《大汉帝国风云录》 感谢书友 我过去不是的注册用户,所以一直不能攒够积分发表书评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非常感谢黑冰书友指出文章中的错误。再一次感谢。 另外,也感谢天堂蓝羽,毒你万遍,大汉铁骑,四国名流,寒柏,尉僚,阳明贪狼星君,ll1976,孙悟空撒,爱一辈子,畅游2006,飘渺之飘渺,pinktanghe,不二员外,我是一棵秋天的树,孙悟空撒,小克克,飘渺之间,珞蓉客,@天地任逍遥@,丁丁2003,冷云301,快活3,海之家,独孤砜,大三子,wene,366907,第五乾坤,阿阿阿123,风刃缚封杀,发出,===华仔*,爱看书23等许多书友一个月以来对我的坚决支持。说不尽的感谢。 感谢yager,明宋,我不是大哥,李煜,zengc,叭钕,冥翘儿,稻草人*平心,丁丁2003,硬盘咖啡和诸位书友提出宝贵意见和支持。再一次表达我的谢意,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胜者王侯书友提供的东汉地图 《大汉》第一卷立马横枪篇的历史时期在汉末184年到189年,所以书友一再提到地图问题。今书友胜者王侯特意提供,谢谢他的帮助。 地图 作者:.happycat. 东汉时期各州地图东汉时期各州地图 东汉时期全图: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0036.jpg 扬州: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5874.jpg 荆州: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2168.jpg 豫州、兖州、徐州、青州: 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8729.jpg 司隶: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3221.jpg 凉州: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2689.jpg 交州: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1550.jpg 幽州: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7920.jpg 益州南部: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7138.jpg 益州北部: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6519.jpg 西域都护府: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3717.jpg 鲜卑等部:img78.photo.163/yanxilake001/9961970/215184402.jpg [转自铁血读书book.tiexue]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出版公告 出版消息: 《大汉帝国风云》四、五两册已于五月十号上市,请各位上有售,请大家多多支持。网络购站。 谢谢大家的厚爱,感激不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新书公告和大汉结束语 = = = 新站上传了,书号1000349,请大家多多支持和指教。 bsp; = 大汉结束之后,总想说几句话。 除了感谢书友们长久以来的支持和厚爱之外,还有几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 我在写大汉的时候,阅读了很多史书、小说和论文,其中很多资料和论点直接来自于这些书籍和文章。按道理,在写小说的时候,要注明这些资料和论点的出处,但我并没有做到,其实这就是剽窃。 一直以来,我都很歉疚,虽然《大汉》不过是一部没有价值的网络小说,属于闲扯消遣的东西,但这并不能成为我可以剽窃他人文字和思想的理由。 在这里,我郑重道歉,向《大汉》中所有涉及的小说、论文等等文章的作者道歉。 由于涉及的书籍、文章太多,我无法一一罗列,只能向我记忆最深的几位作者表示最诚挚的歉意,这其中包括于涛老师的《三国前传:汉末群雄天子梦》,徐兴无老师的《汉-白日薄西山》,阿琪的《三国全论》等等。 再一次表示歉意。 = 关于豹子的来历。 最早在拟写提纲的时候,也就是95年的时候,正是穿越盛行的年代,所以豹子的设定也是来自于现代特种兵的穿越。我在第一章中曾写到豹子会速记,这等于已经点明了豹子的身份,而豹子恢复记忆的时间是在他最后一战的时候,也就是老提纲中,他回到驹屯,和柯比熊决战死去的时刻。 《大汉》写到一半的时候,很多书友认为豹子是否恢复记忆已经无关紧要,我自己也认同这个观点,而且随着《大汉》的情节完全铺开后,过去的提纲除了大的脉络外,其它的几乎全部推翻了,结尾更是收缩到了210年,也就是小天子主政后《大汉》就结束。《大汉》结束的时间提前了,豹子战死疆场的可能也就没有了,记忆恢复的可能也就没有了。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相信我们都喜欢。 = 关于《大汉》的结尾。 结尾我很遗憾,太仓促了,太草率了,烂尾啊。 为什么写出这个惨不忍睹的结尾,我也很疑惑。当时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写不出来了,就象一个牙膏被擀面杖碾压过一般,真的挤不出来了。 汉军南下作战是三个战场,赤壁大战是其中一个战场,即使按原先的设计,重点写赤壁,那也需要很多字数,但此刻豹子已经离开朝堂了,这一点是我过去没有想到的。没有豹子的赤壁大战是不是还有写的必要? 我考虑良久,还是放弃了。《大汉》是架空历史,《大汉》是豹子的世界,没有了豹子,《大汉》应该结束了,所以我非常突然地以提纲形势结束了《大汉》。 当然了,即使是这样,结尾也应该花些笔墨好好写一下,我没能做到善始善终,惭愧之致。 = = 下面是我在96年春天为出版需要而写得一个提纲,和95年的提纲基本上一致。当然了,和《大汉》的实际内容差别很大了,大家有兴趣请看看,权当做为《大汉》结束后,我们在一起的快乐笑谈。 = 最早写《大汉》的目的: 我在看了几年书,尤其偏爱战争和历史类书籍,但看多了,我觉得yy的太过了,于是就想自己写一部小说。我想告诉大家一个事实,这世上本没有坏人好人之分,这世上好人太多,美好的东西更多,关键在于你的心。 许多架空都以现代的思想和知识去实现写手心中的世界,难道我们先辈的思想和知识就那么落后吗?看看百家争鸣,看看四大发明,看看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古人远比我们聪明,为什么不能用古人的思想和知识来改造世界呢? =============== 《大汉》的基本框架: 计划写五卷,每卷十二章。 第一卷:《立马横枪篇》 主要写公元184年到公元190年的事情。主人公李弘由士兵成长为将军的经历。大汉国分崩离析。 第二卷:《乱世豪雄篇》 主要写公元190年到公元196年的事情。李弘和袁绍、曹操、刘备、袁术、公孙瓒等人逐步成长为一方豪雄。大汉天子历经两次长安之乱后被李弘接到邯郸。 第三卷:《群雄逐鹿篇》 主要写公元196年到公元200年的事情。各路豪雄互相交战,战火纷飞。决定大汉国命运的官渡之战结束,袁绍败北。天子亡,立幼帝,长公主监国。 第四卷:《剑气冲宵篇》 主要写公元200年到公元208年的事情。李弘开始征伐天下。赤壁之战结束。大汉国进入一个平稳的恢复期。 第五卷:《纵横天下篇》 主要写公元208年到公元220年的事情。李弘平定江东和川蜀,征伐西域和鲜卑。大汉国再度中兴。 =============== 备注:当然,这只是计划,随着写作时间的延续,提纲的不断修改,也许会做一些调整,但主体框架基本上就是这样。许多书友都说这样写下去,不知道要几百万字才能结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多少字才能结束,我心里也没底,只好写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了,反正写完为止。 ==== 粗略提纲: 公元184年:李弘在鲜卑。卢龙塞大战。 == 公元185年:李弘在幽州抗击鲜卑人的入侵。和黄巾军作战。 == 公元186年:李弘在冀州平定黄巾军。李弘率军到西凉平叛。翼城大战。李弘到洛阳。 == 公元187年:李弘在西凉北地郡抗击鲜卑入侵,杀鲜卑大王和连。李弘到并州,招抚黄巾军张燕,击溃河西白波黄巾军。 == 公元188年:李弘到幽州击败张纯的反叛。并州匈奴屠各胡反,联鲜卑十几万大军攻打太原。李弘返回并州,击败胡人。雁门关大战。 == 公元189年:李弘劳师远征,北击鲜卑和屠各胡。落日原大战。李弘被拜为车骑大将军。天子亡,洛阳大乱。李弘回师并州,率十万大军南下洛阳。洛阳大战。 == 公元190年:李弘迫于各方压力,回师并州。夏,至河东击败黄巾军。李弘在并州休养生息,以王符的《潜夫论》治边郡。袁绍趁机占据洛阳。 == 公元191年:李弘征服河西羌胡。董卓大惧,假天子命,封李弘为大将军,晋阳候,督六州军政。 == 公元192年:袁绍被公孙瓒击败。李弘命麴义率军到冀州,帮助袁绍击败公孙瓒。袁绍欲杀麴义,反被麴义打败。长安大乱,董卓死。李弘率军勤王,被天子遣回。李、郭犯长安。吕布出逃。 == 公元193年:公孙瓒攻击刘虞。李弘到幽州,击败公孙瓒。界桥大战,袁绍公孙瓒大败,冀州乃定。公孙瓒占据青州。 == 公元194年:李弘下令军垦,自给自食。其余州郡百姓闻,络绎奔翼、并二州。李弘力排众议,以给地屯田,减免税赋,发展商贸三策为复兴经济。李弘组建水军,以淳于琼为水军督帅。曹操占据兖州。刘备占据徐州。 == 公元195年:长安李、郭内乱,李弘再次勤王。秋,李弘被遣回冀州。十月,天子与诸大臣密谋杀李弘。李弘得吕布助逃回冀州。袁、曹、刘等以天子命攻打李弘。刘虞被天子杀。长公主被囚。 == 公元196年:春,东武大战,李弘击败袁曹等联军。同时,长安再乱。天子出逃,被李弘救回邯郸。 == 公元197年:袁术称帝。公孙瓒称帝。李弘攻打公孙瓒,占据青州。马腾投降袁绍,献长安。司马懿被李弘重用。 == 公元198年:韩遂与袁谭合谋,杀马腾,马超大闹西凉,兵败后投李弘。曹操击败袁术,占据扬州二郡。天子崩,以帝之子刘毓为新帝。刘毓三个月,由长公主监国。 == 公元199年:袁曹刘等合力攻打李弘,官渡之战开始。慕容风攻打幽并二州,慕容风战败死去。 == 公元200年:秋,李弘大胜联军,官渡之战结束。 == 公元201年:李、曹结盟。曹操攻打刘备。李弘攻打洛阳失败。 == 公元202年:曹操攻打豫州。洛阳大战。李弘攻占洛阳。 == 公元203年:李弘攻打长安。 == 公元204年:李弘攻打西凉,平定西羌。 == 公元205年:仓亭大战。曹操攻打冀州,大败。 == 公元206年:大汉朝军队这几年连续大战,急需修养生息。在李弘等朝廷重臣的努力下,大汉朝开始慢慢的恢复元气。曹操向汉天子称臣。 == 公元207年:李弘攻打南阳袁熙袁尚张锈,同时攻打汉中郡。 == 公元208年:李弘攻打荆州刘表刘备。赤壁之战。 == 公元209年:李弘攻打曹操。攻打江东。 == 公元210年:占据江东。 == 公元211年:攻打川蜀。 == 公元211到216年休养生息。天子掌权。这中间有治国策略的争论,学术和教育的争论,选举制度的改进,官制的改革,门阀权势的没落,各方权势之间的争斗,皇权的争斗,还有诸侯王的谋反,惩治贪污腐败等等。 == 公元216年:北疆战事再起。扶余、高句丽臣服。 == 公元217年:西凉再乱。李弘平定羌胡之乱。 == 公元218年:西域臣服。 == 公元219年:鲜卑人再起战事。 == 公元220年:李弘与柯比熊大战,战死疆场。 == 关于李弘的爱情: 最早的设计只有风雪一人。小雨我还在考虑,可能还是嫁与某位将军。至于公主刘萧,因为政治原因,她是不可能嫁给李弘的。 关于李弘的子女: 只有一个女儿。这样的设计有许多好处,最起码可以节约许多笔墨。 关于李弘的结局: 许多书友强烈反对把他写死,所以我准备最后结束的时候,征求书友的意见。如果大多数书友希望他能够安度晚年,那就遂了大家的心愿吧。因为看书是件快乐的事,没有必要让大家都不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新书《大宋帝国风云录》 介绍 新书《大宋帝国风云录》上传 请书友们去看看,多多指教,感激不尽。 北宋末年,穿越者之子李虎崛起于起义军,奋战于燕云十六州,但由于北宋朝廷的昏庸腐败和投降政策,导致金人寇关南下,一时中原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李虎和岳飞、李纲、宗泽、韩世忠等抗金将领指挥汉家儿郎,浴血奋战,杀虏复国…… 多少年后,当岳飞统率大军攻陷黄龙府,把大旗插上城楼的时候,他何曾想到,这一切都是来源于后世关于他的一个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新书《大秦帝国风云录》 写了本新书,请书友们有空去看看,感激不尽。 《大秦帝国风云录》简介: 主人公穿越了,重生了,成了大秦帝国王族的一员,但让他极度失望的是,他这个王族成员是一个流配边疆的罪人,他将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新书《大秦帝国风云录》 新书《大秦帝国风云录》正在上传,请书友们有空去看看。 简介:主人公穿越了,重生了,成了大秦帝国王族的一员,但让他极度失望的是,他这个王族成员是一个流配边疆的罪人,他将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新书《大隋帝国风云》上传 上传了,《大隋帝国风云》,请书友们多多指正。 简介: 隋炀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全国有户约890万,口约4600万。 唐武德八年(公元626年),全国户数不足300万,不到大隋盛时900万户的三分之一。其中黄河下游地区直到贞观中期其户数(以河北、河南和山东三地郡县为准)还不到70万,约为隋大业初年此三地所统计户数470万的七分之一。 自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山东人王薄聚众起义高举反隋大旗开始,到武德末年李唐大军基本平息中土战乱为止,十五年间,中土大约有600万户3000万人死于战乱,而人口密集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更是尸横遍野、人烟断绝。 隋末唐初群雄并起,逐鹿天下,锋镝呼啸虎鹰扬,气势恢宏。 古往今来,当无数人吟唱着这段热血沸腾的历史,歌颂着一个个声名烜赫的英雄们的时候,可曾听到中土三千万无辜生灵的哭号?可曾看到大河南北三千万森森白骨? 生于这个时代就如同走进地狱。 他就这样走进了地狱,从敦煌到洛阳,从西域到中原,从戍卒到统帅,从籍籍无名之辈到名震天下的豪雄,他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投入到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他试图去拯救那三千万无辜生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一节 大汉国中平元年(公元184年)9月。 一大早,中部鲜卑金雕部落的大首领大帅慕容绩就接到了中部鲜卑大人柯最派人传来的口信:慕容风逃了。 慕容绩大吃一惊,急忙召集部落中的大小首领,传达了这一惊人消息。大帐中先是死一般寂静,然后象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愤怒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慕容绩站起来沉声说道:“柯最要求我们立即派出一支人马到草原上参加搜捕。” “不行。”坐在慕容绩右首的小帅慕容峰忿忿不平地说道,“柯最阴狠毒辣,卑鄙无耻,他的话不可信。慕容风逃出虎都,这可能吗?这根本就是柯最要攻击我们的借口,大帅要早做防备。” “目前我们和柯最还没有撕破脸,所以这样子还是要做做,免得落人口实。”慕容绩冷笑道,“另外,我们如果真的碰上了慕容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不要手软。” 大帐内再度沉寂下来,无人应声。 这时,部落中的一位小帅突然问道:“大人知道慕容风是如何逃出虎都的吗?那虎都可是我中部鲜卑第一大部落虎部落的领地,部落内有铁骑近万,要逃出来太难了。” “虎都关押重犯的虎洞戒备森严,慕容风独自一人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他是不是还有帮手?”另外一个小帅也急切地问道。 “听报信的说,是牢中一位汉奴死囚把慕容风救了出去。这个汉奴非常厉害,他杀了虎洞内二十个守卫,然后穿着守卫的衣甲,把慕容风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虎洞。洞口的卫兵以为是洞内的守卫清理尸体,所以没有仔细盘查,待到发现慕容风不见了再追时已经来不及了。”慕容绩说道,“柯最大人已经派出上千人在大草原上搜捕追杀,只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笑话,这怎么可能?”一个年长的小帅狐疑地说道,“虎洞守备森严,连个老鼠都逃不出来,更不要说慕容风了。看守慕容风的守卫有二十个,那个汉奴无论多么厉害,他也不可能一口气杀了二十个虎族勇士。柯最一定隐瞒了真情。” “这个汉奴本事倒是不小,有名字吗?以后大家遇上,也好关照关照。”慕容峰笑道。 “听说叫李弘,是虎部落柯耶小帅今春围猎在山中抓到的。柯耶以为他是汉人的奸细,对他进行了一番严刑拷打,结果这人浑浑噩噩、语无伦次,什么都不知道,是个大白痴。柯耶看他长得高大粗壮,就把他留下来做了奴隶。上个月,这个汉奴突然偷了柯耶的宝马要逃跑,柯耶把他打了个半死然后关进了虎洞,但没想到随即就出了这件事。”慕容绩笑道,“柯耶把人家当白痴,我看他才是白痴。” 接着他指指慕容锋说道:“你明天带人到濡水河一带去看看。” 慕容锋躬身应命。 “大人,慕容风要逃,肯定往大燕山方向逃。自从奔牛原惨败后,他就带着残部一直活动在大燕山。大人,你看我们是不是沿着濡水南下一路到白檀城?”慕容峰问道。 “好吧。”慕容绩说道,“你带一千人去,路上小心。” 柯耶带着二千骑兵在草原上搜查了九天,但一直没有发现慕容风和那个汉奴的踪迹。 柯耶非常生气。柯耶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把慕容风抓回来,虽说不至于被砍头,但自己的脸面算是丢光了。那个汉奴又狠又狡猾,他不但杀死了看守慕容风的二十个守卫,还把慕容风从虎洞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了。就这样的人,自己竟然一直把他当作白痴。 “我真的是白痴。”柯耶坐在马上,神情沮丧地喃喃自语道。 远处四五个士卒疲惫不堪地打马而来。柯耶看了一眼,不禁长叹出声。一定又是没发现那二个逃犯的踪迹。 “该死的汉奴,等我抓住了你,一定把你生吞活剥了!”柯耶往空中狠狠地打了一拳,破口大骂道。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一抹薄薄的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大山中的生灵开始苏醒,鸟儿在林中欢唱,虫儿在草间鸣叫。清鲜的晨间气息,伴随着袅袅缥缈的林间薄雾,沁人心脾。 李弘静静坐在草丛里,望着一轮艳丽的红日从天际一跃而起,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我一定能够逃出去。 从逃出虎都起,他和慕容风二人就昼伏夜行,在崇山峻岭间小心翼翼地前进。一路上,李弘发现自己对隐藏踪迹的事非常在行,许多奇妙的逃生办法就象天生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张口就有,举手就来,甚至连慕容风这种逃生经验丰富无比的人也自愧不如,他感觉这傻小子在逃跑方面比他高明太多。二人紧密合作,多次成功躲过了近在咫尺地追捕。然而,李弘现在一筹莫展了。他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沮丧得差一点要崩溃,刚刚树立的信心霎时间无影无踪。 “此去濡水河尚有二百多里,一路上都是草原,我们要想躲过他们的追踪,无异痴人说梦。”慕容风站在他旁边,微笑着说道。 慕容风身躯高大,略显消瘦,满脸的长胡须,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逼人的威猛气势。大概是关在山洞里太久的缘故,他的面色非常苍白。 李弘笑起来,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就是痴人。” 慕容风叹道:“是痴人难道有什么不好吗?不记得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这有什么不好?你武艺高,心地善良,性情豁达,到哪都能生存。” 李弘点点头,略显深感地说道:“也许我的过去非常悲惨,忘记更好。” “休息吧,晚上还要走许多路。”慕容风拍拍他的肩膀亲昵地说道。 李弘躺在柔软的落叶上,心里非常乱。 最近一个月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他心里装满了疑问,但他又不敢问出来。李弘对慕容风这个草原上神话般的人物,由刚开始的陌生、崇拜、敬畏,到渐渐的熟悉、自然、亲切,但李弘还是不敢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抖落出来。直觉,或者是一种熟悉,在李弘的潜意识里,他认为最近所有发生的事都和这个慕容风有着莫大的关系。 李弘转头望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慕容风,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许多,眼角和眉头的皱纹也很深,但他那与生俱来的威猛气势,让李弘崇拜得五体投地。 不自觉的,李弘又想起了第一次听到慕容风大名时的兴奋与好奇,一幕幕的往事霎时涌上了心头。 铁狼在鲜卑国中是非常出名的神箭手,也是一员悍不畏死的战将。他曾经跟随慕容风南征北战,功勋显赫,但他现在和李弘一样,只是虎部落中的一个奴隶。他是鹰部落的人,是慕容风的手下大将,是参予鹰部落反叛的首领之一,奔牛原决战惨败后,他被柯最俘虏,从此就成了虎部落的奴隶。 “奔牛原大战,大帅之所以败,都是因为柯最背叛了他。”铁狼告诉李弘。 一个奴隶在背后讲主人的坏话,是要被割去舌头的,但李弘是个白痴,白痴不会去告密,所以铁狼就把埋藏在心里的话向这个白痴倾诉,他肆无忌惮地说着骂着,以此来发泄埋藏在心中的愤怒和仇恨。 “你知道大帅是谁吗?” “慕容风,他是鲜卑族的无敌勇士,是百战百胜的草原大将。” “慕容风是谁?让我来告诉你,他是鲜卑贵族慕容家族的子弟,号称是鲜卑第一勇士。他十五岁从军,带领铁骑踏遍大漠,战无不胜。后来,他成为鲜卑王檀石槐的手下大将,为大王统一鲜卑诸部立下了赫赫战功。大王死后,他因为不满新大王和连的骄奢淫逸,屡次与大王发生冲突。六年前,和连在无法解除大帅兵权的情况下,为了铲除大帅对他的威胁,乃假意抢其结义兄弟鹰部落勇士铁根的妻子,并诬陷嫁祸杀死了铁根。这激起了我们鹰部落人的愤怒,鹰部落随即举兵反叛。这正中了和连的奸计,他率领大军击败了我们鹰部落。” “得到消息的大帅勃然大怒,乃愤而率领一万铁骑,鹰部落余部共二万多人与和连大军对决奔牛原。柯最这个恶人假意与大帅结盟,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却突然倒戈相击。我们阵脚大乱,溃不成军,这时和连的伏兵趁机杀出,我们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大帅在将士们的掩护下,拼死杀出了重围。后来和连在整个大草原上,在大漠四方悬赏捉拿大帅,但大帅的朋友太多,在大草原上他的威名就是他的护身符,没人能够抓住他。” “柯最这个恶徒却因此坐上了中部鲜卑大人这个高位。柯最是个什么东西,他不过就是和连的一条狗。他过去一直是大帅手下的战将,大帅视他如同自己的兄弟,但没想到这个兄弟却是只狼,一只噬主的恶狼。” “这几年听人说,大帅在鲜卑国与大汉国的交界地大燕山上收拾残部重整了一支大军,过着占山为王的生活。什么时候我能够逃出虎都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继续追随大帅,为我的族人报仇雪恨。” 李弘最早听不懂他叽叽喳喳说什么,反正他每次都非常认真地听,非常用心地学习他的语言,时间久了,慢慢的也就听明白了。铁狼很喜欢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护着宠着。李弘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叫李弘,其他的一片空白。随着身体的逐渐恢复,李弘渐渐发现自己会写方格字,会说一种鲜卑人听不懂的话。铁狼告诉他,那是大汉国人的语言,那字也象是大汉国人写的字,这些已足够证明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大汉人了。 铁狼教他喂马训马骑马,教他射箭,教他使用武器,再到后来,铁狼的面色就非常难看了,因为李弘好象天生就会武功一样,没过三四个月,李弘不但马骑得好,箭射得准,就连各种武器也练得精纯无比,而且摔跤搏斗样样拿手,铁狼已经赢不了他了。铁狼因此非常坚定地认为李弘一定是大汉人的奸细,只是不知道他深入鲜卑国后遇到了什么变故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铁狼怀疑是柯耶在拷打李弘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脑袋打坏了,结果让李弘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看上去傻傻的,憨憨的,一副白痴的样子。不过,李弘的一双眼睛却变得越来越有神了。 铁狼担心李弘的身手被柯耶的手下看出来遭遇不测,所以一再嘱咐李弘要小心隐藏,不要招惹无妄之灾,但李弘一身结实健壮的肌肉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李弘自有办法,他在马房里举马槽。那马槽是石制的,很重,一般也要四个壮汉合力才能抬起来。李弘好象天生神力,他每天用手举,肩扛,背驮,总要来几十下。李弘的神勇让铁狼咋舌不已,认为眼前这人不是白痴就是装白痴。这个消息传到柯耶耳朵里,柯耶哈哈一笑:“谁信?当我是白痴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节 一个月前,这种平淡的日子突然消失了。 铁狼在马棚里找到李弘,神情悲愤不已,“大帅被柯最这个奸人抓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柯耶的手下告诉我的。柯最花钱买通了大帅的一个朋友,设计将大帅抓住了。现在大帅就关在虎洞里。” 李弘没有说话,他同情地望着铁狼那张几乎绝望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经过半年多的修养练功,李弘的神智恢复了许多,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过去是个什么样子,但他认为自己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正常人,除了不记得过去,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李弘认为是正常人就应该安慰对方一下,所以李弘终于想出了一句安慰他的话,“如果你有救他的办法,我一定帮你。” “真的?”铁狼那张绝望的脸立即有了精神。 “真的,要我的命都行。”李弘看到铁狼惊喜交架,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冒出愿意为眼前这个人献出生命的念头。铁狼感激地看着他,眼里悄然涌出一层泪花。 自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在各种各样的酷刑和无穷无尽的痛苦中艰难度日,后来自己又被鲜卑人当狗一样地呼来喝去,饱受折磨,直到在马房里遇上铁狼,自己才感受到什么是苦尽甘来。铁狼虽然是战败的俘虏,是虎部落的奴隶,但他在草原上的威名让他即使做了奴隶也依然是最风光最威风的奴隶。在这里,鲜卑人都尊敬他,把他当作一个勇士来对待。铁狼喜欢自己,其实也就是保护了自己,周围的鲜卑人因为铁狼的关系对自己和善多了。铁狼不仅仅把自己当作倾诉的对象,还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孩子。铁狼爱护自己,关心自己,手把手教会了自己许多本事。自己正是得益于铁狼无微不至的照顾,神智才恢复的这样快。铁狼对自己的恩情这一辈子都报答不完,虽然自己从没有喊过他师父,可在内心里,铁狼就是自己的师父,自己可以为他做一切,甚至献出生命。 铁狼好象早有计划,立即把他带到二人居住的小屋里。铁狼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非常详细的地图。 “这是哪里?”李弘轻声问道。 “老虎洞,就是虎都的死牢。”铁狼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地图说道,“这是最里面的一个洞穴,大帅就被关在这里,这外面还有二十个卫兵,这个洞穴的门只能从里面打开,所以你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二十个士兵统统杀光,然后把洞门打开。其他的事由我负责,你不要管。” 李弘似乎不知道危险一般,他非常平静地看看地图,然后抬头望着铁狼,等着他继续说话。 铁狼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害怕?” 李弘摇摇头。 铁狼心中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幸好这小子神智不清,不知道虎洞的凶险,否则早就要吓得屁滚尿流了,还是白痴好啊。 “我怎样才能进虎洞?”李弘问道。 铁狼笑道:“逃跑啊!” 李弘一大早就偷了柯耶的宝马黑豹。 李弘是柯耶的马奴,负责饲养黑豹,和黑豹非常熟悉。李弘喜欢这匹身材矫健高大的黑马,它的毛发象黑色绸缎一样闪亮,跑起来象箭一样快。李弘骑上它,肆无忌惮地冲出了虎都。负责警戒的虎部落士卒都认识李弘,他们先是警告,后来发现情况不对了,那小子好象要偷马逃跑,随即报警的牛角号声响彻了虎都上空。 李弘一口气跑了十几里,一路上打伤了十几个士卒,最后挡不住人多,被打下马来抓住了。柯耶对他严刑拷打,李弘就是一言不发,不过这次他倒是非常痛快地承认自己就是大汉朝派来的奸细,“我是来杀柯最的。” 柯耶不敢自作主张杀了他,匆匆禀报了中部鲜卑大人柯最。柯最没在意这件小事,随手丢给手下去按常规办理了。按常规就是先不杀,关进死牢后再审,没有价值了再杀。 (在鲜卑国里,部落联盟的首领叫大人,部落联盟里的大部落首领叫大帅或者豪帅,而一般普通的部落首领叫小帅。鲜卑大王檀石槐统一大漠诸部之后,将鲜卑万里疆域分成了东西中三部,分由三位大人管辖。柯最就是中部鲜卑大人,是中部鲜卑部落联盟的大首领。) 李弘被打得遍体鳞伤,在虎洞里养了十几天后才恢复正常一点,心中对鲜卑人的仇恨到达了极致。李弘到了虎洞后,鲜卑人好象把他忘了,也没有审问过他,除了每天给他二餐食物外,无人问津。 这一天,他在食物里吃到了一块鸽蛋大的石头。这是他和铁狼约好的信号,见到石头就行动,所以他立即在洞穴里大呼小叫起来。 一个守卫打开们,骂骂咧咧地冲进来,对着李弘就抡开了手上的牛皮鞭。那人一鞭还没有抽完就被李弘一脚踹在裆部一命呜呼了。李弘很奇怪,怎么自己对杀人这样熟悉?难道自己真的是大汉朝派来的奸细?更奇怪的是,杀过人之后,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比如说害怕,恐惧,恶心,他发现自己很平静,就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毫无感觉。 李弘没有多想,随即冲出了关押他的洞穴。外面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壁四周挂着许多火把,一群围在地上不知玩什么东西的守卫们都惊奇地抬头看着他。李弘突然看到外面有这么多人,心里一紧,冲出去的步子立时停了下来。 接着发生的事却让李弘目瞪口呆,他看见了最夷非所思的一幕。 那些守卫们忽然象发了疯一般各自抽出战刀互相残杀起来,一时间洞穴里血肉横飞,吼声四起,转眼间,那群守卫就没有站着的了。 李弘惊呆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有阴谋。他跑到那群守卫前查看可还有活口,结果发现只有一个人还在哼哼。李弘把他拖出死尸堆,俯身想问问。那人嘴中冒血,艰难地说了一个字:“猪。”然后就咽气了。 李弘急忙找到关押慕容风的洞穴。他总算看到了慕容风。李弘很是叹服,英雄就是英雄,即使做了囚犯,那气势都与众不同。 李弘找了一把刀,帮助慕容风把手镣脚镣取了下来,然后坐在地上,一心一意替自己去掉手镣脚镣。 慕容风就着火光打量他。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充其量不会超过二十岁,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有一股不成熟的稚嫩,神态看上去憨憨的。身躯很高大,体格非常健壮,一身肌肉好象要从衣服里蹦出来一样。二个人闲聊起来,很快就熟悉了。李弘非常惊讶慕容风的镇定,他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既不关心李弘是怎么进来的,也不关心他们将怎么出去,他只是和李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过了很久,有人按照李弘知道的暗号在叫门。后来的事,李弘更加难以理解了。李弘用一块生牛皮包着慕容风,把他驮在背上,由二个护卫一路押送着,经过几道盘查,有惊无险的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虎洞。然后李弘驾着一部停在虎洞外的牛车,趁着漆黑的夜色,不慌不忙地走出了七八里路之后出了虎都,这时慕容风才叫李弘停下来。二人开始了徒步逃亡。 事情显得扑朔迷离,任李弘想破了脑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弘倒也豁达,不想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久,他被一阵由远而近,急骤奔驰而来的密集马蹄声惊醒了。 李弘一骨碌坐起来,紧张地四下张望。旁边的慕容风象是睡着了一般,没什么反应。李弘看见一支有几十人组成的鲜卑骑兵飞驰而来。 “大帅,大帅,有追兵来了,我们是不是躲一躲?” 慕容风睁开眼睛,微微笑道:“不要紧张,是我的人。” 李弘远远地看见了铁狼。这一支骑兵有三十多人,个个都非常强悍,装备也很精良,人人都是强弓长刀,三丈长矛。(汉时,一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三厘米,一丈相当于现在的两米三寸。) 骑兵们到了慕容风面前,纷纷下马行礼。铁狼上前把李弘用力搂到怀里,用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干的不错。” 慕容风指着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说道:“段臻,给这小子武器。这小子不错,是块好料。” 一行人急急忙忙向濡水方向赶去。 李弘骑着一匹棕色战马紧紧跟在铁狼身后。铁狼一反常态,寡言少语,表情严肃。李弘几次想跟他说话,但看到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把话又咽了回去。铁狼象知道他有话要说一样,故意把马速降了下来,与李弘齐头并进。 “我杀了一个人。“李弘对铁狼说道。 铁狼严肃地望着他,点点头。 “我杀了一个人。”李弘对铁狼喊道。 铁狼没有理睬他,依旧点点头。 “我真的杀了一个人。”李弘在马上叫起来。 “怕吗?”铁狼终于开口问道。 李弘摇摇头,“我过去好象杀过人似的,没有任何感觉,而且我觉得杀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杀人之前我也知道怎样才能杀死对方。你说我过去大概是什么人?” 铁狼望望他,大声说道:“刺客,大帅说你是刺客。” 李弘一时间感觉自己好象抓住了什么,一股非常熟悉的东西涌上心头。刺客。他好象对这二个字非常熟悉,就如同知道自己有几个手指头一样的熟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三节 草原上突然响起了凄厉的牛角号声。李弘对这低沉的端牛角号声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从有记忆起就天天听,他觉得这号声苍凉,有气势,能让人浮躁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他喜欢听,也喜欢自己吹,但现在这号声听在他耳朵里,却是异常得难受。他们被追兵发现了。 慕容风手执长矛,大叫一声:“杀上去!” 三十多个骑兵立即发出一声临战之前的高吼,各执兵器,以慕容风为中心箭头,一字排开,向隐隐约约出现在视野里的追兵迎了上去。 双方越来越近,大约相距一百五十步时,(汉代一步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米四。)李弘听到从中间位置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他左侧的铁狼大叫一声:“上箭!” 李弘非常紧张,有些手忙脚乱,毕竟在他短短几个月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和敌人面对面地厮杀,而且是生死搏杀。 铁狼平常训练的效果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李弘经过了瞬间的紧张后,拿弓的手随即稳了下来。他双腿牢牢地夹住马腹,(汉朝时,还没有出现马镫)身形微侧,箭上弦,右手拉开弓,瞄准自己的目标,随时等待发射。 马速越来越快,满耳都是呼呼的风声。密集的马蹄在草地上飞快的起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双方相距大约一百步。铁狼发出一声大吼,叫得李弘浑身一激灵,一股麻嗖嗖的凉意霎时掠过全身。 “放……!” “咻咻咻……”箭簇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划空而去,一片密集的箭云在空中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远远的向迎面而来的敌人射去。 慕容风的人都是历经沙场的悍将,武功比一般普通战士好,箭也比一般士兵射得远,所以慕容风命令手下抢先发射,占据先机。随即草原上的号角声此伏彼起,双方箭来箭往射了三轮,彼此都有伤损。很快双方的距离只有四五十步了。 铁狼随着己方的号角声再次发出一声震天狂吼:“杀上去……” 李弘的耳边除了飞驰的战马重重地撞到一起发出的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外,就是双方士兵发出的惨叫声,长矛刺入肉体的撕裂声,战刀砍在身上的碎骨声。一瞬间,李弘冲出了接触点,耳边除了风声就是急骤的马蹄声。 李弘杀死了他自从有记忆以来的第二个人。那是一个中年壮汉,那个人飞刺过来的长矛被李弘伏在马腹上躲过了,然后李弘的战刀飞快地划过那人的胸腹。李弘的眼角余光看见那人坠落到马下。战刀上的鲜血被草原上的凉风轻轻抚过,很快就凝固了,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紫褐色。 李弘用力勒住马缰,制止住狂奔不止的战马。 在战场上,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发起第二次攻击,谁就zhan有绝对的先机。人借助飞奔战马的助力,挥去的武器依靠速度的惯性,力量要大上无数倍。在战场上,如果战马没有及时奔跑起来,即使是一个大将也有可能被一个借助奔马飞驰而来的无名小卒一刀砍死于马下。 李弘的骑术被铁狼调教得非常好。战马借助惯性横跑掉头,立即再次飞跑起来。 厮杀声响彻了这一片绿色的草原。 对方是木耶手下的一队侦察骑兵,大约二十多人,二个来回,就被慕容风这帮悍兵屠杀了个干净。慕容风这边被箭射伤了四五个人,李弘杀了二个人。 跟随慕容风的那些骑兵本来对这个披着一头长发的汉人小子非常得鄙视。在他们眼里,汉人就是软弱可欺,要不是冲着铁狼的面子,加上这个小子好歹也算是出力救下了慕容风,他们早就要对他恶语相向了,但现在不同了。这个高大健壮的小子非常厉害,箭术,刀术,骑术都是好手。鲜卑人和所有胡族一样,都敬重武力勇悍者,他们已经能接受李弘了。李弘忽然发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光柔和亲切多了。 李弘下马帮忙收拣武器,有几个人在寻找翻检死去士兵的钱财。 慕容风坐在马上,望着远处阴暗的天空,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接近黄昏的时候,虎部落的一个千夫长柯驹率领二百多人远远地追了上来。慕容风和手下们寡不敌众,不敢停下恋战,只好催马猛跑。 远处出现了一片树林。慕容风一挥手,各人心领神会,纷纷拨转马头往树林里飞奔而去。进了树林,大家各自下马寻找隐蔽之地准备阻击敌人。慕容风命令一个受伤的骑兵从侧面树林出去,到三十里外的白露原寻找预先埋伏在那里的铁骑前来救援。 柯驹领兵追到树林外,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命令众人速速下马到林子里击杀敌人。二百多人对付三十多人,任敌人如何厉害,恐怕最终也是难逃一死。 走进树林后李弘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喷涌而出。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非常自信,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主宰这片树林里的一切生命。他没有多想,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体融入了茂密的草丛中。 虎部落的士兵非常小心,举着小盾牌,错落有致的层层推进。 李弘隐藏在树后,毫不犹豫地抬手一箭。一个士兵应弦而倒,犀利的箭簇深深地插进了对方的咽喉里,随即数不清的长箭呼啸着射向了李弘的藏身之处。紧接着,隐藏在各处的慕容风手下对准敌人射出了必杀一箭。 李弘发现自己的反应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敏锐,身手也更加矫健。他在长箭离弦之后迅速转移了一个位置,接着再射一箭。一个敌兵前额中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仰面跌倒了。李弘上跳下窜,前后奔跑,用箭射杀了五个敌兵,接着他非常不幸的被柯驹截住了。 柯驹走在队伍侧面,一直牢牢地盯着那个披着一头长发的汉人奴隶。鲜卑人不论男女老幼,都是不戴冠帽,秃头,只在头顶留发,其余的头发都剃去。头顶上的那一绺头发很长,披向脑后,古代人称之为“髡(kun)头”。大概胡人也是为了轻便,才故意而为之,年代久远后就自然就成了本族的风俗。现在柯驹盯紧李弘的长发后,李弘就非常容易辨认了。 李弘大吼一声,对准柯驹劈头就是一刀。简洁干净的一刀,势大力沉的一刀。 柯驹横起大刀,奋力封架,一时间火花乱窜,金铁交鸣声震人耳聋。柯驹双手虎口给震得又痛又麻,顿时觉得眼前这人好大的力气。李弘刀走偏锋,顺着柯驹的大刀长柄就往其左手削去。柯驹大声尖叫,惊慌失色。他为了保住左手指头,不得不松手,但他的胸腹随即就全部暴露在李弘的刀前。 就在这时李弘的背后突然有人举刀袭击。李弘不得以只好放弃继续攻击柯驹,回手就是一刀。那突袭之人大概没想到李弘有如此重力,手中刀立时就被磕歪。李弘顺势回身对着那偷袭者的脖子就是一掌,那人惨叫一声,脖子嘎崩一声断了,一头栽倒在地。 李弘看也不看,顺势一个飞腿,正好踹在重新舞起大刀的柯驹腰侧。柯驹痛得一哆嗦,大刀歪歪斜斜地砍到了地上。李弘随即纵身飞起,右脚快捷无比地踢在柯驹颈侧。柯驹腾空飞起,狠狠地撞到一棵大树上,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柯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弘,霎时死绝。 几个虎部落士兵发现柯驹被击倒,狂叫着跑过来解救。李弘随手飞出手中的长刀,隔空就杀死一个。那人胸中插刀,鲜血四溅,还顽强地跑了几步,气势煞是惊人。接着李弘很自然的由身后取出一支箭,极快地拉弓射出,将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敌人硬生生地射穿了咽喉。同一时间李弘左脚挑起掉在地上的一柄战刀,与冲上来的敌人狠狠地对砍了一下。这时,更多的士兵发现柯驹倒在了地上,他们愤怒地吼叫着疯狂地冲了上来,打算救回他们的首领。 李弘越打越是灵活,脑中不用想,手上脚上就会本能的作出凌厉无比的反应,甚至于一个回肘动作都可以结束一条生命。李弘打得酣畅无比,不用武器,只用手脚,身上各个可以运用的地方都能拿来做武器。他觉得眼前这些大汉虽然手上拿着武器,有一身力气,但一个个好象愚蠢无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李弘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用刀砍死了二个,趁敌人不注意的时候踢死了三个,打烂了一张脸。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狂叫:“来人啦,来人啦……”那是铁狼的叫声。 敌人实在是太多,慕容风和自己的手下除了在刚刚开始偷袭时占了一点便宜外,其余的时间都处于绝对劣势。一个人抵挡六七个敌兵,除了武功超强的高手外,普通士兵根本做不到。慕容风的人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对方干掉了十几个。 慕容风自己也被十几个敌兵缠住了。他武功虽然高强,但敌不过人多,还要时刻提防对方有人放冷箭,所以他很快中了一刀。铁狼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时用自己的神射帮助一下慕容风。他看见大帅受伤,不由得急了,也不管自己是否暴露,扯开嗓子就大叫起来。 李弘就在不远的地方游击敌人,他咋听之下以为是铁狼危险了,急忙朝铁狼喊叫的地方跑去。李弘远远看见慕容风被人砍了一刀,顿时象疯了一般冲了上去,抡起战刀就剁。他早就杀红了眼,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使刀就像砍柴一样,全无章法,但他那象砍柴一样的杀人,的确让人不寒而栗。 慕容风的手下从四处迅速聚集过来,他们护着自己的大帅有惊无险地杀出了重围。 碰到这群不要凶猛的亡命之徒,敌人胆怯了。现在他们的首领柯驹死了,追兵失去了指挥,群龙无首,进退失据。既然没有首领的督战,谁也不愿意白白上去送死。追兵们随即放慢了追赶的脚步,而逃亡的人却越跑越快,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白痴呀,杀人能不能动点脑子。先要保护好自己,再去杀人。”铁狼恶狠狠地骂着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李弘。李弘浑身浴血,连长发上都是血淋淋。他对铁狼憨憨的一笑,心里却非常得感动。他知道铁狼是关心自己才这样说的。 “笑,笑,就知道笑。你个白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四节 一行人停下来稍作休息。铁狼数了一下,有十七个弟兄没有跟上来,估计都死了。这些人久经战阵,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对生死看得很淡,没有人为死去的人伤心流眼泪。 这时段臻突然倒了下去。李弘就站在他旁边,赶忙把他扶到地上躺好。李弘撕开他的衣服,发现他的肚子上有一个很大的创口,估计是被刀戳的,血还在往外流。这个段臻当真是非常厉害,竟然重伤之后撑到现在才昏倒。 李弘熟练的从自己身上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袍,将段臻的伤口紧紧地包扎起来。旁边几个士卒都用惊奇的眼神望着他,其中一个问道:“你过去经常干这个?” 李弘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包扎伤口的动作很娴熟。自己怎么会这么熟练?难道过去经常干?李弘没有办法解释,只好对他们笑笑,算是默认吧。 “你们能帮忙砍几棵小树吗?”李弘突然问道。围在周围的几个士卒也不多问,拿起战刀就把附近的几棵小树砍了下来。这帮人现在对这个汉人小子刮目相看。李弘不但武功高,作战时勇猛无畏,而且杀人时狠辣无情,冷血残酷。这和他们印象中的大汉人差别太大了,不能不让人敬畏。 “这小子很厉害,他一个人前前后后大概杀死了二十多个敌人。”慕容风走到铁狼面前说道,“他今天救了我,对我有恩,以后你就不要人前人后骂他白痴了。” 铁狼对大帅言听计从,急忙躬身答应,他心里想,看不出来这个白痴还真是一块料。 李弘用刀将段臻身上的牛皮衣切成许多条状连在一起做了二根带子,又用几棵小树杆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然后李弘把带子系在担架两头,准备抬着段臻一起走。 慕容风走过来,把手放在段臻的鼻子前探了探,低声说道:“他血流得太多,不行了。” 李弘摇头道:“他受伤的面积不大,应该可以活过来。” “我们走吧,不要管他了。”慕容风看看昏迷不醒的段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对其他士兵挥挥手道,“追兵就在后面,我们快走吧。” 李弘猛地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风,气愤地叫道:“大帅,他还活着。” 所有的人都站住了,大家诧异地看着李弘,神情惊愣。从来没有人敢对大帅这么无礼的喊叫,从来没有。铁狼愤怒地指着李弘骂道:“你个白痴,你找死啊,竟敢这么对大帅说话。” 慕容风望着铁狼,十分不满地冷哼了一声。铁狼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又喊李弘白痴了,他尴尬地抓抓头,神情非常难看。 “在我们鲜卑人心中,自己弟兄的性命绝对不能抛弃,但在战场上,如果因为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生命而使我们更多的弟兄失去了生命,我们就有可能失去所有弟兄的性命,甚至有可能输掉整个战争。”慕容风语重心长地说道。 “但我们也会输掉人心,输掉坚忍不拔的信念,输掉患难与共的道义。”李弘挥舞着双手,激动地叫道。 慕容风神情冷峻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突然,慕容风用力一挥手,率先向前走去。他觉得这小子的确是白痴,脑子不但有问题,而且非常有问题。 铁狼跑到李弘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快走吧。你是好心,可战场无情,战刀更无情。他快死了,救不活了。” 李弘用力挣脱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会死的,他是我们的兄弟,是兄弟我们就不能抛弃他。” 铁狼望着他那张倔犟的脸,无奈地指着段臻问道:“如果你因为他的拖累被敌人杀死了,你不后悔吗?” “我宁愿被人砍死,也决不丢下患难与共的兄弟,丢下自己的兄弟不救,是人吗?” 铁狼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段臻,心里一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浸湿了眼眶。他和段臻十几岁的时候就在一起并肩战斗,二十多年了,怎么会没有感情? 铁狼帮助李弘把段臻抬上担架,二人一前一后抬着段臻,飞速追赶队伍。铁狼的腿在刚才的激战中受了伤,跑了一会就支撑不住了,而李弘的背上、手上也都受了伤,一路上痛得龇牙咧嘴的很难受。二个人咬牙坚持着总算跑出了树林,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慕容风走在最前面,突然他听到身后的士卒们发出了一阵欢呼。慕容风回头看去,顿时怒气冲天。铁狼和李弘追了上来,而且还抬着担架上的段臻,二个人歪歪倒倒的已经筋疲力尽了。十几个士卒兴奋地叫喊着,争先恐后地迎了上去。慕容风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满腔的怒火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心。”慕容风想到了李弘对他说的人心二个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人心是最重要的。有了人心就有士气,有了士气才能看到胜利的希望,一旦人心散了,自己的计策恐怕更难实现了。 慕容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铁狼和李弘在士卒们的簇拥下走到慕容风面前,大家都不知道铁狼和李弘公然违抗大帅的命令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一个个都很紧张。铁狼忐忑不安,低着头小声说道:“那个白痴说有救的,所以我……” 慕容风轻轻拍拍铁狼的肩膀,将牛皮带子从铁狼脖子上取了下来,然后套到了自己颈子上,接着他从铁狼手中接过担架,四下看看众人,大声说道:“走吧,我们走吧。” 士卒们先是惊讶,接着是沉默,然后再一次发出了欢呼。众人簇拥在担架四周,迅速向白露原赶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在漆黑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这个红点越来越大,随即出现了更多更大的红点,追兵终于出现了。 慕容风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对手下的禀报置若罔闻。 担架现在由大士卒们轮流抬,以节约体力提高行进速度。担架上的段臻还是昏迷不醒。李弘先前在小树林里拔了几株野草,趁着自己不用抬担架的时间,他把野草捣碎捏成饼状敷在了段臻的伤口上。铁狼也不问他,知道他是凭着本能或者残存的记忆在做事,问了也是白问。 有个士卒奇怪地问道:“白痴,这草能治伤?” 李弘一愣,这个问题他没仔细想过,他仅仅是下意识的认为这种野草能医治创口,所以就去做了,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行不行?他也不知道。不过现在他对自己这些不用学不用教的本能倒是非常自信。在树林里的阻击战,他凭本能,凭那些甩手就来的武功招式杀死了二十多个敌人,这在过去,他连想都不敢想。 我过去一定是个刺客。李弘相信慕容风的判断,他认为自己会这些一点都不稀奇。刺客不但武功高,会隐藏潜伏,而且还会许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本事。 李弘没有回答那个士卒的话,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慕容风却说话了,“他不是叫白痴,他叫……”汉人的名字不好记不好读,慕容风问了之后也没放在心上忘记了。他把询问的目光转向铁狼。铁狼赶忙回道:“回大帅,他的汉人名字叫李弘,拗口不好记,所以我一向都叫他白痴,简单明了。” 慕容风哭笑不得,连连摇头,“你人前人后的大呼小叫,谁不知道他叫白痴?这名字太难听,还是给他取个鲜卑名字好,叫什么好呢?”慕容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看他身手敏捷,出手狠辣,犹如山中的豹子,就叫豹子吧。” 铁狼一听,赶忙把李弘拉到慕容风跟前,“快跪下给大帅磕头,谢谢大帅赐名。”李弘二话不说,老老实实跪到地上给慕容风磕了三个头。慕容风把他扶起来,笑着对铁狼说:“从今天起,就让他跟着我吧。”铁狼一听,更加喜出望外,连声道谢,顺势踢了李弘一脚。李弘心领神会,又给慕容风磕了几个头。 追兵越来越近,耀眼夺目的火把逐渐连成了一条跳跃的红线,在黑夜里看上去就象一串火红的明珠在黑缎上闪动,煞是好看。 做了慕容风贴身侍卫的李弘按照铁狼的嘱咐,寸步不离慕容风左右。慕容风神情轻松,不紧不慢地走着,对身后的追兵充耳不闻。 远处是一个小山坡。李弘突然拉住慕容风,对后面的人大声喊道:“有埋伏。”十几个士卒大惊失色,纷纷箭上弦,刀出鞘,一拥而上,迅速把段臻和慕容风围在了中间。 铁狼匆忙跑到李弘面前问道,“豹子,哪里有埋伏?” 李弘神色凝重的指着远处的小山坡,轻声说道:“就在坡后面。” 就着微弱的月光,铁狼眯着眼睛仔细看看五十步外的小山坡,那上面除了长长的草,几株野花,什么都没有。铁狼疑惑地问道:“真的有埋伏?你怎么知道?” “有马的气味。”李弘用力嗅嗅空气,往前走了几步。 铁狼噗哧一笑,“你瞎扯什么?草原上到处都是马粪,当然有马的气味。你不要疑神疑鬼了,我们快走吧。” 慕容风摇摇手,“派个人去看看。”铁狼答应一声正要亲自过去,却发现李弘已经象敏捷的豹子一般冲了出去,在距离小坡尚有三十多步时,李弘猛然扑到在地,继续匍匐前进,速度飞快。 这时,远处急骤的马蹄声随着草原上清凉的夜风吹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追兵就要到了。 李弘矫健的身躯无声无息地越过了小山坡,然后淹没在了长长的草丛里,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慕容风和士卒们睁大双眼焦急地等待着。 突然,坡后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凄厉的惨叫声,那叫声划破了漆黑的夜色,把恐怖和痛苦全部分毫不差地塞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慕容风、铁狼和士卒们仿佛被利箭狠狠的洞穿了,一时间心里极度的窒息和难受,接着他们就象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坡上冲去。 李弘就象一只黑色的猎豹,一个血腥狞狰的死神,他那犀利的攻击,让三条活生生的生命瞬间消失了。 在这片山坡后面藏有十四个虎部落的斥候(古代的侦查兵),他们发现慕容风后,考虑到自己实力不够,没有仓促发动攻击,而是偷偷潜伏到慕容风的前面埋伏了下来,准备打慕容风一个措手不及,立个大功。这帮人差一点就成功了。 李弘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四个埋伏士兵后,立即就被敌人发现了。李弘随即大发神威,悍然发动了最可怕的攻击。他以夷非所思的速度杀死了三个率先冲上来的敌人,然后用刀慢慢割开了第四个敌人的气管,他要利用敌人临死前的惨叫通知慕容风和铁狼速来支援。那个敌兵凄惨的叫声霎时响彻了夜空,其余的敌人看到突袭者强悍无比,被迫放弃攻击慕容风,转而杀向了李弘。 李弘把这一切做的完美无缺,虽然没人教他,但他一旦融到黑夜里、融到血腥里,这些求生的本领就象吃饭一样变成了他的本能,他分不出那个是天生的,那个是后学的。经过这几场血腥惨烈的搏杀,李弘除了在刚刚开始时有点紧张外,他已经很适应了,他把自己的本能运用的炉火纯青,杀人就象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迅捷,而且随着搏杀次数的增加,他的本能也暴露的越来越多。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本能就是自己忘记的东西,他希望自己能够从杀戮中找到更多失去的记忆。战斗,厮杀,现在已经成了一件他非常向往的事。 他踢断了敌人的脖子,又削去了一个敌人的头颅,最后还剩下二个敌人还站在他的对面,但这时他已经没有机会结束二人的性命了。慕容风和铁狼等人冲到坡顶后,能做的就是将最后二个敌人射得象刺猬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五节 慕容风走到李弘面前,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铁狼恶狠狠地瞪着他,张口就想骂他白痴,可看到慕容风就站在旁边,硬是把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李弘冲着他傻傻地一笑。 十五匹战马静静地卧在坡底,马嘴都被套着。黄昏前赶去白露原报信的那个士卒在这里被截杀了,尸体就躺在他的战马旁边。 慕容风望了大家一眼,挥手说道:“此处离白露原还有十里,但追兵离我们最多只有三四里了,我们快走吧。十五匹马正好够了,大家赶快走吧。豹子呢?” 众人这才发现李弘不在了,铁狼想起了段臻,“那小子抬段臻去了。” 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骑马携带一个昏迷不醒、死活不知的伤者一同逃亡,后果不言而喻。追逃双方一旦在途中发生激烈交战,大家自保尚且不足,哪有余力保护伤者?李弘的做法现在看来的确不明智。 慕容风不再说什么,招呼大家上马。铁狼站在原地焦急地等着李弘。时间不长,李弘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坡顶上,他双手举着担架上的段臻,一边奋力奔跑,一边大声叫着:“快走啊,虎部落的人追来了,都听到他们的马蹄声了。” 铁狼知道眼前这个倔犟的小子宁死也不肯抛弃段臻独自逃生,他转身对慕容风说道:“大帅,你先走吧,我陪这小子一块死了算了。”接着他又对其他士卒喊道,“你们把箭壶留下来,多留点箭给我。” 浑身浴血的李弘高举担架大步走来,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唯恐不小心把担架上的段臻摔下来了。慕容风转头看看他,心里一阵激动,泪水霎时涌上了眼眶,“你们小心些,找到援兵我们就回来。” 慕容风在拨转马头的一霎那,泪水悄然滴落。 “他们怎么都走了,也不留几个帮帮忙?”李弘放下担架,望着旋风般消失在夜色中的铁骑,小声嘟噜道。 “帮忙?是找死吧。”铁狼没好气地回道。李弘知道铁狼不高兴,现在三个人二匹马,其中段臻还重伤不醒,虎部落铁骑又在后面穷追不舍,要想活着逃到白露原,机会的确很渺茫,但李弘不愿放弃,他不能抛弃战友。这种念头和他现在的记忆一样与生俱来,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深蒂固,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李弘搂着铁狼的肩膀,笑道:“老狼,你是不是怕了?” “你个白痴,我怕?我打过的战比你吃过的肉还多,我杀死的的人比你的头发都要多,我怕?你个白痴。”铁狼犹不解恨地骂道。 李弘大笑起来,“好,老狼豪气冲天,这趟我们定然死不掉了,我们一定能赶到白露原。” 铁狼受到李弘笑声的感染,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毕竟久历战场,对生死看得还是很淡的。 李弘和铁狼两人手忙脚乱的把段臻连同担架一起捆在了马背上,然后两人合骑一匹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李弘一手拉着另外一匹战马的马缰,一手拽着铁狼的腰带,嘴里也没有闲着,和他逗着嘴,互相谩骂。二人长久以来的深厚友谊就是在这种谩骂中建立起来的。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密,仿若奔雷一样,由远而近。 柯驹死后,虎部落的追兵就由百夫长瓮祠指挥,他在树林里被李弘的气势所惊骇,丢下五六十具尸体,带着一百多人狼狈退出了树林,随后他命令部下分成二队,沿着树林外围搜寻,避开和敌人短兵相接。只要能发现慕容风的踪迹,只要到了草原上,慕容风就死定了。 追兵们很快发现慕容风逃出了树林接到手下的禀报后,立即集合这一百多人随后追了上去。在草原的小山坡下,他们发现了自己人的尸体。摸着尚还有些温热的尸体,瓮祠感觉慕容风就象握在自己手里的草一样真实。他骑着马,跑在最前面,隐约就看见前面有二骑飞奔,他兴奋起来,好象看见了金银美女一般。其他的士卒也发现了铁狼和李弘两人,他们欢呼起来,狠命地抽打着坐下的战马,追击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瓮祠看到前面逃亡者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接着他就看见了那个恐怖的披发汉人,他翻身跳落马下,笔直地站在草地上,手里举着一张拉满了的强弓。 “杀……”瓮祠猛地挺直了身躯,激动地挥刀狂吼起来,他恨不能一步跨到那个汉人的身前一刀将他活活劈死。 李弘总是被铁狼骂得狗血喷头,尤其是射箭的时候。铁狼认为,他的三箭齐射技术,在大草原上,那是排得上号的,但李弘就是学不会。李弘每次都老老实实的只射一箭,虽然每射必中,但与铁狼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李弘说,你都射了三四十年了,我才射四五个月,我们怎能相提并论? 李弘站在大草原上,射出了志在必得的一箭。 瓮祠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长箭。这支长箭箭尾上白色的羽毛象雪一样刺眼,黑色的箭杆还在胸口震颤,然后剧烈的疼痛就象潮水一般霎时侵袭了他的整个大脑,突然,他失去了一切,翻身栽倒马下。 李弘手执战刀,怒睁双目,高声狂吼着,义无反顾地迎着敌骑冲了上去,无数长箭擦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 敌骑被李弘的悍勇刺激得愈发兴奋,他们高声喊叫着,声嘶力竭,杀声响彻了草原。 李弘的眼前尽是强壮的马腿,数不清的马腿在有节奏地起伏弹跳着,如雷般的巨大轰鸣声更是震耳欲聋,李弘感觉自己就象掉进了洪水里陷进了巨大的漩涡里,他无力反抗无力动弹,更无法辨识方向。 “啊……”李弘怒吼起来,加快了靠近敌骑的速度。 距离他最近的敌人那张兴奋的几乎扭曲的脸,在昏暗的月色下清晰可见。双方瞬间接触。 李弘突然矮身躲过敌兵的大力劈剁,一刀插进了马腹,紧随其后的第二骑在眨眼间的功夫已经飞临到李弘的头上。李弘狂吼一声,飞身横跃而起,躲过了战马的撞击。第三拔铁骑象风一般席卷而来。李弘躲无可躲,只好就地打滚,期待自己不要被飞奔的战马践踏而过。幸运的是后面果然再无战马。李弘顺势半蹲而起,拿箭搭弓张弦,一气呵成,再无半点迟滞,“嗖……”长箭飞出,敌兵应弦而死,一头栽于马下。 敌骑调转马头,回头再杀。 李弘飞身捡起敌人的战刀,再次迎着敌骑杀去。李弘疯了。虎部落的这帮追兵知道这个披发汉人在虎牢劫走了慕容风,在小树林里杀死了千夫长柯驹,今天只要杀了他就是大功一件。敌人也疯狂了。 铁狼一人双骑,一边奔跑,一边左右开弓。敌兵高举的火把就是活靶子,铁狼箭无虚发,中者必亡。一群敌骑跟在他的身后紧追不放,双方你一箭,我一箭,杀得难分难解。 如狼似虎的追兵四下围住李弘奋力血战,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誓死要把李弘砍成肉泥。李弘夷然不惧酣呼鏖战,但他的战斗力已经远远不如下午在小树林里,他身上的伤太多,体力损耗巨大,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李弘拼命地咬牙坚持着,虽然没有逃生的希望,但定要血战到底。 一声低沉且长长的牛角号声突然自东南方向传来。 李弘犹如听到仙籁之乐一般兴奋起来,“杀,杀……大帅来了,大帅来了……” 这最要命的时候,慕容风的白露原救兵终于赶到了。 铁狼斜斜地调转马头,没命般的往东南方向跑去。追兵惊疑不定,勒马观望,四处寻找自己的百夫长,直到这时他们才蓦然发现百夫长瓮祠没了,百夫长死了。敌人就二个,己方一百多人不但没能杀死他们,反而让对方杀死了几十个,连百夫长瓮祠都给杀了,这对他们的士气打击太大了。 一个什长接过了指挥权,他和几个手下商量了一下,随即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鲜卑人的诸部大人、豪帅、大帅和小帅都分别统军,大者统领万骑,小者统领数千骑。这些军队首领都置有千长(千骑长)、百长(百骑长)、什长(十骑长)等基层军官。) 从东南方向赶来的援军大约有四五百人,这些铁骑士卒举着四五支指示方向的火把,黑压压的一片飞驰而来。 李弘精神大振,吼声如雷,大刀飞舞,狠命地往人多处猛砍。敌兵惧怕他的神勇都不敢靠得太近,四散而退。本来他们是想浪费李弘的体力,待他精疲力竭时把他活捉好领取更多的奖赏,没想到眼前这个汉人非但没有力竭,反而把他们杀得叫苦不迭。 李弘看到围在四周的敌人象潮水一般退去,看到他们纷纷跳上战马掉头逃窜,不禁心花怒放,放声狂笑。他已经累得站不住了,可又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所以只好用刀勉强支撑着身体站在一堆尸体中间。 这时远远看上去,他倒真有一股自豪气冲天的样子。 铁狼和李弘回到白露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慕容风带着一千铁骑将士还在大营外翘首以待。听到如雷般的欢呼声,两人非常激动。 这时段臻也醒了,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感动得热泪盈眶。李弘宁死也不愿抛弃战友的行为,深深地震撼了鲜卑人,为他赢得了慕容风帐下所有将士的尊敬。 李弘非常饿,看到鲜嫩的烤羊肉,他立即开始了疯狂的扫荡,他从入狱到现在还没有沾过肉腥,今天总算解馋了。过去铁狼在柯耶的领地罩着他,经常给他开点小灶,生活也不是非常苦,但如此放开肚量猛吃还是头一次。吃饱喝足,李弘倒头大睡,睡得又香又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被白露原上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惊醒了。 白露原是草原上的边缘,背靠一片原始森林。左右两侧都是起伏的丘陵,树林茂密。慕容风的部队就驻扎在这块水草丰茂之地。 第二天柯耶带着铁骑赶到了白露原,摆出了一副攻击架势,待他看清接应慕容风的军队有一千多骑后,马上命令自己的军队撤出了白露原,而且一退就是三十里。柯耶派人向大人柯最报告,请求援兵。 慕容风没有主动进攻,带着铁骑向西南大燕山方向撤退。一路上慕容风不急不慢好象游山玩水一样,每天只走三十里。他的部下对他敬若神明,即使在这种后有追兵,而且追兵人数每天都在增加的情况下,他们也坚定地认为一切尽在大帅的掌握之中。 五天后,慕容风带着军队赶到了熊足山。晚上,慕容风和公孙虎、乌豹、铁狼等人在大帐内一边进食一边谈笑。李弘因为是慕容风的贴身侍卫,所以他也在这个大帐内,站在慕容风后面,端着盘子正在吃肉。 这时,一个斥候匆匆进来禀告军情:“大帅,大王的部队已经到达了封喉山。柯最大人的部队也正从东北方向赶过来。” 慕容风面无表情地问道:“阙居呢?” “阙居大帅和慕容大帅都还没有动静。” 慕容风挥挥手示意斥候退下,铁狼、乌豹和公孙虎三人停下吃喝,等待慕容风发出号令。 “明天伏击柯耶。”慕容风冷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六节 柯耶的部队人数随着大小首领的陆续到来,也集中了大约三千多人。柯耶惧怕慕容风。在大部队到来之前,他是不愿意主动进攻的,所以他一直远远的跟着慕容风的铁骑,不敢靠得太近。 今天斥候回禀,说慕容风的军队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而且显得非常的惊慌。木耶随即召集几个首领,商议是继续按原定速度追,还是加速追击。 “小帅,慕容风大概打探到大王已经亲自带着大军赶来了,所以加快了逃跑速度。”一个千长说道,“慕容风现在只有一千多人,他的后续部队还没有来得及和他会合。如果我们立即追上去,在人数上就zhan有绝对优势,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杀死了慕容风,小帅的功劳可就大了。” “慕容风打了几十年的仗,老谋深算,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另外一个千长说道。 “慕容风已经老了,再也没有当年之勇了。”柯耶的一个心腹手下挥手说道,“小帅,我们追上去,把他杀个落花流水。我们要让鲜卑人知道,虎部落不是只有柯最大人最会打仗。” 这话说的最不是时候。柯耶的脸色立时难看了许多。他用力挥动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打在路旁的灌木上。 “小帅,慕容风不论怎么说,都只有一千多人。我们以三千人攻击他,不说全歼,小胜还是绝对有把握的。” 柯耶背对着手下,低头算计着自己的得失,最终想立功表现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全速追击。”柯耶突然转身,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帅,柯耶的部队已经全部追上来了。”一个斥候从部队后方飞驰而来。那个士兵也不下马,大声禀报后,立即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大帅,柯耶的部队速度极快,已经到达茶屯。” “大帅,柯耶部队距离我军二十里。” “大帅,柯耶部队已经越过平屯。” 一个又一个斥候骑着马,奔来驰去,立时传达给了士兵一个信息:要开战了。 士兵们兴奋起来,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 慕容风神态安详地端坐在马上,眼内露出几丝淡淡的兴奋。 李弘骑着一匹红马,跟在慕容风身后,紧张的四处张望。第一次参加大部队打大战,要说不紧张那是假话。随着斥候越来越频繁的跑来跑去,李弘的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甚至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深呼吸……”慕容风听到他象拉风车一样的粗重呼吸声,回头笑着对他说道,“深呼吸可以减轻你心里的紧张。”李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呼吸随即顺畅多了,但他那颗心脏依旧不听使唤的拼命跳动着。 “打大战不象打小股部队遭遇战。打大战由于双方都要精心准备,所以大战来临之前气氛一般都会非常紧张,而遭遇战,就象前几天你经历的,是仓促应战,倚仗的是各人的勇气和小团体的配合,所以一般也不会给你紧张的时间,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李弘点点头。慕容风把马速降下来,和李弘并排而走。他看到李弘依然非常紧张,就指着四周说道:“这地方叫马嘴坡。你看山岗由此而下,又平又宽,特别适宜骑兵部队在冲锋时加速,大大增加骑兵冲击时的威力。”说着慕容风已经纵马出列,站到了山岗的顶部。李弘紧随着他。 二人都向山岗下望去。马嘴坡的底部是一个半月弧形的草地,方圆有三四里。而在半月弧的弧顶和弧腰是二座树木茂密小山丘。 “大帅,如果我们能在那二座小山上各自埋伏五百骑兵,柯耶的三千铁骑定能全歼。”李弘用手上的马鞭指着对面山丘,随口对慕容风道。 慕容风没有做声,默默地望着前方。 柯耶停下马,望着远处的马嘴坡。斥候刚才来报,慕容风的部队已经越过马嘴坡,距离部队三里。辛辛苦苦跑了大半天,终于把慕容风追上了。 “告诉各部,加快速度。慕容风就在前面,立功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柯耶兴奋地对身后传令兵说道: 慕容风铁狼公孙虎乌豹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是一千人分成的十个队列,每个队列一百人都骑马站在一条线上,等待出击。最前面三排是射手,中间三排是长矛兵。最后四排是冲锋陷阵的主力,武器比较杂,刀,剑,斧,狼牙棒都有。 李弘被分在第一排的中间。战场的气氛非常紧张压抑,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按照慕容风教的方法,深呼吸,然后再用嘴喷出去。他那拉风箱似的呼吸吸引了旁边战士的注意。那个战士大概是个老兵,冲着李弘无声地笑了起来。李弘非常尴尬,脸立即红了。 没有人出声。连马都感受到即将要爆发的战斗,一个个高昂着头,竖起双耳,准备接受主人发出的指令。 慕容风的视野里,虎部落大军终于出现了。先是那面绣刻着金色虎头的大旗,然后就是旋风般冲出的骑士,一个,几个,一群,转眼见铺天盖地地涌出了巨大的一片。 敌军的马蹄声就象一面被敲打的小鼓,先是隐约可闻,渐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耳欲聋,渐渐的脚下的地面也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切就如同山洪爆发一般,骄横的死神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俱裂。 慕容风镇定自若,他的脸上甚至于出现了得意的笑容。 部队的马匹开始摇头摆尾,焦躁不安起来,四蹄不停的交错摆动,鼻嚏喷个不停,有的马甚至都冲出了队列半个身躯。 李弘剧烈的心跳好象慢慢适应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微微抖动的双手已经可以牢牢抓住马缰了,他那拉风箱似的呼吸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正常了。但他的心神都已经被山岗下铺天盖地的敌骑所吸引,浑然忘记自己还有紧张这回事。 慕容风在众人的期待中终于举起了右手。夹在第一排的号兵立即鼓起个大大的腮帮子,吹响了早就放在嘴边的端牛号角。长长的冲锋号角声一时间响彻了整个马嘴坡。 “呼嗬,呼嗬……”士兵们高举武器,从憋满了闷气的胸腔内发出了一声声惊天动地地呐喊。所有的战士一时间无不热血沸腾,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激起了全身的斗志。恐惧,惊慌,胆怯,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都化作了云烟,荡然无存。 李弘受到这气氛的感染,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气。他张大了觜,涨红了脸,用劲全身力气高举战刀,声嘶力竭的尽情吼叫着。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战争也有这样迷人和具有诱惑力的一面。 “杀啊……”慕容风高举长矛,骑在高扬前腿,仰首长嘶的白马上,回首向自己的部下发出了出击的吼声,接着白马象风一般冲了出去。 柯耶他们直到听见了声冲云霄的牛角号声,才蓦然醒悟他们已经追击到敌人了。虽然敌人以逸待劳,率先出击抢占了先机,但他们具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这个先机相对来说并不具有什么决定性的意义。 柯耶立即对身边号兵叫道:“发起冲锋。” 他旁边的一个千夫长随即提醒他道:“小帅,我们追击速度太快,阵形已经大乱,是不是先重整队形,再与敌人决战?” “我们三千人对付他一千人,踩都能踩死他。”柯耶兴奋地叫道,“杀啊。” 马嘴坡的斜度帮助慕容风的骑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加速到了极限。战士们嘴里高喊着,飞速向敌军杀去。 李弘望着越来越接近的敌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柯耶对他的严刑拷打。 “柯耶,老子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想起满身的伤痕和惊人的痛苦,他的仇恨立即填满了心胸。 牛角号声突然再度响起。 铁狼的吼声隐隐约约的从左方传来,“上箭……” “放……” 满天的箭黑压压的一片,就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黑云一般,让人心惊胆战。高速飞行的箭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就象死神发出的冷笑。死亡的气息霎时笼罩在空旷的马嘴坡上空。 箭簇入体的“噗嗤”声被轰鸣的马蹄声淹没了,只能看见人仰马翻的残酷场景。在这种速度下摔下马,不死也是重伤。最可怕的是战马被射中要害,连人带马突然就失去控制的飞了出去,往往是人马俱亡,而随后跟上的战士为了尽快避过箭矢可及的范围,一般都是以极限速度飞驰,踩死重伤或者落下马的士兵,那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柯耶的骑兵们立即回射了一轮。但由于他们阵形散乱,射出来的箭凌乱不堪,威力大打折扣。 铁狼依旧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上箭……” 在号叫声的指挥下,连冲在最前面的慕容风都是按照指令拉弓搭箭瞄准。 “放……” 双方距离六十步。号叫声再起。 公孙虎,乌豹在队列左右高声吼叫:“长矛预备……” 最前面三排弓箭手突然展开松散阵形,每二人中间都露出容一马通过的通道。三排长矛兵再次加快马速,超越弓箭兵,形成长矛兵在最前列冲锋。 绝大部分弓箭兵都收弓,拿出自己战斗的武器。只有射术奇高的士兵依旧用弓箭做自己的攻击武器。 双方距离三十步。号叫声再度响起。 长矛兵再次变阵,形成一个菱形冲击阵列。这个阵列使得每一个士兵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同时面对敌兵。这使得杀伤力成倍增长。但它又有纵深,每个士兵都会得到左右和背后战友的尽力保护。 长矛兵手持三丈长的长矛冲了出去,任何骑在马背上的敌人想躲过它的凌厉一击都非常困难。 柯耶这次带出来的骑兵全部都是普通战士,象这种长矛兵只有铁骑的主力才有配备,所以双方刚一接触,柯耶的士兵就吃了一个大亏。 望着一个个被长矛洞穿的士兵或被摔落或被挑飞,听着耳边无数凄惨的叫声,柯耶的愤怒就象飞溅的鲜血一样,不可遏制地喷发了。 “杀……杀……”他挥舞着长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柯耶非常厉害,在他手下没有三合之人。 战场上喊杀声惊天动地,到处都是捉对厮杀的士兵。骑着马的战士往来飞奔,手执弓箭的士兵在互相射击,没有马的战士三五成群,舍身搏斗。 慕容风的长矛在杀死四个敌人后已经折断,他抽出自己的战刀带领一帮亲卫铁骑继续奋力鏖战。 柯耶的铁骑在损失了一千多人后,终于顶住了慕容风发起的猛烈攻击。渐渐的,他们人数占多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慕容风的一千多骑在顽强奋战半个多时辰后,由于人员损失过大,慢慢的支撑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七节 铁狼被三个敌兵追赶着连续撞击,终于掉下马来。立即就有二把长刀,三把斧子招呼过来。铁狼奋力用脚踹倒一个,手上捉着的长箭顺势插进了一个凶狠冲上来的敌兵胸口。但依旧有三件武器往铁狼身上落去。铁狼大叫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长弓扫了出去。 公孙虎从不远看见,对着己方的士卒大吼起来:“射死他,射死他……” 有士兵随即瞄准围着铁狼的敌兵甩出了手上的利斧,同时有四支长箭呼啸着射了出去。铁狼的长弓挡住了刺往心脏的一刀,随即那个敌兵就被怪叫着飞过来的斧子削去了半个脑袋。剩余二个士兵背后中箭,高举起来的长斧拿捏不住掉到脚下,二具躯体轰然倒地。但为了掩护一人甩斧,二人射箭,公孙虎的四个手下随即被更多的敌人杀死。 铁狼翻身坐起,手上的长弓就象变魔术一样已经上了四支长箭,“嘣……”一声闷响,四支箭离弦而去。正在飞马劈杀的二个敌人随即中箭,惨叫着从快速飞驰的马背上飞了出去。 慕容风的亲卫已经全部牺牲,他手上的武器也已经变换了几样,现在拎在手上的是一把强弓。他的坐骑也被三四个敌兵不顾性命地杀死了。慕容风步行在布满死尸的战场上,组织失去坐骑的士卒形成二个圆形阵势,死命顽抗。他站在其中一个圆阵中心,一面指挥,一面准确无误地射出一支又一支的长箭,将准备冲击阵势的敌骑杀死。 李弘在战斗一开始时就被虎部落的士卒打下了马。他的马上战斗水平的确非常差,但一到地上,那他就是招魂使者了。他拿着刀,从东杀到西,从南杀到北,也不知杀死杀伤了多少敌人,连背上中了一箭他都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柯耶,杀死他。一路上他救下了许多士卒,大家都跟在他身后,形成了一支小队伍,在乱哄哄的战场上左冲右突,犀利无比。十几个伤胳膊断腿的士兵也被李弘这支小队救下。在李弘的指挥下,他们互相扶持着,由小队其他士卒在四周掩护,逐渐随着被挤压的方铁骑向后退去。 敌人杀气高涨,步步进逼。 李弘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乌豹正在浴血奋战。他被五六个如狼似虎的敌人围住了,嘴里的叫声嘶哑无力,已经是强弩之末,支持不了多久了。李弘立即带领这支小队伍转向,向乌豹那里杀去。 李弘在前面挥舞着大刀,四下猛砍,手下无一合之人,后面的士兵以长矛逼退敌人骑兵,以弓箭杀伤阻击之敌,中间夹杂刀手,斧手,随时扫清冲上来的敌人。队伍很快接近乌豹。 “大帅呢?”乌豹用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血水,张口问道。如果李弘再救援迟一点,乌豹估计就要被砍成肉泥了。李弘摇摇头。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互相冲散是常有的事。 “乌大人,我们抵挡不住了,整个战线都在往后移动。”一名百长气喘吁吁地大声叫道。 乌豹往战场上望去。敌人已经蜂拥而上,士气如虹,反观己方,已经被敌人围成了几截,正在遭受敌人凶狠地围杀,失败已经是眨眼间的事。 李弘突然看见了柯耶,他破口大骂,象发疯一般不顾死活地冲进了敌阵,根本不理睬乌豹的叫喊。 大家都被李弘的气势震撼了。 乌豹望着李弘雄壮的背影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举剑高吼道:“杀!”追着李弘就去了。 士兵们齐声高吼:“杀……”随即再也不管生死,义无反顾地追随在李弘和乌豹身后,向敌军纵深杀去。 “呜……” 突然,沉浸在战场上血腥厮杀的双方,同时被一声长长且低沉的牛角号声惊醒了。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扭头望向发出号角声的山丘上。 在马嘴坡两侧的山丘上同时出现了两支骑兵队伍。密密麻麻的骑兵占据了整个山头。那高高飘扬的大旗上,赫然是一只硕大的火红色大雕。 正在苦战的慕容风和自己的士卒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震天狂呼。 那是慕容风的标志,那是慕容风的荣耀。慕容风的伏兵出现了。慕容风是鲜卑不败的战神。 柯耶立即明白自己中了慕容风的诱敌之计。如今自己被包围,只有突围一条路了。柯耶猛地转身,张嘴就要命令自己的部下去传达撤退的命令,但他却没有叫出来,他看见李弘双手握着一柄鲜血淋漓的战刀,正踩在自己传令兵的尸体上,怒气冲天地杀了过来。 柯耶的部队慌乱起来,有的想要撤退,有的准备逃跑,有的指挥部下重整队列进行抵御。虽然所有的士兵都还在舍命搏杀,但已经没有了先前必胜的信念。柯耶的几个手下非常奇怪,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竟然没有看到柯耶传出指令。他们立即发出牛角号声,询问柯耶是否要撤退。 山丘上的骑兵开始驱马下山,在响彻满山的冲锋号声中,发起冲锋。 慕容风预先埋伏在这里的二千骑兵已经窝在山里好几天了。今天终于发挥作用,虎下南山,心情别提多爽快。马蹄身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耳,终于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马嘴坡颤抖起来。 柯耶此时正被李弘杀的心惊胆颤,汗流浃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勇将,即使在猛将如云的鲜卑,他也可以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可现在这点自信被李弘凌厉的攻势杀得烟消云散。 “老子今天杀了你,割了你的头做尿壶。”李弘一激动,说的都是汉人的话,柯耶听不懂,他看到李弘那张因为仇恨而变得狞狰扭曲的脸,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离自己是这样的近。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磕开了柯耶迎头劈下的一刀。二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李弘有些吃亏。柯耶双臂被震麻了,赶忙催马远离李弘,调整一下体力,再次圈马而回。随即他就发现李弘象鬼一样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侧面,离自己只有三步。他看见李弘手上已经没有了刀,而是一支二丈长的长矛,矛尖上还沾有已经凝固的褐色血块。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支长矛象一支吐着舌信的毒蛇,由左侧肋骨进,由右侧肺部穿出,巨大的痛苦伴随着四溅的鲜血,由柯耶的嘴中撕心裂肺般地喊了出来。 柯耶死了。 周围的士兵惊呆了,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乌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吼叫:“柯耶死了……” 这个消息被战场上的敌我双方同时喊出时,所产生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慕容风的军队士气大振,柯耶的军队人心涣散,人人自危。 慕容风的二支铁骑伏兵冲进了已经陷入混乱的战场。 柯耶的军队和慕容风的士卒纠缠在一起,难以脱身,即使他们能调出一部分铁骑也没有时间组织有效的反击。柯耶的死直接导致虎部落的铁骑丧失了统一的指挥,他的手下各自为战,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让士兵们无所适从,不知听那一个首领的指挥好,于是兵败如山倒,虎部落的铁骑崩溃了。 随后的战场就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慕容风的二千铁骑士卒一个个如狼似虎,手中的战刀和长矛肆意吞噬着敌人的生命。战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转眼间就变得稀稀拉拉的了。慕容风在追兵日益临近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容许收留俘虏的。 战争的残酷与血腥让骑在黑豹马背上的李弘目瞪口呆,无所适从。 慕容风命人把李弘叫到自己身边,当着几位手下的面,把他夸奖了一番,然后给他介绍了带领伏兵的二位小帅,一个叫宇文伤,一个就骛梆。 慕容风过去手下有大将几十,但经过这么多年,除了死去的,一直忠心耿耿跟随他的也就公孙虎,乌豹,段臻,宇文伤,骛梆,铁狼,还有一个名闻鲜卑的勇士叫熊霸。除了熊霸,李弘都认识了。 慕容风把柯耶的宝马黑豹赏赐给李弘。李弘谢过后离开他们,远远地站在一边,负起护卫慕容风的责任。 部队在马嘴坡把缴获的马匹,刀剑等战利品收集整理后,立即出发了。 李弘驻马站在马嘴坡顶,回头望着坡下凄凉血腥的战场。 横七竖八的死尸躺满了方圆三里地的草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味,残破的旗帜和武器丢弃的到处都是,有的还插在士兵的尸体上。间杂有一些野花在风中摇曳,伴随着山丘上摇晃的小树,呼呼的山风,好象这天地也在为这些死去的灵魂哀叹。 铁狼在他背后喊道:“走吧,豹子。没有什么好看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死去的。” 李弘收回目光,打马追了上去。 “老狼,我们到哪里去?” “不知道。大帅带我们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八节 柯最看上去有四十多岁,满脸的短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此刻他正坐在大帐内,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吃着一盘烤肉。他不喜欢和自己的部下在一起大吵大闹的喝酒吃肉,他觉得那样心烦,影响自己进食的情绪。 过去,和慕容风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一个非常开朗,喜欢热闹的人,但自从背叛慕容风后,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孤僻,喜欢过着独居的生活。 抓到慕容风后,他害怕见到大帅那双鄙视自己的眼睛,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正好那时哲西部落发生内乱,他趁机带领部队离开了虎都。大王和连想怎么处理都由他吧。 想到和连,柯最就丧气。和连太不争气了。 和连是檀石槐的次子。这人打仗不行,但若论耍阴谋诡计,鲜卑族中无人是其对手。檀石槐的长子槐枞英勇善战,战功卓著。在当时情况下,无论如何这鲜卑大王的位子也轮不到和连。但世事变幻莫测,谁都料想不到正值壮年的大王檀石槐会突然死去。檀石槐死时,槐枞与慕容风正率部与丁零族在北部大战。和连在都城立即杀尽了反对他的文臣武将,轻轻松松的就坐到了鲜卑国大王的位置上。槐枞知道后一言不发在大帐中想了好几天。最后他说服了慕容风,他不愿意为了一个王位而把檀石槐大王和他们历经二十多年的艰难万苦、牺牲了十几万人的性命打下的一片江山闹得四分五裂。于是他不顾慕容风的极力反对,带着三百侍从回都城参加檀石槐的葬礼,恭祝和连荣登王位。 正如慕容风预测的一样,和连怎么可能相信槐枞会放弃王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槐枞的。槐枞自己也明白,所以他在得到和连保证不杀其妻儿之后,自杀了。槐枞是伟大的,他为了鲜卑人的统一大业,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和连铲除了心腹大患,开始了他的治国大业。但和连的确没有治国的才能。和连具备一个昏君所有的恶行:贪财,好色,残暴嗜杀,任人唯亲,以自己的好恶判定是非,听信奸佞小人的谗言。接下来的事就非常自然了,许多部落被过分欺压,开始造反。于是镇压,越是镇压,造反的部落就越多。如此恶性循环,造成了鲜卑国实力大减,根本无力征伐四海,拓展疆域。 和连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逼迫当时的统兵大帅慕容风造反。由于失去了这个能征惯战的鲜卑大将替他四处平叛,在不到几年的时间内,鲜卑国有一半以上的部落都叛离了弹汗山王廷。和连还不知道,他在一帮围着自己的佞臣吹捧下,以为自己的文治武功比父亲檀石槐还要高明,于是他突发奇想,找到柯最,要把聚众造反的慕容风彻底消灭掉,给自己的丰功伟绩再添上浓重的一笔。柯最当时吓了一跳。慕容风不来找自己麻烦已经是烧高香了,凭自己的这点本事去消灭慕容风,那还不是自找死路。 和连看他惶恐不安的样子,骂他是孬种。柯最非常生气,一咬牙就答应了,结果这个被人骂得象白痴一样的阴谋家对他说了一个绝妙的诱敌之策。此计几乎完美无缺,让柯最赞叹不已。 消灭慕容风这个人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一个人能掀起多大的浪?关键是要消灭掉慕容风的反叛部队。柯最认为大王和连说得非常有道理。和连对柯最说,你花钱买通慕容风的朋友,把慕容风抓起来。柯最惊呆了,这怎么可能?要是这样能抓到慕容风,自己早就把慕容风杀了。看到柯最吃惊的样子,和连大笑起来。钱。你买通别人的钱太少,没有诱惑力,所以总是不能成功。这次我付钱。柯最立即高兴了。 和连又说,你再买通慕容风的手下,让他们救走慕容风。柯最糊涂了。好不容易抓到慕容风却又把他放了,这是什么计策?他不知道和连最终想要干什么,也不想了,干脆洗耳恭听。 和连说,你派几千个士兵去追捕,造成一副危机四伏的紧张局面,直到把慕容风的叛军全部调出大燕山为止。到那时,谁是慕容风的朋友,谁是慕容风的敌人,悉数都会浮出水面。后面的事就非常简单了,围而歼之。柯最认为和连的这个计策不错。即使不能抓到慕容风,不能全歼慕容风的叛军,自己也能从大王这里得到数目可观的钱财。此计对自己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柯最随即依计行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和连的安排有惊无险地进行着。 和连看到柯最带部队离开虎都去平定哲西内乱,非常生气,派人把他臭骂了一通。你想保存实力,也不要做得这样明显吧。你这个中部鲜卑大人大概是不想干了。不干好啊,长鹿部落的阙居大人正好有这个意思,起鸣部落的蒙里哲大人更愿意担当这个中部鲜卑大人的重任,等慕容风俯首就擒后,你就让贤吧。 柯最无奈,又偷偷的把部队带回到虎都附近的渎溪驻扎,准备随时出发配合大王和连的围剿行动。至于追捕慕容风的任务,他早就交给自己的弟弟柯耶了。 深夜,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密集得象雨点一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惊醒了刚刚入睡的柯最。 “大人……” 跪伏在地上的传令兵迟疑着,欲言又止。柯最望着他脸上悲痛的神情,一股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他突然想到了柯耶。 “你说吧。不会有什么大事吧?”柯最安慰着跪在地上的传令兵,同时好象也在安慰自己。 “大人,柯耶小帅的三千骑兵今天下午在马嘴坡全军覆没。” 柯最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柯耶这个笨蛋,我不是叫他跟着慕容风吗,是谁叫他去招惹慕容风的。妈的,这个笨蛋。他人呢?叫他来见我。” “大人,柯耶小帅也阵亡了。” 柯最惊呆了,他望着传令兵,再次问道:“柯耶呢?” “大人,柯耶小帅已经阵亡了。” 柯最呆呆地望着牛皮帐顶,半天说不出话来。 柯最集中了五千主力部队,突然开始发力,向野雁围追赶而去。慕容风如果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燕山,野雁围就是必经之路。 慕容风带着铁骑到达野雁围。各路斥候象走马灯一样往来穿梭不停。 慕容风坐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假寐。李弘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双目不时的四处张望。 这些天来,慕容风和李弘就如同在逃亡路上一样,常常坐在一起闲聊。 慕容风的部下,包括最亲近的公孙虎乌豹铁狼,他们从来对慕容风都是恭恭敬敬,不敢稍有逾越,更不要说坐在一起聊天了,但李弘不同。李弘对他非常崇拜,总是象小孩一样围着他问东问西。而慕容风对他也非常喜欢,总是有问必答……那喜欢是出自真心的,不是因为李弘对他有救命之恩。 慕容风自己也喜欢和李弘聊天。李弘好象在失去记忆之前非常有学识,他对事情的分析和判断往往与常人不同,慕容风觉得李弘独特而新鲜的见解对自己非常有帮助。 在马嘴坡战斗之后,李弘突然对行军布阵有了兴趣。每天晚饭过后,他都会待在慕容风的帐篷里讨教。慕容风好象诚心要教他,不厌其烦的把自己几十年的行军布阵和战斗经验都倾囊相授。同时慕容风也惊讶的发现,这是自己几十年来,首次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几十年来的成败得失,让慕容风渐渐明白了自己在军政上的许多不足。在总结成功经验的基础上,慕容风改正和完善了自己在军政上许多不当之处。 “豹子,这个柯耶你杀得好啊?”慕容风忽然睁开眼,笑着对李弘说道。李弘不理解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柯最被激怒了。他带着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在接近我们。按照常理,他应该和阙居的军队,和连的军队,蒙里哲的军队齐头并进,最后将我们压制到濡水河一带,而濡水河的东岸,慕容绩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在我们最危急的时候给我们最后一击。” “现在柯最距离我们只有一天的路程,已经把其他三路大军远远抛开了。”慕容风笑道,“这是我们重击柯最的最佳时机。” “可是,大帅,这野雁围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也无法施展什么奇计妙着。”李弘说,“我们只有二千多铁骑,要对抗柯最的五千大军,无异以卵击石。” 慕容风点点头,“如果我们也有五千铁骑大军呢?” “在这里对打,伤亡肯定非常大。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可有什么主意?”慕容风笑着问道。 李弘知道慕容风又在故意考他。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晚上,柯最的部队很可能在辰子围驻扎。柯最急行而来,大军疲乏,需要休整。辰子围距离我们五十里,这样他既能让将士们得到充分的休息,又能在明天下午对我们展开攻击,这是一条最稳妥的行军路线。我想,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去袭击他,说不定能一击得手,达到大帅所说的重击效果。” 慕容风没有说话,他站起来绕着大树走了几圈。李弘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紧张地望着慕容风冷峻的面孔。 “辰子围距离我们非常近,柯最的防范一定非常严密。他不会给我们机会的。”慕容风慢慢说道。 “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创造机会。” “哦。”慕容风颇有兴趣地望着他,“你再说说。” “柯最知道我们只有二千人多一点,除掉轻伤者,不足二千。他不会想到我们真的有胆子去劫营,所以,我们先派一队轻骑去骚扰他,然后每隔半个时辰就去骚扰一次,直到柯最麻痹了,不再理睬我们为止。这时就是夜袭劫营的最佳时机。大帅,你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慕容风再次绕着大树转着圈,低头仔细地想着。 突然他大声对距离自己十几步之外的传令兵叫起来,“叫几位小帅立即到我这里来。” 李弘大喜,对慕容风道:“大帅认为这办法行吗?” “好办法。”慕容风大声赞道,“袭击成功后,给你记一功。” “记功就免了吧,这都是大帅教的。” “哦,你小子也学会拍马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九节 柯最的部队急急忙忙赶了一天的路,士卒们都很疲劳。吃过晚饭后,除了负责警戒的士卒,其他人都倒头睡了。 夜色中的辰子围非常安静。轻凉的夜风偶尔把战马的鼻嚏声悄悄吹抚到空中,随风飘荡。草丛中不知名的各种昆虫肆无忌惮地鸣叫着。 天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巡逻的士兵为了能够看得更远一点,在军营的四周点燃了十几堆篝火,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炙热的光芒,照亮了周围上百步的地方。 突然,象滚雷一般急促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正在四下巡逻的士兵吓了一跳,急忙三五成群迅速聚集到大营外面。凄厉的报警号角声响彻了黑夜。 大营内顿时沸腾起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刚刚睡熟的士兵睡眼惺忪的被各级军官从营帐内叫了起来,他们骂骂咧咧的冲出军帐,迅速集中到一起,做着各种应对敌人突袭劫营的准备。 柯最冲出营帐,飞身上马,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后面跟着一大帮衣裳不整的将领、侍从、传令兵,大家乱哄哄的一团呼啸着冲出了大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点,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夺目。这片红点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时间不长,已经变成松散的一大片跳跃的火光了。从火把的分布来看,来袭营的敌骑至少有数千骑。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象鼓点一样敲击在每个士兵的心上,紧张的气氛立时笼罩在整个军营上空。 “各部就位,准备应战。”柯最平静的对身后将领大声说道。大家轰然应诺,各自散去。 大约相距一里左右时,对方的十几个号手同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低沉的呜呜声激荡在漆黑的夜空,显得分外的肃杀和恐怖。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敌人的火把突然之间全部熄灭,大地重新陷入了黑色之中,随即就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践踏声,再之后就是整齐的马蹄声转头向黑暗深处跑去,渐至不可闻。 柯最不知道慕容风这是闹的什么玄虚,声势汹涌的准备劫营,却又莫名其妙地撤走了。虚惊一场。 几个斥候飞驰出营,迅速融入黑暗之中。不久又迅速从各个方向跑回向柯最禀报:五里之内,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柯最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拨马回营。各部首领吩咐士卒解散休息。虎部落的士卒们一边高声咒骂着,一边无精打采地回到军帐里继续睡觉。 不久,大营慢慢的安静下来。士卒们倒头大睡,鼾声四起。 突然,大营里十几把号角同时吹响,巨大而凄厉的短促叫声再次把睡熟的士卒们惊醒了。 柯最和其他所有士卒一样,飞步冲出了营帐。他们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距离大营三百步外的东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敌人的骑兵。每个骑兵都高举着火把,刀出鞘,箭上弦,正准备冲锋。 柯最的大营霎时间就象炸了锅一样,士兵们狼奔豕突,惊惶失措,各部首领们手忙脚乱,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指挥着。 柯最的主力部队果然是训练有素,虽然看上去大营内乱成一片,但士卒们都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该干什么,各部首领也能够准确的把自己的手下带到应战位置。乱是乱了一点,但一切都还在控制中。柯最骑马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不时对身后的传令兵发出一道道指令。 负责巡逻大营的千长跪在柯最的马前,一脸的恐惧。 “为什么没有早发现?”柯最冷冷地问道。 “回大人,敌人悄无声息地潜伏到这里,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直到敌人突然一起亮起了火把,我们才知道有敌人入侵。小人失职,请大人责罚。” 柯最看看远处敌人的铁骑,奇怪地发现他们依旧还停在那里,既没有吹响冲锋的号角,也没有打算攻击的迹象。按道理自己大营混乱不堪的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攻击机会,他们为什么不攻?慕容风到底要干什么? “没有你的事,你回去吧。”柯最对那名千长挥挥手,淡淡地说道。 “大人,诸部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击。” 柯最点点头。本来面对慕容风这样的对手,借十个胆子给柯最,他也没有挑战的信心,一点都没有。慕容风的用兵才能鲜卑第一,柯最就是骑着最快的大宛宝马也追不上。 大帅就是天纵英才,若不是自己贪图富贵,在奔牛原大战时突然倒戈,大帅不会大败而逃,但是,鲜卑国从那时起也就陷入了连绵不断的内战。以大帅的行事方法,他绝对要推翻和连,另立新君。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年和大帅一起推翻和连,鲜卑国也就不会被和连闹腾得叛乱四起,国力大减了。 柯最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陪着大帅搏一把。 柯最正在这里自艾自怜,对面敌骑却突然发生了变故。 敌骑的火把开始陆续熄灭,一个,二个,一片,一队,这种奇怪的情形让柯最和虎部落的士卒们惊疑不定,心中充满了对慕容风的恐惧。 很快,敌骑就全部陷入了黑暗里,声息全无。 柯最和围在旁边的几个千长面面相觑,不知慕容风今夜要使用什么神计妙策来攻击自己,心里不由的忐忑不安起来。 士卒们叫苦不迭。这几天士卒们在柯最大人的催促下拼命赶路早已疲惫不堪,今天晚上又被敌人反复骚扰,大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许多士卒见前面迟迟没有动静,干脆站着睡觉了。 过了很长时间对面都没有动静,只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深邃的黑暗。 柯最终于不耐烦了,他下令侦察斥候小心翼翼地出动,往东面黑暗的地方查找敌骑的踪迹。 敌人大概用牛皮包住了马蹄,他们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也同样无声无息。 柯最接到斥候一切平安的禀报后,立即下令各部将士轮流休息,防止敌人再次来袭。一个千长跟在柯最身后,小心提醒道:“大人,慕容风肯定是想用这种频繁骚扰的办法来让我军无法休息,以求明日决战时从中获利。我军白天行军艰苦,士卒们早已精疲力竭,如果今夜让慕容风这样骚扰下去,即使让士卒们轮流休息,到了明天我们也无力应战。” 柯最无奈的摇摇头,苦笑道:“有什么办法?慕容风如果在我们最疲劳的时候突然劫营,那我们就有灭顶之灾了。” “但将士们整夜不睡,明天怎么办?” “明天不走了。”柯最挥手说道,“今夜务必严阵以待。” 明天不走的消息让士卒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军随即一分为二,部分士卒由柯最亲自带着守上半夜,剩下一部分士卒由小帅柯茸带着守下半夜。 半个时辰后,奔腾的马蹄声又从大营南面传来。前来突袭的敌人看到虎部落的将士们在大营内精神抖擞的列队相候,立即转头跑了。 如此反复,每过半个时辰,总有一队敌骑在不同的方向出现。时间久了,白痴都能看的出来这是慕容风的扰敌之计。 柯最非常慎重,每次敌骑来袭,他都命令士卒们做好迎敌准备。士卒们私下小声嘀咕,觉得大人胆子太小了,这样惧敌如虎、疑神疑鬼还打什么仗?到了后来,士卒们实在支撑不住,很多人偷偷躺到地上睡觉了,只要听到号角声,他们就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可眼睛大都还是闭着的。各部首领们也麻痹了,大家睁一眼闭一眼权当没看见。 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大家总算看到小帅柯茸带着人马来接班了。随着柯最一声令下,士卒们一哄而散,转眼就消失了。柯最把柯茸叫到自己身边,仔细嘱咐了几句,这才回到大帐歇着去了。 负责警戒下半夜的士卒们在睡得香喷喷的时候给叫起来,一个个哈欠连天的,根本支撑不住,时间不长,营地四周已经睡倒一大片了。 这时报警的号角又响了。敌骑总是远远地骚扰一番就立即消失,这些在营外巡逻的士卒差一点连号角都懒的吹了。大营内的士卒们还没有站起来排好阵形,敌骑已经象旋风一般离去了。 巡逻士卒连吹三次报警号后,骚扰的敌骑突然不见了。也许敌人忙碌了一夜,也去休息了。大营中该睡的士兵都睡着了,不该睡的也已经睡着了。柯茸勉勉强强的支撑着,可白天太累,他的眼皮也逐渐的变得越来越重,直至全部合上。 大营四周,除了少数尽忠职守的巡逻兵,已经没有一个清醒的人了。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慕容风和他的二千铁骑,分成东西二队,分别从二个方向袭击柯最的大营。慕容风命令将士们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冲进敌营,给沉睡中的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二百铁骑在外围游戈,遇上逃跑者杀无赦。 铁骑大军象鬼魅一样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巡逻的士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以为敌骑还是象前几次一样来骚扰的,所以拿牛角号的动作懒洋洋的有气无力,但他们接着就被射入自己身体的长箭彻底惊醒了。没有被射中的巡逻兵惊惶失措,大喊大叫着一边飞奔回营,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敌骑来袭的报警号角。 大营中的士卒们对这个折腾了他们一晚上的声音丝毫不以为意,他们直觉地认为敌人又来骚扰了。 柯茸被惊醒了。 他看见了无数张牙舞爪的敌人挥舞着战刀,象黑夜中的风一样无声无息地扑了上来,他本能地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厉叫:“劫营了……” 声音嘎然而断,他的头颅突然飞离了他的躯体,在空中飞舞着,鲜血四射,一张觜还在大力张合着,似乎要发出最后一个字节。 这就是一场屠杀。一边是如狼似虎,杀红了眼的偷猎者,一边是沉浸在睡梦中的猎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节 慕容风的二支偷袭铁骑为了防备敌人迅速组织起来展开反击,他们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大营中间,然后铁骑分成几十股小队,向大营四处穿插包围。 铁骑大军速度奇快,士卒们个个以一当十,骁勇善战。柯最的大营很快陷入了疯狂地厮杀中,到处都是杀声,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在漆黑的夜里,根本分不清哪是敌人,哪是自己人。 由于柯茸的疏忽,负责警戒下半夜的二千士卒虽然整装待发,但绝大部分士卒都睡在了马腹下。他们太疲乏了,夜里又被多次惊醒,人人浑身乏力,无精打采。要求士卒连续几个时辰站在马旁,的确不容易。既然柯茸不闻不问,其他首领自然是装作没看见了。 柯最的随意,柯茸的纵容,最终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虽然依旧有一部分士卒及时发现了敌人的冲锋,但已经与事无补了。被惊吓的二千多匹战马首先炸了营,它们四处奔逃,肆意践踏。二千多名士卒死得非常惨,他们绝大多数是被自己的战马踩死的、撞死的。还没等侥幸生存下来的士卒找到东南西北,随后冲进大营的慕容风铁骑已经呼啸而来,更多的士卒被飞奔的战马践踏踩踹,惨不忍睹。柯最的大军很快就损失了一半,败局已定。 在军帐内熟睡的将士们被厮杀和混乱的叫喊声惊醒了。他们有的抓起武器慌里慌张地冲出营帐,有的还在穿衣服找武器,有的三五成群向马圈跑去,大营里混乱之极。士卒找不到自己的首领,首领们也找不到的士兵,只好各自为战。相当多的士卒尚在睡梦中就被敌人砍下了头颅,割断了咽喉。 慕容风的铁骑遵照军令不和敌人多做纠缠,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包围敌军,冲乱敌军,然后再予以歼灭。 铁狼的箭就象长了眼睛一样又快又准,在黑夜里犀利无比,箭箭穿心。公孙虎高大魁梧的身躯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他挥舞着硕大的斧头,将一个又一个无辜生命硬生生地夺去。乌豹矫健的身影在敌兵中象豹子一样灵活自如,右手长刀,左手短剑,件件都是招人魂魄的利器。宇文伤面狭上的刀疤在夜色里看上去分外的狞狰恐怖,他手上的狼牙棍有六十斤重,捱到了非死即伤,决无逃生的可能。骛梆因为杀了太多的人,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愤怒或者悲伤,他只是机械的用战刀左劈右刺,坚决而无畏的一直向前。 铁骑士卒们往来飞驰,长矛大刀挥舞得象风车一般,敌兵头颅纷飞,鲜血四射,一个个狼奔豕突,哭爹叫娘,个个都象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一气,任人宰割。 慕容风手里拿着一柄血淋淋的战刀,徒步在中军大营周围寻找柯最。当年柯最的倒戈一击,差一点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多少士卒,多少爱将,拼着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给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护着他逃出了奔牛原。 他恨柯最,恨得咬牙切齿。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爱那些忠贞不渝地跟着自己的将士,爱自己的妻儿老小,可奔牛原一战,由于柯最的背叛,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所有忠诚于自己的将士,他恨啦。 李弘上次在马嘴坡杀得酣畅淋漓,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慕容风的贴身侍卫,结果第二天被铁狼逮到骂了个狗血喷头,差一点没有挨拳头。幸好被公孙虎乌豹几个人撞见,他们威胁了铁狼几句,铁狼才悻悻作罢。这次他不敢乱跑了,乖乖地跟在慕容风后面,遇什么杀什么。慕容风半天没有砍倒一个敌人,十分生气,大声骂道:“人都给你杀了,我杀什么?离我远点。” 柯最被惊天动地的厮杀声惊醒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慕容风劫营了,第二个念头就是逃跑。他从营帐的后面匆忙跑出来,看到了惨绝人寰的屠杀。慕容风的士卒在毫不留情的肆意屠杀着自己的族人。柯最的心在滴血,但他已经回天乏术,只有逃跑了。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慕容风抓到,会死得非常难看。他在战场上抢了一匹马,趁着大营里混乱不堪的时候,独自逃命去了。 体力和士气都遭到沉重打击的虎部落士卒,面对夜色中滴着鲜血的大刀,往来奔驰的铁骑,凶神恶煞一般的杀红了眼的铁骑,多数人选择了跪地投降。只有少数负隅顽抗的士卒和铁骑进行着殊死搏斗,结果他们很快就被宰杀在了鲜血四溢的战场上。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慕容风没有找到柯最,虽然他非常遗憾,但柯最和他的虎部落算是彻底完了。柯最的军队前后被慕容风消灭了八千,虎部落的主力死伤殆尽,他这个中部鲜卑的大人手中没有了实力,离死也不远了。 此役基本上全歼了柯最的五千兵马,只有柯最和几百名士卒趁乱逃脱了,而慕容风一方只损失了五百多人。 慕容风迎着初起的朝阳,负手而立。 李弘站在他的旁边,一脸的崇拜。他觉的英雄就是英雄,连站着思考的身姿都非常具有魅力。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象老狼,虽然据他自己说也是鲜卑人中响当当的角色,可他就没有慕容风的这种纵横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学都学不来。 铁狼、公孙虎等人纵马飞驰而来。 “大帅,还是没有柯最的踪影,估计是趁乱逃了。这个孬种,狡猾得象草原上的狼一样。”铁狼一边飞身下马,一边大声说道。 慕容风高兴地笑道:“他失去了军队,已经无法在鲜卑国立足。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大帅神机妙算,天纵之才,柯最那只狼岂是对手?”宇文伤一脸的汗水和满身的血腥,眼睛里闪烁着大胜之后的兴奋和激动,“大帅,我真服了你,仗还能这么打,一夜下来,虎部落的大军被我们拖得精疲力竭,一战而亡。” “跟在大帅后面打仗,就是痛快。有大帅的运筹帷幄,我看很快就可以击败和连,重振我们鲜卑人的雄风。”乌豹自信地说道。 慕容风笑容满面,对自己的几个部下摇了摇手,“不要吹捧了。这次能够取得大胜,豹子的功劳最大,扰敌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铁狼几人先是迟疑了一下,好象要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然后几人把目光投向了面色微红的李弘,一脸的不相信。这个傻乎乎的汉人小子,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会想出这么绝的计策? “大帅,你说是他?”铁狼指着李弘道。 慕容风点点头,“也许,你们有些不相信。不过回想当年,我给大王出谋划策的时候,也就这么大年纪。豹子很聪明,将来是个打仗的料。” “大帅,他只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怎能够跟你相提并论?”铁狼急忙说道。 慕容风望着窘迫的李弘,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眼神:喜爱,期待,同时也夹杂着一股忧虑和担心。 “最初,我打算在野雁围阻击柯最部队,然后由今天到达野雁围的熊霸和灵狐部落的段松,各自率部从南北两个方向实施夹击。虽然战术上比较稳妥,但伤亡是无可避免的。虎部落的军队勇猛善战,要想吃掉它,非常不容易。豹子提议夜袭,这很有吸引力,我也不是没想过,但难度非常大。如何才能让柯最放松警惕?豹子想了个疲兵之计。这是一着险棋,一旦时机掌握不好,很可能就把自己陷了进去。这次如果不是柯最白天督军急行,造成士卒极度疲劳,我们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大帅洞察先机,料敌如神啊。”铁狼衷心地赞叹道。 “我一向不喜欢兵行险着,一旦赔进去,就是覆没的命运,但豹子非常有信心,所以我决定赌一把。结果我们赢了。赢了好啊,可以解决一系列棘手的问题了。许多摇摆不定的部落,看到我们轻松的击败了柯最,恐怕再也不敢对我两面三刀了,尤其是那个长鹿猪。” 慕容风看到李弘疑惑的表情,随口解释道:“长鹿猪就是长鹿部落的大帅阙居。” 李弘听到这个“猪”字,感觉非常熟悉,好象在那里听到过似的。忽然他想了起来。 “大帅,当日在死牢里,那些自相残杀的士卒里有一个人在临死前说了一个字,就是这个“猪”子。原来阙居大人和你是商量好的,怪不得我们轻轻松松的就从虎洞里逃了出来。“李弘笑道,“那些士卒临死前一定非常痛恨阙居骗了他们,所以到死都记着他,骂他是猪。” 慕容风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至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一节 李弘望着慕容风那张突然变得异常难看的脸,惊慌失措地问道:“大帅,我说错了什么吗?” 慕容风严厉地盯着铁狼问道:“谁让你去接我们的?” 铁狼等人大惊失色,一起跪了下去。他们难得看到慕容风这样发怒,所以心中非常恐慌。 “回大帅,是金雕部落的小帅慕容麟。” 慕容风脸色一沉,对他们挥手说道:“你们起来吧。”然后他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铁狼几个人不敢打扰慕容风,把李弘拽到了远处。 “你个白痴,出的什么鬼主意。你把我从上半夜折腾到下半夜,马都跑死好几匹,不要说人了。”铁狼看看估计慕容风听不到了,立即踹了李弘一脚,张口骂了起来。 “你跑不动可以来叫我呀。”李弘笑道,“那么精彩的场面我一个都没看到,太可惜了。柯最那个死胖子一定被你折腾的七窍生烟,血都吐出来了。” “那当然,这种虚张声势的事,我做起来最拿手。”铁狼吃软不吃硬,立刻洋洋得意地说道,“不过,和你小子这装疯卖傻的功夫比起来,我差远了。” “只有你才喊他白痴,大帅都说他是天才。”乌豹笑着说道。 “我倒宁愿希望他象过去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打仗有什么好,天天你杀我,我杀你,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别人杀死的。看看周围,我们还有多少熟悉的面孔。” 骛梆拍拍铁狼的肩膀说道:“他年轻,有能力,应该做一番事业。你不要打击他。” 铁狼摇摇头,欲言又止。 “豹子和我们在一起才几天?但他已经杀了一百多人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大帅说他过去可能是顶级刺客,我看差不多。”公孙虎调侃道,“铁狼,你是不是嫉妒你这个小老弟了。” “笑话。”铁狼说道,“我是为他好。要不是我手把手教他,也许他现在还不会穿衣呢?你们别笑,那时候他真的是个白痴。” “人突然失去记忆,当然要从头重来了。不过豹子好象恢复的特别快,这可不一定都是你的功劳。”公孙虎故意气他道。 “这都是老狼大哥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李弘感激地说道。 “好了,只要你不要叫我大叔,就什么也不欠我。” 公孙虎几个人大笑起来。 远处的战场上传来了几声悠长的牛角号声,大军要回撤了。 宇文伤望着一直在踱步思考的慕容风,忽然问李弘道:“豹子,刚才大帅为什么一听到你的话,脸色马上就不对了?” “是呀,你和大帅一起逃亡了十几天,中间的过程你都清楚。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吗?”公孙虎问道。 “我和大帅一路逃亡,中间没发生什么事。”李弘抓抓头,低声说道,“不过,你们要是叫我猜,我想是我们有人背叛了大帅。” 几个人顿时心惊肉跳。被人出卖的后果对他们来说教训太惨痛了。奔牛原上的大败,战友临死前的惨叫,如今都还历历在目。几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神情震骇,眼里无不露出深深的惧意。 牛角号再度响起,大军在等待慕容风的命令。 慕容风好象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招呼众人上马,飞速赶到军中,带着铁骑向野雁围赶去。由于要押送俘虏,大军的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 路上,慕容风把宇文伤叫到自己身边,伏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几句话。宇文伤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拨马扬鞭,疾驰而去。 中午,大军回到野雁围。 野雁围的草场上,已经驻扎了二支军队。驻扎在大营左边的是赶来接应慕容风的二千铁骑,右边是灵狐部落的三千骑兵。 李弘看见了熊霸。熊霸中等个,消瘦的身躯,看上去象个猎户而不是闻名鲜卑的勇士。他的相貌和他的名字反差很大。段松是灵狐部落小帅,笑眯眯的一张脸。 慕容风问了一下情况,然后把李弘介绍给了二人。熊霸和段松同所有鲜卑人一样,对汉人比较反感,因为慕容风的关系,两人对李弘随意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鲜卑人很少有象慕容风或者铁狼这样待汉人如同自己同胞一样的。李弘早就习惯了,不以为意,躬身回礼。 慕容风接着对二人说道:“豹子在马嘴坡杀了柯耶。今天凌晨,我们按照他的计策成功袭击了柯最的大营,全歼了虎部落的五千铁骑。你们不要小看了这个汉人。” 熊霸和段松惊奇地注视了李弘一眼,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被慕容风特意介绍的汉人。这小子因为帮助过慕容风,现在在中部鲜卑小有名气,许多人都知道有个白痴汉人。熊霸和段松看不出这个十八九岁的高大后生白痴在什么地方,除了那一头披散的长发与他们的髡头格格不入以外,其他都很正常。 二人跟在慕容风身后,追问袭击柯最的事。慕容风能够击败柯最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的是慕容风如何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柯最。 “铁狼他们几个押着俘虏和缴获的战利品正在回来的路上,如果你们想知道详情,就去接接他们。另外,命令各部,就地休息。我要想几个问题,想明白了,我们就出发。” 熊霸和段松连声答应,随即传令下去。一时间野雁围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慕容风钻进一座扎好的帐篷里,想他的问题去了。李弘斜躺在帐篷口上,望着眼前嘈杂的扎营场面,慢慢地睡着了。他被人拍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慕容风的一个侍从端着一盘半生不熟的马肉,叫李弘帮忙送进大帐去。慕容风思考问题的时候,没人敢打扰,包括他的手下小帅,但最近一直跟随他的李弘却可以随意进进出出。一来李弘不懂规矩,二来慕容风非常喜欢他,即使李弘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慕容风也不会责备。 大帐内,慕容风正用马鞭在地上涂涂画画,他看见李弘进来,眼角都没有抬,随口说道:“你自己先吃一点吧。路上只吃了点干的,大概已经饿了吧?” 李弘答应一声,不客气地拿起插在肉块上的小刀,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也许是脑子被打坏过的原因,李弘对礼节方面的事非常迟钝,大家很多时候还是把他当作半个白痴来看,没人在意他的失礼和怪异的举止。 “如果檀石槐大王还在,鲜卑国现在已经非常强大了。”慕容风忽然说道,“八年前,我和大王在弹汉山商谈国事时,大王提出要创造我们鲜卑人的文字,让鲜卑人的后代不要再象我们一样只会在小木块上画几个符号记录事情,只能用绳子打几个结计算数目。可惜,大王壮志未酬,就英年早逝了,留下我们这些无用的臣子,不但不能继承大王的遗志,让鲜卑国更加强大,反而把大王留下的大好江山糟蹋的面目全非。” 慕容风感慨地叹道,“我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大王啊。” 李弘一边吃着马肉,一边劝道:“大帅天下无敌,一定能实现大王的遗愿?” 慕容风苦笑道:“我现在是鲜卑国的叛逆,连生存都成问题,还奢谈什么实现大王的遗愿?现在最主要的是不能让鲜卑亡国。” “有这么严重?”李弘问道:“大帅,刚才我在外面听到斥候禀报,好象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慕容风笑了起来,“小子,你在外面偷听?” 李弘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帅,我们下面打谁?”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好象别人都是野草似的可以随意践踏。”慕容风说道,“敌人来势凶猛啊。如今,在我们的前面是和连的军队。和连依旧在秘密行军,离我们尚有三天路程。蒙里哲在他的左侧,已经包抄到天马,截断了我们退回大燕山的路。右侧的阙居突然加快了步伐,正在迅速向和连靠拢,而我们的后面就是濡水河。大军被围在中间,似乎插翅难飞了。” 李弘欲言又止。 “说说你对战局的看法。”慕容风用马鞭指着李弘说道,“昨天,你的想法不是很好吗?” “大帅,我昨天就是随口说说,瞎蒙的。”李弘不好意思地说道,“夜袭的具体攻击办法,攻击地点和攻击时间的巧妙配合,还有许许多多方面的事,都是大帅亲自拟订的,我们能打赢,都是因为大帅指挥得好。” 李弘拱手作揖道:“大帅,求求你了,下次不要再在别人面前说这事了。” 慕容风被他尴尬的神情惹得大笑起来。李弘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好好,我不说了。”慕容风亲昵地拍拍李弘的脑袋,“那你说说,我们怎么冲出重围。” “大帅,我觉得这危局是你故意造成的。”李弘放下手上的木盘,笑嘻嘻地说道,“大帅把他们全部引到这里,准备一举全歼,解决所有问题,但大帅的兵马太少了,否则我们可以在这片草原上利用敌人兵力分散,还没有形成合围的机会,阻击一部,诱敌一部,再集中主力,围歼一部。” 慕容风脸上的笑容随着李弘的话逐渐消失,他惊讶地看着李弘,连连点头道:“豹子,你这个想法很好。你不要管我们的军队够不够,先说说这战应该怎么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二节 李弘说开了头,胆子随之就大了。 “根据各路斥候的刺探,蒙里哲离我们最远,而和连距离我们最近,阙居次之。假如他们这二天得到我们全歼柯最的消息,肯定要加快推进速度以防止大帅突围而走。” “我们先对付和连。大帅可以派二千人伪装成主力,佯装往黑日森林方向突围,牵着他的鼻子在周围转上二天。同时大帅再派两千人去阻击阙居,迟滞他与和连会合的时间,免得他们会合后形成一大砣,将来我们就啃不动了。” “然后大帅领一万铁骑往天马原方向急进。蒙里哲以为大帅正在黑日森林与和连交战,肯定疏于防备。此时大帅可以出其不意将其一举围歼。一万对五千,有心算无心,胜算很大。” “大帅消灭了蒙里哲后,飞速赶到黑日森林再将和连围而歼之。至于阙居,他要是在大帅歼灭和连之前成功突破阻击,对我大帅的围歼之计势必要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阻击阙居的人马要多一点,至少要三四千人。如果阙居要保存实力,他就不敢强攻,他要是强攻,损失就很惨重,他很为难啦。” 看到李弘煞有介事的在地上划来划去,脸上作出阙居可能取舍不下的苦恼样子,嘴里不停地嘟噜着,慕容风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李弘陪着干笑了几声,然后也跟着哈哈大笑。慕容风看到他傻笑的样子,忍不住捧腹狂笑。 慕容风笑够了,腮帮子都笑得酸溜溜的难受极了。 他坐到兽皮上,招呼李弘坐到自己的对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丧失记忆,但你丧失记忆之前,一定很有学识。你打仗的本事好象是天生的,举手就来,随随便便就能想出很多拒敌之计。你要不是白痴,就是天才。” “大帅认为我刚才说的办法有用吗?”李弘问道。 “有用。”慕容风笑道,“豹子,你要记住,一个人最可贵的是自信。将来,如果你有机会独自指挥军队,而我又不在你的身边,你去问谁?” 李弘笑起来,“我会指挥一支军队吗?” “当然,你不打仗太可惜了。” “大帅,今天早上,你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不是有人背叛你了?” 慕容风微微一笑,“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你这个白痴。看到你这么聪明,不骂句白痴心里都不舒服,怪不得铁狼没事就人前人后的叫你白痴。我现在明白了,他是在嫉妒你聪明。” “今天这么高兴,又打了胜仗,我就跟你说一点鲜卑国的秘密,不过你可不要对第二个人说。” 李弘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发誓不说去出。 “前几天我已经跟你说过,和连由于好大喜功,对外穷兵黩武,连连入侵周边国家掳掠财物,匈奴、乌丸、乌孙、丁零、大汉国,对我们都非常仇视。”慕容风说道,“对内他横征暴敛,断法不平,反叛者此起彼伏。此时若不再用雷霆手段,恐怕我们和檀石槐大王辛辛苦苦打下的万里江山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鲜卑人如果重新回到部落林立,四分五裂的局面,随之而来的将是连绵不断的战火,生灵涂炭。” “所以,大帅和长鹿部落的阙居大人联手反叛?”李弘问道。 “不是的。”慕容风摇摇头,一脸的凄凉,“内情非常复杂,真的非常复杂。弹汉山的权力争夺,已经愈发激烈了。”(弹汉山是鲜卑国的王廷所在。) “东部鲜卑百战部落的弥加大人是槐枞的舅舅,他与东部鲜卑最大的三个部落大人飞马部落的阙机大人,木神部落的素利大人,云海部落的槐头大人结盟,联合了东部鲜卑的所有部落,准备共同推举槐枞的儿子魁头为新的鲜卑大王。” “要立魁头为大王,和连就必须死,于是弥加买通弹汉山一班奸佞小人,日夜吹捧和连的丰功伟绩,鼓动和连来剿灭我。为了杀我,他们设了一个很大的圈套,这个圈套一环套一环,杀我仅仅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慕容风冷笑道:“只要我杀了和连,魁头就能登上弹汗山的王位,而我也就成了替死鬼,成为弑杀鲜卑大王的贼臣逆子,所有的好处都让弥加那个混蛋得到了。他想得很好啊。” “和连找到柯最,把如何诱杀我的计策全盘托出,并指使柯最具体实施。弥加这时却亲自跑到大燕山,把这个阴谋告诉了我,并立下毒誓要与我结盟,愿意帮助我击杀和连。他以为我不知道内情,天天把那副恶心的嘴脸挂在脖子上四处晃悠,让人作呕。” “大帅答应了弥加?”李弘问道。 “我答应了他,但我有我的打算。” 慕容风继续说道:“柯最找到我最好的朋友牛头部落的风裂,花了大量的牛羊马匹和财宝买通他。风裂按照我的要求,答应了他。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意外。” “我慕容家族的部落几十年前由于内讧分裂成了三部。我是火雕慕容部落,在濡水河东岸还有金雕慕容部落和黑雕慕容部落。这两个部落的首领找到我,也向我说了和连的这个阴谋,要求三家结盟,趁机杀死和连,造成鲜卑大乱,然后反叛自立。真是一群不自不量力的疯子。我把他们骂了回去,让他们趁早绝了这个念头,免得招惹灭族之祸。现在看来他们不但没有绝了这个念头,反而变本加厉了。” “按照我的计策,在虎洞中的二十个看守士卒应该一半是虎部落的人,一半是牛头部落的人。他们在各自首领的要求下,一旦有人劫牢,就杀死对方部落的人。那个士卒临死前说猪,肯定是因为仇恨害死他的长鹿猪阙居,所以才骂了一个猪字,也就是说,他是长鹿部落的人,而不是虎部落的人。”慕容风长叹道,“风裂到底还是背叛了我。” “能让风裂背叛我,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阙居。风裂的三个妻子都是阙居家的。阙居是柯最的妻舅,二人关系非常密切,所以他知道和连的计策,帮助柯最对付我非常正常。” “金雕部落的慕容绩大人,黑雕部落的慕容侵大人又是阙居的妻舅。因此阙居帮二人对付我,逼迫风裂倒戈,也很正常。只是阙居的目的恐怕既不是帮柯最,也不是帮慕容,而是在帮弥加。柯最死了,我死了,他都得不到中部鲜卑的首领大人一职,只有魁头上台,他因为帮助杀死和连和我有功,这大人一职非他莫属。相反,二个慕容家的败类目的倒是很简单。他们出力杀死了我和连,不但可以讨好弥加和阙居,还能掩盖二人的狼子野心。二个卑鄙小人。” “你现在明白了吧?”慕容风对李弘说道,“本来长鹿部落、金雕和黑雕部落和的实力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们和弥加一样,都是最后要我命的敌人。” “弥加让权势熏瞎了眼睛,已经失去了理智。和连是什么人?我都栽在他手上,他能行吗?论耍阴谋,大漠里谁是他的对手?和连一旦醒悟过来,也许,和连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了,弥加不但要把自己赔进去,恐怕连魁头都要赔进去。这个白痴。” 慕容风大概听铁狼骂李弘习惯了,嘴里不由自主的也冒出了这么一句。 “和连当年之所以能够登上王位,槐枞为什么想了好几天终于放弃了王位的争夺,宁愿去死在弹汉山,都是因为支持和连的西部鲜卑实力非常雄厚,远远超过了中部和东部两个鲜卑部的实力。” “当年,檀石槐大王带领我们与北匈奴大战,将北匈奴赶进了遥远的大漠极北之地,尽占匈奴故地,掳掠了十余万户匈奴人,这些匈奴人后来都成了西部鲜卑的战利品,致使他们的实力剧增。” “现在西部鲜卑的三大部落都与和连有姻亲关系。红日部落的落置鞬落罗大人是和连的老丈人,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是和连的妻舅,野狼部落的宴荔游娶了和连的亲妹妹。这三大部落的铁骑加起来有五六万。弥加天真的以为他那点破事能瞒得了落置鞬落罗,真是笑话。” “落置鞬落罗大人派他的儿子亲自到大燕山同我商量,如何才能安抚大漠诸部势力,以保证鲜卑不再发生内讧。”慕容风挥手说道,“鲜卑国这片万里江山是檀石槐大王带着我们打下来的,我们怎能置檀石槐大王的千秋基业于不顾。这些人个个死有余辜。” “在这次内乱中,有些人必须死,比如柯最,他对鲜卑国的稳定与发展没有任何好处。有些人必须受到惩罚,如弥加,阙居,不要妄想拥有不切实际的权势。有些人必须受到制约,如大王和连,他的胡作非为直接导致了鲜卑国力的衰退,需要有人帮助他。” “不杀和连?”李弘疑惑地问道,“大帅就杀一个柯最?” “和连不能死。”慕容风说道,“他死了可能直接导致鲜卑国的分裂,甚至于爆发鲜卑族的东西战争。我也不能死。我死了许多忠于我的大小部落必将群起而叛之,这可能让鲜卑国陷入无穷无尽的内战中,致使国力日衰,再难有所作为。” “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趁和连率兵南征之际,在弹汉山肃清奸佞小人。我在这濡水北岸,假做中计,将这些心怀叵测的人一网打尽。” 慕容风的这些心事也许是放在心里憋了太旧的缘故,也许是自己的周围都是鲜卑人无法倾诉的缘故,今天面对着这个自己喜爱的懵懵懂懂的汉人小伙子,他终于说个了痛快,骂了个痛快,畅所欲言,无所顾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三节 慕容风非常舒服地的闭着眼睛躺在兽皮上。 他对李弘说出了许多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后,感觉背上的千斤重担突然放下了,轻松,舒坦,平静。原来,和一个自己不用提防的白痴闲聊,还有如此大的休息作用。 他想起了铁狼。过去铁狼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可自从看到他和李弘在一起之后,铁狼就很不严肃了。两人总是吵吵闹闹,笑骂个不停。这小子天生就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李弘静静地听着,觉得这鲜卑国的事实在太复杂了。不过说白了,为的就是一样东西:权势。 “大帅,那个红日部落的大人是不是派军队来帮你?”李弘问道。 “就是蒙里哲。”慕容风点头道,“蒙里哲是西部鲜卑起鸣部落的大帅,当年打匈奴人时,他是我的部下。表面上他带着五千人马,其实落置鞬落罗大人的一万铁骑早在十天前,已经借道乌丸埋伏在大燕山待命了。” “大帅,如果大王和连被你捉住了,你要放了吗?” “当然要放了。”慕容风笑道,“他是大王,是鲜卑国最有权的人。如果我把他关起来不就是造反了吗?” “他以后肯定会报复你的。” 慕容风的心情立刻变得非常糟糕。几个月以来,自己殚精竭虑,所思所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如果落置鞬落罗大人顺利掌控了弹汉山,以后怎么办?虽然和连迫于形势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但和连回到弹汉山后,会不会变卦呢?弹汉山周边一千多个部落都是绝对效忠檀石槐家族的,和连即使不依靠西部鲜卑的雄厚实力,他想自保还是绰绰有余。他以王权发号施令,如果自己不听和反叛又有什么不同? 李弘看到慕容风躺在兽皮上一言不发,眉头深锁,知道自己说中了。 “要想控制和连,就象现在你打算和红日部落的那个名字不好记的大人准备要挟和连一样,还是要动用军队。你和那个什么大人直接领几万大军驻扎弹汉山。你和他两个就待在弹汉山,即使有什么事,至少也要留一个在弹汉山控制和连胡作非为。这样你们二人一个管理西部鲜卑,一个管理东、中部鲜卑,和连周围一个小人都没有,各部落的军队他也无法调用,他想使坏都不行。” 慕容风猛地坐了起来,睁大了双眼望着李弘,“你真是个天才的白痴。”慕容风由衷地赞叹道。 李弘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我还没有说完呢?” 慕容风不理他,一个人兴奋的在营帐中走来走去,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嘴里不停的小声嘟噜着。 李弘见慕容风在想问题,不敢打扰他,一个人悄悄溜出了营帐,劈头遇见了铁狼。 “你个白痴,又去打扰大帅,你是不是讨打?”铁狼说着作势就要去踹他。李弘赶忙摇着手道:“没有,没有。老狼,我以为熊霸是一个巨大的大汉,结果不是的,原来他就象一个打猎的大叔。” 铁狼伸手打了他一下道:“不要瞎说。他是鲜卑族里少有的文武全才,非常厉害。过去大帅常常让他一个人指挥一支军队。” “哦。”李弘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帅说了,我也可以指挥一支军队。” 看他一本正经,自我陶醉的样子,铁狼实在忍不住了,抬腿就是一脚,嘴里大骂起来:“你个白痴,气死我了。老子打了十几二十年的战,也不敢吹嘘自己可以领军打仗。老子踢死你这个白痴。”二人随即追打起来。 慕容风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去把熊霸找来,我有事要交待他。” 熊霸从大帐出来后,立即骑马出了大营飞奔而去。 辰子围大战之后第二天,慕容风去了一趟俘虏营。他站在空地中央说了几句话:“虎部落不会被消灭。柯最的罪过与你们无关。你们如果留下来加入我的铁骑,打完战后你们就可以回去。如果不愿意,把命留下,赔偿我死去士卒的性命。” 一千八百多名俘虏全部愿意留下。随即由铁狼统率,并入慕容风的大军。 又过了一天,斥候来报,和连大军在吠溪公开出现,距离野雁围一百五十里。阙居大军速度最快,已经赶到驹屯,距离野雁围一百里,距离和连一百五十里。慕容绩慕容侵六千部队已经偷偷渡过濡水河,在无囤驻扎,距离蒙里哲大军二百里。弥加的东部鲜卑联军一万人悄悄赶到濡水河,与慕容大军隔河相望。 慕容风随即将几位千夫长和灵狐部落的小帅段松请到大帐。和上次一样,李弘得到慕容风的特许,坐在慕容风身后。 坐在这里他可以听到慕容风和各部将领对战局发展的合理预测,听到慕容风详细阐叙他对战局的理解和处理办法,听到慕容风仔细的解释每一项具体任务在整个战局中的作用和对战局发展的影响,可以看到慕容风是如何依据不同将领的作战风格合理安排不同的任务,看到慕容风对每一项任务的具体交待和灵活处理的范围,看到他对各支军队的军力武器粮草的合理搭配以及各部之间默契配合的要点。 李弘上次囫囵吞枣,许多地方因为慕容风讲得非常概括抽象,不明白。经过铁狼公孙虎乌豹等将领的仔细解释,他才理解了许多。今天听上去就好多了。他的思路随着慕容风滔滔不绝的叙说而浮想联翩,仿若看到几支大军纵横在青山绿水之间,时而潜伏,时而阻击,时而包围,耳畔都是激烈的厮杀声和奔雷一般的战马奔腾声。 当李弘还坐在地上低头沉思,细心琢磨体会的时候,慕容风已经把各将领的任务安排完毕了。 “阻击战要打得艰苦惨烈,诱敌战要伪装巧妙,必须要把弥加和慕容绩拖进战场。一旦二人参战,就是我们围歼阙居,包围和连的时候。”慕容风看看众将,严肃地说道,“负责诱敌的骛梆、乌豹,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和连留在黑日森林。负责阻击阙居的铁狼、公孙虎、段松,你们务必要做到将败不败的效果,吸引阙居不得不忍着巨大损失不停地进攻。” “此仗关系到我整个鲜卑国的将来,鲜卑族的荣辱兴衰。许多事我不好透露,但请诸位务必相信我慕容风,我所做的这一切上对得起檀石槐大王,下对得起鲜卑诸部,我绝无私心。” “好了,不说了,诸位立即出发吧。” 几员将领跪下给慕容风行礼,齐声说道:“大帅保重。” 慕容风把几人一一扶起,“你们也保重。” 铁狼对李弘使了一个眼色,几人先后走出了大帐。李弘随后跟了出来。 “豹子,记得我说的吗?”铁狼严肃的对他说道。 “寸步不离大帅,用我的性命保护大帅。”李弘挺直胸膛,大声在铁狼耳边叫道。 铁狼破口大骂道:“你白痴啊,叫这么大声干什么,耳朵都聋了。”围在周围的公孙虎几人大笑起来。 “是吗?聋了吗?我再试试?”李弘一脸严肃,紧张地一把抱住铁狼的头,张嘴就要高声吼叫。铁狼大惊,赶忙用手捂在李弘的大嘴上,“听到了,听到了。” 公孙虎几个人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 李弘随即双手抱住铁狼的双肩,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小声说道:“你要保重。” 铁狼一边大笑,一边感动地点点头。 李弘和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公孙虎,乌豹,骛梆。段松听说他舍命救出了自己的兄长段臻后,心里非常感激,他主动上前拥抱李弘,说了一句这几天都想说的话,“谢谢你救了我哥哥。” 李弘对他憨憨地一笑。 野雁围因为骛梆乌豹带走了三千部队,铁狼公孙虎段松带走了五千人,现在只剩下了四五百伤兵,整个野雁围一下子冷清下来。 李弘用火烤了一块马肉。最近餐餐吃马肉,李弘有些受不了。在战场上,战马死了,自然不能浪费把它埋了。鲜卑人有许多办法把死去的战马废物利用。马肉可以吃,马皮可以制衣。鲜卑是个游牧民族,大部分人都非常贫穷,生产生活用品极度匮乏。虽然家家畜有牛羊,可以自给自食,但俗话说的好:家财万金,带毛的不算。一旦旱涝牧草绝迹,则牛羊马俱亡,人民无食,所以其侵略扩展的野心同匈奴,乌丸一样,在诸部首领的心中根深蒂固。 李弘于是想尽法子实验如何让马肉好吃些,结果他发现先把马肉切出几条缝,然后把盐巴抹在缝隙里,再用火烤最好吃,连慕容风都赞不绝口。 “大帅,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慕容风正在享受着李弘送进来的那块鲜美马肉,听到李弘问他,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许多朋友都已经几年没有联系了,能不能来,我心里也没谱,但总会有朋友来的。” 大营内忽然传出了一阵阵短促的报警号角。李弘吃了一惊,急忙跑了出去。慕容风也走了出来,向号角指示的方向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四节 李弘望着大营外面一望无际的草场,笑着说道:“大帅,不会上午大军离开,下午敌人就摸上门吧?” 慕容风漫不经心地望了他一眼,“你不怕?” 李弘摇摇头,对慕容风咧嘴笑道,“大帅神机妙算,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失误。一定是援兵来了。” 慕容风听他说得这么肯定,不由的哑然失笑,“你大概真是白痴。在战场上我们刺探消息全靠那些斥候,他们个人的勇猛和机智直接关系到军情的真实和准确,但是人就有失误。此时在夜雁围附近突然出现敌人并不是不可能的。” 慕容风向传令兵招手喊道,“命令大家备足二天的干粮,准备撤退。” “大帅,不是真的吧?”李弘虽然看到慕容风下命令了,但还是有些不相信。 一个斥候百长纵马驰来,“大帅,离此五里出现了虎部落大军,大约有三千骑兵。” “怎么现在才发现?”慕容风有些责怪地问道。那个斥候惭愧地低下头,没有答话。 “再去探。小心不要被发现。我们立即撤退,你的人随后跟上。”慕容风随即用了比较缓和的口气说道。那个斥候大为感动,在马上躬身施礼,打马而去。 “大帅对手下真好。”李弘站在旁边,发自内心的轻声说道。 慕容风笑了起来,“豹子的奉承功夫日益见长。” “真的。”李弘说道,“跟你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看到你责备部下。” “打仗靠谁?将士们。正是因为他们的累累白骨才成就了我慕容风今日的威名。我有什么资格去责备他们。没有他们,我早就是白骨了。” 李弘默默的聆听着,记在自己的心里。 “我也要感谢你。”慕容风望着李弘说道,“决不丢下兄弟。你说得对,说得好啊。过去我一直认为在战场上牺牲小利保住大利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看来是错了。有时候,宁愿放弃大利,也要保住信念,保住人心,这一点,你比我做得好。” 慕容风一边感慨地说着,一边对跑过来准备请示的一名百长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随即大营里响起了长长的撤退号角声。 李弘突然看到空中有一只巨大的鹰。这么大的鹰李弘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象孩子一样地叫了起来,“老鹰,老鹰。大帅你看,那鹰好大啊。” 慕容风抑制不住内心兴奋大笑起来,“你这个白痴,我真的服了你。”他向远处的传令兵再一次招了招手,“告诉他们,不要撤退了,准备迎接鹰部落的勇士。” “是老狼的族人吗?” “是的。”慕容风一边战马走去,一边说道,“当年鹰部落有三部。我的结义兄弟铁根是三部大帅。虽然我们在奔牛原上惨败于和连,但鹰部落依旧存有实力,鹰嘴崖上的天鹰部落就是一支最厉害的鲜卑雄师。檀石槐大王当年带着鹰部落铁骑,横扫匈奴故地,大败匈奴军于燕然山。” “可惜,这么好的铁骑,英勇无敌的铁骑大帅,没有战死在沙场上,却让和连这个小人害死在了奔牛原上。”慕容风长叹道。 “大帅马上就可以报仇了。”李弘安慰道,“快意恩仇乃人生兴事,大帅应该高兴。”随即他望着那只在天上展翅翱翔的大鹰,再度狂呼起来。 “这支大鹰是鹰部落大帅铁鳌豢养的,已经有岁月了。老朋友亲自来了,我应该去接一接。”慕容风招呼李弘道。李弘高兴地答应一声,跑去帮慕容风备马去了。 “走,随我去接接老朋友。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这个老家伙还玩这套把戏。”慕容风飞身上马,率先奔出大营。 慕容风骑着一匹红马,后面跟着几个侍从。李弘骑着黑豹紧跟在慕容风马后。大约走了三里左右,远远就看见一支铁骑风驰电掣一般冲了过来。此时高举在队伍前面的是一面硕大的黑色老鹰旗。 骑兵队伍突然整齐如一地停在了草原上。那种由动到静的瞬间转化,让马上的李弘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精良的骑术,默契的战马,非短期可以训练出来的。由此可见这支铁骑的强悍的战斗力,怪不得大帅刚才对这支铁骑赞不绝口。 从老鹰大旗下突然驰出一匹高大的黑马。 慕容风远远的举手高声喊道:“铁鳌兄弟……” “哈哈,老疯子……” 二人连连催马。到了近前,几乎同时飞身下马,紧紧拥抱在一起。 “奔牛原一战,悔没有听老大哥的劝,结果全军覆没,给鹰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慕容风对不起你啊。” “疯子,这么说太见外了。你是铁根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好兄弟,你是为了兄弟之情才率部反叛,说起来,是我们鹰部落欠你的。”铁鳌拉着慕容风的手,动情地说道。 二人边说边走,慢慢到了三千铁骑面前。队伍中有人高声喊道:“下马。”齐唰唰的一声,所有的骑兵已经站在了马旁,好象他们原本就是一直站在那里似的。 铁鳌一声大吼:“给大帅行礼!”又是一声响,不过这次多了武器的碰撞声,但依旧不能稍减它扑面而来的无敌气势。所有的士卒,包括铁鳌,都是单腿跪下,表示对慕容风的忠诚和敬意。 慕容风的眼眶湿润了。 当年自己为了兄弟之情,毅然放弃一切,率部反叛。虽然败了,却为自己赢得了整个鲜卑族的敬重,得到了成千上万部落或明或暗的支持,这和豹子誓死不丢下兄弟不是一样的吗?如果豹子不是那天拼死救下段臻,自己也不可能突然信任和喜爱这个小汉人。豹子说得对,人心不能丢,否则鲜卑国将失去凝聚力,失去争夺天下的实力。 “大帅,这个小子就是救段臻性命的汉人?”铁鳌打断了慕容风的沉思,突然问道。在公开场合,铁鳌也不敢随便叫慕容风“疯子”,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喊大帅。 慕容风微笑着点点头,喜爱的表情溢于言表,“他很聪明好学,人也老实,就是性情比较倔犟。” “你是不是因为看到他就象看到自己年青的时候,所以这么喜欢他。我听段臻说,你对他可是青睐有加啊。” 慕容风笑起来,回头望着一直傻傻的盯着天上老鹰的李弘,“他象我年青的时候?我看不象。我那时候比他英俊多了,也比他现在聪明。”说着和铁鳌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大笑起来。 “段臻和那些伤兵好吗?” “你放心,他们享受着鹰嘴崖上最好的待遇。” “谢谢你,老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打仗?” “快了。马上我们就可以让长鹿猪尝尝黑鹰铁骑的滋味了。” “不知道柯最是不是逃到了阙居那里。不能趁这个机会杀了柯最,对不起死去的铁根和我们鹰部落的勇士。” 慕容风望着铁鳌那张因为饱受风霜而变的漆黑的脸,没有做声。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 第二天,陆续有先齿部落,亡山部落,西枸部落,力坉部落,苏木部落的骑兵赶到野雁围。八千多骑聚集在这片草场上,显得拥挤而又非常热闹。密密麻麻的牛皮帐整齐有序的排列,远远看去,就象一片绿色的土地上新长出的灰色蘑菇。新朋旧友聚集在一起,吃着马肉,喝着马奶,天南地北的神侃。各部首领大人都集中在慕容风的大帐里,互叙旧情,商谈战局。 李弘一直呆在黑鹰部落。铁鳌大概是爱屋及乌的关系,对李弘这个依旧带有天真之气的汉人非常喜欢。见他非常喜爱自己的老鹰,很是高兴,吩咐自己的小儿子铁果带着他玩玩鹰,溜溜马。铁果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看见李弘一直都用崇拜羡慕的眼光望着自己与老鹰嬉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它叫铁嘴,是我们部落的神物。打仗时,它还能帮助我们查看敌情。” 李弘大为惊叹,对这只铁嘴神鹰喜欢的不得了。 “你们部落还有吗?” “这种神物可遇而不可求,有一只就已经轰动鲜卑族了。还有?还有我们族就发大财了,拿他可以换回成千上万的牛羊和野马了。” 李弘傻子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们的铁骑威风凛凛,鲜卑第一果然名不虚传。”李弘看见自己没有机会亲近大鹰,只好没话找话说。 铁果一听可就来了精神,立即给李弘大说特说黑鹰铁骑的辉煌历史。李弘听得一身劲,不时插嘴问东问西。 慕容风在晚上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骛梆乌豹回禀说,在和和连的大军初步接触之后,已经向黑日森林方向转移,但和连似乎对追击非常迟疑,依旧在原地吠溪驻扎,没有动作。 铁狼公孙虎段松回禀说,大军在距离驹屯四十里的系马坡布阵阻击,但阙居在稍一接触之后,立即撤回了驹屯,致使阻敌之计失败。他们请求大帅指示下一步如何动作。 宇文伤派人来报。他已经按照大帅命令到达大燕山附近的皮子台,与西部鲜卑红日部落的一万铁骑会面。统领大军的是落置鞬落罗大人的长子落置鞬谛敖,这支大军已经按照大帅的命令往濡水方向的无囤移动了。 起鸣部落的蒙里哲率部越过天马,正在往皮子台方向运动。 百战部落的弥加已经率一万大军渡河,与金雕黑雕二个部落的大军会合,可能移动的方向是晨星原。金雕部落慕容绩的手下慕容峰的一千部队已经在那里驻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五节 对于阙居的反常表现,让慕容风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意图。他与铁鳌反复商量,始终不明白阙居继续在原地驻扎的意图是什么。如果不向和连靠拢,在柯最人马已经被全歼的情况下,包围慕容风的推进面上已经出现了漏洞。也就是说,阙居放弃与铁狼等打着慕容风旗号的主力交战,事实上意味着拱手让慕容风从包围圈中脱身而走。 “是不是阙居或者和连在柯最的推进路线上尚有后着?”慕容风迟疑着对铁鳌道。 “如果有后着,也就是预留一支援军。” “但我们的斥候一直在这条路线上观察,百里之内并无骑兵。” 铁鳌不做声。因为他对这种复杂的战局指挥没有任何心得。他都是上面指挥,自己带上队伍就去拼杀。 鲜卑人没有文字,没有教育,只有一种母语。有什么大事传达,也就是在一块木板上画上几个符号,由部落中负责传达消息的所谓智者或者说比较聪明一点的人翻译给部落首领听。在这种原始文明,落后文化中生存的方式往往都是凭着经验或者直觉本能的意识去做事,甚至于打仗。所以象慕容风这种有大智慧,无师自通但学问高深的人在鲜卑族中,人们都把他们当作半个神灵一样的膜拜和信任。 慕容风过去是给檀石槐这种世间罕见的一代枭雄出谋划策。在檀石槐身边,这种人才有不少,慕容风在军事上更为突出而已。檀石槐死后,这些人被和连杀的杀,逃的逃,反叛的反叛,变质的变质,基本上生存下来的已经不多了。慕容风自从逃亡之后,一直力图东山再起,但很少遇见象自己这样学识渊博,谈吐不凡的高明之士。 他常常一个人呆在大帐中苦思冥想。每逢这时他就想起过去。一班人围在檀石槐身边,说说笑笑,就能集思广益,解决许多问题。可惜没有人能够帮助他。熊霸已经非常不错了。慕容风却认为他缺少灵性,难成大器。至于最近跟在自己身边的李弘,一来是个汉人,终究是个麻烦,二来他曾经受过伤,脑子一时好使一时糊涂,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正常人都说不上,勿论高明了。 慕容风站在夜色中,默默的想着阙居的问题。这时他看见了李弘。 李弘被围在一群鲜卑士兵中间,正大声吼叫着,挥舞着一根一尺(相当于现在二十三厘米)粗的树干。在李弘周围的地上插着长短不一七八把战刀。李弘赤裸着上身,把树干舞得呼呼生风,却没有碰到一柄战刀。围观的士兵发出一阵阵惊叹和欢呼。 慕容风对站在身后的侍卫说道,“去把豹子叫回来。” 李弘用衣服一边抹着身上的汗珠,一边大步走到慕容风身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大帅……” 慕容风皱皱眉头,“把衣服穿上。你以为自己这身横肉好看吗?” 李弘立即用力做了一个举刀劈砍式,鼓起身上象小山丘一样的肌肉,好整以暇的问周围慕容风的侍卫们::“好不好看?” 侍卫们忍不住大笑起来,就连慕容风也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别丢人显眼了。” 李弘穿上衣,随着慕容风走在大营中。看见大帅巡营,一路上周围的士兵纷纷站起来,给大帅行礼。 慕容风一边招手回礼,一边大声和士兵们说着话。在间歇中,慕容风对李弘说出了心里的忧虑。李弘总是盲目的认为大帅一定早有计划,胸有成竹,只是考考他而已,所以非常随意地说道:“大帅的目的就是要弥加和慕容的三个部落都参战。既然二人已经渡河,其参战决心已经昭然若揭,何必再有顾虑。我们反正迟早都要吃掉阙居,何必在意他是否有援军。干脆发动全军,以最快速度包围阙居,消灭阙居。再把他的援军吃掉,再把和连吃掉。我军一路势如破竹,看天下,谁是大帅对手?”李弘越说越是兴奋,后来已经差一点举臂高呼了。 周围战士们只听到了李弘在大声说“看天下,谁是大帅对手”,顿时觉得这个披头发的汉人说得极有道理,立即就有机敏的战士高声叫了起来:“大帅无敌!” 先是一小群人在喊,后来是一大群人在喊,再后来就是全军营的人都在喊了。 “大帅无敌……” 其声震云霄,激动的士兵们扯开嗓子,尽情地吼叫起来。顿时所有的人都觉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即跃身上马,驰骋疆场。 慕容风被士兵们的高涨情绪所感染,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李弘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叫喊的声嘶力竭。 慕容风在半夜把铁鳌等大帅小帅叫到了大帐。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在大营中飞马赶来。急促的马蹄身惊醒了许多刚刚入睡的士兵。 “明天清晨,我们赶往驹屯,围歼阙居。”慕容风等大家都坐好,随即开口说道。 “大帅,明天天蓝部落,土狼部落将要到达。还有一些路程比较远的部落正在陆续赶来,我们不等了吗?” “不等了。我派人留在这里。一旦他们赶到,就叫他们急速往驹屯支援。” “阙居有五千人马,我们只有八千,不能保证一口吃掉他。大帅是不是再等二天,等所有援军都赶到,是不是更稳妥一点。”先齿部落的大帅后厘轻声说道。 “铁狼段松的五千部队会比我们更早一步到达驹屯。由他们从西北方向率先开始攻击。铁鳌后厘率四千铁骑从东北方向切入,我率亡山部落的禽友,苏木部落的非及,力坉部落的犁铧,西枸部落的荼嚣四位小帅从西南方向切入。一万三千对决五千,应该有把握速战速胜。” 慕容风望了大家一眼,缓缓说道,“吃掉长鹿部的阙居,加上虎部落的柯最已经基本完蛋,在中部鲜卑就只有濡水河南岸的二个慕容尚有实力与我们一搏。此战过后,各位可以从这二个大部落中得到大量的战利品,应该可以补偿各部的损失。” 以铁鳌为首的部落首领赶忙给慕容风施礼,“多谢大帅的厚赐。” 天尚未大亮,野雁围上空就响起了一声声洪亮的牛角号声。 部队在集合。战士们已经吃完早餐。在号声的催促下,大家有条不紊的收拾帐篷,熄灭火堆里的余火,牵马系鞍,慢慢向各自部队的大旗下集中。 黑鹰部落的神鹰在野雁围上空展翅翱翔,嘴中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从野雁围上空向地上望去,有五股不同颜色的人流正在向大营外面的草场上流动。 慕容风骑马站在自己那面火红的大雕旗下。他神色严峻,望着面前川流不息的士兵队伍,眼睛里装满了兴奋,浑身散发出一股高昂的斗志。 慕容风回头望着坐在马背上四下张望的李弘。李弘的黑豹大概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大战,不安的在原地小步走动,不时的仰头嘶鸣着。李弘不好意思的踢了踢马腹,“这小子不老实。” “还紧张吗?”慕容风亲切地问道。想起在马嘴坡战斗中的紧张,李弘的脸立即就红了。他连忙摇摇头,挺起胸膛大声喊道:“回大帅,不紧张了。”随即得意的小声说道:“怎么样?我这次说对了吗?有战打,真的令人兴奋。” 慕容风被他逗笑了,“你是天才,我不是说过吗?”随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忧虑和担心。他在担心什么?望着李弘满头黑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慕容风突然觉得这世界真的不公平。懦弱的大汉国人才济济,随便抓住一个白痴都是天才。反看诺大的一个鲜卑国,自己竟然就找不到一个象李弘这样的年轻人。大汉国人才多却国力弱,常常受到人才缺乏但剽悍的鲜卑国肆意侵略。这世界或许又是公平的。但李弘是一个大汉人,他一旦记忆恢复了或者遇到什么刺激,他还是要回去的。这样的人在大汉国一旦手握兵权,对鲜卑国,会意味着什么呢? 李弘却不知道慕容风在想什么,他还在得意洋洋的向慕容风卖弄他的小聪明,“大帅的计划真的是完美无缺。消灭了阙居,再以最快的速度包围和连,这样整个中部鲜卑战场的主动权已经被大帅牢牢的抓在了手中。不论弹汉山成败与否,大帅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慕容风惊奇的望着他,“豹子,你把整个鲜卑局势都记在心里?” “大帅不是说,为将者必须心中掌握全局,才能在局部战场上得到最大利益吗?” 慕容风赞赏的点点头,“说到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各部传令兵纷纷纵马驰来,高声向慕容风汇报本军已经集结完毕。 慕容风向身后号手做了个出发的姿势。 “呜……” 一声悠长的号角声惊醒了沉睡中的朝阳。它微微睁开眼,朦胧中看见千军万马,在一面火红的大雕旗帜带领下,象破堤的洪水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鸣声,一路咆哮着,向自己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它大惊失色,骇然睁大了双眼。 霎时满天的万丈红霞突然就射出了地平线,罩在了汹涌澎湃的怒潮上。 朝阳初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六节 长鹿部落的首领大人阙居在鲜卑有个闻名遐尔的外号:长鹿猪。不是他长的胖,而是他的性格象野猪一样凶狠。 现在他正坐在柯最对面恶狠狠地笑着。柯最败了,败得非常惨。他曾经也是鲜卑国的名将,也曾为鲜卑国的统一立下过汗马功劳。但他人生最失败的一件事就是为了权势地位而背叛了慕容风。背叛谁都可以,背叛鲜卑人心目中的战神慕容风就是不行。他遭到了整个鲜卑部落的嘲讽。和连兑现了他的承诺,让他做了全国仅有的三个封疆大吏中的一个,中部鲜卑大人。但从此中部鲜卑的反叛部落就最多,占到整个中部部落的一半还多。 现在他终于遭到了慕容风对他的惩罚。虎部落虽然在中部鲜卑部落中是大部落,但也只有一万兵。如今给慕容风歼灭了八千。中部鲜卑大人这个位子是做不了几天了,但最主要的是要保住虎部落的几万老少和女人。一旦慕容风消灭了虎部落,所有的幸存者都将是战胜部落的奴隶,所有的部落财产都将被瓜分。虎部落从此就从鲜卑国土上消失了。 柯最在请求阙居伸出援助之手。阙居当然答应,他们是亲戚。但是亲兄弟,明算帐,报酬要讲好。报酬非常昂贵,柯最不能接受。他对着阙居那张丑脸发疯般地叫道:“我们虎部落的人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你的虚情假意。” 阙居得意的大笑起来。但随即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整个驹屯上空,突然响起了凄厉的报警牛角号声。柯最一听到这个声音,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一个寒颤。 阙居冷冷的望着柯最,“你想报仇吗?慕容风来了。” 铁狼公孙虎段松三人骑着马,站在驹屯外的草地上。 驹屯是一个小平原,本来有十几户虎部落的居民,现在都逃到别处去了。小平原后面是一座不大的小山。但走进看,也有三四十米高,方圆也有两三里。阙居把大营就扎在山脚下。 此时,从大营里陆陆续续跑出一对对整齐的骑兵,正在平原上列成阵势。各种不同的牛角号声从大营的各个角落里响起,显示部队首脑正在频繁调动军队,发出一道接一道的指令。 “铁狼,我们怎么进攻?”公孙虎转头望向铁狼问道。 “我们不能进攻太早,免得自身损失较大。也不能太迟,我们必须把对方的阵行打乱,让大帅的骑兵能够比较容易的击溃他们。所以……“铁狼抬头望望天上的太阳,”我们先休息。“ “大帅说了,他们大概在下午晚一点的时候赶到,并没有说晚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们一口气跑来,我们还没有进攻怎么办?”公孙虎迟疑着说道。 铁狼不理他,自顾拨马而去。 “大帅说了,让我们听铁狼的,我们听他的就是了。”段松在一旁笑道。 公孙虎冲着铁狼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这小子在虎都做了几年奴隶,脾气还是不见好。”然后对段松说道,“你不知道,他对豹子不是骂,就是打的,简直就是一个暴徒,哪里象一个千夫长。” 中午,慕容风命令大部队在燕尾谷休息。士兵们纷纷下马,各自找地方吃东西,喝水,给马喂草料。井然有序,忙而不乱。侦察斥候往来飞驰。整个燕尾谷除了偶尔的战马嘶鸣声,士兵走动时发出的兵器碰撞声,就没有其他声音。 驹屯上空的气氛非常紧张。不时从空中飞过的无名小鸟却没有感觉,依旧自由自在在半空中翱翔,嘴里欢快的叽叽喳喳叫着,伙伴们互相纠缠在一起,你追我赶的嬉戏着。茂密的草丛中,不时有昆虫在其中跳跃穿行。几只彩蝶扇着五彩斑澜的翅膀,轻灵飘逸,停在青青的小草尖上摇摆。 一只大大的马嘴突然闯入这群彩蝶的世界。彩蝶们惊慌的四散飞逃而去。那草随即被卷入了马嘴中。 铁狼骑在马上,手指四百步之外的敌军阵势,对公孙虎,段松道:“看不出阙居还有几手。这种纵深防御阵势,看上去中间力量稍弱,其实反弹之力极大。两翼保护丰厚,可守可攻。在两军实力相当情况下,这种消耗战实在是损失巨大。” 公孙虎对铁狼道,“不知道阙居把主力隐藏在左翼还是右翼。不如我先带一支千人部队突击,杀到阙居军的中心。他要是发动强势反弹,主力必定要参加。你在确认后,带主力去冲击它。” “也只有这个办法。不找到阙居的主力并且缠住它,就无法保证大帅的全歼计划。段大人率一千预备队押阵,发现敌军左右两翼谁先向中军移动后,立即吹号告诉我。然后我率部攻击敌军主力,你带领部队沿着公孙虎的左右两侧插入,继续攻击中军和阻击敌人辅助侧翼。明白了吗?” 段松点点头。三人打马向已经整齐列队,准备进攻的部队跑去。 “老狼,你带来的一千虎部落俘虏兵是放在突击队伍里,还是放在冲锋队伍里?” “当然是冲锋队伍里。他们过去都是小部落的人,被柯最消灭后沦为奴隶兵。说起来和柯最,阙居都有血海深仇。给他们这个报仇的机会,感激都来不及。原来是虎部落的士兵我都让骛梆带走了。” “精灵鬼。”公孙虎笑着夸道。 看到对面火红色的大雕旗下接二连三飞驰出数匹快马分别向队伍左右后方跑去。柯最举手对阙居示意,吹响准备应战的牛角号。 阙居比起柯最,上战场的次数就显得非常可怜了。但临战经验不足并不代表他不能打仗,不会利用手上的优势去赢得战斗的胜利。柯最战败只身逃到阙居大营,阙居就热情接待并且百般安慰。他需要柯最的战斗经验,同时也需要柯最的部落。柯最无脸回家,只好搏一把,如果帮助阙居打败慕容风,功劳好歹有一些。如果大王开恩,不一定还能保住虎部落的老家虎都做为栖身之地。 长鹿部落的士兵从中午开赴战场到现在,已经有二个时辰了。在九月的阳光下,士兵们被晒的汗水直冒,心里一直在恶毒的诅咒着首领大人。但谁都不敢动。慕容风的袭击让柯最把军纪记得刻骨铭心。没有严厉的军纪,等待士兵的就只有死亡。有几个士兵试图冒犯一下试试。结果刚一下马,就被柯最派人杀了。 谁都不准动。 听到敌人已经开始出动的号声,士兵们压抑已久的闷气终于喷发了出来。 “呼嗬……,呼嗬……,呼嗬……” 犹如一阵炸雷,重重的砸在了空旷的原野上。吼声刺激的士兵身下的战马一个个不安分起来,或仰首长嘶,或蹬腿咆哮,或摇头晃脑。空中飞舞的小鸟受到惊吓,呼啦一下四下飞逃,转眼渺无踪迹。 铁狼好象没有听到长鹿部落士兵的吼声一样,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调配军队。士兵们依照号角声的安排,逐渐布置好队形。公孙虎带领一千最强悍的士兵排在最前列。铁狼居中。段松带着慕容风的大旗,与一千士兵压住阵脚。 前进的号角声终于在期待中吹响了。慕容风的大军开始缓慢移动,速度在逐渐加快,马蹄声由稀疏而渐至密集。 柯最把一条条指令飞快的传达下去。传令兵就象笼中的鸟突然被人打开了窗户一样,四散而去。紧跟在柯最身后的号角兵立即把最新的指令轮番吹出。 “长矛兵上前,准备截击。” “弓箭手居中,准备射击。” “命令中军铁骑,准备阻击。” “命令左右两翼,准备以弓箭掩护中军。” 长鹿部落大军开始在号角的指挥下,紧张有序的调整。 双方距离三百步(大约相当于现在四百二十米)。段松的后军停止了前进。 铁狼高举手中战刀,大声吼道:“雁行队列。加速前进!”激昂的嘹亮号角声在密集的马蹄声中显得异常突出。 战马飞奔的速度突然加快。密集的马蹄声立即变成了轰鸣声,随即犹如奔雷一般,震撼着整个战场。 四千人的巨大队伍突然由公孙虎为雁头,成人字行急速在高速奔跑中变阵。雁头越来越长,越来越犀利。远远望去,就象一把闪着杀气的利剑,随时要噬人而食。而厚重的底部却象一把铁锤的锤头,感觉只要有人拿起了锤把,他就会象下山猛虎一般呼啸着砸下,砸碎任何事物。 柯最就象被这把利剑刺中一样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他原来以为慕容风会以一千大军做试探性攻击,所以只命令中军全力压上。现在看来他又错了。慕容风的四千大军一起压了上来。慕容风的雁行队列是专门用来撕开敌军防线的。它的雁头会象榫子一样一寸寸钻进敌军心脏,直至敌军崩溃。 他用力拔出战刀,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左翼向中军靠拢,右翼掩护,中军出击,全速前进!” 他用力猛踢马腹,战马受痛,象箭一般射了出去。中军一千人立即把他裹进了队伍,淹没在怒潮一般的洪流中。 阙居站在小山上俯视着整个战场。看见柯最不顾死活的带头杀了出去,不由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对站在身边的一个精瘦大汉道:“柯最疯了。” “他已经没有了尊严,没有了权势,没有了部落,只剩下这最后一点勇气了。死就死吧。死在战场上均归是死得起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七节 双方相距二百步。 雁行队列已经完成。它就象一个大铁椎,杀气腾腾的准备钻进敌人阵中。可怕的是,公孙虎领军的由一千士兵组成的雁头已经领先铁狼所率的由三千士兵组成的锤头四十步。一旦雁头象钉子一样钻进敌军中心,铁狼拿起锤头再重重砸下,则防守阵势必将瓦解。柯最没有看到,阙居看到了却不懂。那个精瘦汉子看懂了却不言语。 长鹿部落大军的左翼主力三千军开始向中军稳步靠拢,准备接应中军。在柯最看来中军必然抵挡不住慕容风的四千大军攻击。左翼主力顶上中军崩溃后的空缺,就能稳住防守阵形,立于不败之地。 跑在最前面的公孙虎突然跳上马背,一手拉着马缰,一手高举起手中大斧,回首狂吼起来:“呼嗬……,呼嗬……” 骑兵们在高速飞驰当中本来就已经热血沸腾,杀气腾腾,猛看见自己主帅如此勇猛,不由的发自肺腑的同声吼叫起来:“呼嗬……,呼嗬……,呼嗬……” 如雷般的吼叫,如雷般的马蹄声,立时响彻了战场。 段松的后军听到自己的军队在狂吼,不约而同的举起战刀,同声响应,“呼嗬……,呼嗬……” 双方相距一百五十步。 由于双方同时在纵马飞驰,彼此之间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双方主将几乎同时高喊:“上箭……” 双方的号角声如出一辙,分不出哪个是敌军,哪个是自己的。 双方相距一百二十步。 “放……” 战场上瞬时从两个方向,先后发出一片尖利的刺耳啸叫。这叫声高速往云霄里钻去,随即又被马蹄声淹去。战场上空出现了黑压压的二块急速移动的黑云,它们在空中交错而过,互相向对方的方向铺天盖地地射去。 “咻咻……咻咻……”死亡的气息夹杂着难听的声音冲人心底而去。 “噗嗤……噗嗤……”箭簇入体的声音不绝于耳,随即就是人仰马翻,惨叫声,然后又都被奔雷般轰鸣的马蹄声淹没。死去的和受伤落马的士兵统统被战马无情地践踏而过,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 双方相距一百步。“上箭……” 双方相距八十步。而铁狼的三千大军距离柯最率领的中军相距一百二十步。 紧接着就是大吼:“放……” 这一次天上黑云的范围和密度明显就比上一次大了许多,密了许多,还分成前后二片。黑云穿越了地上奔跑的铁骑,将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都遮住了。 依旧重复着啸叫声,箭簇入体身,惨叫身,战马和战士的仆倒声,马蹄践踏肉体声,鲜血,尸体。 柯最的中军前部和公孙虎的突击前军在接受了第二波箭雨的射击后,立即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拿出长矛,准备迎头痛击敌军。 双方相距四十步。面对面都可以清楚看见彼此的相貌。 天上再次传来令他们魂飞魄散的箭雨射过来的刺耳尖叫声。长鹿部落的士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压压巨大的一片。密集的箭雨几乎都射在手执长矛的前军士兵身上。二百多名士兵惨叫着,和着战马临死前的悲鸣,象一片倒下的麦秸一样被冲上来的己军士兵和敌军士兵任意践踏,转眼见就被无数的的马蹄踩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土地,就象屠宰场一样血腥恐怖。 而更多的战士就象失去理智的疯子,互相舍命在搏杀,喊杀声此伏彼起。和着风中飘荡的浓烈血腥,激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公孙虎抡圆了手上的巨斧,对着直刺自己而来的长矛,怒吼一声,劈了下去。长矛应声而断,奔马刚刚扬起的马头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斧砍成了二半。战马飞腾的庞大躯体带着士兵的惨叫突然横飞了去出,立刻就被三四匹怒马撞飞了起来。半空中手舞足蹈的士兵眼看着自己被一支冰冷的长毛戳穿了胸腹。 士兵们在公孙虎的带领下,一往无前,奋勇杀敌,根本不顾自己的声后。铁狼指挥的冲锋大军因为没有正面敌人的阻击,可以再次射出长箭,为公孙虎的突击军减轻压力。 天空中一片欢叫的黑色箭云射入敌人的中军纵深。柯最周围的士兵只看见前面人喊马嘶,并不清楚公孙虎已经带着钉子一样锋利的雁头正在步步深入。象雨一样的敌箭突然射了过来,士兵们促不及防,被射倒了一大片。柯最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野狼,咆哮着,怒吼着,撕扯着,迎着慕容风的士兵杀了过去。 公孙虎俯身剁死一名准备砍他战马的敌兵,再一个大仰身劈掉了左侧敌骑的半个身子,喷溅而出的鲜血立即染红了他半边身躯。他在最前面,他就是身后战友前进的标志。雁行形队列逐渐发挥了象椎子一样犀利的攻击力。跟在公孙虎后面的战士一列列井然有序,外侧的士兵砍杀敌骑,内侧的士兵补充外侧的伤亡,同时以长矛帮助抵御敌骑凶猛的冲击。阵列中心的战士把一支支夺命催魂的长箭随意射去,大量的射杀密集的敌人。 长鹿部落的中军在遭受了最早的打击后,逐渐稳定下来,他们就象一群饿红了眼的狼,从四面八方围攻一头陷入了狼群的野牛,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凶狠地扑上去,咬上去,伸出尖利的爪子拼命地撕扯上去。公孙虎带领的这头猛牛发怒了,它角顶腿踢,以自己雄壮的躯体去撞击。 铁锥冲过了五十步之后,马上就被削去了一层。士兵们大量伤亡,人数剧减,榫子钉下去的速度越来越慢。但这棵钉子已经与长鹿部落稳步推进的左右两翼基本接近。 左翼三千大军在阙居的指挥下,分出一千人占据了中军出击后留下的空当。在整个中心战场上,公孙虎与柯最各自率领几百人依旧在不依不饶的死斗。长鹿部落大军在他们后面五十步。铁狼的部队距离他们三十步。 长鹿部落大军调动的角号声此起彼伏。段松在远处首先发现战场上敌军的左翼在移动,各色不同的大旗在有秩序向中军后方飘动。 “告诉铁狼千夫长,阙居的左翼在往中军后方移动。”段松转身对号角兵叫道。铁狼在奔跑中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号声。号声一声紧过一声,就象催命般的吼叫。 段松的一千部队开始再度启动。士兵们在冲锋号的指挥下,全力打马,马鞭抽在战马身上,发出了巨大的“噼里啪啦“声。战马受激,奋力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马蹄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公孙虎终于冲入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敌军大阵。他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地吼叫,“长鹿猪……”围在他周围的敌兵就象是疯子一样,根本对他的吼叫就无动于衷。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这个敌人。他们耳畔只有一个声音:杀死他。 公孙虎的大斧已经看不出形状,整个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在左右劈杀,遇着即死,碰上就亡。他的部下紧紧的跟着他,在他的左右后方全心全意的保护着他。公孙虎那高大雄壮的巨大身躯就是他们的战旗,就是他们继续前进的方向。 小山上,阙居指着公孙虎的突击前军对身旁的精瘦汉字恨恨地道:“他们非常顽强,硬是撕开缺口扎入了阵中。柯最的战打了十几年,为什么连人家一个突击前军都搞不定?” “那是公孙虎。一头真正的老虎。”汉子发自肺腑的衷心赞道。 “风裂,你不要搞错了,他是你的敌人,已经不是你的战友了。”阙居怒声说道。 “那又怎么样?你看好,我数一下,公孙虎就能进一步,我数十下,公孙虎就能前进十步。” 阙居脸都气红了,他指着山下杀声震天的战场,声嘶力竭地喊道:“那是我的人,我的人。你为什么还不支援?” 风裂轻蔑的望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看到慕容风了吗?大帅必定有后援在其后埋伏。没有人能够赢得了大帅。” “你还叫他大帅?你已经背叛了他,知道吗?今天我让你看看,不用阴谋诡计,慕容风也同样会被打败。” “你们这些人总是这样小瞧大帅。我们会死的,全部都会死。”风裂同情的望着阙居,就象看着一具死尸一样,喃喃自语道,“大帅的实力,岂是你们这些小人能够估计到的。” 公孙虎奋力高吼:“杀死柯最,杀死柯最……” 他看到了柯最,看到了他一生中最仇恨的人。柯最带给他们的噩梦,一辈子都不会散去。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刻骨铭心的恨。 二万将士的生命。那是二万征战大漠上十年的战士,任何一人都是鲜卑国的功臣。大家与大帅同生共死,宁愿与大帅造反,也不远离开大帅的鲜卑士兵。数不清的战友,数不清的亲人,一瞬间,都让这个叛徒葬送了。 柯最一直尽力避开公孙虎。但周围的士兵越来越少,终于与公孙虎碰头了。 柯最没有勇气面对公孙虎的怒吼。他拨转马头退回到大军后方,重新站在了指挥的位置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八节 铁狼发出怒吼:“全速。”号角声一声超过一声,激荡在空旷的上空。部队三千人突然由公孙虎部队后面斜斜的射出,以十人为一队,杀声震天,向长鹿部落大军的左翼扑了过去。 敌军将领随即命令吹响迎敌号角,以扇形内凹队列,发起象洪水一般的冲锋,迎向铁狼大军。 公孙虎尚存四百多人,立即被从后面冲上来的一千敌军从两翼开始包抄。长鹿部落的中军死伤惨重,二百多人随着柯最退了下去。公孙虎的突击前军随着敌我双方的快速运动,已经象钉子一样死死的扎在了长鹿部落大军的心脏位置上。 段松距离公孙虎尚余二百步。 铁狼的部队与长鹿部落左翼猛然接触。长矛入体的穿刺声,长箭撕破空气的呼啸声,战刀相击的清脆碰撞声,刀刃剁在肉体上的碎骨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战马激烈撞击的沉闷声,士兵的怒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突击开始。 铁狼的部队就象一根木桩,被一下一下的锤进敌军左翼。敌军的扇形阵势不能展开太大,怕影响到中部战场的空间。但它一旦不能完成对铁狼部队的硕长队列的快速合围,它就会被自己的阵势拖累。现在战场态势就对左翼非常不利。 柯最的最早计划是以防守展开,他判断慕容风以主力冲击中军,打乱本军指挥系统,然后向两翼展开,务求中心开花,全面爆发。所以按常规他侧重一翼,中军阻击,重翼包抄,辅翼支援。以包抄做为战斗中心,最好的就是扇形阵列。但铁狼狡猾得多。他的战略意图仅仅就是拖住敌军主力,把战场冲乱,打乱敌军指挥,而不是以歼灭为目的。 二军指挥者在战略上大相径庭,造成了防守一方的混乱。 铁狼的三千大军排成又长又厚的冲击阵形,让敌军左翼二千部队的包抄行动变成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逆行追击行动。力图包抄到铁狼军铁骑背后的士兵被无穷无尽的长长队伍彻底拖散了阵形。为了抢速度,前面的士兵也不与对方接触,只顾低头狂跑,一心一意要绕到敌军背后去。后面的士兵为了保护越来越单薄的队列,拼命从后面补充上来。于是战场上形成了一副奇怪的景象:有三条长龙在左翼战场上各显神通,正在奋力游动。 铁狼的部队在中间,又厚又长,正在死命的往前突进。铁狼部队的左右两侧都是长鹿部落大军的左翼主力,它们被铁狼部分成了二半,队形又薄又长,正拼命往相反方向杀进,实现包抄的意图。但包抄的队伍远远没有突进的队伍长。因为必须要留下重兵阻击敌人突破阵势。一旦阵势被突破,包抄已经无从谈起,如果敌军人多,还有可能被造成反包围。现在就是这种局面。 段松的部队距离公孙虎尚余一百步。队伍中那面巨大的火红大雕旗随着队伍高速移动,迎风飘扬。队伍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限。所有的骑兵都全身趴伏在马背上,以减少影响奔跑速度的阻力。 一千生力军的及时补充,虽然影响了左翼战场的局势,但却迅速稳定了中军。尤其对公孙虎来说,就是致命的。四周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敌人。 公孙虎奋力砍倒一个敌人,回首狂吼道:“结阵结阵……”再砍倒一个敌人,再次仰首高吼起来:“结……阵……” 此时的公孙虎就象是一头被围困在笼中的猛虎,更象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的勇猛无畏,使许多敌兵心生怯意,不敢围得太近,免的遭到猎杀。公孙虎身后的雁行阵列已经荡然无存,士兵们三五成群正在与几倍多于自己的敌人搏杀。公孙虎的吼声叫醒了离他最近的号角兵,他在三个战友的掩护下,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号角,“呜……” 敌兵随即明白他们的意图,一旦让这些人集中在一起,杀起来就得付出更多的伤亡。于是大家不顾死活,一拥而上,刀,枪,矛,斧,长箭一起招呼了上去。号角兵连中三箭,依旧紧紧抱着马头吹响最后一声,随即被一箭射穿了咽喉,长箭透过脖子,狠狠钉到了马头上,一马一人轰然倒地。 士兵们随即奋力杀退身边敌人,与杀回来接应的公孙虎合在一起,立即结成了一个桶形圆阵。部队尚余二百多人。这种强力冲锋的队伍,他们在战场上的意义就是以命相搏,为自己军队争取到更大的胜利或者更多的生存机会。所有的战斗中,他们的死亡率都是最高的,甚至于全军尽覆。 但这就是荣耀。人终归都要死,为荣耀而死,死得其所。鲜卑人崇尚勇武,思想中对这个根深蒂固。 长鹿部落大军的右翼已经展开,紧紧贴伏在中军侧翼,不时用手中的长箭突袭公孙虎的突击前军。 柯最眉头紧缩,大声对传令兵道;“告诉右翼部队首领,全军分成前后两部,一旦敌后军进入中军腹地,立即从中军前后展开包抄,务必把敌人的后军包围。” 阙居看到战场的形势不是很好,脸上神色非常紧张。 “看到没有,铁狼,公孙虎,段松,没有慕容风。大帅的最后一击,我们都会灰飞烟灭的。”风裂指着战场,谈笑风生。 阙居厌恶的望着他,“你就那么喜欢死吗?” “是的。我一定要死在这里,要死在这个战场上。”风裂近乎疯狂的张开双手,对着血腥的战场叫喊起来。 段松距离公孙虎五十步。 段松那张始终都是笑眯眯的脸,现在却不笑了。他和部下顶住了二轮不算非常密集的箭雨之后,终于看到了公孙虎的身影。他立即由马上坐直身躯,在如雷一般巨大的马蹄声中,大声吼道:“分……列……。” 部队本来二十人一排,在听到冲锋号声后,突然变阵,以十人为一排,兵分两路,就象树桩被一箭劈开了一样,一分为二,干净,简练,快速。 段松高举战刀,在空中尽情地挥舞着,嘴里大叫起来:“呼嗬……呼嗬……”一千士兵随声附和,空中一片雪亮的战刀,“呼嗬……呼嗬……” 二支部队都没有长矛,立即敌兵相接。段松手上的战刀飞舞的就象切菜一样,每一下挥起,都带起一溜鲜血。由于段松这支部队的冲击速度太快,整个摆在正面迎敌的敌军立即被击溃,就象一个人被一记重拳砸到胸腹,立时就痛的弯了腰一样。长鹿部落大军被击中,痛苦的折了腰。两支人马就象两股旋风钻进了敌人中军,随即一路向前奋勇杀去。 长鹿部落的右翼分成上下两军,开始小心翼翼的从前后包抄过去。 铁狼望到了小山,看到了山上有许多的人在对着战场指指点点。虽然看不到具体的人,但他知道,那上面一定有阙居。前面的士兵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欢呼。他们终于杀出了左翼敌军的阻击。 铁狼一马当先,冲出了人群,回头向两边望去,敌人就象一群输红了眼的赌徒,或者象一群被抢了猎物的恶狼,气势汹汹的扑上来,力图重新补上这个缺口。铁狼大叫起来:“分割包围,分割包围。兄弟们,杀啊。”嘹亮的号角声立即响彻了战场。 中间的巨龙开始变阵。在一声声号角声中,大龙中间突然各自向相反方向冲出两条小龙,将正与自己逆向而行的左右两条细龙拦腰截断。而在这同时,巨龙的头尾也各自冲出两条逆向而行的小龙。中间的两条小龙斩断左右的细龙之后,再次一分为二,向分别从头尾冲出的小龙会合而去。左右两条细龙立即被斩成了四截。而且,马上就有可能被包围。 “风大人,你是不是想等到我的部队全军覆没了,你才出兵救援?”阙居看到自己的左翼大军正在被分割包围,心痛如绞,他对着坐在地上的风裂怒吼道。 “鹰部落的铁骑战术不愧是鲜卑第一。可笑柯最以为自己了不起,把铁狼做他的奴隶。今日一战之后,柯最当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他在战场上被自己的奴隶打败了。”风裂边说边大笑起来。 阙居脸都气得变形了,他一把抽出战刀,大叫起来:“风裂,你出不出兵?” 风裂随意望了他一眼,同情地说道:“原来你对打仗是外行。不要担心,现在两军势均力敌,等分出胜负,恐怕还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 “咦。”他突然好象发现了什么,对阙居道,“铁狼已经完成了包围,这小子怎么还象发疯一样,不顾死活狂攻起来。难道真的没有援军?” “中间战场你的部队已经占据优势了。”风裂指着战场对阙居道,“公孙虎的二百多人在中心,你的中路部队包围着他。而灵狐部落的段松又从外面包围了你的中路部队。你的部队被他冲击得太厉害,损失不少。还好柯最没有命令右翼部队及时补上去阻击,否则就没有现在的好形势了。你的右翼部队包围了段松部。这种层层包围,解决起来最是消耗兵力。你立即命令右翼的部队不惜代价,解决段松。否则一旦被段松击破内圈包围与公孙虎会合,优势将不复存在。” 阙居拽都不拽他,“如果你再不出兵,我就下令撤退。我不干了,回长鹿部去。” 风裂笑起来,“你既然找死,我怕什么?你如果下令撤退,我今天就把你长鹿部落的五千人马全部灭掉。我们先来一个内讧,再把所有的便宜都让给大帅。” 阙居绝望的大叫起来:“风裂,你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十九节 铁狼在完成对敌人左翼部队的包围后,立即命令士兵们聚集更多的人马,在最短的时间内展开了对东南方向被包围敌兵的围歼战。以优势兵力,围歼其一部。激烈的肉搏战打得非常惨烈。铁狼身先士卒,挥动战刀,鏖战在最前列。士兵们受到激励,无不奋勇争先,与敌搏命。 段松知道如果不能及时撕开敌人对公孙虎的包围,他们的情况就非常危急。一旦公孙虎部队伤亡一尽,内圈敌人就会返身全力攻击他们。这样在内外夹攻下,伤亡必定惨重。虽然将他们包围起来的敌人右翼也只有一千人,他现在指挥部队完全可以轻松的脱离包围。但他要救出公孙虎和二百多名士兵。所以他立即命令全部人马不惜一切代价,首先撕开敌人的内圈包围,救出公孙虎部队。 六百多名士兵根本就是杀红了眼,丝毫没有畏惧段松部队对他们的包围。公孙虎和他的部下对长鹿部落士兵进行的血腥残杀,极大的刺激了士兵们凶悍的本性。他们咬牙切齿,疯狂的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公孙虎的桶形防御阵形。 公孙虎的战马已经被射杀,他就站在队伍的最外围,挥舞着大斧,不停地咆哮着,大声指挥部下射击,挺矛长刺,搏杀。在他脚下,堆满了被他杀死的敌军尸体。但敌人太多,几个人围击一个,正面不行就侧面,侧面不行就在人缝里射冷箭。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一个是一个。 段松的部队一面被人在后面攻击,一面又要应付内圈敌人的突袭,另外还要组织人突破内圈包围,大家纠缠在一起,手忙脚乱,但成效甚微,损失倒是在不断增长。段松愤怒了。 由于敌人最外围的人数不够,所以只在中军战场上的前后设有重兵,而在两侧兵力则较为单薄。柯最的这种安排也是无奈之举。在人数相当情况下,只能堵住敌人冲击大军后营和防止敌人撤退这两个最为影响战局的行动路线。至于纠缠大战,那是高兴还来不及的事。 段松敏锐的观察到敌军中军右翼侧面的敌人较少,有五十步左右的空间。这个距离正好可以让马跑起来。所以他率先带领几个部下纵马跑到最远处。有几个敌骑跑过来阻击。 他双手举刀劈死了一个冲上来的敌兵,大声对部下喊道:“集结,集结,重整队形,重整队形!” 号角兵举号猛吹,声震耳鼓。从不同方向纵马跑来七八十个骑兵,与段松站成二排。段松也不管四下射来的长箭和逐渐逼近的敌骑,用力拉起马缰,战马受痛,前踢高高扬起,昂首怒嘶。段松半仰在马上,挥舞着战刀,大声吼道:“呼嗬……呼嗬……” 士兵们情绪高涨,一个个视死如归,同声应和,“呼嗬……呼嗬……” 号角兵适时吹响了冲锋号。 段松一松马缰,战马象箭一般射了出去。立刻,战场的小小一角再次响起了急骤奔腾的马蹄声。 公孙虎一直在努力寻找突破点,准备与段松会合。二军虽然仅仅相隔五十步,却好象隔了一座山一样,怎么也不能聚到一起。公孙虎听到了段松重整队形的号角声。他立即明白段松在做最后一搏。时间再拖下去,他这支部队也不要救了,基本上死光了。 公孙虎立即对部下大声吼道:“向东北方向移动。”桶形阵势在坚持了半个多时辰后,再次被敌人夺去了一百多条生命。虽然敌人付出了更高的代价,但对于被重重包围的突击前军来说,却是致命打击。剩余一百六十多人在公孙虎的带领下,缓缓转动阵势,向东北方向的包围圈靠近。 长鹿部落的右翼军队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一名千夫长的指挥下,立即吹响了缩小包围圈的指示号角。长鹿部落的士兵听号行事,立即舍生忘死,再度凶猛的扑向包围圈内的敌军士兵。 公孙虎在战场上零乱的号角声中,清晰的听到了段松部队吹出的冲锋号角。公孙虎神情兴奋,情绪高涨,举起大斧,振臂高呼起来:“兄弟们,随我杀出去!”他带头在战场上奔跑起来。没有马的士兵都跟在他的身后高呼着,奔跑着,各执兵刃,一往无前。马上的士兵随即展开冲击阵形,护卫在地上士兵的两旁,随同冲击。 五十步,转眼之间。段松和骑兵们竭尽所能,用各种办法让马速达到了一定的速度。虽然不是非常理想,但已经绰绰有余了。长鹿部落的士兵们在听到密集马蹄声,到回头看见骑兵小队已经冲了起来,到调转马头准备应战,也就是短短一瞬间。但已经来不及作出更多反应,段松和他的部下们已经挟雷霆万钧之势,举刀剁来。巨大的冲击力把坐在马上的士兵顿时撞飞了一半,还有一半被杀气腾腾的士兵夺去了生命。 如此同时,公孙虎势大力沉的一斧从天而降,将一名敌兵的头颅削去半边,连带半个肩膀也一同飞了出去,他身后的士兵们就象一群待人而噬的嗜血猛兽看见了猎物一般蜂拥而上。 两支凶猛的部队几乎同时在冲击一个部位。面对这种鲜血四溅,血肉横飞,断肢残体在空中乱舞的残忍屠杀,敌兵的气势立即就被打了下去。虽然耳畔中命令收缩包围的号角声依旧在不断响起,但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厮杀和对抗后,士兵们极度疲乏,已经难以直面承受这种血腥了。 缺口被打开。段松纵马越过公孙虎的身旁,对身后士兵声嘶力竭的喊道:“重击,重击……”两边士兵同时欢呼起来,在段松的叫声中,再次向两边杀去,力图趁机扩大战果,将内圈包围彻底毁去。同时激昂的牛角号声响起,通知在各处厮杀的士兵们向缺口集中,准备聚集更大的力量把内围圈的敌兵一举击杀。 左翼战场上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声。铁狼率领士兵们激战多时,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击的机会。他们把东南方向包围圈中的敌人彻底歼灭了。 柯最意识到今天的战斗胜负难料。要想取得胜利,关键是在中军战场上。如果利用人数优势率先把公孙虎,段松两支部队歼灭掉,至少可以调出一千人马支援左翼战场。而左翼战场上铁狼虽然率部歼灭掉一块己军,但也使他的军队处于极度疲劳之中。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左翼战场,就能歼灭铁狼的三千部队。柯最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即使是一场惨胜,那也是要打的的。 中军战场上犬牙交错的战线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那一块是敌人,那一块是自己人。柯最命令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原中军两百多人,加上大营中剩余的两百多后勤士兵,组成一支部队,准备亲自率领去支援中军战场。 但阙居的传令兵告诉他:大人不同意。 柯最痛苦的几乎要吼叫起来。他太想报仇了。而且这个机会就在自己眼前伸手可及的地方。阙居的一名手下接过了指挥权。 柯最一个人痴呆呆的坐在马上。柯最根本不知道牛头部落的风裂大人率领一支五千人的大军,已经悄悄埋伏在后面的小山上两天了。 而此时阙居已经与风裂闹翻了。 阙居愤怒的躺在草地上,双手双脚被捆得结结实实。风裂嫌他吵,又命人在地上抓了一把草塞进了他嘴里。看他还在怒气冲天的挣扎,风裂对身后几个侍卫挥了挥手,“给我打。”几个壮汉立即扑了上去,对着阙居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不大一会儿,地上的阙居就不动了。 这时一个传令兵飞快的跑了上来。 “大人,柯最大人自杀了。” 风裂微微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啊。”他转身对着自己的部下,用力大叫道,“听到了吗?这就是背叛大帅的下场。今天都要死,我们都要死!” 他的部下们惊呆了。 战场上的形势正在按照它固有的规律在进行着。铁狼的部队重新在蓄积力量,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公孙虎,段松虽然拼尽所有力量歼灭了内围圈中的敌兵,但同时也把自己陷进了绝境。他们已经没有力量突围。但他们知道即使能突围,他们也不会冲出去。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抢先进攻,打乱敌人阵脚,拖住敌人,等待大帅的主力部队赶到进行最后的围歼。 慕容风率领八万大军在距离驹屯三里的山野上出现了。 铁鳌和后厘从各自的队伍中飞马而出,询问大帅在分兵之前可有什么交待。 慕容风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你们到达驹屯的东北方之后,还是先不要出击。如果我们四千骑能够解决问题,你们就保存体力,先我们一步去包围和连的大军。如果出现了异常,你们也算是一支奇兵,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铁鳌和后厘齐声答应,打马而去。大军随即分成两路,一路向东,一路向西。 越接近战场,厮杀声就越是清晰,就连空气中飘浮着的血腥味都越来越浓烈。 慕容风对身后的号角兵挥挥手,“告诉他们,我们到了。” 十几个号角兵同时硕大的端牛角,同时吹响。“呜……,呜……,呜……” 连续不断的巨大声音,突然之间超过了密集而又嘈杂的马蹄声,直冲入云霄。其他各支部队的号角兵听到示意,也不约而同的跟在后面,吹响了号角。整齐的嘹亮声音一时间充斥了整个空旷的原野。 战场上,慕容风的士兵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而长鹿部落的士兵们却显得惊惶失措。 小山上的风裂猛然转头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嘴角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回首对自己的部下高兴地叫起来:“部队列阵,准备出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节 驹屯上空充满了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长声的,短声的,急促的,悠扬的,低沉的,高昂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把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和繁忙一丝不漏的显现了出来。 驹屯东南方向的小山上开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骑兵队伍,他们紧张而有序的行进在高大茂密的树林里。远远看上去,就象小虫在绿色树叶下蠕动,更象草原上绿油油的小草被一阵轻风拂过,带起一圈圈荡漾的波浪,向四周传了开去。 慕容风的大军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高大的火红色大雕帅旗在迎风飘扬,无数面五彩斑斓,色彩缤纷的旗帜簇拥着它。随即从天际之间慢慢走出一片长长的巨型骑兵队伍。 铁狼,公孙虎,段松神情肃穆,三人在不同的位置同时望向远处那座不起眼的小山。阙居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么多部队隐藏在这里而不被人发觉呢?他们忽视了,而侦察斥候也忽视了。慕容风说得对,是人就会犯错误。斥候是普通士兵,他们不是战场指挥,不可能事无巨细一一侦察无误。在敌人集中的区域,谁也没有能力到敌军内部去打探敌情。但指挥员思想上的忽视会导致他们直觉认为这个区域安全。结果是灾难性的。随即他们听到了熟悉而又非常遥远了的鼓声。 “是牛头部落的风裂大人。” 铁狼和公孙虎对这鼓声非常熟悉。他们曾经随着这鼓声冲锋陷阵。风裂大人是大帅的铁杆朋友。 两人心中蓦然狂喜起来,大帅和风裂大人联手,这鲜卑天下还有多少对手? 慕容风非常痛苦。他远远的就听到了牛头部落特有的牛皮鼓声。在鲜卑族中,同时用牛角和鼓指挥的只有牛头部落。因为风裂喜欢。他是在与大汉国人交战过程中学到的。风裂有智慧,聪明。大王檀石槐不止一次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夸奖他。他是慕容风生平引以为知己的几个人之一。他们是好朋友。 慕容风不知道风裂为了什么背叛自己?他找不出理由。虽然他对李弘说风裂和阙居是亲戚,但他明白那是自己欺骗自己。风裂孤傲。这是风裂不能得到檀石槐信任的根本原因。檀石槐击败匈奴之后,与风裂在是否攻击北方丁零族的问题上产生了激烈冲突。风裂傲气十足,根本不拽檀石槐,而且出言不逊。檀石槐愤怒了,把他赶回到二千多里之外的牛头部落,发誓永不起用。但檀石槐错了。第一次攻击丁零族遭到了大败。虽然后来在慕容风,落置鞬落罗等人的精心策划下,第二次击败了丁零族人,但这却是檀石槐一生中非常窝囊的事。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因此结下深仇。 想起曾经与自己一起驰骋疆场的好朋友,现在却成了对手,他不由得黯然伤神。就在三天前,他还认为风裂是自己一生的好朋友。要不是豹子随口说出了他们这班阴谋者的漏洞,让他从中推敲出了风裂的背叛,自己将第二次遭受到奔牛原上的命运:部下突然背叛,倒戈一击,部队全军覆没。 小山上的骑兵象潮水一般涌到了山脚下列队。 风裂骑在马上,高声命令号手:“吹响全部号角,告诉他,好朋友风裂来了。” 慕容风望着两里之外的牛头部落大军,听着他们传送过来的信息,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好朋友啊。他从心里感叹道。 “大帅……”李弘突然在他耳旁大声叫了起来,“各部都在等待你下命令!” 慕容风稳定了一下情绪,望着面前这个浑身充满了朝气的青年,心里涌出一丝温暖。就是这个白痴小子无意中的一句话,挽救了自己,挽救了成千上万追随自己的将士。 慕容风指着帅旗对李弘道:“拿着它。”李弘不知道大帅要干什么,但他还是坚决的从掌旗兵手中接过了那面大旗。 慕容风回头对传令兵下令:“立即以最快速度通知铁鳌,后厘两位大帅,风裂是敌人。和连的部队有可能从吠溪方向扑过来,叫他们背靠驹屯的南方布阵。即使我的帅旗倒下了,也不要发一兵一卒过来支援。” 传令兵敬礼,打马,绝尘而去。 慕容风随即命令号角兵:“告诉铁狼,公孙虎,叫他们坚持下去。” 再指着三个传令兵道:“你们去找到铁狼或者他们三个人中间的任何一个,告诉他们风裂是敌人,没有援兵去帮助他了。让他们拖住长鹿部落大军。即使他们全部战死了,也不要让长鹿部落的士兵进入西南方向的战场。” 三个士兵敬礼,各自用马鞭猛抽坐下战马,象三支射出去的箭一般奔向杀声震天的西北战场。 “豹子,高举大旗,随我来。”慕容风猛的一鞭抽在马背上,纵马出列,沿着排成纵队的骑兵队伍,向大军左翼跑了过去。李弘高举大旗,紧紧跟在他身后。 亡山部落的禽友小帅,苏木部落的非及小帅站在大军左翼的最前面,迎着奔跑过来的慕容风,一边施礼一边喊道;“大帅。” “牛头部落的风裂背叛了。马上开始决战,你们带领左翼部队冲锋。”禽友和非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大帅脸上坚定不疑的神色,两人赶忙连声答应,各自纵马向自己的部队跑去。 慕容风说完以后立即拨转马头,向右翼部队飞马而去。力坉部落的犁铧小帅,西枸部落的荼嚣小帅迎了上来。 “牛头部落的风裂是我们的敌人。决战开始后,你们带领部队在右翼冲锋。” “是,大帅。”两人立即拨转马头跑回自己的部队。 慕容风再次回头,打马在阵前奔跑起来。李弘落在他马后一丈的地方,紧紧跟着。由于马速快,大旗的阻力非常大,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举起它。他知道这是大帅用他的帅旗,在告诉排在后面的士兵们,大帅正在排兵布阵,马上就要开始大战了。 慕容风猛地抽出他的战刀。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马上高举起战刀,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对着一张一张望着他的面孔,大声吼道:“呼嗬……” 旁边的士兵听到大帅高喊冲锋前的战斗口号,立即高举武器,同声应和:“呼嗬……” 慕容风突然拉紧马缰,止住狂奔的战马。战马止不住脚步,只好全身耸立而起,两只前腿尚还是弯屈着在半空中作势,好象要在虚空中飞跃而去一样。愤怒的嘶叫随着高昂的马头响彻平原。慕容风人随马势,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中。他再一次举刀高吼:“呼嗬……” 更多的士兵听到了主帅的叫声,更多的战士举起了各自的武器,随同主帅高声吼了起来:“呼嗬……” 慕容风骑马站在原地,面对着自己的战士,挥舞着手上的战刀,把自己心里的愤怒和深情一起随着叫喊爆发了出来:“呼……嗬……” 所有的战士,包括最后排的战士都已经听到了呼叫,他们神情激奋,热血沸腾,用尽全身力气高举武器,发出了地动山摇一般地怒吼:“呼嗬……” 慕容风拨转马头,战刀前举,“士兵们,杀啊……” 站在他身后的十几个号角兵同时吹响了冲锋号角。 “呜……,呜……” 四千名士兵,每排五十人,八十排,就象一块坚石巨铁。这块巨铁在慕容风的带动下,一字排开,开始缓缓移动。 风裂的五千大军还有一部分在山上。大约三千多部队已经在山脚下列好阵势。山上的部队在川流不息地迅速往山下集中。 “大人,前军,中军,左军都已经就位。右军正在急速集结。后军还在山上。” 风裂不耐烦地怒骂道:“混蛋,快一点,快一点。” 慕容风非常异常的没有向他发出回应,这让他产生了一丝强烈的不安。难道被慕容风识破了计谋?风裂认为不可能。所有的计划都由他一手安排,绝对不可能出错。 “出错了又怎么样?慕容风识破了又怎么样?我的计划完美无缺,至此全部铺开,再无更改的可能。这鲜卑的天下已经面目全非了。”风裂几乎疯狂地叫了起来,“来吧,都来吧,杀死我吧!” 站在他周围的部下个个面色忧郁,不知自己的大人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你们不要管我,去忙你们的。我要死了。我快活,我高兴,所以我疯了。大帅是天下无敌的。在战场上没有人是大帅的对手。我们都会死,都会死的!”风裂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慕容风的大军里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吼叫声。这吼声冲入云霄,就象炸雷一般,震动了整个驹屯上所有的生灵。 铁狼和他的部下们知道慕容风的大军即将发动,不由的人人兴奋,个个突然之间好象增添了无穷的力气一般。铁狼举刀高呼:“兄弟们,援兵来了,杀啊。” 长鹿部落的士兵们虽然惶恐不安,不过,他们的主帅既然没有发出撤退的命令,那也就只好一拼到底,决不言退。 公孙虎的身上已经中了两支长箭,但他不能停下,周围全部都是敌人,稍一疏忽,就是性命之忧。远处的段松也已经被打下了马,他奋力挡住一支敌人射来的箭,对公孙虎大声喊道:“老虎,大帅开始进攻了。” 公孙虎耳中传来远处惊雷一般地吼声。他激动地大声叫起来:“顶住,顶住。结阵待援,结阵待援。” 段松和他的部队虽然已经把内圈敌人解决了,但他们自己也遭到严重损伤,只剩下七百多人。而敌人尚有一千二三百人。谁都想吃掉对方,因此只有损耗,再损耗,直到其中一方人数剧减到不足以抵抗为止。 风裂被这一声闷雷惊醒了。他立即中止了疯狂的表演,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和沉着。 “命令部队加速集结。前军前移一百步。” “大帅,慕容风的军队已经开始起动了。”一名千夫长一直在观察敌人大军的动向,他突然回头对风裂惊叫起来:“天啦,他冲着我们来了。” 风裂头都不回,随手指着号角兵说道:“吹响集结号,准备冲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一节 慕容风的大军夹带着雷霆万钧的无敌气势,如水银泻地一般,正对着风裂的牛头部落大军,笔直的冲了过去。 慕容风清楚的知道风裂的优势。他能够带着队伍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今天的决战绝对避免不掉。假如他不知道风裂已经背叛了,现在看见风裂带着这样一支大军前来相助,他肯定会感激涕零的。风裂的优势就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敌人。一旦等慕容风大军发起冲锋,风裂的部队从后掩杀,那就是一场灾难。慕容风的大军不可能有机会回头,也根本没有办法回头。飞奔的战马,几千战士,谁半途停滞都会被后面飞奔而来的战马撞死踩死,只有等待屠杀的命运,就象在奔牛原上,慕容风的大军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慕容风这次要反客为主,主动邀战这些草原上的无耻之徒。奔牛原上的惨败,是他这一辈子的痛。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洗雪耻辱了。哪里想到上天会待他如此之厚,送给他这样一个雪耻的机会。 他要进攻,他再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兄弟就象手无寸铁的牲畜一样被人活生生的宰杀。慕容风没有任何一丝犹豫,立即开始了攻击。 他要告诉那些无耻之徒,英雄就是英雄,要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他要用最原始的,最具有攻击力的,最具有杀伤力的,也是最雄伟壮观的铁锤大阵砸碎这些阴险卑鄙的小人,砸扁这些世间丑恶的孽畜。 李弘依旧举着巨大的帅旗紧紧跟在慕容风的身后。 “豹子,收起帅旗。”慕容风偶然回头,看见李弘脸憋得通红的,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大旗旗杆抱在怀中。因为马速飞快,大旗面所产生的阻力已经不是人所能抱的住了。 李弘本能的喊了一句:“不!” 慕容风气地骂了起来:“你个白痴,这个时候用小旗,你知道不知道?” 李弘茫然地摇摇头。慕容风懒得理他,用手指指身后,叫他自己看。李弘甩头向后望去,脸立即就更红了。在第二排高速奔驰的队伍当中,十名旗手各自都轻松的举着一面红色小型帅旗。排在李弘身后的慕容风侍卫们朝他举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夸奖他,你真有力气。李弘赶忙手忙脚乱地把大旗放下,一边骑在马上一边把它卷了起来。慕容风侧头望着他。李弘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部队的速度越来越快,士兵的双耳似乎都要被轰鸣的马蹄声震聋了。战马越跑越兴奋,四蹄逐渐开始腾空而起了。 风裂兴奋地骑在马上,不停的催促着手下排成队列。山上的骑兵已经开始加速往山下集合地冲了。山脚下集结号声,列队号声,准备号声响成一片。 风裂没有想到慕容风就象没有听到他发出去的确认号似的,以最快的速度,以最没有想象力的阵势直接朝他冲了过来。风裂看到自己的军队还在布阵,不由急得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发起冲锋就会马上失去速度上的先机。但右翼部队还在列队,后军还在山上。 “再吹号,告诉对方我们是牛头部落,是援兵。”他还是不相信慕容风会识破他的计谋,侥幸地认为是不是慕容风不在这支队伍里。于是要求再次吹号,看能不能拖延一下对方。 号角手再次吹响。 慕容风的双耳内贯满了呼啸的风声,如雷般的马蹄奔腾声,根本就听不到从两里之外吹过来的号角声。 慕容风举手,用力挥下。身后的号角兵立即吹响了加速号,随即十几把角号同时吹响起来。所有的骑兵都不约而同地俯身趴到马背上,身体重心前倾,以减少阻力。速度再次加快。 风裂的脸色有些不对了。他大声对号角兵叫道:“吹响冲锋号!” 他身边的一名千夫长惊叫起来,“大人,右翼部队还没有列队完成。” “不管了,命令他们就以这种松散阵形冲击。再不冲锋,我们就要被人家一拳砸死了。” 这时,冲锋号已经“呜……呜……”响了起来。 风裂带着手下旋风一般冲到部队最前列。他举起手上的长枪,回首大吼:“呼嗬……” 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高举过顶,放声应和:“呼嗬……” 风裂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挥枪长啸,士兵们再次高吼:“呼嗬……”其声若惊雷,再次在小小的驹屯上空炸响。 在驹屯西北部的战场上,铁狼他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有士兵已经高兴的叫起来:“来了,来了……”因为估计主力马上就会赶到,铁狼没有再次组织力量对剩余三个包围圈中的敌人发动歼灭性攻击,而是加强了包围。 公孙虎被段松拽进了他们临时用小阵势拼凑而成的一个梯形防御阵势里。两个战士帮助公孙虎脱下上衣,正在用小刀帮他挖出陷入肉内的箭头。敌人似乎被西南方向连续不断的高呼震骇了,进攻势头明显弱了下来。突击前军和后军加在一起也只剩下七百多名士兵。他们趁着敌人攻击节奏减缓,立即收集整理武器,重新布置阵势,准备等一下主力骑兵冲过来时,防止被误伤和冲散队形。一个掌旗兵突然从马背上取下大旗,将他重新竖了起来,牢牢的插在地上。 风裂的大军开始移动,开始加速。风裂的全身几乎都趴伏在马背上。迎面而来的风猛烈的吹着,让风裂根本就睁不开眼。他只好把头放在马颈子的侧面。他看见自己的部下一个个都抵挡不住由于高速而带来的狂风括面,基本上都是歪头歪脑的。风裂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今天的风向对自己骑兵非常不利,而且,现在的风好象也大了。 他放弃了再次加速。如果再加速,恐怕士兵们连箭都射不出去了。 双方的距离五百步。 慕容风大军骑兵的战马速度基本上已经达到极限。数不清的马蹄在杂草丛生的原野上起起落落,带起的野草和泥巴在空中跳舞。部队越过,原野上已经看不见竖立的绿草和大片的灌木,有的只是一片狼藉。 铁狼和几个部下呆立在战场边缘,望着原野上高速奔跑的两支大军,不清楚为什么大帅不来支援他们,反而去攻击应该是来支援的风裂大军。三个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向铁狼他们冲过来。慕容风当心他们陷在战场内部,指令传达不到,所以特地派了三个人同时去。结果三个人非常幸运,远远就望见了铁狼。 铁狼惊呆了。风裂背叛了慕容风。不可能。风裂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慕容风,慕容风也救过风裂,两人是生死之交。风裂为了什么会奔背叛慕容风?为官?他连檀石槐给他的大帅位置都不要。为财?他的牛头部落在鲜卑族中是有名的富裕。他有什么理由背叛慕容风。在鲜卑,只有他一个人公开支持慕容风叛变并且一直在资助慕容风。四五千大军,没钱喝西北风哪。他会背叛慕容风?除非他疯了。 铁狼已经没有心思再关注西南方向的战场。他望着远处两支逐渐接近的大军,感受着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听着奔雷一般的马蹄轰鸣声,他的心情异常的沉重,没有临战前的兴奋,没有战胜敌人的yu望。闻名鲜卑族的一对生死之交决裂,对阵,厮杀,直至一方死去。这对鲜卑人来说,是一种悲哀。 “给公孙虎,段松消息,让他们固守待援。传令,攻击右侧包围圈。”铁狼一边发出命令,一边拨转马头,往战场中央集结部队去了。 双方相距三百步。 风裂的部队一直在匀速前进。风裂很悲哀。自己为什么每次在关键的时候都会输给慕容风。这次稳操胜券的一局好象又出了问题。慕容风在最关键的时候识破了自己的计谋,功亏一篑。结果造成了如今这样后果严重的被动,不但部队没有完成集结,而且还被慕容风逼得仓促应战,连这天上的风都不帮忙。迎风而战,当真是自寻死路。死就死吧。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全速前进……”风裂大声喊道。 牛角号声冲破巨大的轰鸣,一声接一声地传了下去。部队奔驰的速度突然加快。战马的呼哧呼哧声清晰可闻。 风裂的部下赶忙提醒他,“大人,风太大,会影响上箭。” 风裂疯狂的大笑起来:“不射了。杀啊!” 双方相距两百步。 慕容风已经看出来风裂的大军在迎风而来,由于高速而产生的狂风已经严重影响了部队行进的速度,战术反应也会大受影响。同样,大风也会让风裂的士兵们在交战时反应迟钝。 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为了保证速度,保证这个铁锤大阵的威力,取消箭阵射击。速度,要速度。号角兵发出了信息。 双方相距一百步。双方都没有等到令人恐惧的箭雨。双方的士兵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双方相距五十步。慕容风和风裂同时看见了对方。两人的眼中都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有的就是悲哀。 风裂的士兵突然之间恐惧了,好象看到了死神突然从对面的队伍中冲出来,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凄惨的微笑。 铁锤大阵根本就不象铁锤,而是一百只待人而噬的张着血盆大口的嗜血猛虎。纵排两百骑,横排两百骑,每两骑一组,纵向间隔仅能容纳一马而过。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如果你不想直接撞到正对面的两骑一组的士兵身上,你就得被迫进入那一百条通道。而通道有六百步长。通道里的士兵会利用各种武器,毫不留情的对敌兵展开血腥的杀戮。而每二骑一组却能起到士兵们对自己左右方向的有效保护,留得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杀死敌人。 双方在瞬间轰然接触。直接对撞的士兵人仰马翻,血肉横飞。风裂的士兵由于速度不够,撞击力自然小了许多。而慕容风的铁骑速度基本上达到了疯狂的状态,遇到什么撞飞什么,当真是遇人撞人,遇鬼撞鬼,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一旦自己人折损,其后面一骑立即补上,绝不给对方可趁之机。马上的骑兵手执战刀,或左侧,或右侧,狂呼猛吼,任意砍杀,酣畅淋漓。进入通道的士兵感觉自己就象奔进了一条死亡之路,这路上无数的刀光剑影,凶神恶煞,仿佛根本就没有尽头。没有士兵可以跑出这条长达六百步的死亡通道。除非这条路上全部都塞满了人,杀不尽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二节 风裂不敢和正面的敌骑碰撞,他斜转马头,进入了通道。每个人在说死亡的时候都非常容易,但真正面对死亡时,许多人选择的是躲避。风裂躲进了死亡之路。正面迎敌绝对是要被撞飞出去的,不如在这里杀出一条血路。风裂手上的长枪就象一条喷吐着舌信的毒蛇,他上挑下刺,左挡右滑,却依旧能骑在马上高速奔跑。他后面的士兵没有他那么好的武功,不是被砍死栽倒马下,就是被长矛洞穿,否则就是遭到长箭的射杀,接着就被奔马踩踏的不成人形了。 通道内每个敌兵都觉得自己走进了死亡。在眼前飞舞的都是对方士兵的武器。左边的骑兵飞奔而来砍下一刀,同时右边的骑兵跟着砍下一刀,还没有喘气,随后而来的二名骑兵又是左一刀右一刀砍来,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夹杂着还有长箭随时从不同的方向射来。死亡笼罩着这狭窄而漫长的通道。 慕容风和李弘并排而行,二人勇不可挡,一路狂奔,手上的刀不停的对着迎面而来的敌兵砍过去。借助高速奔驰的战马而产生的巨大力量很轻易的就能重击甚至于杀死对手。 慕容风大军组成的铁锤大阵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就象一只饿极了的雄狮一口就吞噬了猎物的头,更象一只巨蠎张开着血盆大口在拼命吸食食物,只有进的,没有出的。风裂的骑兵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被杀的血流成河,整个前军一千多人几乎全部损失了。 慕容风的大军没有因为敌人的阻碍而减速,他们踩着牛头部落士兵的躯体,依旧在狂奔,风卷残云,所向披靡,就象决了堤的洪水,波涛汹涌,挟带着风雷,怒吼着一泻而下。在铁锤大阵的身后,留下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断肢残体,成百上千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没有惨叫,没有呻吟,仅仅就是没有生命的躯体。 风裂在抵挡了无数件兵器的砍杀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冲出了可怕的死亡之地。慕容风的军队速度太快,已经把他甩出了阵势。他没有杀死一个敌人,因为他只能防守,防守,再防守,敌人的兵器一件接着一件,无穷无尽,从头到尾都是非常有节奏的劈下,劈下,再劈下,好象没有个中止的时候。风裂手忙脚乱,虽然侥幸留住了性命,但还不如死去。他的身上被砍中了几十刀,中了五箭,全身鲜血淋漓,疼痛欲死。战马早就抵挡不住如山一般连续剁下的重击,四肢软瘫跪倒在地。风裂痛得昏厥过去,一头栽倒在马下。 由于惧怕被铁锤大阵卷入,左右翼士兵大部分纷纷四散逃避,绕到大阵的左右翼和它的后方,开始了全力攻击。 率领牛头部落中军的将领意识到,如果不能立即阻止慕容风大军的前进速度,其铁锤大阵的威力将无法抵挡,留给他们的就只有死亡。在风裂和前军一起陷入敌阵之后,指挥权已经按照规则递交到中军主将的手上。他命令手下吹响收缩阵形,集结中军的号角。他准备以不顾死亡数量,纯粹自杀性的办法,用密集阵形,与铁锤大阵硬撼,逼迫其降下速度。敌兵阵势一旦失去速度,也就失去了灵活性,失去了机动性,剩下的就是各凭本事,谁能坚守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风裂的前军已经完全被铁锤大阵吞噬。他们就象秋天的落叶一般,被一阵狂风卷起,尔后满天飞舞,飘散到无人角落,化作一堆沃土之肥。 风裂的中军随即被卷了进去。 慕容风眼前的敌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凶悍,越来越没有理智。他们就象失去意识的僵尸,更象输红了眼的赌徒,已经把自己全部压到了生死的赌桌上。李弘就象一头嗜血猛兽,嘴里发出早已不成人声的怪吼,手上的战刀舞得象小风轮一般呼呼作响,敌兵就在这密不透风的刀下,纷纷化作亡魂而去。 牛头部落的士兵用自杀性的阻击在损失了几百人之后终于奏效,战场上这头狂暴的野牛疯狂地奔跑速度开始慢慢地降了下来。牛头部落的中军在折损了大量人马后,终于将铁锤大阵的冲击势头阻止了。其后成散兵阵形陆续赶到的后军恰到好处的顶了上来,和中军残部会合,筑起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彻底遏制住了慕容风大军的冲击。 更多被挤在外围的敌兵已经凶狠的向这头狂野的疯牛扑了上去。敌人的左右两翼正在一队队的拉开距离,利用战马的速度直接面对铁锤大阵的侧翼进行轮番攻击。 慕容风的士兵突然之间伤亡剧增。 慕容风听到了报警的号角声。那是自己人在告诉他两翼已经遭到敌人骑兵的冲击,可能会被击破阵形。铁锤大阵必须要速度,没有速度就是战场上一头笨重的大狗熊,虽然庞大无比,皮糙肉厚,但终归会被团团包围的恶狼一口一口地咬死。尤其是侧翼,如果大阵停下来,侧翼的士兵基本上就是敌人攻击的活靶子。时间一长,就是毁灭性的崩溃。 慕容风奋力高吼:“左前点圆击……,左前点圆击……” 号角兵们立即放弃了攻击敌人,在周围战友的保护下,以全身的力气吹响了变阵的号角。 这时铁锤大阵还有一定的速度,这已经足够变阵需要,而双方正在血战的两翼因为敌人需要让战马奔跑起来的距离,显得空间非常充裕,这更加有力于侧翼骑兵的运动 随着直冲云霄的巨大号角声的响起,慕容风的士兵丝毫不理会敌人对他们的野蛮攻击,开始变阵。整个铁锤大阵就是一块铁板。现在这块铁板以左翼前点为中心,开始了缓慢而坚决的转动。左翼前点的士兵丝毫没有犹豫,立即拉紧缰绳,止住了奔跑的战马。掌旗兵在战友的掩护下,突然举起了三丈高的火红色的大雕帅旗。硕大的旗帜在风中呼啦拉的抖动着,在激烈的战场上显得异常的醒目。它仿佛在告诉士兵们:我就是中心。 慕容风随着阵势催马斜转,左砍右劈。但前面的敌人实在太多,阻力非常大。奔牛原上在敌人的包围中左冲右突的情景突然跳进了他的脑海。不,决不能让士兵们遭到屠杀。慕容风左手拉紧马缰,整个人跃上马背,一挺身,站了起来。 在这种激烈的战场上,让自己暴露在所有敌人的攻击范围内,简直就是疯狂。旁边的李弘惊呆了,他连喊危险的时间都没有,甩手就把战刀朝着射向慕容风的三支呼啸而来的长箭扔了过去。同时右手在马腹上急速取下那面帅旗,迎风展开,不待举起,更多的长箭已经随后射到。李弘大吼一声,用尽所有力气,挥动三丈长的旗杆,奋力拨开敌人射来的箭矢。有一两支依旧逃过了李弘的阻击,但都有惊无险,偏离慕容风而去。大旗展开,遮挡住了慕容风的身影。 慕容风此时已经面对着自己的部下,全然不顾身后的敌人,举刀高呼起来:“呼嗬……” 紧随其后的战士们看到了大帅的勇敢,无不士气大振,随之振臂高呼:“呼嗬……”高呼声惊动了战场上所有正在全神贯注杀敌的士兵们,他们猛然抬头,看见了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大帅站在飞驰的马背上,背后一面巨大的红色雕旗迎风招展,大帅正在领着他们奋勇杀敌。大帅在高呼,在呐喊。 “呼嗬……”士兵们不约而同的从心底喊出了誓死奋战的决心。 士兵们突然之间感觉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热血在血管内沸腾,杀气在暴涨,浓烈的战意霎时间达到了顶点…… 慕容风把战刀高高的挥起,再次和士兵们一起高吼:“呼嗬……”震耳欲聋的吼声终于把战士们无穷无尽的力量全部激发了出来。听在牛头部落士兵的耳中,却犹若晴天霹雳,心中的恐惧和惊慌几乎达到了顶点。 慕容风转身落到马背上,战刀前指,“杀啊……” 他的背上赫然插着两支长箭。 虽然李弘用尽一切办法挥舞着巨大的大旗,努力帮他挡箭,却依旧不能避免他的受伤。“回去又要挨老狼的骂了。去死吧。”李弘一边挺着三丈大旗做长矛冲刺,一边忿忿不平的骂着敌人。 大阵转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任牛头部落的士兵如何竭尽全力抵挡,都已经不能阻止阵势的转动了。这头疯狂的野牛被人套上了绳索,正在围着一个中心,更加疯狂的转起圈来。 所有在这个圈中的生命转眼之间就被辗成了齑粉。 这个圆形的运动中的陀螺大阵就是铁锤大阵在战场上的变阵。它的变阵非常困难。速度,时间,敌人数量,敌人攻击方法,己方的士气,战术素养等等受限条件太多,成功率几乎没有。但今天由于慕容风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对方部队在阵形不整,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应战,终于导致了败局,成就了铁锤大阵的辉煌。 陀螺大阵在战场上疯狂的旋转,快速的移动,力图把一切可以吸入的生命都化为灰烬。 牛头部落大军开始围着这个大阵,组织一支支百人小分队,就象一支支利箭一样,从不同的方向轮流冲击大阵,力图撕开缺口,把飞旋的陀螺辗成碎片。 战局进入胶着状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三节 公孙虎用大斧支撑着身体,呆呆的望着西南方的战场。他不明白,大帅为什么和风裂的牛头部落大军打起来。风裂不是用牛角号告诉大帅,他是支援部队吗?大帅难道疯了? 段松对着远处的敌人狠狠的射出了一箭,对着公孙虎喊道:“敌人援军上来了。” 公孙虎收回心思,顺着段松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支四五百人的队伍已经从阙居的大营里冲了出来。 阙居的侍卫在风裂离开后,把阙居驮回了大营。阙居鼻青脸肿,肋骨被打断了几根,根本爬不起来。他把风裂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无数遍。 手下把最新的战况向他做了汇报。问他是不是按照柯最最初的办法派援兵去支援中军战场,尽快把公孙虎和段松的部队消灭掉。然后抽出部队支援左翼。只是这样一来,阙居身边除了几个侍从,一个士兵都没有了。 阙居几乎神经质地叫起来:“快去杀了他们。都去,一个都不要留在这里。” 风裂已经全军出动,没有一个援兵了。要想活下去,只有自己靠自己了。他不由的想起了穷途末路的柯最。自己很快也要走到这一步了。随即他就望见了柯最的尸体。 他大叫起来:“把他丢去出,丢出去……” 已经走到帐外的侍从赶忙又跑进来,手忙脚乱的把柯最的尸体抬出了大帐。柯最毕竟是中部鲜卑的最高首领,是大人。几个士兵还是非常慎重的把尸体放在了旁边的侧帐里,没有把他抛尸荒野。 阙居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耳中传来士兵们飞驰而去的马蹄声,战场上此起彼伏的厮杀声。 铁鳌接到慕容风的消息,半天没做声。然后他和后厘两人交换了一下震惊的眼神。铁鳌摇着脑袋苦笑起来:“风裂是敌人?” 派出去的斥候连续不断的飞驰而回,向两人汇报着战场上的最新态势。天上的太阳在慢慢的西斜,逐渐的离地平线越来越近了。阳光变得越来越柔和,金灿灿的,非常好看。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消逝。 铁鳌在草地上慢慢地踱步。后厘在和铁果一个望天,一个蹲在地上数蚂蚁。四千大军在原野上一字排开,士兵们站在战马旁边休息。没有人说话,除了战马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嘶。 从三里之外的驹屯战场上传来的厮杀声一直连续不断,没有停过片刻。其激烈的程度可想而知。但大帅给他们的是死命令:即使帅旗倒下了,也不许派一兵一卒去支援。他们心里焦急如焚,却不敢违抗大帅命令。铁鳌对慕容风的信任,那是几十年以来,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 黑鹰部落的神鹰突然从云层里冲了出来。它舒展着一双巨大的翅膀,速度奇快无比的向地上的大军射了下来。铁鳌的脸色剧变。 铁果大叫起来:“准备迎敌。” 号角手翻身上马,吹响了集结号。由于为了隐蔽性,只有一个号手吹响了号角。但已经足够了。四千人都鸦雀无声,空旷的原野上这个单调的声音四处可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鹰部落的骑士已经到了马背上。而在大军右翼阵势里的先齿部落战士还在上马,或者整理装备,看上去就是乱糟糟的。 神鹰身体悬在半空,来来回回翻腾着做了几个姿势,随即再次冲上云霄,消失在高空中。 “大帅估计的对,从北面果然来了一支部队,人数非常多。”铁鳌迎着后厘询问的目光,轻声说道。 “多少人?距离这里多远?” “神鹰能够提前发现敌军已经不错了。它可不是人,会讲话。”铁鳌失声笑起来。先齿黑黑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敌人远道而来,必定疲惫,疏于防范。我看我们把部队带到东面。趁敌人急急忙忙进入战场之际,从它的正侧面攻击,必定能够起到一击必中的效果。” 先齿点点头,“一切听老大帅吩咐。” 铁鳌对身后号角兵道:“命令部队,将攻击方向转向正西面。”四千大军随着号角声的指挥,缓缓的将阵形由南北方向调整为东西方向。 三个斥候不约而同出现在大家的眼里。他们拼命的挥动着马鞭,飞速向大军驰来。 “大帅,敌人从北面赶来。人数大约四五千人。我们在十里之外发现了它,立即赶回来汇报。估计现在距离我们五里左右。” “其他人呢?”铁鳌一共向北面这个方向派出了二十名斥候。 “按照大帅的命令,他们在后面阻击敌人的斥候接近我们。” 铁鳌用手摸摸自己花白的腮须,红光满面的脸膛上,显出了一丝临战前的兴奋。铁果和后厘已经激动地跃跃欲试了。 “可看清是什么部落的部队?” “看旗号是西部鲜卑的起鸣部落。” 铁鳌和后厘面色大变,他们都看到对方脸上那不可思议的神情。 “大帅不是说蒙里哲在大燕山附近的天马吗?”后厘问铁鳌。 铁鳌马上把目光转向三个斥候,“你们看清了?”三个人坚决肯定地点点头。 “和连的手段果然不一般啦。昨天还听说蒙里哲在我们的西面,离我们两三百里。今天他就到了驹屯。”铁鳌坐在马上不由的感叹起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被我们发现了吗?灭了他!”旁边的铁果豪气冲天,挥拳叫道。 双方的士兵在鏖战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后,被血腥和残酷弄得精神都有些麻木。西南方战场上慕容风的部队在和风裂的部队惨烈厮杀。西北方战场上铁狼的部队在和阙居的左翼部队正在为每一寸土地而战。西北方战场的右侧,阙居的部队正在围歼公孙虎和段松的部队。这棵钉子钉得太深。虽然只有五百人不到了,却把阙居的一千五百人牢牢的牵制住了。 他们必须坚守。如果他们被全歼,阙居的部队至少可以腾出一千人加入左翼战场。而左翼铁狼的部队虽然稍占优势,但仅仅是非常脆弱的优势。只要有外力击破其中一个包围,铁狼的包围圈就会立即崩溃。但随即铁狼的部队就会因为包围圈过多,兵力分散而遭到致命打击。一旦铁狼部溃败,阙居就有可能再次腾出兵力加入西南方战场。 他们还会有支援吗?公孙虎和段松在期待奇迹。 天上的太阳在不经意间突然就变得红彤彤的了。天边的云朵在夕阳的映射下就象血一样的艳丽。 一支大军突然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蒙里哲是一个身材强壮的中年人。他的脸膛因为长期日照的关系显得非常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按照大王和连的命令,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悄的从吠溪大营出发,连续不停的赶路,终于到达了驹屯。一百多里路,路上只歇了一次,士兵们都已经极度疲乏了。不说别的,坐在马上颠簸了一天半夜,屁股都痛了。 但看到驹屯的战场态势之后,蒙里哲高兴了。大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果然是奇才啊。他带来了五千大军,面对三个局部战场的任何一个,都有绝对的取胜优势。大王和连给他的命令非常简单:和阙居风裂会合,消灭慕容风。 但现在的场面倒是蒙里哲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慕容风的动作如此迅速,已经开始主动攻打阙居里和风裂了。不过这样也好,在他们都打得筋疲力尽,无力还手的时候,他可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狂扫整个战场,将所有的人统统杀掉,不要去区分什么自己人,敌人,免得碍手碍脚。大王问起来,就说阙居和风裂已经被慕容风杀了。 蒙里哲正在这里笑眯眯地想着,身后的号角兵已经吹响了准备冲锋的号角。 战场上正在浴血鏖战的双方士兵都被远处传来的密集的号角声惊动了。但他们已经没有兴趣想知道那是谁的援军。因为自己稍一疏忽可能马上就被对方干掉。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 只有公孙虎兴奋不已,他突然奋力举起大斧,高声大叫起来:“兄弟们,援兵来了。大家杀啊……”由于非常疲惫,加上他已经不知道喊过多少嗓子了,嗓音非常嘶哑,没有多少人能够听见。 他觉得大家并没有重视自己的呼喊,于是他飞身跃上一匹战马,在奔驰过程中一把抓起火红色的大雕帅旗,高举过顶,顺着自己战友的身后,在尚能勉强维持的梯形防御阵势里飞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叫:“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士兵们被他的勇猛所激励,听到援兵已经到来,顿时觉得已经难以维计的身体里再次涌出了力量。 铁狼大吼一声,率领一百名突击士兵再次杀进包围圈。这时第三个被他们包围的敌兵阵势。在连续解决掉两个包围圈中的敌兵后,铁狼的部队损耗惊人,基本上已经到了战斗极限,人员,体力,士气都已经到了极限。但铁狼必须组织他们再一次发起攻击。没有援兵,也许没有援兵了。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号角声。 慕容风大军的陀螺大阵依旧在转动,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灵活。伤亡太大造成了陀螺的缩小。风裂的攻击大军损失更大,但他们就象失去理智一样,没完没了的组织士兵在进攻。慕容风望见了蒙里哲的大军集结在驹屯北方。他虽然不知道那支军队由谁统领,但他知道铁鳌很快就会出现,驹屯这块不大的地方将产生第三个战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四节 蒙里哲感觉自己的战马忽然不安起来,摇头摆尾的,连连仰首长嘶。而且周围其他的马也是一样,一个个神态炯异,或蹬腿欲跑,或升颈长鸣,好象要出什么事似的。 蒙里哲多年的战场经验突然让他意识到,在战场的某个方向有大量部队在高速运行,由于战马多,速度快,造成了地面地轻微震动。这种震动只有牲畜才会敏感的察觉。一霎时,得意洋洋的心情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自己被狡猾的猎手在隐蔽处瞄准了的感觉,冷嗖嗖的凉意顿时掠过全身。 他张嘴大声叫了起来:“列阵防守,列阵防守……” 号角兵们愣然回首,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突然发出了这道奇怪的命令。蒙里哲周围的将领们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蒙里哲,就象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部队刚刚完成冲锋阵形,突然又要改成防守阵形,这不但自相矛盾,也会影响大家的士气。在兵力和兵种上需要重新调配,位置上也要移动,这势必会造成一次小小的混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蒙里哲的战马愈发地不安,几乎要跑动起来。蒙里哲用力扯住缰绳,心里的恐惧和紧张几乎让他喘不过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给一支埋伏在附近的敌人铁骑以高速冲击踹营的话,他的部队不但损失惨重,恐怕连逃命都会成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这只疲惫之军痛打落水狗绰绰有余,但要仓促对付一支以逸待劳的大军袭击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慕容风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大帅的谋略的确是无人可比。 望着蒙里哲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号角兵惊骇之下,全力猛吹起来。顿时,响彻云霄的都是急促低沉的号角声。起鸣部落的士卒虽然在最初的时候引起了一些混乱,但毕竟训练有素,立即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阵形调整。 一只硕大的老鹰突然从红彤彤的太阳里展翅飞出。 蒙里哲的心就象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冰冷冰冷的。他默默地望向战场上那面隐约可见的火红色的大雕帅旗,苦笑着说道:“大帅啊,你当真要用黑鹰铁骑来对付我嘛。” 地面已经明显感受到震动了。现在就是白痴也晓得有敌人的铁骑在向自己奔袭过来。 士卒们慌乱起来。将领们用崇拜的目光纷纷告别蒙里哲,各归自己的部队。阵形调整的速度立即快了起来。但蒙里哲知道已经迟了。因为他看到黑鹰铁骑已经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距离自己不到一千五百步。 他的部队现在是南北向列阵。如果有时间他会把部队改成东西向列阵,这样防守的重心就在正前方,两翼轻骑兵可以有效保护防守部队,后军可以给予有力支持。这样与敌人面对面交手自己就先立于不败之敌。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把自己的部队阵形整个调向。那不是简单的调转一下马头就完成的事。五千人的大军,要号令一致,分毫不差的调转阵形,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现在他的部队整个侧翼成了敌人冲击的中心。侧翼防守薄弱,被敌人正面冲击之后立即就会土崩瓦解,随即就会被敌人冲破中军。一旦中军防守被突破,则整个大军就会被拦腰斩成两截,剩下的事就是被敌人包围,歼灭了。 蒙里哲看出来事情的危急,熟知骑兵决战的将领们,甚至于一些老兵都看出来了。整个部队都惊慌起来。 蒙里哲断然决定丢车保帅。他随即下令后军和左翼部队立即脱离大军,以散兵阵形迎向象潮水一般扑过来的敌人。剩余三千大军立即就地调整阵形方向。 两千骑兵要不计生死,不计伤亡,即使全部战死了也在所不惜,任务就是把黑鹰铁骑阻挡一定的时间。这个时间就是主力部队把阵形调整过来所需要的时间。蒙里哲根本就不打算他们会活着回来。没有那支军队可以抵御黑鹰铁骑。当年在大漠,黑鹰铁骑以三千人马奔袭匈奴大军,将二万匈奴人杀的大败而逃,更有甚者,八年前,在大草原上,黑鹰铁骑冲破丁零族五万大军的包围,将檀石槐大王成功救出。这就是黑鹰铁骑,威震天下的黑鹰铁骑。 “整个起鸣部落的生死存亡都交给你们了。”蒙里哲对两个千夫长郑重地说道。 铁鳌看到对方用一部分人马作密集的散兵阵形开始冲锋,主力尚留在原地,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冷笑。蒙里哲果然是大将之才,其断臂之决心下得狠,下得快。 如果依照蒙里哲的战术发展下去,铁鳌或者集中主力歼其一部,再集中兵力攻打防守严密的主力,最终不过是两败俱伤。或者迎着敌人的阻击阵势,以强力优势不计伤亡硬是杀过去,但是速度必然受损,士气必然遭到打击,而且一旦主力部队的防御阵势基本完成,就会陷入腹背受敌,两面夹攻的艰难境地。 蒙里哲非常聪明,他就是要用这种办法逼得铁鳌不得不放弃冒险,而选择更容易接受,更能见到现实利益的战术,就是围歼他的阻击部队。但他实在是轻视了黑鹰铁骑。黑鹰铁骑不是普通的鲜卑骑兵,而是骑兵中的最精锐的骑兵。 铁鳌随即用号角通知后厘,,他的右翼部队立即准备拦截蒙里哲的阻击骑兵。 蒙里哲的后军和左翼部队两千人马陆续脱离了大部队。他们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在高速奔跑中慢慢集中,整理队形。大约三百步之后,逐渐形成了一个横一百骑,纵二十骑的松散冲击阵形。所谓松散,也就是前后左右之间距离可大可小,不讲究密集的防御,但机动灵活性却非常好,最适合追击歼灭战或者混战。蒙里哲的意图就是要他们缠住黑鹰铁骑,与他们混战,迟滞他们的速度。即使黑鹰铁骑要全歼他们,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黑鹰铁骑的速度控制得非常好,后厘的先齿部落已经在右翼逐渐超越他们,一千人的部队逐渐拉得又长又窄。 双方相距五百步。 黑鹰铁骑吹响了冲锋号角。长长且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原野上。黑鹰铁骑的士卒沉默无声,一个个神情专注,策马飞驰。 反倒是右翼的先齿部落士卒已经大呼小叫,恨不能一步跨到敌人身边。 双方相距三百步。 铁鳌突然暴吼一声:“加速。”号角声顿时响成了一片。整个部队突然就象上紧的发条,发疯一般催马狂奔起来。 对面蒙里哲的军队随即吹响冲锋号角,巨大的高呼声随之响起:“呼嗬……呼嗬……” 东北方战场上的马蹄轰鸣声,士卒的高呼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热气腾腾的战场立即吸引了西南方,西北方两个战场上的所有士卒。 公孙虎破口大骂起来。段松大笑,“今天全靠我们自己了。”而围歼他们的士卒再一次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歼灭了他们,胜利也许就是自己的。求生的本能把公孙虎和段松以及其他三百多名战士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坚持,再坚持。 铁狼喘着粗气,被坚守阵势的敌兵杀了出来。随即他就看见了东北方战场上热闹的场面。铁狼望望四周战士,一个个在马上东倒西歪,真的已经不能坚持了。 “弟兄们,我们累,敌人更累。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他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上的战刀,大声叫道:“集结,集结!” 驹屯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战场,敌我双方激烈战斗,互不想让。现在双方都有战胜对方的可能,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蒙里哲看到了一个令他几乎崩溃的场景。 双方相距两百五十步。 铁鳌大吼一声:“左转……”随着激昂的号角声连续响起,黑鹰铁骑在战场上表演了一个让敌我双方都瞠目结舌的高难度集体动作:他们转弯了。 就象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自由自在的任意飞翔,就象大地上一泻千里的河水酣畅淋漓的任意奔腾,草原上的黑鹰铁骑就象风儿一样,在高速奔驰当中,三千人如同一个巨人骑士,三千匹马如同一匹巨大天马,他们动作如一,操控自如,以无可挑剔的绝世骑术在原野上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从起鸣部落的侧翼如飞而去。 蒙里哲和他的士卒们发出了一声惊叹,随即就感觉不好了。他们的阻击部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黑鹰铁骑,他们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可思议的战术,不可思议的骑术绕过了阻击部队,象一把高高举起的圆月弯刀,劈向了尚在调整阵形的主力部队。蒙里哲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哀鸣。 后厘的先齿部落士卒们发出了震天的叫好声。一个骑士在高速飞驰中转一个大弯非常容易,只要你的骑术高超。十个骑士一齐在飞奔中转弯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场景,只要有十个高明的骑士。不可能的是三千个人同时在高速奔驰中灵活自如的进行大转弯动作,没有哪个部落可能拥有这么多技艺高超,胆大心细,配合默契的骑士。只有黑鹰部落可以。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三千人,三千个骑士,不知道曾经为完成这个完美无缺的圆弧而付出了多少汗水。 战士们几乎整个身体都悬在战马的左侧,双手牢牢的抱着马颈,迫使奔马倾斜身躯,扭转奔跑的方向。绝对不容许任何一个战士出错。只要有一匹马因为倾斜角度过大而失去平衡,导致战马摔倒,则尾随其后的必然摔倒,最后导致排成密集阵形的左右后方战士在高速情况下连续撞击摔倒,不用敌人打,自己就先损失巨大了。 蒙里哲的二千骑兵眼睁睁的望着他们紧贴着自己的右翼,绝尘而去。他们没有这个技术,他们也停不下正在飞驰中的战马。他们内心的那种无助而又无奈的痛苦,让他们刚刚高涨起来的战斗意志立即化为了乌有。 先齿部落的战士们因为要抢速度,抢时间,要保护黑鹰铁骑的行动,所以他们采用了象长蛇一样的阵形,从敌军的右翼包抄过去,尽可能迟滞敌军对黑鹰铁骑的侧击。他们没有时间进行射击,他们放弃了箭阵攻击。而敌骑似乎想尽最后一点力量,阻击一下黑鹰铁骑尚在转弯的尾巴。他们也放弃了箭阵攻击,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双方接触。 先齿部落由于阵形单薄,立即就被冲破了,但后面的战士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坚决的堵枪眼。绝不让敌人冲破防线,截击黑鹰铁骑。一时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士卒们惨烈搏杀,绝对没有活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起鸣部落的战士疯狂的踩着战友的尸体继续攻击。而先齿部落的战士就是寸步不让,坚决,义无反顾的直接就用战马去撞,用身躯去挡,甚至于策马高高跃起,直接把血肉之躯去填补阵形缺口。 黑鹰铁骑的战士面对眼前惨烈血腥的场面,一个个面无表情,视而不见,依旧狂奔不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五节 此时黑鹰铁骑的鹰头已经越过了敌人的阻击骑兵,正对着西南方,距离敌军五百步。蒙里哲骑马站在队伍最前列,冷冷的望着飞驰而来的黑鹰铁骑。他身后的三千战士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移动阵形。方向正好对着东南方。 蒙里哲不知道老天为什么会突然眷顾于他。他已经差一点绝望了。黑鹰铁骑因为转向,改变了攻击方向。而蒙里哲的部队也刚好有时间将阵形方向调整到面对黑鹰铁骑。然而,蒙里哲马上就要痛苦不堪了。 双方相距三百步。 铁鳌再次狂叫:“右转……”激昂嘹亮的牛角号声突然之间掩盖了如滚雷一般的马蹄声,再次响彻战场。黑鹰铁骑再次开始表演。完美的转向,完美的圆弧,完美的黑鹰战士。攻击方向再次调整为敌军正西方。 起鸣部落的战士惊惶失措,准备再一次移动阵形。蒙里哲制止了。没有时间了,只有奋力一搏了。 “中军改前军顶到第一线。前军改右翼,攻击突破中军的敌骑。右翼部队改成中军,随时补充前军。左翼部队立即撤下,补充到后军。后军改成左翼,辅助防守。”蒙里哲随即下达命令,立即变阵。虽然防御性大打折扣,但总比束手就擒要好。 双方相距一百五十步。 “上箭……”蒙里哲进入后军阵势,站到帅旗下,大声吼道。 黑鹰铁骑依旧在狂奔。 双方相距一百二十步。 “放……”蒙里哲一声狂吼,牛角号巨响,一片黑压压的箭云呼啸着飞上天空。铁鳌随手从马腹上摘下盾牌。鲜卑人的盾牌大而圆,质朴而实用。伴随着一声声急促的牛角号,黑鹰铁骑的上空被一片灰蒙蒙的盾牌遮挡住了。从天上望下去,就象绿色原野上一块移动的草地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灰蘑菇,美丽而诱人。黑色的箭雨发出刺耳的怪叫声象一只待人而噬的猛兽一般,飞射而至。 “唰……唰……嗖……嗖……”长箭碰到结实而富有弹性的生牛皮上,不是被弹起,就是插入了蒙在牛皮下的圆木里。间杂着有射入马背上,钉在士兵的肢体上。黑鹰铁骑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战马的极限。三千匹战马发出的“呼哧呼哧”剧烈的喘气声伴和着已经震耳欲聋的战马奔腾声,已经把战场整个的淹没了。 双方相距一百步。号角兵只能看到蒙里哲张大了嘴,有力挥下手,听不到讲什么。但号角兵坚决吹响了上箭的号角信号。 双方相距八十步。第二轮箭雨射了出去。黑鹰铁骑的前部骑兵稍有损伤,但根本没有影响速度。 已经没有时间上箭发出第三轮了。 铁鳌放下圆盾,高举战刀,声嘶力竭的回首高喊:“呼嗬……呼嗬……”黑鹰铁骑的士兵看到大帅的嘴在一张一合,知道大帅在接触敌人的最后一刻,发出吼声激励战士们的勇气。他们同声应和,三千人发出的怒吼声霎时掩盖了巨大的轰鸣声,好象把战场上的天都要叫塌下来似的。 “呼嗬……呼嗬……呼嗬……” 蒙里哲的士兵被黑鹰铁骑的雄霸气势惊骇了。他们从来不知道黑鹰铁骑勇猛如斯,他们只是听说而已。他们的士气突然之间就被对方的吼声惊吓得无影无踪。布阵在最前列的士兵开始慌乱并且在往后退。 蒙里哲发现了士兵们的恐惧,连忙拨马上前,边策马在阵势内小跑,边高声叫喊:“起鸣部落的战士们,鼓起你们的勇气,为起鸣而战!” “举起你们的长矛,拔出你们的刀,拉开你们的弓,为起鸣而战……” 双方相距五十步。黑鹰铁骑的前军突然举起了弓弩。这种小型弩上箭时间长,冲锋时只能射一次,而且攻击距离近,所以并不被许多部落使用。没想到却被黑鹰铁骑巧妙使用上了。 起鸣部落的噩梦开始了。 起鸣部落的士兵遭到了无情地射杀。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黑鹰铁骑在这种近距离里还会射击。数百命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密集的箭矢射中,在一片哀嚎之中,前排的长矛阻击部队阵形大乱。 就在这个时候,黑鹰铁骑蜂拥而上,一匹匹战马飞跃而起,一把把战刀从天而降,一支支长矛直面刺来,一批批长箭迎面射到,血腥的屠杀再一次展开。 犹如决了口子的长堤,更象被激怒了的野牛群,凶狠的黑鹰铁骑立即就把起鸣部落的防线冲破了。黑鹰铁骑的战斗力太强了。他们十人为一组,一百人为一排。长矛队在前突击,战刀对在侧翼掩护,弓弩队在后射击。士兵们巧妙利用优势互补,互相保护,奋勇杀敌,一往无前。 蒙里哲大声呼叫士兵重新组织防线,号角兵连续吹响支援号声。从右翼补充上来的士兵毫无惧色的迎头堵上,誓死要把黑鹰铁骑阻止在中军阵势之外。蒙里哲集结了大约两百骑,在一片高呼声中,向黑鹰铁骑侧翼杀去。 黑鹰铁骑被重重的打中了腰,随即就被蒙里哲带领骑兵切入了前军后部。蒙里哲挥动大刀在黑鹰铁骑的横切面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铁果带领中军杀到了。他战刀指着蒙里哲带领的小部队,大声吼道:“击杀,击杀他们……”立即几百人同时围了上去。起鸣部落的战士就象砧板上的肉一样,被几百把刀,几百支长矛,几百支长箭任意蹂躏,转眼之间被吞噬一尽。蒙里哲使出浑身解数连续杀了四个黑鹰铁骑战士,随即他就被长矛洞穿,头颅被一刀斩下,就连战马都被怒气冲天的战士砍去了脑袋。 由于右翼部队的补充和后军士兵的誓死抵抗,黑鹰铁骑虽然冲破了起鸣部落的中军防线,但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混战之中。 后厘和他的先齿部落战士用四百多人的代价终于完成了掩护黑鹰铁骑转向攻击蒙里哲主力的任务。在最后一排黑鹰士兵与蒙里哲的阻击大军擦肩而过之后,后厘命令吹响放弃阻击的号声,采用游斗战术纠缠起鸣部落,务必不能让他们回援蒙里哲的主力。 蒙里哲的两名千夫长在冲锋中全部死去,五百多名士兵丧失了性命。他们在几名百夫长的带领下,对眼前的这般散兵游勇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两支部队的战士三五成群,在空旷的原野上展开了你追我赶的追逐战。 火红的太阳不知不觉就挂在了树梢上。四周的云彩绚丽夺目,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了。黑鹰部落的神鹰孤单单的在驹屯上空飞翔,盘旋。驹屯的原野上杀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仿佛都能感觉到鲜血的粘稠。 公孙虎身上已经连中数刀,胸前背后都插上了好几支长箭,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全身。他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和鲜血,慢慢的跪倒在地上。他努力睁开眼睛,不让他闭上。 他看到成群的长鹿部队士兵从他的背后跑过去。看到残存的十几个战士被敌人一拥而上,砍成了血块。看到段松被十几支长矛洞穿了胸口,钉在了一匹死马上。看到慕容风的帅旗被敌人砍断,火红色大雕旗被踩在了敌人脚下,浸湿在鲜血淋漓的草地上。 他听到有人叫他,非常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转头了。他想起来了,是铁狼在叫他,是铁狼。他看到了蔚蓝色的天空。 声音渐渐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铁狼带领士兵们终于啃下了最后一块骨头。他们包围的两千敌人全部被歼灭了。士兵们已经不仅仅是疲劳了,许多已经连刀都难以举起来了。惨胜,也就是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铁狼的士兵也只剩下一千三四百人,伤兵基本上就占去了一半。 铁狼半跪在地上,对躺在身边的号角兵叫道:“快,吹响集结号。”在短短二个多时辰内,他已经吹了不下百次的集结号了。那个士兵就那们躺在地上,吹响了号角。许多能动的士兵再次站了起来,以自己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爬上马,拿起了武器。铁狼望着距离自己一百步之外战场,心里默默地叨念着:“公孙虎,一定要活着,我来救你了。” 铁狼举起了慕容风的帅旗,那面火红色的大雕旗。 “杀啊……”他猛地一踹马腹。战马受痛,立即冲了出去。六百多名战士紧紧跟在他身后,在高高飘扬的大旗的带领下,向中军战场杀了过去。敌人立即迎了过来。双方再次搏杀。两边的士兵都已经被鲜血和死亡刺激得麻木了。他们一言不发,就象两只恶狼一样,互相撕咬起来。 铁狼把大旗交给后面的号角兵,拿起强弓,连续射杀。他一边望里面冲,一边不停的大叫着:“公孙虎……公孙虎……” 但他没有听到战友熟悉的吼叫,没有看到激战士兵的身影,只看到不断有敌方士兵向自己这个方向杀过来。他的心在望下沉。 铁狼伸到背后的手停住了。他已经射完了箭壶里的箭。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年青的敌方士兵在不远处冲着他笑了一下。接着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口一痛,剧痛。他低头望去,一支黑色的长箭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箭尾黑色的羽毛上还沾着鲜血。他缓缓抬头朝那个士兵望去。年青人已经死了,趴在马背上,背上被射进了七八支箭。 铁狼慢慢的策马往前走去。鲜血已经淌了出来,顺着胸口往下流。温暖的血。柔和的夕阳。蔚蓝色的天。铁狼突然觉得自己非常轻松,非常平静,有一股要随风而去的感觉。 他看见了公孙虎。公孙虎挺直着身躯,跪坐在草地上,抬头望着天。 铁狼知道他已经死了。他慢慢的滑下马,坐在公孙虎身边。他看着公孙虎,默默地看着。铁狼慢慢的躺倒在草地上。 慕容风跌坐在死去的战马上。 陀螺阵已经分崩离析。最终,它还是被牛头部落的士兵用生命和鲜血破去了。战场上到处都是敌我双方的士兵在厮杀。 李弘精赤着上身,披头散发,一手拿着一把刀,在慕容风左右四周奋力砍杀。他那高达威猛的神态,杀气腾腾的气势,无人能敌的武功,不但没有骇到牛头部落的士兵,反而招惹的他们象一群疯子一样,不顾死活的往上冲,好象不杀死他决不罢休似的。 慕容风腿上中箭,背上中箭,腰上中刀,已经无法作战了。 他呆呆的望着逐渐沉寂下去的西北方战场,心里就象灌了铅一样沉重。那边的战斗好象已经结束了。稀稀拉拉的几匹战马还在漫无目的地奔跑,战士的叫喊声和刀枪的撞击声已经慢慢的稀疏下来至渐不可闻。唯一醒目的就是那面火红色的大雕旗还在战场上矗立着。 他相信自己的部下,一定会击败阙居。自己这边战场已经稳操胜券,需要的就是时间彻底歼灭牛头部落。双方已经打疯了,没有了理智,也不可能有人投降了。铁鳌的黑鹰铁骑天下无敌,鲜卑部落中没有人是其对手。只要听听东北方战场越来越稀疏的厮杀声,就知道离胜利已经不远了。但西北方战场上分出了胜负又如何?如此惨胜又如何?如此损害鲜卑国自己的利益,做得对不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六节 起鸣部落大军在失去蒙里哲之后,依旧非常顽强的在三个千夫长的指挥下,从容应对黑鹰铁骑的猛烈冲锋。 铁鳌挥舞着大刀,奋力杀在最前列。必须要杀出起鸣部落后军的防守,完成对整个军队的拦腰截断,进入分割包围阶段。否则陷入混战,被敌人拖住,伤亡将会成倍增加。 “杀啊……,杀啊……,冲破敌阵,冲破敌阵……”铁鳌用力劈死以一名端着长矛冲向他的敌兵,纵马高吼起来。 “强弩齐射,齐射……”负责前军的千夫长大声呼喊起来。士兵们突然随着剧烈鸣叫的号角声向两边杀去,在正面阵地上留出了一个二十步的空间。已经集中在这个冲击面上的弓弩手立即向这个空间倾注了数以千计的长箭短剑弩箭。敌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射成了刺猬却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杀……”铁鳌带着长矛队从弓弩兵身后象狂风一样掠过,踩着敌人的尸体再度冲击了上去,两侧战刀队平行保护,向锥子一样对准起鸣部落大军的后军阵地扎了下去。 当指挥后军的千夫长被三把长矛高高挑起的时候,起鸣部落大军的防守终于彻底崩溃。黑鹰铁骑成功突破,将三千大军拦腰斩断,一分为二。黑鹰铁骑的战士们欢呼着,纵马飞驰,象洪水一样穿过突破口,开始对敌人实施分割包围。 铁果站在敌阵正中心。这里是敌人的心脏,也是进行分割包围的。只要听到已经突破敌军后军防线的牛角号声,他就带着集结的三百士兵攻击敌人实力雄厚的右翼。右翼本来是起鸣部落大军的前军。一般前军承担的任务都是最艰苦最困难的任务,所以士兵战术素养都非常高,装备也优良,但伤亡率也是最高。铁果的部队感受到了来自右边敌军的强大压力。 激昂的牛角号声从远处传来。铁果高举战刀,大叫一声:“杀……啊……”率先迎着敌人密集的长矛冲了上去。如雷一般的吼声自战士们口中发出:“杀……”。 黑鹰铁骑的士兵们正在与敌人激烈交战,突然得到这帮生力军的支持后,立即士气大振,感觉对面的压力“呼啦”一下就瘪了下去。 还没等铁果接近敌军,身后象雨一样的箭已经呼啸着飞过他的头顶,钻进了敌人的阵地。铁果的刀砍进了敌人的身上,发出了难听的闷声,鲜血喷射了出来。一个黑鹰战士策马高高跃起,,俯冲的战马立时就把高举战刀的敌人从他自己的马上踹飞了出去。一把锋利的长矛象毒蛇一样突然从地面上刺向铁果。跟在铁果后面的战士眼明手快,抬手射出一箭,穿透了敌人的心口。 各种各样的吼叫声,厮杀声,角号声夹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战场。 和敌骑在远处战场上兜圈子,进行游斗的先齿部落战士却叫苦不堪。两倍于己的敌人象饿极了的野狼,百人为一队,对他们展开了追击包围。只要被他们圈中,就会遭到残忍的围杀。战场上敌我双方的士兵就象在春季大会上比赛骑术一样,一会狂奔,一会小跑,一会转弯,一会折返,你来我往,穿梭个不停。其中的紧张和危险,残忍与血腥,恐惧和愤怒,又岂是局外之人所能感受。 火红的太阳缓缓沉下了,只留下一片血色的天空,血红的云。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在血红的天际之间,一支庞大的军队突然冒了出来。 响彻战场的冲锋号声将驹屯从血腥中惊醒过来。 战场上的敌我双方惊呆了,一张张惊惶绝望的脸在血色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的无助。在这这山穷水尽之时,面对这样一支士气如虹的骑兵队伍,任谁也只有束手就擒,无力抵抗。 慕容风面无表情,镇定自若。已经是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恐惧的。李弘手持双刀站在慕容风背后,一脸的惊骇,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庞大的骑兵队伍开始移动,开始奔跑,开始飞驰,终于它飞奔起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挟带着巨大的风雷,犹若奔腾的海潮一般,汹涌而至。巨大的马蹄轰鸣声震动了整个原野,大地在颤抖。 蓦然,李弘一把丢掉双刀,举起插在地上的帅旗,大叫起来:“呼嗬……呼嗬……” 慕容风抬头望去,迎面而来的军队里突然竖起了自己的大旗,火红色的大雕帅旗。援军终于赶到了。天蓝部落和土狼部落在最后一刻终于赶来了。 “呼嗬……”战士们兴奋了,他们一下子由绝望变成狂喜,由地狱回到天堂,他们把心中的激动和喜悦从心底深深地吼了出来,“呼嗬……” 战士们激动地吼声响遍驹屯的原野,传到战场上每一个角落,直冲入云霄。 牛头部落的战士们终于崩溃了。他们开始四散逃跑。气势如虹的士兵们突然有了无穷的力气,就象一匹匹脱了缰的野马,高呼着,怒吼着,挥舞着战刀,穷追不舍。 援助的骑兵大军突然分成了两半。一部分向西南方向战场上冲锋。一部分向东北方向战场上急速赶去。 土狼部落的大帅乌蒙,天蓝部落的小帅巍然飞身下马,前来拜见慕容风。慕容风心情非常好,摆手叫他们起来。 “谢谢你们能及时赶来。” “大帅,你把仗都打完了。我们还有仗打吗?”乌蒙大笑着说道。 慕容风笑着道:“有。乌蒙,你的队伍不是到铁鳌的战场上抢功劳去了吗?” 乌蒙嘿嘿一笑。 “你去吧。”慕容风对乌蒙挥挥手道。 乌蒙给慕容风施了个礼,飞身上马而去。 “豹子,我们去看看铁狼他们怎么样了?”慕容风挣扎着要起来,却实在疼痛难忍,又坐了下去。 李弘也看到西北战场上的战斗在援军来临之前就基本上结束了。时间过去很长了,却没有看见他们的主帅铁狼过来报告军情。李弘也着急起来。他赶忙和几个慕容风的侍从用长矛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大家抬着慕容风往西北战场方向走过去。 还没有走到三十步,一个满身血污的千夫长已经赶来了。慕容风不待他下马,劈头问:“铁狼呢?公孙虎和段松呢?为什么他们没来?受伤了吗?” 那名千夫长跪在草地上,低着头,好半天没有回答。慕容风的心蓦地就冰凉了。随即他就听见了对方极力压制自己哭泣的呜咽声。 李弘的泪水不可抑制的从眼睛里冲了出来。他连跑几步,飞身跃上那个千夫长骑来的战马,向西北方冲去。慕容风听到李弘骑在马上大哭起来。 一个有记忆以来最亲的人突然之间就没有了。 乌蒙的队伍从西北方战场上快速通过。 战士们惊呆了。这已经不是战场,而是血腥的屠宰场。将近一万多具士兵的尸体,战马的尸体,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散落在巨大的一片草地上,一眼竟有望不到头的感觉。绿色的草地已经很难看到多少绿色,除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就是赤褐色已经凝固了的鲜血。数不清的长矛,战刀,战旗或遗弃在地上,或插在士兵战马的尸骨上,或者还紧紧攥在战士们的手上。几千匹战马散落其间,或悲鸣,或哀嘶,或低头在尸堆里寻找昔日的主人。有的战马驮着死去的士兵,孤零零的站在尸堆中,好象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叫喊。 残存的士兵躺在尸堆中,已经没有任何兴趣做什么,甚至于对奔雷一般驰过的骑兵大军,连抬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触目惊心的战场,惨绝人寰的战场,荡气回肠的战场。 土狼部落的大帅乌蒙突然拨马出列,沿着自己的部队飞跑起来。他一边高举着长刀,一边大叫:“为了死去的兄弟,呼嗬……” 土狼部落的士兵们看到眼前的战场后,情绪低落,心情悲痛,刚才的豪气慢慢地消失了。战争太残酷了。 主帅的高喊将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乌蒙再次举刀高吼:“报仇。呼嗬……” 士兵们不约而同的吼了起来:“呼嗬……,呼嗬……” 如雷一般的吼声激起了战士们仇恨的心理:报仇,报仇。 土狼部落的大军越跑越快,就象离了弦的长箭一般,逼近了东北方向的战场。牛角号连续响起,告诉黑鹰部落赶紧让出正面战场。 铁鳌站在战场的外围,大笑起来:“这个土狼,什么事都少不了他。”随即回头对号角手道:“叫铁果率部脱离战场,赶紧救援先齿部落的兄弟们。快!” 铁果带领部下已经把起鸣部落右翼部队的战场空间挤压得非常狭窄,全部歼灭已经是时间长短问题。听到土狼部落的支援信号和父亲发出的解救先齿部落的角号声,铁果忿忿不平的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土狼。” “集结……,重新集结……”铁果扯开嗓子,大声吼起来。牛角号猛烈吹响。外围的士兵们纷纷后退,集中到铁果的大旗下列队。 起鸣部落的右翼部队士兵,突然之间感觉压力骤去。原先在对面奋力攻击的黑鹰铁骑战士忽然之间就退了下去,不由的心里一松,以为是自己的顽强抵抗击退了黑鹰铁骑。不知道是那一个士兵首先欢呼起来,接着带动了所有的士兵,大家都欢呼了起来。 突然,欢呼声就象被一刀斩断一样,平空消失了。士兵们听到了密集的战马奔腾声,这个声音就象利剑一样一直刺到他们的心底。霎时间,恐惧再一次笼罩着他们。他们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对方用凶猛的铁骑发起了又一次的强力冲锋。只是这一次,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能引颈以待了。 土狼部落的骑兵大军杀到。 铁果远远望着象潮水一般凶猛扑进敌军的土狼部队,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一群土狼。” 铁果用力一夹马腹,举刀前指,猛吼道:“杀……”三百名黑鹰铁骑就象平地上刮起了一阵黑色旋风,呼啸着向远处的战场上杀去。 身后,黑鹰铁骑的冲锋号猛烈响起,一声高过一声。 驹屯战役在太阳下山后彻底结束了。 最早发起战斗的铁狼部五千人伤亡最严重。虽然全歼了阙居的长鹿部落五千大军,俘虏阙居。自身却折损了近四千人。三员主将全部阵亡。 其后慕容风亲率四千大军与牛头部落五千大军决战。虽然最早占据先机,但其后却陷入了苦战。牛头部落大军被全歼,俘虏重伤的风裂。自己也折损了近三千人,力坉部落小帅犁铧阵亡。 铁鳌和后厘的四千大军成功袭击了起鸣部落蒙里哲五千大军。起鸣部落大军被全歼。斩杀起鸣部落大人蒙里哲。但由于先齿部落先是正面阻击,其后又与优势敌人周旋,造成伤亡巨大,再加上黑鹰铁骑的损失,也有近两千士兵阵亡。 驹屯战役慕容风惨胜。 但这场战役却改变了鲜卑国的历史,也影响了大汉国的历史发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七节 驹屯的原野上点起了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火堆,照得几里路上都能看到火光。士兵们在白天的战场上来来回回的忙碌着。交战双方战士的遗骸要掩埋,战利品要收缴清点,散落各处的战马要重新安排。 慕容风坐在风裂的身边。 “我要死了。”风裂的伤太重,血流的太多,已经气若游丝了。 慕容风痛苦的望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这一切的幕后制造者?” 慕容风苦笑了一下,缓缓说道:“你着急要把部落的军队安排到濡水河附近隐藏,连和我计划好的事情都不去做。本来应该是你的人在牢里,为什么变成了阙居的人?因为只有阙居的手下才会骂他猪,而你的手下是不会说半个字的。” “风裂,我们二十多年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慕容风见他不做声,轻轻问道。 “檀石槐,慕容风,铁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风裂冷笑着道。 慕容风的脸色不知道有多么难看。他诧异的望着风裂那张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为什么?” “你都忘了吗?二十二年前,你们三人率领大军屠杀我家人部族一万余口,你都忘了吗?檀石槐杀我的女人和儿子,你也忘了吗?” 慕容风呆住了。 “所以我要杀了檀石槐,杀了铁根,杀了你。不但要杀你们,还要折磨你们,让你们痛苦的死去。我要让檀石槐连江山都要丢掉。” 慕容风呆呆的望着风裂,无言以对。 “还记得檀石槐当年攻打丁零吗?那是我一手策划的。原本可以杀了他,但你和铁根把他救了出来。救出来也好,让他饱偿伤痛的折磨,至死都呼痛不止。救得好啊。” “你知道和连为什么能登上王位吗?那也是我一手策划的。我说服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让他支持和连登上王位。条件就是一旦时机成熟,帮助他坐上鲜卑大王之位。结果老实巴交的槐枞竟然被他弟弟活活逼死了。痛快,痛快啊。” “和连为什么去抢铁根的女人?因为我告诉和连铁根的女人象花一样。那个凶残的恶人活该要有报应。好色的和连有落置鞬落罗撑腰,自然不怕。结果我一箭四雕。好痛快啊。铁根死了,天下无敌的黑鹰铁骑被消灭了,你被逼反了,鲜卑的天下乱了。痛快啊。你以为靠你一个人能逃出奔牛原?留你一条命好啊。可以让你在鲜卑造出更大的乱子。这样和连就更加离不开落置鞬落罗,落置鞬落罗夺取王位就更加容易。” “要夺王位和连就必须死。和连死则其幼子骞曼可以继承王位。这小子还在喝奶,能干什么?落置鞬落罗大人辅政,培植势力,几年之后,这个天下还不就是落置鞬落罗家的。快活啊,快活。檀石槐,我要让你断子绝孙,江山尽覆。” “所以我就和落置鞬落罗想了一个主意。我找到魁头说服他除掉和连,把本来就应该是他的王位夺回来。不久弥加就出面向和连献计唆使他出兵消灭你。落置鞬落罗则找到你准备肃清奸佞,清君侧。弥加也来找你联手准备击杀和连。所有这些事最终目的就是一个杀和连,嫁祸予你。然后再杀你就无从查证了。至于魁头,落置鞬落罗在弹汉山肃清奸佞时,自然会把他处理掉。如果一切都完美结束,天下马上就是落置鞬落罗的了。” 慕容风默默坐在他旁边,一语不发。他能说什么?他绝对没有想到风裂的理由是那样充足。杀妻屠族之仇怎能不报? “虽然现在计划不完美了,但对大局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你不打和连,和连也要打你。你们两支大军只要一接触,和连就会死。你就会遭到弥加,慕容家族和蒙里哲,落置鞬谛敖二万多人攻击。都死了,我也要死了。我已经厌倦了。” 风裂大概讲累了。好长时间不再说话。 “疯子,你不恨我吗?”风裂突然问道。 慕容风摇摇头,握住他的手,坚决地道:“好兄弟。不论你怎么待我,都是我的好兄弟。” 风裂的眼内涌出了泪水。他满含着歉意和愧疚,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对慕容风道:“好兄弟……” 风裂死了。他满足地走了。他的人生充满了仇恨和阴谋,他厌恶自己,也厌恶这人世间的一切。他终于如愿以偿。 慕容风不由自主的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李弘悄悄的走进来,坐在慕容风旁边。 当他跪在铁狼身边痛哭时,慕容风就是这样默默的坐在他身边。 “大帅在他临死前没有告诉他实情,对他来说,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慕容风背负着双手,望着天上的繁星,默然不语。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说了一个‘猪’字,让我推断出风裂原来是幕后主使。而造成所有这一切的原因,却是源于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屠杀。” “统一之路,又岂是一场屠杀所能解决。” 李弘望着慕容风那张肃杀的面孔,不敢吱声。 “再过三天,落置鞬谛敖的一万人将进入星晨原。这一万多人由弥加和慕容的大军围攻。也是一场惨胜。” “大帅派宇文伤大人去西面就是为了这事吗?” “我叫宇文伤告诉他们,二条路。戴罪立功,既往不咎,或者等着灭族吧。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阴谋篡主。只要宇文伤把落置鞬谛敖引进星晨原,落置鞬谛敖就死定了。”慕容风冷冷地说道。 “大帅派熊霸大人是不是去秘密见大王?” 慕容风诧异的望了他一眼,“你真聪明。偷听了我们讲话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事。不错。你说说,我看对不对?” “大帅把自己的推断让熊霸告诉大王,落置鞬落罗大人要在弹汉山阴谋另立新主。大王吃了一惊,赶紧跑回去了。只要他回到弹汉山,谁还敢动?” 慕容风笑着摇摇头,“事情非常复杂。和连是个真阴谋家,不是假的。风裂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最初和连根基不稳,当然要事事依靠落置鞬落罗给他撑腰。时间长了,大王自己培植的势力成熟了,落置鞬落罗对和连来说不但没有用,反而是个绊脚石。要搬掉这个绊脚石,是要时机的。结果落置鞬落罗急不可耐要篡权,送了一个机会给和连。和连派人来联系我,还恢复我官职。当时我不知道还有风裂这回事,以为和连在耍什么阴谋,含混其辞没有明确答应。直到夜袭辰子围之后,你无意间说出了风裂的漏洞,这才让我察觉到和连说的是真的,而落置鞬落罗在骗我。二十多年的忘年之交,最终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说道后来慕容风已经十分伤感了。 “然而,大王的实力终究十分薄弱,根本难以与落置鞬落罗相比。落置鞬落罗的势力遍布整个西部鲜卑,一般情况下实在难以与其抗衡。那天你提到在弹汉山驻军的事突然提醒了我。西部鲜卑的拓跋部落与落置鞬落罗的红日部落有世仇。当年为了牧场的事两个部落还打了一战,落置鞬落罗吃了大亏,不得不忍气吞声让出了一大片好牧场。拓跋部落大人拓跋锋当年就曾在弹汉山驻军保护过大王檀石槐。只要说动拓跋锋出兵弹汉山,和连就能保住弹汉山的王位,落置鞬落罗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只能任由和连为所欲为。所以我让熊霸代表我,和和连亲自到拓跋部落去说服拓跋锋。拓跋锋与大王檀石槐交情不错,应该没有问题。只不过落置鞬落罗的实力非常庞大,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对他也不能怎么样。只是希望这一次歼灭落置鞬谛敖能给他一个教训。” 李弘张大了嘴,觉得这鲜卑国的事情太复杂了。 “大王和熊霸的踪迹不能暴露,所以明天我们还是要去包围吠溪大王的大营,做做样子给弹汉山的落置鞬落罗看看。落置鞬落罗派几个马贼团伙伪装蒙里哲大军来骗我,我也可以骗骗他吗。落置鞬落罗把蒙里哲大军安派在大王军营,无非是要确保大王一定死去。他知道的太多,为了将来妥善安置落置鞬落罗,只能将他送到驹屯由我们收拾了。” “大帅,那风裂大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想报仇把我杀了,也希望我把他杀了。” “他把大帅消灭了,谁去围歼大王的部队?” “他可以打着我的旗号冒充嘛。不就是做做样子。” 慕容风望着山下忙碌的战士,突然对李弘道;“不要说出去。知道的人多了,风裂就身败名裂了。” 李弘奇怪道;“他不是背叛了大帅吗?” “但他没有背叛鲜卑,这就足够了。” 一切都和慕容风讲的一样。 第二天.部队出发包围和连大营。 又过了两天,红日部落落置鞬谛敖的一万大军被百战部落的弥加,金雕部落的慕容绩,黑雕部落的慕容侵一万七千大军包围。双方大战一天。红日部落大军被全歼。落置鞬谛敖和三名小帅被斩杀。 八天后,从弹汉山传来消息。落置鞬落罗大人未经大王允许,在弹汉山大肆捕杀奸佞弄臣,被大王和连解职,已经押送回原籍。西部鲜卑大人一职由拓跋部落大人拓跋锋担任。中部鲜卑虎部落大人柯最,长鹿部落大人阙居,西北鲜卑起鸣部落大人蒙里哲密谋反叛,已经被火雕部落大人慕容和牛头部落大人风裂率部剿平。中部鲜卑大人一职由火雕部落大人慕容风担任。 鲜卑国的一场巨大危机就在慕容风的精心策划之下被消弭于无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八节 公元184年10月。 慕容风的大军撤回到火雕部落原来的牧场火云原。这里在六年前,鲜卑大王把它和所有的火雕部落都赏赐给了柯最。现在,它又物归原主,回到了慕容风的手上。 慕容风处死了阙居。他把虎部落和长鹿部落所有的牧场和财产,以及部落的男女老幼统统赏赐给了随他征战的部落和帮助支持他的部落。西部鲜卑起鸣部落的所有一切,和连也赏赐给了慕容风。起鸣部落的牧场紧挨着拓跋部落的牧场。拓跋锋非常想得到。他派自己的儿子拓跋奎和部落豪帅拓跋帷赶到火云原,向慕容风提出购买起鸣部落所有一切的要求,条件丰厚。慕容风二话不说,当即点头。但随后他们提出了一个更加诱人的附带请求:以五十匹战马换柯最和阙居的家人。 慕容风立即想起来,这都是柯最和阙居惹的祸,可如今却连累了自己的家人。几年前,柯最率部平定彩虹部落的反叛。柯最在大胜之后,命令阙居把彩虹部落的小帅锦顿全族屠杀了。锦顿的姐姐就是拓跋锋的母亲。当时拓跋锋只是西部一个较大部落的大人,官没有柯最大,势力也没有柯最强,彩虹部落又是反叛,只好忍气吞声不做声。如今这世界却颠倒了。柯最阙居成了叛贼,拓跋锋做了西部鲜卑大人,自然这旧帐要算算了。 拓跋奎恳求道:“这是我奶奶的意思。请大人成全她老人家一点心愿。” 慕容风当然答应。鲜卑人没有文化教育,父子兄弟不和,拔刀相向很正常。但对母亲却非常尊重,没有人胆敢忤逆母亲的意思。如果对母亲不好,会遭到整个鲜卑族的唾弃。 慕容风没有对柯最和阙居的家人做任何处理。他们一直在虎都安静的生活着。黑鹰部落的铁鳌曾经有过这方面的念头,要把柯最的家人弄到鹰嘴崖做奴隶,但被慕容风制止了。他只问了铁鳌一句话,铁鳌甩头就走了。 慕容风问铁鳌:“你是恨柯最,还是恨柯最的家人?” 李弘崇拜慕容风。他把慕容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觉得慕容风之所以能够得到整个鲜卑族的敬仰,和他自身的人格魅力是分不开的。他一心一意为了鲜卑国,为了鲜卑国的百姓。只要对鲜卑国有利的事,他都不遗余力的把它做好。他也是一个善良的,有着丰富感情的人。为了朋友,他也可以牺牲原则。 自从驹屯大战之后,李弘每天晚上都多了一件事。他按照慕容风的吩咐,在各个军营里穿梭走访参加驹屯大战的士兵,下级军官,主将,听他们详细讲叙发生在战场上的每个细节。他用一种奇怪的文字记录下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会认识这种文字,失去的记忆真的非常难找回来。白天除了养养伤,就是和各部落混的比较熟的将士胡吹神侃。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各部落告别慕容风,从吠溪大营撤军为止。 李弘随慕容风回到火云原后,开始整理整个驹屯战役。有一天,李弘突然发现这场战役基本上包含了骑兵作战的一切。从战略到战术,从进攻到防守,从阵势到阵形,从对攻到突袭,从主将到士兵……原来这是一场经典的骑兵之战。李弘对骑兵作战的认识立即就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有慕容风的指点,有实践,再加上这次对驹屯战役的总结和认识,李弘对打仗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慕容风利用两个晚上仔细聆听了李弘的讲读,然后对李弘所做的战役总结,结合自己二十多年的实战经验,做了大量的修改。他讲的滔滔不绝,李弘埋头狂记。然后读给慕容风听,竟然一字不差。慕容风伸手拿过李弘写字的那几张牛皮,目瞪口呆。什么玩意,一行行奇形怪状的符号。 “这是大汉字?”慕容风诧异地问道,“大汉字不是这样的。” 李弘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吗?” “这头几个字倒有些象,但也不全象。大汉国的字非常好看,字型扁平,字体庄重,书写效果略微宽扁,横画长而直画短,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你写的这个倒有些象大汉人写的章草。章草就是你们大汉人为了提高书写的效率,比较草率的一种写法。后面根本就不是大汉字了。” “你说得快,我来不及写。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就写了出来。可我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风摇摇头,“你没有记忆,但你以前会做的事,在特殊情况下,很自然的就能做出来。多一项本事也好啊。想许多也没有用,还是顺其自然吧。” 李弘想想也是,随他去吧,不管了。 “整理好以后,用什么字誊写?” “鲜卑没有文字,只好用大汉字了。”慕容风笑着说道。 “可我写的字你说不全象汉字。我誊写好了,许多字你不认识怎么办?” 慕容风微微皱眉,缓缓说道:“我非常想留一点东西给后人,所以才想到把驹屯大战的前前后后整理一下,也算是开个头。你一定要努力做好。这样吧,我自己也没有时间教你。明天我叫一个会写汉字的鲜卑人来帮你几天。” 第二天,一个年纪非常大的鲜卑老头走进了李弘的营帐。这老人叫慕容酉,早年随鲜卑军队与大汉国打仗,被大汉国俘虏了。后来他在大汉国待了十几年,学会了大汉国的文字和语言。檀石槐打赢大汉人后,双方交换俘虏,这个老人才得以回到故乡。慕容风就把他留在了身边。最近才从大燕山随留守部队迁回来。慕容酉非常健谈,一边帮助纠正李弘在大汉国字体上的错误,(在东汉时期,隶书非常盛行。隶书起源于秦朝,基本是从秦李斯创立的小篆演化而来,在东汉时期达到顶峰,书法界有“汉隶唐楷”之称。)一边向李弘讲叙大汉国的人土风情。李弘听得痴了,他突然有了回家的念头。 在这个善良而热心的老人帮助下,李弘整理和誊写的速度变得更慢了。慕容酉认为李弘完全的口语话文章简直就是狗屁。李弘不服气,说那你写给我看看。慕容酉也不客气,抬笔就写。写完以后得意洋洋的请李弘过目。李弘一看到之乎者也的很熟悉,可就是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慕容酉一听乐了,大帅怎么会把这事交给你,简直就是乱弹琴。于是他开始一字一句的解释,把李弘头都听大了。不过他总觉得慕容酉写的这东西自己非常熟悉。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呢? 这天早上,他在营帐外和几个慕容风的侍从练习对攻,双方打得非常激烈。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动了他们。李弘和几个侍从停止了打斗,回身向远处望去。 一行七八个鲜卑大汉簇拥着一个骑白马,戴高冠,白衣如雪的人象风一样往大营卷来。 “是牛头部落的人。”一个侍从立即就从他们穿的衣服上将他们辨认出来。李弘虽然到鲜卑七个多月了,但对鲜卑各个部落的人根本无从辨认,在他看来鲜卑人都留着髡头,养着大胡子,穿着各色皮制或者文绣的布衣,模样差不多。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在李弘的记忆里,他是第一次在鲜卑看见头戴高冠者。 “那是什么人?”李弘随口问道。 “扶余人。”扶余国在鲜卑国的东南面,是一个不是非常大的国家。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大营门口,径直往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的大帐驰去。那个白衣人已经清晰可见。此人身下的白马非常的高大矫健,体宽膀圆,鬃毛象雪一样白净,柔软。这种宝马当真是难得一见。李弘的目光立即就被牢牢的吸引住了。马上的人一身白色绢衣,披白色大氅,随风飘拂,潇洒飘逸。其上一篾制高冠,下覆二尺白纱,其面容若隐若显,显得非常神秘。 望着他们走进慕容风的大帐,几个人才收回目光。 “好马。”李弘衷心的赞叹道,“真的是一匹宝马。” “豹子有眼光。那是西域的汗血宝马。它有着无穷的持久力和耐力,也是适合长距离奔跑的骑乘马,就是跳跃都比我们天马原上的野马好啊。”一名侍卫立即结过话道。 “我们鲜卑天马原上的马也是这天下最好的。” 几人随即争执起来。 今天慕容风难得空闲,约好李弘下午到大帐里,把他最近整理誊写好的有关驹屯的战役再做一次修改。李弘把自己写的和慕容酉写的一块带上,准备让慕容风自己选择。 李弘走近慕容风的大帐,看见早上飞驰而来的几个鲜卑人依旧站在帐外闲聊。那个白衣人却不在,估计还在大帐里。几个鲜卑大汉看到他,脸上立即显出惊讶之色,随即没有人说话了。 李弘走进大帐,看见大帐的中央跪着一个人,就是早上远远看见的白衣扶余人。高冠就放在一边。慕容风坐在大帐一侧的兽皮褥子上,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地图上看什么。那是一张用牛皮制作的地图,李弘认为非常简易。慕容风却把它当作宝贝一样。 慕容风看到李弘走进来,赶忙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李弘快步从那人身边绕过,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偷偷侧目望向跪在地上的人,没想到跪在地上的人也正好抬眼望他。两人目光接触。 李弘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霎那间,竟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他不由的急促的喘了二口气。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就那么映入心里。他好象怕人看出自己的心慌意乱,赶忙快速走到慕容风的身后坐下。他借放下一沓子牛皮的机会,极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脑海中虽然还在想着那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丽面孔,但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紧张了 “雪儿,这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豹子。”慕容风和颜悦色的笑着对跪在地上的女孩说道。 “豹子。”慕容风喊道。李弘赶忙抬起头。慕容风指着风雪对他说道:“这是风裂大人的小女儿,叫风雪。”李弘顺着慕容风的手望向风雪。刚才偷偷一憋已经让李弘魂飞天外,这时可以名正言顺的大胆看过去,立即让李弘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对面的风雪非常有礼貌的跪坐在地上给李弘行了个礼。 李弘现在在鲜卑已经小有名气。先是从虎牢里救走了慕容风。然后帮助慕容风一路躲避追杀。在马嘴坡又挑杀了鲜卑有名的勇士柯耶。最让人称道的就是他和铁狼二人从虎部落一百多战士的追杀下救出段臻。现在铁狼死了,慕容风把他当自己儿子一样护着,这在整个中部鲜卑已经传遍了。 李弘赶忙还礼,脸上已经不好意思的红了。 “我和豹子有事谈,你是不是先到家里去?” “不。伯父大人不答应,我就是不起来。”风雪坚决地道。 慕容风好象非常溺爱她,无奈的摇摇头道:“你知道,我已经答应了拓跋锋母亲的要求,你叫我如何去反悔?” “我不管,我一定要救他们一家。” 旁边的李弘立即就听明白了。这一定是拓跋奎到虎都拿人,被牛头部落知道了。风裂和阙居是妻舅关系。风裂的家人知道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二十九节 慕容风笑起来:“雪儿,不要胡闹。拓跋锋的母亲也不一定就会杀死他们。回头我去和拓跋锋大人说一说,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就是了。你先回伯父家里去。” “不。我要伯父大人想办法,我要他们留在虎都。”风雪倔强的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李弘看着那张吹弹得破的脸,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觉得自己就象在欣赏一副仕女图一样,心醉神迷。突然他惊异的发现这个女孩子和所有的鲜卑人都不一样。她有一双蓝眼睛,一头金色的象瀑布一样的头发。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的心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他极力想把思维延伸到大脑深处,寻找自己过去的踪迹。他努力的去想,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思维变成一把锋利的刀撬开自己的记忆。李弘的耳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生命,只剩下自己的意识在脑海里任意游戈。他好象看到了一团火,一团滚动的巨火。 “豹子……“慕容风的声音突然将李弘从迷惘中惊醒过来。李弘心里冰凉的,脑海里好象还残留有刚才出现的影子。是什么影子呢?李弘想不起来了。 李弘按照慕容风的吩咐,把自己和慕容酉写的文章都读了一遍。他全神贯注的大声读着,已经忘记了风雪,忘记了慕容风,脑子里只有不时掠过的刚才浮现的残存记忆。火。他想起来了,是一团巨大的火。 “你念完了吗?”慕容风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李弘一惊,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他再次把差一点抓住的记忆丢失了。李弘心里极度沮丧起来,看来自己想恢复记忆恐怕要很长很长时间。 “豹子,你好象心神不灵,有什么事吗?” “刚才我好象记起了什么,可就是抓不住。算了,随他去吧。” 慕容风知道他古怪毛病,也不以为意。两人再度热烈讨论起来。有时是慕容风说,李弘记。有时是李弘反驳,慕容风在沉思。天快黑时,两人才结束。 “按你的文章写。慕容酉在大汉国时间待得太长,脑子有些不灵光了。按他的办法写,鲜卑有几个人听的懂。鲜卑人没有文字,没有学府,这直接制约了鲜卑族的发展。我一定要改变这种现状。” 李弘没有听慕容风在说什么,他的目光被自己面前的地图吸引了。他看到慕容风在地图上画了很多箭头,都指向一个很大的红圈,那个圈在黑色的牛皮上显得格外醒目。他看到那个圈里写着三个古朴的汉字:卢龙塞。那是大汉国幽州境内著名的关隘卢龙塞。 慕容风对大汉国非常了解,他不仅仅会写大汉的字,会说大汉的话,他对大汉的周边各郡也了若指掌。李弘知道慕容风一直都有一个心愿,他要继承檀石槐大王的遗志,继续率领鲜卑大军四下征伐,为鲜卑国拓展一个大大的疆域。尤其是富裕的大汉国北方四郡,更是慕容风痴恋已久的地方。 李弘没有想到慕容风在鲜卑国内刚刚稳定下来的时候,就立即开始自己雄心勃勃的侵略计划。鲜卑国对大汉国虎视眈眈,好象战争即将一触即发。 慕容风马上就注意到了李弘的失态。他拿起另外一张牛皮地图,装做十分不经意的样子,随手盖在上面。 李弘收回目光。他没有直视慕容风,而是一直低着头,嘴里答应着,收拾好散落在自己面前的一沓子牛皮书卷,有些心事重重的施了个礼,然后飞快的冲出了大帐,好象已经忘记了大帐中还有一个迷人的美女。 李弘的脑中充满了那个大大的红圈。慕容风已经开始在筹划攻击大汉国了。以鲜卑国目前的实力,加上慕容风的智慧,夺取一个关隘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慕容风望着李弘高大的身躯匆匆走出大帐,慢慢的收回目光。他移开覆盖的那张地图,默默的看着那个大大的红圈,良久无声。就是一个忘记过去的白痴,也不能接受别人攻击自己的家园,一个已经忘记了的家园。他突然感觉到李弘已经再也留不住了。以他那种坚强的性格,他是一定要回去的。他要离开自己了。 慕容风的心里蓦然一痛。 李弘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开始了最后的修改誊写工作。他日以继夜,不停地抄写着。 三天后,李弘终于走出了自己的帐篷。他站在空旷的草原上,仰头望天。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悬挂在漆黑的夜空里。周围无数的星星,默默无语的陪伴在它的左右。就象子女陪伴在母亲周围,显得格外的宁静和温馨。 李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突然就流了出来。他想自己的亲人,想自己的母亲。虽然他记不起来所有的一切,甚至于父母的音容笑貌,但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恢复记忆,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切。 李弘突然象发了疯一样,朝慕容风的大帐跑去。 慕容风没有休息。他还在大帐里,一个人坐在地图中央,望着那个红色大圈在思考。他望着李弘笔直的冲了进来,跪在他的面前,眼眶里还含着泪水。 慕容风的心痛了。他慢慢放下手上的烛台,温柔的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就象一个慈祥的父亲。 李弘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只是傻傻的望着慕容风,泪水不争气地就是往下流。 “你一直向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就能到达你的故乡。” 李弘的鼻子一酸,失声哭了出来。自从老狼死后,慕容风就是他最亲的人,可现在他也要离开这个亲人了。 慕容风眼眶一红,泪水就要淌出来。一个多月来,他们同生共死,患难与共,在不知不觉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如今分手在即,李弘突然感到自己对慕容风竟然是那样的难以割舍。 慕容风伸手把李弘搂进怀里,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早上起来,李弘把书稿整齐的码放在小几上,出帐骑上黑豹,背上老狼的弓箭,最后望了一眼慕容风的大帐,绝尘而去。 驹屯已经遥遥在望。他要去和老狼告别。没有老狼就没有他李弘的今天。如果不是老狼,他现在还在虎都喂马呢。怎么也不会想到还能回到大汉国。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个鲜卑大汉死在草原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在草原上仇杀就象吃饭一样频繁,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他走过去之后,忽然想起来这个鲜卑大汉竟然是风雪的随从。在慕容风大帐边上碰到时,这个人不自觉的就把手放到了刀把上。李弘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风雪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孔,碧蓝的眼睛,金色的长发,白衣如雪。 李弘赶忙把马掉头,飞身下马在附近查看踪迹。他摸摸那个死去的鲜卑士兵,尸体尚没有完全僵硬,应该被杀的时间不是很长。 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到底追不追呢?想起慕容风握着风裂的手痛哭的一幕,李弘再也忍不住,飞身上马,象箭一般望北面追去。风雪是风裂的女儿,也就是慕容风的亲人。决不能让她出什么意外,再让慕容风受到伤害了。 大约过了一里,他再次发现又有两个鲜卑士兵被人砍死在地上。李弘也不停马,飞驰而过。一路上他连续发现了八人被砍死,也就是说风雪身边已经一个护卫都没有了。他已经有些着急了。 黑豹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奔雷般的马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出很远很远。 李弘终于看到了远方若隐若现的人群。他狂吼一声,猛踹马腹,黑豹负痛,长嘶出声,再次加速,一人一马以几乎疯狂的速度冲了上去。 那一群人似乎察觉到了,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李弘离他们越来越近,已经看到前面是一大群人,有大人小孩,有许多女人,有二三十个健壮男人,还有四部大马车。但李弘一眼就认出了风雪的那匹汗血宝马。汗血宝马被一个年青男子骑着,正回头望向自己这个方向。李弘的心蓦地就收紧了。风雪不会已经出事了吧?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但对方显然没有在意,一个人能造成什么危险。几个最外围的大汉依旧戒备的拉开了弓,指向越来越近的李弘。 李弘慢慢减速,飞快的接近了这个车队。 一个大汉高声叫起来:“来者什么人?”另外一个大汉甩手放出了一箭,长箭紧擦着李弘的头皮飞过,显出不凡的射术。这显然是在警告。李弘置若罔闻,依旧飞驰而来。另外三个大汉再不犹豫,同时射出三箭。就在箭将要接近的一霎那,李弘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突然就从马鞍上消失了。三箭呼啸着射过。 李弘转眼又从马腹下闪出,端坐在马鞍上,依旧催马狂奔。 几个大汉大惊,立即就要再射,被身后的年青人拦住了,“他没有还击,应该没有恶意。这人骑术很好,很不错。让他走近了再说。” “小帅,那是一个汉人。十有八九都是马匪。” “管他呢。我看他那匹马不错,等一下趁我和他讲话的时候,把他杀了。” 李弘转眼间赶到,勒缰拉住黑豹。黑豹高扬一双前腿,连连长嘶,硬是停了下来。 那个年轻人驱马走上前,大声说道:“兄弟的骑术非常好啊。你一个大汉人在鲜卑的土地上如此策马狂奔,是不是想找死啊?” 李弘没有理睬他,一双眼睛在到处看,寻找风雪。 “兄弟是哪个马帮的?有什么事吗?”那个小帅一边说话,一边对背后做了一个手势。 一个站在马车上的小男孩突然大叫起来:“小心……” 与此同时,刚才向李弘射第一箭的大汉躲在小帅身后,悄无声息的再次射出一箭。李弘早就有防备。他觉得自己天生对这种事有预感。他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出来躲在对面年青人身后的大汉可能要突袭他。 李弘大吼一声,侧身伸手,举着一柄小斧对着箭矢而来的空间就砍了下去。只听的一声响,那支啸叫着飞来的长箭被李弘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砍飞了。 对面的人都看呆了。这么近的距离都有办法躲过去? 李弘朝着那个小男孩微微一笑,然后大声说道:“牛头部落风裂风大人的小女可在此处?” 对面的人神色立时一紧,但随即冷冷一笑道:“汉狗,不要多事,不想死,趁早滚蛋。” 李弘眼睛望向那个站在马车上的小男孩。只见小男孩把头立即向前面的大车转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李弘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立即放了下来。 李弘再次大吼一声:“风裂风大人的小女风雪可在此处?” 对面的小帅没有想到李弘的嗓门这么大,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准备望后退。 李弘等的就是这一霎那。他用尽全身力气对准那个年青的小帅甩出了小斧。但见寒光一闪,二丈距离转瞬及至。小帅只听到一声”呼”,感觉一阵剧痛,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心口上插着一把犀利的小斧。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摔倒在马下。 李弘趁着对方手下错愣之际,猛踹马腹,拔刀就冲进了敌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三十节 李弘的战刀砍在那个偷射者身上。李弘居高临下,一刀剁下,硬是把他手上的弓连同他的头颅一起劈开。战马飞腾,李弘闪身让过刺来的一支长矛,猛地用手握住,大吼一身,借着惯性硬是把对方拽落马下。随之战刀架住横空砍来的一斧,左手上的矛顺势刺穿了飞驰而来的一名执刀汉子。李弘的马快,接着就冲出了这二十多名大汉的包围。他的这次突袭击杀了那名小帅,又连续杀死两名大汉,这让对方非常吃惊。但随即各人被同伴的鲜血激起了愤怒,大家一拥而上。 这么多人一起上反而露出了大空档。李弘一个人就显得灵活多了。他想都不想,趁拔马回头之际,已经取下强弓,连续射出两箭。老狼的弓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却属于强弓,没有二百石的力气休想拉开。两支利箭呼啸着射入敌群射落两个敌人。 李弘双腿猛夹马腹,黑豹吃痛,再一次狂奔起来。李弘在马上躲过一箭,顺势再射死一人。随即他一手拿弓,一手拿刀。迎面冲进敌群。首当其冲的一人刚一露头,就在李弘的狂吼声中被一刀削去了脑袋。李弘左手弓拨开敌人砍来的一刀,身躯整个倾斜到战马右侧,战刀横举,把飞驰而来的敌人拦腰斩到马下。 刚才被拽下马的那名大汉手执从同伴身上拔下的长矛,一边飞跑,一边嘴里吼叫着,凶狠的对着李弘直刺而来。李弘大吼一声,猛拉马缰。黑豹心领神会,突然飞身跃起,从那人的头顶一跃而过,李弘依旧倾斜的身躯掌握不了平衡,就势滑下马背,对准那人的胸腹之间就是一脚。那人惨叫一声,被整个蹬飞起来,嘴中鲜血狂喷,眼见是不能活了。 李弘摔落马下,连滚了十几下才稳住,正好趴在那个小帅身边。李弘欢呼一声,从他身上拔下小斧,一骨碌爬起来,迎着敌人就跑了起来。 对面敌人见自己的同伴连续被杀,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个个怒吼着,拔马回头,再次向李弘冲杀过去。隔着十丈左右距离,李弘飞速连射两箭,两个敌人惨叫着摔落马下。眼见敌人距离越来越近,已经来不及拿箭,李弘顺手拿出小斧,对着一个拿长矛的大汉凶狠的掷过去。同时向一侧飞奔而去。小斧呼啸着一头斩进了颈部,那人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飞身摔落马下。李弘刚刚好跑到,捡起地上长矛,迎着一把呼啸而来的战刀,怒吼着毫无惧色的迎了上去。敌骑大惊,如此同归与尽当然不干,他急忙变换刀势意欲去挡。战场上由不得半点犹豫。李弘的长矛突然加速,快捷无比的插入敌人腹间。再一用力,竟将此人从马上举起。那人惨吼着,双手紧紧抓着矛身,防止自己被洞穿而过。李弘根本不管鲜血喷溅了他一身一头,虎吼一声,把他当作人锤砸向紧随其后而来的敌骑身上。敌骑硬是被他活活砸下马。李弘顺手抽出长矛,象一头老虎一般扑了上去,长矛在那人极度恐怖的叫喊声中毫不犹豫的插进了咽喉,鲜血喷射而出。 剩余敌骑跑了空趟,只好再次回头冲杀。李弘冷冷的望着一群叫嚷着扑上来的敌人,转身迎敌。他飞跑起来,十几步之后,突然把手中的长矛对准其中一个敌人投射出去。然后拿起弓箭,飞快的射出一箭,再射一箭。长矛在空中高速飞行,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那人根本没有时间躲避,被长矛穿胸而过,随着惯性高高飞起,坠落马下。胸口上那杆长矛依旧在摇晃。李弘转身就跑。 两个敌人惨叫着被射落马下。同时七八支箭追着李弘就射了过去。李弘一个前跃趴伏到地上,长箭全部射空。敌骑飞奔而来,朝着地上的李弘践踏而去。 李弘眼明手快,滚入其中一匹马腹下,手中抓着一支长箭顺手就插入了马腹,直没入根。战马惨嘶一声,以惊人的力量飞跃而起,双蹄蹬倒一名骑士,然后射出去摔倒在地,将背上的骑士活活冲压而死。 李弘跟在飞跃而起的马后站起,立即对着背向自己的敌骑连续射出三箭。三个敌人相继闷哼一声栽落马下。 敌骑冲出去十几丈再次回头。他们突然之间发现只有八个人还活着,心中的愤怒简直无以复加,但也有人恐惧了,失去了再次攻击的勇气。敌人太凶悍了。但李弘却不顾死活的奔跑而来。这种挑衅太让人气愤了。 “杀……”敌人怒吼着,八个人不分先后狂叫着再次冲了过来。李弘却突然转身飞逃起来。 大约双方相距六七丈时,李弘站在原地,一次射出了二箭。老狼一直骂他笨,认为传给他三箭齐发简直就是浪费。但李弘一直在练。今天他在众敌环伺之下,终于决定试一次双箭齐发。李弘松开弓弦,双箭呼啸着向敌人飞射而去。李弘随即再次飞跑起来,一边回头看自己的成果。 “好。”李弘大叫一声。两个敌人应声栽倒马下。他俯身拾起两把长矛,坚决的站在旷野中间,冷漠的望着飞驰而来的敌骑。就在敌人临近之时,李弘突然蹲下,两把矛合并在一起斜竖而起,矛尾插入地上,面对飞射而来的铁骑视而不见。马上骑士却吃惊不小。这要是撞上去,不但战马被刺死,就是自己也会飞出去。但是马速奇快已经来不及反应了。战马被长矛顶中,惨嘶一声顺着惯性飞了出去。左侧一骑来不及避让,“轰“一声巨响撞了上去,人仰马翻。李弘在战马被顶中的一霎那突然松开长矛,飞身前扑。随即翻身而起,顺手捡起一把战刀狂吼着冲了上去,将两个摔下马的敌人一刀一个统统宰了。然后他就象疯子一般高举着战刀,尾随着敌骑追了下去。 剩余四骑却再也没有回头,拼命打马绝尘而去。 风雪和四部马车上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疯子一般的大汉在转眼之间,把押送他们的三十个拓跋部落的士兵宰杀掉了二十六个,外加拓跋锋的儿子拓跋奎。望着远处逐渐走近的李弘,他们就象看到了魔鬼一样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雪儿,那是你的朋友吗?”坐在风雪旁边的一个中年女子突然颤抖着声音问道。 风雪从恐惧中惊醒过来。她看着逐渐走近的李弘象天神一般雄岸的身躯,一股崇拜感突然从心里升起。她用力点点头道:“他就是豹子。” 那个站在马车上的小孩突然振臂高呼起来:“呼嗬……”他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但随即跟着欢呼起来。暂时,他们总算脱离了拓跋部落的魔爪。四个马车上的男女老少都下车,聚在一起互相庆贺。 李弘大踏步走回来。他一路捡回自己的武器,放在身上收好。然后走到风雪面前。他又看见了那张国色天香的面孔。风雪穿着很普通的鲜卑女子服装,却无损她的美丽,相反更显得清丽可人。 风雪非常兴奋的站在人群中间,十几个小孩围着她,争先恐后的要看他们的大英雄。风雪笑得分外灿烂,象花一样漂亮,李弘都看的有些呆了。他的心脏又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豹子大哥,是慕容伯父叫你来的吗?”风雪高兴地问道。 李弘注意到她对自己的亲热称呼,心里一荡,不由得感到呼吸急促起来。他尴尬的冲着风雪微微一笑道:“不是的。” 风雪和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年纪较大的女人顿时脸色大变。 “我正要回大汉国。在路上看到你随从的尸体就追了上来。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大帅挂念。”李弘向她微施一礼,转身向黑豹走去。 刚才站在马车上向李弘发出警告的小孩站在黑豹旁边。黑豹好象认识他,任由他牵着。那小孩大约八九岁,长得结结实实的。小圆脸上长着一双精明的眼睛。 “你非常勇敢,谢谢你。”李弘微笑着对他说道。 小孩好象有些惧怕他,赶忙跑开了。 “豹子大哥,谢谢你来救我。”风雪突然在他背后怯生生地说道。 李弘转过身,望着她一脸的忧愁,轻轻说道:“你这么做救不了他们,只会害了他们,也害了你自己和牛头部落。” “难道让我看着他们去送死吗?”风雪悲伤地说道。 李弘向眼前的这一帮人望去。他们都是阙居和柯最的妻子儿女,大约将近二十人。小孩们都用一脸崇拜和畏惧的眼神望着他。七八个年纪或大或小的漂亮妇女个个姿容不凡,在鲜卑族女性中也算是中上之姿了。李弘过去在虎部落做奴隶时看到过许多鲜卑族女性,但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帮人漂亮。看着他们眼里的无助和失望,李弘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在塞外各族中,战败也就意味着失去一切。包括自己的女人和子女,都会成为别人的财产,这是千古不变的恒律。即使檀石槐统一了鲜卑族各部落,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成熟的奴隶社会而已。他同样也不能改变鲜卑族这个古老而又自然的规律。何况鲜卑国其实也就是一个比较松散的联盟,许多部落内部和部落之间的事大王根本无权插手。 “你还是回去吧。拓跋部落如今在鲜卑势如中天,就是大帅也不会轻易和他们翻脸。但大帅保你还是一句话的事。” “我和手下攻击他们,刚才逃跑的拓跋部落士兵一定会告诉拓跋帷的。慕容伯父为了能够保住牛头部落已经竭尽了全力,我不会再去连累他老人家了。我要带着他们一起逃。”风雪神态坚决地道。 李弘吃惊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小女人,被她的执著惊呆了,“你,一个人?”李弘怀疑地问道。 风雪点点头。 李弘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望着面前的一帮小孩子,缓缓说道:“你会害死他们的。” “反正都是死。”风雪的泪水突然就滚了下来。 李弘的心里一软,不好再说什么。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风雪,看着这一群老弱妇孺被拓跋部落的人再次抓住。他杀死了那么多拓跋部落的士兵,杀死了拓跋锋的儿子,已经给眼前的这一群人判了死刑。如果拓跋部落的人抓不到李弘,这一股怨气自然要报应到他们身上。 “豹子大哥,你要回大汉国了吗?”风雪轻轻问道。 李弘点点头,“大帅同意了。我可以回大汉国了。” “那你可以送我们一程吗?”风雪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偷偷的拿眼睛看着他。 “你有地方去吗?” “我父亲当年和慕容伯父在大燕山谈月谷开辟了一个小型牧场。现在我二个哥哥和族人都住在那里。” 李弘点点头,“你招呼大家尽可能骑马走。我去收集一些武器,路上也好用。” “谢谢你。”风雪一时间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泪水再也止不住,一个劲地流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三十一节 正在地上捡武器的李弘听到了小小的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欢呼。几个大孩子飞一般地跑了过来,其中最大的一个孩子兴奋地道:“豹子大叔,雪姐姐说你会和我们一道走,真的太好了。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李弘头一次听到有人喊他大叔,觉得非常新鲜。他裂开嘴大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阙昆。” “那好,阙昆,你和孩子们去牵战马,把他们集中到一起。”阙昆高兴的答应一声,带着一帮男孩子散开了。李弘随即看见了那个给他报警的小男孩。他站在远处,胆怯的望着李弘。李弘走到他面前蹲下,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柯比熊。” “哦,你是柯最大人的孩子。你真得非常勇敢。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帮大叔的忙?” “柯耶叔叔是你杀死的吗?”柯比熊突然问道。远处柯比熊的母亲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在和李弘说话,赶忙牵着两个小女孩跑了过来。风雪放下手上的活,也跟了过去。李弘过去和铁狼都是他们家奴隶。在这些小孩看来,如果不是这两个人从虎洞中劫走慕容风,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但鲜卑人崇尚武勇,看到李弘勇猛抓我。结果就被抓住了。”说道后来她也有些丧气了。 李弘看到她委屈的样子,赶忙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武功高明的人失手被擒也是常有的事。只是现在知道了你是一位武功高手,那我们回到大燕山的速度就会快多了。” “真的?”风雪怀疑的望着他。 “当然。对了,你杀过人吗?”李弘严肃地问道。 风雪顿时傻了眼。 第二天一早起来,李弘带着他们往东南方向走去。 风雪奇怪地问道“豹子大哥,这么走我们离大燕山会越来越远的?” “我们去白溪牧场。”李弘笑着说道。 风雪马上反应过来,她吃惊的望着李弘说道:“按照路程推算,拓跋帷在天马原购买的一千匹野马昨天可能就在那里歇息。我们现在跑过去不是没事找事吗?” “现在拓跋帷正带人南下追杀我们,牧场上的士兵应该不多。拓跋奎死了,拓跋帷已经没脸回去见拓跋锋了。如果他再把一千匹战马弄丢,他可以引颈自杀了。” 风雪和围着他们的几个小孩看到李弘说的有趣,都大笑起来。 柯比熊大概又重新得到了伙伴们的尊敬,显得非常兴奋。他大喊起来:“豹子大叔,我们可以帮你。” 阙昆也在一旁摩拳擦掌,“豹子大叔,你说怎么干?” 李弘大笑起来:“哈哈……鲜卑人的勇士真是多。很简单,等一下你们这些小孩分成两拨,跑到牧场里去偷马就行了。” 小孩们兴奋起来,策马狂奔。 慕容风听到拓跋部落士兵的报信后,不由的苦笑一声。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豹子干的。不知道风雪这个丫头在那里截住了他,竟然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祸事。现在赶紧想办法先稳住拓跋锋再说。 那天风雪赌气跑走的时候,曾经威胁慕容风说,她要带人去路上拦截,劫走阙居和柯最的家人。慕容风也没有在意。最多不过风雪被拓跋部落的人抓住,自己派个人到拓跋部落把风雪要回来而已。没想到豹子却出现了。一想到豹子,慕容风就知道麻烦了。如果不去控制他,事情会越闹越大的。 慕容风把自己的侍卫叫进来。他们和豹子熟悉,办起事情来方便。有些事心照不宣,是不能讲出来的。 “你们十二个人立刻带上黑木令牌,赶到西边的几个部落去,召集人马准备拦截豹子。” 侍卫们愣住了。 “大帅,你不是答应豹子,让他回大汉国的吗?” “这个白痴。他在路上劫走了柯最和阙居的家人,还杀死了拓跋奎和二十六个拓跋部落的士兵。” 侍卫们大惊,面面相觑。这才走几天,就捅了一个马蜂窝。 “所以我特意让你们去。毕竟人死在我们这里,总要尽尽心意。” “大帅,可用这黑木令牌,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豹子可就成了整个鲜卑国的抓捕对象,一辈子都要遭到通缉的。”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慕容风有些伤感地道。 李弘就象一只矫健的猎豹,飞身扑了上去。帐篷内的七个士兵惊呆了。他们正在吃晚饭,突然就看到帐篷里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大汉。 一个士兵嘴里还含着一块肉,头颅已经飞了起来。旁边一人整张脸被李弘踢了个血肉模糊,分不出鼻子和嘴了。李弘再上两步,一刀砍死了两个准备翻身爬起来的士兵。顺势李弘一脚就踹在一个情急之下,准备空手扑过来的士兵心窝上。那个士兵惨叫着连退七八步,口中喷血,轰然倒地。剩下两个士兵怒吼着,各举战刀扑过来,旋即被李弘躲过一个。与另外一个双刀相撞。那人没有李弘力气大,立即被倒撞回来的刀背击伤面门,惨叫着连连倒退。李弘转身迎上回头砍向自己的战刀,怒吼一声,双刀再次猛撞。那人虎口巨震,竟然拿捏不住战刀。就在这瞬间,李弘再起一刀,剁在那人颈上,鲜血喷射,刀坠地,人栽倒。李弘大步走到被刀背击伤面门的士兵面前,举刀劈下。 牧场上,十几个士兵正在大呼小叫,驱马追赶着几个小孩。士兵们以为他们是附近牧民家的小孩来搞恶作剧,所以一边追,一边威胁着他们,还一边哈哈大笑,浑不知,危险已经悄悄来临。 在帐篷左侧临时搭建的马棚里,十一个士兵趴在木栏上,指指点点的看着热闹。 一个士兵突然听到一声箭簇入体的声音,赶忙警觉的扭头张望。他看到了一支箭,一支笔直的插在同伴太阳穴上的箭,血丝正从箭杆四周溢出。 他惊骇的张大了嘴,正准备叫喊,一支更快的箭突然就射入了他的嘴中,穿过脖颈,钉在了木柱上,发出“嘣……”一声响,箭杆剧烈震颤。 响声惊动了其他的士兵,大家不约而同的朝右侧望去。一个高大的披发大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马棚里,拉开的弓上搭着两支箭。 李弘松开弓弦,两支箭发出刺耳的啸叫射了出去。两个士兵应弦而倒,连哼声都没有发出。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整齐的怒吼,一轰而上,向李弘扑了过去。李弘不慌不忙,再次抢先射出一箭。一个抽刀奔来的士兵惨叫一声,仰面摔倒。 李弘右手已经来不及拿箭,他顺手抽出怀内的小斧,劈头就甩了出去。小斧在空中怪叫着,飞旋着,“噗”一声斩入一个士兵的胸间。那个士兵惨吼一声,丢掉战刀,双手托着小斧,想把它拽出,但双腿已经不停使唤地跪了下去。鲜血立即就浸湿了全身。他慢慢抬头,看见那个象杀人魔鬼一般的大汉已经象猛虎一样扑向自己的同伴。只见到刀光飞闪,人影错动,夹杂着金属撞击声,惨叫声,转眼间同伴就全部躺倒在地上了。 他看到那人手上的战刀在滴血,鲜红的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三十二节 李弘点燃了马棚里的草料。草料易燃,立即引发冲天大火。 远处,士兵们突然发现了异常。他们丢下捣乱的小孩,大呼小叫着飞奔而回。跑到近前一个个飞身下马,叫喊着同伴的名字。李弘隐藏在马棚暗处,忍受着炙人的热气。三个士兵几乎不分先后地冲了进来,转眼间被李弘射杀。后面的士兵觉得不对劲,没有继续往里冲。 李弘无奈,只好自己冲了出来。剩余五个士兵突然看到火里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大汉,大惊失色。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让李弘劈倒了两个。剩下的虽然惊惶失措,但鲜卑人固有的凶悍让他们毫不犹豫的就冲上来和李弘厮杀在一起。 但他们的实力和李弘差得太远。没有交手几招,已经让李弘杀掉两个,剩下一个被李弘磕飞了战刀,踩在脚底下。 “快去告诉拓跋帷,他的马被我打劫了。”李弘大笑着说道。那个士兵侥幸留得性命,慌忙上马逃去。 李弘带着阙昆,柯比熊几个小孩飞快的跑回来。风雪和他们的母亲早就望眼欲穿了。看见他们一个个安然无恙,高兴的迎了上去。小孩们兴奋不已,偎在母亲怀里,叫嚷个不停。 风雪迎上李弘,欣慰开心的神色溢于言表。李弘望着她美丽的笑靥,觉得漂亮的东西真是好,怎么看都是那样的舒服。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风雪白衣白马,飘逸出尘的绝美身影。 “如果我们加快速度的话,应该可以安全到达大燕山了。”李弘微笑着对风雪说道。 “真的谢谢你。”风雪感激地道,“如果没有你,我们都已经死定了。你叫我如何感激你呢?” 美人温语如玉,差点让李弘的心都飞了起来。 一行人在李弘的催促下,连忙上马,向西方,太阳落起的地方飞速奔去。 第二天傍晚,拓跋帷和手下士兵才筋疲力尽的赶了回来。拓跋帷和士兵们看到牧场上的野马三五成群,依旧悠闲的在吃草饮水,不禁如负释重,高呼起来。 感谢啊。他真的要感谢那个杀了人却没有夺去马的大汉人。如果抢走了马,拓跋部落损失的财产就大了。这比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败仗损失还大,拓跋锋不剥了他的皮才怪。但拓跋奎死了没有关系,拓跋锋还有好几个儿子。拓跋锋不会因为这个而过分责难他。 拓跋帷再也不提追杀敌人的事。他宁愿回拓跋部落不做这个豪帅了,也不愿意回去被拓跋锋剥了皮,丢了性命。何况拓跋奎死在慕容风的地盘上,责任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 拓跋帷心中非常佩服这个杀人如麻的大汉人。这个人不但武功高超,而且思虑慎密。他先是诱骗自己南下追击,自己却大胆的躲在附近准备袭击牧场。待自己率部南下后,他立即就袭击了牧场。最绝的就是这个人好象知道自己把这批马看得比追杀更重要。他杀完人之后没有袭击马群,把马完好无损的留了下来。这样一来,自己有了上一次教训,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追杀了。但如果马群没有了,自己绝望之下,只有和他拼个鱼死网破。这个人厉害呀。 第三天,去见慕容风的士兵赶了回来,并且带来了好消息。杀人的是大汉国的奸细,叫李弘。就是最近在鲜卑很有些名气的豹子。前一段时间他听说慕容风要攻打大汉国,突然出逃。为此慕容风早已发出黑木令牌,召集中部鲜卑各部落缉捕捉拿。 拓跋帷长吁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冤有头,债有主,就等大人派来的援兵了。只是这样一来,这个豹子更出名了。连慕容风都要下黑木令牌追杀他,可见此人之厉害。” 他的手下纷纷附和。把敌人吹嘘的更高明些,对自己逃脱罪责可有莫大的好处。 风雪觉得李弘有时候真得非常残酷。他要大家不眠不休的骑马往西走,中间绝对不停下休息。大人还可以勉勉强强支撑,小孩就不行了,骑着骑着就睡着了,常常一不小心就从马上掉了下来。李弘就把他们捆在马鞍上,继续走。 三天三夜,连续跑了五百里,大燕山终于在望。 这个时候,慕容风的侍卫们还没有赶到中部鲜卑的西疆,尚在路途上。 李弘望着眼前连绵不断的高山,大声喊道:“风雪,前面就是大燕山了?” “是的。我们再走一天,就到谈月谷了。”风雪高兴的说道。 “这里离大汉国还有多少路?” “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李弘兴奋起来,骑着马在山路上来回奔驰,以此表达心中的快乐。但马上他就不快乐了。他看见远处有一队马队,象一片云似的,飘了过来。 李弘立即叫醒了趴在马上的孩子们,做好了迎敌的准备。风雪看到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着安慰他道:“这附近百十里方圆的地方,都是我两个哥哥的地盘,不会有大事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刚从扶余国回来吗?”李弘笑着调侃道。 “我去年回来过一次,当然知道了。”小姑娘也不示弱,立即回了一句。 马队转眼功夫,已经距离他们只有四五十步了。对方看到这么一群人,显然有些吃惊。除了女人,就是小孩,只有一个高达魁梧的大汉,手执弓箭,对他们非常戒备。马队随即停了下来。 这支马队大约有三四十人,胡人,汉人都有,个个都佩戴着武器。李弘紧张起来。他突然想起风雪刚才讲的话,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你们是干什么的?老子是牛头部落风裂大人手下。” 对方显然听到了李弘的叫声,立即从马队中冲出来一个人,一边策马小跑,一边叫道:“我是风裂大人之子裂狂风,你到底是谁?” “老子是风裂大人之女风雪手下。你……”他还要喊,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了几下,侧头一看风雪正对他摇着小手,意思叫他不要喊了。李弘立即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裂狂风飞速驰近,突然看到了风雪,不禁大笑起来:“你个小丫头胆子真是大。你二哥带人去找你了,路上可曾遇见?”风雪躲在李弘身后不做声。 李弘望向裂狂风,只见他身形高大,浓眉大眼,一看就是一个豪爽率直的人。而裂狂风也在打量他。随即裂狂风就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亲人,赶忙飞身下马,急匆匆过去给长辈见礼。阙居,柯比熊几个小孩纷纷跳下马,一面扑过去,一边喊着大哥。亲人见面分外热闹。 对面的马队一看是自己人,也慢慢地拍马跑来。 裂狂风大步走到李弘面前。他刚才已经听柯比熊说了,他们都是被这个叫豹子的大汉救下的。豹子最近在鲜卑很有名,裂狂风也有耳闻。只是他惊诧豹子的实力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一个人,硬是从拓跋部落的豪帅拓跋帷和小帅拓跋奎手下救走一班女人孩子,实在是有些难以让人相信。 “裂狂风拜谢豹子援手之恩。”说着倒头就要下拜。 李弘赶忙一把抓住,“使不得,使不得。小事,小事。”两人一个要拜,一个不让拜,不知不觉就较上了力。裂狂风全身向下用力,大占便宜。李弘有些急了,初次见面就让人家牛头部落的继任大人下拜,多么不礼貌。他猛然绷紧全身肌肉,双手用力,暗暗的大叫一声。裂狂风身不由己,被他拽了起来。 裂狂风心中震骇不已。此人力气之大,恐怕在鲜卑已经是数一数二了。 两人心心相惺,表情上自然是亲热多了。彼此寒暄两句之后,裂狂风神情严肃的望向一直躲在李弘身后的风雪。 “叫你不要去你非要去。去了你就给我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小丫头无法无天了。” 风雪嗫嚅了半天,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我们杀了拓跋奎。” 裂狂风惊愣,眼珠子慢慢瞪圆了,一副待人而噬的凶神样子。风雪吓了一跳,慌忙拽着李弘的衣服躲到了一边。李弘看到风雪可怜兮兮的,一股英雄救美之气油然而生。 “裂大人,这不关风雪的事。是我一斧子劈了他。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弘随口说道。 裂狂风望了望比他高半个头的李弘一眼,脸上的神情慢慢的缓了下来。 “杀死拓跋奎就同杀死一只狼崽一样,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误。可怕的是那只狼崽的父亲。拓跋锋是有名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人。我们杀了他儿子,杀了他士兵,他这个脸丢大了,岂能善罢甘休。” “这个我也想到了。原先我打算把他们安全送到之后,到白檀城露露脸,再回大汉国去。现在看来不杀他几个人是不行了。” 裂狂风惊奇的望了一眼李弘,“你到大汉国干什么?” 这时他的手下走过来向他请示是否在此扎营。因为那些女人和孩子太累了,已经不能再骑马了。裂狂风点点头。 “扎营吧。叫他们多准备点食物给孩子们。另外,派人立即到牛头山告诉裂暴雨,风雪已经把人全部救回来了,叫他小心拓跋部落报复。”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欲走。裂狂风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立即回山调五百骑下来。明天早上一定要到。” 那人看了李弘一眼,随即转身要走,却又被裂狂风叫住了,“刀疤,这就是最近扬名鲜卑的豹子。”那个汉子显然有些吃惊,慌忙见礼。李弘回了一礼。 “刀疤是父亲的老部下,和老狼关系非常好。”裂狂风又补充了一句。 李弘一听,心里一酸,赶忙给刀疤又行了个礼。刀疤和老狼一样,属于那种不出众,却非常精明强干,稳重老成的人。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估计也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刀疤看见了李弘背上的弓。他缓缓说道:“那是老狼的弓。” 李弘赶忙伸手拿下来,递给了刀疤。刀疤拿在手上摸了又摸。他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三年前,我到虎都特意去看了他一次,不料竟是最后一面。”说完把弓递给李弘,转身就走。李弘看到刀疤的眼内已经流出了泪水。睹物思人,最是伤心。 “你到大汉国干什么?”裂狂风看见刀疤走远了,立即接着刚才的话问道。 “我是大汉人。大帅已经同意我回去了。” 裂狂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怪不得你留了一头长发。原来真是大汉人。那传闻是真的了。你是大汉国派来的奸细?” “我不知道。我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我要回大汉国,我要回家,我要找回过去的自己。” 裂狂风同意的点点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就是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我小妹,顺便做了她手下。”裂狂风调侃道。 李弘身后的风雪立时满面通红,害羞不已。红彤彤的一张俏脸更是显得艳丽无比。李弘一时间看得呆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回过头来,以满面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 “豹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帅可能要下令在整个中部鲜卑捉拿你。不然,他怎么对拓跋锋交待?人是在他的管辖境内被杀,你和他的关系又是天下人人皆知的事。一旦让你有惊无险的逃出了鲜卑,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大帅故意放你出境的。” 李弘大为佩服裂狂风,“裂大人真是有见地。不过我不会让大帅为难的,你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朝阳初升 第三十三节 李弘大吼一声,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长箭。黑色的箭头上还带着一小块肉。李弘痛得哇哇大叫,嘴中不停的抽着冷风。他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拓跋柬,你个老东西,不就是杀了你一个侄子吗,至于兴师动众,带几百人跑来杀我吗。” 李弘失策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跑到边境了,就算拓跋部落要杀他,恐怕也只有干瞪眼的份。所以他根本就不听裂狂风的劝,大摇大摆跑到白檀城吆喝:“我就是豹子,谁敢杀我?”话音刚落,就招来三支长箭,七八把长刀,十几个大汉,一拥而上,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李弘吓坏了,拔腿就跑。结果后面追的人越来越多,还没有到城门,已经有几百人了,各自拿着明晃晃的武器,喊杀声惊天动地。李弘使出浑身解数,抢了一匹马,夺路而逃,连头都不敢回。 但他想跑都跑不掉了。从城内风驰电掣一般冲出两百多骑,玩命一样追在后面,一边跑还一边喊:“豹子,我是拓跋柬,今天不杀了你替我侄儿报仇,我就不回拓跋部落。杀……” 李弘一听魂飞天外,妈呀,给裂狂风说中了。这个拓跋锋还真不能惹。他竟然千里迢迢派了这么多人来追杀他。没办法,只能拼命打马,望树林子里跑了。躲一时是一时吧。 他现在后悔把黑豹留给柯比熊了。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睡到半夜就起来了。他睡不着,他想早一天回到大汉国。现在大汉国离他那么近,他却不能一步就跨过去。为了阙居和柯最的家人,为了风雪,他还要到白檀城去。他要杀出鲜卑,而不是走出鲜卑。只有把拓跋部落杀痛了,激怒了拓跋锋,其他的人才会安全一点。在鲜卑人眼里,不能杀死最强的敌人却去ling辱弱小,是要遭到全族人耻笑的。如果李弘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死了更多的人逃出了鲜卑,慕容风就可以非常容易的保下风雪。有本事杀掉主犯再说。拓跋锋不能抓走风雪,自然无从知道阙居和柯最家人的下落。 裂狂风出来送他。李弘对他说,告诉柯比熊,我把黑豹留给他。等他长大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报仇。裂狂风笑着答应了。他劝李弘到白檀城以后,先躲几天。如果风声不大,就出来露露脸,然后逃之夭夭算了。至于他妹妹,除非拓跋锋杀光了牛头部落所有的人,否则休想拿人。 李弘大笑,骑着一匹战马绝尘而去,全然没有把裂狂风的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整个大燕山附近下起了瓢泼大雨,一下就是三天。山洪爆发,洪水施虐,根本无法行走。接着下了两天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断。直到第六天天气才转好。李弘随即告别收留他的山区牧民,继续望白檀城而去。 他进了城,找个地方吃了几个饼,几块肉,他就开始惹事了。结果被人打得抱头鼠窜而逃。他根本不知道慕容风的黑木令已经传到了白檀城,传到了中部鲜卑各个角落,就连弹汉山的鲜卑大王和连都知道了。 用黑木令牌缉捕的逃犯如果被抓到或者拿到人头去领赏,至少可以得到八百头牛,或者五百匹马,或者一块不小的牧场,总之奖赏非常多,可以让人一夜之间暴富。更让人疯狂的是,西部鲜卑大人拓跋锋也发出了黑木令牌。两份奖赏,想不疯狂都不行。于是各地的马贼马帮,塞内塞外武功高强者,想发财的乌丸人,想出风头的鲜卑贵族子弟,各部落大人最精锐的亲骑兵,拓跋部落的追杀骑兵队,蜂拥而至,谁都想得到这份巨大的财富。而人流最集中的地方就是这通往大汉国最近的白檀城。 李弘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逃犯了,在追捕者的眼中,他就是钱,就是财富,就是实现自己人生梦想的垫脚石。 这时,他的左侧,右侧接二连三都出现了骑兵。城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依旧疯狂如故,穷追不舍。整个城外的旷野上,骑兵的喊杀声,马蹄的奔腾声,一窝蜂跟在后面追杀的百姓叫嚷声,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在一起,恨不能把天都冲破。 李弘边跑边回头看,脸都吓白了。他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全身都伏在马背上,根本不管飞来的长箭,只是一个劲的狂踢马腹,恨不得这批马长出翅膀飞起来。现在,前方那树林,那座山,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啊。 李弘终于达到目的,第一个钻进了树林。 李弘对树林的熟悉好象是天生的。只要他闻到树林里的清香,听到鸟儿的鸣叫,看到野花的笑脸,他就象充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 几百人的各色大军冲进了树林,淹没在绿葱葱的大山里。 李弘开始发挥他逃生的本能。他在树林里灵活快捷,就象一只猎豹,随时都有可能给人以致命一击。他一会儿躲在暗处一箭取人性命,一会儿爬到树上对敌人进行背后突袭,一会儿又在另一个山头上狂呼大叫。 山林太大,几百人进去之后,就象一把沙洒进了大河,转眼间就被完全吞噬了。而在这样的大山里,寻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谈的事。但是人们疯狂了,三五成群,以牛角号联络,象过筛子一样稳步推进。 几百人连续追踪李弘两天两夜,行程达到了一百多里。如果前面不是巨大的财富,谁会有这么大的毅力,而且这个被追踪的豹子真的就是一只豹子,非常危险,已经杀死了上百人。但是,更多闻风而来的人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大山。财富与生命相比,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财富。 李弘傻眼了。他原先以为自己逃进树林之后,这些人追一下,眼看没有指望很可能就放弃了。谁知道这些人坚忍不拔,锲而不舍,让李弘大为钦佩。 第三天,李弘再连续杀死了三十多人之后,被拓跋部落的士兵围在了一座小山上。李弘夷然不惧,举刀就剁,和二三十人纠缠在一起。等拓跋柬听到号角声追到这里支援时,李弘已经突破包围逃走了。 李弘这次受伤不轻。手臂中了一箭,背上被砍了两刀,腿上也被长矛刺了一下。他包扎好伤口,不敢多做停留,马上一拐一腐的竭尽全力往前赶。拓跋部落的牛角号声就在自己的背后不远处响个不停,而更多的牛角号声在更远的山里此起彼伏。 拓跋柬不慌不忙的走在浓密的山林里,他不怕李弘会飞上天。他已经打听过了,这座山的确非常大,叫鬼不灵。濡水河把这座山一分为二,河水从大山中间流过。再往前翻一座山就到了悬崖。下面就是濡水河。 李弘不知道。他此时正在艰难的往山上爬。他望着背后那些阴魂不散的追兵,心里恶狠狠的诅咒起来。随即他就听到了微弱的河水声。李弘没有太在意。大山里到处都是流淌的小溪,哗哗的流水声随处可闻。 再爬了一会,李弘听到流水声已经变成波涛声了。李弘兴奋起来。是一条大河,一条大河。那肯定是通往大汉国的濡水河了。他立即明白了这些追击者为什么穷追不舍了。原来这座山走到这里就是绝境,无路可去了。 李弘奋力爬上山顶,此时巨大的轰鸣声已经震耳欲聋了。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十几步,坐倒在悬崖上向下望去。 下面湍急的河水怒吼着,汹涌澎湃,一泻而下。河水撞击在岸边的大石上,发出惊天巨响,溅起万丈波涛。大概是因为发洪水的关系,河面非常浑浊,许多大树,树枝,飘浮其上。李弘看得有些腿发软,但是脸上却显出得意的笑容。 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脚,把箭壶里剩余的十几支箭插在地上,准备等一下方便射击。然后他拔出战刀,双手用力挥舞了两下,心中的愉悦实在是难以表达。 突然他纵声高叫起来:“我要回去了……” “我要回去了……” 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传出去很远很远。 拓跋部落的士兵奋力往上爬。 李弘站在山顶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下面,拿起了自己的弓箭。“嗖……”一声尖啸,一支长箭象钉一样钉进了一个士兵的胸口。那个士兵惨叫着滚了下去。 拓跋柬发怒了。他杀人无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杀的人。杀人要是都这么艰难,自己早就累死了。他恨李弘都恨入了骨髓里。他原来以为可以抢个功劳,把拓跋帷挤下去,这样自己也可以坐上四大豪帅的位子了。没想到带来的两百多人,被这个小子宰掉了五六十。现在即使杀掉了这小子,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功劳,还要挨一顿臭骂。想想他都窝囊死了。 “兄弟们往上冲啊。杀了他就发财了。杀啊。”他一边狂叫着,一边带头冲了上去。 李弘的十几支箭转眼就射完了。他拿着战刀站在山顶上,等着拓跋部落的士兵上来。 一个士兵勉勉强强站稳,还没有抬头,就被李弘大吼一声,削去了头颅。旁边的士兵怒叫起来,发疯般的冲向李弘。李弘抬手架住他的刀,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就听见胸骨碎裂的声音响起,那个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倒飞了出去。李弘大叫起来:“杀,杀……”,就象一头嗜血猛兽,狂野的奔向离自己最近的敌人。拓跋部落的士兵刚刚爬到山顶,筋疲力尽,疲惫之极,手脚俱都发软,哪里有力气和休息了许长时间,象生龙活虎一般的李弘做生死搏杀,很快就被他砍倒了二十几个。 拓跋柬终于冲上了山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李弘早就盯上他了,见他立足未稳,主意力不集中的时候,突然抽出小斧对准他就甩了出去。拓跋柬眼睁睁看着飞来的小斧朝自己射来,偏偏就是不能迈开双腿避让一下,那双腿因为刚才过度用力上山现在就象铅一样重。他依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小斧斩进自己的胸膛。他赶到一阵剧痛。他赶到无比的愤怒。他要杀死他,他要在自己死之前杀死他。 拓跋柬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叫,好象要激发自己浑身的力量,他突然丢掉手上的战刀,象一头发了疯的野牛一般,嘴里哇哇大叫着,以夷非所思的速度朝李弘冲去。 李弘奋力劈开一把削向他双腿的刀,向正冲向自己的拓跋柬跑去。他要收回那把小斧,那是公孙虎送给他的礼物,不能丢下它。 两个人迅速接近。李弘看到拓跋柬怒睁的双眼象铜铃一样,脸上的肌肉已经变形,龇牙咧嘴的,好象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下去,鲜血正从他胸口喷射而出,整个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李弘毫不畏惧,狂吼一声,战刀直刺入拓跋柬的胸腹。拓跋柬速度太快,身躯硬是往前一扑,战刀带着一蓬鲜血,冲出他的身体。拓跋柬一把抱住李弘,依靠自己飞速奔跑的惯性推着李弘往悬崖边跑去。 李弘伸手抓住小斧斧柄,随着他飞速倒退。在拓跋士兵的惊叫声中,两个人掉下悬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一节 李弘被河水冲到鬼不灵山脚下的河滩里。 他非常幸运,在湍急的河流中抓到一棵飘浮的大树,捡了一条性命。他不敢留在附近,忍着伤痛再次逃进了鬼不灵山里。现在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伤,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一旦被那些疯子碰上,还不被活剥了。 李弘在山里转悠了半个多月,身上的伤口基本上都结痂了。他决定下山继续西行。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李弘贪婪的呼吸着草原上清馨的空气,郁结在心中的闷气顿时一扫而光。他高兴的一边狂呼乱叫,一边飞奔起来。 随后的几天他在草原上遇见了不少乌丸族人。乌丸族在几十年以前,因为受到匈奴人的强大攻击,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家园,陆续向大汉国内迁移。乌丸族的各大部落王随即请求大汉国皇帝,允许他们居住在荒凉的边塞以内。大汉国皇帝对这些愿意归顺自己的胡族非常大度,慨然允诺。乌丸族人的语言,生活和风俗习惯都和鲜卑族人一样。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认出来。 李弘在和他们的攀谈中得知这里是大汉国的幽州右北平郡。居住在右北平郡的乌丸族有八百余部落,首领大人是汗鲁王乌延。大汉国的卢龙塞距离这里还有三百多里。这里的乌丸牧民和大汉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个个对李弘都非常客气,热情招待,唯恐不周。 李弘一个人大步流星走在绿油油的草原上,心情无比舒畅。马上就可以见到卢龙塞,马上就可以见到无数的族人,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就在这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李弘本能的警觉起来,转身向背后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十几骑飞驰而来。他迅速从背上取下弓,右手从箭壶里拿了一根长箭。箭是他向乌丸牧民讨来的。战刀插在拓跋柬的肚子上随他一起喂了鱼。身上的武器除了这把弓就是别在腰间的小斧了。李弘不确定追来的人是干什么的,但防一手总是要稳妥些。 李弘没有停下来,依旧甩开大步往前疾走。后面的骑士越来越近,已经看出来是一骑在前狂奔,后面十几骑紧追不舍。追在后面的人不时对前面的人射出长箭。前面逃命的人显然受了伤,趴在马上左右摇晃。他好象也看见了李弘,径直驱马朝李弘这个方向逃来。 李弘看出来今天是脱不了干系了,随即站住,望着逐渐接近的骑士。那是一个汉人。李弘从那人的发型上就能看出来,那绝对是一个汉人。上次在裂狂风的队伍里他就看见有汉人,但是没有机会讲话。在白檀城里,汉人就更多了,听到熟悉亲切的声音,他差一点就要冲上去拥抱人家。但是对方的方言太重,李弘听不懂。人家倒是听的懂他的话,举起刀枪棍棒就杀上来了。 追在后面的人各个都是非常显眼夺目的髡头。李弘就是弄不明白,髡头难看死了,胡人为什么就喜欢。女人不出嫁也不养头发,怎么漂亮看着都别扭。汉人的一头长发多好看,潇洒飘逸。胡人为什么就不能改改祖宗的规矩? 马上的人终于支撑不住,突然掉落到草地上。李弘吃了一惊,赶忙飞跑过去。那是一个年青人,就象草原上的牧民一样,普通而没有任何特色。唯一不同的就是头发。他被人砍了几刀,肩膀上还中了一箭,浑身血迹,奄奄一息。他望着李弘,嘴中不停地叫着:“救……我……救……我……” 追兵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叫嚷声,马蹄声,直冲李弘的脑门。李弘二话不说,就着蹲式,抬手就是一箭射了出去。 对方估计没有想到一个在草原上孤身走路的汉子会是敌人的同伙。同伴的惨叫声激起了敌人凶残的本性。他们怒吼着,各举战刀冲了上来。 李弘镇定自若,站起身来,突然迎着敌人飞跑过去,一边连续射出两箭。两个敌人胸口中箭,先后摔落马下。对方被李弘的挑衅举动激怒了。他们哇哇怪叫着,猛踢马腹,恨不能一步杀到。 李弘再次拉弓对准正对自己的大汉射出了必杀的一箭。距离太近了。那个大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让长箭洞穿了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声惨吼起来,手上的刀就那么抛了出去。李弘随手扔掉长弓,身形高高跃起,紧贴着奔马的右侧避过撞击。空中翻滚的刀却被他一把抓住,顺势就劈向了自己左侧的敌人。那个敌人右手举刀正要平扫,不料想李弘在空中的下降速度更快,刀锋已经先他一步斩在了脖子上。头颅飞出,而身体却被奔马带出十几步才掉落下来。 李弘摔落到地上,一个翻滚爬起来,往自己的长弓跑去。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蹲在地上,向背对自己的敌人射出了一箭。那敌人正在紧拽马缰,让奔马减速。毫无防备之下被击中,怪叫着一头栽下马来。剩余的五个敌人在二十几丈外勒住了狂奔的马,一脸的惊骇。一个照面下来,竟然被这个披头散发的大汉斩杀了六个同伴,一半还多。 一个心计深沉的汉子制止了其他人继续冲上去,高声喊道:“你是谁?” 李弘四平八稳的站着,左手拿弓,右手拉弦,两支箭搭在弓上,瞄准了他们。 对方见李弘不搭话,再次喊道:“我们是乌丸汗鲁王手下,奉命追击逃奴,你出手伤人,结下仇怨,想是找死不成。” 李弘依旧不予理睬,更不答话。 对方大概对是否发动攻击非常犹豫。刚才李弘表现出来的惊人杀伤力,不是几个人能够对付了的。 李弘看见对方几个人又退了几步,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说什么。 突然那个说话的汉子再次叫起来:“有本事留下姓名,日后算帐。” 李弘拽都不拽他,大叫起来:“过来受死。” “你是不是豹子?”对方再次喊道。 “老子就是。怎么许多废话,还打不打了?”李弘放下弓箭,大叫起来。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对面五人慌慌张张的急忙拨转马头,打马如飞而去。 李弘有些吃惊了。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好事。他看着那五个乌丸人在草原上远远的绕了一个圈子,然后向来路急速而去。 躺在地上的人剧烈的呻吟起来。 李弘急忙跑过去,撕开他的衣服,手法熟练地帮他包扎起来。李弘笑着对他说:“没事,没事,死不掉的。” “你,就是豹子?”那人忍着剧痛,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叫李弘。豹子是大帅帮我取的名字。鲜卑人都这么叫。你很厉害,做奴隶逃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叫什么?” “我叫里宋,字长忆。谢谢你救了我。” “小事,小事。你肩膀上这支箭要不要我帮你拔下来?” “不用了。我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禀报卢龙塞田大人,我必须要马上赶到卢龙塞。”里宋望着李弘,坚决地道。 “你伤得很厉害,估计骑马很困难。” “走吧。快走吧。”里宋挣扎着站起来,龇牙咧嘴地说道。 李弘无奈,把他捆到马鞍上。自己骑一匹刚才敌人丢下的马。他舍不得把其余的几匹马丢掉,也一块牵着走了。 李弘看见里宋趴在马背上,痛苦欲绝。于是就和他闲聊起来,希望能分散一点里宋的注意力,减少一点痛苦。 “里大哥,到卢龙塞还要走多少路?” 里宋没有回答他,一张写满痛苦的脸上郑重其事地说道:“恩公,我担当不起啊。你叫我长忆就行了。” “你不是叫里宋吗?怎么又变成长忆了。” “里宋是我的名字。长忆是我的字。你是不是在鲜卑时间呆长了,把家乡的规矩忘记了?”里宋奇怪的问道。 李弘尴尬的一笑,说道:“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把过去全部忘记了。所以我对大汉的一切都非常陌生。”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就是你的传言。说你过去是鲜卑虎部落的一个白痴奴隶。你现在已经名扬天下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白檀城,鬼不灵山抓你吗?” 李弘摇摇头。他在山上躲了十几天,当然不知道。 “二千多人。“里宋瞪大眼睛说道,“你杀了拓跋锋的弟弟拓跋柬,掉下悬崖之后,沿着濡水河找你尸体的人有上万人。那真是一个壮观的场面。” 李弘好奇起来,“他们找我尸体干什么?” 里宋象望着白痴一样的望着他,“你不知道黑木令牌?” 李弘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关于他还有这么多故事。 “鲜卑国的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和西部鲜卑大人拓跋锋同时发出黑木令牌缉捕你。抓到你或者杀了你,赏赐惊人,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中小部落的全部财产。你就是钱,你知道吗?” 望着里宋贪婪的眼神,李弘当然明白,拼命点头。 “所以大家都去河里捞尸体。只要拿到你的头,就是拿到财富。” 里宋趴在马上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从那河里逃出来的。” 李弘大笑起来,“我又跑回山上呆了十几天。” 里宋明白过来。他想笑可又怕震的伤口更痛,只好强忍着,一脸的怪像。 “你还是说说为什么你有两个名字吧?” “我们大汉人在十六岁之前由父母长辈赐名。十六岁成人之后,再由长辈赐字。这字是解释名字的。一般我们彼此之间都喊对方的字。不能直呼其名,那是非常不礼貌,要遭人痛骂的。” 李弘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那我这字应该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干脆自己取一个得了。” 里宋白眼一翻,当然不知道。自己都不知道,还问别人,不是白痴才怪。可李弘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不理,于是委婉说道:“字要长辈赐,不能自己胡编乱造。” “我什么都不记得,到哪里去找长辈。马上就要到卢龙塞了,我总不能对人说,我把自己的字忘了。这不是笑话吗,你说是不是?”李弘认真地道。 里宋想想也对,“那你自己取一个吧。” 李弘坐在马上琢磨,半天没有做声。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不好取。这样吧。我是大汉子民,就叫子民算了。你说如何?” 里宋怪声怪气地叫起来:“字要解释名字的。你不能乱取,让人家笑话。” 李弘不听,越琢磨越觉得不错。他对里宋喊道;“长忆,叫我一声听听。” 里宋没办法,只好喊了一嗓子:“子民。” 李弘大笑,“不错不错。就叫子民了。” 里宋翻个大白眼望着他,觉得这人的确有些白痴,啥都不懂。但是杀起人来,的确无人能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节 望着远处那座巍峨挺拔的雄关,李弘不禁心潮澎湃,仰天长啸。他终于到家了。他终于回到了故土。 里宋是卢龙塞边军的屯长。他负责卢龙塞整个斥候部队的工作,是卢龙塞守将奋武校尉田静的手下。本月初因为听说汗鲁王可能要起兵叛乱,特意让他通过中间人到汗鲁王乌延的部落做奴隶,刺探军情。 里宋带回来的情报让田静非常震惊。汗鲁王乌延已经与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多次在边境相会,确定了在大雪来临之前攻下卢龙塞的口头协议。现在鲜卑的五千大军已经秘密进入大汉国境,隐藏在乌丸部落的百灵牧场。乌延的三千人集结在距离卢龙塞一百里之外的红花谷。目前他们尚缺少攻城工具,正由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派人由白檀城紧急运来。估计攻击时间最迟也就是下个月初。 卢龙塞的边军只有二部人马,共一千六百人,要对付八千大军的攻击,的确非常困难。但是现在就派人向右北平郡太守刘政大人要求支援,又显得太早。刘大人在没有确实根据之前,恐怕也不会贸然出兵。田静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退敌之策。 他的一名侍卫轻轻走到门边,敲了敲门。 田静抬头问道:“有事吗?” “禀告大人,护送里屯长回来的那位壮士还在关口,是打发他走呢还是……” 田静猛然想起里宋对他说的这个人,自己一时关心军情去了,倒把这个事给忘了。他赶忙说道:“快去把他请来,我要和他谈谈。” 李弘在入关前,对里宋说,不要说出他就是被鲜卑苦苦追杀的豹子,以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言下之意就是怕被人偷偷杀了,拿人头去领赏。里宋对田静什么都没有隐瞒,事关国家大事,决不能因小失大。 里宋对田静说,这个人十分勇猛,以他当时在草原上一个照面之下杀死六个追兵的身手,关于他的传言就是真的。一个人杀死拓跋部落的拓跋奎和二十多个士兵,在一般人来说绝不可能,但李弘可以。他认为此人可以留下来,对即将到来的大战肯定有帮助。尤其他曾参予驹屯大战,熟悉鲜卑人的作战方式。但田静却把他忘了。 李弘坐在关口的小屋内,和几个士兵在神侃。士兵们马上就和他混熟了。从中午侃到下午,从下午侃到天黑,就没有人来招呼他。那个里宋被送进去之后,也好象泥牛入海,音讯全无。李弘纳闷了。就是不给赏钱也应该给我过关吧。那几个士兵安慰他,说田大人人好,爱兵如子。你救了里大人,一定会有赏钱的。 士兵们招待了李弘一餐饭。李弘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看见过这东西。李弘觉得非常好吃,一碗转眼就没有了。士兵们都知道胡族人那里没有这东西,见李弘喜欢吃,大家又匀了一碗出来。李弘一边连声道谢,一边风卷残云,转眼又吃了一个干净。 吃完饭,大家又坐在一起胡扯。直到上灯了,有眼尖的士兵才看见田静的侍卫走过来,赶忙对李弘说:“好了,田大人的侍卫来了。” 那名侍卫领着李弘走到田静的书房门口。田静已经站在门边了。 田静四十多岁,身形魁梧,短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李弘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李弘。李弘高大威猛,浑身散发出一股彪悍之气,咋看上去就特别象横行草原的马匪。田静就是这么想得。怪不得能够杀人如麻,来去如飞,几千人在白檀城抓他都被他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逃了。这种人驯服了好用,驯服不好,就是一个麻烦。慕容风就是例子。慕容风是什么人。慕容风都搞不定他,天下有多少人能搞定他。田静正在想着,李弘已经给他行了一个礼。 田静对关于豹子的各种传说非常清楚,加上有里宋的证实,知道这小子大概被鲜卑人抓住后打坏了脑子。所以对他不懂各种礼节也不以为意。 “下官公务繁忙,怠慢了壮士,多有得罪了。”田静客气的道。 李弘初次见到大汉朝的大官,心里比较紧张,没敢说话。田静请他进屋坐下。 田静见他非常局促,微笑着说道:“我已经安排里大人到徐无城疗伤了。临走前,里大人一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李弘赶忙摇摇头。 田静笑起来,“那你千里迢迢杀回大汉国,当真一点原因都没有吗?” 李弘吃了一惊,一句话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随即想到一定是里宋出卖了他,脸色立即不好看了。 田静看在眼里,赶忙给自己的下属圆场:“他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特意托我照顾你,当然要告诉我原因了。别人都巴不得出名,让自己扬名天下。你为什么不但不愿意,还躲躲藏藏呢?” 李弘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让田静括目相看的话。 “不得不杀人的事有什么好炫耀的。我杀了那么多人,真正该杀的又有几个?许多人象我一样,不过就是为了讨个生活,糊个三餐温饱而已。扬名,不过就是扬杀人的名罢了,不扬也罢。” 田静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大汉,突然之间觉得很陌生。他根本就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个草莽之夫。 “那你可愿意留下来当兵?” “当然愿意。我在鲜卑的时候,发现慕容风大帅正在做攻打卢龙塞的计划,如果他真要发动攻击的话,应该在今年下大雪之前展开行动。本来也想来说一声,可我估计不会有人理睬我。所以就想到卢龙塞附近转转,看看可有当兵的机会,也好为国效力。” 田静大为欣赏,连声赞道:“好,好。”随即问道:“你在慕容风身边听说了有攻击行动吗?” “没有听说。不过我看到他在地图上已经勾画出了完整的攻击态势,估计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内。” 田静对他的话越来越感兴趣了,他发现这个小伙子非常不简单。他立即问道:“你根据什么这么肯定?” “前一段时间,鲜卑国动荡不安,王权争夺激烈,大帅在最危急的时候,力挽狂澜,把局势成功稳定了下来。然而鲜卑国已经遭到重创,更多的部落已经对弹汉山王权视若无物。他们都在大力发展自己的部落势力,部落之间的吞并已经愈演愈烈,长久下去,鲜卑国分崩离析也就是早晚问题。” “大帅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对大汗国的攻击,无非也就是为了鲜卑国的稳定和统一。他的目的很明确,通过打仗消耗一些大部落的实力,同时也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大人,鲜卑国如今还是一个整体,谁想造反生事,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战打赢了,掳掠的战利品多,对鲜卑各部落的团结和富裕都有好处。打输了,大部落的实力受损,但不影响鲜卑国的整体利益,反而对鲜卑国的稳定有莫大好处。所以攻打大汉国,势在必行,早打比晚打好。” “何况如今我们大汉国形势非常不好。今年春天,在中原各处爆发的黄巾暴乱,已经严重动摇了大汉的根基。大帅说我们大汉国皇帝昏庸无能,荒淫骄奢,官吏贪赃枉法,盘剥百姓,大汉国已经是病入膏肓之体,行将就木之躯,正是夺取边疆四郡的大好事机。他处心积虑好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如果能够在下雪之前打下并且控制卢龙塞,对大帅明年的攻击行动是否成功将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卢龙塞是大汉国东疆的屏障,一旦攻下,幽州的东北部将成为鲜卑铁骑的跑马场,再无抵御入侵的防线。假如大帅在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攻下卢龙塞,那么在明年春天来临之前卢龙塞都将牢牢的控制在他的手里。” “一旦大雪来临,大汉军根本无力支援。即使援军赶到,在冰天雪地里,面对固若金汤的卢龙塞,将如何攻击?大雪封山之际,大汉援军的粮草将如何解决?大帅有一个冬天在卢龙塞重新布置防守,蓄积力量。春天到了,他兵分两路,一路由白檀城攻击渔阳,一路出卢龙塞攻击右北平,两军在蓟城会合。若真是如此则幽州大片国土将饱受其铁骑蹂躏,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啊。” “田大人,您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田静正捉着自己的短须在凝神思考,没有回答他。李弘不好意思打扰他,只好坐在一边等着。 “这么说,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慕容风在幕后所为了?”田静缓缓说道。 “在鲜卑国,听从慕容风指令的人要比听鲜卑王和连的多得多。慕容风为鲜卑国所做的一切岂是和连能比的。和连大失人心之处,就在于谋害慕容风,造成了反叛者林立,国势大减。如今慕容风重掌大权,对周边国家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是啊,他真的就是我们的噩梦。”田静心情沉重地道,“熹平六年,也就是八年前,皇帝陛下派遣护乌丸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率五万大军与匈奴南单于一起,出雁门关,到塞外攻击鲜卑檀石槐。大军分成三路并头并进,横扫草原两千余里。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檀石槐故意安排的。他采用慕容风的诱敌深入之计,将我们诱进了他的伏击圈。大军在落日原被十万鲜卑大军包围,死伤惨重。夏育大人战死沙场,田晏臧旻大人率部突围逃走,最后只有三千多人回到雁门关。而这一切都是拜慕容风所赐。” “大人说的就是落日大战。”李弘轻轻问道。 “是的。我就是当年侥幸能够逃回来的士兵之一。当年,五万将士,一战毙命。他们的尸骨如今都被遗弃在大漠深处,永远都不能回来。我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打败鲜卑人,将他们的尸骨运回故土安葬,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啦。”田静双目微红,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 李弘感同身受,心里沉甸甸的。 田静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你学识不凡,对事态分析颇有见地,应该不是普通之人。你就是想不起来?” 李弘失望的摇摇头,“想不起来。算了,现在不也能混到饭吃吗?在鲜卑的时候,我经常吃到肉,已经非常好了。” 田静见他豁达的挥挥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想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怎么着,不都是混口饭。自己不也是的吗? 田静笑起来,“你留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如何?” 李弘摇摇头,“我去做小兵。他们那里饭好吃。” 田静愣住了:“我这里饭不好吃吗?”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的饭的确好吃。而且我也不喜欢做侍卫。” “为什么?”田静很惊讶了。只要是当兵的,就没有人不想当侍卫的。侍卫跟在大人后面,威风,有人求,饷银高,不用训练,打仗不用冲在最前面。美差啊。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跟在大人后面,平常不能到处乱跑。打仗的时候还要尽心尽力的保护,结果自己打得很不痛快。没意思。”李弘很随意的说道。 田静惊讶了,“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经常有战打的地方就好。”李弘马上要求道。 田静可惜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舍不得,“你到里大人的部队去吧,做个斥候,怎么样?” “好。太好了。”李弘兴奋地道。 田静送走李弘,立即伏案疾书。他觉得李弘的分析非常有道理。这次鲜卑和乌丸人攻击已经不仅仅是骚扰性攻击,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的军事行动。 看问题应该从更高的层面上去看,分析局势应该从整个大局开始分析。这样问题才会分析的更彻底更透彻,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会更加全面更加稳妥。田静觉得自己应该把当前的局势和即将开始的战斗告诉上级。 他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幽州刺史刘虞。一封给右北平郡太守刘政。请求援兵。如果慕容风一定要拿下卢龙塞,他的两千多部队就很难守住。 田静觉得李弘是个人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节 公元184年11月。 这里距离卢龙塞八十里,是一片绵延的小山丘。当地人叫半腰山。翻过山就是濡水河。最近斥候们很难接近红花谷,总是被他们的斥候截杀。李弘已经三次和伙伴们一起从不同的方向试图接近,但都被赶了回来,还折了十几个兄弟。李弘每次都坚持断后阻击敌人,掩护大家撤退。斥候队的士兵们都愿意和他一起出任务,因为不太容易死,安全些。李弘特别能杀,杀起人能就象猛虎一样凶狠。尤其那把神出鬼没的小斧,没有那一次出任务不沾血回来。小斧漆黑的,连把子都是黑的,因此大家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黑杀。但是士兵们天南地北的都有,各地方言在一起乱叫,黑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黑子。黑子这名字好记,喊的人也多。这样一来大家反而不知道真名了。 里宋告诉他大家在一起要互相喊字。所以李弘每次都认真的告诉人家,我叫李弘字子民。人家哈哈大笑,象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就是没有人喊他子民。李弘奇怪了。后来百人队队长告诉他,大家都是布衣,白丁,就是穷苦百姓出身,有的还是贱民出身,就是终身给人做仆人,下人,丫鬟的人家出身,大字都不识一个,有的连个大名都没有,就是喊小名,哪里知道什么字不字的,那都是有钱人家,读书人家玩的破事。李弘听傻了。想想也是。在鲜卑,那些奴隶连猪狗都不如,还什么名字不名字。所以李弘认为里宋骗了他。什么玩意,回来不揍扁了你。 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但是敌人并没有什么动静。田静有些急了。他的求援信已经发出十天了。如果援兵来了而敌人没来,他谎报军情,那是要坐牢的。于是他亲自跑到斥候队的营房,勒令他们必须在两天内进入红花谷,务必要打探到准确情报回来。 已经是伍长的李弘出了一个主意。伍长也就是带四个兵,加自己五个,啥都不是。李弘提议从卢龙塞的南边进入濡水河,然后沿着濡水河而上,到半腰山。从半腰山出发,走二十里就是红花谷的后方。从这里进入红花谷,应该有可能。小刀什长是他的上司。小刀就去向百人队长程解汇报。程解说主意不错,有可能也要试试。谁想得主意?小刀说就是田大人派人送来的那个黑子出的主意。于是兵分两路。百人队长程解带八十人正常出动,在正面诱敌。什长小刀带二十人沿濡水河到半腰山。 他们半夜就出发了。中午一行人到达半腰山。 半腰山由几十个小山围成。满山的树都已经秃了头,丑陋的枝枝桠桠以各种姿态展示着自己。满山的落长的牛角号声惊动了整个山林。许多人影出现在谷底树林里,迅速向自己这边冲过来。一定是李弘被人发现了。 四个人迅速抓住绳子,准备随时拖李弘上来。这时大头觉得手上的绳子一阵摇晃,赶忙出力望上拽拽,知道李弘已经顺着绳子正要出劲望上爬。他赶忙对身后三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四人一起出劲,奋力望前跑,就象拉纤一样拽着李弘在山壁上飞跑起来。 李弘浑身血迹,连脸上都是,披散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红发。身上的甲胄也没有了,衣服被撕成了一块一块的,估计是被树枝灌木刮的。 他一边对四个手大声叫喊道:“快,快,快……”一边飞速奔跑,就象后面有鬼一样。四个人以为追兵就在后面,撒开脚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跑了一会,小懒不行了,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回头看,发现后面寂静无声,并没有什么追兵。于是他慢下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后面没有人……” 前面三个人听到后,立即回头看,果然没有追兵,连个鸟声都没有。 李弘跑着跑着觉得不对了,怎么后面喘气声没有了。扭头一看,肺都差一点气炸了。四个人站在后面,不但没跑,还坐在地上喘粗气呢。李弘马上回头。吴八上气不接下气道:“歇……歇……后面……没……人……” 李弘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快跑。乌丸人骑马绕到河边只要半个多时辰。我们要在半个时辰内跑二十里山路,知道吗?快……慢了就要被人砍死在河边了。快跑吧。” 几个人一听头都要炸了。放在河边的战马要是被乌丸人抢去了,还不如自杀算了。没有马哪里逃得掉。 几个人就象被人充了气一样,突然之间精神抖擞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一个劲地飞跑起来。 小刀远远看见李弘他们狼狈不堪地跑过来,马上命令埋伏在附近的十三个士兵立即撤退。 “黑子,怎么样?”小刀迎上去问。 “快……跑……,乌丸人……到河边……堵……我们去了,快跑。”李弘脚下不停,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讲。 小刀心里一惊,看李弘的样子就晓得他一定是给敌人发现了,还是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的。小刀随即把食指含在嘴里对其他人打了一个唿哨。大家立即都飞跑起来。 “山谷里有多少敌人?”小刀追在李弘身边,大声问道。 “都在,鲜卑人也在。明天,明天就要进攻了。” 小刀的脸色无比的难看,“还有鲜卑人?” 李弘也不理他,低着头拼命地跑。 就在他们跑过最后一个山头时,他们看到了远处飞驰而来的乌丸骑兵。好大的一群,估计有上百骑。 士兵们不要小刀催,就已经把自己的速度加到了极限。正好又是下山,速度格外得快。十九个人连滚带爬上了马,立即和早已等候的心急如焚的二个士兵一起,打马绝尘而去。 乌丸的骑兵距离他们大约一里左右,紧追不舍。 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追兵依旧不依不饶的跟在后面,根本就没有放弃的打算。 李弘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大声对小刀说道:“什长,这样跑下去,再有二十里战马就要趴下了,还是留人阻击吧。好歹逃出一个是一个,免得被人一锅端了,连个信都传不回去。” 小刀点点头,大声对跑在附近的小懒叫道:“我们留下阻击,你带三匹马走,一定要赶回卢龙塞,告诉大人乌丸人和鲜卑人联手,八千大军明日攻打卢龙塞。” 小懒神色紧张地点点头。 李弘心里很感动。留下来阻击其实也就意味着死去。这二十个士兵中间就小懒最小,只有十六岁。小刀的安排无疑是最合理,也是最具有人情味的。李弘觉得为这样的上司卖命值得。 小刀突然神色威猛的对着小懒大叫一声:“你再说一遍。” 小懒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叫起来:“八千大军明日攻打卢龙塞。” 小刀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和李弘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催马超过小懒,一左一右把缰绳都递给了他。 小刀从怀内拿出一个小型牛角号,吹出了准备阻击的号声。大汉边军的斥候部队在与胡族交战中,也学会了用牛角号声联络。一来方便,二来联络起来快。士兵们的马速立即降了下来。小刀和李弘互相打了一个手势,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跃下马来。 小懒一人三骑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节 濡水河两岸的杂草基本上已经枯萎了,偶尔也还能看到一小片淡绿,一点淡红点缀其中。河面很宽,水流也不急,只是风有些寒意,吹在汗湿的身上非常不舒服。流水的声音轻轻的,好象生怕惊醒了这原野的宁静。 士兵们静静的坐在马上,一个个显得非常平静。对于即将到来的厮杀,对于即将降临的死神,他们好象没有察觉一样,坦然,从容,好象他们与这天地本身就是一体。 李弘和小刀站在河边,望着远处逐渐迫进的追兵。 “黑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士兵。”小刀突然说道。 李弘笑了,“谢谢。什长,你打算怎么打这一战?。” “拼了。”按照小刀的想法,二十人冲上去拼一下算了。能抵挡多少时间就是多少时间。李弘制止了他。 李弘问他:“什长,你希望我们二十个人被敌人的铁骑卷成肉泥吗?” 小刀无奈的说道:“你难道有什么办法救活大家不成?” 李弘笑起来,“当然有。不过你的听我指挥一次。” “只要能救大家的命,你就是要我的命也可以。”小刀激动地道。 李弘指挥大家策马走到河边。 “你们看,从草地上到这河堤,五十步之间明显有一个一人高的坡度。不要小看这么点坡度。五十步可以让敌人的马迅速降速,无法冲击我们。而我们的后面就是濡水河。如果他发力冲上来,一旦与我们没有正面接触,在马速奇快的情况下,势必要冲进河里。既无法让战马达到最快速度,又有可能掉进河里,敌人面对这两难境地,肯定不愿意采取强攻。” “不能倚仗战马强攻,就只有采取阵地进攻。我们人少,自然还是打不过他们。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敌人的人多优势变成劣势。” 远处追兵的马蹄声就象*一般,猛烈传来。小刀急了,大叫起来:“黑子,快说怎么办吧,敌人上来了。” 李弘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继续对围在身边的士兵们说道:“大家背对河水,把十八匹马两匹一组,排成半圆,组成一个半圆马蹄形阵。这样这个马蹄阵的厚度和半径正好够我们二十个人防守。敌人攻,我们守,看看谁输谁赢。” 李弘望了大家一眼,笑着说道:“明白了吗?” 士兵们大概是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或者是从李弘那充满自信的笑容里汲取了力量,他们突然精神大振,齐声吼道:“明白了。” 大家立即按照李弘的要求,在河堤上把战马系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坚实的堡垒。由于李弘的详细解释,士兵们知道敌我双方的优劣,所以都信心十足,一个个神采奕奕,生龙活虎一般。 李弘接着对小刀说道:“只要守到明天,我们就胜利了。” 小刀对他佩服的不得了。闻言惊诧地问道:“为什么?” “明天他们的部队就要从红花谷开拔,正式展开攻打卢龙塞的军事行动。到那是我们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明天他们还没有杀死我们,他们就会撤走,尾随大军一起行动。” “你怎么那么肯定他们明天就要展开攻击?” “直觉。”李弘淡淡地道。 小刀一听急了,“你瞎猜的?” 李弘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不会害你谎报军情的。我当然要综合各种情况分析了。” 小刀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吓死我了。” 敌人的牛角号声清晰的在两人耳边响了起来。敌人终于追上来了。 乌丸人的铁骑在百步之外突然停了下来。他们的百夫长也看出来这些汉人背靠濡水摆下的防御阵形根本就不能用铁骑去冲。但是让他们放弃骑兵的优势而去与敌人肉搏,他们在内心里也无法接受。何况在靠近那个奇怪的阵势之前,自己士兵的损失也一定非常大,那是一段将近五十步远的斜坡。 乌丸人在一百步以外的草地上踌躇不前。马蹄阵内的士兵从最初的紧张中慢慢恢复过来,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 李弘坐在河堤上,从马腹下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乌丸人开始重新布阵。不久,他们在一声声牛角号声中开始稳步推进。 李弘大喊一声:“兄弟们,乌丸人要进攻了。大家准备弓箭。记住,两个人一组,一组负责一人,决不要让他们冲破马蹄阵。” 士兵们一阵忙碌,随即各自找好射击位置。 乌丸人推进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只有八十步了。小刀催促道:“黑子,射吧!”李弘摇摇头:“我们武器少,要节约用。等他们再走近一点。” 乌丸人已经开始发射长箭。小刀急了,大叫起来:“再不还击,我们会被射成刺猬的。” 李弘坚决的摇了摇头,“大家小心,不行就躲到马肚子下。快,快。”说完自己先钻过去了。士兵们的动作比兔子还快,一转眼,都在马肚子下了。 长箭呼啸而至发出惊人的怪叫,转瞬即至。只听到噗哧噗哧,箭簇钻入战马身上的声音连续不断。战马痛苦的嘶鸣不断响起,它们躁动不安起来,有的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是马缰绳都被系在一起,被士兵们紧紧拽着,跑也跑不掉。河堤的草地上立即插满了敌人的长箭。 乌丸人紧接着发出了第二轮。由于双方距离太近,这一轮的威力大打折扣,许多箭都射进了河里。 李弘第一个欢呼起来,“轮到我们了。大家平行射击,不论是人是马,一律射倒。” 二十个人站在不同的角落,拉弓搭箭。乌丸人奋力催马,想早一些通过斜坡,靠近敌人的马阵,让对方的长箭同样失去射击的有效距离。乌丸人也想射,但面对高大的战马,他们即使射出去了箭,也不过就是钉在战马上而已。一百个人还对付不了这么一小撮人?没有人觉得不行。 在大家的期盼中,李弘终于喊了一嗓子:“射……” 四五十步的距离,长箭射到也就是眨眨眼之间的事。乌丸骑兵挡无可挡,立即就从马上摔下了一大片。还有几匹马被射中,战马吃痛,狂奔向前,随即就被更多的箭射中摔倒,马上的骑兵自然也就成了活靶子。 更多的乌丸骑兵咆哮着,凶狠的踢着马腹,继续望斜坡上冲。 李弘射出自己的第十支箭。他看到那个中箭的乌丸士兵距离自己不过十丈,那个士兵脸上的胡子比一般人少的多,估计也就是一个年青人。他一手捉着穿透胸膛的长箭,一手绝望的在空中挥舞着,好象要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他的身体在疾驰的马背上舒展开来,然后腾空而起,重重摔落到地上。 “内圈战马卧倒……”李弘回头大声命令道。几个站在马旁的士兵赶忙拉住马缰,死命的拍着马背。战马顺从的趴了下去。敌人很快就要靠近了,不挡住战马下部的空间,敌人突袭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李弘看见了战死的士兵。三个人身中数箭,躺在中间的空地上。虽然有战马作掩护,但还是有兄弟牺牲了。 乌丸骑兵在损失了三十多名士兵之后,终于冲到了马蹄阵的外围。 乌丸人有些束手无策。他们就好象吃到了一块牛骨头。虽然鲜美的骨髓就在骨头里面,但需要拿东西把这块骨头砸断,才能吸出骨髓食用。现在乌丸人就是没有犀利的工具。他们团团围在敌阵外面,骑着战马来回穿梭。双方偶尔也互相射两箭,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乌丸人迟疑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即就发动了对马蹄阵的猛烈攻击。他们采用人海战术,每十人一队,迅速靠近敌阵,然后从战马上跳进马蹄阵内,与汉军士兵肉搏。 李弘没有办法。这个时候靠的就是勇气和毅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李弘吼了出来:“兄弟们,杀死他们。” 小刀在阵内左侧也高声叫道:“杀,杀死他们。”激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乌丸人从高空跃下攻击自然是要吃大亏。汉军这边刚刚开始是二三个人攻击一个,几把刀从不同的角度劈削过去,任谁也抵挡不了。李弘最是凶悍,独当一面,从他防守区域跳进来的乌丸人,都是干净利落的死在空中,哼都不哼一声。 乌丸人毫不退缩,依旧前赴后继,继续靠近阵势,继续往里跳,跳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马蹄阵里的人也越集越多。七八十个人,七八十匹马,都挤在这个狭小的河堤上,紧紧的纠缠在一起。阵外还有几个乌丸人干脆站在马背上,不是发几支冷箭突袭阵内的汉军士兵。 战斗异常惨烈。李弘已经被乌丸士兵从他防守的区域挤开了。如果乌丸人再多几个,就可以推开站在一起的战马,把马蹄阵缺口打开。候在外面的乌丸人就可以一拥而上。李弘急了,放弃防守,全力猛攻,再不管自己的生死存亡,象一头吃人的猛虎一样,直接冲进乌丸人中间,对着那个双手拉住马缰的大汉背后就是一刀。 小刀大吼一声,奋力一刀戳进敌人胸膛,但随即只觉的自己背心剧痛,接着就看见一把血淋淋的战刀刀尖从胸口冲了出来。小刀无奈的一笑。大头愤怒了,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嗓子:“小刀……”他再也不管劈向自己的战刀,手上的长剑直接就插进了敌人的胁下。同一时间敌人的刀劈在了大头的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破骨声。而郑信的剑几乎同时砍下了敌人的头颅,鲜血飞溅,叫声凄厉。 吴八看见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他连眼睛都杀红了。他手上的长剑已经没有了招式,他双手紧握剑把,仅仅就是砍,砍。两把刀剁在他背上,他都没有感觉到什么,硬是把自己的长剑插进了敌人的胸口。一支长箭射向他,笔直的刺穿了他的心口。吴八倒下了,连同被他杀死的敌人一起倒下了。 李弘一刀砍飞了冲向自己的敌人。他已经感觉快守不住了。这般乌丸人的凶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们全然不顾性命的冲上来,根本不管牺牲多少人。在这个小阵内,已经躺满了尸体,密集的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有的还是好几具尸体堆积在一起。李弘看到小刀已经死了,其他三个伍长也已经死了,剩下四个战士还在奋力抵挡。阵外还有二十几个敌人正准备做最后的冲击。 就在这个时候李弘听到了马蹄声,密集的马蹄声。然后就是乌丸人的欢呼声。敌人援兵来了。 李弘绝望了。这一战跟自己的预测相差十万八千里。乌丸人的坚韧和以命相搏的勇气让他们获得了胜利。即使是惨胜,那也是胜利。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象个懦夫一样守着猎物放弃进攻。进攻,连续进攻,他们摧毁了汉军士兵的性命,也摧毁了汉军士兵的堡垒。 最后一击,只要最后一击,一切就将结束。 援兵的出现极大刺激了剩余的乌丸骑兵。他们大概怕功劳被别人抢去了,立即就发起了最后一击。 望着象潮水一般跳进来的敌人,李弘对着剩余的几个士兵大声喊道:“走,快走,从河里走哇。” 没有士兵听他的。大家象疯子一样依旧在鏖战。李弘飞速后退,他看到了郑信。郑信被三四个敌人围着,已经危在旦夕。李弘毫不犹豫飞出小斧,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双刀同时杀至。 “走,下水走。”李弘对他大声叫道。郑信下意识地点点头,长剑从自己面前的敌人身上拉出,带出一蓬鲜血。李弘躲过背后敌人的砍杀,眼明手快,左手刀顺势就插进了一名包抄上来的敌人胸口,右手刀挡住了从右面冲上来的一记劈杀。李弘放弃了插在敌人胸口上的刀,左手从躺在地上的敌兵尸体上拽下小斧,抡圆了,狠狠的剁在背后敌人的大腿上。敌人惨嚎一声,倒飞出去。 李弘和郑信背靠背,快速向河边移动。此时阵内的其他三个战士已经被如狼似虎的乌丸人一拥而上,剁杀在地。 十几个乌丸人向他们飞扑过来。 “你先走。”李弘大叫一声,突然返身冲了上去。郑信不敢犹豫,在李弘的掩护下,飞跑两步,飞身高高跃起,“扑通”一声,钻入了冰冷的河水里。 李弘拼尽余力,大展神威,连杀三人。乌丸人更是疯狂,不要命的往上冲,想是一定要杀了他,不能再逃了一个。 李弘不是不想逃,他根本就逃不掉,这些怒吼的大汉恨不能把他吃掉。李弘被迫步步后退,退到了冰冷彻骨的河水里。 李弘继续退,越退越快。 乌丸人反应过来,这个人也要借水逃走了。站在岸上的几个士兵立即拿下弓箭,搭箭就射。李弘大吼一声,奋力向岸上的弓箭手掷出了战刀。 战刀在空中呼啸着,飞速而去。 一名弓箭手刚刚举起弓,就看见血糊糊的战刀向自己飞了过来,他吓得惊叫起来,但已经躲避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战刀贯体而入,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李弘沉入河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节 卢龙塞位于徐无山麓的最东面,坐落于两山之间。左侧是梅山,右侧是云山。由此入关,走一百里沿山而行的官道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卢龙塞是依山修筑的城池,有三道城墙构成一个“日”字形的防御体系。外围主城墙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由石块从里到外整体码堆而成,中心竖有一两丈高城楼,叫望日楼。在主城墙两端,依着山势修建了辅墙,城墙上也各有一楼。矗立在梅山上的叫梅楼,修建在云山上的叫云楼。由两边辅墙开始,向更远的山上延伸。大汉国修建了一道大约两百多里的城墙,用以防止胡族入侵。由主城墙向后一百步,在两山之间,再筑了一座高大城楼,城墙高宽皆与主城墙一样,长五十丈。上有一楼名卢龙。两边以石墙与主城墙相连。两侧是两列士兵营房。再往后,相距一百步,就是面对官道的新月楼。这道城墙高四丈,宽两丈,长八十步,上有一楼叫新月楼。这里两侧都是堆积粮草的库房,马棚和治疗伤兵的木屋。 李弘和郑信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一夜的路,早上赶回到卢龙塞。卢龙塞已经全体动员,所有士兵都各司其职,忙碌不停。大量的武器,守城器械都堆积在广场中央,由士兵们源源不断的运到城墙上。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笼罩了整个卢龙塞。 小懒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回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郑信伤比较重,被送到新月楼救治去了。李弘被程解拉着,直接去见田静大人。田静仔细询问了情况。李弘给他详细解释了自己看到的和依此做出的分析。 “你留在我身边吧?”田静再一次提出来。 李弘坚决的摇摇头,“我要报仇,我要杀人,我要到城墙上去。” 田静看着他,没有做声。站在旁边的程解说话了,“大人,你可不能把他要走了。昨天我的斥候队损失了两个什长,小刀在濡水河边死了,王九在诱敌的时候被箭射死了,现在正需要补充一个。黑子这次立了功,正好可以补上。” 田静望了他一眼,问道:“斥候队还剩多少人?” 程解面色一暗,“只有六十多人了。” 田静把目光投向李弘,“那你就补上这个什长的位子吧。” 程解赶忙拽着李弘跪下谢恩,然后象是怕田静反悔似的,飞一般拉着李弘跑了。 他们的部队本来归田静大人直接指挥,由于要打防御战,斥候的作用已经没有了,所以他们被编进了左军候武飞大人的部队,归左屯长周昊大人指挥,负责防守梅楼。 李弘站在梅楼上,长时间的仰望着矗立在卢龙楼上的大纛。大纛高约十丈,耸立入云,黑色的旗面上绣着一个巨大的“汉”字。李弘心里非常激动。身为大汉国子民,即将为大汉国保家卫土,抛头颅,洒热血,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 冬天的太阳,慵懒的打着哈欠,望着下面枯黄的草地,心情很不好。没有绿色的青草,没有生机盎然的鲜花,没有活泼可爱的小鸟,草原就象是失去了生命一样,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让人无法提起精神。 汗鲁王乌延望着天上苍白无力的太阳,缩了缩脖子。草原上的风太大了,还没有到非常冷的天,寒气就已经开始往衣服里面钻了。 乌延是个彪悍健壮的中年人,大约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由于岁月的侵蚀,皱纹过早的爬上了他的额头。他有一双象狼一样的眼睛,凶狠和狡猾就写在他削瘦的脸上。年青时,他也是草原上的一条好汉,以勇猛好杀出名。后来他继承了父亲留下的部落,率先在乌丸族内称王。大汉国的皇帝怕他们乌丸人惹是生非,也不管,随他们去闹腾。 乌丸人都居住在大汉国内,或者在边境的地方,许多部落与大汉国的关系都不错。过去许多部落大人都曾率部帮助大汉人攻打鲜卑族。但自从落日大战,大汉国惨败,鲜卑人大胜之后,情况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许多乌丸部落大人不经大汉国皇帝御封,自己就开始称王,而且对大汉国皇帝的警告也是置若罔闻,全然不当一回事。骚扰侵犯掳掠大汉国百姓城镇的事屡有发生。然而大汉国确实已经病入膏肓,日落西山了,他们无力去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乌延在乌丸族中,他是第一个称王的,他也想第一个入侵大汉国,占据肥沃的土地,掠夺数不尽的财物和女人。 当鲜卑人找到他,商议合力攻打卢龙塞,入侵大汉国腹地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盼了这一天盼了不少年了。面对牢不可破的卢龙塞,他常常望洋兴叹,一筹莫展。而如今有鲜卑大军的帮忙,有闻名天下的慕容风在幕后筹划,卢龙塞已经不是问题了。 乌延为了入侵后分到更多的财产和土地,他和老朋友东部鲜卑大人弥加进行了多次商谈。鲜卑人还是比较大方的,基本上满足了他的要求。于是他按照计划先行率领三千大军赶到了红花谷。 鲜卑大军由东部鲜卑的四个大部落百战,飞马,木神,云海加上一些愿意参加的小部落共五千大军在飞马部落大人阙机和木神部落大人素利的率领下,不久之后也赶到了红花谷。 大军快速行进在草原上。 望着旌旗飘扬,战马奔腾的队伍,望着一张张兴奋的脸,乌延心里美滋滋的。卢龙塞,等我把你夺下来,我把你拆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挡我的道。 乌延看见阙机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疾驰而来。乌延赶忙迎了上去。虽然他号称汗鲁王,但他的实力和财富并不比阙机,素利的多,他在这几位面前摆大王的谱,简直就是笑话。 “大王辛苦了。”阙机对他随便拱了拱手,打了一个招呼。阙机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鲜卑族里他算是比较矮的了。他的颚下长着一把长须,又浓又黑,非常漂亮。阙机的眼睛比较小。但从里面流露出来的却是狂热和贪婪,一股对战争,对财富的狂热和贪婪。 “大人辛苦。”乌延也拱拱手,“再有三十里就是卢龙塞。”他指着前方说道,“号称大汉国北疆最坚固的堡垒。” 阙机不再意地笑笑,“也好,打起来够劲。大帅送来的攻城工具正好用上。我们这些人马背上打仗习惯了,真要攻城,还是要加把劲的。” 乌延点点头,表示同意。 胖乎乎的素利带着手下飞速赶了过来。素利长得胖,但他却是鲜卑国一个非常出名的勇士。素利力大无穷,在他手底下能过上十几招的真不多见。一般胖子都比较白,素利也不例外。白乎乎的一个胖子出现在大家面前。素利笑呵呵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熊霸明天早上到。” “熊霸来帮助我们当然是个好消息。可让人不高兴的是,大帅不相信我们,你知道吗?”阙机冷冷地道。 “瞧你,临行前大帅一再嘱咐我们,此次攻打卢龙塞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要团结。熊霸还没来,你就不高兴了。”素利与阙机私交很好,说话也没有顾忌。他马上不客气的提醒阙机,“熊霸代表了大帅,你还是少说两句的好。大帅说了,此次由汗鲁王指挥全军,我们就以汗鲁王马首是瞻。”说到后来素利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在他看来,乌延这种王八蛋都能称王,那自己都可以称帝了。 乌延生气了。他看出来这个死胖子笑的有问题,明显就是瞧不起他。死胖子,回头我叫你好看。 阙机用古怪的眼神望了一眼乌延,没有作声。他真不明白,慕容风为什么叫鲜卑人都听一个自以为是的乌丸人指挥。 田静被一阵阵急促的鼓声惊醒了。他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大步走出屋子。门边的侍卫都用紧张的眼睛望着前方。 田静为了在第一时间看到敌军走近卢龙塞,特意赶到了望日楼。由于最近太累,不知不觉他就坐在屋内椅子上睡熟了。 田静看到了敌人。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走来巨大的一群敌人。卢龙塞的士兵们几乎在听到报警鼓声的同时,一窝蜂的拥上了城楼。李弘和程解挤到城墙垛子边上,向塞外的大草原上看去。 乌丸汗鲁王乌延的三千部队居中,鲜卑阙机大人的两千五百部队在左翼,鲜卑素利大人的部队在右翼,整个大军呈品字形,整齐有序的往卢龙塞走来。 五彩缤纷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刀枪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列列骑兵排成长长的队列,在嘹亮高昂的牛角号声指挥下,踩着一致的步伐,坚定的走了过来。 城墙上,汉军默默的排成散乱的阵形,一动不动的望着敌人在向卢龙塞逐步接近,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敌人前进的步伐而神经质的跳动着。 李弘慢慢看清了敌人的旗帜,他突然发现素利的战旗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不禁兴奋起来,“胖子,是鲜卑的胖子。狗日的,这次一定要和他交交手,看看谁的力气大。” 他站在城墙上大呼小叫,声音虽然不大,但那股豪勇之气却突然感染了周围的战士。他们立即从紧张压抑的气氛中恢复过来,随即议论纷纷,很快就谈笑风生,有说有笑起来。这种轻松的气氛立即象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城墙,吹到了卢龙塞的每一个角落。 田静看到战士们很快就从震骇中惊醒过来,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他回头对站在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击鼓手,擂鼓整队!” 传令兵立即退出人群,对站在最外围的旗令兵说道:“大人有令,擂鼓整队。”旗令兵立即跳到城墙垛子上站着,对着卢龙楼上的鼓台打出了旗语。 一阵阵猛烈的鼓声就象天上击下的闷雷一样,炸响在每一个士兵的耳畔。战士们立即就象炸了锅一样,四散奔跑,寻找自己部队的战旗,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战旗下。 李弘到卢龙塞已经有十几天了,好歹也参加了几次部队训练,对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清楚的。他赶忙召集自己这一什的士兵,集中到百人队战旗下。然后程解带着他们集中到左屯战旗下。一屯两百战士。一曲辖左右两屯,四百战士。一部辖左右两曲,八百战士。 田静站在望日城楼下,望着左右两部士兵列队排好阵势,心中不禁涌起万丈豪情。他猛地抽出长剑,高举过顶,高声吼叫:“为我大汉,杀……” 周围的士兵紧跟着他,振臂高呼:“杀……” 更远的士兵听到了,所有的士兵都听到了,就连击鼓手都听见了,他们一个个神情激奋,举臂高呼:“杀……杀……” 一声声杀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宇。 乌延就象没有听到汉军的呼喊,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率领大军坚决的往前走着。 双方相距三百步。乌延举手,示意大军停下。八千人马就象一个人似的,在巨大的牛角号声中,步伐一致的停了下来。 汉军哑雀无声,整齐的站在城楼上,望着敌军的动静,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乌延骑着他的红马,开始沿着中军奔跑。 他慢慢抽出腰间战刀,猛然高举过顶。就在这一瞬间,十几个牛角号同时吹响,随即三千大军几乎同时喊出了地动山摇的一声吼叫:“呼……嗬……” 这一声吼,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激烈,那么浑厚,那么巨大,几乎在瞬间席卷了天地间的所有生灵。 “呼……嗬……” 阙机,素利的部队不甘人后,随在后面,再次吼了出来。 八千人的吼叫,其震撼力是无法想象的,它足以让一个普通的战士热血沸腾,再不恐惧,再不退缩,再不畏死,一往无前,直至血染沙场。 汉军惊呆了。 八千人的巨吼仿佛要震碎卢龙塞,仿佛要把他们统统震为齑粉。这吼声对汉军士兵的自信是个巨大的冲击。 田静冷笑一声,突然跑到左侧掌旗兵身边,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大汉军旗,几步就跳到城墙垛子上。士兵们的目光顿时被他的举动吸引了。 田静站在城墙垛子上,背对着胡族大军,面朝着自己的士兵,用力挥动着巨大的军旗,竭尽全力的叫道:“为了大汉,杀……” 士兵们被田静的英勇感动了,他们好象突然忘却了敌人的巨吼,忘却了敌人的吼叫还在草原上回响,他们再次振臂,一个个声嘶力竭的高吼着: “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节 太阳慢慢的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雄伟巍峨的关隘上,照在萧瑟荒凉的草原和绵延千里的群山之间,给寒气逼人的北方清晨驱走了雾霭,带来了丝丝温暖。 熊霸在天尚未亮的时候,匆匆赶到了大营。乌延得到通报,马上出帐迎接,同时命人去请两位大人。他可不敢怠慢这位鲜卑的重臣。上月在弹汉山,正是由于熊霸的帮助,和连几乎没有费什么太大事,就把落置鞬落罗大人和他的一班势力搞定了。和连对他青睐有加,极力挽留他留在弹汉山。但熊霸还是回到了慕容风身边。 熊霸坐在乌延的大帐内,打开了一张很大的牛皮地图,铺放在地上。乌延和阙机素利围了上去。 “大王,两位大人请看,这是卢龙塞。”熊霸微笑着,右手虚按在地图上方来回摆了两下道。 “汉人当初修建此要塞时,颇为花了一番心思。整个要塞是一个庞大的‘日’字形防御体系。即使第一道防御被攻破,依然有第二道防御阵线可以利用。坚守这么大一个要塞是需要兵力的,但是他们现在只有两部人马一千六百人。大概大汉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到我们的攻击,把我们忘记了。” “大帅认为,我们正面强攻卢龙塞损失巨大,得不偿失。他建议在卢龙塞的正面实施佯攻,而以主力攻其一翼,先破其一点,打乱敌人的防御阵线。汉人一旦失去侧翼保护,其正面防守必然会压力剧增。此时他们只能抽调兵力,重新夺回侧翼。而我们就趁汉人首尾不能兼顾之际,集中主力,在正面给予其重重一击,一旦其防守崩溃,卢龙塞就是我们的了。” “大人能否仔细解释一下?”乌延随即说道。 “大汉人的第一道防御非常具有威胁性。其正面城墙高大宽厚,两翼辅墙依山而建,都是易守难攻。尤其是它的辅墙,对整个要塞的防守起了关键的保护和加强作用。当要塞正面防守出现危机时,他的两翼立即可以支援兵力。辅墙的地势比主墙高,攻城部队也正好在它的有效射程之内。但是有利必有弊。一旦辅墙丢失,对主城墙的防守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所有的有利条件都会变成不利条件。” “要减少正面强攻的阻力,就必须解决它的辅墙云楼和梅楼。要塞左翼的梅楼地势比右翼云楼要低。我们在佯攻主城墙时,以一部主力攻打左翼梅楼。汉人在防守我们正面攻击的同时又不敢放弃自己的左翼,他们在无奈之下只有派出预备军。我们就在梅楼上把他的预备部队全部消耗掉。这个时候我们再突然主攻地势最高的云楼。没有支援的云楼必将被我们一举拿下。” “汉人失去了云楼,守城部队的右翼就会全部暴露在我们弓箭的射程之内。此时我们以全部主力攻打主城墙右翼。卢龙塞的第一道防御阵线立即就会全部崩溃。失去了第一道防线,人数士气都遭到重大打击的敌人,能够坚守卢龙楼多长时间呢?” “所以,正面的佯攻一定要把握好攻击的次数和间隔时间,既要让汉人觉得这就是主攻方向,又要让汉人觉得自己尚可守住,无须预备部队支援。而攻击梅楼的部队要打得狠,打得激烈,要大量消耗汉人士兵,让汉人误认为我们要从那里突破。记住,关键不是占据梅楼,而是要迫使敌人把预备部队全部拉上梅楼,送给我们消耗。” 素利嚷了起来:“熊霸,你这摆明就是要我拼光老底吗?” “胖子,你这次来了多少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拔你几根毛你叫什么?你的部队正对要塞左翼,你又是我们鲜卑族最勇敢的勇士,当然你去攻打最合适。攻打一个小小的梅楼,是不是辱没了你的才能?”熊霸笑眯眯的道。 素利没有作声,脸上有点不痛快。 “你放心,梅楼上的敌人不会超过两百人,你的损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熊霸看他心里不乐,赶忙安慰他道。 素利一听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你没有骗我?” 熊霸摇摇头,“不骗你。”随即他向乌延拱拱手,客气地说道:“一切听汗鲁王吩咐。” 乌延望了他们三个一眼,心里想:你们三个都坐在这里还会听我的?笑话。他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嘴里却高声应道:“哪里话,我以大帅马首是瞻。一切听大帅的。” 阙机和素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说道:这小子还挺识相的。 田静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胡族大军的大营,脸上一片肃穆。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身披盔甲的军官。左侧黑瘦的高个中年人叫王进,右侧魁梧的中年人叫柴挺。他们是卢龙塞边军的军司马。一般来说一个军司马最多领军一部六百人。但大汉国对边军的编制是特定的,一部两曲,八百人。至于都尉,校尉则看情形,到底领军几部人马。按照惯例,两部人马为一营,两营人马为一军。在卢龙塞,奋武校尉田静就是领一营人马驻守边关。 田静在正面战场上投下了整整五屯,一千人马,备齐了所有的守城器械,准备与敌人血战到底。在两翼辅墙上各自安排了一屯人马,以为后援和辅助防守。他只留了一屯人马做预备部队,其余一些马夫伙夫文职人员留守卢龙楼和看守新月楼。他手上的兵员有限,面对敌人八千大军的攻击,他也感觉到捉襟见肘,无米下锅。 王进和柴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默默的随在田静身后,望着塞外草原上绵延数里的胡族联军大营,心里沉甸甸的。 昨天快骑已经出发,向幽州刺史刘虞和右北平太守大人刘政再一次发出了求援请求。田静心里透亮,以现在的人马,支撑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但时间再长就难说了。如果两位大人的援兵不能在半个月内赶到,卢龙塞失守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大人,乌丸人和鲜卑人的后勤补给部队上午全部到了,大约有好几千人,押运着大量草料辎重驻扎在蛮子大营的后方。蛮子这次决心大了,看情形是要不死不休了。”王进微微皱着眉头,轻轻说道。 “这些蛮子已经好几年没有发动这么大规模的入侵了。估计是皮痒了,要挠挠。”柴挺恨恨地说道。 “随补给部队过来的几千人可有骑兵?”田静上午在城墙上观察一阵之后,因为事情忙到卢龙楼去了,并没有看到敌人的后勤补给部队赶到卢龙塞。他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没有。从远处看都是牛车和马车,估计都是蛮子族内的老老少少。” 田静转过身来,望着他们,神色凝重地道:“此次胡人有备而来,气势汹汹,其最早的攻击势头一定会猛烈无比。告诉士兵们,要不惜代价坚决顶住胡人的攻势,重重打击这些蛮子的嚣张气焰。看看是蛮子的大刀长矛锋利,还是我们的铜墙铁壁厉害。” 李弘从早上起就看见许多鲜卑士兵跑到梅山上左看右看,然后聚在一起对着梅楼指指点点,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到了上午,鲜卑士兵在汉军长箭射程范围之外的地方开始挖土装袋,然后一袋袋的码在附近。李弘觉得不对劲,随即喊来了程解。 程解趴在城墙垛子上,看了一会儿,问李弘:“黑子,有什么不对吗?” 程解非常强壮,比李弘还壮实,个子也不高,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李弘望着他,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鲜卑人用土袋能干什么?无非就是用来填补什么地方。主城墙五丈高,鲜卑人就是用一个月挖土装袋,也填不到那个高度。我们这里城墙依山而建,随山势而上,高不过三丈。如果敌人从半山腰开始紧贴着城墙根用土袋码成一个平台,他们就有安放云梯的地方,就可以用云梯攻击我们了。” 程解想都不想,笑道:“你不要瞎想了,疯子才会想到从山上攻击城墙。山上地势倾斜,不但无法立足,连兵员器械补充都非常困难。不要以为他们蛮子都是蠢蛋,他们精明得很。就算有了可以让他们架放云梯的地方,他们要投入多少人才能攻上来?不可能。” “可我们只有两百六十人,分布在八十步长的城墙上。不但兵力分散,难以展开有效阻击,而且一旦被敌人攻破,对防守在主城墙上的士兵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李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他极力想说服程解。 “没有人了,知道吗?没有人了。”程解自己也知道,有异常情况肯定要汇报,但汇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要人。 程解看到李弘面色难看,安慰他道:“我去汇报,行了吧。你在这继续盯着。”说完他顺着城墙往山顶上跑去。云楼就在这小山顶上。 屯长周昊倒是非常重视,带着两个人飞一般跑了下来。周昊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高大结实,一脸虬须。他听完李弘的解说,望着在山上忙忙碌碌的敌军士兵身影,大手用力的拽着胡子,想了半天,说了两个字:“再看。” 中午的时候,军候大人武飞带着随从走了过来。周昊赶忙迎了上去,顺便说了一下早上的发现。武飞非常吃惊,急忙走到斥候队防守的区域。听完李弘的解说,他用力拍了拍李弘的肩膀,夸了他一句:“不错,有眼光。”回头对随从大声说道:“立即禀报军司马王大人,快。”随从飞一般跑走了。 武飞三十多岁,留着短须,两只眼睛咪咪的,看上去总是面带笑意。他望着周昊,程解,指着李弘说道:“这个什长很有头脑,比你们两个聪明。”然后留下一脸得意的李弘,领着周昊和程解继续往山上去了。 午饭刚刚吃完,李弘立即发现不对了。他发现山上的鲜卑士兵数量突然增多了。堆成小山一样的土袋已经被更多的士兵分成了数十个小堆,散布在半山腰处。程解走过来,也发现了异常。他奇怪的说道:“这些蛮子想干什么?” “要进攻了。”李弘谈谈地说道。 突然,巨大的牛角号从胡族联军大营里传了出来。悠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就撕破了卢龙塞宁静的天空。 随之几百把号角在大营的各个角落里先后吹响,无数战旗在大营里来回穿梭,士兵们纷纷从帐篷里走出来,紧张有序的向各自的战旗下集中过去。 城墙上卢龙塞的士兵们纷纷站起来,往胡族联军大营里望去。堆满了各类武器的在要塞广场上,忙碌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向城墙上望去。 站在城墙上的田静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黑色的铠甲,黑色的头盔,黑色的钢枪。他望着已经准备出动的胡族大军,朝身后挥了挥手。站在他后边的传令兵对站在内墙上的旗令兵做了个手势。 猛烈的鼓声突然在卢龙塞上空响起。 大战的号角声已经吹响,战鼓已经擂起,决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梅楼这一侧的士兵们一会儿望望胡族联军大营的动静,一会儿朝自家的主城墙上望望,神情非常紧张。卢龙塞的士兵们绝大多数都没有参加过真正的大战,他们紧握着武器,一个个微微张着嘴,心脏都在剧烈跳动着。 李弘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由想起自己两个月前在马嘴坡头一次参加战斗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也非常紧张,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李弘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大帅慕容风。他好象怕人发现秘密似的,有些心虚的抬头向树林里望去。 李弘的眼睛蓦然巨睁,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吼叫:“上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七节 李弘看到从树林上空飘过来一片黑云,耳边似乎都能听到黑云撕裂空气的凄厉叫声。 素利抢先发动了攻击。在他看来,反正都要拿自己的士兵去和敌人消耗,早死迟死都是死,不如先图个痛快再说。 他按照熊霸的要求,在中午的时候已经率领两千五百名士兵悄悄出营,赶到了梅山,埋伏在最靠近梅楼的山洼里。素利性子急,命令部队按攻城队形列好队,准备一听到大营号声就开始进攻。 李弘的一声大吼惊醒了许多人。盾牌手不由自主的举起盾,回头向紧紧贴在城墙上的李弘望去,随即就听到了弓箭射来的声音。他们惊骇的大叫起来,立即蹲下竖起了大盾。没有盾的士兵就象受惊的兔子似的,眨眼间就连滚带爬躲到了城墙里侧,一个个本能的双手抱头,紧贴着墙根。山上梅楼附近的士兵就如同惊弓之鸟,立时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逃生去了。城墙顶上一时间除了躲在盾牌后面的士兵,再无人迹。 巨大的一片黑色箭雨呼啸而来,长箭狭带着刺耳的风雷之声狠狠的钉在云楼上,城墙上,发出骇人心魄的“嗖嗖”“咚咚”“噼啪”的声音。有些箭因为射程不够落在了城墙外,有的因为射程太远飞出了城墙,而落在城墙上的长箭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有的盾牌兵被许多长箭一起射来的巨大力量撞倒了,有的长箭射到地面上弹起来却依然劲度十足的钻进了士兵的身体,云楼的木质顶和木质立柱,门窗上,到处都是斜插在上面的长箭。 素利站在山腰上,非常满意自己士兵所做出的精彩表演。他大声对站在自己后面的传令兵道:“命令弓箭部队,继续射击。” “吹号,命令前军,靠近城墙,抛掷土袋。”素利转头对号角兵叫道。 “呜呜……”的号角声从山林里传出,响遍了整个梅山。 已经全部布置在土袋后边的五百士兵,一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他们站在十几堆土袋附近,随时听命出击。 一名千夫长听到号角声,立即纵声大叫:“上肩……”。士兵们两个一组,配合默契,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抓起一袋土,放到对方肩膀上。 “冲……”随着千夫长一声令下,两百多名士兵驮着土袋,狂吼着,飞快向城墙跑去。在他们的上方,一阵更密集的箭雨呼啸而过。 主城墙上,士兵们都望向梅山,望向梅楼,他们听到了密集的牛角号声在梅山上此起彼伏,看到了密集的长箭在梅楼上肆虐。 田静镇定自若,淡淡扫了一眼梅山,然后依旧全神贯注的盯着正缓缓从大营里鱼贯而出的胡族大军,根本不为所动。 乌延望了一眼梅山,笑着对身边的熊霸说道:“胖子生气了,正在大发神威呢?” 熊霸笑了起来:“这个胖子叫他把动静闹得小一些,他却好象人家不知道似的,把整个梅山都掀动了。” 李弘趁着箭雨稍歇的间隙,伸出个脑袋准备朝城墙外看看,才露个头,就被迎面射来的一箭擦着头皮飞了过去。李弘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动了。不过他听到城墙外传来数百个士兵的叫喊声,奔跑声,以及重重往城墙根下抛掷重物的声音。他想到了那些土袋。看来这些鲜卑人是真的要在山腰上填出平台,好架设云梯攻打云楼。只是现在天上箭飞如蝗,根本无法伸头,更不要说实施阻击了。 十几个盾牌兵早就架不住这么多长箭的狂轰乱炸,个个都趁着两轮箭雨之间的间隙,跑到城墙边上躲着。几个士兵被反弹的长箭射伤了,躺在墙根下痛苦的呻吟着。整个城墙顶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长箭。 汗鲁王乌延,阙机,熊霸带着五千大军在卢龙塞城下一字排开,旌旗飘扬,人海如潮,颇为壮观。 他们选择的战场主攻方向是望日楼的左侧。此时素利带着部队正在攻打梅楼,梅楼上的汉军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帮助主城墙左侧部队防守。 田静站在城墙上也看出来敌人的意图,他大声喊道:“军司马王进。”王进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指挥左城墙上的两屯人马,听到喊声赶忙跑过来。 “敌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在左侧。你告诉士兵们,要坚决把敌人打下去。” “是。请大人放心。” 牛角号吹响。乌延的部队开始展开阵形。弓弩兵和骑射兵开始向前推进。突击步兵每十个人一组,携带八丈长的登城梯;每个登城云梯后边,有二十人的突击小队。这些小队士兵一手拿刀,一手拿盾,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鼓声一声比一声猛烈。城楼上到处都是全身甲胄的士兵,在各级长官的大声命令下,部队开始进入临战状态。 城下,敌军还在推进,逐渐进入射程之内。 素利的士兵在弓箭的掩护下,成功的将一千多包土袋抛掷在城墙根下。一个可以容纳十几架云梯的小平台已经形成。 素利用力的挥动手臂。牛角号吹响。刚才抛掷土袋的前军立即向两边退去,一百名架设云梯的士兵吼叫着,抬着十架云梯,举着盾牌,冲向城墙。 密集的弓箭掩护停止了。 李弘望望天上,好象没有疯狂的射击了。他慢慢站起来,看到了从树林里冲出来的攻城士兵。他大叫起来:“兄弟们,敌人进攻了,准备战斗。” 李弘的这一什士兵非常幸运,敌人的攻击点就选择在他们这一段城墙面上。士兵们等待了一小段时间,发现敌人真的没有继续射了。随即在李弘的催促声中,他们都站起来向城外望去。 “射击,任意射击……”李弘大声叫着,射出了卢龙塞士兵反抗入侵的第一箭。 敌人高举盾牌,一边抵挡从城上射下来的长箭,一边奋力前进。三十人的射击威力太小了,长箭洒到敌人的冲击阵形里,就象在池塘面上溅起了一点小水化。随即从云楼上,从城墙其他防守面上,汉军士兵对着城下跑动的敌军,纷纷射出了愤怒的长箭。然而,茂密的树林帮了敌人的忙,大部分长箭都没能击中目标,不是被树枝挡住,就是射在了树干上。但已经有鲜卑士兵中箭倒下了。 素利的强弓射击部队突然出现在山坡上。他们的强弓是鲜卑族最出名的貊弓,是东部鲜卑长弓部落的特产。劲大,射程远,远比普通弓扎实好用。强弓部队的士兵虽然暴露在汉军弓箭的射程范围内,但他们毫不畏惧,在一名百夫长的吼声中,开始对城楼上的汉军进行压制性射击,以掩护自己的步兵兄弟迅速靠近城墙。 汉军士兵立即就被强劲的长箭洞穿了几人。但是面对更多涌到城墙下的攻城敌兵,他们已经顾不上躲避敌人的射击,只能竭尽所能的阻击威胁更大的敌人。梅楼上,屯长周昊的吼声响了起来:“左什士兵,射击敌人的弓箭兵,射击……” 鲜卑士兵坚决而顽强的推进到城墙下。士兵们把盾牌顶在头上,迅速架好了登城梯。由于土袋之间有间隙,云梯的脚深深的插入了土袋中,显然比放在地面上更牢固,更不容易被守城士兵推dao。 素利的肥手再次挥下。三百名第一批攻城士兵在号角声的指挥下,象潮水一般涌出山腰。他们疯狂地吼叫着,一手战刀,一手盾牌,高速向十架登城梯冲了过去。 程解带领另外一什士兵已经补充过来。他拔出战刀,对着周围的士兵高声喊道:“密集射击,密集射击……” 奔跑中的敌人士兵不断有人中箭摔倒,惨叫声,长箭呼啸身,喊杀声,充斥了整个战场。敌人开始爬上云梯。 田静对梅山的激烈交战置若罔闻。他认为那是敌人的骚扰战术,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何况山坡又陡又高,敌人即使想攻城也找不到安放云梯的地方,攻城队伍也难以展开。士兵们身处不利地形,伤亡一定巨大。不会有人把那里做为攻击重点的,除非是个一无所知的疯子。 看到敌人进入射击范围,田静回头大声喊道:“擂鼓。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准备齐射。” 命令在一个接一个的吼叫声中被各级指挥官传达到士兵耳中。随着战旗挥舞,盾牌手齐唰唰地蹲了下来。 乌延回头对身后叫道:“命令盾牌兵举盾,弓箭兵准备。继续前进。” 田静高举长枪,奋力前指,“射……” 几乎在同一瞬间,几百支长箭跃空而去。 乌延大叫起来:“射……” 紧跟在汉军后面,胡族联军将两千支长箭发射了出去。这片巨大的黑云向天空中激射而去,冲破一片小黑云,一股脑的向城墙上倾泄下来。两支军队几乎同时遭到了箭雨的冲击。双方都有士兵倒下了。短暂的接触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但随即双方弓箭兵在各自指挥官的指挥下,再次射出了一轮。 空中的箭矢在卢龙塞上空飞舞欢叫,城上的战鼓擂得地动山摇,城下的牛角号声响彻战场。激烈的战斗终于打响了。 乌延的大军迅速接近城下。 “命令弓箭兵停止前进,盾牌兵掩护,继续射击。” “命令步兵小队,架设云梯。” 随着一声令下,从整体推移的队伍中突然冲出五百名士兵,他们十人一组抬着巨型云梯,一边奔跑,一边高举盾牌,嘴里高声吼叫着,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射向城墙。 田静面无表情,大声叫起来:“前派弓箭手上前,阻击城下步兵;后排弓箭手继续远射。” 乌延的士兵很快推进到城下,冒着密集的箭雨,将云梯成功架好。然后四个士兵押着云梯的根部以使其牢固,另外士兵高举盾牌,护卫在云梯两侧,保护这四个士兵的生命。 嘹亮的冲锋牛角号声在一霎那间响彻了战场。一千名突击士兵分成五十个小队,就象冲出樊笼的猛兽一般,嗷嗷乱叫着,冲向云梯,准备登城大战。 乌延大叫起来:“弓箭兵,连续齐射,连续齐射。” 随着乌延的叫声刚落,密集的长箭突然象发了疯一样,接连不断的呼啸着射向城墙上方。密密麻麻的长箭象*一般,砸落到城墙顶上。 站在田静身后的两个侍卫大惊失色,立即飞速跑上前,举起了盾牌。猛烈的长箭连续撞击在盾牌上,巨大的力量使得两个侍卫不得不双手握盾,退了一步。 突击步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飞速接近云梯,然后一个个就象敏捷的猿猴,顺着长梯快速爬了起来。 弓箭手突然停止了射击。 田静一把分开护在自己面前的侍卫,伸头向城墙下看去。敌军士兵密密麻麻的,正在顺着梯子迅速接近城墙上方。 他后退了一步,举枪高吼:“杀……啊……” 战鼓如雷,士兵们士气如虹,随声高吼:“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八节 辅墙上的争夺战已经开始。李弘一刀就削掉了刚刚冒出脑袋的敌兵头颅。其他守城士兵开始用石头砸,用擂木滚,用箭射。敌兵不断发出惨叫,摔落到山坡上或者他们自己筑起的土台上。 在经过了最初的接触后,鲜卑士兵有的已经跳上墙垛,有的已经杀上城墙。肉搏战越来越激烈。屯长周昊带领的一个百人队被鲜卑士兵的弓箭手牢牢压制在梅楼周围,根本无法下去支援。周昊几次带队试图冲下去,但伤亡太大,不得不放弃了,只能用弓箭从侧面射击,帮助防守队员减轻一点压力。而守卫在主城墙与辅墙之间的百人队,更是被居高临下的弓箭手射得无法探头。现在只有程解的六十人在辅墙中间拼命的阻击。 主城墙方向的攻城大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空中箭矢纷飞,巨大的石块被一块块砸下,一排排擂木顺着云梯飞速滚下。敌人的攻城士兵或者被长箭射杀,或它巨大的冲击力撞飞,无一幸免,或摔伤或一命呜呼。躲在城墙根上的士兵不是被沸水烫伤,就是被热油浇坏。城墙下敌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受伤士兵的哀鸣声夹杂在厮杀声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乌延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墙左侧,五百士兵一大队,轮流对要塞发起冲击。对城墙右侧的汉军则展开间歇攻击,迫使其无法抽出兵力支援左侧。 辅墙上,更多的士兵涌上了城头。李弘没有办法对付,只好退一步,顺便帮助其他战友阻击敌兵。此时,一个人的凶猛已经毫无作用,他被敌人围在中间,虽奋力鏖战,却无法制止敌人杀死自己的战友。程解的长箭已经砍卷了口,但他依旧虎吼着与敌人周旋。一个鲜卑士兵从城墙上探出身子,看到自己的战友被程解一剑劈死了。愤怒之下,他一个纵身跳上城墙,在程解长剑刺进自己的胸口之前,对准程解的咽喉就射出了必杀的一箭。鲜卑士兵带着程解的长剑摔下城墙,程解睁大双目,笔直的仰面倒下。 李弘架住敌人的刀,一腿踹在对方的小腿骨上。敌人惨吼着大叫起来,但随即就被李弘一斧砍在腰上,横飞了去出。李弘对着山上梅楼竭尽全力地吼道:“支援啊……” 周昊的心在淌血,再不冲下去,辅墙的防守面上就没有人了,它已经基本上被敌人完全突破了。他一把丢掉手上的长盾,回身举剑高吼起来:“兄弟们,杀下去吧,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 周昊猛然冲出梅楼,高声大呼:“杀啊……”,他迎着敌人密集的箭雨,一往无前,勇敢的率先杀了下去。后面的士兵被周昊的勇敢所激励,怒吼着,各自冲出自己的隐蔽地点,紧紧随着他,飞奔而下。 长箭尖啸着穿透了周昊的身体。周昊健壮的身躯震了一震,但他依旧顽强的往前奔跑,嘴里依旧纵声高叫着。随之第二支箭,第三支箭,第四支箭几乎不分先后射穿了他的身体。周昊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轻了,他觉得自己好象要飘了起来。他狂吼着,飞了起来。他看到更多的箭射进了自己的身体,但他已经飞了起来,他已经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身体。 李弘惊呆了。他看到周昊胸前插满了箭,可他依旧飞速奔跑着,带着身后怒吼的士兵冲了下来。 梅楼上的百人队在损失了三十多人后,终于冲破死亡线,杀进了激烈的肉搏战场。城墙上的二十几个鲜卑士兵立即就被包了饺子,全部被愤怒的士兵杀死在城墙顶上。 素利站在远处的山上,大声叫道:“好汉子。真是一条汉子。第二攻击队给我冲上去。” 田静指挥部队终于杀退了敌军的第一次凶猛攻击。士兵们看着迅速退下的胡族士兵,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欢呼。一个士兵高举着大汉军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嘴中高喊着,以发泄心中的快乐。 王进大步走过来,铠甲上尽是血迹。田静迎上他,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伤亡如何?” “回大人,阵亡五十四人,重伤二十七人。” “怎么会这么多?”田静有些吃惊。要是伤亡这么大,打几天人就差不多没有了。 “回大人,许多士兵头一次参战,临战经验不足,导致无谓伤亡增多。下一波攻击也许要改善不少。”王进赶忙安慰田静道。 田静点点头,“告诉士兵们,武器要尽可能节约使用,不要浪费。如果都象刚才那样一窝蜂的往下丢,有多少用不掉?” 王进连声答应,行了个礼,赶忙向城墙左侧走去。他要召集几个军候,赶紧把大人的要求传达下去。 辅墙上的敌人再一次增多,战场逐渐被拉大了。压制汉军的鲜卑弓箭手怕误伤自己人,停止了射击。早就憋得火冒三丈的武飞,带着整整一个百人队士兵,趁着这个空隙,飞速向辅墙中段的防守区域杀去。一时间城墙上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杀的血肉横飞。 李弘已经杀的手脚都软了。他硬接了敌人一刀之后,头一次感到自己力不从心,被震的踉跄而退,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看到战友就在自己的面前被敌人砍倒,可自己就是没有力气举刀,没有力气冲过去救他。他难过的泪水都淌了下来。 敌人进攻的牛角号声再次在卢龙塞城下吹响。紧接着震天的战鼓声直冲向卢龙塞上空,声震云霄。 胡族联军的第二次攻击开始了。 冬天的太阳花白花白的,它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好象是被眼前的杀戮战场惊骇了,不时露出半张脸来偷窥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不知不觉,它已经躲到卢龙塞关后,不见了。 乌延两眼直勾勾的,冷漠的盯着血腥的战场,一言不发。这已经是下午第四次攻打卢龙塞了。 他抬头望望逐渐阴暗的天空,突然回头说道: “传令,停止进攻,收兵回营。” 巨大的牛角号声慢慢的响彻了战场。胡族联军的士兵迅速从战场的各个角落象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熊霸眯着眼睛望着血腥的战场,看着卢龙塞上空飘扬的汉字大纛,突然说道:“这个田静统兵真的不错,过去我们倒是小看了他。” 乌延随意地笑笑道:“那又能怎么样?他还能变出部队来吗?” 熊霸同意地点点头:“攻城战就是消耗战。在双方条件对等的情况下,谁的士兵多,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虽然我们在人数上占不到绝对的优势,但我们可以通过局部战场,大量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以此来达到绝对优势。” “如果我们有一万五千人,我保证可以在三天内拿下卢龙塞。十比一,拼消耗都能把田静拼死。” 田静站在城楼上,目送胡族联军缓缓退回大营。今天下午的激战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出乎意料的就是敌人攻击梅楼,而且那边的战斗好象非常激烈。 他心里有些担心,他非常急切的想知道,那里还有多少士兵。 李弘坐在城墙垛子上,望着躺在城墙上的战友遗骸,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整个斥候队已经基本上没有了。这是他的同胞,他的战友,但现在都已经成了记忆。战争的残酷岂能用一个血腥来概括。 武飞望着田静的脸,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低头无语。 “还剩下多少士兵?”田静轻轻问道。 “除掉重伤的,还有六十二名士兵可以作战。” “一战就损失两百多?”田静几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明天怎么办?”他只有一屯两百预备部队,如果明天全部拉到梅楼防守,他的正面防守一旦出现漏洞,就没有部队紧急补充了。 “屯长周昊,三名百夫长全部阵亡。”武飞再一次轻轻说道。 田静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乌延为什么舍易取难,一定攻打梅楼呢?我的损耗大,他难道损耗不是更大吗?只是在那么个小地方,我就失去了两百多名士兵,我损耗不起呀。 田静大约也明白了乌延的意图。乌延在梅楼与汉军拼消耗,比在主城墙上与汉军拼消耗要划算。主城墙防御面大,防御一方士兵可以互相补充,互相协助,而攻击方就只能被动的攻击。一天战斗下来,按照双方伤亡比例算,攻击方自然吃大亏。但在小防御面,防御方士兵少,互相支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攻击方只要猛攻一点即可。这样按伤亡比例算起来,攻击方就显得不是十分吃亏了。乌延大概就是欺负他兵少,要在侧翼战场上消耗他兵力。 但是又不能放弃梅楼。梅楼被敌人控制了,主城墙左侧防守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弓箭之下。本来是加强防守的优势地点,给敌人这么一攻,反而变成鸡肋了。士兵的严重缺乏是目前防御的瓶颈。 田静非常苦恼,现在只有指望援兵能够即时赶到了。 李弘在城墙上吃晚饭时,军候武飞来告诉他,他已经是余下这六十二人的百人队队长了。夜里预备部队的一屯两百人全部上来进入防御阵地。他归这一屯的屯长姬明指挥。 素利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吹捧,这让他非常兴奋。 “明天,我再狠狠的攻一天,一定把田静的预备部队吞掉。”素利摇晃着他那颗肥硕的大脑袋,得意洋洋地说道。 熊霸微笑着说道:“明天,如果你能象今天一样,再消灭掉大约两百人,那卢龙塞被攻下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你放心,我的部队虽然损失了五六百人,但我还有将近两千人,完全能够胜任。只是要补充一天的箭枝给我。下午我把所有的箭都射了出去。” 熊霸望向乌延。乌延立即笑着道:“这点备料还是有的。预祝大人明天旗开得胜,我们早日进驻卢龙塞。” 阙机在一旁突然问道:“明天我们是攻打一天,还是半天?” 熊霸接口道:“士兵都很疲劳,武器给养也要补充,还是攻打半天吧?关键还是素利那里,要快,要猛,要狠,一定要歼灭他的有生力量。一旦达到目的,立即脱离战场。” 素利插嘴道:“不是说攻击一天吗?” 熊霸笑起来:“你的部队从早上就开始进攻。我们早上率领大军在城下做做样子,逼得田静不敢动就可以了。” “我如果早上把梅楼拿下了呢?”素利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如果你拿下了梅楼,田静只能从正面防御阵地上抽调部队过去支援。那样我们下午攻打主城墙就更轻松了。但你的损失肯定非常大。我还是坚持在汉军对云楼疏于防范的时候,夺取云楼。这样会减少部队的损失,对敌人士气的打击也更大一些。” “会不会破城?”阙机急切地问道。 熊霸摇摇头:“不可能。现在汉军士气高涨,物资充足,兵力尚足够支撑一段时间。即使他失去了两翼的保护,依旧可以支撑。卢龙塞的确难攻,不是轻易可以拿下的。要和他们拼人数,拼士气,拼物资,拼毅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要是下雪了呢?”乌延问道。 “撤军。”熊霸坚定地说道。 乌延,阙机,素利三人互相看看,几乎同时要说话,但被素利抢先了,“那我们不白忙活了。” “所以我们要精诚团结,尽快拿下卢龙塞。大家在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拿下了卢龙塞,将来的财富就取之不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九节 姬明当兵之前是一个赶马车的,因为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一气之下当兵了。他参加过几次平定乌丸人反叛的征剿行动,立了军功,被迁升为屯长。做了军官,秩禄多了,反而有钱了。姬明去年娶了一房媳妇,是徐无城一个县吏的女儿。他觉得自己幸福,走到哪儿都是笑眯眯的。 他看到李弘的时候,李弘正披散着头发,躺在城墙上睡觉。李弘一直不喜欢束发。大概在鲜卑待习惯了,他觉得头发披散着能让人心无羁绊,心情更加舒畅。在卢龙塞,限于军规,他只好用布绳马马虎虎扎一下,戴上头盔了事。 姬明头一眼看到李弘,就觉得这人值得结交。李弘看上去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老实憨厚,其次才是他的杀气,一股扑面而来令人惊惧的杀气。姬明听说李弘的事已经有几天了,今天总算看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大汉。李弘被姬明推醒,一骨碌爬起来,准备给上司行礼,被姬明拦住了。 望着李弘笑嘻嘻的面庞,高大健壮的身躯,姬明头一句话就是:“你真壮实。” “你能把白天的战斗给我说一下吗?我在关内城下,只听到你们这里打得激烈,并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形。” 新上司有命令,李弘自然要解答。 初冬的夜里已经很冷了。山风肆虐,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尖啸,树木在风中摇摆,颤悸。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李弘将下午的战斗娓娓道来,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今天伤亡这么大,主要原因还是我们准备不足,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会选择这里进攻。结果造成仓促应战,导致防守没有章法,陷入与敌人的混战当中。其次敌人的弓箭射得没完没了,完全压制了我方上下两路的支援,这也是伤亡增大的原因之一。” 姬明惊讶的发觉这个看上去粗旷豪爽的大汉不但说话非常有条理,而且头脑冷静,对事情的分析判断也准确。他一定非常有学问,读过不少书,要不然哪里有这么聪明。姬明一边想着,一边问他道:“那你对明天的防守可有什么提议?” “如果防守一直这么被动下去,我们的损失会非常大。关键还是要掌握防守的主动权。” “防守的主动权?你说的我不怎么明白,你能说详细一点吗?” “由于山势的原因,敌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他们利用不同的高点和低点,用密集的长箭压制我们的防守。如果不能破去他们的弓箭部队,无论我们怎么守,都非常被动,损失也会越来越大。” “你有办法破吗?”姬明急切的问道。 山风把李弘披散的长发吹得乱舞,寒气顺着身上的甲胄直往肉里钻,李弘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望着笼罩在黑暗里的梅山,他久久没有做声。 姬明失望的说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李弘想到了周昊,他好象又看见周昊浑身插满了箭,在城墙上高呼,奔跑。“烧了它,烧掉这座山。”李弘突然指着面前的山林,咬牙切齿地说道。 姬明的眼前一亮,他仿佛看见大火在树林里熊熊燃烧,鲜卑的士兵在大火里挣扎,呼号。姬明欢呼一声,也不管李弘了,掉头往望日楼跑去。 时间不长,武飞,王进都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李弘连忙给军司马,军候见礼。 王进用非常欣赏的目光望着李弘,笑着说道:“你就是黑子?不错,聪明。早上怀疑敌人要用土袋填出平台的也是他吧?”他转头问武飞。 武飞点点头,“就是他。是个人才啊。大人应该向校尉大人推荐推荐。” 王进用力拍拍李弘的肩膀,又夸了两句:“不错,不错。你这个主意好。我们还可以适当利用的更理想一些。” 武飞赶忙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主意吗?” “我们要诱进更多的敌人,甚至把整个梅楼给他们都行。这样火一旦烧起来,敌人的损失就更大。这次我看他们还往哪里逃。” 半夜里,校尉田静大人亲自带着一班士兵赶来了。这班士兵趁着夜色悄悄顺着绳子爬下城墙,他们在树林隐蔽的地方抛洒了大量易燃物之后,携带着更多的火油等助燃物品,象鬼魅一样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李弘被激昂的牛角号声惊醒。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朝胡族联军大营方向望去。大营里旌旗招展,人喊马嘶。敌人好象今天要全部出动,要进行全面的攻击了。李弘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城外茂密的树林。昨天敌人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把他打怕了。 城楼上站岗的士兵突然敲响了报警的锣声。李弘对这声音非常反感,他觉得这声音脆弱无力,远没有胡人的牛角号声好听。牛角号低沉浑厚的声音让人感觉到大草原的雄浑气势,感觉到大漠的广袤苍凉。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鼓声。鼓声比号角声更加浑厚,更加有一种威凛天下的无敌气势。 梅山上,敌人出现了。同昨天完全一样,他们开始了密集的射击。步兵们架好云梯,突击部队开始攀城。汉军吸取了昨天的教训,部队没有分点驻防,而是散布在长长的城墙上。两百多人从主城墙一端开始,一直延伸到梅楼上。这种防守方法特别不利于敌人的重点攻击。但在没有其他办法躲避敌人箭雨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以避免出现昨天两翼援军被敌人封锁的危险。 一直到自己的攻击士兵爬上了云梯,远射士兵才停止了射击。但随之更多的近距离射击士兵射出了手上长箭,帮助己方攻城士兵继续压制城墙上的汉军。 自敌人射击开始,一直到敌人爬上城墙,汉军都被敌军的弓箭死死的压制在城墙顶上,无法出头。李弘憋得一肚子火,眼巴巴的等着敌人在自己的上方伸出头来。一张惊恐不安的脸忽然出现在李弘面前。李弘闪身避开对方刺过来的一刀,同时抡圆了战刀,狠狠砍在敌兵的头上。敌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摔下了云梯。象暴雨一样下个不止的长箭突然停了下来。敌人疯狂的吼叫着,开始了夺城大战。 李弘站在自己防守的城墙垛子口上,战刀挥舞的呼呼生风,毫无惧色的奋力阻挡着敌人的进攻。他的四周已经躺下了七八个死去的敌人。一个鲜卑大汉正与李弘在硬碰硬的对刀,火花星子随着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四下迸射。紧随其后爬上来的敌兵出现在城墙上,随即就中了一箭。那个大汉眼见自己不能活了,突然狂吼着奋力跃起,张开双手就向对面挥刀的李弘抱去。李弘措手不及,被他抱了个正着。随着那人跃下的巨大冲击力,两人一起重重的栽倒在城墙顶上。与李弘对刀的敌兵非常强悍,立即跟上一步,抡圆了大刀对着李弘的脖子就砍了下去。李弘被敌人的身体压住了全身,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李弘本能的狂吼起来。死亡来得真的太快了,他还没有为自己的国家出什么力,就要被一刀枭首了。 姬明大吼一声,硬是抗了背后敌人一击,抢在敌人大刀落下之前,把自己的长剑刺进了敌人的背心,穿了个透心凉。那个敌人无限惋惜的望着地上的李弘,突然就趴下了。李弘顺手拿起敌人丢下的战刀,用尽全身力气,狂吼着掷进了准备再剁姬明一刀的敌兵身体内。 李弘一把推掉压在身上的尸体,一个翻身爬起来,感激的望了一眼姬明,再次象疯子一样杀向自己防守的区域。那里有更多的敌人正从云梯上源源不断地爬进来。 主城墙上,田静站在最中间,望着城下排得密密麻麻的敌军,耐心的等待着敌人发起进攻号声。 “大人,乌延在磨蹭什么,进攻号都响两次了,还没有看到他进攻。他是不是在耍我们?”柴挺站在田静旁边,非常焦急。 “看他的模样,上午好象不想进攻。他是不是在拖着我们,防止我们增援梅楼?”王进在田静另外一边,神色凝重地说道。 “乌延高明啦。他做了个姿态,我们就无法动弹了。看不出来,这个汗鲁王还挺会打仗的,不能轻视他啊。”田静微笑着说道。 “等一下一把火烧掉他几千人,看他还敢不敢耍我们。”柴挺心灾乐祸的说道。 “烧掉他几千人不太可能,但至少可以让他不去打梅楼了,而且还可以狠狠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我们少了这么一个包袱,可以全心全意的对付正面敌人,相对来说,坚守更长时间的把握性就大多了。” 田静说着望了一眼右侧山上的云楼,“我怕他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去攻打云楼,就糟了。” “大人,他没有那么多部队可供调度的。如果他真有胆子打云楼的话,我们就再烧他一次。”王进也担心的看了一眼云楼,轻轻说道。 田静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计策可一而不可再,也只能用一次。乌延非常狡猾的,他又不是傻子。” 田静停了一会,忽然说道:“这个要塞最初的设计,需要三千士兵把守。如果我大汉国一直按这个人数布军的话,何来如今这么危险的局面。” “大人,刘太守会及时赶到的,你就放心吧,要不了几天援军一到,我们卢龙塞就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了。” 一个时辰之后,敌人被杀退了。姬明的部队损失非常巨大,将近一百人被抬了下去。这种肉搏没有什么可以投机取巧之处,非死即伤。一般来说一个城池守到这个地步,离被攻破的时间也不远了。敌我双方拼的就是人。谁人多谁就能顶到最后。 姬明呆呆的望着远方树林里的敌人,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鲜卑士兵的凶狠和顽强。他们只要冲上了城墙,就决不回头,直到战死为止。这种纯粹的取死之道,实在令人有些瞠目结舌。这就是一班不要命的人。 李弘拿着一块烙饼,悄悄走到姬明身后,“屯长大人吃一点吧。” 姬明回过身来,看见李弘用力咀嚼着嘴中的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鲜卑人来的太早了,我们连饭都没有吃。” 姬明接过他手上的饼子,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蛮子太凶狠,怪不得昨天你们损失那们大。” 李弘苦笑了一下。经过这么多厮杀,他已经逐渐的麻木了。他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失去了太多的朋友,无数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化为灰烬,他对人世间的生生死死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有时候他甚至认为死了比活着更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干,快活。 “鲜卑人崇尚武勇,唾弃懦弱无能的人。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李弘陪着姬明坐在墙根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慢慢说道。他想起了铁狼,想起了公孙虎,想起了慕容风。 “鲜卑人,本来就是一个勇敢无畏的民族。过去他们在大王檀石槐的率领下,四海征伐,大有席卷天下之势。好在檀石槐突然死了。” 姬明点点头,“鲜卑人比乌丸人厉害多了。” 两个人轻声慢语的闲聊着。 李弘看见姬明拿出一个非常漂亮的绿色荷花形香囊,拿在手上,深情地看着。 “这是什么?还非常香呢?” 姬明奇怪的望了一眼李弘,“香囊你都不知道吗?” 李弘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是乡下人,没有看见过。” “一般女孩子如果喜欢一个人,她就会亲手做一个送给对方,以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姬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李弘点点头,“哦,是这么回事。这是夫人送给你的?” 姬明小心翼翼的抚mo着香囊,连连点头。 “你有喜欢的人吗?”姬明突然问他。 李弘哈哈大笑起来,“我长这么大,连女人都没有看到多少,不要说姑娘了。”突然他想起了白衣如雪的风雪。她还好吗。那天他半夜里就跑了,也没有和她告别。她醒来后看到自己不在了,会怎么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节 素利对第一次的进攻非常满意。他立即集结了五百人,外加一百名弓箭手,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他现在想夺取梅楼,想彻底占据它。 熊霸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可是要他放弃已经攻打了两天的梅楼,他不甘心。他的人岂不是白死了。所以他决定还是夺下来,即使损失大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卢龙塞被拿下,凭自己的功劳,将来在财物分配上,肯定要比阙机多。因为这一战,自己的木神部落财产说不一定会超过阙机的飞马部落,那么东部鲜卑自己做老大的机会就越来越快了。 随着素利的一声令下,第二次攻击开始了。 听到梅山上传来进攻的号角,田静转头向传令兵大声说道:“告诉军司马王大人,时机一定要把握好,不要太早了。” 随即对站在身边的柴挺道:“叫部队做好准备,防止敌人攻击。一旦梅山上的敌人攻占梅楼,乌延可能趁机立即展开攻城行动。” 王进站在二十架巨型弓弩机后边。这种巨型弓弩机射程可以达到五百步,一般也只有象卢龙塞这种大型要塞才配备。但这种弓弩机有许多缺陷,造成使用率非常低。巨型弓弩机需要车座,否则移动和射击时重心不能控制,需要五个士兵同时操作,命中率极低。在这次防守卢龙塞过程中,田静连想都没有想它,他认为一点作用都没有。直到李弘提出了火烧梅山的计划,这个庞然大物才突然显现出了它的重要性。躺在地上的一百支巨型长箭整齐的码放在每台弓弩机的旁边。每支箭的箭头上都包着厚厚的油布。二十个火盆分别放在弓弩机的后边。 王进望望卢龙楼上的巨型大纛,笑呵呵地对身后随从说道:“你看,今天的西北风格外大,就是老天它都肯帮忙啊。” 身后的随从突然小声说道:“大人,西北风大的确有助于火势,而且大火还是从敌人的背后开始烧,山上的敌人肯定会全军覆没的。但是大火也会把梅楼烧掉的?” “对。但是你想过没有,敌人如果占据了梅楼,我们就遭殃了。一把火烧掉,谁都想不到,谁都不吃亏。等战打赢了,我们再把它修好,还不是一样的用。” 乌延望着梅山,对旁边的熊霸说道:“胖子好象不愿意听你的,正发动部队猛攻,估计要拿下梅楼。” 熊霸苦笑一下道:“素利要争功。他既然不心痛自己的损失,只好随他了。就怕他攻得下来,守不住啊。我们准备攻一攻吧。” “现在?” “不。等胖子把战旗挂到梅楼上,我们就开始。” 李弘一手拖着一名受伤的士兵,一边挥刀抵挡敌人的进攻,他在后退。从梅楼到敌人攻击点这一段城墙上,已经没有一个汉军士兵了。 “杀……杀……”李弘把受伤的士兵交给身后同伴,双手握刀,奋力砍死一个敌人。他身上多处受伤,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姬明和他肩并肩,带领最后五十多个士兵英勇抵抗,誓死不退。几百人挤在狭窄的城墙上,一个个就象杀红了眼的屠夫,毫不留情的砍来砍去,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素利已经站在城墙下面了。后续部队一千多名士兵也随之把阵势前移,靠近了梅楼。他兴奋的胖脸直哆嗦,高声吼叫道:“竖起战旗,竖起战旗……”更多的士兵涌上城墙。跟随突击部队冲击的一百名弓箭手已经占据梅楼。他们高声欢呼着,爬上楼顶,砍掉大汉军旗,把自己部落的木神战旗竖了起来。 乌延用力挥手,身后十几个巨型牛角号同时吹响,胡族联军开始攻打卢龙塞主城墙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伴随着如潮的人流,在左翼友军胜利夺取梅楼的鼓舞下,乌丸人,鲜卑人,象草原上失控的野牛群一般,疯狂的冲向了战场。 卢龙塞上空鼓声如雷,士兵们高声呐喊。随着柴挺的一声令下,第一批长箭呼啸着飞射出去。 弓弩机旁边的士兵个个脸上,身上都冒出了汗,不是被身边的火盆烤的,而是急的。王进的黑脸上毫无表情,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辅墙上血腥的杀戮战场。他看到姬明被敌人一脚踹倒,看到一名百人队队长被四把战刀截穿了身体,看到李弘披头散发,象魔鬼一样吞噬着敌人的性命。随即他看到了梅楼上竖起的胡族战旗。 王进突然之间愤怒了。大汉国的领土岂容胡人猖狂。 他狂吼一声:“点火。”早就等的大汗直冒的士兵如获赦令,手忙脚乱的拿起长箭,在火盆里点燃。 “上箭……” “放……”二十支巨型长箭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吼,“轰”一声飞了出去。 “放……,连续放……”王进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着弓弩兵吼叫着。 熊霸看到了非常壮观的一幕。 从卢龙塞的城墙上突然飞出了二十支熊熊燃烧的长箭,它们排成一排,就象一条喷火的巨龙,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飞向了梅山。 熊霸的心霎时间就象被剑刺了一样,揪心的疼痛迫使他呻吟了起来。 乌延目瞪口呆,甚至连命令撤退都忘记叫出来。 初冬。 梅山上空吹着呼呼的西北风。整个山上都是光秃秃的树,大片大片的干枯的灌木,地上都是枯萎的杂草。加上昨夜汉军士兵悄悄洒在灌木里的火油,杂草上的硝粉,大火在瞬间就烧了起来。 卢龙塞上空,连续不断的火龙怒吼着,呼啸着,飞向梅山各个角落。在距离素利大军五百步的山林里,昨夜秘密埋伏在这里的汉军士兵,看见前面山林已经起火,立即点燃了灌木,在第一道火墙后面建立了第二道火墙。这样即使敌人逃过了第一道火墙,他也逃不过这第二道燃烧的更猛烈的火墙。 素利惊呆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胜利已经被自己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怎么会突然又飞了。 在第一批火箭上天之后,武飞亲自敲响了手上的金锣,命令姬明和他的士兵们撤退。李弘挥舞着两把刀,留在最后,且战且退。 姬明大叫起来:“黑子,快跑呀,石闸要合上了。”在主城墙与辅墙之间,有一道石制的闸门,一丈五高,这也是设计者当初考虑到一旦辅墙失守或者主城墙失守,有个临时应急的石闸可以切断双方的接触。如今这石闸正在下降。 武飞指着身边的弓箭手道:“趴在地上给我射,射……。” 李弘在弓箭手的帮助下,摆脱了敌人的纠缠,在石闸将要合上的时候,连滚带爬的钻了过来。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已经无力站起来了。 素利大军的后续部队最先慌乱起来。他们惊惶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往山下逃命。等发现下山的路已经全部被大火封死之后,大家又哭叫着,往山上跑,往梅楼城墙上跑。素利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时间上了城墙。一千多人的后续部队士兵玩命一般顺着十架云梯逃到城墙上。在很短的时间内,整个辅墙上已经挤满了士兵,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逃出火区,只好眼睁睁的望着大火,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胡族联军在挨了汉军一阵猛烈射击之后,正准备反击,就听到了撤退的号角声。随即他们就看见了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梅山。等他们撤回到汉军弓箭射程范围之外时,整个梅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了。 胡族联军一个个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失神一般的望着燃烧的梅山,望着梅山上若隐若现,狼奔豕突的士兵,好象他们的惨叫声就在自己的耳边,让人心胆俱裂。刚才的激动和兴奋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恐惧和伤痛。 梅山的大火越烧越大,烈焰不断的冲天而起,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卢龙塞上空的温度骤然上升,就连空气都是灼热的,树木燃烧后的灰屑随着风儿飘浮在空中,飘飘洒洒的落在血淋淋的战场上。 素利愤怒的差一点要杀掉向自己禀报的侍卫。 城墙的另外一边紧贴着山谷,大约有十几丈左右,不要说放梯子,放什么都够不到底。素利绝望的望着梅山上的大火,双手握拳,仰天狂吼。自己英勇一世,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个横死的下场。 大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整个辅墙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象蒸笼一样,已经无法待人了。梅楼终于忍受不了大火的炙烤,开始自燃起来,黑烟夹杂着越来越旺的火苗腾空而起。 被挤在梅楼边的士兵首先忍不住了,被火活活烧死的恐惧实在难以承受。先是一个士兵纵身跳下了山谷,接着更多的士兵不顾死活的跳了下去。辅墙就是一道走向死亡的绝路。这上面的人或者自觉于死路,或者等待死神的降临。 主城墙上的汉军士兵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大火转眼之间可以烧到如此规模。逐渐的,他们也受不了炙热的火烤,逐渐远离到石闸几十步以外的地方。 石闸的另外一侧传来打门声,叫骂声,求饶声,哭喊声,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实在难以忍受。有的士兵于心不忍,悄悄走到更远的地方。 王进站在弓弩机旁边,冷冷地说道:“不要有什么恻隐之心。这些凶恶的蛮子一旦抓到我们,从来不留活口。他们掳掠我们无辜的大汉百姓,残害我们手无寸铁的边郡子民,他们可曾有过恻隐之心?有吗?不杀尽这些蛮子,我大汉江山将永无宁日。” “杀……”有士兵纵声高呼起来。 “杀……”更多的士兵振臂高呼。 李弘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城墙根上,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想到自己惨遭杀害的战友,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没有错。听到石闸外凄惨的哀求声,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一把火烧死了一千多人,实在是罪孽深重啦。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之间非要这么杀来杀去,结下数不尽的仇恨呢? 乌延,鲜卑,阙机三人眼睁睁的看着素利和他的部队被大火吞噬了。 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严酷的事实。在几乎一面倒的绝对优势下,竟然被汉军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火烧梅山,把素利全军一锅端了,而且还是如此残忍的被全军歼灭。熊霸伤心,自责。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但是被部队的优势和初步胜利冲昏了头脑,让他忽略了在山林里作战可能存在的潜在危害,轻视了自己的对手。 汉军给胡族联军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尤其是士气上的打击。看到熊熊燃烧的梅山,看到在烈焰中挣扎惨死的士兵,没有人不恐惧,没有人不害怕。铜墙铁壁一般的卢龙塞给予士兵的已经不仅仅是牢不可破的神话,还有惨无人道的消灭敌人的恐怖手段。 素利部队的灭亡,导致胡族联军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攻城似乎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乌延的部队似乎惊吓过度,竟然把大营后撤了三里,远远避开了那座烧成焦炭一样的梅山。他们不再进攻,他们在等待熊霸的归来。 当天晚上,熊霸就带着十几名侍卫,急匆匆的离开了大营。他还有应急方案。他离开大营就是去执行这个应急的方案。 大火一直烧到第二天中午,才慢慢的熄灭了。如果不是那道城墙阻碍了大火继续延续,还不知道要烧到哪里,又要烧到什么时候。 跳下山谷的士兵不可能存活,留在辅墙上的士兵不是被火烤死,就是被烟活活熏死。第三天,当汉军士兵打开石闸门时,却惊异的发现竟然还有人没有死。被大量尸体压在最下面,紧靠在石闸门边上的几个鲜卑士兵都还活着,其中就有胖子素利。 卢龙塞首战告捷,整个要塞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一节 姬明指着远处胡人的大营,问李弘道:“不知道他们还打不打了?” “一定会打的。乌延虽然损失了素利的二千多人,但并没有伤筋动骨。他还有时间,还会找到援兵。等他们喘过气来,恢复了士气,进攻的时候就到了。但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现在能活蹦乱跳的,只有一千多一点。在这城墙上并排站成一排,都排不到那一头。如果援兵不到,我们的形势的确非常危险。” 姬明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公义(姬明的字),我们会活下来的。你一定能回家看到夫人。”李弘赶忙安慰他道。姬明从怀里掏出香囊,看了又看,满目深情。 “小雨的命非常苦。”姬明突然说道,“她是个孤儿,父母都被胡人杀了。后来她被谷大人收养了。谷大人去世之后,她一个人孤苦伶仃,靠帮人缝补浆洗度日。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吗?” 李弘摇摇头。他看到姬明谈兴非常浓,不好打断他,于是陪着他在城墙上慢慢地走着,默默地听着。 深夜的寒风吹在身上冷冰冰的,风里还带着一股股树木的焦糊味道。卢龙塞上空的大纛在夜色里飞舞,发出巨大的“啪啪”声。明天,明天还会平静吗?李弘望着城外隐约可见的敌人大营,独自想着。 李弘已经升任屯长了。因为没有士兵,他和姬明两个光杆司令就负责夜里巡视城墙。 熊霸这一次是深夜里回来的。乌延和阙机赶忙把他接到大帐内。自从素利全军覆没之后,两人的关系明显得到了改善。战争不是儿戏,容不得半点私人感情。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团结。 “汉人可有增援?”熊霸问道。 “目前在城墙上看到的还是田静的旗帜,没有其他的战旗出现。”乌延回答道。 “现在我担心的就是汉人的援军,一旦他们及时赶到卢龙塞,我们这次行动就算失败了。”熊霸担心的说道。 “我们的援军在哪?”阙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三天后就到。大帅安排在白檀城的援军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因为辎重需要同时运到,所以时间上稍稍迟一点。” “我们等援军来了进攻,还是从明就开始进攻?”乌延一听援军来了,心情立即好了起来。 “明天就开始打吧。这几天士兵们已经恢复了士气,各个都满腔愤怒,要杀上卢龙塞为素利大军报仇。”阙机接过话,恶狠狠地道。 “士兵们求战的情绪的确很高。这几天,几个千夫长,百夫长都跑来请战。我看可以立即发起进攻,连续攻击,一连攻它三天。援军一到,正好一鼓作气,拿下卢龙塞。”乌延一脸的兴奋,他双手激动地比划着,气势汹汹地说道。 熊霸笑起来,“一切听大王的。” “那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乌延知道熊霸在极力维护他的权威,所以说话总是很好听。但熊霸打仗的确有一套,有些作战细节还是需要他说清楚一点好。 “虽然我们非常意外的损失了素利的二千多部队,但却没有白白损失。素利部队完成了我们预订的任务,而且彻底完成了。现在我估计田静手上已经没有预备部队了。在最初的两天里,我们亲眼看到,他在梅楼上的损失不会少于三四百人。所以我们以现在的五千大军猛攻卢龙塞,几天打下来,他的防守部队恐怕也所剩无几,不够我们援军吃了。” “我们要打得快一点。距离我们到达卢龙塞已经六天了。按道理,离它最近的徐无城应该派出援兵了。”阙机在一旁补充道。 “大人说的对。但徐无城的援兵不足为虑,一个小小的县城,能够派出多少人来。两百人已经不得了了,而且还都是守城的步兵,没有什么战斗力。”熊霸不再意地说道。 “今天早上,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大人派一个百夫长,带三百人,在云山多插旗帜,假冒两千人攻打云楼。做做样子就可以了,主要是牵制云楼上的汉军,不要让它加入到主城墙战场上去,同时给他们增加点压力,让他们知道我们援军到了。” “现在梅山温度高得就象一个火炉,梅楼也是。所以卢龙塞的左翼已经彻底报废了。汉人的正面防守失去了左翼支援,但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完全丢掉了侧翼遭到打击的顾虑。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强攻卢龙塞的左城墙,一直把它打垮为止。” 第七天。乌延率领大军到达卢龙塞城下的第七天,乌延再次开始了攻城大战。双方士兵在城上城下杀得难分难解。 乌丸人和鲜卑人在恐惧和悲伤过去之后,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凶猛和好战,很快激发了他们对汉人更加强烈的仇恨。 几十年以来,甚至几百年以来,汉人对胡人的政策除了征伐就是和亲,而彼此间的仇杀时间远远多于和亲时期的友好时间。这之间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杀,除了杀就是杀。鲜卑人的大王檀石槐在全盛时期,就愤然拒绝和亲。他要杀汉人,要入侵大汉国。这是每个外族固有的观念和对待大汉国的态度。即使暂时和亲了,那也是因为实力不够,需要时间蓄积力量,准备下一次攻击。没有那个外族的大首领会想到要和大汉国永世和好。因为大汉国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开疆拓土的脚步。只要有机会,大汉国就会杀进大漠,杀进草原。胡人世世代代都仇视汉人。 李弘双手高举一块大石头,狠狠的对准正在飞速上爬的敌兵砸下去。今天就这样砸石头,射箭,和其他士兵一起抬着巨大的擂木往云梯上扔,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回了。双方士兵都有一点失去理智。从早上打到下午,连吃饭都是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敌人在几个点上实施了突破,成功登上了城墙。虽然很快就被打了下去,当对守城士兵的士气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云楼上的士兵剑拔弩张,非常紧张的和辅墙外的敌人对峙着。双方不时的互相射箭,敌人还在射程之外的山上挖土装袋,好象要展开大战的样子。田静听到汇报后,虽然怀疑是敌人的牵制行动,但他也不敢肯定,只好要求防守云楼的士兵们小心在意,不要旁顾其他战场了。 当敌人撤退的号角吹响时,城墙上的汉军士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难熬,血腥的一天总算结束了。汉军损失惨重,面对疯狂的敌人,防守方兵力薄弱的弱点一览无遗。虽然说不至于马上出现危急,但敌人如果天天这样猛攻,要不了几天,防守方士兵折损大半之后,主城墙就一定会失守了。 汉军再次折损将近百名士兵,屯长一名。 田静望着新月楼方向,嘴里不停的嘟噜着。他在祈祷汉军援军赶快到来。按时间推算,如果不出意外,太守刘政大人的援军应该在三四天之后赶到了。但距离自己最近的徐无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援军赶来? 第八天,一如既往,乌延,阙机督阵,士兵们发动了潮水一般的进攻,大有不拿下城池誓不罢休的气势。这一天更多的敌人冲上了城墙。军司马王进带领五十个武功高强的士兵,就象救火队员一样,哪里出现了危急,哪里就有他们厮杀的身影。 李弘看到军候武飞死了。武飞是他特别喜爱的上司,他喜欢看到那张笑眯眯的脸,待人温和而且和善。武飞也喜欢李弘,他一看到李弘就笑,总要和他说上半天的话。 武飞被敌人一刀砍中胸口,整个人都横飞了出去。李弘救不了他。他眼睁睁的看着武飞被砍死了。李弘无力的叫了起来。他虽然大发神威连杀四人赶到那个杀死武飞的敌人身边,准备为他报仇,但更多的士兵赶在他前面,把敌人剁成了几大块。李弘跪在武飞身边,欲哭无泪。 第九天,战斗的惨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敌人真的是疯狂了。他们架起了更多的云梯,更多的士兵投入到战场上,他们不休息,轮番攻击。 乌延和阙机好象也有一点失控,他们拿着战刀,竟然站在城下一百步的地方督阵。士兵们最后一点力量都被各自的首领榨了出来。他们不再想到生死,他们的头脑里只有荣耀,只有卢龙塞。 田静浑身浴血,黑黝黝的钢枪咆哮着,在敌人中间往来如飞,翻滚飞腾,拼命蚕食着敌人的生命。主城墙左侧,王进和他的部下们带着所有的士兵全部投入到激烈的搏杀之中。敌人蜂拥而上,太多了,已经没有人还有时间砸石头,滚擂木,只能在城墙上和敌人肉搏了。主城墙右侧柴挺指挥着部队,尚能勉强应付局面,那是因为他这一侧不是敌人的主攻方向。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支持左侧战场。 天黑了下来,敌人缓缓退回到大营里。 城墙上,城墙下,到处都是尸体。汉军士兵疲惫不堪,一个个坐在血迹斑斑的城墙顶上,享受着难得的休息。 田静望着王进,柴挺,三人默然无语。部队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不能维持整个城墙的防御了。现在能够站在城墙上继续作战的士兵,只要五百多人了,这包括云楼上的两百名士兵。左侧城墙的防守士兵在敌人连续三天的猛烈攻击下,只剩下了八十多人。明天要塞就有可能被敌人攻破了。 “大人,敌人的损失也非常巨大。看他们撤下去的部队,不会超过两千人。我们损失了一半,他们损失了一半多,大家在人数上还是基本上平衡的。”柴挺缓缓说道。他在安慰田静,也在安慰自己。 “是呀,大人。乌延的部队损失非常大。明天他不可能再把攻击面全部铺开了,他也只能选择重点攻击的办法。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他攻击部位重点防守。明天还是可以支撑过去的。”王进嘶哑着声音说道。 “敌人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田静轻轻地说道。 柴挺和王进目瞪口呆。 “大人,你有什么依据吗?”柴挺迟疑了一下,问道。 “乌延不计后果,不计死伤地进攻,恰恰暴露了他后面有支援。象他这么打下去,他的部队马上就要消耗一净。他又不是白痴,把自己人拼光了,一样好处也没有,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吗?” “我们怎么办?”王进望着躺满一地的士兵,无奈的问道。 田静哑口无言。他能有什么办法?没有支援,没有士兵,这战没有办法再继续了,马上就要完结了。 “我们会成为大汉朝的罪人。”田静悲哀地说道,“子孙后代都要替我们背上这个永远都抹不去的耻辱。” 就在这个时候,新月楼方向传来了密集的鼓声。 城墙上的士兵先是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了震天价的欢呼。援兵,眼睛都盼穿了的援军终于来了。士兵们突然之间兴奋起来,他们高声欢呼着,一窝蜂的涌到城墙内侧,向卢龙楼方向看去。 一个全身披挂,手执大刀的骑士突然出现在卢龙塞的广场上。士兵们再次高呼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从一声接一声的吼叫里得到了极度的释放。 田静的脸色突然就由狂喜变成了悲痛,一种极度失望的悲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二节 田静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大声问说道:“陈县尉,徐无城的援军为何今日才到?” “回大人,城里的人一听说蛮子打过来了,纷纷外逃,徐无城大乱啦。县令大人为了维持徐无城的治安,只好把支援一事一拖再拖。下官已经是连夜赶来了,路上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士兵们连续走了三百多里,非常疲劳,希望大人能让他们休息一下。” 田静望着广场上的士兵,摇摇头,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两百三十二人。”陈捷看到田静失望的脸色,赶忙补充道,“大人,我们县令大人已经竭尽全力了。县衙内所有能拿刀的都来了,就连给大人烧饭的伙夫,看守西城门的田老头,都来了。实在是找不到人了。现在整个徐无城,也就县令大人一个人带着几个不走的百姓在看着城门。” 田静没有说话,心里非常感动。他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陈捷,轻轻说道:“去休息吧。” 李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汉国还有这么老的士兵。 田重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他很瘦,中等个,花白的头发,翘翘的山羊胡子,身上的甲胄已经非常陈旧了。 李弘迟疑了一会,问道:“您老多大年纪?” “回大人,六十二了。” 李弘这次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突然发怒了。难道大汉国壮年男子都死光了吗? 他左右看看,突然对着陈捷的背影大叫起来:“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捷赶忙跑过来。他看到田重,马上明白了。他笑起来:“李大人大概不了解情况。这个田……” 李弘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天地说道:“我大汉国的壮年男子都死绝了吗?他这么大年纪应该在家抱孙子,而不是来打仗。” “大人……”陈捷还想解释什么,被匆匆走过来的田静拦住了。 田重看到田静,突然笑起来:“大人,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田静望着他,叹了一口气,“你一直还好吧?” “我结实着呢。总是死不掉,所以到这里来了。” 田静走过去,把他拉出士兵的队伍,指着李弘问他道:“这小伙子不错吧。” 田重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 田静笑起来,把嘴贴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田重的眼睛随着他说完话,突然亮起来,“哦,是他。厉害,厉害。” 李弘正在猜想校尉大人和眼前这个老兵的关系,田静已经喊他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大哥,田重田长敬,是个四十多年的老兵了。他做过大汉朝四位将军,五位中郎将的马夫。最后一位就是破鲜卑中郎将田晏。落日大战之后,田大人兵败归来,特意为他永久保留了兵籍。他戎马一生,孤苦无依,老了拿一封兵饷,勉强糊口度日,也算是大汉国待他不薄了。” “那个时候大人还是军候吧。”田重笑着说道。 田静点点头,“这是李弘李子民,是个屯长。将来有出息的,就是他了。” 李弘赶忙给田重行了个礼。田重大惊失色,赶忙要回礼,被田静拦住了,“小辈给你行个礼,是礼貌的事嘛。你不要上城楼了,到新月楼去吧。” 田重不干了,“为什么?” “你能干什么?”田静没好气地道。 “我可以帮忙送送箭,抬抬伤号,把死去的士兵驮下来。” 田静沉默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如果我死了,记住把我驮下来。” 李弘和姬明各自带着一百人走上了左右两边城墙。陈捷带着剩下的人被编入了一支五十人的预备队。 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关照在饱受战火蹂躏的卢龙塞上,给整个要塞上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士兵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关下,感觉又舒服又惬意。 田静站在城楼上,望着密密麻麻走过来的攻城部队,心里沉甸甸的。乌延的援军终于在他们攻打卢龙塞第十天的时候赶来了,而且至少有三千人。 士兵们站在城楼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昨天他们撤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人,今天却突然暴涨了许多人出来。这些胡族人到底还有多少后援呢? 看到汉军放弃了云楼,熊霸的心总算落了地。这说明汉人的援军还没有赶到。在伤亡剧增,人员无法补充的情况下,田静终于主动放弃了云楼,只是单纯的固守主城墙了。 “我们要不要趁机占据云楼?”阙机问熊霸道。 “不需要了。过去我们为了避免受到卢龙塞两翼的攻击,不得不想办法占据梅楼和云楼。现在梅楼被汉人一把火烧了,云楼被汉人主动放弃了,它的两翼已经折断了。攻吧,趁着他们的援军还没有赶到,一口气把它打下来吧。” 胡族联军在援军到来后,士气大涨,攻击的猛烈程度尤胜昨日。乌延依旧采用左侧主攻,右侧辅攻的战术,士兵不休息,轮番强攻。 要塞上下的士兵都在叫喊着,吼声震天。城墙上挤满了互相厮杀的人群,城上城下到处都是躺倒的尸体,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牛角号声,响彻了整个卢龙塞。 这次从白檀城赶来援助的鲜卑士兵都是从不同部落召集来的精英,一个个体力充沛,士气高涨,杀起人来就象屠猪宰羊一样,这对非常疲劳的汉军士兵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乌延把他们全部安排在主战场上,力求一战成功。 李弘虽然勇猛过人,但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他挥舞着血淋淋的战刀,带领士兵一次又一次冲到城墙边阻击,杀人,然后再组织大家冲锋,阻击,杀人。直到没有人跟在他身后,李弘才觉得形势非常不妙了。但眼前的敌人却好象不知道疲倦,不知道死亡一样,依旧固执而顽强的翻越城墙,飞身跃下,举刀劈杀。李弘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他觉得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鲜卑人,不是乌丸人,而是一具具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僵尸。 他仰天大吼起来:“支援,谁来支援我……”随即他就听到了奔跑而来的脚步声,听到了陈捷的吼叫声。陈捷挥舞着一丈长的大刀,怒气冲天的带着十几个人杀了过来。李弘心里一松,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他的确已经杀不动了。 陈捷的大刀势大力沉,挨上的就死,碰上的就伤。十几个士兵护在他左右,就象一支张牙舞爪的猛虎,勇猛的往敌人杀去。他的刀长,挥动时留下的空间非常大。他很快就陷入了鲜卑人设下的陷阱。 李弘的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拿刀的手都在不自觉地跳动着。李弘看出了鲜卑人的诡计,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退回来……” 陈捷没有听到,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就是听到了他也不会退,他看见一个鲜卑士兵朝他冲了过来,他抡圆了长刀劈了下去,将那个士兵硬生生的开膛破肚,随即他就被旁边一个敌兵一把抱住了大刀。陈捷心中冷笑,抖手甩刀,意欲将他拖杀。没想到那人力气非常大,陈捷抽了三抽都没有把大刀拽出来。就是这三抽没有抽动的时间,三个鲜卑人分别从地上,侧面,正面飞身跃起,将三把战刀同时插进了陈捷的身体。陈捷发出一身巨大的吼叫,终于抽刀杀死了对手。随即他就笔直的摔倒在地上。后面的士兵吼叫着一拥而上,顿时将三个鲜卑人砍成了肉泥。 王进已经多处受伤,一条手臂被砍断了,挂在身上摇晃。他浑然不觉痛苦,一门心思要把敌人杀下城楼去。他的随从已经全部阵亡,周围的士兵在他的带领下,与敌人奋力周旋。他们被军司马大人的杀气所激励,一个个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王进终于一剑刺进了最后一个敌人的胸膛。长剑洞穿了敌人的尸体,顶在坚硬的城墙石块上。王进回头对着士兵们高声吼叫:“杀……”随即他就觉得自己的背心被刺进了一件利器,剧痛使他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狂吼。他猛地一回身,右手长剑抽出,顺势就插进了准备扑上城墙的敌人咽喉。那人临死之前,刀势不减,狠狠的剁在长剑上。敌兵无声无息的坠下城楼。王进的虎口巨震,长剑把持不住,随着战刀一起弹向了空中。城墙上再一次冒出一张脸,一把弓,三支长箭。一弓三箭,三箭齐发,这是一个神箭手。王进听到一声响,接着就看见三支箭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王进突然觉得死亡原来如此简单,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浑身轻飘飘的,象羽毛一样轻若无物。王进倒在了士兵的怀中。 李弘象疯子一样在城墙顶上冲进杀出,终于力竭被敌人一脚踹倒在地上,三个鲜卑人瞪着血红的眼珠,举起战刀就砍。李弘大吼着,战刀劈在一个敌人的大腿上。那个人惨吼一声,摔倒在地。李弘的小斧呼啸着斩进正中一人的胸膛。还有一把刀挡无可挡,直奔脖子而来。 李弘突然觉得自己完全解脱了,卢龙塞,杀人,放火,一切都和自己再没有半点关系了。他冲着那人笑起来,睁大了眼睛。他好象看到了风雪,看到了风雪宜嗔宜喜的面孔,白衣如血的身影。接着他看到了一支长箭,一支插在敌人胸口的长箭。那人不甘心地狂吼着,被长箭的余力带的连退两部,仰面摔倒。 李弘大笑起来。难道连死都这么难吗?又是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刀。躺在李弘旁边的敌人,忍着大腿被剁伤的剧痛,顽强地爬了起来,举刀砍向他的脖子。这个人杀死了自己数不清的战友,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他。 田重的身影出现在李弘身旁,他急促的呼吸着,对准举刀的敌人近距离的射出了必杀的一箭。 李弘望着田重花白的头发,笑声嘎然而止。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和这个老人比起来,他做了什么,他为大汉国做过什么,死了,现在就想死了,是不是太自私了。他突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 “您不是抬伤员吗?”李弘问道。 田重冲他一笑,把手上的弓箭往地上一丢,“太老了,跑这么点路都气喘。”说完急急忙忙朝城墙对面跑去。田重扶起一个浑身血迹的士兵,背到自己瘦弱的背上,一溜小跑的消失在人群里。 李弘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之间泪如雨下。他捡起地上的战刀,从敌人的尸体上拽出小斧,向人多的地方杀去。 田静坐在王进的尸体旁边,他痴呆呆的坐着,望着跟随自己十几年的部下,任由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仿佛已经忘记了眼前血腥的战场,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起聚首欢笑的岁月。 乌延望望杀声震天的卢龙塞,望望逐渐西沉的落日。他转头又看看已经烧成一片焦黑的梅山,他想到了胖子素利。这个白胖子一直不给他好脸色看。如今死了,随着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他倒有点想他了。 “传令,今天大军连夜攻城,誓死拿下卢龙塞。” 熊霸赞赏的点点头。这个乌延的确有勇有谋,胆识过人。那个大王倒不是白叫的。如今汉军疲惫不堪,根本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士兵得不到休息,给养得不到补充,饭也吃不上嘴。反观己方,士兵士气高涨,体力尚可支撑,人员预备充足。今天如果不趁机拿下主城墙,的确有些浪费机会了。 “传令,在城下点燃三十堆篝火,杀牛烤肉。” “命令全军士兵轮流吃肉休息,轮番攻城,今天不拿下卢龙塞,我们就都死在这里算了。” 突然,卢龙塞上空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重重的撞击在攻击者的心上。 乌延和熊霸顿时紧张起来,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惧和震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三节 城楼上的敌人越来越多,士兵们已经逐渐抵挡不住,士气也在急剧低落,再不采取办法,主城墙马上就要失陷了。 田静果断命令击鼓。 如雷一般的战鼓声,响彻了卢龙塞。这一声声战鼓,激起了战士们继续顽强作战的斗志,驱散了战士们身体上的饥饿和疲劳,坚定了战士们必胜的信念。霎那间,欢呼声,怒吼声,喊杀声,呼应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汉军士兵突然之间就象出了笼的猛虎一般,一个个勇猛无畏,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冲向自己面前的敌人。 敌人被击退了。 城楼上,敌我双方的尸体铺满了整个地面,当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不管是活着的,死去的,受伤的,都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田静大吼一声:“还有多少活着的,给我站起来!” 城楼上稀稀拉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两百多人,还有几十人因为受伤太严重,只能半躺在地上,高高举起自己的手。 田静的信心被眼前的事实彻底击溃了。 军司马柴挺还活着,王进和其余两个假司马(军司马的副职)均阵亡。八个军候和假军候只剩下三个。屯长一级的军官只剩下四个,这里面就有李弘和姬明。 望着迅速退下来的士兵,乌延恨不得杀掉他们。 他翻身跳下战马,拔出战刀,大步走出队列,迎着退回来的士兵喊道:“为了勇士的荣耀,为了死后的声名,跟我走。” 阙机,熊霸随即一同跃下战马。 “吹响冲锋号,所有预备队,随我杀上卢龙塞。” 嘹亮的号角声霎时间响彻了冬日里的黄昏。 乌延高举战刀,大声吼叫起来:“呼嗬……” 士兵们被他的勇猛所激励,无不纵声高呼:“呼嗬……” 乌延一马当先,冲向了卢龙塞。身后三千多名士兵象潮水一般,呼啸着,席卷而去。 听到城下一声声低沉的牛角号声反复响起,如潮的敌军吼叫声由远而近,田静的心里突然平静下来。 田静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卢龙塞主城墙即将失守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他缓缓走到士兵们面前。望着一张张毫无惧色的面孔,大声说道: “今天,卢龙塞就要在我们手上失去,这是我们的耻辱。” 田静激动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们要以自己的血,告诉敌人,我们一定会夺回卢龙塞。” “杀……,为我大汉河山,杀……”柴挺站在田静身旁,高举战刀,纵声高呼。战士们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无不高举武器,齐声高吼: “杀……杀……” 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黄昏悄然逝去。夜风在山野之间呼啸起来。 双方短兵相接,彼此再无求生之意。杀,不死不休。 李弘浑身浴血,左劈右砍,手下决无一合之将。姬明就在他旁边,状若疯狂,长剑所向披靡。 伤兵们临死不惧,他们英勇的迎着敌人射出最后一箭,砍出最后一刀。死,也要轰轰烈烈。 田静的钢枪上下飞舞,围在他身边的敌兵不时的被击死击伤。但是围在周围的敌兵不但没有少,反而越来越多,大家都看出来他是一个大官。 一个被击伤的士兵躺倒在地,田静一脚踏在了他的身上,正准备抬脚移步,却发现自己的腿被敌人死死地抱住了。田静一时间身形大受影响,钢枪的灵活性立即大打折扣,身上随即中了两箭。田静气怒攻心,大吼一声,重重一脚踏在敌人胸口上。敌兵胸骨碎裂,两只手却象钢钳一样,依旧死死抱住他的小腿不放。 田静的叫声惊动了周围的士兵。看到校尉大人身处险境,战士们随即各展神通,奋力向他靠拢过去。李弘和姬明冲得最凶,杀的敌人纷纷退避,更有甚者,无处可躲,刚才翻过城墙暂时在云梯上站着。 一个乌丸士兵看到田静强横无比,在身形不稳的情况下,依旧挥动大枪,连续杀死多名战友。他的凶残和仇恨终于被激发了,他失去了理智,狂吼着迎向田静的钢枪。田静抖手一枪刺进了他的胸口。这个乌丸士兵大叫一声,突然发力冲向田静,任由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喷射。田静想抽枪,但身体又没有办法移动。他想抛枪抽剑。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五把战刀,三支箭,几乎不分先后砍在了他的身上,钻进了他的身体。 李弘杀到,劈杀一人,一脚踢死一人,随即一刀剁掉了紧紧抱住田静的两只手臂。田静倒在了姬明的怀里。 柴挺杀到。他咬牙切齿,一边与敌人搏杀,一边对身旁咆哮着的李弘大叫道:“快带校尉大人撤回卢龙楼,快!” 李弘回手一刀劈死一个,一把拽住田静的铠甲领口,拖着他飞速后退。姬明紧紧跟在他旁边,一边掩护他,一边大声叫道:“撤,撤回卢龙楼,撤……” 士兵们听到姬明的叫喊,立即三五成群,逐渐向后退去。 正面压力突然一松,更多的敌人涌上了城楼。 柴挺带着最后三十多人坚决守在了楼道前面,决不后退一步。 乌延浑身杀气,倒提着血淋淋的战刀,带着一班士兵,如狼似虎,疯子一般的杀向了城墙上最后一批大汉士兵。柴挺和他的士兵们转眼之间就被一群杀红了眼的恶狼吞噬了。 田重从李弘手上接过田静,半拖半抱着,飞快地向卢龙楼跑去。李弘望着主城墙上敌人已经蜂拥而下,而城墙顶上,敌人的弓箭手已经开始任意射击了。李弘对剩下的五六十人大声吼叫道:“留十个人下来阻击。公义,带他们撤,快撤……” 姬明二话不说,对周围的士兵一挥手,以最快的速度向卢龙楼跑去。 李弘战刀一挥,狂吼道:“杀……”率先冲向正气势汹汹顺着石阶飞速而下的敌兵。乌延冲在最前面,两人双刀相撞,迸射出耀眼的火花。李弘抵挡不住乌延顺势而下的一刀,被震得飞了出去。他在地上连滚了十几下,爬起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再次冲向迎面而来的乌延。其余的士兵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乱刀之下,很快就失去了身影。李弘双手握刀,一口气连劈了十一刀。只听得“叮叮当当”象打铁一样。十一刀之后,乌延战刀脱手,空门大口。李弘再劈一刀,雷霆万钧的一刀,势在必得的一刀。 熊霸出现了。熊霸知道李弘在卢龙塞。乌延的士兵在草原上曾经碰到过他。熊霸登上城墙之后,就看到了李弘。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他知道李弘一旦出现危险,他要出手救下他的性命。为了铁狼,也是为了慕容风。 当慕容风听到李弘和拓跋柬一起掉下悬崖生死不知时,慕容风好多天都郁郁不乐。自己向他辞行时,慕容风一再嘱咐他,务必查查他的下落。现在大帅肯定已经接到了自己的口讯。知道豹子还活着,大帅一定高兴。只要让大帅高兴的事,他都要做。 熊霸出手接下了这一刀,只不过他救的是乌延。李弘的这一刀太厉害了。熊霸虎口巨震,战刀一歪,乌延的胸口立即鲜血四溢。他还是被战刀刀尖戳了进去。李弘看到了熊霸。虽然他们在一起时间非常短,只见过几次面,但李弘对他的印象非常深。一个叫熊霸的人长得竟然象一个普通的小猎户。 李弘冲他一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转身就跑。身后追杀的士兵疯狂的吼叫着,向他扑了过去。李弘且战且走,毫无惧色。 乌延的攻城部队已经全部涌到了城楼上,随即向卢龙塞广场上杀来。牛角号声在望日楼上同时被吹响,那是胜利的号角声,巨大的声音回荡在卢龙塞的上空。士兵们受到号角声的激励,个个神情兴奋,士气大振。他们激动的吼叫着,高举着武器,象潮水一般卷向卢龙塞的广场,卷向卢龙楼。 卢龙塞,永远都不会攻陷的卢龙塞,终于被他们攻占了。 卢龙楼上的战鼓再次敲响,巨大的鼓声好象在回应入侵者胜利的号角,告诉他们自己必将夺回卢龙塞的决心。 战鼓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击鼓手们吼叫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上的鼓槌,疯狂的擂着卢龙楼上的十几面大鼓。 卢龙楼上巨型的大纛在夜风中飞舞,巨大的旗面在风中剧烈的抖动着,发出沉闷的“噼噼啪啪”声,让人感受到它的愤怒和力量。 乌延浑身无力,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上身。他倒在熊霸的怀里,一手紧紧的按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指着卢龙楼,笑着说道:“今天,我们终于如愿以偿。” 李弘面向蜂拥而上的敌人,看着他们兴奋的几乎疯狂的脸,他除了飞速后退,没有任何办法。他突然想到自己在汹涌的濡水河里奋力挣扎的情景。他现在就象濡水河里的一片树叶,无助的随着波涛翻滚,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姬明和几个士兵推翻了广场中央的几口大锅,沸腾的油被倾泄到地上,四下流溢。他们抬起尚在燃烧的灶桶,丢进了火油里。火油碰到四散的柴火,“轰“一声暴燃,烈焰腾空,霎时照亮了整个卢龙塞广场。 站在城楼上的士兵在阙机的指挥下,发出了一次齐射。几百支箭呼啸着冲向了夜空,冲向了卢龙塞广场中央的火场。 李弘被大火所阻,只好奋起余勇,再度杀进敌阵。但他真的就象是一片被狂风挟带的树叶,立即就被肆虐的狂风吹得晕头转向,随即就被人流裹挟着,绕过广场中央的大火,向卢龙楼奔去。 李弘看到了姬明。姬明趴倒在地上,向空中挥动着求助的双手,痛苦的叫号着。大火正慢慢的逼近了他。 李弘只觉的自己象是一堆被点燃了的干柴,浑身都被怒火燃烧了起来。突然之间他浑身迸发出无穷的力气,嘴里发出一声象野兽一般的嚎叫。他杀向了火场,一步步向自己的战友靠去。 李弘浑身浴血,砍翻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纵身跳进了火海。大火已经烧到了姬明的身上。李弘双手托起姬明,怒吼一声,将他扛到自己的肩上。 李弘冲出了火海。他一手抱住肩上的姬明,一手抡刀,嘴里的吼叫已经不成人身了。他冲进了敌兵中间。敌人看到一团火从后呼啸而来,纷纷闪身让开,任由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子一路杀了出去。这个疯子一开始就是他们的死神,战都快打完了,他还没死。和他照过面的敌人都被他杀怕了。让他跑吧,反正很快也要死了。 姬明忍受着锥心一般的巨痛,竭尽全力,嘶哑着声音对李弘叫起来:“答应我,你要照顾小雨一辈子,一辈子。” 李弘疯狂的跑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你……发誓……”姬明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 “我发誓!”李弘用力吼起来,“我发誓!” 李弘感觉到姬明死了。他疯狂地奔跑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神经质地一路叫喊着:“我发誓,我发誓……” 李弘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卢龙楼城下。 卢龙楼的巨型城门紧紧的关闭着。李弘心如死灰,已经毫不关心自己的生命。他放下姬明,奋力拍打着他身上的火苗。 “公义,公义……”李弘将他抱进怀里,大声叫道。姬明被一支长箭自背后贯胸穿透,已经死了。他的手里紧紧的抓着那个绿色的香囊。香囊已经被姬明的鲜血浸透了,染红了。 背后的巨型关门发出巨大的“吱嘎吱嘎……”声,关门在开启。 迎面跑来的上千敌人看到关门有打开的迹象,无不齐声高吼,加快了奔跑的步伐。 关门在慢慢打开,越开越大。 突然,敌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四节 田静欣慰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被田重驮到了卢龙楼。他看到幽州刺史刘虞和右北平郡太守刘政率领三千大军正源源不断的快速通过新月楼,陆续在广场上集结列队。他听到了如雷的战鼓声。他知道,卢龙塞不会失守,又要回到大汉人的手里了。 卢龙楼的城门完全打开。 对面的广场上点燃了上千支火把,,把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昼。广场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队列的最前面,在城门正中央,站着一个身穿布衣又瘦又干的老头,他看上去非常憔悴,但精神很好。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手上拿着大汉的战旗。 胡族联军的士兵们停住了脚步。他们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们不明白大汉国的援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卢龙塞。 城楼上,阙机和他的士兵们还在纵情欢呼:城楼下,乌延坐在地上,正和熊霸商量着如何攻占卢龙楼:卢龙塞的广场上,挤在后面的士兵还在狂呼乱叫。 望日楼上,牛角号声响彻云霄。卢龙楼上,战鼓声惊天动地。 刘虞手中战旗前举,回首高叫:“孩子们,随我夺回卢龙塞,杀啊……” 后边的士兵齐声高吼:“杀……啊……” 刘虞第一个冲进了卢龙塞广场。身后的士兵们犹如下山猛虎,高举武器,吼声如雷,象雪崩一样,挟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义无反顾的杀进了敌人阵中。 李弘跪坐在地上,痴呆呆着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刘虞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孩子,站起来,夺回卢龙塞,杀啊……” 李弘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随即就被身后的洪流挟裹着,身不由己的向敌人冲去。 望日楼上的牛角号声霎时间从空气中消失了。阙机和士兵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一时间,他们还不能从胜利的巨大喜悦中惊醒过来。乌延和熊霸跌跌撞撞的爬上石阶,睁大了双眼。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撤退。立即撤退。”熊霸大声叫道。 “不。”乌延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凶神恶煞一般疯狂地叫道:“拼了,和他们拼了。” “大王,人拼光了,占了这么一座石头城有什么用?撤。”熊霸心急如焚,大声喊道。 城楼上的阙机毫不犹豫的命令手下,吹响撤退的号角,全军撤退。士兵们从震骇中惊醒过来,象潮水一般退下城楼。 刘虞高举战旗,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在队伍中间。他虽然不会武功,不能在第一线厮杀,但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可以鼓舞身边勇敢的战士们,激励他们奋不顾身,奋勇杀敌。 周围的战士们自觉的把他围在中间,不让一个敌人靠近他们的刺史大人。长箭从黑暗中不时射来。走在刘虞前面的战士不躲不让,宁愿自己中箭倒下,也不让一支箭射到刘虞身边。刘虞望着不断倒下的战士,他的心在滴血,他挥舞着战旗,鼓起全身的力气高呼着:“孩子们,为了大汉国,杀啊……” 越来越多的士兵通过卢龙楼,涌进了卢龙塞广场,铺天盖地的杀向敌人。 汉军士兵气势如虹,杀声震天。胡族联军的士兵们经过大喜大悲这么一刺激,情绪低落,士气全无,加上汉军士兵的凶狠阻杀,己方撤退的号角声又响彻夜空,终于导致了整体大溃败。 熊霸带着五十名士兵站在楼道的最上层实施阻击,掩护大军从城墙上快速撤退。世上的事真的是变化莫测。刚才还是汉军士兵在柴挺的带领下阻击他们下楼。一转眼,就变成了熊霸带领鲜卑士兵阻击汉军上楼。 卢龙塞的大门被汉军士兵用土袋从里到外填了个结结实实,整整三丈厚度的土袋,就是往外驮,都要驮上半天。当初他们也想到了,所以根本就没有攻打城门,不但徒劳无功,还会招致大量损失。但是现在他们多么希望那道门能够打开。如今他们只有一条逃生的路,那就是翻越城墙,再从云梯上爬下去。由于天黑,人多,士兵们心慌,又没有组织,城楼上下混乱不堪,许多士兵都摔死摔伤了。 士兵们都被挤在石阶下面,一时间不得上去。冲在最前面的汉军士兵与敌人的阻击部队展开了血战。往往为了争夺一个小台阶,要付出十几个士兵的性命。刘虞手上的战旗被他的手下接了过去。卢龙塞大局已定,他要去看看在卢龙塞保卫战中活下来的人。 李弘第一个冲上城楼。他的战刀围着熊霸上下翻飞,逼着他步步后退。熊霸汗水混着血水,湿透了全身。李弘很快就把他逼到了城墙边上。越过城墙,就是云梯。周围的敌兵疯狂的吼叫着,都要冲上前来攻占这个逃生的位置。大量的汉军士兵踩着战友的尸体,已经冲上了城楼。 李弘突然转身,大吼着,挥刀迎上了周围的敌人,再也不管背后的熊霸。熊霸突然明白过来,他一个翻身跳上城墙,迅速逃走了。李弘随即背靠城墙,牢牢占据了有利位置,再也不放过一个敌人。 对着熊霸,他下不了手。熊霸是大帅的心腹,是铁狼的好朋友,他无法下手取他的性命。杀了熊霸,铁狼一定会骂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有铁狼,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李弘决定放熊霸走。这样,铁狼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不会骂自己是个白痴了。 阙机站在城下,不停的命令号角手吹号集结部队。这个时候不能乱,要稳住,要给士兵们信心。不就是攻城失败吗,又不是部落全族给人杀光了,慌什么慌。 时间不长,惊魂未定的士兵们,慢慢恢复了自信,不再有刚才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惧感。逃到城下的士兵们开始在牛角号的指挥下,重新集结。城墙上,陆续有士兵逃下云梯。 乌延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李弘的那一刀实在太霸道了,伤的他非常重。熊霸情绪低劣,极度沮丧。攻打卢龙塞的人马前前后后达到了一万一千人,在损失了八九千人之后,竟然连卢龙塞的砖头都没有捞到一块。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慕容风。 阙居命令部队准备射箭。 他的手下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望向自己的首领大人。阙机劈头给了他一马鞭。顿时,进攻的牛角号声撕开了漆黑的夜幕,再度在卢龙塞城下响起。 “传令,把这里所有能射的箭,全部给我射上去。”阙机冷冷地说道。 “大人,上面还有好几百士兵没有下来。”他的手下再一次怀疑自己听错了,张口惊呼起来。 阙机这次没有打他,而是望着城楼上人影纷飞的惨烈战场,苦笑着,指着靠在城墙上的几百架云梯,悲伤地说道:“他们逃不出来了。”云梯上一个人都没有。 城墙上,一千多名汉军士兵把三百多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敌人包围了起来,双方正在激烈地厮杀着。李弘靠在城墙根上,疲惫不堪,有气无力的望着面前血腥的战场。 阙机放声大吼:“放……,连续齐发……” 将近两千多名逃出来的士兵,怀着无比强烈的仇恨,站成整齐的队列,朝着卢龙塞城墙上,射出了发泄心头愤怒的一箭。 长箭在漆黑的夜里呼啸着,飞进了黑暗,飞上了城楼,射进了一切接触后可以刺进的地方。 城墙上顿时陷入了混乱。汉军士兵有作鸟兽四散而逃的,有连滚带爬躲到城墙根下的,有顺势躺倒在地把尸体顶在自己身上的,有慌里慌张望楼道处狂窜准备逃到要塞内的,也有视死如归举刀和敌人纠缠杀在一起的。 但逃跑的速度远没有长箭的速度快。一批接一批的长箭根本就没有间歇的时候,象*一般,猛烈的倾泄在卢龙塞城楼上。没有生命可以逃过。城楼上的人就象一刀刀割下去的韭菜,一排排的先后倒了下去。 李弘看着眼前这可怕的一幕,狂笑起来。他想死竟然没有机会。他一直都在杀人杀人,怎么这一下他却坐在城墙根下,长箭射不到的地方。他要和他们一起死去,活着,就是杀人,被杀,生活已经没有意义。他挣扎着支撑起身体,准备走到猛烈的箭雨里去。 突然,他看到姬明的香囊,被姬明鲜血染红的香囊。他一时间呆住了。 胡族联军的士兵当天夜里把所有战死士兵的遗骸掩埋在云山脚下,然后带着伤兵,大量攻城器械,辎重物资,缓缓撤走了。 他们在损失了将近九千人之后,惨败而归。 阙机的最后一击,重重打击了士气高涨的汉军。坚守城池十天,全军尽没也不过就是一千八百人。但凶悍的胡人最后一击,却令汉军死伤几百人,加上在广场上的损失,三千援军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就折损了一千多人。乌丸人和鲜卑人的凶悍深深震撼了汉军。 卢龙塞保卫战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李弘被人在城楼上推醒。他望着那张笑眯眯但非常陌生的脸,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要睡觉。 “你是李军候吗?”那个带剑的中年大汉问道。 李弘摇摇头。面前的大汉体格魁梧,中等身材,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三绺细长的胡须,看上去优雅又不失威猛。 那人看到李弘摇头,迟疑起来。他仔细看了看,然后再次推了推dao头睡下的李弘。李弘极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不解的望着他。 “你是军候李大人吗?” 李弘坚决的摇摇头。 “那你是屯长李大人吗?” 李弘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低头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武飞武大人是告诉过他,自己是屯长了。没有部队,晚上就带人在城墙上巡逻。 他冲着那人不好意思地一笑,点点头。 “奉刺史大人之命,请军候大人到卢龙楼。”那人客气的躬身行礼,大声说道。 李弘一时转不过弯来,茫然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在下鲜于辅,草字羽行,是刺史大人的功曹从事。”鲜于辅非常客气的回道。 李弘看他一直不温不火,细声慢语,彬彬有礼,觉得自己非常没有礼貌,赶忙站起来给对方回了一个礼,“我叫李弘,字子民。大家都叫我黑子。” 鲜于辅笑起来,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对李弘的敬佩之色。两人随即一起往卢龙楼走去,路上随便闲聊。李弘发觉鲜于辅性情温和,为人也特别的谦虚谨慎。 主城墙上,双方士兵的遗骸已经连夜掩埋,许多人在擦洗地上的血迹,修复破损的城楼。广场上,更多的士兵在打扫战场。昨夜广场中央的大火把地上烧黑了巨大的一片。 “鲜于大人,你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人吗?”李弘轻轻地问道。 “整个卢龙塞边军就剩下你一个屯长以上级军官,两百三十二名士兵。其中重伤号就有两百多人。边军被打完了。”鲜于辅伤心地说道。 李弘不做声了。 “田大人……” “昨天夜里过世了。他的伤势太重,没有办法。” 李弘跪在地上,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味。两位大人赶忙让他起来。 右北平太守刘政看上去非常和善,他首先把李弘夸奖了一番,然后把他介绍给幽州刺史刘虞。李弘看他就是昨天踹了自己一脚的老者,有些吃惊。一个州郡大官穿一件黑布衣服,一双布鞋,当真是夷非所思的事。 李弘重新下跪见礼。 “田大人临去之前,极力向我们推荐你,说你文武全才,将来必定是我大汉的栋梁之才。我们也听说了你不少事,当真是少年英雄。想我大汉,就是一个小小的幽州也出了两位名震蛮胡的英雄,可见人才鼎盛啦。” 看到李弘疑惑的目光,刘虞笑着解释道:“辽东属国的长史白马公孙瓒就和小英雄一样,也是一位让胡人闻风丧胆的英雄啊。” “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做了点本分的事,并无什么突出的战绩。”李弘给刘虞夸的实在脸红,赶忙说道。 “子民不要谦虚嘛。田大人告诉我们说,你就是被鲜卑人下了两道黑木令牌抓捕的豹子。最近你这个豹子在北方的名气大,人头也价值连城。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年青。” 刘虞和刘政相视而笑。 “因为你比我们熟悉卢龙塞的情况,现在又是军候,所以想问问,卢龙塞应该派多少人驻守比较妥当一些。”刘政和颜悦色地说道。 “回两位大人,乌延这次遭到重创,人员和物资损耗巨大,短期内很难再有什么举动。而鲜卑人,虎狼之心,他们时刻想着入侵我大汉国,在一定时间内还是有攻击的可能。所以我认为三千人是个基本的人数。” 刘虞和刘政面有难色,没有继续说话。 “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鲜卑人彻底放弃从卢龙塞入侵我大汉的念头。” 刘虞和刘政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几乎同时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五节 “鲜卑人的部队最早在百灵牧场驻扎,而他们到达红花谷时,骑兵都已经变成了步兵。他们的战马全部留在了百灵牧场,至少有五千匹战马。如果再加上后期援军的战马,现在百灵牧场可能有七千匹到八千匹战马。大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要我们把它们全部夺过来,我们就会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我们就可以和这些乌丸人,鲜卑人决战草原。” “鲜卑人失去了这些战马,也就失去了七八千名骑兵,加上他们这次在卢龙塞损失了将近六千名士兵,折算起来,鲜卑人损失空前巨大,恐怕在三四年内,他们已经休想翻身了。当然,这仅仅是指中部和东部鲜卑。” “乌丸人乌延的三千部队几乎全部折损在卢龙塞。他要想恢复元气,没有几年时间更不行。而威胁到卢龙塞安全的力量一旦不再存在,我们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其他入侵大汉国的胡族部队。” “胡人这次在全胜之下突然不可思议的惨败,对他们的士气来说是个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急急忙忙的连夜撤回百灵牧场,士兵们一定疲惫不堪,急需休息和调整。而乌延和阙机他们胡族首领遭此重击,心力交瘁之下,必定疏于防范。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警惕性是最差的。” “胡人认为我们也同等遭到了重大打击,卢龙塞的防守力量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恢复。按照他们的想法,我们一定会躲在要塞内,尽可能的恢复元气。他们一贯片面的认为我们大汉人胆小懦弱,轻易不敢做出主动出击的事,近期对卢龙塞方面的监控,肯定会非常疏忽。” “所以,此时此刻,我们袭击百灵牧场,会大大出乎敌人的意料,取胜机会当在九成以上。” 幽州刺史刘虞摸着山羊胡子,沉吟不语。右北平郡太守刘政面色阴晴不定,双眼望着屋顶,不知他在想什么。 李弘耐心的等了一会,看见他们还是没有回应,于是再次跪下,大声说道: “大人,此事不能拖延。下官只要四百骑,今晚就能偷袭牧场!” 刘虞依旧沉吟不语。 刘政微微一笑,对李弘说道:“子民起来吧。去把衣服换换,再去吃点东西。让我和刘大人商量商量。” 李弘赶忙应允,躬身行礼,告辞退出。 刘政看见他走出门,立即说道:“此人正如传言所说,不是白痴就是疯子。这么疯狂的事他都想得出来。” 刘虞笑起来,“大人认为这个主意如何?” 刘政叹了一口气,“好啊。既能解决将来的问题,又能解决现在的问题,若此计不高,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主意。” “那大人的意思是可以冒险一试了?”刘虞问道。 刘政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他是一个郡长官,自然不好在一个州长官面前拿什么主意。而且这个计策十分冒险,从本心来说,他不愿意冒这个险。虽然假若成功了,对右北平郡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这毕竟是假如。 刘虞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说破。 “这次我们能夺回卢龙塞,当真是千钧一发,险之又险。若不是田大人有先见之明,提前向我们发出求援信,卢龙塞此次必定失手。这些居心叵测的胡人现在已经无法无天,无视我们大汉国的天威,一意胡作非为。如果不趁着这次时机好,把他们彻底打趴下去,恐怕将来非常麻烦。我认为子民的想法不错,可以出兵。” “大人认为李子民的话可信吗?” “大人指的是什么?”刘虞诧异的问道。 “战马。我说的是战马。七八千匹战马,放在一个牧场上,那是多么诱人的一笔巨大的财富,乌丸人和鲜卑人怎么会没有防备?李子民说的如此轻松,恐怕有欺骗我们的可能性。他想报仇。卢龙塞一千多人全部战死,他肯定是想报仇。” “乌丸人和鲜卑人剩下的士兵据我们估计,至少不会少于两千多人。两千多人的骑兵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胜算。何况还是在乌丸人的草原上,和他们进行骑兵对决。即使是偷袭,胜算都非常小。” “但是他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乌丸人和鲜卑人大败之后,士气低落,疏于防范。此时若去偷袭他们,胜算的确很大。只不过我们自己没有信心,没有勇气,不敢尝试而已。”刘虞立即接着他的话说道。 “大人想过没有,一旦偷袭成功,这么多的战马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钱,就是百姓的口粮,就是今年过冬的棉衣,就是明年春天的种子,就是幽州百姓的安宁和温饱啊。” “七八千匹战马,如果卖个好价钱,今年冬天就可以让幽州百姓过得稍稍好一点。再加上鲜卑木神部落的胖子素利,他还可以带给我们一笔丰厚的收入。可以让鲜卑人多出点钱,把他赎回去,免得浪费我们的粮食。” 刘政以惊奇的眼神望着刘虞,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大人,您怎么……” “说话象唯利是图的商人是吗?”刘虞苦笑着,望着他说道:“右北平郡今年没有遭受到黄巾叛民的冲击,所以勉强尚可度日。知道广阳郡百姓的生活吗?广阳百姓自从黄巾暴乱以来,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尸骨遍野,惨啦。” “我幽州地处北疆,地广人稀,由于这些年边境饱受外族掳掠,战火不止,虽然人口不过百万,但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百姓生活之困苦在我大汉来说,也是第一呀。本来我们每年还可以得到冀州青州的财政贴补,但是今年,冀州的黄巾暴乱最凶,青州次之,哪里还有什么钱贴补我们,他们自己都不够用了。钱,我现在就是要钱。我不能让幽州的百姓活活饿死冻死。大人,你明白吗?” 望着刘虞一身简朴的粗布麻衣,刘政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没有做声。 “大人,现在你的人马最多,这卢龙塞边军又归你管辖,你给个痛快话,干还是不干?”刘虞咄咄逼人,严肃的望着刘政,一副你不干我和你没完的架势。 刘政依然犹豫,他低头想了一会,说道:“如果偷袭不成,我们的损失就大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还蚀一把米了。卢龙塞遭此重创,还是不易冒险的好。” 刘虞无奈的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啦,事情孰重孰轻,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刺史大人,部队损失这么大,本郡已经承担不起了。您要知道,一千个士兵,他们的军饷,装备要花多少钱吗?现在朝廷不给钱,您州府不向本郡要钱已经不错了,我一个小小郡府,到哪里去弄钱呀。您不要逼我了。” “这一战打赢了,不就是有钱了吗?”刘虞气恼地说道。 “大人,您和我都是文官,不懂这打仗的事。李子民就是一个嘴上还没有长毛的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胆子贼大,我们不能跟他一块发疯。一旦失败,就是雪上添霜,损失更大了。” “刘大人,说白了,你就是怕自己受到损失,是吗?”刘虞不高兴了,说话已经开始不中听了。 刘政摇摇头,“大人此话差矣。我自己能有什么损失,我怕的是右北平郡受到损失。卢龙塞边军要重建,这一大笔钱我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去借呢?您有钱借给我吗?”刘政不客气的问道。 刘虞气愤的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的部队在反攻卢龙塞时,一千部队损失巨大,只剩下三百多人。要是部队完整,还用得着在这和你说废话。刘虞有些后悔自己跑得太快。这个老滑头就是厉害,鬼精鬼精的,一直带着部队跟在自己后面。结果他的部队基本上没打什么战,卢龙塞反攻就结束了。 刘虞不好同他闹僵,于是退而求其次,“大人,如果你坚决不同意出兵,那这样好不好,你借三百匹战马给我。我的部队还剩下三百多人,但是战马实在是太少。这战结束了,如果赢了,我给你重建卢龙塞边军的钱。” “如果输了呢?”刘政好象一点都不愿意吃亏,立即接口问道。 刘虞望了他一眼,一脸的失望,无奈之下,他咬咬说道:“折成谷子,明年还给你。” 刘虞心里气呀。这是什么世道,人穷志短,就连有权势的下级都不卖自己的帐。如今的大汉朝,的确有些变了。 看到刘政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他突然说道:“如果打赢了这一战,李子民就立了大功。如果大人还不提拔李子民为军司马,我就把他调到幽州刺史府任别驾从事。” 刘政惊讶了,“田大人临死之前虽然极力推荐他担任军司马,领兵驻守卢龙塞。但他太年轻,在军队里职位太高,恐怕下边资历老的人不服,会影响部队战斗力的。您当时不也是认为不妥当吗?” “卢龙塞大战,将很快传遍大汉国,成为举国上下都为之欢欣鼓舞的一件事。田静和他的部下都将成为我大汉国的英雄,皇帝陛下肯定会亲自为他们立碑写传。我们给李子民的奖赏如此之轻,会不会遭到别有用心的人上书弹劾我们?” 刘政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当初不愿意提拔他的是你,现在要提拔他的也是你。你想拉拢他,未免做得太过了。上书弹劾?除了你,谁会上书弹劾我。你想钱想疯了,要找人卖命,还不想自己出头。官大一级压死人,真没有办法。 “大人放心,这主意是李子民出的,地形也只有他熟悉,这战也只有他去打,至于这官嘛,打赢了自然是要升的。不过一个普通士兵在一月之内因为屡立战功而迁升到军司马,在我大汉国恐怕也很少见。” “皇亲国戚,豪门贵族子弟一夜之间做将军的比比皆是,怎么少见了。”听到刘政承诺由李弘带兵出征,刘虞心情大好,随口答道。 “李子民是寒门布衣,过去还是鲜卑人的奴隶,其出身贫贱,大人难道不知嘛?” 刘虞大笑起来,“大人此话差矣。我大汉前朝卫青大将军过去不也就是一个骑奴嘛?出身寒门就不能当官了?” 刘政张口还想说话,被刘虞伸手制止了,“不争了,不争了。既然大人已经答应出马,我就安排具体事情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来人……” 鲜于辅在门口出现。 “去把李军候叫来。快去。” 李弘拜祭了田静,王进,柴挺和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战友的墓,最后他又回到姬明的墓前。他坐在地上,望着插在坟前的木桩以及木桩上的名字,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香囊。睹物思人,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鲜于辅问了几个人,才知道李弘出了卢龙楼,直接奔新月楼外的墓地去了。鲜于辅已经听大人说了,他就是豹子。他觉得这个传闻中的豹子和他脑海里想象的豹子真的有很大的不同。传闻中他是鲜卑人的奴隶,是个白痴,杀人如麻,冷酷无情,残忍毒辣。但他看到的豹子却是一个机智,勇猛,感情丰富的热血汉子。他远远的就看到李弘孤独的身影,他一个人孤单单的跪坐在坟墓前,一动不动。一个对死去的战友总是念念不忘的人,这份感情,这个人,本身就让人敬佩。 鲜于辅没有打扰他,站在山下,默默地望着。 李弘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东想西。有时候非常消沉,有时候很平和,再一时又愤怒,下一时又万事皆空。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阵阵寒风袭来,他才惊醒过来。 李弘站起来,茫然四故,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丢下卢龙塞,继续往大汉国的中原寻找自己的记忆?留在卢龙塞,接下来又能干什么呢?战争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时候,无休止的血腥,无休止的杀人被杀,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生存?战争就是为了将来没有战争? “军候大人……” 李弘猛然惊醒,他镇定了一下纷乱的心神,缓缓回头看去。 鲜于辅站在他身后,正非常恭敬地抱拳施礼。 “鲜于大人,有什么事吗?” “刺史大人有请。” 他是同意出兵呢还是不同意?李弘默默地想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六节 刘虞看到李弘,只说了一句话:“三百五十七人,行不行?” 李弘狂喜。他激动得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他拼命地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弘一把抹去泪水,跪下给刘虞磕头三个头。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以自己无私的胸怀,绝对的信任,赢得了李弘誓死一战的决心。此去即使血洒沙场,也在所不惜。 李弘走出卢龙楼,看见鲜于辅和三百多名战士站在战马旁边,整整齐齐排成六列。鲜于辅看他走出来,纵声高呼:“给军候大人行礼!” 鲜于辅和三百五十六名战士同时单腿下跪,齐声高叫:“誓死追随……”吼声蓦然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直冲云霄。 李弘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浑身的鲜血沸腾了,他颤抖着嘴唇,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这时,从广场的对边,田重带着二十八名卢龙塞战后幸存下来的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到他们全身甲胄,李弘呆呆地望着,无所适从。 田重和二十八名士兵全部跪倒在李弘面前。 “大人率兵深入虎穴,怎么可以抛下我们,独自前往。” “大人,卢龙塞边军就剩下我们二十九人还可以继续作战。死,我们也要和大人死在一起。” 田重突然举起手上血迹斑斑的大汉战旗,带着士兵们纵声高呼:“誓死追随……” 李弘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刘虞和刘政站在城楼上,远远地望着,心里非常感动。 “来人……”刘政突然回头叫道:“给他们战马。” 李弘扶起田重,望着他花白的头发,一时间百感交集。一股浓烈的杀气突然就涌上他的心头。这些可恶的胡人,如果他们不入侵,哪来的战争,哪里用的着这么大年纪的人上战场。 他伸手接过田重手上的战旗,大步走到自己的战马旁边,飞身上马。 李弘面对着一张张充满战意,视死如归的面孔,一个个全身武装,愿意追随他同赴战场的士兵,突然觉得他就是死了,也值了。 “全体上马……” 李弘大吼一声:“出发……” 李弘右手举旗,骑马走在最前面,带着士兵们走过卢龙楼城门,走上卢龙塞广场,往望日楼主城门走去。 刘虞在决定出兵后,刘政立即命令所有战士开始搬运堵住城门的土袋。经过近两千名战士一个多时辰的努力,城门终于打开了。战士们围在广场两边,默默的送别这一班英勇无畏的勇士。 士兵们端坐在马上,抬眼四处看看卢龙塞,也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马蹄轻踏的声音响彻了卢龙塞。 突然,从卢龙楼城下冲出十几匹战马,马上骑士狠命的打马追了上来。 “大人,下官是燕无畏。过去是个马贼,现在是个什长。下官敬佩大人的勇气,愿追随大人同去杀敌。” 燕无畏是个魁梧的高大汉子,长脸短须,看上去就是一个凶悍的猛士。望着燕无畏坚决的神色,李弘一边策马而行,一边感激地说道:“你这么做是违反军规的……”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军规。”燕无畏立即打断了李弘的话,大声说道。 李弘想想也是,“到后面去吧。谢谢你。” 燕无畏高兴的答应一声,带着手下调转马头,跑到队伍的后面整队跟上。 卢龙楼上的战鼓突然响起。 鼓声猛烈,犹如阵阵雷声震撼着即将出行的勇士。一时间他们无不热血沸腾,士气如虹,积压在身上的愤怒和恐惧顿时倾斜而出。 李弘高举战旗,回身高吼:“为了大汉,杀……” 李弘当先纵马冲出了高大的卢龙塞城门。 身后的士兵齐声呼应:“杀……”紧随其后象狂风一般射了出去。 广场上的战士们被他们的豪情所激励,一个个神情激奋,举臂高呼:“杀……”喊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卢龙塞。 黄昏的时候,部队连续疾驰一百里,到达一处不知名的小山丘。此处距离红花谷六十里,距离百灵牧场四十里。李弘命令大家进入山里,隐藏休息。然后他交待了鲜于辅几句,一个人纵马出山,到百灵牧场侦察去了。 鲜于辅站在小山顶上,望着李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当刺史大人把他喊进卢龙楼,告诉他这个计划时,他先是吃惊,这种想法太疯狂了,袭击乌丸人的百灵牧场。昨天夜里两千多乌丸人和鲜卑人的士兵才撤回去,今天夜里就去袭击,疯子一样的计划,不可思议。接着就是震惊了。因为刘虞告诉他,只有他们这三百多士兵,没有其他人了。以三百多人去袭击有两千多士兵驻扎的牧场,夷非所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去了也就是去送死。他不明白,一向冷静睿智的大人怎么会同意这个计划。当他听完李弘的详细解说之后,他只能说信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的确是个天才,他那慎密的分析,准确的判断,天马行空一般的想法,都是自己望尘莫及的。他心悦诚服,满怀信心的出门召集士兵,决意随李弘一同去完成这个堪称疯狂的计划。 “大人,下来吃一点东西吧?”屯长伏强走到他身边轻轻说道。 鲜于辅点点头,随他一起往树林里钻去。 “战马的马蹄都用牛皮包好了吗?马嘴都用笼子套上了?” “都弄好了,大人。”伏强小声说道,“大人,这个李军候气魄大,武功高,看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是个勇猛无畏的好汉,是个了不起的人。过去怎么没有听人说过?” “怎么没有?我听你就经常说吗?”鲜于辅笑着说道。 “大人别逗了。我不认识他。”伏强是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平时喜欢说笑,和鲜于辅也很熟悉。他以为鲜于辅开玩笑,乐了起来。 “他就是豹子。卢龙塞的人喊他黑子,但他就是被鲜卑人苦苦追杀的豹子。” 伏强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鲜于辅没有理睬他,继续走自己的路。伏强随即笑起来,“厉害。卢龙塞的人就是厉害。随便一个斥候都能把鲜卑闹翻天,怪不得上万的蛮子都打不下要塞,厉害。”他想当然的认为李弘就是奸细,是卢龙塞派出去的卧底。 伏强的消息引起了一次小小的震动。士兵中除了田重,都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精神振奋,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燕无畏坐在田重身边,眉飞色舞,说得唾骂星四射。田重实在受不了了,说了一句:“死之前能看到豹子你很兴奋是不是?” “是呀。当今天下,这种英雄也就我们燕赵之地才能看到几个,别的地方有吗?” “好了,好了,睡觉吧,留着力气晚上杀人用,好不好?” “不好。我做马贼那时候,豹子正在鲜卑逃命,听闻非常多。我跟你再说说。” “你才当兵?”田重奇怪地问道。 “是呀。十几天之前。”燕无畏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知道吗?你私自带着部下脱离部队,跟随军候大人行动,就你这种不守军纪的行为,是要杀头的。” 燕无畏睁大了眼睛,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句,悻悻地道:“那我还是回去做马贼算了。” 看到燕无畏顿时泻了气,田重暗暗一笑,倒头睡去。 鲜于辅静静地坐在山头上,等待着李弘的出现。 一串沉闷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鲜于辅站起来,转身跑进树林,喊醒了几个军官,“起来吧,军候大人回来了。把士兵们都喊起来,准备行动。” 树林里立即忙碌起来,大家在黑暗里各自整理好行装,陆续牵马下山。 李弘飞身下马,迎上鲜于辅几个军官,轻声说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鲜于辅几个人纷纷点头。伏强他们更用崇拜的目光望着李弘。李弘召集他们蹲到地上,就着微弱的月光,他在地上画了一个牧场草图。 “由于敌人昨天连夜撤军,士兵们行军一百多里回到牧场,疲惫不堪。现在他们都在营帐内熟睡,就是打雷估计他们都听不到。所以今夜的偷袭,必定成功。大家可以放开手脚,为所欲为。” “我们分成两队,鲜于大人带两百人从北面杀进去,我带人从南面杀进去,这样连续来回不间断的冲杀,给敌人造成被大部队偷袭的假象,让他们彻底崩溃。记住,要快,一定要快。我们要让敌人惊慌,然后恐惧,再以后他们就会放弃,就会逃跑,就会投降。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个人异口同声。 “去把燕无畏和田长敬叫来。”李弘对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个传令兵说道。传令兵迟疑着没有离开。 李弘想起来什么,随即笑起来:“就是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大爷。”很快,田重和燕无畏跑了过来。 “这是马场,战马就在这里,都被圈了起来。旁边就是草料场。长敬老伯带十个人过去,把看守草料场的士兵解决之后,放火烧掉两个马棚,把火势弄大一点。记住,只能烧两个马棚。一旦草料全部烧掉了,战马就没有口粮,这些战马很快就会成为马肉了。”周围的人轻声笑了起来。田重高兴地连声答应。 他跟了许多将军,一直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马夫,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而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却在这么重要的战斗中,让他负责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他有一种被人重视,得到认可的满足感。老人非常激动。 “火要烧大一点,这样敌人就会更加恐惧,认为马场那边已经被我们控制,就不会向马场方向逃。他们一旦逃进马场,骑走几匹马是小事,就怕惊了马群,那事情就麻烦了。这件事非常重要,长敬老伯务必不要出差错。” 田重用力点头。 “无畏,你随我冲进去之后,带着你的弟兄们,不要与任何敌人接触,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奔中军大帐。擒贼先擒王,先把乌延抓到,局面就等于控制了一半。你明白了吗?” “明白,大人。”燕无畏激动地连连点头。头一次打仗,就被委以重任,不激动才是怪事。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不清楚我可以再解释。清楚自己在战场要干什么,怎么干,打起战来心里就会有底,信心就会倍增,胜利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李弘笑着说道。 大家被他的轻松和平静所感染,大战前的紧张心情随着谈话气氛的融洽逐渐的淡去了。伏强几个人随即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鲜于辅默默的望着笑容满面的李弘,听着他低沉而耐心的解释,觉得这个人不仅仅是个战场上的战士,更是战场上的灵魂。他天生就是个打仗的料。跟他在一起,总是让人充满信心,充满希望,充满轻松快乐,让人感受到战友之间的浓浓情义。 “鲜于大人,我们出发吧。”李弘站起来,对鲜于辅说道。鲜于辅点点头,对后面的战士招招手,大家飞快上马。 田重拿着田静的钢枪跑了过来。 “这是校尉大人的枪。”李弘惊喜的接过来,小声说道。这把枪式样简朴,沉甸甸,黑黝黝的,在昏暗的月色下,发出一股阴森森的杀气。 “这把枪,已经传了七位主人,他们都为国捐躯,英勇战死在沙场上。八年前在落日大战的战场上,田大人从夏育大人手上接过这把枪,一直用到昨天。田大人临死前叫我把它交给你,也算是一个纪念。”田重伤感地说道。 “谢谢。我不会让田大人失望的。”想起田静,李弘心里酸酸的,十分难受。 田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这把枪一定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李弘感激的望了田重一眼,用力的点点头。 他飞身上马,带领大家冲进了漆黑的夜幕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七节 田重带领手下悄无声息的冲进了草料场。正如李弘所料,十几个士兵躺在厚厚的干草上,正在呼呼大睡。田重用力一挥手,十个士兵挥动战刀,立即展开了屠杀。 “两个人一组,四下查看。快。”田重小声命令道。 士兵们随即向草料场四周跑去,搜寻其他敌人的踪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差错,一旦还有漏网之鱼,情急之下点燃草料场,那就前功尽弃了。 田重站在最外边的一个马棚附近,耐心的等待着士兵们回来。时间不长,大家陆陆续续的赶回来,向田重示意没有发现其他敌人。 田重点亮了火把。这是他和李弘,鲜于辅两支人马约好的信号。只要己方完全控制了草料场,就立即发出信号,通知他们开始进攻。 一点闪耀的火焰突然出现在漆黑的夜里,远远望上去,分外的诡异。 李弘猛踢马腹,战马受痛,纵声飞跃而出。战士们排成两排,紧随其后,无声无息的扑向了牧场西面的兵营。 此时正是下半夜,天气非常寒冷。帐篷里的士兵们都在酣睡,站岗的士兵因为受不了严寒和疲劳,躲在营寨附近的帐篷后面睡觉。也有几个士兵比较负责任,强撑着靠在营寨的木栅栏上打盹。 有个士兵突然惊醒了,他感觉好象有点什么动静。他慢慢走到寨门口,向四周望去,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士兵非常疑惑的摇摇头,正准备走开,随即就隐约听到了轰鸣声,非常低沉的轰鸣声。接着他就看见了从黑暗里冲出黑乎乎的巨大一团东西。那个士兵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出了什么事。但他本能的伸手去拿挂在脖子上的牛角号。 他没有拿到牛角号,他抓到了一支长箭,一支射穿自己胸膛的长箭。随即他就感到了钻心的巨痛,他痛苦的张大嘴巴,准备发出一声惨叫。黑暗中再次射来一支长箭,笔直的穿过他张大的嘴,冲出后颈,带起一蓬鲜血,巨大冲击力随之将他带倒,钉在了草地上。 伏强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寨门外,跟在后面的几个士兵隔着木栅栏,非常快速的杀死了靠在木栅栏上睡觉的哨兵。寨门大开。鲜于辅带着战士们冲进了敌人的大营,更多的战士策马撞到栅栏,直接冲了进来。 “杀啊……”鲜于辅纵声高吼,战士们同声呼应,一时间喊杀声响彻了黑暗中的牧场。 同一时间,田重点燃了马棚,大火冲天而起。 李弘一马当先,直接撞向了敌人的木栅栏。跟在后面的战士们几乎同时策马撞了上去。木栅栏立即倒下了一大片。 “杀啊……”李弘大叫起来。 “杀……”战士们同声应和,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就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鲜于辅的铁戟撕破了第一个帐篷,四五匹战马怒吼着,踩在熟睡的敌兵身体上,飞驰而过,随即更多的战马尾随在他们后边,从已经死去的敌兵尸体上践踏而过,转眼见十几个士兵就成了一摊血肉模糊的肉泥。 两百个士兵怒吼着,疯狂的驱打着战马,肆意的从敌人的帐篷上飞驰而过。前排的人用长武器撕开敌人的牛皮帐蓬,中间一排的人从尚在酣睡中或者已经惊醒或者茫然不知所措的敌人身体上践踏而过,后排的人手执武器,不但驱马踩踏,还挥动武器肆意劈杀漏网的敌兵。被铁骑席卷而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鲜于辅的铁骑象咆哮的猛虎,一路嗜血,疯狂的杀向黑暗深处。 李弘的长枪在黑夜中就象是饮血的幽灵,它一路狂啸着,凶猛的蚕食着睡梦中的生灵。战士们凶性大发,心中的仇恨从呐喊声中喷发,他们愤怒的吼叫着,狠命的打马奔驰,不论是卧倒的敌人还是坍塌的帐篷,一律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任意摧残,把敌人的绝望和惨叫统统淹没在血腥之中。 乌丸人和鲜卑人的两百多个营帐分布在长不足三百步,宽不过五十步的狭窄范围内,这种密集布阵给了偷袭者一个巨大的机会,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残杀了上千条生命。马踏连营的效果当真是惊世骇俗。 许多士兵死在睡梦之中,更多的士兵死在惺忪茫然之间。当驻扎在大营中间的战士惊惶失措的从营帐中奔跑出来时,他们的命运更加悲惨。从前后两边的黑暗中杀出来汉军士兵对他们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被喊杀声和轰鸣声惊醒的士兵们衣裳不整,在大营中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们大约知道自己的部队遭到劫营了,只要望一眼火光冲天的草料场,就知道敌人的数量一定非常多,非常庞大。他们刚从噩梦一般的卢龙塞撤下来,极度恐惧和沮丧的士兵们既没有休息,也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在毫无防备之下,他们紧接着就遭到了更加恐怖的夜袭,逃无可逃。 李弘的长枪上下翻飞,鲜于辅的铁戟左右劈杀,战士们的武器飞一般的起落,狂暴的战马凶狠的撞击,无数的生命在黑漆漆的夜里悄然消逝。天空中昏暗的月亮不忍目睹这人世间的残杀,悄悄躲进了厚厚的黑云里。 燕无畏带着他的兄弟们沿着密密麻麻排列的帐篷中缝,象平地上刮起的一股旋风,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冲进了中军大帐。 乌延和阙机,以及鲜卑人的两个千夫长,心情极度恶劣,在熊霸连夜告辞回去找慕容风商议后事之后,他们在大帐中狂饮马奶酒,终于醉倒不起。在损失了将近九千士卒的性命,在卢龙塞已经踏在脚下,在胜利已经到手的一瞬间,胜利的果实却眼睁睁的被人夺走,天理何在?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他们伤心,因为葬送在卢龙塞的生命都是他们的族人;他们仇恨,因为可怕的大汉人用他们的鲜血换回了辉煌的胜利;他们忧愁,因为巨大的损失已经迫使他们走到了绝路。在草原上,没有实力,就是别人的口中餐,就会沦落为低贱的部落。 然而更大的灾难来临了。 燕无畏和他的兄弟们呼啸而至,战马起落之间,手起刀落,斩杀了几个迎向他们的侍卫,随即连人带马冲进了大帐。乌延,阙机和两个鲜卑千夫长随即惊醒,但迷迷糊糊的还没有清醒过来。 最前面的四个士兵毫不停留,继续纵马高高跃起,从大帐中间飞过,直接冲到了大帐的另一头,只见刀光飞闪,高大的帐篷随着飞射的奔马从中裂开,他们飞出了大帐。 燕无畏和其他的士兵紧勒马缰。战马受痛,前蹄高高扬起,带着马嘴笼的马头虽然不能长嘶出声,但也高昂起来,声势骇人。乌延和阙机他们受到惊吓,立即清醒过来,做势就要拔刀。燕无畏他们随着战马直立而起的身躯,飞身从马上跃起,腾空扑向乌延四人。十几个人立即纠缠在一起,只听到乌延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在人群中格外的恐怖。他胸口受伤,被燕无畏和几个猛虎一般的士兵摁在地上,连踢带打,已经鲜血淋漓,痛的昏了过去。 李弘和他的铁骑与鲜于辅率领的铁骑在一霎间交错而过。 两边大营里幸存下来的士兵还没有找到逃生的方向,飞奔的铁骑突然再次出现,这些魔鬼一般的骑士挟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象决堤的洪水一般咆哮着,怒吼着,摧枯拉朽,席卷一切残存的生命。 草料场方向的大火越烧越大,烈焰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天,其气势之大,令人瞠目结舌,肝胆俱裂。许多跑向马场的士兵被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掉头再次跑向战场,寻找逃生的机会。 杀声震天的战场突然之间就被火光照亮了,狼奔豕突的敌人恐惧到了极点,他们无助的哭号着,叫喊着,奔跑着,就象羊圈内一群待宰的羔羊。 当李弘和鲜于辅率领各自的铁骑第二次在敌人大营中间擦肩而过时,凶悍的敌人开始反击了。他们从最初的恐惧和混乱中惊醒过来,在铁骑狂奔过去之后,开始寻找武器,三五成群组织在一起,结成小型阵势,准备负隅顽抗。 空中呼啸着从不同方向射来的长箭,李弘身边的战士突然被敌人的冷箭射下了马。 李弘狂叫起来:“加速,加速……” 李弘的狂吼声在黑夜里显得雄浑而又凄厉,它超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清晰的回响在战士们的耳边。飞奔的战马在骑士们的鞭打脚踢之下,再次加速。一些准备迎战的敌兵看到战马发疯般的冲来,吓得掉头就跑。三五个敌人组成的小组合,根本不需要挥动武器,仅仅依靠战马的速度就可以把他们撞的横飞起来。但是个别敌人的冷箭和一些悍不畏死的敌人舍命阻击,造成骑兵们的伤亡在逐渐增大。 李弘冲着迎面而来的鲜于辅大声叫道:“加速,一定要加速。” 鲜于辅高声回应:“加速,全体加速……”他手上的铁戟前指,将一个正准备偷袭射箭的敌人洞穿挑起,高高的抛掷了出去,敌人惨厉的叫声随着摔落的身形嘎然而止。 激烈的战斗随即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但是敌人由于失去了首领大人的指挥和组织,也没有了熟悉的牛角号声进行联系,造成了各自为战,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其惨败全歼的命运已经不可挽回。 两支铁骑的速度在逐渐失去阻力的战场上越跑越快,喊杀声越来越小,敌人四处奔逃的身影随着铁骑的反复践踏已经逐渐稀疏下来。投降的敌人紧紧的趴在栅栏上,生怕自己被狂野的铁骑卷走,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阳。 当李弘和鲜于辅率领战士们第五次在敌人的大营中间会合时,距离开战不过很短的时间,也就是战马狂奔两里路的时间。太快了。战士们仿佛做梦一般,一时间都还沉浸在血腥和惨烈的厮杀之中,望着被两支部队围在中间的几百名俘虏,望着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战场,望着火光冲天的牧场,谁都不能相信,自己战胜了凶悍的胡人,消灭了两千多胡族的士兵。 不知是谁,突然高呼起来,打破了这霎那间的梦境。 “胜利了,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啊……” 士兵们从震惊中突然迎来了胜利所带来的巨大喜悦,人人激动万分,个个高举武器,纵声欢呼起来,庆祝胜利的吼叫声响彻了战场,响彻了黑夜。 凶狠的乌丸人,鲜卑人被汉军铁骑打得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直到战斗结束,他们都没有机会组织一次有效的抵抗,他们被汉军铁骑的速度打懵了,打跨了,打得崩溃了。一千多名士兵被战马践踏撞击而死,或者被汉军士兵击杀而死,三百多人投降俘虏,只有两三百人趁黑逃跑了。汉军死伤一百多人。 百灵牧场的袭击战在战士们的呼喊声中结束了。 天色逐渐的变亮,草料场上的大火已经被熄灭,只有几屡长长的黑色烟柱还在随风飘动。 李弘坐在一匹死去的战马上,任由寒风吹拂着自己的长发。战场上死尸狼藉,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燕无畏和几个士兵押着乌延,阙机和两个鲜卑人的千夫长走到李弘面前,把他们摁到地上跪下。 乌延痛苦得脸都快变形了,额头上密密的一层汗珠。他抬头看到了李弘,看到了那个砍伤自己的汉人,他惊叫起来:“是你?” 李弘冷漠的望着他,面无表情。就是这个人,率领大军攻打卢龙塞,杀死了卢龙塞一千多名士兵的性命,杀死了田静,杀死了姬明,杀死了自己那么多好兄弟。 他站起来,从腰间拔出战刀。他要杀死这个人,杀死这个挑起战争的人。 “你就是豹子?”乌延恶狠狠地叫起来。 李弘望着他,一脸的杀气。他走到乌延的侧面,双手握刀,准备一刀剁下他的头。 “你敢杀我?”乌延看到李弘杀气腾腾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叫起来。 李弘冷笑一声,举刀就剁。 突然,一支铁戟横空飞来,飞速刺向李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八节 李弘的战刀狠狠地砍在鲜于辅的铁戟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金铁交鸣声。 鲜于辅接下了李弘势大力沉的一刀,毫无惧色。乌延被这声巨响震得双耳失聪,眼冒金花。 “大人,他是右北平郡乌丸族近千部落的大首领,我们杀不得,还是请刺史大人和太守大人定夺吧。” 李弘怒气难消,战刀再次举起,狂吼一声,剁在了死马身上。 “你们在我大汉的国土上定居放牧,在我大汉的草原上生存繁衍,我大汉何时亏待过你们?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小人,竟然胆敢侵略我大汉国土,攻我大汉要塞,杀我大汉子民,毁我大汉家园,你应该被五马分尸。” 乌延似乎没有听到李弘的叫骂,一双眼睛挑衅似的恶毒的盯着李弘。李弘余怒未消,飞起一脚踢在乌延的脸上,对着燕无畏几个围在周围的士兵大声吼道: “打,给我打。” 燕无畏他们一拥而上,对着四个俘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李弘也夹在在中间,东踹一脚,西打一拳。鲜于辅既好气又好笑,这哪里是刚才那位指挥若定的军候大人,这就是一个土匪嘛。 第二天,刘虞和刘政在接到李弘的报捷后,派出的后续部队赶到了。他们将百灵牧场上所有的战马,辎重,草料,以及俘虏,押回了卢龙塞。李弘和士兵们在卢龙塞受到了英雄一般的欢迎。 卢龙塞的胜利就象一声炸雷,在燕赵大地上激起了万重波澜,给病入膏肓的大汉国注入了一剂新鲜的血液,让摇摇欲坠的巨人依稀看到了重建辉煌的希望。 刘政没有兑现他对刘虞的承诺。 在刘虞兴奋的带走大量战马,返回蓟城之后,刘政问李弘,此时,卢龙塞大约需要多少人镇守?他希望人越少越好,这样可以缓解郡府的巨额开支。大战之后卢龙塞军队的重建需要钱,边军的物资装备补充需要钱,郡府对死去士兵的抚恤善后需要钱,到处都要钱,只能省一点是一点了。 李弘明白刘政的意思。他当初极力要求趁胜追击的理由也就是在掳掠胡人的大量财产后,让胡人元气大伤,无法再次组织军队对卢龙塞和大汉国境的其他地方进行骚扰掳掠。 李弘说八百人就可以了。 刘政不满意,他向李弘详细解释他的难处,希望可以在短期内再削减一些人马,减少不必要的开支,因为漫长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李弘说六百人,不能再减了。但是明年春天必须要恢复到一千六百人,这是驻守庞大要塞的最低极限。 刘政在送走李弘之后,召集自己的几个从事,军队里的几个军司马级军官对卢龙塞的事情合议了一下。鉴于目前已经彻底歼灭敌军,右北平郡乌丸部落的实力遭到了重击,东部鲜卑的两个大部落首领被擒,胡族人短期内已经不可能再次入侵,所以在即将到来的严冬里,大量驻军卢龙塞确实已经没有必要。这可以为郡府节约一大笔开支。 刘政没有升迁李弘的军职,依旧让他以军候的身份,领三屯六百人马驻扎卢龙塞,其中包括燕无畏所在的那一屯士兵。卢龙塞原来的两百多伤兵都留在要塞内养伤。乌延阙机素利等胡族贵族和俘虏也被囚禁在要塞内,等待刺史刘虞大人与乌丸人,鲜卑人谈判之后,再做处理。 刘政临走之前,为了安慰李弘,给了他一个特权。他可以以郡府的名义募兵,用来扩充卢龙塞边军的不足。至于新招士卒的军饷和装备,李弘可以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向郡府上报领取。如果能自收自支,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如何自收自支,那就是李弘自己的事了。 卢龙塞一时间人去楼空,立即安静了下来。 李弘留下了田重,让他召集原来卢龙塞的士兵和伤愈归队的士兵组建了一个巡逻小队,负责新月楼的城门看守工作。郑信归队后,李弘让他负责斥候队的重建工作。小懒命大,在梅楼受了重伤之后,竟然活了下来。燕无畏和他的十四个兄弟被李弘抽出来做了侍卫。 三个屯长都是幽州右北平郡人,对李弘非常信服,工作上,训练上都尽心尽力,不让李弘操心。李弘在卢龙塞很悠闲,除了参加部队的日常训练,就是和战士们坐在一起神侃。晚上在田静大人的书房内找些书看看,虽然不是很懂,却聊胜于无。 那是怎样的一双凄怨的眼睛,让人魂为之颠倒,心为之颤栗。 李弘的心突然之间就好象被这双眼睛狠狠的刺了一刀,剧烈的疼痛让他差一点呻吟起来。他霎那间万念俱灰,再也没有勇气说出一句话来。 小雨身形憔悴,一身缟素,美丽的面孔上刻满了无尽的绝望和伤痛。她就象秋天里的小雨,孤独,忧伤,凄冷,哀怨。 两个人互相默默地望着。小雨高挑的身形开始顺着门框慢慢地往下滑,她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一盏昏暗的烛灯,一点闪烁的烛火,映衬着小雨苍白的面色,更加增添了她的无助和悲伤。卧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李弘坐在旁边,就象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 小雨慢慢的醒来,泪水无声的流了出来。 李弘好象感觉到什么,抬头向她望去。两个人目光接触,谁都没有说话。 “我是李弘李子民,是公义的兄弟。” 李弘从怀里掏出已经变成红色的香囊,慢慢放到小雨的手上。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小雨突然轻轻地说道:“我想去看看他。”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 小雨慢慢的跪在姬明墓前,流着泪,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长时间的尽情地哭着,好象要把心中郁积的所有悲伤和痛苦,都全部渲泄在这冰天雪地里。 李弘一个人站在山脚下,望着小雨孤单无助的身影,黯然消魂。 “公义曾经说,一定要带我到卢龙塞看看。他要带我站在最高的望日楼上,看看天下最雄伟的要塞。” 小雨伸手抚mo着粗壮的木桩,好象抚mo着姬明的脸一样,深情,温柔。 李弘站在她身后,默然无语。 小雨的神情平静了许多,没有一丝生气的脸上奇迹般的露出一丝笑容。也许是感觉到自己就站在姬明的旁边,小雨那颗枯死的心突然之间就象被滴入了甘露一样,绽放出点点生机。 “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李弘小声说道。 小雨点点头,转过身非常感激地对李弘说道:“这么多天以来,谢谢你一直照顾我。” 李弘摇摇头,低声说道:“只要你心情好一点。” 因为大雪封山,小雨就滞留在了卢龙塞。李弘把自己的卧房让出来,搬到斥候营里住去了。小雨天天到山上看一次姬明的墓,常常一站就是很长时间。回到卢龙塞就躲在房里,或者待在田静的书房里看上一天的书。李弘天天去看她一次,陪她聊聊天,说一点塞外的风俗人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雨的心情好象逐渐的从悲伤和孤寂中走了出来,清秀迷人的面孔上也常常露出一点笑容。这让李弘非常欣慰。她几次提出要回徐无城,都被李弘挽留了下来。一个人,住在徐无城里,孤苦伶仃的,还不如暂时住在卢龙塞,等冬天过去了再说。 小雨的诗文和字都非常好,这让李弘惊讶不已。小雨说他的养父在徐无城是有名的儒士,为人谦和善良。养父一生未娶,待她犹如己出,自小就教她识字读书。李弘很钦佩,时常去请教不懂的文章。时日久了,那些晦涩难懂的书他勉勉强强也能看明白一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平淡而宁静的度过,新的一年悄然来临。 公元185年2月。 李弘站在卢龙塞主城墙上,高大的身躯迎着了凛冽的寒风巍然不动,披散的长发在呼啸的狂风里飞舞。 昨天,幽州刺史刘虞的特使,刺史府治中从事魏攸和右北平郡五官掾陈达到达卢龙塞。 刺史大人刘虞已经与右北平乌丸族和东部鲜卑就乌延阙机素利和一干俘虏达成了协议。他们冒着风雪赶来,就是为了和乌丸人,鲜卑人办理交接。另外,皇帝陛下对参加卢龙塞保卫战的所有将士进行了褒奖。但是因为战后卢龙塞的边军所剩无几,这些奖赏自然也就落到了郡守等一些官僚手上。刘政大概良心发现,随即命令陈达把迁升李弘为军司马一职的文书一并带到了卢龙塞。在目前幽州各地的边军中,他是最年轻的也是最有名的军司马了。 乌丸人和鲜卑人的特使这几天也要到达卢龙塞,所以李弘有事没事总是站在城墙顶上,望着被大雪掩盖的白皑皑的草原。 “大人,风雪太大,还是回去吧。”燕无畏出现在李弘的身后,小声说道。 “你派出去的兄弟,可有回来的?” “没有,大概风雪太大的缘故。下个月,天气转好,开始化冻了,估计就有好消息了。” 李弘点点头,“大草原上各地的马贼,消息灵通,与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对我们将来和鲜卑人的大战非常有好处。” “大人您真好。从来没有那个边关大人对我们马贼这么客气的。您是第一个。” “马贼也是被逼无奈才去做马贼的。家里要是有吃有喝,谁愿意去做马贼。” “大人说得是。但是这年头,就是做马贼,恐怕也做不长了。”燕敢突然伤感地说道。 李弘笑起来:“好啊,可以到卢龙塞来当兵。大家只要能生存,在哪里讨生活都是一样的。” “鲜卑各部落在慕容风的要求下,从去年开始就加紧了对马贼的清剿,要不了一两年,这大燕山附近恐怕就没有马贼这个行当了。” “你都当兵几个月了,还对鲜卑人追剿你马帮一时耿耿于怀。放心,这个仇会报的。慕容风要发动对大汉人的攻击,当然不希望在他行军的路线上布满了暗探和眼线。你们不但贪婪,胆子也大,这对他们的后勤补给,粮草辎重的安全,是个巨大的危险。如果是我,我也会同样这么做的。” 燕敢一愣神,不相信地说道:“不会吧。” 李弘自信地一笑,“看着吧。大草原上的马贼们马上就要遭到狂风骤雨一般的追杀,再也没有相安无事的时候了。你的许多朋友很快就要到卢龙塞来避难了。” 燕无畏对李弘敬若神明,马上就相信了,随即对自己的朋友们担心起来。 李弘抬腿走下城墙,最后扫了一眼白茫茫的草原。 他停住了。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脸上显得惊愣和震骇。 李弘突然飞步跑回到城墙边上,极力举目向关外的雪原上望去。燕无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张的跟在李弘后面。 一人白马白衣,白衣如雪,伫立于天地之间。 李弘狂喜,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城楼。他一边飞跑,一边对看守城门的士兵狂吼起来:“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士兵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到军司马大人心急如火的样子,一个个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拉开了大门。 李弘回头对跟在后面的燕无畏叫道:“没你的事,你不要跟着了。”随即自己从稍稍打开的门缝里钻了出去,尽力在雪地上狂跑起来。 他心里热乎乎的。他头一次清晰的感到自己渴望见到风雪的念头竟然是那样的强烈。 风雪掀起斗笠下的白纱,望着渐渐跑近的李弘,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 李弘终于看见了那一张绝美的小脸,那个总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身影。他大叫起来:“小雪,小雪,你怎么会来,你还好吗?” 李弘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跑到风雪的马旁,高兴的笑着,不知说什么好。 风雪痴痴的望着李弘,一双蔚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让人心醉的深情,满脸的哀怨和伤痛让喜笑颜开的李弘逐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嘛?”李弘喘着粗气,笑着说道。 风雪依旧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痴痴的望着李弘,好象要把他永远刻在自己的心里一样。 李弘心痛的望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关心地说道:“到要塞里去吧,这里太冷,你会冻坏的。” 风雪摇摇头,轻轻地说道:“我想看看你。” 李弘大笑起来:“好了,好了。那天夜里不辞而别,实在对不起了,我给你赔不是。如果有人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我们到要塞里去吧。” 风雪坚决的摇摇头,她好象下了一个什么决心似的,痛苦地望了一眼李弘,突然拨转马头,向来路跑去。 李弘呆住了。他急忙追了两步,大声叫起来:“小雪,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雪转过头来,最后望了他一眼,凄凉,哀怨,无助,绝望的一眼。 李弘的心剧烈地颤栗起来,就象那天看到小雨一样,痛苦的感觉霎那间掠过全身。李弘突然感到自己全身乏力,不自觉地跪倒在了雪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十九节 公元185年3月。 李弘心情一直都不好。 他无法忘却风雪的那双眼睛,他不知道在风雪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那件事一定令风雪痛苦不堪。他经常一个人站在城楼上,望着银装素裹的雪山,望着白皑皑的雪原,精神恍恍惚惚的,郁郁不乐。 直到十几天后,燕无畏的手下陆续回到卢龙塞,李弘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风雪要出嫁了。她要嫁到弹汉山,嫁给鲜卑国的大王和连。 李弘惊呆了,巨大的失落感让他无所适从,他的心就象被掏空了一样,异常的难受和痛苦。李弘突然之间失去了欢笑,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在帮助魏攸和陈达两位大人处理完俘虏交接的事之后,两位大人告辞离去。随即小雨向李弘提出要回徐无城。李弘叫来小懒,叫他带上十几个士兵,护送小雨回家。李弘一直送到三十里之外。小雨坚决不要他送了。 “大哥,你回去吧。” 李弘对小雨喊自己大人非常反感,说了几次之后,小雨也就改叫他大哥了。李弘觉得听起来很亲切,好象小雨真的就是他妹妹一样。 李弘点点头,没有做声。三四个月的时间,朝夕相处,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因为彼此特殊的出身,一个孤儿,一个失去记忆,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了亲人,他们同病相连,隐隐约约都把对方当作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大哥和风雪姑娘是生死之交吗?”小雨突然问道。 李弘没有做声。前几天,李弘和小雨闲聊时,李弘因为心中苦闷,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件事。想起在草原上逃亡的几天时间,他和风雪为了照顾那些女人和孩子,为了逃避追杀,花了许多力气。如果真要说起来,也可以是生死之交了。 他点了点头,不解的望着小雨。 “如果生死之交的朋友有危难,大哥会去救助吗?” 李弘再次点点头。他明白小雨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无奈地道:“风雪这次嫁给和连,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它都牵扯到鲜卑国的稳定,中部鲜卑与弹汉山的关系,牛头部落的生存,内中情形不言自明。风雪如果不嫁,其后果势必严重,肯定影响到中部鲜卑各部落的利益,大帅和弹汉山的亲密关系,牛头部落上万人的生命。以风雪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谁会去关心她的命运和感受?她如何敢不嫁?我又怎能去救她?” “可大哥很痛苦。” “风雪也很痛苦。她现在就是给机会让她逃,让她自杀,她都不敢,这直接关系到她的亲人,她的族人的生存。风雪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还有什么办法?明知道应该去做的事却不能做,怎能不让人痛苦?” 小雨非常同情地望着李弘,轻轻说道:“如果这影响到大汉国的安危,大哥会怎么做呢?” 李弘毫不犹豫地答道:“破坏。” 李弘突然明白了小雨的意思。一段时间以来,他天天沉浸在失望和失落的悲苦中间,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头脑。小雨的话犹如一刀劈开了遮住太阳的黑云,金色的阳关霎时间驱散了心中的阴霾。李弘郁积在心中的忧伤和愁苦忽然间不翼而飞。他笑了起来。 “谢谢你,小雨。” 小雨欣慰地笑了,“只要大哥高兴就好。” 李弘没有做声。他望着小雨清丽脱俗的绝世容颜,望着她恬静幽雅的眼神,心中不禁默默念叨:只要你高兴就好。 大雪开始慢慢的融化,许多地方裸露出黑色的原貌。山野间,草原上,白一块,黑一块,煞是好看。 拓跋鸿驻马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极目四望。往前就是画虹原,望右就是耶溪,往左就是汲湖。从画虹原往东北方走上五天,就是白山山脉。但如果从已经结冰冻实的汲湖上走过去,只要三天就可以接近白山。 拓跋鸿是拓跋锋的胞弟,拓跋部落的四大豪帅之一。这次奉命带着三百骑兵参予护驾大王和连的迎亲队伍。 大王和连准备在下月初,春季会猎大会上迎娶风雪。每年一次的春季会猎是鲜卑国的头等大事,鲜卑东中西三大部的重量级人物全部到场。一是给大王进贡,二是商议鲜卑国的一些军国大事,三是通过会猎联络各部落之间的感情,选拔人才。今年和连内握实权,外有三大部首领慕容风,弥加,拓跋锋的鼎力支持,鲜卑国的各部势力再次凝聚,隐约再现当年大王檀石槐统御下的强大气势。 拓跋部落在一个叫豹子的手下连番受挫,损兵折将,拓跋锋气恨难平,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到了慕容风头上。他想去报复牛头部落,又担心慕容风会从中作梗,于是灵机一动,向大王和连推荐了鲜卑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和连帐内女人成百上千,哪里在意这么一个小女人,但在拓跋锋的极力吹捧下,尤其可以据此更好的控制慕容风,也可以趁机拉拢牛头部落,分化慕容风集团内部的势力,这令和连色心大动,随即派人说亲并且定下了迎娶之日。 慕容风喜爱风雪,待其视为己出,在大草原上人所皆知。和连虽然贵为鲜卑国大王,但慕容风从心里反感和连的为人,根本就不会把风雪嫁给这种垃圾。是以慕容风闻信大怒,知道是拓跋锋存心报复自己惹出来的事。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无法提出反对。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 若明确提出反对,那就是明确告诉鲜卑国的各部落,慕容风根本就没有把大王和连放在眼里,这和举起大旗反叛没什么本质区别。数不清的部落因为慕容风的举动而误以为两人关系依旧水火不容,随即一些极度不满和连的部落会因此而暴乱。 慕容风现在非常痛恨拓跋锋。去年要不是被迫无奈请他出马相助,哪里有他拓跋锋的出头之日。不料这个阴险小人不但不思报答,反而睚眦必报。最令慕容风不能忍受的就是他在鲜卑国各处散播关于风裂的事。还有那个荒淫无耻的和连,自己挽狂澜于即倒,保住了他的王位,他却立即好了伤疤忘了痛,自寻死路。慕容风对可能影响鲜卑国重新强盛的人,从不姑息,尤其是那种小人,他吃小人的亏吃得太多了。随即他产生了铲除拓跋部落,除掉和连的念头。两个不知死活的人此时都在得意洋洋,浑然不知已经被慕容风恨到了骨髓里,必定要先除之而后快了。 赫连勃驱马走来。他是弹汉山卫戍部队的副首领,一名万夫长,和连的心腹,负责此次迎亲的护卫工作。 “豪帅认为走那一条路更合适一些?”赫连勃笑着问道。拓跋鸿赶忙在马上行了半个礼,小心翼翼地说道:“天气正在逐渐转暖,我担心汲湖的冰变薄,行走时不安全。大人您看还是弯一些路,走画虹原如何?” 赫连勃笑着望了他一眼,眼睛里闪出一丝嘲讽,“好吧。你的部队在前面开道,我的人押后,裂狂风大人保护车队。” 裂狂风骑在高头大马上,紧紧靠在风雪的马车旁边。刀疤带着两百人护卫在长长的车队四周。 “骛梆,乌豹两位大人就象发了疯一样在边境各处围剿马贼,大帅肯定又有行动了?”阙昆策马走在裂狂风身后,对骑在黑豹上的柯比熊大声说道。两个小家伙吵闹着要到弹汉山参加春季大会,看姐姐出嫁。裂狂风喜爱两人,一起带上了。柯比熊的小脸冻得红通通的,鼻涕淌个不停。 “你知道个屁。大帅肯定怕马贼打劫我们,所以才命令手下到处清剿他们。你看看,现在姐姐和这么多车贵重的嫁妆,多值钱啊。”柯比熊不同意他的话,马上反驳。 阙昆哀叹一声道:“看姐姐不高兴的样子,还不如让马贼把姐姐抢走了好。” “大草原上没有哪个马贼有这么大势力的。这里有这么多士兵,七百多人,谁能抢走姐姐。”柯比熊也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道。 “现在知道这么说。上次叫你和我一起去卢龙塞找豹子大叔,你为什么不去?”阙昆不高兴地说道。 “你别傻了。你没有看到姐姐从卢龙塞回来后,就不哭了吗?姐姐亲自去找豹子大叔,大叔怎么可能不来救她。我们再跑去干什么,路上找罪受哇。” 阙昆不再说话。他望着右侧连绵不断的小山,望着白茫茫的山林,突然对柯比熊说道:“你说豹子大叔会来救姐姐吗?” 柯比熊小脑袋一晃,摇头说道:“你就是不相信我。豹子大叔马上就会出现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来吗?” 阙昆担心的四处看看,随口说道:“你不是说要到弹汉山去吗?” “你真是白痴。我知道豹子大叔要来救姐姐。姐姐都给豹子大叔抢跑了,我们还去什么弹汉山。” “那是为什么?”阙昆奇怪了。 “我要把黑豹还给他。等我长大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从大叔手上把它抢过来。” “哈哈……”阙昆看着柯比熊一脸的认真,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柯比熊生气了,大声叫起来。 “哈哈……,豹子大叔在卢龙塞,把胖子素利大人,阙机大人,连那个乌丸部落的汗鲁王都抓住了,熊霸大叔要不是跑得快,连熊霸大叔都要被他一锅端了。你,你还要打赢豹子大叔,哈哈……,你太搞笑了。”阙昆笑得在马上打跌,后来实在忍不住,全身都趴在马背上,狂笑不止。 柯比熊小脸气得更红了。他愤怒的大叫起来:“不要笑,我一定会做到的。” 阙昆望着他,只是一个劲地狂笑。 柯比熊实在无法忍耐,举起马鞭抽了过去。 裂狂风听到两个小孩在后面争吵,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父亲风裂的事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少传言,但慕容风不说,慕容风身边的人不说,他无从得到证实。但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决不会做对不起鲜卑国,对不起伯父慕容风的事。即使传言是真的,只要伯父慕容风在,牛头部落就不会有事。但一旦慕容风哪一天不在了,牛头部落怎么办呢? 风雪要逃跑。他和弟弟裂暴雨只好把最近传遍鲜卑国的流言告诉了风雪。风雪去了一趟火云原,见到了慕容风,回来后她就再也不提逃跑的事了。风雪要去卢龙塞,最后见见豹子,也给兄弟两人苦苦阻止了。如果要是让人知道了,牛头部落的人与大汉国的豹子有联系,尤其还在卢龙塞大败之后的敏感时期,那对牛头部落就更加不利了。 风雪整日在谈月谷以泪洗面,好不可怜。兄弟两人陪在左右,也是心内凄然,愁苦不堪。直到熊霸来到了谈月谷。 熊霸望着兄弟两人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然后他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节 熊霸平静地说道:“和连和拓跋锋自寻死路,时日无多。” 在裂狂风裂暴雨兄弟两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的时候,鲜卑又说了一句。 “叫风雪去一趟卢龙塞。” 裂暴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小妹去卢龙塞?” “你兄弟两人不要担心牛头部落的事,大帅自有安排。大帅曾经说过,他除了在奔牛原大战被人算计惨遭失败,以后终其一生,他都绝不容许自己再次遭人算计。此次也不例外。他要让算计他的人丢尽脸面,看看到底是谁在鲜卑国可以只手遮天。” 裂狂风心里顿时有了谱。和连和拓跋锋激怒了慕容风,慕容风终于忍受不了有人阻碍他重振鲜卑国的大业,他要另立大王了。 “大帅肯定豹子一定会为了小妹而重返鲜卑?” 熊霸笑了起来。 裂狂风知道豹子是个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好汉。去年仅仅和风雪只有一面之缘,原本可以安全返回故乡的豹子,却义无反顾的帮助风雪救下了柯最和阙居的家人。他虽然最后逃回了大汉国,但其中的艰辛凶险,九死一生,又岂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他在卢龙塞大捷之后,已经是大汉国一个英雄式的人物。身为卢龙塞的驻军首领,他会擅离职守,冒险重入鲜卑国,帮助可怜的小妹逃脱和连的魔爪吗?他不知道。他望着风雪那张绝望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安慰她。问了她无数遍可曾在卢龙塞见到豹子了,她都拒绝回答。这让裂狂风的心冰冷冰冷的。 柯比熊突然看到远处的雪山上出现了一人一马。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猛地翻身站到马背上,极力举目望去。 他看到了在寒风中飞舞的长发。 只有汉人留长发,只有豹子留一头没有任何羁绊的长发。 柯比熊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激动的高举双手,用尽全身力气高吼起来: “豹子……,豹子……” 阙昆也看到了,他忽然鼻子一酸,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起转来。他呆呆地看着,一脸的崇拜和敬慕。 裂狂风心中狂震,他抬头望去。 雪山上,全副武装的骑士高举一杆血红的战旗。 战旗在风中狂舞,旗上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好象要随风跃空而去。 冲锋的牛角号声响彻了雪原。 风雪看到了自己终身不能忘却的一幕。 李弘把红旗插在山上,吹响号角,一人一骑,象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射了下来。 拓跋鸿走在队伍的最前列,看到一个大汉披头散发的,象疯子一般的杀来,听到后面牛头部落的士兵都在鼓噪,叫喊着豹子,心中非常疑惑,他和手下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这个不知死活的疯子,能够杀了拓跋奎,拓跋柬,上百的拓跋士兵。但他那股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气势,倒是叫人非常钦佩。敢于一个人面对庞大的骑兵队伍杀来,即使是疯子,也要有慨然赴死的决心才有足够的勇气杀来。 他冷冷地望着,心中燃起郁积已久的愤怒。他对手下一个百夫长挥挥手:“带一百人上去。” 百夫长激动得心花怒放,当先拔马出列,回头高声叫道:“兄弟们,发财去啦,发财去啦……” 一百人神情兴奋,呼啸一声,各举战刀,随着那名百夫长,一窝蜂的向小山上冲过去。 风雪的泪水流了下来。这个白痴大哥,虽然自己一百个不愿意他来冒险,但他还是来了。他为什么要来,他来了有什么意义呢?即使你抢走了我,我又怎能置牛头部落于不顾,置自己的亲人而不顾,跟你走呢?风雪绝望的望着李弘纵马飞驰的身影,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雪儿……”裂狂风轻轻叫道。 “大哥……”风雪抬起那张吹弹得破的泪脸,悲痛地叫道,“叫他走吧,叫他走吧。他一个人会死在这里的。” 裂狂风心情大好,看到妹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里一软,差一点就要告诉她真相,但又怕风雪知道后露出破绽,强忍着冲动没有说出来。 裂狂风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可还有机会见到这个宝贝妹妹。 “雪儿,记住,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裂狂风轻轻说道。 风雪根本没有在意他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全神贯注的望着雪山那边。她现在非常后悔自己去卢龙塞了。如果自己不去,豹子大哥就不会来。但她内心里却有一丝欣慰,豹子大哥还是喜欢自己的,他不顾自己的生死,千里迢迢跑到鲜卑国来救自己,虽然自己不会随他而去,但她已经感觉到了豹子大哥对她的情义。这已经足够了。 郝连勃率领两百人围上来,护卫在牛头部落士兵的外围。 李弘顺着树林侧面飞驰而来。拓跋部落的那名百夫长带领手下,一路狂吼着迎面堵截上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李弘突然拉住马缰,战马吃痛,狂嘶起来。战马的速度太快,根本就制止不住,继续冲出了十几步之后,才直立而起,在原地仰首长嘶。 对面敌人吃了一惊,不知李弘闹什么玄虚,但在如此速度之下,要想命令一支高速奔跑的部队停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接着冲。 李弘好整以暇地望着,拿出牛角号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突然,一声巨响,最前排的十几骑同时随着一片巨大的雪地陷入了地下,一个巨大的陷阱就象一张待人而噬的血盆大口,立即吞噬了十几条生命。 后面的士兵根本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依旧催马狂奔,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冲入了土坑,一时间人喊马嘶,惨叫身,撞击声,溅起的满天雪花,混杂在一起,巨大的响声震撼了雪原。 后面几排的士兵明显感觉到不对,一个个斜转马头,一边减速,一边往树林方向跑去。就在这时,刺耳的长箭撕破空气的呼啸声从树林里传来。士兵们惊呆了,一个个绝望的望向树林深处。数不清的长箭就象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眼前。士兵们本能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无奈而绝望的惨叫,接着就是箭簇入体的“噗嗤”声,士兵们纷纷落马的坠地声,此起彼伏的惨嚎声。 迎亲的队伍站在雪原中央,士兵们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一支百人队骑兵在瞬间被歼灭,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夷非所思的袭击消灭了。 人们惊呆了,死亡和血腥的气息立即弥漫在雪原上空。 赫连勃对身边的侍卫小声说了几句话。侍卫转身向后跑去。 “裂大人,这就是闻名天下的豹子?”赫连勃随即问自己身边的裂狂风道。 裂狂风点点头,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远处的战场。 “裂大人认识他?”赫连勃不经意地问道。 裂狂风收回目光,冷笑一声:“这里是弹汉山的辖区,不是我牛头山,郝连大人不要想得太多。出了事情,都是你的,与我半分瓜葛都没有。” 赫连勃微微一笑,眼睛瞄向柯比熊和阙昆,“好象这两个小子认识。” 裂狂风眼内杀气暴涨,可嘴上依旧平静地说道:“小孩子,信口开河而已。” 赫连勃毫无惧色,面对裂狂风咄咄逼人的气势,不阴不阳地说道:“待我抓住这个豹子,我倒要问问他是不是认识大人?” 裂狂风杀气更甚,他大笑起来:“大人请。” 李弘单枪匹马,突然转向,直接面对车队中央冲来。 拓跋鸿怒吼一声,亲自率领一百骑,风驰电掣一般向李弘冲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轻敌了,一个照面就被李弘和他的埋伏人马干掉了一个小百人队。树林里有埋伏,谁都不会去冒险。拓跋鸿咬牙切齿,围追堵截在雪原上纵马飞驰的李弘。 李弘全身趴伏在马背上,已经把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他要超越拓跋鸿拦腰袭来的一击。如果拓跋鸿跑到前面,李弘就会连人带马撞上拓跋部落的铁骑,陷入混战。如果给铁骑撞个正着,就是人马俱亡,被上百铁骑践踏而死的结局。只有超越过去,不但避开了拓跋鸿的撞击意图,也令追击的铁骑一时间忙于调头转向,从而暂时摆脱拓跋鸿的拦截。 战马奔跑的轰鸣声顿时响彻了白雪皑皑的大草原。 李弘紧张的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拓跋部落铁骑,凶狠的抽打着自己坐下的红鬃马,恨不能插翅飞起。拓跋鸿和士兵们愤怒地吼叫着,一副要吃人一般的狞狰嘴脸清晰可见,就连他们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双方转眼之间就要接触。 李弘几乎神经质的叫了起来,战马四蹄已经腾空,再也不可能加速,被侧面撞击的可能性几乎已成事实。拓跋鸿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双眼一眨不眨的死死盯住李弘,在即将撞击的霎那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放声狂吼起来。 李弘猛然从怀内抽出小斧,重重的剁在战马马背上。战马突然遭此巨痛,长嘶声中,终于激发了最原始的力量,它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腾空飞起。 撞击在霎那间化为泡影。拓跋鸿和前排的士兵们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空中飞腾的战马那矫健的英姿划空而去。 赫连勃看着越来越近的李弘,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他大声吼叫起来:“放箭,放箭……” 车队排列的很长,大约有一百多步。四百多名赫连勃的手下和裂狂风的手下四周团团围住,显得防守的间隙非常大。此时,车队最前面的拓跋部落的最后一个百人队已经开始向车队中部移动,赫连勃的手下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迅速向车队中部集中,而牛头部落的士兵则在刀疤的指挥下逐渐向车队的前后集中。裂狂风带着柯比熊,阙昆和十几个手下退到风雪所乘马车的后方。 李弘从战马身上拿下圆盾,顶在前方,一边抵挡着密集的箭雨,一边挥动战刀,纵声狂呼,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自寻死路。”赫连勃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屑地说道。 李弘的战马连续受到长箭的射伤,已经被刺激地发疯了,它狂嘶着,竭尽所能地奔跑着,想以此来减轻箭伤给它带来的痛苦。 转眼间李弘已经距离车队只余三十步了。他疯狂的吼叫声已经让对面的敌人感到了浓烈的杀气。 拓跋鸿指挥铁骑在雪地上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开始重新发力,尾追在李弘的背后。 随即他和士兵们就睁大了双眼,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一节 长箭,满天的长箭。 敌人的注意力全部被李弘吸引了,没有一个人去警戒自己的背后。在距离车队左侧八十步以外的地方,有一个鼓起的小山丘。现在这个小山丘山突然出现了上百名骑士,一个个举弓搭箭,连续不断射出了密集的长箭。 车队中部的防守士兵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十个士兵惨叫着,毫无防备的栽倒在马下。裂狂风大叫一声,一手抓住柯比熊,一手抓住阙昆,飞身就从马屁股上倒翻下了去。阙昆看到两支长箭钉在了裂狂风的背上。赫连勃被身边的侍卫飞身扑倒到马下,虽然自己身免,但两个侍卫全部被射死了。一时间人喊马嘶,车队的中部防守霎时间彻底瘫痪。 李弘杀到。战马止不住狂奔之势,一头撞到正对自己的一匹马上,接着连滚带爬,连续撞到四个人,两匹马,最后撞到了马车上,这才轰然倒地死去。 李弘在战马撞击的瞬间,飞身腾空而起,一刀劈杀一个迎向自己的敌人,然后左手圆盾高高举起,抵挡象雨一样射来的长箭,右手战刀连续砍杀,不论是人,是马,遇到什么砍什么,一时间血肉横飞,所向披靡。 李弘一刀砍断车辕,再一刀挑起布帘,张嘴就要大喊,突然他满脸的兴奋立即化作了一脸的恐惧,双眼内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绝望,接着嗓子内发出了一声恐怖之极地吼叫。 马车内坐着一位虬须大汉,一杆冷森森的长矛象毒蛇一样,随着李弘挑起布帘的霎那间冲出了马车,刺向了李弘的胸腹。 李弘躲无可躲,本能的左手盾抵了上去。长矛冲破圆盾,丝毫没有阻隔的刺向了李弘。随着盾牌碎裂,李弘左手一松,一把抓住了矛柄。 长矛刺进了李弘的腰肋,鲜血四溢。李弘虎吼一声,左手用力,硬生生将长矛推离自己的身体,同时连退三步。李弘右手战刀狂舞,将飞向自己的长箭全部砸开。马车上的大汉居高临下,也是大吼一声,再度出力将长矛刺进了李弘的身体。 李弘愤怒了。他突然狂吼一声,再也不管四射的长箭,对准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劈手甩出了战刀。战刀呼啸着狠狠扎进了虬须大汉的胸膛。 李弘感觉左手一松,长矛已经脱离大汉的双手,但随即自己就中了两箭。李弘调转长矛,挥舞起来,一边拔打长箭,一边大叫起来:“小雪,小雪……” 拓跋鸿的铁骑在狂奔,已经越来越近。车队前后两侧的士兵已经从惊惶失措中惊醒过来,纷纷将长箭射向八十步外的小山包。 李弘心头巨震,一旦找不到风雪,这次突袭恐怕就要以惨败告终了。他心慌意乱,跳到马车上,用尽全身力气狂吼起来:“小雪……” 突然,他仿佛听到了风雪的叫声。李弘心中狂喜,立即冷静下来。 雷鸣般的马蹄身,呼啸的长箭破空声,士兵们的叫喊声,战马的长嘶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李弘无从辨识到声音的来源。 他一边运矛抵御长箭,一边运目四顾。 他看到了正在附近来回乱窜的黑豹。随即他就看到了柯比熊。这个胆大心细的小孩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李弘突然高兴起来,这个小孩一定会给他答案。 柯比熊趴在地上,正用小手在脸上来回比划着,一脸的焦急神色,小嘴还有规律的张合着。 李弘不自觉地大叫起来:“刀疤。” 柯比熊一个劲地猛点头,随即用手指指黑豹,又指指车队的后方。 李弘嘴中连打几个唿哨,黑豹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主人,立即跑了过来。李弘从马车上高高跃起,人马合一,飞射而出,随即沿着车队,一路狂奔起来。站在车队外围射箭的士兵首当其冲,遭到了李弘血腥的屠杀。 拓跋鸿怒吼着,指挥士兵随后追上。车队附近的士兵三五成群,开始阻击李弘的冲杀。 “小雪……”李弘奋力击杀一名士兵,纵声高呼。 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如果再不能发现风雪,李弘不得不动用最后一招,大家拼个鱼死网破了。 “小雪……”看到拓跋鸿的铁骑越来越近,李弘几乎要哭着喊出来了。 白马。李弘突然看到了白马。他连考虑都没有考虑,长矛横扫,逼退侧面的两个敌人,然后双腿紧夹马腹。黑豹和他一向配合默契,立即加速。李弘大吼一声,长矛驻地,黑豹腾空而起,高高跃过一部装满粮食的马车。 李弘看到了刀疤,看到了刀疤指向他的长箭。李弘脑中一片空白,双眼茫然的望着一脸杀气的刀疤。 李弘尚在空中的身体无力的落在黑豹背上,随着黑豹飞在空中。 刀疤右手一松,近在咫尺的长箭无声无息的离开了长弓。 长箭擦着李弘的颈子呼啸而过,尖锐的箭簇在脖子上带起一沫血珠。 李弘欢呼一声,随着黑豹落地,顺势一脚将刀疤踹下了战马。一人一马在鲜卑士兵的惊叫声中,狂风一般卷向了风雪。 风雪被赫连勃临时从马车中请了出来,骑着自己的白马紧紧跟随着刀疤叔叔。但他看到李弘杀进马车时,她哭了,她以为李弘一定会死的。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李弘就站在马车上狂呼小叫了。她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难道真的希望豹子大哥带她走。不能。我走了,两个哥哥怎么办?慕容伯父怎么办?牛头山的亲人怎么办?牛头部落怎么办?风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痛苦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赶忙把黑色的大氅紧紧的裹住身躯,小心翼翼的躲在刀疤后面,生怕自己被李弘看到了。但她忘记了自己的宝马。 她惊惶失措的望着李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想随李弘走,但她的良心告诉她,不能走,不能抛弃自己的亲人。 她被李弘拦腰抱起,就象腾云驾雾一般在空中飞舞着,随即自己就被李弘紧紧抱在怀里,骑在黑豹的背上,风驰电掣般地射向了白雪皑皑的草原。 风雪在这一霎那间突然迷失了自己,她只想这样永远被李弘抱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舒舒服服的躺在李弘的怀里。 刀疤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忿忿不平地骂了一句:“小白痴,一脚踢这么凶干什么。”随即他就看见李弘抱着风雪骑着黑豹在雪地上狂奔,风雪的白马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 士兵们慌慌张张的追在后面。拓跋鸿激怒攻心,血都差一点吐了出来。这个豹子果然处处高人一筹,在极短的时间内,连出奇招,硬是将风雪抢走了。他疯狂地吼叫着,率领铁骑飞跃过车队,象疯狗一样地狂吠着,紧追不放。赫连勃现在后悔自己的大意了。他没有想到李弘不但勇猛过人,心计也非常深沉。他早就预谋已久,在自己必经的路上做了精心的设计,以至于自己今天招招中的,在短短的时间内连遭重击。 赫连勃连续不断地吼叫着,招呼士兵们赶快追击。裂狂风背上中箭,痛得龇牙咧嘴,可自己妹妹被抢了,无论如何也要装装样子,随队追击。他现在恨死了李弘。什么玩意,敌我不分,乱射一气。老子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赫连勃留下五十人看守车队,其余的人全部出动,追击李弘。他已经顾不上树林里的埋伏了,即使他们打劫车队的财物他也不管。金银财宝丢了关系不大,但把和连的新娘子丢了,其下场不问也知。倒不是这女人对和连有多么重要,而是鲜卑国大王的脸丢不起。 掩护李弘冲击车队的一百多人看见李弘成功得手,立即掉头就跑,跑的速度比李弘快多了。四五百人的鲜卑铁骑玩命一般的追在后面。这个女人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不追才是怪事。 风雪突然睁开眼睛,她听到了后面乱哄哄的追兵叫喊声,听到了呼啸而过的长箭声,她惊醒过来。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风雪转头向后面望去。鲜卑士兵们高举着武器,以前所未有的疯狂追在后面。 她随即闻到了李弘身上的血腥味,感受到了李弘粗重的呼吸声。风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豹子大哥,谢谢你来救我。这份恩情,只有留待来世报答你了。”她喃喃自语着。 风雪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双手用力,抓住李弘的两只胳膊,轻吐一口气,就那么举重若轻的将李弘摔了个被包。李弘全无防范,在空中手舞足蹈,随着奔马的惯性,重重的摔在雪地上,连滚了十几个跟头才停下来,身上的两支长箭被折断,箭簇入肉更深。李弘摔得七晕八素,找不到南北,痛得哇哇大叫。他傻了。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孩还真的会武功。 跟在后面的追兵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欢呼,随即又哑巴了。 紧跟在后面的那匹宝马发现自己主人的同伴掉了下来,忽然降下速度停了下来。李弘跪在雪地上,望着慢慢跑向自己的白马,笑得嘴都裂开了。 “小雪,小雪……“李弘飞身跃上马背,一边亲热的喊着白马的名字,一边气得火冒三丈。这个小丫头,成心不让我活了。千里迢迢跑来救你,倒救出仇人来了。还是这匹马好,神马啊。 李弘心里感叹着,眼睛可没有闲着。他望着风雪在前面已经调转马头,立即一个翻身,躲到了马肚子下。白马立即加速,飞奔起来。 裂狂风嘴都气歪了。这个小丫头,一点头脑都没有,笨啦。他恨不能跑上去狠狠的臭骂她几句。看到她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跑,裂狂风痛苦得差一点要从马上倒栽下去。这是什么世道,父亲花那么大力气培养她,却教出这么一个笨蛋。 士兵们看到风雪正策马往回跑,一个个担心地叫起来。李弘躲在白马的肚子下,后面的士兵全部看见了。他们一个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嗓子都叫破了。但距离太远,声音又嘈杂,根本就听不到。 风雪在雪地上没有看到李弘,急得眼泪立即就滚了出来。她原来打算调转马头之后,把白马给李弘骑回去做个纪念。李弘对她的一番深情,她只能以死来报答了。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李弘就没有了,雪地上空荡荡的一片。她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就哭喊了出来:“豹子大哥,豹子大哥……” 白马飞驰而来。风雪哭着叫着,六神无主的到处寻找李弘,根本就有注意。李弘从马腹下闪身而出,一把从黑豹背上抱过风雪,怒吼一声,再次坐到马背上,嘴中连打唿哨,招呼黑豹回头,一起狂奔而去。 裂狂风大吼一声,用以发泄心中的紧张,柯比熊和阙昆年少无知,大声叫起好来。这声音夹杂在如潮的惊呼声中并不显眼,但策马跑在附近的赫连勃却注意到了。 他警觉的抬头望去,却看见裂狂风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赫连勃没来由的心中颤栗了一下。 裂狂风他想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二节 风雪由极度悲伤又跌回极度狂喜,她有些不能自持的一把抱住李弘,失声痛哭起来。李弘不敢再把她放在自己的前面坐着,他把风雪紧紧的抱在怀里。让她再摔自己一次,今天小命就要玩玩了。 刚才一耽搁,追兵离他们已经不到三十步了。但黑豹和小雪都是宝马,狂奔起来,很快就可以和追兵拉开距离。 时间稍一长,风雪逐渐清醒过来,她拼命捶打着李弘的虎背,痛苦地叫起来:“豹子大哥,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李弘不再理她,打马狂奔。 “豹子大哥,我一走,我哥哥怎么办,牛头部落怎么办?求求你,放了我吧。” 李弘突然明白过来风雪为什么不愿意跟他一块走了,就象他当初明明知道风雪因为要嫁给和连而痛苦不堪,却不愿意出手帮助她一样。他们都错误的认为只要风雪不嫁,亲人和部落就会遭到和连的报复。但如果是因为各自国家利益不同而造成风雪不能出嫁,所有的一切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小雨的话提醒了李弘。风雪嫁给和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是一桩政治联姻,鲜卑国的几大势力可以因此而更加团结,但他们团结了对大汉国的威胁却更大了。所以要坚决破坏掉这桩联姻。只是李弘没有想到,和连和拓跋锋并不是出于这种目的而主动与慕容风联姻,他们的动机是如何更好的控制慕容风,是一种非常幼稚的报复和要挟的举动,结果造成了更大的危机出现。 李弘大声叫起来:“小雪,你想错了。现在不是你跟我一起出逃,而是我把你抢劫了,是大汉国的军队抢劫了鲜卑国的财物和女人,你明白吗?” 风雪突然在李弘的怀内静止下来,她不再剧烈的扭动身体,不再捶打李弘,她忽然明白了,她不再是风雪,她仅仅是李弘的战利品而已。和连丢失了她,颜面大失,却不能迁怒她的亲人和部落,因为大汉国的军队打劫的是和连自己的财产和女人。要怪,就去找汉人去。 风雪心中的疙瘩一旦解开,立即就象喝了蜜一样,喜翻了天。她背负在身上几个月的包袱,突然之间烟消云散了。她感觉自己的身心无比的轻松和舒适,觉得自己好象要飞起来了。她在李弘的怀内喜极而泣。 风雪牢牢的抱住李弘,好象怕他飞了一样。身心的极度疲乏,让她不知不觉随着颠簸的奔马睡了过去。 连续飞奔了十几里路,李弘终于到达汲湖。 汲湖占地极广,两边都是崇山峻岭。此时虽然已经是冬末,但湖面上冰层依旧厚达两尺,行人走路不成问题。 先前到达的一百多骑已经在距离岸边两百多步的地方,集结完毕。在它的左右两侧,各有两队一百多人的队伍早就站好队列。李弘驱马上湖。湖边上四个大汉策马迎上来。 “胡子,木桩,镐头,铁锤,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依照大人吩咐,全部准备妥当。”一个年纪较长,长了一脸浓须的大汉轻声说道。他看到风雪依旧在李弘怀内熟睡,怕惊扰了,是故声音压得很低。 风雪还是惊醒了。她看到几个人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一张俏脸立即红了起来。虽说胡人对男女一事比较开放一些,但如此明目张胆的搂抱在一起,总是有点难堪。 李弘倒是没有太在意,他认为自己想怎样就怎样,何况他也确实不懂许多东西。自从失去了记忆,许多事他都是边学边记,短时间里哪能学到许多。 他注意听了一下远处逐渐逼近的追兵马蹄声,然后挥手说道:“走吧。这次再让拓跋老鬼吃次瘪。” “狗日的,和连也不睁开狗眼瞧瞧,竟敢抢我们大人的女人,这次让他血本无归,看他下一次还敢不敢。”一个胖乎乎的黑脸大汉心灾乐祸地说道。 风雪的脸更红了。几个男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豹子大哥,他们是你的部下?”风雪看见几个大汉驱马走在了前面,抬起一张红彤彤的脸,小声问道。 李弘看到怀中玉人花一般的艳丽容颜,一时间呆住了。风雪推了他一下。李弘惊醒过来,知道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们都是被大帅逼得四处逃窜的马匪。这次来救你,我只带了一个手下,他叫燕无畏,过去也是马贼。通过他,我联系到这些马匪帮派,鼓动他们到卢龙塞去当兵,暂时把这阵子度过去。一旦事情有转机,可任由他们离去,重操旧业。事情商量好了,可我们缺钱用。正好你要出嫁,我和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离开鲜卑之前最后再干一票。” “原来你骗他们。”风雪笑起来。 “没有。当然主要是弄点钱用用,顺便把你也抢了。”李弘大笑起来。风雪知道他本事大,玩这些事驾轻就熟,只是她担心自己部落的士兵,随即问道:“等一下打起来,不会伤到我哥哥吧?” “不会。你知道吗,大帅好象根本就不愿意你嫁给和连。这次我偷偷潜进鲜卑,多次受到骛梆和乌豹两位大叔的帮忙。这次护送你出嫁车队的路线,时间都是他们秘密派人告诉我的。所以你大哥一定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风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可我去找伯父的时候,伯父说什么都要我嫁给和连。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大帅另有计划。大帅是什么人,他就象神仙一样,没有他搞不定的事。我们这些人当然不会清楚了。反正,这次能把你从和连手上抢走,大帅肯定早有安排,否则不会这么顺利的。” 风雪和李弘一样,想不通随即就不想了。 “伯父大人对我就象对他自己的女儿一样,他真好。”风雪一脸的幸福,趴在李弘的怀内又想起了慕容风。 赫连勃拓跋鸿带着铁骑象旋风一般卷到湖边。 李弘驻马停在远处,把风雪紧紧搂在怀内,纵声大叫: “拓跋小儿,可敢下湖一战。” 拓跋鸿肺都气炸了。 “下马,下马。重整队形,重整队形,杀过去……”拓跋鸿高举战刀,纵声高吼。牛角号声随即响起。士兵们急急忙忙下马,集结队列,形成冲锋阵形。 在湖面上,由于冰滑,骑在马上重心高,一旦摔倒十有八九要受伤。所以大家都是步行,这样安全可靠得多。 赫连勃的一百多人马随即从后接上,形成纵深。裂狂风的部队启动最慢,加上他本人受伤,部队迟迟没有完成集结。 拓跋鸿已经等不下去了。他看到李弘大摇大摆的在冰上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策马碎步而走,这种挑衅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他突然回头高吼起来:“冲锋……”号角声再度响起。三百多人的部队率先开始走上湖面。 拓跋鸿走在最前面,一路小跑,气势汹汹。 李弘不急不慢走到部队前面停下。他把风雪从马上抱下,一手紧紧拽着她,一手指着对面的敌人,大声对胡子几个首领叫起来: “他们的阵形太松散。向他们两翼射击,逼迫他们形成密集阵形。” 胡子随即命令手下吹响号角,弓箭手全部出列,引弓待发。 拓跋鸿大叫起来:“收缩防守,收缩防守。”士兵们立即向中心集中过去。 “放……”同一时间,胡子一声令下,长箭呼啸着冲天而去。 “举盾……”拓跋鸿声嘶力竭地高吼起来。同一时间他被自己的侍卫们连拖带拽的拉到了后排。 长箭象密集的暴雨一般射落下来,砸在牛皮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有士兵被射伤,惨叫声连续响起。敌人的两翼遭到了猛烈的射击,大家有意无意,都尽力向队伍中间挤去。 “继续前进……”拓跋鸿在人群中举刀怒吼,号角兵在他身旁不停的吹响冲锋的号角声。士兵们一边抵御对面长箭的袭击,一边稳步行进在湖面的冰层上。陆续有士兵中箭摔倒在冰面上,三三两两的尸体和伤员被丢弃在队伍的后面。 双方距离八十步时,鲜卑士兵的长箭开始发威了,弓箭手们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将一排排长箭尽情地倾泄了出去。 湖面上,长箭在空中飞舞,裂空声刺耳尖锐,箭簇砸落到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鲜卑士兵们行进的步伐整齐而坚定,一下一下毫不停顿,厚厚的牛皮战靴踩在冰面上,发出巨大的轰响声。 “密集发射,密集发射……”李弘纵声高喊。所有的士兵都举起了长弓,将一支支愤怒的长箭射向了空中。 “胡子,镐头,怎么回事,为什么冰面没有变化?”李弘看到敌人依旧在逼近,焦急地大声问道。 胡子和镐头望望木桩和铁锤,四个人互相对视,一脸的不解。 “都处理过了,应该会塌下去的。”木桩是个又矮又壮的大汉,望着步步进逼的敌人,他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发出一阵骇人心魄的冰层断裂的声音,清脆而巨大。初始这声音断断续续,接着就连成了一片。 霎时间,所有的鲜卑士兵们无不脸色大变,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他们惊恐不安的脸上。 李弘兴奋地大叫起来,“来了,来了。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拓跋鸿的愤怒立即就被冰层即将断裂的恐惧覆盖了。他惊惶失措的四下张望着,意图寻找到冰层断裂声音的源处。而周围的士兵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再不敢迈出一步,生怕加剧了冰层断裂的速度,无法逃出天生。 裂狂风想都没有想,扯开嗓子就喊:“快往回跑,往回跑,跑啊……”他一马当先,毫无风度的跑在最前面。士兵们本来就恐惧,给裂狂风这么一喊,带头一跑,立即就象炸了营一样,一窝蜂的散了开来,个个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喊着,没命的往岸上跑去。 他们距离岸边近,很快就可以到。但他们这么散开一跑,杂乱无章,立即震动了冰层,破裂的声音随即更加猛烈,更加响亮。 赫连勃和裂狂风走在一起,被他一喊一跑,身不由己,被士兵裹带着,也往回跑,但随即就和自己的侍卫们跑散了。他跑了十几步,随即转头向远处的拓跋鸿部队望去。 他没有看到拓跋鸿和他的士兵,他看到了刀疤那张丑陋的老脸。刀疤对他微微一笑,擦肩而过。赫连勃随即心口剧痛,他低头望去,看到了一支穿透自己身体的长箭。赫连勃仰面栽倒。 拓跋鸿和他的士兵们不敢动,虽然后面的部队在狂奔逃命,但他们不行,距离岸边距离太长,一旦跑到中途冰层完全断裂,就是葬身湖底的命运。 拓跋鸿转目望向对面的敌人,随即明白自己上了李弘的当。看到他们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这班汉人做的手脚。自己一不小心就中了计,而且是必死之计。 他愤怒的望着,仇恨的火花恨不能从眼睛里喷射而出。 突然,他想到了死里逃生的方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三节 拓跋鸿发现对面的敌人既不慌也不乱,更没有四散而逃。 这就说明他们只在自己这一片的冰层上做了手脚,而他们站立的冰层上却没有问题,完好无损。拓跋鸿兴奋起来,好象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大吼: “兄弟们,杀到对面去。对面就是求生之地。杀啊……” 拓跋鸿奋力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士兵,一边飞快地奔跑着,一边挥舞着战刀不停地叫着。士兵们一听对面就是求生之地,无不精神大振,欢欣鼓舞,发一声喊,各举武器,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冲去,再不管耳边如炸雷一般的冰层断裂声。 李弘立即就发现了异常,他飞身上前,一把抢过木桩手上的铁斧,一边迎着敌人飞速奔跑,一边回头大叫:“射击,密集射击。” 话音刚落,士兵们手上的长弓几乎同时举起,对准敌人射出了密集的长箭。 风雪惊叫一声,举步就要追上去。旁边的胡子一个飞扑,一把将她抓住,嘴中大声喊道:“你疯了。”风雪情急之下,回身就是一拳。胡子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武功很好,立即中拳,身躯横飞而起。就在附近的士兵惊呼声中,风雪再度冲了出去。同一时间镐头伸手从身后战马的布囊里拽出一捆绳子,以最快的速度追在李弘的身后。胡子一个翻身站起来,飞快地撵在风雪后面。木桩,铁锤狂呼大叫着,先后跟在镐头后面猛跑起来。 敌人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他们在拓跋鸿的带领下疯狂地扑了过来,根本不管对面射来的密集长箭 李弘在高速奔跑,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寻找冰层的裂缝。镐头追在李弘的后面,木桩和铁锤追在镐头的后面。风雪在另外一边奔跑,胡子竭尽全力在追赶。 天空中长箭在呼啸。湖面上冰层在断裂,发出越来越猛烈的炸响。对面奔跑的敌人不断的发出惨叫,士兵们接二连三的中箭摔倒在冰面上。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逐渐只剩下三十步路程了。双方士兵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脸。 李弘举起大斧,对准一道冰层裂缝,狠狠地砍了下去。 拓跋鸿看出了李弘的企图,他几乎是用完全绝望地声音叫起来:“射死他,射死他……” 跑在最前面的士兵看出来李弘试图使用铁斧劈砍冰缝,促使冰层更快地断裂。他们不假思索的立即单腿跪下,对准李弘举弓就射。十几支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呼啸着激射而出。 镐头飞速而至,他站在李弘前面舞起战刀,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幕,霎时就砍飞了七八支长箭,其余的长箭分毫不差地射进了镐头的胸膛。长箭飞行的巨大惯性力带的他连连倒退。 李弘再砍一斧,冰层断裂的声音突然之间发出了巨大的爆音。李弘眼角看到镐头在倒退,赶忙用身体牢牢顶住镐头的身躯,大声叫道:“顶住,顶住……” 镐头虎吼一声,双手握刀,用力插在冰面上,终于止住了后退之势。 李弘举起铁斧,再次剁下。“轰”一声巨响,湖面左侧冰层突然炸开,冰层终于破裂,随即开始了连珠炮一般的巨响和炸裂。 拓跋鸿举刀高呼:“射,射死他……” 双方相距十五步。 胡子在长箭飞射临体的霎那间,从空中高高跃起,把风雪扑到在地。数支长箭擦着两人的头皮呼啸而过。木桩一个鱼跃卧倒冰面,躲过迎面射来的长箭,身体依着惯性在冰面上急速前滑。铁锤被一箭射中大腿,栽倒在冰面上。 长箭呼啸。更多的箭象雨一样射进了镐头的身体。镐头驻刀而立,早已气绝。但他紧紧的靠在李弘身上,为李弘竖起了一面肉体的盾牌。李弘感觉到镐头的身体在不停地震颤,以为镐头还在舞刀为自己挡箭,激动地大吼大叫,鼓起全身的力气,连砍七斧。 湖面靠近东侧一端的冰面已经基本上全部沉入湖底,冰层在刺耳的炸响声中飞速断裂,象箭一般快速地逼近了拓跋鸿他们。士兵们在惨叫,在冰冷的湖水中奋力挣扎,在迅速地沉没。而大块大块的冰层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高速地断裂着,随即散开,沉没,其声势之大,惊心动魄。 裂狂风和侥幸幸存下来的士兵站在湖岸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瞠目结舌。裂狂风破口大骂,恨不得连李弘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要不是他今天磨磨蹭蹭,恐怕也要和拓跋鸿一样喂鱼了。 双方相距五步。拓跋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后面已经是冒着冷气的湖水,再也没有退路,唯独祈祷冰层再支持一段时间,好让自己逃得天生。 “轰”一声巨响,冰层彻底断裂。 李弘发出一声狂呼,反手一把捞住镐头,顺着倾斜的冰块滑入冰冷的湖水里。拓跋鸿和身后的士兵们齐声发出了临死前的绝望惨叫,他们无助的望着四周,望着天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湖水吞没。 风雪看到李弘沉入水中,凄厉地尖叫起来。胡子连滚带爬,一边狂奔,一边大叫。木桩还在冰上滑行。他看到了镐头丢在冰面上的那捆绳子。 木桩一把抓住绳子,随即自己就滑到了冰层端面。他恐惧地大叫起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控制自己的滑行速度。他对着湖水张开了双手,本能的想抓住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李弘突然从水中冒出,他高举的手对准木桩的大脑袋用力顶了一下。借助这一下阻力,木桩在滑出半个身子之后,终于停了下来。而李弘受到反冲之力,再次沉入了湖中。 木桩顺势抛出了手上的绳子。随即他就被胡子拽住了一只腿,拖回到冰面上。两人手忙脚乱的赶紧拽绳子。这时风雪也跑了过来,一边哭喊,一边帮忙拽着。铁锤和更多的士兵跑了过来,长绳随即飞速上升。 李弘一手拽住绳子,一手抱着镐头,喜笑颜开地冒出湖面。大家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李弘抱着已经死绝的镐头被大家连拉带拽的拖了上来。 风雪哭喊着一头扎进李弘的怀内。李弘抱着她,眼睛却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镐头。他一直以为他活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水里牢牢地抱住他,没想到他为了救自己,早就身中几十箭死去了。李弘哭了。 大家掩埋了战友的遗体,以最快的速度通过画虹原,越过耶溪,与燕无畏率领的部队汇合。他在敌人主力去追赶李弘时,带领三百多人突然冲出树林,围歼了看守车队的五十多名士兵,将车队里的财物洗劫一空。 燕无畏看到风雪,不禁举手惊呼起来:“天啦,世上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还是金发蓝眼睛。我们大人要是不抢,我来抢。” 风雪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李弘指着燕无畏对风雪道:“他就是燕无畏,一条好汉。” 风雪在马上赶忙行了个礼。燕无畏吓了一跳,连忙滚鞍下马,一边恭恭敬敬地还礼,一边说道:“夫人不可戏耍下官。夫人是大人的夫人,对下官点个头就可以了。” 风雪立即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其惊人的美艳一时间让周围的人都看呆了。李弘给风雪推了两下,连忙收回呆呆看着风雪的眼睛,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此尤物,又岂是自己这个一介武夫所能享受的起。 “无畏,联系上灵狐部落的段臻段大人了吗?”李弘用马鞭拍拍不时拿眼睛偷望着风雪的燕无畏。 燕无畏赶忙点头,“已经约好了,我们在星梦原碰头。” 部队随即不休息,八百多人,一千多匹战马,携带着丰厚的战利品,日夜向大燕山方向前进。 星梦原。 段臻和李弘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个生死之交的血性汉子在分手几个月之后,再次相见。 风雪和燕无畏随即上前见过段臻。 “说吧,什么事?”段臻笑着说道。 “我想借助大叔的力量,把风雪秘密送到扶余国去。大叔的家族是鲜卑贵族,在大草原上势力很大,应该没有问题的。” 风雪默默地站在一边痴痴地望着李弘,没有做声,估计李弘已经和她说过了。燕无畏却惊呆了。他用望着白痴一样的眼睛望着李弘。 段臻笑起来。 “大帅果然没有说错,你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你放心吧,大帅已经全部安排好了。既然你找到我,我就亲自送小雪去扶余国吧,免得你担心。” 李弘给段臻深施一礼,随即飞身跃上黑豹。燕无畏慌忙跟在他后面跳上马背,莫名其妙地望着李弘,不知道他为什么只说一句话就要走人。 李弘望着风雪,突然大声说道:“高兴一点,小雪,你会快乐的。” 风雪望着他,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襟。 李弘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燕无畏追在李弘的身后怒气冲天地叫道:“大人,你疯了吗?你为什么把夫人送走?” 李弘苦笑一下。 “为什么?你看不出来夫人几乎绝望得要死了吗?”燕无畏依旧大声吼道。 李弘无奈地摇摇头。 “她已经不能存在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燕无畏惊呆了。 “如果和连知道她在我这里,他的脸往哪里搁,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被别人抢去做了老婆,和连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和连没有面子,鲜卑国的脸面从何而来?和连因此肯定会发兵攻打卢龙塞。” “一旦两国兵戈再起,风雪怎么办?留在我这里,太危险,死路一条。不留在我这里,回到和连的大帐,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她只能不存在,权当已经被我们杀了。” “那你把夫人送走了,和连难道就不找你了吗?” “风雪不在我这里,好歹和连的面子不是丢得太大。财物遭到抢劫,女人也没有了,和大汉国的仇恨不过就是结得更深一点而已。即使他有心想报复,但他要求中部和东部鲜卑的军队攻打卢龙塞的理由已经不足。这两处的军队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的脸面而出兵报复。但如果事情关系到鲜卑国的脸面那就不同了。所以风雪没有了,事情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燕无畏终于明白了李弘的一番苦心。事实的确如此。风雪的存在关系到和连,也是鲜卑国的颜面问题。但她消失了,不在了,事情也就不一样了。在大汉国如今实力下降不足以抵御鲜卑国的情况下,为了一个女人而惹来连绵战祸,的确非常不明智。燕无畏突然对李弘肃然起敬。 “那夫人要躲到什么时候?”燕无畏问道。 “和连死了,她就可以出现了。” 燕无畏一时间张口结舌,再无话说。 “那你和夫人……”燕无畏迟疑着没有说出来。 “她不会是我的夫人。”李弘失望地笑了起来,“我们和鲜卑国的战要不停的打下去,我们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延续多少年。她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夫人,你知道吗?” 燕无畏明白,他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李弘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大帅马上就要攻打大汉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四节 公元185年4月。 李弘带着八百多名士兵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卢龙塞。随即他就在塞外继续招收零星的小股马贼,在徐无山四周开始募兵,派人到渔阳郡购置武器和铠甲。虽然钱财不多,但装备一千多人的部队倒是绰绰有余。 这次深入鲜卑国招抚马贼,抢劫和连迎亲车队的事,他也不敢隐瞒,命令一个擅长书写的手下写了一封文书,派人送到了太守刘政处。不久刘政回文,把他大大地褒奖了一番,同时派人送来了一些粮食和武器甲胄。 对于卢龙塞军队的建制问题刘政也给了答复。鉴于卢龙塞军队数量在逐步增多,可以增加曲一级的建制。但是曲一级的军官是军候,秩俸六百石,他付不起这个薪水。如果军司马李弘能够说服他们继续拿屯长的秩俸,就可以按照李弘的要求扩军。至于屯长一级的军官李弘可以自由任命,但秩俸减半。原因倒是很简单,由于去年黄巾暴乱,造成冀州青州税赋大减,无力支援幽州。开春幽州的百姓有种子下田就非常不错了,至于吃饱穿暖,做梦去吧。所以现在整个幽州的郡国兵,边军都在精简编制,压缩开支。因为卢龙塞的重要性,编制可以照旧,但秩俸是无论如何都给不齐的。 李弘一时间哭笑不得。他不知道太守刘政大人是真的没有钱,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他自然不好办,只好暂时没有理会。 李弘喜欢和士兵们泡在一起,一起吃饭睡觉,一起训练格斗,一起打闹胡侃,根本看不出来他还是一个掌管卢龙塞的军司马大人。李弘从不拿自己的秩俸,他一分不剩,全部贴补士兵们。所以他穷,连偶尔送给小雨家用的钱都是向田重借的。李弘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就连甲胄都是最旧的,铠甲他都留给骑兵战士用。他不喝酒宴请,也不允许其他军官们在一起互相宴请吃喝。所以士兵们爱戴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兄弟一样,顺从他,拥护他。 李弘带兵非常严格,甚至可以说残酷。每天的训练任务每一个士兵都必须完成。谁不完成,他就一直陪着,直到完成规定的数量。他说得非常简单:“今天不努力训练,明天也许就死在战场上。这是保命的技能,不会就只有死。”所以大家信服,士兵们都自觉地训练。 到中旬,卢龙塞已经基本上有了两千人,但军队依旧按照三个屯的建制在训练,将士们开始有怨言了。 这个时候,里宋回来了。 李弘听到小懒地汇报,一口气冲出了卢龙楼。虽然他和里宋只有半天的交情,但却是生死的交情,对李弘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里宋是他重新进入大汉国领土遇上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汉人。是他把自己领进了卢龙塞,推荐给了田静。如果没有碰上里宋,自己现在在哪里,谁知道呢? 里宋站在那里,其貌不扬,普普通通,背着一个小包袱。李弘冲上去,狠狠地打了他一拳,大笑起来:“长忆,叫我一声子民听听。” 里宋也大笑起来。他们在草原上逃命的场景再次涌上两人心头。里宋的眼眶湿润了,如果不是李弘救他,他早就尸骨无存了。 李弘看到里宋,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田静,想起了王进,想起了姬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里宋,大声叫起来: “长忆,我带你去看看校尉大人,去看看所有战死在卢龙塞的战友。” 两人站在田静的墓前,久久没有说话。 “长忆,你还走吗?” “不走了,一直跟着你,直到象校尉大人一样,战死沙场。” 李弘眼含泪水,用力拍拍里宋的肩膀,“好。我们一起干。谁先死,谁就把另外一个人的尸骨埋在这里。” 傍晚,李弘命令燕无畏把三位屯长,郑信,田重,胡子,木桩,铁锤一起叫到了卢龙楼。 卢龙塞的三个屯长赵汶,玉石,伍召都是年轻人,虽然年纪都比李弘稍大一些,但在北疆不是以年纪论大小,而是以武勇论高低。所以三个人从进入卢龙塞那一天起,就对李弘佩服得五体投地。谁敢在惨胜之后以四百人追袭蛮子大军?豹子,只有他敢这么做。没有人敢不服,这就是拳头狠的硬道理。 这次李弘单枪匹马再次杀回鲜卑国,不但带回来上千的士兵,还打劫了鲜卑国的大王和连,这让三个屯长更加拜服,内心里都暗暗发誓,一定要跟着这个疯子大人打天下,将来的军功肯定多得不得了。 李弘把太守刘政大人送来的文书让里宋读了一遍,自己又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我们都是大汉的子民,当兵都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千千万万的大汉百姓免受战火的蹂躏和摧残。我们可以为此抛头颅,洒热血,连性命都不要,难道就不能为此少拿一点钱吗?” 几个人望着李弘,脸上表情各异,没有人接腔。 “鲜卑国在近期可能要入侵我们大汉国,和他们的生死决战已经不可避免。我和在座诸位一样,将来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我这份秩俸全部打入卢龙塞的士兵军饷中。在座诸位的钱可以少,但普通士兵的钱一分都不能少。战要靠他们来打,胜利要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来换,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们大汉国的荣耀。” 田重用力一拍桌子,“好,说得好。我活了六十三年,当了将近五十年的兵,头一次听到一个当官的替我们士兵说话。为了你这句话,我不要秩俸了,就跟在你后面,一直到战死为止。” 胡子猛地站起来:“大人,你待我们恩重如山,不但帮助我们从鲜卑国逃出来,还一直把我们当兄弟一样对待,就凭这份恩情,这份信任,我代表所有的马帮兄弟说一句,一切唯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胡子在北疆马贼中非常有名,属于老大级的人物,象木桩,燕无畏他们只能算作不大不小的零散组合。这次他们被慕容风的部队打惨了,被鲜卑人追杀的走投无路。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燕无畏带着李弘赶来了。李弘带着他们在草原上,山林间绕来跑去,不但逃脱了鲜卑人的包围,还狠狠地打了一下鲜卑国大王的迎亲队伍。这让他们对李弘敬若神明。而更令他们感动的是,到了卢龙塞,他们一直被李弘象兄弟一般的尊重和信任着,这才是他们心里最需要的东西。在北疆人人喊打的马匪,到了李弘的眼里却象是亲人一样。因为这个,所有大大小小的马匪,包括胡子这个老大级的人物,都发自内心里愿意为这位声名响彻北疆的豹子大人效力。 赵汶三个屯长这个时候不敢不表态。虽然他们一直没有和李弘并肩战斗过,但他们也愿意和李弘一样,带着部下和入侵者血战沙场,为自己的人生增添无尽的荣耀。这是每个大汉战士的心愿。 里宋和郑信做为卢龙塞战后幸存下来的士兵,连报仇都来不及,哪里会在意什么秩俸不秩俸。他们一心只想和鲜卑人早早开战,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 李弘非常感动。有这些众志成城的部下,什么样的敌人不能击败。 李弘随即把自己对卢龙塞边军的扩军方案说了一下。他打算把卢龙塞的边军分成一部三曲,每曲三屯,每屯两百人。赵汶为中曲军候,伍召为假军候,下辖卢龙塞扩军之前的三屯人马。左曲玉石为军候,燕无畏为假军候,下辖三屯主要是最近招募的新兵,原卢龙塞伤愈归队的士兵,零散投奔的马帮人员。右曲胡子卫峻为军候,里宋为假军候,下辖从鲜卑逃回的众多马帮主力队伍。郑信为斥候屯屯长。田重为后卫屯屯长。他同时安排木桩,铁锤,小懒他们都下去做屯长,各屯下属军官任由各位军候自己在下属中选拔。 “如果大家有什么提议,或者不满意的地方,现在说。”李弘笑着说道,“明天就重新整军。然后部队开拔到草原上,进行骑兵阵形训练。” “出卢龙塞?”赵汶惊讶地问道。 “对。实战演练,来不得半点马虎。”李弘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斥候屯从明天开始兵分两路侦察敌情。一路向百灵牧场东北方向,一路向大燕山方向。斥候士兵们可以适当三五天回报一次。” 郑信立即点点头。 “长敬老伯的后卫屯事情最多,战马,粮草辎重,武器装备,都要大量囤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田重显得非常激动,他大声说道:“大人放心,下官竭尽所能,为大人排忧解难,一定让卢龙塞的铁骑风云我燕赵大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风云燕赵。”李弘喃喃自语道,“风云燕赵,说得好啊。好气势。” “我们就把自己的骑兵叫做风云铁骑,你们看如何?”赵汶望着大家说道。 “风云铁骑的战旗中间绣一大豹子,怎么样?大人在画虹原上就是高举着这杆大旗,杀的敌人屁滚尿流,几乎全军覆没。”燕无畏兴奋地大声叫起来。 “好,就依无畏的意见。我立即命人连夜赶制。”田重摸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开心地大笑起来。老了,还有用武之地,任谁,都会兴奋不已。 “鲜卑人有个天下闻名的铁骑,叫黑鹰铁骑,其战绩累累,天下无人敢当其锋锐。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和它决斗一场,看看谁是天下第一。” 李弘突然想起铁鳌,想起那支翱翔九天的雄鹰。 部队第二天开拔到距离卢龙塞六十里的大草原上,扎下大营。 李弘依照从铁果哪里偷学的训练办法,对三曲一千八百名骑兵战士,展开了非常艰苦的训练。但是骑兵作战,人马一体才是最佳境界,要想到达这种水平没有一两年时间根本就不可能。 李弘疲惫不堪的坐在草地上,一脸的无奈。虽然这些战士中有的是老骑兵出身,象刘政就给他留下了两屯完整的铁骑部队,有的是纵横草原十几年的悍匪,象胡子他们的部队,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对骑兵作战缺乏基本的战术素养和理解。和鲜卑人,乌丸人的铁骑比起来,现在这支队伍的确差一个档次。 骑兵战士们因为不能准确理解骑兵战术,造成在阵形配合和使用上完全没有默契,集团骑兵作战的优势根本就难以发挥,很难形成巨大的战斗力。 李弘望着草原上小股骑兵队伍在不断地往来飞驰,思绪不禁飞到了鲜卑战场上,惊心动魄的驹屯战场上。那些骁勇善战的鲜卑骑兵们在牛角号和战旗的指挥下,娴熟自如地变阵,精确默契地配合着,几乎完美无暇地推动着阵势前进,尤其是黑鹰铁骑,仅仅那不可一世的熊霸气势,就足够摧毁敢于迎战的敌人们。 李弘哀叹一声,抱着脑袋躺倒在刚刚露出嫩牙的小草上,绝望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一时间要建立天下第一铁骑的雄心大为受挫。 士兵们战术素养差,个人的骑射格斗技术和胡人比起来也有不小的差距,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想出办法来弥补,在正面战场上和敌人骑兵决战,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突然,远处飞来一骑,象箭一般射向李弘。李弘猛地坐起来,神色凝重地望着,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 “大人,大事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五节 李弘从地上一跃而起,迎上那名飞驰而来的斥候,大声问道:“鲜卑国出兵了?” “回大人,百灵牧场突然出现了上万大军。”斥候急促地呼吸着,一脸的恐惧。 李弘一时间呆住了。他立即问道:“谁的旗号?” “东部鲜卑大人弥加,汗鲁王乌延,鲜卑云海部落的槐头大人,还有十几个鲜卑中小部落的大小帅旗帜。营帐密密麻麻,连绵好几里。” “什么时间到的?怎么先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回大人,今天上午突然出现的,毫无预兆。昨天我们从百灵牧场经过时,牧场还安安静静的。真不知他们是怎样隐藏形迹的,一万大军啦,太不可思议了。”那名斥候伍长激动地说道。 李弘从最初的惊愣中反应过来,他抬头望着蓝色的天空,望着飘逸的白云,默默不语。 大帅这个时候不从白檀出兵攻打广平,渔阳,反而再次出兵攻打卢龙塞,这怎么可能?难以置信,大帅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难道大帅另有什么目的?他难道依旧没有放弃两翼突进,中路包抄的战略?他还是想从右北平郡的卢龙塞和北方的上谷郡实施南北两路突破,好有效掩护他从东面强攻渔阳郡,然后三路合围,一举夺取幽州的经济命脉渔阳城,占据渔阳城的铁矿和盐矿?不太可能。卢龙塞惨败之后,大帅再次实施这个计划已经不太现实。无论如何,任他天大的本事,在东部他已经不可能筹集到上万人马了。 那眼前的部队又该怎么解释呢?李弘百思不解。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弘知道自己的部下已经闻讯赶来了。 “大人,我们还是先撤回卢龙塞吧?”赵汶首先说道。他身上大汗淋漓,一张脸黑乎乎的都是灰。 “你们怎么看?”李弘笑着说道。 “敌人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百灵牧场,说明他们早就有准备,是蓄谋已久的计划。蛮子来者不善,血战已经不可避免。”胡子大声说道。 李弘望望大家略显紧张的神情,突然觉得事情很有些蹊跷。上万大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眼皮低下,而自己几十个天天在外奔波的斥候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 李弘忽然笑了起来,他对一直站在旁边的斥候伍长说道:“敌人的斥候队出动了吗?” “是的。我们很难接近他们的大营。” “战马多吗?” “牧场四周全部都是敌人的帐篷,看不清马场的情况。” 李弘慢慢点点头,心中逐渐有些明白过来。 大家紧张的心情随着李弘轻松的笑容,不慌不忙的语气,慢慢地消散了。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我们听到有上万的敌人,吓得慌慌张张的就跑来了。可大人听到了就好象敌人只来了几百人等着挨宰一样,心情好得很。本事。将来战打多了,人杀多了,估计就是大人现在这个样子。燕无畏站在李弘的后面,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心里暗暗地想着。 “你们认为,东部鲜卑的弥加大人,乌丸人的汗鲁王乌延,在卢龙塞惨败不到半年之后,会从哪里筹集到上万部队?”李弘笑吟吟地问道。 赵汶,玉石,里宋他们沉吟不语。胡子立即大声叫起来:“大人,鲜卑和乌丸部落里的男人,上马就是士兵,下马就是牧民,以他们的人口计算,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蛮子想报复,不顾后果,穷尽部落所有人马,的确是可以的。”燕无畏忍不住,跟在胡子后面说道。 李弘好象想通了其中的诀窍,他用力点点头头,赞许地说道:“你们说得有道理。我们回去吧。” 他回头对站在附近的传令兵大声叫道:“告诉长敬老伯,叫他今天晚饭加餐,要有肉,大块的肉。”传令兵高兴的狂叫一声,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撤回所有斥候,大家都回卢龙塞吃肉去。” 李弘高兴地站在草地上哈哈大笑。周围的几个军候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眼神中无不露出惊奇的神色。难道吃肉就这么值得高兴吗?连身边上万名虎视眈眈的敌人都抵挡不住吃肉的诱惑? 一连三天,卢龙塞都在非常平静的气氛中度过。 斥候们既没有看到敌人从百灵牧场出来,也没有发现他们有准备进攻的迹象。而李弘好象根本就不关心他们,他关注的是渔阳方向敌军的动静。赵汶里宋都告诉他,既使渔阳方面发生了大战,如果渔阳方面不发出求救文书,部队也是不能过境击敌的。李弘好象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趴在用绢布织成的幽州地图上,比划个不停。 李弘率部回到卢龙塞后,立即修改了骑兵的训练内容,命令大家白天睡觉,晚上以屯为单位,在徐无山的山林之间开展实战演练,急行军,突袭,包抄围歼,训练项目有时候一晚上好几个,累得士兵们叫苦不迭。有士兵连呼上当,原来军司马大人加餐给肉吃,竟然没安好心。现在身上掉下的肉都比嘴里吃下的肉多。 第七天,从渔阳传回来的消息非常惊人。中部鲜卑熊霸的五千大军以闪电般的速度攻下了广平城。而在同一时间,慕容绩率领金雕黑雕两个慕容部落和骕骦部落,土狼部落,天蓝部落共十七个大小部落八千大军突然出现在渔阳城下,开始攻打渔阳城。白檀城里,鲜卑各部落的军队在裂狂风的主持下,陆续集结。此次参加入侵大汉朝的中部鲜卑部落估计会在一百个以上,人数将达到二万人左右。 卢龙塞的气氛突然之间紧张起来。 第九天,更坏的消息传来了,拓跋部落和弹汉山数十个部落,联合上谷郡的乌丸豪帅提脱,起兵两万,开始猛攻居庸城,意图南下和慕容风的大军在渔阳城汇合。 第十天,幽州刺史刘虞率领两千援军渡过沽河,进入渔阳城。 第十二天,刘政大人带领一千援军,风尘仆仆赶到了卢龙塞。 “敌人进攻了吗?”刘政劈头就问。 看到李弘和几个卢龙塞的军候连连摇头,刘政坐在马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在大家的搀扶下,下了马,踉踉跄跄的坐到路边地上。 “好了,好了,让我歇一会。我已经一天没有下马了,你们就让我在这坐一会儿吧。”看到身边的手下要扶他起来,刘政赶忙有气无力的连连摇手。 “子民,知道上谷郡和渔阳郡的军情了吗?”刘政向李弘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回大人,下官已经知道了。鲜卑人和乌丸人再度联手,实力非同小可,居庸和渔阳两城现在都很危险。” “我在路上已经接到刺史大人三封求救文书,估计第四封马上就要送到卢龙塞了。我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兵去帮助他们。唉,可叹我们的刺史大人心慈手软,一贯坚持对胡人采取什么怀柔政策。如今倒好,放虎归山,虎又出来吃人了。”刘政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次要是再把乌延抓住,立即给我斩了,不要汇报,立即斩了。“刘政激动地挥手做出斩首的姿势,好象这样就能把乌延杀掉似的。 “敌人为什么没有进攻?是不是上次给打怕了?”刘政平静了一下略显浮躁的心情,再次问道。 “大人,据我们几天来的连续观察,发现百灵牧场上的万人大军是乌延伪造出来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鲜卑人的军队,只有他自己的一个千夫长带着一千多人,一千多个帐篷,一千多杆战旗而已。百灵牧场里除了草,恐怕也就是几十匹战马了。”李弘轻描淡写地说道。 刘政睁大了眼睛,惊喜地说道:“你肯定?” “我已经亲自侦察过了,连牧场里面我都去过了,的确没有什么军队。这是敌人意图欺骗我们,想瞒天过海,拖住右北平郡的部队,不让我们抽调兵力去支援其他的地方。”李弘赶忙详细说道。 刘政的精神立即好了起来。 “哈哈,看不出来,这些蛮子很狡猾的,还会这种招术。哈哈,不错不错,下次抓到乌延,问问他,是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围在周围的军官们大笑起来。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静悄悄的躺在漆黑的夜幕上。无数的星星依偎在美丽的月亮周围,调皮地眨着眼睛。卢龙塞沐浴在蒙胧的月光下,显得巍峨而雄伟。巨大的汉字大纛在夜风里狂舞,发出巨大的响声。 李弘站在城墙上,默默地看着,想着,一股思乡的惆怅慢慢地涌上心头。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的父母,记起自己的亲人呢?脑海中突然闪出清秀淡雅的小雨,瞬间又化作了艳绝尘寰的风雪,接着一团巨大的烈焰腾空而起,霎时将他吞噬。 李弘遽然一惊,火光消失,面前依旧是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大人,刘大人已经到了卢龙楼了。其余各位大人都已经早到了。” 李弘缓缓转身,看到了自己的侍卫雷子。他是燕无畏的兄弟,是个孤儿,很小就跟着燕无畏做了马贼。雷子比小懒小,武功好,聪明机智,大概是自小就在草原上混的原因,显得比同年人要老成的多。李弘非常喜欢他,经常和他在一起闲聊,有时候两人还切磋切磋武功。 李弘摊开一幅巨大的绢制地图,指着渔阳城说道: “鲜卑人想要什么?渔阳的铁和盐。有了它们,鲜卑人的武器供应就更加充足,更加有保障,鲜卑人可以通过它们获得丰厚的赋税收入,增强鲜卑的国力,提高他们自己的生活水平。” “相反,我们一旦失去渔阳,对已经步履维艰的幽州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能够支撑幽州勉强度日的赋税会大幅减少。随之而来的就是百姓生活更加贫困,军费开支会大幅萎缩。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幽州就会象纸扎的巨人一样,一触即溃。” “失去渔阳,远比被胡人在境内掳掠一番要严重的多。慕容风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心一意要占据幽州北疆,为鲜卑国的进一步强大立下根基。” “鲜卑人最早的打算很有威胁性。在冬天来临之前,以优势兵力夺下卢龙塞。然后通过漫长的冬季,在汉军无法反攻的情况下,牢牢守住和巩固卢龙塞,为春天出兵攻打右北平郡占据绝对优势。” “这样春天一到,鲜卑人就会联合乌丸人,从渔阳郡的南北两翼同时出击,一来可以掩护鲜卑主力攻打渔阳,牵制其余两郡的兵力;二来可以对两郡展开攻城掠地的军事行动,对两郡百姓进行大肆地抢劫掳掠;三来在主攻不利的时候,可以迅速支援。然而,由于两位大人提前出兵支援,造成鲜卑人攻打卢龙塞失利,兵力大损,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原来基本上无懈可击的计划。” “从当前的局势可以看出,鲜卑人在原来计划的基础上做了较大的修改。他们依旧以占据渔阳城,威胁幽州首府蓟城为主要进攻目标。但在卢龙塞方向,他们只好实施诈术,假装集结大批部队准备攻击要塞,以吸引本郡的军队主力。在上谷郡巨庸方向展开强攻,一来牵制上谷郡兵力,二来一旦夺取居庸,可以会师渔阳。” “一旦居庸被攻破,鲜卑人和乌丸人的势力就在上谷郡,渔阳郡连成巨大的一片,这样他们的军队就首先立于不败之地。他们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到那时,我们想重新夺回渔阳,难度就比较大了。” “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们卢龙塞的部队可以分出一部分,往渔阳进行支援。如今熊霸的部队尚在广平,还没有到渔阳和慕容绩的大军会合,机会较好。我们以一部兵力突袭敌人八千大军的一翼,成功的把握还是非常大的。” “一旦敌人在渔阳城下受挫,北面居庸城又久攻不下,时间一长,鲜卑人的粮草就有可能不济。这时在我方援军源源不断赶到渔阳城的情况下,敌人眼见夺城的机会越来越小,除了撤军别无它途。” 卢龙楼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在默默地思考着。 刘政干咳了一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现在渔阳城下有八千大军,我们需要多少人可以击破它其中一翼?” 李弘不假思索地说道:“至少三千人,采取夜袭的方法,可以彻底歼灭鲜卑人的侧翼。一旦鲜卑人的部队陷入混乱,他们在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有先行撤退,徐图进攻。” 刘政对着李弘苦笑了一下,双手一摊,一言不发。卢龙塞要留部队防守,他无论如何也没有三千人可供抽调。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鼓声突然划破了宁静的黑夜,在卢龙塞上空轰然响起。 一屋子的人无不面色大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六节 李弘再次看见了鲜于辅。 鲜于辅带着四百铁骑飞速进入卢龙塞。李弘赶忙迎上去,喜笑颜开,远远的就叫喊道:“鲜于大人,你怎么有时间到卢龙塞?” 鲜于辅比年前消瘦了许多,大概是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他现在是幽州刺史府里主要负责兵事的官员,如今幽州战事频起,处处告急,怎能叫他不忧心如焚。 鲜于辅飞身下马,以下属的身份给李弘行礼。 李弘现在是军司马,秩俸是一千石,(东汉时秩俸都折合成谷物计算。一千石大约80斛谷。汉代一斛为120斤,一斤约合现在的250克。)级别,秩俸和一个大县的县令是一样的。汉代以“若干石”的俸禄额度来标志官僚等级,是所谓“禄秩”,大约有十八个等级。 军司马在军队中至少可领两曲八百人马,是军队中的基层官员。虽然官不是很大,但就他的年纪来说,二十岁不到,在军队中有如此位置,已经是罕见了。如果不是卢龙塞保卫战的光辉战绩,如果不是卢龙塞大战后唯一幸存下来的军官,这个军司马的位子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他的。就以他的庶民身份来说,终其一生,做到军候这个位置,每月拿六百石秩俸,已经是到顶了。 在汉代,开国君主刘邦是依靠因军功而升迁的阶层打下了天下,所以大汉国的军功阶层一直都是很有权势地位的,直到东汉末年,士大夫阶层逐渐崛起,门阀,宗族势力开始膨胀,加上皇亲国戚,官僚贵族的轮番掌权,造成了军功阶层的迅速没落。 但现在李弘就不一样了,军司马的官职已经使他脱离了庶民的身份,一跃而成为一个小官僚了。在军队中,军司马可以独自领兵出战,积累战功的机会多,接触的上司都是军政大官,只要努力,升迁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幽州刺史在东汉末年是个奇怪的职位。孝武帝时初置刺史十三人,秩俸是六百石。到了成帝时更为牧,秩俸二千石。建武十八年,又再次更名为刺史,秩俸复为六百石。但它的权力一直未变。每年州刺史大人都要在七八月间巡视所在州的各个郡国,考核当地官员的政绩,处理一些重大的诉讼案件,考察一些当地的名士人才,然后在下一年年初到京都上奏天子。刺史大人的奏折,对当地大小官员的升迁任免,人才的选拔推荐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他的权力很大,但秩俸却非常少。 因此跟在刺史后面的下属自然秩俸就更少了。象鲜于辅,功曹从事,是刺史府的主要下属官吏,到了县里,县令都要亲自出迎的,但秩俸却只有可怜的三百石,仅仅相当于一个县尉或者一个屯长的秩俸。 李弘虽然贵为卢龙塞守军长官,但也不敢怠慢刺史府的官员。他看到鲜于辅给他行下属之礼,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伸手扶起: “不敢当,不敢当。鲜于大人这是为难我了。” 鲜于辅根本不理睬他的客套,第一句话就把李弘听呆了。 “大人必须跟我到渔阳去。” “为什么?”李弘不由自主地问道。 “去年刺史大人离开卢龙塞时,大人曾经对今年幽州的形势做过预测。现在正如大人所言,鲜卑人和乌丸人再度联手,两路同时攻击我幽州北疆,居庸和渔阳如今均岌岌可危,急待大军救援。” “刘大人大约能够从各郡国抽调多少兵力?” “代郡的部队已经支援居庸城去了。现在能够抽调兵力的只有广阳郡,右北平郡,加上渔阳郡的潞城,雍奴城,最多能够凑出三四千人马。” 李弘听完几乎晕倒。堂堂一个大汉国,五千多万人口,在幽州这个北疆边郡,竟然连上万的驻军都没有,简直夷非所思。 “去年你曾经亲口对刘大人说过,卢龙塞今年将不会有什么战事。一旦北疆其他各处战事危急,可以从卢龙塞抽调兵力前去支援。刘大人至今没有收到你的告急文书,他确信卢龙塞方面没有重大军情发生,因此派我日夜兼程赶来,一是向太守大人求援,二来如果卢龙塞不能派兵支援,也要把你借走。” 李弘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鲜于辅。 “刘大人相信你的才能,他认为你能战胜鲜卑大军。”鲜于辅苦笑了一下,同情地望着李弘说道:“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谁还有信心战胜鲜卑人的铁骑,除了疯子和白痴。”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封印的小号竹简递给李弘,“这是刺史大人的授权,你可以指挥广阳郡,渔阳郡的支援部队。” 李弘糊里糊涂地接到手上,傻乎乎地说道:“我不能私自离开卢龙塞的。” 鲜于辅点点头:“我知道。快带我去见太守大人。” 刘政低头望着自己白净的双手,沉默不语。 鲜于辅疲惫的坐在席上,旁边的李弘小声问他为什么幽州边军这么少?鲜于辅警觉地望了一眼刘政,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大汉国的朝政完全被皇亲国戚和*宦官把持着,各地的大小官员和门阀宗族都是依附他们而生存。在他们的支持下,这些地方官吏豪强都大肆吞并土地,盘剥百姓,大汉国无数的财富都被集中在这些人手里,从而出现了极度富有的大臣和豪族,极度贫穷的国家和百姓的奇怪现象。成千上万的百姓忙碌了整整一年,往往还不够交租上税的。去年的黄巾暴乱,波及的范围之大,和这个原因不无关系。” “国家太穷,边境战事又少,于是就削减军队。而各级军官为了克扣更多的军饷,都虚报人数。结果造成部队人数剧减。“ “去年因为黄巾暴乱,部队人数少,清剿不利,于是陛下授权各地州郡,可以适当募兵扩军。如果不是去年扩军,今年幽州的兵马就更少了。” 李弘还想问什么,刘政开口说话了。 “子民,你确信乌延和弥加不会在卢龙塞兵力空虚的时候,突然出击攻打卢龙塞?” “大人,我已经详细解释多遍。他们的确没有实力再来一次进攻。去年的惨败对于他们来说起,不是一年或者两年就可以恢复元气的。即使他们想进攻,没有上万人,如何能攻破卢龙塞?东部鲜卑和乌延去年都吃了大亏,再想集结大军,鼓动更多的部落出兵出钱,根本就是竭泽而渔的行为,不会得到大多数部落首领的响应。慕容风的中部鲜卑主力在围攻渔阳,他自然不会愚蠢到在两条线上同时作战,分兵前来攻打卢龙塞。” “但如果我们延误时机,不去支援渔阳,而导致渔阳失陷,任由鲜卑铁骑一泻而下的话,守住一个卢龙塞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大汉的国土被胡人肆意践踏,幽州的百姓被敌人蹂躏屠杀,战火在北疆四处燃烧,此时守住一个小小的卢龙塞能解决什么问题?能够赶走胡人收复家园吗?能够挽救在战火中呻吟的生灵吗?能够大展我大汉国不可侵犯的威严吗?” 李弘激动的涨红着脸,大声说道:“大人,一旦鲜卑人攻破居庸,夺取渔阳,他们的势力就会在幽州北部连成一片,而此时卢龙塞将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根本就是一块无险可守的绝地。如果他们围上我们几个月,饿都能把我们饿死啊。” 刘政那张保养得非常光滑的脸,随着李弘挥动的双手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李弘的话终于打动了他,迫使他下定决心出兵支援渔阳城。 “子民,留多少人守卢龙塞比较妥当?” “一千人足够了。”李弘看到刘政已经同意出兵支援,惊喜的和鲜于辅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援军刚刚赶到,非常疲惫,不适宜再次长途跋涉。你就带上卢龙塞的两千人马立即出发吧。”刘政一旦下了决心,倒也雷厉风行。他马上就下了出发的命令。救兵如救火,时间就是一切,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鲜于辅跪倒在刘政面前,为表示对他的感激之情,一连磕了三个头。 刘政挥挥手,示意他起来,笑着说道:“告诉你家大人,右北平郡能力有限,也只有李子民这两千人马可以抽调了。这两千人有一大半都是李子民从鲜卑人手里救出来的马贼,没有李子民,也就没有卢龙塞的援军。如果能够击败胡人的入侵,希望你家大人不要忘了多多提携李子民。” 李弘心里一阵感动,连忙跪下给刘政行了一礼,大声说道: “大人请宽心。此次出战,子民必不负大人的期望,誓死奋战,击退胡虏,保我大汉国土。一旦战事完毕,当即刻返回卢龙塞,重归大人麾下效力。” 刘政伸手把他扶起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将李弘散落在胸前的几缕长发顺到他的肩后。动作虽然细微,不经意,却是那样的温暖,充满了慈祥的长者对小辈的爱护之情。李弘心内一阵激动,眼眶不由自主的有些湿润。 此去战事险恶,将来可有相见之期,谁能知道? 刘政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拍拍李弘的肩膀。 李弘再施一礼,大步走出。 天上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正是杀敌报国的大好时机。 李弘大吼一声:“击鼓,整队出发。” 霎时间,如雷一般的战鼓声震撼了整个卢龙塞。 李弘站在山坡上,望着两千四百名骑兵战士飞驰在徐无平原上,心里沉甸甸的。鲜于辅站在他旁边,轻轻问道: “大人……” 李弘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彼此之间无需这么客套。我不喜欢你喊我什么大人,真的。我想喊你羽行兄,可你每次都恭恭敬敬的叫我大人,让我无法出口。我们真的不熟悉吗?” 鲜于辅不曾想到李弘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愣住了,神情非常尴尬。 李弘笑了起来:“羽行兄叫我子民,难道不是很好吗?” “可下官……” “人与人之间交往,朋友与朋友之间交往,讲究的是投缘。换成是你在卢龙塞,你也就是军司马了。官职的大小可以让你我之间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鲜于辅非常感动。其实在内心里他还是非常想结交李弘这个人的。只是因为官职,因为年纪,或者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非常短,总之鲜于辅有些难以开口象喊朋友一样的喊一个自己很敬重的人。可李弘不这么想,他听了觉得别扭,他想和鲜于辅交交朋友,他觉得鲜于辅看上去就是一个非常稳重可靠,很有才华的人。 “渔阳之战,胜负未卜,也许你我都会死在那里。”李弘苦笑着说道。 鲜于辅不好说什么。 “天亮后我们就到徐无城,是不是歇一下?” 李弘突然想起了小雨。 谷雨轻轻拉开门。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看到了披头散发,一身甲胄的李弘。 李弘站在门外,满面笑容,默默的望着她。 “你还好吗?”李弘轻轻问道。 谷雨点点头,清秀美丽的一双大眼睛里,全部都是惊讶和欢喜。 李弘一直看着她,默然无语。想到自己一旦战死,这个女人将怎样生活下去呢?谁来保护她呢?姬明临死前的叫喊似乎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李弘心里一阵剧痛,脸上的笑容突然之间消失了,眼睛里都是无尽的悲凄和无奈。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伤心欲绝的风雪。她现在已经到了扶余国,她好吗? 谷雨似乎读懂了李弘眼内的悲伤,她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小嘴嗫嚅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雷子把许多东西搬进了屋里。随即飞身上马,等待李弘地离去。 “小雨,我来看看你。”李弘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说道:“部队要出征。” 两人互相望着,谁都不再说话。 谷雨脸上的哀怨和无助越来越浓烈,几乎让李弘透不过气来。 “保重。” 李弘再也不望谷雨,转身上马,绝尘而出。 谷雨的泪水滚落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七节 两天后,部队到达飞云山。此处距离鲍丘河五十里。越过鲍丘河,再向东北走一百五十里,就是渔阳城。 “羽行兄,你说的援军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到?按照路程计算,他们应该比我们先到才对。”李弘望着正在逐渐变绿的大山,担心地说道。 鲜于辅没有做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援军到现在还没有到达飞云山。这是他和阎柔当初约好的会合地点。 “你说的那个广阳郡的兵曹掾史阎柔非常厉害吗?” “阎柔阎子玉和我一样,都是渔阳人。他自小父母双亡,随几个乡邻一起参加了马帮,在草原上讨生活。乌丸人,鲜卑人,匈奴人他都非常熟悉,会讲他们的话。阎子玉武功好,擅长骑射,可以左右开弓,箭无虚发。他为人仗义,讲信用,劫富济贫,是条好汉,在草原上人们都叫他火烧云。” “为什么叫火烧云?”李弘奇怪地问道。 “阎柔喜欢穿一件火红色大氅,在草原上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们象云一样的来去如风,所以有这么一个外号。” 李弘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回头问站在身边的雷子: “你认识这个火烧云吗?” “在北疆他和胡子一样,非常有名气,手下有几十号人。几年前听说他突然不干马贼,带着弟兄们回大汉国谋生去了。原来是做了大汉国的官。” “胡子认识他?” “我不知道。马帮之间一般互相都不认识,各干各的。” 李弘笑起来:“真想马上见到他。” 阎柔果然是一条好汉。身躯高大魁梧,比李弘还高一点,一张棱角分明,坚毅刚强的脸,一双深沉的眼睛里闪烁着机智和凶猛。也许是自小就混迹江湖的原因,他比同年人明显的多了一份沧桑和成熟。 李弘和他一见如故,彼此惺惺相惜,立即就熟悉起来。和鲜于辅比起来,阎柔的性格开朗豪爽,为人粗旷不羁。鲜于辅就显得内敛稳重,彬彬有礼得多。 “潞城和雍奴的援军集结得太慢,步兵又多,实在是快不起来。”阎柔和李弘他们见面之后,立即解释来迟的原因。 “子玉兄带来了多少部队?”李弘着急地问道。 “广阳郡骑兵六百。潞城和雍奴城有骑兵两百。三地的步兵加起来有一千人。”随即阎柔把两城的带兵县尉窦峭,章循叫过来。两人看到传言中的豹子比阎柔还小,脸上都露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比不上你们右北平郡人多势大,一出手就是两千骑兵,厉害。”阎柔笑着说道。 李弘苦笑,“为什么这么少?” “各地的郡国大人都不相信渔阳城能够守得住,所以把主要兵力都放在坚守各自的城池上。按惯例,胡人的部队深入到内地后,因为担心部队的补给跟不上,一般在内地停留的时间都比较短。一旦他们攻打城池受阻,就会在城池附近的乡村大肆掳掠一番,然后就撤回去。所以各地的大人对出兵支援一事,都不是非常积极。”鲜于辅在一边小声解释道。 “难道乡村百姓就不是大汉子民吗?”李弘气愤地说道,“没有他们种粮食织布,城里人早就饿死了,冻死了。” “子民,还是想想如何渡河作战,不要生这些无谓的气了。渔阳城的百姓还在盼着救兵呢。”鲜于辅立即小声劝道。 李弘愤怒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杂草,大声吼道:“出发,到鲍丘河去。” 郑信的斥候队士兵陆续返回。带回来的消息都不好。 慕容绩的大军狂攻渔阳城南门。熊霸的部队已经到达渔阳城东门,正在展开攻击。裂狂风率领五千大军到达广平后,已经出城,正在沿着鲍丘河往渔阳而来。 城内四千守军在刺史大人刘虞,渔阳太守何宜,都尉田楷的带领下,死守城池。双方损失都比较大。 敌人的斥候密布在鲍丘河沿岸,要想悄悄渡河几乎就是不可能。 由于刺史大人刘虞的授权,军司马李弘全权指挥这支四千多人的部队。李弘在部队行进途中,以阎柔的六百骑兵为前曲,以鲜于辅的四百骑兵加上雍奴城潞城的两百骑兵,六百骑为后曲。以里宋为军候,窦峭,章循为左右屯,领一千步兵跟在骑兵后面。 郑信飞马赶来。 “大人,据此二十里有一个地方适合部队渡河。那里地形比较隐蔽,水流也缓,只是河面稍宽一些。但敌人的斥候对那里看得很紧,不可能做到秘密渡河。” 李弘点点头,随即对传令兵喊道:“把长敬老伯请来。” 阎柔望着田重,眼睛瞪得多大。李弘的部队里还有这么老的兵。鲜于辅赶忙小声对他解释了一下。阎柔收起轻视之心,眼内闪出对田重的敬佩之色。 “老伯,渡河的船只你们后卫屯已经找到了吗?”李弘笑着说道。 “大人请放心。船是有,但数目太少。部队人多,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田重很慎重地说道。 “渡河时间这么长,肯定会暴露形迹。突袭恐怕很难实现。”鲜于辅对李弘说道。 “我们可以先派两三百名士兵,在河岸一带对敌人的斥候实施攻击,肃清他们的暗桩。”阎柔在一边出主意道。 李弘没有吱声。他从怀里掏出地图,看了又看,然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问身边的郑信道:“守言(郑信的字),这里可有渡口?” “有。此地距离渔阳城六十里,胡人非常注意这里。” “请里军候来。命令部队,进入山林驻扎休息。老伯准备船只,我们明天渡河。斥候队立即散开,肃清二十里范围内的敌人。”李弘随即连续下达命令。 里宋飞马赶来。 “长忆兄,你立即带部队连夜赶到这个渡口。”李弘指着地图说道:“到了那里之后,把声势造大一些,把帐篷多扎一些,积极做出准备渡河的姿态,吸引敌人斥候的注意力。只要敌人的斥候汇集到你那里,大部队就从这里开始渡河。” 里宋连连点头。 鲜于辅赞叹地说道:“大人这个调虎离山之计确实高明。附近的敌人会被里军候的部队诱离这个区域,这比派部队搜杀他们容易多了。” “此次救援渔阳城,主要靠骑兵偷袭,步兵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如果步兵参予渡河,过河时间会更长,这会严重影响部队的行进速度和隐蔽性。所以我想让他们去诱敌,去麻痹敌人,转移敌人的注意力,掩护大部队秘密渡河。你们认为怎么样?”李弘问站在四周的鲜于辅,阎柔和赵汶,田重几个军官道。 大家都信服的连声赞同,无人提出异议。 “可有什么要补充的?”李弘再次问道。 “明天骑兵全部过河之后,后卫屯是随主力前进,还是带着船只逆水而上,与里军候会合?”田重问道。 “随主力走。现在部队人数少,多一个骑兵战士都是好的。长忆,你派一个百人队留下。我们过河后,让他们带着船只去和你们会合。”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渡河?”里宋接着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凌晨我们将展开行动。一切顺利的话,后天下午鲍丘河附近就看不到敌人的斥候了。到那个时候,你们立即渡河,连夜赶到渔阳城和我们会合。” 李弘望着里宋,笑着说道:“长忆,立即出发吧。六七十里路,部队急行军也要三个多时辰。你要切记,声势一定要大,一定要让敌人误认为你们是援兵主力。” “大人放心。下官告辞了。”里宋躬身施礼,飞身上马而去。 慕容绩望着杀声震天的渔阳城城楼,眉头紧锁。 部队自从围城以来,断断续续已经连续攻打了七天,损失达到了两千多人。而熊霸的部队却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直到昨天才赶到渔阳城。 “熊霸在东门攻击如何?”慕容绩问身边的小帅慕容麟。 “回大人,猛烈,非常猛烈。熊霸大人今天把所有的部队全部调了上去,好象今天打不下渔阳城誓不罢休似的。” “按计划,他的部队四天前就应该到渔阳,会合我们同时攻打渔阳城的东门和南门。但他行动迟缓,延误战机,害得我们白白损失了许多人马。回头拿下渔阳城,看我不找他麻烦。”慕容绩怒气冲天地说道。 “大人,守东门的是渔阳郡都尉田楷。这个人非常厉害,过去和乌丸人,和我们都打过战,彼此互有胜负。熊霸碰到他,肯定是一场激战。不用大人找他麻烦,田楷就够他麻烦的了。他去年在卢龙塞被一个姓田的打得全军覆没,这次又碰到一个姓田的,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慕容麟心灾乐祸地说道。 “汉人在平原上打不过我们,就龟缩在城内死守,没出息,一群窝囊废。早知到渔阳城这样难打,我就不来了。死乞白脸地求慕容风,就讨了这么一个好差使,真是晦气。”慕容绩想起自己低声下气,厚颜无耻地求着慕容风,想起慕容风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他就气不大一处来。 骄横跋扈的,神气什么,落魄的时候还不是象一条狗一样,被人打得四处逃窜。要不是知道这趟入侵大汉国油水足,谁会去求你?等我打下渔阳城,财物女人捞足了,看我拽你个屁。 慕容绩和慕容侵对慕容风非常有意见。他们三人都是同一个部落,都是一个祖宗。在去年的内乱中,两个人在最后关头都倒向慕容风,联合东部鲜卑大人弥加,一起干掉了红日部落的大军,对鲜卑国的稳定出了大力。可事后,不但大王和连没有赏赐他们,就连慕容风都对他们爱理不理。两人虽然心里有鬼,不好明着去要赏赐,但心里却恨透了慕容风。 这次慕容风发动对大汉国的入侵,中部鲜卑上千的部落都积极要求参加。这可是美差。每次鲜卑人攻打大汉国,都能满载而归,大发横财。大汉国富裕啊,随便烧杀抢掠一番,得来的财物就够一个普通部落生活一年半载的。所以慕容绩慕容侵忍受不了巨大财富对他们的诱惑,厚着脸皮,亲自到火云原拜访慕容风。 慕容风总算给了他们一个同宗的面子,答应补偿他们去年在星梦原大战后失去的损失,让他们组织大军率先攻占渔阳城。城内一切财物,女人小孩都是他们的战利品。兴奋,兴奋啦。两人高兴得眉开眼笑,乐呵呵地回到部落,各自召集和自己关系密切的部落首领,凑起了六千部队。随即他们和土狼部落的两千大军在白檀城会合。八千人一路狂奔,直接杀到了渔阳城。 没想到事情远远出乎他们的预料。失去了战马的草原骑士,也就失去了赢取战斗胜利的优势。虽然他们也做了准备,预备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但马背上的民族对攻城的确不是非常擅长。结果久攻不下,士兵们士气大损,成了僵持之局。 慕容绩心中有些不安。 去年卢龙塞的惨败彻底击碎了鲜卑人不败的神话。 自落日大战,鲜卑国大胜以来,这是八年来鲜卑人首次遭到的惨败,而且是全军覆没的惨败。虽然卢龙塞的汉人守军也是全军覆没,但人家才两千多人不到,而己方是乌丸族和鲜卑族的联军,一万一千人。实力如此悬殊,胜负却如此令人难以置信。难道上天已经不再眷顾勇敢的鲜卑人? 卢龙塞大战,不但重重打击了鲜卑人的自信,同时也造就了一个横空出世的英雄。这个人汉人叫李弘,胡人叫豹子,就是这个人在已经败走的鲜卑人身上,狠狠地剁了一刀,让鲜卑人第一次尝到了全军覆没的痛苦。 慕容绩熟悉他。去年慕容风逃离虎洞时,他的名字就开始出现在鲜卑人的嘴里。等他逃离鲜卑时,他已经是轰动北疆的传奇式人物了。 这个人已经成了鲜卑人的噩梦。难道就是他夺走了上天对鲜卑人的眷顾? “大人……” 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慕容绩的胡思乱想。他霍然惊醒,回头望去。 “大人,卢龙塞的豹子已经率军到达鲍丘河,距离渔阳城六十里。” 慕容绩脸色大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八节 熊霸接到这个消息大吃了一惊。 “慕容大人怎么说?” “大人认为敌人的援军有三四千人,而且是卢龙塞的豹子领军,极具威胁,所以准备派土狼部落的乌蒙大人前去阻击,迟滞他们过河的时间。” “你家大人还在继续攻城?”熊霸问道。 “是的。今天城墙的西侧已经多次被我们攻下,破城已经是旦夕之间的事。大人希望东城门的攻击更猛烈一些,将田楷牢牢地牵制住,以掩护主力部队在南城门打开缺口,顺利攻破渔阳城。” 熊霸沉吟不语,低着头,围着战马绕起圈来。 “告诉你家大人,在城池即将被攻破的情况下,不宜分散主战场上的兵力,而应该集中全部力量对其展开猛攻,力争一蹴而就。还是我派人去鲍丘河阻击吧。鲍丘河本身就是个很好的防御阵地,只要守在对岸,无需太多人马就可以达到迟滞敌人渡河的目的。”熊霸考虑良久,停下脚步,缓缓对慕容麟说道。 慕容麟大喜,拱手对熊霸施礼,飞身上马而去。 中午时分,骛梆带着一千名士兵,急急忙忙往鲍丘河赶去。熊霸让他们带足箭矢,一旦汉人的援军渡河,就用长箭封死河面,尽可能不要与敌人展开正面冲突,避免无谓的损失。熊霸一再告诫骛梆,要小心提防豹子,千万不要轻视他。他已经不是刚刚失去记忆时的白痴了。 刘虞一袭布衣长褂,站立在渔阳城的城楼上。 下午,敌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汉军已经逐渐抵挡不住了。他心急如焚,急切地盼望着援军。从自己带着援军赶到渔阳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其他援军的身影。 幽州的局势从去年黄巾暴乱开始,突然恶化起来。虽然去年底的卢龙塞大捷,帮助他们暂时摆脱了被胡人入侵的不利局面,但却没有帮助他们获得大量的钱财和粮食,也没能帮助幽州的穷苦百姓顺利地度过漫长的严冬。 波及整个大汉国中原地区的黄巾之乱在去年年底之前随着黄巾暴民首领张角兄弟,张曼成等人的先后死去而逐渐平息下来,但它的猛烈和疯狂严重摧残了本来就已经弱不禁风的大汉国,让它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大汉国的大厦将倾,帝国已经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比较清醒地看到帝国危急的朝廷大员并不是少数。刘虞就是其中之一。 刘虞是徐州东海郯(今山东郯城县)人,是东海恭王刘强的六世孙。小时候,因遭乱世,家道没落,虽为宗室,但也沦落的和普通庶民无二了。刘虞年轻时在郯县任户曹小官,后逐渐累升至幽州刺史。刘虞为官清廉、公正仁和,深得民心,政绩显著。但刘虞善良谦让的性格却造成了一个不好的隐患,几大郡府的太守,国相大人并不怎么卖刘虞的帐。要钱时都跑来诉苦,要他们出力时一个个却躲得比兔子还快。 这次鲜卑人入侵渔阳,刘虞恰好在涿郡。他急急忙忙带着涿郡的两千郡国兵日夜兼程赶到了渔阳城。但与渔阳隔邻相望的广阳郡援兵却迟迟未到。虽然刘虞派鲜于辅亲自到广阳郡催办,可至今都是杳无音信。从卢龙塞传来的消息说鲜卑人陈兵关外,因此右北平郡的援兵更是可望而不可及了。 刘虞望着城楼上越来越少的汉军士兵,心里沉甸甸的。 从早上开始,西城墙就成了敌人攻击的重点。鲜卑士兵们不顾伤亡惨重,顽强而固执地进攻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组织突击百人队,不知疲倦地轮番攻击,用尽各种手段爬上城墙,和汉军士兵展开殊死搏杀,不死不休。鲜卑人用几条性命换取防守方一个士兵性命的办法,给了汉军重重一击,西城墙的防守面上一度出现险情。汉军士兵在自己的防守点上被鲜卑人杀尽,个别防守区域被鲜卑人趁机占领的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双方士兵都睁着血红的眼珠子,刀砍斧劈,枪挑矛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嘴咬手掐的,反正能够让对方死去的手段都一起用上。 汉军的预备部队一次又一次地堵枪眼,拔钉子,他们和敌人展开残酷的肉搏战。城墙上战况空前的惨烈。 下午,鲜卑人突然停止了攻击。在低沉而嘹亮的牛角号声中,士兵们开始飞速从城下退回到安全地带。但他们没有撤回军营休息,而是再一次集结整军,好象在为下一轮更加猛烈的进攻做准备。 城墙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尸体,鲜血四溢,浓烈的血腥味飘浮在空中,弥漫了整个城池的上空。 刘虞慢慢地走在城墙上,一张干瘪的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苍老和悲凉。他望着以各种姿态躺在城墙上的士兵遗骸,看着靠在城墙边上大声呻吟的伤兵,他的心无比的沉痛,他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他心中仇恨的火焰在剧烈地燃烧着。 他一贯坚持对胡人采取怀柔政策,他希望能和塞外的胡人和平相处。他以自己一颗真诚的心,感动和安抚了数不清的胡族贵族和普通百姓。他力排众议,在上谷郡开设了许多集市,允许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扶余人,还有其他各族的胡人在这里和汉人做交易,以物易物,互通有无,改善胡人和汉人的生活水平。他将大量的乌丸人内迁到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帮助他们建造房屋,教他们耕地养蚕,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逐渐放弃游牧生活,摆脱世世代代的贫穷。他极力和各部落首领搞好关系,在幽州国库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依然向急需得到帮助的胡人部落提供食物和钱财。他不明白,自己做了这么多好事,包括非常大度地释放了在卢龙塞被擒的乌延和几个部落大首领,为什么这些胡人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变本加厉要来入侵,要来掳掠,为什么? 难道这些胡人当真就是豺狼本性,是一条永远都喂不饱的狼? 刘虞想起了远在辽东属国任职的长史白马公孙瓒。他曾经就对自己安抚胡人的作法提出过异议。他认为对胡人就应该杀,就应该抢,直到把他们杀得心胆俱裂,温驯得就象庭院里的狗:抢得他们一无所有,只知道吃饱肚子苟延残喘,头脑中只剩下食物为止。这样,他们就不会有贪婪的yu望。没有了yu望,他们就不会象现在这样,动辄发兵入侵大汉国土,肆意抢杀掳掠大汉百姓了。 难道那个残忍嗜杀的公孙瓒是对的?刘虞很困惑,很痛苦。两个民族之间为什么一定要相互仇杀,要相互征服对方,奴役对方,难道就不能友好地生活在一起吗? 刘虞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匈奴人的左贤王于夫罗。匈奴人分裂成南北两部之后,南匈奴在大汉国皇帝的允许下,南迁到并州北疆的云中,朔方一带居住,两国子民几十年来不是相处的不错吗?乌丸人南迁进入大汉国领土居住放牧之后,绝大部分部落不也是和大汉人相处的非常好吗?鲜卑人为什么就一定要攻打大汉国,妄图霸占大汉国的领土呢?自从檀石槐统一鲜卑族以来,两国之间就没有停止过打仗,可双方谁得到了好处?除了累累白骨,殷殷鲜血,无数孤儿寡母的眼泪,还有什么? 但眼前血淋淋的战场刺激得这位老人几乎失去了自己的理智。 城破,留给城里人的命运会是什么?烧杀抢掠。男人会被杀死,女人和小孩会成为鲜卑人的奴隶。房屋会被烧毁,粮食和一切可以换到东西的物品都会被这些凶残的蛮子搬回鲜卑国。所以,渔阳城决不能被敌人攻破。 刘虞看到了自己从涿郡带过来的军司马于随。于随是个健壮的中年人,一张扁平的脸,一双精明的眼睛。他负伤了,腰上裹着厚厚的一层布,鲜血已经把布染红了。 “大人,西城墙上只剩下六百名士兵了。您看要不要从东城墙上抽调一些兵力过来,否则这一侧的防守可能很危险了。”于随看到刘虞,急忙跑过来。 刘虞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城内的百姓被组织起来,分成了好几个从事后勤服务的民屯。现在是战斗间隙期间,他们纷纷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跑出来,自觉的干着自己该干的工作。一部分人跑上城墙搬运尸体,运送伤兵。一部分人在城墙上收拾武器,把散落在各处的长箭集中到一起。更多的人往城墙上搬运石头,擂木,成捆的长箭,崭新的战刀和长矛。城墙上一时间人来人往,叫喊声连成了一片。 “如果我们从东城墙上抽调兵力,他们那里的防守力量就会消弱,这对这个南城门的防守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李弘低声说道。 “大人,不知道东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一定非常糟糕。他那边只有一千五百人,对付鲜卑的五千人大军,的确有些困难。熊霸是鲜卑人有名的战将,智勇双全。他昨天猛攻一天,田都尉的部队就损失了三百多人,今天估计损失也不会低于这个数。” “大人,现在援军迟迟不见踪迹,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赶来。我们要是按这个速度继续损耗下去,再过两三天,士兵就要打光了。没有士兵,西城墙我们怎么守的住?” “当然可以。”刘虞充满自信地说道。 他用手指着眼前往来穿梭的人群说道:“看看这些渔阳城的百姓,他们就是我们最后一个预备队,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和我们一样,与渔阳城都是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所以没有人会放弃渔阳城。只要守住渔阳城,大家就有活路。” 于随没有说话,他非常尊敬和敬佩地望了一眼刘虞,然后躬身施礼退下。 城下,巨大的牛角号声再度响起,敌人地进攻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二十九节 “汉人的援军已经赶到鲍丘河以南,熊霸大人已经派骛梆率部去阻击汉军渡河了。现在渔阳城已经指日可下,我们应该尽早结束渔阳城战斗,腾出手来消灭汉人援军。这样大部队可以尽快南下攻击幽州首府蓟城。”慕容绩对站在周围的慕容侵,乌蒙,巍然,宇文峒和几个部落首领,郑重说道。 宇文峒是骕骦部落的豪帅,他和慕容风的手下大将宇文伤是一个部落的勇士。宇文峒高大结实,一脸的胡须象钢针一样。他听到慕容绩的话,笑着说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连夜奋战了?” “今天我们已经重创守在西城墙上的汉军,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再次发动猛烈攻势,估计他们应该支撑不了一夜的时间。只要打开突破口,我们就可以迅速扩大优势,进而占据整个南城门。这样一来,渔阳城就基本上控制在我们手里了。”慕容风目视四周,“各位大人意下如何?攻下渔阳城,所有的损失不但能够补回来,而且还能让大家的腰包迅速鼓起来。” “连续攻击,部队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两千人,士兵们都很疲惫。如果能一鼓作气,在一夜的时间内拿下渔阳城,的确能够大大鼓舞战士们的士气。但坚守西城墙的是幽州刺史刘虞,他待人和善,为政宽厚,深得民心。城中百姓在他的感召下,可能会参加守城作战,舍生忘死之下,其防御能力必定会成倍增长。这一点希望大人能够考虑。”慕容侵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长者,胡子都有些花白了。他和慕容绩的关系一向水*融,在许多大事上两个人都一个声音说话。慕容侵适时提醒慕容绩,要重视刘虞的个人魅力,不要因小失大。 “百姓的作战能力有限,何况汉人一向懦弱,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一个小小的刘虞,能对攻城产生多大的影响?”乌蒙很不屑地说道。 “要重视,慕容大人的话很有道理。宇文峒,你带部队猛攻城门如何?”慕容绩问宇文峒道。 “攻打城门?你想再分散一点他们的兵力?” “是的。乌蒙和巍然两位大人率部佯攻东城墙,将敌人的防守力量死死拖住在城墙上,让他们无力支援西城墙。宇文大人全力攻打城门,再分散掉他们一部兵力。其余的部队全部投到主战场,力图一战成功。” “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站在西城墙上,欣赏日出了。”慕容绩信心十足地对大家说道。 田楷三十多岁,正当盛年。他全身铠甲,站在城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城下敌人的进攻部队。 “大人,敌人开始进攻了。”田楷手下的军司马鲜于炜大声说道。 田楷笑了起来,他兴奋对鲜于炜说道:“我们的援军可能已经到达鲍丘河了。” “大人,你怎么知道?”鲜于炜奇怪地望了一眼田楷,心想大人是不是盼援军盼出了什么毛病,现在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告诉士兵们,就说援军即刻就到,命令大家奋起余力,死守渔阳城。” “大人……”鲜于炜迟疑着,希望得到田楷地解释。 “说起来你还是渔阳第一大姓鲜于族里的佼佼者,怎么打起战来稀里糊涂的。你现在看到骛梆的战旗了吗?没有,中午就没有看到了。熊霸的大军现在进攻的次数和猛烈程度都明显增加,说明什么问题?”田楷问道。 鲜于炜猛然醒悟过来,“大人,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你注意看敌人部队的后方,已经堆起了十几堆柴木,估计他们要连夜攻城了。在如今形势还不是一边倒的情况下,蛮子不顾攻城作战的忌讳,倾尽全力连续奋战,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什么外在因素逼得他们不得不这么干。他们不顾士兵的极度疲劳,一味苦打蛮干,取胜了还好,一旦功亏一篑,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灭顶之日。” “大人观察细微,经验丰富,下官的确差之甚远。我这就把好消息传下去。”鲜于辅给他仔细一解释,立刻恍然大悟,高兴地飞奔而去。 “击鼓,各部队进入防御位置,准备迎敌。”田楷大声命令道。 慕容绩的部队在连续几天的战斗中,只攻击了城门两次。由于城门的攻击面非常狭窄,攻击方的士兵挤在一堆,受到地打击往往非常惨重。这和用云梯攻城比起来,死在这里的士兵不但多而且攻击效果差。但是今天必须再次展开对城门地攻击,而且是不顾死伤地猛攻。城门处吸引的兵力越多,对主攻西城墙方向的慕容部落来说,成功夺取城墙的可能性就越大。 宇文峒望着巨大的撞城车,一字排开的士兵,举刀高呼:“骕骦部的勇士们,为了鲜卑人的荣耀,呼嗬……” 上千名战士同时高举武器,放声大吼:“呼嗬……呼嗬……” 慕容绩端坐在战马上,回头对号角兵说道:“开始进攻!” 巨大的牛角号声,一声高过一声,响彻了战场。 慕容侵,慕容峰各自站在自己的战旗下,举刀高呼:“呼嗬……” 士兵们一个个竭尽全力,似乎要把自己心里的恐惧和疲劳一起喊出来似的,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呼起来:“呼嗬……呼嗬……” 两位大人高举武器,率先向城下冲去。士兵们紧随其后,以最强悍的勇猛杀了出去。 宇文峒和士兵们一起,手扶撞城车上六丈长,六尺粗的巨大撞槌,随着声震云霄的牛角号声,狂吼一声,开始推动撞城车向城门而去。两侧数百名盾牌兵,高举五尺长盾,掩护在推车前进的士兵们周围。 战场上一时间杀声震天,攻击部队的士兵们象潮水一样涌向渔阳城的南城门。 城墙上,刘虞拿着大汉国的战旗,神情肃穆地站在战士们中间。 于随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奋力高吼:“上箭,全体上箭。” 许多成年百姓看到守城士兵已经严重减员,他们非常自觉地拿起了战刀,拿起了长枪,和士兵们一起,蹲在城墙垛子后面,准备参加战斗。 慕容绩对旁边的号角手做了一个放箭的手势。号角声突变,凄厉的牛角号声霎时间冲破了战场上士兵们的吼叫声。 “放……”随着一声令下,鲜卑人的弓箭部队首先射出手中长箭,拉开了连场血战的序幕。 满天的长箭同时冲上天空,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啸叫声。 城墙上盾牌兵举步上前举起长盾,掩护弓箭兵射击。 于随手中战刀前指,回首纵声狂吼:“放……连射,连射……” 空中长箭撕裂空气的刺耳叫声几乎掩盖了城下狂奔而来的鲜卑人的叫喊声。长箭象*一般落下,射在一切可接触面上,发出了无数种声音。惨叫声,惊呼声,随着连续不断倒下的身影,响彻了战场各处。 宇文峒和一起推车的士兵们在盾牌兵地掩护下,冒着满天往来呼啸的长箭,奋力前进。撞城车在近百名士兵地推动下,高速飞驰,随着惯性力越来越大,它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声势惊人。 鲜卑士兵在弓箭兵地掩护下,迅速到达城墙边。他们立即沿着城墙架起了数百驾云梯。几百支突击小队随即开始了进攻。 敌人的弓箭部队停止了连续射击。 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突然从城墙上飞了出来,间或还有巨大的擂木从天而降。攻城士兵一时间遭到了猛烈地打击,死伤惨重。 但敌人攻城的点非常多,防守方士兵人数少,捉襟见肘,根本无力顾及。时间不长,鲜卑士兵已经从多处成功翻越城墙。他们气势汹汹,杀向了汉军士兵。惨烈的肉搏战再次展开。 刘虞被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紧紧地围在中间。他高举着战旗,不停的大声呼喊着,给士兵们鼓舞着士气。顽强作战的士兵们看到刺史大人毫不畏惧的坚持站在城墙上和他们同生共死,这让士兵们热血沸腾,无不纵声狂呼,奋勇当先,舍身杀敌。 战斗越来越激烈,于随浑身血迹,突然出现在刘虞的眼前。 “大人,你快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我没有办法保护你的安全。”于随冲着刘虞大声吼叫起来。 “不要管我。就是死,我也不下去。”刘虞镇定自若,斩钉截铁地说道。 于随无奈,狠狠地一跺脚,转身迎着扑上来的敌人杀去。 宇文峒的攻城部队就象一支犀利的长箭,突然就刺进了渔阳城的要害。 盾牌兵高举着大盾,把己方士兵遮挡得严严实实。城门楼上汉军士兵本来就不多,射出去的长箭稀稀拉拉,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 鲜卑人在攻打渔阳城的这段时间里只攻击了城门两次,这极大的麻痹了防守力量不足的汉军。他们侥幸地认为敌人不会再取难舍易,损耗大量兵力攻打城门了。所以他们一再从这里抽取力量补充其他的地方。 撞城车越来越快,推车的士兵们已经在飞奔了。保护他们的盾牌兵已经跟不上节奏,防守空隙越来越大。 距离城门大约五十步时,宇文峒终于爆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节 “兄弟们,冲啊……”宇文峒一脚踢飞一个挡住自己去路的盾牌兵,突然高声大吼起来。 士兵们的野性早已经被气势庞大的撞城车激发了,他们在宇文峒的叫喊声中,纷纷拨开挡在自己周围的盾牌兵,再也不管在空中乱飞的长箭,发一声喊,用尽全身力气,推着巨大的撞城车,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紧闭的两扇城门。 中箭倒下的士兵,不是被飞旋的车轮碾成两半,就是被飞奔的同伴活活踩死。大家的情绪随着狂啸的撞城大车疯狂了。他们吼叫着,奔跑着,眼里除了城门,什么也看不到了。 盾牌兵们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们固执地高举着长盾,飞一般得紧紧跟在后面。 城门楼上的汉军士兵愤怒地射出一支接一支的长箭。他们知道自己无力阻挡敌人地撞击,但是他们知道自己要坚守,决不能后退一步。 门楼上的战鼓被猛烈地敲响,低沉而急促的战鼓声突然压倒了敌人的牛角号声,在渔阳城上方突然响起。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城门洞内传出。 战场上的士兵们感到大地在抖动,城墙在震颤,仿佛整个渔阳城都在响声中摇晃。 刘虞从眼前的血腥厮杀中惊醒过来,他吃惊地举目向城门楼望去。 一抹夕阳慢慢沉下了地平线。黑夜的大幕缓缓被拉起。 渔阳城外,突然亮起了几十个巨大的火堆。火光照亮了夜色中的渔阳城,把血淋淋的战场凸现得无比得恐怖和凄惨。 刘虞站在城门楼上,望着黑夜里的火光,无奈地发出了一声哀叹。 田楷派人来告诉他,东城那边,熊霸的部队攻击的非常凶猛,虽然敌人采取间歇性地攻击,但己军士兵损伤惨重,只能勉强维持局面。他断定援军已经到达鲍丘河,如果一路攻击前进的话,应该在明后天可以到达渔阳城。 太守何宜从城中送来食物和武器。他站在刘虞的身边,默默地望着远处鲜卑人的大军。 “大人,您认为田都尉的话可信吗?” “去年在卢龙塞,一个小小的军候曾经预测到这场战争。”刘虞没有回答何宜的疑问,而是答非所问的对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时间,地点,战术,兵力,许多方面的事和他当初的预测基本上相差无几。他对我说,这场战争我们一定要赢。如果赢了,至少可以争取到四五年的和平时间。利用这个时间,可以让幽州的经济得到恢复,让普通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 “如果输了呢?”何宜担心地问道。 “鲜卑人会在短期内占据这片土地,大肆掳掠这片土地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让他们变成废墟。以现在大汉国的国力,即使在以后的时间内赶走了这些强盗,但在短期内也没有能力在这片废墟上重建家园,更挽救不了千千万万已经死去的生命。大汉国和幽州,幽州的百姓都要遭到重大的打击。所以此战必须赢。”刘虞坚定地说道。 何宜没有说话。目前根本就看不到取胜的机会。仅有雄心壮志是不够的,还要有实力才行。但现实太残酷了。 “如果田大人估计正确的话,从鲍丘河南面而来的,只有右北平郡的援军可能性最大。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刘虞望着鲍丘河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低沉而嘹亮的牛角号声突然划破了黑暗的宁静,敌人再次开始了进攻。 于随带领最后三十个预备队的士兵,冲向了汹涌扑上来的敌人。缺口绝不能被打开。一旦防守正面被打开缺口,导致的后果可能就是整个防御阵线地崩溃。就是用尸体去堵,也要把它堵上。 于随奋不顾身,身先士卒,挥舞着战刀杀入了敌群。迎面遇上的就是一个身中数支长箭的敌兵百夫长。于随人随刀走,抢入对方侧翼,一刀将敌人砍死。紧跟着自己就陷入了对方三个士兵的凶狠围攻之中。身边的战士不断地发出惨叫,不断地倒下。没有人后退,大家都杀红了眼,浑然忘记什么是生命了。敌人更加疯狂,在付出惨重代价,数次无功而返之后,好不容易在下半夜抢占了一块地盘,怎么能轻易放弃。 一个士兵在临死之前还奋力劈出一刀,砍断了敌人的一条腿。断腿的敌人随即身中数刀,但他却找了一个垫背的,拼着被一枪洞穿身体,他硬是砍下了执枪者的双手。那人双手被剁,剧痛之下,惨叫声撕心裂肺,连插入自己胸膛的战刀他都没有察觉。两个士兵愤怒地撞到一起,各自将战刀戳入了对方的身体。从云梯上爬上的大汉人未到,长箭已经射出。一个在附近和敌人拼杀的汉兵被长箭穿透身体,汉兵一声不吭,露出空门让敌兵砍中一刀,就在鲜血四射之际他突然出手,趁对方不备一击得手,随即狂嚎一声,奋起余力,踉踉跄跄杀向已经跳进城墙内的敌人弓箭手。那个大汉再射一箭。汉兵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被长箭的冲击力带的连连倒退,终于力尽而死。 于随已经杀死了六个人,自己也身中数刀。他身上的血流得太多,气力在急剧衰竭。周围的士兵和如狼似虎的鲜卑人依旧在拼杀。 城墙上,穿着各式衣服的百姓和身穿甲胄的士兵们混杂在一起,在各个防御点上英勇奋战。喊杀声,吼叫声,兵器的相撞声,鼓声,牛角号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了夜空。 于随再中一刀。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肩骨断裂的声音,他看到一蓬鲜血喷射而出,感觉到溅到自己脸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他已经没有力气举刀,他摇晃着,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敌人再次抡圆战刀,对准他的颈部就砍过去。战刀中途突然失去了力气,虽然砍到了于随的脖子上,但仅仅就是划出了一道血漕而已。敌人失望地望着于随,缓缓倒下,他的身体上插着一把血淋淋的战刀。一个汉军士兵出现在于随的面前,他张大嘴把用力地喊着。于随听不到,他不知道自己的部下在说什么,他的视线渐渐得模糊起来。那名士兵飞快地杀死一人,在靠过来的两个战友帮助下,一把抓住了栽向地面的于随。于随已经气绝。 士兵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其中一人大声高吼:“杀啊……,为军司马大人报仇……” 激战已经失去章法,大家三五成群围在一起,拼得就是谁更狠。没有人再去躲闪,不论是攻击方还是防守方,大家都抱着必死之心,抱着与敌同归于尽的念头,就象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互相撕扯着,啃咬着。 宇文峒的嗓子都喊哑了。撞城车已经被毁坏了七八部,不是撞散了车架,就是被汉军士兵射下的火箭引燃了。现在宇文峒正在叫喊着,安排士兵们再准备一部撞城车。 今天的攻击一波接一波,但没有达到慕容绩想要达到的效果。汉军大概认为自己的城门非常坚固,根本就没有过多理睬鲜卑人。他们的主要防守力量依然坚守在城墙上,而且许多百姓加入了守城部队,无形当中增加了鲜卑人的攻击难度。 现在城门楼上除了最早由刘虞带着上百名弓箭手赶来支援外,就是上百名百姓在帮忙投掷石块,泼洒热水沸油。慕容绩非常生气,派人狠狠地骂了一顿宇文峒。他要求宇文峒增加攻击人数,限定他必须在天亮之前,做出有效攻击,迫使敌人从城墙上抽调兵力过去支援。 “大人,现在城门楼上防守的人多,只要我们一接近,长箭,石块,热水沸油就会倾盆而下。在那么狭窄的空间内,我们很难逃过敌人地击杀,损失太严重了。”宇文峒手下一名小帅在一旁大声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宇文峒怒气冲天地问道。 “敌人向城下泼洒了大量的沸油,你看到了吗?”那个人指着远处的城门说道。 宇文峒点点头。 “我们几部撞城车都毁在门洞内,现在上面布满了汉人从城上泼下的油。只要我们靠近城门洞,用强弓将火箭射进去,肯定能引燃大火。烧它一两个时辰,不论它的城门是用木头做的,还是木头外面包铁钉的,都叫它烧个一干二净。” 宇文峒用赞赏的眼神望着他,摇摇头说道:“汉人又不是傻子,他不会派人从城上往下浇水灭火啊。” “我们用密集的长箭压制他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城门下的木料早就已经烧成大火了。即使要扑灭,也要一段时间。这个时候我们再把自己的撞城车点燃,一边撞它,一边烧它,看它能坚持多久。” 宇文峒叹口气。自己的士兵损伤太大,他心痛。可让他们一再蛮干,又少不了要死人。虽然这个办法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至少场面还比较好看,而且士兵们暂时也不要冲到城下去冒险。只要能减少伤亡,就是好事。慕容绩自己没本事攻破城墙,却把一口鸟气洒在我们这里,简直欺人太甚。 火箭飞射而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圆弧,然后落在了城门楼下狼藉一片的战场上。 抛弃在城门洞内的撞城车立即被点燃了,火势越来越大,随即熊熊燃烧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一节 汉军士兵随即发现,大呼小叫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城楼。还没有等到他们洒下灭火的水,宇文峒组织的五百名士兵已经列队走进射程内,对准城门楼开始了一轮又一轮地齐射。密集的长箭将正在城楼上来回奔跑,准备救火的汉军士兵射倒了一大片。许多帮助守城的百姓端着盛满水的瓦盆,也死在了城楼上。 刘虞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示意几个侍卫出门看看是不是敌人又开始攻打城门楼了。 走在最前面的侍卫迅速拉开门,他看到了满天的箭雨。还没等他喊出来,十几支长箭已经呼啸着射进了他的身体。那名侍卫发出一声恐惧地吼叫,随即就被长箭的巨大惯性力带地连退几步,仰面摔倒。同一时间,无数的长箭象铁钉一样,发出沉闷有力的“咚咚”声,狠狠地钉在城墙的石头地面上,城楼的屋顶上,立柱上,窗户上,门扇上,砸在屋内靠近门边的地上,再弹起来四散飞射。整个城门楼上就象下起了冰雹,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剩余的侍卫眼明手快,一个个飞速扑到刘虞身前,在他前面竖起了一道人墙。 汉军士兵们知道让大火烧起来,对城门肯定有伤害。他们在经过了最初的惊慌之后,立即冷静下来。一部分士兵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开始继续往城墙上运水,再由趴在城墙垛子边的守城百姓,连水带瓦盆一起往下丢。 宇文峒带领一部分强弓弓箭手,不时将燃烧的火箭射进门洞。无数支火箭钉在坚固厚大的城门上,继续燃烧着。 “大人,箭不够了。”还没有到半个时辰,宇文峒部的长箭存量基本上已经消耗一空了。 宇文峒无奈地摇摇头,大声命令道:“点燃撞城车。” 一百个士兵在宇文峒地带领下,开始推车,加速,奔跑。这是他们第十一次撞击渔阳城的城门了。 “兄弟们,用力啊,加油啊,杀啊……”宇文峒抬头高声叫道。 弓箭手发射长箭的速度明显加快。盾牌兵高声欢呼,为他们的战友加油。 宇文峒望着火光冲天的城门门洞,望着已经开始四处冒烟的城门,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遏制不住的巨大仇恨。就是这道门,今天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骕骦部落四五百名勇士的性命。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扭曲起来。他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烧了它,毁掉它,撞开它。 “呼嗬……”宇文峒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呼起来。 “呼嗬……”正在高速奔跑的士兵们一个个热血沸腾,随着他们的首领狂吼起来。 “呼嗬……”城门楼下所有的鲜卑士兵无不神情激奋,纵声吼叫。 撞城车达到了极限速度,它在一百个大汉的簇拥下,挟带着雷霆万钧的无敌气势,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冲进了大火里,撞向了已经被浓烟笼罩的城门。 “轰……”一声巨响。 城楼在抖动,大地在震颤。 门楼内的浓烟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四散飘去,门楼内熊熊燃烧的大火,飞腾的火焰在狂风中剧烈的摇曳飞舞。 宇文峒和他的士兵们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城门。城门奇迹般地被撞开了一个洞,一个巨大的洞。 宇文峒和士兵们瞠目结舌,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他们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欢呼,飞跑起来,一路狂吼着,再也不管城楼上射下的箭,丢下的石头。他们冒着炙热的高温,踩在尚在燃烧的木头上,冲过烈焰,钻进了被撞通的城门缺口。 城门破了,渔阳城在无意之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个致命的缺口。 在城门后边,汉军用土袋码了两道一人高的障碍墙。目的也是为了防止一旦城破,可以阻碍敌人骑兵部队的冲锋,迟滞一下敌人的进攻速度。城墙下的主街道上,堆满了武器,石头等各种各样的守城工具。 正在这条大街上忙碌的一些伤兵和大量百姓就象看见了魔鬼一样,发出了一声骇人心魄的恐怖叫声。 鲜卑士兵开始鱼贯从大洞中进入渔阳城,再翻越由两道障碍组成的路障。汉军士兵开始就近对准胡人射击,一些百姓四散逃走了,更多的百姓选择了拿起武器,加入到抵抗入侵者的战斗中。 宇文峒手起刀落,斩杀了一名拿剑的汉军士兵,接着舞动战刀,拨飞了数支射来的长箭,掩护部下翻越障碍。转眼间,二三十个如狼似虎的敌兵已经冲出路障,组成了防御队列。蜂拥而来的汉军士兵和手持武器的渔阳城百姓立即对他们展开了进攻。 刘虞闻讯大吃一惊,立即命令击鼓报警,同时派人要求东西城墙上的守军把防线向城门楼延伸。 刘虞以最快的速度带领五十名士兵冲下了城楼。 城下骕骦部落的弓箭部队立即飞速跟进,一部分在距离城楼三十步的地方停下,继续往城楼上射击,压制汉军士兵的反击。一部分在盾牌兵的掩护下,逼近城门洞,快速通过缺口入城。同一时间号角手吹响了成功破门的号角声。号角消息随即被一个接一个的号角手此起彼伏地传递下去。黑夜里,一时间到处都是高昂,欢快的号角声。 慕容绩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高兴地对传令兵大声叫道:“命令部队,黎明之前,拿下西城墙。” 鲜卑人在嘹亮的冲锋号角的指挥下,突然之间士气大振,攻击的势头再次高涨。士兵们听到城门已经被突破的消息,一个个都兴奋起来,他们吼叫着,尽情地舞动着手上的武器,象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以悍勇无敌的气势,疯狂的向城墙上涌去。 刘虞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高举大汉国的战旗,手执宝剑,不断的高呼着:“随我杀敌去啊……为了大汉国,为了你们的家园,为了你们的亲人,杀啊……” 那些正在逃散的百姓看到他们的刺史大人奋不顾身,毫无惧色地迎向敌人,不由自主的都停下了脚步。他们被大汉国的战旗所震撼,被刘虞的气势所激励,被刘虞的高呼声所打动。他们转身跟在他的后面,心中的恐惧随着怒潮一般的喊杀声烟消云散。 宇文峒的士兵们在城门口一带越集越多。十几个士兵正在努力把城门破洞附近的土袋搬离,以便腾出位置,让更多的士兵进来。 高达三丈的城门背面由上到下,横插着十五根粗大的门闩,没有登高的梯子,根本就没有办法取下粗大沉重的门闩,急切间根本就没有打开城门的可能。那处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破的地方,估计是在当天数十次的反复冲撞下,已经受损,后来又遭到大火的焚烧,最终变得脆弱不堪,被撞城车的最后一击打破。 走在刘虞身边的百人队队长大吼一声,率领士兵们飞奔起来,他们怀着满腔的愤怒,义无反顾,杀向了正在城门口肆意屠杀生灵的敌人。 百姓们在地上捡起各种各样的武器,挟带着对入侵者的仇恨,跟在后面奔跑起来。 宇文峒奋力砍死一个敌兵,抬头看到了迎面冲过来的黑压压一群人,他心中的喜悦突然就不翼而飞了。 汉军士兵奋力扑上,这个时候已经无需顾忌什么生死问题了。战死了也是死,城池被攻陷,也是死。大家放开手脚,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全然不顾砍到自己身上的武器,一心一意要干的就是杀人,杀死鲜卑人。 两个士兵围住了一个敌人。正面迎敌的汉兵根本不做抵抗,任由战刀穿透身体,同时自己的刀在怒吼声中砍在了敌人的腰肋上。另外一个士兵咬牙切齿,抡圆了战刀削下了敌人的头颅。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百姓,他们杀死一个敌人,往往要付出几个人的代价。但是没有人退缩,前面的亲人,邻居倒在了血泊里,紧跟在后面的人疯狂地吼叫着,依旧前赴后继地冲上去。他们不会使用武器,就用手抱,用牙齿咬,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钢铁武器。 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只有震撼云霄的杀气,只有舍生忘死的战士,没有恐惧,没有哭声,没有退缩。 城门口狭窄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堆积了上千的人,大家的愤怒和仇恨被无限制地释放了,喷发了。 刘虞被汹涌的人流挤到了城墙根下,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了。就连一直跟在他左右的几名侍卫都放弃了保护他,杀在战场的最前面。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失去理智的人群,伤心地看着一对又一对的兄弟,父子死在了敌人的屠刀下,一个又一个普通的善良人倒在了地上。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百姓,这些可敬可爱的平凡人,他们在大汉国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人人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无怨无悔地付出了鲜血,付出了生命。突然之间,刘虞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他来到幽州一年多来,给这些勤劳善良的百姓做过什么?百姓们依旧贫穷,战祸依旧不绝,就是刚刚过去不久的冬天,还有成千的百姓饿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宇文峒手下的那名小帅现在肯定非常后悔,他出的这个火烧城门的主意已经把他自己送到了死亡的边缘。他现在就被困在城门口的人群中。 他极力挥舞着战刀,意图杀开一条血路和其余的同伴会合到一起。他已经听到宇文峒在喊他,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宇文峒正在杀过来接应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二节 小帅的战刀劈下,剁在了一个老大爷的胸口上。随即他的战刀就被这个黑瘦的老人用一双干柴一样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手里。他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刀。老人的两只手抓在刀刃上,本来就是鲜血淋漓,给他用力一抽,十指俱断。老人一声不吭,突然发力前冲,任敌人的战刀穿透了自己的整个身躯。现在不要说抽刀,这刀连刀柄都差一点没入了老人的胸口。一个中年人叫喊着,飞身跳起,一把将他的脖子卡住了。同时间他的左手握拳奋力击打在一个扑上来的青年脸上。青年人惨嚎一声,身躯飞起,面骨给他一拳打得寸寸碎裂。他的右腿飞起,正面狠狠踢在一个中年人的裆部。那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打横飞出去死了。接着他的左手,右腿就被人扑上来紧紧抓住了。任这名鲜卑小帅如何捶打踹踢,任他们自己如何鲜血狂喷,两人就是打死不放手。 他的刀插在老人的胸膛上,脖子,左手,右腿都给敌人抱住,虽有一身力气,一身武功,却半点也施展不出来。他弃刀,挥动右拳猛击背后卡他脖子的敌人。他已经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了。鲜血随着右拳的来回重击喷洒而出。面前的老人倒下。 小帅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看见了四支长矛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刺来,躲无可躲。 四支长矛象毒蛇一样,无声无息地冲向他的胸膛。长矛随着小帅绝望而凄厉的叫声刺进了他的身体,穿透了他的身体。小帅睁大着一双恐怖的双眼,看到自己被四支长矛高高举起,鲜血象水一样顺着矛杆淌下去。 他看到附近的宇文峒抬起头来望着他,一脸的惊骇,看到他被四五把战刀包围着,刀光闪烁之间,血肉横飞,看到他被砍倒在地,看到十几个鲜卑士兵翻越了障碍,及时救下了宇文峒,把浑身血迹的宇文峒拖出了战场,看到走在最后的鲜卑士兵一手舞着战刀,一手挥动着宇文峒血淋淋的一只套着战靴的腿。 鲜卑士兵越来越多,弓箭手夹在其中,不时射出必杀的冷箭。十几个鲜卑士兵在战友的掩护下,顽强而坚决的搭建人梯,准备抽出城门上的门闩。汉军士兵对准他们不停地射出长箭。鲜卑人在付出十几条性命之后,终于成功搭起三丈多高的人梯,飞快地从城门背后抽出一道道厚重的门闩。城门就要被打开了。 西城墙上的防御阵形在十几个防御点被突破后,彻底崩溃了。接替于随继续指挥作战的一名军候随即命令剩余人员组成三个阻击队列,牢牢扼守在楼梯通道处。不战至最后一人,决不允许有一个敌人突破最后的防线。 鼓声响起,沉浑而凄凉。它在向所有汉军士兵宣告,南城门的西城墙即将失守。如果尚有援军,快来相助。 刘虞听到报警的战鼓声,心急如焚,带着几个士兵回到了城门楼上。他望着西城墙上节节败退的汉军,眉头深锁,一筹莫展。 他象泥塑人一般默默地站着,仿佛没有听到鼓声似的,一动不动地望着城上城下血腥厮杀的战场。 他偶尔也抬头看看天。漆黑的夜空,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豪帅慕容峰亲自带着预备队士兵爬上城墙,准备做最后一击,彻底击败汉军在西城墙上的顽强防守。鲜卑人通过人数上的优势,集中优势兵力,连续不断,不眠不休地对准汉军防御阵线的一点,实施重点攻击,终于将渔阳城的防御阵线成功地撕开了一条口子。现在这个缺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如今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豁口上再劈上一刀,将汉军的整体防御完全击溃。占据渔阳城已经逐渐成为现实。 慕容峰大吼一声,带着一百名生龙活虎的士兵,象出笼的猛虎一般,凶狠地扑向了汉军。汉军士兵排列在三丈宽的城墙上,组成密集防守阵形,决不后退一步。鲜卑人就象撞在了一块铁板上,根本就难以撼动分毫。他们每推进一步,都要踩着双方士兵的尸体前进。汉军士兵只有倒下的,没有后退的。 城门缓缓地被拉开了。 距离城门五十步以外的鲜卑士兵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欢呼,他们咆哮着,叫喊着,发疯一般向城门冲去。 刘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渔阳城就要失陷了,渔阳城的整体防御因为西城墙的失守,城门的丢失,已经崩溃了。 渔阳城覆没在即。 李弘率领三千两百骑在黎明的前夕赶到了渔阳城外。 渔阳城外火光冲天,巨大的火焰不时腾空飞起,火光映照在巍峨雄伟的城池上,把血腥的战场照亮得纤毫毕露。城墙上人影翻飞,城墙下鲜卑人的军队整齐排列,旌旗招展。激烈的厮杀声,嘹亮的牛角号声,急促猛烈的战鼓声,嘈杂喧嚣的叫喊声,全部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轰鸣声,就好象是黑夜展开了血盆大嘴在咆哮。 骑兵们隐隐约约看到大汉国的战旗还在夜风里狂舞,不由的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鲜于辅如负释重的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没有辜负刘大人的重托,在渔阳城最危急的时候,把所有能够搬来的救兵都搬来了,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渔阳城脚下。 他就着夜色,向身后密密麻麻的士兵们看去。大家心情沉重,一张张忐忑不安的脸上充满了紧张和担忧。他慢慢把视线转向李弘。 李弘骑在黑豹上,正在仔细观察远方的战场。披散在肩上的长发不时随着夜风飞扬而起。 他不喜欢带头盔,天生的不喜欢,他一直坚持披发,也不带冠,惹得不少下属纷纷提意见,认为有损他的形象,而且如果碰上上司,会被误以为没有教养,不懂礼貌。李弘当作耳边风,全然不听。和他相交不久却一见如故的鲜于辅和阎柔,也劝他稍稍改改习性。现在他已经身处大汉国,不是在荒凉的大草原上。他还是一个每月拿一千石秩俸的军官,早就不在是鲜卑人的奴隶了。他不应该再把做奴隶时的邋遢样子和习惯一直保留下来,这会影响到他的升迁和前途。李弘落寞地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前途?天天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前途?”李弘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对于我来说,什么都没有,包括我自己的生命。今天我活着,明天也许我就死了。不要想许多,快快乐乐过好自己的每一天,这才是现实。” 李弘向跟在自己后面的几个军候,鲜于辅,阎柔招招手,大家催马聚到一起。 “鲜卑人发了疯,竟然不让部队休息日夜进攻渔阳城。这可大大的便宜了我们。虽然我们长途跋涉而来,士兵们都非常辛苦,但我们还没有到疲惫不堪的地步。反观鲜卑人,现在恐怕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大家看到李弘极度夸张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看了半天,说说看,怎么打?”李弘似乎已经胸有成竹,笑嘻嘻地望着大家说道。 胡子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们突然从黑咕隆咚的地方冲出去,吓都能吓死他们。这战胜定了。” 斯斯稳稳的赵汶也豪气冲天地叫道:“大家排成一字冲锋阵形,逢人就杀,遇人就砍,哪里还需要怎么打。” 鲜于辅和阎柔交换了一个敬佩的眼色。这个人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功夫和大家讨论作战方法,不是一窍不通的白痴,就是胆识过人的勇者。李弘无疑就是后一种人。他很随意的支了一招,就把在鲍丘河附近进行监控的鲜卑斥候全部诱走了。看到大家慢悠悠,喜笑颜开地渡河,你不能不佩服人家的头脑就是好使,绝对是天赋。 玉石,燕无畏,伍召坐在马上,一副俯首听命的神情,不但不愿动脑连话都懒得说。 李弘望向鲜于辅和阎柔。 “鲜卑人的弓箭部队全部集中在城下第一线。准备接替攻击的部队在第二线待命。队伍的最后面都是刚刚从城墙上撤下来的士兵。其整体防御阵形保持得非常齐整,一旦碰到突发事故,完全可以在短期内迅速做出反应。我认为我们应该从其侧面实施攻击,必将受到非常好的效果。”鲜于辅不慌不忙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 李弘的几个手下立即目不转睛地望向他,心里都暗暗佩服。刺史府的功曹从事,果然有真才实学。 “攻其侧翼,势必不能围歼。以我看,现在慕容绩的部队在连续多日的攻城大战中损耗一定非常严重,八千人马至多尚存一半。按人数计数,和我们相差无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采取包抄围歼的方法突袭他们,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将他们彻底歼灭在渔阳城下。”阎柔马上反驳。此人勇猛无畏,胆大心细,竟然提出全歼敌军的大胆设想,让赵汶几个人不禁目瞪口呆。胡子卫峻和他早年就相识,闻言立即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你真牛,厉害,老子服了。 “大人,你怎么肯定鲜卑人已经损失了至少四千人?”燕无畏望着渔阳城方向,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了鲜卑人的大军怎么会只有四千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三节 “看城楼上。”阎柔指着渔阳城对燕无畏说道:“靠我们这一侧的城墙上,我们的战旗已经没有了,飘扬的都是胡人的战旗。这说明再过一段时间,渔阳城的南城门就要失守了。也就是说防守南城门的我军士兵已经基本上全部阵亡。渔阳城四千人,南城门至少两千部队。按常规算法,攻城大战,双方的损失比例一般为五比一左右。但对英勇善战的胡人来说,这个算法就应该打个对折。所以我说如果我军两千人皆亡,则胡人至少要付出四千人代价。” 燕无畏恍然大悟,信服的连连点头。心里对这个和自己一样,曾经横行大草原的马贼佩服的五体投地。怪不得这小子即使不做马贼了,也有人要他,的确有些真本事。 “眼前的鲜卑人大军依旧队列整齐,稳丝不乱,这说明攻城部队的损失还在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以内。况且我军如今还在城墙上坚守,并没有弃守南城门。这能不能从反面证明敌人的损失并没有阎大人说得那么多呢?”一直没有做声的郑信在一边说道。 “我不赞成子玉的意见。我军还是以击退敌人,暂时解除鲜卑人对渔阳城的包围为好。这个险不能冒,一旦吃不掉敌人,就会和对方僵持在战场上。这时只要熊霸的部队从东城门赶过来,被围歼的就是我们了。”鲜于辅坚决地说道。 阎柔不服气地一瞪眼,张嘴就要说话,被李弘制止了。 “子玉兄,羽行兄的想法是对的,此时实在不适宜冒险,还是以突袭解围为第一目标。你们听听我的想法怎么样。” “鲜卑人的弓箭部队在他们整个阵形的最前沿,无论我们用一字形,还是雁行队列,都不能对他们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但我们回头进行第二次攻击时,敌人的弓箭部队可能很快重新组织起来,对我军侧翼进行猛烈的射击,这样会给我军的侧翼造成重大伤亡。” “所以,我打算从敌人的侧翼,以菱形阵列展开进攻。菱形阵列的左翼为主力前锋先行,攻打鲜卑人的弓箭部队,务必将其打散,击溃,不让他们组织起有效的反击,重伤我军。我率斥候屯,后卫屯二百人在前,玉军候的左曲六百人居中,羽行兄的后曲六百骑断后。” “菱形阵列的中路同样做为主力攻击。子玉兄的前曲六百人在前,赵军候的中曲六百人在后。敌人准备攻城的生力军都集中在这里,他们的防守能力和反击能力都是最凶狠的,所以中路的攻击最是艰险。” “菱形阵列的右翼是辅助攻击。鲜卑人撤下来休息的攻城部队都在这里,应该都是一些不堪再战的疲惫之师。一旦我们开始突袭,最先恐惧逃跑,破坏敌人整体防御阵势的缺口就在这里。我军的主要目的是驱散他们,在驱散的基础上尽可能予以歼灭。胡子的右曲六百人承担这个任务。” “诸位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和看法?”李弘问道。大家一致摇头。李弘的攻击方法简单适用,目的明确,无懈可击。 “诸位都清楚自己干什么吗?”李弘再次问道,“不清楚,我可以再解释一次。” 看到大家都神情兴奋,跃跃欲试,李弘随即笑着挥挥手:“各自回去,重整队列。散了吧。” 田重带着后卫屯飞速上前,与郑信的斥候屯合为一队人马,整整齐齐排在李弘的马后。 传令兵在夜色里跑来跑去,一片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和繁忙。 李弘回头望望一脸肃穆的田重,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个老兵,将来一定会心愿得偿,随着自己战死在沙场上。 田重冲他笑笑,从背后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李弘猛踢马腹,黑豹受痛,长嘶一声,率先飞奔了出去。郑信,田重各自带队跟上。 玉石猛抽战马一鞭,率领本曲人马开始移动。同一时间,中路阎柔的部队也同步出发。 鲜于辅,赵汶,胡子三人的部队基本上在一条线上,随即他们的骑兵也慢慢地没入到无边的黑暗里。 李弘心如止水。他全身都趴伏在黑豹的背上,身躯随着黑豹地飞腾而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他闭上眼睛,任由狂风拂面,舒服地享受着自由狂奔的乐趣。 距离渔阳城已经越来越近了。 战士们可以清晰的听到战场上的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相接的碰撞声,城下的牛角号声,城上的战鼓声;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飘浮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焚烧树木之后的焦糊味,以及弥漫在战场上的惨烈与痛苦。 慕容绩很兴奋,他坐在战马上,意气飞扬,觉得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比慕容风差。慕容风没有打下卢龙塞,但他慕容绩却打下了渔阳城。 他看到西城墙上大局已定,脸上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随即他准备派出一支预备部队去增援城门楼的骕骦部落。就在这时,他坐下的战马忽然在原地局促不安地蹦跳起来,慕容绩一个不留神,差一点从马上摔了下来。紧接着,更多的战马都一反常态,或仰首长嘶,或四蹄乱动,或摇头摆尾。 慕容绩风警觉地四下张望,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李弘慢慢地从马上坐直了身躯,把钢枪拿在了手上。 他好象从钢枪上汲取了什么力量,突然之间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充满了逼人的杀气。 他放声高吼:“吹号,全速前进……” 汉军在战场上主要是通过旗语和战鼓金锣指挥部队的变阵和进退。李弘认为旗语无声,在激烈厮杀的战场上有多少人会没事就抬头看看背后的指挥旗,而且夜间作战士兵们也看不见旗子,缺乏灵活性。战鼓和金锣虽然好,但相对于牛角号来说,又不方便骑兵们携带使用。只有胡人的牛角号适合骑兵。他们不分大小,可以挂在脖子上,腰上,可以在第一时间,骑在高速奔跑的战马上,发施号令。所以李弘坚持在骑兵队伍中使用牛角号。 巨大的牛角号声突然撕破了黑幕,直冲云霄。 慕容绩瞪大了双眼,吃惊地望着黑暗深处。 他不知道这是那一支部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他熟悉牛角号,那是纯正的端牛角号吹出的声音。所以他和所有的鲜卑士兵一样,直觉的认为这是自己的援军。 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终至于变成了轰鸣声。 李弘回过头来,看到骑兵大军分成了巨大的三股洪流,士气如虹,铺天盖地地向鲜卑人的大军席卷而去。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全身热血沸腾,一股股豪情自心里喷吐而出,刺激的自己恨不能随着飞奔的战马跃空而去。 他高举钢枪,用尽全身力气高吼起来:“加速……加速……” 巨大的牛角号声再次从黑暗深处传出,伴随着战马奔腾的轰鸣声,紧张和恐惧的气氛霎时间笼罩了城下每一个士兵的心,神秘而又恐怖的惊惧感压得他们几乎要窒息了。 距离自己的大军阵势已经非常近了,还吹冲锋号,不是敌人那就是见鬼了。即使是鲜卑人的部队,那也是自己敌人的部队。慕容绩面色大变,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布阵防御,布阵防御,敌人突袭,突袭……” 他的喊声未落,周围的号角兵们已经吹响了报警号声,急促而低沉的号声霎时响遍了整个战场。 士兵们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战马奔腾的轰鸣声已经掩盖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虽然战士们的心灵被黑暗深处里的未知力量紧紧地压迫着,但他们还是下意识的在报警号声地指挥下,迅速做出了迎敌地反应。 然而慕容绩和他的部下们马上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了。 一人一骑突然从黑暗里横空飞出,一头飘逸的长发随风狂舞。 李弘挥动长枪,纵声高呼:“为我大汉,杀……” 田重,郑信,雷子,号角兵们同声呼应:“杀……” 杀声蓦然响起,震撼了整个漆黑的夜。更多的骑兵战士听到了高呼声,他们用尽全身力气的力气跟在后面大吼起来:“杀……” 大汉铁骑就象是黑夜里的幽灵,在杀声震天中,突然就冲出了厚重的黑暗。他们好象破堤的洪水,一路呼啸着,轰鸣着,怒吼着,挟带着满天的风雷,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摧枯拉朽一般的杀向了鲜卑大军。 城墙上,慕容峰带着几百名突击战士,艰难而血腥的前进着。双方的士兵们都已经成了凶恶的野兽,他们纠缠在一起,互相撕扯着,用刀劈,拿斧砍,用矛戳,用牙咬。短短几十步距离的城墙顶上,尸体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鲜血积满了地面,开始沿着石阶往下淌。他们的耳中只有敌人的惨叫,眼里只有敌人的身躯,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比杀死对方更重要。 慕容峰被砍了好几刀,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几个侍卫把他从死人堆里掏了出来。他趴在城墙垛子上,艰难地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随即他就看到了从黑暗里飞奔而出的骑兵大军。他绝望地大叫起来,嗓子里发出的却是几乎不成人声地呜咽。 慕容侵就站在大军的左翼指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汉人的这支援军难道是从地上冒出来的? 慕容侵几乎神经质地大叫起来:“弓箭准备……” 他的身后没有弓箭手,没有长矛兵。因为是攻城,弓箭手都被调离各自的部队,集中在城墙下面。长矛兵在攻城过程中,都改拿战刀战斧充当突击部队的前军去了。他的身后除了自己的侍卫,就是刀斧手,准备下一拨杀上城楼的预备队。他只能选择后退,他自己一个人后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四节 “发射,任意发射……”慕容侵一边打马后退,一边高声吼道。 左端的弓箭手在第一时间对准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铁骑大军发出了迎头一击。长箭呼啸着,发出鬼嚎一般地厉叫,张牙舞爪地扑向了状若疯狂的汉军士兵。 慕容绩心急如焚,大声命令号手,吹响撤退的号角。 “命令所有攻城士兵,立即后撤。” “通知熊霸,立即停止攻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城门附近,掩护我军撤退。” “命令右翼预备部队向中军靠拢,集结密集防守阵形,迟滞敌人攻击速度。” 密集的箭雨射进风驰电掣一般的铁骑大军里,立即有士兵在高速行进当中或者中箭坠马,或者人仰马翻。汉军士兵们全然不理,依旧疯狂地策马狂奔。 站在最前排的盾牌兵被大汉铁骑排山倒海一般的凶猛气势惊呆了,他们下意识地连连倒退,好象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敌人的铁骑撞到一样。弓箭兵在射出两箭后已经与汉军士兵们近在咫尺了。他们的防守力最差,在挡无可挡的情况下,他们率先掉头开始向大军的后方四散而逃。 李弘的长枪借助飞奔的战马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首先挑杀一名盾牌兵。盾牌兵惨叫着在空中飞舞,重重地摔落到弓箭兵的队伍里。 两军相撞,发出了一声巨大而沉闷的轰鸣声,这声音响彻战场,重重地敲打在鲜卑士兵的心里,恐怖而惊惧。 “杀啊……”汉军士兵们高呼着,凶狠地挥舞着战刀。他们身下的战马在奔腾咆哮,肆意撞击着所有阻挡自己前进的敌人。鲜卑士兵们就象惊涛骇浪中的的小船,又象狂风中的落长,苍凉的牛角号在汉军的左侧响起。 正在狂呼大叫的李弘心中狂震,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吼叫起来:“列阵,重新列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五节 熊霸的部队在整个下半夜只进攻了一次。他似乎和守城的田楷非常有默契,一个不攻,另一个在城上命令士兵倒头大睡。虽然南城门方向的战斗异常激烈,报警求援的战鼓声响彻了渔阳城,但田楷坐在城楼上,丝毫不为所动。 熊霸接到慕容绩的命令后,脸上的惊骇之色让站在一旁的乌豹,宇文伤心惊肉跳,知道渔阳的战局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快马告知骛梆,立即撤退到长青围。” “宇文伤,你率攻城部队以最快速度撤退到长青围去。” “乌豹,集合一千骑兵,随我往渔阳城南部接应慕容绩的部队撤退。” 霎时间,各种不同的牛角号声在鲜卑大军的各处响了起来。 田楷站在城楼上,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敌人即将开始进攻的列队场面,而是鲜卑人准备后撤的频繁调动。他看到一支骑兵大军队列不整,匆匆忙忙地冲进了黑夜里。 田楷笑起来,他举起双臂,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来了。我们的援军来了。” 随着牛角号声地响起,飞驰的铁骑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在各自战旗的引导下,开始面向北方,重整冲锋队列。 李弘手执钢枪,站在队伍的最前列,默默注视着前方逐渐接近的鲜卑铁骑。他突然看到了熊霸的战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转身高吼:“展开雁行队列,准备迎敌。” 双方相距五百步。这个距离是骑兵开始发起攻击的最佳加速距离。李弘高高举起长枪。黑豹扬起前腿,引颈长嘶,做势准备发起新一轮的狂奔。 号角兵看到李弘举起长枪,赶忙把号角放到嘴边,准备随时吹响冲锋的号角。 就在这时,李弘发现熊霸的部队突然停了下来。 李弘笑了起来。这个熊霸就是聪明。 李弘的部队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人马本来就有些疲惫,加上刚才激烈残酷的一战,士兵们的体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如果再与鲜卑人的骑兵恶战一场,恐怕这支部队即使侥幸赢了,也所剩无几了。李弘这支部队是他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出来的,大家在一起生活训练了大半年,叫他一战拼个精光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熊霸不愿意再战。他只有一千人马,在主力部队大败,士气低落的情况下,即使交战一场,也是负多胜少。他只要把汉人的追击部队阻一阻,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他料定汉人的突袭部队必定也是不堪再战,他要赌一赌。他赌赢了。 李弘把高举的长枪缓缓放下。他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的几个号角兵一脸的紧张,一副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几个士兵不明白自己的大人怎么这时候还有闲功夫一个人偷着乐,一个个不解地望着他。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乌豹看到汉军果然如同熊霸所料,没有主动发起攻势,不由得大为敬佩。 熊霸惨痛地一笑,缓缓说道:“对面就是豹子。” 两次深夜突袭,两次均遭大败,熊霸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怒火。这个曾经象白痴一样的汉人小子,竟然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若早知道他这样厉害,当初不如宰了他。 熊霸不由地想起慕容风。大帅就是慧眼识珠。他一再在自己面前夸奖他,可自己为什么就是一再无视他的存在呢?结果导致再一次大败。 乌豹沉默了。过去曾经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如今却已经变成了敌人。 他突然想起了铁狼。如果铁狼还活着,他会怎么想呢?他会后悔自己把一个白痴教成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吗?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朝霞映红了半边天。大地上的万物生灵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温馨而宁静。晶莹透剔的露珠在刚刚发绿的嫩叶上温驯的趴伏着,享受着初升朝阳的温暖。 李弘在目送熊霸的队伍缓缓离开后,带着骑兵们返回到渔阳城下,在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扎下了大营。 李弘和鲜于辅,阎柔三人随即赶到渔阳城内拜见刺史大人刘虞,太守大人何宜。 刘虞高兴地抓住李弘的大手,连声夸奖,并把他介绍给渔阳城太守何宜。何宜是个著名的经学名士,学问高深。他长相儒雅,神态安详,看上去就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儒。这一点刘虞远远不如他。堂堂的刺史大人怎么看都象一个年事已高的山野村夫。 何宜只是微微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对于他来说,一个小小的军司马,一个曾经是鲜卑人的奴隶,出身低贱的武夫,他连正眼都懒得看,不要说打招呼了。 李弘看到他倨傲的神情,没有太在意。他一个官阶低微的军官,的确没有资格和太守大人相交。 这个时候田楷走了进来。田楷三十多岁,身材高大但不健壮,面色白净。他不象一个军人,倒更象一个做学问的儒士。他在拜见了两位大人之后,随即走到右首几旁。李弘和鲜于辅,阎柔三人赶忙离席行礼。 田楷连道辛苦,将他们一一扶起。 “你就是名闻天下的豹子?”田楷用力拍拍李弘的肩膀,赞叹道:“当真是一条好汉,百闻不如一见哪。” “我幽州出了两位鼎鼎大名的勇士,辽东有白马公孙瓒,北平有黑豹李弘。一黑一白,足可令胡人闻风丧胆。”田楷转首对坐在上首的刘虞说道。 刘虞连连点头,笑着说道:“辽东辽西的乌丸人闻听鲜卑国进攻我大汉,都蠢蠢欲动,意图趁火打劫。公孙大人率部坐镇柳城,弹压乌丸人,也是劳苦功高啊。子民这次领军解渔阳之围,功劳颇大,应当重重嘉奖。” 李弘赶忙说道:“下官和鲜于大人,阎大人遵照大人之命,鼎力合作,日夜兼程赶来,幸不辱命。在突袭之战中,各曲士兵人人争先,奋勇杀敌,居功至伟。若论功劳,应该都是他们的。” 刘虞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子民说得对。无论守城的将士,还是前来支援的将士,他们的功劳才是最大的。没有他们的浴血奋战,渔阳城就会被鲜卑人攻陷。还有渔阳城的老百姓,他们在守城大战中,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牺牲。我们应该要好好的感谢他们才对。” “然而”刘虞语气一沉,立即严肃地说道:“渔阳城只是暂时解围。凌晨的突袭,虽然重创了慕容绩的攻城大军,歼灭了他们两三千人,但攻打东城的熊霸部队却安然无恙地撤退而走。熊霸的部队加上逃出的慕容绩残部,除去前些日子他们攻城损失的两三千人,他们的军队人数依然有六七千人,这对渔阳城依旧是个巨大的威胁。诸位对以后战局的发展都是怎么看的?” 何宜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如今卢龙塞方向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估计刘大人那里还没有发生什么战斗,李大人的部队还可以在渔阳继续待上一段时间。但巨庸,涿鹿的告急文书却象雪片似的天天送到。护乌丸校尉箕稠箕大人率部坚守巨庸城已经十余日,面对上谷乌丸豪帅提脱的凶狠进攻,攻城战肯定异常激烈,估计情况非常危急。而代郡的援军被鲜卑的拓跋部落大军围在涿鹿城,寸步难行。综观整个战局,若想有所突破,必须击溃敌人的其中一路,方可有效牵制另外一路敌人的进攻。” “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先行击溃攻击渔阳的敌人?”田楷问道。 “严正(田楷的字)说得对。我和何大人商议了许久,觉得攻击渔阳的的敌人在即将得手之际突遭惨败,其军心士气必定低落。我们若想在整个幽州战场上彻底扭转局势,其突破口恐怕就是眼前的慕容绩和熊霸了。”刘虞摸着山羊胡子,慢慢说道。 “双方兵力对比虽然实力悬殊,但我们不得不为之。若想救援巨庸和涿鹿,我们没有兵力,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慕容绩和熊霸,在险境中求生存。若待慕容绩和熊霸的部队缓过劲来,与从广平赶来的裂狂风援军会合,渔阳必将再次遭到他们的攻击。诸位都是带兵的人,应该在此为难之际,为渔阳寻找一条脱困之路。”何宜语调平静地说道。 “现在渔阳只剩下一千五百多名士兵,加上李大人,阎大人和潞城,雍奴的援军,总共不到五千人,而且只有两千多骑兵。慕容绩和熊霸的六七千部队一到平原上,就全部是骑兵,我们全无胜算,何况他们还有裂狂风这个后援。大人,这不是有没有办法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可能的问题。”田楷苦着一张脸,低声说道。 何宜脸色沉下来,不再说话,一个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刘虞转头望向李弘三人。鲜于辅紧紧地皱着眉头,一筹莫展。阎柔的大手轻轻地摸着案几的边缘,一下又一下,一脸的茫然。 李弘从怀里掏出那张绢制的地图,小心翼翼地铺在案几上,仔细地看着。 “子民,你可有什么办法?”刘虞问道。 屋内的几个人立即把目光都盯在了李弘的脸上。 “据两天前斥候的回报,裂狂风的部队已经出了广平,正沿着鲍丘河而下。一旦他们在长青围会合,就有一万两三千人。这和他们最初攻打渔阳的部队人数差不多。这么多人,如果和他们硬拼,自然是自寻死路。如果我们继续坚守渔阳城,即使守住了,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幽州的战局,迟早都是城破兵败的结局。” “希望他们遭此重创,退兵不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北面拓跋部落和上谷乌丸的提脱大军正在日夜围攻巨庸,涿鹿,两路大军会合渔阳指日可待。广平城已经被他们拿下,粮草中转问题得到解决。而慕容绩只不过是遭到一次挫败,虽然伤了元气但实力仍在,他依旧还有机会卷土重来。要鲜卑人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半途而废,想都不要想。” “那你有办法吗?”何宜看他滔滔不绝,尽是废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严肃地问道。 李弘轻轻地点点头,笑着说道:“给一万多人的骑兵大军提供粮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熊霸率先攻下广平,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为了给大军建立一个安全的粮草中转站为漫长的粮草运输线提供安全保障。” “你准备袭击广平,截断他们的补给?”田楷立即问道。 “可我们部队人数太少,没有攻打广平的实力。”阎柔接着说道。 “子民的这个主意非常好,我们完全不必进攻广平,只要频繁袭击他们的粮草运输队,就可以让鲜卑人陷于被动,迫使他们撤军。”鲜于辅跟着说道。 “但这个办法耗费时间太长。一旦巨庸被攻陷,敌人就会蜂拥而来,渔阳随时都可能被敌人占据。”何宜冷冷一笑,立即予以否定。 “子民,你有在最短时间内击败敌人的办法吗?”刘虞对这个办法也不以为然。他看到李弘胸有成竹地看着大家,满脸地自信,随即继续问道。 “有。”李弘大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六节 清晨,裂狂风站在长青湖边上,极目远眺。 此时正值初春,湖面碧波荡漾,一望无际。湖面上的风呼呼地吹着,寒气袭人。湖岸四周的大树在风中来回地摇摆,刚刚飘绿的枝叶和着风声发出悦耳动听的哗哗声。 刀疤骑着马飞奔而来。 “大人,慕容绩的大军在渔阳城下遭到汉军骑兵地突袭,损失惨重。现在部队已经撤到长青围。”刀疤神情激动地说道。 裂狂风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熊霸呢?” “他的部队攻打东城门,接到消息后,已经撤回长青围。熊霸派快骑来催我们迅速向长青围集结。他们从渔阳城下撤退时非常仓促,丢弃了大量的补给,急需得到补充。” “熊霸大人可说了他们的食物,马草,武器还能支撑多长时间?”裂狂风急切地问道。 “食物已经告罄,马草暂时还能支撑几天。一万多匹战马都集中在长青围,如果没有草料,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到那时他们就是想撤回广平都力不从心了。” “慕容绩还剩下多少部队?”裂狂风沉吟了一下,突然问道。 “乌蒙和巍然跑得快,抢出了两千多人。金雕,黑雕,骕骦等部落损失惨重,基本上已经全军覆没,据说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宇文峒,慕容峰,慕容麟都战死在渔阳城下。” 裂狂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金雕和黑雕部落完蛋了。这样一来,大帅一统慕容家族的计划估计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去年在星梦原,百战部落的弥加联合两个慕容部落虽然战胜了红日部落的落置鞬谛敖,但弥加的部队遭到重创,百战部落一蹶不振。去年底在卢龙塞,东部鲜卑飞马部落的阙机,木神部落的素利全军覆没。东部鲜卑的四大部落如今三个都实力大损,再也不能和大帅抗衡,只能乖乖的俯首听命了。如今慕容绩和慕容侵一战尽覆,除了向大帅表示效忠以外,他们还能干什么?现在鲜卑国的东部和中部几个大部落都已经被大帅利用各种机会成功铲除和削弱了。大帅现在牢牢地把鲜卑国一半的部落和军队都握在手心里,一切都以大帅马首是瞻。我倒要看看和连还能做到几天的大王。” 刀疤连连点头,“汉人非常厉害。没有他们的间接帮助,慕容绩慕容侵,阙机,索利这些庞大的部落势力短时间内还真的没有办法摆平他们。” “大帅非常清楚汉人的实力,虽然他一再对各部落大首领说汉人不堪一击,其实只是想诱使他们出兵而已。大汉国几百年的根基,岂使一朝一日就可以战胜的。许多人过分轻视了汉人,结果自食恶果。卢龙塞大败,如今渔阳城再次大败,都证明了大帅的说法是正确的。汉人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裂狂风神情严肃地说道。 “卢龙塞的田静,渔阳城的田楷,幽州的刺史刘虞,在辽东他们还有白马公孙瓒,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现在还有黑豹李弘。”刀疤笑着说道。 “是呀,还有豹子。”裂狂风苦笑了一下,随即奇怪地问道:“汉人叫他黑豹?” “他不是做了个旗子吗?就是我们在画虹原看到的那面旗子。旗子上面的豹子不就是黑色的嘛。”刀疤解释道。 “熊霸传来的消息说,就是他带着汉人的骑兵在黑夜里发动突袭的。” “豹子又在渔阳城出现了?”裂狂风惊奇地问道。 刀疤点点头,“这是他第二次实施夜袭了。熊霸好象非常生气。” “这么说汉人已经看破百灵牧场的乌延,槐头的部队是假的了。”裂狂风担心地说道。 “豹子能从卢龙塞率部赶来支援,这说明卢龙塞方向的伪装牵制之计已经就被汉人识破了。也就是说汉人的其他援军还会源源不断的从其他地方赶到渔阳城来。” “熊霸怎么说?” “他什么指令都没有传来,只是催我们立即赶到长青围,把粮草尽早运去。” “但是现在大帅出兵的目的都已经达到,是不是要撤军了?”裂狂风皱着眉头轻轻说道。 “临行前,大帅一再嘱咐,此次出战,不求攻城掠地,只求达到自己的目的即可。我们的目的只有三个,一是利用攻打渔阳城,削弱慕容绩和慕容侵的兵力,为吞并金雕和黑雕部落做准备。二是诱使拓跋部落和他的心腹乌丸人提脱攻打上谷,借机消耗他们的实力。三是重击汉人军队,毁灭性地掳掠汉人财物,为将来侵占幽州做准备。现在这三个目的都已经达到,熊霸不但不着急撤军,反倒要求我们快速赶过去集结,还催粮,他是不是被失利冲昏了头脑?” “长青围现在有将近七千大军,熊霸就是要撤退,也需要把士兵们吃饱了才行。我们还是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吧。明天就能到长青围了。” 红彤彤的太阳挂在艳丽的朝霞上,光彩夺目。沽河静静地躺在平原中央,清澈的河水上飘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两岸都是浓密的灌木丛,半绿半黑,悄无声息地卧在沽河身旁。 李弘骑在黑豹身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沽河。 沽河的这段河面不是很宽,大约三十几步的距离。十几条木船正在河面上来回忙碌着,把士兵和战马运到对岸。 李弘的风云铁骑在突袭战中大约损失了三百多人,一百多名伤兵还在渔阳城里养伤。他带着一千六百多名骑兵战士昨天下午从渔阳城中穿过,由渔阳城北门外的木桥渡过沽河,急行军一百多里赶到此处。李弘命令部队一边在河边休息,一边趁夜再次渡过沽河。此处距离长青围六十里,距离长青湖八十里。 李弘的思绪又飞回到昨天那间议事的屋内。 他的提议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对,除了极度渴望胜利的刘虞。 刘虞的压力非常大。马上就要进入春耕季节了,但鲜卑人的入侵似乎才刚刚开始,这让他心急如焚。如果不能在春耕之前赶走敌人,今年幽州的田地将荒芜一片,颗粒无收。没有哪个百姓会在敌人随时冲进家园的时候,还会固守在田地上种耕。下半年没有收成,幽州的百姓将怎样生活,冬天怎么办?没有收成,国库就更加匮乏,幽州的经济发展,扩充军备都会成为一纸空谈。刘虞渴望奇迹,渴望击败敌人。 李弘的建议非常冒险,但非常具有诱惑力。 渔阳太守何宜嗤之以鼻,不予理睬。田楷言辞激烈,希望刘虞放弃这个冒险,还是固守城池为上策。鲜于辅不置可否,他不知道李弘的计策会不会成功,但直觉就是李弘有些一厢情愿,似乎轻视了敌人的智慧。阎柔站在田楷一边,他认为在胜算不大的情况下,倒不如集中力量固守城池,再招援军。 刘虞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就象当初在卢龙塞他信任李弘一样,他相信李弘一定会成功。 他对李弘只说了一句话:“带你的人出发吧。” 李弘望着自己面前这个瘦弱的老人,望着他脸上深深的皱纹,望着他坚毅眼神内的睿智和信任,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为他而死。他激动地跪下给刘虞必恭必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去。 “子民……” 李弘听到田重在喊他。他敬重田重,所以他不允许田重在私下的时候还喊他什么大人,何况田重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打了一辈子战的人,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一个英雄,他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李弘就象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视田重为自己的亲人。 “对岸还有两三百人,渡河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到前面树林里去休息一下吧。”田重关心地说道。 李弘笑笑,“老伯,你累了一夜,还是你去休息吧。” “人老了,睡眠少,没有什么关系。你是一军主帅,可不能累垮了。”田重笑着说道。 “此次深入敌后作战,要的就是灵活和速度,所以保持充沛的体力非常重要。” “跟着你打仗,惊险刺激,快活。”田重轻声笑起来。 “这次卢龙塞的老兵有牺牲的吗?”李弘问道。 “两个。不过守言的斥候队情况不错,老兵们都活了下来。就是我这把老骨头,总是死不掉。”田重摇摇头,失望地说道。 李弘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他。 “我们这次绕到鲜卑人的背后,是不是又要去袭击他们的大营?” 李弘摇摇头,小声说道:“是去烧他们的粮草。” 裂狂风瞪大了双眼,望着气喘吁吁的斥候,大声问道:“敌人距离我们多少路?” “二十里,就在鲍丘河对岸的山口渡。” “谁的旗号?” “是豹子的战旗。大约有三四千步兵。” 裂狂风和刀疤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眼神,彼此都非常迷惑地望着对方。 “他不是在渔阳城吗?”裂狂风说道,“怎么今天又到了山口渡。那里距离渔阳有一百多里。难道他连夜赶过来的?” “熊霸派来的人告诉我在鲍丘河对岸确有一支汉人的援军,打着豹子的旗号。骛梆还带人马到渡口布阵阻击过。豹子应该不在这支队伍里。可他们跑到这里干什么?” 裂狂风想了一会,缓缓说道:“汉人估计是想趁我军新败,军心不稳之际,悄悄深入到我军后方,与豹子的骑兵前后夹攻,突袭我长青围的部队。” “极有可能。大人,那你看我们要不要通知熊霸?”刀疤在一旁说道。 “立即快骑通知熊霸。”裂狂风大声说道。 “命令投鄯部落的小帅棌垲,树梨部落的小帅术言,巨菇部落的小帅必芪,各自领本部五百人马,押运补给车队,一路不要休息,连夜赶到长青围。” “命令部队立即集结,我们迅速赶到鲍丘河附近设伏。一旦汉军渡河,我们就对其发起攻击。” 裂狂风身后的传令兵立即四散而去。急促嘹亮的牛角号声四下响起。 “已经是下午了,敌人会渡河吗?”刀疤抬头往往蔚蓝色的天空,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 “汉人狡猾,也许会在晚上悄悄渡河。我们以三千五百人在他们毫无防备之下突然袭击,定能全歼汉军。”裂狂风兴奋地说道。 里宋站在鲍丘河边,焦急地望着下游的水面,眉头紧缩。 “军候大人不要着急,按照速度,船只也应该到了。”窦峭低声安慰道。 “里大人,是不是让部队扎营休息?从昨天夜里开始,部队急行军一百多里,士兵们都非常辛苦。”章循在一边问道。 里宋转过身来点点头道:“好吧,距离河岸三里扎营休息。还是按四千人的规模多扎帐篷,迷惑敌人的斥候。” 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去。 “里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渡河?” 里宋望望奔流不息的河水,微笑着说道:“船只到了以后,命令前卫部队立即渡河,在对岸三里处建立防御阵地。大部队在半夜开始行动。你们看怎么样?” 章循和窦峭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章循轻轻问道:“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现在这里是鲜卑人活动的地盘,隐藏踪迹很困难的。” 里宋笑了一下道:“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赶到山口渡,然后在半夜佯装渡河,牵制敌人。你们不是知道吗?” 窦峭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行动是李大人指挥,我们以为你会有什么其他指令?我们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所以才问一问。” “按照我们斥候的回报,裂狂风的军队大约要从这里经过。我们要牵制的敌人,估计就是他的部队。至于下一步怎么行动,我们只有在这里等待李大人的命令了。”里宋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 就在这是,突然从对面河岸上飞奔来一骑,速度奇快。 章循眼尖,马上惊叫起来:“是我们的斥候。有消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七节 一轮月牙高悬在漆黑的夜空里,惨淡无光。厚厚的黑云把所有的星星都藏在了背后,就连那轮弯弯的弦月也不时被飞速移动的云块遮挡住了。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在黑夜里,分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山。 鲜卑人的先头部队押运着几百部大车,缓缓地走着。车队的后面是白色的羊群,在黑夜里,显得非常的惹眼。几百名骑兵战士高举着火把,走在长长的车队两侧。从远处望去,就象一条细长的火龙。 高达魁梧的棌垲就着身边侍卫手上燃烧的火把,指着笼罩在夜色里,依稀可见的一片连绵小山,大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大人,这是陂石山,距离长青围三十里。”一个传令兵大声回答到。 “马上就要到大营了。”棌垲高兴地说道:“传令,部队加快速度,快速通过这片山区,争取在半夜里赶到长青围。” 他没有听到传令兵回答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传令兵打马离开的声音。他惊讶地回头望去,双眼立即瞪大了。 传令兵双手紧紧地抓住穿透胸口的长箭,张大着嘴,一脸的痛苦和恐惧。他一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气绝死去,身体慢慢地仰倒在马背上。 棌垲随即就觉得空气中有东西在厉啸,在撕破空气,黑夜里的风似乎都在躲闪它的锋芒。 棌垲极力睁大双眼扭头向黑夜里望去,希望能找到那个东西。 突然他看见了无数的长箭,象鬼魅一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他本能地发出一声绝望而无力的叫喊,他想躲闪,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僵硬在马背上。 “噗嗤……噗嗤……噗嗤……”箭簇入体的声音沉闷而刺耳,密集的就如同下雨一般。 棌垲和身边侍卫的躯体随着连续飞来的长箭不停地钉入而剧烈地抖动起来,跟着惨叫身,尸体坠地声,战马的痛嘶声,士兵们恐怖的叫喊声,霎时间响成了一片,将黑夜的宁静顿时撕成了血腥的碎片。 黑夜里,细长的火龙好象遭到了无数利器的袭击,立即剧烈地扭曲,颤抖起来,接着火龙开始断裂,躯体开始分离,随即就爆裂四散,火光开始杂乱无章的满山遍野地迸裂四射开来。 棌垲望着黑漆漆的原野,觉得它就象一头嗜血的猛兽,在残暴血腥地吞噬着无数无辜而弱小的生命。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高举起双手,放声大吼起来。他有一身力气,他有强悍的身手,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生命,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死得太窝囊了。 一支长箭突然射进了他的脖子,带着一蓬鲜血穿透而出。棌垲摔落马下。 长箭从不同的方向连续不停地呼啸着射向车队两边的敌人。 骑兵们稀稀拉拉的分布在车队两侧,由于连续赶路,车队速度又慢,士兵们非常疲劳,许多人都懒洋洋地趴在马背上休息。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给了他们拦头一棒,死伤惨重。侥幸逃过劫难的骑兵们连滚带爬下了马就往车底下躲去。还有一部分士兵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有的打马往黑夜里跑,有的打马往车队的两头逃去。 嘹亮的牛角号声突然在车队两边的小山上响起。 李弘率领骑兵从车队的左侧山上杀出,赵汶率领骑兵从车队的右侧山上杀出。五六十步的距离,从山上跑到山下,转瞬及至。 牛角号声,喊杀声,敌人恐惧的叫喊声,战马奔跑的轰鸣声随即响彻了陂石山。 李弘的战刀从黑夜里飞出,迎面就劈杀了一个仓惶迎敌的敌兵。 雷子飞身从地上捡起一把敌人丢弃的火把,随即在一群士兵的掩护下,沿着车队策马狂奔,一路点燃马车。路上碰见的零星敌兵,不是被奔马踹死,就是被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兵刀砍箭射,死于非命。 跑到车队四周的其他士兵趁隙纷纷捡起敌人遗弃的火把,任意丢到马车上点燃上面所有可以点燃的东西。一时间车队里的大多数马车都燃烧起来。尤其是装着草料的马车。火光冲天而起,烈焰腾空。 术言从马车下狼狈不堪地爬出来,在几名士兵的帮助下,慌慌张张地骑上一匹战马往黑暗里逃命。胡子带着一队士兵恰好呼啸而至。双方短兵相接,捉对厮杀。胡子的大刀挥动之间,发出骇人听闻的狂啸。术言突遭袭击,,眼见部队损失惨重,自己又毫无还手余地,而粮草也即将不保,激怒攻心之下,武功大打折扣。他全力一刀挡住胡子的劈杀,双腿猛夹马腹,就想从胡子的刀下冲过去。胡子顺势抡圆大刀,大吼一声,斜斜的一刀就剁下了术言坐下战马的半个屁股。术言的战马受痛,惨嘶一声飞跃而起。术言惊慌之下没有抓住马缰,随即就被重重地甩出了马背。战马摔落地面不停地嚎叫着想站起来,却终究无能为力。术言的身躯在空中飞舞。一个骑兵飞马驰过,顺势一刀剁在他的身上。术言栽倒地面,立即就被一群飞奔的战马践踏而过。 玉石打马狂奔,燕无畏紧随其后,后面一大群战士高声吼叫着,紧追一批逃兵不放。 必芪回头望着已经燃烧起来的车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部队就全军覆没,粮草尽数被毁,夷非所思的事今天终于给自己碰上了。 “射马,射马……” 玉石看到敌人已经越来越接近黑暗,不由着急地大叫起来。 十几支长箭随着玉石地叫喊飞射而去。必芪的战马轰然倒地,他随着战马高速飞奔而产生的巨大惯性力在地上一连翻滚了十几下才停住。随即他就看见了四支强壮的马腿。他的心沉了下去。 必芪抬起头,看到高大的战马上端坐着一员顶盔贯甲的战将,手上端着一柄长戟,双眼冷冷地盯着他。 必芪的部下看到自己的小帅被敌人用长戟指着,危在旦夕,一个个奋不顾身冲了上来。已经摔下马的,不顾自己的生死往必芪躺倒的方向奔去。没有摔下马的,拨转马头,重新杀了回来。 燕无畏怪叫一声,高声吼道:“杀……,杀死他们……”率先高举战刀迎着一个打马杀回的敌兵砍去。 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的被敌人杀死,必芪不由的怒火冲天。突然他跃身而起,疯狂地吼叫着,赤手空拳往玉石的长戟抓去。 玉石冷哼一声,双手用力,长戟飞速刺进了必芪的胸口。 骑兵战士们以百人队为单位,分成了十几拨人马,围着长长的车队,来回冲杀。士兵们人人争先,奋勇杀敌,喊杀声惊天动地,不绝于耳。一匹匹战马虽然用牛皮包裹了马蹄,用笼子套住了马嘴,但凶悍的野心在战场上没有减去分毫,它们狂野地奔跑着,肆意地践踏着,好象比自己背上的主人更要勇猛。 鲜卑人被最初的长箭射惨了,许多士兵被无情地射杀。还没有等他们从死亡的阴影和恐怖中惊醒过来,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军骑兵突然又从天而降,对他们展开了无情的屠杀。 突袭骑兵的动作和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他们除了死亡,逃跑,惨叫之外,没有任何时间任何办法组织士兵进行抵抗,还击。 战刀在飞舞,战马在飞奔,长箭在火光里啸叫。 鲜卑士兵象没头苍蝇一样在战场上四处逃窜,哭爹喊娘,他们不停地惨叫着,或被长箭射中,或被战刀砍杀,或被战马撞击践踏,或被丢进燃烧的大车活活烧死。 走投无路举手投降的鲜卑人同样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汉军士兵已经杀红了眼,根本就无视对方是不是放弃了抵抗,他们只要碰到敌人就挥起武器血腥的杀戮。 战斗很快结束,除了趁黑逃走了两三百敌兵,其余悉数被歼。李弘命令清查人数,汉军在围歼敌军时牺牲了三十多名士兵,伤了四十多人。牺牲的战友立即被掩埋了,伤员由一个百人队护送,连夜赶到今天早上渡河的地方回到渔阳城去。 部队重新集结的号角声在黑夜里响起。 田重望着山谷大坑内的几千只死羊,心痛地连连摇头。 “这么多羊,可以救活多少人。把他们全部埋掉,太可惜了。” 李弘无奈地笑笑,挥手命令士兵们迅速填上土。他站在山坡上,看着死尸遍野的战场,闻着夜风中刺鼻的血腥和燃烧物的焦糊味,他的心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战争就是这样,无情无义,血腥残忍。但就是有人喜欢它。” 雷子跟在李弘身后,兴奋的问道:“断了鲜卑人的口粮和草料,他们会撤兵吗?” “暂时还不会。如果我们再打他们一下,慕容绩和熊霸恐怕就要逃回广平,而不是撤回广平了。” 李弘和他的士兵们最后望了一眼熊熊燃烧的巨大火龙,然后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裂狂风率领部队埋伏在距离鲍丘河十里的昌封屯。这里本来有几十户人家,因为打仗,他们都迁走了。 斥候传来的消息让裂狂风和刀疤都非常兴奋。 汉军在傍晚就开始渡河。但他们只过来了两百人,随即就停止了行动。到了半夜,山口渡灯火齐明,汉军再次开始了渡河。十几条船在鲍丘河河面上往来穿梭,一船船的士兵被送到了对岸。 裂狂风在接到汉军大约有一千人已经渡过河的消息之后,立即率部悄悄地出发了。 在距离鲍丘河五里的地方,裂狂风的部队按照冲锋阵形列队完毕。士兵们静静地坐在马上,等待冲锋的牛角号声吹响。 裂狂风部队的斥候狂奔而至。 “大人,大事不好,汉军发现了我军踪迹,部队已经全部撤离。” 裂狂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不是刚刚向我禀报汉军有一千多人已经过河了吗?这才多长时间,敌人就撤了?” “的确是这样。刚才汉军士兵还在河岸上列队,一转眼,他们就全部跑到河对面去了。”斥候也迷惑不解地说道。 “你们的观察地点离他们很近吗?”刀疤问道。 “是的。汉人很大意,渡河的时候只安排了几队流动哨。我们可以很方便地观察他们。” 裂狂风和刀疤互相看了一眼。 “看来他们的斥候发现了我们。功亏一篑。”裂狂风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道。 但他们撤回到昌封屯时,一个斥候飞马赶来。 “大人,汉军再次开始渡河了。” 裂狂风笑了起来。 “你们看清楚了?”刀疤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尽心尽力了。 “看清楚了。敌人再次渡河了。”斥候坚决地说道。 裂狂风和刀疤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如果汉军发现了他们,按照常理来说,是决不会冒险渡河的。现在敌人再次行动,是不是敌人发现先前的情报有误,虚惊一场,既而决定继续渡河呢? “大人,让斥候再探吧。待敌人全部渡完河,我们再出动也不迟嘛。”刀疤缓缓说道。 裂狂风点点头,示意斥候退下再探。 “不知棌垲他们可到了长青围?”裂狂风总觉得今夜的事有些蹊跷,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些许不安。他突然想到了送补给去长青围的部队。自从入夜以后,就没有接到他们的消息了。 “这里距离长青围只有一百多里,按照速度,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大人不要着急,天亮之前,一定会有消息的。”刀疤安慰裂狂风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斥候飞马来报。 “大人,汉军又撤了回去。”斥候大口地喘着粗气,气喘吁吁地说道。 裂狂风和刀疤同时色变。 “上当了。这是牵制我们主力的汉军小股部队。他们的主力一定已经深入到长青围背后,随时都有可能袭击我们的补给部队。”刀疤惊慌失措地说道。 裂狂风苦笑了一下。 “我们已经四个时辰没有接到棌垲传来的消息了,恐怕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敌人好狠的计谋,胆子够大。” “一定又是豹子。这个白痴脑子鬼得很,这种事情也只有他想的出来。”刀疤狠狠地说道。 “大人,现在怎么办?”看到裂狂风呆坐在案几边一言不发,刀疤忍不住问道。 狂风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道:“等棌垲的消息到了再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从鲍丘河传来的消息再一次征实了裂狂风和刀疤的想法是正确的。 汉军又开始了渡河行动。 一骑飞奔而至,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大人,大事不好了。”斥候很远的就高声叫道。 裂狂风和刀疤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两人甚至赶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们神情严肃,一起望向那名斥候。 “发现敌军主力,距离昌封屯五里。” 裂狂风和刀疤相顾愣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八节 裂狂风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慕容风在自己临行前,一再告诫自己,只要部队达到了这次作战的主要目的,也就等于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部队是进是退,完全不必要强行规定,视战局的发展可以自由选择。但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为了一点局部战场上的小利而损害了全局的利益,更不能为了争取一点无关大局的胜利而让部队付出高昂的代价,进而影响整个部队的实力和整个战局的发展。 如果鲍丘河对岸的汉军的确是来袭击长青围大营的,自己或可立上一功。但现在眼前的事实证明,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自己贪图功劳,擅自分兵击敌,上了汉人的诱敌奸计。如果因此导致棌垲的补给车队遭到汉人的袭击,后果将非常严重。大军除了紧急撤退以外已经别无它途。更为可怕的是,战马缺乏草料,上万匹战马的命运岌岌可危。 裂狂风现在只有祈祷棌垲的部队不要出什么意外了。 “大人……”刀疤看到裂狂风情绪低落,失魂落魄的样子,赶忙喊了一嗓子。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危急,部队的前后都有大量汉军,一个处理不当就有可能被敌人前后夹攻。本来是准备袭击敌人的,现在反倒被敌人前后包围了。 “我父亲曾经说我不是带兵打仗的料,我一直都很不服气。现在看来他是对的。我性急冲动,做事轻率,的确不是带兵的料。”裂狂风泄气地说道。 “大人……”刀疤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判断失误也是很正常的。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耿耿于怀,好象没有必要吧?” 裂狂风苦笑了一下。 “我父亲能征善战,名震天下。和他老人家比起来,我狗屁不如。如果说不灰心丧气,那是假话。”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小挫折而已,我见得多了。要不要和汉人打一场?”刀疤问道。 “算了。敌人有备而来,兵力已经超过我们,打起来损失太大。趁他们现在还没有对我们形成包围,撤吧。” “往什么方向?” “往东,到长青湖。然后赶回广平。”裂狂风冷静地说道。 刀疤睁大了眼睛,大声说道:“我们不去长青围?” “去干什么?熊霸和慕容绩已经从渔阳败退,大帅的作战目的也已经基本达到,长青围的部队只要得到给养,立即就会撤回广平。” “你这么肯定?”刀疤用不相信的眼神望着他,十分怀疑地问道。 裂狂风摇摇头,轻蔑地一笑道:“慕容绩,慕容侵的部队已经基本上没有了,慕容绩这个主帅说话顶个屁用。现在熊霸说撤退,他敢言语半个不字?他和慕容侵现在不是想着去攻渔阳,而是在考虑如何惨淡收场,回到鲜卑后如何保住家族亲人的性命了。” “可熊霸的口信是叫我们赶到长青围的?不去,会不会违反军令?” 裂狂风无奈地笑笑。 “熊霸执行大帅的指示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所以很少出错。他得到补给后就会立即撤军。我们去不去并不是非常重要。” “如果棌垲他们将补给安全送到,我们跑去无非增加食物的消耗而已。如果……” 裂狂风脸色非常难看地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棌垲他们被汉军袭击了,补给尽数被毁,长青围的部队就会陷入困境。他们只有趁着草料尚能支撑数日,立即撤退。士兵没有口粮可以杀马解决。这个时候我们跑到长青围去,熊霸不杀了我才怪。” “杀马?”刀疤心痛地说道,“回到广平要走三天,七千多人,那要吃掉多少马?” 裂狂风用力地敲敲脑袋,非常懊悔地说道:“都怪我一时大脑发热,只想着占个便宜立个军功,没想到就上了汉人的当。” “大人不必如此,虽然我们没有接到棌垲的消息,但也不能因此就断定他们被汉人袭击了。”刀疤赶忙安慰道。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象箭一般从黑夜里射了出来。 裂狂风和刀疤紧张地望着,心里忐忑不安。 “大人,汉军骑兵全部埋伏在一片小树林里,暂时没有出动的迹象。” “知道有多少人马?”裂狂风急切地问道。 “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具体数目。” “可看到敌人的战旗?” “红色的战旗,旗子中间绣着一只黑色豹子。旁边还有两个汉人的字,不认识。” 裂狂风和刀疤同时面色大变。 “你没有看错吧?”刀疤大声问道。 那名斥候摇摇头。 裂狂风立即转身对身后不远处的传令兵叫道:“命令各部,立即向东,往长青湖方向急速前进。” 黑夜里,鲜卑骑兵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非常安静地离开了昌封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裂狂风毫不犹豫地撤退了。 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郑信带着两百名骑兵迎上李弘的大部队。 “大人,袭击成功了吗?”郑信迫不及待地问道。 “成了。鲜卑人要饿肚子了。”李弘停下战马,大声笑着说道,“裂狂风给你吓跑了吗?” “一个时辰之前,他往长青湖方向去了。”郑信得意洋洋地说道。 “长忆的部队已经到了什么地方?” “里大人的部队已经全部返回鲍丘河对岸,他自己带着几十骑已经上岸赶来,估计现在到昌封屯了,距离我们大约四五里路。” “命令部队停下休息。”李弘回头大声对传令兵喊道。 巨大的牛角号声随即响彻了空旷的原野。 熊霸的脸色极度难看。 陂石山的战场上一片狼藉。死去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车队两边的路上和附近的小山坡上。许多士兵的尸体被战马踩踏的血肉模糊已经不成人形。几百辆大车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成了一堆堆焦黑的木炭。还有十几辆尚未烧尽的马车依旧在冒着黑烟。刺鼻的血腥味,难闻的焦炭味,呛人的烟味混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战场。 现场已经找不到一只羊,更不要说什么草料了。 “大人,我们是不是立即撤军?”乌豹站在熊霸身后,小声问道。 熊霸叹了口气。 “现在裂狂风没有消息传来,而羊没有了,草料又被汉人一把火烧了,更糟糕的是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有多少汉军隐藏在长青围后面,如何撤?” “根据我们斥候的侦察估算,现在渔阳城汉军应该在三四千人左右,加上鲍丘河对岸的援军,他们的总兵力大约有七八千人马。扣除留守渔阳城的部队,他们至少有五千左右的人马可供调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刘虞和田楷倾尽全部兵力,分别从沽河和鲍丘河上游渡河,在长青湖附近包抄围堵我们,切断我们的退路,我们就很难全身而退。” “大人,我们今天已经断粮了,草料也只剩下三天的存量。如果今天不撤,情况会越来越糟糕。”骛梆站在旁边,焦急地说道。 “在平原上我们鲜卑铁骑无敌于天下,汉人即使在长青湖附近堵截我们,又能怎样?我们一样能杀过去。”宇文伤自信地说道。 熊霸点点头,“你们说得也有道理。如其在长青围困死,不如搏一搏,一路杀回去。” “口粮怎么办?”乌豹问道。 “杀马。”熊霸斩钉截铁地道。 几个人一时间沉默无语。马对鲜卑人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财产,有时候甚至超过几个普通奴隶的价值。杀马充饥,对他们来说,是很难接受,也不愿意去做的事。 李弘躺在草丛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里宋和章循,窦峭在胡子,燕无畏几个人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知道鲜卑人即将撤兵远离渔阳城,大家都很兴奋,兴高采烈的就象遇上什么喜事一样。 李弘坐起来,招呼他们坐下。 “你们连续打了两场胜战,我们却一场都没有捞到,太不公平了。”里宋笑着说道。 “你们连续两次诱敌,有效牵制了敌人的兵力,功劳很大。尤其这次,没有你们在山口渡大张旗鼓的佯装渡河,裂狂风怎么会上当分兵前来堵截?这次我们能成功袭击裂狂风的补给部队,毁尽敌人的食物和马草,你们的部队当居首功。”李弘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在章循,窦峭两人面前连连摇晃。 “一战未打,却立首功,大人太抬举我们了。”窦峭既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事实嘛。”李弘说道,“功过赏罚要分明,士兵们才会心甘情愿的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大人,我们下一步干什么?”燕无畏问道。 “大家休息好以后,启程往渔阳城方向行军。骑兵在鲍丘河北岸,长忆和两位大人带着步兵在鲍丘河南岸和我们同步行军,彼此都有照应。我们避开大路,小心不要被鲜卑人发现。” “大人,你不是说还要狠狠打一下鲜卑人吗?怎么我们不打了,直接回渔阳?”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雷子忽然问道。 李弘笑着点点头。 “情况有了变化。从各种迹象来判断,鲜卑人可能已经没有食物了。如果他们就在这一两天撤退,我们很难找到什么机会袭击他们。鲜卑人实力强劲,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去摸老虎的屁股?” 围在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大人不是每次都把这只老虎打得满地找牙嘛。”胡子钦佩地说道。 “那都是小打小闹,偷偷摸摸暗施诡计。如果有实力和他们骑兵对骑兵,在平原上进行一次决战,那才够痛快。”李弘挥挥手,非常遗憾地说道,“和鲜卑人比起来,我们的实力太弱了。” “大人,你肯定鲜卑人马上就会撤退吗?”里宋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守言的斥候队已经全部撒了出去,这两天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原先我们都以为敌人的食物和马草还足够支撑一段时间,总是认为在裂狂风到达长青围后,他们可能还要再次发动对渔阳的进攻。” “现在看来我们的这个判断是错误的。裂狂风看到自己中了圈套没有便宜可占之后,立即溜之大吉。但他没有去长青围,却直接回了广平。裂狂风为什么不去长青围和主力会合?” “我认为鲜卑人已经决定要撤回广平了。继续占据广平,同样可以起到牵制渔阳郡兵力的作用,依旧可以有效掩护涿鹿,巨庸方向敌人的进攻。所以裂狂风才会毫不犹豫的往长青湖方向撤走。” “敌人从渔阳城下撤离时丢弃了大量的牛羊,马草和辎重,这次我们又烧了裂狂风送来的补给,即使他们在长青围大营预留了一部分补给,估计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所以鲜卑人的撤离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已经完成了任务。”燕无畏轻松地笑起来,大声说道。 “可能。”李弘说道,“我们沿河缓缓而行,一路监视敌人的行踪。一旦发现有机会,我们就打他们一下。” “如果鲜卑人不撤呢?”章循突然问道。 李弘双手一摊,苦笑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只好继续待在长青湖一带袭击敌人的补给部队,直到他们撤走为止。” 傍晚时分,郑信的斥候队终于传回来消息,长青围的敌人开始撤离了。 “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什么位置吗?”李弘高兴地问道。 “敌人的行军速度非常快,估计已经越过陂石山,今晚他们可能在蒿子围宿营。具体的消息天黑后就会传来。” 熊霸带着大部队天黑后赶到蒿子围停了下来。 先期到达的乌蒙和巍然急匆匆地飞马赶来,神情非常紧张。 熊霸远远望见,心里一紧,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三十九节 “慕容绩大人带着部队连夜往长青湖去了。”乌蒙看到熊霸,气愤地嚷道。 熊霸半天没有做声。慕容绩和慕容侵的部落大军在渔阳城下损失殆尽,致使部落实力一落千丈。慕容风早就想吞并两部,重新一统慕容家族,碰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慕容绩和慕容侵心知肚明,知道自己上了慕容风的当。但要不是两人利欲熏心,主动领兵出战,哪里会有这等飞来横祸。说来说去,怪不得慕容风,只能怪他们自己太贪婪。虽然等待两个部落的命运已经不言而喻,但谁都要在临死之前挣扎一番,看看可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所以他们急着赶回鲜卑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随他们去吧。”熊霸平静地说道 “可我们刚刚接到裂狂风送来的消息……”巍然紧张地说道,“他们在山口渡附近的昌封屯遭到汉军的前后堵截。” 熊霸脸色大变,立即打断巍然,急切地问道:“裂狂风呢?” “他带着部队已经越过长青湖,正往广平撤退。” 熊霸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个小子倒是跑得快,不错不错。哦,你继续说。”他望着巍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裂狂风派来的人告诉我们,汉军在山口渡设了一个陷阱,他们差一点就被敌人包围了。按照他们的估计,汉军人数应该在五六千人,要不然肯定不敢把他们诱进昌封屯,并且试图包围他们。据他们斥候的侦察,半夜突然出现在昌封屯后方的汉军骑兵主力就是豹子的部队。” 熊霸和尾随在身后的乌豹等人面色凝重,隐隐约约感觉到危急四面扑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慕容绩大人带着一千多人脱离主力部队,连夜赶往长青湖,一路上就会非常危险。汉军的人马既然没有包围到裂狂风,很有可能会直接插到长青湖方向,切断我们的退路。假如慕容绩大人的部队在长青湖遭遇到汉军主力,恐怕凶多吉少。”巍然分析道。 “棌垲的士兵说,昨夜袭击他们的汉军骑兵打的也是豹子旗号。陂石山和昌封屯两地相距五六十里路,天又黑,他怎么可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宇文伤大声说道。 “汉人的援兵不是增加了,就是豹子在其中使诈?”骛梆沉吟着轻声说道。他现在觉得那个披头散发的汉人小子越来越不可捉摸。去年在一起并肩作战时,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士兵。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小子已经成了鲜卑人身上的一根肉刺,看不到,也拔不掉。 “如果袭击陂石山的一路人马也有两三千人,那么现在就至少有七八千汉军部队堵在我们前面。渔阳城在两三里会突然冒出这么多部队?”乌豹皱着眉头,十分怀疑地说道。 乌蒙同意地点点头,“乌豹说得有道理。也许根本就是汉人在故弄玄虚,故意虚张声势。” “现在我们斥候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五十里以内,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准确消息。这两路人马都已经露面,即使没有这么多人数,折扣之后也应该有个三四千人。”巍然立即反驳乌蒙的说法。 “我今天在陂石山曾经说过,如果刘虞和田楷倾尽全力要和我们决战一场,派出四五千人的部队推进到长青湖附近还是可能的。如今广平城还在我们手上,汉人如果想夺回它,就必须要彻底击败我们。所以我认为,不论是豹子的部队也好,还是准备围歼裂狂风的部队也好,他们都有可能随时出现在我们面前。有可能是夜袭,也有可能在长青湖附近伏击我们。大家还是小心戒备,随时准备作战吧。”熊霸挥挥手,示意大家各回本部,扎营休息。 “大人,我们是不是立即派人把情况告诉慕容绩大人,让他带部队赶回来。”巍然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 熊霸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算了吧,他是一军主帅,竟然不顾大家的安危,独自带着亲信部队率先逃跑,太不象话了。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郑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人和马就象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淋漓。他给了李弘一个巨大的惊喜。 “慕容绩和慕容侵带着一千多人脱离了蒿子围大军主力,连夜赶往长青湖方向。” “熊霸呢?”李弘问道。 “慕容绩离开蒿子围半个时辰之后,熊霸带着部队赶到蒿子围,并且已经扎下了大营。慕容绩孤军先行,势单力薄,我们可以连夜飞奔五十里赶到长青湖袭击他们。子民,这是一个好机会,机不可失啊。”郑信兴奋地说道。 李弘笑着连连点头。 “命令斥候队全力监视蒿子围敌军主力的动静。” “告诉章循,窦峭,叫他们立即率部返回山口渡,随时接应我们过河。” “传令各部,立即集结,准备出发。” 急促而嘹亮的牛角号声立即撕破了黑夜的宁静,在鲍丘河边连续响了起来。 李弘在陂石山伏击鲜卑人的运粮车队之后,缴获了六百多匹战马。征得章循窦峭两人的同意,在潞城,雍奴两地的步兵中抽调了将近五百名战士临时加入到骑兵部队中,再次将骑兵部队扩充到了两千人。幽州北疆的边郡人基本上都会骑马,这些人虽然缺乏骑兵训练,不懂骑兵的作战方法,但随着大部队冲锋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士兵们也都非常高兴,骑兵的军饷要比步兵高许多,能够加入到正规骑兵队伍里,那也是许多步兵战士的梦想。里宋随即归队。 天上依旧是那一轮弯弯的弦月,但今夜分外的亮丽,清冷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洒落在广袤的平原上。满天的点点繁星兴奋地眨着眼睛,好奇地窥探着下面灰蒙蒙的大地。 李弘和他的骑兵们沐浴在蒙胧的月光下,风驰电掣一般飞奔着。 慕容绩心事重重,情绪低落。他有气无力地坐在战马上,随着大军不急不缓的向长青湖跑去。只要过了长青湖和鲍丘河之间那个狭窄的地带,再往前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了。从那里可以直达广平城,也可以直接赶到白檀城,重回鲜卑国。 慕容绩心急如焚,他想尽快回到自己的金雕部落。自己和汉人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的战,互有胜负,但从来没有这样惨败过。这一次不但败了,而且极有可能把整个部落都赔进去,代价之大,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去年在星梦原围歼红日部落的落置鞬谛敖,自己和慕容侵的部队折损了大半。这次本来是想跑到大汉国大肆掳掠一番,以填补去年部落的巨大损失。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胜利即将到手的霎那间,随着从黑暗里杀出的大汉铁骑,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本来失败了,即使是这样的惨败,对自己和慕容侵来说,也还是可以承受的。两个部落联合起来奋斗几年,元气就能恢复大半。但现在不同以往了。雄心勃勃的慕容风已经对他们虎视眈眈,盘算良久。 慕容风和他们一样,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有生之年重新统一慕容家族,重建往昔慕容族的庞大势力。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谁都不服谁,个个都想当老大。如今慕容风已经是中部鲜卑的大首领,其实力急剧膨胀,火雕部落已经迅速跃居为中部鲜卑的第一大部落了。 本来金雕和黑雕两个部落就已经渐居下风,部落内许多大帅小帅都明里暗里和慕容风拉关系套交情。现在遭此大败,消息一旦传回部落,部落内部必然会掀起一场*。那些已经投靠慕容风的小部落首领将会趁机脱离他们,转而投入火雕部落。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将会导致金雕和黑雕部落立即分崩离析。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慕容风站出来喊一嗓子,所有人都会冲着丰厚的财物和安全的保障,纷纷投入火雕部落,慕容家族立即就会由火雕部落完成一统的大业。 他们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所以他们要抢在大败的消息传到鲜卑之前赶回部落,以有限的兵力镇压那些胆敢背叛自己的人。只有部落内部不乱,慕容风就很难找到借口下手。只要慕容风不明目张胆地怂恿纵容自己的部下造反,两个部落就能继续独立存在。 慕容侵驱马赶上来,大声说道:“命令部队加快行进速度,尽快越过长青湖。” “士兵们从中午开始撤退,到现在已经四五个时辰没有休息,非常疲劳。现在突然命令他们急速飞驰,恐怕大家的体力难以为继呀?”慕容绩担心地说道。 慕容侵忧心忡忡地说道:“裂狂风的部队自从昨夜赶到昌封屯以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只有两种情况可能导致裂狂风的斥候传不出消息。一是他的部队已经被汉军包围,无法送出消息,二是他的部队被汉军击败,已经溃逃,没有人送消息给我们。无论那种情况,都说明汉军主力已经渡过鲍丘河。如果裂狂风已经被击败,那么汉军就很有可能腾出手来,迅速赶到长青围切断我们的退路。” 慕容绩迟疑了一下:“裂狂风厉害得很,汉人吃掉他恐怕要很费一番功夫。也许他们还在山口渡附近胶着厮杀。” 慕容侵嗤之以鼻,十分不满地说道:“估计多少可能性都没有用,那只是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最现实的事就是敌人已经在我们前面出现。如果他们要阻击我们,长青湖一带就是最好的战场。而我们如果要摆脱险境,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假如敌人已经赶到长青湖怎么办?”慕容绩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 慕容侵面色一变,神态坚决地道:“我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跪在慕容风的面前向他表示效忠。你愿意吗?” 慕容绩神色一暗,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无法接受的耻辱。你说得对,我们就把自己的性命赌上吧。” “传令下去,如果想活着回去,就加速前进。”慕容绩大声对传令兵吼道。 李弘抬头望望高悬天宇的弦月,心里非常焦急。他无法得知慕容绩部队现在的位置,两眼一抹黑。 他回身对紧随身后的郑信叫道:“前面就是长青湖了。你的部下为什么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郑信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的部下出了意外。他没有回答李弘,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着。 “来了。”郑信突然高兴地喊道。 三骑从远处的树林里飞速射出,迎着汉军的骑兵队伍斜斜地飞奔而来。 “大人,慕容绩的部队已经快到长青湖,距离我们大约十里。” 李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可发现他们的斥候?” “来了两批,都让我们杀了。” 赵汶,玉石和胡子三人打马赶来。 “大人,战场摆在哪里?”胡子远远地叫道。 “你熟悉这里,你说说?”李弘笑着说道。 “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不大却非常多,适合埋伏人马。但是由此往前十几里,都没有开阔地带,骑兵很难展开。”胡子大声说道,“我们做马贼的时候,曾经多次在这里打劫往来客商,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田重在他背后立即叫了起来:“原来长青湖的案子都是你干的?你好大的胆子,还敢说出来?” “我就干了几次。”胡子立即急了,瞪大双眼叫道:“而且还没杀人。” “谁能证明?” “好了,好了。胡子已经弃恶从善,我们就应该既往不咎。”李弘赶忙上前打圆场。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怎么看?”李弘望望赵汶,玉石,郑信三人,问道。 “如果地形狭窄,骑兵失去作用,伏击就很可能变成一场遭遇战,我们的损失就大了。”赵汶说道。 “十几年前,汉军曾经在这里和乌丸人打过一战。”田重忽然说道,“当时由于乌丸人的骑兵不能发挥作用,他们的损失非常大。我们可以仿效当年汉军的作法,弃马不用,以步战迎敌。” “步战迎敌,我们的损失就更大。”玉石说道。 李弘转头看看胡子,笑着问道:“可有什么地方,既适合我们的骑兵展开冲锋,又可以束缚敌人的骑兵发挥作用?” 胡子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节 慕容绩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山林,心里犹豫不决。 按照斥候们的侦察,长青湖到鹿亭一段路程非常安全,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但慕容绩心里总觉得不安。最早派出侦察长青湖的两名斥候不知为什么没有回来?他们都是部落的老兵,不可能无故逃跑。如果被杀了,为什么在他们后边出发的斥候却没事呢? 慕容侵微微吁了一口气,小声对慕容绩说道:“再走十几里,我们就彻底摆脱危险了。只要我们回到部落,任他慕容风如何牛气冲天,我们都有对付他的办法。” 慕容绩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走吧,到了广平,一切都还有机会。” 部队排成一字长蛇阵形,迅速安静地进入了长青湖和鲍丘河之间的山林地带。一千多人的队伍稀稀拉拉地连在一起有一里多长。慕容绩严令士兵们不准点火照明,大家就着蒙胧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士兵们刀出鞘,箭上弦,一个个神情紧张,不停地四下张望着,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预防被敌人偷袭。 部队行走的速度非常缓慢。 慕容侵十分不满,一脸的不耐烦。他驱马跑到慕容绩身边,大声说道:“这么走下去,明天早上都到不了鹿亭。有必要这样神经兮兮的嘛。” 慕容绩不安地望着四周,轻轻说道:“小心点好。这地方地形复杂,山林茂密,一旦中伏,就会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再理睬慕容侵,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声说道:“传令下去,把阵形拉得再长一些。让士兵们打起精神,加强警戒。告诉大家,我们到了鹿亭就立即宿营。” 十几里路,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 士兵们一路上都处在高度的紧张当中,身心已经非常疲劳。就在这时,他们就着月光,依稀看见了鹿亭标志性的建筑,建在小山丘上的一座小石亭。 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兴奋激动的喊叫声突然就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山林里的飞鸟顿时被惊醒,吓得扑簌簌地四处乱飞。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立即加快了步伐,他们驱马急行,急急忙忙地越过小石亭。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在柔和而蒙胧的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深邃和广袤。 士兵们紧悬的心突然放了下来,漫长的凶险已经艰难地捱过,前面再无恐惧,就象到了家一样安逸。他们高声狂呼,放声大笑,纵马飞驰,无忧无虑地尽情发泄着心中的狂喜。 尚在后面缓缓行走的士兵们再也控制不住已经脱离危险的喜悦心情,他们高兴的叫喊着,打马狂奔。 慕容绩一脸喜色,对着慕容侵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回家了。” 慕容侵哈哈大笑,“汉军总算被我们甩在了后面。希望明天他们能挡住熊霸,狠狠地打他们一下,杀杀慕容风的嚣张气焰。” 两个人心情大好,一边轻松地交谈着,一边随着部队加快速度,迅速越过鹿亭。 许多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等待宿营的号角吹响,他们可以立即躺倒休息。 慕容绩在士兵们期待的目光下,对紧紧尾随在自己身后的号角兵做了一个宿营的手势。 号角声随即响起,低沉而悠长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蒙胧的夜色里。 不到半个时辰,上千的士兵在空旷的平原边缘处睡熟了。几十个负责警戒的士兵分布在营地四周。他们骑在马上,昏昏欲睡得比清醒得多。 一匹战马突然警觉地抬起头,睁大双眼望向平原深处。随即更多拥挤在一起休息的战马好象受到什么惊吓,都惊恐不安地嘶叫起来。然而身心都得到极度放松的士兵睡得太熟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裹着各式各样的御寒衣物躺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战马的异常举动。 忽然,萧瑟冰冷的夜风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声音不大,但越来越清晰。 放哨的士兵立即警觉起来,几个胆大的随即驱马向黑暗深处跑去。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浑厚。地面已经有了明显的震动感。 黑暗里突然涌出了滚滚洪流,象惊涛骇浪一般呼啸而出。 负责警戒的士兵瞪大了双眼,一时间茫然失措,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这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在鲜卑军队控制的大平原上难道还会有敌人? 一个士兵下意识地举起紧紧攥在手上的小牛角号,吹响了报警的号声。 慕容侵年纪较大,一般睡眠较少。他斜躺在自己的行囊上,抱着双臂,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身边的战马好象有什么动静。 他突然惊醒,非常敏捷地跳了起来。 慕容侵看见自己的战马烦躁不安,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平原深处,好象看到了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东西。接着急促低沉的小号角声,由远及近的轰鸣声,霎那间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慕容侵的睡意顿时消失,面色大变。他掉头望向平原,恐怖和绝望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逼得他几乎神经质地放声吼叫起来: “偷袭,敌人偷袭……” 惊惧而凄厉的叫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单调而恐怖。 慕容绩蓦然惊醒,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一跃而起,右手顺势就拔出了腰间刀鞘内的战刀。 他睁大双眼,昏头昏脑地吼道:“吹号,吹号,迎敌……” 忽然他看到了慕容侵。慕容侵正在一脚一个猛踢睡在附近的号角兵。号角兵们纷纷站起来,听到慕容绩的叫喊,几乎就是本能地把号角塞进了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声。 巨大的号角声就好象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营地里的士兵们不约而同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晕乎乎地找不到东南西北。 接着慕容绩就看到了从黑暗里突然降临的铁骑,铺天盖地的铁骑。 慕容绩惊呆了。狡猾的汉人出乎意料地埋伏在平原深处,在自己最麻痹的时候掷出了致命的一刀。 他突然愤怒了。你不给我一条生路,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他用几乎绝望的声音纵声狂叫起来:“杀……,任意搏杀,以命换命。” 敌人来得太突然,距离部队太近,根本就没有时间组织队列,组织防御。要想活命,全靠自己奋斗了。 汉军士兵一声不吭,全身都趴伏在马背上,以战马的极限速度冲向惊惶失措,乱哄哄的敌兵营地。 李弘满脸杀气,气势汹汹,双手端枪,仰首狂吼:“杀……” “杀……,杀死蛮子……”胡子纵马狂奔,单手舞刀,回头高吼。 “兄弟们,为了大汉国,杀啊……”玉石挺直身躯,舞动长戟,放声大吼。 “杀死蛮子,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啊……”田重一马当先,挥动长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汉军士兵神情激奋,无不心潮澎湃,纵情狂呼,喊杀声惊天动地,声震云霄。 鲜卑士兵们被汹涌扑来的铁骑吓呆了,他们惊惶失措,心神震慑,恐惧万分,一个个手忙脚乱,大呼小叫的在营地上来回奔跑。各部首领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强作镇定,不停的挥动战旗,高声喊叫着召集部下。士兵们或者飞身上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或者各拿武器,互相靠拢,紧紧围在一起形成桶形的防御阵势。 快,太快了。 眨眼之间,两千人组成的长方形冲击阵势如同奋力掷出的铁锤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呼啸着重重砸进了敌人的营地里,发出了一声炸雷般的惊天巨响。 黑豹高高地腾空而起,四肢舒展,跃身跳进了密集的敌兵中间。李弘挥动大枪,连扫带刺,两个返身奔跑意欲躲避黑豹撞击的士兵立时就被结果了性命。 汉军铁骑象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起满天的血腥和惨嚎,肆意蹂躏掳掠着铁蹄下无辜的生命。 鲜卑人在奔跑,在惨叫,在空中飞舞,在铁蹄下呻吟。汉军士兵在砍杀,在吼叫,在任意屠杀,在战马上咆哮。 战场上顿时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赵汶的战马被几个鲜卑士兵砍断了马腿,战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随着惯性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士兵看到军候大人落马,奋力砍杀,酣呼嚎叫着冲了上来,意图保护他的安全。数个鲜卑士兵不顾生死,挥刀剁向摔倒在地的赵汶。赵汶虽然连挡数刀,却终因寡不敌众,被一个鲜卑士兵近距离射中胸口,立时气绝。准备救他的四个士兵双目尽赤,失去理智地疯狂砍杀,随即被敌人围攻相继死去。 十几骑随后杀来,一拥而上,刀砍马踹,立即将这伙敌人尽数杀戮。伍召挥舞着长戟挑杀了最后一个挡在自己马前的敌人,然后飞身滚下战马,一把抱起赵汶,惨声喊叫起来。 慕容绩带着十几个侍卫且战且走,准备翻越鹿亭,逃进山林。但他们被一路杀进敌阵的斥候队死死地盯上了。郑信冲在最前面,剑剑不离敌人的要害。士兵们成雁行队列死死地跟在他身后左右,后面挤不上前的士兵就不停地对准敌人施放冷箭。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看到小懒带着一队骑兵斜斜地杀至,郑信奋力大叫起来。小懒闻声大喝一声,带领骑兵立即和郑信的斥候队把慕容绩和他的侍卫们团团地围住了。 “杀……”郑信怒吼一声,三四十人各举刀枪,从不同角度切入,勇猛地杀了上去。 小懒的长枪突然刺向了慕容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一节 慕容绩状若疯狂,战刀挥动之间隐含风雷之声,气势如虹。 小懒的长枪突然从人群里杀出,其势若穿石之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刺向了慕容绩的腰肋。慕容绩全神贯注,正在用尽浑身解数化解迎面劈来的三把战刀,完全没有防备到一把朴实无华的铁枪悄然袭至。 慕容绩挡开一刀,闪过一刀,再一刀迎头剁下,闪电一般将一个汉兵力劈马下。长枪就在这个时候刺进了慕容绩的腰肋。 慕容绩亢奋的吼声立即化作了野兽一般的嚎叫。 围在他身边的两个汉兵趁他分神之际,双刀齐出,同时插进了慕容绩的胸膛。鲜血喷射而出。 慕容绩的叫声嘎然而止,他睁大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望着胸前的长刀,气绝而亡。 还没有等两个士兵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慕容绩的侍卫们已经疯狂地杀过来。战刀飞舞,吼声如雷,两个人立即就被乱刀分了尸,就连坐下的战马都遭到连累,死于非命。随即郑信,小懒率领更多的人扑向慕容绩的侍卫,又将他们全部杀尽。 玉石的大铁戟凶狠地刺进敌人的后背,还没有等他抽出武器,一支冷箭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玉石怒吼一声,丢掉长戟,双腿用力蹬向马腹,仰身从战马屁股上滚了下去。几个围在附近的敌兵如狼似虎一般冲了过来,战刀从各个方向对准尚在地上翻滚的玉石劈头盖脸地剁下。 紧随其后的骑兵来不及反应,战马擦着玉石的身躯一跃而过。 燕无畏看到玉石身处险境,心急如焚,他救人心切,立即展开娴熟的骑术,在高速奔驰当中强行策马横跃,直接撞向围上来的敌人。 玉石狼狈不堪,头盔也掉了。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顺势拔出战刀。 燕无畏的战马凶狠地撞飞两人,随即战马的高大身躯就失去了平衡,斜飞着摔倒在地。马背上的燕无畏敏捷地飞身跃起,逃脱了被战马压倒的命运,但随即自己就陷入了敌人的围攻。 玉石和其他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杀到。 慕容侵率领士兵们誓死奋战,在抵挡住了大汉铁骑第一轮犀利无比地攻击后,围在他周围的士兵基本上已经被全部杀死。没有死的,也是伤痕累累,难以再战。血肉之躯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象洪水一样汹涌扑至的汉军铁骑。 “撤……快撤……”慕容侵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率先向平原深处跑去。在他的身后,十几个逃脱冲杀的鲜卑士兵歪歪倒倒地骑在马上,竭尽全力打马跟上。 胡子和他的部下们急急拨转马头,呼啸着,象一头头发狂的野牛,穷追不舍。 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彪人马,飞速射向慕容侵一行逃兵,把他们牢牢地堵住了。慕容侵慌不择路,情急之下,一刀戳向战马的后臀,妄图依靠痛极发狂的战马强行冲出汉军地堵截。一名正在高速飞驰的汉军骑兵首当其冲,被连人带马撞个正着,人飞到空中象石头一样抛射出去,战马打横轰然倒地。 慕容侵的战马也被撞得头破血流,痛嘶不已,但这更增加了它的疯狂。它的庞大身躯略微滞了一滞,随即再度跃起。 木桩愤怒地吼叫起来,他几乎失去理智的从飞奔的战马上滚了下来,对准慕容侵的坐骑抖手掷出了手上的大斧。明晃晃的斧头在半空中急速旋转飞行,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摄人心魄的啸叫淹没在战场上巨大而嘈杂的杀声中,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它就象一个嗜血的幽灵,突然露出狞狰的嘴脸,无情的从战马的右后腿抚过,霎时斩下了一只健壮的马腿。 慕容侵的战马立即失去平衡,跃起腾空的身躯伴随着痛苦之极的嘶叫,重重地砸落到地上。慕容侵死死地抓住马缰,抱住马颈,虽然没有从战马上飞出去,但却被紧紧地压在马腹下,半点动弹不了。 胡子如飞而至,血迹斑斑的大刀迎头劈下。 慕容侵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大刀奔向自己。他连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颗头颅就离开了脖子,带着一蓬鲜血飞到了半空。 李弘带着上百名骑兵战士,轮番冲击敌人结成的桶形阵势。双方集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舍命相搏,血肉横飞。 鲜卑人在遭受了汉军铁骑最初的猛烈冲击之后,损失惨重,士兵们已经肝胆俱裂,士气全无,一个个无心恋战,只想着尽快逃离这个血肉模糊的战场。随着主将的先后死去,没有主将指挥的鲜卑军队象一盘散沙一样,士兵们在经过一阵毫无希望地短暂抵抗之后,立即就被凶狠的汉军包围了。汉军士兵利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对鲜卑人展开分割围歼。 战场上,厮杀声逐渐稀疏下去。 李弘跪在地上,望着赵汶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庞,心里一阵揪心地痛,痛得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一战,打这一战的目的又是什么?鲜卑人已经开始撤离,自己也完成了任务,为什么还要打这一战?没有这一战,象兄弟一样天天生活在一起的赵汶,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士兵,怎么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个黑夜里。 他不由地痛恨自己起来。 如果没有自己,这些人也许就不会死在这里。 夜幕逐渐拉开,黎明悄悄来临。 战场上本方士兵的遗骸已经被掩埋,缴获的一部分容易携带的战利品集中捆绑在鲜卑人的战马上。部队在撤退的号角声声中匆匆上路,赶往山口渡。 鹿亭的伏击战,汉军损失了将近四百人,军候赵汶阵亡。鲜卑人全军覆没,一千三四百人战死,只有一小部分士兵逃进了附近的山林,慕容绩和慕容侵全部被杀。 李弘的部队在山口渡南岸驻扎下来,部队休整。 熊霸撤离长青围的第三天,鲜于辅带着刘虞的指令赶到了李弘的军中。 “大人命令你们立即赶往上谷郡的居庸。” 李弘和部下们一时无语,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我军连番大战,部队的损耗非常大,士兵们也疲惫不堪,急需休整。此时去居庸,是不是太仓促?”里宋看到李弘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半天都不言语,知道他非常为难,赶忙对鲜于辅说道。 “鲜于大人,我们在陂石山和鹿亭两战中死伤上千人,部队元气大伤。现在就让我们匆匆忙忙赶到居庸,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军候伍召不满地说道。 “我们在这里和鲜卑人厮杀,流血死人。你们在渔阳城里休息,好吃好喝。现在居庸形势紧张,你们不去,倒让我们去,这是什么狗屁道理?”燕无畏忿忿不平地说道。 “是不是看我们家大人年纪小,出身差,资历又浅,故意欺负我们?”胡子冷冷地望着鲜于辅,用挑衅的口气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道。 “卫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如今胡人入侵,幽州形势危急,大家都是为了大汉国的安危而尽心尽力。这个时候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利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卫大人误会了刘大人的意思。” “你们是不是看我们过去都是马贼,故意找借口灭了我们?”已经提升为假军候的木桩突然嚷道。 鲜于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苦笑一下道:“诸位都是大汉国的军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流血牺牲。这个时候谁还会去计较你们的出身?现在最缺的就是士兵。刘大人对你们能够在大汉国遇上危机的时候主动从军抗击蛮胡一事非常钦佩和赞赏。你们千万不要误会。” “诸位看看现在的渔阳,能够去支援居庸城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渔阳城里田楷大人的部队加上刘大人从涿郡带过来的援军,只剩下一千多人,还有阎柔大人的几百人。这么多人就是守渔阳都不够,不要说去支援别人了。” “但我们和窦大人,章大人的部队加在一起,能够继续坚持战斗的也只剩下两千人不到,而且部队的补给也已经全部用完,缴获的许多战马现在都靠吃野草度日。就这样,怎么去打仗?还没到居庸,估计部队就要一哄而散了。”田重缓缓说道。 “临行前,刘大人已经说了,广阳郡,潞城和雍奴三地的步兵任由李大人支配。你们缴获了上千匹战马,可以立即把步兵变成骑兵,实力应该会有所增长。至于说补给,我立即回到渔阳,给你们筹集。” “子民,你怎么说?”鲜于辅问道。 李弘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笑着说道:“大家都辛苦,而且部队损耗的确太大,我和他们一样,坚决不赞成去居庸。” 鲜于辅面色一沉,胡子和木桩几个不同意的部下立即高兴起来,玉石和郑信他们虽然觉得违抗刘大人的指令不好,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人和马都没有吃的,能打什么战? 李弘望望胡子他们,继续说道:“诸位是为了什么,甘愿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来到这里?田静大人,赵汶大人,许多我们的兄弟朋友都是为了什么而死?是为了钱财,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自己是一个大汉人,不愿意自己的国家和百姓遭到外族的ling辱和蹂躏?” 大家一言不发,望着李弘。 “如果诸位是因为最后一个原因而来,那就应该放弃一切私利,任何抱怨,所有的不满。因为明天我们就有可能战死沙场。我们会和所有死去的战友一样,平静的离开这个人世。死之前因为知道自己是为了大汉国而死,死得其所,所有没有怨言,没有遗憾。那么活着的时候,争什么呢?” “因为死去而活着,所以我们无惧无畏。” 李弘淡淡地说着,心里一片平静。 他的部下呆呆地坐着,一个个沉默不语,各自在心里咀嚼着李弘的话。 “我们去涿鹿。” 鲜于辅吃惊地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李弘面现悲凄之色,苦苦一笑道:“知道赵军候为什么会死在鹿亭吗?” 众人睁大双眼,心中十分疑惑地望着李弘,静待他说下去。 李弘慢慢地抚mo着案几上的地图,缓缓说道:“现在回头看,鹿亭这一战,即使我们不打,也无光大局。熊霸已经开始撤离,他的部队已经没有了口粮,只能靠杀马维持。那么为什么我们还会义无反顾地奔袭慕容绩?” “因为我们是大汉人,所以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一个敌人践踏我们大汉国的每一寸土地。” 李弘目视帐内的部下,神情坚决,斩钉截铁地说道:“决不允许。” “赵军候为保卫大汉国而死。” “敌人还在我们的国土上耀武扬威,还在攻打我们的城池,还在残害我们的百姓。不撤底赶走他们,我们绝不罢休。” “居庸城的西关坐落于两山之间,易守难攻。按照我们最新得到的消息分析,乌丸人提脱只有一万多人,而居庸城内有三千多守军。以一万多人攻打西关,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提脱是佯攻。敌人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在涿鹿。拓跋部落的部队一旦拿下涿鹿,可以拓展他在上谷郡的空间,逐步蚕食代郡和上谷郡的大片水草丰茂之地,挤压乌丸人进一步南迁,迫使汉人的生存空间更加狭小。” “慕容风有慕容风的考虑,拓跋锋有拓跋锋的计谋,鲜卑国的两大势力明争暗夺,都想侵占大汉国的土地。现在看来渔阳战场和上谷战场看似联系密切,其实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根本就没有联手的可能。尤其现在慕容风的部队已经撤回广平,他们想继续攻击渔阳已经不可能。拓跋锋得到这个消息后,在计划上肯定要变更。涿鹿马上就会有血战。” “所以现在看似非常危急的居庸其实坚若磐石,反而暂时情况尚可维持的涿鹿隐含着巨大的危机。” “呜……呜……” 密集而急促的牛角号声突然冲天而起。 李弘和帐内众人面色大变,几乎不约而同地飞身而起,向帐外冲出。 战鼓声突然象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二节 一支骑兵队伍从天地之间飞速射来。 这支军队成战斗冲锋队列一字横排,以排山倒海般的骇人气势汹涌扑来。 大地在抖动,在轻微的颤栗。五彩缤纷的旌旗在迎风飘扬。战马在奔腾,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战鼓在吼叫,浑厚的声音直冲云霄。 大营内一片慌乱,各部人马在各种牛角号声的指挥下,纷纷列队,集结队形。 李弘和鲜于辅等人纵马出营,向远处眺望。 “白马公孙瓒。” 鲜于辅突然大声叫起来,“是辽东的骑兵,是白马公孙瓒来了。” 李弘紧悬的心立即放了下来。 用战鼓指挥部队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大汉自己的军队。但现在和鲜卑人交战时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自己的部队不就是用牛角号吗?敌人也可能仿效汉军用战鼓。鲜卑人牛头部落的风裂大人就是用战鼓指挥作战。 听到鲜于辅地叫喊,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李弘回头望望大营,三曲部队的骑兵尚未集结完毕。他再望望迎面赶来的辽东骑兵,目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知道一旦真是敌人来袭,自己的部队就会象慕容绩的大军受袭一样,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鲜卑人的黑鹰铁骑。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训练出一支无敌天下的铁骑呢? 他转目望向郑信。他想问问他,斥候队为什么没有侦察到这支部队?郑信也非常疑惑地回望着他,十分茫然。他没有办法解释。 对面的骑兵队伍速度不减,依旧在狂奔。最前面的中间一排,赫然是一片突出的白马队列。它们漂亮的身影映衬在蓝天绿地之间,显得格外得耀眼夺目。 李弘和他的部下久闻公孙瓒的大名,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听到他的传闻太多了,各人心里都很仰慕崇拜他。马上就要见到名扬天下的人物,大家的心里充满了好奇和兴奋。 公孙瓒字伯珪,是辽西令支人。他出身于官宦世家,其父曾经是二千石的中央大员。他虽然有一身本事,但由于母亲出身卑贱,成年后也只能在辽西郡的太守府充当一名书佐,亦即抄写员之流。然而他很快便获得了太守侯安的赏识,被太守大人招为女婿。侯安也是一位名士,为了自己女婿的前途,他把公孙瓒送到洛阳之南的缑氏县,拜大儒卢植先生为师,读书做学问。 公孙瓒在北方长大,他自己是一个慷慨悲歌之士,豪爽而尚武好义,根本就不喜欢读书论经。他不曾把书读通,便告辞卢值回到家乡令支县。不久,他在岳父的推荐下,再次到新任辽西郡太守刘基的下面作了一个上计吏(相当于现在的会计室主任兼统计室主任)。他根本没有文人的气质,干这些事都是用非所长,但也表现得不是太坏。 过了两年,刘基因为党锢之祸受到牵连,被押往洛阳。公孙瓒知道刘基被人陷害,出于义愤,他化装成一个仆人,一路跟随保护。刘基在京都洛阳被判流放交州日南郡。那地方处于南方蛮荒之地,传闻瘴气非常厉害。公孙瓒看到刘基无辜获罪,孤苦可怜,乃下定决心亲自护送他到日南郡。两人走到中途,刘基就遇到了赦免的机会。公孙瓒将他送回家,独自一人返回辽西郡的令支县。 因为这件事,公孙瓒的侠义之名传遍幽州北方各郡,声名大噪。不久公孙瓒被继任太守推举为孝廉。(孝廉,汉代选举官史的主要科目之一。郡国在自己所辖范围的士人中,选孝顺父母,行为清廉者向朝廷推荐。一般是一年荐举一、二人。获得孝廉资格者,去京师通过课试后为郎。过一定期限,便由郎为官,或去地方作县令,或作其他长官的属史。)这是大汉国官场的正途。由孝廉而被天子召见,留用为“郎”,再由郎而外放为地方官,最后由地方官而内调为中央大官。 公孙瓒在为“郎”欺满以后,被派作幽州的辽东属国长史。长史(相当于现在政府部门的秘书长),是文官,但在这里却是武官,相当于一郡的都尉。所谓辽东属国,便是散布在辽东郡周围的若干藩属国,亦即大大小小的乌丸与鲜卑的部落。辽东属国长史的职责,便是监视这些部落,不许他们造反。大概因为出身的关系,受到的教育和普通人差异比较大,公孙瓒极端仇视胡人,好象和他们有血海深仇似的。每次,只要他接到有部落造反的消息,他就会勃然大怒,义愤填膺,立即率部去平定叛乱,常常深入边陲,望尘奔逐,日夜继战,好象这些部落和他私人有深仇大恨一样。公孙瓒和胡人交锋,从来都不留活口,尽屠全族,当真是鸡犬不留,其血腥残暴,令胡人闻风丧胆,莫敢捋其须。 公孙瓒喜欢骑白色的马,他命令自己的卫队士兵也都骑白马。因此,公孙瓒有一个闻名遐尔的绰号叫白马长史,他的卫队叫白马义从。 公孙瓒的部队军容整齐,旗帜招展,士兵们盔甲鲜明,武器锋利,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的部队。他们在距离李弘大营约百步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李弘和几个部下面面相觑,自惭形愧。和公孙瓒的辽东兵比起来,自己这支卢龙塞的边军,就象临时拼凑的杂牌军一样。战马是从鲜卑人手上抢来的。只有一部分军官配有头盔铠甲,大部分士兵都是普通的甲胄,包括李弘自己,他连甲胄都是破的。历经两战之后,原来的骑兵几乎损失了一半,现在都是步兵在临时充当骑兵用。 鲜于辅兴奋地对李弘说道:“子民,我们去迎一迎。” 李弘大叫一声:“兄弟们,我们去迎接辽东的白马长史。”说完打马率先冲了出去。 对面军队的白马队伍随即做出反应,在一个全身亮银铠甲,头戴银盔,身披白色大氅的军官带领下,旋风一般飞驰而来。 “公孙大人……”鲜于辅飞身下马,站在距离白马铁骑很远的地方举手大声喊道。 李弘和手下随即跟在鲜于辅后面,纷纷跳下马来。 飞驰的队伍有一百骑,一色的白马白甲,士兵们都高大威猛,气势不凡。随着一声吼叫,飞驰的队伍突然就停了下来,显出部队训练有素,战士们都有着精湛的骑术。 “原来是羽行,好久不见了。”全身铠甲的军官端坐在战马上,望着鲜于辅笑着说道。随即他飞身下马,大步走过来。 李弘和几个部下目不转睛地看过去。 公孙瓒三十多岁,高约八尺五寸,体格健壮匀称,长相俊美,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大概是多年从军的关系,他显得非常的沉稳和冷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武勇之气。 鲜于辅和众人赶忙行礼。公孙瓒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爽朗地笑道:“半年多没见,你瘦了许多。” “鲜卑人不断入侵,把我们搞得焦头烂额。伯珪兄能够及时赶来,真是太好了。”鲜于辅激动地说道。 “接到刺史大人的文书,我立即率三千铁骑日夜兼程赶来,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我们抄近路,由卢龙塞入关,准备直接到渔阳。途中斥候侦察到山口渡驻有部队,我们以为是鲜卑人,就沿着鲍丘河直接赶来了。” 鲜于辅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把我们吓了一跳。来,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豹子,卢龙塞的豹子。” 李弘上前一步重新见礼。 公孙瓒非常吃惊地望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李弘,笑意慢慢地涌上他英俊的面庞。 “好。没有想到你这么年轻,年轻的让人嫉妒啊。”公孙瓒用力拍拍李弘的肩膀。 两个人差不多一般高大,一般强壮。但公孙瓒一身戎装,看上去就象一个大官,稳重而又不失威严。李弘散乱着一头长发,衣裳破旧,怎么看都象一个落魄的武士,而且还是一个憨厚老实好象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武士。 在年长许多岁而且成名已久的公孙瓒面前,李弘显得有些拘谨。他面红耳赤,呐呐无语,只是用很崇拜的目光望着对方。 公孙瓒从李弘的眼中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敬重,他的心里感到非常的舒坦。 大半年来,这个豹子突然从北疆崛起,并且随着连场大战,名气越来越响,甚至有超越自己的势头。这使得他心里一直都十分不舒服。自己因为出身不好,历经坎坷磨难,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成就。然而一个鲜卑人的奴隶,出身比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却因为机缘巧合,一跃而成为卢龙塞边军的军司马。自己努力了十几年,付出了无数的艰辛和血汗换来的东西,这个被鲜卑人叫做白痴的小子轻而易举的就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得到了,虽然从官职上来说尚差两级,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幸运,而是令人嫉妒得发狂的幸运了。 在和平年代,大家都不愿意加入边军,除非迫不得以。一则边军所处环境都是荒远边境,人迹罕至之地,二则一旦边境有摩擦,生死没有保障,第三待遇也不好。但在战争时期,边军却是最容易得到军功,获得升迁机会的地方。李弘的幸运就是他在最合适的时候,在最恰当的地方,加入了边军,并且参加了一场罕见的战斗。现在在卢龙塞大战中幸存下来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军官,没有位子的也领着百人队队长的俸禄。 上天对同样努力的人从来都不给予公平的机会,公平的回报。 鲜于辅随即把其他几个军候,假军候介绍给公孙瓒。胡子的名气在边疆好象也不小,公孙瓒特意和他聊了两句,似乎对他非常熟悉。 公孙瓒和大家寒暄完毕,返身命令部队就地驻扎。 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部下严纲,单经,关靖,邹丹等军司马,军候赶过来和李弘,鲜于辅等人见面。 在公孙瓒的要求下,大家席地而坐,倾听李弘对这几天渔阳城战场上几场战斗的简单叙说。 “现在慕容风手下的第一大将熊霸占据广平,有部队上万人。对渔阳来说,不收复广平,它就处在交战前线,非常不安全。只有将鲜卑人赶回白檀,渔阳之战才算彻底结束。”李弘最后说道。 “子民的口才很好,交待的非常清晰。战也打得好,的确名不虚传。”公孙瓒非常欣赏地望着李弘,由衷地赞道。 接着他继续说道:“现在渔阳战场已经处于僵局,要打开突破口必须另想办法。我同意子民的意见,涿鹿战场上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整个幽州战局。它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能否击退鲜卑人的关键。羽行应该立即赶回渔阳城,亲自向刺史大人汇报此事。” 鲜于辅点点头,“你们还有什么事要我传达的,我现在就赶回去。” “我军急行军十几日,人疲马乏,急需休整和补给。我希望明天就可以得到粮草,另外希望渔阳郡能给我们这些援军士兵送一点慰劳犒赏,最好多些酒肉。”公孙瓒笑着说道,语气里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鲜于辅迟疑了一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下午,公孙瓒派人邀请李弘等人赶到他的营寨,大家聚在一起吃肉喝酒,胡乱神侃。 李弘自从主持卢龙塞军队以来,秉承田静的一套治军办法,严禁将士饮酒聚会。胡子等人虽有怨言,但也不好公然违抗军纪。今天逮到机会,好不快活,一个个狂吃猛饮,浑然忘记战争尚未结束。 李弘不喜饮酒。他自从失去记忆之后,好象很难接受这个东西,虽然觉得非常熟悉,但他就是不喜欢,而且酒量不好。北方人善饮,能喝一坛酒的非常多。李弘试过几次,每次几爵(爵,古代饮酒器具)酒下肚,立即就会酩酊大醉。 公孙瓒似乎格外垂青李弘,殷勤劝酒。 李弘不胜酒力,话渐渐得越来越多。 “几年前在辽东,大人曾经带着数十骑出行塞下,突然遭到鲜卑数百骑的攻击。大人率部且战且退,到英亭时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大人临危不惧,手持长矛,酣呼鏖战,连续冲击敌阵,杀伤数十人,最终率部成功突围。大人之勇,鲜卑人至今念念不忘。” “陈年往事,你是听谁说得?”公孙瓒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是大帅说的。大帅对你很是忌惮,我在鲜卑时,数次听他提到你的英勇。” 公孙瓒大笑起来。他今天格外高兴。可以得到鲜卑国慕容风的夸奖,的确让他感到自己非常有成就。 李弘连喝十几爵之后,当即醉倒,人事不知。胡子几个人在酒宴结束之后,把李弘象包袱一样横放在马背上,任他一路狂吐,缓缓回营。 第二天中午,鲜于辅风尘仆仆赶回山口渡。 刘虞已经接受了李弘的建议,命令他率部赶到广阳郡昌平。在昌平接受补给之后,立即翻越太行山,到涿鹿会合先期到达那里的代郡兵曹掾史鲜于银部。然后一切战事由李弘自行决定,尽快击退鲜卑拓跋部落的入侵部队。 章循和窦峭两人因为手下的士兵已经全部转入李弘的骑兵部队,被刘虞招回渔阳城。 公孙瓒部就地驻扎,随时接受补给。待后续援军赶到,再联合进攻广平。 李弘酒醉刚醒,头痛欲裂,心里暗暗发誓,决不再贪杯饮酒,贻误正事。 部队随即开拔。 李弘在鲜于辅的陪同下,勉强振作精神,到公孙瓒大营向他辞行。公孙瓒勉励了几句,亲自将李弘送出营寨。 “伯珪兄,你认为子民此去,胜绩如何?” 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李弘,鲜于辅心事重重地问道。 “子民有打仗的天赋,他对战争全局的理解和掌控非是我们所能比及。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的部队人数少,实力弱,根本不堪一击。何况他和拓跋部落仇深似海,拓跋锋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报仇机会。” “假如鲜卑人落对上谷郡势在必得,拓跋锋有可能亲自赶到涿鹿。以拓跋峰的实力,子民恐怕难逃败亡的命运。” “涿鹿城根本无险可守。” 公孙瓒平静地说道。 “难道我大汉国真的衰落了吗?”鲜于辅无奈地说道。 公孙瓒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去年的黄巾暴乱只是大汉国走向衰落的一个开始。” “当今天子派皇甫嵩大人、朱儁大人率汉军主力镇压对洛阳威胁最大的颍川,南阳黄巾军;我的老师卢植大人、董卓大人率军镇压冀州黄巾军。天子还下令解除党锢,动员各地门阀豪强起兵,调动所有力量来对付黄巾暴乱。虽然在去年底平息了三地的暴乱,但大汉国元气大伤。你再看看现在,并州,青州,冀州,黄巾的余孽象雨后春笋一般再次起事造反,此伏彼起,已经愈演愈烈。” “西凉的边章,韩遂本月初起兵造反,威胁三辅和长安。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大人已经接到朝廷圣旨,离开冀州往长安平叛去了。他一走,冀州的黄巾余孽必将疯狂再起。” “塞外胡人趁机寇边,屡屡入侵,边郡各地饱受摧残蹂躏。” “而当今天子却在洛阳卖官鬻爵,增赋加税,造宫修殿,极尽骄奢淫逸之事;宦官朋比为奸,横征暴敛,擅权祸国;无数忠臣义士空有一身抱负却无用武之地;眼看着贵戚阉宦把持朝政,他们上蹿下跳,轮番折腾,终有一天要将这大好河山付之一炬。” “大汉国已经摇摇欲坠了。” 鲜于辅大惊失色。 “伯珪兄你疯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的出来。这些事离我们都太远,也轮不到我们这些人操心。还是想办法解决眼前幽州的危急吧。” “有什么办法,不就是要兵嘛。你要是能变出上万部队出来,大事可定。” 鲜于辅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望着公孙瓒笑道:“我有办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三节 公元185年5月。 五月。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桑乾河的河水清澈冰凉,在春风轻轻的拂吹下,一路欢快地歌唱着向东南方向流去。两岸的大树和堤上的草地已经披上了嫩绿的外衣,显得生机盎然,美丽宜人。 拓跋部落的骑兵排成三个纵队,正在涉水过河,赶往上谷郡的郡治所在沮阳。 拓跋锋缓缓下马,神态安祥地走到河边,举目四望。 自从上个月联合乌丸豪帅提脱出兵攻打大汉国以来,部队的进攻一直非常顺利。两族联军在护乌丸校尉的治所广宁城击败了护乌丸校尉箕稠的部队,占据了广宁城。 提脱率领乌丸大军一直追赶箕稠,将他赶进了居庸城。随后他的部队分成两路,以一部佯装主力,陈兵于沮阳,牵制沮阳守军。而主力却对居庸城的西关发起猛攻。 拓跋部落的部队在豪帅拓跋韬,拓跋晦的率领下,顺着仇水而下,一路攻占代郡的马城,桑干,上谷郡的下洛,潘县,围住了涿鹿城。 就在上谷战场节节胜利之际,却从渔阳传来不好的消息。慕容风的部队在渔阳城下遭到惨败,已经失利退回广平城。部队的首领慕容绩和慕容侵两位大人在撤退途中遭到汉军伏击,全军覆没,当场战死。 拓跋锋随即投入主力,猛攻涿鹿城。城中的军民在县令展岱的带领下,誓死坚守城池八日,直至全部战死。涿鹿城随即失守。 拓跋锋十分佩服慕容风的手段,谈笑间杀入于无形之中。现在回过头来看看渔阳失利的后果,令人扼腕叹惜的不是几千人的伤亡,而是慕容风利用这场战争轻而易举的就消灭了金雕和黑雕部落,重新将分裂的慕容部落统一了起来,并且基本上把中部鲜卑的反对力量彻底拔除。现在中部鲜卑只剩下慕容风一个人的声音,中部鲜卑的所有部落都控制在他的手里,不但实力剧增,而且对弹汉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和连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对中部和东部鲜卑指手画脚,为所欲为了。 东部鲜卑在卢龙塞失利之后,实力大减,已经失去了和慕容风抗衡的本钱。弥加和阙机等人非常聪明的立即就和慕容风结成了联盟,以慕容风马首是瞻,完全忘记了自己所统率的部落应该对弹汉山表示效忠而不是野心勃勃的慕容风。慕容风鼓动鲜卑人发动战争,自己却趁机利用战争铲除异己,在中东部鲜卑建立起牢固的联盟,重新拥有庞大的势力,他想干什么?难道他想自己做鲜卑人的大王? 拓跋部落在去年帮助和连肃清弹汉山的奸佞,取代红日部落掌控了西部鲜卑的大权之后,势力急剧膨胀。拓跋锋是一个非常狂热的人,对权利财富疆土都非常狂热。这次他应慕容风之邀共同出兵入侵大汉国,实施东西两路夹攻,态度非常积极。 他当然不会听从慕容风的计划,让自己的部队在上谷郡方向实施佯攻,牵制大汉国的兵力。他想占据上谷郡。 他有雄心壮志,他想和檀石槐一样,开拓疆土,带领拓跋部落的人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成立自己的国家。上谷郡这个方向本来是中部鲜卑和弹汉山的势力范围。如果这次趁机会一举拿下上谷郡,自己的势力也就扩充到了弹汉山王庭和慕容风的家门口,可以直接对他们造成威胁。另外,上谷郡疆域辽阔,物产丰美,可以给拓跋部落带来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巨大财富,这才是一个部落兴衰成败的关键,也是拓跋锋一心想夺取上谷郡的真正目的。 涿鹿郡的顽强抵抗,完全出乎他的意外。下洛城,潘县的百姓听说鲜卑人来了,闻风而逃。虽然攻城时也遇到一些抵抗,但完全没有什么威胁。原先以为涿鹿城也会一蹴而就,没想到却碰上了异乎寻常的阻力。拓跋锋的主要目的是想夺取沮阳,占据整个上谷郡。所以他没有把主力全部投上去,造成部队在涿鹿城下耽搁了许多天。 围攻居庸城西关的提脱天天派人催促,希望他尽早结束涿鹿城的战斗,赶赴沮阳战场。他的部队在西关,为了起到牵制作用,连续攻城,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但拓跋锋不为所动,为了减少自己的攻城损失,也为了消耗乌丸人的实力,他按部就班的围城,攻击,意图逐步挤跨涿鹿城守军的意志,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给养。直到斥候回报太行山方向发现了大汉国援军的消息,他才投上主力,以半天时间拿下了涿鹿。涿鹿城内的百姓早就撤离,留下坚守城池的军队和百姓誓死不降。他们浴血奋战,直到全部战死。 拓跋锋随即留下拓跋韬部守在涿鹿,总领下洛,潘县,涿鹿三城人马。在攻打沮阳期间,拓跋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主力部队的侧翼,保证从马城,广宁方向运来的补给畅通无阻,从上谷各地掳掠的财货安全运回部落。 至于来援的汉军,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令他非常担心的是乌丸人。 上谷乌丸有九千余部落,是当今乌丸族实力最雄厚的一支。他们主要居住在白山黑水之间,以黑翎王难楼为大首领。上谷乌丸和汉人关系一直非常好,曾经数次出兵帮助汉人攻打匈奴人和鲜卑人。汉庭也没有亏待过他们,对他们赏赐颇丰,首领封王,遣公主和亲,在上谷开市。几十年来,彼此相处融洽。 现在的黑翎王难楼在北疆胡族中德高望重,威信极高。他自身就是个名震大漠的勇士,武功高强,手下大小首领上千,军队数万,其实力在北疆首屈一指。他还是是一个处世圆滑变通,外交手腕极其高超的部落大首领。无论是已经死去的鲜卑大王檀石槐,还是匈奴大单于羌渠,更不要说大汉国的皇帝,都是他的朋友,谁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此次出兵入侵大汉,慕容风就亲自到飞鹰原拜访了难楼,向他告明此事,并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已经六十好几的难楼,依旧一头黑发,精神矍铄。他望着年纪比自己小,头发却已经花白的慕容风,摇头苦笑道:“你小子殚精竭虑,一心想占据大汉人的国土,害得无数的人血染沙场,抛尸荒野,迟早要遭到报应。自古以来,凡是无端引发战祸,欠下累累血债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象你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早晚要死于非命。” “我母亲是大汉的公主,这是天下皆知的事。要我出兵相助,绝对不可能。你无非想叫我袖手旁观而已。好,我答应你。冲着几十年的交情,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但我要告诫你一句话,这句话我曾经也对檀石槐说过。” “匈奴人和大汉国互相打了几百年,匈奴人得到了什么?匈奴人最强盛的时候曾经有二十多万铁骑,但他们现在占据了大汉国一寸土地吗?” “一寸都没有。” “大汉国依旧雄视天下,无人可撼。反观匈奴人,南北风裂,已经没落。南匈奴人俯首称臣,依附大汉,得以进入大汉领土苟延残喘,繁衍生息。北匈奴人呢?先是被大汉人远驱数千里,接着又被你们赶尽杀绝。余众西逃,远离故土,不知何踪。” “你难道就不能从匈奴人身上看到些什么吗?” 慕容风傲然一笑,一言不发,告辞离去。 拓跋锋听说之后,更是嗤之以鼻。“匈奴人是什么玩意,能和我们鲜卑人相提并论。难楼老了,没有胆量了。” 上谷郡的乌丸人还有两大势力。一个是难楼的侄子提脱,他的石鹫部落居住在白山的西麓,和弹汉山的关系非常好。难楼不喜欢他和鲜卑人走得太近,常常斥责他。提脱也是一方豪雄,和许多胡人首领一样,骨子里都瞧不起汉人,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掳掠汉人的财富。他对难楼的亲汉政策非常不满,要不是畏惧难楼的实力,他早就挥军南下了。此次他被拓跋锋说动,知道背后有鲜卑大王和连撑腰,而且面对唾手可得的财物,胆气立即就大了。他瞒着难楼,和拓跋锋一拍及和,联军出击。 还有一股势力是居住在上谷郡桑乾河附近的白鹿部落,其部落首领叫鹿破风。他是难楼最看重的侄子,难楼一直想培养他做上谷乌丸族的新一带黑翎王。但鹿破风似乎根本看不上这个什么部落王,很少到飞鹰原去拜见难楼。他武功在乌丸族里无人可敌,号称乌丸第一高手。曾经有一百多名乌丸勇士不服气,从各地主动跑到桑乾河找他比试,均遭败绩,一时间轰动北疆。 这支乌丸部落在汉人的帮助下,虽然有一部分人还在坚持从事放牧业,但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从事耕种和养蚕业,收入和生活水平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他们不但和汉人杂居,而且还互相通婚,模仿汉人的生活习惯,学习汉人的文化语言,彼此之间关系融洽。这个区域已经成了胡人和汉人和平相处,共同生活的典范。许多小部落和败亡的部落族众纷纷长途跋涉赶到这里,加入白鹿部落,寻求一份稳定和可以维持生计的生活。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白鹿部落成了所有仇视汉人的胡族人都想铲除的敌人。在他们的眼里,白鹿部落的人背离了胡人的祖志,忘记了世世代代的仇恨,为了安逸富足的生活而出卖了自己的祖宗,自己的兄弟,甚至于自己的民族,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叛徒。 拓跋锋动用了拓跋韬,拓跋晦两个豪帅,一万铁骑,准备袭击居住在桑乾河附近的白鹿部落,将他们一举击毙,彻底从地面上抹去。然而他的计划落空了。他的部队除了烧掉一些草屋外,一个人都没有杀死。整个桑乾河附近的乌丸人,汉人,统统的消失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 拓跋锋非常生气。一定是黑翎王难楼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白鹿部落的鹿破风,让他非常从容的组织部落人马全部撤离了。他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要报复难楼。 “大人,提脱大帅派来的信使来了,您要不要见他?” 拓跋锋回过头来,对着拓跋晦说道:“不见了,你叫他回去告诉提脱,明天早上我们在沮阳城下会合。” 拓跋晦中等身材,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庞,一把浓须,一双眼睛总是隐隐约约射出几丝戒备之色,看上去就是一个稳重心细的人。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眉头微皱,似乎有话要说。 拓跋锋再次回头,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拓跋晦。拓跋锋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身形高达威猛,虎背熊腰,一张紫黑色的脸上却出人意外地透出一股儒雅之气,稍稍掩盖了他眼睛内的暴戾和猜忌。 “有事吗?” “据斥候回报,鹿破风的部队在承山一带出现,被拓跋韬的部队击败逃进了太行山。小帅页石在黄獐山围住了鹿破风的家人。” “哦。”拓跋锋高兴起来,“抓住了吗?听说鹿破风有三个汉人妻子,容貌都很漂亮,可都抓住了?” 拓跋晦胆怯地望了一样拓跋锋喜笑颜开的面容,低声说道:“汉人的援军突然出现,把他们全部救走了。” 拓跋锋的脸突然就沉了下来,“这么点事都办不好。页石呢?” “页石的部队被汉军包围,已经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逃出来。拓跋韬赶去时,汉人早就跑了。” 拓跋锋十几天以来,头一次听说自己的部队受挫,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他强压住怒火,闷声问道:“损失了多少人?” “六百多人。” “知道汉军的头领是谁吗?” “豹子。” 拓跋锋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又是豹子。似乎这个豹子自从离开慕容风以来,就成了拓跋部落的梦魇。先是自己的儿子死了,接着自己的兄弟拓跋柬死了,再接着豪帅拓跋鸿死了,而且每一次拓跋部落的人都被他杀的狼狈不堪。 拓跋锋笑了起来。拓跋晦吃了一惊,诧异地望着拓跋锋。 “大人……” “好,好,好。”拓跋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们原来以为幽州刺史刘虞在熊霸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即使公孙瓒的辽东援军赶到了渔阳,他的部队在人数实力上依旧处于下风,不会抽调援军赶到上谷战场。现在看来我们错了。刘虞很可能已经看出来我军的意图,目的不是渔阳,而是上谷的沮阳,所以他在渔阳战场形势很不好的情况下,依旧派出援军。” “豹子带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我们的斥候没有找到他们。不过据估计,应该在两三千人之间。如果部队人数多,很容易暴露形迹的,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拓跋锋神色冷峻地望着河面。部队正在渡河,吵吵嚷嚷的,非常热闹。 “如果鹿破风和豹子的部队会合,他们就有四五千人,这比我们留在涿鹿的部队多。拓跋韬一部三千人已经损失了六百人,人数上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如果部队的侧翼受不到保护,粮草辎重得不到安全保证,沮阳怎么打?” “慕容风真是无能之辈,自己不出头,却让慕容绩率军,结果在渔阳惨败,还连累了我们。” 拓跋锋越想越窝火,破口大骂。 “大人,沮阳有上谷郡太守刘璠坐镇,守军至少两千人,加上代郡的兵曹掾史鲜于银的一千部队,三千人守城。按我们原来的计划,用一万五千人攻打,大概需要十天左右才能拿下。但现在汉人的援军已经赶到,攻城条件不是很好。我们是不是把留在马城部队拉过来,在涿鹿一带留下足够的兵力以应付汉军?” “不行,拓跋帷的部队绝对不能动。那三千人是我们的后备力量,不到万一决不能动。” “广宁有舞叶部落射墨赐,天水部落繁埚的三千大军,您也可以调动的。”拓跋晦轻轻说道。 拓跋锋摇摇头,“他们是弹汉山的人,这次出兵无非是为了分到更多的战利品。调他们上前线,需要大王和连首肯。大王不同意,谁敢私自调动。你不要乱出主意了。” “那……“拓跋晦想说什么,又不敢出口。 拓跋锋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我们退回涿鹿,坚守桑乾河以西区域。” 拓跋晦好象惧怕拓跋锋一怒之下杀了他似的,退了一步,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你说说。”拓跋锋指着拓跋晦的鼻子说道。 “大人,占据桑乾河以西,再逐步挤压代郡的东北地域,把战线稳定在涿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一来我们无需付出巨大的代价,二来可以避免和慕容风大人发生正面冲突,三来一旦我们出兵并州的云中郡,这里完全可以满足我们发动侧击所需要的一切。有了这一块地方已经足够了。” 拓跋锋没有说话。他轻蔑地望着拓跋晦,突然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和慕容风产生冲突?他想要渔阳,我就可以拥有上谷郡。” 旋即又杀气腾腾地说道:“一个小奴隶,能掀起多大的浪,看我这次不抓住他,生吞活剥了。” “拓跋部落这次出动一万五千人,如果仅仅就占了汉人的五座小城,一片不大的土地,那就太不划算了。大汉国已经行将就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汉人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强大了,他们就象匈奴人一样,彻底衰败了。这次我们机会好,占尽天时地利,失去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做事越来越谨慎,勇气也越来越少了。你难道真的老了吗?” 拓跋锋望着拓跋晦,嘲讽地说道。 拓跋晦好象毫不在意,固执地说道:“大人,我们必须抽调兵力回到逐鹿。现在攻打沮阳的部队接近九千人,完全可以抽调一千人回去。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必须确保粮草辎重的安全。一旦粮草出现问题,我军就会遭到……” 拓跋锋再也不能忍受,大吼一声,突然拔出腰间长刀,狠狠地剁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四节 拓跋锋的战刀剁在碗口粗的树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大树猛烈地抖动起来。 拓跋晦看到拓跋锋发怒了,没有继续说下去,缓缓退了两步。 拓跋锋吼了一嗓子,剁了一刀,似乎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完了。他慢慢地平静下来。 “十天,最多十天,我们就可以顺利拿下沮阳城,整个上谷郡就是我和提脱的了。只要拿下沮阳,部队马上就可以抽调兵力回头剿杀豹子和鹿破风。”拓跋锋转身面对拓跋晦,依然坚持不分兵。 “现在部队尚余五天的口粮。后续食物和马草正从马城运来,估计两天后到达下洛城。这批食物和马草对于我们和乌丸人来说,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因此我坚持派兵回涿鹿,这些人几天后就可以和粮草一起赶到沮阳城下。” 拓跋锋气恼地盯着拓跋晦,良久无语。 “好吧。”他权衡利弊之后,终于松了口。 鹿破风在胡子的陪同下,带着十几个侍卫,打马跑进了山谷。在胡子的指引下,他看见了坐在士兵中间谈笑风生的豹子。 豹子没有鹿破风心里想象的那样英武威风,他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士兵。如果不是胡子特意指出来,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那个年轻的士兵会是轰动北疆的豹子。在鹿破风所有见过的汉军军官里,他是头一次看见一个每月秩俸千石的官员穿戴朴素或者说是破旧,更让鹿破风诧异的是他竟然和士兵挤在一起吃饭。在等级制度森严的鲜卑国,大汉国,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有身份地位的人做出这种举动,不但会遭到同阶层人的鄙视,而且会被当作疯子和白痴。你能想象一个太守大人会和家里的奴仆围在一个桌上吃饭吗? 鹿破风和自己的两个部下,身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 李弘在士兵们的提醒下,看到了鹿破风一行人。他赶忙吞下最后几口食物,接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水喝下,然后急匆匆迎了上来。 鹿破风高大健壮,神态威猛,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的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多岁,也许是很年轻就坐上白鹿部落首领位子的原因,他看上去非常的成熟稳重,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的张狂和冲动。 两个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亲近和真诚。 “感谢大人救下我的家人,我鹿破风无以为报,自此以后甘愿唯大人马首是瞻,一切听从大人的驱使。” 李弘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在黄獐山伏击页石,无意中救下大帅的家眷,纯属巧合,这是大帅的运气好,无须感谢。” 鹿破风看到李弘既不恃功自傲,也没有以此开口要挟,心中大为感动。他自小在上谷郡长大,做为部落中的权贵,长大后又是部落首领,经常接触当地的汉人官吏,象李弘这样对自己彬彬有礼,真诚以待,不张嘴要东西的,非常罕见。除了刺史大人刘虞,这还是他第二次碰见。 双方随即各自介绍了自己的部下。李弘对鹿破风的两个手下非常欣赏。体态高大较瘦的叫鹿欢洋,是个神射手,年纪和李弘差不多,是鹿破风的胞弟。身材稍矮强壮的中年人叫恒祭,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 鹿破风命令手下从几匹无人骑乘的战马上拿下七八个鼓胀胀的布囊,笑着对李弘说道:“大人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一点小意思,略尽地主之谊。” “你们部落很富裕嘛?”李弘笑着问道。 鹿破风看到李弘笑得很难看,赶忙说道:“我们虽然不富裕,但诸位大人带着援军长途跋涉而来,一定很辛苦。我们……” 李弘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 “都拿回去吧。你们不顾危险,带着许多汉人一起逃离家园,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们。从桑乾河逃到太行山,路途遥远,一路上你们的损失一定非常惊人。拿回去。”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 鹿破风和他的部下们真得很感动。在他们的眼睛里,所有汉人的官吏都是贪婪无耻之辈,他们敲诈勒索,横征暴敛,从来不管他人的死活。而眼前的这一位是真的廉洁自守,还是如传言所说是个坏了脑子的白痴? 胡子和鹿破风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熟人。他走到鹿破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自找没趣,你不听。拿回去吧,我们这里的粮食还够用。” 李弘招呼鹿破风,鹿欢洋,恒祭三人和自己的一群部下席地而坐。 “请大帅来,是想谈谈两军合作,尽早击败拓跋锋的事。“ “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锋现在正在率部渡过桑乾河。按照他们的速度,明天应该可以到达沮阳。“ “我们最早以为涿鹿可以守上一段时间,拖住拓跋锋的部队。这样我们到了上谷之后就可以在桑乾河以西展开对拓跋锋的进攻,阻止他们占据涿鹿城,以达到断绝他们赶到沮阳和提脱会合的目的。” “如今涿鹿已失,沮阳即将被围攻,上谷战局基本上已经陷入绝境。” 李弘看看大家沮丧的脸,突然笑道:“我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大家的眼睛一亮,顿时信心倍增。李弘带领他们在渔阳战场的绝境里取得胜利,已经在部下的心里烙下了对他的绝对信任。他的那张笑脸就是大家获得信心的源泉。 鹿破风三人却心情沉重,觉得前景一片渺茫,毫无取胜的机会。失去家园的痛苦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彷徨无计。 “现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沮阳城。如果他们坚持到十天以上,即使拓跋锋和提脱的食物和草料尚余,他们的攻城器械却必须要补充。没有长箭,他们的攻城损失将会成倍增长。因此,十天以后,敌人的补给能否及时到位,应该是沮阳能否守住的关键。” “他们的补给路线无非两条,一条是从马城出发沿着仇水西岸而下,到下洛,涿鹿,再到沮阳。一条是从广宁出发,沿着仇水东岸,直接运到沮阳。但提脱的出兵并没有得到黑翎王难楼的认可,他要得到大量补给的补充有一定的困难。而拓跋峰的出兵有整个西部鲜卑的支持,他的补给应该相当充裕。所以我们估计敌人的主要补给都是从马城方向运来。” “我们的斥候全部进入敌人后方,在仇水两岸全力侦察。主力部队秘密潜入桑乾河上游,等待出击时机。” “因为服饰头发的原故,汉人和胡人差距太明显,所以我们的斥候已经不可能深入到敌人后方。斥候方面,就由大帅的人负责了。你看怎么样?” 鹿破风点点头,“大人请放心。” “我们部落有三千人马,大人的援军有两千,五千人进入桑乾河上游,恐怕很难不被鲜卑人发现。”鹿破风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按照大人的计划,即使我们打掉了鲜卑人的补给,恐怕也只能暂时缓解鲜卑人对沮阳的进攻。大人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李弘无奈的苦笑了起来,“没有。现在只能暂时解决沮阳的问题。在上谷战场,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是军队人数,还是后援补给,我们都无法和敌人相比。大汉国内现在叛乱纷起,朝廷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边郡。要想打败敌人,全靠我们自己。” 大家陷入了一片沉默,各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李弘安慰道:“现在拓跋锋和提脱好比一条双头蛇,凶猛毒辣,无人可敌。但是蛇都有七寸,那是蛇的致命之地,一击必死。现在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七寸,同样可以致他们于死地,反败为胜。所以大家要耐心一点,不要着急,更不要灰心丧气。” “袭击敌人的补给车队,五千人的确太多了,很难在桑乾河上游的狭窄区域做到机动灵活。大帅的部队常年在桑乾河附近活动,非常熟悉那里的地形,所以我想大帅如果能调拨一千五百人,我带六百人组成一营人马潜伏过去,那就非常理想了。不知大帅意下如何?” 鹿破风见李弘一再征求自己的意见,对自己非常尊重,心里很是受用,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才华智谋,还是为人处世,都是那么出色,无可挑剔。唯独遗憾的就是这个人大概在鲜卑时间呆长了,一副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的样子,而且好象也不懂尊卑礼仪,上上下下没个规矩,十分不惹人喜欢。 “一切依大人的安排行事。” “大帅统领其余人马,出动出击涿鹿,牵制留守涿鹿,潘县的鲜卑部队。” 鹿破风不自然地看了一样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桑乾河吧。牵制敌人的任务交给你的部下指挥更为恰当一些。” 李弘不解地望着他。 胡子知道鹿破风为难的原因,赶忙解释道:“大人,乌丸人应该由汉人指挥,这是规矩,谁都知道的。” 李弘顿时明白了原因。大汉人瞧不起胡人,骨子里就鄙视胡人,认为胡人天生就比自己矮一截,是个野蛮人,比自己的奴仆都要低贱。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已经有千百年的历史了,谁能改变? “什么狗屁规矩。”李弘不由地骂了一句,“命都快没有了,还要什么规矩。” 他转目看看自己的部下,除了胡子,燕无畏,田重,木桩这些出身低贱的人,其他的人,包括里宋,郑信都是一脸的忿忿不平。 “在桑乾河,涿鹿,潘县,下洛这一带,我们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还谈什么领军打仗。在这里白鹿部落的人最熟悉地形,当然应该由他们来指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还闹这种意气之争,简直……”李弘看见大家面色不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玉石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服气。 “玉大人,伍大人,里大人,郑大人随我行动吧。胡子,无畏,老伯,木桩率各部归大帅节制。” 鹿破风知道李弘他们去桑乾河事关重大,他安排鹿欢洋和恒祭两个部下都跟随李弘的部队一起出发了。 李弘骑在黑豹的背上,望着鹿破风,笑着说道:“大帅要辛苦了。” 鹿破风非常感激李弘对他和白鹿部落的信任,尤其是李弘对他们的尊重。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汉人官吏那里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谢谢大人的信任。” “大人临行前,可还有什么交待?”胡子问道。 李弘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们只是牵制敌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敌人交手。” 鹿破风和胡子几个人连连点头。 半夜,部队走到距离桑乾河一百里的丹石山,李弘命令部队停下宿营。 一个乌丸人在恒祭的带领下,一路飞跑,找到了睡在马腹下的李弘。 “大人,鲜卑军队突然离开桑干城,朝着我们的方向急速赶来。” 李弘猛地坐起来,睡意顿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五节 “他们也有可能在澄亭转向往潘县?” 恒祭考虑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距离澄亭多少里?”李弘问道。 “大约三十里。” 鹿欢洋,玉石和几个军候,屯长闻讯赶来。听完乌丸斥候和恒祭的介绍,玉石突然说道:“大人,我们可以在澄亭伏击他们。” “不管鲜卑人打算干什么,他们只有不到一千人,而且肯定要到澄亭。这是个好机会。” 李弘笑了起来:“我们是去干什么?” 众人不语,脸上都显出惋惜的神色。 “我们是去袭击敌人的补给,是去打他们的七寸。如果我们贪图一时的痛快消灭了这股敌人,我们的行踪马上就会暴露,后面的任务还怎么完成?不要因小失大。” “命令部队立即启程。恒祭,立即多派斥候到澄亭,监视敌军动向。”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山野。接着雷声从远处炸响,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震耳欲聋。 “要下雨了。走吧。”李弘大叫道。 清晨,大雨终于袭来。雨下得又猛又密,好象天塌了似的,没完没了。远处的群山隐没在浓浓的雾霭里,若隐若现。山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好象得到了甘露的滋润,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清新和美丽。浓郁的清香弥漫在水雾里,随风飘荡在空气中,沁人心脾。地面上的小草悄悄的换上了嫩绿色的新鲜皮肤,仿若凝脂玉露,让人心醉,不忍触摸。 李弘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身上。他象一个孩子一样,在瓢泼大雨里又蹦又跳,好象得了宝似的,大喊大叫,全然没有一个军司马的样子。 他不时地停下来,拉着雷子和几个侍卫观看四周迷人的风景,时不时的欢呼雀跃。他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空气,与眼前的雨水,雾霭,天地浑然成为一体,他陶醉了。 雨越下越大,渐成滂沱之势,巨大的声音渐成轰鸣之音。水珠又大又猛,砸在脸上都隐约生痛。雨水汇成无数道溪流在山野间跳跃。 “大人……”恒祭一连喊了三声。 李弘转过头来,神情兴奋地道:“怎么样?桑干城的敌人到了哪里?” “他们往潘县方向去了。” “哈哈……”李弘笑了起来,“正如恒祭小帅所料,敌人在澄亭转弯了。你怎么看上去很紧张,有什么事吗?” 恒祭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睁大双眼再次叫道:“大人,这么大的雨,一定会引发山洪,到那时桑乾河水会暴涨,我们渡河就危险了。” 李弘吃了一惊。他抬头眯着眼睛望着阴沉沉的天。天上黑云密布,厚重而阴霾。 “我们距离桑乾河还有多少路?” “大约四十里。” 这时鹿欢洋也急急忙忙驱马跑来。他的意思也是要加快行军速度,抄近路,争取在中午过河。 “你们估计这场雨要下多久?”李弘问道。 两个人茫然地摇摇头。 “北方的雨季一般在七月到八月之间,雨水大,但雨季短。五月份下这么大雨比较少见。”恒祭说道。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中午务必赶到桑乾河。”李弘大声命令道。 拓跋韬一把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从城楼上探身下望。 大雨中,鹿破风的军队耀武扬威地列队于城下,低沉的牛角声号撕破雨幕,四处响起,把巨大的雨声都压了下去。在队伍的最前列,一字跪着十个鲜卑俘虏。 今天,这已经是白鹿部落的人第四次在阵前示威,斩杀鲜卑俘虏了。 随着一声冲天的牛角号声响起,刽子手的大刀劈下,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射。褐红色的血液立即融入了雨水里,四处流溢。乌丸人兴奋的喊叫声冲天而起。 “豪帅,我们冲出去,宰了鹿破风这个杂种。”小帅拓跋貉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他昨天奉命带着一千人返回涿鹿,想到自己捞不到攻打沮阳的战功,正一肚子气无处可发。 拓跋韬眉头紧锁,阴沉着一张消瘦的脸,默不作声。 鹿破风的行为大违常理,让他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阴谋。鲜卑人出动一万多大军一路夺城拔寨,势如破竹,横扫整个上谷郡西部。在如此形势下,无论汉人的官府,军队还是百姓,都是闻风而逃。鹿破风的白鹿部落虽然有个三千人马,但根本无法撼动鲜卑大军,他自知不敌,携带整个部落逃进了太行山。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又下山,联合人数稀少的汉军前来捋虎须,不是发了疯,就是在耍阴谋。 虽然拓跋锋率主力渡过桑乾河去攻打沮阳,涿鹿一带只剩下两三千军队,但要对付人数相差无几的鹿破风部,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即使不能歼灭鹿破风,但要把他打痛,赶进太行山还是绰绰有余。所以拓跋韬认为鹿破风一定是想诱他出城,在什么地方伏击自己。他严令手下,不要出城接战。 他想到明天后方的补给就要运到下洛,他的部队要在潘县,涿鹿,桑乾河边的鹿县一带组成一道防御阵势,保护全部补给一路平安的送到沮阳。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那关系到一万多人的性命。 “豪帅,鹿破风今天是第四次杀我们的兄弟了。你给我一千人马,我一定拿他的人头回来见你。” “再不出击,城内的兄弟会闹事的。” “豪帅,我已经忍不住了,我要带人杀出去。” 拓跋韬的身后围上了十几个大小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天,吼叫声几乎把拓跋韬的耳朵都震聋了。 城下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牛角号,一阵欢呼,不用看都知道一颗人头又落地了。 城楼上的骂声,吼叫声响成一片,无数的长箭呼啸而去。虽然射不到,但也算发泄发泄愤怒的情绪。 “豪帅……豪帅……”叫声连成了一片。 拓跋韬突然转身,一脸的杀气。部下们立即闭嘴,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拓跋韬凌厉的眼神从每个将领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说道: “谁敢出战,杀无赦!” 众人顿时气倒。 拓跋锋的部队顶着瓢泼大雨,赶到沮阳城下。 提脱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站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心灾乐祸地望着远处鲜卑人在手忙脚乱的扎营。 “还是大人有先见之明。我们昨天赶到,正好躲过了这场雨。否则就要和鲜卑人一样狼狈了。”一个提脱的部下望着正在大雨里忙碌的鲜卑士兵,开心地说道。 提脱得意地笑了起来。提脱个子不高,非常富态,一张圆乎乎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几乎看不出来五官的分布。唯独那双眼睛,半眯半合之间总是露出一丝诡异,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拓跋锋在涿鹿磨磨蹭蹭,一座小城打了八天。他想害我,哼……”提脱冷冷一笑,“做人不诚实,总是算计别人,迟早要吃亏。” “遄结,你马上到拓跋锋的大营,问他要食物和马草。” 提脱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说道。 遄结愣了一下,迟疑着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锋只剩下了五天的口粮。按照这个天气,他的后续补给能否如期运到都要成问题。现在去问他要牛羊,岂不是……” “按照事先和他的约定,部队到沮阳之后,补给都由他提供。拓跋锋太算计了,他不想到沮阳后给我们提供食物和马草。于是他在涿鹿迟迟不进行决战,拖到现在才赶到沮阳。好了,现在他只剩下五天的食物,而后续补给要在六七天之后才到,自然是不会有牛羊给我们吃,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这个无耻的小人。假如我们都要相信他,现在岂不是不战自溃了。”提脱阴笑着说道。 “你去要牛要羊,他自然没有。你就代我羞辱羞辱他,然后告诉他,乌丸人没有吃的,只好杀马。这马是要偿还的。还有,乌丸人饿肚子,没有力气打仗,战场自然就不去了。” 大帐内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李弘望着汹涌奔腾的河水,耳边听着河水奔雷般的轰鸣声,心急如焚。 雨时大时小,依旧下个不停。 白鹿部落的士兵对桑乾河地形的熟悉超过了李弘的想象。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山林间飞速行走,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河边。然而,河水已经上涨,他们错过了涉水过河的最佳时机。 士兵们聚集在河边,望水兴叹。 不久,河水开始暴涨。傍晚时分,山洪终于暴发。其惊天动地,摧枯拉朽之势,令人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鹿破风秘密安排在仇水河沿岸的斥候暗桩传来了消息。这批人是鹿破风在撤出桑乾河时留下的,他们一直在给鹿破风提供着最新的情报。 在距离下洛城八十里的箭冠屯发现了鲜卑人的补给车队。车队庞大,牛羊上万,有两千多名士兵护送。如果加上车队的马夫和杂役,也有三四千人。 真是幸运。部队刚刚赶到桑乾河,就传来了敌人补给的消息,好象冥冥之中有老天相助一般。大家都非常兴奋。李弘随即召集大家商议应对的办法。结果一筹莫展,竟然找不到半个消灭这支车队的办法。大家无计可施,满腔的热情顿时凉了半截。 因为山洪暴发,部队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渡河。即使过了河,敌人的部队人数比自己这支部队还多,围歼自然不成。从箭冠屯到下洛一路上没有险要地势,伏击找不到地点。 李弘让大家再召集下级军官议一议,自己一个人走到河边,默默地看着奔腾的河水,想着心事。 “大人……” 鹿欢洋怕他出什么事,和雷子两人跟了上来。 “去年,我在鬼不灵山,被拓跋柬苦苦追杀,最后和他一起坠落悬崖,掉进了濡水河。当时也是山洪暴发,濡水河水位暴涨。我差一点就被淹死了。幸好我抓到一棵飘在河里的大树,侥幸留得一条性命。” “大人好运气。”鹿欢洋笑着说道,“桑乾河比濡水河要窄得多,水流湍急。它一路飞奔,由此向东,在煌辰和仇水会合,然后在鹿县它突然向南转了个大弯,直奔广阳郡而去。大人若由此掉下去,恐怕我们到鹿县才能找到你。” 李弘和雷子大笑起来。 “一路上没有河湾吗?到鹿县太远了,我早就死绝了。” “我们这里就是一个陡弯,往下二十里还有一个。那地方在潘县上游,过去只要是雨季,那里就要决口,所以当地人都叫它沙口。当初我们白鹿部落迁到这里,年年都要遭受洪涝。堤坝一旦决口,滔滔洪水一泻而下,连绵上百里,一直到仇水河,几乎淹没了整个下洛县。每年发大水都要死许多人,百姓们生活困苦。后来当地百姓在上谷郡几任太守的带领下,年年上堤修建加固,修修停停,停停修修,十几年了,至今尚未全部完工。” “那象今天这样的大水,沙口会决堤吗?”李弘问道。 “这样的大雨如果下两天,就是不决口,那段堤坝估计也要倒了。”鹿欢洋苦笑着说道,“不过,决口了也没有关系。今年大家为了避祸,都逃到涿鹿一带,很大一部分跟着我们逃进了山里。就是淹,也是淹死鲜卑人。” 鹿欢洋突然眼睛一亮,狂叫起来:“有了,我们可以掘开沙口,淹死鲜卑人。” 李弘顿时目瞪口呆。 第二天,大雨如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上午,涿鹿城外,鹿破风的三千人闲来无事,在大雨里展开了赛马比赛。 中午,桑乾河北岸的下洛城里,一千名鲜卑士兵飞速出城,到距离县城三十里的坎子岗接应从箭冠屯赶来的补给车队。 下午,桑乾河南岸的潘县城内,一千五百名鲜卑士兵出城往东,沿着桑乾河一路疾驰,赶到下洛城对岸的渡口警戒。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桑乾河南岸一百多里的涿鹿城里,鲜卑人突然打开了北门,三千名士兵在拓跋韬的带领下,昂然走出涿鹿城。正在南门赛马的鹿破风大惊,慌忙带着部队快速遁去。拓跋韬接到消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随即他命令拓跋貉带着本部一千人马赶到鹿县渡口,自己率领两千骑兵不慌不忙向桑乾河方向行去。 下午晚些时候,补给车队在三千骑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接近下洛城。 傍晚,雨势渐小,逐渐停止。 就在这时,沙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拓跋韬突然听到沙口决堤的消息,胸口如遭重击,一时间头晕目旋,几乎不能呼吸,差一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豪帅……”侍卫们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将他从战马上扶了下来。 拓跋韬勉强稳住心神,指着传令兵,颤抖着声音说道: “立即赶到潘县城,涿鹿城,命令所有部队,抛弃一切辎重,连夜启程赶到鹿县。” “快马赶到沮阳,告诉大人沙口决堤,我军所有补给全部失去。” “我们立即赶到鹿县,准备渡河撤退。” 半夜里,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好象谁在哭泣一样,幽怨而悲伤。 李弘的部队紧紧跟在从潘县撤退的鲜卑士兵后面,飞速追赶。 战马狂奔在泥泞的路上,溅起满天的黑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响彻了漆黑的夜空。马背上的骑士一个个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融在黑夜里,就象幽灵一般。 “大人,部队右侧有大队骑兵出现。” 一个斥候突然从黑夜里冒了出来,迎着李弘高声大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六节 李弘望着小雨朦朦的黑夜,对着斥候喊了一嗓子:“再探。” 随即回头对号角兵喊道:“命令部队,小心戒备,全速前进。” 鹿破风的部队从半夜开始,就跟上了从涿鹿紧急撤出的几百名鲜卑士兵。他们实在不明白,敌人为什么突然放弃涿鹿城,没命一般奔向鹿县方向。他和胡子分成前后两军,他领白鹿部落的士兵在前面,胡子统率汉军骑兵在后面策应,预防被敌人伏击。 下半夜,他接到斥候汇报,得知与自己平行方向有军队在行军,吃了一惊,赶忙带领部队偏离大道,小心前进。 黎明时分,两支部队几乎同时发现对方,原来是自己人,虚惊一场。 鹿破风看到一脸一身黑泥巴的李弘,不禁失声大笑了起来。 “大帅,涿鹿的敌人撤退了吗?”李弘一面催马猛跑,一面大声问道。 “是的,敌人突然弃城而逃。我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追了下来。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敌情有变化吗?” “我们反败为胜了。他妈的,真是奇迹,你相信吗?”李弘兴奋的大声叫道。 鹿破风心里一阵狂喜,他猛抽战马一鞭,奋力赶上李弘,几乎是吼着说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沙口决堤了。洪水一泻而下,把敌人的全部补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鹿破风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沙口堤破了……?” 突然他咆哮了起来:“是不是你派人挖的?” 李弘看着他愤怒的双眼,好象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本能的连连摇头。 “那道堤坝我们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投入了大量的财物,好不容易才修好,抵挡一般的洪水绝对不成问题,怎么可能会倒?才下了两天不到的雨,会有多大的山洪,怎么可能会冲倒?” 李弘心虚,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做声,只顾低头猛跑。 鹿破风和他的父亲,父子两代人带领族人和桑乾河附近的百姓,在当地官府的支持下,历经千般辛苦,万般磨难,终于在沙口修成了一条坚固的大堤。那里有他们的血汗和希望。没有想到还没用上几年,就又化作了一场泡影。大堤的倒塌对鹿破风的刺激好象远远大于打败敌人。 鹿破风吼了两嗓子,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他心里的喜悦已经被大堤的倒塌冲得一干二净。他心痛,失望,甚至有点沮丧。 但战士们,无论是乌丸人,还是汉人,都在黎明的雨幕里,疯狂地催打着坐骑,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庆祝这突然降临的,不可思议的胜利。 鹿破风看到了恒祭。 “沙口堤决口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鹿破风恶狠狠地望着他,咬牙切齿。 恒祭为难地点点头。 “大帅,你冷静一点。鲜卑人占据了我们的家园,如果不赶走他们,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堤坝坏了我们可以修,但家园没了,我们到哪里去?一年四季躲在山里吗?” 鹿破风痛苦地叫起来:“为了修那条堤坝,十几年来族内死了几百人,连我父亲都死在堤坝上,你们……” 恒祭望望四周欢呼的人群,大声叫道:“大帅,我们从桑乾河逃进太行山,不也死了几百人吗?不要生气了,所有的仇恨我们都应该从拓跋人身上找回来。拓跋锋失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桑乾河,难道你不高兴吗?” 鹿破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高兴不起来,虽然他知道破堤也是无奈之举,打败鲜卑人比什么都重要,但他就是舍不得那条堤坝。他对它有感情。 “鹿欢洋在哪?”鹿破风问道,随即他醒悟过来:“是他带人去沙口堤的?” 恒祭一脸的苦笑。 “主意也是他出的吧?这个臭小子,回头我剥了他的皮。” 他无处发泄,只好猛抽了战马几鞭,回头高吼: “快啊。赶到鹿县杀光鲜卑人。” 鹿欢洋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他和三百多名士兵躲在沙口附近的小山上,饱受风吹雨打,冷得直哆嗦。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水泽,白茫茫的一片。从缺口处传来的巨大水流声隐约可闻。 “小帅,这场大水两三天差不多能退净吧?”一个百夫长坐在鹿欢洋的旁边,懒洋洋地问道。 “如果今天不继续下雨,估计差不多。希望鲜卑人还能留点东西给我们。”鹿欢洋笑嘻嘻地说道。 那名百夫长不由地乐了。 “你做梦吧。这么大的水,地势落差又大,水流湍急,还能留下什么?牛还是羊?” “不过这大堤破了,今年要化不少力气修了。” 鹿欢洋立即就换上了一副苦瓜脸。 “你说大帅会不会为了这件事找我算帐?” “当然。你等着捱鞭子吧。”那名百夫长心灾乐祸地笑道。 拓跋锋一个人坐在大帐内正在享受丰盛的早餐。 突然,拓跋晦一身雨水冲了进来。 拓跋锋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自己在吃饭的时候受到打扰,更不喜欢自己的部下未经禀告就闯进他的大帐。他冷冷地瞅着拓跋晦,等着他说话。 “沙口决堤了。”拓跋晦惊慌地几乎是喊着说道。 拓跋锋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地盯着拓跋晦,慢慢吞下嘴里的牛肉,伸手去拿几上装着马奶的金碗。 “拓跋韬派人传来消息,昨天桑乾河山洪暴发,沙口决堤,洪水一泻而下。我们的牛羊,马草,辎重在下洛城外全部被洪水冲走,三千多士兵,一千多马夫杂役,踪迹全无,估计也被洪水卷走,生还渺茫。” 拓跋锋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就象没有听到似的,一口喝掉碗中马奶,然后缓缓放下手上的碗。 “大人,我们立即撤兵吧。军中尚余三日口粮,正好够我们撤到广宁附近。迟恐军心大乱,不战自溃啊。” 拓跋锋突然站起,愤怒地大吼一声,双手抓起木几,狠狠地砸向地面。“咔喳”一声,木几从中折断,几上的木盘,金碗凌空飞起,甩落到大帐四处,食物撒满了一地。拓跋锋犹不解气,奋力一脚踢向地上折断的木几。两截木几飞射而出,碰到结实的牛皮帐篷上,坠落地面。 拓跋晦似乎非常熟悉拓跋锋的脾性,默默地站在一旁,任由他发泄心里的怒火。 “怎么会变成这样?”拓跋锋怒气冲天地叫道。 “桑乾河下游的水势如何?”拓跋锋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转头问道。 “据斥候来报,水位暴涨,已经没有办法涉水过河。留在涿鹿,潘县的部队估计很难全身而退。” 拓跋锋气得再次大叫一声。 一场大雨,仅仅因为一场大雨,一支强大的军队竟然落到如此惨败的境地。 足够大军人马吃半个多月的牛羊没了,武器补给没了,运送补给的部队被水冲走了,留守涿鹿潘县加上从代郡桑干城赶过来的部队总共五千多人被困在桑乾河西岸,随时处在断粮被围的危险之中。 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夺走了。 拓跋锋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碗,叹了一口气。 上午,李弘率领五千大军赶到了鹿县桑乾河边。 部队不待休息,立即列成冲锋阵列,准备随时对河边的敌人发动攻击。 拓跋韬利用桑乾河河堤,背靠桑乾河,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地。河面上几只牛皮划子在两岸来回穿梭,一只小划子一次只能运两个人。这些小划子本来是斥候队执行任务时用的,现在却拿来做逃命的工具,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李弘驱马走到敌人长箭射程之外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鲜卑人的布阵。然后带着雷子和几个侍卫跑回自己的阵前,用牛角号招来各部的军官。 鹿破风看到李弘镇定自若,胸有成竹,非常老道娴熟的派兵布阵,心里暗暗钦佩。自己虽然做白鹿部落的首领已经有四五年了,但论到带兵打仗,自己在次数和规模上和这个北疆传奇般的人物差距太远。鹿破风知道他参加过几次上万人规模的大战,其中驹屯大战,卢龙塞大战,前不久的渔阳大战都是的。参加这种规模的战斗,可以帮助一个战士积累丰富的战斗经验,迅速提高战斗素养和心理素质。打仗役和打仗斗是不一样的。经历过打仗役的战士对战役和战斗的理解会远远超过只参加过一般战斗的战士。 一般来说为将者都期盼自己有就会参加这种大规模的战役,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碰到一次。李弘却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连续经历三次,实在让人羡慕。 “明天还会下雨吗?”李弘等几个军候和白鹿部落的恒祭,两个千夫长都匆匆赶来后,笑着问道。 天上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去,虽然没有太阳,但也不至于再下暴雨。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立即驱散了压在各人心头上的紧张。 “明后天大概都不会下雨了。桑乾河的水位应该在两三天后迅速降下。我们若想吃掉拓跋韬,必须就在这两天。”鹿破风大声说道。 “拓跋韬从军几十年,能征惯战。他今天背靠桑乾河,摆下这么个半圆形防御阵势,想必就是要死守,坚持到河水下降后涉水而逃。强攻之下,我军伤亡一定很大。”玉石缓缓说道。 “军候大人这么说,莫非有什么妙计?”鹿破风立即问道。他知道面对一班穷途末路的敌人,强攻肯定损失巨大。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死伤太多。 玉石摇摇头,望向李弘。 “拓跋韬以长矛兵密集布阵在最外侧,以此来对付我军的冲击。半圆阵的两侧是弓箭兵,帮助长矛兵防守。圈内是伺机进行反冲击的铁骑。这种铁桶一样的阵势最是难攻,尤其他们还不需要防备背后,他们只有全神贯注对付前方就行了。” “如果我军强攻,恐怕他们没有死绝,我们就已经死光了。”李弘轻松地笑着说道。 大家的脸上神色凝重,都不解地望着李弘。看他那个样子,好象不打了似的。 “我们不打了。”李弘果然如是说道。 大家一片哗然。虽然打起来之后部队损失可能要大一些,但放着眼前的一大砣敌人不打,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大人……”鹿破风十分生气地喊道。 李弘一面笑着,一面示意大家不要嚷嚷。 “我军连日在雨水中往来奔波,十分疲惫,的确不宜作战。而且我们轻装简从,没有充足的口粮,没有足够的箭枝,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根本不具备攻坚战的能力。所以这一战,我们不打。 “拓跋韬的部队一直呆在城里,昨天下午才开始活动,他们的体力比我们好,口粮比我们的足,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他们的士兵都知道此战关系生死存亡,其斗志又旺。” “权衡之下,不打为好。真要打起来,一旦让敌人翻了盘,那就贻笑天下了。” “大人莫非另有歼敌妙计?”里宋问道。 李弘摇摇头。 “敌人所有的补给已经被大水冲走,其主力部队得到消息后,必然以最快速度从沮阳撤走。拓跋韬的部队因为不能过河,被困在这里。他们前有大河,后有追兵,外援断绝,粮草即将耗尽,在这种情况下,其士气必然低落。但他们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两三天后,桑乾河水位下降,他们可以趁机逃脱。” “我们若想将他们全部歼灭,只要彻底断绝他们的这个希望就可以了。” “怎么断?”燕无畏随即问道。 “你可以想一想?”李弘笑着说道,“想想看,用什么办法最好?” “盼望老天下雨肯定是不可能。”燕无畏迟疑着说道,“如果对岸有一支我们的部队就好了。” “无畏说得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岸出现我们的部队,彻底断绝敌人过河逃窜的念头。” “敌人不能过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过河?”胡子沮丧地说道。 “郑大人不在,莫非大人让他到沮阳搬援军了。”伍召突然大声问道。 “对。伍军候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拓跋锋只要接到补给失去的消息,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撤退,半点都不会耽搁。这个时候,时间比性命都重要。提脱随即就会跟着撤走。今天晚些时候沮阳城下不会再有敌人了。只要沮阳城守军出动一千人连夜行军赶到这里,拓跋韬和他的五千士兵除了投降别无他途。” 李弘双手一拍,冲着鹿破风笑道:“大帅现在可放心了?” “鲜卑人凶悍,他们如果一定要突围呢?”鹿破风立即问道。 “如果我们有一万人,你认为拓跋韬还会强行突围吗?”李弘问道。 “一万人?”鹿破风惊讶了,“你们还有援军?” 李弘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七节 拓跋锋的大军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狼狈不堪,走的时候却象一阵风似的,迅速快捷,悄无声息。 提脱得到拓跋晦送来的消息后,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难过的几乎要抽自己几个嘴巴。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没想到这次亏吃大了。天上下了两天雨,自己就亏了个血本无归。这次他全然不顾黑翎王难楼的劝阻,说服了上千部落共同出兵,联合拓跋部落的军队入侵大汉国。原先以为能赚个饱,没想到一场大雨,一场洪水,将所有的美梦都击了个粉碎。 “是真的吗?”他环顾围在四周的手下,苦笑着问道。 “大人不必在意胜负。老天不帮忙,谁都无能为力。一路上我们势如破竹,攻城拔寨,缴获的战利品颇为丰厚,补偿这次部队的损失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次汉人得天相助,侥幸保得上谷。下次,他们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遄结站在他身后,小声劝慰道。 提脱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双手空空而回。他想起难楼那双鄙视自己的眼睛,心里就冒火。就这样回去,自己肯定要遭到难楼的责难。他想做上谷乌丸族的大王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没有难楼的信任,没有显赫的战功,没有强大的实力,这个大王的位子怎么坐得上去?他这次出兵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借助拓跋锋的手消灭白鹿部落,杀了白鹿部落的鹿破风,绝了难楼想立鹿破风为上谷新大王的心思。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看到气势汹汹的汉军和乌丸人突然象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拓跋韬和几个手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大帅,对面是豹子李弘的旗号,我们小心他使诈?”小帅拓跋貉指着远处逐渐消失的战旗,大声说道。 豹子的悍勇,对拓跋部落的人来说,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部落三位首领的性命,先后葬送在他的手上,其中还包括一位名震鲜卑的豪帅拓跋鸿。 “他的人数和我们相当。他攻我守,他要吃亏的。现在他率部退下,意图压制我们,给我们的士兵制造压力和恐慌。”拓跋韬摇摇头,低声说道,“他很聪明,是个难缠的对手。” “我们能逃出去吗?”拓跋貉迟疑着,轻声问道。 他是拓跋锋的侄子,非常年轻。拓跋韬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我们要想平安回去,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老天帮忙,不要再下雨了,河水的水位在三天内降下来。我们撤退地匆忙,除了常备的干粮,没有其他粮食。三天后我们若能成功渡河,一路上也要杀马充饥。二是这几天希望汉军不要有援军赶来。如果他们有足够的人马,完全可以发动攻势,击败我们。背靠桑乾河,我们没有回旋余地,战败是迟早的事。第三……” 拓跋韬慢慢转过身躯,指着桑乾河对岸,苦笑道:“如果沮阳城的守军及时出击,占据对岸,我们就彻底完了。” 拓跋貉心情沉重,望着浑浊的河水,久久无语。 下午,拓跋锋派来的斥候在对岸射来木牍。鲜卑人,乌丸人没有文字,传讯就在一块木板上画上几个符号。拓跋韬看过之后,随手把木牍丢进了河里。 “大人有什么口信?”拓跋貉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拓跋韬苦笑。 “大军已经开始撤退。我们只能自生自灭,自求多福了。” “大帅,我们可以杀出包围,一路向西进入代郡,再转而向北返回马城。虽然路途遥远,但比守在这弹丸之地要强。”一个拓跋韬的手下突然提议道。 “部队没有粮草补给,后面又有追兵,长途跋涉之后,能有几人返回草原?”拓跋韬反驳道。 “大帅,我们深入大汉国境作战,为什么食物存量这么少?如果我军尚有十日的口粮,也不会这样狼狈?”一名千夫长愤愤不平地说道。 拓跋韬默然不语。拓跋锋执意不听他和拓跋晦地劝谏,一意孤行,结果造成今天这个惨局。人算不如天算,自古亦然。 傍晚,天上下起了小雨。 拓跋部落的士兵在狭窄的防御阵势里轮流警戒,时刻防备远处的敌人突然来袭。轮班休息的士兵躲在帐篷里,大家一堆堆围在一起,呆呆地看着奔腾的河水。虽然距离对岸只有八十多步的距离,近在咫尺,但在士兵们的心里,它却是那样的遥远,难以逾越。 拓跋韬为了稳定军心,将几十名斥候送到对岸之后,立即命令士兵们把几只牛皮划子全部毁了。谁都不准过河,独自逃生。 雨越下越大,大家的心情就象灰蒙蒙的天空,沉重而阴霾。 第二天清晨,拓跋韬迷迷糊糊的刚刚睡着,就被斥候的吼声惊醒了。 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敌人进攻了?” “大人,汉人的援军来了。” 拓跋韬不知是睡眠太少还是心力交瘁,身躯不听使唤地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到泥泞的河堤上。 “多少人?” “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从战旗上看,是广阳郡的人马,大约两三千人。” 到了中午,雨虽然停了,但形势却越来越糟糕。 汉人的援军又来了一批,他们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万。而且,汉军肆无忌惮的把大营扎在了距离鲜卑人防守阵势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看到汉军大营密密麻麻的帐篷,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战旗,往来奔驰喧哗叫嚣的骑兵,感受着笼罩在战场上空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鲜卑士兵的心理防线遭到了巨大的冲击。面对汉军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惊恐万分,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下午,致命的打击终于来临。 对岸的斥候传来最后一个消息后,逃之夭夭。 沮阳城里的守军赶到了桑乾河。 看着对岸一字排开,雄纠纠,气昂昂的骑兵,拓跋韬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事情的发展都给他说中了。他想到的,汉军也都想到了,而且迅速完成了对他的包围。 现在,他就是一只死鳖。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发动进攻?”鹿破风高兴地问道。 “进攻?”李弘惊讶的说道,“我们现在五千人不到,怎么进攻?” 鹿破风笑起来:“我们伪装援军,源源不断赶到大营,一定吓坏了拓跋韬。只要我们往前一冲,保证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大帅着急了。你想报仇?”胡子笑道。 “当然。拓跋韬当时气势汹汹,率部一路杀来,嚣张得很。我们除了撤退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他落在我的手上,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大帐内的人都大笑起来。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李弘一边热情地招待大家吃饭,一边笑道。 鹿破风不解地望着他。 “你不吃吗?”李弘问道。 “你这里除了饼,就是一锅汤,我吃什么?”鹿破风不客气地说道,“没有酒,没有肉,实在难以下咽。” 李弘和几个军官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我们不能和你比。你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有酒有肉。马奶你都不喝改喝酒了,可见你多奢侈。”胡子立即调侃道,“你们都说汉人富裕。你去看看我们的士兵吃什么?天天吃这个,就已经很有口福了。” 鹿破风摇摇头。 “消灭了拓跋韬,我请你们吃一餐。” “好哇。”大家都兴奋地叫起来,就连李弘也食欲大动。 他指着鹿破风说道:“早知道你这么富裕,上次就应该收下你的礼物,给士兵们加加餐。” “我一块请了。”鹿破风豪爽地一挥手,“什么时候展开攻击?” “不打。”李弘说道,“围着他,逼他们投降。” “把你们辛辛苦苦修好的堤坝挖了个大口子,很是对不住。我又没有什么东西赔给你,就赔给你五千个鲜卑俘虏吧,怎么样?” 鹿破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昨天早上他一时失态对李弘大吼大叫,虽然李弘不以为意,但他总觉得有些失礼。 “五千个俘虏,运气好加上一个拓跋韬,能换回来不少东西。你再狠狠宰拓跋锋一刀,保证大有收获。”玉石笑着对他说道,“大帅这次要发财了。” 鲜于银也是渔阳人。他长得清秀,白白净净的面孔,书卷气浓厚。北方人尚武,他也不例外,箭术很好。他出身渔阳官吏家庭,家境比较殷实,自小受到良好教育。鲜于银为人乐善好施,喜交朋友,在渔阳很有点小名气。 郑信赶到沮阳时,拓跋锋和提脱的大军都已经撤走。太守刘璠正在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势汹汹的敌人怎么突然之间走了。接到李弘的来书,刘璠赶忙召集府衙的一班官吏商讨李弘的请求。 一班文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后竟然决定按兵不动,直到探明敌人已经确实撤回边境以后,再做打算。 只有鲜于银一个人提出了反对。他认为李弘对战局的说明已经很透彻,现在出兵支援李弘部,赶到桑乾河阻击鲜卑人撤退,完全正确。但没有人听他的。所以他向太守刘璠提出,由自己率本部一千骑兵前去支援,责任自负。他的部队隶属于代郡,可以不受太守刘璠的指挥。 刘璠非常愉快地答应了。打胜了,功劳他最大,指挥有方。打输了,部队是代郡的,责任由鲜于银负,何乐而不为。 “郑军候认为河水何时可以退下?” 鲜于银讲话和他的外表一样,文质彬彬,不急不慢。 郑信看看天空,笑道:“快了。我们坚守在这里,彻底断去了拓跋韬的归路,看他还有什么办法逃跑?” 鲜于银点点头,赞道:“李大人计划周全,心思慎密,此计的确是高。能够从容包围,歼灭五千多鲜卑人,十几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我能有幸参加,非常高兴。” 郑信笑起来,“汉军这几年给他们打惨了。这次也叫他们尝尝我们大汉铁骑的厉害。” 第三天,拓跋韬的部队开始缺粮。士兵们非常惊慌,一个个情绪失控,到处都是叫声,争吵声,更有甚者,一言不和,挥刀相向。 桑乾河的水位降得非常缓慢。 拓跋貉和几个军官急匆匆走进拓跋韬的大帐,要求向西突围,逃一个是一个。 “谁能逃掉?”拓跋韬冷笑道。 “突围就是全军覆没,一点可能都没有。” “那怎么办。现在士兵的情绪正在逐渐失控,再不想办法,同样也是全军覆没。”拓跋貉激动地说道。 “水位下降的速度非常慢,这两天即使降下来,也达不到人马涉水渡河的深度。”一个千夫长说道。 “汉军的骑兵就在对岸。如果我们强行渡河,会被敌人的长箭全部射死在河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安全到达对岸。”另外一个千夫长沮丧地说道,“如今东西两面都是死路。早知我们要陷在这样的绝境里,还不如当初直接往西到代郡,或许那个方向才是生路。” 拓跋韬摇头苦笑,“豹子的部队是从潘县方向追来,这说明他们当初就埋伏在潘县上游一带。如果他们在潘县上游阻击我们,或者干脆把南岸的堤坝挖了,我们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拓跋貉突然惊叫起来:“豪帅,你说沙口的堤坝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挖断的。” 大帐内一时哑雀无声。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惨败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这时,一个百夫长在帐外大声叫道:“禀告豪帅,汉军从阵外射来木牍。” 拓跋韬看到木牍上的符号,顿时面如土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八节 木牍上,秃头的小人儿跪在长头发小人儿的面前。汉军在叫他们投降。 “我宁愿死,也绝不投降。”拓跋貉狂叫着,又蹦又跳,破口大骂。几个千夫长都不做声,有的看着拓跋貉,有的低头沉思。 “你知道我们拓跋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西部鲜卑第一大部落吗?你知道红日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衰落了吗?”看到拓跋貉逐渐冷静下来,拓跋韬忽然问道。 拓跋貉好象叫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不言语。 “如果红日部落的落置鞬谛敖一万大军没有在星梦原全军覆没,红日部落如今依旧是西部鲜卑第一大部落,无人能够撼动他们的位置,包括大王和连都不行。我们吞并了起鸣部落,代替了红日部落,成了西部鲜卑第一。我们为什么可以毫不费力的吞并赫赫有名的起鸣部落。因为他们部落的五千大军全部丧失在驹屯战场上。” “起鸣,虎,长鹿三个大部落在驹屯战场上各自丧失了五千大军,结果他们被灭了族。你在鲜卑族里还能看到他们的部落吗?” “大水冲走了我们三千骑兵,现在这里还有五千名士兵。我们可以誓死一战,战死沙场固然光荣,但拓跋部落却就此被歼灭了八千大军,加上一个月来攻打汉军的损失,我们失去了一万军队,和红日部落一样,我们虽然不至于灭族,但已经沦落为一个小部落了。成百上千曾经依附我们的部落将会离去,我们再也召集不到上万的军队,拓跋部落可能就此衰败下去。” “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野狼部落的宴荔游,他们随时可以取代我们的大人成为西部鲜卑的大首领。” “事实是残酷的,部落没有人口,就没有实力,没有实力,就只能是别人的附属品。现在,你想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拓跋貉气急败坏地叫道,“东部鲜卑的几个大部落攻打卢龙塞失利,损失惨重,他们不就没有灭族吗?” 拓跋韬点点头,“你说得对。可他们哪个部落一次就损失了八千人?飞马和木神都是大部落,损失一两千人他们还是可以承受的。东部鲜卑最大的百战部落在星梦原一战损失四千人之后,元气大伤,没有几年时间根本就恢复不过来。所以,现在整个东部鲜卑没有哪一个部落是慕容风的对手。弥加和整个东部鲜卑现在都听慕容风的。慕容风现在得到中部和东部鲜卑多数部落的支持,他的势力如今在鲜卑无人可及。在这种情况下,保证我们拓跋部落的实力非常重要。” “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怕死,想投降而已。”拓跋貉愤怒地说道。 “为了拓跋部落,我们可以逃跑,也可以投降。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部落的实力还在。难道你的名声比整个拓跋部落的将来都重要吗?” “大人要花多少财物才能把我们赎回去,你知道吗?部落怎么会不伤元气?” “只要人在,部队还在,无论多少财物,我们怎么送出去的,都还可以怎么夺回来。难道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拓跋貉一时语塞,可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气得脸都紫了。 “你想明白了吗?”拓跋韬追问道。 拓跋貉虽然愤怒难平,但也不得不承认拓跋韬说得对。在草原上,弱小的部落常常今天投降这个,明天依附那个。他们也是迫于无奈,为了自己的生存和部落的将来,只能忍辱偷生。这种事他们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可是投降世世代代都是仇敌的汉人,在心理上他的确不能接受。 望着拓跋韬刚毅的眼神,憔悴的面容,他突然感觉到一个领军者心里的压力和肩上的责任。 一切都是为了部落和民族,为了将来。 突然他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他冲着拓跋韬点点头,神态立即平静下来。 “你代表我们,去一趟汉军大营,见见豹子。”拓跋韬缓缓说道。 拓跋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睁大了双眼,求助似的望着拓跋韬。 一个人去汉军大营。他连想都不敢想。 拓跋韬的五千大军在被围的第五天放下了武器。 虽然背后桑乾河的水位已经降了下来,但没有人再去关心。士兵们饥饿难当,一个个盼望着赶紧走进汉军大营,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鲜于银,郑信带着一千骑兵全部过河,尾随在鲜卑士兵后面,防止出现意外。 拓跋貉引着拓跋韬和几个千夫长走近了李弘的大帐。 拓跋韬看到了李弘。虽然从没有见过,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李弘披散的长发,高大的身躯,普通的相貌,和善的笑容,破旧的甲胄,在人群中非常不显眼。拓跋貉第一次看到李弘,就把他当作了侍卫,闹了个笑话。李弘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一头散发,也不梳理,也不带冠,放荡不羁,象个疯子一样。 鹿破风坚决反对招待拓跋韬,因为就是他带着部队,横扫整个桑乾河,逼得白鹿部落几万人大逃亡。 李弘笑他小气。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各凭本事,谁跟谁都没有私仇。现在对方败了,投降了,给餐饭吃吃,互相认识认识,人之常情嘛。鹿破风很生气,说那你招待他大饼清汤好了。李弘一听急了,泱泱大国,用大饼清汤招待投降将领,传出去太丢人了。一定要鹿破风拿酒拿肉。鹿破风没办法,只好答应,心里暗暗嘀咕,看不出来这人还死要面子。 李弘迎上去,握着拓跋韬的手,笑着说道:“你派来的这个拓跋貉厉害,死缠烂打谈条件,你们这哪里是投降,简直就跟投靠我们一样嘛?” 拓跋韬非常尴尬地苦笑了一下。第一次做俘虏,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大人对我等恩情,日后必当报答。”拓跋韬语调僵硬地说道。 拓跋貉在汉军大营混了两天,好象和几个汉军将领都很熟似的,赶忙给拓跋韬引见。 鹿破风拒绝前来。 拓跋貉其实没有提什么条件。投降嘛,有什么条件好提。但他说了一个让李弘不得不答应的条件。他们是投降大汉国军队,不是投降乌丸人。所以他们五千人应该由汉军看管,而不是白鹿部落的乌丸人。这样一来所有的俘虏就不是白鹿部落的战利品,而是汉军的战利品。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如果拓跋锋要赎回他们,不是和鹿破风谈,而是和上谷郡的太守大人谈。以大汉国一贯对胡人的政策,都是用怀柔手段笼络胡人,必然要价较少,大占便宜。尤其现在的幽州刺史刘虞,乐善好施,唯恐怠慢了胡人,更是好对付。拓跋貉的这一着,让李弘始料不及,不禁对年轻的拓跋貉大为钦佩。 鹿破风虽然不痛快,但听说五千多匹战马,所有武器,鲜卑人留在潘县,涿鹿的辎重都归白鹿部落,他高兴的嘴都笑歪了。 李弘随即亲自出营,把鲜于银和郑信接了进来。鲜于银的年纪比李弘大几岁,和鲜于银相仿。李弘听鲜于辅说过他,知道他一些事情。豹子的传闻北疆人人皆知,鲜于银自然不会对他陌生。两人一见如故,彼此都很亲热。 听说和拓跋韬等人一起吃饭,鲜于银兴趣大起。他是代郡府衙的兵曹掾史,掌管一郡的军事,代郡和拓跋部落是相邻,他当然想趁机了解一下拓跋部落的将领,尤其还有闻名鲜卑的拓跋四大豪帅之一的拓跋韬。 拓跋锋率领大军回到马城,部队得到补给,终于摆脱了危机。他们的损失最大,五千多人阵亡,五千多名士兵被俘,大量粮草辎重丢失。 提脱的大军直接退回到广宁。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月,除了在居庸城下折损一千多人以外,一无所获。 捷报随即传递到沮阳,居庸,渔阳等幽州各处。 鲜卑人的两路入侵计划彻底失败。虽然他们还占据着边境一带的几个县城,但已经威胁不到幽州腹地了。 逃到太行山的白鹿部落和各地百姓开始携家带口,陆续返回家园。 逃到居庸和沮阳的各地官员们纷纷带着下属赶回各人的辖区。 李弘的部队,恒祭的部队,在鹿县桑乾河附近的大营里,看守着五千名鲜卑俘虏。 鹿欢洋带着三百多名士兵在洪水退后,第一时间赶到下洛城及其周边地区,果然收获颇丰。 太守刘璠根据李弘的战报,重赏了鹿破风和鹿欢洋,以及白鹿部落的骑兵们。李弘部也受到了幽州刺史刘虞和上谷太守刘璠的犒赏,从军官到士兵人人喜笑颜开。 拓跋峰以最快的速度,派人请黑翎王难楼出面,邀大汉国上谷太守商谈赎回俘虏一事。 因为涿鹿县城的部队已经全部阵亡,看守鲜卑俘虏的事自然由李弘的部队承担。虽然不少军官士兵都想回家,右北平郡太守刘政也派人来催,但上谷郡太守刘璠还是借口把他们留下了。李弘的军职太小,又是边军编制,虽然秩俸有千石,但他本人在太守,县令的眼里,远没有郡府府衙里秩俸三百石,四百石的掾史重要。他的部队被撂在大营里,很长时间没有人过问。此时太守刘璠和各地的官吏为了重建家园,恢复生产,无不忙忙碌碌,日夜操劳,谁都顾不上去慰问一下这支长途跋涉,远道而来的援军。李弘不以为意,他在军营里抓紧时间整军训练,忙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地官吏,官府对他的轻视。 鲜于银的部队不久接到代郡太守刘恢的命令,回代郡去了。 五月底的一天,李弘得到从沮阳传来的消息。 刘虞指挥田楷部,公孙瓒部,阎柔部,在广平和熊霸的部队打了几战,互有胜负。熊霸得知拓跋锋和提脱在上谷战场失利之后,立即领军退回到白檀。渔阳战场随即以汉军彻底击败鲜卑入侵大军而结束。 护乌丸校尉箕稠得知汉军在渔阳战场获得胜利之后,随即在居庸重整部队,率领汉军从居庸出发,准备从胡人手上夺回广宁城。 黑翎王已经和幽州刺史刘虞,上谷太守刘璠商谈好拓跋部落赎回全部俘虏的条件。拓跋部落的军队退出马城,撤回边境,并交纳一定数量的战马和牛羊等牲畜做为赔偿。因为上谷的郡国兵主力已经随箕稠北上,所以押运俘虏到马城的事只有交给李弘的部队。考虑到俘虏太多,路上容易出事,太守刘璠派人与白鹿部落的首领鹿破风商量,准备征用他一千部队协助汉军。鹿破风当即应允,由恒祭,鹿欢洋领一千铁骑相随。 拓跋韬和他的部下虽然都成了俘虏,没有了战马和武器,但由于是整军投降,所以部队的士兵依旧按建制,非常有纪律,平静的生活在俘虏大营里,耐心地等待着部落首领派人赎回他们的性命。 李弘接到上谷太守刘璠派人送来的正式文书之后,立即叫来拓跋韬,拓跋貉和几个千夫长,把具体情况告诉了他们,希望得到他们的合作。拓跋韬痛快地答应了。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他们心里都非常激动。 三千名骑兵,五千名俘虏,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他们在李弘的率领下,从鹿县启程,浩浩荡荡踏上了北上马城的征途。 第三天,部队开始渡桑乾河。 李弘站在大堤上,指着沙口方向,问站在旁边的鹿欢洋,“沙口大堤的缺口已经堵上了?” “暂时堵上了。到了秋天,要重新修。”鹿欢洋轻声说道。 “听说鹿破风狠狠地打了你几鞭子。”李弘笑道。 “没办法。那是部落人十几年的心血,被我三两下就刨了个大口子,怎么会不心痛?我也心痛,让大帅打两下,解解气,也是应该的。”鹿欢洋苦着一张脸,无奈地说道。李弘大力拍了他肩膀几下,表示自己的安慰。 这时,郑信飞马赶来。 “大人,刺史府别驾从事魏攸,兵曹从事鲜于辅,上谷郡府五官掾窦弘联诀赶来,急着要见你。” “知道什么事吗?”李弘急忙问道。 郑信摇摇头。 “看他们的神色,好象有什么急事。会不会是鲜卑人变卦了?” 站在旁边的拓跋韬和拓跋貉脸色大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九节 公元185年6月。 魏攸年纪较大,大约四十多岁,身形瘦弱,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小眼睛,一说话就眨巴个不停。李弘在卢龙塞见过他一次,知道他是刺史刘虞大人的亲信,说话做事都干净利索,精明能干。 郡府五官掾窦弘面色红润,圆圆的一张脸,笑眯眯的看上去非常和善。他是太守刘璠大人的心腹,为人处世很圆滑。他擅长和胡人打交道,在各族中都有人缘,常常出面解决一些棘手的事。在北疆官吏中非常有名。 能够再次看到鲜于辅,李弘心里非常高兴。 他在大帐中和三位大人寒暄了一番,立即说上了正题。 “子民,这次和鲜卑人交换俘虏的事,下面的百姓和士兵是不是都有看法?”魏攸笑着问道。 “是的,意见大了。大家都认为刺史大人和太守大人卖得太贱了。”李弘笑着说道。 “那你怎么看?”窦弘立即问道。 “汉胡两族应该和平相处,这样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世世代代的仇杀,除了死亡和贫穷,什么都得不到。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持这种看法的应该还是大多数。所以我非常赞成两位大人的决定,双方应该和为贵,不打仗最好。对胡人采取怀柔政策,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总比终年累月的打仗好。让百姓在和平与安宁的环境中修养生息,其实也是我们打仗的最终目的。如果不用打仗就能做到,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大人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窦弘赞道。 “子民,你认为鲜卑族里,对大汉国威胁最大的是慕容风,还是拓跋锋?”魏攸又问道。 “两个都是,差不了多少。幸运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非常大,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这次入侵,如果两人同心协力,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打到蓟城了。鲜卑国自从檀石槐死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完全控制鲜卑三部,其日渐衰落之势已经不可避免。” “但现在情况起了变化?”魏攸缓缓说道。 李弘吃了一惊,“死了一个?” 窦弘笑着摇摇头。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慕容风打算趁着拓跋锋大败之际,联合西部鲜卑的几个大部落,一举歼灭拓跋锋。”鲜于辅神色凝重地说道,“他们计划另立魁头为王,铲除和连。” “消息准确?”李弘有点不相信地追问道。 “绝对准确。这是从慕容风身边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鲜于辅郑重地说道。 李弘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们真厉害,连慕容风的身边都安排了人。佩服佩服。不过这次的确是扳倒拓跋锋的好机会。趁着他元气大损,军心不稳,喘息未定之际,群起而攻之。好,好办法。大帅出手,就是不凡。” 三个人同时严肃地望着他。李弘立即感觉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旦慕容风得手,整个鲜卑国就是他的天下,他可以为所欲为。”魏攸忧心忡忡地说道,“慕容风对大汉国的野心由来已久,如果他手握鲜卑三部雄兵,必会攻击我大汉。以我大汉现在的形势和现状,很难阻止他的进攻。” “所以,刺史大人和太守大人商量了许久,决定主动和拓跋锋合作,阻止慕容风的计划。”窦弘轻轻说道。 李弘有些头晕了。 “三位大人能不能说得明白些。” 三个人互相望望,好象都不愿意开口。魏攸用眼睛瞅瞅鲜于辅,意思叫他说。 鲜于辅抱歉地冲着李弘笑笑,缓缓说道: “我们已经秘密联络了拓跋锋,拓跋锋也急切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我们私下里商定了一个计划。但是这个计划执行起来非常复杂。第一,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朝廷知道。和敌人联手合作,无论为了什么事,都有私通敌国,背叛大汉之嫌疑。一旦事情泻露,传到朝廷,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大做文章,两位大人和我们就有诛灭九族之祸。第二,双方之间的配合必须默契,不能露出破绽。要想瞒过慕容风和拓跋锋身边的叛徒,我们之间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能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被敌人发现。第三,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必须是双方都能绝对信任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保证拓跋部落继续生存的情况下,也要趁机浑水摸鱼,重重打击他们,削弱鲜卑人的力量。” “刺史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去。” 大帐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我们得到的任务是送俘虏到马城去,不出意外的话士兵们一路上非常安全。但是如果我们参予这个计划,部队就处在非常艰险的环境里,士兵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李弘考虑了半天,犹豫不觉。 “战争已经暂时结束,许多士兵都可以回家了。让我带部队去参加鲜卑人的内讧,而且还是帮助一个刚刚入侵我们大汉国,对北疆各地犯下滔天罪行的敌人,这……” “这让我怎么对部下说?”李弘为难地摊开双手,哭丧着一张脸。 第七天,李弘的部队到达野烽围。 此处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是个天然的好牧场。但因为战乱,乌丸人和汉人都放弃了仇水附近的这块宝地。这里位于北疆的边境,实在太危险。 郑信按照李弘的安排,在半夜里跑到仇水对岸,接来一个鲜卑人。 李弘请对方坐下,仔细打量着。这人身躯高大,体格健壮,黑脸膛上一双眉毛象两把黑刷子一样又浓又粗,一脸虬须,厚实的嘴唇,看上去就是个粗蛮大汉。但李弘随即就惊讶了。他听到了一口柔和的很好听的纯正汉语。 “您是豹子大人吗?” 李弘点点头,嘴里说道:“你的大汉话讲得非常地道,是自己一个人学的?” “我父亲曾经被汉人俘虏,在洛阳呆了十几年。我是跟父亲学的。”那个大汉一点都不紧张,很随意地笑着说道。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李弘满面堆笑着问道。 “舞叶部落从属于弹汉山王庭,我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大人射墨赐。” 李弘更惊讶了。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鲜卑神箭射墨赐?当年铁狼每次提到你都赞不绝口,说你的神箭之技第一天下。能看到你真的很意外。”李弘兴奋地站起来,围着射墨赐转了两圈,一脸的仰慕之色。 “能得到神箭铁狼的夸奖,实在是我的荣幸。我父亲生前对他的箭术非常推崇。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现在更是不可能了。” 李弘想起铁狼,心里有些失落。 “你的部队不是在广宁城吗?” “提脱撤回来之后,广宁就让给他了。我和天水部落的繁埚大人都率部回弹汉山了。” “刘大人就是通过你和拓跋锋联系的?”李弘奇怪地问道。 射墨赐点点头,好象不愿意说出具体的情况,没有说话。 李弘因为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所以他的脑海里对铁狼最初灌输给他的东西记得非常深刻。他见到自己一直崇拜的射墨赐,自然的就对他产生了很亲近的感觉。 “你参予这事,迟早会被慕容风知道的。将来你在鲜卑怎么混下去?”他关心地问道。 射墨赐感激地冲他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答应刘大人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可以说说吗?” “等拓跋锋和慕容风的内讧结束之后,我们部落就脱离鲜卑,迁到大汉国腹地居住。” “为什么?”李弘吃惊地问道。 射墨赐苦笑了一下道:“原因很多。过去我们部落在很远的北方草原上生活,檀石槐征服我们之后,大家迁到了弹汉山。不久父亲率部随檀石槐攻打大汉国,战败被俘,音讯全无。部落因此受到排挤,被迫迁到边境居住。在边境生存很困难,这你也知道,但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父亲回来后,一直想把部落迁到大汉国腹地去。他暗中数次托人找到几任上谷太守,提出迁居要求,均遭拒绝。父亲到死都念念不忘此事。这次刘大人主动提出来,只要我帮助他,就允许我们部落迁到桑乾河附近居住,地方任选。所以我就答应了。” 李弘呆呆地望着他,担心地说道:“你有把握把部落几万人口安全地迁到桑乾河附近?” 射墨赐摇摇头,神情坚决地道:“事在人为,一定有办法的。 李弘钦佩地望着他,“到时候如果要帮忙,你就说一声。” 射墨赐很感动,站起来要拜谢李弘,给李弘伸手拦住了。 “说说你和拓跋锋的计划,我们怎么配合?” “可以把拓跋韬叫来吗?”射墨赐问道。 第八天。清晨。 李弘把玉石,伍召,胡子,里宋,燕无畏,木桩,郑信,田重八个军候,假军候以及恒祭,鹿欢洋请到了大帐内。 “大人请我们吃早饭吗?”玉石笑着问道。 “早饭是一定要吃的。另外,我要说一件事。”李弘笑着一边请大家坐,一边说道。 “大家可以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等到李弘说完,大帐内哑雀无声。只有李弘一个人喝稀饭的声音清晰可闻。 “整件事大家都要配合好,不能失败,更不能出差错。” “厉害关系我已经说过了。大家都是兄弟,是兄弟就应该肝胆相照,齐心协力。虽然我们没有什么富贵共享,但我们患难还是可以共享的。” 大帐内哄堂大笑。 居住在代郡的乌丸人,匈奴人非常多,民族混居情况非常普遍。他们以部落散居为主,这里没有固定的集中居住地区,没有极具威胁性的大部落,没有一呼百应的大首领,虽然这种情况有利于当地官府的管理,却因此衍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代郡的马贼非常多,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多,异常猖獗。 进入六月之后,代郡的马贼突然消失了。平常在山野间,草原上横行霸道的大大小小的马匪,就象化作了空气一般,无影无踪了。 所有的马贼都被代郡最大的马帮黑风狂的首领拳头召集到了犁谷。 三千多名马贼集中在山谷里,人人都拿到了一份厚礼。他们被告知,受鲜卑野狼部落的宴荔游大人之邀,前往葬月森林做一笔买卖。事成之后,再赏一份厚礼。 “什么买卖?”乌丸人,匈奴人,鲜卑人,汉人,各个民族的土匪集中在一起,人声鼎沸,大家互相好奇地问着。 野狼部落的小帅旌樾带着一千铁骑突然出现在犁谷。拳头不敢怠慢,赶忙叫自己的副手铁钺出谷迎接。 “叫拳头来见我。”旌樾眯着眼睛,神情倨傲,他用马鞭指着铁钺的鼻子大声说道。 马城是代郡的一个边境县,它位于仇水河西岸,是抵御外族入侵的第一道屏障,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第九天,部队进入代郡马城县境。 望着前面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森林,李弘不由地停下战马,发出一声由衷地赞叹。 “真是好地方。这就是葬月森林吗?”李弘指着前方,大声问道。 跟在后面的恒祭立即说道:“是的。如果绕过这片森林,需要多走三十里才能到马城。但是如果穿林而过,只要再走六里就可以看到马城了。” “大家都走葬月森林,除了生意人。做生意的怕自己的货物被马贼劫持,宁愿绕道而行。”鹿欢洋随后跟上来,补充道。 李弘点点头,“葬月,这个名字很好听。森林里的路宽吗?” “十几匹马并排走都不觉的挤。”鹿欢洋说道。 部队陆续进入森林。 森林里的路虽然坑洼不平,但非常宽,大概经过不少人的修整,路面上连一棵树桩都看不到。大路两旁的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树叶照射下来,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留下了数不清的斑驳残影。林子里到处都是灌木,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花草随处可见。鸟儿和小动物们受到惊吓,四处乱窜。由于常年光照不足的原因,林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和腐气。 森林里的路大约有五里长,大家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到了尽头。 出了葬月森林,李弘顿觉眼前一亮。 森林内外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是安静幽雅的月夜,一个是阳关灿烂的白昼。置身于这两个世界的边缘,李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想到了生和死,想到了痛苦与快乐。 就在这时,李弘感到了黑豹的不安。 他警觉的四处张望,随即飞身下马,全身卧倒地上,侧耳细听。 突然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狂吼起来:“偷袭,敌人偷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节 旌樾看着乱哄哄的队伍,一窝蜂地冲了出去,嘴里还狂呼小叫着,全无章法,更看不到什么阵列队形。 他瞪着身边的拳头,愤怒地吼起来:“你的人都是一群白痴。拓跋人和汉人的大部队还在葬月森林里,你们不听命令擅自发动攻击,想干什么?” 拳头黑着一张脸,拽都不拽他,冷冷地说道:“你如果再说我的人是白痴,我就带人走路,让你这个白痴去死。” 旌樾狂暴地叫起来,唰的一声抽出了战刀。两边的侍卫们纷纷喝叫起来,各执武器,做势就要搏斗。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拳头三十多岁,是个匈奴人。他自小带着族人做马匪,心狠手辣,桀骜不顺,在北疆很有名气。 他止住手下的冲动,指着旌樾的鼻子,轻蔑地说道:“要不是看在宴荔游的份上,我今天剥了你的皮。” 随即他不再搭理脸色发紫的旌樾,拨马追赶自己的队伍去了。 “小帅……” “敌人刚刚出林,拓跋人和汉人的大部队还在葬月森林里。这班马贼耐不住性子提前发动攻击,不但暴露了队伍,还坏了我们的大事。大人真是糊涂,怎么可以和这班白痴合作。”旌樾气怒攻心,犹自大声的叫喊着。 “小帅,我们该怎么办?”他的部下焦急地问道。 “命令部队,沿着森林边缘急速前进,不行就追进葬月森林,一定要杀尽拓跋人。” 李弘带着恒祭,鹿欢洋以及一千白鹿部落骑兵,展开雁行冲锋队列,风驰电掣一般迎向呼啸而来的敌人。 将近三千名马匪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铺天盖地。马蹄身震耳欲聋,轰隆隆的巨大声音响彻了森林的边缘。旌樾的野狼铁骑突然超越了大队,他们沿着侧翼,象一支犀利的长箭射向了汉军的腰肋。 李弘大吼一声:“左转,左转向北……” “左翼改前部,立即脱离战场,脱离战场……” 牛角号声猛然响起,低沉而凄厉的声音顿时超越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战士的耳朵里。 胡人自小长在马背上,从小到大都在不停地接受着骑兵训练和战火的熏陶,他们稳定的心理素质,娴熟的控马技术和绝对的服从实在是让汉军骑兵望尘莫及。 李弘看着白鹿部落的骑兵战士们处惊不变,有条不紊,他们依照牛角号声的指挥,在战场上任意驰骋,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心里很羡慕。若想让汉军骑兵达到这个水平,恐怕没有长时间的训练很难做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这样的一支铁骑呢? 汉军的突然转向,不战而走,大大刺激了偷袭他们的敌人。那些乱七八糟的马匪们以为自己人多,吓跑了汉人,一个个兴奋的叫嚣着,疯狂地追了下去。 旌樾的目的不是袭杀汉军士兵,他要杀的是拓跋人,是汉军押送的俘虏。 “告诉那班白痴,不要再追汉人了,随我们杀进葬月森林。我们按人头给赏。” 野狼部落的号角声惊醒了那些马匪。大家突然想过来,自己是来杀拓跋人的。杀汉人,一点好处都没有,纯粹是白费力气。于是大家你呼我叫,互相打招呼,纷纷拨转马头随着野狼部落的骑兵杀进了葬月森林。 拓跋人没有武器,没有战马,杀气来就象杀小鸡一样酣畅淋漓。大家心里乐滋滋的,一拥而上。 拓跋部落的俘虏们惊惶失措,哭爹喊娘,象潮水一般疯狂的沿着森林中间的大路转身就逃。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到可以射击的范围。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棵大树突然轰然倒下,几个追击的士兵措手不及被砸个正着,当场死于非命。高速奔驰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森林的入口处,士兵们还在往里蜂拥而来。 旌樾一手拉住扬蹄耸身而起的怒马,一手握着马鞭指着大树大吼:“搬开它,搬开。” 最前排的十几个骑兵战士飞身下马,合力抬起巨木将它移到路边。葬月森林的大路上人喊马嘶,叫骂声冲天而起。后面的战士受到前面士兵的阻碍,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自己杀不到人,取不到人头,焦急地破口大骂。 拳头带着自己的黑风狂马帮骑兵冲进了森林。 旌樾回头望着路上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愤怒地骂了几句。在巨木被士兵们移动到大路中间时,他已经按捺不住火烧一般的心情,怒咤一声,率先打马飞奔而出。 拓跋人的逃亡速度太快了,他们象受惊的兔子一样,以夷非所思的速度狂奔着。 野狼部落的铁骑在前,铁钺带着马帮匪众在中间,拳头的大部队在后,大家神情激奋,一路上急速飞奔,喊杀声不绝于耳。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深入森林一里多路,而大队人马的尾部还在森林外面狂奔追赶。 李弘的部队看到敌人突然放弃追击,立即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返身倒过来开始追击敌人。拳头听到禀告,冷冷一笑,大声说道:“告诉后队,全速前进进入森林,我倒要看看他汉人敢不敢追进来?” 旌樾部队离拓跋人越来越近了,他仿佛看到手无寸铁的拓跋人在铁蹄下惨嚎,在战刀下亡命,他的双眼内充满了残忍,他好象已经闻到了熏人欲呕的血腥,手上已经沾满拓跋人的鲜血。 就在这时,一棵大树在巨响声中轰然倒塌,旌樾的视线立即被它挡住了。 这次更多的士兵不待旌樾叫喊,一个个滚鞍下马,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手忙脚乱地移动大树。这棵大树离地尚有半人高,士兵们不好出力,虽然抬树的人越来越多,但大树移动的速度却非常慢。 旌樾狂怒不已,他拔出战刀,左挥右劈,大喊大叫,嘴里骂骂咧咧。整个追击队伍再次停滞下来。拳头的部队全部进入了葬月森林。李弘带着白鹿部落的骑兵战士正在高速飞驰,很快就要接近森林。 “杀,随我杀过去,呼嗬……”旌樾挥舞着战刀,声嘶力竭地叫道。 “呼嗬……,呼嗬……”士兵们齐声呼应,巨大的叫喊声直冲云霄,回荡在森林深处。 “杀……”旌樾看到大树移开,回身举刀再次狂吼,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追击队伍再次启动,密集的马蹄声逐渐汇合成奔雷一般的轰鸣,响彻了葬月森林,似乎要把这片巨大的森林拦腰劈开一般。 拓跋人恐惧的脸就在旌樾的眼前摇晃,狂奔的身躯就在咫尺之外,马上就要展开杀戮的刺激令旌樾热血沸腾,他疯狂地吼叫起来。 李弘率领的铁骑在距离葬月森林大道五十步的地方突然停下。 “杀……”李弘高举手中钢枪,纵声高呼。 十几把冲锋的牛角号声同时吹响,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森林深处几乎同时响起冲锋号角,声音由森林边缘一直延续到森林中间,似乎有几百把号角在同时吹响,低沉的声音差不多掩盖了森林里几千匹战马奔腾的轰鸣声。 旌樾遽然一惊,他从飞奔的战马上突然直起身躯,抬头四望。 满目都是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的灌木,闻到的都是潮乎乎的空气。 身后士兵惊诧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闻声向前望去,前方一直没命一般逃窜的拓跋人突然就象炸了营一样,轰然四散,象大路两边的树林深处逃出。 恐惧的念头从旌樾的脑中一闪而过。五千名拓跋人,怎么追到现在还没有杀死一个?这些人为什么到现在才逃进树林?而且是在牛角号响起来之后?突然有几百把牛角号在森林里响起,难道拓跋人的大军早就埋伏在这里?前面一直逃窜的拓跋人难道是诱饵,他们的目的是想把我们全部引进森林?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看到汉军逃窜,以为跟在后面的拓跋人手无寸铁,他只要一冲就可以结束这些人的性命。他完全忽视了一个问题。跟在拓跋人后面的汉军部队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难道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沿着林中大路落荒而逃?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陷进了敌人的埋伏。他想命令部队停下来。 事实上已经根本不可能。部队纵形一字排开,长大一里多路,命令传达要一定的时间,即使前面停下来了,但后面的部队不知道,依旧狂奔而来,拥挤在一块,不但调不了头,还会成为敌人攻击的靶子。只有冲,一直往前冲,依靠速度冲出敌人的伏击。 他张口准备叫喊。 他看到了拓跋韬。他张大了嘴,惊呆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和临行前宴荔游大人的交待差的太远了。 宴荔游叫他和拳头一起,带人埋伏在葬月森林附近,击杀拓跋人的俘虏。这样一来,拓跋人不但损失严重,大汉人也没有办法兑现承诺,对双方都是个打击。他以为这个任务太简单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看到拓跋韬本身并不值得惊奇,惊奇的是看到腰系战刀,手拿弓箭的拓跋韬。 “放……”拓跋韬大吼一声,长箭呼啸而出。跟在他后面的几十名战士对准飞奔而来的敌人同时射出了手中的长箭。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大路两旁的密林里飞出了无数的长箭。 刺耳的啸叫声被巨大的牛角号声和战马的奔腾声所淹没,它们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林中大道上。 奔袭的敌人被眼前的长箭惊呆了。 他们茫然地望着,手足无措,脑中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 “噗嗤……噗嗤……””长箭及体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密集的惨叫和恐惧的吼声。战马乱窜,互相冲撞,它们痛苦的嘶叫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 马匪们都沉浸在杀人领赏的兴奋心情里,完全没有料想到死亡离自己这样近,来的这么突然。 他们以自己特有的狡猾和凶残,全然不顾生死,疯狂地往两旁的树林里跑。但是长箭太过密集,死得更快。往前,往后跑,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自己人,一点缝隙都没有。 长箭疯狂的呼啸着,任意吞噬着无辜的生命,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敌人纷纷中箭,死伤惨重,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和时间。 旌樾奋力一刀,磕飞敌人的长箭,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嗓子: “冲,冲出去……” 号角兵举号狂吹,还没有吹上几声,已经身中三箭,仰面跌倒马下。 旌樾带着极度恐惧的士兵开始再次加速前冲。 拓跋韬冷笑一声,回头喊道:“建起路障。” 大路两旁同时有七八棵大树先后倒下,发出轰然巨响,立刻把大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旌樾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嚎叫。 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鲜卑士兵瞄准了他的咽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一节 长箭厉啸而出,刹时射穿了旌樾的脖子。 旌樾在马上抖动了一下,接着双手张开,战刀脱手,身躯滚落地面。随后奔驰而来的战马从他的躯体上飞一般地践踏而过。 拳头看到长箭如飞而来,几乎本能的从马上飞身跃下,一猫腰躲到了战马的侧腹,紧张的四处寻找逃生的机会。做为马匪头子,他多次被官府,部落的人围剿,成功逃生的经验非常多。但这次他也畏惧了。看到头上呼啸往来的密集箭雨,听到周围痛苦的惨叫呻吟,他不由的毛骨悚然,手脚冰凉。死亡的影子笼罩在他的心里,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密集的箭阵突然停了下来。 受伤的人大声惨叫着,有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不堪。活着的人躲在战马或者死尸的下面,动都不敢动。空气中迷茫着浓烈的血腥味,除了伤者的叫喊,战马的嘶鸣,战场上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甚至连林中小虫的叫声都没有,显得非常的诡秘。 死一般的寂静。 惨烈的死亡气息笼罩在血腥狼藉的战场上,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 大路两旁的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那些埋伏在林子里的人好象凭空消失了一样,寂静无声。 一个趴在地上的士兵鬼头鬼脑地抬起头,四处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准备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咻……” 一支长箭突然从树林里射出,发出异常可怕的凄厉啸叫,准确无误的将那个士兵钉在了地上。 “火……”不知道那个士兵突然发现横在大路上的大树被敌人点燃了,而且大树已经开始燃烧起来。随即整个大路两旁的灌木丛都开始陆续被点燃。由于是春天,林中潮气重,树木水份多,一时难以烧成大火,但呛人的浓烟已经冲天而起,慢慢地弥漫到整个战场上。 “起火啦……” 敌人恐惧而无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惨叫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战场,甚至有胆小的士兵已经抵受不住死亡的恐惧,失声痛哭起来。 忍受不了的士兵纷纷站起来想逃跑,但随即就被更多的长箭射死在路上。 葬月森林里一时间成了恐怖的屠宰场,数千士兵的性命随时都要失去。 “投降,我们投降……”拳头眼看被敌人死死包围,前后左右都没有出路,而敌人又有放火烧林的打算,心里大惧,赶忙叫喊起来。 “快叫啊,再不叫就要烧死了,叫啊……”他不停地吆喝着,催促附近的手下放声大叫。 先是一小伙人喊,慢慢的变成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希望求得一条性命。 喊声终于有了反应,大路两旁燃烧的灌木立即被扑灭了。 幸存下来的人看到希望,喊得更加有劲了。 “所有人放下武器,依次走出树林。谁敢反抗,全体格杀。” 林子里突然传出呼叫声,好象是一班人在齐声高吼发出的,声音巨大,立即就把敌人凌乱的叫喊声压了下去。 几个胆大的士兵立即丢掉武器,解下背在身上的箭壶,高举双手,提心吊胆的慢慢走到路边。 看到躲在林中的敌人信守诺言,果然没有发动攻击,士兵们立即争先恐后地站起来,丢掉武器,一溜小跑往树林外逃出。他们知道林子的外面,刚才故意逃跑的汉军现在一定堵在大路入口,出去一个,捆绑一个。 拳头看到了铁钺,他紧张地四处望望,小声问道:“那个白痴呢?” “旌樾被拓跋人射死了。”铁钺赶忙凑到他身边,小声道。 “拓跋人……”拳头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旌樾的侍卫刚才告诉我的,他们是被拓跋人堵在前面的。拓跋人全部有武器。” 拳头往树林深处小心地看了一眼,气愤地低声说道:“他妈的,拓跋人怎么会和汉人合作。我就是奇怪了,没有七八千人,那里有那么密集的箭阵。这里难道有什么秘密?”接着他转动着一双狡猾的眼睛,疑惑地说道。 “肯定有秘密。宴荔游那个老鬼是不是骗了我们?”铁钺点点头,一边跟在前面的士兵后面小步走着,一边说道。 “宴荔游没有理由骗我们。”拳头摇摇头,随即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这下完了,三千多人都葬送在这里,刘恢那个老狗估计牙都要笑掉了。” “他们的,这个豹子就是厉害,连拓跋锋都要吃瘪,何况我们。当初叫你不要答应宴荔游,你不干,一定要和豹子较量较量。这下好,几乎所有的兄弟都叫你较量光了。”铁钺不满地望着他,气乎乎地道,“一盏茶的功夫,四千人就让人家一锅端了。这打什么战?” 拳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不再做声。 一个时辰之后,两千四百多名俘虏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由两个特长的绳子串在一起,想逃都没有办法。还有四百多名伤者被抬出了森林。他们躺在地上,不停的大声呻吟着。草地上,缴获的武器堆得象小山一样,缴获的战马由白鹿部落的人集中在一起。 李弘十分不解地看着胡子和燕无畏押着两个大汉朝自己走了过来。 左边的大汉一看服饰就知道是个匈奴人,三十多岁,中等个,一张饱经风霜的长脸,一双狡猾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让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危险,让人不由地产生十分戒备的心里。另外一个人年轻多了,矫健灵活,一张充满朝气的脸,脸上总是带着坏坏的笑。 现在两个人看上去都很沮丧,没有什么精神。 “大人,我们抓到拳头了。这是他的小老弟铁钺。”燕无畏指着两人说道。 李弘恍然大悟。 代郡太守刘恢重金悬赏捉拿的两个人,今天一起抓了个正着。代郡的马贼多,多如牛毛,但这两个人却是名气最大的,做了不少坏事,民愤较大。 两个人一起抬头望着李弘。看到他如此年轻,两人的眼睛里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铁钺的眼神里甚至还有几丝钦佩。 “你是豹子?”拳头不客气地问道。 李弘点点头,笑着说道:“刘大人知道抓住了你们,一定很高兴。” “被你抓住,自然免不了一死。不过我这小弟年纪轻,跟着我没几年,一直没做过什么坏事,希望大人能留他一条性命。” 李弘惊讶了,他注意地看看拳头,然后严肃地说道:“如果一个月之内,你能说服这些人全部改恶从善,加入汉军抵抗胡人的入侵,我就免了你和铁钺的死罪,让你们戴罪立功。” 拳头吃了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做主?” “我有右北平太守刘政大人的授权,可以以卢龙塞边军的名义招募士卒。短期内我们还有战斗,如果你们立了战功,我自然可以替你们向代郡刘大人求情,免了你们的罪责。” “你没有骗我们?”铁钺紧张地问道。 “知道他们是谁吗?”李弘指着胡子和燕无畏说道。 两个人摇摇头。 李弘笑起来,对胡子和燕无畏调侃道:“两位的名气看样子没有他们的大嘛?” 胡子不服气地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知道胡子吗?” 拳头和铁钺顿时愣然。铁钺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你就是燕山的胡子老大?” 拳头赶忙说道:“久仰,久仰。”他双手被捆着,只好以目示意自己的敬仰之情。 随即转头问燕无畏:“不知这位兄弟是……” “他是燕无畏,就是燕山小鸟。”胡子看到拳头立即表达了对他的尊敬,心情大好,立即介绍道。 李弘头一次听到燕无畏的外号,闻言放声大笑。看到燕无畏一脸的恼怒,李弘赶忙飞身上马,一路大笑着打马而去。 燕无畏怒视着胡子,大声叫道:“不许喊我小鸟。” 胡子知道燕无畏讨厌人家喊他这个外号,自知失言,赶忙连连道歉。 李弘带着雷子,玉石三个人一路疾驰,飞速赶到距离战场五里之外的森林边缘。 拓跋韬和他的五千大军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列阵以待。 看到李弘飞奔而来,拓跋韬和拓跋貉两人打马迎上。 “谢谢大人赶来相送。”拓跋韬感动地说道。 “相交一个多月,我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临行前,来送一送,也是应该的。”李弘笑着说道。 “我代表所以士兵,感谢大人对我们的仁慈。如果没有大人的仁心,我们早就葬身于桑乾河了。” 拓跋韬和拓跋貉站在李弘面前,给他行了半个礼。 李弘赶忙伸手拦住。 “如果不打仗多好。”李弘轻轻说道。 拓跋韬和拓跋貉默然无语。两人看着李弘,相视苦笑。 “能和大人并肩作战,这是我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拓跋韬缓缓说道,“感谢大人的信任。” 李弘笑笑,分别和拓跋韬,拓跋貉拥抱了一下。 “预祝两位弹汉山之行,旗开得胜。” 田重看着葬月森林里燃烧起来的大火,心痛地说道:“好好的一片森林,让我们烧个净光,实在太可惜了。” 李弘无奈地摇摇头,轻声说道:“老伯不必太在意。林子烧掉了,还可以再长。如果不烧,问题就麻烦了。拓跋人的五千俘虏突然没有了,跑来袭击的三四千敌人也没有了,别人怎么想?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看出来这里有鬼,再仔细推测一下,不难发现拓跋人和我们之间有瓜葛。烧掉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痕迹,所有的疑点都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 “五千名俘虏被一把火烧了个净光,将来即使有什么说法,人家也没有办法说我们里通外国。刘大人非常担心计划被朝廷知道,惹来诛杀九族之祸。现在可以派人告诉他,什么后患都没有了。” 田重笑起来,指着李弘的脑袋说道:“你胆大包天,该掉脑袋的应该是你啊。” 李弘望着面无人色的马城县令柳洮,沮丧地说道:“如今拓跋人的俘虏被敌人一把火烧死在葬月森林里,我们没有办法兑现承诺,只有反悔了。” “没有俘虏交给拓跋锋,那要惹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他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攻打马城。”柳洮恐惧地说道。 “这马城是我大汉的国土,即使不用俘虏和他交换,我们也要夺回来。拓跋锋假若敢来送死,我们就和他斗一斗。”李弘严肃地说道。 “李大人,我刚刚从鲜卑人手里接过马城。城内没有居民,没有粮草,没有士兵,我们怎么和拓跋锋的大军作战啊?” “我不带来了三千人吗?”李弘奇怪地问道,“你的马城还有四百多守军,这么多人守一座小城,怎么不行?” “没有粮食。仓库里的粮食都让鲜卑人抢走了。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吃的,你的部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更是解决不了。” 李弘脸色大变,他急忙问道:“你们不知道我们要来吗?” “知道。但是从郡治高柳送来的粮食太少,还不够我们马城士兵吃半个月的。”柳洮气愤地说道。 这时雷子急匆匆地走进来。 “大人,拓跋部落的使者来了。” 李弘和柳洮顿时紧张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二节 拓跋部落的使者怒气冲天,拂袖而去。 李弘坐在案几旁边微笑不语。 柳洮紧张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不停地说道:“不得了,不得了,拓跋锋要来了。” 李弘看着柳洮恐惧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着说道:“大人,你看这样如何?你带上府衙里所有的人,还有马城的守军,立即赶到高柳去。见到太守大人,告诉他马城的现状,向他催要粮食。一旦粮食备齐,就让马城的守备部队送过来。我率军在这里抵挡拓跋锋,将功折罪。” 柳洮眉头一挑,神色大为激动,赶忙说道:“那就辛苦军司马大人了。” 李弘在城外目送柳洮等人离去。看到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李弘轻轻地笑了起来。 “雷子,通知胡子带上所有俘虏,立即进城。” 雷子答应一声,打马绝尘而去。 “守言,那个拓跋人呢?”李弘问郑信道。 “在驿馆里。” “立即带他来见我。” 夜晚的马城分外宁静。 城南葬月森林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烈焰不时地腾空而起,火光映红了整个半边天。炙热的空气笼罩在马城上空,使得城内的温度显著提高,好象提前进入夏季似的,闷热难当。 “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最好象我们在桑乾河碰到的那场大雨。”李弘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大火,十分焦急地说道。 “大人还记得卢龙塞梅山上的那场大火吗?”郑信笑着说道,“比起这场火,要小多了。” “葬月森林方圆十几里,树大林密,烧起来气势当然要比梅山的那场火大。还好这几天风不大,要不然火势更是惊人。为了迷惑敌人而烧掉这么大一片森林,实在化不来。马上下场雨就好了。” 郑信望望天,摇摇头说道:“恐怕很难如大人所愿。” 玉石急匆匆地走过来。 “拓跋锋的特使带来了消息。” “拓跋锋怎么说?”李弘关切地问道。 “牛羊和马草已经上路,明天晚上就可以送到。” “他的大部队什么时候越过边境?” “四天后一定赶到。” 李弘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道:“和敌人偷偷摸摸的合作,就象做贼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别人知道了。现在好了,大事已定,就看拓跋锋的本事了。” 得知大汉国背信弃义,拓跋部落的俘虏都被烧死在葬月森林,拓跋锋勃然大怒,他不顾部下的死命劝阻,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越过边境,直扑马城。 拓跋人将马城的北门和东门团团围住。南门和西门方向由于森林大火,部队很难靠近,只好派出小部队监控,防止城内的敌人趁机逃窜。 拓跋锋以北门做为攻击重点,布下攻击阵势,准备第二天开始强攻。 望着城下一眼看不到边的密密麻麻的帐篷,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战旗,一个又一个整齐威武的骑兵方阵,声震云霄的吼声,牛角号声,城上士兵的脸色非常难看。 李弘指着城下拓跋人的示威军阵,笑着说道:“如果敌人攻城,我们能守多长时间?” “一个月肯定不成问题。”伍召说道,“马城位处边疆,当初筑城时考虑到防止胡人入侵,城墙全部都是用大石砌成,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我们现在加上俘虏有五千多人,按道理绝对没有被攻破的可能。” “那你为什么说只能守一个月?”鹿欢洋不解地问道。 “拓跋锋比鬼都精。他假装不知道我们俘虏了两千多敌人,送来的食物只够我们三千人吃一个月的。现在五千多人吃,能坚持一个月不错了。”田重摸着小胡子,摇着脑袋无奈地解释道。 “大人向他要补给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胡子诧异地问道。 “我的确没有说。按计划他们本能就不应该存在。拓跋韬对我接受敌人投降一事很不理解,他认为这些人的存在对我们很危险,对整个计划的执行具有相当的威胁性。他坚决反对我这么做。所以这些俘虏,拓跋锋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恐怕一只羊都不会给我们。”李弘不急不慢地解释道:“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继续杀下去没有什么道理。现在边军人数不足,多招一点兵对我们还是很有好处的。” “拳头和铁钺同意我的提议吗?”李弘问胡子道。 “能够不死,谁都愿意。麻烦的是野狼部落的四百多名俘虏,杀不得,又放不得。如果的确不需要,就早点把他们杀了,剩一点粮食。” 李弘摇摇头,指着恒祭和鹿欢洋道:“交给他们。杀不得,一定要劝降。实在不行,一年半载之后,等局势稳定了再放了他们。” 胡子怪笑了一下,大声说道:“大人,这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杀几百人有什么了不起。” “是呀。大人,骑都尉公孙瓒大人在辽东曾经一次屠杀乌丸族响铃部落三千多人,无论男女老幼,一概不留。杀掉了可以剩去许多麻烦。”玉石上前一步,郑重说道。 李弘看看自己的部下,个个都是一脸不屑的神色,包括田重,都是很不理解的样子。对于他们来说,杀几百人就象杀一只小羊一样微不足道。 “不杀。”李弘坚决地说道。 夜里,李弘被一阵阵的雷声惊醒了。 他高兴地一跃而起,欢呼一声,大声叫道:“雷子,上城墙,我们上城墙看看去。” 李弘带着几个侍卫刚刚冲出县衙,大雨已经从天而降。 负责夜间巡视的小懒在城墙上远远看到,赶忙迎了上来。 “大人……” “来看看下雨。大火好象小些了嘛。”李弘亲热地拍拍小懒的肩膀,然后一起走到城墙边上看着仍旧在肆虐燃烧的葬月森林。 “如果连续下两天,大火可能就要熄灭了。”小懒笑着说道,“只是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鲜卑人还攻不攻城?” “他们一定不会进攻的。”李弘自信地说道。 “真的?”小懒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老朋友了,还骗你嘛。”李弘大笑起来,一把搂住小懒的肩膀,突然惊叫起来:“你好象长高了。” 这场雨下下停停,时大时小,一连几天,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葬月森林的大火已经熄灭了,空气中的烟尘味已经越来越淡,浓烟伴着雨雾,弥漫在森林上空,袅袅婷婷,仿若仙境。森林的中间被烧毁了巨大的一片,几乎占到整个森林的一半还多。 拓跋人果然没有进攻,他们天天躲在帐篷里,悄无声息。每天只有巡逻的骑兵围绕着马城四周往来奔驰,他们频繁地进出大营,时刻戒备着汉军的动静。 马城无战事。 李弘和拳头,铁钺谈了一次,两人心悦诚服,愿意带着代郡的一般马帮兄弟加入边军。 四百多名野狼部落的士兵根本就不听乌丸人讲话,他们很瞧不起白鹿部落。恒祭和鹿欢洋气得差点要杀了他们。李弘知道情况后急忙赶到了俘虏营。站在这些俘虏面前,李弘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突然想起来慕容风。慕容风招降俘虏的办法简单直接,效果好,给李弘的印象非常深。 “你们有两条出路。一条是马上拉出去剁了。第二个就是跟着我,可以不用做奴隶,但必须为我卖命,向我效忠。”李弘大声吼道。 “立即选择。” 鲜卑俘虏心中大惧。这次汉人手下留情,没有赶净杀绝,已经让这些鲜卑人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原先他们以为汉人会和他们的部落首领谈判,用他们换回一笔财富。现在看来错了,这个叫豹子的厉害家伙根本就想自己留着。既然看不到回家的希望,那就只好先留下性命了。这些人在草原上习惯了杀人,被人杀,自己的部落被吞并,做战俘,做奴隶。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都是一些小部落的士兵,他们的部落被野狼部落打败,吞并,掳掠之后,他们就成了胜利者的战利品,好听一点叫奴隶。只要不死,跟什么样的主人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是十分重要。只要能生存下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豹子的威慑力比乌丸人不知道强多少。鲜卑人很明智的选择了跟随豹子。 李弘随即召集部下,商议整编两千多降兵的问题。部队人数扩充到四千四百人,建制自然要变动。 玉石他们几个军候对李弘招降鲜卑人加入汉军表示了自己的异议,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但也和反对相差无几。看到部下言辞激烈,甚至怒气冲天的样子,李弘一直微笑不语,直到大家叫累了,他才开口说道: “你们对胡人的仇恨和不信任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对这事表示反对,无可非议,我也理解。” “也许是我失去记忆的原因,我从记事开始就在鲜卑族里,对他们没有什么仇恨,也没有什么成见,我有许多朋友都是鲜卑人,慕容风大帅,铁狼,他们甚至还是我的师父。虽然现在是敌对双方,但我依旧尊敬他们,也常常想起他们。” 李弘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白衣如雪的美丽身影,他想起了风雪。 “胡子,木桩当时带到卢龙塞的队伍里就有两百多鲜卑人,乌丸人,如今他们都分布在各位的部队里,大家不是相处的非常好吗?” “现在拳头,铁钺的马帮里,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更多,大家既然能认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接受野狼部落的四百多人呢?” 大家互相看看,没有做声。 “将来让太守刘政大人,刺史刘虞大人知道了部队里有这么多胡人,恐怕是件很麻烦的事。”玉石慎重地说道。 李弘笑笑,不在意地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如果太守大人,刺史大人反对,给他们一点盘缠,让他们回家就是了。拳头你们也是这样。我已经和你说过,将来我向上呈书,你们都在葬月森林里一把火烧掉,不在人世了。如果你们没有出路,好歹可以用另外的身份想办法谋生,不至于被官府追缉,也算是从军一场,为大汉国出力后应该得到的报酬。” 拳头和铁钺心里十分感动,觉得这个豹子就如传言所说,果然是条汉子。两人赶忙跪下,给李弘行礼表示感激之情。李弘赶忙扶起他们,同时对大家说道:“我在鲜卑就是奴隶,出身低贱。我对待他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视同仁,大家都以诚相待,互相信任,当然可以在一起相处。如果你们实在反对,就把他们另编一队,我来带,做我的亲卫屯。” 玉石,伍召,里宋几个强烈反对的人听到李弘这么说,心里虽然十分不痛快,但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只好勉强同意。 胡子,燕无畏随即又反对把他们编成亲卫屯,说这太危险,一旦出了意外李弘的小命就完了。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把李弘的头都弄大了。 李弘将部队扩充为五曲,分为前后左右中。每曲七百人,依旧领三屯,每屯人马比过去稍微增加了一些。郑信的斥候屯扩充为两百人,田重的后卫屯扩充为三百人。野狼部落的四百多名俘虏在李弘的坚持下,还是编成了亲卫屯,由李弘亲自率领。 玉石,伍召,里宋,胡子,燕无畏为五曲军候,雷子,小懒,木桩,铁锤,拳头为五曲假军候。铁钺代替雷子成了李弘的侍卫头领。 “明天大家出南门,直接开始对战训练。尤其是我们从渔阳带来的部队,许多都是步兵临时充当骑兵的,需要加大训练量。” 拳头和铁钺大吃一惊,后者奇怪地问道:“我们不用守城了?” “守城的任务就交给乌丸人吧。”李弘笑着说道,“他们可以把拓跋人打得狼狈而逃。” 拳头和铁钺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李弘。 难道他真的是白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三节 攻城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北门战场上,喊杀身惊天动地,牛角号声直冲云霄,长箭在天上呼啸,战刀在城墙上闪烁,骑兵方阵在城下往来飞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从远处看,马城城墙上浓烟滚滚,人头蹿动,激战正酣。 南门战场上,两支骑兵正在展开激烈厮杀。代表各种信号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五彩缤纷的各色战旗迎风飘扬,往来移动。战马的嘶鸣声,惊雷一般由远而近的奔腾声,士兵们狂热的叫喊声,各式各样武器的碰撞声,充斥了整个战场。 战斗由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随即拓跋人的斥候象疯子一样在方圆十里之内搜寻残杀他们遇上的任何一方斥候,下手绝不留情,好象要断绝汉人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誓死屠城。 马城县令柳洮赶到高柳城,向代郡太守刘恢禀报军情。刘恢知道经过后非常气愤,大骂李弘无能,拒不发兵发粮。兵曹掾史鲜于银一连数天上门请援,均被刘恢拒绝。 护乌丸校尉箕稠听到这一消息,大为兴奋,立即挥军赶到广宁城,攻打乌丸人提脱的部队。现在提脱的右面,拓跋峰的部队突然再次出兵攻打马城,左面黑翎王根本不会支持他。他在左右两翼均无保护的情况下,只好独自承担来自大汉军的猛烈攻击。 6月中旬,鲜卑大王和连依照惯例,离开弹汉山往西部鲜卑巡视各部。第一站,就是虬邑部落。虬邑部落突然造反,部落骑兵围攻和连的亲卫铁骑,双方大战。和连的部队逐渐抵挡不住,就在他们面临崩溃的危急时刻,拓跋韬的骑兵突然出现,五千大军杀入战场,成功救出和连。拓跋韬随即率部护卫和连,急速向拓跋部落的领地靠拢。 在游云原,拓跋韬的部队被野狼部落和风溪部落的大军堵截,拓跋韬几次率部强行突围均被击退。不久虬邑部落的骑兵追了上来。三部落的军队随即把他们团团围住。就在他们准备发动强攻一战而定时,却遭到了拓跋锋一万大军的夜袭。部落联军的八千大军几乎被全部歼灭。 几乎在同一时间,红日部落的落置鞬落罗,野狼部落的宴荔游,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各率部落大军,联合西部鲜卑两千多个大小部落,集结大军三万人,突然发动了对拓跋部落的全面进攻。 拓跋部落的豪帅拓跋晦率部奋起反击,且战且退。 豪帅拓跋帷紧急召集一千多个大小部落,在虎狼草场集结了一万人,摆下决战阵势,誓死一战。 游云原大战结束之后,和连和拓跋锋马不停蹄,率部火速赶往虎狼草场参加决战。 西部鲜卑的内战全面爆发。 此时,马城的战斗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交战双方战局胶着,战斗激烈异常。 此时,一直藏在幕后的慕容风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了前台。他怀疑拓跋锋的手上还有后援,自己的情报一定不准确。如果双方再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对鲜卑国更是个巨大的损失。这不是慕容风所要的结果,更不是这次叛乱的目的。 他果断地站出来,出面斡旋。 经过慕容风的多方协商说服,和连终于在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的强大势力面前妥协,他同意了慕容风拿出的一个和平解决此事的折中方案。 将西部鲜卑一分为二。北部三分之二的疆域依旧为西部鲜卑部,南部的三分之一疆域划出,另外成立一个北部鲜卑部。西部鲜卑大人为落置鞬落罗,北部鲜卑大人为拓跋锋。自此以后,各部大人一职可以继承。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弹汉山不再有权利指派人选。 弹汉山王庭的权利在慕容风的精心策划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鲜卑国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国家形势,它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鲜卑大王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统治者。各个部落如果听他的,他就是大王。不听他的,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部落首领。 檀石槐在的时候,鲜卑国的部落联盟最为牢固统一,大王的权利非常大。檀石槐死后,和连虽然经营不力,但也可以勉强维持。如今给慕容风这么一改,弹汉山王庭就是想勉强维持现状都不可能了。 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都是一方霸主,势力庞大,手握重兵。现在他们公然联合起来,逼迫和连重分鲜卑各部,其践踏王权的行为已经到了极致。尤其重要的是各部鲜卑大人一职可以继承,也就等同于告诉弹汉山,鲜卑四部的内部事务已经不是弹汉山王庭说了算,这地方是我们四家的了。在鲜卑四部随便那一部做大人一职,其手中的权利,统御的疆土,部队的数量,都远远大于弹汉山王庭。现在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东部鲜卑大人弥加临时组成的同盟,势力之大已经无人可以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和连若想把这个大王舒舒服服的继续做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妥协,依靠唯独支持他的拓跋锋,有条件的妥协。大家闹翻了,打一战,最多鲜卑分崩离析,对几个大部落联盟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对和连,对弹汉山来说,却是灭亡的结局。 和连现在终于知道慕容风的厉害了。 慕容风在鲜卑,除了檀石槐,没有人可以对付他。 在虎狼草场的谈判开始之后,马城的战斗停了下来,但拓跋人丝毫没有撤军的意思,依旧把马城围得象铁桶一样。 李弘趴在草地上,闻着小草的清香,感受着泥土的气息,心里一片宁静。 “大人,有个叫拓跋貉的要见你。” 李弘顿时笑了起来。拓跋貉能平安回到马城,证明鲜卑的内讧已经结束。对大汉国来说,北疆边郡的百姓估计有几年平安日子了。 他翻身坐起来,望着草地上正在演练阵法的骑兵们,兴奋地大声叫道:“你看,你看,他们的阵势转起来了。” 铁钺眼皮都没有抬,很是不屑地说道:“练了二十多天,再转不起来,回去当步兵算了。” 李弘摇摇头,挺身站起来,笑着说道:“你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当然不知道他们从步兵改成骑兵的难处。还好,二十几天的苦练总算有些成果。” 拓跋貉胡子拉碴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大人好。最近辛苦吧?”拓跋貉迎上来,笑嘻嘻地问道。 李弘一边下马,一边也笑着回道:“天天带兵训练,真刀真枪的,你说累不累?你们的部队在北城门练得也辛苦,天天从早上打到下午,估计士兵们都要哭了吧?” 拓跋貉大笑起来,“我们有收获。下次攻打马城,估计一天就可以拿下。” “你别吹了。”李弘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打了他一拳,“一天?你做梦吧。” 两个人象老朋友一样并肩走在草地上,一边聊着,一边笑着。 “这么说,这次鲜卑内乱,最大的赢家是鲜卑四部的大人了。”李弘听完拓跋貉的介绍,随口说道。 “我觉得只有慕容风才是赢家。虽然慕容风意图把拓跋部落和和连大王一起解决掉,可惜他高估了自己,棋差一着,没有料到拓跋韬豪帅的部队一直悄悄埋伏在虬邑部落附近。和连不死,他就没有另立大王的借口,也没有消灭我们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和连死了,他就嫁祸给拓跋锋?” “虬邑部落本来是依附我们的,这次给慕容风说动投靠了他。和连被虬邑部落杀了,所有的部落都可以借着为大王和连报仇的名义,攻击拓跋部落。所以我们得到消息后,为了保密,连和连都没有透露,直接把队伍就拉到虬邑部落。说起来,我们这支奇兵才是这次保住和连和拓跋部落的第一功臣。” “那你一定高升了?”李弘高兴地问道。 “我现在是拓跋部落最年轻的豪帅。”拓跋貉兴奋地说道。 “恭喜,恭喜。也恭喜你们大人。他比过去更风光了,权利可以一直继承下去,其实他现在就是北部鲜卑的大王。” 拓跋貉点点头。 “估计慕容风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结为联盟,一起对付他。” 李弘笑着连连摇头,“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永远都不要。和连就是个例子。他以为自己的心计是鲜卑最厉害的,百般算计大帅。现在你看看,和连差一点就被慕容风杀了。” 李弘停下来,郑重地对拓跋貉说道:“我们是朋友,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在鲜卑,最好是做慕容风的朋友,绝对不要做他的敌人。假如做了他的敌人,会死得很快。” 拓跋貉尴尬地笑笑,连连点头。 “大帅看到拓跋韬,立即就会猜出个大概。说你们从大火里逃出性命,骗骗一般人可以,骗他,就是笑话了。何况这件事有上万部队参予,瞒是瞒不了多久的。” “你是事情的直接执行者,你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拓跋貉担心地问道。 “不会。这件事虽然疑点很多,但双方都是敌人,找不到确实证据。我可以自圆其说。当然,我把你们一把火烧掉了,这个失职之罪还是要背的。”李弘笑起来。 拓跋貉知道他厉害,这点小事肯定能搞定,随即不再放在心上。 “大人派我来,一是为了传达撤退的命令,二是让我代表他感谢你,过去我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就此一笔勾销。” 李弘很感慨地摇摇头。仇恨怎么可能会一笔勾销呢?只怕将来要越结越深。 “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你转达。” “有。”李弘赶忙说道,“我需要食物,需要补给,需要给士兵们发军饷。你们的人我都放回去了,但拓跋锋给我们的东西呢?便宜不能让你们全占了。” 拓跋貉笑起来,“已经都安排了。按照谈好的数量,我这次把上等皮毛,绢布和一些金银贵重物品都带来了,夜间我派人送过来。至于牛羊等牲畜,目标太大,上次说好不再提供了。你们没有吃的了吗?” 李弘点点头,无奈地说道:“那我明天派人到你们营地里去抢一些吧。” “下午就来。明天我们就要撤军了。另外,和你告个别,将来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李弘点点头,笑着说道:“如果有合适机会,我请你喝酒。” 望着拓跋貉逐渐消失的背影,李弘心里有点失落。 “这小子运气真好。在桑乾河没有被你杀了,现在时来运转,做上豪帅了。”铁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小声说道。 “大人,你还在看什么?”铁钺看见李弘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赶忙凑上来小声问道。 “我在想,我有机会请他喝酒吗?”李弘说道。 铁钺笑起来,随口说道:“估计难?这些鲜卑人天天念叨着大汉江山,时刻想着占几块地方。战是有的打,酒嘛?估计是没有机会喝了。” 李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去把郑军候找来,说我有事找他。” 鲜卑人的大军撤走了。马场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李弘派人快马到代郡的郡治高柳城报捷,同时请马城县令柳洮赶紧带人回来。因为他的部队很快就要回到涿鹿了。 部队的军营一直扎在南城门外,准备随时开拔。李弘一个人坐在帐篷内考虑了许长时间,然后走进了亲卫屯的营地。 两名屯长赶忙将他接进帐篷。这两名屯长原来是野狼部落骑兵部队的百夫长,虽然年纪不大,但胡人上马就是士兵,他们从军的年纪已经不少年了,资历很老。 高大魁梧,长脸,一脸短须,看上去很凶狠的大汉叫弧鼎。高大健壮,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寡言少语的年轻人叫弃沉。 李弘示意两人坐下,随意聊了几句,把发生在鲜卑的事对两人简要说了一下。 “估计最近几年边境的冲突要少些,打仗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放你们走妥当一些。你们在大汉国人生地不熟,一旦我有个什么意外,或者死了,你们的遭遇就难说了。” 弧鼎和弃沉面面相觑,一脸的疑惑。 “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回鲜卑?”弧鼎问道。 李弘点点头,“是的。如果你们都象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死在哪里都一样,当然无所谓。但是如果家里有母亲,有亲人,心里总是牵挂着,留在这里就是一种痛苦。边境没有战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弧鼎和弃沉大为感动,一起趴伏在地上,给李弘一个劲地磕头感谢。 李弘赶忙把他们扶起来,笑着说道:“我曾经是个奴隶,什么事都知道。你们愿意回去的就回去吧。如果不愿意回去,就和我在一起,大家象兄弟一样,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还有伤兵,要回去的也把他们一齐带走。” 第二天,弧鼎和弃沉送走了一百多人。田重安排后卫屯给他们配了马,食物,任由他们离去。 李弘看到大部分人留下了,心里一热,眼眶有点湿润。留下来的都是部落内的奴隶,说白了都和李弘一样,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他们都是部落之间互相打仗时被俘的士兵,家人在战乱中都死了。有家谁不回?是没有家啊。 晚上,李弘留在亲卫屯,和鲜卑士兵一起吃饭。大家在一起胡吹。 “你们知道我回到大汉国后,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吗?” 没有人知道。大家都望着他,听他继续说。 “就是卢龙塞的伙饭。头一次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两大碗啊。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田重看着李弘夸张的表情,白痴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嘴里的食物喷的满地都是。 铁钺也觉得李弘太夸张了,随即跟在田重后面大笑起来。 鲜卑人很奇怪。他们虽然没有吃过,但看到李弘的样子,相信一定好吃极了。但另外两位大人为什么笑得那么辛苦呢? 李弘望着田重,十分不解地摇摇头。 这时郑信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大人,舞叶部落有人求见。” 李弘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舞叶部落一定出了问题,否则只有一面之缘的射墨赐绝不会派人来找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四节 公元185年7月。 射虎跪在地上,眼泪流个不停。 他的年纪大约十六七岁,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一双非常突出的浓眉,眉毛下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看上去虎头虎脑的。 李弘把他拽起来,笑着道:“别哭了。上次和你父亲见面时,我就答应过他。只要舞叶部落有困难,我一定帮。” “传令。部队立即集结,连夜渡过仇水河,赶到边境羊角山。”李弘转头,大声对铁钺说道。 “集结亲卫屯,立即随我出发。”弧鼎和弃城赶忙跑出去集合队伍。 “老伯,你带后卫屯暂时驻守马城如何?柳县令一到,你立即率部出发。” 田重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我直接回涿鹿吗?” “是的,我们在涿鹿会合。还有将近四百名伤兵,他们都愿意加入汉军,你把他们一起带上。我们掩护舞叶部落安全撤进边境后,马上就会赶过去。” “大人……”田重看到李弘讲完之后,急匆匆地就要走出帐篷,赶忙喊了一嗓子。 李弘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田重压低嗓门,小声说道:“子民,那批东西有十几马车,我们后卫屯人少,恐怕不安全。” 李弘知道他指的是拓跋人给的财物,看到田重神神秘秘的样子,李弘失声笑了。 “谁知道?没事,没事。” “不行。一旦出事,刺史大人怪罪下来,我们都要掉脑袋的。”田重瞪大眼睛,一把抓住李弘的胳膊,好象怕他马上要跑掉似的。 “好,好。你说怎么办?” “叫小懒带一屯人马和我一起走。” 部队赶到羊角山已经是下午。羊角山的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里是鲜卑人的地方。没有命令,大汉国的军队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李弘命令全军休息。郑信的斥候队立即深入鲜卑国境,探察舞叶部落的位置。 射虎也要跟去,被李弘拦住了。 “你不要着急。你父亲应该有办法脱身的。”李弘把射虎拽到自己身边,笑着安慰道。 “我出来五天了,按照他们的速度应该已经赶到滴水围。我走的时候,父亲一再对我说,只要部落人马赶到滴水围,他就派人在羊角山等我们。现在这里没有人,部落一定出事了。”射虎心急如焚,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出来。 李弘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心里也非常焦急。虽然他和射墨赐只有一面之缘,和舞叶部落更没有什么交情,但这件事关系到大汉国的信义,关系到舞叶部落两万多男女老少的性命。大汉国做为一个威震四海的大国,如果连一个投靠自己的小部落都保护不了,不但会失信于这个部落,更会让所有前来依附的弱小民族或部落感到寒心。 李弘考虑了许长时间。他现在怀疑舞叶部落已经遭到了鲜卑人的追击和围攻。他准备率部深入鲜卑国境展开救援行动。 李弘命令手下请来玉石,伍召,里宋等几个军候级军官。他把自己的猜测和想法说了一下,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 玉石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大人,我们和鲜卑人之间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如果为了这么一个小部落而出兵鲜卑草原,一旦双方交战,可能会引发鲜卑人的报复。他们若再次挥兵南下入侵,这个祸可就闯大了。” “舞叶部落从属于弹汉山,如果射墨赐率部脱离鲜卑入汉,从鲜卑人的角度来说就是背叛。现在舞叶部落还是弹汉山的下属,我们冒昧入境,助其脱离,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没事找事。”伍召立即接上玉石的话,补充说道。 “我们这么做的确不合适。一来没有那位大人的指令,二来没有可以依据的公文。无故越境作战,不但违反军纪,而且违反国法。一旦追究下来,就是株连九族之祸。大人切莫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里宋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说道。 李弘和一班跃跃欲试的人顿时傻了样,一个个浑身冰凉,哑口无言。 玉石哈哈一笑,指着胡子,燕无畏几个人说道:“叫你们跟我学学国法军纪,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哼,不是里大人说,恐怕你们的脑袋不是丢在战场上,而是掉到刑场上了。” 拳头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大声反驳道:“无非怕死而已,何须找许多借口。” 铁钺脸上那个招牌式的坏笑突然一现,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没有人告密,谁知道?” 玉石猛地站起来,指着铁钺叫道:“你什么意思?” 铁钺丝毫不惧,大声叫道:“没有人说出去,谁会知道我们越境作战?就是现在,整个边郡,又有几个人知道拓跋人已经从马城撤走了?谁知道我们已经处于停战状态?” 胡子一把拉住玉石,笑着劝道:“他们刚刚从军,有些事不清楚,你不要生气吗?大家都是兄弟,以后还要在一个战场上拼命,何必为了这件事动气。不过,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你说是不是?” “你……”玉石给他气得一翻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懒得说话了。 “大人,你拿个主意,我们都听你的。”高大威猛胖乎乎的铁锤推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们原来马帮的兄弟誓死跟随大人,请大人拿主意。”拳头大声喊道,那语气明显就是怂恿的意思。 伍召忍不住了,他指着拳头叫道:“拳头,现在大家都是隶属右北平郡卢龙塞的边军,没有什么马匪,马帮。军队里实行的是连坐制,你一个人犯了法,我们都要受到牵连。你被砍了头,我们也要掉脑袋。你不要在这里捣乱行不行?” 拳头吓了一跳,不做声了。 里宋望着李弘脸上犹豫不觉的神色,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人,你还是想入境?”里宋问道。 李弘点点头。 “前面有两三万无辜牧民,他们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他们想到大汉国来,无非就是想过上安定温饱的日子,这有什么罪过?他们和我们也没有仇恨,我们为什么见死不救?如果他们是大汉的百姓,我们救不救?” “大汉的百姓是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人?” “我要带部队过去。不管你们答不答应,也不管你们去不去,我都要带人过去。” “大人,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大家一起从卢龙塞出来,风雨同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大家陪着一起去好了。可我们不明白,一两万鲜卑人,和我们四千多兄弟,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些?”玉石气呼呼地说道。 其实不论双方是否处于交战状态,部队只要走进鲜卑人的国境,都是违反军纪。他们从来没有接到可以越境作战的命令。也许入境后,可以帮助舞叶部落顺利地脱离大草原,大家都平安无事。但是假如和鲜卑军队相遇,引发双方大战,其后果就难以逆料,不可控制了。将来追究罪责,死了的人反正已经死了,无所谓,活着的人可就要受罪了。 玉石他们从军已久,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极力反对。但是大家战友情深,叫他们看着李弘独自去冒险,谁都做不到。 李弘很感激地望着玉石和一干部下,大声说道:“兄弟们当然更重要。” “但是我们从军干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吗?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这难道有错误吗?” 大家都沉默不语,望着眼前神色坚定的李弘,有无奈的,有钦佩的,有崇拜的,有感激的,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 李弘看到大家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心里大喜,笑着道:“半夜出发,明天凌晨可以赶到滴水围。” 木桩怪叫一声,痛苦地喊道:“又是半夜,要不要人活了。” 大家先是诧异,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伍召狠狠地踢了一脚自己的副手,笑骂道:“你去死好了。” 李弘目送自己的部下一个个跃马离去,心里一阵激动。有这些生死想依的兄弟,也不枉自己来到这人世走一趟。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冲出来一匹飞驰的战马,接着十几匹战马接二连三地冲了出来。 李弘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舞叶部落的迁徙大军在滴水围被魁头的部队追上了。 射墨赐用五百多部马车,牛车围成了一个防御阵势。部落两万多人全部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恐惧,也没有人哭泣。草原上的人对这种打打杀杀已经麻木了。除了小孩,老人,部落内所有能动的人,包括女人,全都拿起了长矛,举起了弓箭。生命不是靠谁赏赐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此处距离大汉国边境八十里。 射墨赐差一点就成功了。舞叶部落一直靠近边境生活,他们的栖息地距离大汉边境有四百多里。这次行动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部落人口太多,行动缓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大王和连西巡之后,弹汉山王庭就由他侄子魁头留守。魁头得到舞叶部落准备南迁入汉的消息,大吃一惊。这个先例可开不得。他连夜率一千铁骑南下追赶,一路召集天水部落,朱夏部落,白蜻部落共六千大军,分两路,铺天盖地一般向边境包抄了过去。 在滴水围,魁头指挥部队将舞叶部落团团围住。 他独自一骑跑到舞叶部落的车阵附近,大声叫喊射墨赐出来答话。 魁头年轻,二十多岁,无论身材相貌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那双眼睛,大概因为长年累月挣扎在弹汉山的权利漩涡中,显得晦涩难明,无从揣摩到他的喜怒哀乐。 他驱马走近射墨赐。两人相识多年,彼此十分熟悉。射墨赐还教了他几年的箭术。此时,说什么都迟了,都没有用了。背叛已经是事实,束手就擒是死,顽抗到底也是死。无论是谁,就是和连,也救不了舞叶部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谢谢。”射墨赐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魁头默默地望着他,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臀上。鞭声清脆,战马吃痛,狂嘶一声,绝尘而去。 魁头当天没有进攻。虽然三个部落的大帅叫嚷着要求发动进攻,但魁头坚决不同意。 他命人快马告知和连,希望得到和连的指示。此时和连正在虎狼草场,和三大部的首领争吵的不可开交。 魁头的考虑有他的道理。此时舞叶部落人人怀着一颗必死之心,一旦交战,必定以命搏命,至死方止。部队和这种疯子作战,伤亡必定惨重。以六千人攻之,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士兵,不问也知。所以魁头准备围上他们几天。 魁头想磨磨他们的锐气,折磨折磨他们绷紧的神经,让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感到有求生的可能,然后动摇他们必死的决心。时间长了,舞叶部落的人在强大的死亡压力面前,肯定有人要背叛,要崩溃,最后可能还会导致内讧,不战而溃。 魁头一拖就是三天。 在弹汉山脚下,在鲜卑境内,在自己的草场上象春季狩猎一样围杀手中的猎物,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轻松愉快。舞叶部落的战士和牧民们现在就象是一只只待宰的猎物,毫无生存的希望。, 舞叶部落的人在死亡面前,没有象魁头想象的那样脆弱。他们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并且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射墨赐的话给了他们最后一个希望。大汉国的豹子要来救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射墨赐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宁愿相信这个谎言,相信这个奇迹能够发生。这是那天晚上豹子答应他的。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草原上也没有风,虫儿在草丛中懒洋洋的吟唱着。魁头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围绕大营的十几处篝火在夜色里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射墨赐跪在草场中间,把头埋在草里。 魁头只围不攻的办法,让他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已经逐渐支撑不住快要崩溃了。此刻,他内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肆意吞噬。 他喃喃自语,祈祷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舞叶部落。 他忽然感觉到地面上有轻微的震动。 射墨赐骇然坐直身躯,抬头望向天空。 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车阵中的战马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 射墨赐突然狂叫起来:“阿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五节 李弘在接到斥候们的禀报之后,立即召集军候们布置夜袭魁头大军的计划。 听说鲜卑大王和连的侄子魁头在滴水围,大家就象野狼看见了猎物一样,一个个眼睛发光,浑身充满了杀气。玉石几个人好象全然忘记了下午的争执,连拳头对他们的调侃都置之不理。魁头的诱惑力远远大于违反军纪。 魁头的部队只有六千人,虽然人数上稍占上风,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五千骑兵可以把六千个毫无防备的鲜卑人杀的片甲不留。 尤其现在魁头的部队在弹汉山脚下,鲜卑境内,他们认为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他们的疏忽,特别是对防备敌人偷袭的疏忽恐怕也是必然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支胆大包天的汉军,竟然胆敢一夜之间奔袭百里偷袭他们。 在大汉国的历史上,深入敌境实施突袭行动的战例屈指可数。一旦成功,这将是一场名扬天下,载入史册的战斗。 李弘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大部队进行作战,这让他兴奋不已。 五千骑兵。这是他梦寐以求,渴望骑兵部队达到的人数。有了这支部队,他可以实现自己在脑海里想了千万遍的各种各样的骑兵战术,骑兵阵势。对于他来说,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是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最佳作战单元。这个理念完全来源于慕容风当年所授。 李弘命令胡子和燕无畏的两曲部队一千四百人为突前部队,大军的左翼是恒祭和鹿欢洋的一千白鹿部落骑兵,里宋的一曲骑兵加上郑信的斥候屯共一千骑兵为大军右翼。后军是玉石和伍召的两曲部队一千两百骑。(玉石的副手假军候小懒领一屯人马和田重的后卫屯留在马城了。)李弘亲自率领亲卫屯居中指挥。 部队到达滴水围之后,以密集的三角铁椎阵形展开冲锋。 李弘说得很明白,夜间天黑,部队人多,一旦被敌人冲散,就难以再次集结。如果不能快速展开对敌人的第二次冲锋,部队恐怕要遭到敌人匆忙集结后的反扑。所以各部要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补充,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 魁头心情不好,晚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心事,很晚才昏沉沉地睡下。 慕容风和弥加都拍着胸脯承诺,这次一定让他坐上鲜卑大王的宝座。结果这次依旧空口讲白话。和连在那么险恶的情况下,倚仗拓跋锋的帮助,有惊无险地脱困而出,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怨恨自己,虽然有弥加,甚至有慕容风的帮助,但他却错失机会,不能问鼎王者的宝座。那个位置本能就是他的,现在却被一个杀害自己父亲的恶人牢牢地霸占着。 追根究源,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实力,事事都要仰仗别人的鼻息,他人的恩赐,结果事事被动,至今一事无成。他曾经非常希望得到射墨赐的帮助,万万没有想到,他不但背叛自己,竟然还要背叛鲜卑族。难道自己在鲜卑国,就这样没有人缘,没有威信,得不到部落首领们的拥戴?他没有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叫喊声,牛角号声,仿佛天都要蹋下来似的。随即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剧烈地抖动,他有些心慌意乱。魁头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舞叶部落的人在进行突围大战。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还有一点涨痛,口干舌噪的。他无力地挥挥手,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一双瞪圆的眼睛。他吓了一跳,立即清醒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舞叶部落的人开始突围了?” “大人,汉人的骑兵打进来了,我们快逃吧。”他的侍卫长大声吼道。 魁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汉人?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也是,汉人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主动进攻过任何一族胡人了。他们除了被动挨打就是派人送贵重财物,送公主和亲。胡人都已经忘记了,汉人也会主动打他们这件事。这些年来,他们从来不在边境上设置警戒哨,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自己可以随意入侵大汉朝,肆意掳掠,汉人只有忍痛挨打,四处流窜的份。 “汉军骑兵?” 魁头突然反应过来,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几个侍卫趁机一把架起他,也不说话,一窝蜂的急忙往帐外跑去。 魁头和侍卫们冲出了大帐。魁头惊呆了。 在远处微弱的火光映照下,魁头看到整个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不堪。 鲜卑士兵们狼奔豕突,哭爹叫娘,四处逃窜。他们有的赤着身子,有的裹着一件毛皮,有的拎着弓却没有箭,有的抱着空空的箭壶,基本上看不到有人拿着武器。他们恐怖地叫着,撕心裂肺地喊着,在漆黑的夜里,惊惶失措,恐惧万分,象潮水一般叫嚣着向后营冲去。 黑夜里,一支巨大的铁锥狭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一路疯狂地咆哮着,摧枯拉朽一般杀了进来。 在这支汉军队伍里看不到火把,看不到旗帜,更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颜色。有的就是恐怖的黑暗,犹若嗜血猛兽的黑暗。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肆意摧残着生命,摧毁他们遇上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战马,无论是帐篷还是大车,只要他们冲过的地方,立即就被夷为平地,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五千人组成的大铁椎,其雷霆万钧般地重重一击,立即将鲜卑大营砸了个粉碎,化为一堆齑粉。 李弘头一次居中指挥,他被汹涌的铁骑裹在队伍中间,完全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志,甚至失去了听力。他立即就后悔了。他手上的长枪除了高高举着之外,什么都碰不到,还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人。早知到在队伍中间这样狼狈,除了跟着跑以外,无所事事,还不如换别人在这里指挥,自己到前军一马当先,酣呼杀敌,岂不是痛快多了。 胡子,燕无畏,拳头,雷子过去都是被别人追着杀,难得今天酣畅淋漓,一路狂呼着追着鲜卑人杀。四个人浑身血迹,杀得手都快软了。 “痛快,痛快啊。”拳头一边舞动手中双刀,一边狂呼乱叫。 胡子一刀劈下,一刀两命,嘴中大声喊道:“拳头,你杀了多少?” 拳头那里记得,根本就不管它,随口叫道:“一百,一百……” 魁头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他根本不知道不知如何是好,刚才的睡意早就无影无踪了。在毫无防备之下,面对杀来如此血腥的铁骑,鲜卑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要说不恐惧,那真是笑话。 几个侍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他一路狂奔,碰上碍事的,劈头就是一刀,毫无怜惜之意。 一个侍卫看到附近有一名百夫长骑着一匹马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抬手就是一箭。马上人应弦而倒。几个侍卫大吼着冲了上去,一连劈杀了几个准备抢马的士兵。两个架着魁头的侍卫随后赶过来,连举带推将他弄上马。 “大人,你保重了。”一个侍卫随手把自己的战刀丢给魁头。还没等魁头反应过来,又有两个侍卫同时举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受到巨痛,惨嘶一声,奋力一跃而起,一路横冲直撞,狂奔而去。 魁头心中大为感动,骑在战马上扭头向后望去。 黑夜里,汉军的冲击阵势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飓风,由于毫无阻力,已经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血腥。魁头的侍卫们就象风里的树叶,挣扎了几下之后,瞬间就被狂风席卷而去,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魁头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太恐惧,他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起来,手中的战刀疯狂地挥舞着,把挡在自己马前的士兵杀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要逃,他要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在巨大的轰鸣声即将接近的一霎那,逃进了黑暗。 汉军骑兵的速度太快了。 李弘大声叫喊着,一遍又一遍,但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根本就没有人听见。所有的士兵都在疯狂地叫喊着,根本就没有人注意李弘在干什么。 李弘急得差一点要拿枪捅了号角兵。他突然看到一直跟在身边的弃沉身上有一个黑色的牛角号,心中大喜,伸手就拽了下来。弃沉一惊,转头看去。 李弘高举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了起来。 聚集在周围的号角兵终于从杀声中惊醒过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吹响了变阵的号角。 胡子,拳头和所有前军的士兵突然发现前面没有了敌人。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左转,前军左转……”胡子纵声大叫起来。牛角号声随即冲天而起。 汉军的前军铁骑已经完全冲出了敌营,他们听到号角声立即控制马速,斜转马头,开始了转弯,部队在此起彼伏的号角指挥下,有条不紊,迅速而又整齐的开始了变阵。左右两翼和中军继续告诉奔驰,后军尚在敌营展开血腥屠杀。 大军由铁椎变成了弯弯的牛角,由牛角又快速变成铁椎。 “加速,加速……”李弘大声叫喊着,心里得意万分。他督促部队在马城强化训练的结果终于完美体现了出来。部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铁椎阵形的调转,并且保持了速度。速度,速度才是骑兵致胜的唯一法宝。 天太黑,战场太乱,汉军的攻击速度太快,这一切造成了鲜卑大军不可挽回的惨败。他们已经失去了重整部队的任何机会,甚至连任何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鲜卑士兵们在汉军铁骑的来回攻击下,死伤惨重。侥幸逃进黑暗里的士兵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远离战场,其实也就是远离死亡。 射墨赐喜极而泣。 两万多名舞叶部落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他们在车阵内欢呼雷动,喊叫声顿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两千多名战士立即上马,在射墨赐的带领下,冲出车阵,杀向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他们的迅速加入,终于导致了弹汉山六千鲜卑大军的彻底崩溃。 “右转,右转……”李弘高高地站在马背上,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握着长枪,一边大声吼着。 他看到舞叶部落的人搬开车阵,大队骑兵杀进了敌营的右翼,心中顿时大定。自己的部队已经踏平鲜卑人的中军大营,现在该是冲击敌人左右两翼的时候了。但是部队只能攻其一翼,假如敌人的另外一翼部队在混乱中展开反扑,自己的侧翼必将受到打击。所以李弘一直在观察攻击的最佳方向和时机。只有敌人任何一翼部队有迅速溃散的迹象,部队即可展开对另外一翼敌人的攻击。 射墨赐适时率部杀出,对准敌人混乱的右翼狠狠地砍了下去。右翼是白蜻部落的士兵,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刚刚开始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摸黑进行集结。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舞叶部落士兵,好象下山猛虎一般,呼喊着,劈杀着,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面对黑夜里疯狂飞驰的战马,寒光闪闪的战刀,敌人恐惧了,他们一触即溃。士兵们根本不做抵抗,一哄而逃。 汉军的骑兵随即平行转向,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敌人的左翼。 天水部落的繁埚大人在汉军刚刚开始杀入大营的时候,尚能从容面对。他召集士兵快速集结,心里想即使打不过还可以跑。但士兵们咋逢袭营,心慌意乱,象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根本就没有心思整队迎敌。好不容易把大家集中到一起,队列还没有站好,汉军就已经杀过来了。他的部队只有一千五百多人,排成密集阵形也没有一路呼啸而来的汉军阵势粗大强壮,迎上去也是自取死路。他看到部队已经没有撤离的希望,随即命令手下吹响任意杀敌,死命阻击的号角,自己带着亲随,一溜烟地逃进了黑暗。 他的士兵们看到由五千多人组成的巨型铁锥阵势,象惊涛骇浪一般轰然冲来,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发一声喊,四散而逃,再不回头。 汉军骑兵紧紧地抱成一团,铁椎阵形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他们在滴水围战场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肆意杀戮。 在内外呼应之下,鲜卑骑兵基本上除了逃亡的,就是立即投降。成群成群的鲜卑人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大喊投降。 那支从黑夜里突然冲出来的庞大的骑兵队伍凶狠残忍,嗜血好杀,已经杀破了他们的胆。他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只想战斗早一点结束,黎明早一点到来。 半个时辰不到,鲜卑大营已经荡然无存。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在黎明即将拉开黑幕的时候,分散队列,任意杀敌的牛角号声在战场上四处响起。 汉军的铁椎阵形突然就象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样,霎时四分五裂。各曲军候随即带着自己的部队杀向了漫无边际的大草原。 射墨赐望着眼前的战场,感觉就象是做了一场梦。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完好无损地飞奔而来,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李弘坐在草地上,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心里一片宁静。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看看日出,闻闻小草的清香。他已经开始厌恶看到战后的血腥了。 连番大战,连番袭击伏击,他看到的都是这一切,他逐渐开始感到厌烦。 朝阳下,草原上白色的小花象雪片一样洒在碧绿色的草地上,美丽至极。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风雪。 里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旋风一般飞驰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六节 “子民……” 里宋大声喊着,飞身下马。随即他看到李弘郁郁不乐的样子,赶忙走到他旁边坐下,关心地问道: “你怎么了?打了胜战也不高兴吗?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受伤了呢?吓了我一跳。” 李弘无所谓地笑笑,“长忆,部队损失大吗?” “真是奇了,这两次运气特别好。上次在葬月森林,我们连皮都没有蹭破一块。这次,我们消灭了鲜卑人的六千大军,才损失了三百多人,简直就是奇迹。” “应该没有六千人吧?鲜卑人最后跑掉了多少?”李弘问道。 “估计有一千多人。夜里天太黑了,实在没有办法全歼他们。” “你知足吧。若不是天太黑,敌人互相间不能照顾,估计我们的损失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小。”李弘笑道。 “鲜卑人死了三千多,被我们俘虏了一千五百多人。现在俘虏正在帮助掩埋尸体。可惜魁头和几个部落首领全部逃跑了,一个都没有抓到,否则可以狠赚一笔。”里宋很遗憾地说道。 “长忆,你现在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们缴获了那么多武器,战马,发大财了,你不要贪心了。”李弘失声大笑起来。 “哦。说到这事我要提醒你,你可要为我们大家留一点底子。现在北疆连战告捷,除了广宁那一块,已经没有什么战斗了。一旦幽州没有战事,刺史大人,太守大人为了节省开支,可能马上就要裁减部队。你现在到处招兵,再过几天又要给裁掉,我看你怎么对大家交待。还有,那些鲜卑人,当初你让他们跟着你背叛鲜卑,过一段时间友把他们赶回去,行吗?所以我们一定要留一点,将来散伙的时候,也可以分给大家,改善改善他们将来的生活。” “你可千万不要上那些当官的当。这些东西到了他们的手上,将来你连一个子儿都要不回来。我们在战场上拼命,流血流汗,士兵们死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得到了什么?连军饷都不发。战打赢了,功劳都是他们的,升官也是他们的,赏赐也是他们的,我们死去士兵拿的一点抚恤还不够他们吃一餐饭的。这些你都知道吗?从卢龙塞一起出来的两千多人,现在还剩下多少?加上受伤的,也只有八百多人了。回去后,我们要从这些战利品中拿一部分钱财出来给他们的亲属。” 李弘好象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 “我们几个军候私下里都在议论这事。你可要慎重对待。那些当官的,需要我们上战场的时候,都来低声下气地哄我们。一旦我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翻脸不认人。你在听我说吗?”里宋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赶忙问道。 李弘点点头,说道:“上次在葬月森林缴获的战利品,还剩下一些武器战马,这次也都是武器战马,这些东西一时很难处理,你说怎么办?” “老伯已经带回去的就交给白鹿部落的鹿破风暂时代管着,这里的就交给射墨赐,他肯定高兴地嘴都笑歪了。” “合适吗?”李弘担心地问道。 “他们本来正在愁着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的恩情。现在行了,互利互惠,皆大欢喜。” “我是说,瞒着刺史大人,太守大人,留下所有的战利品,合适吗?” “如今这个世道,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被刺史大人的外表所蒙蔽。他在蓟城住的是全城最大的房子,家里的妻妾孩子穿的都是上等料子做的衣服,有钱的很。如果他是一个清廉之官,以他那点秩俸,养活一家人已经不错了,那里还有钱置房子,买料子。他的钱从那里来的?无非就是有钱的人送的。那些门阀,名门望族,有钱的商人,为什么要送给他钱?” 李弘听呆了。“你怎么知道?” “他来幽州上任时,校尉大人去给他送礼。我是校尉大人的随从,我当然知道。” 李弘一时间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听,不说了。当初要不是刘大人为了照顾公孙瓒,毫无道理的把我们调到上谷战场,我们还没有这么多好处可捞呢?说起来,还要谢谢他。” “对了。”里宋想起什么,赶忙调转话题道:“刚才守言说,他们的斥候抓到一个乌丸人,是提脱派来找魁头的,好象要传递一个什么口信,叫你回去审一审。” 李弘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躺倒在草地上。 “随他怎么办。我要睡一会。” 他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里宋的几句话。他知道里宋不会骗他。他和里宋之间的友情一般人很难理解,别人哪里知道里宋的命还是自己救的。 他一直在想着刺史大人刘虞。在里宋没有说那几句话之前,刘虞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一个几乎完美的人。 刘虞干瘦的脸,打着布丁的衣服,一双最普通不过的布鞋,象刀刻一般印记在他的脑海里。刘虞公正廉洁,忧国忧民,德财兼备,他的口碑之好,天下皆知。他为了幽州百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实实在在,利国利民。他能够赢得幽州百姓的交口称赞,万民称颂,都是他辛勤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还有未被人知的秘密? 刘虞也收重礼,也收受贿赂?李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连刘虞都是这样,那大汉国还有什么清官,还有什么人敢自称廉洁? 他本来想做一个廉洁自律的人,但现在看来,迫于形势和事实,他也不得不做一个贪官中饱私囊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可以连秩俸都贡献出去,但他的手下怎么办?跟着他吃饭的人怎么办?赵汶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拿的还是一个屯长的两百石秩俸。谁会记得他?谁会感激他?姬明死了,抚恤金还没有自己一个月的秩俸多,小雨怎么生存?无数个象小雨这样的人,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活来源,他们怎么生存? 士兵死了,可以再招,军官死了,可以再提拔,但从来没有人为他们的现在,为他们的将来考虑。现在士兵们没有军饷拿,那些太守大人说什么国家有难,国库空虚,那为什么他们的秩俸从来不见少?他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断过酒肉?死了,没有抚恤,说得还是同样的话,他们连一丝惭愧,一丝内疚都没有。难道,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比他们下贱,就该死吗? 他一直认为刘虞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自己错了。他是做样子给大家看的。他说国库匮乏,要大家自力更生,要大家为了国家而无私奉献。他自己却住大房子里,家里人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讲一套,做一套。虽然说人都有私心,他为了幽州百姓也劳心劳力,百般操劳,但他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却首先没有做到,那么,他算不算的上是一个好官呢?刘虞现在就是幽州最好的官。 李弘把头死死地埋在草地里,心里一阵阵地痛。 他极力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他让自己去想风雪,想小雨,想铁狼,想公孙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人,大人……” 李弘缓缓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高悬在半空,快到中午了。 弃沉看到他醒来,马上说道:“舞叶部落已经启程了。大部队尚在滴水围待命,几位大人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李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着急地问道:“阵亡士兵的遗骸要运回大汉国,他们知道吗?” 弃沉疑惑地摇摇头。 “走,快走。你应该早一点喊我起来。铁钺呢?” “郑大人喊他审乌丸人去了。” 弧鼎把黑豹牵过来,交给李弘。李弘想起早上里宋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李弘一边上马,一边问他,“审乌丸人,喊铁钺去干什么?” 弧鼎笑起来,“听郑大人说,他有让敌人开口说真话的绝招。” 玉石和一班军官们都很感动。虽然李弘的年纪比他们小一些,但他有些事做出来,就是让人服。三百多名阵亡士兵的遗骸已经埋好了,但李弘二话不说,伸手就开始刨坟。 “我们都是兄弟。活着,要把人带回大汉国;死了,要把尸体带回大汉国。决不能把他们抛弃在异乡他国,决不。”李弘大声吼道。 当年在卢龙塞,田静曾经对他说过,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打回落日原,把散落其上的汉兵残骸运回国。这句话对李弘的印象特别深,以至于根深蒂固,成为他的一个信条。 当太阳西下,黄昏降临时,李弘的大军赶回到羊角山。大家随即在李弘的带领下,把阵亡士兵的遗骸埋葬到山上。 晚上,舞叶部落的大帅射墨赐在大帐设宴,感谢李弘的援手之情,表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李弘用得着舞叶部落的地方,尽管开口,舞叶部落即使赔上整个部落,也在所不辞。李弘相信射墨赐的话。过去铁狼对他的评价非常高,李弘从心里就相信这个与众不同的部落首领。 现在的问题是舞叶部落虽然进入了大汉国境,得到了汉军的保护,但他现在却属于非法入境。至今,射墨赐手上没有大汉地方官吏允许他们入境居住的文书,他得到的仅仅是两个大人的口头承诺。上谷太守刘璠,刺史大人刘虞,一个都没有派人和他联系,好象根本就把他忘记了。 其实舞叶部落的这次整体迁移,在时间上和两位大人的承诺有很大的出入。两位大人希望看到鲜卑国这次内讧后的结果,如果一切如愿,自然答应射墨赐的要求。但是现在鲜卑国的消息估计还没有送到两位大人的手上,但射墨赐却已经得到和连,拓跋锋,慕容风要对付他的消息。他在这次事件中所起的的作用是穿针引线,各方的秘密他都知道。舞叶部落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不得不带着部落赶快逃离。 李弘和部下在席间都建议射墨赐暂时将部落迁到野烽围。野烽围位于仇水下游,牧场大,现在也是一块无主之地,它距离代郡的马城,上谷郡的广宁城都比较近,是在汉军的有效保护范围内。向南可以和白鹿部落建立良好的关系,彼此间可以互相照应。李弘和射墨赐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野烽围。同时部落要立即派人到沮阳,蓟城拜见两位大人,赶快把定居的事商议好。 射墨赐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七节 “大帅,有什么事你就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李弘马上说道,“大家都是朋友,生死的交情,你不要为难,直接说吧。” 坐在他旁边的里宋猛地一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弘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又不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他迷惑地望着已经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看着射墨赐的里宋。 射墨赐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我父亲为了能将部落迁入大汉,曾经拜会过边郡的几任太守大人,幽州的刺史大人,父亲为此几乎化光了部落内所有的财产。” 李弘吃惊地抬起头,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他的部下们却象没听到一样,神态自若。 “我们部落本来就不富裕,几次礼一送,就很穷了。你知道,给这些大人送礼,送轻了还不如不送。” 李弘摇摇头。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总算晓得了一件事,他的记忆丧失的太厉害。虽然现在看上去就象好人一样,但他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包括这人世间肮脏龌龊的事。 大汉国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鼓励和允许胡人内迁,让胡人和汉人在一起居住,改善和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以达到消除和减少边境冲突的目的。但是胡人内迁,牵涉到许多复杂的问题,土地,人口,赋税,文化,民族关系,边境安全,方方面面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部落迁移不是大家赶着牛羊,唱着歌,找个地方竖起帐篷就完成的事,那是胡人在草原上放牧,而不是部落大迁移。部落的迁入和安居是一项工程,是非常复杂的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 一般来说,边疆大吏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做好了,没有功劳,相反怨言四起,因为利益损失的人多。没做好,胡人闹事或者跑回去了,不但要撤职查办,严重一点还要坐牢杀头。所以这内迁胡人的事,除非皇上下圣旨,否则谁都不会去做? 如果要把舞叶部落迁入大汉国,牵扯的事情太多,仅人口一项就不仅牵涉到他们自己部落内的几万人,而且还牵涉到周边地区的十几万人。办好这件事所需要的花费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边疆各郡的财政从来都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做这种事。 胡人想迁到大汉,首先必须要征得边郡太守的同意。这要送巨额的礼物。不送礼给边疆大吏,他首先就不会同意你迁入。他同意了,还要他给你出力,给你上下打招呼,做工作,给你到皇帝那里讲好话。送礼送少了不行,人家给你卖力,给你跑腿,辛苦费要,上下打点的费用也要。所以这是个破。” “那他联合魁头是什么意思?魁头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魁头在弹汉山被压制的很厉害,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提脱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提脱一个人对付不了箕稠,如果这个时候魁头帮了他一把,将来魁头有什么事请提脱帮忙那就好办多了。而且假如提脱做了上谷乌丸的大王,又是弹汉山的邻居,这对魁头的势力发展极其有帮助。假如将来魁头和和连发生抢夺王位的大战,有提脱这个坚强后盾在后面,也是一大助力嘛。” “两个人谈好了吗?”李弘问道。 “已经谈好。魁头答应歼灭舞叶部落后,立即率部赶去支援。具体的作战方法都有了,就是没有定下具体实施的时间。” “哦。”李弘警觉起来,“细节知道吗?” “提脱的部队八千多人一部分守在城内,一部分驻扎在城外,遥相呼应。箕稠的五千大军一直找不到有效的攻击办法,在丰屏围停滞不前。两支部队接触过几次,因为彼此力量相当,都不敢过分纠缠。此次提脱准备以全部主力赶到丰屏围,主动寻找汉军交锋。而魁头率援军从汉军背后突然发动攻击。在汉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之时,前后夹击,全歼汉军。” 李弘仔细看着一下摊在案几上的地图,半天没有做声。 “子民,你是不是又想打一战?”郑信坐到李弘身边,小声问道。 李弘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八节 李弘突然想起了赵汶。 如果部队不在鹿亭袭击慕容绩,赵汶就不会牺牲。那次袭击打或者不打,其实并不影响渔阳战局的发展。现在也是这样,自己的部队帮助舞叶部落脱离鲜卑国,已经多打了一战,万幸的是没有太大的损失。如果加入广宁战场,势必就要和提脱的部队进行决战,不是攻城战就是平原上的骑兵对决,这两种打法都是损耗性的战斗,部队的伤亡会非常惊人。自己好不容易拼凑的这么点人马,不能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打光了。从卢龙塞带出来的士兵已经死去一半多了。 “你怎么了?不打,还是不好打?”郑信问道。 “我想起了赵汶。”李弘把手上的地图一推,小声说道,“他可以不死的。都是因为我,非要连夜奔袭,结果害的他命丧鹿亭。这次如果我再自作主张,出兵丰屏围,估计损失会更大。” 李弘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提脱知道魁头被我们意外的击败之后,他在广宁战场上,已经无法取得对汉军的压倒性优势,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坚持不了多久,自会撤军而走。我们参加不参加广宁战场,不会影响到整个大局的。而且,幽州未来的几年内应该没有什么战事,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再让战士们失去宝贵的生命。” 郑信好象不认识李弘似的,看了他好半天。 “子民,你是名扬北疆的豹子,你是手执战刀一路杀到这里的,你怎么突然失去了勇气,变得胆怯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李弘低着头,不做声,脑子里想着赵汶,心里不由自主地竟产生了一丝畏惧。 “子民……”郑信用力推了他一下,大声劝道:“你怎么不想想小刀,大头,不想想田静大人,王进大人,他们是怎么死的?为国捐躯,这是荣耀。他们死的时候,赵汶死的时候,可曾有过怨言,可曾后悔过当兵?” 李弘突然想起了铁狼,想起了公孙虎,想起了姬明,心里愈发的悲伤。他再也没有心思听郑信说下去,一个人走出了大帐。 射墨赐担心鲜卑人卷土重来,一大早就来向李弘告别,准备率领部落继续南下往野烽围暂住。李弘担心他们路上遭到汉人的非难,引发不必要的误会,特意派了一个屯长带着人马陪同他们一道南下。被俘的一千五百多人和几千匹战马成了舞叶部落的战利品,在舞叶部落骑兵战士们的看押下,跟随而去。 大部队留在羊角山,继续监视鲜卑人的动静,防止他们重整人马后,继续追击而来。 李弘默默地看着舞叶部落的迁徙大军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心里很高兴。从此以后,几万人可以在大汉国安居乐业,想想都让人觉得很幸福。他转身上马,准备回营,却看见自己的部下一个都不动。 “听说大人要带我们去打提脱,什么时候行动?”玉石严肃地问道。 “兵贵神速,此事不可拖延。”伍召随即接上说道。 李弘愣了一下,知道郑信一定不死心,联合各位军候前来请战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样郑信,笑着说道:“此事时机已经错过,出兵已经不合事宜。” “为什么?”里宋说道:“我们昨天才袭击的魁头,难道今天提脱就会接到消息?滴水围距离广宁将近三百里,按道理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广宁。我们完全可以冒充魁头的部队急速赶到广宁。” 李弘望望大家,苦笑了一下,再次说道:“时机已经错过。没有绝对把握,不能出兵。” “大人,你还记得在山口渡大营,你是怎么对我们说的。”胡子一反常态,大声叫道:“你说因为我们是大汉人,所以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一个敌人践踏我们大汉国的每一寸土地。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我们从大燕山带出来的兄弟,我们从渔阳带出来的兄弟,现在还剩下多少?难道他们的仇不报了?” “即使我们全部战死,也是为了大汉国而死,死而无憾。”伍召缓缓地说道。 李弘心里非常感动,他翻身下马,大声叫道:“来。你们说说,怎么打?” 大家看到李弘同意了他们的请战,欢呼一声,纷纷下马聚到李弘的身边。 “我们昨夜在一起合计了一下,认为此战歼灭提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玉石代表大家,向李弘讲述他们的计划,“提脱的意图非常明显,他准备和魁头二人在丰屏围对汉军实施前后夹击。” “我们从郑大人的斥候屯里找一个聪明伶俐胆大心细的斥候,冒出魁头的信使,到广宁告诉提脱,魁头已经同意并和他约定攻击时间。攻击当天,他的部队在丰屏围和箕稠大人的部队正面迎敌,我们的部队假冒鲜卑人从他们的侧面杀出,然后趁敌人全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杀向乌丸人。此举出其不意,必能受到奇效。” “同时,我们快马通知护乌丸校尉箕稠大人,告诉他拓跋锋已经撤军,我们在回涿鹿的途中捉到提脱的信使,得知了提脱和魁头的计划。现在魁头的部队已经在羊角山被舞叶部落和我们联手击败。这么说当然是为了不让他知道我们越境作战的事。他的官大,可以因为此事随时下令抓捕我们。然后我们把计划告诉他。为了能打败提脱,收复广宁,我想他肯定会同意这个计划的。一旦成功,他不但可以洗刷自己被敌人打败赶到居庸的耻辱,而且还会因此立功受赏。” “说完了?”李弘问道。 玉石点点头,恭敬地说道:“大人打仗,每每都是以奇兵致胜,用兵犹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们都非常佩服,自感望尘莫及。所以这个计划的不足之处,还请大人指教。” 李弘笑起来,指着玉石道:“你也会阿谀奉承了。我没有你说的厉害,只不过考虑问题比你们更周全一点而已。你们这个计划有几个不能确定的因素。这几个问题不解决,这个计划就有缺陷,也就是说,不能执行。” “首先我们怎么肯定魁头和提脱之间没有密切的联系?如果提脱知道了魁头在滴水围惨败,我们这个冒充的计划就被会敌人看破利用,他们如果将计就计,战败的就是我们。” “其次,护乌丸校尉箕稠大人我们谁都不认识,他凭什么相信我们送过去的消息?即使他相信了我们的身份,他又凭什么相信我们的计划?这可关系到他五千大军的存亡问题,他岂能不考虑周详,再三思量?如果是敌人的奸计,他的部队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我们是右北平郡卢龙塞的边军,这里我的官衔最大,也就是个秩俸千石的军司马,和一个秩俸两千石的护乌丸校尉比起来,小得可怜。他身边象我这个秩俸等级的军官有好几个。按大汉军律,军司马无权单独带兵出征,更无权指挥一曲以上的人马。现在我能带部队指挥打仗,纯粹是因为战事危急,刺史刘大人临时授命的一个权宜之计,说起来都是违法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一个小军司马建议一个校尉大人如何作战,这岂不是以下犯上,自取其辱。他不派人拿我就很给刘大人面子了。”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兵力问题。校尉大人的部队以步兵为主。根据我们的消息,他从居庸,沮阳带走了三千步兵,两千骑兵。以这种军阵组合,在平原上和提脱的八千骑兵作战,根本就没有胜算。一旦配合上出现失误,我们不能及时赶到,他的部队就有可能被乌丸人重击。我们即使准时赶到,以三千多骑兵偷袭八千人的部队,最后必将陷入苦战。在平原战场上,即使偷袭敌人,也会演变成一场血战。这次能够打败魁头,不仅仅是幸运,更重要的是得益于舞叶部落的适时出击,造成了对敌人的内外夹攻。这种好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们的部队拼光了,大家觉得很高兴是吗?” 一群部下沉默不语,各人都在思索着李弘的话。 “我个人认为以最小的代价歼灭最多的敌人才是上上之策。如果我们战胜了敌人,自己也折损大半,下一战怎么打?不打了吗?” “这个计划我也考虑过,破绽太多,无法执行。” “大人,您有什么妙计?”燕无畏问道。 “我没有。现在还找不到敌人的软肋,无从下手。大家一定要打,必须耐心等一段时间,寻找恰当的时机。” “守言,你的斥候屯立即深入广宁一带侦察。玉石,你去丰屏围,和校尉大人取得联系,得到他的确认和信任。雷子,你去马城,尽快叫老伯和小懒他们动身,赶到野烽围和我们会合。” “三天后,我们去野烽围。” 提脱很快得到了魁头在滴水围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的部下们立即象炸了锅一样,纷纷跑到他的大帐内,要求撤回白山。现在局势非常明了,鲜卑人已经全线溃败,汉军的豹子部队甚至深入鲜卑国境开始反击了。乌丸人独自留在大汉国境,守着广宁,宁县两座没有多大作用的小城,能坚持多久?趁着汉军喘息未定,豹子的部队尚在野烽围休整之际,早日撤出才是明智之举。 提脱转着一双阴险的小眼睛,好整以暇地望着部下在自己面前大吵大叫,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怕什么?你们无非惧怕遭到箕稠和豹子的两路围攻而已。豹子的部队现在有多少人?” 坐在下首的遄结赶忙答道:“据说他的部队在马城损失惨重,估计还有一千多人,这就是他的全部所有了。” 他的话立即遭到一片谩骂。 遄结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听他说完。 “鹿破风的部队估计在一千人左右。按道理,两千多人的部队袭击魁头的六千大军自然不够。但他既然能获胜,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诀窍?” “我认为舞叶部落在那种生死存亡的情况下,射墨赐倾其所有至少可以组织一支将近五千人的部队。他们趁着魁头轻敌之际,和汉人里应外合,能够打败魁头也在情理之中。” “打败六千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估计豹子和射墨赐的部队损失都很大。以豹子现在的实力,他不可能赶到广宁战场参战,除非他马上得到援军。所以短期内,我们不可能遭到箕稠和豹子的同时攻击。大家无须过分担心。” 提脱冷冷一笑道:“遄结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大家耐心一点,再等等。回到白山,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射墨赐的使者赶到沮阳,蓟城,分别拜会了上谷郡太守,幽州刺史。他们得到了暂住上谷郡的汉庭文书。至于来自洛阳京都的正式文书,还需要等待漫长的一段时间。 现在整个幽州都已经知道鲜卑国发生了叛乱并且得到圆满解决的事。刘虞和刘璠两位大人看到鲜卑国四部鼎立,鲜卑大王的权利被极大削弱,心里大喜,嘴都笑歪了。 鲜卑国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现在鲜卑四部都忙着划分权利,重建自己的势力,互相间争得不可开交。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联合出兵入侵大汉已经成了梦想,就是他们自己都要互相小心戒备着对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偏偏就是一心想重建强大鲜卑国的慕容风。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让这个满怀雄心的鲜卑强者感到自己已经力不从心,再难力挽狂澜了。 不久,关于慕容风和汉人秘密勾结,阴谋策划推翻和连,分裂鲜卑的消息慢慢的在北疆传了开来。而舞叶部落的突然背叛和定居大汉,似乎为这个传言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诠释。幽州的报捷文书和各地官吏的秘信象雪片一般飞向洛阳。 矛盾的焦点慢慢地集中到幽州刺史刘虞的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九节 就在这个时候,刘虞突然病倒,而且是整日卧床不起的重病。在幽州战事尚未结束,百废待兴的情况下,他不能处理幽州政务,等于给急需治理恢复的幽州瓦上添霜。刘虞随即上书,请辞幽州刺史一职,回家养病。他命令手下以八百里快骑将自己的文书送达京都洛阳。此时,幽州的事情尚未在京都传开。天子随即御批,准其所请让刘虞回青州老家养病。 同一时间,上谷郡太守刘璠以自己年老多病,难以继续在上谷郡主持军政为由,告老还乡。 刘虞在辞官之前,说服右北平郡太守刘政,迁升李弘为卢龙塞边军的别部司马。 这别部司马一职和军司马的秩俸是一样的,就是职权要大一些,他可以和都尉,校尉一样领军出征,有军队的指挥权,而且他可以率领一部人马,按照正常的边军建制,就是两曲人马,大约一千两百多人。但别部司马有个特权,他可以依据不同的情况统领更多的人马,甚至三曲,四曲。象李弘现在统率四千多人,就有五曲多人马了。但别部司马还是低级军官,没有下属掾史,比如管理兵事器械的兵曹掾史,主禀假禁司的禀假掾史,还有主管军法违纪的外刺、刺奸等。 刘虞同时利用手中的权利,和刘璠两人在辞官之前,联名向朝廷举荐李弘为上谷郡都尉。 过去那个都尉是当今朝廷司徒大人的侄子,从任命那天开始就没有看到过他,至今那个都尉是什么模样两人都不知道。这次鲜卑入侵,战还没有打,一纸公文就把他调走了。边郡的都尉一般有家世有权势的人都不愿来做,这里离中原太远,荒凉,危险,没有油水,生活条件差。在这里任职的大部分都是边郡当地人,或者得罪了朝中权贵被贬到这里的,再不就是挂个名,等待升迁。 刘虞知道以李弘的资历,出身,无论军功多少,想坐这个比两千石的位子,根本就是天方夜谈的事。以公孙瓒来说,他的家世不错,是当代大儒卢植的门生,军功无数,在北疆声名显赫,但迁升到秩俸比两千石的辽东属国长史一职,前后也花去了他十几年的时间。虽然李弘的机会好,适逢鲜卑人入侵,连番大战,连番大捷,连番立功,在几位边郡大臣的照顾下,飞速迁升到别部司马一职,但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许多为官多年的从属已经开始愤愤不平。 这次李弘率部先后参加了渔阳城解围战,陂石山夜袭敌人补给车队,鹿亭伏击慕容绩之战,桑乾河围歼拓跋韬部,葬月森林一战虽然折损了大量俘虏,造成拓跋锋再攻马城,但随后李弘率部坚守马城二十多天,逼迫拓跋大军无功而返,也算是一个胜战。在羊角山为救援入汉的舞叶部落,伏击魁头六千大军大获全胜。以上战斗加在一起杀敌逾万,俘敌逾万,为击退鲜卑人的入侵立下了汗马功劳,按军功应该嘉赏,不报未免太为不公。至于朝廷封赏不封赏,那就不是两个人所能决定的了。比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必须天子亲批,谁都无权任命。 李弘率部退回到野烽围。舞叶部落在仇水河西岸安营,他的军队驻扎在仇水河东。 田重和小懒不久带着十几车财物和伤兵赶来会合。 恒祭和鹿欢洋告别李弘及一班军候,率部回到桑乾河白鹿部落。 幽州刺史刘虞一直没有派人来联系他。而上谷郡太守刘璠却已经卸任,正准备告老还乡。新太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上谷郡的大小事情都由五官掾窦弘在主持。窦弘给他们送过一次补给,然后就再也看不到郡府的人了。 右北平郡太守刘政倒是记着他,派了个下属给他送来升职文书,嘱咐他在上谷好好待着,听从上谷太守的指令,直到把乌丸人赶出广宁为止。李弘率部在幽州战场上连打胜战,给右北平,也给刘政争足了面子,这让他非常高兴。现在北疆的人都在盛传右北平卢龙塞的边军是一支战无不胜的豹子军,声望已经超过了公孙瓒和他的辽东铁骑。 护乌丸校尉箕稠见到玉石之后,非常客气,但言语之间多次露出不愿意李弘部插手广宁战场的意思。广宁是护乌丸校尉的治所,是箕稠管理居住在幽州各郡乌丸人的衙门所在。上次给鲜卑人和乌丸人联手赶了出来,箕稠视为生平奇耻大辱。这个脸面他一定要自己争回来。虽然李弘的官职比他小,资历声望更是不能比,但李弘一直在打胜战,这一点却是整个北疆都知道的事实。假如李弘的部队来到广宁,大家一起赶走乌丸人,夺回了广宁,按照现在幽州百姓的看法,这肯定都是李弘的功劳,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这是他私心里不能容忍的。 田重从马城带回的伤兵陆续伤愈,编入了各曲部队里。代郡,上谷郡的一些日子越来越难过的马贼,纷纷跑到野烽围投军。部队的人数扩充到了大约五千人。李弘把每曲部队的人数扩大到八百人,辖四屯。斥候屯和后卫屯一样,也扩充到了三百人。这样一来军候,屯长的人数急剧增加,军饷的按时发放成了问题。 李弘和军候们商议之后,开始动用拓跋锋送来的那笔财产发放军饷。虽然食物由舞叶部落和白鹿部落提供,但五千人的军饷不能不发。李弘按大汉的军律足额发放,军候比六百石,屯长比两百石。 到了中旬,李弘觉得士兵们的单兵训练效果不理想,随即邀请白鹿部落,舞叶部落各自出兵赶到野烽围东岸,联合进行战术,兵阵的实战演练。两个部落的首领欣然答应。鹿破风依旧让恒祭和鹿欢洋带着一千士兵赶到野烽围。射墨赐让射虎,自己的侄子射璎彤带着两千人渡过仇水,参加李弘军的训练。 李弘随即带着八千人的大军在仇水两岸,方圆百里的草原,山林里,展开了艰苦的拉练。士兵们被李弘这种新颖别致的训练方法吸引了,大家天天精神饱满,兴趣盎然地参加一个又一个的伏击,冲锋,对阵,没有人觉得辛苦或者疲劳。 遄结飞快地跑进大帐,打断了提脱的午睡。 “大人,李弘的部队已经接近宁县。” 提脱猛地站起来,面色大变。 “昨天他不是在牛角山吗?怎么过了一夜他就到了宁县?” “大人,这十几天以来,豹子军神出鬼没,来往飘忽,行踪不定,实在难以准确找到他们的位置。”遄结为难地说道,“不过,今天所有的斥候都禀报说,豹子军在狐屯出现,距离宁县六十里。” “宁县一旦丢失,我军最多失去了一条退路,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想继续占据广宁已经不太现实。大人,我们趁早撤军吧?” 提脱的一双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神色,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大人,我们就给黑翎王一个面子吧,他老人家已经派人跑了几趟了,早撤迟撤都是要撤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汉人对他逼得太紧,他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给他一个人情,将来有什么事也方便些。”遄结小心翼翼,以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提脱冷冷一笑,阴阴地说道:“那个老鬼为什么不干脆一些,直接把位子让给我,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还是和老头子走近一点吧。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逼逼他。”遄结沉吟着,缓缓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豹子的问题。” 提脱在大帐内走来走去,焦躁不安。 “大人,和连最近回到弹汉山,已经把魁头监禁了。我们少了弹汉山的支援,还是小心一些好。”遄结小声说道,“那个豹子善打夜战。慕容绩,慕容侵都死在鹿亭的夜袭中,魁头这次也差点死在滴水围。鲜卑人统统回家了,我们还守在这里干什么?趁早带着东西回白山算了。” “我要杀了箕稠?”提脱恶狠狠地说道,“我就是走,也要杀掉箕稠。想起他我就想杀人。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的,屁大的事他都要管。不杀了他,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豹子的部队借着训练的名义,不断地接近我们,给我们施加压力,其目的非常明显,就是想赶我们走。他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明处有箕稠的五千大军,暗里有他的部队,一明一暗,不打,也能把我们吓走。” “好,我们就遂了他们的心愿。我们走,不过要显得大难临头,慌慌张张,非常匆忙的样子,把贵重财物都放在大军后面,诱使箕稠上当来追。” “我们在白桦谷伏击他。这次一定要他死得难看。” 箕稠是依靠军功逐步迁升到校尉的一个原则性很强的军人。他这个护乌丸校尉比一般的校尉级别要高,甚至比一般的郡国太守的级别都要高。他的职权较大,手下从属官吏较多,是个很有实权的职位。 他为人比较和善,对待胡人的态度很宽容,也讲原则,尤其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部落。他和大多数汉庭官吏一样,喜欢钱财。但他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不主动伸手要,他喜欢人家巴结他,主动送给他。 他前前后后娶了七房妻妾,家里开销大,靠他的秩俸和收受贿赂自然不够。于是他又有另外一个兼职,上谷郡的马帮都要向他定时交纳“孝敬”,否则不出三月,必叫其抛尸荒野。 所以鲜卑人和乌丸人的入侵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几个月下来,使他损失了许多财产。 提脱和他之间的仇恨有不少年了。原因就是箕稠觉得他有富有,每次都暗中指使马匪抢劫他的部落。抢了就抢了,他还欺负提脱。提脱派人跑去告发,他就把人抓起来说是诬告,还要提脱拿贵重东西去赎人。提脱受气不过,就买通刺客去暗杀他,结果差一点把箕稠杀了。于是两人之间的仇怨越结越深。 “你说什么?提脱弃城跑了。”箕稠瞪大双眼,声音大得象打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节 “是的,大人。今天上午他们突然拔营起寨,匆匆忙忙往白山方向撤离。广宁城里的乌丸人更是惊惶失措,好象大难临头似的,把所有抢来的财物都放到车上,急急忙忙就出城了。”斥候一脸的兴奋和紧张,大声回答道。 箕稠四十多岁,身体发福的厉害,身材臃肿。一张红润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他的眼睛大而有神,面色和善,怎么看都是一个很热心的人。 他摸着浓须想了半天,突然问道:“右北平李大人的部队在什么位置?” “禀大人,昨天夜里,他们在宁县附近的狐屯突然消失了。”斥候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 “哦?”箕稠笑了起来:“这个豹子还真象一只豹子,神出鬼没的。突然消失了?我不是叫你们盯紧吗?” “大人……”斥候为难地叫了一声,觉得不好开口辩解,于是马上说道:“我们马上再去……” “算了。他一定出现在提脱的撤军路线上,迫使提脱不得不赶紧弃城而逃。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他们驻守广宁城的部队走在后面?” “是的,许多大车,行动比较缓慢。” 箕稠笑起来。 “命令骑兵部队,立即随我出发,追击敌人。” 遄结率领守在宁县的一千骑兵早上就出了城。他们飞速赶往恒岭,往回家的方向飞驰,。 昨夜李弘大军的突然消失,让他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早在李弘召集大军从野烽围出发的时候,遄结和一些部落首领就不断地提醒提脱,尽早回去的好。但提脱铁了心就是不回去,他非要等到黑翎王松口,承认自己是大王的继承人才行。 其实提脱不愿意撤军还有一个原因,他一直认为李弘没有多少部队,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汉人玩的攻心之术。他和自己的手下算来算去,加上斥候的侦察,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李弘的部队最多不会超过四千人,三千多人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千鹿破风的部队,一千射墨赐的部队。 豹子非常有耐心,他带着骑兵在仇水两岸方圆上百里的区域四下活动,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待上两天。这让乌丸人的斥候疲于奔命,很难跟踪。李弘的部队一直也没有出兵广宁的迹象。其实护乌丸校尉箕稠不开口,李弘的部队无论如何也不敢违命,私自进军广宁城。 箕稠吃准了提脱,他知道提脱早晚坚持不住要从广宁滚蛋,所以他根本无意开口求援。五千人在丰屏围耐心地待着,等着提脱滚蛋, 三方到最后还是提脱忍不住,率先有了动静,而且还是在形势不好的情况下。 大汉国边境。榉山。 李弘看见恒祭和鹿欢洋一左一右,必恭必敬地陪着一位长者走过来。 这位长者须发皆黑,身形高而瘦弱,额头和眼角处皱纹密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总是带着些含蓄的笑意。 李弘疾步迎上去,隔着几步远就开始躬身行礼。 “右北平李弘拜见大王。” 黑翎王难楼急忙抢上几步,一把扶起李弘,连道不敢当。 “百闻不如一见。大人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真是罕见哪。” “大王谬赞了。子民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本事,只是运气特别好,又有几斤蛮力罢了。”李弘笑着,再次躬身行礼感谢黑翎王地称赞。 难楼望着他,面显惊奇之色。他和汉人打交道几十年,第一次看见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司马级军官,而且他的出身还是一个从鲜卑国逃回来的奴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和他心中所想的豹子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这个人年轻,虽然已经看不出稚嫩,但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上却掩盖不了他的真实年龄。普普通通的相貌,一张国字长脸,浓眉大眼,突出的就是他高大威猛的身躯,即使在北疆,象他这样浑身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武士,也是很难看到的。 李弘看上去根本不象是一头敏捷狡猾的豹子,倒更象是一头待人而嗜的猛虎,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杀气,不能不让人心生畏惧,尤其是在他胜战越打越多,杀人越来越多的威名之下。如果不是他放荡不羁的长发,不是他脸上豁达洒脱的笑容,不是他眼睛里的真诚和热情,没有人会感觉到他的善良和亲和。 现在难楼发现他还是一个谦逊知礼的人。汉人中武勇有力者骄横无礼得多,学问高深者自命清高得多,象李弘这种看上去勇猛无敌的大汉能够做到犹若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在汉人中也是非常罕见。 “按照大王的要求,我的部队已经进入埋伏区域。” “多谢了。大人在乌丸族危难时刻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日后定当报答。”难楼笑着说道。 李弘无所谓地摇摇头,“大王言重了。大王为了两族长久的和平相处,毅然出手大义灭亲,这份豪气实在让我等小辈深为钦佩。” 难楼点点头,笑着说道:“此战过后,幽州边境短期内将不会再有战乱,百姓们可以过上一段安稳日子了。” 他望着远处的群山,闻着山谷内树木的清香,不由的又想起了让他咬牙切齿的提脱。 黑翎王愤怒了,他的绝对权威受到了提脱的严重挑战,他要杀掉提脱。于是他找到鹿破风。鹿破风立即推荐了李弘。乌丸内部的事情比较复杂,以难楼的德高望重,如果他亲自出面收拾提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大小部落的首领们会认为难楼是迫于大汉国的压力,出手镇压部落内部的同胞,这肯定会激起部落首领们的不满,从而引发部落内部的矛盾,严重点可能造成上谷乌丸的分裂。 所以必须要借助外力。大汉国的军队能够歼灭提脱当然最好不过。但箕稠这个人黑翎王十分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他的贪婪让难楼有些难以招架。难楼如果要借助他的力量,在时机上,隐蔽性上都不好,而且箕稠本身也没有什么本事,手上的力量更是不堪一击。只有豹子李弘和他的铁骑可以一用。 鹿破风亲自赶到野烽围,和李弘秘密商谈这件事。李弘大喜,满口答应。于是就有了召集大军野外训练的事。具体的部队人数,鹿破风也不知情。因为关系到机密,他也无意了解。对李弘,他是极其信任的。李弘通过部队拉练这种办法,迷惑麻痹敌人,意图敲山震虎,逼迫提脱撤军,从而完成黑翎王安排地伏击消灭提脱的计划。 然而,他们还没有伏击到提脱,提脱却已经伏击了箕稠。 箕稠破口大骂,恨不能生吃了提脱。他的部队追上了敌人的车队,却被保护车队的乌丸骑兵缠住,更槽糕的是车队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上了提脱的当。 “鸣金收兵,鸣金收兵,撤……,撤……”箕稠气急败坏,怒声狂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提脱的伏兵从白桦谷的两侧高地上同时扑了下来,几千个骑兵象黑色的山洪暴发一般,汹涌澎湃,铺天盖地地一泻而下,其声势之大,令人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战马的奔腾声惊天动地,士兵的喊杀声震耳欲聋,白桦谷突然之间颤抖起来。 箕稠毕竟久经沙场,知道眼下要想保命,当务之急就是要逃出敌人的包围。他心内虽然惊骇不已,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狠狠地朝草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扯动了几下。 “击鼓,击鼓……”箕稠纵声狂吼。 战鼓擂响,声若奔雷,密集而狂烈。心慌意乱的士兵们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激烈的战鼓声,立即精神大振,急速向箕稠的中军聚拢。 “密集布阵,密集布阵……”箕稠再次狂吼起来。 “弓箭兵居中,长矛兵在外,结阵……” “左翼为前部,急速移动……” 箕稠身边的旗语兵高举不同颜色的大旗,轮番摇晃,向各部骑兵发出一道道指示。 汉军的骑兵在生死关头,表现出高度的战术素养。他们临危不乱,在各自战旗的率领下,迅速完成集结,并且开始了移动,虽然速度没有起来,但他们的战马已经开始奔跑了。 巨大的牛角号声突然破空而出,激越高昂,撼人心魄。敌人发起了冲刺。 乌丸士兵神情兴奋,面对着处于劣势的汉军,他们士气如虹,一个个纵声高呼,呼嗬声直冲云霄。 “急速前进……” “士兵们……杀啊……” 箕稠高举长刀,纵马狂呼。战鼓狂暴地吼了起来。 士兵们受到战鼓的激励,无不心潮澎湃,同声应和: “杀……啊……” 双方瞬间接触。战场上爆发出一声巨响。 提脱的八千人大军中,有一千人在宁县,由遄结率领他们撤退。途中他们将会合先期撤出押运财物辎重的车队一千人,一同赶回白山。现在围攻箕稠的部队只有六千人。六千铁骑围攻两千人的汉军,在人数上zhan有绝对的优势。 战马的撞击声,长箭的呼啸声,士兵的狂吼声,战鼓的重击声,牛角号的凄厉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犀利的长枪长矛互相穿透了对方的声体,士兵们纷纷摔落马下,随即他们就被冲上来的战马肆意践踏而死,中箭的士兵在临死之前掷出手上的长矛,战刀带起一蓬又一蓬的鲜血在空中飞舞。 乌丸人的凶猛攻击给汉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汉军拼死迎敌,几乎寸步难行。随着两侧汉军士兵不断阵亡倒下,阵形的侧翼越来越薄,随时有可能被乌丸人冲破。一旦阵势被拦腰截断,汉军就会被分割包围。 箕稠的战斗经验就是大家生存的机会,他居中策应,大声的指挥部下从容应战。 “后军收缩,中军补充两翼,把敌人挤出去。” “命令前军,杀,一直往前杀……” “弓箭兵支援前军,齐射,连续齐射……” 前军的士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对方,一直往前杀,直到前面无人可杀为止。长矛兵和战刀兵相差半个马位,互为补充。大家舍命相搏,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敌人,武器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弓箭兵的齐射立即发生了效果,前军突击的速度猛然加快。乌丸人发现了异常,立即展开了反击。他们在大部队的支援下,三五成群,拦截,突击,包抄,围杀,以大量杀伤汉军士兵为目的,虽然在步步后退,但每退一步,汉军的士兵就要减少几个。 提脱站在山谷的上方,笑容满面,心里好不得意。他暗暗念叨道:箕稠,今天不把你剥皮抽筋,从此我就不进大汉国。 “大人,看不出这个胖子指挥部队还很有章法,短时间好象拿不下来。” 提脱点点头,对手下说道:“这两千人是他的老本,他在草原上横行这么多年,仗的就是这支部队。上次打广宁,他宁愿弃城而走,都舍不得动用这支部队来守城。” “把这么好的骑兵当步兵用,的确太可惜。” “不过和我们的骑兵比起来,他这支部队还是差一点。” “他现在采取密集布阵防守,我们的优势很难发挥。大人,你看他的突击箭头还在猛烈前冲,我们是不是从两翼抽调人手加强正面的阻击?” 提脱摇摇头,坚决地说道:“集中兵力打他的两翼,截断他的阵势。阵势一破,他就完了。” “命令两翼后阵骑兵,列队齐射,给我射死那个死胖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一节 箕稠猝不及防,连中五箭,幸好他皮糙肉厚,没有伤到要害。但周围的侍从,传令兵却倒下了一大片。 “命令部队,收缩……” “后军进入两翼,中军补充前军,杀出去……” “大人,撤除后军,我军防守就有了破绽。”他的一个部下大声提醒道。 箕稠痛得整张脸都变了形,他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疯狂地叫道:“两翼都要破了,还要后军阻击什么?带上亲卫屯,我们赶到前面,撕开敌人的阻击,冲出去。” 在战鼓的指挥下,正在阻击敌人的后军士兵立即撤入阵势中间,随即一分为二,补充到伤亡严重的两翼战场上。已经被压得变形的两翼再次反弹起来。乌丸士兵被连续击杀,不得不缓缓后退。 突击部队伤亡严重,几乎停滞不前。就在这时,箕稠带着二百人突然冲了上来。他的亲卫屯实力雄厚,士兵们身高马大,英勇善战。他们怒吼着,就象出笼的野兽一般,在最危急的时候发动了最凌厉可怕的一击。 提脱面色大变,惊叫起来:“不好,箕稠变阵了。命令左翼部队立即抽调兵力投入正面阻击,快。” 汉军的防御阵形变成了锥形突击阵势,他们象榫子一样,顽强地深入,前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箕稠在十几个士兵的保护下,勉勉强强坐在战马上,血流如注。他咬牙坚持着,亲自督阵在第一线。 缺口突然被打开。 汉军士兵发出一声欢呼,狭带着已经昏迷在战马上的箕稠,蜂拥而逃。 提脱气得破口大骂,打马跑下山岗。缺口随即被疯狂的乌丸人堵上了。 箕稠逃亡之后,汉军失去指挥,很快就被杀戮一净。战斗结束。 此役箕稠的骑兵军仅仅逃出了百十骑,余众尽没。 乌丸人付出了将近千人的代价,大获全胜。 遄结在柏岭和满载财物辎重的车队会合后,率领两千骑兵部队,一路向白山方向飞驰。 按照正常速度,他的部队可以在稍晚的时候到达桓岭。翻越桓岭,就是边境。过了边境,就万事大吉了。 斥候接二连三的飞马回报,桓岭没有人迹,一切安全。 遄结回头望望身后绵延不绝的小山小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马上就要走出汉人的地境,心里感觉踏实多了。 “命令大家走快一点,我们到桓岭宿营。” 郑信一路小跑,找到了在山谷内洗马的李弘。弧鼎和弃沉带着十几个亲卫屯的士兵正在附近的草地上睡觉。 “守言,你跑什么?”李弘看到他大汗淋漓,笑着问道。 “子民,事情有些蹊跷。”郑信小声说道。 李弘闻言赶忙丢下黑豹,走到郑信身边。 “提脱的撤军路线,是从白桦谷,枫谷,榉山,小熊山,最后回到白鹫山。这是黑翎王给我们的消息。” “但是,射璎彤刚才告诉我,他们的斥候发现遄结押着车队往恒岭方向去了。” 李弘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从恒岭到小熊山的距离要比黑翎王告诉我们的那条撤军路线近得多。我们现在在榉山埋伏,假如提脱从恒岭撤走,我们想追都来不及。我怀疑黑翎王告诉我们的消息是假的。” 李弘笑笑,不置可否。黑翎王为了协调两方的行动,特意秘密入境到榉山和李弘见面,仔细商谈其中的细节。他有亲信在提脱身边,情报准确,应该不会出现这样大的失误。 “黑翎王的部队在境外小熊山,距离恒岭一百三十里。明天遄结部队越过恒岭,就出了大汉的国境。黑翎王可以率部赶到边境,吞下这批东西。”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李弘奇怪地问道。 “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为什么不抢?黑翎王这次利用我们干掉提脱,部落内部难免有人闲言碎语不服气。他只要拿点东西堵堵大家的嘴,立即就能平息这场风波。有了这笔巨额财富,什么事搞不定。” “如果提脱的大军今夜也到恒岭呢?”李弘问道。 郑信不屑地一笑,“子民,我们打赌,提脱不会到恒岭。黑翎王一定把我们卖了,谁伏击谁还说不一定呢?他的目的无非是想铲除和追随提脱的一些小部落,所以无论是我们伏击提脱,还是提脱伏击我们,他的目的都能达到。因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血战,双方都会死伤惨重。我们好歹重击了提脱,报了他入侵之仇,而提脱则实力大损,自然打不过黑翎王。” “如果黑翎王出卖了我们,提脱就会知道我们在榉山。他已经决定撤军了,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们决战?他难道不怕自己实力受损,遭到黑翎王的算计?”李弘笑起来,指出郑信的猜测里有漏洞。 郑信皱着眉,摇摇头道:“乌丸人的事,的确搞不懂。反正我觉得这里头有鬼。”随即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军的具体人数一直是个机密,各部队也是分开行动。敌人怎么估计,也不会想到我们有八千人。这也许就是提脱想和我们打一战的原因。” 李弘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你说的非常有道理,这里头有鬼。记住回头要重赏舞叶部落的那名斥候,他的这个发现太重要了。” 郑信大喜,立即问道:“是不是同意我的推测?” 李弘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大汉国的东西岂能给这些强盗抢走,我们今夜袭击恒岭。” 随即对弧鼎和弃沉喊道:“去把各部军候,恒祭小帅,射璎彤小帅请来。” 郑信笑起来:“子民,你不怕提脱的部队今夜也赶到恒岭?” “一锅端了更好。” 黄昏时分,部队收拾好行装,不慌不忙地上路了。 李弘,郑信,铁钺带着十几个侍卫驻马停在路边,和射虎,射璎彤说着什么。 这时鹿欢洋打马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问道:“大人,今天夜里我们训练什么?” “夜袭。”李弘笑道,“也许我们能碰上提脱的大部队,你可要小心。” 鹿欢洋大笑起来,和射虎,射璎彤一起纵马而去。 郑信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对李弘说道:“黑翎王连鹿破风都骗,他的王位到底想传给谁?” “当然是他的儿子。”李弘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难道没有看见鲜卑各部的大帅真在这么做吗?” 郑信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半夜,部队到达距离恒岭十里之外的一片小山区里。 今夜,半边圆月在云层里闲庭信步,柔和的月光轻轻地洒在大地上。星星都躲了起来,偶尔有几颗从云层的间隙里探出头来,眨眨眼睛又顽皮地跑开了。 汉军的斥候象黑夜里的幽灵一般,纷纷散了开去。 李弘接到白桦谷的消息后,愤怒地跳了起来。他狠狠地踹了身边的小树几脚,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他不是骂提脱,而是骂箕稠。在这么好的形势下,竟然还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被人家打了个伏击,全军覆没。这有点太窝囊了。 “箕稠大人有消息吗?”郑信立即问道。 “没有。乌丸人大获全胜,都在欢庆胜利。现场没有俘虏,汉军士兵全体阵亡。如果校尉大人没有逃出去,估计也……” 郑信摇摇手,示意斥候不要说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 “柏岭。乌丸人的大军下午开始从白桦谷出发,黄昏时在柏岭宿营,方向是恒岭。三十里范围内都有他们的斥候在活动,我们按照军候大人的要求,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暴露了自己。” 郑信满意地点点头,叫他下去休息。 侦察恒岭的斥候们纷纷返回。敌人没有发现汉军,他们正在休息。两千人分散在车队的前,中,后三段,没有结成防御阵势。乌丸人大概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非常麻痹大意。 李弘立即命令部队出发,要求各部悄悄潜行至车队附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解决敌人。 玉石和射璎彤,射虎一队,伍召里宋燕无畏一队,胡子恒祭鹿欢洋一队,分别对付看守车队的三处敌人。 李弘自己带着亲卫屯,后卫屯,斥候屯随后掩进。 遄结从睡梦中惊醒。 还没有等他睁开眼睛,自己就糊里糊涂的被一班舞叶部落的士兵连踢带打,揍得鼻青脸肿,差一点被打死了。 恒岭的袭击战还没有一盏茶时间就结束了。 敌人大部分都躺在帐篷里睡觉,一小部分站岗放哨的也靠在马车边睡得香喷喷的。已经到了家门口,这么安全的地方,谁还会想到被汉军袭击? 除了一部分站岗放哨的士兵被袭杀之外,其余的全部在睡梦中做了俘虏。 遄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强忍着疼痛不敢大声呻吟,生怕惹恼了对方被一刀砍了。 李弘带着队伍还没有走到恒岭,就接到报告,恒岭的袭击战已经结束了。 李弘笑起来,对身边的田重说道:“老伯又要受累了。那么多战利品,够你们后卫屯忙一阵子的。” 田重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好象都没有了。 “跟在子民后面打仗,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我从军四五十年,真是白干了。” 恒祭和鹿欢洋在俘虏中找到遄结,看到他的狼狈样子,不由地放声大笑。遄结看到他们,就象看到救星似的,连声大叫起来。 “大王在哪里?大王在哪里?” 恒祭摇摇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找大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掉脑袋。” “我是大王的人,一直给大王提供消息。不信我们一起去找大王对质。” 恒祭和鹿欢洋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十分怀疑地望着他。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鹿欢洋问道。 遄结摇晃着已经逐渐肿大的脑袋,大声说道:“你们不是和豹子的部队埋伏在榉山吗?怎么跑到恒岭来了?” 恒祭和鹿欢洋大吃一惊。遄结知道这个机密,说明他真的是大王难楼的人,而且还是难楼很信任的人。 “相信我了吧?”遄结得意地问道。 两人连连点头。 “那还不把我放开,带我去见大王?”遄结看到两人没有动手放人的意思,赶忙喊道。 恒祭望着他抱歉地笑笑道:“大王不在这里,豹子李大人在这里。所以我们无权放了你。” 遄结吃惊地喊了起来:“是他?你们不是在榉山吗?” 鹿欢洋警觉地望着他,低声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到恒岭?你和大王有什么约定?” 遄结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都是一家人,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大王和我已经约好,明天在边境的那一边劫夺车队。这件事肯定要瞒着汉人,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事情就很麻烦。你们不在榉山设伏,却跑到这里来袭击我,说明豹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恒祭和鹿欢洋面色大变。 鹿欢洋吃惊地说道:“你们竟然敢算计李大人?” 恒祭也连连摇头,怒气冲天地说道:“我们在榉山伏击提脱大军,流血流汗,你们却在一边劫夺提脱的财物,你们……” 遄结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行?汉人贪婪无厌,不知道要了我们多少东西。这点东西算什么?你们都是大王的部下,不要站错了地方,帮助汉人啊?” 恒祭和鹿欢洋顿时无语。 遄结接着问道:“提脱的部队可有什么消息?” “提脱的大军已经赶到柏岭,根本没有到枫谷。他今天上午就可以赶到这里。” 遄结顿时目瞪口呆,面无人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二节 恒岭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好象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美丽而又非常的宁静。 李弘慢慢地走在草地上,来回踱步,心里委决不下。 提脱的部队就在五十里外的柏岭,到了早上,一旦侦察到汉军的踪迹,他的部队轻装疾行,随时可以追上来。汉军带着这么多东西走,速度缓慢不说,而且还会严重影响部队的机动性。双方一旦接触,就是一场大战,根本难以避免。 部队从昨天黄昏开始连续行军,到现在都没有休息,士兵们已经很疲劳,如果要进行一场血腥厮杀,体力上恐怕难以保证。此地都是丘陵山区,大家地形不熟,而且也不合适骑兵展开队形。如果和敌军纠缠在一起陷入混战,伤亡一定巨大。 虽然提脱的部队昨天在白桦谷打了一战,但他以六千人围攻两千人,在占据绝对优势之下,部队的伤亡不会太大,士兵的体力消耗也有限,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在柏岭休息了一个晚上,部队的战斗力已经基本恢复。如果他们看到自己辛苦了三四个月的成果被洗劫一空,其愤怒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和其对战,的确不利。 玉石,伍召一班军候飞马而至,射璎彤,射虎,恒祭,鹿欢洋随后也赶到。 李弘立即征求他们的意见,是战还是不战?若战,就是一场苦战?若不战,则用不战的办法迎敌。 出乎李弘的意料,大家一致要求在恒岭和敌人决战一场,死亦不惜。 “大人,这次外族入侵,在卢龙塞开始,是我们卢龙塞的边军打响的第一战。今天,我们在恒岭结束,由我们卢龙塞的边军完成最后一击,想想,这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大人难道不激动吗?” 小懒大声喊道。 李弘的心突然剧烈地颤栗起来,他想起了田静,想起了姬明,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 “你看看,看看这支边军,卢龙塞的老战士还有几个?大人,报仇哇!”小懒再次吼叫起来。 里宋,郑信,田重的眼眶湿润了,一个个战友的音容笑貌象闪电一样从脑中飞过,他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此战之后,很难再有机会讨回血债了。 “打。”玉石吼道,“我们八千人,狠狠地杀他一场,也让胡人知道,汉人的疆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大人,大燕山的兄弟已经在渔阳去了一半,今天,就让另一半葬在这里吧。这地方风景不错,是个埋骨的好地方。”胡子哈哈一笑,朗声说道。 李弘悄悄转身,伸手抹去眼泪,心里涌起誓死一战的决心。 他望向射璎彤,射虎。射璎彤二十多岁,容貌清秀,射术高超。他和弃沉一样,都不爱说话,但他比弃沉显得更内向一些。他看到李弘询问的眼神,立即拉着射虎单腿跪下,大声说道:“舞叶部落已经发过誓,只要大人吩咐,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李弘赶忙把他们兄弟拉起来,用力拍拍两人的肩膀。 恒祭和鹿欢洋对视一眼,也单腿跪了下去。 恒祭沉声说道:“大人拯救白鹿之恩,今生今世难以报答。临行前,大帅说了,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誓死相随。” 李弘俯身把他们拉起来。 “好。今日血战恒岭。” 提脱真正愿意撤军的原因是因为黑翎王要对付他。黑翎王不动声色的召集了一万大军,埋伏在小熊山。 提脱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他买通了族内几个有影响力的大首领,相互间早就约定,只要黑翎王亲自出面对付他,和他对垒草原,他们就转而支持提脱,逼迫难楼让位。难楼老了,不但胆小,而且还总是巴结汉人,奴颜婢膝,实在有辱乌丸人的脸面。 难楼联合汉军豹子部队准备对付他的秘密,提脱也知道。难楼的亲信已经有好几个都转投了提脱。新主子大方,舍得赏赐,他们当然也要尽尽心。提脱自然不会愚蠢到继续走榉山回家。但他对所有部下都说自己要走榉山回家。 他命令遄结护送车队从恒岭走,却没有告诉他自己也要从恒岭越境回去。现在双方的叛徒太多,有些事只有自己知道最安全。他虽然相信遄结,但他不相信遄结手下的人。直到白桦谷伏击之后,他带着部队往恒岭方向行军,大家心里才有数。 提脱这次入侵大汉朝掳掠的所有财物他都没有运回白鹫山,他等得就是这一天。在大草原上,不费一兵一卒,突然就把那个死老头整成一只死鳖,他想想都要笑出声。当了大王,不能没有表示,当然要重重赏赐有功之臣。这批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他躺在兽皮上闭目沉思,仔细推敲着在反叛难楼事件中可能发生的每个细小环节。他不想因为小事出错,导致功亏一篑。 大帅参矜飞步冲了进来。 “大人,大事不好,遄结和车队在恒岭遭到汉军袭击。” 提脱心里一抖,浑身立即冰凉。 他猛地睁开双眼,望着一脸惊慌的参矜,问道:“消息怎么来的?” “从恒岭逃回来的士兵说的,千真万确。汉军突然出现,遄结和他的部队措手不及,被围歼覆没,大部分士兵都做了俘虏。估计是豹子军干的。现在斥候已经出动。部队正在集结。” 提脱慢慢地站起来,神色有点紧张地说道:“这个豹子自从到了上谷战场,我们的霉运就没有间断过。他难道真有传言中说得那么厉害吗?” “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他的部队埋伏在榉山,怎么突然出现在恒岭?走恒岭这条路线是我们临时定下的,怎么会泄露?” 随即他摇摇头,眼睛内露出丝丝杀气。 “不想许多了。你知道这批东西对我的重要性,一旦失去,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遄结死了不要紧,那批东西千万不能丢,否则这次就彻底玩完了。” “汉军的人数不多,抢了东西以后肯定要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宁县方向逃窜。我军在柏岭,他只能取道狍子沟回宁县城。我率三千人往狍子沟拦截他们。你带两千人急速赶到恒岭,仔细查看现场之后,立即从后尾追。要快。” “大人,这时候分兵出击好吗?假如敌人比我们多怎么办?” “除非豹子能让死人活过来,否则他就不可能有那么多部队。箕稠已经大败而逃,自顾不暇,剩下这么一支小部队,怕他什么?” “他们一旦逃进宁县,据城坚守,我们一时半刻根本攻不下。我们没有补给,只带了三天的干粮,三天后只能撤回。到那时我们两手空空,损兵折将回到白山,事情就相当复杂了。为了拦住他们,只能这么办。难道你有办法吗?” 参矜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低声说道:“豹子军神出鬼没,速度极快。假如他先逃进宁县,我们就毫无办法了。不如直接回家吧。虽然两手空空,但大人的实力犹在。” 提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恨不能杀了他。 “此次出征,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储存,如果失去了战利品,我们就一贫如洗,除了每人一匹战马,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回去,还有什么实力犹在?立即就会被难楼一扫而空,留下性命就不错了。” “汉军押着俘虏,带着大车,速度不可能很快。我们来得及。” “恒岭和狍子沟相距五十里左右。你务必记住,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一旦有事立即支援,保证万无一失。和白桦谷一样,我们争取在狍子沟再伏击他们一次。” “我们一定能夺回来。”提脱望了参矜一眼,安慰他道。其实他也在安慰自己。 豹子随意一击,就把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前景光明的提脱送进了绝境。这恐怕是李弘永远都想不到的事。 李弘把战场选择在恒岭的入口处。 这里有超长距离的斜坡,适宜骑兵冲刺。斜坡不是很直,而且多树。李弘命令士兵们把树尽数伐去,拓出一片巨大的空地。 在这片入口的两侧,都是丘陵小山。虽然隐藏部队较好,却不利骑兵展开,无法运用骑兵的速度进行冲击。 小山环抱的草地方圆两里左右,一直延伸到另外的一片小山区里。 李弘站在斜坡顶部,想起了马嘴坡。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大部队的战斗,当时自己非常紧张,慕容风还教自己如何调整情绪。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现在大家都成了敌人,连好朋友都做不成了。 风雪。他又想起了风雪。不管怎么说,风雪都是自己的朋友。虽然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但总是想起她,想忘都忘不掉。如果再有机会见到她…… “大人……” 铁钺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想起。李弘吃了一惊,从风雪的笑靥里蓦然惊醒。 “大人,斥候来报,乌丸人兵分两路,一路往北,一路往恒岭而来。” 李弘笑了起来。 “好,如我所愿。提脱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们要在恒岭和他决战。” “往北?往北是什么地方?”李弘问道,“是狍子沟吗?” 铁钺点点头,“正是。大人,那是我们回宁县最近的一条路。提脱大概想到那里堵我们。” “提脱很有头脑,也很果断,厉害。”李弘笑道,“可惜他们这些人总是认为我们没胆,不敢和他们决战,结果导致判断失误,想不败都不行。命令斥候密切注意北去敌人的动向,防止他们突然杀回来。” 上午,斥候们突然疯狂起来。他们一拨又一拨地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了回来。 大帅参矜带着两千骑兵正飞速奔驰而来。 “大帅,我们的斥候进不了恒岭。”一名小帅打马跑到参矜旁边,大声叫道。 参矜闻言眉头紧皱,半天没有做声。 “我们一直接近不了恒岭,进去的斥候没有一个回来。我怀疑恒岭上有埋伏?” “祟幼,你用点脑子好不好。如果敌人在恒岭设伏,当然希望我们尽快赶去,还杀斥候干什么?故意告诉我们那里有埋伏,叫我们不要去吗?”参矜轻蔑地说道。 祟幼有些心虚,没敢吱声,等着大帅继续说话。 “汉人抢了我们的东西,跑都来不及,还会在恒岭设伏?我们有五千大军,他们想伏击我们,除非是想找死。”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 “大帅……”祟幼大声喊道,“我们还是派一支小队先去看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三节 李弘望着身边的黑豹,想起了慕容风,心里顿时觉得很牵挂。 他想再次看到慕容风,看到他温和的笑容,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失去记忆的李弘,把刚刚记事时最美好的记忆牢牢地刻在了心里,把铁狼和慕容风当作了自己的亲人。这是无法理解的一种感情,一种亲情。 慕容风站在马嘴坡上指挥战斗时,自己很羡慕,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象他那样,镇定自若的指挥千军万马冲上战场。现在美梦成真,他真地站在高坡上,指挥身后的八千大军。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辜负慕容风的淳淳教诲,他把慕容风交给他的知识都领会了,也都用上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天才。过去在鲜卑,慕容风夸他是天才时,他还认为是慕容风调侃他。现在看来,大帅就是大帅,他说的话从来都不会错。 乌丸人的两百铁骑象旋风一般冲上山岗。他们惊呆了。 在山岭上,由上千部大车密密麻麻排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车阵,纵深三排,距离竟然达到了百步。车阵内稀稀拉拉有上千名汉军,正持弓而立,严阵以待。当头一人却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 田重看到乌丸骑兵出现在山岗山,抬手朝天射出一箭,纵声大吼:“擂鼓……” 车阵内鼓声轰然震响。 乌丸人脸色大变,呼啸一声,拨转马头顺着来路如飞而去。 远处树林内的李弘微微一笑,大声叫道:“列阵……” 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乌丸骑兵大吃一惊,纷纷回头望去。恒岭掩藏在树木之中,杳无人迹。他们估计是车阵中的汉兵所吹,没有在意,依旧打马疾驰而去。 树林内,密密麻麻的骑兵陆续走出,开始在车阵前面列队。两千舞叶部落的鲜卑骑兵,两千汉军骑兵。李弘率领亲卫屯排在最前列。铁钺高举血红的黑豹风云大旗。弧鼎高举黑色汉字大旗,弃沉高举红色李字大旗。 李弘吸取上次教训,再也不居中指挥了。他要做突前部队的箭尖。不过这次部队在狭窄地带上作战,不进行阵势作战,自然也不需要居中指挥了。 参矜听到骑兵们的描叙,心里疑惑不定。汉军还在恒岭,车队也在恒岭,是不是说所有财物也在恒岭?汉军想干什么? “大帅,我们杀过去吧。”祟幼兴奋地叫起来。 汉军想和我们决战?参矜脑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想到,这些人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掩护其他的人撤退?赶去侦察的铁骑并没有看到车中的东西。大车都是空的。 一定是这样,这些狡猾贪婪的汉人怎么舍得放弃眼前成堆的财物?他们想摆个破阵势来骗我,诱我上当,给其他的人争取时间溜走。 “快马通知大人,我们在恒岭发现一部分留守汉军,正在剿杀。战斗结束后,我们立即追上去。” “各部骑兵,列队,准备冲锋……” 奔雷一般的马蹄声,激昂的牛角号声,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动越来越近。 “呼嗬……呼嗬……”乌丸人的吼叫声突然从远处响起,在山岭之间久久回荡。 李弘高举长枪,声后的号角兵随即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战鼓也随即在车阵里擂响。 恒岭霎时间被一股浓浓的紧张气氛所笼罩。大战即将开始。 乌丸人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接着各色战旗跃入汉军士兵的视野内。 李弘转首高吼:“为我大汉,杀……” 声后的士兵高举武器,同声呼应:“杀……” 更多的士兵听到喊声,人人神情激奋,无不竭尽全力,纵声狂呼:“杀……” 杀声直透云霄,仿佛要把恒岭震碎一般惊天动地。 李弘轻踢马腹,黑豹开始迈步,开始小跑,开始奔驰…… 士兵们一字排列,紧随其后,打马前进。 恒岭的山坡上突然风起云涌,汉军士兵象潮水一般,呼啸着,象波涛一般,掀动着,象飓风一般,怒吼着。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至于掩没了士兵们的呼喊声。 参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发现眼前疯狂涌来的汉军根本就不止上千人,而是几千人。 “中计了。”这是他惊愣之后的第一个念头。汉军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埋伏在恒岭等着他们。 “撤退?”来不及了,部队的速度已经接近了极限,而敌人已经象闪电一般射来,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自己的后军还在山岭后面疾驰而来,想退都没有路。 “求援?”这是他第三个念头。自己有两千精骑,对付一群汉人的骑兵,虽然人数上占了劣势,但支撑几个时辰应该没有问题。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突围。只是若想夺回自己的东西,打败汉人,必须要支援,要提脱的主力部队及时赶到恒岭来。 “立即通知大人,汉军主力在恒岭,速来救援。快,快……”参矜回头对身后的传令兵狂叫起来。一名传令兵突然加速,斜向向部队的侧翼靠去,准备脱离大队,拨马回头。 “命令后队加速,向中军两翼靠拢,部队列锥形阵势迎敌。” 汉军的铁骑在加速。 李弘听到乌丸人的牛角号声密集响起,警觉地抬头看去。敌人的后军突然加速,并且迅速向部队的中军两翼靠拢,逐渐形成一个攻防兼备的锥形密集阵势。 李弘心里暗暗地叫好,胡人的骑兵素质实在令人惊叹,他们在高速行进中从容变阵,士兵们一个个舒展自如,处惊不乱。汉军士兵的确和他们有差距。如果汉军士兵训练不出来,不如直接用胡人组成一支骑兵军,这样要省事多了。李弘正在想着,忽然发现乌丸人的变阵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他大吼起来:“前军密集集结。后军两翼出击。” 要正面应战锥形阵势的箭头,挡住敌人的榫头嵌入,就必须用铁板去抵挡。只要狠狠地砍掉他的箭头,锥形阵势的攻击就会瓦解,剩下的也只有防守了。 “加速,加速……”李弘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玉石小懒,胡子拳头,燕无畏的三曲铁骑吼声雷动,他们紧紧地聚在一起,组成一道道毫无缝隙的铁板人墙,以接近极限的速度奔驰起来。 射璎彤,射虎各自率部突然从左右两翼冲出,象两支离弦的长箭,射向了锥形阵势的两条斜边。 汉军的冲锋大队形成了三支箭头,凶猛地扑向了敌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相差一百二十步。 参矜舞动长刀,正准备命令士兵上箭,他的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喊出声音。他看到了满天的黑云,满天的长箭。 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愚蠢,莫名其妙的掉进了敌人挖好的陷阱里。一个死亡的陷阱。 山岭两边的树林里射出了无数的长箭,它们就象一片巨大的黑云,突然降临在恒岭上空,长箭在空中飞行着,发出刺耳的凄厉啸叫,尖锐的声音回响在士兵耳旁,直接钻进了他们的心底。死亡临近的恐惧让他们浑身颤栗起来。 “举盾……”参矜终于吼了出来。 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长箭从天而降。 士兵的惨叫,哀嚎声,尸体的坠地声,战马的痛嘶,仆倒声,马蹄从肉体上践踏而过的沉闷声,长箭击在盾牌上的噼啪声,顿时交织混杂在一起,血腥而恐怖。 对面的汉军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参矜愤怒了。不论敌人有多少,他都不管了。汉人,他要杀尽汉人,杀尽那些投靠汉人的胡人。他已经全然不惧。 “全速前进……”他转头大叫起来,“全速,越过箭阵……” 乌丸人顶着箭雨,踩着伤亡士兵的躯体,狠命地驱打着战马,几乎飞一般地杀向汉军。 李弘长枪前指,纵声狂吼:“杀……” 接触。巨响。 李弘随着黑豹高高跃起的庞大身躯,奋力刺出长枪,一名乌丸士兵惨哼一声,溅血的身躯从战马上腾空飞起,重重地摔落到地上,接着就被无数只飞腾的马蹄淹没了 敌人的箭头轻易的就被折断了。 弧鼎和弃沉带着凶狠的亲卫屯士兵跟在浑身溅血的李弘后面,一路酣呼鏖战,无人可敌。李弘的长枪就象嗜血的幽灵,肆意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玉石,小懒的部队在左,胡子拳头的部队在右,燕无畏领着士兵紧随在亲卫屯后面,大家密集地聚集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就象一柄无坚不摧的铁锤,疯狂地挥舞着,疯狂地砸着,把乌丸人的箭头很快砸成了齑粉。 射璎彤和射虎的部队随即冲进了敌人锥形阵势的中间,犀利无比地钻进了敌人的心脏地带。 祟幼战刀飞舞,连杀两骑,接着他就碰上了弃沉。弃沉被鲜血喷射了个满头满脸,看上去凶恶狞狰,他象猛兽一般低低哼了两嗓子,身形随着战马飞扑而来。两刀相错,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祟幼从来没有被这么狠的一刀劈过,这一刀沉重无比,他心口如遭重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跟上来的一个鲜卑战士再劈一刀。祟幼再挡。他感到自己头昏眼花,好象要坚持不下去了。两把刀几乎同时从前方剁了下来。祟幼奋尽余力,大喝一声挡住一刀,跟着一颗头颅张大着一张嘴飞了起来。战马继续冲出了十几步之后,马背上的无头尸体终于坠于马下。 箭阵停下来之后,两边的小山上密密麻麻地冲出来数不清的汉军,他们好象没有穷尽似的,不停的从小山上涌出来。虽然距离只有一百多步,但因为山丘上高低不平,骑兵无法展开速度,他们冲到战场上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们已经无需速度,他们只有堵住乌丸人的后路,然后加入围歼敌军的战斗即可。 参矜几乎是惨叫着,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他惊呆了。豹子的军队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几乎有上万的军队。这战还有什么可打的?情报?这都是什么狗屁情报。早知道这样,不如回白山。他不由得想起早上和提脱的争执。 提脱他想干掉黑翎王,他要贿赂,要回报帮助他支持他的人,所以他要这批巨额的财物。而自己在乌丸人的这场权利斗争中会捞到什么?除了赔上部落的士兵,部落的财产,什么都捞不到。这趟入侵大汉,提脱答应他们的报酬,到现在都没有兑现。如今看上去,不但自己小命难保,恐怕提脱也难逃一死。 是不是黑翎王秘密派出部队支援豹子呢?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参矜的脑海,他顿时恍然大悟。胡人,到处都是髡头胡人。一定是黑翎王知道了提脱的计划,他为了除掉提脱,直接派出部队加入了豹子的汉军,务必要将他杀死在汉境。这样乌丸内部帮助支持提脱的人就不会怀疑是黑翎王从中做了手脚。乌丸内部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内讧。黑翎王根本就不是埋伏在小熊山,汉军也不是埋伏在榉山,这一切都是阴谋。 我为什么要陪着提脱死得不明不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四节 参矜猛地睁开双眼,大声吼道:“投降,立即投降。” 乌丸人的牛角号声呜咽着,象哭泣一样低沉无力地吹响了。 李弘大喝一声,竭尽全力收回刺出的长枪。弧鼎和弃沉大声叫喊着,亲卫屯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手上挥舞的武器。射璎彤和射虎两支攻击部队的前方忽然就失去了敌人。乌丸人迅速后退,集结到参矜的战旗下面。 乌丸士兵看到铺天盖地的汉军,嚣张的气焰早就烟消云散,本来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没想到他们却听到了投降的号角声。没有人放弃生存的机会。他们在参矜的指挥下,一个个眼明手快,纷纷丢下武器,跪在了地上。 谁都想不到,参矜竟然命令投降。 一场刚刚开始的血战,忽然就结束了。 李弘和身边的铁钺,弧鼎,弃沉面面相觑,觉得有点太突兀,太不可思议了。 刚刚冲上来准备展开血腥厮杀的恒祭和鹿欢洋恨恨地骂了两句,随即各自率部打马狂奔,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了敌阵中间。 伍召,里宋,雷子的部队还没有接触到敌人,战斗结束了。他们惊喜地驻马而立,指挥手下严阵以待,防备敌人使诈。 参矜看到了恒祭。他是鹿破风手下的小帅,互相之间都认识。参矜举手喊了起来。 “大帅很果断吗?”恒祭冷冷地笑了一下,调侃道。 参矜毫不畏惧,反唇相讥。 “白鹿部落什么时候成了汉人了?杀自己的族人很快活吗?” “你们一路南下,自己的族人杀得少吗?老子劈了你!”鹿欢洋看到他很鄙视自己的样子,火冒三丈,举刀就要剁下。 “大王的部队是不是入境了?”参矜没有理会鹿欢洋,一边解下战刀扔到地上,一边大声问道。 恒祭戒备地望着他,奇怪地问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汉军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人,一定是大王的部队过来了。你们联手要消灭提脱,是不是?”他自作聪明地说道。 恒祭笑了起来,不置可否。李弘部队的秘密他当然知道一些,那都是不能露光的事,随敌人怎么想好了。 “把他捆起来!”鹿欢洋大声叫道。 提脱接到斥候的回报,心里犹豫不决。 狍子沟方向没有任何敌人的踪迹。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汉军向榉山方向去了?不可能,从榉山走,不但要走回头路,而且一路上都是山路,速度更慢。 “再探,向恒岭方向继续探查,扩大范围。” 中午,部队到了狍子沟。 狍子沟安安静静,没有人烟。 小帅然颓驱马走到提脱身边,轻声说道:“斥候已经向前三十里,依旧没有看见敌人。会不会汉军没有从这个方向走?如果他们从这里走,我们的斥候早就应该发现了。” “大人,豹子的部队会不会还在恒岭?”千夫长邪祝说道,“那小子神出鬼没,诡计多端,魁头在鲜卑国境内都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我看我们还是直接杀向恒岭吧。” 提脱心里明白情况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充满相信。 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道:“命令部队速度快一点,我们去恒岭。” 下午,他们接到了参矜的消息,部队正在攻打恒岭。 “参矜危险了,他们遇见的肯定是汉军主力。”提脱惊呼起来。 提脱后悔莫及。自己一着急,立即分兵围追堵截,没想到中计上了豹子的当……敌人就是要他们分兵,然后利用自己的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急速,急速杀向恒岭。”提脱脸色大变,声音都有点嘶哑了。 如果参矜的部队在恒岭被打了一个伏击或者被两倍于他的兵力围攻,都有可能被歼灭。汉军在恒岭上突袭一次,伏击一次,就把自己的四千人马吞噬了,这个豹子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如今,即使自己的部队杀败了汉军,夺回了财物,但自己一万多人马出来,只剩下两三千人回去,根本就无力招架难楼的围攻。没有实力,再怎么富有也是他人的口中之食。 提脱一时间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到恒岭。他不停地催促着,额头上冷汗冒个不停,浑身上下不知不觉让汗水都浸透了。 “大人,你不要着急,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箕稠的部队厉害吧?训练了许多年。我们还不是很轻松的就把他们消灭了。汉人的军队太脓包,没有多少战斗力。即使有什么事,相信参矜大帅也能顶得住。只要他坚持到我们赶到恒岭,汉人就休想活命。” 千夫长键乘的安慰非但没有减轻提脱的忧虑,反而让他更加绝望了。汉人的军队里有白鹿部落的乌丸人,有舞叶部落的鲜卑人,没有战斗力?怎么可能。 接着,他们碰上了参矜的传令兵。汉军的主力果然全部在恒岭。 然颓,邪祝,键乘三人欢呼起来,神情大为兴奋。 提脱的心却沉了下去,面无表情。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没有听遄结的劝说,后悔没有在情况最好的时候,大摇大摆的凯旋而归。现在,他把难楼逼得忍无可忍,跳出来要和他对决。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但他却把自己推进了绝境里。 提脱的大军一路不停,中间就在狍子沟稍稍歇息了一下。士兵们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一个个体力不支,疲惫不堪。 就在他们距离恒岭十里左右的时候,他们抓住了一个汉军的斥候,而且还是一个乌丸人。在敌人的威逼利诱之下,那人终于开了口。 遄结被俘,参矜已经投降,豹子的八千大军就在恒岭上埋伏着,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 八千人?提脱和他的手下们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你敢骗我们……”键乘指着俘虏,愤怒地喊道。 “没有,的确没有。鲜卑人的舞叶部落有两千人,白鹿部落有一千人。豹子在马城和拓跋锋的部队一战都没有打过,他把突袭我们的马贼俘虏全部招进了部队,加上鲜卑俘虏,他的部队已经扩充到五千人。千真万确,你们赶快逃吧,否则……” 他看到提脱杀气腾腾的脸,恶狠狠的眼睛,吓得根本就不敢说下去。 看着部下惊骇的眼神,提脱感到一股寒气从背心直冲到脑后,他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大人,士兵们今天急行军一百多里,个个都很疲惫,而汉军以逸待劳,体力充沛,两军相遇,我们……” 提脱摆摆手,示意然颓不要再说下去。情况很明显,若战,覆灭之局。汉军不仅仅是八千人的问题,他还有英勇善战的鲜卑人和乌丸人,即使参矜的部队现在还在,也不可能打败汉军,更不要说抢回东西了。 他突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箕稠,都是因为自己想杀了箕稠,才招致今日之祸。如果没有白桦谷之战,大部队就会和遄结会合同时到达恒岭,今天就已经过境了。豹子就是想堵截偷袭自己,也是有心无力。他后悔啊。 一招错,满盘皆输。为了杀一个仇人,竟然把自己的一切都输掉了。 “大人,如果决定不战,我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去榉山,由榉山过境。您看呢?”邪祝小声问道。 提脱沮丧地点点头。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如今自己实力俱损,只能任由黑翎王宰割了。他难过的差一点要哭出来。 这是什么事,就因为临走时打了一战,所有已经拿到手上的权势和财富就赔了个尽光,如今看上去还要赔上自己的部落和自己的性命。 天理何在? 提脱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撤,撤回白鹫山。” 他痛苦,他后悔,他要疯了。 太阳西斜,黄昏将临。 里宋听到报警的牛角号声急促而猛烈地响了起来。 他大吃一惊,丢掉手上吃了一半的干粮,放声大吼:“准备作战,准备作战……” 在同一个地方袭击同一个对手,对方不可能没有警觉。李弘为了防止提脱的军队突围而逃,特意安排里宋的部队守在去榉山的路上,伍召的军队守在返回柏岭的路上。只要发现提脱的部队往恒岭,他们两支部队就尾随在后,早早卡住敌人的退路。 然而,提脱却选择了逃跑,立即逃跑。这一点,李弘和他的部下们都忽略了。这个可能性太小,偏偏这个最小的可能性变成了现实。 汉军仓促应战。 八百人排成密集整形,守在山凹里。他们刚刚列队完毕,乌丸人就杀了过来。 “弧行结阵,挡住敌人。”里宋看着蜂拥扑来的敌人,冷静地说道。 “命令士兵们,上箭……” “放……”里宋大吼一声,长箭呼啸而出。 “放……”同一时间,键乘高举战刀,放声狂吼。 双方密集的长箭在空中凄厉地啸叫着,互相交错而过。“唰……”几乎是一个声音,长箭砸向双方密集的人群。 汉军高举盾牌,迎向空中。乌丸人为了加速,完全放弃了防守,他们高呼着,悍勇无比地冲击,射击。 “噼噼啪啪……”长箭凌空射下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砸在密密麻麻的盾牌上,狂暴而粗野。许多士兵给这一阵密集的攻击撞的手臂酸痛,盾牌几乎都要用双手去顶。许多长箭穿透盾牌面射伤了执盾的士兵。有不慎中箭者惨嚎着坠落马下,有中箭的战马在阵中痛嘶蹦跳。 敌人接二连三的中箭,纷纷栽倒马下,更多的长箭随着他们的叫喊射向空中。 盾牌突然撤下,汉军的长箭随之呼啸而去。 双方很快接触。 “杀……”里宋长枪一摆,率先刺向一柄飞跃而来的战刀。激战开始。 乌丸人的冲击力甚是可怕,仅仅第一轮的冲击,汉军的弧行阵列就被他们狠狠地削去了一层。汉军后排的士兵对着敌人任意射击,闭着眼睛都能射中密密麻麻扑上来的敌人。前排的士兵被战友的鲜血刺激地疯狂了,他们只知道杀死对方,报仇,再杀死一个,浑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命。乌丸人要生存,冲出去才有活下来的机会。他们舍生忘死地冲上来,前赴后继,决不退缩。自己死了,也要给后面的士兵争取一条活路。双方很快杀疯了。 战友和敌人的尸体就在脚下践踏,断肢残臂就在自己的眼前飞舞,鲜血就在空中溅洒,吼叫声就在耳畔回荡,杀……,没有退路。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砍死对方,再迎上一个。 战刀同时捅入对方的胸膛,那激烈的吼叫既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同归于尽未尝不是精疲力竭之后最好的结局。 铁锤的砍刀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和肉屑,他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相貌。战马早就倒下,他抡着砍刀坚守在最前面,周围的战友不停地倒下,后面的士兵不停地补上缺口。 不需要呐喊,也不需要鼓励,杀,杀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杀。 一个敌人的百夫长临死之前终于一刀砍在了铁锤的大腿上。战刀深入骨肉之间,竟然就那么颤抖着横在了腿上。不把这个庞然大物清除掉,键乘感觉自己就是把再多的士兵填进去,都难以迈进一步。 铁锤狂吼一声,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形摇了两下,单腿跪了下来。键乘打马飞来,顺势一刀劈下。铁锤再吼一声,突然站起,侧身让过战马的撞击,奋力一刀剁在了战马的颈子上。键乘的战刀划过铁锤的胸膛,鲜血四射。战马惨嘶,马血喷射,庞大身躯打横飞起,撞飞了几对正在搏斗的士兵,倒在了地上。键乘被甩了出去。还没有等他站起来,几把战刀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劈了过来。键乘哼都没有哼一声,命丧当场。 跟在键乘后面的乌丸士兵围住铁锤,刀枪齐下。铁锤的胸膛被破开,鲜血和内脏都在往外喷射。他怒睁双目,吼声连连,战刀依旧飞劈而出。敌人的长枪刺进他的身体,战刀剁在他的肩上,长矛穿透他的腰肋,他的战刀却砍飞了最后一个扑向自己的敌人。 铁锤轰然倒下。 几个敌兵心有余悸地望着,好象惧怕他再会跳起来一样,一脸的恐惧。 铁锤的部下惨烈地叫喊起来,个个红着双眼杀了上去,几个敌人立刻就被剁成了肉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五节 弧行阵列稳丝不动,虽然它变薄了,但它顽强地坚持着,任敌人的重锤连续砸下。 提脱望着死死堵在出口的汉军,面如死灰,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身上的冷汗随即冒了出来。 “再组织一次冲击,以锥形阵列冲杀它的正中。把弧顶破开,这个阵势就守不住了。”提脱转首望着邪祝,指着激烈厮杀的战场说道。 邪祝立即打马离去,组织突击部队的人马。 里宋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对着号角兵狂吼道:“吹号,吹号,找援兵。伍召,伍召在哪?。” 他现在盼望着伍召的部队赶快出现。他们两地相距五里左右,伍召的部队应该赶到了。如果再没有支持,他的部队士兵一旦死去大半,这个地方就彻底守不住了。 好象是呼应急促的牛角号声,战鼓声突然在远处山林中冲天而起。 伍召,伍召来了。他是一个标准的大汉军人,他不喜欢胡人的牛角号。虽然不敢公开反对李弘的这项改革,但他可以阴奉阳违。他的部队一直带着战鼓,只要有机会,他都用战鼓指挥一切。亲切的战鼓。里宋大笑起来。 汉军士兵精神大振,牛角号声同时响起,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响彻了山谷。 伍召一马当先,出现在敌人右侧的一片山林里。他为了赶时间,带领部队抄近路扑了过来。 “好,长忆的部队还守在路口。”他高兴地大叫起来。 木桩手执大斧,出现在山林的另外一侧。 “兄弟们,杀,杀下去……” 木桩高举大斧,纵声狂呼。 “杀……”伍召挥动长戟,纵马冲出。 “杀……”八百名士兵齐声高吼,声震云霄。 战马纷纷冲出山林,一个个象下山猛虎一般,狂野凶悍地杀向乌丸人。 守在路口的汉兵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兄弟们,杀,把敌人杀出去……” 里宋手举长枪,纵声狂呼。士兵们齐声呼应,杀声四起。 拦腰一击。 提脱的大军就象被人拦腰一棍击中,身体立时弯了下去。 提脱大声叫起来:“命令部落避开敌人的冲锋,让他们进来。” “然颓,你组织后军,从敌人的左翼展开攻击。我组织人手对他们的右翼展开攻击。我方人多,占据绝对优势,吃掉他们,以最短的时间吃掉他们。” 然颓望着面色苍白的提脱,小声提醒道:“我们应该以突围为主,和这群敌人纠缠,不但损兵折将,也会耽误突围的时间。” 提脱的眼睛内闪出一丝无奈,他苦笑一下缓缓说道:“敌人卡在路口,部队难以展开,只能一点一点地消耗他们,直到他们死光了,路也就出来了。如果让这两支汉军会合,我们就再也冲不出去,只能死在这里了。” “恒岭的汉军主力很快就会赶到,争取时间吧。” 八百人的骑兵队伍就象平地上刮起的一股飓风,呼啸着摧枯拉朽一般杀向了敌人。 乌丸人的骑兵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纷纷向两边作鸟兽散,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汉军竟然没有碰上一个接战的。 伍召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务:堵住敌人,等待主力赶来围歼。 所以他立即看出敌人的意图,对方似乎想把自己的部队围在敌阵中间,不让自己和里宋的部队会合。 “右转……右转……”伍召高声吼叫起来。 木桩听到号角声,一拨马头,率先转向杀向敌军。汉军的骑兵随即转了个圆弧,斜斜地杀向敌人的主力中军。 提脱心里暗暗地赞赏了一声。这个领军的头脑清醒,不错。 “迎上去,堵住敌人,堵住……”提脱大叫一声,率先杀了过去。 木桩的大斧呼啸着抡下,连人带马一起劈倒。乌丸人在生死关头,毫不畏惧,他们利用人数的优势,开始奋力杀进汉军阵内,试图展开分割,包围,围歼的战术,在很短时间内吃掉这股敌人。 但是八百人,巨大的一团,很难吃掉的。这就好象啃一块骨头,任你的嘴再大,想吃点肉是非常困难的。 木桩的杀伤力太大,周边的敌人很难近身。只要被他的大斧扫到,立即毙命了帐。汉军士兵尾随在木桩身后,两侧长矛掩护,外侧战刀清敌,后面长箭遥击,大家配合默契,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提脱看到了这个箭头的威力,立即吩咐一个百人队队长,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那个执斧冲击的大汉。 木桩突然之间就象撞到了一堵墙上,任他如何飞斧劈砍,竟然不能再进一步。 “杀,杀……”他狂躁地喊着,斧子抡得更快了。敌人的尸体转眼之间在他的马前趴下了一大片。 木桩感觉自己太累了,手都杀酸了。他稍稍喘了几口气,手上的大斧慢了下来。几个乌丸人趁机连续和他对砍了几刀。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三个乌丸人突然跳下战马,冲进了木桩的战马附近。 木桩蓦然觉得不对,他手上用力,狂吼一声,大斧回撞,斧柄尖尖的尾部竟将一个乌丸士兵活活挑杀,另外一个敌兵随即被跟在木桩后面的弓箭手射杀,只有一个冲到了他的战马旁边。战刀抡起,鲜血四射,一只马腿竟然被活活斩下。 剧烈的疼痛刺激的战马仰首痛嘶,一跃而起,随即撞在对面扑上来的两名敌骑身上,轰然倒地。斩去马腿的士兵跟着就被冲上来的汉军骑兵一矛挑杀。被撞到的敌骑人死马折,接着就被冲上来的战马肆意践踏的血肉模糊。 木桩猝不及防,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完全找不到南北,但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大斧,躺在地上奋力劈扫,准备在士兵们的掩护下站起来。 乌丸人全然不顾生死,一窝蜂地冲了上去,个个挥动战刀朝地上的木桩砍去,誓死要杀了他。汉军士兵更加疯狂,大家狂吼着,打马直撞上去,以自己的身躯去抵挡敌人砍向木桩的武器。一时间,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血肉横飞,各式武器尽展夺命之术,双方士兵你撕我咬,马上马下纠缠一起,拥挤得密不透风。 远处的提脱嘴角掀起一死冷笑。 “射,密集齐射……”他指着那个死亡的空间,大声吼道。 乌丸士兵毫不犹豫,即使里面有一半是自己人,但为了杀死敌人,没有一个人犹豫,随着提脱大手挥下,长箭象下雨一般近距离地射向了那片狭小区域。 正奋力杀过来救援的伍召怒睁双目,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狂吼起来:“木桩……,木桩……” 没有人幸免。长箭密密麻麻的,把所有能够接触到的物体都钉满了,就象一个巨大的刺猬卧倒在战场上。 突然,在刺猬的身上,一个结实的大汉站了起来。 木桩身中十几箭,浑身血迹。他拄斧而立,在战场上显得威风凛凛。 提脱气得怒骂一声,高声大叫:“射……,射死他……” 无数的长箭呼啸而起,象一片巨大的黑云砸向了木桩。 木桩高举右臂,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声狂吼:“杀……” 长箭临体。数不清的长箭穿透了木桩,将他和那只刺猬紧紧地钉在了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杀……”伍召睚眦欲裂,举起长戟,就象一只被激怒的猛虎,带着士兵们疯狂地杀向敌人。 然颓带着后军的士兵跟在汉军后面,凶猛地扑杀。他们人多,汉军人少,汉军士兵不断的有人栽倒马下。 然颓看到木桩死去,高兴地大叫起来:“敌首死去,敌首死去,大家杀啊……” 不远处一名汉人的百人队队长鲁垦曾经是木桩手下的一名马贼。他看到木桩壮烈死去,心里正悲伤着,听到然颓这么一叫,回头一看是一个乌丸人的首领,不由的怒气上撞,大声叫道:“兄弟们,杀死他,杀死他……” 周围的士兵回头看到然颓,就象老虎看到猎物一样,一个个眼睛发光,咬牙切齿,立即随着鲁垦脱离大队,杀了过去。 “为军候大人报仇……” “杀……” 士兵们高呼着,象疯子一般冲向然颓。然颓大吃一惊,本能的欲向后退。后面的乌丸士兵正在前冲,挟带着然颓越来越接近汉军士兵。 鲁垦连杀两个敌兵,已经和然颓非常近了。他突然丢掉手上战刀,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扑向了挥刀刺向自己的然颓。 然颓的战刀戳进了鲁垦的胸膛,穿透而过。鲁垦却一把抱住了然颓,将他从马上硬生生地撞了下来。 士兵们吼叫着,迎着敌骑一拥而上。双方士兵各举武器,你来我往,纷纷坠落马下。然颓一把推开鲁垦的尸体,刚想站起来,却被一匹战马践踏而过。他惨叫一声,重又栽倒地上。他的侍卫们纷纷围了过来。一个坠落马下的汉兵突然手执长矛,鱼跃而起,手中长矛顺势插进了然颓的咽喉,接着他被敌骑撞得腾空而起,鲜血在空中飞舞。 邪祝的突击骑兵再次发起了对里宋部队的攻击。 弧行阻击阵地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少,大家在里宋的指挥下,逐渐后退,缩小阵势。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伍召的援军迅速杀出敌人的包围,赶到这个路口,加入防守队列。否则,随着士兵们不断倒下的躯体,这个阵势随时都有可能瓦解。 伍召的部队陷在乌丸人的包围中,死伤惨重,但他们紧紧地抱成一团,坚决地杀了过来,离里宋的部队越来越近。 里宋和士兵们竭尽全力在死守。没有人了,就直接驱赶战马去撞击。倒下了,只有还能动,就坚决挥刀砍向敌人的马腿。长箭没有了,就杀进敌阵在敌人身上拔。阵势的任何一个地方被敌人突破了,里宋就带着最能打的战士补上去,即使拼光了,也要把敌人赶出阵势。 里宋身中数刀,双腿都已受伤。他浑身浴血,有气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前面战友们在吼叫,战刀在飞舞,敌人在连续不断地倒下。对面六七十步的地方,伍召的部队正在奋勇杀来,厮杀声清晰可闻。 他慢慢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摔落马下。随即他看见士兵们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抬起来,听到士兵们在叫喊自己。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不听使唤,他极力想让士兵们放下自己到前面去杀敌,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字来。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伤痛也不再疼痛,肌肉也不再酸涨,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好象一片羽毛似的,飞了起来。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残阳如血。 大家把他放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 一个士兵仔细看了一下伤口,失望地摇摇头,对站在旁边的屯长范昊小声说道:“军候大人的要害处被敌人砍了两刀,失血又多,估计支撑不了多久。” 范昊痛苦地咬咬牙,望着里宋期待的眼神,突然单腿跪下,大声叫道:“军候大人,我们走了,你保重。” 士兵们齐齐跪下给他行了个礼,然后返身上马,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杀声震天的战场。 里宋看着战友们在鏖战,在厮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奋力喊了起来:“妈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六节 伍召挥动长戟,连刺带挑,勇往直前。 “杀……杀……”士兵们状若疯狂,紧随其后,竭力杀敌跟进。 邪祝无力地回头看了一眼杀到自己后面的汉军,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个时候了,还让敌人的援兵杀过来,是不是大家都想死在这里。他的突击士兵们立即腹背受敌,陷入混战。没有了后面弓箭的掩护,前排士兵和汉兵的肉搏立即演变成以命换命的死战,不死不休。双方士兵纷纷栽倒马下,死伤惨重。 弧形防守阵势立告瓦解。这个时候,如果没有汉军堵在中间,乌丸人在突击部队的前导下,可以迅速破开阵势,冲出堵截。他们努力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却功亏一篑。 伍召奋力高吼:“兄弟们,我们杀到了,杀到了,杀……” 跟在他后面的士兵立时神情亢奋,浑身再度爆发了无穷的力气。杀,杀过去。 邪祝仰天长嚎,自感无力回天,几乎要一刀杀尽眼前所有的人。战刀左右劈杀,连斩两名汉军士兵。 伍召快马杀到,长戟横空而至。邪祝奋力挡开,虎口巨震。伍召长戟顺势斜拉,再削其臂。汉军士兵趁隙一拥而上,将邪祝周围的士兵砍了个一干而净。伍召和邪祝在狭小的空间内刀戟连续猛撞,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邪祝想逃,却被伍召的长戟死死地缠住了。 “杀……杀死他……”伍召再攻一戟,纵声狂吼。 跟在他后面的士兵一时插不上手,也挤不进两人的战圈,只能干瞪眼。一个士兵情急之下突然脱手掷出手中长刀。战刀呼啸着,冲向了邪祝。邪祝慌乱之间未免有点手忙脚乱,又要防止伍召的长戟,又要架开敌人掷来的战刀,速度立即慢了下来。一直在附近张弓以待的几个士兵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射出了手中长箭。邪祝大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中数箭,翻身坠落马下。 提脱望着自己的突击部队被汉军包围,连连摇头。都说汉人的骑兵怎么差劲,今天碰上的却是一支不要命的汉军。他们一路横冲直撞,以几百人的生命作代价,硬是撕开了乌丸人的围截,杀到了路口方向和自己的部队会合。 自己一两千人都没能挡住他七八百人,想想都生气。 他抬头望望天。夕阳已经西沉,暮色降临,黄昏将过了。 提脱默默地望着来路,一脸的紧张和无奈。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 援军来了,敌人的疯狂进攻被击退了。两百多名血迹斑斑的士兵散落在各处,一个个神情兴奋,欢呼不停。 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尸体,狭窄的空间内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伍召带着两百多名战士驱马驰进路口。两支部队的士兵汇聚到一起,激动得大吼大叫。 伍召没有看到里宋,也没有看到铁锤,他大声叫起来:“长忆,长忆……” “大人阵亡了……”范昊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声说道。 “铁锤呢?” “阵亡了。” 伍召心里一痛,胜利会合后的喜悦顿时不翼而飞。 提脱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突然叹了一口气。 “大人……”他身后的侍卫看到他意志消沉,小心地喊了一声。提脱转首望去。 “大人,天快黑了,敌人的主力马上就要到了,我们……” 提脱点点头,表示他明白。 “命令部队,以两百人为一队,组成五队,轮番突围。” 牛角号声划破越来越暗的暮色,再度回荡在山林之间。进攻开始。 伍召从里宋的遗体旁边站起来,心如止水,他大声吼道:“擂鼓迎敌……” 李弘带着亲卫屯飞奔在最前面。射璎彤和射虎的鲜卑骑兵紧随其后。 他心急如焚。里宋和伍召的人马加在一起也只有一千六百人,对付几乎已经疯狂的三千乌丸人,凶多吉少。 部队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但李弘还是嫌慢,不停地催促手下,快点,再快点。 提脱指挥部队轮番攻击,一方面保证了冲击力,一方面也保证了体力。汉军精疲力竭,疲于应付,死伤惨重。 伍召的长戟已经折断,改用战刀,和士兵们顽强地搏杀在第一线。 李弘隐隐约约听到了从战场上传来的牛角号声,双方士兵的喊杀声。 李弘高兴地狂吼起来:“他们还活着。好样的。” “吹号,吹号。” “亲卫屯随我冲锋。射璎彤从敌军的左翼包抄,射虎从右翼包抄。务必全歼敌军,击杀提脱。” 提脱的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抬头向后方望去,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和悲哀。 汉军主力部队驰援的牛角号声和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猛烈。 乌丸人恐惧了,慌乱了,进攻的更加疯狂。不要提脱发出号令,所有的士兵,大约一千多名士兵全部自觉地投入了战场。只有杀死挡道的汉人,才有活命的机会,才可以逃出天生。杀,杀出去。 突然之间,坚守路口的汉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乌丸人完全放弃了对自身的防护,他们疯狂的挥舞着武器,毫无章法的一路杀进。挤不上前的士兵对准汉军阵地,肆意发射长箭。 伍召声嘶力竭,大声指挥着士兵们阻击,反冲锋,再阻击。大家用刀砍,用枪刺,用箭射,用战马组成一道又一道的障碍,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 弧形防守阵势完全崩溃。 范昊和几个士兵被一群敌人围住,大家尚在拼死搏斗。一阵密集的长箭射来,无论敌我双方,统统都被射死在阵前。乌丸人疯了。 拦路的战马被这群如狼似虎的疯子一阵猛砍,全部倒在了血泊里。伍召大吼一声,亲自带人冲了上去。 李弘带着亲卫屯士兵出现在战场上。 “杀……”李弘高举长枪,纵声狂呼。 “杀……”铁钺,弧鼎,弃沉带着士兵们吼声如雷,象狂暴的飓风一般,冲进了敌人的阵中。 射璎彤,射虎各带部队,沿着战场的边缘,风驰电掣一般冲向路口。 堵住敌人就是胜利。 提脱在一班侍卫的护卫下,跟在突击的士兵后面,等待着冲破汉军的阻击,冲出包围。 后面的喊杀声惊天动地。 提脱就象没有听到一样,静静地坐在战马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天的时间,战局就来了一个大逆转,他觉得不可思议,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汉军为什么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突然战胜了自己? 提脱想到逃回白鹫山以后待自己的悲惨命运,霎时间心如死灰,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兴趣。 伍召死了。他在敌人的围攻下,和十几个士兵一起,被数倍于己的敌人乱刀砍死了。任他武功再高,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凶悍的几乎疯狂的敌人,他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乌丸人再次被密密麻麻的战马排成的路障挡住了逃跑的路。 李弘的亲卫屯士兵们勇不可挡,他们象一把犀利无比的战刀,横扫千军,一路毫无阻碍的杀到了汉军的阻击阵地附近。 李弘手上的长枪左右飞舞,铁钺的战刀在咆哮,弧鼎的狼牙棒在怒吼,弃沉的长矛在呼啸,紧随其后的鲜卑士兵发挥了他们野狼部落的群攻优势,三五成群,各成阵势,搏杀残命,无所不用其极。 射璎彤和射虎几乎在相同的时间赶到了路口,鲜卑人爆发了。面对肝胆俱裂,精疲力竭的乌丸人,他们强悍的战斗力被彻底完全地激发了,他们开始了对乌丸人疯狂的屠杀。 提脱没有跑,他挥动战刀抵挡两下之后,任由鲜卑人举起血淋淋的战刀,把自己剁于马下。 李弘看到了伍召,看到了里宋,看到了铁锤,更看到了全身插满长箭,挺身而立的木桩。 他愤怒了,他抱着里宋的尸体仰天狂嚎。 “杀……杀……一个不留。” 李弘被悲痛蒙蔽了心灵,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他疯狂的咆哮着,杀进了敌群。 长枪插进敌人的胸口拔不出来,他丢掉长枪,再用战刀砍杀,战刀剁在骨头上拔不出来他捡起地上的长矛再杀。 汉军肆意杀戮,不留俘虏,同样也激起了乌丸人的凶性。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个你死我活。杀。 乌丸人看到了李弘,看到了那个疯子一样的披发大汉。 李弘的血腥和凶残让乌丸人更加暴虐。一班乌丸士兵迎着李弘冲了上来。 李弘随即被团团围住。 铁钺,弧鼎,弃沉大惊失色,带着亲卫屯拼命地杀上去。 李弘的长矛挑飞敌人,随即再一矛将敌人连人带马穿了个透,然后他抢过敌人的战刀,连续斩杀三名大汉。 更多的武器扑向他。 李弘连声怒吼,大发神威,再杀三人。终于他被一支长箭射中,接着被一刀剁在背上,随即被一柄狼牙棒扫中,身体飞离战马,在空中旋转着,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事不知。 但黑暗将最后一丝光亮吞噬之后,黑夜终于来临。 战事结束,这个没有地名的小地方在吞噬了四千多条人命之后,重归宁静。 汉军一千六百人几乎全部阵亡,坚守在最后一个路障后面的一什人马幸运地活了下来,二十七人,只活下来二十七人。 由于李弘痛失战友,失去理智,命令部下全歼敌军,提脱的三千人马无一幸存,全部战死。 李弘躺在山坡上,缓缓睁开双眼,他看到了郑信,看到了田重,看到了玉石,胡子,看到了自己所有的部下,除了失去的。 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悔恨象毒蛇一样钻蚀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里宋死了,这个象兄弟一样的朋死了。木桩,铁锤死了,他从大燕山带回来的几个马帮首领只剩下胡子了。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帮助自己救下风雪,这份情义他还没有报答,他们就死了。伍召死了。才失去赵汶,伍召又死了。他们忠心耿耿的跟着自己四下征战,什么都没有得到,都离自己而去。 “子民……”田重伸手拍拍他,想安慰两句,终于忍不住,老泪如注。 玉石和郑信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站起来对大家招招手,意思是既然李弘醒了,没什么事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看到李弘痛苦不堪的样子,大家心里也不好受。各人眼圈红红的,各自散了。 只有田重独自一人坐在李弘旁边,陪着他。 李弘哭了一阵,心情平静了许多。一下子失去四个战友,四个朋友,这是李弘战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战争的残酷,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认识,但一次战斗就失去四个好朋友,却是他第一次遇上。尤其是里宋的死,对李弘的打击还是相当大的。两人的友情开始于卢龙塞的草原上,是生死之交。失去记忆的李弘对自己认识的第一个大汉国人,有着太深的记忆和感情。 李弘伤得很重。刀伤还好一些,但那拦腰一棍伤得他不轻,他根本就不能站立,只能躺着。 李弘想起来他和里宋的约定,慢慢地对田重说道:“老伯,我和长忆说好的,谁先死,另外一个就把他埋在卢龙塞外的山上。我现在不能起来,你能帮我做这件事吗?” 田重苦笑一下,道:“此去卢龙塞一千多里,路途遥远。天气越来越热,遗体保存不了那么久。还是先埋在这里,等以后大人有了空闲,再来把长忆的坟迁到卢龙塞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六十七节 李弘伤重,部队的大小事情就全权委托玉石处理。现在,熟悉军政要务的,也就玉石一个人了。其他的部下不是过去身份太低就是马帮马贼出身,都是门外汉。玉石顿时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第三天,部队回到宁县城外驻扎。 李弘的部队在恒岭之战中损失了两个整曲,部队剩下三千多一点人马。舞叶部落和白鹿部落的士兵折损较少,加在一起伤亡三百多人而已。乌丸人的三千四百多名俘虏被关押在大营内,等待处理。 第四天,玉石带上一部分缴获的战利品,亲自到广宁见护乌丸校尉箕稠。 箕稠伤得很重,正准备回沮阳养伤。他愁眉不展,非常沮丧。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他的骑兵部队在白桦谷被全歼,此事上报朝廷之后,他可能被革职查办,严重一点要降罪坐牢。就在他心事重重,想着派人到京都贿赂权臣,为自己开脱罪责的时候,玉石来了。 听到玉石的详细禀报,箕稠立即忧愁尽去,兴奋地连声叫好。提脱被消灭,乌丸人被歼灭,立下这等大功,还怕什么事不能搞定。他是幽州护乌丸校尉,李弘的战又是在自己辖区打的,无论如何自己都有功劳。 果然,玉石后面讲的话让他高兴得恨不能从病床上跳起来以示祝贺。 玉石说战是打胜了,但都是在箕大人的统一指挥下获胜的。尤其箕大人亲自率部在白桦谷诱敌,差一点命丧白桦谷,居功至伟。正因为箕大人在白桦谷拖住了提脱的主力,李弘部才得以趁机夜袭恒岭,堵住了提脱的归路。然后在箕大人的指挥下,我汉朝大军在恒岭全歼提脱八千大军,斩杀提脱及其部下多人。箕大人战功卓著。说完立即拿出早已写好的报捷文书呈送给箕稠过目。 箕稠心花怒放,身上的伤痛都忘了。他没有想到豹子李弘竟然这么乖巧伶俐,举手之间就把这么大的战功让给了自己,还给自己送来了大量的战利品。 一个年轻军官能够做到这个样子,前途无量。箕稠高兴之后默默地想道,他这么不遗余力,慷慨大方的帮助自己,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李弘已经是卢龙塞边军的别部司马了,再往上升职仅靠军功是不行的,他是不是希望自己在这个事情上帮帮忙呢? 随即他想到了北疆的防务问题。自己的主力骑兵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三千步兵是居庸,沮阳的郡国兵,他们马上要返回各自的驻地。自己伤重马上要回到沮阳医治,边境现在一没有主将二没有军队,边境几个县城的防务形同虚设,要想重新把边境几县恢复到过去的样子,护乌丸校尉治所必须要有重兵坐镇。现在李弘受伤不能行军,部队刚刚经历大战,必须休整,不如让他们暂时驻扎广宁,由李弘暂时代理行使护乌丸校尉的职权,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玉石,希望他能代表李弘答应下来。至于右北平郡太守刘政处,他自会派人去说明原委。玉石立即答应下来。箕稠这个主意也没有什么私心,纯粹是出于现实考虑。边境的县城居民都逃离了家园,如果没有重兵驻防,谁敢回来?大家都不回来,边境几个县怎么恢复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玉石接着提到乌丸俘虏的处理问题。箕稠笑着说道:“我走之后,护乌丸校尉府的大小事情都有别部司马大人处理。这个事让他自己处理吧。另外,回去告诉子民,他的心意我领了,日后我自有酬谢,替我谢谢他了。” 箕稠大悲大喜,心情极度愉快。 第三天,他带着大量的财物以及三千步兵回沮阳养伤去了。到了沮阳,他亲自写了报捷奏折命令快骑送到京都洛阳。上谷郡府和幽州刺史府接到箕稠的文书之后,纷纷上书报喜。 朝廷接到边境报捷,幽州战事已经彻底平定的消息之后,很是高兴了一番。各方势力在这件事情的态度上倒是异乎寻常的统一,认为应该重重嘉奖。 关于鲜卑国慕容风和幽州汉臣互相勾结一事虽然在洛阳盛传了一阵子,但因为鲜卑国已经战败撤回草原,幽州刺史刘虞和上谷太守刘璠分别辞官,这个传言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随即烟消云散。 朝堂之上,为新任幽州刺史人选和上谷郡太守人选大家争执一番以后,各有定夺。这个时候,大将军何进请奏,迁升卢龙塞边军别部司马李弘为上谷郡都尉。箕稠是大将军何进一系的人,他在给何进的书信中着重提到了李弘,认为此子虽然出身低贱,但武功高强,谋略出众,可堪大用。虽然因军功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已经迁升到别部司马一职,但在剿灭乌丸叛乱之战中,再立大功,论功行赏,应该迁其为都尉。何进想拉拢李弘,而且一个边郡的都尉在他的眼里,还不如自己府上的一个掾史,做做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谁知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大家吵成一团,无非就是出身低贱,不是士族名门,是半个蛮子,等等,全然忘记了人家的战功。大臣们激烈反对,站在天子身边的宦官张让就不高兴了。出身低贱,我不也是出身低贱。你们这些人到底是骂我,还是骂那个从鲜卑族逃回来的奴隶?他就在天子耳边嘀咕。朝堂之上有身份是汉室宗亲的大臣,和刘虞,刘璠交情不错,也知道上次两人曾联名举荐过,于是趁此机会出班请奏,详述刘虞,刘璠的举荐,李弘的战功。天子奇怪了,朕怎么没有听说?我大汉北疆还有这等英雄?何进赶忙出列,添油加醋一番。反对的大臣生气了,抬出大汉律法,祖宗规矩。举荐的宗亲也不示弱,列举先朝旧历,前朝英雄。大家吵得不亦乐乎。 李弘此时已经和黑翎王派来的代表在商谈赎买俘虏的事了。 右北平郡太守刘政知道李弘又打了胜战,很高兴,派人送来了一点食物,美其名曰犒劳将士。至于李弘的部队什么时候回卢龙塞,刘政让他听护乌丸校尉箕稠的命令。只要上谷郡的边境安全了,随时可以回到卢龙塞。 上谷郡的太守还没有上任,暂时行使职权的五官掾窦弘再一次派人前来道贺,这次干脆什么都没有,一张嘴说了几句就走了。 幽州刺史府的功曹从事鲜于辅代表幽州刺史府前来祝贺,也是两手空空。 李弘勉强可以站立行走,听说鲜于辅来了,一定要出大营辕门迎接。 弧鼎拗不过他,只好背着他走出辕门。鲜于辅远远看见,非常感动,赶忙下马急步走来。 “羽行兄……“李弘大声叫道。 “子民……”鲜于辅抓住李弘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你还好吧?” “好,快好了。”李弘笑着说道。 “这是弃沉,这是弧鼎,都是鲜卑族的勇士,是我们亲卫屯的屯长。”李弘指着他们给鲜于辅介绍道。两人赶忙给鲜于辅见礼。 “这就是鲜于大人,我的好朋友。” 两人寒暄两句之后,随即准备进大营。 鲜于辅看到弃沉准备背李弘走路,赶忙拦住他,笑着对李弘说道:“我背你吧。” 弧鼎和弃沉惊讶地望着鲜于辅。 李弘笑笑,趴到鲜于辅的背上,由鲜于辅背着慢慢向大营内走去。 “两位刘大人弃官而走,丢下幽州一个烂摊子,把魏大人和窦大人忙坏了。窦大人前两天派人来对我说,你缴获了提脱的战利品,为什么不如数上交?没法子,只好给他拿走了上百车。” 鲜于辅笑起来:“我来,也是问你这个富有的豹子军要钱要物的。现在幽州国库不仅仅是匮乏,而是一无所有。战后,幽州需要开支的地方太多了,你必须要上交战利品。” “我知道。拓跋锋……”李弘压低嗓门刚想说那笔巨额交易,鲜于辅立即打断了他。 “大人病重,已经回青州老家。慕容风恶意传出的消息因为大人的离去而突然失去了作用。这件事仅仅是传闻而已。大人希望你能组建一支无敌于天下的骑兵,镇守在边关,保卫我大汉国土从此不受侵扰。” 李弘叹了一口气,“刘大人好大的气魄。”他突然想起里宋曾经对他说的话,他真的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刘虞呢? “组建骑兵的办法我倒是有,但没有建制。幽州刺史府或者郡府必须给我建制才行。” “给你建制就要给你军饷,军备,现在哪里有这笔开支?” “你给我建制,其他的事我自己处理。不论回卢龙塞也好,还是留在上谷,我只要有建制就行。但是,我只负责把它们组建起来,至于将来这支骑兵何去何从,幽州刺史部必须给个说法。如果它一直存在下去,开销可是非常惊人的。” “将来再说吧。现在幽州必须要有这样一支军队威慑胡人,争取时间恢复幽州的元气。如果让胡人每年都这样没完没了的寇抄边境,幽州的百姓还活不活了?增加建制的事我去和窦大人,箕校尉谈谈。如果不行,就等新上任的刺史大人来了再说吧。” “不过。”鲜于辅继续笑着说道:“边郡条件得天独厚,有草场可以喂马,放牧,唯独装备和军饷开支很难节省。你可以模仿胡人的办法尽量节省一点,比如轻骑兵可以不穿甲胄,更不要奢侈到用铠甲了。部队多装备长矛,长戟,少用长刀长剑,这也是节省的办法嘛。” 李弘在他背上叫起来:“这么省下去,改步兵算了。” 鲜于辅大笑起来:“好吧,随你随你。你先把部队组建起来,驻扎边境,让境外胡人不敢稍动。先把今年的收割季节度过去,让幽州百姓能够吃饱肚子。还有,你现在名气大,战功卓著,有些事可不能私做主张,给人抓住把柄。” 李弘哈哈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田重和燕无畏听说鲜于辅来了,赶忙跑到大帐。几个人曾经一起参加百灵牧场的夜袭,战友情深,一起聚聚,叙叙往事,非常热闹。 提脱的全军覆没,让难楼心神不安。虽然他吞并了白鹫山的几百个部落,把提脱的势力基本上铲除了,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豹子李弘的厉害令他寝食不安,他不知道遄结被李弘拿住之后,可透漏了他们之间的秘密。一旦他们之间的协定泄露了,对他来说,是件非常尴尬的事。假若李弘就象箕稠一样贪婪,或者象公孙瓒一样残暴,他和他的部落就麻烦了。 李弘一直没有和他主动联系。白鹿部落的鹿破风派人跑了两趟,言语之间隐约有责怪黑翎王欺骗他的意思。难楼假做不知,指望李弘过一段时间率部返回右北平的卢龙塞,他就可以和箕稠商谈赎回俘虏的事了。 结果他又失算了。箕稠的部队在白桦谷打光了,边境战事稍歇又不稳定,他正好又负了重伤,于是找个借口回沮阳养伤,把护乌丸校尉府的事情都丢给了李弘。难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派人到广宁。李弘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也绝口不提当初联手对付提脱的事。他只是给了个建议,让难楼考虑好之后再答复他。 难楼听完手下的转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一节 公元185年8月。 李弘想利用上谷郡胡族众多的优势,组建一支骑兵。 现在白鹿部落可以长期提供一支千人的部队,舞叶部落因为滴水围大战收留了许多俘虏,他们也可以长期提供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如果加上这次三千多人的乌丸俘虏,那么就可以在上谷组建一支六千人的胡族骑兵大军。他们骑术精湛,战术素养高,阵势熟练,这些都是汉人骑兵所没有的优势。与其辛辛苦苦的训练汉人骑兵,成效不理想,倒不如直接招收这些在大汉国土上居住的胡族居民。说起来,他们也是大汉人,只不过民族不同而已。 这支队伍据守边疆,防范境外胡人入侵,说起来也是为了自己的部落,自己的家族亲人。象这次白鹿部落,给拓跋锋追杀地逃到太行山,损失惊人。许多零星散居的牧民都给入侵者杀了。这都是血的教训。在大汉国边军势弱的情况下,自己保护自己,这时唯一的办法了。 李弘想得很简单,他认为只要给这些胡人和汉人骑兵一样的待遇,平等地对待他们,尊重他们,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纯粹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家族亲人和财产,他认为完全可以得到他们的忠心和拥护。实在不行,散伙就是,最多损失一点钱财,对大汉国也造成不了什么危险。 他的建议就是这些上谷郡白山乌丸的俘虏可以放回去,无条件放回去,什么都不要。但他们必须加入大汉边军的骑兵部队,也就是风云铁骑军。他们将来的待遇和汉人骑兵一模一样,有军饷,有假期。如果不同意,全体格杀。 这个豹子果然和传闻一样,不是疯子就是白痴。这么好的条件还考虑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大汉朝还给胡人士兵发军饷。不过一想到给李弘抢走的大量财物,难楼就心痛。这个白痴以为自己富了,想这么个短命的主意,随他去败家好了。等他这笔钱财败玩了,我看谁会给他军饷?没有军饷,答应的事兑现不了,这支骑兵立马就会散伙。 难楼立即答应。不久,李弘释放了遄结和参矜等一批部落首领贵族。 鲜于辅走了。他基本同意李弘的作法,在边境局势不稳,无兵可用的情况下,这的确是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首先有接近一万大军镇守在边关,这对境外胡人的威慑力是不言而喻的。其次边郡部落的胡族士兵参加汉军,稳定了汉胡两族人民的关系,有利于边郡经济迅速从战后的萧条中恢复过来。将来幽州各地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这支军队将如何存在,将来再说。至于建制,因为幽州还在战争后期,他到沮阳先和窦弘商量,如果上谷郡能够解决,那就最好。如果不行,他回到蓟城后,可以在新刺史未到达幽州之前,说服一班刺史府官吏,授权李弘临时组建风云铁骑军。 窦弘听到这个建议非常高兴,有一支近万人的骑兵驻扎在边境,暂时还不需要从上谷郡开支军饷,好事啊。不过没有太守,他无权决定这么大的事。所以他马上找到护乌丸校尉箕稠。箕稠的伤势因为耽误了治疗,现在反而严重了。窦弘还没有说完,他就连连答应,就算是上谷边军编制,统统由别部司马大人全权处理。 8月上旬,李弘接到箕稠派人送来的授权扩军的文书,立即着手组建工作。三千多俘虏立即整军,和三千多汉军骑兵同时训练。征得舞叶部落和白鹿部落两位大人的同意,他们的三千骑兵部队不久也加入了风云铁骑军。李弘随即凑足了一万人,部队开始重新整编。 李弘重建五曲部队,每曲辖三屯,每屯六百人。玉石,胡子,燕无畏,恒祭,射璎彤为各曲军候,小懒,拳头,雷子,射虎,鹿欢洋为各曲假军候。亲卫屯四百人,弧鼎和弃沉为左右屯长。斥候屯,后卫屯各三百人,郑信和铁钺各为军候。因为部队三分之二以上的士兵都是胡人,李弘特别注意军纪,唯恐发生汉人士兵侮辱欺负胡族士兵,导致部队团结发生问题,特设置了专门管军纪的刺奸一职,由田重担任。由于各曲扩建到一千八百人,李弘命令各曲组建自己的斥候队和后卫队。 部队随即开始了在边境一带的野外实战演练。弹汉山王庭大吃一惊,派驻重兵在边境一带小心戒备。 8月中旬,李弘派出大量人手,用缴获的战利品到涿郡和渔阳两个大郡换回钱财,抚恤可以找到亲人的阵亡士兵家属。由于战事刚刚结束,幽州国库匮乏,而今年朝廷也没有从冀州,青州的税赋中调拨一部分给幽州,过去每年基本上都要划拨两亿钱给幽州使用,所以这阵亡士兵的抚恤也就无从发放。李李弘惧怕这事被人知道,不敢伸张,嘱咐铁钺秘密进行。铁钺虽然年轻,行事却谨慎入微,此事在他和田重两人的亲自督导下,进行的非常顺利。 玉石按照李弘的要求,去了一趟渔阳,拜访渔阳太守何宜和都尉田楷。渔阳郡是幽州仅此于涿郡的第二大郡,人口将近五十多万,远远高于其他州郡,如上谷郡,只有七八万人口。渔阳郡的物产丰富,盛产盐铁,是幽州赋税收入最高的郡。渔阳城和泉州城都产铁,这两地的工匠特别多,打造的武器和铠甲都是上等货。玉石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在互利互惠的条件下,游说渔阳的门阀富豪,以最快的速度提供一批上等武器。 何宜和田楷等一批官吏收受了玉石送来的好处,自然要废些心力,尽力帮他们低价购买,很快就帮助玉石凑齐了一批刀枪剑戟和足够五千士兵使用的普通甲胄。盔和铠虽然好,但太贵,实在买不起。玉石本能想给几个军候置办一套,问了价格之后立即闭上了嘴连看都不看了。 田楷悄悄对玉石说,李弘花重资建立风云铁骑,从目前看对幽州是一件好事,但李弘手上的钱财很快就会用尽,那些战利品无论如何都不够一万骑兵部队的巨大开销。一旦后期上谷郡和幽州刺史部不愿意承担这笔军费,从朝廷又要不到钱,这支军队很快就会解散。部队解散了,这笔钱不就是白花了。李弘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玉石无奈地摇摇头。他对田楷说,估计是大人的脑子坏了,他过去的记忆一直恢复不了,现在做事情也喜欢独断专行,全凭个人喜好。他就喜欢骑兵。将来的事他也不靠虑。 8月下旬,李弘突发奇想,命令五曲部队展开步骑对决演练。三曲部队改做步兵,和两曲骑兵进行平原大战,从中寻找相互克制的办法。士兵们给李弘折腾的苦不堪言,颇有怨言。各部军候也来找李弘理论此事。好好的骑兵,为什么不充分发挥优势,反而弃长取短,训练步兵项目,是不是大人的方法错了。李弘一概不予理睬,我行我素,把他说急了,他就问如果发生了马瘟,战马突然都死了,大家怎么办?不打仗了,都逃吗?所以大家都不要吵,回去好好训练,争取上马就是骑兵,下马就是步兵。如果在演习中,步兵战胜了骑兵,有重赏,每人多发一个月军饷。如果骑兵败了,扣一个月军饷,各部军候屯长扣双份。这下军营乱了套,大家各出奇谋,天天都有新招,双方互有胜负,演习越来越激烈,逐渐伤员多了起来。这可把李弘吓坏了,赶忙先发点钱慰劳慰劳大家,稳定一下大家逐渐激奋的情绪。是训练,不是打仗,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月底,上谷太守左膺上任。不久,幽州刺史杨淳到任。 如此同时,不好的消息却一个接一个地传到了幽州,让人们感觉到,曾经威临四海的大汉国,好象到了风烛残年一样,越来越脆弱无力了。 去年冬天,西凉北地郡的羌人与枹罕县、河关县(两县均在甘肃西南部)的汉人,因为不堪忍受当地官吏的横征暴敛,百姓们在没有活路的情况下,共同推戴了湟中郡(在青海的东南部)的归化胡人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为将军,杀死了护羌校尉泠征,聚众造反。 今年春,凉州金城人边章,韩遂袭杀金城太守陈懿,紧随其后,率众起事。不久,几只队伍联合在一起,共推北宫伯玉为帅,部队人数达到了二十多万,声势惊人。 四月,叛军在边章的带领下,四处征伐,占据了凉州大部郡县。五月,他们开始进攻三辅。(三辅,是汉朝的三个郡:以长安为中心的京兆郡,长安之右的扶风郡,称为“右扶风”,长安之左的冯翊郡,称为“左冯翊”。扶风的中心是咸阳,冯翊的中心是大荔)西凉叛军实力强劲,一路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汉军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连连败退,长安告急。 天子大惊,急调左车骑将军,冀州牧,槐里侯皇甫嵩西上长安,领兵迎敌。 六月,皇甫嵩到长安,领五万大军和边章韩遂等部队在三辅之地连续大战。但叛军的实力的确庞大,军队人数太多,任皇甫嵩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击退敌人,只能把战线稳定在粟邑,栒邑,漆县,云邑,陈仓一线。至八月,北宫伯玉粮草不足,领军退回凉州。皇甫嵩率部也撤回到长安。不料他不但没有受到封赏,反而被朝廷借口连战无功,耗费巨大而受到重责,被撤消了一切官职,收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更封都乡侯,食邑二千户。 原来,皇甫嵩去年征讨黄巾首领张角部队时,率军从冀州魏郡的鄴城经过,看见中常侍赵忠家的居宅非常豪华奢侈,可比王宫,完全违反了大汉律对各类官员建屋的规定,于是愤而上奏天子。天子手上缺钱,看见奏章后大喜,立即没收充公,还把赵忠臭骂了一通。打胜黄巾后,皇甫嵩功勋卓著,被封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合八千户。中常侍张让认为自己在封赏皇甫嵩一事上出了力,于是派人找到皇甫嵩,要他给钱五千万。皇甫嵩恨其无耻,气怒攻心,破口大骂。皇甫嵩因此和二人解下仇怨。此事纯粹就是两人为了报复皇甫嵩而设计陷害的。大将军何进看到皇甫嵩建功后对他也是不理不睬,非常气愤,在这件事上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皇甫嵩罢官回到洛阳家中。 皇甫嵩前脚刚刚离开长安,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叛军首领立即率十几万大军再攻三辅。马上就要到秋收季节,正是出兵抢粮食的好时候。汉军在荡寇将军周慎,中郎将董卓的率领下,奋起抵抗,均究不能敌,一路退到武功,池阳,万年一线坚守,三辅之地基本失陷。秋粮全部被叛军抢掠一空。可怜扶风,冯翊两郡二十几万百姓不但流离失所,而且还饱受饥饿之苦,惨不忍睹。 同一时间,冀州中山国,常山国,赵国,钜鹿郡,甘陵国黄巾再起,拥兵反叛,聚众揭竿者,不可胜数,小者成千,大者上万,或杀贪官污吏,或占山割地为王,或流为盗贼寇匪,而且愈演愈烈,大有燎原之势。 原来,自今春皇甫嵩离开冀州之后,一直躲藏在太行山中的黄巾余部感觉威胁已除,立即下山继续攻城拔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其中以冀州博陵张牛角部势力最大,部众十几万。中山黄龙,张白骑,常山褚飞燕,孙亲,王当,赵国杨凤,左校等数十股黄巾势力随即围聚在张牛角旗下,聚集五六十万人,他们攻城夺邑,焚烧官府,扫荡各地门阀富豪的坞堡,逐渐形成了巨大的力量。 到九月,秋收将临之际,黄巾叛军就象突然爆发一样,横扫大半个冀州。各郡县官吏豪门望风而逃,汉军不能敌,只能死守城池不出。 大汉国东西州郡同时大乱,震惊洛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节 公元185年9月。 天子以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执金吾袁滂为副,西上长安,率军剿灭叛军。同时迁升中郎将董卓为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统归张温节制。 朝廷迁钜鹿太守郭典为冀州牧,统领冀州军政,剿杀中山,常山,赵国,钜鹿一带的黄巾余孽。复迁刘虞为甘陵国(即后来的清河郡)相,率部扑灭东武一带的黄巾军。 车骑将军张温接到圣旨,立即去拜访赋闲在家的皇甫嵩,请教征伐西凉叛军的方法。皇甫嵩虽然受到奸佞小人的陷害,但他生性豁达,倒也不是太过计较。张温是当朝三公之一,又是当时名重一时的名士,其位高权重,皇甫嵩当然不敢怠慢,热情招待,细说西凉军事。 皇甫嵩当然希望张温打赢这一战,稳定西北局势,让西北边郡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所以他事无巨细,一一说到。皇甫嵩一再强调,要想战胜以骑兵为主的西凉部队,汉军没有十万人的部队不行,没有骑兵不行。张温听完之后颇有心得,心领神会,随即他提出希望得到长安前线皇甫嵩旧部的大力支持,并且要求其从子皇甫郦为车骑将军府从事中郎,也就是高级军事参谋,以协调皇甫嵩旧部和留在长安的周慎部,董卓部,齐心协力共同抗敌。皇甫嵩满口答应,并向他保证留在长安前线的部队在其长子皇甫坚寿和麴义等将领的带领下,坚决听命于张温的指挥。 张温是文臣,虽然对领军打仗一窍不通,但他有不少门生故吏非常在行。 儒家学宗师亲自授业的弟子,再传授的门徒就是门生。当时,一大批士人投靠在以儒学起家的权臣门下充当门生,以图被推荐入仕。门生要向老师进财货,为其奔走服役,以君臣父子之礼事宗师,从而形成一种世袭的臣属关系。权臣旧时的属吏和由他们推荐为官者,被称为权臣的故吏。故吏如同家臣,称长官为府主、举主,为其效劳,致送馈赠,甚至生死相依,患难与共。他们之间是臣属关系。府主、举主死后,故吏要服三年之丧,并继续事其后人或经营其家财。当时不少门阀大族利用门生、故吏形成强大的政治力量,左右着当时大汉国的政治命运。 时任议郎的陶谦就是张温的得意弟子。张温将其招至车骑将军府任司马,随其出征。陶谦出身扬州丹杨郡的小吏家庭,父亲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个县令。他幼年失怙,一直是个玩劣小儿,十四岁方才折节向学,以孝廉被推举出仕,历任县令,幽州剌史,议郎。 右车骑将军,钱塘侯朱俊是张温的至交好友。朱俊特意向其推荐了同为江南老乡的门下弟子吴郡人孙坚。 孙坚是吴郡富春人,其家世代在吴地作官。他少时为县吏,十七岁时就单挑群盗,名声大噪,历任郡县的司马,县丞等职,在当地声望颇高。去年朱俊奉旨讨黄巾,孙坚担任他的佐军司马,随他南征北战,多次立功,被迁升为北军屯骑校尉下的一名别部司马。 张温非常信任朱俊,知道他不是为了什么私情而特意提拔老乡,他推荐的人一定很有能力。于是他奏请天子,征调孙坚为车骑将军府的参军事,也是高级参谋,和从事中郎差不多。 张温同时按照皇甫嵩的意见,准备从北疆幽州各边郡抽调精骑到西凉战场参加作战。他的原意是征调最近声名鹊起的豹子李弘,但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被中郎将卢植知道了。 卢植是公孙瓒的老师,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当然要给自己的学生去争取。卢植立即登门拜访。李弘和公孙瓒比起来,无论资历,声名,军级,都差得太远。卢植的这个面子张温自然要给。他立即奏请天子,以八百里快骑上幽州征调,命令公孙瓒调集一万骑兵务必在十月中旬,也就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赶到长安。 公孙瓒一走,辽东和辽东属国,以及辽西三郡就缺少一位强悍者坐镇边陲,威慑乌丸人和鲜卑人。李弘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用他就要提拔他为秩俸比两千石的官员。于是朝堂之上再起争吵。以大将军何进,汉室宗亲,中常侍为一方,太尉张延,司空杨赐等名士大臣为一方,各执一词,大吵特吵。天子颇有兴趣地看着各位大臣的表演。 按道理,以李弘这种出身低贱,靠军功升职的军职人员,无论功绩多大,要想在这个年代升迁到秩俸比两千石的官职上,根本不可能。 在汉朝,校尉,都尉都是比两千石的官员,在郡国,军队里,都是大官了。 统辖军队的将军在两汉一般很少设置。将军地位尊贵,与将军号少且不常置有关,但更主要是跟秦汉以来社会具有浓厚的尚武精神有关。将军掌征伐背叛,非常尊贵,三公等权势尊贵的大臣常常受到天子的嘉奖,他们经常以大将军、骠骑、车骑、卫将军、前后左右将军等重号将军辅政。东汉中前期,度辽以及其它杂号将军秩俸都是二千石,与郡太守地位相等。除度辽外,其它杂号将军一般事罢即撤。度辽将军是朝廷设置在边疆专门对付匈奴人的。将军职位为世人所看重,无论重号将军还是杂号将军,地位都很高。许多文职官僚也常常加重号将军,不统辖军队,只是作为殊荣而加赠。校尉、都尉等军职也是如此。在战争时期,不少官僚都是以校尉、都尉领郡太守职。当然,各校尉、都尉也不可一概而论。中央武官五大校尉的地位就比边军的校尉要高,中央武官骑都尉也比郡国的都尉地位要高。 大将军何进的出生也差,他在自己妹妹没有进宫之前,是个屠夫。所以他对李弘这种人还是抱着同情的态度。他在朝堂之上公开向天子推荐,其实也想看看大家的反应。原来出身低贱是件非常可怕的事。这种身份的庶民,贱民就是这个国家的最底层,做最辛苦最劳累的事,享受最不公平的对待,永无翻身之日,而且自己的子子孙孙都永无翻身之日。 大将军和宦官们生气了,联手反击那些大儒名士门阀出身的官僚。 最后请天子裁决。天子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听了朝堂上的两次争吵,大概也知道李弘这个人的来龙去脉。既然有战功,而且战功显赫,就应该迁升,但因为从军时间太短,年纪太轻,虽然有大将军举荐,但也不应该破例。这样吧,就做个边军的行厉锋校尉吧。陛下圣明。众臣高呼,皆大欢喜。 “行”的意思就是代理,代理校尉自然就是临时的,可以随时撤消,秩俸也是原来官级的秩俸。说白了,啥都没有,和过去一样。但好歹那也是校尉,干好了,随时就可以转成正式的,那就是机会。 公孙瓒接到圣旨之后立即整顿军马,但他哪里有一万骑兵,七拼八凑也就五千人左右。洛阳的官僚们根本不了解幽州的现状,狮子大开口,胡乱下命令。公孙瓒无奈,只好在辽东属国强征乌丸骑兵。乌丸人怕他,几百个部落立即集结了五千骑兵,跟随他一起赶往中原。 公孙瓒仇视胡人的脾性在自己迫切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依旧不改。到了蓟城附近,乌丸人奇怪了,跑这么远的路到底去干什么?领军的小帅询问公孙瓒,部队要开拔到什么地方去。告诉人家也是应该的,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军事机密。公孙瓒不这么想,他认为是乌丸人起了坏心,是来刺探军情,一句话不说,把人杀了。这个祸事捅大了。乌丸骑兵闹起来。公孙瓒不怕,他眼睛一瞪,立即召集军队包围了乌丸人的大营,把几十个乌丸人的大小首领一齐抓住,当着所有乌丸骑兵的面,一刀一个全给宰了。这下彻底激怒了乌丸人。当天夜里,他们砍死监视军营的汉兵,跑了个一干二净。 公孙瓒傻了。现在回头追杀,时间来不及,而且无论追与不追,他都凑不足一万骑兵了。完不成圣旨交待的任务最多革职充军,但是不按军令及时赶到长安,那可是杀头的罪。所以他也顾不上乌丸人了,率领剩余五千骑兵继续赶路。 消息传到幽州刺史杨湟的耳中。刺史大人杨湟刚到北疆,幽州局势不稳,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愿意把事情闹大。随即下书辽东属国相,从轻处置,责罚责罚就行了,不要把矛盾激化,引发sao乱。 公孙瓒还没过黄河,冀州就大乱了。 张牛角率黄巾军四处抢粮掳掠,看到汉军根本没有抵抗能力,随即发力,开始进攻各郡国主要大城,不到半个月,各军连续攻占常山国郡治真定,中山国郡治奴卢,赵国郡治房子。三郡基本上被黄巾军全部占领。 冀州牧郭典率冀州部队和褚飞燕,杨凤部在高邑,瘿陶一线激战。黄巾军眼看攻击受阻,随即撤军,坚守赵国边境。郭典的部队无力反攻,只能死守高邑,瘿陶城,同时快马向朝廷告急,请求援军。 九月底,黄巾军大帅张牛角突然发动了对幽州的进攻。幽州第一大郡涿郡首当其冲,北新城被攻陷。 幽州刺史杨淳听说黄巾军张牛角率二十万大军攻打幽州,大惊失色,连夜向各州郡下文征调救兵,驰援涿郡。 草原上的夜色非常迷人。明亮的月亮,闪烁的星星,浓郁的草香,淡淡的泥土气息,悦耳动听的昆虫藏在草丛里肆无忌惮地鸣唱着。 李弘躺在一块破旧的牛皮缛上,看着夜空上的弦月,想着心事。 二十多天前,田重突然提出来要回徐无城。 李弘很惊讶,诧异地说道:“部队正在仇水附近和舞叶部落的骑兵演练渡河作战,任务重,事情多,你为什么突然要走?有什么急事吗?” “大家忙得晕头转向,哪里有时间去违纪,现在部队里就我最轻闲。所以我想回去看看几个朋友。”田重笑着说道。 李弘望着他,笑了起来,“好吧。人老了,总是想家。顺便帮我带点东西给小雨。” 田重摇摇头,摸着花白的小山羊胡子说道:“你陪我跑一趟吧。” 李弘愣了。 他望着田重笑眯眯的脸,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流。他就象自己的爷爷,老了,需要照顾了。 接着他就想起来一双凄怨美丽的大眼睛。 李弘心中顿时涌起对她的思念,强烈而且难以遏制的思念。这时他从来没有察觉,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李弘立即命令部队停止训练,所有士兵提前发一个月军饷,分三批轮流回家休假,包括白山的乌丸士兵。军营内顿时欢声雷动。 李弘和田重,郑信,燕无畏,雷子,小懒,弧鼎,弃沉一行二十多人随即日夜兼程赶到徐无城。 谷雨看到站在门口的李弘,又惊又喜,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我们回家了。”雷子大声叫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节 大家带着小雨,去了一趟卢龙塞,拜祭了田静,姬明,以及卢龙塞所有牺牲的战友,告诉他们,战打赢了,胡人被赶去出了。 李弘一直以为田重的朋友大概也就是徐无城城门口的一班老头,没想到却是徐无城的首富,当地的世家豪门田家。田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家里有牧场,有田庄,有作坊。这一代家主叫田行,曾经做过徐无县令。田重和他相交甚深。当年在战场上,田行就是田重从死人堆里驮出来的。田重老了在徐无城找了一个看门的差事,闲暇就和老战友走动走动,这次回来就是看他的。 田行在家设宴款待李弘和田重一行,言行里对田重老了,还在报效国家,在战场上厮杀非常钦佩。田行极力挽留他们住在自己家里,有事也好照应。大家盛情难却随即住在田家。 田行有个孙子叫田畴,长相俊美,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学识已经不凡,在徐无城有神童的美誉。他对李弘很崇拜,痴缠不休,要拜他为师学武。李弘非常喜欢他,在徐无城的一段日子里,天天带着他,闲暇也传授他一些武艺。至于拜师,李弘当然不敢答应。 谷雨自从李弘回来以后,好象变了一个人一样,天天都很高兴。李弘每天都带她出城逛逛,有田畴这个小家伙带路,附近的山山水水都被他们跑遍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眼即逝。由于到上谷广宁路途遥远,李弘和部下们在徐无城小住了几天后,立即踏上了返回的路。 谷雨一路相送,泪水涟涟,惹得大家心里都很难受。李弘一再劝阻,嘱咐田畴多多照顾这个姐姐。这几天他们相处的非常好,乖巧的田畴知道谷雨只比他大两岁,改口喊姐姐了。 “你什么时候再回来?”谷雨轻轻问道。 李弘摇摇头,望着她清秀的面容,笑着说道:“不知道。” 看到谷雨脸色黯淡下去,李弘心中不忍,赶忙接着说道:“再过几个月我们可能就要回到卢龙塞。年底,年底我回来看你。” 李弘被田重推了几下,惊醒过来。 “你在想小雨?”田重笑道。 李弘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否认。 “你对小雨说我们年底回去,你有把握?” “我随口乱说,什么把握都没有。”李弘苦笑着说道。 田重瞪了他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那你不就是骗她?” 李弘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年底可能回不了卢龙塞。”田重随即严肃地说道,“我们从蓟城经过,拜访刺史大人时,他说的情况很严重。现在西凉的叛乱平定不了,冀州的黄巾又起来了。多事之秋啊。” “皇甫大人被奸佞小人陷害,不能统兵出征,各处的叛乱当然难以平定了。”郑信翻身坐起来,接过田重的话头说道:“这样下去,迟早都要出大事。你们说,公孙瓒这次领兵到西凉战场,能不能打胜战?” “当然能。”李弘理所当然地说道:“公孙大人所带的幽州铁骑可以纵横天下,西凉的骑兵怎么是对手?他一定能凯旋而归。” 李弘一行从蓟城经过,拜见了新上任的刺史大人。杨淳新来咋到,对李弘这个声名大噪的边军军官非常客气。这个时候李弘才知道自己升官了。行厉锋校尉。他听到校尉两个字就已经心花怒放了,至于什么“行”不“行”的他并不在意。虽然大家都觉得朝廷对待功臣太过刻薄,但看到李弘很高兴,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扫了他的兴。其实在有些州郡里,这个行校尉的头衔还不如这个别部司马有实权,它是临时官职,随时可以免掉的。幸好李弘在边军,否则他这个官能当多久不问自明。 李弘和部下们随即和老朋友鲜于辅聚了一下。鲜于辅特意请他们到蓟城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餐。李弘头一次吃到这种美食,赞不绝口。 非常巧的是,他们再次遇见了公孙瓒。公孙瓒此时正领军奔赴西凉战场。 公孙瓒来蓟城,一是拜访新到任的刺史大人,二是催要补给,三是顺道辞行。假如他在西凉战场上立了大功,肯定要升职,再回到幽州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朋友见面,分外高兴,晚上又到那家酒楼喝酒。 公孙瓒和他的手下都很敬佩李弘。这次在上谷战场,如果说李弘凭运气赢了第一战,那死守马城,让拓跋锋一万五千大军无功而返,那可是硬功夫。后来在羊角山全歼魁头六千大军,在恒岭全歼提脱八千大军,那可都是没有运气的血战,其功勋直逼前代先贤。不佩服不行。 公孙瓒直言不讳,他很嫉妒李弘。一年多来,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十九岁就做到别部司马了,而且还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这在大汉国绝无仅有。他拍着胸脯说,如果他有李弘这么多参战的机会,立下如此战功,他现在可能都是将军了。言下之意李弘的战功显赫,但朝廷的封赏却太轻了。如今外戚宦官当道,朝纲毁坏,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他绝口不提那个什么行校尉的事,在他的眼里,那个官职就是个垃圾,根本不是封赏,而是一种侮辱,对北疆勇士的侮辱。他因此想到自己,同样也是怀才不遇。朝中无人莫做官啊。 李弘和公孙瓒两人惺惺相惜,大有英雄相见恨晚的味道,猛喝酒。李弘不胜酒力,当场倒在了酒桌上,和上次在山口渡军营一样。喝酒他和公孙瓒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这次又是公孙瓒掏钱。鲜于辅是穷光蛋一个,李弘更是腰包空空。他的秩俸和上面给的赏赐除了留一点给小雨,其他的都充公或者赏给了下属。所以临到要付帐的时候,除了公孙瓒和自己的部下,桌上已经没有清醒的人了。公孙瓒哈哈大笑,结帐而去。 “伯珪兄就是英雄豪杰,你看他那种气概,走起路来都是威风凛凛的。我也愿意跟在他后面混。”李弘想起公孙瓒,依旧是一脸的崇拜之色。 田重大笑起来。他指着李弘说道:“公孙大人临走时说了,你一定要请他喝一餐酒,否则军法从事。” 李弘尴尬地笑了起来,“他说了?反正我酒喝多了,不知道。下次等他在西凉战场打了胜战,立了战功,升职做了大官,我们还去吃他的。他有钱。” 郑信忍不住摇着头说道:“现在所有的人都说你有钱。你不知道在酒桌上我们多丢人,连酒钱都付不起,只好假装喝醉了敷衍了事。” 李弘大笑起来。 “我有钱?回头我去问问铁钺,他是不是中饱私囊了。” 回到广宁大营,胡子,拳头,射璎彤,恒祭几个军候按照李弘的计划,带着没有休假的士兵还在训练步骑对抗。这些骑兵们虽然没有久经训练的步兵那样非常具有战斗力,但基本的布阵,尤其是对抗骑兵冲击的防御阵势却非常纯熟。现在,两千人的密集防御阵势已经完全可以挡住骑兵的冲击了。 李弘非常吃惊,顾不上休息,立即让他们列阵演示。 原来,李弘他们离开军营之后,胡子,拳头他们召集部下,商议破骑兵的办法。他们的手下过去都是马贼,小门道多。大家议来议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还是按照老套路防守,只不过把武器更新了一下。盾用巨型长盾,矛用巨型长矛,另外辅以长刀手专门剁马腿,弓箭手专门射骑兵,盾阵之前如果再设简单的车阵,铁藜,鹿砦就更理想了。 李弘非常兴奋,连声叫好,下令重赏。铁钺不高兴了。他说后卫屯为了给他们准备这些武器,四下奔波,找材料,找工匠,士兵们也辛苦。也赏。李弘赶忙补充说道。恒祭和射璎彤马上找来了。骑兵们都是轮流做步兵参加训练的,为什么只赏一部分骑兵,另外一部分就没有了。李弘一想也是,自己疏忽了。都赏。 玉石从渔阳赶了回来,带回来一批精制武器,给胡族士兵配备了一套普通的甲胄。田重开始骂人了。钱要这么花下去,象流水一样,到不了年底,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部队一哄而散的日子就在后面。 李弘好象没有听见一样,依旧我行我素,整天乐呵呵的,陶醉在万名骑兵对决的训练战场上。大家天天打来打去,边境草原上热闹非凡。 有一天田重把他骂急了,李弘只好装白痴,说过一天算一天,哪一天打仗了,不就有钱了,以战养战嘛。胡人都穷,还不年年靠打仗把日子过下去了。按你老人家这个说法,檀石槐怎么统一的鲜卑?匈奴人怎么和大汉朝打了几百年的战? 打。李弘大叫道。田重差一点气倒。 九月底,先是传来公孙瓒的部队在蓟城附近逃亡了一半的消息。李弘和大家听说之后都很吃惊。西凉战场的事他们也听鲜于辅说了。西凉骑兵骁勇善战,又有羌胡做支援,很难打的。就连皇甫嵩这样的名将都不能战而胜之,可见他们的厉害。现在公孙瓒只带了五千骑兵到长安,实力大打折扣,前景堪忧。 随即就传来冀州黄巾张牛角部声势大振,攻城夺郡的消息。玉石几个老军人立即从中敏锐地闻到了战争即将再次爆发的味道。部队随即针对平原上的步骑对战,展开了非常有针对性的训练,预防不测。 这一天,八百里快骑飞驰入营。 黄巾军攻打幽州。李弘和大家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张牛角真是厉害。 “三天后大军开拔。” “大人,救兵如救火,为何三天后才开拔?”玉石奇怪地问道。 “假期三天后结束,还有几百名士兵没有回来。我们等他们回来了就走。” “军令如山。大人接到指令的一刻起,假期已经结束,大军应该立即出发。”玉石严肃地说道。 李弘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望着玉石,几乎是用请求的口气说道:“从义(玉石的字),大家都是兄弟,这次南下去战黄巾,有多人能回来?大家都有亲人,让他们休完假期吧。何况我现在怎么去找他们?三天。三天时间很短的。” “大人,从义说得对,我们应该立即出发。他们回来后可以追上大部队,并不耽误我们的行程。”田重立即接上说道。 李弘坚决地摇摇头。 “现在部队里胡人士兵有七千多人,尊重和公平对待他们比什么都重要。公孙大人的部队里乌丸士兵为什么会逃走?” “虽然只有几百名胡族骑兵,但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会让所有的胡族士兵都感觉到,我们大汉国尊重他们,看重他们,愿意和他们同生共死,士兵们因此会受到激励,他们愿意誓死效命,为大汉国冲锋陷阵。这样的部队才能做到上下同心,拉到战场上才能所向无敌。如果大家各怀异心,离心背德,即使到了战场上,也是一触即溃。” “我要等他们,我要亲自站在辕门下,等他们回来。” 李弘果然站在了辕门下,翘首以待纵马归来的士兵们。 胡族士兵看到校尉大人如此看重他们,许多人都非常感动,心中都有一股热血在沸腾。为这样的人战死沙场,有什么不值? 最后一天的傍晚,尚有二十多名白山的乌丸士兵没有归队。部队实行的是连坐制,如果一队士兵中有一个违反军纪的,其他的人都要受到连累。李弘几次提出修改,都给军候们顶了回去。现在有这么多人没有回来,同队的士兵们焦急了,他们三五成群地站在大营门口,望着远处。 夜幕降临,这些人依旧没有归队。 李弘心急如焚,内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后悔。他也担心有人不回来了。 如果自己不坚持等他们,或许这件事的影响力要小一些。那么,连坐的士兵怎么办,按律当斩的。 李弘急得在辕门下转圈了。 午夜将临,身为刺奸的田重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 “来人啦……” 李弘吓了一跳,赶忙制止亲卫,拉住田重笑着说道:“时辰未到,老伯何必着急。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田重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十分不信任地说道:“还是大人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突然,李弘听到了从风中隐隐约约传来的马蹄声。他朝身边的弧鼎使了个眼色。弧鼎心领神会,趴到地上侧耳细听。 “大人,他们回来了。好象是一齐回来的。” 李弘一颗心顿时落了下去。 他高举双臂纵声大叫起来:“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一时间,大营内灯火通明,欢声雷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节 公元185年10月。 涿郡是幽州第一大郡,人口有六七十万,几乎占了整个幽州人口的一半。涿郡有七城,现在已失其三。北新城,故安城,范阳城均被黄巾占据。 黄巾军主力正在渡过巨马水,一路杀向涿郡治所涿城。 张牛角是冀州蠡县博陵人,本名叫张焉,字品朴。年轻时曾经贩过私盐,做过山贼,武功出众,好抱打不平,为人豪爽讲义气。因为他贩私盐时总是带着一个牛角号,一有情况就随时用它通知自己的伙伴,所以大家都叫他张牛角,反而把他的本名忘了。他早年就参加了太平道,是教中三十六方大渠帅之一,也是太平道教主大贤良师张角的得意门徒。 张牛角去年随张角在冀州起事,攻烧州郡,屡立大功。张角病死之后,黄巾军主力由人公将军张梁统率固守广宗。十月下旬,皇甫嵩率军偷袭黄巾大营,张梁阵亡,三万多黄巾军主力惨遭杀害,五万多黄巾军士兵至死不降投清河而死。张角被剖棺戮尸。张牛角率部突围,逃亡太行山。 随着皇甫嵩和他的部队转战西凉之后,所有逃进太行山的黄巾军余部开始重新集结,实力越来越大。由于张牛角在黄巾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部队的人数又最多,自然成为首领。 张牛角在太行山的几个月中,和部下们也对黄巾军的失败进行了总结和分析。 大家认为,黄巾军起事之后,在各地大方渠帅的指挥下,各自为战,既不联系,也未能协调配合。另外黄巾军部队的人数虽然非常多,但绝大部分都是山野村夫,普通百姓,没有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更缺乏战斗经验,所以导致各地的黄巾军陆续被官军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了。更为可气的就是各地的门阀宗族和豪强们,他们利用门生故吏等各种关系,加上手里有钱财,自己组织军队和黄巾军处处为敌,不但打击和切断了黄巾军的补给,也阻断了黄巾军各支部队之间的联系。这也是黄巾军失败的原因之一。 总结过后,张牛角和大家也商议了许多应对的办法。比如在太行山上展开练兵,加强各支黄巾军之间的联系。 张牛角和黄巾将领们都意识到,如果一味的攻城掠地,没有稳固的地盘,黄巾军很难生存下去。为黄巾军的未来寻找一块生存之地,一直是张牛角考虑的首要问题。至于其他的什么推翻刘氏天下,重建王朝,他都不是十分感兴趣。去年的大失败教训太深刻了。自己没有地盘,生存都有危机,还谈什么其他的东西。 现在黄巾军的活动区域基本上处于中原腹地,比如冀州和豫州。而这两州都靠近司隶,靠近洛阳,黄巾军如果想在这些地方生存,必将威胁到京都的安全。做为大汉国的天子,岂能容忍。所以去年汉军为了确保京城洛阳的安全,首先发动了对颖川黄巾的攻击。颖川黄巾军不久就在长社大败,主帅波才阵亡。随后南阳,钜鹿的黄巾军也先后被歼灭,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中原这块地方并不合适黄巾军的长期生存发展。 经过十几位黄巾军首领的反复磋商,最后大家都把眼睛盯在了并州和幽州上。这两州处在大汉国的最北端,离洛阳很遥远,尤其幽州,距离更是漫长。从目前来看,攻打幽州的条件要好一些。 首先,幽州有黄巾军的基础。去年,广阳郡的黄巾军随同天公将军张角一同起事,攻占蓟城,杀死了幽州刺史郭勋和太守刘卫。虽然后来这支黄巾军被消灭了,但老百姓拥护黄巾军,相信黄巾军,支持黄巾军。其次,今年鲜卑人和乌丸人大举寇边入侵,战事才歇。幽州的汉军遭到连番打击,实力剧减。此时攻打幽州时机最为恰当不过。 而攻打并州,相对来说要困难的多。首先并州与多个强悍的胡族相邻,胡人年年寇边,不利于黄巾军发展。其次并州军队有一定的数量,实力也很强劲,第三,并州河西,河东的黄巾军目前尚处于发展初期,无法形成配合。 张牛角定了行动计划。先全面开花,攻占中山,常山,赵国,吸引冀州的主力部队,为部队筹集足够的粮草。然后佯攻钜鹿,以绝对主力猛攻幽州,争取在大雪来临之前,拿下涿郡,广阳郡,渔阳郡,为明年占据整个幽州打下扎实的基础。 入夏过后,部队陆续下山,黄巾军开始展开军事行动,他们攻城夺邑,焚烧官府,扫荡豪强们的坞堡,并且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张牛角带领黄巾主力在中山国展开行动,褚飞燕率军攻打常山国各地州郡,杨凤则率领大军,在褚飞燕的配合下,迅速占据赵国各城,随即扑向钜鹿郡。 黄巾军在钜鹿起事,也在钜鹿被消灭,今天,要在钜鹿为死去的黄巾兄弟们报仇。所以钜鹿方向的战斗一直非常激烈。 新任冀州牧郭典,也就是前钜鹿太守,剿杀黄巾军的罪魁祸首之一。由于他和钜鹿太守冯翊的共同努力,率军在高邑,瘿陶城坚决阻击,互为犄角,造成了黄巾军攻击受阻,不得不停下来。 如此同时,张牛角率领黄巾军主力黄龙部,左校部,张白骑部十五万人马,突然发动了对涿郡的攻击。 北新城,范阳,故安三城相继失陷。 巨马水定兴渡口。 密密麻麻的黄巾军士兵排成整齐的方阵,列队于岸边,等待渡河。 士兵们一律布衣短袍的庶民打扮(汉代规定,百姓一律不得穿各种带颜色的服装,只能穿本色麻布),穿靴鞋,束戴黄巾,手执战刀长矛弓箭等各式武器。各部的军官穿着甲胄,站于队列之前。 “大帅,部队已经渡河三万人。张帅的部队正在追击敌军鲜于辅部。” 张牛角抬眼看了一眼斥候,没有做声。 张牛角中等身材,四十多岁,身躯魁梧,长脸长须,颧骨高耸,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材高挑,皮肤稍黑,小圆脸,看上去非常机灵。他叫孙亲,是张牛角手下一名骁勇善战的将领,很有才华。 张牛角望着奔腾的河水,若有所思地问道: “黄帅的部队距离我们还有多少路?” “回大帅,黄帅的部队尚在范阳城,并没有出动。”那个斥候赶忙答道。 张牛角浓眉立即紧缩,脸色非常难看。 “再催。命令他务必明日率军渡河,向迺国方向攻击前进,掩护主力部队的侧翼。若再贻误军机,军法从事。” 孙亲赶忙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大帅,还是让左帅去说一下吧。他们是至交,都是邯郸人,彼此之间给面子。这个时候大家还是不要闹矛盾的好。大帅你说呢?” 张牛角点点头,“也好。你去跑一趟,告诉左校,黄龙,让他们明天率部渡河。渡河之后,兵分两路,黄龙攻击迺国,左校深入方城境内,牵制主力两翼敌军,掩护大部队攻击涿城。” 鲜于辅疲惫不堪,坐在马上昏昏欲睡。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由于撤退及时,他的一万部队勉强保留了下来,这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这一万人马才组建四个多月,是他在山口渡和公孙瓒闲聊时,突然想出来的主意。 幽州缺兵。尤其是在去年广阳闹黄巾,今年胡族大举入侵的时候,这个情况尤其突出。 涿郡因为和冀州相邻,刺史大人刘虞的口碑又好,所有冀州的许多流民跑到了涿郡。涿郡人口本能就多,可开垦土地也少,所以大量流民滞留在涿郡各地,生活很悲惨。 招募流民从军,既可以解决流民多,土地少的问题,又可以解决流民家庭的生活问题。因为当兵可以吃军粮,拿军饷,士兵省一省还可以贴补一点家用。至于士兵多了,军饷怎么解决,刘虞和魏攸,鲜于辅等一班府吏想了许多主意,最后还是决定屯田戍边。 军事屯田周代已有。前朝汉文帝采纳大臣晁错“募民徙塞下”的建议,把一些奴婢、罪人和平民迁徙到边塞,将他们以什伍编制组织起来屯田戍边。这些人农忙时屯田,农闲时进行训练,有事则可应敌。这种做法既起到了防御胡族入侵的目的,也起了开发边境的作用,为汉代屯田之先河。到了汉武帝时期,屯田戍边,防备匈奴则成为当时的一项主要国策。自此以后屯田戍边就是大汉国防守边疆的一项重要措施,成了大汉国节省国用,解决边境地区驻军的给养,对付胡族入侵的基本方法。 刘虞决定在人口稀少的代郡,上谷郡屯田。 就在他准备实施这个措施的时候,因为生病回家休养,这件事随即就耽搁了下来。没想到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奇怪,还没过两个月,黄巾军突然入境攻打,这一万步兵立时成了涿郡救命的稻草。 依靠这一万汉军,加上各城的守军,在涿郡太守王濡,都尉吴炽,刺史府功曹从事鲜于辅的指挥下,竟然也抵挡了二十多天,不但严重迟滞了敌人的进攻速度,也为援兵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到部队撤回巨马水时,鲜于辅统计了一下,尚余一万多人,这让他对坚守涿城充满了信心。 援兵?其实幽州有什么援兵。公孙瓒走了,辽东铁骑,白马义从不在了,只剩下李弘手上那支才拼凑了两个多月的风云铁骑了。 一想起背后的十五万黄巾大军,鲜于辅脑后就发凉。黄巾军厉害,怪不得当初以皇甫嵩,朱俊,董卓,卢植几员大将,十万兵马的实力,在平叛刚刚开始时,也连遭败仗。 当时,南阳张曼成的黄巾军率军攻克南阳城,杀了太守褚贡。波才率领的颍川黄巾军连续击败朱俊,并将皇甫嵩围困在长社,要不是波才作战经验不足,差一点就把皇甫嵩一锅端了。广阳的黄巾军就更厉害了,攻破蓟城,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和太守刘卫。钜鹿附近的黄巾军更牛,一口气把安平王刘续和甘陵王刘忠都俘虏了。卢植率军攻打广宗的黄巾军,也屡战不胜,未能得逞。董卓根本就没有胜过一战。 现在这些黄巾军死灰复燃,其军事实力和作战经验犹胜去年,打起来就更困难了。 鲜于辅有点灰心丧气,一路上督军急行。后面黄巾大将张白骑的部队正在衔尾猛追,一刻不停。 中山国相张纯被黄巾军打得一路逃窜,狼狈不堪。好不容易逃到涿城,张牛角率部又渡巨马水而来。张纯无奈,只得告别涿郡太守王濡,再渡圣水准备逃到蓟城暂住。涿城现在人满为患,可能不久还要破城,不如早点到蓟城安全些。 上个月他还雄心勃勃准备带着部队到西凉战场杀敌立功,没想到这个月就被黄巾军赶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他现在恨张温恨得咬牙切齿。他的参战要求没有得到批准,还被车骑将军张温骂了一通,叫他好好守中山国,没事不要瞎折腾。假如到了长安,现在也不会被黄巾军追杀得这样可怜。更重要的是,他丢了中山国,如果不能夺回来,他的脑袋恐怕很难保住了。按黄巾军现在这个发展势头,短时间想打回去,简直就是笑话。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圣水河看到了李弘。 李弘的部队刚刚到达圣水河畔。 一万骑兵大军,在河边排成方阵队列,其气势之雄伟,让人无不生成气吞山河之感。 张纯就象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领着手下急奔而来。 双方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李弘见对方是中山国相,赶忙以下属之礼见之。他是行厉锋校尉,是代理校尉,自然要差上一截。 张纯赶忙谦让,盛赞李弘的少年英雄,随即提出让自己的人马加入李弘的骑兵大军,为剿灭黄巾尽尽中山国的微薄之力。 张纯的目的很简单,跟着这个人,这支可怕的骑兵大军,什么事搞不定。他把好几万鲜卑人都打败了,那些实力差得太远的黄巾军自然不在话下了。如果李弘打败了黄巾,帮他收复了中山国,他不但无罪还有功。李弘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啊。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要让自己的军队加入李弘的大军,这样将来上书论功时才有说服力。 他已经没有军队了,只剩下一百多名侍卫和亲兵。但这就够了。因为李弘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张纯从身后的郡吏中叫出来一个大汉。 “这是我中山国府里的门下贼曹(主侍从),就让他带着人马跟在校尉大人后面效力吧。” 此人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健壮,比李弘还高一点,方脸浓眉,相貌堂堂,一双大眼睛里隐含着些许杀气,让人总感觉有点畏惧。 大汉立即单腿跪下行了个军礼,沉声说道: “下官颜良,愿誓死跟随大人,杀敌卫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五节 大帐内,张牛角趴在案几上,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一张破旧的绢制地图。张白骑就坐在他旁边。 张白骑原名叫张泽,字子荫,他过去曾经是冀州安平国的茂才(茂才和孝廉差不多,都是郡国向朝廷举荐的人才),很有学问,但他家境贫寒,没有门路,一直得不到任用。张泽善武,好打抱不平,为人仗义,在当地非常有名气。后来遇上张角,加入太平道教。他是太平道教七十二小渠帅之一。因为他喜欢骑一匹白马,所以黄巾军的士兵都叫他白马小帅。 张白骑下午接到张牛角的命令后,停止了追击,将大营驻扎在距离巨马水六十里的三乡坡。 “子荫,斥候的消息准确吗?”张牛角抬起头来,小声问道。 “大帅请放心,我们的部队得到涿郡当地百姓的支持,消息来得快,来源也非常可靠。豹子的风云铁骑军的确已经赶到圣水河边,估计现在正在渡河。”张白骑神色凝重地说道。 张白骑三十多岁,面色焦黄,身体瘦弱,唯独一双眼睛非常有精神,不怒自威。 “我们没有和骑兵作战的经验,部队和他们接触,恐怕要吃亏。”张牛角缓缓说道,“一万骑兵,它的战斗力应该非常惊人。” “怕什么,过去匈奴人,乌丸人,鲜卑人屡屡寇边,几万甚至十几万铁骑南下,汉军基本上都是死守城池或者闻风而逃,罕见和他们对决沙场的。但最后还不一样被我们大汉国的军队打败了。武帝时期,将军李陵以六千步卒从大漠回撤,匈奴人八万大军跟随围攻十几日不能破。可见骑兵肯定有骑兵的弱点,步兵有步兵的长处,只要应用得当,完全可以战胜敌人。大帅不要担心。” 张牛角看了一眼信心十足的张白骑,笑了起来。 “子荫好豪气。我们十五万人,对付他一万骑兵,一万步兵,在人数上的确占据绝对优势,虽然装备和实力都差一截,但是消灭他们应该没有问题。现在的关键是时间,我们拖不起。如果想在下雪之前拿下幽州三个郡,这个月我们就必须拿下蓟城。我希望能和他们在涿城直接对决一战,一战定胜负。” “敌人势弱,他们又非常狡猾,估计不会这么做的。不出意外的话,留在圣水河以西的汉军最多不会超过两万五千人。渔阳郡的五千援军一直留在蓟城,看情形他们对守住涿城没有信心,准备随时放弃涿郡,和我军在蓟城决战。”张白骑笑着说道,“上谷郡的援军很快也要赶到,据安定帅的消息,他们大约有三千多人。黄帅和左帅明天渡河,我军十五万人就全部逼近了涿城。打下涿城,整个涿郡就是我们的了。” “安定帅的消息还是天天送到吗?”张牛角问。 “非常准时。不过豹子军赶到圣水河的事,他的消息就比广阳那边传来的消息要慢些。”张白骑不服气地哼了一嗓子说道,“大帅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这条线上。现在部队已经打到了幽州,不在中山国,他的作用没有过去那么重要了。” “他的地位特殊,每次送来的消息都准确及时,谁都代替不了。”张牛角严肃地说道,“务必保持和他的联系。能不能在年底拿下渔阳郡,全靠他了。” “他在那边是个大官吧?”张白骑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不知道。他是天公将军的八大弟子之一,谁都不认识。现在天公将军不在了,他还能主动联系我们,为我们提供情报,可见他对大师的感情和忠心。”张牛角摇摇头,很钦佩地说道。 “燕子有消息吗?”张牛角接着问道 “褚帅的部队已经到达中山国,十几天之后,就可以到涿郡。估计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攻打蓟城了。” 圣水河边的草地上,帐篷林立。河面上,风云铁骑军在连夜渡河。 李弘在大帐内设宴招待中山国郡府的一群官吏。虽然没有什么美酒佳肴,但烤肉还是有的。 中山国相张纯是渔阳人。他很有才学,武功不错,诗文也很有名气,在大汉国象他这样文武全才的郡守并不是很多。他为官多年,为政宽和,体恤民情,公正廉洁,口碑甚好,深受百姓的拥戴。 张纯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比较瘦,大概因为操劳过度的原因,脸色非常差,眼窝深陷,额头上的皱纹也多,一道道就象刀刻一样,看上去既沧桑又苍老。 张纯好象非常喜欢李弘,和他十分的亲近,谈笑间赞赏不止。李弘看到张纯这么欣赏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内心里还是很感激的。两个人感觉彼此都很相投,话就多了起来。 散席之后,李弘陪着张纯在河边一边散步一边继续闲聊。很自然,两个人谈到了眼前的现状。 李弘对黄巾军揭竿而起,反抗朝廷,烧杀强掠非常反感,他最早接受的就是刘虞,刘政,鲜于辅他们的说法,认为是暴民反叛,为祸国家,涂炭生灵。他说得很直接,镇压是正确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当然对于皇甫嵩在下曲阳屠杀十万黄巾降兵,他认为就太过分了。对于李弘来说,慕容风或者刘虞对敌人采取的措施,他最能接受。打赢了就让他们投降,能招为己用的就为自己所用,不能用的,就安抚,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让社会稳定下来。 张纯皱着眉头,说了一番让李弘觉得既新鲜,又需要时间去理解深思的话。 张纯问他,老百姓为什么造反?当然是没有活路了。为什么没有活路?没有吃的没有穿的要饿死了。老百姓终年忙忙碌碌,为什么不但没有吃的穿的还会饿死呢?李弘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仔细地想过。 本朝一个五口人的农民家庭,每年粮食消费约谷150石左右,加上食盐和衣服费用,全年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用约需240石左右,如果一个家庭的收入达不到他们所需要的最低生活费用,他们就不免要陷入饥寒交迫的境地,更不要说维持来年的耕种了。现在一大亩田大约可年产粟3石,一小亩可年产粟2石左右,也就是说,耕种百亩土地的五口之家,全年可收获粮食200石左右。但是本朝不少农民家庭zhan有的土地实际上都不足百亩,一般只有几十亩甚至几亩,一年只有一百多石或者更少的收入,扣除各种租税之后,已经所剩无几,根本无法生存。 你知道本朝皇亲国戚,列侯贵族,官僚富豪的收入一年是多少吗?李弘摇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皇亲国戚,列侯贵族的收入主要来自各人的封地租税。封邑越多人口越多,租税也越多,有的列侯每年租税收入就达千余万石。至于诸侯王的收入,更是惊人,上亿石的比比皆是。而官吏们以谷物定秩禄,三公秩万石,九卿中二千石,郡守二千石,万户县令六百石,县丞、县尉四百石。门阀富豪们zhan有的土地,多者达数百顷,甚至千顷以上,他们的收入远远比官吏要高。而且这仅仅是大家都知道的,不知道的就更加不可计数了。和贫苦百姓的最高收入相比,一个小小县丞和他们之间最小的差距都有四五倍。 为什么会这样? 土地。土地都给有钱有势的权贵们抢去了。他们在城里有大片的房子,在乡里有数不清的田地。他们拥有成千上万的奴婢和徒附。而农民在丧失了自己的土地之后,多数沦为有钱人的依附农民。他们除了交纳高额地租和服徭役外,还是他们的“奴隶”,现在没有这个说法,大汉国不允许有奴隶,但他们和胡人的奴隶有什么区别?家主要他们死,他们还能活吗? 本朝自和帝以后,皇帝都是幼年即位,由外戚,宦官轮番把持朝政,朝纲日趋腐朽。州郡官职有时一月轮换几次。官吏到任后,就聚敛搜括,横征暴敛,敲诈勒索。自安帝以后,朝廷长期对羌族用兵,耗费军饷高达四百多亿,这一沉重负担又全部落到了百姓的头上。若是碰上灾年,就更惨。田中颗粒无收,大批农民没有收入,只好四处流亡,造成饿殍遍野的惨状,连京师洛阳都有死者相枕于路。但是有钱人呢?他们不劳而获,照样过着豪华奢侈,纸醉金迷的生活。 因为国家财政枯竭,所以经常削减百官俸禄,借贷王侯租税,以应付国家的急需。先帝时期还公开地卖官鬻爵,大肆聚敛。当今天子更加变本加厉,他的后宫彩女都有数千人,衣食之资日费数百金,所以他拼命的搜刮钱财,无所不用其极。他公布卖官的价格,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甚至不同的对象也可以有不同的议价。既然可以用钱买官,贪污就成了合法行为,官吏一到任,就尽量搜刮。政府为了多卖官,就经常调换官吏,甚至一个地方官,一个月内就调换几个人。为了刮钱,灵帝还规定,郡国向大司农、少府上交各种租税贡献时,都要先抽一分交入宫中,谓之“导行钱”。又在西园造万金堂,调发司农金帛充积其中,作为他的私藏。他还把钱寄存在小黄门、中常侍那里,各有数千万。 皇帝都这样,何况其他王侯大臣。 造反?这都是官逼民反啊。这几十年来,造反的人少吗?安帝时,青州张伯路率领流民造反,波及沿海九郡。顺帝时广陵人张婴领着一万多人揭竿而起,他们在徐州,扬州一带坚持了十几年之久。十几年前,泰山郡的公孙举纠集流民造反,在青州,兖州,徐州三地连续作战好几年。在南方和西北,还出现了大汉国的百姓和胡族蛮夷联手造反的事。民间曾流行一首歌谣:“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大家没有活路了,所以才要造反。 我也不愿意看到老百姓造反,我也痛恨老百姓造反,可他们不造反也是死,造反也是死,相比之下,不如造反了。造反后可以杀死贪官污吏,可以杀死家主恶霸,可以烧掉有钱人的房子,分掉有钱人的财产,大家可以暂时吃饱肚子,临死之前也能享受一下生活。 李弘惊呆了,他们不想将来吗? 将来?这些人谁有将来?你知道跟随张角的人为什么至死不降,五万人投河而死吗?没有将来,永远都不会有将来。所以他们杀,烧,抢,毁坏一切可以毁坏的东西。因为没有将来,只有今天。 那,天子,王公贵族,大臣,大人您,为什么不改变一下? 改?改什么?这就是姓刘的天下,天子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王法。百姓就是贱民,就是该做该杀的种。 李弘看着张纯愤怒的脸,瞠目结舌,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他感觉眼前的这位大人好象就是黄巾军的首领,他也要揭竿而起了。下意识里,他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位刚刚失去辖地的郡国首脑应该讲的话。 但这番话对他的震撼太大了。他好象在黑夜里突然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他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奴隶,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奴隶。铁狼成了奴隶是因为他是战败的俘虏,那自己呢?自己为什么成了别人的奴隶,成了该杀的种。 是奴隶,是贱民,就应该逆来顺受,就该杀吗? 李弘看到颜良飞步跑来。 颜良现在是李弘的侍卫队首领。 李弘把张纯交给他的一百多人单独成立了一个亲卫队,就是随从侍卫队,是主将的亲兵。 现在在大汉国腹地,胡族斥候的发饰衣着太明显,已经不再适合做斥候和随从了,所以李弘把斥候队里的胡族战士全部抽调到亲卫屯。亲卫屯改做黑豹义从营,扩大到将近六百人,直接由李弘指挥。他看到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很威风,也想模仿成立一支自己的义从部队,只忠于自己一个人,听自己一个人的命令。所以他以黑豹义从命名,这让弧鼎和弃沉感动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跟着这样的主人,从此征战四方,也将威名天下。 颜良心里很敬佩李弘,不仅仅因为他的威名,他的战绩,也因为他的信任。仅仅是一面之交,李弘竟然放心到把自己的性命和机密都交给自己,这种胸襟和气魄实在不能不让人产生誓死效劳之心。 张纯当时就在现场,听到李弘的安排他也是目瞪口呆,觉得这个豹子和传言中的人真是非常接近,不是一个白痴,就是一个天才。 “校尉大人,刺史府功曹从事鲜于辅大人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六节 李弘看到了阎柔。火红色的战马,火红色的大氅,威风凛凛的火烧云。 他惊呼一声,快步走上去,大声叫道:“子玉兄……” 阎柔飞身下马,紧跑几步,用力抓住李弘的大手,连连摇晃道:“子民,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就要东渡圣水了。” 李弘笑起来:“涿城还在我们手上,涿郡也还没有丢失,子玉兄还有再战之力,何来东渡圣水之说?” “张牛角厉害,黄巾军的确不可小觑。他们有十万人马已经陆续渡过巨马水,后续五万人马正在赶来。和他们相比,我们的实力太薄弱了,根本无力反击。”阎柔有些气馁地说道。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去年,广阳黄巾起事,攻占蓟城,杀刺史,杀太守,声势骇人。你们在刘大人的指挥下,不也是战胜了他们,消灭了黄巾军吗?” 阎柔摇摇头,苦笑道:“去年广阳的黄巾没有这么多人,平民百姓居多,打起来容易多了。现在这支大军,实力和人数都不可与去年同日而语。” 两人正说着话,鲜于辅匆匆走过来。和上次两人在广宁见面相比,他消瘦多了。 “你要注意身体。”李弘关心地说道,“一两个月不见,你瘦多了。” 鲜于辅忧心忡忡,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战局发展太快,我们连战连败,哪有心思睡觉。听说你来了,我和子玉连夜赶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退敌之策?” 李弘拉住鲜于辅的手,笑着说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养足了精神,我们再商议。” “走,走,进帐,进帐。你的伤完全好了吗?”阎柔问道。 “好了,多了几块疤而已。”三人亲热地走在一起,年长一点的鲜于辅被二人夹在中间。看到李弘,鲜于辅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极度的疲劳好象也减轻了不少。 “要是一直跟着你就好了。”阎柔遗憾地说道,“你到了上谷,打了许多战,场场精彩,酣畅淋漓。我留在渔阳,只捞了几场小战打,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弘不好意思地笑笑。当时渔阳太守何宜坚持要求阎柔留下守渔阳城,阎柔碍于情面,不好推辞,结果错过了和李弘一起北上杀敌的机会。他一直耿耿于怀,至今都颇有怨言。 李弘看到跟在后面的颜良,立即想起来没有给他介绍。 “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时我的新侍卫督曹,他叫颜良颜子善,是中山国郡府的门下贼曹,今天才到我这里。” 鲜于辅和阎柔停下来朝颜良望去,脸上都显出诧异之色。 颜良没有想到李弘会突然停下来,专门给他介绍两位大人,心里一暖。被自己的上司人看重总是一件很令人激动的事。 “下官拜见两位大人。” 阎柔在郡府里是兵曹掾史,比负责侍卫工作的门下贼曹要大,但差距不大。 他赶忙还礼道:“不敢当,不敢当。现在我们都在校尉大人帐下效力,都是同僚,不必太过客气。” 鲜于辅上下仔细打量了颜良一眼,还了个礼,笑着对李弘说道:“国相大人在吗?” 李弘点点头,“在大帐内。刚才我们还在河边闲聊。” “他好大方,这等好手都放到你的帐下。你知道颜子善外号叫什么吗?” 李弘摇摇头,望着颜良奇怪地问道:“子善很有名吗?” 阎柔大笑起来。 “颜子善外号叫虎头,善使一把虎头大刀。十八岁的时候,他想混碗饭吃,就驮着这把大刀杀遍河北。结果因为太猖狂,手下没有十合之人,反而得罪了河北许多高手,最后无人要他,落得个狼狈而回。” 颜良面色微红,站在一边神情尴尬。 李弘好奇起来,赶忙问道:“后来呢?” 鲜于辅接着说道:“后来他回到常山国老家,帮助当地县里剿匪,曾经一个人,一把刀,斩杀一百多名山贼。县令嫌弃他杀气太重,拒绝把他留在县衙,派他做了个小小的亭长。但颜虎头却从此名声大噪。” “虎头老弟什么时候跟了国相大人?”鲜于辅转而问颜良道。 颜良恭敬地回了一礼道:“去年老家闹黄巾,待不下去,我带着父母亲逃到涿郡。今年春天看看情况尚可,就准备返回老家。路过奴卢城时,看到中山国募兵,随即就去应征。后来我被国相大人看中,调到府中做了个门下贼曹。” “原来你这么有名。”李弘赞叹道。 颜良神色更加尴尬,十分不好意思。 鲜于辅和阎柔见过张纯,几个人坐在大帐内,商议军情。 李弘的意见很明确,目前和黄巾军的实力差距太远,正面对阵,毫无胜算。参照去年皇甫嵩,朱俊,卢植几位大帅剿灭黄巾的办法,无非就是先相持,然后以奇计胜之,待部队达到一定数量之后,再伺机与其决战。但是现在连相持都做不到,部队只能一味退却,这个战就很难打了。 鲜于辅顿时灰心丧气。他沮丧地问道:“一点转机都没有?” 李弘紧皱眉头,苦笑道:“的确没有。即使有转机,这个转机也要我们自己去创造。要创造这个转机,就要部队。没有部队,说什么都是枉然。” 张纯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现在没有部队了。就是临时招都招不到?” “为什么?” “黄巾军每占领一个地方,都向当地百姓开仓放粮,他们很得民心。现在各地百姓都在盼着黄巾军打到自己的家门口,这样就可以烧官府,杀恶霸,抢有钱人,有粮食吃有衣服穿。如今老百姓都站在黄巾军一边,帮助他们,给他们传送消息。现在还有几个人愿意当兵去打他们?除了那些门阀富豪们自己的私人部队。” 李弘一听头都大了。 “大人的意思,是说涿郡的地面上已经没有百姓愿意帮助我们了,是吗?” 张纯面无表情。李弘转目去看鲜于辅和阎柔。两个人神色凝重,同时点头。 “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如果能在涿郡把他们拖到下雪,也许情况就会出现转机。”张纯沉吟良久,慢慢说道。 大帐内几个人沉默无声。 “如果上谷郡的鲜于银部三千人及时赶到,圣水河以西我们尚有两万五千人的部队,这其中有一半都是骑兵。我们可以充分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有效打击敌人的补给线,实施小范围的突袭活动,以达到我们迟滞敌人进攻的目的。步兵据守涿城,一万多人守一座城池,即使黄巾军投入十万人强攻,估计也要打上一段时间吧?”张纯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对三人说道: “冀州战场上我们的部队只能勉强支撑,朝廷的主力部队现在西凉战场上,前途为卜。援军我们指望不上,只能自己靠自己了。” “此次黄巾军突然杀入幽州,他们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占据整个幽州。他们想扎下根基,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为将来占据更大的地盘,夺取更大的利益建立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幽州地处北疆,离中原,离京都都很遥远。这次如果让他们得逞,将来我们想彻底歼灭他们就非常困难了。一旦成为尾大不掉的状态,对幽州百姓,对大汉国,都是一个灾难。” “所以我们大家都要坚持下去,坚持守在圣水河以西,把黄巾军留在涿郡。只要下了雪,黄巾军的补给就很困难,攻城也就无法继续下去,转机也许就会出现了。” “去年,几个大帅完成对黄巾军的最后一击,不都是在冬天吗?今年在幽州,也许情况同样如此。” 李弘,鲜于辅和阎柔都连连点头,同意张纯的意见。 他们都很佩服张纯。最早以为张纯迅速无比的败出中山国,是因为他昏庸无能,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此人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估计还是黄巾军的攻击太猛烈了。他一个中山国能凑出多少军队?没有部队,谁都打不赢敌人。 李弘觉得张纯绝对是一个好官。他在河边的那番话,表明他在感情上很同情黄巾军。黄巾军里的士兵都是普通百姓,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谁会主动求死去造反。造反是什么罪,株连九族的罪。张纯对这个黑暗世道的愤愤不平,并不妨碍他继续做朝廷的官,继续拿朝廷的秩俸,继续努力歼灭黄巾军。公私分明,情法分开,这种人肯定是个好官。 四个人随即商量细节。 张纯马上启程到蓟城拜会刺史杨湟。没有援军,但送到前线的补给千万不能出问题。此去蓟城,张纯准备自告奋勇,主动提出承担筹措,押运粮草辎重的任务。进入涿郡之后,已经没有草场,战马的草料全靠后方运输。一旦战马没有草料,李弘的风云铁骑就可以改成步兵了。所以李弘特别重视这个问题。 鲜于辅和阎柔回涿城,向涿郡太守王濡通报张纯和李弘的意见,准备守城大战。 李弘率部游戈在圣水和巨马水之间的大片山林平原之间,对敌人的补给和小部队实施打击,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 鲜于银部如果赶到圣水河,暂时留在圣水河东岸,伺机而动。 张牛角的部队三天后稳步推进到涿郡城下。 张牛角率领五万人在涿郡西城们扎营。张白骑率军三万驻扎在南门。 黄巾军左校的三万部队渡河之后,迅速向方城方向推进,对主力攻城部队的右翼进行保护。 黄巾军黄龙的三万部队渡河之后,快速北上,一天之内拿下了迺国小城。随即大部队立即东进,迅速向圣水河进军,准备攻占良乡渡口,对主力部队的左翼实施有效保护。 方飚率领五千大军做为前部,行进在小房山。小房山距离圣水河还有一百里。 他是黄龙的部下,按照要求,明天早上他必须要赶到圣水河。但此地已经是官军的活动范围,所以方飚命令部队小心行动,密切防备敌人的突袭。 方飚接到的消息说,汉军行厉锋校尉李弘的一万骑兵已经渡过圣水河,正在深入涿县一带地域,要时刻防备被他的部队袭击。此人善打袭击战,最善夜袭。 方飚没有放在心上。他正在生气。他是第一个攻进迺国城内的,原先以为可以大捞一笔,没想到还没有走到县衙,黄帅的命令就来了。立即开拔。凭什么自己努力打下的地方,自己却连一根针都捞不着。 斥候飞一般赶到。 “司马大人,距离我们十里的地方,看见敌人骑兵。”斥候满头大汗地说道。 方飚吃了一惊,紧张地问道:“多少人?有多少人?” “估计有几千人?”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密集结阵,准备阻击敌人。”方飚大声吼道:“派人通知黄帅,迅速向我部靠拢,敌人的骑兵部队出现了。” 鼓声随即敲响。 黄巾军士兵迅速集结在一起,摆下防守阵势。 “司马大人,我们不撤退吗?”这时黄巾军的几个军司马驱马赶来,纷纷询问。 “司马大人,敌人有几千骑兵,我们恐怕对付不了。” 方飚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黄帅已经料到敌人可能袭击我们,所以跟在我们后面的中军其实就是全部主力,两万多人都在,现在距离我们十里路。在我们的右翼还有三万人,距离我们八里路。我们只要在这里稍稍阻击一下,然后就佯装败退,将敌人诱进包围圈,由主力部队去打就行了。” “我们的右翼怎么会有部队?”一个军司马吃惊地问道。 方飚眼睛一瞪,大声骂道:“服从我的命令就行了,问许多干什么?想死吗?” 李弘看到郑信象发了疯一般冲了过来,赶忙打马迎了上去。 “大人,珀山发现敌军踪迹。” “珀山?”李弘吃惊地重复道,“珀山?珀山不是在黄龙部队的右侧嘛?那里有敌军?” “对,消息非常准确,是当地的一个里长亲自跑来报告的。我已经派人复核过,大概有三万多人。” 李弘展开地图,脸上显出惊骇之色。 “方飚的位置是个伏击圈。” “是的。部队必须立即撤退,迟恐不及。” “撤退。”李弘对着传令兵大叫,“通知各部曲,立即向涿城方向撤退。” 传令兵立即一哄而散,狂奔而去。 李弘和郑信两人互相望着,眼睛里的恐惧越来越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七节 李弘和郑信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部队内出了内奸, 他们的伏击地点是经过反复磋商和查看地形后确定下来的,知道具体位置的人也就是几个军候,没有其他人。郑信怀疑内奸就在亲卫队里。最近部队除了他们没有新面孔。李弘想想觉得不可能,大帐议事的时候连颜良都不能进,其他的侍从就更没有机会了。 接着他们两人都想到了鲜于辅。 部队出发之前,鲜于辅曾经来过一次。针对黄巾军的进攻态势,他和李弘再一次商量具体的应对办法。在如今这种绝对劣势下,要想反败为胜,将张牛角赶出涿郡,根本没有可能。但想守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必须寻找解决的途经。 李弘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把思路局限在涿郡显然不是办法。黄巾军的战略目标就是占据幽州。他们为了实现这个战略目标做了精心细致的准备。在他们看来,如果倾尽主力攻打幽州,冀州军队肯定会攻打常山中山两国,断其退路。所以他们先打冀州的中心钜鹿,逼迫冀州军队集中在钜鹿附近和他们决战。一旦形成僵持之局,冀州的局面也就暂时稳住了,再转而集中主力猛攻幽州。这个时候不但后路无忧,而且冀州的部队也无力北上支援幽州。 黄巾军这么做,显然没有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的能力和信心。现在冀州战场上双方的僵持态势正是黄巾军故意制造出来的,也是他们需要的。 要想击败张牛角,突破口应该是在冀州。假如冀州得到兖州,司隶和青州部队的支援,军队达到一定的数量,他们就可以对赵国,常山的黄巾军发动反攻。张牛角如果进攻幽州受阻,而老巢又遭到冀州军队的攻击,在这种情况下他最担心的就是补给。如果补给不能及时跟上,北方的大雪一旦飘下,部队面临的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的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撤军,撤回常山中山。撤回去了,不但主力部队没有损失,也巩固和稳定了老巢,明年可以继续再战。 李弘向鲜于辅详细解说了自己的想法。 涿郡方向以守城为主,自己的骑兵部队在野外游击对方,以拖住敌人,把黄巾军留在圣水河以西为主要目的。同时,必须请幽州刺史和涿郡太守,中山国太守三位大人出面,向冀州牧郭典大人求援,务必请求冀州军队在下个月发动对黄巾军的反攻,威胁敌人的老巢和补给。 幽州和冀州的军队如果都能坚持到冬天的第一场雪,战局就会出现转机。大雪来了,黄巾军补给发生困难,攻城就会难以继续,张牛角一定会撤退。这样三方在漫长的冬天里,就会形成僵持局面。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了。 假如冀州方面做不到,不能够凑够反击的人马,幽州方面可以考虑放弃涿郡,退守蓟城。 鲜于辅接受了李弘的提议。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他们和鲜于辅一起,定下了伏击黄巾军黄龙部的计划。同时,李弘建议将已经赶到圣水河附近的鲜于银部三千人马,紧急调到方城。如果伏击成功,他的部队立即南下方城,会合鲜于银部,参予对黄巾军左校部的阻击。 鲜于辅当然不会是内奸。如果他是内奸,估计黄巾军已经打到渔阳了。但是鲜于辅回到涿城之后,会和几位大人商议求援冀州的事,其中必然要提到这次行动。而几位大人身边的郡吏,谁能保证其中没有黄巾军的人。 李弘当机立断,迅速撤离。 撤军的路上,他突发奇想:既然张牛角知道这次计划,注意力都集中在涿郡北边的小房山,为什么不能突袭在涿郡南面的左校呢?左校部正在攻击方城的路上,必然没有防备。 他立即找来几位军候,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仔细商量之后,觉得胜算很大,可以打一战。只是有几个难点,一是左校部队的准确位置。如果他已经赶到方城,自然也就无从突袭了。二是此去方城三百多里,为了赶时间,必须日夜不停的急行军。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突袭敌人,士兵和战马都非常疲劳,战斗力肯定要大减,伤亡也会增加。如果伤亡太大,这战是否有必要打。 李弘认为有必要打,而且必须要打。 打掉左校部,攻打涿城的黄巾军主力侧翼就完全暴露在官军面前,对他们有一定的威胁。方城掌握在官军手里,和涿郡,圣水河西岸的良乡三城互为犄角,互相支援,可以有效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如果和左校部纠缠在方城,对坚守涿城的官军是没有任何帮助的。打掉黄巾军的左校部对黄巾军攻打涿城影响很大,远远大于歼灭黄龙部。 李弘很幸运。 黄巾军左校部队的行军节奏掌握的非常好,他们一直缓缓而行。左校认为这样可以保证士兵们有旺盛的战斗力和充沛的体力,到了方城之后,可以迅速拿下城池,完成对涿郡的全面包围。 今天,他们赶到了督亢亭,距离方城六十里。 蓝色的天空,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白色的浮云三三两两,悠闲地飘在空中。花白的太阳娇弱无力,懒洋洋地望着下面一望无际的平原。 督亢亭在幽州很有名气,它是一块巨大的平原,一块膏腴之地。 听说黄巾军要来,地里的庄稼已经被附近的居民收割一空。 左校站在大平原上,放眼四望,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和欢悦。那种空旷,那种雄浑的空旷,让人心旷神怡,忍不住要放声大喊。 “啊……” 左校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吼起来,长期郁积在心中的仇恨和愤怒好象都在这一瞬间突然喷发了。他想起了无数死去的战友,想起了大贤良师张角,想起了飘扬在空中的黄色天字战旗。他竭尽全力地大吼着,任由泪水浸湿了眼眶。 他是一个孤儿,一个乞丐,后来参加了太平道,才知道一个人应该怎样过完自己的一生。庸庸碌碌,乞讨一辈子,最后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举起战刀,和这人世间从来不知道公平的天地做生死搏斗,最后也是死。死,也要轰轰烈烈地死。所以他拿起了战刀,跟随张角走遍了天下。他就是张角身后一个背篓子的药童。 他感觉到大地在震颤,感觉到太阳在抖动,感觉到天空在旋转。 他纵声狂呼起来:“苍天……已死……” *一般的马蹄声打破了平原上的宁静,也惊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左校。黄巾军的斥候们象惊弓之鸟一般,从大军的后方,从七八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来。左校刚刚得到释放轻松惬意的心,猛然之间剧烈地跳动起来。大事,出了大事,这么多斥候同时跑回来,一定出了大事。 左校身材不高但强壮有力,一双沧桑的黑脸上布满了密密的细小皱纹,短须似针,一双忧郁的眼睛里似乎有说不完的悲哀。他默默地站在平原上,默默地望着疾驰而来的士兵,突然感觉到地面是真的在震动,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吼了一嗓子:“击鼓,准备迎敌。” 猛烈而激昂的战鼓声冲天而起,响彻了空旷的平原,回荡在空荡荡的天地之间。 “左帅,左帅,敌人的骑兵,敌人的骑兵……”最先到达的斥候浑身汗透,上气不接下气,吞吞吐吐。 左校面色如常,沉声问道:“多少人?” “数不清,数不清……” “左帅,敌人的骑兵突然从我们的背后杀了过来……”其他的斥候陆续赶到,一个个面如土色,紧张地都喘不过气来。 “多少人?谁的旗帜?”左校不动声色,平静地问道。 “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头,大约有上万人,绝大部分都是胡人,光着脑壳。” “是豹子。我看到了黑豹战旗。” “距离我们只有三里,只有三里路了。” 斥候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左校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一股凉意直冲脑门。豹子?昨天大帅送来的消息还说豹子军在小房山附近,怎么一夜之间他们横跨三百多里,跑到了督亢亭?难道用飞吗? “你看清楚了?”左校严肃地问道。 几个斥候一头,大声说道:“左帅,我们的确看清楚了,是豹子的骑兵。” 左校的心随着地面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几乎要跳出心脏。骑兵,我们终于要和骑兵对决了。名闻天下的豹子本身就是一团血腥,一把战刀,一个传奇。和这样的人对决,未尝不是一件人生的快事。 左校脸上显出一丝笑意。战,直至战死。 “传令,后军变前军,前军变后军,准备应战。 “三军立即密集布阵,梯次防御,纵深越长越好。” “后军的长矛兵,盾牌兵立即集结到前军列阵,弓箭兵紧随其后。” “把所有车辆都推到最前面去,组成车阵。” 战鼓声一阵密似一阵,从大军的各个角落里不停地响起,此起彼伏。各色战旗在空中飞舞,五彩缤纷,让人眼花缭乱。传令兵就象暴雨来临前田野上的飞燕一般,在大军摆下的阵势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左校连续下达命令,一道接一道的命令。 此刻他心如止水,再也不泛波澜。他一直望着大平原上的天际之间,期盼着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远处的地平线就是蓝色和黑色的分界线,泾渭分明。 下午的风稍稍有些大,寒意十足,旌旗飘扬之间发出巨大的啪啪声。黄色的长巾不时被风吹到脸上,柔和而温暖,这让左校想起了张角,想起了张角的微笑,想起了他温和的声音。他的心颤栗起来。 张角的死,间接导致了黄巾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基本上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内,瞬间分崩离析了,失败了。他生前想创造一片人间乐土的梦想随着他的死去成了南柯一梦。千千万万的百姓,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张角身上的百姓,突然之间再次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重新跌回到无边的黑暗和苦难里。 左校抬起头来,望着蓝色的天空,望着无尽的苍穹,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如此不公?天下这么多的百姓在受苦受难,他为什么视而不见?天下的恶人那么多,他为什么还要保护他们,继续残害可怜的百姓?他为什么还要夺去天下苍生唯一的希望? 轰鸣声渐渐可闻,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巨大。 左校突然猛踢马腹,沿着大军的前沿阵地飞奔起来。 他高举黄色天字大旗,纵声狂呼:“苍天……已死……” 黄巾士兵们同声呼应,“黄天当立……” 声音霎时间响彻平原,响彻天空,传去很远很远。 随之所有的士兵都竭力高呼起来:“苍天已死……” 声震云霄。 天地之间突然冲出一杆大旗,一杆黑色的汉字大旗。它就象幽灵一般,破天而出。 接着火红色的大旗冲了出来,接着密密麻麻的骑兵战士涌了出来。 “擂鼓……应战……” 左校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黄巾战旗,策马狂奔,嘴里不停的高声叫喊着。 黄巾官兵们在主帅的连番鼓动之下,在战鼓的激励之下,一个个热血沸腾,士气如虹,视死如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八节 李弘接到斥候的消息,内心狂喜。人要是走运,那运气就象洪水猛兽一样,挡都挡不住。 能够如愿以偿的在督亢亭的平原上截住左校的黄巾军,这本来就是一种奢望。骑兵在平原上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所有优势和长处,对步兵,尤其是象黄巾军这样缺乏足够训练的步兵,可以尽情的展开攻击和杀戮。奢望能够变成现实,这就是奇迹。 没有那个疯子会让三万步兵在平原上对阵一万铁骑,除非在绝对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现在就是这样。左校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挽救自己的部队。他通过鼓声告诉士兵们,血战,只有血战才是生存之路。投降?投降还是死亡。皇甫嵩在下曲阳坑杀十万黄巾兵,对大家的印象太深了,根深蒂固。自此以后,谁敢投降? 豹子就象出没于山林之间的野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督亢平原上,打了黄巾军一个措手不及。黄巾军的将领们都知道豹子以往的战绩,知道他神出鬼没,每次都是以奇袭取胜,以少胜多,所以大家都很小心地防范着。但他还是故技重演,并且一击中的。 低沉的牛角号声在天际之间“呜呜”的响着,激昂而悠长。 李弘的骑兵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飞速奔驰在黑色的平原上,不急不慢,远远看上去,就象迎面扑来的汹涌波涛,起伏之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其磅礴的气势,雄浑的力量,好象都要随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彻底爆发。 左校面色苍白,无可奈何地望着天地之间黑压压迎面扑来的一团巨大黑云。 风云铁骑没有出现在黄巾军的正后方。他们非常聪明地选择了黄巾大军的侧翼做为冲击的正面。 左校安排在最前面的车阵,纵深梯次防御阵形,随着官军突击方向的改变,变得毫无意义。相反,他们长达一里左右的单薄阵线,成了他们致命的弱点。时间,时间太少了。敌人出现的太突然,黄巾军根本足够的时间进行密集阵形的调整。三万人的大部队不是三千人,说密集结阵就能密集结阵。三万人,仅仅是传达命令都要打马跑上几百步更不要说命令大家迅速向中军靠拢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黄巾军的士兵们面对铺天盖地的敌骑,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们抱着必死之心,从容面对即将开始的厮杀。敌骑在飞奔,他们在飞跑,以最快的速度在飞跑,靠拢,密集集结。但士兵们也看出来了敌骑的进攻方向是自己的侧翼。一触即溃的侧翼。 死亡的阴影突然之间笼罩在整个平原上。 冲锋的牛角号声撕破了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和敌军阵里浑厚的战鼓声,象一道闪电一般,掠过所有战士的耳畔。 风云铁骑军的战士们就象被人砍了一刀一样,突然之间疯狂起来,咆哮起来,一个个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凶神恶煞一般,如狼似虎地扑向平原中间那条颤抖的灰色长龙。 长矛兵在前,战刀兵在后,弓箭兵跟随,大军呈现出一个巨型的雁形冲锋队列,排山倒海一般,轰隆隆地碾压过来。 雁头,犀利的雁头就是李弘的黑豹义从曲。最前面,就是李弘。 颜良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骑兵的冲锋。身后是黑压压的潮水一般的士兵,眼中是明晃晃的密密麻麻的武器,耳边是巨大的无法忍受的轰鸣,浑身的热血好象都要随着疯狂的吼声喷薄而出。他兴奋地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但随着士兵们一起竭尽全力地大吼大叫,还左一下,右一下用力挥舞着自己的虎头大刀。 李弘突然直起身躯,高举长枪,回首对着号角兵狂吼起来:“加速,加速前进……” 左校手执长枪,站在中军大旗下,望着越来越近的铁骑,平静地说道:“擂鼓。长矛兵上前,弓箭兵准备齐射。”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剧烈地抖动了。黄巾士兵们临危不惧,在最后的时间内完成了各部的集结,在长达一里的距离内,形成了三十个密集的千人方阵。虽然方阵和方阵之间没有纵深,没有保护,但他们认为这已经足够支撑一下了,只要不被铁骑在第一时间内冲垮,就有反击敌人的可能。 无知者无畏。这些黄巾士兵都是第一次和上万骑兵部队作战,并不知道成千上万的铁骑狂奔而来所造成的冲击力是多大,其造成的毁灭性又是多大。只有传言,没有亲眼所见,谁会真正的相信呢? “放……”左校一声大吼,惊雷一般的战鼓声霎时间冲破万马奔腾的轰鸣声,冲天而起。 万箭齐发。 凄厉的报警号角声在同一时间响彻了整个骑兵大军。几乎是一个声音,所有的骑兵战士举起了盾牌,冲在最前面的李弘也毫不例外。此时两军相距一百二十步,这个距离正是步兵的强弓射击范围。强攻巨大,不适合骑兵携带。骑兵战士基本上都是普通的轻型弓,射程在六十步到八十步之间,射程达到一百步的都很少。 密集的长箭所形成的乌云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它们凄厉地啸叫着,迎着蜂拥而来的骑兵们射去。霎时,乌云钻入波涛汹涌的浪尖上,化作一团团的水花四射飞溅,随即融入了浪涛中,无影无踪。 风云铁骑三百人一横排,一字排开大约六百步,纵深更长,前后大约相距一千步以上。面对如此庞大的冲击阵势,多少长箭投进去,都是泥牛入海,荡然无存。 铁骑在狂奔,速度越来越快,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惊天动地。 “射……,齐射……,密集齐射……” 左校被眼前排山倒海一般汹涌扑来的铁骑震骇了,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眼睛内的绝望更加强烈。他疯狂地叫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 下达命令的各色旗帜随着左校的叫喊,疯狂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各个方阵内的弓箭手神情兴奋,他们飞速地从将自己的箭壶内拿出一支又一支的长箭,尽情地倾泄出去。 满天都是密密麻麻的长箭,肆无忌惮的长箭。 风云铁骑给死死地压制在盾牌下面。不时有士兵中箭坠落马下,或者随着中箭摔倒的战马一起飞出去,后面狂奔的战马随即将他们践踏的血肉模糊,再也找不到踪迹。士兵们愤怒了,吼叫声越来越血腥惨烈,仇恨在每一个士兵心中剧烈地燃烧着。 “全速……,全速前进……” 李弘全身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声嘶力竭地狂吼着,悲凉的牛角号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颤抖的原野上。 冲过死亡箭阵,只有冲过死亡箭阵,才能避免伤亡。当前军的十几排士兵越过敌人的强弓射击范围之后,就轮到他们射击了。此时李弘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黄巾军的长矛兵们一张张恐惧的脸。 两军相距五十步。 “上箭……”李弘再一次仰身而起,一手举枪,一手举盾,双臂展开,仰天狂吼。长长的号角放声厉叫。 错位狂奔的前两排士兵突然放下盾牌,端起了弩弓,后面几排已经脱离强弓射击范围的骑兵战士们引弓待射。 “放……”李弘纵声狂吼,手中枪盾相击,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弩箭撕破空气的啸叫声凄厉而刺耳,它们平行地飞入空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射向对面严阵以待的长矛兵们。霎那间黄巾军的前沿阵地上倒下了数百名战士。 长箭呼啸而出。它们掩伏在敌人的长箭下面,发出撕裂心肺一般的厉啸,张牙舞爪地扑向了方阵内的士兵们。 转瞬及至。 战场上好象失突然之间去了所有的声音,战马奔腾的轰鸣声,双方士兵的吼叫声,长箭的呼啸声,战鼓声,牛角号声,全部消失了,归于一片沉寂。 耳中只剩下了撞击声,惊天巨浪撞击在坚硬如铁的磐石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左校看着在空中飞舞的成片成片的士兵,睚眦欲裂,心如刀绞,他们就象狂风中的落叶,又象四溅的水花,无力而无助,被嗜血猛兽一般的风云铁骑肆意地吞噬着弱小的生命。 “杀……” 左校高举长枪,带着自己的亲卫屯士兵,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杀上去,不死不休。 战鼓声若巨雷,猛烈而激昂,他就象一个站在空中的天神,鼓舞激励着无数的黄巾士兵,杀,杀,至死方止。 “杀……”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纵声狂吼,一个个象下山饿虎一般,带着满天的烟尘,卷入了黄巾士兵的方阵之中。 战马在狂奔,狭带着巨大的力量任意撞击着一切可以碰得到的东西,摧枯拉朽一般,毁去一切挡住自己前进的障碍。 战马上的士兵挥舞着战刀,长矛,任意劈砍挑杀,忙碌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弓箭手跟在后面,将一支支犀利无比的长箭任意的射出,面对密集的人群,每箭都能夺去一条无辜的生命。 鲜血在飞溅,残肢在翻飞,尸体在翻滚,战马在践踏。 血肉模糊的战场上,无处不是战刀在飞舞,长枪在厉啸,长箭在呼号,战马在嘶叫。 武器撞击在一起的金铁交鸣声,士兵们鏖战时的吼叫声,临死前的惨叫身,浑厚猛烈的战鼓声,激越高昂的牛角号声,战马奔跑撞击的轰鸣声,痛苦之下的悲嘶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蓝天下,尘雾里,随风飘荡在空荡荡的大平原上,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熏得面色苍白的太阳头昏脑涨,躲进了一片厚厚的云层里。 黄巾士兵的密集阵形就象一块铁坨子,长枪兵长戟兵在外,刀斧手在中间,弓箭兵居中,顽强而坚决地承受着一拨又一拨的铁骑凶狠地冲击和砍杀,他们就象矗立在河岸边的坚石,任由奔腾的河水冲刷撞击,我自巍然不动。 铁骑士兵就象狂放的河水,暴虐的洪峰,凶猛地撞击着敌人的阵势,他们一次又一次,疯狂地砍杀着,肆意地吞噬着。前浪刚刚打过,后浪汹涌呼啸而来,一浪高过一浪,没完没了地冲击着,每一个浪头都是雷霆万钧的一击,带走了数不尽的鲜血和生命。 随着风云铁骑长达千步的纵深队列,象铁耙一样凶狠地,飓风一般地急速耙过黄巾军长龙般的粗壮身躯,黄巾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粗壮的身躯开始变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随之逐渐失去抵抗力,很快长龙就变成了一条奄奄一息的软龙。 黄巾士兵的防守阵势在无穷无尽的铁骑冲击之下,死伤惨重,渐渐的方形阵势变成了不规则的锯齿状,威力大打折扣,铁坨子变成了沙堆,沙堆慢慢的被河水侵蚀,冲刷,越来越小,越来越单薄。 但他们顽强地坚持了下来,阵势没有被冲垮,它还是一条完整的龙,没有被分割,凌迟。 黄巾士兵们全神贯注,瞪大了眼睛,用尽一切办法,奋力阻击敌人,他们甚至连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冲上去,再冲上去,前面的士兵被铁骑无情地卷走了,后面的士兵毫不犹豫地填上去。杀,至死不休。 风云铁骑的前军还在狂奔,但他们不是在敌人的阵势里狂奔,而是在空荡荡的大平原上狂奔。后面就是蜂拥而来的中军,大家就是想减速都不行,除非你不想活了。后军现在正在越过黄巾军的阵势,他们在血腥厮杀,喊杀声惊天动地。 李弘回头看看,前军距离战场已经五百步,足够大军保持队列不变,高速转向了。 “左右分列……分列……” “左右转向……” “回击……回击……” 李弘竭尽全力地吼叫着,随着他的吼声响起,号角兵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号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九节 大平原上,奔腾的洪流就象被刀劈开一样,突然一分为二,分别向左右方向转向,迅速形成了一把巨大的蒲扇。这把蒲扇的中心是奔腾的洪流,蒲扇的两边是象弦月一样的美妙圆弧。 骑兵战士们策马狂奔,在这两个圆弧里飞速转弯,加速,再加速,然后杀向敌阵。 左校和所有黄巾军的士兵们一样,穷于应付无穷无尽一路杀过来的骑兵,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突然,他听到了士兵们地惊呼声,恐惧地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他猛然抬起头来。 阵中的骑兵还在酣呼鏖战,大军的两侧,前后两侧,却再次杀来数不清的骑兵。 他们就象两只红了眼的雄师,狂暴地怒吼着,狭带着隆隆风雷,呼啸而至。 “杀……” 黄巾军因为风云铁骑攻击方向的改变,放弃了他们布下的车阵,随后又因为伤亡惨重,部队不断的密集收缩,造成车阵和部队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最后它成了一堆无人过问的废弃物。本来打算点燃毁去的计划也随着战场上激烈的搏杀变的越来越不现实。 李弘带着黑豹义从,射璎彤,射虎的前曲两千多骑兵从车阵经过,象箭一般射进了黄巾军的前军。 胡子,拳头和雷子带着两千多骑兵象飓风一般卷起满天尘土,杀进了黄巾军的后军阵地。 燕无畏,恒祭,鹿欢洋的骑兵部队在李弘和胡子率部杀进敌阵之后,没有继续转向,而是立即就地调头,重整队列,返身杀了回去。 玉石和小懒的部队正在黄巾军中鏖战,他们逐渐降速,开始了有目的的围攻。 郑信,铁钺的斥候屯和后卫屯完全降下了速度,他们没有紧跟玉石的后曲杀进敌阵,而是拉开了距离,准备完成对黄巾军的包围。 田重带着号角兵留在了前曲骑兵军的后面。李弘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登高望远,一旦部队完成合围,立即吹号通知全军展开围歼大战。 几个号角兵按照田重的安排,圈马围在一起。大家架起人梯,仔细观看战场。 “军候大人,敌人正在收缩,还有十几个方阵。” “燕军候的部队杀回去了。” “玉军候的部队已经让出了敌人的右翼,部队正在往左翼集中。” 田重大声叫道:“合围完成。” “下来,都下来。吹号,吹号。命令部队,分割围歼。” 十几把巨型号角同时吹响,其苍凉雄浑的声音激荡在杀声遍野的战场上空,直冲云霄。 各部曲的首领立即命令士兵们,对残存的敌兵阵势展开突击,进行撕裂和分割。只要撕开防守,黄巾军就彻底玩了。 激战进入了白热化。 黄巾军士兵的凶狠和顽强,激起了所有骑兵战士的凶性,尤其是那些胡族战士,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一名汉军士兵,嘴里骂的都是汉蛮,手上的战刀和长矛毫不留情地蚕食着敌人的生命。 李弘的钢枪已经染红了鲜血,黑黝黝的枪身不停地颤抖着。为了牢牢抓住大枪,李弘不得不频繁的把沾满鲜血的双手放在黑豹的鬃毛上来回擦拭。敌人紧紧地聚集在一起,即使死了,也要倒回自己的阵地,用自己的尸体形成障碍。挑杀,只能挑杀。看看围在敌军方阵外面的骑兵战士,人人浴血,个个都象洗了血水澡,从上到下没有一块不恐怖的地方。 颜良的大刀朴实无华,黑黝黝的,长柄宽背。这是他家最贵重的东西。他父亲生前是常山国府的一名门下亭长(负责守卫工作),死后一贫如洗,留给儿子的也就是这把刀。颜良凭借这把刀,为自己争下了不小的名气。他一直比较狂妄,因为他太厉害了,长这么大,还没有看到可以打败自己的人。他本能想找个机会和名震天下的豹子比试比试,但今天一战,突然让他彻底失去了争强好胜之心。 今天,他才知道两军阵前的厮杀是怎么一回事,没有经历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任你武功天下无敌,在几万人的战场上,你也就是一个士兵,一个多杀几个敌人的士兵而已。没有战友之间的互相支援保护,没有大家的齐心协力,没有小队协同作战的战斗经验,没有部曲将领的正确指挥,你就是一个死,什么求生的机会都没有。 颜良一路杀来,斩杀无数,杀得他气喘吁吁手都软了。然后就是他遭殃的时候。 他的战马被敌人砍倒了,他从马背上飞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连大刀都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敌人蜂拥而上。李弘,弧鼎,弃沉,数十个鲜卑战士奋力营救。那就是一场肉搏,血肉横飞的肉搏,马上马下杀成一片,就为了救他一条性命。李弘的长枪戳在敌人的身上拽不下来,只好飞身下马,拔刀再战。一个鲜卑战士帮颜良找到大刀,另外一个战士死命拽着他一只脚,将他拖离了狭窄的死亡区域。等他慌慌张张地爬到马上,李弘却陷进了敌人的围杀。 李弘的残忍嗜杀让敌我双方的战士极度恐惧。一口气,他一口气杀了包围他的十七个敌人。一把刀,一柄小斧,两只脚,好象全身都是武器,短短的一瞬间,也就是从他飞身下马,到颜良爬到马背上的几息时间之内,他杀死了十七个人。弧鼎和弃沉刚刚消灭掉眼前的敌人,准备再寻找对手时,眼前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黄巾军士兵好象看到鬼一样,拔脚逃回到阵势之内。 颜良,弧鼎和弃沉都惊呆了。传说的豹子原来真是这么厉害。他杀人就象杀小鸡一样,弹指一挥见,灰飞烟灭。 李弘收起武器,从敌兵的尸体上拔下长枪,飞身上马,对着大家狂吼一声:“上马……杀……” 黑豹义从的战士们在他的带领下,三五成群,组成轮番攻击的箭头,接连撕破了黄巾军的三个方阵。方阵一旦被破开,黄巾军战士彼此之间失去了支援和保护,立即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随即被血腥屠杀。他们坚决不投降,铁骑战士们杀红了眼,问都不问,冲上去就杀。 颜良被震撼了。 他曾经和县衙的士兵们一起去剿匪,前前后后杀了上百人,结果他被人骂得狗血喷头,就差一点没说他是杀人犯了。现在看看,放眼四处看看,地上血流成河,成片成片的麻衣黄巾战士躺倒在血泊里,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这一战打完,三万黄巾军士兵还能剩下多少?他杀那么点人算什么?今天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他杀死的人已经远远超过了一百。 战争,战争原来是这样。 成群成群的骑兵战士就象草原上穷凶极恶的野狼,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张着一张张血盆大口,残忍地扑向一堆又一堆的猎物,撕咬,啃杀,无休无止。面对着越来越少,越来越没有抵抗力的黄巾军士兵,颜良已经砍不下去了。但他必须要砍。那些敌人无惧无畏,他们前赴后继,一批又一批勇敢地冲上来,直到全部战死。 黄巾军中军阵地上奔雷一般的战鼓声,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 战鼓声激烈而雄浑,在血腥的战场上显得无比的惨烈和悲壮。 李弘愤怒了,他被敌兵不死不休地奋战激怒了。这样打下去,自己骑兵战士的伤亡将会急剧扩大。 “命令玉军候,燕军候,集中主力,歼灭敌人的中军。” 李弘催促部曲完成歼灭敌人中军的牛角号声一声高过一声,显得非常焦急。 燕无畏,鹿欢洋,玉石,小懒亲自带着最精锐的骑兵从四个方向同时发动了对敌人中军的凌厉一击。 郑信,铁钺,恒祭组织了两千人的弓箭兵,对准黄巾中军的中央阵地发动了齐射,连续的密集地齐射。 敌人的中军顿时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首当齐冲的就是战鼓队。他们猝不及防,被官军的长箭射个正着,短短一瞬间,二三十个士兵几乎全部阵亡。仅存的几个人勉强支撑了一下,随即被更加密集的长箭钉在了战鼓上。 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阵势在坚守了短短一段时间之后,随着战鼓声的慢慢消失,立即崩溃了。 左校坚持在第一线,他挥舞着长枪,奋力刺杀冲进阵势的战马,他的侍从们紧紧围在他的周围。有的用战刀劈砍马腿,有的用长枪截杀马背上的士兵,稍远一点的士兵连续射出长箭,任意射杀。 燕无畏带着自己的随从亲兵杀了进来。 他的亲兵都是清一色的长矛,驾驭着奔腾的战马,一路狂呼着,所向披靡。 左校大吼一声,带着自己的部下勇敢地扑了上去。燕无畏的大刀迎头劈下,狠狠地剁在左校的长枪上。左校奋力举枪封架,一声巨响,大刀崩开,燕无畏纵马飞过。左校胸口如遭巨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紧随燕无畏身后的士兵看他没有躲闪,顺势刺出了手上的长矛。左校想躲,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燕无畏的那一刀势大力沉,已经伤了他的心肺。他眼睁睁地看着长矛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侍从们眼明手快,劈手一刀,剁去了矛柄。接着左校被侍从们簇拥着紧急退回阵中。 长矛的铁头带着半小截木柄深深地插在肉里,鲜血不停地喷射出来。侍从们围着他,不停地大声叫喊着。 左校望着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仿佛看到了大贤良师张角,看到了他柔和的笑脸,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 他微笑着,平静地死去。 随着黄巾军战鼓不再敲响,敌人的士气慢慢地丧失了,越来越多的防守阵势被突破,喊杀声再度空前的激烈起来。 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的风云铁骑对敌人展开了风卷残云一般的急速攻击。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狂野的战马在纵横飞腾,几乎已经看不到完整结阵的黄巾军士兵。即使是这样,残存的士兵们在各自首领的指挥下,依旧坚忍不拔,不屈不挠地战斗着。 他们至死不降。 “命令士兵们喊话,让他们投降,立即投降。” 李弘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大声地叫起来。 牛角号把李弘的命令远远地传了出去。其他部曲的号角兵接到消息,马上吹响了暂缓攻击的号声。 此时太阳西垂,黄昏将近。 玉石,燕无畏,胡子,郑信打马如飞而来。 “都还好吧?”李弘极力压制着自己紧张的心情,迎上问道。 他很惧怕,惧怕自己再次失去兄弟。恒岭一战,让他伤心欲绝。战友的逐渐离去,让他再也承受不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果此战再失去几位兄弟,他不知道自己可很有勇气面对下一场大战。 玉石三人都知道他问什么。 看到李弘担心焦急的神情,知道他在一直牵挂着自己的生命,几个战友都很感动。那种战友间生死相依的情绪深深地缠绕在每个人的心里。 “我们都还活着。你没事吧?”看到李弘满身血迹,郑信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黄巾军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大大出乎我们的意外。如果这样打下去,我们很难把张牛角送出幽州。”听到郑信的回答,李弘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几个人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他们愿意投降吗?”李弘问道。 “目前没有人出面回答。黄巾军的士兵被我们的骑兵团团围住,随时可以解决他们。”玉石大声回答道。 “他们没有人放下武器,显然并不打算投降,还是想战死为止。这些人令人敬佩,都是好汉子。”胡子接着说道。 李弘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家不投降,除了再战之外,还能怎么办? “还有多少人?” “估计还有三四千人?”郑信小声说道。 李弘吃惊地抬起头来,大声叫道:“只有三四千人了?三万人杀得只剩下这么点人了,你会投降吗?” 燕无畏马上接道:“当然不会投降。” “怎么会杀死这么多人?”李弘十分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部队里有七千多胡族骑兵,有鲜卑人,乌丸人,匈奴人,羌人,他们打起战来就象生死仇敌一样疯狂,比在边境和我们汉军作战时还要凶狠,下手绝不留情的。”玉石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如果再迟一点下命令,估计战场上已经没有黄巾军了。” 大家没有做声。 胡族和汉人的仇恨由来已旧,世世代代,根深蒂固。这种仇恨不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使他们变成大汉国人而有所改变。这个问题谁都解决不了。 虽然现在因为李弘的个人原因,在各方的支持和帮助下,组建了这支大汉国历史上第一支汉胡混编的风云铁骑军,但如果这支部队换了首领,它还会继续存在吗?显然不会存在,它马上就会消失。没有那个汉朝官员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这班胡人身上,也不可能有胡人部落相信汉朝官员。现在的李弘,纯粹是个例外。 在胡人的眼里,他是个汉化的胡人。而在汉人的眼里,他是个胡化的汉人。所以两个民族的人在感情上都能接受他。至于李弘,在他的眼里,没有胡人,汉人的区别,只有国家和国家的区别。所以只有他能在感情上平等地对待两族人民,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这种夷非所思的主意,当然也只有他才能统领这支汉胡混编的军队。 李弘挥挥手,笑着说道:“从义(玉石的字),这个话也就我们兄弟之间说说,以后千万莫提,容易引起误会。” 玉石慎重地点点头。 射璎彤,恒祭打马狂奔而来。 “大人,既然敌人不投降,我们还等什么?趁着战士们士气正旺之际,一举拿下吧。”恒祭大声说道。 射璎彤怒吼一声:“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节 战场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随即冲锋的牛角号声直冲云霄。刚刚沉寂下来的战场再度杀声四起,战马奔腾的轰鸣声霎时间响彻了整个平原。 李弘望着战场上来往冲杀的骑兵战士,目瞪口呆。 玉石和其他各部军候也不和李弘打招呼,急急忙忙打马离去。 黄巾军士兵们被分割包围在战场上,丝毫没有投降的念头。知道今天再没有活路,他们反而平静下来,只有仇恨在他们每一个的心中剧烈地燃烧着。看到官兵们戒备地围在四周,鲜血淋漓的武器指着他们,士兵们满腔的豪情再度喷发。 “杀……” 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声吼叫起来。战意盎然的士兵们同声呼应,义无反顾地杀向了周围的敌人。 风云铁骑的战士们憋了一肚子火,等的就是这一刻。 大家不待冲锋的号角响起,齐齐高吼,纵马飞跃,狂呼着扑向了黄巾士兵。 屠杀,残忍而血腥的屠杀。 势单力薄的黄巾步兵被风云铁骑军的战士们就象割韭菜一样,割去了一茬又一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无情而肆意地吞噬了。 李弘坐在黑色的土地上,抬头望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田重缓缓地策马而来。 他走到李弘的身边笑道:“谁的胆子这样大,竟敢私自出战?” 李弘诧异地望着老头,笑着说道:“老伯,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机会发挥刺奸的威力,很着急?” 田重严肃地点点头,“不错。看看这次可能抓到几个违反军纪的。” 李弘大笑起来。 “可能是敌人主动发动攻击的。你不要总往坏处想。” 田重奇怪地看着李弘,十分不解地说道:“子民,你好象从来都不愿意惩罚违反军纪的士兵。” “小违纪,说说算了。”李弘随意地说道。 “小违纪不处理,军纪就会松弛,迟早都会酿成大祸。”田重紧绷着一张老脸,十分不高兴地说道。 李弘吓了一跳,赶忙说道:“对,对。老伯说得对,要重重处理。” 不一会儿,喊杀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归于平静。 黄昏,夕阳西沉,暮色苍霭,腥风阵阵。 督亢亭的平原上,胜利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平原上到处都是士兵们欢庆胜利的声音。 战场上的骑兵们开始陆陆续续寻找自己的战旗,集结到本部曲。 各部军候飞马赶到。 “大人,刚才是黄巾军主动邀战,射虎眼看事情危急,抢先发动了攻击。现在战事已经全部结束了。” 射璎彤领着射虎走到李弘面前,躬身说道。 李弘看到射虎的身上裹了两处布带,知道他受了伤,赶忙上前问道:“虎子,伤重吗?” 射虎稚气不脱,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做声。 田重突然走上前,假装严肃地问道:“虎子,是不是你先攻击的?” 射虎吓了一跳,慌乱地摇着双手道:“不是,不是。小懒哥当时也在,你问他?” 大家看到他着急的样子,大笑起来。 “你们看到黄巾军的首领左校了吗?”李弘问道。 “他被长矛刺中,已经死了。”燕无畏颇为惋惜地回答道:“左校在黄巾军中很有名,人缘好,带兵也有办法。这三万士兵的强悍战斗力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如果其他的黄巾部队也这样难打,我们就麻烦了。” 李弘点点头,失望地说道:“如果能把他俘虏就好了,至少可以不要死这么多人。” 他转目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痛心地说道:“何苦非要全部战死,投降难道不好吗?” 恒祭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不重重一击,他们怎么知道我们风云铁骑的厉害?杀破了他们的胆,让他们听到我们就心惊肉跳,下次遇上战就好打了。” 拳头更是很张狂地叫道:“杀,每战杀尽,敌人就会越来越少,我们就会越来越强。” 玉石望着拳头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无奈地摇摇头。 “去年皇甫将军在下曲阳坑杀十万黄巾降兵,对他们的刺激太大了。投降也是死,战死也是死,那还不如战死。现在黄巾军的战斗力剧增,估计就和他们这种想法有关。这战,恐怕越来越难打,越来越残酷了。” 督亢亭之战,黄巾军左校部将士由于誓死不降,三万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风云铁骑占尽天时地利,一击中的,大获全胜,部队伤亡一千两百多人。 当天夜里,部队驻扎在督亢亭平原上,连夜打扫战场。 第二天,部队带着大量战利品赶到距离督亢亭六十里的方城。李弘将大营驻扎在城外的山岗上。 自黄巾军攻打幽州以来,朝廷的军马每战皆负,步步退却,很快就退到涿城。如果涿城再失,涿郡也就全部丢失了。现在黄巾军大帅张牛角的十五万大军已经将涿城团团围住,攻城之战随时都要爆发。 就在大家惶惶不可终日,无计可施之际,突然传来豹子军李弘部在督亢亭全歼黄巾三万人马的消息。这个消息来的非常及时,极大的刺激和鼓舞了守城军民的斗志和信心。当天全城就象过节一样,欢庆胜利。 李弘部突然在小房山消失,这让张牛角精心准备的合围之计没有奏效。虽然他不知道豹子军突然撤走的原因,但他明白,现在在涿郡战场上,对黄巾军威胁最大的就是这支骑兵大军。如果消灭了李弘,黄巾军也就基本上把涿郡拿下了。 在进攻幽州之前,黄巾军并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隐藏在敌军阵营里的安定帅,也是最近才把消息传来。这使得张牛角在排兵布阵上非常被动。最早他们曾经研究过怎么对付公孙瓒的骑兵。公孙瓒只有五千大军,天下皆知的秘密。但上个月公孙瓒突然离开了幽州,这着实让黄巾军的首领们高兴了一回。谁知还没有高兴几天,就冒出了这样一支庞然大军。 没有围住豹子军,张牛角心中非常不安,所以暂时没有展开对涿城的进攻。他想知道豹子军的确切位置之后,再考虑是先攻城还是先消灭豹子军。攻下涿城并不是什么难事。十五万大军攻打一万多人防守的涿城,也就是几天的事情。现在黄龙的三万部队已经赶到涿城北门,左校正在打方城。方城拿下之后,左校率部赶来会合,十五万大军全部聚齐,攻城就可以开始了。 豹子军全部都是骑兵,机动灵活,对大军的补给线始终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豹子李弘本人更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 他在鲜卑国大打出手,连续宰杀鲜卑国重要人物,惹得慕容风和拓跋锋同时使用黑木令牌追杀他。卢龙塞保卫战虽然汉军惨胜,却为他赢取了英雄的声名,因为卢龙塞就剩下他一个军官,所有卢龙塞军人获得的荣耀都给了他一个人。就在人们惊羡他的运气的时候,他带着部队连续奇袭,在刺史刘虞的指挥下,击败了入侵渔阳的鲜卑部队,击杀了鲜卑军的统率慕容绩。随后的战绩更加骄人,他率部坚守马城二十多天,逼退拓跋锋的大军,然后又一次利用他惯用的奇袭歼灭了鲜卑国的魁头大军,歼灭了入侵上谷郡的提脱大军,并且击杀了提脱。这个纯粹靠军功象利箭一般升起来的北疆英雄,已经成了大汉国有志青年的榜样。这次要不是安定帅及时送来消息,估计黄龙的部队已经损失一半多了。这种善战的人手上有一万部队,比一个庸才手上有十万部队更加可怕。 所以张牛角一直想消灭这支部队,杀死豹子,永绝后患。在他看来,即使夺下了涿城,如果这个阴魂不散的豹子一直在涿郡神出鬼没,恐怕黄巾军还没有打到蓟城,他的后院就被豹子闹得鸡飞狗跳了。 涿城外,黄巾军的营帐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将涿城的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马左彦急匆匆地走进了张牛角的大帐。 “大帅,涿城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象在庆祝什么喜事。” 左彦和左校是同村人。他父亲在城里帮人打工,收入不错,自小就带他在城里陪同家主的子孙念书,希望他将来混出点名堂。左彦很聪明,十几年下来,颇有成就。然而因为出身庶民,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多也就是帮家主写写东西算算帐,上不了台面,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力施展。他在好友左校的劝说下,加入了太平道。不久他的才华就被张角看中,负责教中的书记和财物,也算是张角的亲信了。去年在广宗,他随着张牛角一起逃到了太行山,辅佐张牛角。 左彦三十多岁,身材瘦弱,相貌平庸,短须长脸,唯独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人中特别长大,和整个面孔有点不协调。所以他特意在唇上留了一抹厚厚的黑胡须来遮丑。黄巾军的将领私下都叫他左髭。髭就是指嘴唇上的胡子。他的老师信奉谶纬,(汉代叫内学,庸俗经学和迷信的混合物)认为他的人中长得好,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他一直相信老师的话,直到逃进了深山老林,他才发现这个什么谶纬之学真是害死了人。他本来想通过辅佐张角来改变自己的人生,没想到张角根本不是真龙天子,一切都成了泡影。 张牛角暗暗吃了一惊。 “可有线报?” 左彦摇摇头,小声说道:“想不通,不知道王濡在搞什么名堂。以我看,如果还是没有豹子的消息,干脆攻城吧,我们实在没有必要这么等下去。” 张牛角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如果明天我们再没有消息,后天就开始攻城吧。你看如何?” 左彦坐到案几的旁边,随口问道:“孙小帅的粮草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差不多还有四五天。” “左帅今天有消息吗?” 张牛角焦虑地摇摇头,“昨天夜里就没有消息来了,今天早上也没有。我已经派人去方城找他了。不知道他在方城出了什么问题?” “一定是出了大问题。以左帅的小心谨慎,他不会轻易和我们断去联系。”张牛角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说道。 左彦笑着说道:“大帅尽可宽心。左帅的部队战斗力非常强,即使碰上豹子军的骑兵,也有一战之力。” 旋即他脸色大变,失声叫了起来:“豹子不会跑到方城去了吧?” 张牛角大惊失色,一把抓住长须,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看到清秀白净,温文尔雅的鲜于银,李弘开心地大笑起来。 “伯玉(鲜于银的字),近来好吗?” 自从涿鹿分手,两人有半年没有见面了。鲜于银高兴地抓住李弘的手,连声说道: “好,好。涿鹿一别,还没有几个月,你就打了好几场胜战,太令人羡慕了。” 李弘笑着说道:“羡慕什么?打仗血腥残酷。你这样子应该做文官。” 鲜于银摇头道:“当然是上战场厮杀痛快了。一直跟着你就好了,可以打上好几战。你被围马城的时候,我几次要求带兵去支援,都被太守大人拒绝了。” 李弘马上感激地谢谢他。 “谢什么,又没有帮到你。不过你太厉害了,几千人硬是抗住了拓跋锋一万多人的攻击,守了二十多天,厉害,厉害。” 李弘尴尬地笑笑。他在马城和拓跋锋一战未打,各人玩各人的,不但瞒过了许多人,还给自己挣足了声名,换回了一个大功劳。这件事的真象要不要告诉鲜于银?拳头和铁钺这两个大马贼已经死了,却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应该怎么对鲜于银解释呢? 鲜于银没有注意到李弘的不安,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 “大人在督亢亭一战全歼黄巾叛贼三万人,战绩骄人。” “伯玉,你不觉得我杀的人太多了吗?”李弘问道。 鲜于银故意皱皱眉头,用力嗅了一下说道:“大人身上还有血腥味。马上整个幽州都会知道,豹子是一只血腥嗜杀的豹子,杀人杀得太多了。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李弘苦笑一下,摇摇头。 “你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战打到后来黄巾军士兵已经完全没有必要抵抗了,但他们誓死不降,直到全部战死。我打了许多战,第一次杀死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在对手没有还手余地的情况下。我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残忍。” “督亢亭一战,恐怕我这只嗜杀的豹子再也逃不掉被人唾骂了。” 鲜于银笑起来。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手上无不沾满累累鲜血。你又何必这样自责呢?” 李弘无奈地摇摇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在桑乾河,如果不是你坚持让拓跋韬投降,估计拓跋韬和他的五千人早就死了。黄巾军的士兵都是一些穷苦人,按道理,大人更应该让他们投降。你在督亢亭一战直接杀死他们三万人,连一个俘虏都没有留下,虽然血腥是血腥了一点,但是和某些人比起来,你这个事就不值一提了。” “是吗?谁?”他迟疑着问道。 “皇甫嵩将军在下曲阳坑杀十万黄巾降兵,你知道吧?” 李弘当然知道,他点点头。 “除了黄巾叛贼,你现在听到有人骂他吗?” 李弘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但他心中对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子民,渡河前,我接到刺史大人的手书。大人在手书中说,如果我的部队进涿城,就听王太守的指挥;如果和你的骑兵军会合,就听校尉大人的指挥。现在,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鲜于银和他闲聊了一会,谈到了正题。 李弘望着他,微微地一笑。 “我要你的部队立即加入风云铁骑军。” “这没有问题。我带来了一千五百名骑兵,一千五百名乘马赶来的步兵。你都要吗?” “当然,我全部都要,现在缺的就是士兵。代郡的步兵和骑兵差距不是很大吧?” 鲜于银吃惊地瞪大眼睛,摇着头说道:“校尉大人,差距当然大了。你又想故计重演,把步兵当骑兵用?” 李弘笑着点点头。 “不过,这次步兵就是步兵,我要把他们用在刀口上。” 鲜于银眉头一跳,高兴地说道: “部队有行动?” 李弘笑而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一节 张牛角的心在滴血。 黄巾军的悍将左校死了,连同他的三万名士兵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自从今年春天太平道教的大旗再度在太行山举起,黄巾军的发展和各项军事行动进行的都非常顺利。然而,就在黄巾军形势大好的时候,左校却死了,这不亚于晴天霹雳,炸响在黄巾军的首领和士兵们的头上。黄巾军的士气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张牛角已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他接到左校部全军覆灭的消息后,一直待在大帐内思考涿郡的战局。 左校的至交好友黄龙已经三番两次前来请战,要求立即攻城,为左校和阵亡的黄巾兄弟报仇雪恨。司马左彦好说歹说,拉着黄龙走到自己的大帐内,劝他暂时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军心不能乱,要重新制定对策,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涿城,重振黄巾军的士气。 晚上,张牛角派人请张白骑,左彦和黄龙到大帐议事。 现在黄巾军的右翼失去保护,涿郡的方城还在官军手里,而豹子军正在利用骑兵的优势,四处游戈,寻找继续打击黄巾军的机会。豹子军的威胁突然之间在涿郡战场上显得非常突出。打掉黄巾军的左校部,斩去黄巾军的右臂,这一着犀利毒辣,顿时让黄巾军感到疼痛难忍。 原定的夺取方城,迺国,再合围涿城的计划,因为左校军的败亡不得不做出修改。 迺国夺下,基本保证了巨马水一线的控制权,可以保证大军的补给畅通无阻。方城暂时不能夺取虽然影响了攻占涿城的计划,但不是决定性的影响。方城是涿郡的粮仓,它的存在可以给涿城以支援,但如果涿城没有了,方城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失去了涿城的支援和依托,方城又能守多久?所以张牛角决定抛弃一切杂念,倾尽全力攻打涿城,务必按照原计划在本月底拿下涿城,夺取涿郡。 至于让他们恨之入骨的豹子军,因为很难捕捉到它的踪迹,所以只好任其所为了。 一切都在涿城。拿下了涿城,豹子军就和方城一样,没有了支援和依托,他们除了逃过圣水河,还能干什么?继续留在涿城附近,没有补给和后方,它就是死路一条。 听完张牛角的分析和决定,张白骑连连点头,黄龙拍案叫好。 左彦望着案几上的地图,缓缓说道:“大帅,攻打涿城,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豹子李弘对我们的威胁切切不可忽视。左帅的败亡告诉我们一个事实,豹子李弘给我们的威胁不是他的骑兵,而是他本人。” “俊义(左彦的字),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黄龙大声说道,“左帅的部队是被风云铁骑消灭的,不是被豹子砍掉的。” 左彦点点头,继续说道:“安定帅送给我们的消息非常准确,李弘的确是在小房山附近准备伏击黄帅的部队,只不过我们的陷阱没有做好,被他发现了。但是李弘立即改变战术,利用骑兵的优势,半天一夜连续赶路三百多里,跑到督亢亭打了左帅一个措手不及。这在兵法上叫做声东击西。凭这一点,足可说明李弘深谙兵法。所以我说他的威胁不是他的豹子军,而是他本人。如果李弘不是估计到左帅毫无戒备,他敢连夜奔袭督亢亭?” 张牛角没有做声,他显得非常憔悴,冷峻的面孔上堆满了疲惫和忧虑。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担心我们的补给?” “正是。孙小帅带着一万人押运粮草辎重,如果碰上李弘的风云铁骑,恐怕凶多吉少。他的部队人数太少,根本不是对手。”左彦语调平和,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们现在粮食还有十五天的存量。武器和攻城器械的储备却明显不足。十几万人攻城,其规模之大,消耗之多,所需武器,器械数量之大,都是惊人的。按照我的估计,连续攻城七八天之后,如果没有补充,部队很可能就要停止攻城。” 黄龙失声惊叫起来。 “俊义,你没有算错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批补给对我们就太重要了。” 左彦点点头,继续说道:“打下故安之后,因为一再要求行军速度,所以我们只带了少量的粮草辎重赶到了涿城。本来孙小帅随时都可以把补给送过来,但因为豹子军的出现,使得我们的补给运输变得很困难。” “这个豹子非常难缠。一般来说打仗最要紧的就是城池的争夺,所以大家都尽可能的增加攻城和守城的军队人数。但是这个人的打仗思路非常奇特,他采用的是胡人的游骑战术,不重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以歼灭敌人的军队为主要目的,所以我们很难抓住和他决战的机会,但他却可以轻易的袭杀我们的部队,尤其是押运补给的部队。” “现在正在渡河的孙小帅可能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黄龙一脸的愤怒,苦于自己不能率部前去,只能咬牙切齿,痛骂不止。张白骑趴在案几上,仔细地看着地图。 张牛角好象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脸上看不出什么惊异的神情。 “大帅,我建议让方飚连夜赶回迺国,将留守城池的一万部队带出来,会合孙小帅一同押运补给东上。以加急快骑征调褚帅大军急速北上,立即赶到涿郡战场。” 看着左彦急切的眼神,张牛角转目望向一直没有做声的张白骑。 “左司马考虑的周到细密,他的意见我完全同意。我认为应该让褚帅带着他的飞燕军日夜兼程先行赶到涿郡,加强我们在涿郡战场上的实力,挤压豹子军的活动范围,最大限度地减少风云铁骑带给我们的危险。” 张牛角沉思良久,眼睛里露出几许无奈和悲凉。 “俊义,你亲自去见燕子。” 鲜于银就着凉水用力啃着一块厚厚的饼子,一脸的苦相。 “校尉大人,你拿这个招待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伯玉,这里还有几块干肉,都给你。伙食不错了。”李弘乐呵呵地说道。 “前几个月在涿鹿,吃的就是这个。你打了几次胜战,缴获了许多战利品,还这么穷?”鲜于银不解地问道。 李弘指指外面绵延几里的大帐,笑着说道:“这么多兄弟,多少钱财都不够。” 随即不好意思地拍拍鲜于银的肩膀,小声说道:“等我有钱了,一定请你吃酒馆。” 鲜于银用非常怀疑的眼神望着他,摇摇头。 “算了,还是我请你吧。你每个月的秩俸不是赏给部下就是充军饷发给士兵,要不然就给伤兵加餐,你什么时候会有钱?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一个穷命。换了别人,连打几个胜战,早就财富满车了。” 李弘顿时喜形如色,“一言为定。上次在蓟城,羽行兄请我一餐,伯珪兄请我一餐,过瘾。” 鲜于银奇怪地问道:“公孙大人?是离开幽州之前吗?” “是的。我们和他分手没多久,他的部队就发生了兵变,有一半乌丸士兵跑回了辽东。”李弘惋惜地说道:“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如果到了长安,应该和我们一样,也是在战场上。” 鲜于银点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大汉如今兵伐四起,国势日衰,多事之秋啊。公孙大人的事我在代郡也听说了。他一贯对胡人采取强硬手段,不论是非曲直一律刀剑相向,迟早都要吃亏的。” “你对胡人的态度,和他有天壤之别。你看看现在,你的部下基本上都是胡人,大家心甘情愿为你卖命,我真服了你。” “胡人也是人,他们就是我们的兄弟。你把他们都当作兄弟看待,大家自然上下同心了。我就不明白,汉人为什么那么仇视胡人?就说你吧。你们鲜于姓过去都是胡人,归依大汉国一百多年了。现在是渔阳郡的第一大姓,族内人才济济,渔阳首富,和我们土生土长的汉人有什么两样?如果都象公孙大人那样对待胡人,怎么会有你们渔阳郡的鲜于大族?大家都象兄弟一样生活在一起,互相帮助支持,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李弘皱着眉头感叹道。 郑信急匆匆地走进大帐。鲜于银和他在涿鹿时就处得非常好,彼此很投机。 “伯玉兄来了,我们风云铁骑的实力就更加雄厚了。”郑信紧紧地握住鲜于银的双手,高兴地说道 “希望能够尽早打上几战。几个月以来,我待在高柳城,总是听到你们捷报频传,很羡慕啊。” “马上就要打仗了。”郑信说道,“这次你我兄弟并肩作战,肯定能遂了兄弟的心愿。” 鲜于银惊喜地问道:“真的?这次我来得这么巧?” “伯玉总是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郑信望着李弘笑着说道,“上次在涿鹿一战未打就回去了,至今耿耿于怀。这次让他打个够。” 李弘笑着连连点头。 “斥候们回来了?可有什么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比你的设想还要好。”郑信挥手叫道,“黄巾军的小帅孙亲押运粮草辎重正在横渡巨马水?” 李弘低头向地图上看去。 “多少人?” “回报的几个斥候说,大概在一万人左右。十几万大军的补给,几千辆马车,牛车,庞大的车队。”郑信指着地图上的定兴渡口,兴奋地说道:“都在这里,全部集中在这里。我们可以连夜奔袭,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弘没有吱声,左手食指一下一下的轻轻弹在案几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图上的定兴渡口。 “守言,校尉大人原先是怎么设想的?” 鲜于银悄悄问道。 郑信微微笑道:“大人准备直接杀到迺国,佯装攻城,引诱黄巾军调兵回援。迺国的位置很关键,直接关系到黄巾补给路线的安全。不出意外的话,张牛角肯定要抽调兵力回援迺国。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减轻涿城守军的压力,我们还可以伺机伏击他的援兵,直接威胁黄巾军的补给。” 鲜于银恍然大悟。 “现在黄巾军的补给就在巨马水。如果我们抢了他的补给,你说黄巾军攻打涿城是不是很吃力了?” “恐怕他们攻城的时间要一拖再拖。” 李弘突然一拍桌子,愤愤地骂了一句。 郑信和鲜于银急忙围过来。 “子民,有什么不对吗?”郑信奇怪地问道。 “张牛角还没有攻城,后续补给却已经赶到了巨马水,由此可见这批补给对他们的重要性。我们想到的,难道张牛角想不到吗?他一定会加派人手护送的,我们恐怕很难有机会下手。” “子善……”李弘大声叫道。 颜良应声走进大帐。 “通知各部曲军候,立即到我这里来。”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上的云彩又薄又稀。 涿城城楼上,高高矗立的黑色汉字大纛在晨风中剧烈地晃动着,不时发出巨大的响声。各色旗帜密密麻麻地插在城墙顶上,五彩缤纷,迎风飘扬,蔚为壮光。 幽州刺史部功曹从事鲜于辅和涿郡都尉吴炽一左一右陪着太守王濡大人在城楼上巡视。 城墙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守城武器,大量的石块,擂木比比皆是。值夜的士兵们一夜未睡都很疲倦,但看到几位大人一路走来,一个个赶忙强打精神,一副小心戒备的样子。 太守王濡五十多岁,个子不高,稍胖,圆脸长须,虽然保养得不错但气色很差。都尉吴炽身材健硕,黑脸短须,一身戎装,顶盔贯甲腰悬长剑。和旁边衣着简朴身着普通甲胄的鲜于辅比起来,他显得气派威猛多了。 “李校尉今天有消息吗?”王濡问道。 “有。他和代郡的援兵,兵曹从事鲜于大人的部队已经在方城会合。”鲜于辅赶忙回道。 “最近他可有什么行动?”吴炽接着问道:“眼看黄巾贼马上就要攻城,如果他在城外没有继续打击敌人的机会,还是叫他回来帮助守城吧。多一万士兵,我们守住涿城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鲜于辅摇摇头。 “一味的固守城池是打不退敌人的。现在我们和李校尉的骑兵在涿城内外一攻一守,不但可以防守,也可以打击敌人,这样可以给黄巾军造成很大的威胁。” “李校尉马上就要开始攻击行动了。” 王濡和吴炽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二节 三个人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慢慢升起的一轮朝阳,心情沉重。 “羽行,城外有十几万蚁贼,声势庞大,我们这一万多人能守到下个月吗?” 望着王濡忧心忡忡的样子,鲜于辅安慰道:“大人怎么没有信心了?集中所有力量,在涿城和蚁贼决战,这是我们很早就定下的计划。近一个月以来,我们加固了涿城的城墙,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武器,动员了几万百姓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即使士兵拼光了,我们还有几万百姓可以继续战斗嘛!” “百姓?”吴炽冷冷一笑,望着鲜于辅道:“我可要事先警告你,这些人和城外的蚁贼都是一条心。你让他们在城里帮忙看看伤员,运运武器粮食可以,但是绝对不容许他们走上城墙。一旦他们临阵倒戈,涿城就完了。” 鲜于辅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魏别驾已经动身了吗?”王濡说的魏别驾就是幽州刺史府的别驾从事魏攸。 “他已经动身了,随着快骑南下速度快,估计再有十天左右就能赶到冀州的安平国。” “希望冀州牧郭大人能够解救我们的燃眉之急啊。”王濡望着南面冀州的方向,喃喃自语。 涿郡太守王濡和鲜于辅经过商议,初步认定李弘的建议还是非常可行的,而且现在也是唯一的方法。幽州现在没有足够抵御黄巾军的部队,要想赶走张牛角,只有依靠冀州方面发动对黄巾军老巢的进攻,否则必定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把意见写成文书,快骑送到蓟城。幽州刺史杨湟和中山国相张纯召集郡吏仔细商议之后,同意了这个方案。他们立即派遣刺史府别驾从事魏攸亲自赶去冀州,希望能够说服冀州牧郭典,出兵攻打赵国和常山国的黄巾军。 突然,几里之外的黄巾军大营里战鼓齐鸣,人喊马嘶,巨大的声音直冲云霄。 三人脸色大变,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敌人要进攻了。 风云铁骑迎着初升的朝阳在平原上狂奔。 李弘带着黑豹义从冲出大部队,驰向一处小山包。 山包上,田重带着后卫屯的士兵正在整理马上的东西。他现在身兼两职,不但是风云铁骑军的刺奸,还是后卫屯的首领军候。 由于代郡鲜于银的三千部队全部加入到铁骑军,部队的编制重新做了调整。代郡的骑兵补充到各部曲,填补部队在督亢亭战斗中的损失。剩下的一部分骑兵和一千五百名步兵,李弘让他们单独成立了一个曲,由鲜于银为军候,铁钺为假军候。为了联系方便,这个曲就叫燕赵曲。铁钺到燕赵曲担任假军候,这后卫屯没有了主管,自然不行。于是李弘让田重兼任了。 田重看到李弘,立即大叫起来:“大人,现在部队的人数已经上万了,但我们后卫屯还是三百人,实在忙不过来。” 李弘飞身下马,走到田重身边,笑着问道:“需要帮忙吗?” “当然需要了。虽然各部曲成立了后卫队专门处理这些吃喝拉撒的事,减轻了我们的负担,但后卫屯的事的确太多了,人手太少。” “你用号声招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是的,这次部队带出来的粮食武器非常多,几千匹运输战马背的都是这些东西,我们人手少,照看不过来,你暂时拨我一些人吧。” 李弘看看四周的马群,又看看自己背后的黑豹义从,无奈地点点头,对田重说道:“这个问题我疏忽了。后卫屯对整个部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事情多,人少。为什么一直没听到你们提意见?” 田重淡淡的一笑。 “这都是校尉大人的好心造成的。” 李弘惊讶地笑起来,“老伯,对我有不满的地方你就说吗,何必绕圈子。” “的确是这样。你把卢龙塞战后幸存下来的大部分士兵都安排在后卫屯,还给他们发很高的军饷。结果后卫屯成了部队里最吃香的地方,打仗在最后面,拿钱最多,大家都羡慕。后卫屯的士兵们因此对大人心怀感激,人人努力干活,虽然很累,但没有人叫苦,所以你自然就听不到意见了。” 李弘笑起来,“等打完战,我把后卫屯扩大。现在你们暂时克服一下。” 随即他回过头来对弃沉招招手。 “老伯,我让弃沉带三百人一路上给你帮忙,好不好?” 田重立即眉开眼笑了。 李弘接着看见了老拐。他一边迎上去,一边大叫起来:“老拐,老拐……” 老拐三十多岁,是徐无山的猎户。李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老拐,当年在斥候屯里,他的武功不错,有点小名气。卢龙塞保卫战中被砍去了一条胳膊。按照要求他不能继续从军,但他的亲人都在战祸中死去,无家可归。这样的人当时也有不少,伤残了,却又无家可归。李弘于是把尚能做事的人都放到了后卫屯,实在不能做事甚至不能自理的,李弘也没有办法,只能多给一点返乡的费用,任其自生自灭了。虽然心里很不忍,但他的确没有能力解决这事。为此,他心里一直都很不安。 老拐中等身材,强壮结实,长脸浓须,浓眉下有一双非常精明的眼睛。他剩下一只左手,虽然武功不行,但做一些普通的力气活不成问题。看到李弘喊他,老拐慌忙从马上跳下来,要给李弘行礼,给李弘一把拦住了。 李弘扶着他半边肩膀,笑着说道:“行什么礼,都老朋友了。最近好不好?” 老拐感激地望着他,连连点头。 李弘很为他可惜,如果不是因为少了一只手,现在他也是屯长了。本来李弘想提拔他做后卫屯的百人队队长,但因为老拐不识字,在后卫屯里如果不识字许多事都处理不了,所以只好放弃,到如今还是一个士兵。李弘觉得很对不住他。现在卢龙塞的老兵只要是身体好好的,基本上都是什长,百人队队长以上的低级军官了。 “我们那一批老兵还剩下多少?”李弘每次看到老拐,都要问这句话。 “不多了,这几次战斗都有伤亡。还有一百一十七人。”老拐也注意到李弘很关注老兵,所以每次战后都很细心地打听关于老兵阵亡的事情,如果碰到李弘问起来,也好有个答复。 “一百六十多人随我从卢龙塞出来,不到半年,战死了好几十人?”李弘吃惊地问道。 “许多人都是什长,百人队队长,所以……”老拐没有说下去。这些人都是战斗打响后冲在第一线的基层军官,死亡的机会当然大大增加。 李弘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和老拐走到一边说着闲话。 田重指挥弃沉和三百名义从士兵帮忙收拾物资,准备立即开拔。 郑信飞马而来。 老拐,李弘和郑信去年都在里宋的斥候屯里,里宋受伤离开后就是程解带着他们。一年左右的时间内,经过战火的肆虐,如今已经物是人非。里宋,程解在战斗中先后死去,斥候屯里的战友现在活下来的也只有十几个。李弘运气最好,一路迁升不止,现在卢龙塞的老兵里,他的官最大,是行厉锋校尉了。而当年斥候队里的战友,比老拐还迟一段时间到卢龙塞的郑信,现在是军候,更小一点的小懒也是假军候了。如果说老拐看到这一切,心里没有想法,那是假话。仅仅因为缺了一只胳膊,升职的事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他心里很遗憾,也感到很悲凉。 郑信亲热的和他打招呼。碰到老拐,旧日的战友都很同情他。一场战斗下来,改变了太多太多。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升官了,有的人背着行囊回家了,有的人缺胳膊断腿成了废物。老拐是不幸的,不幸的是他缺了胳膊,将来如何生存下去成了一片黑暗;老拐又是幸运的,幸运的是碰到李弘,坚决的把他和一批遭遇相差无几的战友留在了身边,不至于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所以老拐特别看得开。他总是把自己和死去的战友比,活着,其实就是最大的幸福。至于当不当官,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活的开心就好。 看到郑信来找李弘,老拐知道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随即告辞离去。 李弘看他上了马,拍拍他的大腿说道:“你现在用左手好象比用右手还灵活一些。” “快一年了,习惯了都一样。”老拐爽朗地一笑,打马而去。 李弘目送他消失在远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问郑信道: “有黄巾军的消息?” “是的。斥候回报说,孙亲用运输武器的大车在定兴渡口摆了一个很大的防守车阵,非常不利于骑兵展开攻击。现在他的后续车队正在渡河。同一时间,他连续派人到迺国,到涿城黄巾大营,不知道是不是催讨援兵。” “迺国方向有斥候回报吗?” “有。回报说迺国方面暂时没有动静。” “有涿城的消息吗?” “今天还没有接到涿城的消息。我们清晨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六十里。斥候从涿城赶到方城,再从方城追上来,恐怕要到下午。” 李弘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对站在远处的颜良做了一个手势。 颜良立即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地图跑了过来。李弘坐在草地上长时间地看着地图不做声。 “张牛角和孙亲都会考虑到我们要打他们的补给运输。”郑信坐在一侧说道,“所以不会轻易给我们袭击的机会。他们只要有足够的人手保护好车队,就可以确保粮草辎重万无一失。” “昨天你对大家说,即使我们打不掉黄巾军的补给,也要迟滞它到达涿城的时间。但现在看起来,这个孙亲不好对付,他大概已经接到左校被我们打掉的消息,所以非常小心,在定兴渡口做了精心的准备。我们现在直接赶到定兴渡口去打他,恐怕占不到便宜。” 李弘点点头。 “为了保护车队,孙亲的一万人马显然单薄了一点。如果张牛角从大营抽调兵力赶到定兴渡口去接应,会削弱攻城的力量。现在攻打涿城的黄巾军只有十一万人,以他们的实力,勉勉强强正好。而且从涿城赶到定兴渡口,有三百多里路,一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我们袭击,危险性太大,张牛角肯定不会冒险。” “从范阳方向暂时没有黄巾军可以支援过来,留在巨马水以南的黄巾军人数很少。” “现在唯独可以动用的就是留守迺国的一万部队。这支部队张牛角本来就是用来保护补给运输路线安全的。” 郑信看了地图一眼,摇摇头说道:“如果抽调这支部队,等于放弃了迺国。张牛角难道不考虑我们会趁机占领迺国?” “孙亲在黄巾军里是三大年轻将领之一,骁勇善战,难道他就没有能力独自把这批补给送到涿城?” 李弘摇摇头,笑着说道: “褚飞燕,孙亲,王当,虽然年轻善战,但三人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谁敢有胆子拍着胸脯说,我能打败一万铁骑。” 郑信和颜良看到李弘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至于迺国,弹丸小城,放弃就放弃,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张牛角打下了涿城,把我们都赶到了圣水河以东,这小城不用打都是他的。何况我对那个小城根本就没有丝毫兴趣。” “哦。”郑信奇怪了,“为什么?” 李弘没有理他,抬头对颜良说道:“子善,帮我把鲜于大人,玉大人和燕大人请来。” 颜良答应一声,带着几个侍从如飞而去。时间不长,鲜于银,玉石,燕无畏,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纵马驰来。 李弘招呼他们坐到草地上,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然后总结道: “我认为张牛角一定会放弃迺国,命令留守迺国的一万部队顺河而下,支援孙亲,所以我决定打掉这一万人。” 他指着地图说道: “我准备分四路截击迺国支援孙亲的黄巾军。谁先拦住敌人立即通知其他三队。” “俊义,你带着燕赵曲以最快的速度插到蹄道坡。这里距离定兴渡口三十里,迺国八十里。从义,你领前曲赶到来荫亭,这里距离迺国五十里;无畏,你领中曲赶到句亭,这里距离迺国三十里。如果迺国的黄巾军顺河而下支援孙亲,这三处都是必经之路。我带其余三曲和黑豹义从直接赶到迺国附近。” “从义和无畏的部队如果拦住他,立即展开冲杀,因为地形不好,所以你们不要恋战,冲杀即可。一路追赶到蹄道坡,再由俊义的步兵实施阻击,你们进行冲杀,将他们彻底歼灭掉。” “我的任务是等敌人出城后,一路尾随拦截,保证他们无法逃回城里去。” “都明白了?不明白我再说一遍。” 鲜于银,玉石,燕无畏三人连连点头。 “如果他们待在迺国不出来呢?”燕无畏突然问道。 李弘头一低,故作沮丧地说道:“我们只好另想办法了。” 郑信突然出现在李弘的面前,神色紧张。 “出了什么事?”李弘赶忙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三节 黄昏,天边惨淡的夕阳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睁大一双恐惧的双眼吃惊地望着涿城血肉模糊的战场。城楼上那面巨大的黑色汉字大纛在阵阵腥风里狂舞,发出巨大的响声。 黄巾军士兵正缓缓地从战场上撤下,单调而沉闷的鼓声,锣声不时的在军阵里响起,显得疲惫而凄凉。 大量损毁的攻城器械被丢在城下,随处可见沾满鲜血的石块和巨型擂木,黄巾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城墙下五十步以内的死亡地带,更远的地方也是尸体,但要稀疏得多。战场上到处都是丢弃折损的武器,战旗。 几百个布衣短襦打扮的百姓分布在战场上各个角落里,忙忙碌碌,或抬运尸体,或捡拾武器,正在打扫战场。 鲜于辅气喘吁吁地坐在城墙上,艰难地闭上眼睛。 从早上开始,黄巾军就对涿城发动了猛烈地进攻,中间没有任何停顿,连续不停,疯狂地进攻,直到刚才金锣鸣响的那一刻,黄巾军的进攻才渐渐停止下来。 鲜于辅一直坚守在城楼上,指挥士兵们顽强抵抗,所有能用上的守城武器,守城办法全部用上,只恨没有长出四只手了。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就象蚂蚁一样,又多又密,杀都杀不尽。去年许多黄巾暴乱的当地官员上书朝廷都用蚁贼来表示黄巾军,说得就是这个场景。守范阳的时候,黄巾军十万人攻城,几天的功夫,就把鲜于辅杀得狼狈而逃。但是今天的战斗尤其惨烈,他有好几次都差一点崩溃了。 当时城楼上到处都是黄巾军的士兵,任他喊哑了嗓子,砍断了长剑,最后连长戟都刺在敌兵的尸体上拽不下来,但依旧没有杀退敌人。幸好每一次在他绝望的时候,都尉吴炽都能适时率领援军杀到。 整整一天,黄巾军就没有一个士兵走过回头路,他们根本就不退却,他们就是攻,拼命地攻,直到战死。无论是死在城墙上还是死在城墙下,也无论是死在官军的长箭下还是死在官军的刀枪下,他们都丝毫没有惧色,好象生命本来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一条条的云梯吞噬了无数战士的性命,但无数的战士依旧前赴后继,勇敢地爬上云梯,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战友铺垫进攻的基石。黄巾军这种纯粹消耗式的进攻,不但大量杀伤了守城官军的性命,也沉重打击了守城官军的士气。面对如此凶悍的敌人,没有人不感到胆颤心惊。 鲜于辅一天的时间,仅仅吃了四个小圆饼,滴水未进。不是不想吃,而是没有时间吃。他身先士卒,带领士兵们顽强地的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杀到最后,他和战士们一样,不但举不起石头,就是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就在这个时候,敌人中止了第一天的进攻,撤了下去。 鲜于辅累急了,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甲胄破烂不堪,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肌肉由于过度用力,早就酸涨疼痛,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躯体。他的嗓子喊哑了几乎不能说话,耳朵里的巨大轰鸣声越来越响,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已经坐不住了,即使靠在城墙上也坐不住了。他怕自己躺倒之后再也站不起来,极力睁开了眼睛。 耳中的轰鸣声突然失去,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战场,满目都是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纠缠躺倒在一起,堆满了整个城墙顶部。地上的长箭和各式武器浸泡在已经逐渐凝固的褐色血液里。各色战旗随意丢弃在士兵的身体上,到处都是。疲惫不堪的战士有的已经躺下;有的找不到地方,干脆躺在尸体上呼呼大睡;有的士兵聚在一起喝水吃东西;更多的人在寻找受伤的战友,寻找死去的兄弟。帮助守城的百姓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清理城墙顶部,准备明日再战。 几个军司马和军候先后走到鲜于辅身边禀报损失,需要补充的武器,器械。 一天血战下来,防守西城们的守城官兵死伤一千五百多人,折损巨大,长箭等各类武器消耗也颇为严重。 这时鲜于辅看到负责传递消息的斥候屯屯长跑了过来,赶忙问道: “北城门有消息传来吗?” “回大人,攻打北城门的黄巾军已经撤退。军司马王大人和兵曹掾史阎大人正在清理战场。” “损失如何?”鲜于辅焦急地问道。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损失了多少人。士兵越来越少,守住城池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黄巾军发力猛攻,战斗力之强远远超过了鲜于辅的想象。攻打范阳的时候,黄巾军士兵还没有这么厉害,难道他们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实力?鲜于辅有些疑惑不解。 “四百多人。” 鲜于辅心里顿时抖了一下。一天就损失将近两千人,如果天天这样打下去,不要说坚持到今年冬天下雪,恐怕这个月都支撑不下去。 “黄巾军攻打北城门只是佯攻,目的不过是分散我们的兵力,为什么会损失许多人?”鲜于辅望着那位斥候屯长,象是问他,又象是自言自语。 “阎大人说,负责攻城的是黄巾军的黄龙,他是前两天死去的黄巾悍将左校的好友。黄龙督军猛攻,估计有挟恨报复的意思。” 鲜于辅点点头,随即问道:“阎大人还好吧。” “阎大人勇猛彪悍,所向披靡,毫发未伤。” 鲜于辅笑了起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三绺长须,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张牛角望着坐在一侧不语的黄龙,心里非常愤怒。 今天北城门方向只是佯攻,但黄龙为了报仇竟然不听命令,督军强攻,造成部队死伤惨重。两个战场加在一起有近一万五千人的损失,大大超出了张牛角的预计。 黄巾和左校都是孤儿,两人自小就背着药篓子,跟在张角后面云游天下,救死扶伤。两人一起跟着张角的弟子学武功,忠心不二地追随着张角起兵造反。左校性格内敛,黄龙心情急躁。左校愿意跟在张牛角后面继续征战天下,黄龙不愿意,他一直带着部队在太行山附近烧杀抢掠,过着占山为王的土匪生活。是左校把他硬拽了出来。黄龙一直不安分,到哪里都改不了要抢一抢,乐一乐的毛病,而且经常违反军令,对张牛角那张冷脸也非常反感,更不卖他的帐。张牛角几次要惩治他,都被手下极力劝阻了。因为他是左校的兄弟,左校对张牛角忠心耿耿,不能抹了左校的面子。黄龙作战勇猛,对左校言听计从,用好了,还是一员不错的战将。 但现在左校不在了,谁能震慑黄龙? 张牛角开始总结今天的攻城得失,最后批评了黄龙,责怪他不听从命令,造成了无谓的损失。 左校的死,对黄龙的刺激很大。他一直要求独自率部追杀豹子李弘。对于这个失去理智的要求,张牛角当然不同意。黄龙心里非常痛恨张牛角。今天攻城,黄龙为友报仇,不顾军令,督军猛攻,结果损失惨重。此刻他的心情极度恶劣。 看到张牛角那张冰冷的面孔,黄龙的情绪终于失控,破口大骂起来。 大帐内除了他和张白骑两个小帅,还有各帅帐下的司马,从事,各部曲的军司马。他这么张口一骂,帐内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除了黄龙的吼叫。 张牛角面无表情,端坐几后,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黄龙,看不出任何一丝怒意。 黄龙骂了几句之后,心里平静了一点。他望着张牛角,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大声说道: “从现在起,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你去打天下,我去找豹子,咱们各不相干。”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的部下没有一个站起来的。 黄龙猛地转身,指着自己的几个部下,放声大吼: “你们想干什么?找死吗?” 众人目露恐惧之色,齐齐望向张牛角,眼含求助之意。 黄龙昏了头,在张牛角的大帐内公然叫嚣。叫嚣就叫嚣,他还公然要风裂黄巾军,拉着自己的部队单独干。这是要杀头的。但是黄龙一向狂妄,以为自己了不起,张牛角绝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张牛角说了一句话。 “杀了。” 李弘被树林里的寒气冻醒了。他用力裹了裹身上的牛皮褥子,望着漆黑的天空,睡意全无。 昨天下午郑信得到了涿城送来的消息,张牛角开始攻打涿城了。 这个消息让大家都有些担心,毕竟张牛角的黄巾军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什么失败的记录,而且攻守双方的兵力对比非常悬殊,指望一万多人守一个多月的确有些自欺欺人。现在要解幽州之围,全看冀州战场的动作快不快,打得狠不狠了。如果冀州方面不能理解黄巾军攻打幽州的目的,延迟,敷衍或者不出兵,这场战也就输定了。 不管涿城怎么样,涿郡怎么样,风云铁骑都要努力,要尽可能歼灭敌人,为涿城守军争取更多的优势。 李弘命令各曲军候们不要伸张,以免影响士气,大家还是依照既定方案展开行动。李弘嘱咐手下们在加快行军速度的同时要密切注意部队的隐蔽性,不要被敌人的斥候发现了踪迹。 李弘翻身坐起来。 围在周围的侍从们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睡得很熟。颜良靠在一棵大树上,身上的黑布大氅半边都掉了下来。李弘悄悄走过去,帮他把大氅重新盖好,把自己的牛皮褥子也盖在了他身上,然后缓缓走出了树林。 巡夜的士兵赶忙上前行礼。李弘一一拦住,和他们坐在草地上闲聊。 不久,东方的地平线上慢慢露出一丝鱼肚白。接着,天色越来越亮,黎明悄然来临。 急骤的马蹄声突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飞速向山林奔来。 一名斥候带着浑身的露水出现在李弘的视野里。 斥候突然看到校尉大人站在哨兵旁边,吓了一跳,赶忙飞身下马,一边行礼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人,黄巾军出城了。” “什么时候?”李弘大喜问道。 斥候面色一红,有点心虚地说道:“半夜里他们就悄悄出了城。” 李弘一愣,看着斥候紧张的神色,随即笑了起来。 “你们不是一直在城池附近监视敌军的动静嘛,怎么没有发现?” “黄巾军走西门出城的,没有走南门。我们一直守在南门附近,所以直到下半夜才发现。” 李弘点点头,疑惑地问道:“难道敌人发现了我们?为什么他们半夜行军?按照速度,他们快到来荫亭了。” 斥候立即说道:“回大人,敌人渡河了,到对岸去了。” 李弘顿时目瞪口呆。 “渡河了?”李弘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然后拍拍斥候的肩膀说道:“你辛苦了,到郑军候那里去吧。争取休息一下,马上我们就要行军了。” 斥候感激地行了个礼,上马离去。 “渡河了?”李弘连连摇头,赞叹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天才。” 黄巾军渡过巨马水,沿着西岸而行,一样可以赶到定兴渡口。只不过要再渡一次巨马水而已。但他们却避开了走巨马水东岸,可能遭到神出鬼没的豹子军伏击的危险。 李弘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领军的黄巾首领非常有头脑,他选择了一条路程比较复杂,时间要长一点,但却极其稳妥,极其安全的路线。他这一招好厉害,不但让李弘的计谋全部落空,而且确保了部队准时到达定兴渡口和孙亲会合。 李弘信步而走。 背后的山林和远处的丘陵都笼罩在淡淡的晨雾里,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犹似仙境。略带寒意的山风轻轻地吹拂而过,风中夹带着浓郁的树木清香,沁人心脾。稍稍有些枯黄的草上沾满了露珠,晶莹剔透。 李弘心中平静若水,再也没有一筹莫展的感觉。 沉重的脚步声从李弘的背后响起。 李弘慢慢转身,看到了睡眼惺忪的颜良。颜良的手上抱着李弘的牛皮缛子。 “大人,你还是披上吧。早上天凉。” 李弘伸手欲拿,颜良一步跨到他的身后,轻轻给他披上。 “谢谢大人。” 李弘笑笑,拍拍颜良的大手。 “你去通知各部军候,今天我们赶到定兴渡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四节 孙亲站在一辆堆满粮食的大车顶部,望着远方的风云铁骑军,心里沉甸甸的。 接到左校全军覆没的消息他很震惊。风云铁骑渡过圣水河,第一战就给了黄巾军当头一棒,而且还击毙了一位帅级大将,这是自今春黄巾军攻打冀州幽州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败,也是今年的第一场失败。但是对黄巾军来说,这场失败重要的不是左校的阵亡和三万士兵的损失,而是对黄巾军士气的打击,这场失败在黄巾军的首领和士兵们的心理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去年,黄巾军的首领天公将军张角就是在十月突然去逝的,然后各地的黄巾军就象丢了魂魄一样,连战连败,最后导致了黄巾军在十一月的全面崩溃。这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一个烙刻在黄巾军所有官兵心里的一个痛苦而恐惧的印记。 在张牛角的指挥下,重新发展起来的黄巾军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战,每个人几乎忘却了这个恐怖的烙印。但督亢亭一战,官兵们的突然胜利,就象一把铁锤,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里,失败的阴影再次凸现出来。 一里之外的平原上,黑压压的骑兵正从北面的小山丘后面不断地飞驰而出,迅速集结到平原中央的几面巨大的战旗下。随着骑兵的增多,方阵越来越大,战旗越来越密集,雄壮威猛的气势越来越浓烈,凌厉骇人的杀气掺杂在紧张窒息的战争气氛中,慢慢地,无声无息地笼罩在定兴渡口的上空。 黑色的自然是大汉朝的旗帜,那面火红色的大概就是风云铁骑的战旗了。孙亲默默地想着。那些战旗中肯定还有豹子李弘的黑豹战旗,只是路远看不到,更看不到威名远扬的李弘。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孙亲在渡口前面一里左右的地方,利用二千多部装满辎重的大车,纵横交错地排列成五道弧线障碍,纵深长达一百步。如果骑兵冲锋而来,会被五道障碍连续阻截,不但速度受到了彻底限制,而且骑兵们也会被车阵困住,完全暴露在车阵后方一万名士兵的长箭下面。 难道风云铁骑要强攻?孙亲有点不敢相信。他对自己摆下的阻击阵势非常有信心。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来吧。 孙亲转过身来,对着密密麻麻排列在自己身后的一万名黄巾士兵,突然展开双手,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叫道: “擂鼓,准备应战……” 李弘被亲卫队的士兵们簇拥着,飞马赶到巨大的战旗下面。 玉石,胡子,燕无畏,恒祭,射璎彤,鲜于银五位军候看到李弘,一起迎了上去。 “大人,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士兵们都等急了。”燕无畏子大声叫道。 李弘笑容满面,挥手说道:“不急,不急。” 随即望着鲜于银说道:“伯玉,你到的最早吧?” “我和玉大人,燕大人一起来的,比你早半个多时辰。”鲜于银说道:“按照你的要求,各部曲依次出现,陆续集结。” “对面的黄巾军士兵看到我们的骑兵越来越多,腿都在抖了。”玉石笑着说道:“大人这个办法有意思,我们越聚越多,敌人越看心里越恐惧,士气低落,战还没有打他们就先输了三分。” “孙亲摆的这个车阵很大,我们很难冲起来。大家对这一战有什么提议?”李弘指着对面黄巾军的车阵,大声问道。 几位军候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说的,大家拉开架势,冲上去杀就是了。 李弘一一望去,看见射璎彤面显忧色,于是指着射璎彤说道:“璎彤,你说说。” 射璎彤犹豫了一下。 “大人,如果强攻,部队的损失非常大。” 李弘笑起来,接着问道:“那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打?” 射璎彤摇摇头,“除了硬冲,没有办法。”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了。” 大家惊奇地望着李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个个迷惑不解。 李弘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我命令你们赶到定兴渡口集结,只是想告诉孙亲,我们就在附近,随时可以打掉他。这样一来,孙亲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留在定兴渡口;要不会合迺国的援军,击败我们,再大摇大摆地赶到涿城。” “大人,即使孙亲会合了迺国的援军,也只有二万人,没有击败我们的可能。”胡子叫道:“孙亲只能待在这里,摆下车阵和我们僵持了。” “如此一来,我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李弘挥动马鞭,轻松地说道。 “但是这样拖着,我们无法歼灭他们。”玉石无奈地说道。 “慢慢来,有机会的。” 黄巾军士兵看到风云铁骑突然撤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欢声雷动。 孙亲忧心忡忡,望着远处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骑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早就想到李弘不会冒险进攻。骑兵攻击这种严重迟滞速度的纵深防御,其伤亡是惊人的。一个擅长奇袭,多次以弱胜强的将领,不可能愿意以强对强,化巨大的代价取得胜利。士兵,尤其是骑兵,对幽州来说,现在太重要了。 但是,李弘今天没有攻击,并不代表他就放弃了。他就象一头饿极了的豹子,整天游戈在自己的周围,寻找最佳的机会攻击自己。一旦给他击中,恐怕就和左校一样,是灭顶之灾。 如果就这样给李弘死死地盯着,这批涿城急需的粮草辎重怎样才能安全地送过去? 即使方飚把迺国的一万人马安全地带了过来,二万人马押运这么一个庞大的车队,路上还要时刻防备豹子骑兵的突袭,兵力还是略显不足。李弘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一旦给他袭击得手,粮草辎重俱失,攻占幽州的事情就会耽搁,这个责任可就大了。 “孙帅,孙帅……” 孙亲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孙帅,方司马派人送来消息,他的部队正沿着河西岸急速赶来,距离我们还有四十里。” 孙亲一愣,“河西?他怎么跑到对岸去了?” 连夜赶到迺国的方飚对豹子军的神出鬼没心有余悸。那天,豹子军在小房山一闪即没,随即奔袭三百多里赶到督亢亭袭击左校,他们就象幽灵一般,神秘而恐怖。所以他决意避开豹子军。在迺国和定兴渡口之间有一百多里,不管豹子军会不会出现,他内心里都很恐惧。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舍近求远,渡河走巨马水西岸赶到定兴渡口和孙亲会合。 方飚的恐惧无意当中救了他一命。 方飚的部队在上半夜赶到了定兴渡口,随即他渡河赶到了对岸。孙亲亲自到河边接他。 方飚三十多岁,过去是钜鹿郡军队里的一个屯长。他身高体壮,面庞大,颌下浓须,耳边有一道伤疤。听到李弘的骑兵大军就在渡口的前面,方飚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孙帅,我们明天走不走?”方飚紧张地问道。 孙亲摇摇头。 “车队行军,前后距离长,兵力分散,一旦敌人来攻,我们毫无还手的机会。想来想去,我的确没有把握避开豹子的攻击,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屯驻渡口,再等援兵。” “还有援兵?”方飚奇怪地问道。 “褚帅的部队前几天就到了奴卢城。今天早上,左司马大人从这里渡河。大帅命令他到中山国紧急征调褚帅的部队立即赶到涿城。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五六天,我们就可以和褚帅汇合了。” 张牛角杀掉黄龙后,立即命令张白骑接管了他的部队。此时涿城下,黄巾军有九万五千人,而城内的守军尚余九千多人。 张牛角再攻三天。 张白骑在北门佯攻,张牛角率主力在西门主攻。阎柔和军司马王侗领两千人守北门,鲜于辅和吴炽倾尽全力,坚守西门。 四天打下来,攻守双方死伤惨重,不得不暂时休战一天。 鲜于辅天天派人联络李弘,希望他立即展开实质性的行动,以解涿城的燃眉之急。现在城内守军已经严重不足,如果张牛角再猛攻几天,涿城恐怕守不住了。黄巾军的战斗力非常强,其凶悍的进攻弥补了士兵们素质上的缺陷,远远超过了鲜于辅拚凑了几个月的那支军队。鲜于辅和幽州的官员们一样,自信地认为自己的部队很有实力,瞧不起黄巾军,以为凭着城内的一万二千多人可以守上一个多月,结果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守城官兵被黄巾军打得狼狈不堪,涿城岌岌可危。 然而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找不到李弘和他的风云铁骑,他们就象空气一样,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鲜于辅心急如焚,心里七上八下,非常担心他们的安全。 孙亲和方飚打定了主意,等褚飞燕的部队赶到之后,一起启程,所以他们除了日夜戒备之外,连个斥候都不派出去。孙亲派人把他们的打算告诉了张牛角,希望得到张牛角的首肯。张牛角认为孙亲的考虑非常恰当,同意他们暂时不要离开定兴渡口,以防被豹子军突袭。 豹子军的斥候天天都很准时赶到定兴渡口,一天四趟,一次十几个人。他们远远观察了望一段时间,然后飞速离去。黄巾军也习惯了,就象没看到一样,理都不理。 张白骑急匆匆走进张牛角的大帐。 “大帅……” 张牛角正在看一些下属送过来的文书。他闻声抬起头来,招呼张白骑做到自己的斜对面。 “杨凤和王当来书说,赵国和常山国的情况都比较好。燕子要到涿郡来,我打算让左彦留在中山国,给我们筹集粮草。” “大帅,孙帅在定兴渡口怎么样?” “他们和豹子李弘的部队一直僵持着,谁都不动?现在就看燕子的部队能不能及时赶到了。以燕子的性格,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歼灭豹子的机会。”张牛角冷冷地说道。 张白骑笑着连连点头。 “这完全要看褚帅的部队能不能秘密赶到定兴渡口,再悄悄渡河了。如果他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孙帅再以粮草做诱饵,引诱豹子领军来袭,两军同时夹击,必能让风云铁骑烟消云散。” “对。关键要做到隐秘,不能让敌人发现,否则左帅的仇就难报了。” 张牛角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子荫,你看明天我们把主力悄悄放到北门如何?” “大帅着急了。”张白骑笑道。 张牛角脸含笑意,颔首说道:“四天,我们损失了三万多兄弟,为的就是这一天能够一蹴而就,一举拿下涿城。” “今天官军们在西城门上忙碌了一天,鲜于辅费尽心机准备明天死守西门。如果他知道我们明天主攻北门,恐怕他要跳楼了。”张白骑喜笑颜开地说道:“城内传出来的消息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北门现在只有一千人防守,我们出动六万大军攻打,估计一个时辰就可以拿下北城。” 张牛角摇摇头。 “我在西门攻得猛一点,拖住鲜于辅。你在北门亲自督阵,半个时辰,不惜一切代价,半个时辰拿下。时间长了鲜于辅或者吴炽带人支援过去就麻烦了。” 张白骑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大声叫道:“好。” 漆黑的深夜。天上没有月亮,只有零星的几颗黯淡的星星。 黄巾军的大营里寂静无声,除了高高的辕门上挂着的几盏牛皮灯,整个大营里没有一丝光亮。 张牛角站在一个稍高一点的斜坡上,看着自己的部队分批分批地走出大营。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四万准备转移到北城门的大军已经走掉一半了。 想想明天部队攻破北门,大军杀进涿城的情景,张牛角的心情就特别好。明天打下涿城,涿郡就基本上是囊中之物,剩下的事就是打下方城,准备渡河攻打蓟城,占据广阳郡。假如豹子军能够逃掉褚飞燕和孙亲设下的圈套,还有一件事就是围追堵截豹子军替左帅报仇雪恨。 突然,北城门方向发出了一声巨响,响声之大,霎时间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紧接着,低沉嘹亮的牛角号声冲天而起,响彻了漆黑的夜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五节 黄巾军的北大营里灯火全无,漆黑一片。 在大营后方一里左右的地方,有一片树林。树林边上,张白骑骑在一匹毛色纯白的战马上,正在指挥源源不断赶来的黄巾军士兵,按照不同的位置集结到大营后方。 现场除了战士们走动时的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显得非常寂静。 张白骑坐下的战马有点不老实,总是在原地昂首扬颈,或者蹦蹦跳跳,显得烦躁不安。身后十几个侍卫的战马大概受到白马的影响,也心神不宁,动个不停。因为嘴上套着布袋,所以都叫不出声,但它们一个个越来越频繁地仰首长嘶的动作还是非常显眼。 张白骑疑惑地抬头四处张望,心里有点不安。他的白马很温顺,很少象今晚这样反常。张白骑不停地抚mo战马的长鬃,意图让它安静下来。 忽然,黑夜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轰鸣声,模模糊糊的,若隐若现,不太真切。接着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就象潮水一般,由远及近,轰鸣声瞬间震撼了整个北城门。 黄巾军士兵惊惶失措,内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这更增加了黑暗的恐怖。远处象滚雷一般飞跃而来的神秘物体,其所带来的巨大危险象山一般横空砸向了每个战士的心底。 张白骑神色突变,神经质地张口狂叫起来:“突袭,敌人突袭……” 声音嘶哑而慌乱,在寂静的黑夜里突然响起,显得格外的恐怖。 已经列好方阵的士兵们茫然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列阵的士兵们心慌意乱,队形零乱;飞速赶来的士兵们一时间还没有弄清楚,脚步不停。 “轰”一声巨响。 接着大营里传来了恐惧的叫喊声,紧跟着,叫喊声冲天而起,霎时间响彻了整个军营。 张白骑浑身冰凉,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奈。这个时候被敌人袭营,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大营里的士兵还在睡觉,懵然不知;大营后方的士兵还在列队,混乱不堪。不论是大营里面还是大营后方的部队,现在都没有指挥。 天色漆黑。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什么都看不到。这不但给士兵们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也减少了他们逃生的机会。 张白骑虽然纵声大叫不止,但他根本就找不到一个直接带军的军司马,所有的军司马都在自己的部曲里。现场混乱,几万人挤在一起,传令兵骑着马在人群里到处乱窜找不到东南西北,更不要说通知他们组织部队结阵抵抗了。 快,太快了。 张白骑待在在树林边上,嘴里不停地下着命令,眼睛却看见自己的大营炸了锅。 数不清的士兵冲出了大营,象汹涌澎湃的浪潮掀起了巨大的浪头,狠狠地一下砸在了大营后方的黄巾军队列上。本来就没有稳住阵脚的队列立即被砸了个东倒西歪,还没有重新站好,又一个汹涌而来的浪头砸了下来。 “轰……” 一哄而散,彻底完全的一哄而散。 大营里的士兵找到了渲泻口,成千上万的人立即疯狂地叫喊着,四下奔逃。大营后方的几个队列顿时被冲得四分五裂,数不清的士兵身不由己,任由逃亡的士兵挟带着,漫无目的地逃向了无边的黑暗。尚在路上行进的士兵看到无数的逃兵飞奔而来,又听到远处黑暗里的咆哮杀声,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发一声喊,掉头就跑。军官们开始还象征性地吼两嗓子,接着就被呼啸而至的逃跑大军裹带着,一冲而走。 张白骑看着炸营的大军,面色苍白,回天乏术,他就象一匹陷入绝境的野狼,对着黑暗,爆发出一声愤怒而绝望的长嚎。 战马奔腾的轰鸣声,逃亡士兵的呐喊声,在短短的时间内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黑夜里,铺天盖地的铁骑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以雷霆万钧之势,一路咆哮着,怒吼着,挟带着万重风雷,凶猛地杀了过来。 六曲铁骑以雁形冲锋队列展开,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他们对着疯狂逃跑的黄巾士兵展开了血腥地屠杀。 杀气腾腾的李弘在高速飞驰的战马上扭头对身后的号角兵狂叫: “吹号,命令部队,杀……杀……” 巨大的牛角号声冲破黑暗,就象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血腥的战场。号角声冲进所有逃兵的耳中,就象一支长箭射进了他们的心里。恐惧,无穷无尽的恐惧激发了他们最原始的求生yu望。黄巾士兵们更加疯狂地嚎叫着,奔跑着,慌不择路。 “杀……” 随着号角声连续吹响,风云铁骑的士兵们被刺激的热血沸腾,一个个神情激奋,杀气冲天,喊杀声一时间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张白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知死活的要冲上去。他的侍卫们立即冲到他旁边,有的拉住马缰,有的拉住他的胳膊,有的拽住他的大氅,大家架住连声吼叫的张白骑,打马如飞而逃。 黄巾士兵面对奔腾的战马,毫无抵抗之力,他们被肆意地撞击,被无情的践踏,没有人跑得过飞奔的战马。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挥动各种武器,任意砍杀,酣畅淋漓。战刀带着一蓬蓬的血雨在空中飞舞,长矛欢快地吞噬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长箭在黑夜里凄厉地啸叫,它们残忍地钉进敌人的身体,肆虐疯狂,就象追命的幽灵。 从黄巾军倒塌的北大营辕门开始,只要是风云铁骑越过的地方,一片狼藉,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尸体和躺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兵。 “杀啊……” 风云铁骑军的滚滚洪流,尾随着在逃亡的黄巾军身后,一路杀进了黑暗。 张牛角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豹子,又是豹子。自从这个豹子出现在涿郡土地上,厄运就开始降临。难道这是天意?十月,又是十月。将军啊,你在天之灵张开眼睛,帮帮我们吧。 各种迹象都表明豹子军就在定兴渡口附近,虎视眈眈地盯着孙亲和他的粮草辎重。豹子军的斥候们还一天四趟,定时去渡口观察动静,原来这一切都说李弘玩的骗局。他的部队早就陆续赶到了涿城附近,盯上了北大营的黄巾军。 没有豹子军准确位置的时候,黄巾军的两个大营都是日夜戒备,尤其是晚上,斥候们都分散到十里之外,大营里额外加派五千人值夜,就是防备李弘率军袭击。他的夜袭每战必胜,从无败绩,这已经引起了黄巾军首领的高度重视。 但是他们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过分相信了自己的主观推测。大家都认为此时豹子军如果留在涿城附近,根本无助于城内守军。所以都认为李弘的部队在定兴渡口,正在寻找机会摧毁黄巾军的粮草辎重。虽然黄巾军的斥候没有亲眼看到李弘军的大营,但他们都相信自己的判断。 结果李弘却偏偏带着部队赶到了涿城。他也是无计可施。在定兴渡口附近和孙亲部队僵持,实在没有意义。 长期僵持,会把孙亲压制在定兴渡口龟缩不出,孙亲不出来,就没办法打他。只要孙亲带领车队长途行军,总能找到破绽,找到破绽就可以打他。而且双方僵持,对骑兵来说就是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机动性和灵活性,会丧失大量歼敌的机会。所以李弘命令雷子带着一屯人马留下,天天到渡口露露面,一则迷惑敌人,二则看看孙亲可有开拔的动静。一旦敌人有动静,就立即通知主力在沿途寻找机会相机歼敌。他自己则带着部队秘密返回到涿城附近,寻找机会。 部队在小房山附近的山区里游荡了两天。随即李弘就接到涿城双方停战的消息,他立即决定袭击黄巾军的北大营。黄龙给张牛角杀了,黄龙的部下给张牛角拉拢一下,可能还不说什么,但跟随黄龙的士兵们心里肯定有想法。现在这支部队由张白骑统率,攻打涿城北门四天之后,估计部队折损不少,士兵们也疲惫不堪,袭击的机会最是恰当。 但是张牛角的西大营距离北大营只有五里,支援起来非常方便。李弘不以为意。一击即遁,绝不停留,张牛角动作再快,也只能望风而叹。 现在张牛角正是望风而叹。 张牛角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一万人马,避开疯狂逃回大营的士兵,稍稍绕了一点弯,然后直扑北大营。 逃回来的士兵虽然惊魂未定,但双脚站在安全的大营里,耳边是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心立即就定了大半。在军官们的召集下,士兵们立即重整队形,准备出战。死了那么多战友,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李弘没有想到今天的收获这么大,从黄巾军的北大营到西大营,一路上全部都是黄巾士兵。逃兵冲散了一切,所有的黄巾士兵都象没命一般地狂奔,象没头苍蝇一般乱哄哄地纠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骑兵大军面前,象潮水一般退却,逃亡。他们这种毫无组织的逃法,反而延缓了他们的逃亡速度,死亡更快地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奔腾的铁骑摧毁了一切,一切障碍,一切生命,只留下了恐惧和死亡。 “撤,撤出战场……” 李弘突然大叫起来。 急促而低沉的号角声惊醒了沉浸在血腥厮杀中的骑兵战士们,大家看着前面哭爹叫娘,狼奔豕突的黄巾逃兵,血红的眼睛里杀气腾腾,犹有不甘。 “右转,右……转……” “撤,撤出战场……” 李弘声嘶力竭地叫着,恨不能声传四野。 看到一部分战士趁着战马减速的时候还在奋勇击杀,李弘不禁有些心急如焚。 今天的战场非常奇怪,黄巾军的士兵晚上不在大营内睡觉都在野外干什么?西大营的援军为什么还没有看到?不过通知部队集结的战鼓已经在西大营方向擂响多时,估计张牛角的援军也快到了。今天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还不走就是白痴了。 “撤……撤……”李弘不停地叫着。 牛角号剧烈地吹响,声音激烈,一声高过一声。 最外侧的左曲部队是胡子和拳头的部队,两个军候都杀得浑身血迹,正在兴头上。战马还没有跑上三四里,人还没有杀够,时间还没有几盏茶的功夫,就要撤退了。拳头顿时破口大骂,催马带着一部分战士就要急追。 胡子连喊两声没有叫住,盛怒之下,举刀就剁。拳头眼角瞅到,大吃一惊,狂吼一声,勒马扭身,举刀就挡。 “当……”一声巨响,拳头双臂一软,差一点从马上栽了下去。 胡子看都不看,纵声狂吼: “右转……撤……立即撤出战场……” 左曲的骑兵们听到猛烈的号角声,知道事情紧急,不敢怠慢,纷纷调转马头,再也不顾战场上的黄巾逃兵,打马疾驰而去。 左曲战士的离去立即腾出了空间,随即前曲玉石部,中曲燕无畏部紧随其后,飞奔而去。其他各曲部队迅速逸去。 李弘在颜良和一班侍卫的簇拥下,回头望了一眼从西面冲过来的黄巾士兵,得意地大笑起来,飞快地没入了黑暗里。 涿城守军被城外的巨响和厮杀声惊醒了,他们以为黄巾军来攻,全部涌上了城墙。 远处黄巾军的大营掩没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杀声震天的敌军阵营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鲜于辅笑容满面,他一个劲地摇着头,指着敌军大营的方向,对身边的吴炽说道:“我们到处找他,他却就在这里。那就是豹子。张牛角遭殃了。” 吴炽心情大好,张口夸道:“豹子就是豹子,神出鬼没的,厉害厉害。可惜天太黑,看不到对面的情况。” 阎柔站在北城门上,举手狂呼。守城的士兵受他的感染,也是欢声雷动。 大家齐声高呼:“豹子,豹子……” 在大家焦急的等待当中,天终于亮了。 整个北大营已经荡然无存,除了遍地的死尸,坍塌的辕门,倒地的栅栏,一个帐篷都看不到,全部被铁蹄夷为了平地。 从北大营一直到西大营附近,到处都是敌兵的尸体。 鲜于辅,吴炽陪着太守王濡赶到了北门城楼。阎柔和军司马王侗跟在他们的身后。 三个人看到昨天还是旌旗飘扬,帐篷林立的黄巾军北大营,如今一片狼藉,就象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屠宰场。他们惊呆了。 王濡看了一下,大概受不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战场,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望了身边的鲜于辅一样,摇摇头,感慨地说道:“风云铁骑的威力,的确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校尉大人用兵,神鬼莫测,非常人所能及。此人人如其名,就象一只凶狠的豹子,随时都要待人而噬。张牛角这下碰到对手了。” 旁边的阎柔笑着说道:“以拓跋锋,慕容绩,雄霸,提脱的厉害,都被他杀得铩羽而归,张牛角那是他的对手。” “人人都晓得豹子擅长夜袭,却怎么都防不住他。黄巾贼这下子遭到重创,一夜死了几万人,估计张牛角暂时无法攻城了。”吴炽走过来,笑着说道。 “现在他考虑的不是能不能攻城的问题,而是能不能逃出涿郡的问题?”阎柔夸张地说道。 鲜于辅指着他说道:“子玉,现在张牛角在涿郡战场上还具有相当的优势,你千万不要轻敌。” “你们不相信我说的?”阎柔笑起来。 “校尉大人真有本事留下张牛角?”因为打了胜战,暂时解决了涿城的燃眉之急,王濡的心情非常好。他看到阎柔自信的样子,不禁怀疑地问道。 “当然。上次我们和他一起夜袭鲜卑大军,解了渔阳之围后,渔阳的情况还是非常危险,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子民一个人带着部队在长青湖一带打了几战,结果鲜卑人急急忙忙的就逃了回去,慕容绩和慕容侵还把性命都赔上了。当时子民手上只有两千不到的骑兵,现在他的风云铁骑有一万多人,打张牛角几万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王濡轻松地笑起来。 “子玉大概忘记了校尉大人给我们的建议。” 鲜于辅望望远处的战场,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子民一支孤军,偶尔袭击是能得手,但可一不可二,很难再有什么机会了。要想击退张牛角,把黄巾军赶出幽州,还是要靠冀州的军队解决问题。” “可惜鞭长莫及,只能求天帮忙了。”吴炽小声说道。 张牛角坐在草地上,神情落寞。 张白骑神情沮丧,呆呆地望着树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夜里不调防就好了,也不至于损失这么大。”张白骑喃喃自语道。 “北大营还是要被他一扫而光的。死三万人和死二万人有什么区别?既然给他盯上了,损失总是有的。”张牛角站起来,心情沉重地拍拍张白骑,安慰道:“在涿郡战场上,我们还是占据明显优势。虽然攻城暂时有困难,但只要燕子的十万人马赶到,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包括这个豹子。”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有余悸。豹子,恐怖的豹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六节 风云铁骑军在空旷的平原上飞奔,战马奔腾的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 李弘带着侍从们停在路边,谈笑风生。远处,各部曲军候们打马如飞而来。 “老伯,很累吧。”李弘看到田重,关切地问道。 “只要打胜战,天天不睡觉都可以。”田重高兴地大声说道:“不过,我们的补给不多了,必须想办法。” 看到部下们一张张兴奋的脸,李弘笑着说道:“这次夜袭我们大获全胜,不折一兵一卒,也算是奇迹了。” “大人,下一战我们打谁?”拳头叫道:“这战打的太过瘾了。” “张牛角此次折损严重,攻城的事大概要耽搁下来了。”玉石笑吟吟地说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再去打孙亲?” 李弘摇摇头。 “为什么?现在黄巾军遭受重创,正是我们展开反攻的时候。”燕无畏一脸奇怪。 “黄巾军遭到重创,防守会更加严密,根本不会再给我们机会。我们暂时回督亢亭休整。” “大人,才出来几天就回去?”鲜于银诧异地问道。 “是的。我们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机会。部队连续行军作战,士兵们的体力消耗很大需要休息,补给现在也困难,需要补充。” “黄巾军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连遭打击,折损严重。现在张牛角的部队虽然占据很大优势,但他们已不具备一战而定的能力。为了尽快拿下涿郡,他们必须增加兵力。所以我估计他们的援军马上就要赶到了。” 李弘轻轻拍了几下手上的马鞭,担心地说道:“孙亲留在定兴渡口不走,估计就和这批援军有关。如果援军赶到,和孙亲的车队一块赶往涿城,路上我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我们一直处于劣势,即使赢了两战,也是如此。涿郡战场上双方兵力差距还是很大。你们都看到,黄巾军不好打,去年如此,今年也是一样。他们的援军一旦赶到涿城,形势对我们相当不利。” “我们回督亢亭静观其变。命令雷子在渡口附近小心观察,尽可能过河探察敌人援军的消息。” “大人,你说战局的发展对我们不利,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论怎么努力,涿郡都要失去?”玉石听完李弘的解释,打了胜战之后的喜悦不翼而飞。他立即接着李弘的话问道。 “是的。”李弘无奈地点点头。 “没有办法?”燕无畏问道。 李弘没有回答,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无能无力。 张牛角的部队只剩下了六万多人。 他们集中在西大营,停止了攻城。部队因为连番受挫,士气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一蹶不振。 张牛角一日三书,催促褚飞燕大军急速北上。 孙亲接到涿城的消息,目瞪口呆。 九万人,为了攻打一个小小的涿城,几天之内黄巾军损失了九万人,而且还都是主力,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张牛角在涿城大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开了。 幽州刺史杨湟激动万分。在他看来,官军几天之内就能消灭九万黄巾军,那么黄巾军的实力肯定很差,消灭张牛角或者把张牛角赶出涿郡,估计快了。他刚到幽州上任,就碰上黄巾军复起闹事,本来以为自己运气糟透了,没想到事情忽然之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黄巾军连战连败,看情形好象很难支撑下去。假如黄巾军被赶出幽州,自己的功劳可就大了,升职肯定不成问题。 但他也看得非常清楚,仅靠幽州一家之力是打不退黄巾军的。幽州做到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倾尽了全力。所以他再次命令快骑飞速赶到冀州,将这个好消息通知给冀州牧郭典,希望他尽早出兵,攻击黄巾军的后路。 褚飞燕和左彦接到张牛角的消息,都很震惊。 攻打幽州的部队损失一半多,这战已经很难再继续下去。两人随即对是否增兵幽州产生了激烈的争执。 左彦当然要求褚飞燕率领大军继续前进。但褚飞燕不愿意。 今年夏天在常山,他就对张牛角在今年秋季攻打幽州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张牛角太急了,完全没有必要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冒险攻打幽州。褚飞燕,杨凤等一班将领认为张牛角轻视了幽州各郡的官府和军队,错误的认为幽州各郡不堪一击,轻易可下。对自己的实力估计过高,没有正确认识到当前黄巾军的真正实力和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们认为今年黄巾军还是打基础的时候,实力脆弱,不宜耗力远征。部队人数虽然多,但真正能打仗的精兵少;攻占的许多县郡都没有建立府衙,无人治理,一片混乱;因为打仗造成了上百万的流民,这些人需要安排,需要粮食。今年的粮食都是抢来的,明年怎么办?明年的粮食必须要自己解决,再抢的话境内的百姓就要造黄巾军的反了。尤其是几百万流民,他们相信黄巾军是自己的军队,是能为他们带来温饱的军队,如果长时间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流民们就会闹事,就会疯狂的四下掳掠,百姓抢百姓,最后黄巾军不要官军打,自己就会失败。 所以褚飞燕等首领坚持认为,未来几年黄巾军在战略上还是以太行山为依托,牢牢掌握太行山附近的中山,常山,赵国,太原,上党等几个大郡,安抚境内百姓,恢复农耕手工生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蓄积足够的力量,打下扎实的根基,然后再做其他的事。 以黄巾军目前的力量,即使打不过冀州军队,还可以退守太行山,保存实力。而远征幽州,一旦部队陷在幽州战场上,长时间不能取得胜利,就要连续投入大量的部队。这样一来做为后方的赵国,常山,中山就没有足够的防守力量。如果冀州军队趁机来攻,部队就会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失败就是一件必然的事。但后果是,幽州不但打不下来,后方几郡也会丢失,而随着军队数量的剧减,黄巾军可能再一次失败。 如果一切如张牛角所想,部队一路所向披靡,从冀州的中山国一直打到幽州的渔阳,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因为路途遥远,粮草补给很难跟上;一路打下的城池,还要派部队驻守,攻击的兵力会越来越少,阻力会越来越大。北疆的冬天来得早,一旦大雪下下来,十几万部队的补给立即成了头等大事,仅仅解决御寒的衣服都会成为问题。十几万军队想靠在贫瘠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荒无人烟的幽州抢东西过冬,恐怕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黄巾军到了完全陌生的幽州,到底能不能站住脚?用什么办法站住脚?这些问题如果不考虑清楚就盲目地去打幽州,是不是妥当? 张牛角和一班极力主张攻打幽州的将领不同意他们的意见,认为黄巾军应该吸取去年的教训。 去年各地的黄巾军在冬天来临之后纷纷失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大家都处在中原腹地,容易受到围剿和攻击。如果今年碰到同样问题,部队守不住可能还要逃亡太行山……带着成千上万的忠心追随黄巾军的百姓,流民躲在山上,不是饿死也是穷死,那里有什么将来? 假如今年以主力开辟幽州战场,夺取幽州,黄巾军在北疆站住脚,那么黄巾军至少可以得到半年时间的发展和扩大。冬天,朝廷的军队和各地豪强的私军对远在幽州的黄巾军鞭长莫及之下,可能只好放弃剿杀。到了明年的春天,黄巾军在幽州扎稳了根基,就不用怕官军的围剿了。打下幽州,先割据一方。他认为凭着黄巾军的实力完全可以实现这个目标。况且,一旦这个目标实现,对黄巾军的发展和将来都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张牛角在黄巾军的威信太大,惟命是从的人太多,他的话就象去年的天公将军张角一样,和皇帝的圣旨差不了多少,基本上没有人反对。他的意见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 如果真能打下幽州,先解决了地盘问题,对黄巾军来说的确是个稳步发展的契机。幽州距离中原非常远,朝廷要出兵攻打也同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黄巾军暂时可以躲避锋芒,得到喘息的时间。有了地盘,再解决吃饭问题就要简单的多。幽州人口少,可供开垦的无主土地多,这样几百万流民的吃饭问题就可以一次性解决掉。而冀州几个郡就没有幽州的条件。这几个郡本身人口多,土地少,加上从外地涌来的流民,吃饭问题就是想解决都很困难。没有土地可供耕种,说什么都是枉然。 褚飞燕和杨凤一班人见说服不了张牛角,只好抱着大帅肯定能够成功的念头,积极协助他展开远征幽州的准备工作。 褚飞燕在张牛角率部攻击幽州开始,就秘密率部离开赵国,赶到了中山国,准备给张牛角作后援。但他对冀州军队的动向一直非常关注,几乎天天和留在赵国的杨凤联系。 现在赵国只有杨凤,白绕的十万大军,常山只有王当,五鹿的十万部队,而且都不是主力,大部分士兵都是今年春夏的时候招募的流民。这种部队如果和官军的主力对战平原,不输就是奇迹了。仅仅有视死如归的精神是不够的。 他和杨凤最担心的就是冀州牧郭典招来援军,展开对赵国和常山的进攻。在黄巾军主力随张牛角远征幽州之际,郭典率军来攻,对黄巾军来说可是致命的一击。凭黄巾军的实力,不可能同时应付得了两个战场,那纯粹就是自取灭亡。 自从黄巾军主动在高邑,瘿陶和冀州官军的主力连番大战之后,官军的主力部队损失较大。张牛角就是要做到这一点,他才敢放心北上。但褚飞燕和杨凤不放心。冀州的官军损失大,郭典就会向朝廷求援,邻近的青州,兖州的官军如果及时支援过来,黄巾军同样会遭到猛烈的进攻。 但张牛角很自信,他认为朝廷不会及时下旨调拨军队赶到冀州战场。因为现在西凉战场上,官军形势极度恶劣,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叛军部队连战连捷,大军直接威胁三辅,威胁长安,朝廷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冀州太行山附近的黄巾军。 就在张牛角命令褚飞燕率部北上支援的时候,杨凤送来了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消息。 甘陵相刘虞在青州平原郡太守刘定的帮助下,已经剿灭了当地的黄巾军刘盘子五万部队。现在甘陵国和平原郡的官军大约五千人正在北上钜鹿郡。另外从冀州牧府衙传来消息,朝廷已经下旨征调兖州的东郡,济北国,东平国三郡部队北上,三郡国加在一起大约也有五千部队。这个月冀州牧郭典和河间郡,渤海郡,安平国,魏郡等地方太守紧急招募了一万士兵,正在信都城临时集训,准备随时开拔战场。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郭典肯定要集结大约三万军队进攻黄巾军。 褚飞燕考虑了许久,压下了这个消息,没有传给张牛角。以张牛角的性格,就是看到这个消息,他也会置之不理,如今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了。褚飞燕决定带领五万部队赶赴涿郡支援张牛角,剩下五万部队留在奴卢,以防不测。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支援张牛角。不仅仅因为张牛角是黄巾军的首领,更重要的是张牛角就象他的父亲一样,一直照顾抚养他长大成人。 褚飞燕的父亲曾经和张牛角一起贩私盐,亲如兄弟。他父亲在一次逃亡过程中被官军杀死了,不久他的母亲也因病逝去,褚飞燕成了孤儿。张牛角带着年幼的褚飞燕流浪江湖,一直到他长大成人。他们亲如父子,感情深厚,这是黄巾军人人皆知的事情。黄巾军的一班大小首领都把褚飞燕当成张牛角的儿子,张牛角自己也这么认为。褚飞燕虽然不叫他爹,但他心里一直把张牛角当作自己的第二个父亲,一个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父亲。 他带着部队赶到中山国的蒲阴城时,司马左彦从前线匆匆赶来。听到左校全军覆没时,褚飞燕的心里顿时充满了不祥的念头。 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军赶到涿郡,成了幽州战场上的转折点。他的到来,给了黄巾军迎头一击。褚飞燕感觉到了来自幽州战场上的阻力,攻打幽州根本就不是张牛角想象的那样简单。现在涿郡战场黄巾军攻击受阻,而冀州钜鹿郡方向官军正在集结。战斗随时都可能在两个距离一千多里的地方同时打响。真要是这样,那就是黄巾军的灾难了。 等他们赶到樊兴亭的时候,接到了黄巾军在涿城城外被豹子军夜袭,伤亡惨重的消息。 褚飞燕立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左彦的意思很明了,现在并没有确切消息表明郭典有进攻黄巾军的意图,但涿郡已经剩下最后一击,打下涿城也就等于拿下了整个涿郡。 褚飞燕的意思更简单,打下涿郡干什么?如果不能拿下整个幽州或者至少幽州的三个大郡,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旦赵国,常山被攻,黄巾军腹背受敌,如何应付?难道重蹈覆辙,还走去年的老路吗? 把部队在涿郡拼个伤痕累累,攻打广阳怎么办?攻打渔阳怎么办?黄巾军目前没有攻占幽州的实力,还是正视现实,从涿郡撤军,保留实力为上上之策。黄巾军没有部队,就不是黄巾军,就是死路一条。 左彦眼见褚飞燕如此坚决,退而求其次。 他决定违抗军令,暂时不回中山国奴卢城为大军筹措粮草了。他决定亲自赶回涿城大营,把褚飞燕的意思禀告张牛角,让大帅决定是不是撤军涿郡,这件事也只有大帅才能决定。 他希望褚飞燕还是依从大帅的军令,率军急速北上。公然违抗军令是死罪,没有必要和大帅因为这件事翻脸。这件事关系到黄巾军的前途,大帅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不会置黄巾军的前途于不顾而一意孤行。 另外,孙亲上次来书中曾经提到,希望援军秘密赶到定兴渡口,看看可有机会诱骗豹子军前来劫粮,趁机狠狠地打他们一下。李弘的部队最近连打胜战,士兵们狂妄轻敌,肯定会中计。 褚飞燕苦笑着说道:“这个计划如果在大营没有被袭击之前施行,尚有成功的可能性。现在……”他连连摇头,“搞的不好弄巧成拙,连粮草都危险。” 左彦奇怪地望着褚飞燕,有点不相信。 褚飞燕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长相斯文俊秀,略显文弱。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他的武功在黄巾军里出类拔萃,剑术,射术都非常高超。他本名叫褚燕。飞燕是他的外号,意思是说他武功好,身轻如燕。不知道的人都以为飞燕是他的本名。 “黄巾军主力受损后必定要求援兵。孙亲在定兴渡口长时间龟缩不前,突然大胆行军,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后续援军赶到了。否则就是给孙亲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离开渡口一步。以李弘这种善长用兵的人当然不会上当。上当的只有想出这个白痴主意的人。” 左彦恍然,随即面色一红,心中暗暗佩服,自叹不如。 张燕的手下樊篱飞一般冲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卷用五道红绫捆扎的竹简。在黄巾军里,五道红绫加在文书上,代表最紧急的军情。 “褚帅,杨帅急书。” 褚飞燕和左彦神色剧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七节 185年11月。 冀州战事再起。 冀州牧郭典率军攻打栾城,九门,威胁真定;钜鹿太守冯翊率军攻打赵国的襄国县,直逼邯郸。 杨凤,白绕,王当,五鹿率军迎敌,双方战斗异常激烈。 褚飞燕立即下令,由樊篱率三万部队紧急赶回中山国奴卢城驻防。原留守奴卢的五万大军接到军令后,立即启程,日夜兼程赶到常山真定。 左彦带着侍从,一人双骑,带着杨凤的文书火速赶到涿城禀报张牛角。 褚飞燕率领余下二万人马快速赶到定兴渡口,接应张牛角大军回撤。 张牛角看完杨凤的加急文书,面无表情。 他望着左彦忐忑不安的脸色,冷冷地问道:“俊义,你没接到我的命令吗?怎么不在中山国反而回到了大营?” “大帅……”左彦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说吧。”张牛角摸着竹简上的红绫,慢慢地说道,“是不是燕子不愿意来。” “大帅……”左彦一路上想了许多说辞,做好了说服张牛角的打算。现在他坐在张牛角的对面,觉得自己想说的其实都是废话,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大帐内一片死寂。张牛角非常仔细温柔地抚mo着手里的红绫,神情专注。 “品朴,燕子也是为了黄巾军,为了天下苍生啦。”左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低声说道。 张牛角脸上闪过几丝怒色。 他望着手上的红绫,默默的长时间地望着,神情越来越黯淡。 张牛角突然落寞地说道:“俊义,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左彦大惊,眉头紧锁,紧张地说道:“品朴,你为什么这样想?” “师父死前,我去看他。他躺在床上,病得非常重,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张牛角语调低沉,缓缓说道:“他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 “太平道组织严密,上下齐心,大家共同努力,精心准备了十几年,最后我们带领天下的百姓,揭竿而起,和天下所有的恶人,和天下所有的不平做生死搏斗,虽死亦不惜。我们没有什么私利,也没有什么宏图大愿,只想让天下苍生一天有三餐饭吃,一年有一件衣穿,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有一点希望。但我们最后给天下苍生带来了什么?” “死亡,除了死亡还是死亡。跟着我们一块干是死,不跟着我们一块干也是死。” “跟着我们一起干的,有打仗打死的,有跳河自杀的,有被敌人活埋的,当年三十六方大渠,六十多万人,除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如今都已经尸骨无存。” “不跟着我们干的,死得更惨。那些可怜的百姓,手无寸铁,却被敌人当作我们的同党任意杀戮,村村户户几乎都被杀光了,血流成河。打了一年的战,结果田地荒芜,颗粒无收,幸存下来的百姓最后还是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他们都饿死了,到处都是饿死的人。一年下来,死去了几百万可怜无辜的百姓。” 张牛角的脸色非常可怕,他咬牙切齿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问道: “我们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 “我们原来以为我们这样做,可以让这些人活着,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但最后是什么?是死了,死了几百万人,超过任何一次瘟疫,任何一次洪水,我们都干了什么?都干了什么?” “没有我们这么干,他们反倒可以活得长久一点,活得好一点,虽然没有希望,但还活着,还有一口气。” “为什么?俊义,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们杀不光那些恶人,杀不光那些抢去我们粮食,抢去我们一切的恶人,为什么?” “苍天?苍天只保护那些恶人,有权有势有钱的人,从来都是残害我们这些可怜无辜的穷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张牛角嘴里低低地念着,苦涩而悲痛,泪水浸湿了眼眶。 左彦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转身黯然离去,泪水洒落衣襟。 李弘带着部队在督亢亭休息了三天,随即再度出发失去了消息。 他知道现在无论在郡府还是在刺史府,黄巾军都有内线,所以自小房山伏击的计划被泄露之后,他以骑兵行军一日三百里联络困难为由,拒绝向郡府通报军情。鲜于辅得到他的暗示,行事也非常小心谨慎。 这一天,他接到李弘的消息。黄巾军褚飞燕领二万人马赶到了巨马水定兴渡口,驻扎在对岸,没有渡河的迹象。渡口的孙亲随即将车阵前推了三里,也没有开拔的迹象。黄巾军的这种动作非常反常。两万人马支援涿城前线简直就是开玩笑,现有的黄巾军兵力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打下涿城。而前线急需的粮草辎重却在援兵赶到的情况下不运往前线,实在令人奇怪。 李弘觉得黄巾军肯定有什么行动。继续攻打涿城显然不现实,那么黄巾军既然不打,就有可能撤退。也就是说,冀州战场有动静了。否则就是他们另有攻城妙计。李弘猜测黄巾军可能和城内敌人配合,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他提请鲜于辅密切注意城外黄巾军大营的动静,同时要派最可靠的人把守城门。 清晨,张白骑和左彦走进了张牛角的大帐。 张牛角一夜未睡,脸色苍白而憔悴。案几上堆满了文书,竹简散落一地。 “大帅……”张白骑不待落座,大声说道:“再下军令催促褚帅,命令他急速北上。我们出兵一个多月,眼看就要拿下涿郡了,这个时候撤军,放弃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池,是不是有点儿戏?怎么向士兵们交待?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左校,死去的几万兄弟?” 张牛角沉默不语,浓眉紧皱,双眼望着手里展开的一卷竹简。 “俊义,你是支持北征幽州的,现在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褚帅都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讲话?”张白骑转脸冲着忧心忡忡的左彦叫道。 左彦苦笑,摇摇头,一言不发。 “子荫,不要乱说话。”张牛角放下竹简,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已经想明白了,北上攻打幽州这件事我们的确做得太冒险,即使没有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我们也很难打到渔阳,失败是早就注定的。” 张白骑和左彦闻言大惊,诧异地望着张牛角。 “攻城前我曾接到安定帅的密书,他警告我主意冀州方向的动静。幽州刺史杨湟和几个太守联书冀州牧郭典,要求他出兵攻打赵国,常山,使我黄巾军腹背受敌,逼迫我退军。现在冀州军队已经开始进攻赵国,常山国。这说明前期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郭典和我们之间的仇恨太深了。其实,即使没有幽州杨湟的要求,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攻击我们的好机会。正如燕子所说,一旦腹背受敌,我们肯定失败。” “但这不是我们失败的原因。” 张白骑睁大双眼,看着张牛角因为过度气愤而微微涨红的脸,十分不解地问道:“什么原因?” 张牛角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去年,黄巾军分散各处,互相没有联系支援,结果被皇甫嵩,朱俊等人各个击破。今年,我们聚集在一起看上去好象抱成了一团实力大增,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还是一盘散沙。这才是我们失败的真正原因。” “由于黄巾军内部大小首领众多,帮派林立,大家在财产分配,战术安排上分歧较大,很难形成一个声音,一股力量,所以失败也是必然。这次北征幽州就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 “按照我的设想,我们放弃赵国,常山,只留下少量兵力牵制冀州官军。然后我们破釜沉舟,集中全部兵力大约四十万人马攻打幽州,两个月就能完全拿下。” “为什么做不到?”张牛角苦笑着说道。 “大家各顾眼前的利益,舍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城池,土地,财富。只顾贪图蝇头小利,哪里想到黄巾军的将来和发展。” “燕子和王当几个人虽然没有什么私心,但他们太保守,只想着苟且偷安,根本没有长远的打算。他们总是说实力不够,实力不够。” “我倒要问问你们,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足够的实力?朝廷,官府,官军,各地的豪强霸主们,会给我们时间发展实力吗?幼稚啊。一旦朝廷喘过气来,大军压境,四处围剿,不要说发展,就是能不能在太行山生存下去都是问题。没有人会给我们发展实力的时间,实力完全要靠我们自己打出来。” 张牛角不停地摇着自己的头,痛心疾首,一副无力回天的样子。 “如果占据了幽州,身处边陲,一个漫长的冬天就可以给我们赢得足够的喘息时间。在北疆贫瘠之地,虽然大家穷一点,但可以生存下去,可以慢慢地发展起来。将来即使打不过官军,也还可以退出塞外。” “今年夏天,我在常山反复向他们说明,但他们都强调困难,提出各种各样不同的理由。最后,虽然大家都勉强同意了我的北征计划,但这个计划已经面目全非了。” “没有人愿意舍弃一切,没有人愿意破釜沉舟,没有人愿意听我一个人指挥,这就是北征失败的根本原因,是我们自己打败了自己。” 张白骑和左彦低头不语,无话可说。 张牛角说的都是现实,但张牛角没有张角的绝对权威,这也是事实。他驾驭不了现在的手下,造成今天的局面,责任在谁? “大帅,那你的意思是……”张白骑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实在摸不准张牛角现在怎么想。 “撤吧。”张牛角淡淡地说道。 “顺便找个机会干掉豹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八节 李弘被颜良从睡梦中推醒。 他同时接到了两个消息。风云铁骑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说黄巾军张白骑率领二万士兵突然离开黄巾军大营,快速向巨马水方向移动。鲜于辅从城中传来消息,城外黄巾军正在收拾东西,有撤军迹象。但是冀州方面没有任何消息传到幽州。 “守言呢?”李弘坐在篝火边摊开地图,问颜良道,“是他送来的消息吗?” “郑军候急匆匆就走了,说亲自去看看。” “雷子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 “立即派人去找雷子,一定要他打探清楚,褚飞燕的部队是不是过河了。” 颜良转身飞跑而去。 田重从火堆旁边坐起来,指着颜良的背影说道:“子善脚步重,跑起来象牛一样,吵死了。” 李弘笑道:“老伯,黄巾军要跑了。” “跑?往哪跑?”田重疑惑地问道,随即反应过来,兴奋地说道:“张牛角要撤军?” “是的。冀州方面肯定打起来了。褚飞燕只带来两万部队,显然是来接应张牛角撤过巨马水。” “我们打不打?”田重立即问道。 “打,一定要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张牛角的部队消灭在巨马水以东。”李弘笑道,“张牛角还剩下五万多人,如果他和定兴渡口的孙亲褚飞燕部会合,就会达到十万人。这十万人都是黄巾军主力,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打,只能任由他们离去。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们会合之前,打掉张牛角。” “吃掉张牛角,黄巾军兵力剧减,我们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收回范阳和北新城。否则,今年冬天我们不可能收回这两座县城。没有几万部队,根本打不下来。” 田重望着李弘被火烤得红扑扑的脸,担心地问道:“但是张牛角还有五万多人,很难打的。不会是张牛角玩什么花样吧?” 李弘笑起来。他冲着田重竖起大拇指,“老伯高见。张牛角果然有花样。他想吃掉我们。他这个花样玩得好。” “哦。”田重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他的部队如果抱成一砣,时刻防备我们骑兵突袭,我们真还没有办法。这就象一群野狼围住一群野牛,野牛围在一起,都把角对着野狼,野狼也只好悻悻然调屁股走路。” “但现在张牛角想报仇,想挖个陷阱吃掉我们,机会就来了。” “子民,你肯定?”田重虽然很佩服李弘的才能,但看到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火堆边,和自己随意地闲聊着,好象开玩笑一样,不禁有点怀疑。 李弘大笑起来,非常开心的大笑起来。 风云铁骑现在的位置就在巨马水和涿城中间的九里亭。 九里亭是一处地势平缓的丘陵地带,山不大,树不多,既适合步兵展开阻击,也适合骑兵展开冲锋。 李弘决定把战场放在这里。 李弘认为,张牛角派张白骑带二万人先行,目的非常简单,就是诱使风云铁骑来攻。双方一旦纠缠,他的后续部队快速赶上,包抄围歼。二万黄巾军主力在准备非常充分的情况下,抵挡骑兵军一个多时辰的冲杀还是绰绰有余。 斥候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李弘的猜想。张白骑的部队和张牛角的部队相距四十里,两军行军速度很快。 “胡子和燕无畏的部队现在在什么位置?”李弘回头问道。 郑信立即策马走到他旁边,说道:“胡子的部队在济坪,燕无畏的部队在墩屯。按照大人的要求,他们一个跟着张白骑,一个跟着张牛角,一路设置路障,迟滞两军的行进速度。” “涿城可有消息?” “没有。不过,鲜于大人,阎大人和我们交情不薄,他们一定会答应大人的请求,率军跟随张牛角出城。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两位大人应该看得出来。”郑信很自信地说道。 李弘微笑点头道:“羽行兄和子玉兄一定会如期而至。雷子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好消息是褚飞燕的军队一直还在巨马水对岸。” “守言,你可派人反复查看了?”李弘追问道。定兴渡口的四万黄巾军一直是李弘的一个心病。如果他们其中有一部分部队悄悄离开渡口,东上接应张牛角,从背后突袭风云铁骑,那就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了。 郑信肯定地点了点头。 “褚飞燕和孙亲两军分驻巨马水两岸,相比较两军行动的隐蔽性而言,褚飞燕的部队更好一点。所以你务必派最好的斥候悄悄渡河,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李弘心里总是隐隐约约不安,于是再次嘱咐道。 “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牢的。” “伯玉……平山(铁钺的字)……”李弘看到鲜于银和铁钺纵马飞驰而来,举手叫道。 “大人,这里就是我们燕赵曲的战场?”铁钺问道。鲜于银驻马而立,四下张望。 “对。这地方不错,我们的脚下就是九里亭的入口处,一个小山岗。前面三百步是九里河,现在是枯水季,河里没有什么水。这里整体上形成了坡形地势,适宜阻击。” “我们一个步兵曲阻击张牛角三万人,是不是太少了一点?”鲜于银问道。 “鲜于大人和阎大人的部队马上就会赶到。你们占据地形优势,把张牛角死死地缠在这里。我们骑兵主力在十里之外的九里亭出口突袭张白骑,一旦将其彻底歼灭之后,我们就从九里河两侧包抄过来,围住张牛角,让他插翅难飞。” 铁钺高兴地打了鲜于银一拳,大声叫道:“伯玉,这下子你可以过足杀人瘾了。” 鲜于银没好气地笑道:“除了你们马匪,谁会杀人为乐。” 李弘还是把马城的事告诉了鲜于银。他觉得鲜于银是兄弟,这些容易产生误会的事还是说清楚的好。假如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军候们的团结,耽误了打仗,那就不好了。 鲜于银对铁钺的印象很深,过去鲜于银带部队剿匪时两个人还交过手。因为李弘的关系,加上他也立了不少战功,鲜于银也勉强接受了。对于匈奴人拳头,鲜于银就颇有微辞了。拳头做马贼的时间长,在代郡地面上做了不少案子,罪大恶极。李弘很伤脑筋,解释了半天。虽然拳头是个罪人,但他彪悍勇猛,如果一直在军队里杀敌建功,也算是赎罪了。现在这样的士兵到哪找去。没有士兵,怎么打败黄巾军?鲜于银就是不高兴,认为李弘失去记忆后,脑子有点不正常,为了扩充部队什么事都敢干,疯了。 张白骑的部队快速越过九里河,进入九里亭地境。 士兵们排成长长的队列,整齐而快速的行进在大路上。因为要离开这个越来越冷的北方,大家的神情都很轻松愉快。走在中间的几十部辎重大车,在士兵们的连拉带拽下,艰难地翻上了山岗。 “张帅,风云铁骑的骑兵就在八里之外。”一位斥候飞马赶来,停在张白骑身边禀报道。 “他们可曾设置路障?”张白骑问道。 “没有。” 张白骑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斥候再探。 昨天,豹子军的前哨骑兵随处刨坑,在路面上丢弃巨型擂木石块,严重滞碍了部队的行军速度。到了夜里,黄巾军为了防备风云铁骑突袭,二万人分成两军,轮流值守上下半夜,轮流睡觉休息。 今天,豹子军的前哨骑兵却突然改了性子,不但不设置障碍,还离他们远远的。 张白骑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他还是命令部队悄悄加快了速度,和后面的主力部队拉大了距离。 要做诱饵,就要做得象一些。 对于张牛角设计要消灭风云铁骑,张白骑和左彦是坚决支持的。不仅仅是因为报仇,这还直接关系到黄巾军的生存问题。 如果能在撤离涿郡之前,消灭幽州实力最强劲的风云铁骑或者重创它,幽州就没有可以威胁黄巾军的军队了。 这样不但可以继续守住范阳和北新城,也可以堵堵手下的嘴,回到常山中山以后也不至于遭到许多人的冷嘲热讽,保留一点大帅的颜面。其次,因为幽州没有足够的兵力发动或者夺取范阳和北新城,黄巾军只需要留下少数军队就可以守住范阳和北新城,中山国也就无需派驻重兵把守,部队的主力就可以支援其他战场,可以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和冀州的敌人周旋,进行决战。 如果不打风云铁骑,就这样灰头灰脸地撤回去,大帅的颜面是小事,几万军队滞留在范阳,北新城是大事。因为黄巾军一旦撤过巨马水,李弘的铁骑,幽州其他郡国兵就会衔尾追来。他们不但要收回范阳,北新城,还要南下打中山国,给冀州官军以支援。所以黄巾军只能以重兵守在范阳,北新城,中山国一线,忍受腹背受敌之苦。没有重兵支援冀州战场,恐怕赵国,常山的黄巾军也要遭到重创,这样一来,黄巾军的处境就非常非常糟糕了。 所以必须要和李弘的骑兵军决战一场,即使损失惨重也在所不惜。 因为没有阻碍,也没有敌人骑兵骚扰,士兵们心里想着早点赶到定兴渡口和友军会合,又怕豹子军会随时出现袭击自己,所以越走越快,越走离后面的主力越远。 中午士兵们也不休息,从口袋里掏些干粮,边走边吃。 张白骑估计了一下部队和后军的距离,心里不由得非常着急。 现在盼着风云铁骑出现,它却象幽灵一样,看不到影子。 “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列队休息。”张白骑大声喊道。 你不出来,我还不走了呢? 就在这时,从部队的后方,几个黄巾军的斥候打马飞奔而来,一路上不停地大呼小叫着。 张白骑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窒息的感觉顿时充斥了全身,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瞪大双眼盯着越来越近的斥候。 “大帅在九里河被围。” 张牛角站在九里河河堤上,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到底出现了。 对面的山岗上,几千官军依照地势,列队组成了一个纵深很长的巨大的防御阵势。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各执武器,严阵以待,密密麻麻的,一直排到山岗的后面。 张牛角在迎风飘扬的五彩缤纷的战旗中看到了几面熟悉的战旗,有鲜于辅的,有阎柔的,他甚至看到了阎柔。阎柔骑在一匹火红的战马上,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非常易于辨认。 在九里河两侧的河堤上,河床上,河谷里,二里以外的地方,在隐约可见的无数面战旗的掩映下,在此起彼伏连续不断的号叫声的指挥下,数不清的风云铁骑军的战士们列成了八个冲锋方阵,做好了对黄巾军攻击的准备。 黄巾军的传令兵骑着战马,在河堤,河床,河谷之间往来穿梭。 “大帅,车阵已经布列完毕。” “大帅,密集防御阵势已经列队完毕。” “大帅,突击分队列阵完毕。” …… 张牛角转目四顾。 三万麻衣黄巾的黄巾军战士依托辎重车阵,在九里河两岸的河谷上,九里河的河床上,列成三百多个不同现状的小方阵,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防御阵势。在这块长宽各不足千步的狭窄地带,各个兵种的战士们按照不同的方位列队组合,显得既拥挤而又错落有致,稳丝不乱。 士兵们虽然被围,但除了略现紧张之外,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如虹。如果人有死志,的确无所畏惧。 左彦从河床上驱马上岸,跑到张牛角身边,笑着说道: “大帅,一切准备妥当。” 张牛角指指四周,感慨地摇摇头,望着左彦说道: “我们都说,如果这一战在九里河打,就非常完美。今天我们如愿以偿。” 停顿了一下,张牛角又说道: “不知道李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们想着打他,他也想着打我们,就连战场都选在同一个地方。” “他很了不起。” 左彦会心地笑了起来。 “大帅是不是想见见他?” 张牛角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山岗,望着山岗上火红色的黑豹大旗,摇了摇头。 他高举双手,纵声狂吼: “擂鼓……” 几十面大小战鼓霎时间同时敲响,低沉,猛烈,浑厚,激昂的鼓声冲天而起,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惊天动地。 一直望着对面山岗的左彦,突然面色大变,他睁大了一双眼睛,发出了一声狂呼: “大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十九节 张白骑带领部队一路狂奔。 豹子没有按照他们的设想,率先发动对张白骑的围攻,反而攻打实力更为强大的张牛角,这让张白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不管豹子打哪一个,只要另外一支黄巾军迅速包抄过去,就能重创风云铁骑。这是黄巾军的目的。 张白骑命令部队放弃辎重,轻装前进。二万黄巾军士兵在平原和山林之间飞跑。张白骑为了鼓励士兵,放弃了骑马,他和大家一样拿着武器,气喘吁吁地跑在队伍的最前面。现在时间太宝贵了。能早一点赶到战场,就能拯救更多黄巾士兵的性命,就能杀死更多的敌军骑兵。 这支黄巾军过去都是张白骑的老部下,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士兵们在太行山上待久了,体力特别好,这种长时间的高速奔跑他们竟然也能勉勉强强的支撑下来。 看到九里亭渐渐出现在视野里,大家兴奋地叫起来。 张白骑实在坚持不下去,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在侍从们地催促下,艰难地爬上了白马。 他驱马赶到一座小山包上,回头望去。部队就象一条着长长的粗壮的灰龙,看不见头也看不见尾,大汗淋漓的士兵们低着头大踏步地奔跑着。 他激动地喊了起来:“兄弟们,九里亭到了。再赶一段路,我们就要和大帅会合了。” “杀尽豹子铁骑,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士兵们连续奔跑了四十多里,一个个面色煞白,手脚酸痛,疲惫不堪,体力严重透支。现在不要说去打仗,就是叫他们列队都成问题。 张白骑看到士兵们摇摇晃晃,上气不接下气,好象武器都抓不住了,心里很发虚。这个样子赶到九里河战场,除了去送死还能干什么?现在全指望大帅了。如果他们和敌人打得激烈,一个多时辰下来,双方肯定死伤惨重,难以维计。这个时候突然冲过去,不论怎么打,都能收到奇效。 “张帅,我们翻过这座山岗,是不是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司马黄庭小声问道。 “不。“张白骑坚决地说道:“歇下来,大家可能气衰而竭,再也跑不动了。就这样一直跑下去,一直跑到战场为止。敌人突然看到我们援兵出现,士气会大减,而我军则会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下,敌人想不败都难啊。” 突然,风中传来几声牛角号声。 张白骑眉头深锁,转头望向九里亭方向。 前面的山岗上,枝悠地说道: “我不和你谈。你资格太差,找一个和我差不多,说话有分量的人来。比如你们校尉大人。” 铁钺一撇嘴,挑衅似地说道:“校尉大人说了,他不愿意谈。他要进攻。” “鲜于辅也可以。” 铁钺哈哈一笑。 “好。我这就回去问问。” 鲜于辅看到铁钺打马如飞而回,笑着对身边的阎柔,鲜于银说道:“子民这个主意不错。如果我们和张牛角就这样纠缠下去,拖一个时辰都行。” “恐怕我们愿意,张牛角不愿意。”阎柔笑道,“时间一长,张牛角肯定怀疑其中有鬼。” “如果张牛角突然醒悟中计了,他马上就会发动进攻,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阻截,快速向张白骑靠拢。”鲜于银看看身后的士兵,接着说道:“我们人少,虽然占据地形优势,但想挡住黄巾军,恐怕非常困难。” 鲜于辅很自信地说道:“只要子民围歼了张白骑,任他张牛角如何厉害,这九里亭都是他的葬身之地。” “这次张牛角输惨了,十几万主力一次赔了个净光。此战过后,冀州黄巾军的败亡之日也就不远了。”阎柔感慨地说道:“自子民兵渡圣水河开始,形势就直转急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古人诚不我欺。子民一到涿郡战场,胜战一个接一个,十几天下来,黄巾军竟然落得要撤军而逃,实在不敢想象。” 鲜于银立即接道:“本朝高祖曾经盛赞淮阴候韩信,一人可抵十万大军。但淮阴候这种兵法大家几百年我们都遇不到到一个。现在子民以一人之计歼灭黄巾军十万以上,我看他就是一个几百年一遇的兵法大家。加以时日,他的成就肯定非常了不起,也许能超过淮阴候。”鲜于银由衷地赞叹道。 “子民听到了,一定高兴死了。俊义,看不出来你箭射得好,这奉承的功夫也不错嘛!”鲜于辅大笑起来。 鲜于银白净的俊脸立即涨得通红。 “不过你说的也不错。自从卢龙塞大战之后,子民带兵打仗也有一年多了,但一战未输,这就是个奇迹。我记得战国时期大秦国有个名将叫白起,就是在长平坑杀赵国四十万大军的白起。他一生领兵打仗无数,共歼灭其余六国军队一百余万,攻六国城池大小七十余座,一生从未打过败仗。我想子民将来的成就超过淮阴候恐怕不太可能,但超过白起倒是非常有希望。” 阎柔指着鲜于辅,望着鲜于银道:“俊义你听,羽行兄的奉承话就比你说的含蓄多了,水平明显高一截嘛。” 三人大笑。 “事前我曾担心你们不能赶来,但子民非常信任你们,丝毫不怀疑你们对他的信任。”鲜于银接着说道,“他能连续打胜战,和他真诚豁达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如果你们一直和他在一起,恐怕军功已经很多了,最起码羽行兄可以升到都尉。” 鲜于辅无所谓地摇摇头。 阎柔却连连点头,颇为惋惜地道:“年初,要不是何太守一再挽留,我肯定和他一起去上谷了。升不升官是次要的,关键是可以打仗,而且连续打胜战,过瘾。” 鲜于辅佯作诧异地望了阎柔一眼,说道:“子玉到郡府许多年了,还是改不掉嗜杀的毛病吗?” “不是嗜杀,是好战。“阎柔纠正道:“所以这次我们接到子民的求援,立即赶来参战。和他一起打仗,痛快。” “这次恐怕够你痛快的了。”鲜于辅指指密布在九里河周围的黄巾军,神色凝重地说道:“阻击敌人,而且还是这么多敌人,血战啦。” “对了,子民有消息传来吗?”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鲜于银道。 “没有。估计张白骑距离九里亭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那小子先前过九里亭的时候,跑得飞快。现在又要飞快地跑回来,累死了。”阎柔笑着说道。 “正是要他筋疲力尽,否则打起来以后纠缠不休,半天解决不掉,事情就麻烦了。时间拖长了,如果给张牛角冲过去,死的就是我们。”鲜于辅说道:“这九里河战场,就看我们可能守住这个山岗。守住了,堵住了张牛角,我们就赢了;守不住,我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铁钺打马而回,破口大骂。 “派人告诉田老头,没事的时候不要瞎吹什么号。他是不是想我死啊?” 鲜于银赶忙迎上前,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怎么,黄巾军的人要杀你?” “那倒没有。不过吓了我一跳。田老头突然一吹号,假如黄巾军的人以为我们要进攻,举箭就射,我不成了靶子。” 鲜于辅和阎柔颇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现在在风云铁骑军里,象他这样年轻的军候有五六个,小懒和射虎的年纪最小,只有十六七岁。鲜于辅和阎柔都很佩服李弘,刚刚长大成人的毛孩子他都敢用,他还有什么人不敢用。当鲜于银告诉他们,铁钺就是代郡有名的马贼头子时,两个人丝毫不奇怪。 “鲜于大人,黄巾军的司马左彦说要和你谈谈。” “可以。你再跑一趟,告诉他我要和张牛角亲自谈。” 铁钺答应一声,拨转马头,高举白旗,再次冲下山岗。 李弘带着黑豹义从冲在最前面。 颜良紧紧地贴在李弘的左侧。 督亢亭一战,让自负的颜良赶到自己的武功实在不值得炫耀。看到李弘杀人不眨眼,犹如疾风一般残杀人命,他自弗不如,差距太远。当日要不是战友和李弘拼死救助,他恐怕已经命丧黄泉。在战场上,个人的武功再厉害也没有用。所以他现在非常注意和战友之间的配合。颜良开始时不喜欢黑豹义从的鲜卑士兵。但自从鲜卑战友救了他性命,他就开始主动结识他们,熟悉他们,渐渐和弧鼎,弃沉成了朋友。黑豹义从的骁勇彪悍深深震撼了颜良。虽然他不会鲜卑语言,义从们也不会说大汉国的话,但他们照样可以在一起交流,说笑。战友之间的感情深了,战场上的配合自然也就默契了。 他是李弘的亲卫队首领,应该时刻护卫在李弘的身边,但上次却是李弘和战友们救了他的命,他并没有尽到一个贴身侍卫的职责。所以这次他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在李弘身边,绝不乱跑。 李弘看到眼前混乱不堪的黄巾军,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了下去。 他最怕给黄巾军缠上。一旦黄巾军阵势严整,士气高涨,和左校的部队在督亢亭一样,大家誓死鏖战,与骑兵展开血腥厮杀,那就糟了。当日斩杀左校部三万人花去了两个时辰,假如今天遇上同样的情况,恐怕也要这么长时间。这样一来九里河方向的张牛角就有充裕的时间突破步兵的阻击,翻越九里亭,直扑自己的背后。在黄巾军的前后夹击之下,歼敌已经不可能,能保证部队安然无恙地撤出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一切如他所料,黄巾军由于心急赶路,一路飞奔,造成体力严重透支。士兵们疲惫不堪几乎丧失了战斗力。虽然黄巾军的士兵们还在奋力奔跑,列阵,但他们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在这种情况下,失败已成必然。 本来他们是诱饵,一个精心准备,非常危险的诱饵,但给李弘这么一折腾,成了一个任人宰割,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 李弘高举黑色钢枪,用尽全身力气,纵声高呼: “杀……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节 黑豹义从们神情激奋,高举武器,竭力狂吼:“杀……啊……” 恒祭、射璎彤的两曲部队在右,玉石、胡子的两曲人马在左,紧随黑豹义从后面的就是燕无畏的大部队。 九千多人就象突然从山林里涌出的幽灵,铺天盖地,满山遍野,掩盖了整个山岗。他们就象黑色的猛虎,冲出了羁绊他们的樊笼,一路咆哮着,呼啸着,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了四下逃窜,颤栗发抖的猎物。 九千多人同声高呼:“杀……啊……” 奔腾的马蹄声,惊雷般的怒吼声,激昂的号角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犹若实质的声浪,它就象水面上刮起的飓风,掀起了千尺巨浪,然后狠狠地砸向了地面。 巨响,惊天的巨响。 黄巾军的士兵们恐惧到了极点。 他们看见的都是杀气腾腾的骑兵,明晃晃的武器,横冲直撞象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战马;感受到的都是从地面上传来的剧烈震动;杀声和轰鸣声充满了双耳,他们已经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战场上的气氛极度紧张和窒息,压得人无法喘气,死亡的浓厚气息紧紧地缠绕在每一个士兵的心里。 在一连串的巨响声中,在惊天动地的杀声中,黄巾军的士兵们终于崩溃。 又是一声巨响,一声恐怖至极的尖叫,撕心裂肺的尖叫,黄巾军的士兵们就象被捅开了的马蜂窝,二万士兵瞬间四分五裂。 就象一颗巨石被扔进波涛汹涌的河面,溅起千重浪,迸射出数不清的水花。 不曾接触,已作鸟兽散。 张白骑还想迎着敌人冲上去,但被疯狂的逃兵冲得寸步难行,随即就被逃兵裹挟着,没命一般逃窜,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打马狂奔。 黄巾士兵身心俱乏,虽然拼尽全力逃亡,但无奈双腿就象不是自己的一样,失足摔倒者数不胜数。摔倒了爬起来再跑,再摔。战场上还没有看到血腥,就已经看到被踩死的士兵了。 李弘心里一痛。 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兵,就象田重一样的老兵,摔倒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几千只逃命的脚毫不留情的从他的躯体上踩过。 “杀……”颜良狂吼一声,虎头大刀抡起,一刀两命。两具失去头颅的躯体还在拼命地狂奔,虽然鲜血喷射,却速度不减,直到被随后赶上的怒马撞得飞了起来,才重重地跌落尘埃。 李弘看到了死去的老兵。老兵的脸被踩得血肉模糊,已经不成人形。 李弘猛踢马腹。黑豹长嘶一声,从老兵的尸体上高高跃起,纵身而过。 黑豹义从的士兵们全部超越了李弘。战刀在他们手中号叫,长矛在空中欢呼,长箭撕裂空气发出阴森森的厉啸,成片成片的黄巾军士兵就象被割倒的秸杆,一层层地仆倒在地。 弧鼎和弃沉一左一右紧紧护在李弘的身边,而颜良已经失去了踪迹。他正带着亲卫队,黑豹义从杀在最前列。 左右方向的骑兵战士们已经冲进了战场,正从敌人的两翼迂回前进,展开猛烈的追杀。 左翼玉石的前曲士兵,右翼射璎彤的后曲鲜卑士兵斜斜地冲进敌阵,随即展开穿插,肆意残杀拦路的敌人。而胡子的左曲骑兵,恒祭的右曲乌丸骑兵沿着黄巾军的逃亡方向展开了追击,意图超越黄巾军的逃亡士兵,拦住敌人,彻底全歼。 李弘看到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的黄巾军士兵在战场上惨嚎着,哭叫着,无助而漫无目的的奔跑着。 他突然想起来督亢亭战场,他仿佛看见眼前的敌兵都被自己的部下杀戮一空,全部躺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 “吹号,吹号,命令敌人投降,命令他们投降……” 李弘回过头来冲着身后的号角兵连连大叫。 “命令胡子,恒祭,加速,立即加速,合围敌军。” “命令玉石,射璎彤,不要和敌人周旋,全力穿插,分割敌军。” “无畏……” 燕无畏率领中军部曲最后一个接触战场,部曲士兵正在扇形展开,准备横扫战场。他正好从李弘的身边冲过,被李弘大声叫住了。 “大人……” “无畏,你率部直接冲到敌阵尽头,一路上命令各屯士兵尽可能受降俘虏,按俘虏多少领赏。”李弘焦急的大声叫道。 “大人……“ “不要再杀了,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逃兵。”李弘看到燕无畏迟疑的样子,怒吼起来。 “命令黑豹义从,给中曲让出路,快,快!” 燕无畏看到李弘发火了,不敢怠慢,回头大声叫道: “兄弟们,随我杀……啊……” 战场上,左翼的左曲骑兵,右翼的右曲骑兵听到号角声,陡然加速。他们就象两支呼啸的长箭,以接近战马极限的速度狂奔起来。 逃亡的黄巾军士兵也看出来官军正在他们的两翼高速移动,企图包抄他们。大家互相叫喊着,加快了奔逃的速度。张白骑带着一帮侍从,亲卫队,十几个骑马的军官,总共一百多骑,形成了逃兵的箭头。 三支利箭顿时展开了角逐,大家互不相让,叫喊声一声比一声高。 张白骑手上的马鞭狠命地抽打在马臀上,上身几乎全部趴在了马背上。 快,快,冲出包围,就是抢回了一条性命。 鹿欢洋,拳头各自在左右两边的骑兵队伍里召集了一帮神箭手,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引弓张箭,准备射击。 黄巾军的步兵已经被甩在四五百步之后。 左右两侧的骑兵战士开始向中间靠拢,合围开始。 负责穿插的玉石部曲和射璎彤部曲不敢违抗军令,立即命令手下不要过分纠缠厮杀,先行完成横向分割敌军的任务。 催促敌军士兵投降的号角声自从李弘下达命令之后就没有停过,一遍又一遍的吹响着,随风回荡在整个战场上。 被分割围住的黄巾军士兵开始投降。他们实在跑不动,站都站不住。他们丢下手里的武器,就在官军的眼皮底下,不是躺倒就是趴倒,也不管对准他们的是什么武器。他们只想歇一下。 燕无畏带着士兵们一路狂奔,沿途遇上的敌兵就象见到鬼一样,不待他们靠近,立即散开,自动让出大路,任由他们飞驰。接到李弘的命令后,这些士兵们也不敢大开杀戒,只是紧握武器,时刻防备有负隅顽抗的敌人扑上来。 他们一路狂呼,碰到己方士兵就高叫:抓俘有赏,碰到敌人就高喊:投降不杀。 黄巾军的士兵们眼看逃走无望,只好选择投降。不管结局如何,即使是被坑杀,他们也认了。他们太累,许多士兵除了喘气已经什么事都做不了,更不要说和如狼似虎的骑兵搏斗了。 还有一部分黄巾士兵在狂奔,但他们看到官军的铁骑已经在前方逐渐合拢了。 “放……”鹿欢洋大吼一声。 几十枝长箭发出刺耳的破空厉啸之声,射向几十步之外的黄巾军官。张白骑和他的部下们全然不顾,奋力打马飞驰。 几个落在后面的军官身中长箭,惨叫着摔落马下。几匹战马也被射中,吃痛之后突然加快了速度。其中一匹战马正中要害,惨嘶一声随着惯性飞出十几步之外仆倒于地。马上骑士被摔出更远,重重砸落地面后一连翻滚了几十下才止住,眼看是不能活了。 拳头带着手下紧紧地贴在逃兵的一侧,和他们平行狂奔。他们全身伏在马背上,仿佛和奔腾的战马已经合为一体。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张白骑猛然回头,看到追兵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二三十步,不由急得狂吼一声,重重一鞭打在白马的腹部。 白马一声短嘶,好象感觉到主人的心意似的,竭尽所能,再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张白骑身后的侍从们看到越来越近的追兵,知道这样跑下去,迟早都要被追上。一旦追上,自己这帮人一个都跑不掉。干脆拼了,好歹也要让主帅逃掉。他们在侍卫队首领的吼声中,突然四散,卡住了追兵的路线。 拳头激怒攻心,抬手射出一箭。顿时,更多的长箭象雨一般飞射出去。张白骑的侍卫们措手不及,纷纷中箭坠于马下。但他们四散奔逃的战马却迟滞了追兵的速度。 拳头和鹿欢洋眼看已经难以追上,只好放弃了。 张白骑带着十几个人狼狈而逃。 胡子和恒祭的两曲部队顺利完成对黄巾军的合围,随即对包围圈内的敌人展开了穿插分割围歼。 燕无畏的部队赶到之后,立即加入到围歼战中。 战场上到处都是策马狂奔的战士,高举双手跪在地上乞求投降的敌兵。个别地方的抵抗被铁骑士兵们奋力围杀,一个个死于非命。 随着时间地流逝,战场逐渐地安静下来。 各部曲纷纷吹响胜利的号角,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战场上的各个角落先后响起。 战斗在半个时辰之后结束。 部队全歼黄巾军张白骑部二万人,黄巾军死伤接近七千人,其余一万三千人投降。风云铁骑折损三百多人。 李弘立即重整部队,火速赶往九里河。他命令玉石,小懒率前曲骑兵打扫战场,看守俘虏,并尽快押运俘虏赶到九里河会合主力,参加对张牛角部队的攻击。 灰蒙蒙的天,厚厚的云层,没有太阳,这个冬日的天空显得沉闷而晦涩。 九里河山岗上的风狂放而粗野,空气中弥漫着作呕的血腥味。远处飘扬的战旗高高屹立,巨大的各色旌旗在风中狂舞,发出连绵不绝的巨大声响。 鲜于银连声怒吼,手上的战刀飞舞着,狠狠地砍向了敌人的脖子。 敌兵大吼一声,毫不退让,长矛凶猛地刺进扑向自己的官兵胸口。同一时间,鲜于银的战刀剁在了敌兵的脖子上,入肉半分。顿时鲜血迸射而出,喷了鲜于银一头一脸,白净的脸庞立时成了一张紫褐色的花脸,恐怖骇人。 三四个黄巾军士兵踩着战友的尸体,狂呼杀来。鲜于银怒睁双目,飞步迎上去。他抡起鲜血淋漓的战刀,铺头盖脸地横劈下去。在他的身后几个官兵各执武器,大声吼叫着,补到他的位置上,和汹涌扑来的敌人短兵相接,恶斗在一起。 长约百步的山岗上,密密麻麻,堆满了敌我双方的士兵。官军占据坡上,稍据优势。黄巾军从坡下往上进攻,稍嫌吃力。几千名士兵纠缠在坡面上,激烈厮杀,酣呼鏖战,战况空前地激烈。 鲜于银飞起一脚踹在正面敌兵的胸膛上,手上战刀顺势捅进了背后敌人的腹间。 一柄长矛突然钻出,迅捷无比,直插鲜于银的胸口。鲜于银大惊失色,躲无可躲,张口发出一声厉叫。不远处的铁钺刚好抬头看见,他想都不想,抖手飞出手上战刀。战刀在空中飞舞着,带着几丝血珠,发出沉闷的“呼呼”声,凌空斩向了执矛进攻的敌兵。就在长矛即将戳进鲜于银胸口的霎那间,那个毫无防备的敌兵被一刀穿胸而过,身躯随着战刀所带起的巨大惯性力连退两步,仰面栽倒。 鲜于银身上的冷汗这时候才猛地冲出体外,顿时寒意袭人。 鲜于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不但不见惧色,反而更加张狂。他身形不变,腰部用力,战刀带着一蓬血雨,狂啸着,随着他的惊天巨吼,凶猛地剁向对面尚未站稳的敌人。敌兵措手不及,被连人带刀击中,惨嚎着跌倒血泊之中。 鲜于银这才回头朝铁钺看去。铁钺已经捡起一把丢在地上的战刀,象一只矫捷的灵豹凶狠地扑向了敌人。 他转目四顾,山岗上塞满了捉对厮杀的士兵,根本看不出双方战线的位置。战鼓身,呐喊声,惨叫声,充斥了整个血肉模糊的战场。死去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铺满了这片土地,血淋淋的断肢残臂随处可见。 远处,战旗下,一字排开的十几面巨大战鼓被同时擂响,发出惊雷一般的炸响。 “兄弟们,杀啊……” 鲜于银热血沸腾,举刀狂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一节 阎柔脱去了红色大氅,露出一身黑红色的皮甲。 现在皮甲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溅得面目全非,战刀在吞噬了十几条鲜活的生命之后,更加耀眼夺目。 阎柔一马当先,冲杀在右翼防线的最前面,挡者披靡。他带领士兵们挡住了敌人一拨又一拨地疯狂进攻。 他的亲兵,侍从都是他过去的马帮兄弟,许多年的战斗生涯让他们亲如兄弟,在战场上彼此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他们紧紧地抱成一团,就象一块巨石,牢牢地挡在敌人的前面,坚决不退半步。 敌人换上了一批生力军,再次呼叫着杀了上来。 阎柔冲入敌阵,双手握刀,左砍右劈,吼声如雷。被杀红了眼的黄巾军士兵毫不示弱,三五成群,一拥而上。 阎柔拦腰砍倒一个敌兵,跟上去一拳砸在另外一个敌人的鼻梁上,就在他准备一刀结果敌人性命时,他看见自己的一个兄弟被敌人三把长矛洞穿而死。那个士兵临死前的惨呼撕心裂肺,显得痛苦之极。 阎柔顿时怒火攻心,睚眦欲裂。他虎吼一声,战刀横拖,立时将自己面前的敌兵斩杀。随即他奋力跃起,连劈二人,冲到执矛冲杀的三个敌兵身侧。 “杀……”阎柔狂吼一声,不待其中一人反应过来,战刀已经搂头劈下。那人躲闪不及,连人带矛被劈得横飞出去,胸腹被刀锋破开,鲜血伴着内脏霎时喷泻而出。另外二人看到阎柔凶猛,战友惨死,立即被激起了最原始的血性,他们丢下正在应战的官兵,嚎叫着扑向阎柔。 阎柔怒睁双目,再吼一声,迎着两支犀利的长矛就冲了上去。他卡准时机,一把抓住其中一支长矛,手中刀直刺执矛的敌兵,全然不顾另外一支刺向自己的长矛。同时间,阎柔发疯般地吼起来,声若惊雷,好象他的这一吼足以把敌人吓死似的。 阎柔的刀插进了敌人的身体,洞穿了敌人的腹部,一戳到底,直到刀把为止。 敌人的长矛临体,矛尖已入腹部。 说是迟,那是快,从空中凌空飞来一双腿,一双沾满鲜血的战靴狠狠地蹬在了敌人的胸膛上。只听到胸骨断裂的脆响,敌兵的惨嚎,接着就看到长矛随着凌空飞起的敌兵躯体,倒射而去。 救下阎柔的战士身不由己,跌落地面。顿时几把战刀,三四杆长矛几乎不分先后落了下去。 血肉横飞。那名士兵连叫都没有叫出声来,就被乱刀分尸,立时死于非命。 阎柔疯了。死去的都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兄弟。 他恨不能一刀砍去所有的敌人,他一刀剁下敌人的头颅,纵声怒吼: “兄弟们,杀啊……杀尽他们……” 鲜于辅手执短戟,狠狠的将一个敌人钉在地上。 前面是敌人,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敌人。黄巾军发狂了,他们面对山岗上的官兵发起了最凶猛的攻击,无休无止的攻击。 鲜于辅完全失去了优雅的分度,沾满了鲜血的三绺长须随意地粘在脸颊上,额头上和头发上,身上无处不是褐色的鲜血,有凝固的,有湿乎乎的,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被汹涌扑上来的敌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周围有多少战友倒下,他甚至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他只看到迎面扑上来的杀不尽的敌人,看到鲜血飞溅断肢横飞的敌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听到耳边全部都是杀声,喊声,一直没有停歇过的战鼓声。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动作越来越僵硬,越来越缓慢,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伤口虽然还在不停地渗血,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他守在山岗的正中间,率领士兵们阻击数倍于己的敌人。黄巾军以山岗正面的平缓地带做为自己的主攻方向,他们发起了潮水一般的凶猛进攻,不给死守高地的官兵们一丝一毫的喘息时间。 他看到山岗下又冲上来一拨敌人。 他想喊,想告诉士兵们又有一拨敌人冲上来了,但他已经喊不出来,甚至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他苦笑,他常常以自己的武功而自傲,现在却被敌人杀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随即他发现自己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由于过度用力,他的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他手捉短戟,单腿跪在血泊里,垂下了头。他在等,等敌人冲上来,等自己重新蓄积起最后一点杀人的力气。 鲜于银和阎柔几乎同时发现中路的敌人突然退了下去。随即他们瞪大了眼睛,惊骇地吼了出来: “支援,支援中路……” “靠拢,向中路靠拢……” 战鼓急促而猛烈地敲响起来,紧张而血腥的气氛顿时压得士兵们几乎都要窒息了。 鼓槌凶狠地敲击在每一个防守士兵的心上,震撼而痛苦。 敌人退下去了,让出一块几十步的空间。在这个空间的后面,竟然只有零零散散的士兵,他们手拿武器,无畏无惧地站在堆满尸体的战场上。 中路的防守部队被打光了。怪不得敌人要稍稍退一下,以便重新聚积力量发动最后一击。 左翼和右翼的士兵都看出了危险,不用军官们催促,他们齐齐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然后他们就象发了疯一样飞跑起来,他们高举着武器,拼命地叫喊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中路。 阎柔和鲜于银,铁钺夹在士兵们中间,不停地高呼着,飞奔着,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敌人冲上来了。 他们也看出了机会,看到了希望,他们更加疯狂地奔跑着,叫喊着,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起来。 山岗上,霎时间杀声如雷,声震云霄。 但是,敌人已经杀近了中路阵地,而两翼的增援部队距离中路尚有一段距离。 鲜于辅吃惊地抬起头来。 他茫然四顾,突然发现山岗上的防御阵势由于中路守军的过度消耗,已经出现了致命的漏洞,崩溃在即。要想两翼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就必须从正面阻击冲上来的黄巾军,为他们争取时间。 他突生无穷力气,猛地站了起来。 他转身面对声后的士兵,高举双手放声狂吼: “兄弟们,我们杀上去。” 鲜于辅一把拔下一柄插在敌兵尸体上的长矛,高举过顶,对着跑向自己的士兵再次放声狂吼: “杀上去……” “杀……” 士兵们义无反顾,跟在鲜于辅后面,勇敢地冲向了迎面扑来的黄巾军士兵。 “轰……”一声巨响,两支队伍撞到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这声巨响盖过了战鼓声,盖过了呐喊声,响彻战场。 战刀撞击声,刀刃破肉声,长矛穿透身体声,吼叫声,惨叫声,霎时间汇成震耳欲聋的轰鸣。 鲜于辅什么都听不到。他也不需要听到声音,他只要杀死敌人就行。他尽展所能,勇猛地杀进敌群。 敌人太多,就象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汹涌澎湃。 鲜于辅飞快地蚕食着敌人的生命,同时也看到自己的战友被更多的敌人吞噬。周围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消失。 “杀……” 鲜于辅怒吼一声,手中长矛准确无误地刺进一个大汉的身体,随即就象一条吞信的毒蛇,狡猾无比地闪动了一下,扎在了旁边敌兵的咽喉上。鲜血尚未喷出,长矛晃动间已经扫到另外一个敌兵的胸口上。三个人几乎同时栽倒在鲜于辅的脚下。 鲜于辅抬退踢飞了一个敌兵的战刀,转身横扫,再毙两敌。 “杀……” 鲜于辅再吼一声,举矛迎面架住劈来的一刀。矛断。刀未至,短矛已经扎进了敌人的咽喉。鲜于辅劈手夺过战刀,顺势后扎,刺死一人。接着他就看见了一支长枪,一支黑森森的长枪。 鲜于辅连退两步,战刀闪躲间,再斩一人。长枪死死地盯着他,飞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鲜于辅再退,一脚踩在了尸体的头颅上。 他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仰面摔倒。 鲜于辅大吼一声,身体在栽倒之前,对准长枪脱手掷出战刀。长枪猛然抖动,闪弹之力立即崩飞了凌空斩落的战刀。 长枪气势不减,如飞刺入。 鲜于辅身体倒在半空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心里平静如水,任由身体栽向地面,任由长枪戳入身体,再不做挣扎。 一个刺耳的厉啸之声破空而至,象利箭一般刺进鲜于辅的耳中。 鲜于辅重重地摔倒地上。 战马奔腾的巨大轰鸣声突然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他听到声音了。他听到身后的战场上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 黑斧。一把漆黑的小斧。 小斧发出夺人心魄的厉啸,象闪电一般从鲜于辅的眼前飞过。 气势如虹的长枪带着凌厉的杀气呼啸而至。突然,它在鲜于辅的心脏上方停了下来,接着跳动了一下。 鲜于辅用尽全身的力气掀起身体。就在半边身体离地的霎那间,长枪狠狠地扎下,入地三寸,长长的枪杆剧烈地抖动着。 鲜于辅侧目望去。 一个黄巾将领驻枪而立,怒睁双目,死死地盯着对面。那柄小黑斧半截插在了他的胸口上,鲜血正缓缓地渗出衣服。忽然,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色,随即松开紧握枪杆的大手,轰然倒地。 鲜于辅心神一松,顿时失去了知觉。 风云铁骑军的士兵们杀声震天,一个个象离弦的箭一般,尾随在黄巾军士兵的后面,杀下了山岗,杀向了河谷。 霎时间,杀声震天。 李弘飞身跃下战马,连滚带爬,一把抱起鲜于辅,疯狂地摇着他的身体,纵声狂吼: “羽行,羽行兄……” 李弘的心在滴血。每战都要失去兄弟,都要失去战友,这战为什么这样残酷,这样血腥。 “羽行兄……” 鲜于辅听到李弘痛苦的叫声,心里突然觉得现在自己就是死了,但有这样一个生死相知的兄弟,也值了。他任由李弘猛烈地摇动着自己的身体,泪水涌出了眼眶。 李弘身后的一名侍从发现了鲜于辅的异常,大声叫起来:“大人,大人,鲜于大人还活着,他受伤了,你不要再摇了。” 李弘一愣,赶忙停下来,仔细看去。 鲜于辅吃力地睁开眼睛,勉勉强强地看了一样李弘,终因失血过多,再次昏了过去。 李弘一颗心顿时落了下去。 他紧紧抱住鲜于辅,好象生怕他一松手鲜于辅就会死去一样。 铁骑军的战士们还在飞奔,河谷的战场上双方士兵还在鏖战。 颜良,弧鼎,弃沉三人冲在最前面,他们带着黑豹义从,象一柄尖锐的利剑,准确无误,犀利无比地插进了黄巾军的心脏。 河堤上犹似*一般的密集而猛烈的战鼓声震撼了战场。 黄巾军士兵们被势不可挡的铁骑一冲而没,虽然他们极力抵抗,但身形庞大,速度奇快的战马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抗衡,他们就象洪水里的庄稼,被肆虐的洪水无情地冲撞,碾压,淹没,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和机会。他们被铁骑席卷而去。 颜良的大刀呼啸而至,面前的三个敌人根本挡不住这横扫千军的一刀,他们被斩去头颅,被削去臂膀,被开膛破肚,惨嚎着跌落人丛。 “虎头,冲进车阵,冲进去……” 弧鼎大吼着,舞动着血迹斑斑的狼牙棒,奋力向前。 前面就是敌人的车阵。 混杂在一起的双方士兵一层层地纠缠在一起,不要说无法推动大车合拢车阵,就是想撤回自己的士兵都不可能。 河堤前面的战场就象一锅热气腾腾的沸水,激烈而血腥。 河堤上的弓箭手在张牛角的指挥下,对准骑在战马上的骑兵任意射击。 弃沉长矛飞出,迎面洞穿一个挥刀杀来的敌人。随即他弃矛拔刀,左手拿起腰间的牛角号吹响了弃马步战的号角声。 这个时候骑兵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大家挤在一起,寸步难行。骑在马上,就是给敌人的弓箭手当靶子。 弃沉一边不停地吹着,一边飞身下马。黑豹义从的几个号角手随即紧跟其后,连续发出号令。短短一瞬间,战场上突然失去了凶神恶煞一般的髡头战士。他们纷纷跳下战马,一手拿刀,一手拿盾,三五成群,扑向车阵的缺口。 颜良随手丢掉大刀。面对密密麻麻的敌兵,大刀完全失去作用,反倒是累赘。他拔出腰间战刀,嘴里怒喝一声,飞身上前击杀一名突袭弧鼎的敌人。 “杀……,杀进车阵……” 弧鼎抡起大捧,一边任意乱砸,一边扯开嗓子大吼起来: “杀……杀进去……” 弃沉就在弧鼎几步远的地方。他一手执刀,一手拿盾,带领一帮士兵,象锥子一样扎向车阵缺口。 黑豹义从的左右两翼分别是中曲的燕无畏和雷子。他们也看到了黄巾军车阵的缺口。要想迅速击败张牛角的大军,突破这个口子恐怕就是关键。只要突破车阵,撤除车阵,骑兵毫无阻碍地冲起来,黄巾军就完了。 “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冲击两侧车阵,掩护黑豹义从撕开敌人的口子。” 燕无畏回头对身后的号角兵大声叫道。 雷子听到燕无畏的命令,纵声狂吼:“兄弟们,杀,杀上去……” 冲锋的牛角号冲天而起。乱哄哄的战场上,两翼的骑兵开始加速,冲刺。 燕无畏和雷子两人一左一右,带着战士们连续冲击敌阵,悍勇无惧,声势惊人。车阵后的黄巾士兵不得不暂时停下对车阵缺口方向的支援,专心对付骑兵的冲杀。 颜良第一个冲到马车的旁边,一路上他被敌人砍中三刀,伤口虽然不深,但鲜血淋漓。 “拉开大车,拉开……” 颜良冲着身后的战士不停地吼着。 随着一声怒叫,弃沉的圆盾砸飞一名中刀受伤的敌人,站到了另外一侧的马车旁边。 黄巾军士兵疯狂了。他们怒吼着,蜂拥而上。不堵住这个缺口,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灾难性的。 颜良一拳砸开一柄刺来的长矛,手上战刀已经穿透了对面敌兵的胸膛。他顺手夺过敌人的战刀,连人带矛一起斩断。 “杀……” 弧鼎头都不抬,劈手一棒砸死敌人。紧接着四五柄长矛同时朝他刺来。弧鼎不得不弃捧急退。身后两个战士立即补上他的空位,刀盾齐上。 张牛角默默地站在河堤上,望着山岗上风云铁骑军正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重整队列。只要正面的车阵被打开,他们就要一泻而下了。 张牛角转目望向那道缺口。缺口正在扩大。张牛角并不在乎那道缺口,他本来就无意把他堵上。 缺口附近有个浑身浴血的战士,高大威猛,冷酷残忍,他每刀出手,必杀一人,从不失手。张牛角注意看了一下,心内非常震骇。如此嗜杀之人,当真如屠夫一般。他竟然发现自己认识他,还和他交过手。他是常山虎头。 张牛角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 快到黄昏了,胜利就要到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二节 黄巾军士兵越打越少,折损非常严重。 九里河东岸河谷上的黄巾军士兵在各部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向河床集结。早先布阵在河床上的部队已经全部赶到了河堤上,大部分士兵已经杀进了战场。 张白骑的部队到了九里亭吗?豹子是不是接到鲜于辅的求援,放弃了伏击张白骑?豹子的骑兵回援得非常及时,如果再晚上半刻,那道山岗现在就是黄巾军的了。 张牛角默默地想着,面无表情,好象眼前杀声震天的战场根本不存在。 张牛角当然不会和鲜于辅见面谈判。 铁钺和左彦两人先是散扯,接着感觉彼此想法差不多,都是没事找事拖延时间,于是两人干脆闲聊起来。 铁钺说自己过去是个马贼。左彦很吃惊。你这种人也能从军入伍,还做军候?你应该加入黄巾军才对。铁钺看他不相信,就把葬月森林的伏击战告诉了他,然后说,豹子李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他很善良,甚至有点……他指指脑子说,李弘就和传言的一样,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所以有些做事方法很奇怪,一般人很难理解。铁钺认为如果黄巾军投降,李弘绝对会给他们一个出路,不会象皇甫嵩那样,残忍嗜杀。左彦不做声。铁钺接着就给他介绍李弘所指挥的战斗,其中哪些人俘虏后没有杀,哪些人参加了风云铁骑。左彦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张牛角看见两人还在胡搅蛮缠,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弘和鲜于辅迟迟不发动进攻,说明他们一定另有倚仗。 张牛角随即喊回左彦,和他商量这事。官军到底耍什么诡计? 张牛角认为,无论李弘用什么计策,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吃掉自己。现在李弘知道张白骑的部队正在赶来,却迟迟不攻,说明他极有可能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主力却趁机去突袭张白骑。现在远处的那些骑兵十有八九都是幌子。如果远处的骑兵确实是李弘的全部主力,那么只要自己突围,他的骑兵就必须参战,即使阵地战损耗大,他也不得不打。打起来了,也有利于张白骑一路安全地赶来。如果不是,那就说明李弘已经带着骑兵伏击张白骑去了。 如果李弘要伏击张白骑,他必须要考虑我们会不会突围?如果我们突围,这几千步兵就成了我们的囊中物,他不会放弃不管。何况我们突破了他的阻击,对他的骑兵也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他的伏击地点应该距离这里不会太远。一旦我们发动突围战,他就可以及时回援。 李弘的部队不在这里,眼前就是我们消灭鲜于辅和阎柔的机会。歼灭他们之后,部队快速前进,争取时间和张白骑会合。如果李弘在半路上伏击张白骑,他和张白骑的二万人马肯定要纠缠一段时间。只有我们及时赶到,完全可以围歼豹子。 按时间来算,张白骑已经快到九里河。现在我们发动突围战的时机最为恰当。不论这战豹子如何设计安排,现在我们都是必胜之局。 随即他命令部队发动了攻击。 鲜于辅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黄巾军打得晕头转向。六千人守在山岗上,被三万人的部队连续狂攻,其境遇可想而知。 “俊义,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张牛角回头问左彦。 “两万人差一点。”左彦斜躺在马车的轱辘上,懒洋洋地说道。 “我们再攻,死死缠住豹子的骑兵,你看如何?” 左彦站起来,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列队在山岗上的风云铁骑军,然后回头看了一样集结到河床上的部队,很慎重地说道:“用一万人攻一下,希望这个狡猾的豹子能上当。” 李弘驻马立于山岗之上,居高临下,战场看得一清二楚。 阎柔,鲜于银策马如飞而来。 “子玉,伯玉,你们都好吧。”李弘迎上去,关切地问道,“羽行受了伤,我让人抬下去了。” 两个人听到鲜于辅安然无恙,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子民,张白骑的事解决了。”阎柔着急地问道。 “侥幸,侥幸。都解决了。”李弘笑道:“从义和小懒押着俘虏往九里河方向去了。等一下合围歼敌的时候,他们将从河对岸发动攻击。” “你们打得太苦了。”李弘看到两人的样子,安慰道:“士兵们伤亡情况怎么样?” “打完了。”鲜于银苦笑道,“基本上打完了。” 阎柔摇头笑道:“还剩下一千人不到。如果你们不及时赶回来,恐怕我们见不到面了。” 李弘预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但亲耳听到阎柔说出来,心里还是一沉。 “子民,动用骑兵啃这么大一坨子敌人,恐怕伤亡惨重啦。”阎柔指着九里河方向的黄巾军,担心地说道,“现在风云铁骑可是整个幽州的主力部队,如果这一战损失巨大,未来几个月的战局我们就更难应付了。” “打掉张牛角,幽州就没有什么战事了。成功与否,就在此役。”李弘坚决地说道。 鲜于银嘴角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伯玉,有什么话就说吗?”李弘笑道。 “如果张牛角死守,我们半天攻不下来,事情就有点麻烦。定兴渡口的敌人最迟明天下午可以赶到这里。” “我们争取明天早上解决问题。”李弘自信地说道。 黄巾军的战鼓声突然声若惊雷,炸响在血腥的战场上。 一队队的黄巾士兵犹如出水蛟龙,他们高声怒吼着,冲上河堤,冲进战场。 正在战场上厮杀的铁骑战士好象被人拦腰一棍击中,顿时站不住脚,连连倒退。 颜良连声虎吼,右手战刀,左手长矛,交替进攻,拼死挡住象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敌人。弧鼎已经重新抢回自己的大捧,他左右横扫,无人可以近身,挨上者非死即伤。 “盾牌上前,盾牌上前,阻击,阻击……”弧鼎眼看抵挡不住蜂拥而来黄巾士兵,大叫起来。 弃沉吼一声,沉步用力,左手圆盾飞速挡住十几支刺向自己的长矛,右手刀疾速划过矛柄,斩去十几支矛头。矛柄冲击势头不减,同时撞上圆盾。弃沉如遭重击,圆盾碎裂,身形倒飞而起。三四个战士同时扑上去,挡在了他的前面。 弃沉连滚带爬,窜入后面的战马肚子下,侥幸逃过死劫。他随即吹响了求援的号角。急促而慌乱的号角声瞬间划破嘈杂的战场,直冲云霄。 “马阵,列马阵,挡住敌人。” “圈马,圈马,挡住……” 弧鼎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吼着。如果不用战马排成阵势,临时迟滞一下敌人的攻击速度,恐怕今天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燕无畏和雷子的骑兵同样抵挡不住敌人的凶猛攻击,无奈骑兵们立即圈马列成了一个个的桶形阵势,一边连续射击,一边飞速后撤。 李弘突然听到了弃沉的号角声。弃沉的号角略带尖锐之音,特别容易辨认。 “命令燕无畏,黑豹义从立即撤出战场。” “命令恒祭,射璎彤部弓箭手全部押上,阻击追兵。” “子玉,你代我指挥。” 阎柔刚想喊住他,李弘已经象飞一般纵马冲下了山岗,十几个侍从紧随其后。 “弓箭手,出列……” 阎柔打马在阵前狂奔,放声大吼。 张牛角手指一群从山岗上飞奔而来的骑兵,对身边的左彦说道:“当头一人应该就是豹子李弘。” 左彦疑惑地望了一眼张牛角,奇怪地说道:“这么远,你能看清楚?” 张牛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感觉得到,那里面一定有豹子。那个大个子你看到了吗?” 左彦顺着张牛角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披头散发,一手刀,一手矛,所向披靡,正掩护自己的战友撤往身后的马阵后面。 “你认识?” “对,他叫颜良,外号叫虎头。当年他在太行山捕杀了我们不少兄弟。” “他好厉害。”左彦颇为心寒地说道。 “哼。”张牛角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他武功堪称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但今天我照样叫他死葬身之地。” 他朝身后找找手。他的亲卫队首领跑过来。 张牛角指着颜良说道:“多带人手,杀了他。” 燕无畏看到李弘纵马飞来,大声叫道:“大人,我们撤退了……” 李弘对他挥挥手,高声叫道:“压住阵脚,准备弓箭阻击。” 正在逐步后退的黑豹义从们突然看见李弘出现在他们中间,无不神情激奋,欢声雷动。 李弘心急如焚,焦急地对士兵们连声叫道:“撤,撤,快撤……” “前面还有谁?还有谁?” 一个鲜卑士兵回道:“虎头和两位屯长还在前面。” 李弘二话不说,打马向前飞奔而去。 第一道障碍很快就被愤怒的黄巾军士兵砍得血肉模糊,上百匹战马惨嘶着轰然倒地,意犹未尽的士兵们对着尚未死透的战马疯狂地劈剁。 障碍后的几十个战士立即就被汹涌扑来的敌人淹没了。 弧鼎,弃沉和十几个士兵紧紧地靠在一起,以颜良为箭尾,边战边退。颜良的气力悠长,激战到现在,依旧虎虎生威,无人能敌。 黄巾军士兵瞬间摧毁了第二道障碍。所有拿刀的士兵都冲在最前列,他们举刀剁去战马的四条腿,干净利索。士兵们吼叫着,象潮水一般扑向了正在急速后撤的骑兵战士们。 李弘一手执刀,一手拿斧,带着几十个战士毫无惧色,奋勇杀了上来。 李弘刀斧并用,拳脚俱上,对阵的敌兵纷纷栽倒,十几具血迹斑驳的尸体倒在了李弘的身后。跟在他后面的士兵被他的神勇所激励,一个个士气如虹,吼声如雷,他们就象一群陷在狼群的野牛,疯狂地冲击,杀戮。 弃沉率先看到了李弘。他激动地狂叫起来: “大人……” “兄弟们,大人杀来了……” 拖在最后面的颜良已经多处受伤,浑身乏力,头晕眼花,神智迷迷糊糊的。面对数不清的敌人,他已无力应付,快要崩溃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弃沉的喊声,这声巨吼犹如当头一捧,给了他重重一击。他的心脏好象失去控制一般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丝寒意霎时间掠过他的全身。正在飞快失去的力气好象洪水倒流一般,再度涌进他的身体,瞬间灌满他的全身。颜良猛地清醒过来。 颜良大吼一声,战刀再现,立时剁下刺向胸口的长矛,堪堪救了自己一命。颜良知道自己不行了,但身后就是战友,就是死也不能退。 李弘杀到。 “子善,退回去。”李弘大步冲到颜良的身前,吼声如雷,战刀连劈,一连砍死几人。 李弘的话就象是救命的圣旨,颜良二话不说,连退数步。他退到战友的中间,剧烈地喘息着,几乎就要栽倒。 李弘顶在他的位置上,且战且退。他的凶猛犹胜颜良,杀得敌人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颜良的大刀。 李弘欢呼一声,突然斜冲出去,战刀闪动之间,连毙三个措手不及的敌兵,小斧顺势斩去一个敌人的脑袋。黄巾士兵肝胆俱裂,最靠前的几个人转身就逃。李弘趁机连跑几步,俯身捡起了大刀。长柄大刀呼呼抡起,顿时气势大振,挡者无不命丧当场。 就在这时,雷子率领一帮铁骑如飞而至。战马奔腾,战刀飞舞,吼声如潮,犹如一阵狂风呼啸杀到。 李弘哈哈大笑,举刀狂吼:“兄弟们,杀啊……” 随即举步飞奔,一路高呼,跟在战马后面,向敌人杀去。 弧鼎,弃沉,颜良和一帮正欲趁机退回山岗的士兵们顿时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雷子和部下们稍稍遇上阻碍,立即打马四散而逃。 李弘刚刚冲了十几步,就被数不清的敌人围了上来。随即他就被长矛戳中了好几下。李弘怪叫一声,怒声痛骂,随即拔腿就跑,再也不管身后有多少兵器砍来。 黄巾士兵发一声喊,几百人疯狂地杀了过来。 李弘拖刀狂奔,狼狈不堪。 弃沉等人正要冲上去接应,看见李弘亡命一般返身逃命,立刻再度后退,转身往山岗方向跑去。 “射……射击……”李弘纵声狂吼。 燕无畏迟迟不敢下令。 敌人和跑在最前面的李弘只差几步,怎么射。李弘看见燕无畏没有反应,破口大骂。他偷眼回顾,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身后全部都是敌人愤怒的脸,高举的武器。 情急之下,李弘飞起一脚踢起一张丢弃在地上的圆盾,圆盾腾空而起,在空中飞快翻滚。李弘紧跑几步飞身抓住,再次大吼:“射……射啊……” 燕无畏心领神会,回首狂呼:“放……” 顿时,几百支长箭迎着敌人呼啸而去。 李弘一手拖刀,一手举盾,飞速狂奔。十几支长箭狠狠地钉到他的盾上,巨大的撞击力撞得他差点跪倒在地。李弘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顶着圆盾大步向前。 他身后的敌兵遭到重击,立即倒下一片。 河堤上,黄巾军的战鼓擂得更响了,仿若地动山摇一般震撼有力。 受到冲锋战鼓的激励,更多的黄巾士兵高呼着,毫不畏惧空中厉啸而来的长箭,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后面的士兵踩着战友的身体,勇往直前。 李弘费尽力气,终于跑出长箭的射程。他随手丢掉钉满长箭的圆盾,向着小山岗狂奔而去。 颜良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他从侍从手上接过黑豹的缰绳,拉着它飞速迎了上去。 李弘举手大叫:“走,快走,快走……” 山岗下的骑兵弓箭手根本挡不住蜂拥而来的敌人,在山岗上连续催促撤退的号角声中,燕无畏带着他们打马飞撤。 李弘飞身上马,大刀丢给颜良,放声大吼:“撤,快撤……” 黑豹义从和侍卫们看到李弘无恙跑回本阵,齐齐欢呼一声,一窝蜂地打马上山。 敌兵紧紧地追在后面,杀声震天。 山岗上的阎柔狠狠地骂了一句,放声狂吼:“放……” 黑压压一片密集的长箭冲天而起,撕扯空气的刺耳啸叫声响彻了半空。 黄巾军士兵的勇气实在令人敬佩,他们面对呼啸而来的长箭熟视无睹,就象一群脱缰的野马一般,气势汹汹地扑向山岗。 “唰……”一声,满天的长箭灌顶而下,许多飞奔的士兵顿时中箭,惨叫声不绝于耳,更多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箭射三轮,黄巾士兵已经冲到了半山腰。在他们身后的山坡上躺下了几百个敌兵,许多受伤的士兵在地上滚动哀嚎。 牛角号声再起。 布阵山腰的弓箭兵立即打马向两侧跑去,让出了中间的空地。 山岗上,早就按耐不住的恒祭,射璎彤率领两曲骑兵,策马扬鞭,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咆哮着,怒吼着,一泻而下。 “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三节 张牛角看到自己的士兵被敌人的铁骑肆意砍杀,毫无还手之力,心如刀绞。 他下令敲响金锣,命令河谷上的战士迅速撤回车阵之内。 山岗底部到车阵的百步范围之内,没有来得及逃回的士兵立即被豹子军的骑兵杀戮一空。 山岗上的李弘看到骑兵即将冲进黄巾军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内,立即命令吹响停止进攻的号角。 黄昏已至。暮色苍茫的大地渐渐的被一层薄薄的雾霭所笼罩,黑幕即将拉起。 山坡上,河谷上,遍地都是死尸。浓烈的血腥味随着萧瑟的寒风随处飘浮。 “子民,张牛角利用地形优势,用辎重大车搭建的这个防御车阵很牢固。要想彻底歼灭他,最好是用步兵撕开缺口。用骑兵攻坚,我们的损失太大了。”阎柔望着黄巾军的阵地,无奈地说道。 “黑豹义从和燕无畏的部队追在敌人的后面一路猛攻,却没能破掉他们的车阵,反而被打了回来,可见张牛角对这一战是有准备的。他对这个车阵下了一番功夫。”李弘指着九里河上的黄巾军阵地,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帮军官说道:“你们看,此处坡长一百步,下面的河谷有两百步。但河谷被他的车阵占去一半,留给我们的冲击距离只有两百步,而且还有一百步是在他的弓箭射程之内。纵向距离和横向距离都不适合我们骑兵展开攻击。” 李弘笑道:“诸位可有什么破敌妙计?” 胡子满脸怒气,大声叫嚷道:“我们在广宁的时候,曾经训练过步兵作战。我们把一半骑兵改成步兵,步骑配合,同时攻击,肯定能拿下。” 鲜于银立即反驳道:“不行。我们不能和他们打消耗战。骑兵的优势是长途奔袭,冲锋陷阵,而不是攻打敌人的堡垒。现在我们用骑兵去打黄巾军的车阵,简直是自寻死路。” 铁钺说道:“我也同意鲜于大人的意见。现在我们占据绝对优势,没有必要和敌人拼消耗。黄巾军一直试图攻占山岗进行突围,经过长时间的激战,他们的损失远远比我们大。按照我的估计,他们最多还剩下一半人,你们看看战场上的死尸就知道了。现在前面好象连插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们可以一直围下去,直到把他们饿死在这里。” 燕无畏接道:“这样围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旦定兴渡口的黄巾军赶到,我们很被动。打援军,没有兵力围张牛角。打张牛角,又会被敌人援兵攻击。” 阎柔点点头说道:“的确很被动。张牛角正在收缩车阵,显然是因为兵力损耗太大。但他的车阵收的越小,我们就越难攻。现在黄巾军就象一只缩头乌龟,我们无从下手。” 李弘笑起来:“对,对。就象我们啃牛骨头。啃吧,累得慌,不啃吧,里面还有骨髓,表面还有一点牛筋,丢掉实在可惜。” 大家看他一副吝啬的样子,顿时哄然大笑。 “大人很爱啃牛骨头吗?下次我请你。”拳头叫起来。 这时,颜良匆匆地跑来。 “黑豹义从伤亡如何?”李弘立即问道。 颜良满脸悲凄,低声说道:“折了两百多兄弟。” 李弘吃了一惊。 短短的一个照面,黑豹义从加上燕无畏部曲,折损了五百多人。虽然敌人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但李弘还是非常愤怒。 他大吼一声:“打。” 张牛角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情越来越沉重。 张白骑一定给豹子吃掉了。否则,他就是爬也爬来了。 “品朴,子荫好象出事了?”同样感觉不妙的左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张牛角摇摇头,好象要把满腔的心事都抛出脑外。 “天黑了,你说豹子打算怎么办?”张牛角眼射寒光,冷森森地问道。 左彦悲伤地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吱声。 “俊义……?”张牛角略略提高音调,喊了他一声。 左彦缩了缩脑袋,好象抵挡不住河堤上冷瑟的寒风,走到了大车的侧面。张牛角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们从中山国出发时,十五万人,浩浩荡荡的。”左彦苦笑一下,自嘲地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一万多人。即使杀了豹子,灭了他的骑兵,我们也是惨败,全军覆没的惨败。” 张牛角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俊义,我们还有方飚的一万人嘛,什么全军覆灭?只要我们消灭了豹子,全军覆没的就是幽州的军队。明年。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毫发未损的攻占幽州。” 左彦好象懒得和张牛角罗嗦,一个人坐到车轱辘下闭上了双眼。 张牛角嘲讽地望了一眼左彦,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就象一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山羊,李弘就象一只恶极了的豹子,围着我们团团乱转。他现在等的就是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彻底结束我们的生命。” 张牛角嘴角掀起一丝杀气。 “现在正是他最疏忽的时候。” 左彦猛地睁大眼睛,惊喜地问道:“还有办法?” 李弘准备再攻。 鲜于辅听阎柔说,李弘执意要开始步骑联合攻击,鲜于辅大吃一惊,勉强支撑着赶到了前线。 山岗上,密集的牛角号声此伏彼起,响彻了战场。各部曲的战旗在飞速移动,交错换位。骑兵分列两翼,步兵集结正中,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山岗。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夜幕即将拉上。 黄巾军的车阵内,战士们个个满腔怒火,精神抖擞,各自站在自己的防御位置上,严阵以待,誓死要与风云铁骑拼个鱼死网破。 李弘浑身血迹,披头散发,左手拿盾,右手拿刀,站在步兵突前部队的最前列。 鲜于辅打马狂奔而来,身上的伤口由于战马的剧烈颠簸全部迸裂,鲜血渗出,染红了早就血迹斑驳的衣服。 “子民,不可莽撞,还是缓一缓。你这一战打完,我们幽州几乎没有什么骑兵了。短期内再想筹集这么多骑兵根本可能。”鲜于辅神情激动,大声说道,“你不考虑幽州的将来,我要考虑。虽然我命令不了你,但你不要忘了你对刘大人的承诺。刘大人临行前希望你组建一支骑兵,一支保护北疆的骑兵。但这支骑兵不是你私人的,是大汉朝的,是幽州的。你为了眼前的一万多人,一个张牛角,要把风云铁骑拼个净光,你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军功,为了自己的声名,还是为了幽州。” “我们消灭了黄巾军三万多人,目的已经达到。张牛角即使带着这一万多人退回范阳,但他的主力已经打完了,他想一直留在涿郡非常困难。假如冀州方面的军队打得凶,打得猛,他还是要撤出涿郡的。他必须回到黄巾军的老巢常山和中山两国,为黄巾军的生存保留一块地盘。” 李弘看到鲜于辅发火了,赶忙笑着说道:“现在消灭干净了不是更好吗?你不要发火嘛,我保证天亮之前全歼张牛角。” “不行。”鲜于辅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为了配合你作战,从涿城带出来四千名战士,这一战几乎全部阵亡了。现在幽州的部队数量非常少,我们不能为了一场无关大局的战斗再损失四五千人马。绝对不行。” 鲜于辅是幽州刺史府全权负责兵事的官吏,他的意见代表的就是刺史府的意见,自然不能不重视。李弘给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心里有点恼火。 “羽行,把张牛角灭了,幽州就没有战事了。部队还可以重建嘛。” “子民,冀州的情况现在我们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攻击了黄巾军,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更不知道冀州方面是不是答应了我们的要求。现在黄巾军突然撤军,原因不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是我们猜测的,没有任何根据。如果不是冀州方面的原因,也许是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问题,造成张牛角撤军呢?” “我们决不能因小失大,为了确保万一,我们必须保留足够多的兵力以应付突发qing况。这不是你指挥军队打仗的问题,这是关系到幽州安全的问题。” 李弘明白了鲜于辅的意思。他考虑的是能不能全歼敌人,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整个涿郡,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鲜于辅考虑的是整个幽州,他必须要从整个幽州的角度来考虑这个战是不是要打,怎么打更有利于幽州的将来。 李弘无话可说。他很钦佩鲜于辅的学识。几句话,说明了现状,点明了要害。的确,张牛角为什么突然撤军,大家都不知道原因。现在凭着自己的猜测,即使消灭了张牛角又怎么样?黄巾军还有许多首领,还有许多军队,他们照样可以攻打幽州,长驱直入。 战役目的已经到达,的确无需再战。 “好,听你的。”李弘战刀回鞘,用力拍拍鲜于辅,笑着说道:“你洗了把脸,立即就恢复了原状,我服了你了。” 鲜于辅长吁一口气,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李弘无所谓地摇摇头头,“下次你记住要救我。” 随即转身大声叫道:“命令各部曲,立即包围张牛角,严密监控,防止他夜间突围。” “派人通知玉军候,把俘虏交给后卫屯的田军候,暂停进攻。” “告诉郑军候,立即撒出斥候。三十里内密布斥候。” 他正说着,就看到郑信打马狂奔而来。 “守言,你要下山单挑张牛角吗?”李弘望着郑信丝毫没有停下战马的意思,大声叫道。 “子民,情况危急,褚飞燕的部队突然出现在九里亭。” 李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四节 李弘勃然大怒。 他一再嘱咐郑信密切注意巨马水西岸褚飞燕的动静,结果还是给人家偷偷跑了过来,而且还是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才发现。 他张口想骂,但看到郑信懊恼的样子,他又骂不出来。 他狠狠地把手上的圆盾砸到地上,随即不解气,再飞起一脚将圆盾踢得腾空而起。 “命令部队,立即向九里河方向撤离,全速撤离。” “带上所有伤兵,一个都不准丢下。” 急促的牛角号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正在各处集结的骑兵战士突然加快了速度,大家就象被马蜂追着一样,一个个火烧火燎的,纷纷打马向两边的小树林里跑去。 “子善,子善……” 颜良飞步跑来。 “你和弧鼎,弃沉立即带上黑豹义从,赶到九里亭方向,迟滞敌人行进速度。” “大人,那你……”颜良迟疑了一下,心想我是你的侍卫,这个时候你叫我到处乱跑,对不对? 李弘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恨恨地骂道:“你哪一次打仗在我身边?你那把刀还是我帮你抢回来的。滚吧,自己小心点。” 颜良高兴地答应一声,转身飞跑而去。 黑豹义从早就集结完毕,正准备撤走休息。接到命令,弧鼎,弃沉和颜良立即带着三百多兄弟,趁着夜色向九里亭方向狂奔而去。 李弘默默地看着黑豹义从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子民,这也没什么可生气的,我们的主要目的都已达到,撤军也无不可。”鲜于辅看他情绪平静了一些,走到他身边说道。 “侥幸。”李弘回过头来,感慨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带着部队正在冲杀黄巾军的车阵,短时间内就很难撤回来。一旦给褚飞燕堵上,损失一定惨重。” 随即他笑道:“是你有运气,还是守言有运气?” 郑信站在鲜于辅的身后,看到李弘情绪稳定下来,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他长时间和李弘待在一起,知道他脾气发起来非常大,但立即就会雨过天晴,和没发生过一样。 “我有什么运气?”郑信奇怪地问道。 “我一再嘱咐你这事,但你还是没有做好。你是一个老斥候了,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们既然能偷偷跑去袭击左校,褚飞燕当然也能偷偷跑到九里河来袭击我们。这个失误太可怕了,可一不可二。你没有发现褚飞燕的部队偷偷过河,我不怪你,毕竟路程太远。但褚飞燕的部队秘密潜行到九里亭,你才发现,这就是你的责任。” “侥幸的是我们没有和敌人纠缠在一起,进退自如。虽然九里亭距离只有我们五里,但我们尚有足够的撤退时间。如果我们正在和敌人激战,你现在才把消息送来,我们岂不要被敌人前后夹击,大败而逃。” “因为你们斥候的失误导致部队被敌人包围,战败,我不杀你杀谁?” 郑信看到李弘严肃的表情,心里顿时一颤。兄弟归兄弟,如果打了败仗,死了许多士兵,看样子李弘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军法无情。 “子民,褚飞燕颇会用兵,今年黄巾军在他的指挥下,攻城拔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横扫常山,是个非常厉害的黄巾军首领。郑军候的手下都按正常办法侦察,可能被他欺骗了。”鲜于辅随即替郑信开脱道。 李弘望望郑信,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年多来,历经大战,比去年在卢龙塞的时候成熟多了。李弘想起两人跳进濡水河相携而逃的情景,随即又想起了死在河边的小刀,吴八等战友。 李弘心里一痛,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对郑信道:“去查查。下次要注意了。今天你运气好。” 郑信赶忙答应一声,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弘帮助鲜于辅上了马。鲜于辅看他没有上马的意思,赶忙问道:“子民,你什么时候走?” 李弘朝他挥挥守,笑着说道:“羽行兄,你先走吧,我等子善,弧鼎他们回来,一起走。”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打马离去。 李弘看看站在一边的侍从,传令兵,号角兵,突然双手一拍,大声叫道:“我们来吓吓张牛角,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吹号,吹冲锋号。张牛角一听,肯定紧张。” 十几个人被他的神情逗笑了,紧张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 黄巾军士兵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敌人冲下山岗,心里都很诧异。但敌人骑兵的厉害实在太让人恐惧,所以大家不但没有懈怠,反而更加戒备了。 天色就在等待中悄然变黑,对面山岗上的敌人慢慢地被黑夜吞噬了。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张牛角和左彦站在河堤上,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远处黑暗里的动静。 突然,牛角号声再度响起。 黄巾军士兵心脏一阵狂跳。张牛角和左彦也顿时紧张起来。随即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目光。此时山岗上响起的并不是冲锋号,而是报警好,密集而急促的报警号。然后就是人喊马嘶的巨大嘈杂声,渐渐远去的战马铁蹄声。 难道豹子突然撤走了? 左彦面露喜色,大声叫道:“是不是褚帅的部队赶来了?” 张牛角摇摇头:“不会。他应该在半夜出现。” 左彦顿时有些泄气,嘴里嘟噜道:“会不会是张白骑打来了?” “如果他们的脚步慢一些,豹子再派一支部队阻击一下,倒是有可能。”张牛角沉吟着说道。 但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张牛角更不敢主动出击。所以,只有等待。 天色越来越黑。刚刚开始还能看到几十步远的地方,后来却只能看到十几步了。 左彦在河堤上来回踱步,心里非常着急。张牛角一动不动,象山一样。 山岗上突然再次传来巨大的冲锋号声,一声接一声,夹杂着凌乱的马蹄声。 左彦吓了一哆嗦,大声叫起来:“大帅,这次敌人真的进攻了。” 张牛角冲他摇摇手,神色凝重地说道:“不是。好象是豹子军在山头上重新集结。” “不是我们的援军来了?”左彦失望地问道。 漫长的等待。时间流逝得非常非常慢。 黄巾军的阵地上哑雀无声,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几匹马在黑夜里轻嘶几声。 黑夜和豹子军所带来的恐惧深深地印记在每一个黄巾士兵的心底。他们睁大了双眼,极力望向黑夜深处。即使身在车阵里,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突然,黑夜里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战鼓声浑厚而激烈,重重地撞击在黑暗里,传遍了荒野和夜空。 士兵们紧张得几乎崩溃的神经突然受到刺激,顿时如遭重击,差一点窒息过去。 张牛角皱着眉头,脸色极其难看。左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极力平息自己心里的紧张。 “大帅……” 夜空里终于传来巨大的叫喊声。那是十几个人同时叫喊才能发出的巨大声音。 “褚帅到了……” 张牛角面色如土,沮丧地低下了头。 左彦闭上眼,一个劲地摇着头,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几乎站不住了。他赶忙一把扶住身后的车轱辘,撑住自己的身体,仰天长叹。 黄巾军士兵先是惊愣,接着就象炸了营一样发出了一声巨响,巨大的吼声几乎把黑夜撕了个粉碎。士兵们不停地叫着,吼着,跳着,任由泪水倾泄而出。许多士兵无力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苦起来。巨大的压力几乎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张牛角瘦多了,面色焦黑,眼窝深陷,看上去非常憔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褚飞燕心里一酸,眼眶顿时红了,泪水差点滚了出来。 他跪在了地上。 张牛角缓缓走过去,拍了拍他低垂的头,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来早了。” 褚飞燕没有做声,趴下去恭恭敬敬给张牛角磕了三个头。 张牛角没有阻挡。等他行礼完毕,张牛角把他扶了起来,继续说道: “你来早了。” 褚飞燕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帅,我遇见了张帅。” 张牛角眉角一挑,冷笑一声,淡淡地问道:“他人呢?他的部队呢?” 褚飞燕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大帅息怒。我让他赶回定兴渡口,帮助孙帅看押粮草辎重去了。” 张牛角面色一暗,非常痛苦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左彦。一切如他们所料,张白骑全军覆没。褚飞燕不提张白骑的部队,却说他让张白骑去了渡口,很明显是怕自己盛怒之下杀了张白骑。张白骑丢失全军两万人独自逃生,依军律当然斩首。 左彦神情黯淡,有气无力地问道:“张帅是在什么地方被伏击的?” “就在九里亭入口处,距此大约十里。战场上阵亡士兵的遗骸尚未掩埋。”褚飞燕低声说道,“张帅心悬大帅安危,督促士兵连续奔跑四十里,结果士兵们体力不支,被豹子军伏击,全军覆没。” 张牛角冷冷地“哼”了一声,愤怒地说道:“所以你也心悬我的安危,一路跑来。” 褚飞燕望了一样张牛角,不敢作声,低下了头。 “我就这么无能吗?我就守不到半夜吗?张白骑全军覆没,并不影响我们的计策,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赶来,以至于功亏一篑?” “你看看战场上,几万人就这样白白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牛角激动地挥舞着双手,怒不可遏。左彦赶忙上前拉住张牛角,小声劝了两句。 左彦下午已经知道了张牛角的计策。虽然他不同意张牛角如此行险用计,但他还是很佩服张牛角的用兵。 张牛角想消灭李弘,于是自己设下圈套,故意把大军分成两拨撤退,诱使李弘上当来攻。暗地里他偷偷征调褚飞燕部秘密赶到撤退路线上埋伏,也就在这九里河附近。这是撤退路线中途,前后都可以兼顾。 李弘攻击任何一部,只要被缠住两三个时辰,另外两路都可以及时赶到,包围他的骑兵再加以围歼。他们也考虑到了张白骑可能抵挡不住铁骑的打击,迅速被击溃。所以他们还留了一手。 当李弘转而全力攻打张牛角,根本不防备自己的背后时,褚飞燕率军半夜悄悄赶到。此时无论双方是在交战,还是李弘的骑兵围着张牛角,李弘都要遭到致命的一击。即使李弘不死,他的骑兵也会所剩无几。 这本来是一个没有漏洞的奇计,却因为褚飞燕不顾命令,心悬大帅安危,飞速赶来,结果形迹暴露,在黑夜即将来临的时候,惊走了李弘。功亏一篑。 张牛角心痛。张白骑的两万人,自己这边一万五六千人,都因为褚飞燕的提前行动,白死了。如果褚飞燕不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真怀疑褚飞燕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部队和褚飞燕的部队,杨凤的部队都是黄巾军的主力,他的部队人数最多,大约十二万人。现在他的部队除了守常山国的王当手上还有三万人,就剩下孙亲的一万人,自己手上的一万多人,其余全部葬送在涿郡。他的部队如今只有五万多人,实力大减。在黄巾军中,他现在说话的份量要大打折扣。没有实力,谁会听你的话。 他带了十五万人攻打幽州,现在只剩下三万人左右,其余将近十二万人全部战死。左校部三万人,黄龙部三万人,自己部下六万多人全都战死,惨败啊,基本上也就是全军覆没。现在自己手上还有两万多人,黄龙旧部方飚一万人,这就是北征军的全部了。 如果撤走之前,能够消灭掉李弘的豹子军,也算是报了仇,给自己挽回了一点颜面,并且基本上摧毁了幽州的军队,这对明年攻打幽州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好处。 然而,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的计策彻底失败,不但没有消灭掉豹子军,反而遭到了更大的损失,部队不但打光,颜面丢尽,而且自己在黄巾军的首领地位也随着这次北征的失败而变得岌岌可危。现在就算其他黄巾军首领不提这事,他也自觉无脸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 褚飞燕再次跪倒在地。 张牛角慢慢地平静下来。 山岗上,河谷里,河堤上,黄巾军士兵点燃了几百堆篝火,一则为了照明,二则为了取暖。士兵们在经过了最初的喜悦之后,开始打扫战场,掩埋战友的遗骸。 “燕子,你说说,为什么?”张牛角轻轻问道。 褚飞燕心情沉重,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在路上他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李弘跑了,士兵们白死了,大帅陷入困境,黄巾军也会因为大帅的问题而陷入困境。但他心里却有一个非常顽固的念头,他要救出大帅。 李弘的厉害不是谁能预测到的,所有轻视他的人现在全部都死了,都败了。大帅制定的计策之所以冒险,就是因为他是以自己的想法来揣测李弘,也就是说,他在心底里还是认为李弘不是一个够强的对手。轻视对手往往死得都很惨,所以褚飞燕非常担心。 如果李弘杀了大帅,那怎么办?自己将如何面对黄巾军几十万将士,将如何面对张牛角的在天之灵。那个时候,即使突袭成功,杀了李弘,又有什么意义?黄巾军立即就会分崩离析,就象去年张角突然死去一样,历史将再一次重演,命运将再一次戏弄黄巾军。 所以他听完张白骑的话,二话不说,立即带领部队飞速赶往九里河。就是死,也要救出张牛角,因为在他的心里,张牛角就是他的第二个父亲。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出乎意料。你想得再多,做得再多,往往最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为什么?”张牛角看他一直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象个白痴一样,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吼。 “几万兄弟都死了,难道你连一句话都没有吗?” 褚飞燕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抬起头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爹……” “爹……,我只是想救你,只是想救你。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啊……” 张牛角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他吃惊地望着褚飞燕,泪水立时就涌了出来。 李弘站在黑夜里,望着九里河上的火光,默默地想着心事。 颜良拿着李弘的牛皮缛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大人,夜里冷,早点歇着吧。” 李弘紧紧地裹了裹牛皮缛,笑着到:“谢谢你。子善,你去睡觉吧。” “大人还不睡?” 李弘望望远处地的火光,突然问道:“子善,你说现在张牛角正在干什么?” “睡觉。”颜良脱口说道:“他累了一天,当然要睡觉了。” “他现在一定没有睡觉。”黑暗里一个声音笑着道。 鲜于辅和田重走了过来。 “听说大人给黄巾军打得拖刀而逃,可是真的?”田重笑着打趣道。 李弘大笑起来。颜良有点不好意思走到一边。 “子民,张牛角睡不睡觉,对你很重要吗?”鲜于辅随口问道。 “他睡了,说明他已经想通了,直接回中山国。没有睡,说明他对涿郡还有想法。不过张牛角的确厉害,他竟然舍得用几万士兵的性命来打我风云铁骑。本来他是必胜之局,如果褚飞燕现在赶到九里河,我们死定了。可为什么褚飞燕出现的时机那么不恰当呢?” 李弘皱着眉头,摇着脑袋十分不解地问道。 “如果他对涿郡还有想法,我们岂不是很麻烦?”田重说道:“现在我们部队这么少,怎么攻城?” 李弘好整以暇地笑起来。 “不用攻城,我也有办法把他们赶出幽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五节 张牛角第二天率部离开了九里河。 他带着部队,押着粮草辎重,大摇大摆的向定兴渡口而去。 李弘没有追赶,也没有打算围攻定兴渡口,而是命令部队迅速赶到九里河战场,掩埋战友的遗骸。黄巾军因为仇恨,将官军阵亡士兵的遗骸随处丢弃。李弘和战士们恨得直咬牙。 九里河一战,鲜于辅和阎柔带来的部队损失惨重,鲜于银和铁钺的燕赵曲也丧失殆尽,两支部队仅仅剩下了八百人。李弘按照老办法,以步兵填补骑兵的损失,重整一万铁骑。 阎柔和鲜于银的部队虽然所剩无几,但两人都不愿意随鲜于辅返回涿城,他们都要跟着李弘一直打下去。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不消灭黄巾军,风云铁骑重返北疆的可能性也不大。 鲜于辅征求李弘的意见。李弘喜出望外,求之不得。阎柔和鲜于银都是难得的战将,文武全才,他们能够主动要求加入风云铁骑,对部队的战斗力大有助益。 李弘随即和鲜于辅商议,重新安排部队的建制。 按照鲜于辅的说法,李弘以行厉锋校尉一职带军一万,依大汉军律是不允许的。一万人按照大汉国的军律,已经有三军了。带三军的人不是将军,最少也应该是个中郎将或者太守,否则就与法不符。将来黄巾军平定之后,一旦有人以此事为借口上书朝廷,弹劾李弘,天子一定会降罪。所以这件事必须立即请刺史杨湟大人上书,向朝廷奏明此事,征得朝廷许可,以防将来惹来祸患。 李弘非常感激鲜于辅,连连道谢。这种事他一无所知,就是鲜于辅提醒了他,他也是稀里糊涂的,更不要说去处理了。幸好他有鲜于辅这个朋友,什么事都替他想周全了。 虽然李弘的资格不足以带兵一万,但现在幽州战事频繁,事急从权,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这部队还是要统率的。幸好李弘有右北平郡太守,护乌丸校尉,幽州刺史的三重授权,勉勉强强也可以在名义上统率三军。 考虑到阎柔,鲜于银都是各郡主管兵事的兵曹从事,带兵治军的经验很丰富,李弘想建立部一级建制。部一级军官最小是军司马,秩俸比六百石,比兵曹从事的秩俸要高一倍。他们以郡府从事的身份领军司马一职,从职位上来说基本上差不多,但是这件事必须要得到刺史府和两人供职郡府的同意。如果两人所在的郡府太守不同意,他们还要乖乖地回去。当然幽州刺史府暂时借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李弘建三部,为左中右。左部鲜于银为军司马,中部阎柔为军司马,右部由军候玉石暂时领军。 因为李弘是行厉锋校尉,无权任命军司马一级的军官。现在李弘和玉石他们还是隶属于右北平郡卢龙塞边军,如果要迁升玉石为军司马,那也要太守刘政亲批才行。 每部三千人,辖三曲,每曲一千人,辖三屯。这样整个部队就有九曲十八个正副军候,加上田重,郑信,颜良就是二十个军候级军官,三十多个屯长。 鲜于银的左部由铁钺,小懒,雷子的三曲组成。阎柔的中部由胡子,拳头,燕无畏的三曲组成。玉石的右部由恒祭,射璎彤,鹿欢洋的三曲组成。射虎统领黑豹义从。颜良统领亲卫队。田重领后卫屯。郑信领斥候屯。 李弘刚刚宣布完任命,大帐内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怎么回事,我有什么不对吗?”李弘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大家笑得更是直不起腰来。 李弘和鲜于辅面面相觑,有点奇怪了。 “虎头……”李弘指着颜良大声叫道:“怎么回事?” 颜良站起来,边笑边说道:“老伯说你分得这都是什么玩意。鲜于大人带的都是小孩,毛都没长齐。阎大人那个部从阎大人开始,全部都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大马匪,整个就是一马贼窝。玉大人那边都是外族士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胡族大军入侵呢。” 大帐内再次爆发出哄堂大笑。 李弘哭笑不得,指着众人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天后,涿城和方城的部队大约有两千多人赶了过来。鲜于辅带着他们押着俘虏,返回涿城。 李弘送了一程。 “冀州方面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实在令人担忧。”鲜于辅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不要那么操心,影响身体的。有消息来也是好消息。”李弘笑着安慰道。 “是好消息又怎么样?国家日渐衰落,民不聊生,战乱此起彼伏,受苦受难的都是无辜百姓。”鲜于辅摇着头,一脸悲戚。停了一会,他继续说道:“即使我们打退了张牛角,打退了黄巾军,但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张牛角出现?谁能保证黄巾军从此消失?” 李弘没有做声。这种事他一般不想,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他只想尽心尽力打好战,保一方百姓的安稳。 “子民,子玉的部队已经赶到定兴渡口,正在挤压张牛角的渡河部队。张牛角会不会丢下辎重,快速逃回范阳?”鲜于辅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李弘笑着摇摇头,“张牛角现在有五万人,完全可以对付我们,他不会急着离开定兴渡口,粮草辎重他更舍不得丢了。你放心,我保证在这个月内夺回整个涿郡。” “你这么有把握?” “我有信心。”李弘笑道:“我还有一万人,可以横行北疆。” 第三天,李弘带着鲜于银部,玉石部启程,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 张牛角这几天心情非常不好。虽然褚飞燕拜他做了义父,但他们之间的关系黄巾军皆知,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还是对褚飞燕耿耿于怀。一个带兵打仗的人,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想不通。 左彦倒是很理解。左校被打没了,大营被袭击了,张白骑全军覆没,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谁敢拍着胸脯说,我可以击败豹子。要有就是张牛角。褚飞燕当然不相信他的话。 “褚帅不来救你,反倒说明他有问题。如果在天黑之前,李弘率部扑上来,以他们的战斗力,撕开车阵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个时候我们在人数上已经不占优势了。大帅,你不要再忿忿不平了。没有发生的事,谁能说清楚。” “俊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守不到半夜?”张牛角望着左彦,口气冷峻地说道。 左彦大胆地直视着张牛角,语气诚恳地说道:“品朴,事实上我们的确没有把握。假如李弘和你一样,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对方,他那里还在乎自己的损失。” 张牛角没有做声,他其实也理解褚飞燕的无奈。但他实在是太恨李弘了。十几万人,除了攻城的三万多人以外,全部被他的铁骑一点一点的蚕食了,吞噬了。他恨啦。 “品朴,我们还是采取飞燕的意见,放弃辎重,尽快撤回范阳吧。”左彦看到张牛角没有发脾气,趁机提议道。 “怕什么,难道李弘还会长了翅膀,飞到北新城堵住我们?”张牛角不屑地说道,“这么多粮草辎重,运回去可以解决黄巾军许多问题,决不能放弃。” 左彦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大帅,这批粮草辎重没有了,我们还可以补充,但我们这三万多战士没有了,就无从补充了。” 张牛角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孙亲急匆匆地跑进了大帐。 “大帅,阎柔的部队出现在故安城。” 张牛角面色一沉,呆呆地望着地图,半天没有回声。 “孙帅,范阳如何?”左彦急忙问道。 “褚帅派人送来消息,他让张帅带着一千人守城,大部队已经随他急速南下了。” “大帅,我们赶快返回范阳吧。”左彦焦急地说道:“范阳现在就是一座空城,一旦给阎柔占去,我们就被他堵在巨马水了。” “你急什么?”张牛角狠狠地瞪着左彦,指着地图说道:“阎柔昨天还在对岸吆喝,今天跑到故安,他飞呀?” “豹子可能让阎柔在对岸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主力经迺国渡河到故安,然后直扑范阳,堵住我们,这完全有可能的。”左彦立即反驳道。 孙亲走到地图前,指着故安城说道:“方飚从迺国撤出后,我们放弃了迺国,没有驻兵。豹子从迺国悄悄渡河赶到故安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他故意不打自己的旗号,反而打阎柔的旗号,说明他想故布迷阵,希望我们举棋不定,为他抢占范阳赢取时间。” “故安的部队呢?”张牛角问道。 “褚帅临走前,让他们撤回范阳了。”孙亲小声说道。 张牛角苦笑一声:“他这是逼我回去啊。” 他挺直身躯,恨恨地说道:“这个小子现在手上有十万大军,翅膀长硬了,越来越不听话。如果在九里河,他不提前行动,现在哪里还有豹子,我们何止于这么狼狈。” “大帅,他是你一手带大的,说什么他都是你的人。”左彦安慰道。 张牛角自嘲地笑了一下,失望地说道:“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好吃的小孩了。算了,不说他了。” 张牛角用力地一挥手,好象把心中所有的烦恼都丢了出去。 “命令方飚立即率部赶回范阳,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明天最后一批辎重过河之后,我们直接赶到易水河。” 左彦惊喜地问道:“大帅,我们回中山国?” “你说得对。”张牛角神色平静地说道:“燕子怎么说都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儿子,但我没有子嗣,他和我亲生的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回去后,我把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给他。” 左彦和孙亲顿时目瞪口呆。 “大帅……”左彦吃惊地喊道,“你……” “俊义,北征军全军覆没,我回去后,还能继续统帅黄巾军吗?如其让别人推下去,不如我自己主动下来。把这个位子给燕子,我也放心。”张牛角下了决心之后,好象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他很随意地说道。 “大帅,褚帅太年轻,恐怕难以服众啦。而且,他姓褚,不是姓张,虽然是你的义子,但不是你的亲身儿子,你的部下能服吗?即使你的部下愿意跟随他,黄巾军其他首领呢?杨凤,白绕,五鹿,哪一个不是冲着你的威名聚到这杆大旗下面的。”左彦激动地说道:“现在北征失败,冀州战场战况吃紧,这件事千万不要再提。一旦传出风声,黄巾军必定军心大乱,人心涣散,失败将成定局。” 张牛角慎重地点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这事关系到黄巾军几十万人的性命,黄巾军的将来,我自会小心处理。” 阎柔望着对岸逐渐消失的黄巾军,很是佩服地说道: “张牛角就是张牛角,果然是一代豪雄。明明知道小鸟出现在故安,他还是不慌不忙,一点油水都不给我们。” “火烧屁股,我可要警告你,燕无畏不喜欢人家喊他燕山小鸟。你没事就这么叫,叫,一旦喊顺了嘴,被他知道了,他会找你算帐的。”胡子瞥了他一眼,大声说道。 “胡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喊我火烧屁股,我拿你军法从事。”阎柔用马鞭指着胡子严肃地说道,“只有我师父才可以这样喊我,你有什么资格。” 正在这时,拳头打马如飞而来,举手狂叫:“火烧屁股,火烧屁股,涿城来书了。” 阎柔顿时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口吃掉拳头。 胡子先是偷笑,接着大笑,再接着笑得泪水横流,直不起腰来,轰隆一声掉到了马下。胡子摔倒在地,还在抱着肚子狂笑。 两个人的侍从忍得好辛苦,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个个转过脸去,趴到马背上大笑起来。 拳头纵马赶到,非常奇怪地望着河堤上的一群人。胡子躺在地上抱着肚子放声狂笑,两个人的侍从也一个比一个笑得放纵,只有阎柔一个人紧绷着一张脸,好象有点不高兴。 “唉,你说了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说给我听听。”拳头赶忙问阎柔道。 阎柔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我说的。文书呢?” 拳头赶忙从怀内掏出来递给他,笑着问道:“谁说的,是谁,我叫他再说一遍,我也乐乐。” 阎柔实在气愤不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手指着正躺在地上狂笑的胡子。 拳头飞身下马,拉住胡子连声追问。 胡子更觉有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闭过气去。 冀州方面终于来了消息。 本月,冀州集结了大约五万军队,在冀州牧郭典的指挥下,对盘驻在赵国和常山国的黄巾军,发动了攻击。郭典亲自率军攻打常山国的栾城、九门,大军直接威胁真定城。钜鹿太守冯翊率军攻打赵国的襄国县,直逼邯郸。 但是因为冀州军队的数量不足,攻击效果一直不理想,目前和黄巾军处于胶着状态。所以冀州牧郭典希望幽州的军队在黄巾军撤出幽州以后,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出兵中山国,牵制一部分黄巾军的兵力,以策应冀州战场。 消息迟迟没有送到幽州蓟城的原因,是因为河间国一带也出现了黄巾军,造成交通不畅,快骑难以迅速赶到。 证实了黄巾军从涿城撤退原因的确是因为他们受到冀州军队的攻击之后,幽州刺史杨湟,涿郡太守王濡和一班幽州官吏都认为幽州战场胜局已定,现在就是不打,张牛角也要从幽州撤走了。所以两人迫不及待的上书朝廷报捷,为自己,当然也要为幽州的将士歼灭黄巾军十几万军队,将黄巾军首领张牛角赶出幽州一事大肆渲讲,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请求朝廷拨款援助。 一家喜来一家忧。中山国相张纯到了蓟城之后整天愁眉不展,郁郁不乐。虽然一直都没有收到朝廷处理他的文书,但他对自己的将来一点信心都没有。幽州同僚常常开解他,最多不过是罢官归田,回渔阳老家而已,不会遭受牢狱之灾的。自从黄巾军叛乱以来,丢掉州郡的官吏多了,也没看到几个被杀了头。 但张纯不想被罢官,他还想继续当官。当他听说李弘的部队连打胜战,张牛角的黄巾军已经撤出涿城,顿时燃起了他重新夺回中山国的希望。他马上向幽州刺史杨湟借兵,向渔阳太守何宜借兵。 幽州现在除了各城的守备军,边塞关隘的边军,哪里还有什么军队,能够拉出去打仗的部队现在都在涿郡战场上。渔阳倒是有五千部队由都尉田楷统率,驻扎在蓟城。但这是幽州的预备部队,除了刺史杨湟谁都动不了。 正好这时鲜于辅急匆匆赶回蓟城。杨湟立即招他商议。 鲜于辅认为冀州牧郭典很仗义,在幽州最危急的时候及时出手援助,解了幽州的燃眉之急,现在幽州应该对他有所回报。他建议从渔阳的五千部队中抽调三千部队,火速赶到涿郡,配合李弘的风云铁骑,彻底将张牛角赶出涿郡。之后,整个幽州部队由李弘统一指挥,立即发动对中山国的攻击,以策应冀州战场上的郭典大军。 至于中山国相张纯,他丢了中山国,迟早都要被朝廷革职查办,所以不必理睬他,当然更不可能借给他部队。但他熟悉中山国,如果他实在想戴罪立功,可以随同大军一道出发,帮忙出出主意。将来真要是击败了黄巾军,夺回了中山国,他也算立了战功,可以减轻一点罪责。 就在他们商议这个事的时候,冀州牧郭典的信使飞一般赶到蓟城。 杨湟慌忙打开书信,刚刚看了几行字,脸色顿时大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六节(上) 阎柔看完文书,随手递给胡子和拳头。 “你们也看看。” “大人对我们说说吧,我勉强认识几个字,胡子比我也好不了多少。涿城有什么消息传来?”拳头问道。 “和我们预测的一样,冀州牧郭大人率军五万正在攻打黄巾军。另外太守大人督促我们早日渡过巨马水,打下范阳。”阎柔一边收起竹简,一边笑着说道:“太守大人说得轻松。我们只有这么点人马,怎么打下范阳城?” “怎么不能?张牛角的十几万黄巾军都被我们一块一块地吃掉了,打下一座城池怎么不行?”胡子不屑地说道。 阎柔懒得理他,继续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过河,会合小鸟。” “临行前校尉大人说了,一切都听阎大人的。但是我有个想法?”拳头说道。 “你说说。人家都说我们这里是贼窝,听着就有气。校尉大人信任我们,让我们独自承担追赶张牛角的任务,假如我们把这件事做好了,还能消灭一部分敌人,那就非常理想了。马贼又怎么样?照样杀人立功。”阎柔挥舞着粗壮的大手,豪气十足地说道。 “子玉,我们追在张牛角后面干什么?给他做护卫骑兵吗?我看去围城更合适一点。” “围城?”阎柔立即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人数不多,打张牛角的部队打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肥羊,却不敢扑上去。既然对付不了他,干脆我们围住范阳,把黄巾军的后续部队堵在范阳城里。如果张牛角见死不救,范阳城里的部队就跑不出来,迟早都要被我们歼灭。” “你这个想法是有前提的。”胡子指着阎柔说道:“如果张牛角放弃坚守范阳,直接渡过易水河,撤回中山国,那么他留在范阳用来牵制我们的兵力就不会太多。只有在范阳兵力较少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围得住敌人。如果他们人多,突围出城,几万人,一冲就跑了,我们根本堵不住。” 阎柔和拳头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胡子的顾虑。 “现在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准确消息。”拳头迟疑着说道,“我看我们先过河,同时派人通知无畏的部队加强侦察,密切注意易水河方向的动静。张牛角要走,也只有从双桨渡,易渡,徐渡三个地方走。如果黄巾军的大部队和粮草辎重都集中在这三个渡口,说明他们准备放弃范阳城了。” “也就是说留在范阳的黄巾军只是想牵制我们一下,掩护大部队渡河,他们的人数肯定不多。我们就打他们。”阎柔高兴地说道,“你们看怎么样?” “能够夺下范阳城,的确是件很大的功劳。”胡子兴奋地说道。 张牛角带着部队没有进范阳城,直接奔向易水河。 范阳城北城楼上,张白骑面色苍白,默默地望着城外移动的大军,黯然伤神。 九里亭全军覆没之后,他就一直很沮丧,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见张牛角。大帅一直信任自己,重用自己,事事都和自己商量,结果在关键一战中,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大帅围歼豹子军的计划功亏一篑。黄巾军不但因此受到了重大的损失,更将大帅推进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大帅声名受损倒是小事,严重的是大帅可能因此失去黄巾军大首领的位置。 张白骑陷入了深深地自责。褚飞燕担心他会因为张牛角的责骂而自刎谢罪,所以一直有意安排他避开张牛角。 张牛角虽然痛恨张白骑无能,九里亭一战让他大失所望,但张白骑毕竟是黄巾军中一位文武双全的猛将,为黄巾军立下过许多战功,不能因为这一战的失败就彻底否定人家。所以张牛角也一直不提这事。他想等这件事平息之后,再让张白骑去统率军队。 方飚匆匆跑上城楼,对张白骑叫道:“张帅,大帅要见你。” 张白骑面无表情,他呆呆地望着城外,苦笑了一下。 “我不去。我丢下两万兄弟独自逃生,我没脸去见他。我不去。” 方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没有从战败的阴影里走出来,心情极度沮丧。 他对身后的侍从挥挥手,叫他去回复大帅,自己走到张白骑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说了,九里亭一战,失败的责任在他,和你并无多大关系。张帅不要过度自责了。” 张白骑心里一颤。对大帅的感激之情,对大帅的知遇之恩,对战死士兵的歉疚,对自己的痛恨,各种复杂的感情霎时间涌上心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帅要放弃范阳吗?” 方飚马上说道:“是的。现在常山,赵国的情况危急,官军攻打得很猛,大帅必须迅速赶回常山指挥作战,所以他命令孙帅和左司马押运粮草辎重渡河,留下张帅和我在范阳坚守一段时间,牵制尾追而来的幽州军队。” 天上的云非常厚,看不到太阳,灰蒙蒙的,苍茫而萧瑟。河面上的风很大,不时从光秃秃的树梢上掠过,发出一片厉啸。清澈的河水露出丝丝的凉意,轻轻地拍打着两岸低矮的灌木。 褚飞燕站在易水河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情绪有些低落。 他已经连续派人催促张牛角先行动身,急速南下。如果张牛角接到他的消息立即上路的话,现在应该赶到易渡了。 常山的情况现在非常危急,到了必须要张牛角亲自赶回去处理的地步。 由于褚飞燕的五万军队及时赶回常山,他们配合五鹿,王当的部队,很快将郭典的进攻打退了。 随之而来就是张牛角北征失败的消息在黄巾军中传开了,这立即引发了黄巾军的大地震。各怀心思的黄巾军首领们无心打仗,一个个开始拉帮结派要重新推举新的黄巾军大首领。 更多的首领产生了保存实力,重回太行山的念头。他们考虑到张牛角的十几万主力基本上在北征中丧失殆尽,黄巾军的前途一片渺茫。许多首领甚至命令自己的部队撤出前线。后方的一些小首领开始偷偷的抢运粮食进山,准备随时撤回太行。 军心的涣散直接导致了战场上的失败。固守襄国的白绕部因为补给供应不上,损失惨重,无奈撤出战场。他一气之下不但没有回邯郸和杨凤军会合,反而直接带着部队上太行山了。 常山黄巾军王当部,一直尾随追击郭典,也是因为补给问题,不得不中途撤回,结果在元氏城附近遭到郭典的伏击。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五鹿不但不及时支援,反而掉头先撤了。王当部坚守不住,最后全军覆没,只有王当带着几百人拼死突围逃了出来。 王当立即会合褚飞燕的部下,在石邑包围了准备逃进太行山的五鹿。现在双方正在交战。敌人不打,自己反而先打起来了。 褚飞燕不停地抬头看看天色,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现在就算张牛角赶回常山,形势也很难挽回了。张牛角损失了十几万军队,这对黄巾军的打击太大,高涨的士气转眼之间荡然无存。如果要想重振黄巾军的士气,稳住黄巾军的军心,除了张牛角自己要立即赶到常山,最好张牛角还能带领部队击败冀州军队,连打几个胜战,攻占几座城池。 难,太难了。如果大帅不操之过急,急于北征攻打幽州,今年黄巾军的形势非常好。但是一切都晚了,从幽州的豹子率部渡过圣水河开始,厄运再次降临到黄巾军的头上。 “来了,褚帅,大帅来了。” 他身后的侍从指着对岸,突然大叫起来。 张牛角看到褚飞燕,心里暖乎乎的。 接到褚飞燕的告急,他猛然醒悟,自己定下的北征计划的确是大错而特错了。即使没有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即使他的十五万大军正在攻打幽州蓟城,面对如今这种情况,他也只有撤退回援了。 他忽视了褚飞燕和杨凤等人提出反对北征的深层意思。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但已经晚了。 他和其他黄巾首领在太行山总结去年黄巾军失败的原因时,总结了许多,但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原因,那就是每个人的私心。张牛角自己问心无愧,他的确是为了继承师父张角的遗志,为天下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但其他人呢?愿意追随和勉强愿意追随他的人呢?他们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吗? 张牛角知道不是,有的人是为了报仇雪恨,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发财,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掌控更多的军队,能够为所欲为。如果张牛角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分裂,失败也就是迟早的事。即使今年能够打胜战,明年呢?后年呢? 不解决黄巾军大小首领目的不一的问题,不在黄巾军中竖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不在黄巾军中建立一套严格的军律,不彻底掌握黄巾军的每一个战士,黄巾军的失败都是必然的。 张牛角神色冷峻,但急促的语气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焦急,他看到褚飞燕立即说:“燕子,我们今天连夜赶路吧。” “爹,你不到北新城歇一下吗?”褚飞燕关切地问道。 “不了。越早回去越好,迟了恐怕黄巾军都给王当这个混小子打完了。” 褚飞燕无奈地摇摇头,“王帅性格暴躁,要打恐怕早就打完了。我们还是考虑回去怎么收场吧。” 张牛角狠狠的朝空中抽了一马鞭,怒声说道:“这小子要是把祸闯大了,弄得黄巾军四分五裂,看我不宰了他。” 褚飞燕看看张牛角的侍从都已经陆续赶到,赶忙上马对张牛角说道:“走吧,爹。部队上午就出发了,现在大概快到樊兴亭。我们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可以追上他们。” “北新城留了多少部队?”张牛角问道。 “张奉的五千人留在这里。我让他们注意看护易水河沿岸的三个渡口。等到孙帅和左司马的部队赶到,总共有三四万人保护这批粮草辎重过河,安全上绝对不会有问题。”褚飞燕立即回道。 张牛角回头望着易水河,担心地说道:“希望子荫能够带着部队安全地撤回来。” 褚飞燕惊讶地问道:“你没有喊他一起回来?” “我让他守在范阳,阻击阎柔的骑兵。”张牛角看着褚飞燕,眼睛内露出一丝悲伤,小声说道:“他不愿意见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六节(下) 张牛角和褚飞燕带着一百多名侍从策马狂奔,密集的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 突然,他们看到迎面跑来十几匹快马。马上的骑士就象被人追杀一样,速度已经达到了战马的极限,疾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瞬即至。 张牛角和褚飞燕放慢了战马的速度。 在易水河以南尚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前面那些人肯定是自己人,估计又发生了什么急事。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就是有事也是坏事。 褚飞燕渐渐看清了对面飞奔而来的人,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那是谁?”张牛角立即发现了褚飞燕的异常,大声问道。 “北新城出事了。”褚飞燕因为紧张,双手紧紧拉住马缰,颤抖着声音说道,“爹,北新城出事了。那是留守北新城的张奉。” 张牛角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向迎面奔来的一群人。 对方也发现了褚飞燕,纵声大叫起来:“褚帅,褚帅……” 张奉浑身血迹,好象是受了重伤,一路强撑而来。此时见到自己要找的人,顿时支持不住,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褚飞燕立即从飞奔的战马上飞身而下,他依着战马的惯性飞跑几步,一把从地上抱起张奉,大声叫喊着。 周遭几十匹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各自的主人强拉缰绳停了下来,一时间战马纷纷扬蹄长嘶,场面混乱不堪。 张奉身上中了好几刀,刀刀见骨,背上还中了一直长箭。他竭力想说什么,但终因失血过多,死了。褚飞燕紧紧抱着他,心痛如绞,泪水悄然滚落。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张牛角端坐马上,用马鞭指着跑过来的士兵喊道。 几个人一看是大帅,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在地。 一个胆大一点的士兵大声叫道:“大帅,蛮子,蛮子的骑兵打进北新城了。” 另外一个也喊道:“是豹子的骑兵,我看到黑豹战旗了。” “北新城被他们攻占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就我们几个人杀出来了。” 张牛角觉得自己好象被人狠狠打了一棍似的,一股巨大的疼痛霎时间冲击了他的全身。张牛角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接着气血上涌,一阵剧烈的眩晕随之袭来,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差一点从马上摔了下去。张牛角抓住缰绳,极力稳住身形,面色变得异常惨白。 褚飞燕放下张奉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张奉的部下慌忙给他行礼。褚飞燕摇摇手,示意免了。 “豹子军什么时候攻打北新城的?怎么打进去的?”褚飞燕冷静地问道。 “回褚帅,就是中午,一个时辰之前。豹子军的人穿着我们的衣服,冒充我们的部队,一个个血迹斑斑的,说是大部队在樊兴亭遭到了伏击,要求进城。守城的士兵信以为真,急忙打开城门把他们放了进来。随后他们就抢占了东城门,豹子军的骑兵接着全部冲了进来,许多敌人都是髡头胡人,杀人不眨眼。”一个年纪较大的侍从赶忙回道。 “他们有多少人?” “到处都是,大概有一万多人。他们在四个城门来回狂奔,逢人就杀,下手绝不留情。” 褚飞燕用力摇摇脑袋,好象要从这些混乱的事情里理出个头绪来。 他突然惊骇地大叫起来:“樊兴亭,谁有樊兴亭的消息?” 十几个跟随张奉杀出北新城的士兵看着褚飞燕恐惧的眼睛,茫然地摇着头。 褚飞燕猛地转身,和神情萎顿的张牛角面面相觑,一脸的震惊。 好厉害的一招,致命一击。 如今看来,上午出发赶到樊兴亭的部队十有八九都被豹子军伏击歼灭了,然后豹子军马不停蹄,再度杀进北新城,转瞬之间,易水河以南,尽为官军占据。黄巾军在毫无戒备之下,不但丢了北新城,也丧失了军队。更致命的是,易水河以北的三万黄巾军顿时成了瓮中之鳖,不但过不了河,还会被困死在易水河边。即使他们返身杀进范阳,也是一只死鳖。 前几天褚飞燕秘密潜伏到九里亭,差一点就全歼了豹子军。没想到李弘立即采用他们的秘密潜伏之计,率部悄悄连渡两条大河,奔行六百里,埋伏到樊兴亭。他成功了,不但消灭了褚飞燕的军队,也彻底堵死了当初入侵幽州的黄巾军最后三万人的回撤之路。 褚飞燕痛苦地垂下头。 他有一股冲动,一股要骂人的冲动。他实在不想再和张牛角面对。 当初自己极力劝阻张牛角,不要北征幽州,他不听。后来从涿城撤军,自己劝他尽快撤军,不要和豹子周旋,他还是不听。到了定兴渡口,他劝张牛角放弃粮草辎重,以最快的速度把五万部队撤出涿郡,他依旧不听。整个北征军,张牛角亲自率领的十五万人,孙亲押粮的一万人,自己带来接应他的两万人,总共十八万大军,竟然就这样被眼前这个固执的黄巾军大帅全部葬送了。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突然跪倒地上,高举双臂,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十八万人,十八万大军,被一支一万人的骑兵,东打一下,西打一下,硬是打完了;这就好象一只庞大的野牛,被一只恶极了的野豹,左啃一口,右啃一口,竟然给活生生地吞吃了。 再好的部队,再多的部队,给一个不会用兵的人,它都是人家的战利品。豹子李弘仅仅用一万骑兵,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全歼了黄巾军整个北征军,这个奇迹不是他一个人创造的,还需要一个给予他创造机会的人。这个人就是张牛角。 褚飞燕用愤怒的吼叫代替了自己的骂声。 而此时坐在马上的张牛角,恨不能用自己的眼光杀了跪在地上狂呼乱叫的褚飞燕。如果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半夜赶到九里亭,袭击豹子的骑兵军,哪里会有现在全军覆没的事。 现在他们彻底完了。所有进入幽州涿郡地境的黄巾军士兵全部被豹子李弘的骑兵蚕食一净。 张奉的一个手下就站在褚飞燕的旁边。他看看天色不早了,假如城内豹子军的骑兵一路杀到易水河,恐怕自己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赶忙俯身凑到他耳后说道:“褚帅,我们从这里往西北方向翻越熊耳山,可以直达中山国的北平城。褚帅你看……” 褚飞燕从震惊中蓦然惊醒。 他抬眼望向张牛角。张牛角神情木然,有点失魂落魄。这个时候什么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能够逃出涿郡就已经是万幸了。 “谁愿意渡过易水河,通知孙帅,左司马,立即撤进范阳,据城死守。”褚飞燕目视自己的一帮侍从,大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十几个人飞奔而出。褚飞燕眼眶有点湿润。此去,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好汉子。你们去吧,都去,一定要保护好张帅,知道吗?” 十几个轰然答应。随即他们给张牛角和褚飞燕各行一礼,上马绝尘而去。 “走……全体上马,走……立即赶到熊耳山。”褚飞燕纵声大叫。 树林里,阎柔和几个军候围坐在篝火旁边,正在说笑。 燕无畏喝了一口开水,难受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如果能喝上一口酒多好。” 拳头立即附和,大声叫道:“大人,马上我们就要打进范阳城了。进了城,能不能破一次例,给我们喝些酒?” 阎柔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小声点。这种事要偷偷摸摸的,不能宣扬。” 几个人看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大声笑了起来。 “你不要骗我们?”燕无畏说道,“还有,假如田老头知道了,你可要一个人承担责任。” “对。给田老头知道了不死也要脱层皮,那个马夫整人的花样特别多。你只能说你一个人喝了,可不能带上我们。”胡子赶忙严肃地对阎柔说道。 阎柔气急,劈手拿起一根烧着的木头砸了过去。 “不喝了。我怎么和你们这一帮马匪混在一起。” 拳头立即跳了起来:“火烧屁股,你怎么说话象放屁,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阎柔虎吼一声,翻身跃起,拿刀就冲了上去,嘴里狂呼:“谁敢再喊……” 拳头怪叫着,抱头狂窜而逃。其余众人顿时笑倒。 “燕山小鸟……”阎柔冲着燕无畏挑衅似地叫道。 燕无畏笑得泪水横流,哪里管他叫什么。 这时众人看见拳头急匆匆地又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叫: “不好了,坏事了,坏事了……” 李弘带着颜良的亲卫队,射虎的黑豹义从,沿着通向易水河的大路狂奔。 李弘带着部队一直向东南方向行军,直到冀州河间国的地界再转而向南北方向行军到达河间国的易城附近,到了这里李弘再次转向西北方向,秘密潜伏到樊兴亭,行程近千里。 他们在樊兴亭成功袭击褚飞燕的一万五千部队,随后急行军四十里,出其不意,攻下了北新城。 然而李弘想抓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抓到。他在樊兴亭没有抓到褚飞燕,审讯俘虏之后知道他还在北新城。结果在北新城还是没有抓到褚飞燕。仔细审讯之后,才知道他带人去易水河边接张牛角去了。 李弘大喜,立即带人沿路搜寻。抓住这两人,黄巾军立即就完蛋。 “大人,这里的马蹄印记非常多,好象前不久有许多人在这里活动?” 射虎突然指着身后的一段地面说道。 李弘也注意到了,只是不敢肯定,对马蹄这一类东西的认识,他远远没有土生土长的胡人熟悉。 “停……”李弘狂叫一声,拨马回奔。他们在附近仔细搜了一下,立即发现了被简单掩埋的张奉遗骸。李弘对搜寻踪迹,确定敌人逃跑方向非常有经验,他立即确定了敌人是往西北方向。 “大人,往西北方向是熊耳山,翻过熊耳山,就是中山国的北平城。估计城中逃出来的敌人找到了张牛角,褚飞燕。他们得到消息,知道北新城被我们抢占,只好往熊耳山逃窜了。”颜良说道。 “你可熟悉路?”李弘问道。 “熟悉。”颜良点头道。 “那你带路。”李弘立即说道:“大家上马。抓住他们,可以少打许多战,可以少死许多兄弟,可以更快地平定叛乱。大家务必穷追不舍,明白了吗?” 骑兵战士们轰然答应。 黄昏时分,临近熊耳山的时候,终于发现前面有一群人在策马狂奔。 李弘兴奋起来,举刀狂吼: “兄弟们,急速,杀……” “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七节(上) 前面狂奔的骑兵队伍突然降下了速度。 李弘率领黑豹义从象飓风一般席卷而去,激昂的牛角号声霎时间冲天而起,直飞云霄。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颜良忽然手指前方,大叫起来:“大人,那是我们的人。你看他们的战旗。” 李弘闻言吃惊地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前面的骑兵队伍里有一面黑色的战旗格外醒目,他们的速度也正在逐渐减慢,好象马上就要停下来了。 李弘高举钢枪,大声吼道:“左右分列,围住……” 弧鼎和弃沉立即各领一屯骑兵,从对方的两侧包抄上去。 那支骑兵队伍里随即传出隆隆的战鼓声,配合着各色战旗的挥动,士兵们不慌不忙,井然有序地摆出了一个坚实的桶形防御阵势。 李弘带着亲卫队士兵慢慢压了上来。 这支人马大约上百骑,衣裳不整,甲胄不全,有的士兵穿着非常单薄。武器也是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长矛长戟件件俱全。对方士兵面对几百名来势汹汹的骑兵队伍,不但没有显出丝毫的惊慌,反而迅速做出反应结阵防御,这让李弘对这支小小的骑兵队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人,对方骑兵临危不乱,布阵娴熟自如,显然是久经训练的老兵,阵内可能有骑战高手。”射虎陪在李弘身边,很谨慎地说道。 李弘笑着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是有高手,不过河北这地方本来就是藏龙卧虎之地,自古以来,豪杰辈出,英雄遍地。你看,我们的虎头兄弟不就是河北名人嘛。” 颜良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大人夸奖了。前面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张牛角故弄玄虚,大人,你看我们是先冲一下还是先问一下?” 李弘远远看到弧鼎和弃沉带着队伍已经包抄到位,距离那支骑兵军阵大约一百二十步,而自己距离对方也有一百二十步了,再往前,可能就在敌人的弓箭射程范围内。 “你们等在这里,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张牛角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李弘对颜良和射虎说道,“看我手势,我叫你们冲你们就立即给我杀上去。” 颜良大声叫道:“大人,我和你一起去。” 李弘刚想拒绝,颜良已经回身抢过掌旗手手中的黑豹战旗,高高举在手上,一脸坚决。李弘笑起来,对颜良招招手,打马向前冲去。 射虎对李弘就是崇拜,认为他就是天下第一,他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没有人可以击败他,所以他连半句劝阻的话都没有。 射虎转身狂吼:“上箭……” 牛角号陡然凄厉地叫起来。 亲卫队士兵和黑豹义从们同时张弓举箭,紧张的气氛顿时笼罩在战场上。 就在这时,从对方桶形阵势里突然冲出来一人一骑。那人骑在一匹白马上,布衣甲胄,左手高举黑色汉字大旗,右手提枪,不急不慢,徐徐而来。 “大人,张白骑?好象是张白骑。他举大汉战旗干什么?要来投降吗?”颜良看到白马骑士,突然叫了起来。 李弘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奇怪地望着那个迎面而来的人。 “张牛角是不是逃了?这个张白骑是不是要假投降,拖延我们时间啦?”颜良低声说道。 “子善,你认识张白骑吗?”李弘突然问道。颜良摇摇头。 “他骑白马是天下皆知的事,肯定是他,不会错。他以为自己不戴黄巾就不是黄巾军了吗?笑话。等一下直接砍了他,不要和他罗嗦。” 双方逐渐接近。 对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高大健壮,眉清目秀,英俊飘逸,皮肤白白净净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极具灵性,看上去就象是一个文武兼修的儒生,气度稳重而又不失儒雅,英气逼人。 李弘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如此俊雅的长相,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惭形秽。这人就是张白骑? 颜良一看是个刚刚成人的大孩子,心中也是狐疑不定。 那个少年双眼一霎不霎,死死盯着李弘,面色凝重,那份成熟显得和他的年纪非常不配。 李弘和颜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均觉有点不妥。这人是张白骑? 少年拉住白马,戒备地望了两人一眼。颜良高举大旗,显然是个侍从。李弘披头散发,一身布衣,破旧甲胄,身上还带着鲜血,一脸的杀气,也不象什么好人。 少年冷笑一声,右手长枪前指,大声说道:“你们这群马匪,趁我大汉国战乱纷起之时,联合胡人,千里奔袭,烧杀掳掠,犯下累累血债,该当何罪?” 李弘和颜良顿时目瞪口呆。 “你们冒充北疆的豹子军,为祸百姓,死不足惜。” 李弘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真是笑话。 “贼人,今日遇上,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少年突然厉声叫了起来。 颜良看看李弘。李弘抬头看看天色。 黄昏已至,估计是追不上张牛角了。他们比自己早半个多时辰动身,想追上,尤其在这山区里,恐怕很难。李弘随即萌生退意。 他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士兵,心里非常喜欢。但他不想耽误时间,赶忙解释道:“你们是那位大人手下?我是行厉锋校尉李弘……” 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少年突然大吼一声,用力将汉军战旗插于地上,提枪就杀了过来。 颜良虎吼一声,一手举旗,一手执刀,催马就迎了上去。 “当……”刀枪相接,发出一声震响。两马相错,各自冲出十几步。 颜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看上去文质彬彬,力气却是惊人,他大意之下,单手执刀去剁他的枪,结果被人家崩得差一点连刀都丢了。他恼羞成怒,用力将战旗掷于远处草地上斜斜插住,拨马回身,举刀再剁。 那少年夷然不惧,挺枪再战。两人立即杀在一起。 马上交战很麻烦。两人每次交手过后都要催马跑出二十多步远,然后再返身调头,催马加速,等战马提到一定速度的时候,再次过招。过招也就是瞬间的事,一击过后,战马早就带着他们跑远了。于是回头再战。 李弘还是头一次看到战将在马上面对面地交锋。看他们过了几招之后,李弘有点不耐烦了。这么打下去,要多少时间才能决出胜负?恐怕战马白沫都跑出来了,两个人还没有打出汗呢? 他再次抬头看看天色,心里更加着急了。北新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哪有时间在这里泡下去。 李弘打马跑回本阵,大喝一声:“吹号,集结。” 牛角号声立即响彻了夜空。弧鼎和弃沉带着部队迅速聚集到亲卫队两侧列阵。 “叫子善回来。打什么打,都是自己人。叫他回来。” 正在交战的颜良不敢违抗军令,拨马而回。 少年看见对方部队突然撤掉包围,开始集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忙跑回自己的部队。 李弘随即命令部队启程,立即返回北新城。撤退的号角随即响起。 “大人,那个少年又来了。”颜良忽然叫道。 李弘抬头看去。那个少年跟在一个全身铠甲的军官后面,正打马疾驰而来。 “他们怎么相信了?”颜良奇怪地问道。 “去看看……”李弘拍拍黑豹,带着颜良,射虎以及几个侍从迎了上去。 “前面可是颜大人?”全身铠甲的军官高声叫道。 颜良仔细望去,突然惊叫起来:“郦大人,你还活着?我是颜良,我是颜良。” “虎头,虎头……”那人飞身下马,一连摔了两个跟头,一路大喊着跑了过来。颜良也下马迎面跑去,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李弘带着射虎和侍从,对面刚才和颜良大战的少年都下马围了过来。那个少年非常难为情,牵着马,站得远远的。 颜良带着他拜见李弘。那人肩宽体阔,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非常彪悍勇猛。 “下官郦寒拜见大人。刚才情况不明,多有冲撞,得罪,得罪。”听说对面就是豹子李弘,郦寒显得非常激动,说话有些结巴。 李弘赶忙把他扶起来。 “你好象受伤了,伤还没有好吧?刚才下马战不稳,连摔两下。今晚叫子善请你吃酒,压压惊。” 郦寒脸顿时红了。颜良大笑起来。 “大人,郦寒是我兄弟,他字亭皋,是常山真定人。当年我们一起上太行山剿匪时他是县尉,我是他的下属。后来他升职到常山国郡府做了门下督贼曹。”颜良介绍道,“今年黄巾军攻打常山国,国相李大人和一班郡府官吏全部给黄巾军杀了。” “我以为你也死了。”颜良对郦寒说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在真定城陷落之后带着一帮兄弟逃了出来。当时东面黄巾军和官军正在钜鹿郡打仗,我们只好北上逃到中山国。但中山国也被黄巾军占了,我们只好再北上,准备逃往涿郡。谁知我们赶到北平附近,还没到涿郡,涿郡就让张牛角打下来了。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逃到熊耳山暂时落脚了。”郦寒赶忙解释道:“最近代郡经常有胡人,汉人的马匪冒充豹子军到处骚扰百姓,刚才一场误会,请大人多多谅解。” “你能带着这么多士兵坚持三四个月,不容易。”李弘赞道:“现在涿郡的黄巾军已经被我们彻底击败,郦大人可以带着部队离开熊耳山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常山国没有了,李大人他们都死了,我这个逃兵到哪里都没有人愿意收留。”郦寒沮丧地说道:“如果有人告发了我,给冀州牧郭典大人知道了,我就是临阵脱逃的死罪。” “那你一直落草为寇?”颜良担心地问道。 郦寒苦笑一下,指着远处的士兵说道:“他们都是从真定城里随我逃出来的,他们没有罪。如果校尉大人愿意收留他们,我就感激不尽了。我一个人,到那里都能混到饭吃。” 李弘笑起来,望着颜良说道:“你这个兄弟不错。”随即他拍拍郦寒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带着部队跟着我。将来打回常山,立了军功,你将功折罪,不就没事了。” 郦寒大喜,激动地跪倒在地,要给李弘磕头,被李弘拉住了。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兄弟,没事少磕头,多做事。” “亭皋,那个小孩好厉害,叫什么?”颜良指着站在远处的牵马少年说道。 郦寒埋在心里的阴霾突然散去,情绪顿时好了许多。他立即对着那个少年连连招手。 “他是我老乡,也是常山真定人,今年招募的新兵,才十七岁。因为他从军时武艺高强,所以直接进了我们郡府的卫队任什长。” 少年赶忙跑过来,红着脸,给李弘和颜良分别行了一礼。 “下官赵云见过两位大人。” “子龙,这位真是豹子李大人,不是假的。”郦寒大声说道:“以后我们就跟着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七节(中) 阎柔带着部队飞速赶到范阳附近。 深夜,黄巾军士兵密密麻麻地围在车队两边,几万个火把在夜色里熊熊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他们望着前方黄巾军的粮草辎重车队,一筹莫展。 他们接到斥候的消息,说黄巾军离开范阳三十里之后,突然调头返回范阳,不再继续赶往易水河了。 阎柔和部下们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黄巾军不撤了,为什么?冀州战场出现了变故? “校尉大人可有消息?”阎柔问道。 没有人回答。没有接到李弘的消息已经有五天了。他最后传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尾随。”尾随而不是尾追,这让阎柔几个人很难受。 “大人不会瞒着我们夺下北新城,关门打狗吧。”燕无畏突然说道。 阎柔,胡子,拳头互相看看,摇摇头。 “此去北新城,要过两条河,除非把黄巾军的斥候全部杀了,否则是人都能看见。”胡子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说道,“大人到底去了哪里?” “黄巾军连夜撤进范阳城,这下范阳城的黄巾军增加到三万人。我们这点人围也围不住,打也打不动,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拳头丧气地说道,“算了,不想了,回去睡觉吧。” 阎柔哈哈一笑,冲着拳头一伸大拇指,大声说道:“高。”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早上黄巾军全部撤进了范阳城。 第二天中午,阎柔接到了李弘的文书,告诉他骑兵主力在樊兴亭成功伏击褚飞燕部一万五千人,随后奇袭北新城,彻底切断了敌人的回撤之路。要求阎柔部大胆包围范阳。同时将此文书送到涿城,蓟城,请求太守王濡,刺史杨湟两位大人尽一切可能,筹集兵马赶到范阳,参加围歼范阳黄巾军的战斗。 夺取北新城的第三天,李弘命令鲜于银部驻守北新城,自己带着玉石部,黑豹义从等大约四千骑兵,渡过易水河,赶到了范阳城下,和阎柔部会合。七千大军将范阳团团围住。黄巾军也无意突围,只是派驻重兵,死守城池。 黄昏,李弘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望着雄伟巍峨的范阳城楼,看着黄巾军的杏黄色大纛在城楼上飞舞,心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涿郡,涿郡,我终于夺回来了。 突然,他想到了张纯。张纯那夜在圣水河边说的话,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的百姓,我杀了一拨又一拨,到底做得对不对?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李弘陷入了苦思。失去的记忆找不回来,让他好象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在这茫茫人世中,到底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李弘站在萧瑟的寒风里,任长发飘拂,一时间想得痴了。 田重和许多部下站在远处,望着李弘日渐消瘦的身躯,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敬佩。 他一个人带着一万骑兵,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力挽狂澜,把十几万黄巾军消灭了个干干净净,这种胆识和气魄,这种智慧和勇气,天下能有几人?自从认识这个小子以来,他就一直在战场上杀,杀,天天和战马,战刀生活在一起,没有一刻停止。这个白痴小子也许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颜良从行囊里翻出牛皮缛子,准备给李弘送过去。田重从他手上拿了过来,大步向李弘走去。 “子民……” 李弘蓦然惊醒。 田重给他披上有些破旧的褥子,笑着说道:“什么时候,我给你拿一件皮毛大氅吧,冬天到了。”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伯,给伤兵吧,他们更需要。我们太穷了。” “你天天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身体会顶不住的。” 李弘轻轻一笑,“我和士兵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他们能顶住,我为什么顶不住?” “你和他们都回去吧,我还要想一些事情。” 田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老伯……” 田重回过头来看着他,等着他说话。李弘踌躇了一下,问道:“我们杀了这么多黄巾士兵,对吗?” 田重苦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对他们而言,饿死也是死,战死也是死,反正都是死,无所谓怎么死。”说完他调头大步而去。 李弘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九里亭战场上那个被活活踩死的黄巾老兵。他的心不自觉地抽搐起来,猛烈而痛苦。 “子善……”李弘大声叫起来。 颜良飞跑而来。 “叫阎大人立即赶到涿城,把黄巾军的司马黄庭接到范阳来。” “那你……”颜良迟疑着问道。 “子龙在这里,没事的。你赶快去吧。” 夜色里,赵云牵着一黑一白两匹战马,驻枪而立。 过了几天,中山国相张纯,刺史府功曹从事鲜于辅带着三千部队匆匆赶到范阳城下。 两人的目的一致,要求李弘立即出兵中山国。 现在冀州战场官军的形势非常不好,冀州牧郭典送到幽州的第二封文书就是告诉幽州刺史杨湟,自己的部队攻打九门失败,希望他尽快击败张牛角,出兵中山国。 李弘当然答应。只是范阳的敌人不解决,说什么都是白搭。而且,黄巾军十八万人都葬送在涿郡战场上,任他张牛角有天大的本事,现在派兵布阵也是捉襟见肘了。冀州送来的消息还是半个月之前的,谁知道现在冀州怎么样了?也许因为张牛角在幽州战场的惨败,冀州战场上的黄巾军人心惶惶,也许已经接连败北了。 几天后,鲜于银派人送来了消息。 张牛角和褚飞燕都安全回到了中山国的郡治奴卢城。 黄巾军在两人回去之前,就已经大乱了。郭典的部队初战失利之后,立即在元氏城附近伏击了黄巾军王当的部队。现在郭典的军队正在栾城。而王当却在攻打黄巾军另外一个小帅五鹿,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固守襄国的黄巾军白绕突然放弃了襄国,逃进了太行山。冯翊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他的部队如今正在做攻击邯郸的准备。 现在冀州战场黄巾军因为兵力不足,无力发动反攻。而官军因为连战告捷,部队需要休整和补给,所以暂时也没有大的攻击行动。 李弘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冀州军队出兵攻击黄巾军,是幽州战场取得胜利的关键。现在幽州战场击败了张牛角十八万大军,也间接的减轻了冀州军队的压力。如果冀州战场尚能支持,幽州方面目前就无需出兵。 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范阳城内的三万黄巾军。解决了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集中所有力量攻打中山国。 李弘现在盼望下雪。如果下一场雪,至少可以赢得半个月的时间。 阎柔匆匆赶了回来,同时他还带来了王濡对部队将士的犒劳。 李弘和鲜于辅立即以上宾之礼接待黄庭。 鲜于辅完全同意李弘的意见,能够劝降黄巾军,兵不血刃的解决范阳问题,的确是上上之策。 黄庭是张白骑帐下的司马,两人私交颇深。现在范阳城内的黄巾军就是张白骑说了算,找说客,当然黄庭最合适。 黄庭是个儒生,不会武功。他在九里亭战场上被抓,就是因为骑术太差,匆忙间掉到马下面了。黄庭三十多岁,长相普通,唯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他的胡子。因为在俘虏营里待长了,胡子没有修剪,乱糟糟的,象鸟窝一样难看。 涿城的俘虏大营里有一万三千多名俘虏,黄庭的官最大,他负责日常管理。鲜于辅押他们回涿城时,和他天天打交道,很熟。但他是头一次看见李弘,心里非常害怕。 李弘直接对他说了涿郡战场的现状,以及冀州黄巾军的现状。黄庭越听越心惊,渐渐的头上冒汗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喊你来的意思。“李弘笑着说道,“你去一趟范阳城,告诉张白骑现在的状况,问他投降不投降?什么样的条件他才投降?” 黄庭看了看他,胆怯地问道:“大人能做主吗?” 鲜于辅在一旁说道:“幽州刺史杨大人已经把这里的事全权交由校尉大人处理,你放心吧。当初校尉大人说保证让你们活着,让你们吃饱穿暖。现在你看看,你和俘虏不都在涿城活得好好的嘛。” 黄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绝望地说道:“将来呢?将来我们怎么办?” 李弘笑道:“你想知道吗?” 黄庭顿时睁大了眼睛,脸上那种企盼的神色让李弘的心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戍边屯田。前朝就有先例,本朝也不会破例一定要杀了你们。只有这一条路,我也只能保证做到这一点。” 黄庭沉默了半天,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李弘的案几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李弘赶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安慰道:“行正(黄庭的字)兄,人总要活下去,无论你们造反也好,投降也好,内心里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活得好一点。你们这么想没有错,黄巾军大帅张牛角也不会希望你们毫无意义地死去。如果你们投降了,能够活下去,他当然也会同意的。” 黄庭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走出了大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七节(下) 晚上黄庭就回来了。 李弘赶忙把他迎进大帐,急切地问道:“行正兄,怎么样?” 黄庭脸色很难看,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被骂回来了?” 黄庭摇摇头,苦笑一下道:“骂肯定是要被骂的。要不是考虑到我死了,俘虏营的许多兄弟要陪葬,他们早把我剁成肉酱喂狗了。” 李弘好象早有准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们怎么说?” “城内有四个主要黄巾军首领,张白骑,孙亲,左彦,还有一个是黄龙的部下方飚。孙亲反应最激烈,他要死守待援。其他三个好象都很犹豫,尤其是方飚。” “方飚?”李弘问道,“他是黄龙的部下?黄龙给张牛角杀了,他是不是不想在黄巾军混了?” “他过去是官军的一个屯长,是被我们说反的。”黄庭说道,“他一直都不做声。” 李弘笑着点点头,“行正兄可有什么建议?” 黄庭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和张白骑是生死之交,他的许多老部下都在涿城俘虏大营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为难我。这次他败在你手上,感觉自己愧对张牛角的信任,一直不愿意面对张牛角。如果范阳真的没有出路,他投降的可能性很大。左彦这个人总是抱怨自己怀才不遇。现在他看到张牛角只身逃出幽州,对黄巾军的前途恐怕很不看好,想投降找条活路也很正常。只有孙亲,年少轻狂,完全可以理解。” “行正兄可有建议?”李弘再次问道,“你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只要他们能够投降,很多条件我都可以答应的。” 黄庭仔细看了李弘一眼,他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欺骗自己的迹象。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残忍嗜杀的豹子怎么这样仁慈,和传说中的豹子差距太大了。 “如果大人答应放走不愿意投降的黄巾军将士,范阳可能马上就会举城投降。” 李弘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惊讶。 黄庭心里暗暗吃惊。如果李弘连这种事他都敢做,这个年轻的校尉大人真的非同一般,其胆识和胸襟不得不让人敬佩。 他出这个主意,也是事先和张白骑,左彦商量过的。 黄巾军突围是绝对不可能,前有大河,后有追兵,死路一条。指望如今的黄巾军来救援,更是痴人说梦。在没有救援的情况下坚守范阳同样没有出路。城中现有的粮草最多支持四个月。四个月之后呢?饿死吗?投降也是唯一可以挽救三万黄巾军士兵性命的一条路。但就这样投降,黄巾军中的一帮少壮派军官肯定不答应。这个条件最好。让他们回常山,继续做他们的黄巾军去。 “行正兄可愿意再入城一趟?”李弘笑道,“只要黄巾军士兵留下,所有的黄巾军军官全部可以离开,立即就可以走。” 黄庭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李弘。 “还有,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李弘其实心里巴不得他们明天就走。 鲜于辅走进大帐。 李弘正趴在地上看地图,中山国的地图。这是鲜于辅特意从蓟城给他带来的。 “羽行兄,行正兄回来了吗?”李弘头都没抬,大声问道。 “没有。”鲜于辅做到案几旁边,小声问道:“你这么做,将来怎么向刺史大人解释?” 李弘翻身坐起来,笑容满面,好象范阳已经拿到手一样,开心得很。 “这件事还要麻烦羽行兄亲自跑一趟蓟城。”李弘端给鲜于辅一碗水,笑着说道:“放黄巾军军官回去,有许多好处。首先,他们回到黄巾军之后,黄巾军的士兵们知道官军不会再象皇甫将军那样,抓到俘虏就杀了,最起码知道我豹子李弘不会杀俘虏了。那么下次打仗,黄巾军士兵就会主动投降,不会象在督亢亭一样,战到最后一个人都不肯投降了。现在我们连黄巾军军官都不杀,直接放回去,那就更不会杀普通士兵了。那么多军官回到部队里,这都是事实,是活生生的例子,士兵们一看就会相信,这直接就会动摇黄巾军的军心。” “其次,就是范阳城中的那批粮食了。涿郡今年颗粒无收,冬天已经到了,几十万流民怎么生活?冀州的援助去年就没有了,今年他们自己的流民问题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帮我们了。所以这批粮食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那可以救活几十万人。我们不但要弄到手,而且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手。一旦大雪下下来,我们就是有粮食,也来不及送到广阳,渔阳,右北平几个郡赈济灾民了。因此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促使城内黄巾军尽早投降。只要可以接受的条件,我们统统答应。” “还有好处就是……” “你不要说了,就这第二个理由就绰绰有余了。”鲜于辅立即打断了他,由衷敬佩地说道:“我没有你考虑得多,不管是打仗,还是这件事,我都没有你想得这么周全,我的确不如你啊。” 李弘故意调侃道:“羽行兄,你这是夸我,还是嘲讽我?是不是下次我有难你不救我了?” 鲜于辅无奈地连连摇头,“是夸你,夸你的。” 李弘大笑起来,“羽行兄,国相大人都在忙什么,怎么看不到他?” “我有意让他回避我们的事。” “为什么?他有问题嘛?”李弘奇怪地问道。 “他这个国相当不长了,迟早都要被罢职的。有些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鲜于辅淡淡地说道。 第二天凌晨,黄庭回来了。 一切如李弘所愿,黄巾军同意投降。但张白骑增加了要求,他要求李弘再释放三千名士兵。 李弘看到黄庭吞吞吐吐,难以启齿的样子,只说了一个字:“行。” 不要说李弘怕夜长梦多,张白骑更怕夜长梦多。他和左彦极力说服了孙亲等一帮主战派,连夜召集了屯长以上级军官说明此事。在可以顺利回到常山的情况下,许多极力叫嚣要血战到底的军官不吱声了。 张白骑,孙亲和方飚让所有愿意回去的军官都回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有几乎一半的军官选择了留下。这里有的是要誓死跟随自己的主帅,有的大概对黄巾军失去了信心不愿意回去,还有的是怕敌人反悔或者耍阴谋在半路上被杀了。 张白骑随即在部队里挑选了三千名精兵,让孙亲带回去。这三千人的战斗力完全可以抵得上一万大军。 方飚选择了留下。左彦也选择了留下。张白骑也选择了留下。 孙亲几乎要跪下来求他,但张白骑坚决选择了留下。 “如果豹子反悔,我在城里带着大家守城,一直到战死为止,决不给黄巾军丢脸。” “我无脸见大帅。这样回去,更无脸见大帅。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你可以带我的人头走。” 孙亲当天中午就带着三千多人出了城。左彦和黄庭一路陪着。一路上,豹子军的骑兵就象空气一样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第四天,范阳城四门大开,黄巾军士兵从西门出,官军从东门进。范阳顺利拿下。 李弘和鲜于辅在大帐内宴请了张白骑,左彦,方飚,黄庭。 张白骑终于看到了豹子李弘。他长时间地默默望着,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是行校尉大人,竟然是名震北疆的豹子。 “张帅是不是认为我太年轻了?”李弘笑道,“也许我的真实年纪比看上去的大。去年我在鲜卑醒来时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至今没有恢复,所以也无从查究。我和你们的褚帅比,谁的年纪要大些?” 张白骑被他的热情和坦率感染了,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笑着说道:“燕子今年二十四,比你大上几岁。但他打仗不如你。临走了,还在樊兴亭被你伏击了。” 李弘微微一笑,说道:“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楚。今天我打胜战,明天也许我死了。不必在意这个事,生生死死,没有一定的。” 张白骑几个人心中一动,不由对这个年轻人刮目想看。年纪轻轻,就能看透生死,果然不同于常人。 “大人,你在小房山刚刚出现,怎么突然又跑了?我们一直想不明白。你的主力当时是在小房山吗?”方飚问道。 李弘立即指着他道:“在小房山充当先锋的就是你啊。是的,当时我们的主力全部埋伏好了,准备伏击你们。可你们埋伏的部队被我们的斥候发现了,所以我们立即就溜之大吉了。” “我也要问你一件事。我们在迺国到定兴渡口的路上设了三道埋伏,就等着你出城。你怎么一转眼就渡河跑了?你知道我们埋伏在路上?” 方飚脸色顿时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张白骑,左彦,黄庭三人暗暗心惊。 “我……”方飚想说实话可又怕被笑话,涨红了脸,想了半天才说道:“我怕被伏击,就跑到对岸去了。” 李弘一时愣然。简单的答案。 大家边吃边聊,彼此谈得都很投机。 “诸位先随鲜于大人到涿城。等到了明年春天,战事结束,我们一同北上。上谷郡有大片大片的草地,森林,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将来我们在一起,相聚的日子多了。” 赵云突然走了进来,俯身凑到李弘的耳边说了两句。 李弘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向张白骑四人礼节性的躬躬手,急步走出了大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八节 公元185年12月。 雷子安静地站在大帐外面。看到李弘出来,雷子赶忙跪下行礼。 “大人……” “冀州方面有情况?”李弘一把扶起他,焦急地问道。 “褚飞燕率部攻占蠡吾,博陵,切断了我们和冀州的联系。”雷子小声说道,“黄巾军最近调动非常频繁,好象有什么大动作。” 李弘吃了一惊,立即问道:“是进还是退?” 雷子摇摇头。 李弘微微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守言怎么没有亲自来?” “郑军候亲自去中山国侦察军情了,一直不在北新城。” “伯玉,平山和小懒都还好吧。” “军司马大人和两位军候托我问候大人。”雷子很感动地说道。 “北新城的俘虏全部押到了吗?” “回大人,今天都押到了。另外,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已经和冀州牧郭大人取得联系。这是郭大人的回文。” 李弘接过雷子手上的一卷用牛皮包着的竹简,急不可耐的当即打开。 郭典的要求非常简单,立即出兵中山国。范阳城可以用部分兵力暂时围住,不影响大局。如果能在春天到来之前,彻底消灭黄巾军,就可以保证明年的春播,可以保证明年下半年百姓的生活。 郭典最后一连用了几个“急”字,表达了他对这件事情的急切心情。 雷子很感兴趣地看着赵云。这个白净文雅的小伙子不但长相英俊,而且显得老练沉稳,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他忍不住悄悄问道:“你是大人的新侍卫督曹?” 赵云腼腆地一笑,很礼貌地躬身回道:“不是。我是常山郡府的兵卫什长。” “常山郡府?”雷子惊讶地反问道。 “常山被黄巾军攻占之后,郡府门下督贼曹郦大人就带着我们一路北上。直到前几日,郦大人才带着我们投到校尉大人帐下效力。” “哦。”雷子恍然大悟。新来的,还没有纳入风云铁骑的建制。 “我过去也是大人的侍卫,我叫雷子。你……” “在下赵云。”赵云赶忙答道,“我听老伯说过你,燕军候,雷军候过去都是大人的侍卫。” 雷子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大人武功惊人,没事的时候要多多讨教,多学一点,将来受益匪浅。” 赵云赶忙再施一礼,感激地说道:“谢谢雷军候。” 李弘看完郭典的书简,稍稍想了一下,说道:“雷子,你暂时留下,不要着急返回北新城。” “子龙,立即通知几位军司马,军候到偏帐等我。” 范阳城内所有的黄巾军士兵,加上车队的马夫,杂役,再加上雷子从北新城押回来的五千多名俘虏,总共三万五千多人,在张白骑的统率之下,很顺利的集中到城外,扎下俘虏大营。 李弘现在非常头痛。 冀州牧郭典在催他出兵,鲜于辅和张纯也在催他出兵,甚至有几个部下都在催他出兵。但他无兵可出。 部队在樊兴亭和北新城战斗中损失七百多人,至今没有补充。北新城,范阳现在都需要兵力守卫。三万多俘虏要部队看守。大量的粮食要士兵押运到广阳、渔阳。到处都要人,他现在怎么凑都凑不出五千人出来。 他天天命令快骑赶到涿城、蓟城,催讨援兵,可至今连个回音都没有。刺史杨湟倒是派人来了,不过是来嘉奖犒劳部队的,一个兵都没有。 大雪,他现在就盼望早一点下一场大雪,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李弘把鲜于辅带来的三千步兵重新组建了燕赵部,由鲜于辅统领。 这三千人当时都是以屯为单位临时拼凑出来的,由鲜于辅的老部下伏强临时充当军候,把他们带到了范阳前线。为了指挥方便,李弘安排郦寒,颜良,伏强三人分别担任燕赵部的三曲军候。 按照李弘的意思,燕赵曲虽然是步兵,但必须要骑马,以马代步,否则部队没有机动性,也跟不上骑兵的节奏,发挥不了威力。部队的战马非常富余,不利用也是浪费。 郦寒的一百多名骑兵全部并入亲卫队。亲卫队扩大到了两百多人,李弘指派赵云任屯长。 幽州无兵,这是事实,李弘只有另想他法。李弘找来恒祭,鹿欢洋,射璎彤,射虎,征求他们的意见。如果再次开口向两个部落要骑兵,白鹿部落的鹿破风,舞叶部落的射墨赐会不会答应。李弘不想因为自己一再征兵,削弱了两个部落本身的力量,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四个人商量了以后,觉得两个部落在一起,再凑千把人估计差不多。恒祭出主意说,可以向白山的黑翎王难楼要兵。难楼上次欺骗了李弘,欠了李弘人情。虽然上次李弘把乌丸俘虏全部征用了,但那都是提脱的部下,并没有动他的部队。这次可以借机向他征调。 李弘大喜,随即派出信使,日夜兼程赶往上谷郡。 但远水救不了近渴。 冀州牧郭典再次派人来催,要求李弘率部,立即击退占领蠡吾,博陵的黄巾军,为冀州军队扫清后顾之忧。 刺史杨湟也接到了郭典的书信。郭典在信中威胁他,如果再不勒令李弘出兵,他要上书朝廷,弹劾杨湟延误军机。杨湟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李弘能打,现在黄巾军还在涿郡,哪里还有什么兵可以帮助冀州?也不看看幽州实情,就知道弹劾,弹劾。 杨湟生气了,急书广阳,渔阳,右北平三郡太守,立即抽调所有兵力赶到范阳。如果没有,就自己拿着兵器,带着衙门官吏,家人奴役去。谁不听令,弹劾谁,告他抗命不遵,姑息同情黄巾军。 李弘接到刺史杨湟的命令,知道拖不下去,只好带着玉石部骑兵赶到北新城会合鲜于银部。鲜于辅和阎柔部暂时留驻范阳,看守俘虏,等待援军。 李弘带着亲卫屯,斥候屯,后卫屯,黑豹义从,玉石部,鲜于银部六千多人越过了幽翼两州的边界,直扑博陵城。 骑在黑豹宽大的背上,李弘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老伯,这就是中原,这就是中原吗?” 田重不屑地哼了一声,大声说道:“中原?我觉得好象没有我们北疆好吗?我们那里一望无际,山也大,水也清,草原也辽阔,到处都是森林,常常上百里都没有人家。可你看看这里,这里都是平原,虽然也一望无际,但没有什么山,也没有什么树,和我们北疆比起来,差远了。” 李弘笑起来:“你没来过中原吗?” “我当然没有来过。我在边关当了四十多年的兵,从来没有出过幽州,这是第一次。”田重淡淡地说道。 随即他想起来李弘失去的记忆,赶忙关切地问道:“你可有印象,可能记起来什么?” 李弘摇摇头,“我对这地方非常陌生,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和北疆比起来,我觉得这地方更加宽广,更加雄浑,更加具有气势。” 田重四处看看,故意皱着眉头问道:“气势?什么气势?我倒觉得它更加苍凉,更加悲壮。” 李弘顿时想起了黄巾军,想起了无数流离失所,饿死路边的百姓,心情立时差了许多。 赵云催马赶了上来,指着前面说道:“大人,再往前四十里就是博陵城了。” “是黄巾军大帅张牛角的家乡吗?”李弘问道。 “他的家在城的南面,距离博陵城很远的一个村庄。”赵云答道:“博陵城以南是浣水。大人如果想到南博陵去看看,必须渡过浣水。” 田重特别喜欢他,看到他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子龙,昨天给你的那件铠甲怎么不穿?还有,那件白色毛皮大氅呢?天冷,要穿暖和了,不要冻着。” 赵云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老伯。” “为什么不穿?”田重笑眯眯地追问道。 “老伯,你们都没有,我一个侍卫穿着太难看了,而且我想……”他看看旁边的李弘,没有说下去。 “没事,说给我听听。”田重看着赵云,怎么看怎么喜欢,嘴都笑裂开了。 “等打下了常山的真定城,我带回去给我母亲。”赵云轻轻说道。 田重用力一拍战马,大声叫道:“好,好孩子。离家这么远了,还惦记自己的父母,知道孝顺自己的长辈,好孩子,好孩子。” 他一个劲地喊着。赵云的白脸霎时就红了。 李弘转头望着田重,大笑起来:“长敬老伯,跟着我的有几个侍卫督曹了,好象你对子龙最好。担心给其他几个知道,折了你那把老骨头。” 田重回头望了一眼赵云,笑道:“没法子,这小子知书识礼,非常招人喜欢,就象徐无城的小田畴一样,看着就舒服。”随即冲着李弘一瞪眼道:“他们几个敢找我麻烦?你去问问,他们敢找我?躲我还来不及呢!” 李弘笑着摇摇头,知道他是拿着自己刺奸的身份吓唬人。现在谁都不愿意得罪他。田重是风云铁骑的刺奸,谁犯错都要经过他处理,谁愿意得罪他? “上次虎头想要那套铠甲,你为什么不给?现在你给了子龙,虎头知道了可能不高兴。” 田重马上叫道:“子民,铠甲本来是我留给你的,给不给在你。现在你给了子龙,关我什么事?” 李弘实在说不过田重,哑然失笑。 “好,好。老伯,真有你的。对了,部队现在人多,军官也多,你可要注意军纪。违反军纪的,要严惩不怠。” “你放心。斥候屯的人鬼精鬼精的,到处帮我盯着,很少有人逃得过。” “你不要总是盯着士兵犯错,要注意军官们,可有克扣军饷的,可有鞭打士兵的,可有仗势欺人的,可有暗中抢劫的,可有违法乱纪的,象这些人抓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李弘严肃地说道。 “我做了几十年的士兵,饱受其中之苦,怎么会不注意这些事?说起来要感谢你,老都老了,还给个官干干,而且还是个刺奸,谢谢你呀。假如我死了,这个刺奸的职务你一定要给一个忠心可靠的人,否则乱了军纪,胜仗就难打了。” 李弘慎重地点点头。 郑信打马迎面赶来。 由于在九里亭战斗中,褚飞燕的部队突然出现,差一点导致风云铁骑全军覆没,这件事给他的刺激非常深。虽然李弘没有惩罚他,其他的战友也没有那个站出来指责他,但他觉得自己过失太大,心情一直不好,总是躲着李弘。现在只要是他认为不正常的消息,他都不辞劳苦的亲自去复核。 李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郑信比前一段时间瘦多了,人也黑了。李弘心痛地说道:“你是斥候屯军候,不是斥候。你这样乱跑,假如有什么紧急军情需要处理,怎么办?” 郑信赶忙说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最近斥候屯都在北新城,事情多,人少,忙不过来。” “博陵城有什么消息?”李弘问道。 “黄巾军突然弃城而逃。现在博陵城四门大开,除了城中的百姓,一个黄巾军士兵都看不到。”郑信笑道,“大概是听到风云铁骑来了,黄巾军吓破了胆,一哄而逃了。” “蠡吾方向呢?”李弘立即追问道。 “蠡吾现在由褚飞燕的部下樊篱驻守。” “有多少人?” “如果加上逃到蠡吾的黄巾军,樊篱手上大概有一万多人。” 李弘稍稍想了一下,转身对号角兵说道:“命令部队休息,暂停前进。” 鲜于银和玉石赶到中军所在。李弘正坐在地上看地图。 “伯玉,义从,博陵的敌人现在都逃到蠡吾去了。博陵城没有黄巾军,我们赶去干什么?直接去蠡吾,你们看怎么样?”李弘问道。 鲜于银和玉石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回答,低头望向地图。 “我们没有攻城的力量。”鲜于银说道,“补给我们带的也不多,需要冀州方面的补充。现在赶去蠡吾,是不是太仓促?” “如果我们不攻城,赶去干什么?蠡吾距离博陵有一百里,冀州方面送来的补给必须要走更多的路才能到达蠡吾。如果他们在路上耽搁几天,我们在蠡吾就很被动了。”玉石大声说道。 “郭大人的意思是在这个冬天彻底解决黄巾军,所以我估计攻打黄巾军的战斗很快就要打响。我们现在快速追上去,死死咬住他们,可以保证对中山国的黄巾军形成威慑,逼迫他们无法增兵常山和赵国。如果我们做出一万大军的假象,更有可能逼迫他们放弃蠡吾,退回奴卢城。”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奴卢城说道:“你们看,奴卢城在浣水以南,蠡吾和距离它一百多里的安熹都在涴水以北。这三座城池都在浣水两岸,如果我们一直压上去,可以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压力。” 鲜于银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用手比划着说道:“蠡吾的敌人如果要撤退,只能撤往安熹。假如我们在安熹和蠡吾之间设兵伏击,也许能消灭他们。奴卢城距离这两座城池很远,不可能出兵支援。” 玉石立即反驳道:“黄巾军给我们骑兵伏击怕了,一定不会给我们机会。我看他们从蠡吾渡河而逃的可能性更大。” 郑信指着蠡吾说道:“从蠡吾渡河只能用船只,这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如果我们飞速赶到蠡吾,敌人只有撤退安熹这条路。虽然我们有伏击他们的机会,但我们兵力不够,粮草不够,恐怕抓不住这个机会。” 鲜于银点点头,“守言说的不错。我们佯攻蠡吾需要一定数量的部队,伏击他们更需要有足够的人马。看样子我们只能到蠡吾吓吓他们了。” “守言,冀州的粮草,是河间国的先到,还是安平国的先到?”李弘问道。 “说不准。”郑信苦笑道:“这里到处都是黄巾军的人,联络非常不方便。说实话,我怀疑他们按时赶到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不能肯定冀州的补给明天到,我们就不能到蠡吾去。”田重严肃地说道:“如果因为补给的事,部队遭遇不测,士兵受到损失,那就是我的责任。” 李弘笑道:“如果我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田重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显得非常恼火。 “如果你一定要到蠡吾去,也要找几个当地人带路,免得走错了方向,被黄巾军伏击了。我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但黄巾军熟悉,他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李弘一拍手,大声说道:“老伯说的有道理。守言,到蠡吾方向的斥候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要一个多时辰。” “那就先去找几个当地的百姓,问他们愿不愿意给我们带路?” “只要给点粮食,没有人不愿意。”郑信一边飞身上马,一边笑着说道。 突然,后军方向传来急促而凄厉的报警号角声。 号声惊动了所有的士兵,大家纷纷上马,以最快的速度排成了战斗队列。 李弘望着田重,觉得他简直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九节 玉石和鲜于辅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弘大笑起来,他对田重说道:“老伯,如果真是黄巾军来袭,你就是未卜先知了。” 田重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洋洋得意地说道:“我都打了几十年的战,派兵布阵不如你,但这打仗经验肯定比你足。” 神色凝重的赵云站在两人旁边,看到李弘和田重气定神闲,这个时候还在有说有笑,心里十分敬佩。他很想平静下来,但心脏就是不争气地猛跳,微微感到有点窒息。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跳上马,跃马挺枪而战。 他从军半年不到,一直跟在太守大人后面做卫兵,没有参加什么战斗。跟随郦寒大人从真定城突围,那是他经历的第一战,第一场血战。后来随郦寒辗转北上,和零星黄巾军也打过几次战,但都是几十人的小战斗。 那天在熊耳山下部队被黑豹义从围住,郦寒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让部队里武功最好的赵云单独出战。郦寒是想凭仗赵云出众的武功挑杀对方几员好手之后,部队趁机突围。没想到,赵云第一次单独出战,就碰上了河北有名的虎头。他一直没有参加过大战,他渴望跟在威名赫赫的豹子后面鏖战沙场,建功扬名。 几千人的骑兵大军,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冲杀起来,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赵云紧紧地握紧剑把,手心开始冒汗。 李弘突然听到他稍稍粗重的呼吸,冲他微微笑道:“子龙,放松一些。” 赵云脸一红,为自己的过度紧张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李弘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几千人,上万人的部队打仗,不象那天我们在熊耳山几百人之间的战斗,他们之间的区别很大。几百人的小战斗,士兵们的武功和勇气,大家之间的配合非常重要,是致胜的关键。但大战讲究派兵布阵,需要灵活指挥,需要各部曲之间的默契配合,各人的力量和勇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子龙,多打几战,多看几次血肉模糊,死尸遍野的战场,你马上就会成为一个骁勇善战的老兵。”田重毫不在意地说道,“时间长了,对打仗就习惯了。” 一个斥候匆匆打马而来。 “怎么回事?”郑信怒气冲天地问道,“怎么又出了这事?二十里以外的斥候呢?” 那名斥候看到郑信发火了,吓了一跳。 “大人,是河间国的部队,押运粮草过来的。”斥候慌忙回道。 李弘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趟运气不错,想什么,它就来什么。 郑信一听是自己人,一颗悬起来的心立时落了地,神情马上转怒为喜。 “他们从我们的后面赶来,而且还是从小路赶来的。我们的斥候都在大路上,所以忽视了。”斥候忐忑不安地解释道。 郑信理解地点点头,挥挥手说道:“小心了,小心了。你去吧。” 李弘转向郑信,郑重地说道:“到了河北,山川河流,村庄城池都和北疆有区别,你要督促斥候们及时适应环境,这种疏忽可不能再有了。” 郑信红着脸,轻声说道:“我们在北新城时就已经注意到了,但变化太大,斥候们也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所以难免百密一疏。” 李弘自己就是做斥候出身,当然知道斥候们的难处。 “有可能的话,在河北招募一些士兵补充到斥候屯。”李弘对郑信说道:“这个河间国负责押运粮草的军官很有手段。如果是敌人,今天我们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郑信苦笑道:“是个厉害角色。上次褚飞燕差点吃掉我们,这次又冒出来一个。都说河北这地方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着实不假,我算是见识了。你看虎头,武功之高不在你之下;黄巾军的张牛角,褚飞燕,心智计谋都令人敬佩;你旁边的那个赵云,武功好,人品好,长相好,学问也好,不用猜都知道,将来成就非凡,这种凤毛麟角的人好象河北多的是。佩服佩服,真是好地方。” 田重“噗嗤”乐了。 “你小子才活二十年,知道什么?我看你就非常不错,也是我们北疆的……” “好了,好了。”郑信对着田重连连作揖,“我是什么种我知道,你老人家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李弘和田重大笑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解除警报的牛角号声。 一个全身甲胄的军官带着几个随从飞马赶来。 李弘和郑信,田重下马迎了上去。 那个军官远远看见,立即飞身下马,紧走几步。他好象一眼就认出了走在中间的是豹子李弘,隔着很远就停步行礼。 “下官张郃拜见大人。” 李弘赶忙上前扶起。 此人非常年轻,大约十八九岁,身材高大健壮,肤色稍黑,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神情刚毅,气质儒雅而又不失英武。 李弘立即心生好感,笑着问道:“你们是河间国的部队?” “正是。下官奉国相大人之命,带五百人押运粮草,从高阳城日夜兼程赶来。”张郃说话语调不快,娓娓道来,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你是……”李弘不知道他身居何职,故意拖慢声调问道。 “下官现为河间国高阳城县尉。” “临行前,国相大人可曾对你说,粮草送到之后你的部队就留下,参加攻打博陵城的战斗?”李弘问道。 “高阳县令程大人对我交待过,见到校尉大人交割粮草之后,就留在大人帐下效力。”张郃非常恭敬地说道,“下官军职小,见不到国相大人。” 李弘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张县尉是河北人吗?” “下官是河间国鄚县人。去年从军,一直跟随郭大人的军队参加讨伐黄巾军。三个月前在赵国战场上受伤后回家养病。这个月刚接到任命到高阳城任职。” “哦,原来是这样。你出其不意的从我们背后出现,吓了我们一跳。你这个行军路线很隐蔽,如果是黄巾军,我们就要被突袭了。”李弘赞赏地说道。 张郃赶忙解释道:“黄巾军现在非常猖獗,出没无常,防不胜防。为了粮草安全,我特意提前率部从高阳出发,绕到大军后面。前面有大人的骑兵大军开道,我在后面自然高枕无忧。” 李弘闻言大为惊讶,再次仔细看了看他,心里暗暗称赞,不由的对他刮目相看。 李弘随即把郑信和田重介绍给他。 “你和田军候立即办理交接,把粮草和部队都交给他。” “那,我……”张郃迟疑着问道。 “我们初来咋到,许多事情不清楚,我要仔细问问你。你暂时跟着我。部队半个时辰后出发。” ======================================== 张郃怔怔地望着李弘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老伯,他真的是豹子?” 田重慎重地点点头,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嘛?” 张郃摇摇头,非常敬佩地说道:“大人这么年轻,太出乎我的意外了。他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说说?”田重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大人在卢龙塞一战成名之后,威名传于天下,世人皆知其在鲜卑国的传奇经历,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嗜血好杀的野蛮大汉,谁知道却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张郃一脸的崇拜,兴奋地说道。 “英雄人物?”田重故意反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老伯一直和他在一起,有所疏忽。大人在北疆连胜入侵胡族大军,斩首逾万,擒杀多名蛮胡将领,其赫赫战绩已经传遍了中原。如今天下皆知我大汉北疆有只黑豹,骁勇无敌。” “现在大人在涿郡击败黄巾军首领张牛角,斩杀黄巾军十八万大军。”张郃睁大眼睛,夸张地挥舞着双手说道:“这件事一旦传遍中原,大人的威名将更甚从前,恐怕不比皇甫将军差了。我们过去以为大人是个中年人,有的还猜测他既然是鲜卑人的奴隶,可能还是个髡头大汉,没想到大人却是一头长发。” “他那一头鬼头发有什么好,整天披着,象个什么东西,叫他用簪子扎起来他还不听。”田重没好气地说道。 张郃吃惊地睁大眼睛,小声说道:“老伯,这么说是犯上。” “什么?”这次轮到田重吃惊了,“犯上?”随即想起自己就是刺奸,赶忙不做声了。 “这次听说要我押运粮草,起先我还不太乐意,想到钜鹿战场上去打仗。后来听说是给豹子大人押运粮草,又听说让我暂时在豹子大人帐下效力攻打黄巾军,我立即就动身了,生怕这好事给别人抢去了。现在想立军功的人多了,尤其跟在战无不胜的豹子大人后面,想来的人肯定更多了。” 田重笑眯眯地说道:“放心,这次你来对了。马上就要打仗了。” “老伯,我们马上去打博陵吗?”张郃问道。 田重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的人都会骑马吗?” 张郃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北方人,当然都会了。” “那就好。我们去蠡吾。” “不去博陵?”张郃吃惊地问道。 田重立即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小声对张郃说道:“博陵的敌人去蠡吾了。” ========================================== 天阴沉沉的,云层又厚又低。刺骨的寒风在空旷的平原上尽情地呼啸着。 蠡吾城高大的城墙雄伟挺拔,它就象一个饱经风霜的战士,静静地坐在浣水河边,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岭。 李弘带着部队在途中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赶到了蠡吾城下。 他望着蠡吾城黑森森的城墙,想起了卢龙塞,渔阳城。鲜卑人并不擅长攻城拔寨,但为了财富,他们放弃了发挥骑兵的优势,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攻打大汉人的城池。骑兵作战千里奔袭只是为了战胜对手,而不是为了抢夺财物。但是今天自己带着骑兵,也要来攻城吗?我们打蠡吾,是为了什么呢?杀尽黄巾军? 李弘不由地想起血肉模糊的关隘城墙,心里顿时涌出一股血腥,他对眼前这道高高的城墙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黄巾军的士兵都是穷苦百姓,没有受过什么军事训练,武器装备和战斗力都要比正规军差一些。虽然他们有高昂的斗志,有与敌共亡的决心,但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黄巾军每每在大战开始的时候都能占到便宜,但相持的时间一旦过长,他们的缺点就会逐渐暴露,直至因此而败。在涿郡,连杀带俘,官军竟然奇迹般地歼灭了他们十八万人,和这个原因就有着很大的关系。 李弘当然明白,能够战胜张牛角,固然和自己灵活多变的指挥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张牛角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骑兵。黄巾军攻打幽州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不充分。也正因为如此,李弘觉得自己胜得侥幸,黄巾军败得不明不白。如今战场转到了冀州,黄巾军对自己的骑兵是不是有了预防,有了应对的办法呢? 李弘在涿郡大胜之后,常常想起张纯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不明白,这些人如此英勇,前赴后继地起来造反,难道真如张纯所说,就是为了吃不饱肚子,为了一天三餐饭? 黄巾军去年死了几十万人,今年又死了十几万人,但是因为黄巾军造反而惨遭连累被官府杀害的,流离失所饿死野外的百姓就达到了上百万人;因为打仗,田地荒芜,颗粒无收,无数百姓为了生存不得不卖儿卖女,最后干脆人吃人;因为死的人太多,最后冀州,豫州许多地方都爆发了瘟疫,结果死了更多的人。这种人间惨事,难道和黄巾军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今朝廷腐败,天子昏庸无能,官吏贪赃枉法,世族大豪横行霸道,的确是事实。但他们的势力和黄巾军的势力恶战之后的结果,就是在两年内导致上百万人死去。黄巾军到底想干什么?推翻当今朝廷,改朝换代?还是要把这个叛乱进行到底,让天下百姓都和他们一起死绝? 现在黄巾军势弱,随着时间的延续,他们迟早都要被官军剿灭。但现在他们一味的烧杀抢掠,能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吗?李弘认为不能,反而会让更多的百姓死去,让更多的百姓陷入更加悲惨的困境。 他认为要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幽州刺史刘虞的一套办法就比较有效。都说朝廷不好,天子不好,官府不好,可他在幽州,就听到百姓说刘虞这个官好。刘虞用尽所有办法,让幽州各郡的百姓尽可能的吃饱肚子,过上安稳日子。虽然刘虞没有做到,也没有做好,但他让幽州百姓看到了希望。今年幽州的百姓不就是没有造反吗?为什么其他地方的官吏就做不到呢?官逼民反,说到底,根子还在官。 要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要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这就是李弘心里最简单的办法。虽然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可笑很幼稚的办法,但他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主意。造反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事实已经证明了。 现在,冀州牧郭典的话是对的,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黄巾军,争取明年春天让逃离家园躲避战祸的百姓回来种田耕地,解决他们明年吃饭的问题,否则,死去的人将一年比一年多。 将来必须要找一个办法解决百姓的温饱。李弘暗暗想道。 张郃和赵云一左一右陪在他旁边。张郃比赵云大一岁,两人年纪相仿,脾气性格相投,彼此也很欣赏对方,所以很快就混熟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张郃轻轻问道。 李弘抬头望望天,突然笑了起来。 “要是下雪就好了。” ======================================== 樊篱站在城墙上,粗壮的身躯缓缓退了两步。 “大人,豹子军会攻城吗?”他的部下纪惟随口问道。 樊篱冷冷一笑,狠狠地瞪着城外的大军,低声说道:“他没有攻城的机会了。部队都撤出去了吗?” “回大人,就剩下诱敌的五千兵马了。” “百姓呢?有多少百姓和我们一起走?”樊篱接着问道。 纪惟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大约六七千人。他们许多人不愿意离城,只有那些逃难的乡人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立即赶他们离城。不愿意走的,立即处死。”樊篱厉声叫道。 纪惟大吃一惊,“你不要脑袋了。这要是让褚帅知道,那还了得。” “怕什么?天大的事我顶着。豹子来的太快了,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五千人只要一出城,立即就会被他的骑兵追杀一空。现在只有和百姓们混在一起后撤了。如果豹子顾忌百姓的死活,就不会赶尽杀绝,我们就有机会把他诱到重云山。” “听说他残忍嗜杀,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不会的。他能放回来三千黄巾军兄弟,说明他还有一点人性,不会屠杀百姓的。”樊篱很肯定地说道。 “但愿这次褚帅伏击成功。”纪惟望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大军,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天要下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节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刺骨。 风云铁骑六千多人静静地列阵于城下,等待李弘的攻击号令。几百面颜色各异的战旗随风飘扬,抖动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斥候们象走马灯一样穿梭往来,高声禀报着蠡吾城四周的军情。 李弘很吃惊。黄巾军竟然夹杂在百姓中间撤退,这显然是想逃避追杀,迟滞自己的追击速度。 “守言,安熹方向可有消息?”李弘转头问道。 “安熹城从昨天开始就四门紧闭,禁止进出了。”郑信回道,“我们应该一鼓作气,一直追下去,一直追到安熹。” 李弘抬头望天。他盼望能够下一场雪,自己就有借口不再进攻了。 他的用兵方法来源于慕容风所授。而慕容风精于骑战,他对自己一生用兵的总结都是以骑兵为基础,讲究的是奔袭千里,一击而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李弘曾经帮助慕容风整理他的用兵心得,对慕容风用兵方法领悟很多。后来在卢龙塞,又读到田静的用兵心得,受益非浅。经过一年多时间在实战中的不断磨砺,李弘对打仗用兵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不喜欢这种攻城夺寨的打法。这根本就不是骑兵做的事,这应该是步兵的事。但现在部队里没有步兵,就不应该这么打。他想掌握战场的主导权,不想这样被动的去攻城。鲜卑人在卢龙塞和渔阳城失败的教训太深刻了。骑兵应该用骑兵的办法战胜敌人。 李弘想停下来,等待后续部队赶到,重新拟订击败黄巾军的方法。 黄巾军已经放弃了博陵,又放弃了蠡吾,和幽州的联系已经打通。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继续攻打奴卢?冀州牧郭典现在并没有发动对常山的攻击,自己一军贸然前进,缺少策应,一旦出现意外,就是自讨苦吃了。但掩袭黄巾军,攻打安熹的机会这么好,又有点舍不得放弃。如果攻占了安熹或者歼灭了眼前这一群敌人,就可以直接威胁中山国的郡治奴卢城了。 李弘举起手来,用力劈下。 冲锋的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重云山,距离蠡吾三十里。这里山势平缓,地形开阔,树木林立。 褚飞燕站在一个小山头上,仰头喝下一口冰凉的冷水。 他和张牛角回到奴卢的时候,黄巾军正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大有一哄而散的趋势。张牛角没有了实力,说话分量当然不如从前,但褚飞燕适时交出了军权,把自己的十万大军拱手交给了张牛角。黄巾军各部首领为之一震,随即再不敢提什么重立大首领之事。 张牛角在黄巾军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这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在黄巾军遭遇困境,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张牛角根本无法提出什么让贤之议,面对一张张充满期待、信任和希望的目光,他只要勇敢地挑起重担,暂时忘却北征失败的耻辱,解决黄巾军当前所面临的危机。 张牛角首先斩杀了几个动摇军心的小首领。他们负责向前线提供粮草辎重,在前线战况紧急的时候,他们不但不尽责,反而率先向太行山上抢运粮食,导致黄巾军在前线连吃败仗,损失惨重。 小帅王当还不算十分蛮撞。他没有攻打五鹿的大军,只是把他围住了,防止他逃到山上。一旦给他逃进山里,再抓他治罪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张牛角没有杀五鹿,只是解除了他的军权,接管了他的部队,把他赶到真定城去了。 白绕看到张牛角亲自山上来劝他,羞愧不安,主动向张牛角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立即率部下山重新投入战场。 张牛角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平息了黄巾军的内部纷争之后,马上着手准备对外作战。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一场可以重振黄巾军士气的胜利。 留在中山国的褚飞燕却早早率部开始了反击。 张牛角处理黄巾军内部纷争,整顿集结部队,准备攻击行动都需要时间。但郭典和冯翊的部队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对黄巾军发动第二轮攻击。在这种情况下,褚飞燕只有出兵,拖延他们进攻黄巾军的时间。 按照褚飞燕的思路,如果黄巾军攻占博陵,蠡吾,就会切断冀州和幽州之间最近的交通线路,直接威胁冀州中部的安平国。安平国在钜鹿郡的后方,是官军补给的供给地。如果安平国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郭典必定心存顾忌,不敢轻易发动对黄巾军的攻击行动。 郭典本来是想趁黄巾军内乱之际发动凌厉攻势尽早歼灭黄巾军,但在褚飞燕突然攻下蠡吾,博陵之后,他担心黄巾军趁机攻打安平国,切断自己的补给。于是他只好暂时放弃进攻,全力督促幽州的豹子李弘尽快南下参战。 褚飞燕想击败豹子李弘和他的铁骑。他杀了十几万黄巾军战士,欠下了累累血债,这个仇一定要报。只要李弘南下,他就有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他精心策划了一个诱敌伏击之局,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出现任何漏洞。 黄巾军的斥候飞跑而来。 “褚帅,蠡吾城中的部队距离我们尚有十里,豹子军正尾随追击而来。” 褚飞燕微微一笑,问道:“樊篱和豹子军距离多少路?” “大约十里。” “哦。”褚飞燕顿时惊讶起来,他急忙问道:“豹子军的速度如何?” “回褚帅,很慢,和走路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样?”褚飞燕奇怪地问道,“樊篱的部队是不是跑得太快了?” 那个斥候赶忙回道:“樊大人带着城中的几千百姓同时撤了出来。百姓行走迟缓,豹子军跟在后面,好象非常顾忌,迟迟没有加速追赶。” 褚飞燕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褚帅,怎么了?”站在他身后的司马卫政小声问道。 “这个樊篱,怎么这么糊涂。他们是诱敌之兵,要不惜一切代价诱骗敌人上当。只有让豹子军的骑兵能够沿途不停地击杀我们,敌人才会失去警惕,他们前进的速度才会越来越快,阵形才会变得越来越乱,越来越单薄,这样击杀他们就会非常容易,就有全歼他们的机会。我少交待了他几句,他竟然为了保存实力,做出这种迟滞敌人速度的事情。”褚飞燕懊悔不迭,情绪极度愤怒。 “褚帅,我们有五万人,就算他们阵形整齐,也能全歼他们。难道他们还能跑了?”卫政不以为然地说道。 褚飞燕连连摇头,大声命令身后的传令兵:“命令负责阻击的前军部队,立即将阻击阵地前移三里。” 随即他望着卫政苦笑一下道:“最近运气特别差。” “褚帅,樊篱虽然没有做好,但敌人还是追来了。最多不过包围之后,我们多费一点力气歼灭他们而已。”卫政安慰道,“一切都还在褚帅掌握之中。” 褚飞燕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一旦合围,那些百姓就在包围圈中。两军交战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无辜百姓,几千人就这样被我们屠杀了。” “这个樊篱,我要杀了他。”褚飞燕狠狠地骂道。 突然,他感到脸上一凉。 褚飞燕抬头向天上看去。 “下雪了。”卫政淡淡地说道。 褚飞燕慢慢地伸出手掌,看到一两片小小的雪花落到手上,随即融化成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天要黑了。”他心情沉重地说道。 玉石已经多次派人来请示李弘,要求率部展开攻击。李弘断然拒绝。 “大人,我们可以利用重云山的地形,前后包抄,将这股黄巾军围在重云山。”张郃迟疑了半天,想想还是鼓足了勇气,催马上前向李弘建议道,“如果一直这样跟下去,黄巾军会一直夹杂在百姓中间,不会给我们攻击机会的。” 李弘笑笑,赞许地说道:“俊乂(张郃的字,乂读yi),这个计策不错。你读过很多书吗?” 张郃没有想到李弘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他闲聊,赶忙说道:“不多。我只把老师家里的书读完了。” 李弘惊讶地大声说道:“那还不多?这么说,你家境一定不错了。” “我家在城里,虽然不是很穷,但也不富裕。父母希望我有出息,从小就让我拜师学经。”张郃回道。 “那你的武功也是跟老师学的?” “那是另外一个师父,他已经过世了。”张郃说道,“我师父和子龙的师父还是朋友呢?” “哦。”李弘笑道:“那你们很有缘分嘛。子龙的家境和你差不多,你们两人才识武学相差无几,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和大人比起来,我们差远了。”张郃脸红红的,谦虚地说道。 李弘笑起来,“我?我除了比你们大几岁,杀人比你们多,运气比你们好一点,其他的都不如你们。” “大人太谦虚了。大人曾经在鲜卑的白檀城以一人之力杀出几千人的包围,其武功之高天下闻名。若论用兵,大人才智之高,我等也是望尘莫及。假如大人恢复了记忆,想起过去的东西,恐怕大人的学问也是……” “好了,好了……”李弘连连摇手,大声说道:“我就一奴隶,你不要吹捧我了。武功嘛还可以,自保有余。学问嘛,没有,纯粹就和白丁差不多。最近的一些文书我都是叫子龙代笔的。你来了更好,以后象这种事就你们两人包了。” 张郃回头望望赵云,两人相视而笑。大人失去了记忆,过去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但看他现在的武功和用兵的本事,如果恢复了记忆,那还得了,岂不就是一个旷世奇才。 玉石亲自赶来了。 “大人,再走几里路,就是重云山了。敌人一进山区,我们就失去了地形优势,很难展开攻击。如果现在不攻,我们今天就没有机会了。” 李弘抬头看看天,笑着说道:“天要黑了。” “大人……”玉石催促道,“我们冲过去,分割围歼,不会伤害到多少百姓的。” “怎么不会?”李弘立即反驳道:“我们的骑兵冲过去,百姓们立即就会四散而逃,不但挡住我们的攻击线路,还会迟滞我们的攻击速度。你的士兵如果不杀百姓,我把脑袋割给你。” 玉石哑口无言。 “下雪了……”赵云惊喜地叫起来。 李弘抬头看去。天上开始有细小的雪花零零散散地飘下来,稀疏而富有生机。 李弘高兴地大叫起来:“停止前进,立即停止前进。” 褚飞燕心里一沉,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豹子的骑兵突然停止了前进。他们的前军部队静静地站在呼啸的寒风里,目送着前面的人群消失在远处的山野里。 天快黑了。雪越下越大。寒风狂啸。 “褚帅……”樊篱急匆匆地飞马赶来,头上冒着热气。卫政急忙迎上去,暗暗给他打了个眼色。 “褚帅……”樊篱看到褚飞燕一脸怒气,知道事情有点不妙,赶忙单腿跪下,大声说道,“豹子军已经上当,一路尾随而来。” 褚飞燕冷冷一笑。 “豹子军已经停止前进了。”卫政对他说道,“褚帅只让你带领部队诱敌,并没有让你带着百姓一同撤退。现在你的部队虽然没有损失,但因为你带着百姓同行,严重影响了速度,也耽误了时间。天要黑了。” 樊篱立即明白了褚帅不高兴的原因,他赶忙说道:“豹子军已经追了三十里,总不会半途而废撤回去吧?只要他们决心赶到安熹,我们就能伏击他。” 褚飞燕也这么想,所以他暂时还忍得住心中的怒火。他花尽心思,费尽心血打这一战,却在最关键的诱敌上出现了失误,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他望着满头大汗的樊篱,真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踹他一脚。自己用错了人,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只要豹子军继续前进,走进重云山,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雪越下越大,转眼之间,地上就渐渐地变白了。 褚飞燕望着斥候一路狂奔的身影越来越近,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急切的盼望着斥候能够告诉他敌人前进了。 “褚帅,敌人撤走了。” 褚飞燕顿时万念俱灰。 李弘将大营扎在蠡吾城的北门,严禁部队进城。 夜里,许多百姓携家带口返回蠡吾城。李弘命令田重,小懒带着五百汉族士兵进城,安置无家可归的流民,发放食物和御寒的衣物。 李弘一直在大营内巡视,直到看到所有的士兵和战马都得到妥当安置,他才回到中军大帐,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大雪下下停停,一直下了三四天。浣水河全部结冰上冻了。 第五天,安平国的粮草运到了。 李弘看到赵云大步走进来,随手丢下手上的书简,笑着说道:“今天,你又把谁打下马了?” 赵云脸一红,赶忙说道:“今天就和俊乂练了一阵。” 李弘微微笑道:“伯玉,雷子,小虎,他们几个人都打不过你,脸面丢大了。过一段时间虎头来了,雷子他们一告状,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赵云腼腆地笑笑,“虎头兄厉害,我恐怕打不过他。” “有什么事吗?”李弘问道。这几天,他们这些人天天聚在一起,比武取乐,很少到大帐来。 “安平国的粮草运到了。”赵云说道,“押粮的是冀州牧府的治中从事审配审大人。” 李弘闻言立即站了起来。 “他一定带来了郭大人的消息,我们赶快去接一接吧。” 李弘走了两步随即发现赵云站着没动,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走?” “大人,鲜于大人已经迎上去了。” “那我们也要去啊。河北到处都是名士,得罪不起的。”李弘笑道。 “这位审大人是冀州名人,他是冀州魏郡的门阀望族子弟,不但学问高深,而且为人慷慨大度,忠烈正直。”赵云答道,“冀州的学子名士都喜欢和他结交。我的老师就一直很仰慕此人的学识和人品。” 李弘很惊讶地问道:“既然这么有学问,又是名门望族子弟,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冀州府的治中从事?” 赵云迟疑了一下,说道:“听我老师说,他为人太过刚直,不喜欢巴结权贵,喜欢得罪人。” “喜欢得罪人?”李弘奇怪地反问道,“还有人喜欢去做得罪人的事?” “是的。我老师就是这种人。他看不顺眼的,就直言顶撞,如果还不过瘾,就指桑骂槐,直到把人得罪了为止。”赵云迷惑不解地说道:“好象做学问的人,这种毛病的多。” 李弘大笑起来,“好了,好了,走吧。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看看他了。” 赵云指指他的头发道:“可你的头发……这要是让他看到,估计要骂个狗血喷头。” 李弘立即醒悟过来,赶忙说道:“对,对。这样子不礼貌,快帮我扎起来。不认识的人他也骂?” 赵云微微一笑道:“都一样。在这些名士的眼里,他们看不惯的东西,张口就会来几句,保证能把你气得发疯。” 李弘心里顿时对名士大感兴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一节 审配三十多岁,身长八尺,腰悬长剑,衣着华丽。他的面容清秀,留三绺长须,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神态看上去平和稳重。大概因为连续赶路的原因,审配显得非常疲倦,眉宇间愁云密布。 他对李弘的热情接待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喜色,只是淡淡地躬躬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然后就跟着李弘进了大帐。鲜于银和玉石随在李弘左右相陪。 看到大帐里的案几上,地上铺满了冀州地图,记录文字的竹片丢得到处都是,审配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李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乱了一点,让审大人见笑了。”随即示意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张郃过来收拾。 审配立即摇手道:“不用,不用,马上我们就要用到,不用收拾了。校尉大人对冀州局势如此关注,实在令下官感激。”随即又说了几句废话,审配立即转到了正题上。 “郭大人这次让我来,主要是想听听李大人对冀州战局的看法。” 李弘笑道:“审大人远道而来,路上又遇上下雪,一定十分劳累,还是先歇歇吧。” “蚁贼猖獗难定,前方军情紧急,哪有时间歇息。郭大人心悬战局,迫切想知道大人可有什么破敌妙计。”审配一边坐到客席上,一边问道。 李弘怕自己做错什么,失了礼节,惹出笑话,一直都很小心。现在看到审配为人随和,有点不拘小节,觉得赵云说的也不尽对,名士肯定有名士的许多优点。他随即拿起身边的地图,一边走到审配席前,一边说道:“既然审大人心急,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请审大人指点。” 审配看到他拿着地图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这人是不懂礼节还是礼贤下士,哪有官大的跑到官小的席前商讨事情的。 坐在陪席上的鲜于银和玉石对着李弘连打眼色,可惜李弘没有看到。 审配慌忙站起来,紧走两步迎上去道:“校尉大人,我们还是就着火盆说吧,天气实在太冷了。” 鲜于银和玉石也先后站起来,随声附和。总不能当众让李弘出丑吧。李弘犹不自觉,连声招呼赵云和张郃拿几张牛皮缛子来,铺在火盆旁边。 审配脸上的表情随着李弘滔滔不绝的分析,推断和阐述,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敬佩。虽然一年来,李弘在幽州战场上连战连捷,声名显赫,但审配一直不以为然,一个奴隶出身的人,而且脑子还不正常,能用兵如神?恐怕其中另有文章吧?现在他亲耳听到李弘对整个冀州战局的准确分析,心里顿时对李弘的才能钦佩不已,印象大为改观。 “天晴之后,不待雪化,黄巾军极有可能主动发起攻击。所以我还是建议郭大人再等一等。只要黄巾军开始行动,就说明他们的主力已经集结完毕,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大战。”李弘慎重地说道,“郭大人面对的是黄巾军的主力,恐怕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审配良久不语。 “我们和郭大人在一起商议时,也预料到这个情况可能出现。但现在校尉大人认为中山国的牵制作用已经不大,难道说蚁贼会主动放弃中山国?” “黄巾军当然不会主动放弃,但他们在中山国不会投入大量防守兵力。黄巾军的意图非常明显,一战定胜负。击垮了冀州官军的主力,明年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李弘很坚决地说道,“所以中山国很快就可以拿下。” “校尉大人对夺回中山国这么有信心?”审配狐疑地问道。 李弘摸着下巴上黑黑的胡渣子,轻轻笑道:“请审大人回禀郭大人,只要黄巾军开始攻击行动,我们随时可以拿下中山国。” “好。”审配语调平和地说道,“既然李大人这么有把握,那就太好了。我这就返回瘿陶回禀郭大人。” 李弘和鲜于银,玉石三人愣了。 “审大人,你连晚饭都不吃吗?”鲜于银急忙问道。 “是呀,难得见到审大人,我还有许多问题准备求教……” 审配立即摇手打断了李弘的话,“大雪已经停了,蚁贼随时可能进攻我们,军情紧急,身不由己啊。请几位大人多多谅解。” 李弘脱口赞道:“审大人不辞幸苦,往返奔波,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实在令人敬佩。” 审配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道:“蚁贼乱我大汉,涂炭生灵,一日不定,寝食难安啦。”随即望着李弘说道,“还好盼到李大人率部南下,总算平贼有望了。” 李弘赶忙摆摆手,谦虚了几句,然后说道:“大人既然一定要走,我就不留了。只是有件事麻烦审大人一定要替我转告郭大人。” “下官一定转达。” “冀州已经送来两批粮草,但战马的饲料明显偏少。幽州骑兵的后续部队马上就要赶到,饲料的需求量将剧增。”李弘说道,“我们为了加快部队的行进速度,粮草辎重一般都是用战马驮载,如果部队全部集结到位,大约有两万多匹战马。所以……” 审配吃惊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咽了回去。 “马上解决饲料的事。还有什么需要吗?”审配想了一下,点头问道。 李弘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审大人,你知道去年和今年,幽州都遭受战祸,州郡国库极度匮乏。以往朝廷每年都是从冀州赋税中调拨两亿钱补充幽州财政,但这两年因为打仗也就没有调拨了。我们的士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到军饷了,不知道这次郭大人能不能临时帮我们解决一点?” 鲜于银和玉石立即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校尉大人的脑子根本没有坏,而且还好使得很。这个时候向冀州府要钱,真是绝妙好时机。 李弘也是没办法。田重已经向他提过好几次缺钱了。部队人数虽然没有增加多少,但阵亡的将士都要发放抚恤,部队的开支越来越大,已经入不敷出了。缴获的黄巾军战利品一部分给了州郡府衙,尤其是最值钱的粮食,都给鲜于辅送走了。剩下的虽然也不少,但都是武器和贵重物品,一时间也卖不掉,变不出钱来。上次向刺史杨湟要军饷,还给杨湟回书斥责了一顿。杨湟说你缴获了那么多战利品,怎么会没有钱?你是不是太贪心一人独吞了,担心我上书弹劾你。李弘苦笑不得,他冤啦。 审配对李弘的几丝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他严肃地望着李弘,面色不善。 “校尉大人,我看你的士兵有一半以上都是胡人,他们是不需要发军饷的。你刚刚打了几个胜战,全歼了蚁贼十八万人,怎么连几千个士兵的军饷都发不出来?莫非……”审配轻轻抚mo着自己的胡须,眼睛里露出几丝嘲讽之色,意思是东西莫非都给你独吞了。 李弘眉头皱了起来,他望着审配,疑惑地问道:“胡族士兵不需要发军饷?谁说的?” 审配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胡人本是蛮夷,顽冥不化,都是一帮野人,下贱之种。他们屡屡犯我边境,杀我子民,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大汉国以仁义治天下,向来不赶净杀绝,一直对他们善加安抚,甚至允许他们内迁我大汉国境,繁衍生存。他们受我大汉征调,从军杀敌,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发军饷?谁说能给他们发军饷了?他们是贱民,你知道吗?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要他们趴着他们就不能站着,他们就是家里的一条狗,就是畜牲。” 李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感慨直言的审配。 鲜于银和玉石大惊失色,想出言制止可又怕说得不好被审配一起骂上。他们担心地望着李弘。这么说胡人,和骂李弘有什么区别。 审配意犹未尽,还想说下去,玉石立即插嘴道:“审大人,军饷的事也就是我们大人的一个提议。如果冀州府有困难,可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和你家大人说话的时候乱插嘴,一点规矩都没有。这都是你家大人教的?”审配丝毫没有客气,立即张嘴斥骂道。 玉石顿时气血上涌,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多大,不知说什么好。鲜于银赶忙伸手拍拍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大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审配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蛮胡士兵不发军饷,这是规矩,这是我大汉国给胡人的恩赐。能够让他们从军,就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了。如果你说他们也拿军饷,那就是李大人虚报人数,冒领军饷,我可以向郭大人如实禀告此事。” “这次在涿郡全歼黄巾军十八万人,我的士兵个个都立了大功。按你这么说,这战不但白打了,我的部下还全部白死了。”李弘忍住怒气,极力压低语调问道。 “这些贱种还不如蚁贼,死绝了更好,我北疆就不会受到入侵了。”审配毫不在意,冷冰冰地说道。 “但是没有他们,这个战怎么打下去?”李弘问道。 审配嗤之以鼻,连连冷笑。 “李大人,你还是一个汉人吗?没有他们,这个战就打不下去了?我大汉国就消灭不了一群蚁贼?那去年呢?去年我们的情况比现在更糟糕,但我们不是照样消灭了上百万的蚁贼。你难道离开了蛮子就不会打仗了吗?” 这次连鲜于银也忍不住了。 “审大人,你有权利决定这件事吗?郭大人授权给你了吗?我们家大人就是让你问一下,你为何这么尖酸刻薄,说了这么多废话?你懂不懂规矩,你这叫犯上,你知道吗?” 审配顿时感到自己图一时痛快,失言了,神色有些尴尬。随即想起来什么,大声说道:“李大人不过是行厉锋校尉,秩俸一千石,和我这冀州牧府的从事相差无几,谈不上什么犯上吧。犯上的我看倒是你这个尚未开化的假蛮子。” 鲜于姓本是胡族,内迁幽州已经两百多年,早已汉化。审配骂他假蛮子,自然是侮辱他了。 鲜于银白脸顿时变红,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腰中战刀呼啸而出,搂头剁下。 李弘本想发火骂人了,可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鲜于银脾气最大,率先跳了起来。他惊讶地看着鲜于银一刀剁下,一时间感觉非常解气。 审配身手敏捷,翻身躲过,长剑出鞘,飞速刺了过去。鲜于银的功夫自然高出他太多,再劈一刀,凌厉的刀风冲着审配的脑袋就去了。 玉石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审大人,你的剑术比你的嘴上功夫差多了。” 审配到了此时依旧嘴硬,大骂不止:“一群北方蛮子,下贱刁民。子俊,快来援手。” 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和张郃目瞪口呆,傻了。几个大人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一转眼,打起来了。 随着审配喊声刚落,赵云和张郃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大吼,两人一愣神的功夫,一个白衣大汉飞步而入,手上战刀带起一股强悍的风雷之声,冲着鲜于银的后背就剁了下去。 李弘大吃一惊,就着坐势一脚踢起面前的火盆,身形跟着飞跃而起。 那个大汉眼见自己的战刀就要剁到鲜于银的背后,突然看到一蓬火光飞速射来,躲无可躲,不由地再吼一声,硬生生刹住身形,就势剁在呼号而来的火盆上。随着一身巨响,霎时间火光四射。 接着他就看到一只脚,一只穿着牛皮战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上。大汉惨嚎一声,身形倒飞而起,飞出了大帐。 鲜于银一刀劈断审配的长剑,感觉心中稍稍解气,随即连退几步,举刀而立,怒视对面踉跄而退的审配。 玉石坐在地上,还在大笑。 李弘踢飞了赶来救援审配的那个大汉,怒气得到发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审配毫无惧色,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帐外传来一阵打斗声,转瞬即止,接着赵云和张郃就拖着刚才那个白衣大汉走了进来。 “审大人,你如此侮辱幽州铁骑和我的手下,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士?”李弘冷冷地望着审配,讥讽道。 审配大声回道:“所谓名士,上安社稷,下安黎明,不畏豪强权贵,不甘堕落流俗,岂能与尔等野蛮之人相提并论。” 李弘总算见识了名士。 他慢慢走到案几之后,突然明白了审配的话,也明白了审配的心思。 自己和部下们都是北疆的胡人、庶民,没有什么出身,也没有读过什么经书,自然给这些有钱有势有地位有学问的人瞧不起。不论自己和部下们立了多大军功,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去杀,去死。就象张纯说的,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这天下本来就是他们的。农夫们辛苦一年,所有的收获都是主人的,最后连饭都吃不饱,饿死,主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战士们战死沙场,他们还认为死少了,死绝了才好。天下的道理就是这样,天下的律法就是这样。 自己的这些胡族兄弟冲锋陷阵,血染沙场,最后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连个最起码的尊重,最起码的平等待遇都没有。不给军饷,死了都不给,这是大汉国的规矩还是大汉国的律法?贱种?最后就是个该死的贱种。这些人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这些人的心难道都被他们读过的书蒙住了吗?从高高在上的天子到一贫如洗的士子都是这样吗? 黄巾军抓到这种人就杀,有什么错?推翻这种天下有什么错?李弘苦笑了一下。他突然从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一股要推翻天下,重建天下的冲动。 “你们这些蛮种想造反不成?”审配怒视鲜于银,大声质问道。 李弘理都没有理他,对赵云张郃道:“给我打出去,打出辕门。” 赵云和张郃畏惧地看了一眼李弘,赶忙上前架起审配,连拖带拉把他弄出了大帐。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他们心目中,李弘和他的风云铁骑军都是英雄,审配是才高八斗的名人士子。但今天,审配把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骂了个狗血喷头。难道说,只有皇甫嵩这种出身官宦人家的子弟才是英雄吗?英雄还论出身吗?那前朝的韩信,卫青出身贫贱,不也是传颂千古的英雄吗? 鲜于银冷笑一声,收刀回鞘。 “感谢大人救命之恩。今日,带累大人了。” 李弘挥挥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兄弟,不要说什么见外的话。打得好。兄弟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凭什么给这种偏狂的疯子辱骂。打得好。” 随即指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大汉,问玉石道:“他是谁,竟敢杀我兄弟?” 玉石赶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对李弘说道:“他是无辜的,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变故。不过他那一刀迅若奔雷,要不是大人救得及时,伯玉今天就惨了。” 鲜于银心有余悸地望了他一眼,大声问道:“你叫什么?竟敢擅闯中军大帐。” 白衣大汉被李弘一脚踢得不轻,面色煞白,勉强跪下说道:“下官文丑,是冀州牧府的兵卫屯屯长。这次奉大人之命,一路负责保护审大人的安全。不知道内中隐情,贸然出手,多有得罪。” 李弘抬头望向那个大汉,顿时惊叫道:“你说你叫什么?” “文丑。” “文丑?你叫文丑?”李弘奇怪地反问道。文丑也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彪悍的大汉为什么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文丑年纪不大,最多十七八岁,身高八尺以上,体态矫健,白面无须,浓眉大眼,非常英俊,看上去英气勃勃而又不失书生意气。 李弘吃惊,是因为他和赵云一样,都年轻英俊而武功非常不错。想起张郃、颜良,李弘觉得河北这地方人才济济,好象随处都可以碰到。好地方。玉石和鲜于银也仔细看了文丑几眼,暗暗惊讶。这个人的名字取得非常有意思,和相貌反差太大,容易让人记住。 “你是河北哪里人?”李弘随口问道。 “我是常山国真定人。”文丑恭敬地答道。他武功好,随便一脚就能把自己踢飞的人,还是头一次遇见。不过想想他就是闻名天下的豹子李弘,觉得也很正常。 “常山好地方。”李弘不禁大声赞道。颜良,赵云,褚飞燕,眼前的文丑,都是常山人。 “你们审大人性情刚烈,和我们合不来,发生了一点小矛盾。你回去告诉郭大人,军饷必须按一万五千人拨给我,立即就拨。”李弘口气不容置疑,坚决地说道。 文丑答应一声,问道:“校尉大人,还有吩咐吗?” 李弘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告诉郭大人,风云铁骑以郭大人马首是瞻,绝对不做延误军机的事。” 七天后,鲜于辅和阎柔带着部队赶到蠡吾。 李弘立即召集部下,商议攻打中山国的事。当天夜里,郑信,铁钺,雷子带着赵云,张郃以及一百多名士兵离开了大营。 十天后,张牛角率领黄巾军开始发力攻打郭典的部队。官军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十五天后,白鹿部落和舞叶部落的一千援兵赶到。李弘立即把舞叶部落的士兵全部安排到黑豹义从。白鹿部落的士兵补充到鲜于银的部队,填补上次大战之后的损失。 风云铁骑军的四部人马,一万三千人全部集结完毕。 郭典这次派了一个金曹掾史押运战马饲料和军饷赶到了蠡吾。郭典写了一封书信,特意说明冀州财政困难,这批军饷还是冀州各郡国的门阀富豪们捐助的。希望李弘接到补给后,立即开始攻击行动。关于审配的事,只字未提。 李弘立即当着冀州官员的面,把军饷全部发了下去。那个金曹掾史是个老官吏,他一直认为李弘要这笔军饷事要挟冀州,中饱私囊。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弘一次性把它发了个净光。整个大营欢声雷动。 “校尉大人为什么自己不留一点?”他很奇怪,李弘怎么自己不拿一份。 “部队明天开始攻打安熹城,也许我会死在两军阵前。”李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这废铁干什么?打仗靠士兵,没有士兵们奋勇杀敌,什么战都打不赢,所以我一直记着一件事,就是只要有钱,马上就把它们发给士兵。这就是士气。” 金曹掾史立即问道:“明天就进攻?” 李弘用力地点点头,“明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二节 晴朗的天空,骄嫩的太阳,洁白的浮云,黑白相间的山林,银色的河流。冬日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静安逸。 卫政站在城楼上,望着冰封的涴水河,面无表情。 伏击豹子军失败之后,褚飞燕一言不发,带着主力部队赶到常山去了。现在整个奴卢城只有五千人马,安熹城两千人马。虽然部队不多,但守城不同于攻城,这些人马已经足够了。 豹子军在蠡吾大营里整日操练军马,没有任何准备攻击的迹象。据斥候们的回报说,敌人天天都在演练步骑联合攻击的战术,好象没有攻城的打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他们从后方运来一具攻城的器械。难道豹子军放弃了攻打奴卢城? 从常山传来的消息非常不好。黄巾军首领白绕因为补给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他的部队至今还待在太行山下迟迟没有开到战场。 牵制邯郸黄巾军的钜鹿郡太守冯翊闻知郭典的部队步步败退,赶忙退守高邑城,分兵援救。郭典得到援军之后,立即发动反攻,又把黄巾军打得步步后退。张牛角的部队现在已经退到真定城了。 由于张牛角的威信和褚飞燕的实力,黄巾军各部首领虽然暂时俯首听命于张牛角,但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各支部队之间缺乏真诚的信任和默契的配合。如今黄巾军的形势越来越严峻,长此下去,恐怕要出变故。 由于黄巾军和官军再度开战,真定城附近的流民无处安身,只好冒着严寒北上赶到暂无战火的中山国。现在奴卢城内外,流民已经达到了几万人。饿死、冻死和病死的流民尸体随处可见。 卫政命令手下在城里和城外各设了十个炉灶,上午和下午各煮一次稀粥救济灾民,尽量减少百姓的死亡。这也是黄巾军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 “大人,早上的稀粥已经没有了,但至少还有一半人没有吃到,难民们在城里城外吵嚷不止,怎么办?”负责救灾的放粮官急步跑上城墙,跪在卫政面前说道。 卫政收回远眺浣水河的目光,苦笑一下道:“你说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 “大人,再放一点粮出来吧。最近这几天流民蜂拥而至,越来越多,那点粮食掺再多的水也不够吃啊。”放粮官低声哀求道。 卫政慢慢蹲下来,望着放粮官痛苦的面孔,无奈地说道:“一旦官军攻城,就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而是几十天,几个月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士兵们吃什么?喝水度日吗?” “大人,这样下去,城里城外要死上几万人的。大人,你忍心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穷人,都是一样的。”放粮官大声叫道。 “不行。”卫政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会地走下了城墙。 城门洞下,街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一个个衣裳褴搂,饥肠漉漉,老人的哀叫和孩子的哭声令人惨不忍睹。卫政心里一阵阵抽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要开仓放粮。但他的确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那么多粮食。 “把他们都赶出城,都赶走。”卫政突然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侍从们叫道。 侍从们惊呆了。 “大人,把他们赶出去,夜里会有更多的人被冻死。大人……”一个大胆的侍从大声叫道。 “命令士兵们立即散到城中各处,把流民全部赶走。”卫政冷冷地看了那名侍卫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又说了一遍。 “大人,你这是要他们死啊。”一个年纪较大的侍从跟着叫道。 “如果现在官军来攻城,这么多人挤在城里,连搬运武器的路都找不到,怎么守城?”卫政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许,我们活不了几天了。” 侍从们默然无语。 奴卢城突然之间陷入了疯狂之中。 城中的士兵无奈地驱赶难民,城中的难民自然不想出城。在寒冷的城外,没有御寒衣物,没有食物,不死才是怪事。城里顿时沸沸扬扬地闹了起来。城外的难民一听说黄巾军士兵要驱赶他们,担心黄巾军士兵随时关闭城门,大家急急忙忙往城里挤去。白天到城外,主要还是想弄碗稀粥喝喝,都挤在城里,更喝不上嘴了。 一时间,城里城外,城门下,街道上,无处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吵闹声,嘶叫声,震耳欲聋。守在城门处的士兵恐怕被愤怒的流民打死,都退到了城墙的楼道上。 时间不长,城门就被完全堵死了。城外的人要进来,城里的人被驱赶着要出去。随之通往城门的几条街道都被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 难民被挤的无处容身,开始顺着楼道往城墙上爬。守城的黄巾军士兵开始还拿着刀枪准备阻挡,但随即就被汹涌的人群推的连连倒退无法立足。人流突然找到渲泻口,立即从城门的两边迅速往城墙上爬去。再不离开城门,估计要被挤死了。 城楼上渐渐地站满了难民,而且还在不停地往两边城墙上延伸。黄巾军士兵面对手无寸铁的难民,徒呼奈何。吃不饱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连晚上待在城里睡觉都不允许,还怎么活啊。 突然,城外的难民象发了疯了一样,从几百步之外的树林里,山岗上,平地上,没命地呼号着,奔跑着,四散而逃。他们看到城门的入口处被死死堵住,掉头又沿着护城河狂奔而去。城门附近的难民有的因为恐惧,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紧随其后狂奔而去;有的茫然失措,痴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面开始在颤栗,枯草上的残雪开始在抖动,树枝上的积雪开始飘落,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越来越大的轰鸣声。 一杆火红色的黑豹大旗突然冲入人们的眼睛。 卫政坐在府衙的书房里,看着樊篱派人送来的文书。 樊篱带着两千人马守在安熹。由于樊篱错误的诱敌方法,直接造成了重云山伏击行动的失败。褚飞燕没有怪罪他,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褚飞燕仰天长叹。离开安熹,离开奴卢,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樊篱守安熹,卫政守奴卢,都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他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神情沮丧。樊篱很痛苦,一直自责不已。 卫政被一阵由远而近,飞奔而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脏顿时跳了几下,接着又跳了几下。 卫政自嘲地笑了。战打得越多,胆子也就越小了。 “大人,豹子军打进来了……” 吼声穿过院子,透过窗户,冲进卫政的耳中。 卫政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呆住了。 他的耳中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就象战鼓声一样,沉重而浑厚,声声重击在心里。 他的侍卫象受惊的野马一样,“轰”的一声撞开房门,带进一阵凄冷的寒风。 “大人……” 卫政面色苍白,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手中依然拿着那卷竹简。 “大人……” “大人,豹子带着骑兵大军突然出现在西城门。当时我们正在驱赶流民,城里城外一片混乱,根本没有防备。现在他们已经杀进西城们。”卫政好象没有听到一样,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 “大人,快走吧,我们现在还来得及撤出去。” 卫政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们逃吧。我太累了,太累了。” 李弘站在城楼上,望着城里城外的流民,听着凄惨无助的叫喊,心都在滴血。 打仗,这就是打仗的后果,这就是黄巾军揭竿而起的后果。这种场面难道就是黄巾军愿意看到的,是张牛角喜欢看到的吗?李弘真的觉得无法回答。 张纯的愤怒,审配的蔑视,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翻滚。参加黄巾军的人是因为穷,因为不公正,因为自己是贱种,所以要战。而剿杀黄巾军的人是对的吗?是公正的吗?那么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高贵,就富有,就可以为所欲为;而有的人生下来就下贱,就贫穷,就遭受ling辱。天下的人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富有的人可以盘剥贫穷的人?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可以任意蹂躏宰杀下贱的人?难道人还没有生下来就已经有了贵贱之分吗? 李弘不明白。他自己就是奴隶,他知道贫穷是什么,下意识里他认为黄巾军没有做错什么。但现实是残酷的,黄巾军并没有用什么有效的手段来改善这一切,相反,他们就象蝗虫一样,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用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毁去这一切。结果穷的人更穷,欺压他们的人更加凶狠地拎起屠刀,肆意的宰杀。 黄巾军因为仇恨而暴力毁灭,既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敌人,更毁灭了这个不公正的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如今苍天已经奄奄一息,黄天也快死了。而最后承担这个毁灭后果的,却是无辜的百姓,千千万万的贱民。 黄巾军的做法对吗?它的确是对的。它报仇了,它泄恨了,它报复了不公正的老天。错吗?它的确也是错的。它所有的收获,都是建立在千千万万百姓的痛苦之上,建立在无辜百姓的生命和血泪上,它和敌人一起把无数的百姓推向了灾难更加深重的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 黄巾军准备了十几年时间,预谋已久,为什么没有一个通过暴力而改善百姓生活的办法,却只有通过暴力而毁灭一切的手段呢?张角,张牛角都不是一般人,才智武力都很超群,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步?还是想到了却没有时间做? 大概是敌人太狠了,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时间和机会。想想皇甫嵩杀了他们二十多万人,自己,杀了他们十几万人。想想审配那张刚毅倔犟的面孔,那种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思想,想想天下又有多少象审配一样的权贵官僚,门阀世族。任黄巾军有三头六臂,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李弘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改变眼前的这一切。黄巾军上百万人都无力撼动这个不公正的苍天,自己又能干什么?自己就是人世间的一粒尘土,一粒随风而逝的尘土,一粒渺小而又没有任何作用的尘土。百姓也罢,黄巾军也罢,世族官僚也罢,大汉国也罢,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李弘突然之间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任何念头。 “子民……” 喊声惊醒了李弘。他从沉思中收回心神,望向鲜于辅。 “子民,奴卢城已经被我们控制。黄巾军司马卫政投降,两千多名黄巾军士兵被俘虏,其余的都趁乱跑了。” “我们损失如何?”李弘急切地问道。 “没有损失。”鲜于辅笑道,“校尉大人神机妙算,我们不费一刀一枪就拿下了整个奴卢城。”他冲着李弘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跟在你后面打仗,不服你都不行。” 李弘一把推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羽行兄,先别夸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鲜于辅警惕地望着他,摸着自己的三绺长须,问道:“你说。” “开仓放粮。” 鲜于辅沉吟了半天。他望望城里城外的难民,为难地说道:“子民,你把粮食全部用完,部队的军饷和补给怎么解决?冀州牧郭大人知道你打下了中山国,攻占了奴卢,肯定认为我们夺取了黄巾军的大量战利品。在冀州财政拮据的情况下,恐怕他不会再拨给我们军饷和粮食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我赈灾放粮有错吗?他凭什么不给我军饷和粮食?冀州没有,他可以向朝廷,向天子要吗?” “子民……”鲜于辅挣开他的手,面对着他,严肃地说道,“现在情况不一样,冀州也好,朝廷也好,财政都非常拮据。因为打仗,不管是黄巾军还是我们,物资消耗都是成倍成倍地增长。你知道现在一斛谷物值多少钱吗?” “那他们怎么办?看着他们饿死吗?”李弘指着城下的难民,厉声吼道。 “子民,我们可以和黄巾军一样,天天煮一点稀粥救济他们一下。只能这样了。”鲜于辅知道李弘的心性,虽然李弘发脾气,但他毫不在意,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现在是幽州府的功曹从事,有些事他要负责任的。 “那会有人饿死的。”李弘叫道。 “没有部队,就会有更多的人饿死,你知道吗?去年冬天,冀州饿死了十几万人,有谁开仓放粮了?就是威名远扬的皇甫将军,他也没有开仓放粮吗?” 李弘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吃饱了,马上就会加入黄巾军来打我们。”鲜于辅理直气壮地说道。 李弘大骂一声:“放屁。那下面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有多人强壮男丁?开仓放粮。” 鲜于辅急了,一把抓住他,大声说道:“你这么做,马上就会有人上书朝廷,告你同情黄巾军,甚至是和黄巾军串通一气。现在朝廷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抓起来再说。” 李弘怒气冲天,举手狂吼道:“我就放粮,谁敢抓我!” “命令部队,开仓放粮!” 卫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士兵大步走进了庭院。这个人高大威猛,浑身上下有一股凌厉的杀气。他衣裳单薄,身上的皮甲不但破旧,还打着布丁。 卫政的心跳突然加剧。他是不是豹子身边的侍卫,过来提审自己的。接着他就听见那个彪悍的士兵和守在自己书房门口的守卫大声说笑着,好象他们很熟悉。 卫政轻轻拉开房门。 “我是李弘,特意来找司马叙叙。” 卫政大吃一惊。他就是豹子。 迟疑间,李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卫政赶忙要下跪,李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免了,我还有事要求你。” 这次攻打奴卢城,李弘筹谋已久。 赵云和张郃对中山国的地形道路都比较熟悉,郦寒从常山国带出来的一百多名士兵都是本地人,他们的说话口音和习惯都和当地人一样。李弘利用他们不会被人怀疑这一点,让郑信,铁钺,雷子三人和他们一起赶到奴卢城附近的县城村庄,煽动召集沿途的流民,全部集中到奴卢城去讨吃的。一旦奴卢城人满为患,黄巾军的警惕性就会下降,郑信他们就能找到夺取城门控制权的机会。 李弘命令玉石和鲜于银两部人马依旧在蠡吾大营驻扎,而且天天出营训练,麻痹黄巾军的斥候。自己带着鲜于辅和阎柔两部人马秘密赶到奴卢城。考虑到夺取城门之后可能要和黄巾军进行巷战,所以李弘特意带上了以步兵为主的鲜于辅的燕赵部曲。 李弘和郑信约好,在早上吃饭的时间前后,难民最多秩序最混乱的时候展开突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卫政命令士兵驱赶城中难民出城。场面的极度混乱帮了豹子军一个大忙。 豹子军兵不血刃,占据了奴卢城。 “两次了,为什么你的运气都这么好?”卫政坐在李弘的对面,苦笑道。 “两次?”李弘奇怪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还交过手吗?” “在重云山,褚帅埋伏了五万人马,就等着你们过去。” 李弘浑身打了个冷战,一股凉意从背心直冲脑门。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不是樊篱这个笨蛋带着百姓一起走,你敢说你的部队不过重云山?” 李弘苦笑。好运气,真的是好运气。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樊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三节(上) 阎柔和鲜于银带着部队赶到安熹城下。 李弘派人到北新城,请中山国相张纯立即回到奴卢城主持中山国军政。同时以快骑急书冀州牧郭典,告诉他中山国奴卢城已经攻占,幽州铁骑是继续北上收复中山国的其他县城,还是南下到真定城参战。 卫政受李弘之托,赶到安熹城劝降樊篱。黄巾军降兵驻扎于城外俘虏营里。 李弘命令士兵们在城外扎起大营,一部分帐篷安置难民,一部分安置豹子军的骑兵。鲜于辅的步兵全部驻扎在城内,守城警戒。 月底,中山国相张纯首先赶到奴卢。他非常感激李弘用这么短的时间帮他夺回了中山国的郡治和几个小县城,虽然中山国北部的几个县城还在黄巾军的手里,但凭仗风云铁骑的威力,收复也就是时间问题。张纯立即带着原郡府官吏开始了日常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安抚大营内的难民。 李弘一直陪着张纯,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讲叙郡府内政的管理方法和管理心得,这让李弘受益匪浅。在李弘的心里,张纯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官,如果大汉国的郡府太守都象张纯这样,估计也就不会有黄巾军叛乱这回事了。 张纯博学多才,尤其是经史,非常精通。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坐在书房里,就着火炉,一个滔滔不绝地说,一个津津有味地听,常常通宵达旦。 鲜于辅就是不喜欢张纯。他认为张纯为人阴狠,心计深沉,劝李弘和他少接触一点。李弘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还是天天和张纯泡在一起,就象是张纯的侍从一样。 樊篱投降了。他的部队在风云铁骑的看押下,也走进了奴卢城下的俘虏大营里。 冀州牧郭典来书。他首先嘉奖了李弘夺取奴卢城的功劳,对国相张纯能够及时赶回中山国主持军政进行了一番褒奖,随即婉转拒绝了李弘南下真定城参战的要求。现在黄巾军被官军打得狼狈不堪,覆没在即,郭典当然不希望这个时候李弘带着部队去抢他的功劳。他同意李弘的部队北上收复中山国全境。 李弘立即命令阎柔部,颜良的一曲步兵共四千人北上,尽快夺回望都,唐县,蒲阴,北平等县城。鲜于银率部向西北方向,夺回上曲阳。自己率领玉石部以及黑豹义从南下攻打汉昌、毋极,逐步向常山真定城方向靠拢,以策应郭典大军的进攻。鲜于辅领郦寒,伏强以及后卫屯两千多人镇守奴卢城。 部队到达汉昌的时候,这里的黄巾军早就已经撤离。 李弘立即命令部队扎下大营,不再往毋极方向移动。到了毋极,连跨泌水河,沁水河,就是真定城了。靠得太近,冀州牧郭典也许有意见。 ====================== 李弘被帐外嘈杂的叫声惊醒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匆匆披上外袍,刚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赵云已经冲了进来。 “大人,郭大人的部队被黄巾军包围了。” 李弘立即低头向摆在案几上的地图望去,同时问道:“消息怎么得到的?” 赵云尚末回答,大帐内突然冲进来一股腥气,张郃扶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大汉走了进来。 李弘抬头看去,吃了一惊。 “下官文丑拜见大人。”面色惨败,狼狈不堪的文丑挣扎着就要下跪,被赵云和张郃一左一右架住了。 “免了。快说,怎么回事?”李弘大手一挥,焦急地问道。 “五天前,郭大人率部赶到距离真定城三十里外的鱼笼屯,张牛角率部死守不退。前天夜里,黄巾军白绕部,褚飞燕部,王当部,孙亲部,五鹿部十五万大军突然出现在鱼笼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郭大人率领我们紧急撤退,到孤鸿岭时全军被围。下官受郭大人之托,带一百铁骑拼死突围,杀出求援。”文丑嘶哑着声音,大声说道。 李弘一直趴在地图上,随着文丑的叙说找到大致方位。 “大人,这是郭大人的文书。”文丑从怀内掏出一卷沾满鲜血的短小竹简,递给身边的赵云。李弘随手打开,看了一眼,放到案几上沉吟不语。 张牛角终于出手了,而且就是在自己分兵之后,立即就出手了。这个时机掌握的十分巧妙,让李弘不得不惊叹张牛角的用兵。 现在可以看出来,白绕滞留太行山下,五鹿交出部队,都是张牛角的故意安排,甚至褚飞燕攻打蠡吾,博陵,都是在暗示郭典,黄巾军内部纷争激烈,部队士气低落,留在常山的黄巾军部队已经不多了。 这个时候张牛角率军发动攻击,打得郭典连连后退,逼得郭典不得不集结冀州官军所以力量,发起对黄巾军的反攻。随即张牛角佯装不敌,步步退却,导致郭典误认为这是击败黄巾军的最佳时机,随之大踏步追进。张牛角把郭典诱进了自己设好的陷阱里。 此时张牛角还不放心,因为北面还有实力强劲的风云铁骑可以随时南下参战。于是他进一步示弱,甚至不惜损兵折将退到真定城下。这个时候郭典已经认为黄巾军即将被自己击溃,无需李弘的豹子军南下帮忙了。 黄巾军放弃中山国,放弃中山国的大小县城,其实也是在暗示李弘和郭典,黄巾军实力大减,已经败亡在即了。结果李弘要求分兵收复中山国全境,而郭典竟然也答应了。于是对黄巾军威胁最大的风云铁骑一分为三,失去了集中力量打击黄巾军的可能,同时也失去了在官军主力被围后及时救援的可能。 此时,留守高邑城的冯翊部五千人马估计也被黄巾军牵制了。他的人马更少,根本不起作用。 李弘呆呆地望着地图,一筹莫展。 李弘曾经提醒过郭典,褚飞燕不在中山国,意思就是他可能跑到常山去了。但因为郭典是他的上级,官比他大得多,不好直说。他其实就是想告诉他,最好把自己的风云铁骑调到正面战场上攻击黄巾军。两军联合进攻,歼灭黄巾军的把握性更大一些,也不怕黄巾军玩什么花招。 但他那个时候刚刚轻松夺下奴卢城,已经立了大功,如果再到常山抢功,似乎太过分了。所以郭典拒绝了李弘和他的骑兵南下参战的要求。 结果如今一团遭。 现在郭典的部队如果被黄巾军全歼,守高邑城的冯翊就是第二个被黄巾军攻击的对象。冯翊被消灭,黄巾军立即就可以长驱直入,打进钜鹿郡。自己的铁骑虽然有一万多人,但想在冀州这么大的地方击败依靠太行山进出的黄巾军,很困难。同时,冀州方面再想短期内集结五万以上的部队攻打黄巾军,更是没有可能。 张牛角一出手,冀州战局立即反盘。官军惨败已是定局。 李弘后悔万分。到了这个时候,还贪功打什么县城?在黄巾军主力尚在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应该盲目分兵,否则今天这个惨局也还有挽回的余地。 李弘越想越窝火,怒气上涌,突然对准面前的案几就是一掌。“咔嚓……“一声响,案几被他一掌劈断。 赵云,张郃,文丑脸色俱变。 “立即命令阎柔部,鲜于银部,鲜于辅部,以最快速度赶到下曲阳。” “吹号,立即集结部队,准备出发。” ====================== 孤鸿岭笼罩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只有凄厉的寒风拍打着巨大的帅旗,发出阵阵刺耳的啸叫。山岭下,黄巾军的营帐密密麻麻,绵延数里。数不清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就象一颗颗妖艳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绸缎上,显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郭典五十多岁,发须皆白。此时他站在岭上,望着敌军阵营,面带微笑,神情自若。 去年,他还是钜鹿郡的太守。黄巾军在他的管辖地首先爆发,其声势之大,无人可挡。他勉强支撑了几天,逃到了安平国。后来皇甫嵩将军率部赶到,他带着郡国兵参予剿匪, “不知道子俊可到了奴卢?”站在他身后的审配忧心忡忡地说道。 “正南,你当真认为豹子会日夜兼程赶来求援吗?”郭典怀疑地问道。 “肯定会来,只要我们还能再守七天。”审配口气坚决地说道。 郭典叹了一口气,显然没有信心。 “你看到他就知道了,他绝对是一条汉子。”审配不容置疑地说道。 “哦。一条汉子?”郭典转身面对着他,惊异地问道:“你从蠡吾回来后,一直不对他做任何评价,听子俊说你在蠡吾还把他狠狠骂了一顿。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相信他?” 审配苦笑了一下,说道:“他虽然出身低贱,满身的胡人味,但他不是蛮子,他的武功和才学都很令人敬佩。那天指桑骂槐地骂他,我的确有些不对。我以为他象蛮子一样贪婪狡诈,趁机要挟我们,中饱私囊,谁知道他真的把那笔军饷全部发给了士兵。有机会我向他解释一下。” “所以你相信他?” “是的。他对胡人就象对自己兄弟一样,虽然为我们所不齿,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有大度胸怀。一般胸怀宽大的人,都是忠义之士。所以我相信他。”审配很严肃地说道。 郭典笑起来,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正南老弟也是忠烈刚直之人,否则也不会得罪许多人。你看,我们还能再守七天吗?” 审配摇摇头。 郭典大笑起来,“好。今次老夫也尝尝血染沙场的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三节(下) 张牛角的头发又白了不少。他坐在大帐内,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明天,我们发动最后一次强攻,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郭典。” 褚飞燕正蹲在地上看地图。 他缓缓站起来,望着张牛角杀气腾腾的脸,轻声说道:“斥候回报,豹子李弘的部队已经越过下曲阳,正在飞速赶来。我们应该抽出三万人马赶到铁鹤岭进行阻击。” “大帅,在平原上对阵,我们的确没有击败豹子铁骑的把握,但伏击他,应该还是有把握的。他现在不过只有四千人。”大帐内,一个中等身材,肤色焦黑,神态威猛的年轻人大声说道。他就是王当,黄巾军中的猛将。 “黑子,不要轻敌。”坐在他旁边的孙亲小声说道,“听大帅的,不要乱诈唬。” 坐在孙亲旁边的中年儒生就是白绕。白绕出身庶民,家里是一方富豪,良田上千顷。但因为出身不好,虽然很有才华,却处处被人瞧不起。他感叹世道的不公,加入了太平教,成为一方褚帅。他甚至不会武功,但他有钱,有钱就可以买到人。 白绕捻着短须,缓缓说道:“虽然我们有十五万人,敌人只有三万五千人,但官军士兵的个人能力和装备远远胜过我们。四天激战下来,部队已经伤亡五万人。按照大帅的设想,若想明天一举全歼敌军,这十万人必须全部投上去。如果抽调三万人赶到铁鹤岭阻击豹子的骑兵,不但主战场上的兵力不够,而且我担心即使全歼了豹子军,恐怕这三万人也所剩无几了。这似乎违背了我们这场战斗的目的。部队伤亡太大,将会影响到一下场战斗。” 张牛角立即赞同地说道:“白帅说得非常清楚了,所以不要管他,我们集中所有的兵力,全力以赴,干净彻底地消灭郭典。即使豹子的援军一路不停地赶来,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到那个时候,孤鸿岭上除了死尸什么都没有。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和他的骑兵过招,白白折损士兵。” 褚飞燕迟疑了一下,问道:“不阻击?” 张牛角肯定地点点头,大声说道:“不阻击。” 褚飞燕眼内闪过一丝失望。 “燕子,饭要一口一口吃,敌人要一个一个地消灭,无需着急。李弘的骑兵我们都见识到了,在平原上和他对垒,我们的伤亡太大,拼消耗我们的确拼不过他。但到了太行山呢?也许他就是一只病猫。”张牛角缓缓说道,“这次我们先打郭典。打完郭典,剩下的也就是他了。” 褚飞燕笑笑,“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服气,为什么他的运气每次都这么好?这次他的增援部队一路长途跋涉而来,士兵们极度疲劳,人数也少,但这么好的机会却就是不能打他,简直是怪事。” 张牛角冷冷一笑,“没有人的运气永远都会这么好。” ======================== 天上的云层特别厚,太阳就象一个红黑相见的圆盘,时隐时现。几乎没有什么风,黑色的汉字战旗有气无力地悬挂在高高的旗杆上。 孤鸿岭上的树木都被士兵们取暖砍光了,整片整片光秃秃的树桩上全部堆满了尸体。官军的几道障碍都被黄巾军士兵成功突破了,迫于无奈,他们只好把战友的尸体临时堆积起来,充做挡箭牌。 经过将近一天的血战,双方死伤惨重,方圆一里左右的战场上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官军士兵已经剩下不到三千人,他们被黄巾军挤压到两个小山包上。左边是中军所在地,右边是辎重堆积地。 战鼓声再次敲响,声震云霄。 “杀……杀……” 黄巾军士兵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们高举着武器,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山岭上冲去。一时间,杀声震天。 郭典静静地坐在帅旗下,望着面前激烈搏斗的战场,心如止水。 这两年来,他带着部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黄巾军战士,今天轮到黄巾军战士来杀他,他觉得这很正常。他从来就没有奢想过自己可以寿终正寝。想想广宗战场,下曲阳战场,皇甫嵩和他带着士兵们肆意屠杀黄巾军士兵,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个时候,他就想到自己终究也会有这么一天。在战场上,杀人,被人杀,有什么区别呢? 王当和孙亲亲自带着亲卫队杀了上来。 高览大吼一声,长枪戳入敌人心脏,还没有等他抽出长枪,王当的战刀已经凶猛的迎头劈下。高览弃枪而退,顺手拔出腰间长剑,刺入迎面冲上来的敌兵身体内。 孙亲早就瞄准了他,带着三四个战士突然围住了他。高览措手不及,被连砍两刀。王当飞起一脚,将他踢飞了起来。 看到军候大人被敌人伤了,高览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一部分奋力挡住敌人,另外两人慌忙将他拖到安全处。 “杀……杀上去……”王当高举着血淋淋的战刀,对着身后的战士们奋力狂吼。 孙亲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低着头一路砍杀。黄巾军士兵踩着战友的尸体,艰难地往山顶上推进。 张牛角就站在山下。 他看到孙亲和王当的亲卫队冲击受阻,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杀气。 他突然挥动大手,大声吼道: “擂鼓……” 战鼓声就象一阵惊雷,遽然炸响在周围士兵的耳中,随即冲天而起,回荡在杀声如潮的战场上。 张牛角“唰……”的一声抽出战刀,回头望着身后的侍卫队战士,猛地举起战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为了死去的兄弟们……杀……啊……” “杀……”一百名战士同声呼应,吼声伴随着轰隆隆的战鼓声霎时间响彻战场,他们象潮水一般汹涌地扑向了山上。 高览简单的包扎了两下,飞步跑到郭典身边,大声叫道:“大人,我送你到对面的辎重车队去,哪里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郭典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高览,是军司马秦大人的手下。快走吧,大人,迟恐不及了。”高览大声吼道。 郭典打量了他一眼。高览身高体阔,大约二十多岁,面上无须,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庞,一双英气逼人的大眼睛。由于这几天日夜奋战,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皮甲也被多处砍破,几道伤口只是用布条草草地捆了一下,鲜血正在往外渗透。 高览看到自己的士兵步步后退,接二连三的惨叫着被黄巾军砍倒,急得大声叫道:“大人,快走吧。” “那就是张牛角。”郭典突然站起来,指着前方大声吼道。 高览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十几步外,张牛角带着一帮侍从,就象一支犀利的长箭射了进来,所向披靡。他的左边是孙亲,右边是王当,各自带着一帮亲兵,奋勇跟进。三支队伍形成一个坚实的品字形攻击阵势,急速推进。 张牛角看到了郭典。仇恨就象一团巨大的烈火突然在他的心中爆燃。 “郭典,杀死郭典……” 张牛角再也不顾生死,他就象一头疯狂的猛虎,竭尽全力地嘶叫着,咆哮着,杀了过去。 郭典冷冷地望着他,脸上掠过一丝讥讽之色。 黄巾军士兵听到大帅的叫喊,精神为之一振,他们就象突然被敌人砍了一刀似的,嚎叫着,象嗜血猛兽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扑了上去。 高览虎吼一声,当先迎了上去。张牛角一刀劈下,高览提刀就挡。 张牛角那一刀挟带着满腔仇恨,雷霆万钧,岂是高览能够接下。高览顿时如遭重击,战刀断裂,虎口迸裂,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张牛角顺势一脚将他踢得凌空飞起,重重地摔向远处。 十几个挡在郭典面前的战士立即被如狼似虎的黄巾军士兵宰杀了一干二净。随即更多的官军疯狂地扑了过来,更多的黄巾军士兵疯狂地杀了上去。一直站在辎重车队里指挥战斗的审配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他指挥士兵们迅速搬开车阵,他带着所有的士兵,冲了出去,全部冲了出去,冲向已经被黄巾军占领的山包。 张牛角看着郭典,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惨而悲凉。 郭典望着他,面含笑意。能够死在自己的对手手上,未尝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张牛角一刀枭首。 随即身后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乱刀齐下,将郭典的尸体顿时剁成了肉酱。郭典身后高大的帅旗轰然倒地。 张牛角一手举刀,一手拿着郭典血淋淋的人头,满脸泪水,对着昏暗的天空纵声狂吼: “师父……我给你报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四节(上) 公元186年正月。 ============= 傍晚时分,李弘带着四千铁骑赶到孤鸿岭。 黄巾军已经撤退。 李弘不敢停留太久,命令士兵们立即散开,四下寻找幸存的伤兵。 孤鸿岭方圆四五里,树木都已经被砍光。整个山野之间,躺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无数的武器和战旗被任意丢弃在血淋淋的战场上。间或还有几匹战马孤零零地站在尸丛中,发出低低的嘶鸣,偶尔也会听到几声痛苦的呻吟声,但无从知道它们是从那个角落里发出来的。风渐渐的大了,隐约传来呼啸之声,就象战死的冤魂在放声悲号。难闻的血腥和尸臭味伴随着瑟杀的寒风弥漫在整个孤鸿岭的上空。 李弘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血腥的战场,士兵遗骸之多,死状之恐怖,令人触目惊心。他浑身冰冷冰冷的,就象突然掉进了冰窖。 赵云面色惨白,两眼恐惧地望着眼前的战场,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张郃面显胆怯之色,小心翼翼地躲到战旗后面。射虎心惊胆战,寸步不离地跟在李弘后面,双手紧紧地抓住战马的缰绳,好象生怕自己被躺在地下的死人拽下了马。 玉石,恒祭,射璎彤,鹿欢洋,弃沉,弧鼎和几千胡族士兵,也被眼前的血腥战场震骇了,但他们毕竟久经沙场,随即恢复了心神。 士兵们在号角声的指挥下,大声吆喝着,纵马飞驰而去。铁蹄肆意践踏在尸体铺就的地面上,不是溅起一蓬蓬的鲜血,就是带起一个个的断肢残臂,更加增添了战场的恐怖和血腥。 文丑凄厉地叫喊着,状若疯狂。他跑到中军阵地上,哭着,喊着,不停地翻动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但他看到的熟悉面孔没有一个是活着的,都死了,全部都死了。 “有活的吗?还有活的吗?”文丑举起双手,声嘶力竭地哭叫着。 李弘回头望望郑信。郑信抬头望天,正在喃喃自语。 “守言,这孤鸿岭上大约死了有六七万人吧?”李弘轻声问道。 郑信恐惧地看了战场一眼,苦笑道:“大概有十万人吧。” “有这么多?”李弘不相信地反问道。 “孤鸿岭一战,张牛角总算扬眉吐气了。全歼官军三万五千人,这可是个巨大的胜利,只怕黄巾军从此更加猖獗了。”郑信无奈地说道。 “不知道郭大人怎么样了?”李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郭大人和他们之间仇深似海,恐怕已经被黄巾军挫骨扬灰了。”郑信难过地说道,“可笑我们还日夜兼程的狂奔,连老命都不要了。” 突然,他想到什么,小声说道:“子民,假如此时黄巾军还在和郭大人的部队纠缠,我们人疲马乏地赶到,立即就会被黄巾军吃掉。”他恨恨地望了李弘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们的小命都送掉?你要知道,现在这四千人,都是你真正的血本。将来你即使不当官了,不带部队了,但这些胡人还是你的忠心部下,他们只会听你一个人的命令。在北疆,只要你登高一呼,他们立即就会云集麾下,为你卖命效力。你把这样的部下往敌人的刀口上送,你是不是疯了?” 李弘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勉强笑道:“兄弟就是兄弟。” 郑信追问道:“当时你是怎么想的?我中途叫你歇两次,你理都不理我?在别人眼里,你这么做也许会赢得忠信的美名,可是,在我们这些老战友的眼里,你就是疯子?要是里大人还活着,他一定会骂你的。” 李弘突然听到郑信提起里宋,心里一痛,半天说不出话来。郑信看到李弘一脸悲凄,知道触痛了李弘,悻悻然不再做声。 李弘指指眼前的战场,缓缓说道:“如果被张牛角围住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郑信哑口无言。 “虽然我们不认识郭大人,他的部下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都是举着同一面大旗战斗,都是为了大汉国而战斗。救他们,和救自己的战友,自己的朋友有什么区别吗?这是道义,做人的道义。” 李弘严肃地说道:“换了是我在孤鸿岭,不要说只有四千人,就是只有一百人,你也会义无反顾地杀过来。” 郑信神色凝重地望着李弘,轻轻说道:“我懂了。” 一直在一边听他们说话的赵云忽然叫起来,“大人,还有活着的。” 李弘和郑信惊喜地转头看去。弃沉和几个士兵抬着一个人,在十几个士兵地簇拥下,飞步赶来。 李弘飞身下马,大步迎上去。 审配胸口上中了一箭,背上也被人砍了一刀,但他奇迹般地竟然没有死去。 看到李弘那张披头散发的脸,审配吃力地说道:“李大人,你来得好快啊。可惜……” “可知道郭大人的下落?”李弘一边查看审配的伤势,一边大声问道。 “没有。”弃沉说道,“我们仔细搜查了,只有十几个人还活着,其中还有一个军候。他被敌人踹断了肋骨,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审配望着围在自己周围的髡头胡族士兵,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当着李弘的面曾经辱骂过他们,但今天却是他们将自己从死人堆了救了出来。 “大人,他身上的箭簇入肉很深,流血不止,最好马上拔出来。但长箭的位置离心脏非常近,如果硬拔出来,恐怕……”弃沉指着审配胸口的长箭,担心地对李弘说道。 “暂时不拔怎么样?”郑信说道,“黄巾军大胜之后,匆匆撤退,连战场都没有清理,可见他们当时疲惫不堪,急于整军休息。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如果他们卷土重来,我们立即就会被包围。还是先撤退吧。” 李弘问弃沉道:“暂时不拔行吗?” 弃沉摇摇头,“伤口一直在流血,估计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他要是随我们乘马离去,一路颠簸,马上就会死的。” 李弘望着浑身血迹的审配,一时无语。 “大人……”郑信焦急地催促道,“天就要黑了。” “命令部队集结,立即离开。”李弘大声说道:“告诉玉大人,带上伤员,连夜撤往下曲阳。” 李弘转身对射虎大声叫道:“小虎,点起火把。” “黑豹义从留下,桶形结阵,小心戒备。” 急促而低沉的牛角号声顿时响彻战场。散落各处的骑兵战士们纷纷打马冲向战旗,准备集结离去。 黑豹义从在弧鼎,弃沉的指挥下,以黑豹战旗为中心,迅速结成桶形防御阵势。十几支火把被点燃了。 郑信知道李弘要干什么。他知道李弘的脾气,过去在卢龙塞做斥候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德性。他绝对不会丢下一个战友独自逃生。 玉石打马狂奔而来。 “大人,你怎么不走?” 李弘指指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审配,平静地说道:“等我把他身上的箭头挖出来,立即就撤。” 玉石轻蔑地看了一眼审配,十分不满李弘的做法,大声说道:“他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抵得上我黑豹义从六百名兄弟的性命吗?大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李弘当然知道他不满的原因,所以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李弘对他挥挥手,示意他趁早离开。玉石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打马而去。 “李大人,你们赶紧走吧,我不行了。”审配感动地说道,“谢谢你。我已经不行了。” 李弘笑了起来:“你放心,会活下去的。” ===================== 鲜于辅带着部队,最先赶到下曲阳大营。李弘亲自跑到辕门外接他。 “羽行兄,你怎么把部队全部带来了。国相大人有部队替他守奴卢城吗?”李弘看到郦寒,伏强,田重的部队全部到了下曲阳,担心地问道。 “张大人手段高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把卫政和樊篱说服了,两人带着五千俘虏全部投靠了他。现在卫政是中山府的兵曹掾史,樊篱是门下督贼曹。”鲜于辅笑着说道,“子民,你可有这个本事?” 李弘闻言大喜,钦佩地说道:“张大人胸襟宽广,博才多学,我自然比不上他。他和刘刺史一样,一心为民,都是难得的好官。卫政和樊篱跟着他,比做什么逆贼强多了。” 鲜于辅赞叹地说道:“张大人此举的确高明,令人钦佩。他不但解决了中山国的守备问题,还解决了黄巾俘虏的处理问题,更为各地官府将来招抚其他黄巾军开了一个先例。只是这一招风险极大,弄得不好,就是人城俱损的局面。” 李弘笑道:“张大人的气魄不是人人都有的。这么做必须首先要取信于人,他人才会信服跟随。其他的人想学恐怕也没有这个魄力和胆子。” 鲜于辅笑道:“你和他是忘年之交,自然称道不已了。另外还有一件高兴的事要告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四节(下) “现在还有高兴的事?”李弘看看站在身边的田重,郦寒和伏强,个个面无表情,不由奇怪地问道,“怎么看你们的样子,好象不高兴嘛。” “恭喜大人,你已经是校尉大人了。”郦寒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李弘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马上问鲜于辅道:“朝廷来旨了?” “是的。刺史大人觉得朝廷赏罚失当,已经上书了。”鲜于辅说道,“刺史大人和王太守先后来书,叫我们尽量不要声张,免得激怒了将士们,动摇了军心。” 李弘不解地望着鲜于辅,疑惑地问道:“诸位将士都没有赏赐吗?” 田重终于忍不住,愤怒地骂道:“狗日的,除了把你的行厉锋校尉改成了厉锋校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我们歼敌十八万,十八万啊。” 伏强十分气愤地说道:“兄弟们流血流汗,连点赏钱都没有。要不是校尉大人发点军饷,恐怕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伏强曾经跟随李弘参加过夜袭百灵牧场的战斗,上次他参加了九里亭的阻击战。 “算了,和某些人比起来,我们不错了。前年中郎将卢植大人连败黄巾军,就因为没有贿赂前来宣圣旨的阉官,结果被诬陷,直接抓回了京城蹲大狱。皇甫将军功勋卓著,去年也因为得罪了宦官赵忠,被革职赋闲在家。虽然这次我们没有得到什么封赏,但好歹我们跟着校尉大人,也落了一点实惠,权当是皇上的赏赐好了。”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劝慰道。 田重还想再骂,但看到鲜于辅那双严厉的眼睛,只好把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鲜于辅是刺史府的功曹从事,虽然官没有李弘大,但他代表的是幽州府,而且鲜于辅为人严谨沉稳,正直忠信,素为同僚敬重,田重在他面前,自然不敢太过放肆。 李弘对这事毫不在意,他无所谓地说道:“羽行兄说的对,朝廷不赏我来赏。马上迁升从义兄为军司马,你们看如何?” 田重立即转怒为喜,冲着李弘竖起大拇指,大声赞道:“好。我在路上就对他们说,大人升了校尉,第一个要赏的肯定就是玉大人。” 李弘立即又道:“大家各升一级。” 田重立即叫了起来:“你疯了,我们到哪里弄钱发军饷啊?” “是啊,你难道有办法?”鲜于辅问道。 “冀州的军队已经没有了,冀州这个战现在就靠我们打。”李弘奇怪地说道,“冀州府的军饷不给我们给谁?” 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顿时喜形于色。 ======================= 冯翊接到李弘派人送来的消息,立即放弃了冀州牧府的治所高邑,率军退回到钜鹿郡郡治瘿陶城。 冀州牧郭典全军覆没,造成冀州兵员巨损。现在他只有五千人,要想守住高邑这个小城根本不可能,倒不如后退八十里,死守瘿陶城。瘿陶城高大坚固,城中人口多,守起来自然要占便宜。 冯翊以八百里快骑上书朝廷,请求援兵。 此时冀州只有李弘的幽州铁骑尚可一战,其余州郡再也无兵力。这种情况就和前年黄巾军刚刚爆发时一样,各州郡除了少量守城部队以外,没有任何多余军队。这都是因为大汉国长久不历战事,朝廷荒废兵事所导致的恶果。本来各州郡还有一定数量的郡国兵,但因为各级官僚贪污受贿,冒领军饷,造成实际兵员严重不足。 黄巾军在孤鸿岭全歼官军,士气大振。他们立即在张牛角的策划下,准备一鼓作气,夺取瘿陶城。 盘驻赵国的杨凤接到张牛角的命令后,立即率领十万人马离开邯郸,飞速北上。 黄巾军在孤鸿岭一战大约损失了七万人,白绕,五鹿,褚飞燕三大帅的部队都有损失,但他们在张牛角的要求下,还是迅速集结了十万人,飞速南下。 孤鸿岭大战之后的第十天,黄巾军齐聚高邑城下。二十万人在张牛角的指挥下,一天就拿下了高邑城。随即部队开始攻击瘿陶城。 ==================== 冯翊的长相看上去就是个忠厚的长者,他从不发怒,也不斥骂部下,待人和善。冯翊虽然官不大,但他擅长理财,喜欢和商人打交道,几十年下来,家资颇丰,有良田千顷。就在他美滋滋准备告老还乡,享受美好晚年的时候,黄巾蚁贼突然叛乱,将他的美梦击了个粉碎。留在家中的妻儿亲人被蚁贼杀了,上百间豪宅被蚁贼烧了,良田被蚁贼霸占了,财产被蚁贼抢了,最后他只剩下了仇恨。 在广宗,在下曲阳,他带领士兵们屠杀了无数的叛逆,但他没有解恨,他依旧仇视蚁贼,极端仇视。 都尉潘凤一直陪在他旁边。潘凤是个文武全才的武将,虽然有些热衷功名,但他为人热情,好结交朋友,心计深沉。他三十多岁,身高体壮,骨骼粗大,国字脸,浓眉大眼,留着一把漂亮的黑须。 “这冀州……”冯翊心情沉重地说道,“这冀州形势岌岌可危了。” “大人多虑了。虽然郭大人不慎误中蚁贼奸计,以身殉国,但北面尚有幽州李大人的铁骑,南面还有甘陵国相刘大人的援军,张牛角想一口吞下冀州,无异于白日做梦。”潘凤毫无惧色,大声说道。 冯翊瞥了潘凤一眼,没有理睬他。 “虽然李大人全力支援,两天行军五百里,但他还是没有来得及救出郭大人。孤鸿岭我们全军覆没,李大人只救回了十七个人。张牛角厉害,就象当年的贼首张角兄弟一样,不但在蚁贼中有威信,而且也会用兵。这种人你不要瞧不起他,稍不注意,就会被他杀死。现在我们手上没有多少士兵了,主力都随着郭大人葬送在孤鸿岭。没有兵,还打什么战?”冯翊苦笑道。 潘凤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没有出言反驳。 “你认为我们守得住瘿陶吗?”冯翊问道。 “我们只有六千人,相比黄巾军的二十万人,的确太少了一点。但下曲阳的李大人距离我们只有四百里,转瞬即至,内外夹攻之下,张牛角能抗到几时?” “你的意思是说李大人的一万骑兵可以战胜这城下的二十万蚁贼?”冯翊笑了起来。 潘凤自知绝对不可能,没有说话。 “幽州铁骑来得越早,我们被破城的时间就越快。”冯翊指着城下旌旗飘扬的黄巾军大营,缓缓说道,“张牛角现在是把我们做鱼饵,钓李大人这条大鱼啊。” 潘凤面色大变,顿时明白了冯翊话中的意思。 冯翊转脸望着潘凤,笑着问道:“张牛角在涿郡前前后后投入了十八万大军,最后只身逃了回来,你知道他是怎么败的吗?” “是被李大人的铁骑一口一口吃掉的。”潘凤回道。 冯翊点点头,继续说道:“李大人外号叫豹子,这只豹子围着张牛角这只牛团团乱转,东一口,西一口,硬是把这只牛给咬死了。怎么样才能打死这只豹子?挖个坑,把豹子诱到坑里,乱棍就能打死。” 冯翊站在城楼上,背负双手,任由凛冽的寒风吹抚自己的面颊。 潘凤觉得刺骨的寒风直往骨头里钻,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冷战。 ====================== 高览由文丑和张郃一左一右架着,走进中军大帐。 大帐中间的两个大火盆里,火势正旺。赵云正蹲在一边添加木柴。李弘俯身趴在地上,看着地图。 高览总算看到了名闻天下的豹子。果然如传言所说,披头散发,高大凶猛,但看不出来白痴的样子,也看不出来血腥,倒觉得他更象一个豪爽彪悍的士兵。 李弘看到他们来了,赶忙站起来,一边打招呼,一边帮忙托着高览的腰,和文丑,张郃一起用力,准备把他放到地上的牛皮缛子上。高览大惊,连连推辞。他一个下级军官躺在中军大帐内和一个校尉大人说话,岂不是失礼之致。 “肋骨受伤,需要躺下静养。你不要觉得失礼,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爽气一点。”李弘看到高览挣扎不休,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高览心里一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躺下了。 “听子俊说,你是被张牛角一脚踢伤的?”李弘笑着问道。 高览脸一红,神情有点尴尬。 “前年在卢龙塞,我是大战之后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军官,当时我是屯长。今年在孤鸿岭,你也是大战之后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军官,不过你是军候。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的经历非常相近,完全可以成为好兄弟嘛。”李弘朝他伸出大手,大声笑道:“来,我们握握手,以后就是兄弟了。” 高览被李弘的豪气所感染,慌忙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文丑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正清兄,不要不好意思,你被张牛角踢了一脚,那是好事,将来就是吹牛的本钱。我也被人一脚踢飞过,可那就不是吹牛的本钱了。” 赵云和张郃大笑起来。高览不解地望着他。 “我是被大人一脚踢出了大帐,那是丢脸的事呀。”文丑怪叫道。 李弘无奈地摇着头,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提了,下次有机会让你踢一脚,给你长长脸,如何?” 文丑连连摇手,眼睛望着赵云,张郃大声说道:“那我还不被人打死。你们这里的那个虎头颜子善,简直就是这帮人的打手,太厉害了。” “子俊兄,什么你们,我们,你是不是想离开这儿?”赵云问道。 文丑顿时脸就红了,赶忙说道:“失言,失言。” 李弘在一旁说道:“郭大人已经阵亡,你们的部队也打完了,现在就剩下你们几个人。我看你们暂时留在我这里,等消灭了黄巾军,再回到冀州部队里去吧。” 高览和文丑连声答应。 “审大人什么时候走?”文丑问道。 “明天。他的伤一直不见好,大营的条件太差,只能送他到信都城去医治了。”李弘说道,“今天请你们来,是想问问瘿陶城附近的地形。” “黄巾军攻打瘿陶了?”高览吃惊地问道。 “是的。我们必须立即赶去救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五节 审配望着李弘因为过度熬夜而憔悴的面容,感动地说道:“校尉大人要注意休息。蚁贼势大,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平定的。” 李弘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多些审大人关心。只是如今战局逆转,瘿陶被围,如果不能及时挽救危局,恐怕今春百姓的生活更加艰难了。” 审配望望马车外荒凉的山野,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悲痛,“我看校尉大人暂时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主,短期内不宜南下和蚁贼决战。如今冀州主力在孤鸿岭全军覆没,郭大人也战死沙场,我们本来想在春耕之前击溃黄巾军的想法已成泡影。” 李弘缓缓问道:“审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审配忍着疼痛,低声说道:“如果你急于南下支援,和蚁贼肯定就是一场血战,其结果必定死伤惨重。张牛角匆忙攻打瘿陶,估计也有一箭双雕的意思。如果你不急于南下,着急的就是张牛角。二十万人待在瘿陶城下,仅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惊人的数量,如果加上攻城的损失,他的补给很难维持。” “还有一个对蚁贼非常不利的事情,那就是马上要下雪了。这对武器装备都很差的蚁贼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一旦下雪,张牛角的部队不得不停止攻城。如果下雪的时间加上冰雪融化的时间拖得过长,蚁贼的补给立即就会出现问题,尤其是粮食。” 李弘也曾想到打击黄巾军的补给运输,但因为地形不熟,难以捕捉到黄巾军的准确补给路线,只好作罢。此时突然听到审配肯定地说到黄巾军会出现粮食短缺问题,非常吃惊地问道:“为什么?” “现在蚁贼控制的几个州郡,仅流民就有一百多万,加上二三十万士兵,本地的百姓,有将近二百多万的人口,张牛角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粮食供应他们。士兵们如果不打仗,一天的口粮是三升(大约相当于现在的900克)粟米,到了战场上,士兵的口粮供应就要翻倍,是六升。这是维持一个士兵能够上战场的最基本最少的口粮了。但三升米,至少可以供应五六个普通难民一天的生活。” 审配大概话说多了,牵动了伤口。他痛苦地呻吟了几声,挣扎着继续说道: “张牛角是蚁贼的大帅,他要对追随自己的士兵和支持自己的百姓负责,他最起码要让这些跟着他的人活下去。所以张牛角一旦在瘿陶滞留的时间过长,粮食问题就会立即凸现出来。这时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立即撤军,二是等到雪化,攻破瘿陶,用瘿陶的粮食补给部队。” 李弘听到这里,已经心领神会,郁积在心中的苦恼立即不翼而飞。他高兴地大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得太谢谢审大人了。” 审配痛苦地皱着眉头,咬着牙,颤抖着声音问道:“大人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谢谢审大人。”李弘激动地说道。 “关键是在下雪之前,一定要确保瘿陶不失。如果张牛角一心想在下雪之前夺下瘿陶,那瘿陶就非常危险了。冯大人只有六千人,在二十万蚁贼的凶猛进攻下,想守住,几乎没有可能。” “只要冯大人守到下雪,痛苦的就是张牛角了。”李弘笑道,“审大人,你要是没有受伤多好,凭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指挥我们打败张牛角。” 审配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极力支撑着,继续说道:“去年,冀州牧皇甫大人奏请天子,免了冀州百姓一年的赋税用来赈济灾民,所以直到现在,冀州的财政情况尚能勉强自保。这次我到信都城以后,尽力说服冀州牧府的其他官员,给你足够的军饷和补给。你在前线,不要挂记这事,我自会帮你办妥。” 审配从马车上伸出左手冲着李弘挥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下官告辞了。” 李弘赶忙抢上一步,紧紧握住审配冰冷的手,笑着说道:“感谢大人对幽州铁骑的帮助。大人一路走好,保重。” 审配用力回握着他的手,很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李弘默默地站在寒风之中,任由长发飘洒,一动不动地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马车。 所谓名士,上安社稷,下安黎明,不畏豪强权贵,不甘堕落流俗。想起审配的这句话,李弘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士族的庞大势力在大汉国有举足轻重的力量,许许多多有学问有影响力的人,无一不是出身于士族。他们有皇室宗亲,有官宦世家,有门阀豪族,每个势力都掌握着大汉国的权利和财富。所有的士族子弟们都在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而整日忙碌着。但大汉国如果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彻底崩溃。如果幽州没有刘虞,中山国没有张纯,死去的人可能更多。 即使黄巾军赢了,靠那几个有学问的首领就能治理好天下吗?他们的绝大部分手下都是大字不识的庶民,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能帮助百姓吃饱肚子吗? 天下千千万万的贱民,庶人为什么不能去念书,去做官,去做学问?怎么样才能让庶民和士族一样,可以吃饱穿暖,可以读书做官呢? “大人,白山黑翎王的援兵到了。” 李弘一惊。他猛然回头望着郑信,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白山黑翎王的援兵到了。黑翎王难楼很给你面子,派了两千人来。”郑信笑着说道,“恒祭和鹿欢洋已经去接了。” 带着援兵千里迢迢赶来的是黑翎王难楼的小儿子楼麓。风云铁骑军中的胡兵猛然之间增加到了大约一万人。这不仅让胡族士兵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就连汉兵和下级军官也感到了压力,恐惧的压力。 李弘很高兴,立即命令楼麓的部队并入黑豹义从,将黑豹义从扩充到一营人马,楼麓,恒祭为军司马和假军司马,弧鼎,弃沉两人为军候。射虎回到玉石的部队顶替恒祭任军候。 由于鲜于辅的燕赵部曲都是汉族士兵,所以李弘特意安排张郃,文丑到鲜于辅手下任军候,将原来的三曲部队折成了五曲,每曲六百人。 高览因为需要养伤,所以李弘暂时把他安排在田重手下,随后卫屯一起行动。 第二天,李弘率部出发,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向瘿陶赶去。 ===================== 斥候飞一般冲进张牛角的大帐。 “大帅,豹子军动了。” 张牛角正趴在案几上写文书,闻言抬头看了一样斥候,不紧不慢地问道:“全部出动了。” “回大帅,他们的大营已经撤了。前军鲜于银部已经赶到周山庄。” 张牛角挥挥手,斥候飞速退下。 张牛角俯身拿起地图,摊到案几上,仔细看了一下,嘴里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你不来。” 随即大声喊道:“命令各部,午时开始,发动攻击。” 黄巾军二十万大军分成四部,将瘿陶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张牛角亲自率领大营驻扎在西门。褚飞燕部在北门。白绕和五鹿的部队在南门。杨凤来得最早,他多绕了一点路,部队驻扎在东门。 黄巾军已经围城三天,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五鹿五十多岁,身材消瘦,须发皆已灰白。一般来说,人年纪越大,yu望应该越少,但五鹿不是,他希望自己能够重振太平教,能够领导黄巾军。 五鹿之所以叫五鹿,是因为他是个出家道人,法号叫五鹿。他是真正的太平教道士,曾经跟随张角云游天下许多年。他虽然不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却是张角收录的最早一批入教门徒,在太平教中资格非常老。就是因为这一点,他非常不服气张牛角出任黄巾军的大首领。 张牛角也不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只是太平教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做黄巾军的大首领,他连太平教的教义都似懂非懂。五鹿认为,自己才是太平教的继任者,只有自己,才真正有资格做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所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总想找个机会把张牛角推下大帅的位子。 结果他稍一动作,就惹了一身的祸,差一点连老命都丢了。在得知张牛角北征大败之后,他认为自己攫取黄巾军大首领的机会来了,立即命令自己的几个弟子,寻找借口,不发粮草给白绕和王当。结果王当部被围歼,白绕部被迫放弃襄国,逃进了太行山。随后他就倒霉了。他没有想到褚飞燕的部队到得那么快,自己立即就被王当率军包围了。要不是王当顾忌他是张角的弟子,太平教的前辈,而且还有许多黄巾军的首领纷纷出面帮他讲话,早就把他火拼了。 幸好张牛角回来的及时,杀了五鹿的几个弟子,平息了这场风波,没有给黄巾军造成更大的损失。但张牛角北征的十八万大军被全部歼灭在幽州战场上,还是沉重打击了黄巾军。 张牛角没有下台,那要感激褚飞燕和杨凤。褚飞燕和杨凤两人加在一起有十几万部队,黄巾军中没有人撼地动他们。白绕虽然也号称十万部队,但他最多只有二三万人可以拿的出手,其他的士兵都是拿着木棍,铁耙的难民,是跟在他后面混饭吃的。虽然白绕和一些小首领支持五鹿,但没有实力,说什么都是废话。 白绕一早就来喊他喝酒。白绕是富家子弟,生活一贯奢侈,到了黄巾军,他也没有改掉这些习惯。 “大师,你在想什么?”白绕笑道:“刚刚打了胜战,杀了郭典,如果再过几天我们打下瘿陶,杀死冯翊,今年好日子就来了。” “白帅难道没有看出来,大帅这是在排除异己吗?”五鹿冷冷一笑,慢悠悠地说道。 白绕大笑,指着五鹿的鼻子道:“你想得太多了。在孤鸿岭,大帅命令我们在侧翼进攻,损失并不大嘛。这次我们在南门佯攻,损失肯定也不会太大。你想什么我知道,只是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 五鹿看着他,小声问道:“还有时机吗?” “当然有。”白绕笑道,“上次要不是你帮我一把,我的部队早在襄国打完了。所以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两个人的兵力加在一起,和褚帅的部队相比,实力上要差一截。但这战一打完,情况就不一样了。你看,无论是攻城,还是阻击豹子军,褚帅的部队都是主力。张牛角自己没有部队,只好拿他这个义子的部队冲锋陷阵。大战过后,褚帅的部队肯定损失惨重,所剩无几。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把杨帅拉过来,再联合一帮黄巾首领,逼迫张牛角让出大首领的位子。” 五鹿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出的这都是什么狗屁主意。到了那个时候,大帅连战连捷,杀郭典,杀冯翊,声望如日中天,甘心情愿投靠他的人就更多了。谁会跟我?你会吗?” 白绕望着他,心灾乐祸地笑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至于派人杀掉张牛角吧?” 五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怒声说道:“你想干什么?这话也能说?” 这是大帐外传来侍从的叫声:“大师,白帅,大帅有命令送到。” 白绕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展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下曲阳方向说道:“大师,你说豹子有这么蠢嘛。他难道看不出来这瘿陶城,就是诱他入笼的陷阱。” 五鹿轻轻抿了一口酒,沧桑的老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低声说道:“他当然不蠢。大帅父子两个人在黄巾军中都是用兵高手,结果两个人都栽在了他手上。十八万人。”五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就是皇甫嵩当年也没有这个本事,三两下就吃掉十八万人。我担心大帅父子报仇心切,这次还会栽在他手上。” “哦?”白绕惊讶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大帅想一箭双雕,就怕雕没射到,反而被雕啄瞎了眼睛。他设的这个局,有一个致命漏洞。”五鹿故作莫测高深的样子,缓缓说道。 白绕“噗嗤”一笑,随口说道:“你是指粮食?” 五鹿惊讶地望着白绕,顿时觉得自己很蠢,好象别人不用脑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自己还在故作深沉。 “你以为大帅不知道吗?打下瘿陶我们就有了足够的粮食。问题的关键不是粮食,而是我们能不能在下雪之前打下瘿陶。”白绕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大帅又想打豹子,又想打瘿陶,那才是这个局的致命漏洞。” ======================= 褚飞燕正在大帐内和杨凤下棋。 他们的棋术都是经过太平教教主张角亲自指导的,水平非常高。两人当年都是七十二方小渠帅之一,是张角亲自从自己的徒子徒孙中挑选出来的。张角非常欣赏他们的才华,认为他们将来都是黄巾军的中坚力量。 杨凤在黄巾军中也有个外号,叫九头鸟。他和褚飞燕年纪相仿,长相英俊,武功也好,但他比褚飞燕更聪明,为人圆滑乖巧,心计深沉,而且手段非常狠辣。黄巾军中许多老一辈的首领都不喜欢他,认为他太过暴戾,所以他在黄巾军中的口碑和地位一直不如褚飞燕。 杨凤会打仗,而且不比褚飞燕差,这在黄巾军中人人都知道,但他和褚飞燕是生死之交,就没有几人知道了。 接到大帅的口信之后,两人继续下棋,就象没事一样。 “栖之,你怎么看?”褚飞燕落下一枚黑子,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豹子来了,血战开始。”杨凤笑着说道。 褚飞燕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这次你就再帮一次。吃掉了豹子,冀州就任我们纵横了。” 杨凤望了他一眼,慎重地问道:“你有把握吗?我们从来没有和成军的骑兵作战过,更没有和一万多人的骑兵大军战斗过。左帅的部队绝对是黄巾军中的绝对主力,但他的三万人在督亢亭全军覆没,可见风云铁骑的厉害。这种没有把握的战你敢打?” “我仔细研究了汉军和匈奴骑兵多次交战的过程,认为自己有把握。”褚飞燕看着杨凤的那双大眼睛,满怀信心地笑道:“豹子既然敢来,我就有办法叫他回不去。但是,如果我和豹子交战,我的部队就要全部投上去了,所以我们必须依靠你的部队打下瘿陶城。” 杨凤望着棋盘,没有做声。 “五鹿大师的心思我们都知道。白绕这个人摇摆不定,让人琢磨不透。现在能指望他们牵制一部分兵力就不错了。我们是兄弟,你给我一句话。答应,我就和豹子干一场。不答应,我就立即打下瘿陶城,放弃围歼豹子的行动。” 杨凤久久地望着棋盘,依旧不做声。 “栖之,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让你损兵折将吗?”褚飞燕严肃地望着杨凤,慢慢说道。 杨凤眉头一挑,一双大眼望向褚飞燕,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猜忌。现在张牛角的部队基本上没有了,黄巾军中就剩下褚飞燕和杨凤拥有强劲的实力。如果这次战斗杨凤的部队被打惨了,褚飞燕就是黄巾军中的老大了。 杨凤拿起一粒白子,轻轻放落棋盘,郑重问道: “我们是兄弟吗?” 褚飞燕感觉他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回道:“生死兄弟。” “那你告诉我,大帅是不是有意把大首领的位子传给你?” 褚飞燕霎时心神巨震,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六节 冯翊听到城外传来惊雷一般的战鼓声,急忙冲上了城楼。 潘凤匆忙迎了上去。 “蚁贼开始进攻了?”冯翊一边问着,一边大步走到城墙边上,举目望去。 远方黄巾军的大营里鼓声震天,旌旗飘扬,一队队黄巾军战士正从大营里冲出来,他们携带着大量的攻城器械,蜂拥而至。 潘凤神色如常,微微笑道:“蚁贼等不及了。”随即他转头大声叫道:“可有其他城门的消息?” “大人,还没有。”站在远处的侍从大声应道。 “蚁贼如果同时从四门齐攻,我们的防守兵力就显得太分散了。大人,你看……”潘凤小声问道。 “敌人虚虚实实,我们根本无从确定他们的主攻方向。就这样吧,守一天是一天。”冯翊双眼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就在这里,和大家共进退。” 潘凤吃了一惊,赶忙说道:“天气这么冷,大人还是回府衙吧。无须大人督阵,士兵们也会奋勇杀敌的。” “哼……”冯翊冷笑一声,口气不容置疑,“我就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张牛角能不能攻上来。” 潘凤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劝。 冯翊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说道:“要是能下场雪就好了。” ==================== 李弘策马飞驰。 他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战士,身后是五彩缤纷的战旗,耳中充斥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他感觉自己就象掉进了濡水河的洪流中一样,好象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完全失去了自由和信心。 他想起跟在慕容风后面的日子里,有许多次,他都梦到自己统率着千军万马在大草原上尽情驰骋,梦中的兴奋之情至今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美梦历历在目,仿若就是昨天的事。虽然美梦早已成真,但他根本就没有驰骋疆场的兴奋,取而代之的却是压在肩上的沉重责任,这种责任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窒息的感觉。 原来统率千军万马根本就不是风光的事,而是一种负担,一种心灵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 就象现在,任何一个将士都知道,现在飞速赶到瘿陶战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求死。面对二十万黄巾军,这一万五千人还能回来多少?但大家无怨无悔,甚至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从军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天能够血染战场。当真有多少人从军是为了享受战争带给他们的荣耀吗?能够享受荣耀的都是战争的幸存者,更多的人都是战争的殉葬品。 督亢亭,左校和他的士兵们演绎了一场血淋淋的经典的死亡。这场轰烈烈的死亡震撼了李弘。督亢亭平原上的血腥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要对一万五千名士兵的生命负责,要对他们无私的信任和他们心中的荣耀负责。 ================= 斥候迎面打马飞驰而来,临近大军时突然紧勒马缰,战马吃痛,顿时长嘶一声,庞大身躯几乎要离地凌空飞起,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圆弧,霎时转身再度奔跑起来。 李弘紧踢黑豹的马腹,飞速追上,和他并驾齐驱。 “大人,黄巾军今日午时发动进攻。” “四门同攻吗?”因为轰鸣声太大,李弘只能大声吼叫。 “是的,大人。详细情况半夜才能有回报。” 李弘点点头,伸手用力拍了一下这名斥候的肩膀,大声叫道:“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斥候感动地朝李弘躬身行了半个礼,拨马离去。 李弘回头朝号角兵做了个手势,停止前进的号角声突然刺破了巨大而浑厚的轰鸣声,冲天而起,响彻了冬日的黄昏。 ================= 张牛角传达下来的意思非常明确,今天是西门和南门的黄巾军主攻,北门和东门的黄巾军牵制敌人。 他的主要目的是想把李弘的豹子军诱到瘿陶战场上予以歼灭。消灭了豹子军,也就彻底清除了冀州战场上最后一股有威胁的官军主力,今年黄巾军的发展就会非常顺利。 正因为他的正确性,所以杨凤,白绕,五鹿三个黄巾军目前实力最为强劲的几个首领都带着部队赶到了瘿陶。假如这个目的达到了,后期的利益分配还是非常丰厚的。 白绕和五鹿的部队最先开始了攻击。 有分歧,有意见,那都是不打仗的时候想的事情。到了战场上,就来不得半点马虎了,打就打,不打就不打,敌人不会和你有什么默契,更不会手下留情。稍稍有点疏忽,那就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白绕不会武功,他留在后方指挥。五鹿大师带着一帮门徒亲自赶到城下督战。他的弟子行云亲自带着第一批攻城部队冲了上去。 守城的是钜鹿郡的功曹史耿顾。他不会什么武功,但他更不怕死。他身先士卒,站在城墙边上,和其他士兵一样,举起一块块大石头,对准攀爬云梯的黄巾军士兵狠狠地砸下。 沿着城墙,几百架云梯一字排开,每架云梯上都有黄巾军士兵在奋勇冲杀,毫不畏惧满天的长箭和石块。城墙上下,到处都是成堆成堆的忙碌的士兵。巨大的擂木和沸腾的开水不时从天而降。战鼓声,喊杀身,惊天动地。 看着黄巾军士兵不停地在空中飞舞,坠落,惨叫,看着城下越来越多的尸体,行云愤怒了。 他脱下长长的袍服,露出一身短襦打扮。行云一手拿盾,一手执刀,回头对着远处的士兵狂吼道:“弓箭压制,给我齐射,齐射……” 一小队士兵立即聚到一起,对准行云准备上去的云梯顶端城墙上射出密集的长箭。两个探出上身抛掷石块的士兵立即被射死,其中一个惨叫着坠落城下。 “兄弟们,杀啊……”行云高举战刀,对伏在盾牌后的攻城士兵大吼一声,随即就象一只敏捷的猿猴,顺着云梯高速上爬。几个黄巾士兵立即脱离盾牌兵的掩护,紧随其后。 一根巨大的擂木被丢上半空,冲出城墙,接着砸向了这架云梯。 行云大吼一声,举盾顶去。盾牌立即被沉重的擂木砸了个粉碎,行云如遭重击,差一点翻身掉下云梯,举盾的左手立即失去了知觉。擂木依着惯性,沿着行云的背部滚了下去。跟在他后面的几个战士躲闪不及,立即被砸下了云梯。 “杀……,上啊……,上啊……”云梯上的行云怒睁双目,对着下面的战士不停地狂吼着。更多的士兵从盾牌后面冲出来,爬上云梯。 行云战刀接连剁去三根长矛的矛头,终于给他找到机会。他举起疼痛难忍的左手,一把抓住其中一根断矛,用尽全身力气,虎吼一声,飞身跃上城墙,同时战刀凌空剁向了城墙内的敌人。 官军士兵高喊着,附近的几个士兵不约而同地冲了过来,准备堵住这个缺口。行云战刀飞闪,鲜血飞溅,一连宰杀了几个敌人。三四个黄巾军士兵趁着这个空隙纷纷跳进城墙。更多的官军士兵冲了过来。 突破口给打开。 远处的耿顾被激烈的厮杀声吸引了,随即他看出了危急,顺手拿起地上的一根长矛,飞速奔向城墙中间,举矛高呼:“士兵们,杀啊……随我杀啊……” 一直蹲伏在城门楼两侧的预备队士兵听到喊声呼啸而出,他们紧紧跟在耿顾的后面,疯狂地杀向被黄巾军突破的防御点。 “轰……轰……”十几架云梯连同梯上的黄巾军士兵被推dao,重重地砸向地面,随即接二连三地传来云梯和人撞到地面的沉闷撞击声和凄厉的惨叫声。长箭象雨一样,没头没脑的四下肆虐,冷不丁的就吞噬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杀……啊……”行云浑身血迹,状若疯狂,带着士兵们勇往直前。 “杀……啊……”耿顾狂吼着,睚眦欲裂,一矛插进一个黄巾军士兵的身体内,还没有等他抽出长矛,立即就被冲上来的三个黄巾士兵砍倒了。 官军们顿时惊呆了,接着仇恨的烈火轰然炸开,士兵们一个个就象失去了理智的疯子,红着双眼,不停地叫喊着,舍生忘死地杀了上去。行云首当其冲。但他的刀穿透对方的身体时,自己的头已经被一刀剁了下来,随即握刀的手就被砍成了两截。 官军士兵们付出了二十多条生命,终于夺回了防御点,将冲到城墙上的敌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王当的刀已经砍断,枪也插在官兵的尸体上一时抽不出来,只好顺手捡起一根长矛,冲向气势汹汹杀向自己的潘凤。 潘凤从黄巾军开始攻城时就盯上了这个黑小子。这小子已经爬上城墙四趟了,他就象打不死似的,每次被赶下去之后,过了一会儿又从别的地方冒了出来。 潘凤一斧砍去,隐含风雷之声。王当脸色一变,知道遇上高手,顿时大吼起来:“来到好,杀……” 长矛架开铁斧,立即顺势刺向潘凤的小腹。潘凤来不及变招,急退两步。王当长矛横挑,立即刺杀两名守城士兵。潘凤大斧再次呼啸杀至。王当伸矛去挡,矛断。潘凤兴奋的大吼一声,斧势加快,冲着王当的脑袋就去了。王当身形闪动,手上短矛脱手飞向潘凤,人已经矮身蹲了下去。他顺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战刀,对准去势已缓的铁斧就是凌厉一刀。 潘凤躲过飞矛,却没有躲过那一刀,立时双手巨震,差一点长斧就脱手飞了出去。 王当不再理他,返身杀入混战的人群密集处,纵声大吼:“撤……,撤下去……” 张牛角指着杀声震天的战场,大声吼道:“黑子呢?黑子呢?” 孙亲小圆脸上露出一丝惧色,小心说道:“他在城墙上。” “这个混蛋,什么时候能让人不操心。鸣金,停战,叫他滚回来。”张牛角狠狠地叫道。 “大帅,我们刚刚占据了城墙左边的一个小角,是不是可以再打一下,多消耗他们一点。”孙亲小声说道。 “要拿下瘿陶还不容易。但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瘿陶,而是豹子。命令,停止攻击。” ====================== 昏暗的烛光下,冯翊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潘凤。 “大人,黄巾军已经撤下去了。” “今天损失如何?”冯翊轻声问道。 “功曹史耿大人阵亡了。” 冯翊沉默不语,半天才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四个城门的守军共损失七百多人。以西门和南门损失最大。另外,城外的斥候秘密回报,豹子军向我们移动了。” 冯翊脸色大变,失声叫道:“他来干什么?自投罗网吗?” 潘凤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李大人有破敌妙计呢?” 冯翊苦笑一下,“你说说,他会有什么妙计?” “以大人的说法,如果我们守到下雪,或许有一线生机。他是不是就是冲着这个一线生机来的。” 冯翊无奈地笑笑,说道:“他既然有这个豪气,我们就陪他赌一把。你立即从四个城门抽调一千名精兵,留做最后的反击力量。你亲自领军。” 潘凤脸色一变,吃惊地说道:“大人,我们本来防守力量就严重不足,你还抽调一千人做后备军,是不是……” 冯翊看着潘凤半天,突然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都尉大人,如果现在你是张牛角,想吃掉豹子,你会怎么做?” 潘凤瞟了冯翊一眼,小声说道:“我会先打下瘿陶,再对付豹子。我要保证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 冯翊头一低,没有说话。 他翻了翻手上的竹简,低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问题是,你打下了瘿陶,豹子还来干什么?攻城吗?” “瘿陶是诱饵,在鱼没有吃饵之前,这个饵无论如何都要穿在钩上。所以,只要豹子就在附近,只要豹子没有被歼灭,瘿陶都是安全的。张牛角连续攻城,只是给豹子施加压力,逼迫他上钩,消耗我们的守城力量而已。” 潘凤明白了。既然张牛角打瘿陶只是做做样子,冯翊当然可以留一千人下来,在城池被攻破时进行强有力的反击。 他随即问了一句:“大人,要是下雪了,我们的生机在哪里?” 冯翊望着微微摇曳的烛火,突然笑了起来,他轻松地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奄奄一息,不堪一击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机?” ===================== 半夜,中军大帐内,风云铁骑的二十五个军候以上级军官全部在座。 大帐内侧挂着一块巨大的黑牛皮。黑牛皮上,李弘用朱砂笔画了一副瘿陶城的布局图。 大家坐在地上,挤在一起,正在聆听李弘对瘿陶战场的分析和安排。赵云在大帐内添加柴火,给大家倒水。高览躺在褥子上,头枕在田重的大腿上。 “瘿陶城的生机在哪里?就在下雪的那一天,不论是晚上,还是白天,就是下雪的那几个时辰。”李弘喝了一口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现在我们不知道大雪会在那一天,什么时候下下来,但这个月一定会下雪。所以张牛角在等机会消灭我们,我们也在等机会击败他,就看谁的机会把握得更好,更有效。” “大人,要是不下雪呢?”文丑大声问道。 话音刚落,大帐内立即传来一声惨呼。大家一起转头看去,只见颜良正举着碗大的拳头准备打第二下。 田重立即作势大呼:“虎头,你违反军纪了,立即给我站起来。” 大帐内顿时哄堂大笑。颜良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结果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文丑趴在射虎的背上几乎笑岔了气。 李弘抹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止住笑容,可看到颜良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狂笑起来。 闹了一阵,李弘示意颜良坐下,继续说道:“子俊问得好。我们只带了十天的干粮,人,马都是。所以十天内如果不下雪,我们只能撤退,没有任何办法。各部曲的具体任务可都清楚了?这次诸位军候大人亲自带队执行任务,务必不要出差错,不要与敌人正面接触。”李弘笑着说道:“谁要是贪功和敌人展开冲突,军法从事。大家都看到子善了吗?打人一拳都要罚站,更不要说你们违反军令了。” 大家再次哄堂大笑起来。 “还有什么疑问没有?”李弘笑着问道。 “大人,如果张牛角认为我们没有和他决战的意思,干脆放弃围歼我们的计划,直接攻城怎么办?”燕无畏问道。 “撤退。“李弘说道:”张牛角肯定也有一个围歼我们的时间。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他自然会放弃,直接攻城了。他占据了瘿陶城,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大人,张牛角为了缠住我们,会一直不停地攻城,瘿陶城的守军肯定损失惨重。假如即使下了雪,我们缠住了褚飞燕的主力,但张牛角依然轻松地拿下了瘿陶城,我们怎么办?”阎柔问道。 “撤退,立即撤退。张牛角破了城,立即就会赶来围歼,那个时候我们更要全速撤退,免得被敌人缠上。”李弘坚决地说道,“刚才我已经说过,这次能不能击败张牛角,决定因素不在我们,也不在张牛角,更不在于下不下雪,而在于冯大人能不能守住瘿陶城。” 李弘指着黑牛皮上那座血红的瘿陶城,大声说道:“瘿陶城守不住,一切都完了。” 突然他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瘿陶完了,我们会不会也被黄巾军一口吃掉?他忽然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了,简直是拿自己的士兵开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七节(上) 张牛角今天把几位首领都请到了大帐。 李弘的大军已经到了两天。他把大营扎在距离瘿陶城三十里的双井屯平原上,天天派出十几支骑兵,日夜骚扰袭击瘿陶城的黄巾军大营,就是不再往前迈进一步。 豹子军中的胡人彪悍骁勇,箭法又准,他们整日象游魂一样出没于黄巾军大营四周,逮到机会就冲上来杀死几个,然后立即逃之夭夭,气得黄巾军只有干瞪眼的份。 白绕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说道:“大帅,豹子将大军折成小股游骑,没日没夜的骚扰我们,士兵们都很紧张,也休息不好。时间一长,不但部队的战斗力会下降,估计也会影响攻城。” 孙亲立即接上说道:“大帅,他们太可恶了,就象太行山里饿极了的野狼,盯上猎物就不放。只要我们稍一疏忽,他们立即就来突袭。现在各个军营都有损失。” “损失大吗?”张牛角问道。 “几大军营加在一起,有两千多人被杀了,许多都是晚上值夜的士兵。” “我们应该主动进攻他们。我就不相信,我们二十万人打不过他一万多人?”王当气呼呼地大声说道,“这样给他咬下去,把人都气疯了。” 张牛角冷冷一笑,“鱼儿上钩了。”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豹子用的这招,是草原上的野狼群攻战术。草原上的狼群猎杀野牛的时候,都是先采取骚扰战术,不停的骚扰野牛群,麻痹野牛群里的野牛,耐心地寻找突袭的机会。只要有一头牛失去警惕或者被激怒冲出牛群,他们就会一拥而上,一击而中。我看黑子就是那只被激怒的野牛。” 王当不好意思地笑了。五鹿瞅了张牛角一眼,心想,你这只野牛也好不了那处,一只自以为是的野牛。 杨凤神色凝重地说道:“豹子非常狡猾,他把大营驻扎在三十里外,只要我们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即就会发现。如果我们主动去包围他,他立即就会逃得无影无踪。但如果一直给他这样闹下去,我们的损失会越来越大,士气也会迅速低落。毕竟他杀了我们十几万人,士兵们对他还是非常恐惧的。” 张牛角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褚飞燕望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有疑惑也有一点失望。孙亲的脸立刻就红了,他垂下头,有些不敢对视杨凤的目光。五鹿暗暗窃喜,但又怕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立刻低下头,借着喝水掩饰。 “杨帅,你有什么建议吗?”白绕看到帐中的气氛很尴尬,赶忙出言问道。 杨凤当然把各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他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我们还是集中主力,趁早夺取瘿陶城为上策。攻下瘿陶,不仅可以解决部队的粮食短缺问题,还可以缓解后方的补给压力。首先自己要立于不败之地,才可以打击敌人。白帅认为呢?” 白绕捉着自己的短须,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风云铁骑不是一群狼,而是一群豹子。单以兵力来说,我们二十万人的确可以和他的一万五千铁骑血战一场,但我们的兵力至少折损一半不止。打郭典的部队,我们损失了七万人,基本上是二个士兵换一条敌人的性命。现在打豹子,如果我们六七个士兵能够换取敌人一条性命,就要付出十万人的代价。如此一来,加上攻城的损失,我们黄巾军的兵力基本上就打完了,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老弱残兵了。如果今年冀州再次集结几万人来打我们,我们怎么办?所以我同意杨帅的想法,立即全力攻打瘿陶。至于豹子,我们总有办法收拾他的。大帅和褚帅,你们怎么看?” 张牛角和褚飞燕都没有回答。 “怎么豹子军一来,两位就没胆了。”王当气愤地说道,“瘿陶城内只有五六千人,我们四十倍于敌人,完全可以迅速拿下。但是,没有瘿陶城做饵,豹子的骑兵军立即就会逃离。失去了这个机会,再想歼灭他们就很困难了。将来在战场上,以他们的机动灵活,吃亏的肯定是我们。北征失败就是个非常明显的例子。如果杨帅和白帅的部队给豹子军突袭了,你们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杨凤和白绕面上神色一紧,没有接腔。 “但是豹子现在采取这种游斗骚扰战术,一再袭击我们的士兵,打击我们的士气,迟滞我们的进攻,就是不和我们正面作战,我们就是想围而歼之,也找不到机会啊。黑子小帅,你可有什么办法?”五鹿故作无奈地说道。 王当黑脸立刻苦恼地干笑起来,“大师,你都没有办法,我就更不行了。不过,大帅这次着意制造地消灭豹子的机会非常难得,放弃了,的确可惜。下次,也许就是豹子围歼我们了。” 大帐内陷入一片沉默。 “拿下高邑城之后,我曾向在座诸位解释过这个计划。今年我们的确可以不打瘿陶,但我们今年冬天缺粮。如果我们打下瘿陶,可以解决部队和各地难民的粮食紧缺问题。”张牛角开口说道:“但我们打瘿陶,不可能一帆风顺,因为旁边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豹子。所以我们才有这个一箭双雕的计划,这也是歼灭豹子的最好时机。” “我们立即拿下瘿陶之后,就象黑子说的,豹子跑了,将来我们非常麻烦。白帅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但燕子为了消灭骑兵做了不少准备,应该可以减少我们的伤亡。而且消灭了豹子,冀州就没有大部队了,这样我们可以喘息一段时间,大量征招人马补充部队。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打不打豹子的问题,而是怎么打豹子的问题。希望大家不要说错了话题。”张牛角说到后来口气冷冰冰的了。 白绕立即接上说道:“请大帅明示。” 张牛角严肃地望了大家一眼,冷峻地说道:“大家全力攻城,保持攻击节奏,不要太猛,也不要太软,要大量有效的消耗敌人的士兵。对于豹子的群攻骚扰战术,大家不要理睬,不就是死一点士兵吗?大家佯装麻痹,任其袭击,日夜做好被豹子军大部队袭击的准备。只要豹子军来袭,任何一部都要死死拖住他,等待大部队赶到围歼。一旦合围,以燕子的部队主攻,其他部队夹击,务必要求全歼。” 杨凤突然问道:“如果下雪了,怎么办?” 张牛角大声说道:“如果下雪了,第一个撤退的就是豹子的骑兵。冰天雪地的,骑兵的灵活性要大打折扣,他留在这里,就是自取灭亡,所以豹子会立即撤退。他跑了,我们这个计划自然取消。我们立即攻城。瘿陶城已经被我们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二十万人同时攻打这样一个城池,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拿下。所以,只要下雪,大家立即攻城,不要有任何犹豫,也不要再等我的命令。” “都明白了?”张牛角冷目四望,无人再出声反对。 “大帅,如果我们粮草不够,即使不下雪,我们也要放弃围歼豹子的计划,开始攻城。”五鹿望着张牛角冷峻的面孔,毫无惧色地问道,“大帅可以告诉我们,如果一直都不下雪,我们哪一天攻城吗?” 张牛角冷笑一声,“八天之后。” 这时王当忽然笑了起来,他大声说道:“还有八天,现在我们看看谁的运气最差,被豹子看中的猎物一定要担心喔。” ====================== 高览因为不能骑马,一直躺在装运马草的大车上跟随部队行军。李弘因为不太熟悉冀州的情况,部队驻扎下来以后,就叫高览一直待在中军大帐内,帮助自己甄别和分析斥候送来的各类消息,研讨军情。 李弘丢下手上的朱砂笔,接过赵云递过来的一块烘热的干饼,一边用力啃着,一边笑着说道:“这些军候大人都干得不错,日夜轮班活动,张牛角估计要气疯了。” 高览半躺着,面带忧色,担心地说道:“已经六天了,不知道瘿陶城怎么样?” 赵云递给高览一碗热水,笑着说道:“张牛角现在就怕我们跑了,想攻又不敢猛攻,肯定憋得难受。正清兄,瘿陶城暂时应该没有什么事,估计冯大人正站在城楼上,盼望着下雪呢。” 李弘把手上那块干饼用力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咚咚”声,嘴里大声叫道:“下雪,下雪,一定要下雪啊。” 突然他脑海里跳出一张绝美的面孔,金发蓝眼的风雪好象就在他的眼前冲他甜甜地一笑。李弘心里顿时一痛,竟然再也喊不出来,一屁股坐到了牛皮缛上。那种消魂蚀骨的思念,在那一刻,竟然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痛苦。 “大人……”赵云突然发现李弘神色异常,赶忙喊道:“大人,你怎么了……” 高览也发现了,马上紧张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大人,你发现敌人有什么不对吗?” 李弘冲他们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躺到在褥子上,满脑子都是风雪的笑容和泪水。 李弘突然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是这样黯然伤神,不但浑身疲软无力,浓浓地惆怅还象冰冷的水一样浸湿了全身,侵人心魄地寒气直往骨髓里钻去。 李弘就那样想着,眼眶红红的,心里酸酸的,时间不长竟然沉沉睡去。 郑信掀起帐帘,大步走了进来。赵云赶忙向他示意李弘睡着了。 郑信立即轻手轻脚地走到火盆旁边坐下,小声说道:“正清,好消息。” 高览赶忙问道:“快说,守言,你快说。” “虎头他们袭击了黄巾军的粮草大营,发现他们的粮食储备已经非常少了。” 高览吃了一惊,立即问道:“子善兄可把它们烧了?” 郑信摇摇头,高览长吁一口气。 郑信笑道:“正清,你不要看虎头杀气腾腾心狠手辣的样子,他其实人很好,也会打仗。子民非常欣赏他,认为他头脑冷静,处事果断,执行命令一丝不苟,对战术的理解也很透彻。现在看来果然不假,面对堆积如山的粮食,他能知道不烧,可见他对这场战斗的理解真的非常透彻。” 郑信随即问赵云道:“子龙,你说说,虎头为什么不烧粮食?” 子龙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高览笑着鼓励道:“说说。你读书多,文采也好,还会音律,对兵法肯定也有涉猎。我看你这几天对战局分析的头头是道,一定有自己的看法。说说。” 子龙赶忙递给郑信一碗水,小声说道:“烧了粮食,张牛角立即就会放弃围歼我们的计划,转而全力攻打瘿陶。这个时候他对我们高度戒备,我们很难找到攻击的机会。瘿陶得不到我们的帮助,自然也就丢失了。” “不烧他的粮食,继续维持原状,张牛角肯定还是想着吃掉我们,他会继续留着瘿陶城诱我们。瘿陶不失,我们还有机会。大人已经说过许多次了,只要下雪,机会就来了。” “一旦下雪,大雪纷飞,冰冻三尺,骑兵还不如步兵灵活,我们只有撤回。黄巾军看到我们撤走,只好放弃诱击我们的计划,这个时候他们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自然要全力攻城,要抢在冰冻之前拿下瘿陶。” “机会就在下雪的这几个时辰。我们在大雪刚下不久之际,飞速赶回,趁其不备,大举突袭。黄巾军措手不及,必定要抽调兵力阻击我们,这样攻城的力量就减弱了。城内冯大人得到我们的帮助,只要死守,等到夜间城墙全部结冻,黄巾军就无法攻城了。到了那个时候,黄巾军不但要面对我们骑兵的纠缠攻击,还要顾虑自己部队的粮草即将告罄所带来的危险,这时他们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撤退了。” “但是大人的这个计划不确定因素太多,非常具有冒险性。会不会下雪?什么时候下雪?我们突然回头袭击,敌人会不会有准备?冯大人能不能守住?如果瘿陶城失守,我们能不能及时脱离战场?如果张牛角眼见攻城无望,转而全力围攻我们,我们能不能突围?” “大人为了解救瘿陶,为了这非常渺茫的一线生机,而如此大胆,兵行险着,实在令人敬佩。” 高览和郑信同时点头,面显赞许之色。 赵云脸红红的,小声问道:“两位军候大人认为我说的对吗?” 郑信和高览连连点头。高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赞道:“透彻,说得透彻。” 郑信更是竖起大拇指道:“你这话基本上就是校尉大人的原话,还真是小瞧你。不过他就是一疯子,而且是个运气不错的疯子,所以他每次都能打赢,这次也不例外。下雪,现在就盼着下雪。再有四天,只要下雪,我们就赢定了。” 看到郑信信心十足的样子,赵云和高览互相望望,心中俱都感到非常的不安。 “小雪……,小雪……”睡梦中的李弘突然叫了起来,随即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你们看,大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都在念叨着下雪。”赵云指着李弘,笑着说道。 郑信脸色一暗,半天没有做声。 “那是一个女孩的名字。”郑信突然对赵云和高览说道,“一个鲜卑姑娘的名字。” 赵云和高览吃了一惊,望着李弘半天没有做声。 “她漂亮吗?”赵云问道。 “鲜卑最漂亮的姑娘,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一双蓝色的眼睛。” 赵云和高览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相信。 “你认识?”高览问道,“亲眼看见的?” “不认识。”郑信小声说道,“燕无畏和胡子都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七节(下) 其后的几天内,李弘的部下们更加大胆,甚至有点肆无忌惮地袭杀黄巾军士兵。虎头、拳头、文丑、鹿欢洋几次率部冲营,士兵们呼啸杀进,风卷残云一般又呼啸杀去。但黄巾军不理不睬,只顾攻城,好象已经放弃了对官军骑兵的反击。 天气越来越冷,北风狂号,天空也一直阴沉沉的,但就是没有下雪的迹象。 ================== 李弘看到田重走进来,气往上撞,愤怒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大声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还不下雪?” 田重没有理他,走到高览面前,小声问了几句。 “没有粮食了?”高览小声问道。 “没有了,今天必须撤走,否则就要杀马了。”田重心情沉重地说道。 高览面显悲痛之色,不再做声。冯翊大人和六千名士兵没有希望了,城内几万百姓也没有希望了。冀州军队一败再败,任豹子如何厉害,也无力回天。虽然李弘为了那么一线生机,为了那么短短的几个时辰,费尽了心计,做了详尽的计划和准备,想死中求生,力挽狂澜,救出危在旦夕的瘿陶城,但老天不助,徒呼奈何。 “大人,我们往哪里撤?”田重问道。 “去信都城。”李弘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案几上的东西。 赵云大步走进来,躬身说道:“大人,各部曲均已按时归营。” 李弘头都不抬,平静地说道:“命令各部曲,立即向信都城方向撤离。” 赵云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躬身欲退。 “对了。”李弘突然喊住他,大声说道“命令部队慢慢走,今天夜里也不要扎营了,露天宿营。” 赵云,高览,田重三人呆呆望着李弘,觉得他简直就是疯了。这么冷的天,他竟然让战士们露天宿营。 “让士兵们找一片树林,既能挡风,又能就地取材,生火取暖。”李弘淡淡地说道。 李弘盼望着老天出现奇迹。这么冷的天,怎么会不下雪?今天,还有今天晚上,是最后挽救瘿陶城的机会。明天部队就在二百里之外了。 ==================== 张牛角接过孙亲递过来的文书看了一眼。然后他神色忧郁地放下竹简,轻轻叹了一口气。 “又是后方催粮吗?”孙亲轻声问道。 张牛角默默地点点头,心痛地说道:“天气太冷,常山许多地方都已经开始死人了。” “明天我们攻城吧?”孙亲建议道,“安定帅已经几次催粮,他那边也非常困难。” 张牛角低头望向案几上的地图,忧心忡忡地说道:“等最后一批斥候回来,看看豹子的部队撤到什么位置了。如果他的确已经撤到一百里之外,明天我们就攻城。只是豹子不除,后患无穷啦。” “大帅,豹子如果死了,张帅,左司马他们在幽州是不是很危险?”孙亲看了张牛角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 张牛角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安定帅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很快就不是俘虏了。” 孙亲面色一变,惊讶地问道:“不是俘虏?那是什么?”随即醒悟到这是黄巾军的机密,自己尚没有资格知道,赶忙冲着张牛角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连连摇手认错道:“失言,失言。大帅,我失言了。” 张牛角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出言责怪他。 随即他指着地图上的瘿陶城叹了一口气,遗憾地说道:“唉,豹子怎么都不上钩,这个鱼饵不香啊。” 孙亲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不下雪,这个鱼饵怎么闻都不香。” “是啊……”张牛角的几个右手指头轻轻地磕着案几面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下雪?” “大帅,真要是下雪了,我们又要攻城,又要围歼豹子的骑兵大军,部队够吗?”孙亲轻轻问道。 张牛角想了一下,说道:“即使他突围了,还会剩下多少骑兵?” 孙亲摇摇头,小声说道:“我不熟悉骑兵作战,也没有和豹子正面交锋过,和他正面交锋的部队都没有了,所以我也说不准。” “你是不是在涿郡战场给他吓住了,怎么讲话这么没有底气?”张牛角愤怒地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斥问道。 孙亲脸一红,没有做声。 王当飞步跑进来,大声叫道:“大帅,豹子军在距离我们八十里的杨河庄宿营了。” 张牛角看看王当冻得通红的脸,问道:“外面很冷吗?” “很冷。”王当用力地搓着双手,大声叫道。 “命令部队,明天全力攻打瘿陶城。” ====================== 冯翊推门走出屋子。 城楼上的风猛烈地吹动着矗立在高空中的大纛,凄厉的呼号声令人毛骨悚然。 城内一片漆黑。城外黄巾军的大营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辕门附近的几盏灯笼发出淡淡的红光,随风左右晃动着。 冯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嘴中呼出的热气立即化为一道白雾,消失在凛冽的寒风里。 他凭空舒展开十指,稍稍活动了一下双手。 豹子的勇猛和无畏深深地感动了这位老人。十天了。他带着部队象一群凶猛地野狼,日夜飞奔在瘿陶城的周围,耐心而细致地寻找着黄巾军的破绽,准备给他们致命地一击,解救被围的瘿陶城。 一个年轻的武夫尚能坚韧不拔地为了一个未知的可能,一个一线生机而顽强的努力着,始终没有放弃,自己又怎能甘落人后,轻言放弃。有希望就去争取,锲而不舍地去争取,奇迹也许就能发生。 打赢了,一定要见见他,请他喝顿酒,聊聊战胜张牛角的艰辛和惊险。一个流落鲜卑的汉奴,都有这种本事,可见我大汉国国运的兴旺。一个张角,一个张牛角就能颠覆我大汉国四百年的江山? 突然,他一动不动,缓缓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随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吼起来: “擂鼓……” 战鼓声霎时间打破了黑暗的宁静,响彻了整个瘿陶城。 ===================== 张牛角一跃而起,飞一般跑出大帐。 寒风狂啸,帅旗呼号,漆黑的夜空里竟然飘下零星的小小雪花。 黑夜里,瘿陶城上战鼓雷鸣,火光冲天。 “大帅,下雪了。”王当和孙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张牛角从空中缓缓收回大手,仔细看去,手掌上只有三四滴小小的水珠。 “黑子,带部队上去吧,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城门。”张牛角大声说道。 王当屈身行礼,然后飞一般地跑向了人喊马嘶的黑夜里。 张牛角负手望天,久久不语。孙亲站在一侧,低头不语。 “豹子此时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孙亲苦笑一下。在涿郡战场,他自始至终都窝在定兴渡口,什么战都没捞到。后来跑到范阳城,还是一战未打,就被人家当战俘放回来了。窝囊。想想他都窝囊。现在大帅问他这个问题,他怎么知道。他没有吱声。 “如果你是豹子,现在你怎么办?”张牛角突然面对着他,严肃地问道。 孙亲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想都没想大声喊道:“奔袭,连夜奔袭。” 张牛角眉毛一挑,双眼顿时掠过一丝杀气。 奔袭。豹子的骑兵战术主要就是奔袭,连续奔袭。今夜,子时,天下雪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孙亲看到张牛角脸上的杀气,心里一颤,顿时明白了张牛角的心思,他立即大声叫起来:“大帅,我们要攻城,要攻城啊。我们要粮食。鱼肉和熊掌很难兼而得之。大帅,如果我们的主力全部投到歼灭豹子军的战场上,其他部队势必难以在明天天黑之前拿下瘿陶城。明晚一过,瘿陶城的城墙就会全部上冻,后天我们根本就没法攻城了。大帅,没有粮食,今年冬天我们至少要饿死十几万人。大帅……” 张牛角杀气腾腾地望了他一样,怒哼一声,转身大步向大帐走去。 孙亲急忙跟上,继续劝道:“大帅,将来一定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歼灭豹子。大帅,大帅,我们打仗都是为了让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让他们能够好好活着,他们都饿死了,冻死了,我们还打什么战?为谁打仗?大帅……” 张牛角猛然转身,他怒气冲天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对着孙亲大声吼道:“我难道是为了自己打仗吗?我难道希望百姓饿死吗?我难道是为了给师父报仇吗?你知道当时涿郡的形势有多好吗?但是豹子一过圣水河,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全部变了。” 张牛角激动地挥舞着双手,面目狞狰,双眼圆睁,他狂暴地吼叫道:“你说,我是傻子吗?我不会打仗吗?左校不会打仗吗?张白骑不会打仗吗?但是我们十八万人转眼间就没有了,这难道都是我们不会打仗吗?” “今天不把豹子灭掉,不出几个月,太行山就不会再有黄巾军了,没有了黄巾军,死多少百姓都是死,谁会关心?谁会理睬?” 张牛角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先有皇甫嵩,后有豹子,这是天要灭我黄巾军,天要灭我黄巾军啦!” 张牛角抬头向天,高举双手,纵声大叫:“师父啊,你在天之灵睁开眼睛看一看,我要战胜苍天,再立黄天!” 孙亲被张牛角的暴虐惊呆了,他骇然后退,目瞪口呆。 大帅的心思不是豹子,不是瘿陶城,也不是粮食,而是黄巾军的将来,天下百姓的将来。 “大帅……”孙亲突然心如刀绞,他跪倒地上,一把抱住张牛角的大腿,失声痛哭起来:“大帅……” 张牛角渐渐平静下来。 他轻轻抚mo着孙亲的头,平静地说道:“不要哭了。去告诉燕子,部队主力向东门靠拢,以一部人马攻城即可。豹子要是回头突袭,主攻方向一定是东门。我亲自到南门和东门去一趟,顺便和五鹿大师,和栖之贤侄说点私事。你回到西门之后,帮助黑子全力攻城,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攻城。” “大帅,你什么时候回来?” “豹子被围之后,我就回来,我要亲自攻上瘿陶城,亲手杀死冯翊。师父被他剖棺戮尸,我要将他挫骨扬灰,为师父他老人家报仇雪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八节(上) 瘿陶城的夜空被点燃了,火光映透了半边天,隆隆的战鼓声象惊雷一样,回荡在漆黑的夜里,喊杀声迅速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杨凤的部队刚刚进攻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撤了下来。 张牛角和杨凤并肩站在黑夜里,看着黄巾军士兵整齐有序地走进大营。 “大帅,看样子我的运气非常好,有幸成为豹子的袭击对象。”杨凤笑着说道。 张牛角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向东撤,回头之后自然奔袭东门。歼灭了豹子,你就是黄巾军最大的功臣。” 杨凤看了一眼张牛角,担心地说道:“豹子来势凶猛,我的部队单独对付他,估计要遭到重创。如果部队受损严重,我们很难合围,怎么办?” “不会的。”张牛角自信地说道:“你的部队探出右手,燕子的部队伸出左手,肯定能合围。怎么?你担心部队的损失?” 杨凤没有做声。 “此战过后,冀州将暂时没有任何抵抗力量。你的部队直接进入魏郡发展,战利品全部归你自由分配,你看如何?魏郡是冀州最富裕的一个郡,缴获的财物完全可以补偿你的损失。”张牛角平静地说道。 杨凤英俊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他惊讶地问道:“大帅,这是你对我的奖赏?” 张牛角点点头。 “燕子呢?燕子去渤海郡吗?” “他留在常山。”张牛角说道,“白帅攻击渤海郡。” 杨凤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帅,那五鹿大师……” “打下瘿陶,消灭豹子后,我立即让出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张牛角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缓缓说道。 杨凤大吃一惊,问道:“是燕子吗?你让燕子坐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吗?大帅,他不是你亲身骨肉,你这么做,会遭到许多首领的反对,大家会带着部队离开太行山的。” 张牛角皱着眉头,望着激动的杨凤说道:“栖之,你……” “如果他是你的亲生儿子,继承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自然无可非议,但他不是……” “栖之,你和燕子是兄弟……”张牛角失望地说道。 “大帅,你误会了。”杨凤急忙解释道:“我和燕子是兄弟,我肯定会支持他。但是,五鹿大师,白帅,孙帅,王帅他们能答应吗?” 张牛角问道:“那你可有办法?” 杨凤摇摇头,半天才说道:“大帅为什么要这么做?燕子的威信和能力都不够。大帅为什么好好的不干了?” “我为什么不干了,你们都知道。”张牛角冷冷一笑道,“燕子的威信和能力不够,肯定不能做黄巾军的大首领。” 杨凤又吃了一惊,“大帅,你……你什么意思,不是燕子吗?是谁?” 他想起自己那天和褚飞燕下棋时,自己曾经提到这事。但褚飞燕目瞪口呆,好象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原来他真的不知道。 “五鹿大师。”张牛角一字一句地说道。 杨凤顿时泄气地一甩头,忿忿不平的大声说道:“他……” 张牛角冲他挥挥手,意思叫他不要说了。 “你和燕子的十四万部队负责围歼豹子,白帅,五鹿大师,孙帅,黑子的部队负责攻城。”张牛角不容置疑地大声说道,“这一战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黄巾军的未来,其重要性你们都知道。” “大帅……”杨凤想说什么,但看到张牛角那张坚毅的脸,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张牛角为了打赢这一战,为了激励部下奋勇作战,甚至连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都不要了。 郭典,冯翊,豹子都死了,冀州的官军主力歼灭了,夺取冀州将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占据了冀州,得到了大量的财物和喘息的时间,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够战胜黄巾军? 张牛角的血沸腾了。 ==================== 冯翊坐在城门楼里,给朝廷写奏章。 城墙上,猛烈的战鼓声,疯狂的叫喊声,激烈的厮杀声穿透门窗,清晰地传到冯翊的耳中。他象没有听到一样,端坐在案台后面,全神贯注地写着自己的文章。 冀州战场的危急和惨烈必须要如实上报天子。朝廷必须要派援兵,必须要拨款赈灾,必须要重赏前线将士,否则冀州黄巾将愈演愈烈,终成不可收拾之局面。 五官掾郭裕推门急步走了进来。冯翊闻声抬头看去。 “大人,东门黄巾军突然撤了下去。” 冯翊笑了起来。豹子发威了。 “东城墙留五百人看守,其余士兵全部抽调到南城。”冯翊大声说道。 郭裕神色紧张地说道:“不会是黄巾军耍什么诡计吧?” 冯翊若无其事,低下头继续写着,一边冲他摇摇手,示意决无可能,立即照办…… ==================== 白绕坐在一棵树桩上,靠在一堆柴火旁边,任寒风拂面,雪花飘洒,一动不动。他望着周围跑来跑去,忙忙碌碌的士兵,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就象看着一群死人在奔跑一样。 张牛角的气魄和豪气实在令人心折。他为了达到消灭敌人的目的,甘愿舍弃一切。只有这种人才配做黄巾军的统帅。白绕默默地想道,自己也是抛弃一切加入了黄巾军,手下也有几万人,但就是没有张牛角的洒脱,没有张牛角纵横天下的杀气。 白绕转目看向杀声震天的战场,仿佛看到五鹿正站在城墙下,举剑狂呼。 五鹿大师虽然在黄巾军中德高望重,但他已经老了,他被强烈的权欲蒙蔽了自己的心神,已经看不透黄巾军的现在和将来了。 白绕苦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一碗酒,轻轻喝了一小口。 一名军司马浑身血迹,纵马飞驰而来。 “白帅,大师要求用突击部队冲一下。” 白绕眯着眼看了看前面的战场,摇摇头,低声说道:“你去告诉五鹿大师,如果他再这样打下去,到天亮我们就没有士兵了。” “白帅……” “等第一批攻城部队的士兵死光了,再动用突击部队。”白绕严肃地说道。 ==================== 王当狂吼一声,一刀剁在敌人的头颅上。战刀弹起,他的胸前空门打开,一柄长矛瞬间刺入。矛尖撞上铠甲的铁片,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王当如遭重击,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连退五步。 “王帅,撤吧,我们无法立足……”一个军司马大声叫道。 “杀……,杀……,一个都不准退下去。”王当奋力挡住敌人的长矛,回头狂吼,“兄弟们,杀啊……” 孙亲望望天。黎明即将拉开黑幕,天要亮了。 寒风呼啸,雪花飘洒。他扶了一下头盔,搓了搓几乎冻僵的双手,缓缓拔出战刀。 突然他举起战刀,转身面对身后的三百名战士,纵声狂呼: “兄弟们,杀啊……” “放……”随着一声怒吼,几千支长箭霎时间呼啸而出,冲入黑暗之中。 城墙上的王当一脚踹开缠住自己的敌人,一边返身奔跑,一边放声大吼:“长箭……长箭……,找掩护,快找掩护……” ==================== 瘿陶城就在大平原的中间,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白茫茫的大地。风还在吹,越来越大,凄厉叫号,冷凛刺骨;雪还在下,但一直都不大,飘飘洒洒的,随风而舞。 褚飞燕一个人站在雪原的中间,默默地望着远方。 距离他一百步的地方,五万黄巾军战士列成五个巨大的密集方阵。士兵们一个个肃立在风雪之中,悄然无声。无数面五彩缤纷的战旗在风中飘扬,发出巨大的声响。 北城门下,还有二万战士在攻城。只要有豹子的消息,他们将立即撤下,参加到围歼豹子的战场上。现在,他在等待消息,等待豹子出现的消息。 突然,他看到地平线上冒出一个黑点,在白色的雪原上,这个黑点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斥候到了。 褚飞燕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猛地转身,高举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叫了起来: “擂鼓……” ===================== 杨凤的七万部队分成两部分。三万部队阻敌,四万部队实施包抄合围。 现在,三万阻击部队在雪原上列成三十个密集队列,横排五个,纵深六个。阻击部队的后面就是准备包抄合围的部队。他们分成八个密集队列,横排两个纵排四个。 张牛角和杨凤站在阻击部队和包抄部队的接合部。 “雪再大一点就好了。”杨凤望望满天的雪花,轻轻说道。 张牛角闭着眼睛,好象在用心地聆听着什么。突然他睁开双眼,望向远处。 风雪里蓦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号角之声。 杨凤心神俱震,张口叫道:“豹子。” ===================== 李弘驻马而立,面带微笑。 在最后的一瞬间,老天还是给了瘿陶城一线希望。一万五千名战士连续飞驰三个时辰,终于赶到瘿陶城下。 此时雪不大,正是攻击的最佳时机。 他望着对面庞大的敌军阵列,毫不在意,笑着对身边的赵云说道:“张牛角有气魄,最后还是要和我决一死战。” “有气魄,好!”李弘挥舞着马鞭,大声叫道。 赵云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声说道:“大人,张牛角既然有准备,北门的褚飞燕马上就会赶到,我们对付十几万人……” 李弘凌空抽了一马鞭,兴奋地大声说道:“来得越多越好。到了今天黄昏,我看他们怎么办?” 想到黄巾军望城兴叹,愁眉不展的样子,李弘放声大笑起来。 郑信拍马上前,指着前方敌军阵势说道:“子民,你不是一直想方设法避免和张牛角决战吗?怎么现在……” 李弘转头望望郑信,笑道:“现在回头?” 郑信笑着轻轻抽了他一鞭子,大声说道:“两军相遇,勇者胜,怕他什么?” 赵云被李弘和郑信的豪气所激,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战意。 李弘笑起来,打马出列,沿着一字排开的骑兵大军飞跑起来。郑信一把抢过掌旗兵手上的黑豹战旗递给赵云。 “跟上去,大人要临阵巡视了。” 赵云高举大旗,猛踢白马,飞冲而出。 一黑一白两匹战马一前一后,飞奔在白雪皑皑的大平原上。 李弘回头看到赵云,顿时想起驹屯战场上,自己高举战旗跟在慕容风身后纵马飞驰的情景。李弘心中一热,一时间百感交集,仿若梦中一般。才过了一年多,自己竟然也成了一军统帅,临阵纵马巡视,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世事变幻当真是神奇莫测。 李弘看到了鲜于银,他高声叫道:“伯玉,你率部居中策应。” 鲜于银答应一声拨马归队。 李弘打马飞驰而过,看到玉石,他大声叫道:“义从,你攻击敌人左路,一旦完成正面冲击,立即转向攻击敌人左翼,防止敌人合围。” 随即他看到了鲜于辅。 “羽行兄,你率部紧随中军之后。一旦中军杀入敌阵,你立即率部向左翼运动,阻击和迟滞从北面赶过来的褚飞燕。” 李弘随即拨转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飞速狂奔。 “恒军候,你率黑豹义从随我攻击。” “子玉兄,你攻击敌人的右路,完成正面冲击后,立即转向攻击敌人的右翼,防止敌人合围。” 李弘再次拨马而回。 他猛地举起长枪,纵声狂呼:“呼嗬……” 赵云听的一愣。汉族士兵不明白校尉大人怎么突然叫出胡语,也是一愣。一直跟着李弘南下作战的胡族士兵也愣住了。这么熟悉的喊声,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了。李弘大吼之后,感觉浑身舒坦,仿佛又回到了大草原上,霎时间浑身上下热血沸腾,杀意盎然。 李弘猛踢黑豹,黑豹吃痛,飞跃而起。李弘在马上挺身扬枪,用尽全身的力气,面对黑压压的骑兵大军,再次纵声狂呼: “呼……嗬……” 前排的胡族士兵兴奋异常,几乎同时举刀呼应:“呼嗬……” 黑豹全速狂奔,犹如风驰电掣一般。 李弘挥动钢枪,放声狂吼:“呼……嗬……” 更多的胡族战士,汉族战士高举武器,同声呼应:“呼……嗬……,呼……嗬……” 李弘紧勒马缰,黑豹瞬时停住身形,前腿连着身躯几乎直立而起。李弘好象要随着战马腾空飞起一样,身形升起数尺。他看到更多列队在后的战士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李弘在空中再举长枪,竭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吼道: “呼……嗬……” “呼嗬……呼嗬……呼嗬……” 先是几百人吼,接着是几千人吼,最后是一万五千人全部吼了起来。浑厚而激昂的声音象一个又一个的惊雷炸响在雪原上,炸响在空中。震耳欲聋的吼声几乎要炸开厚厚的云层,冲天而去。 赵云被阵阵雷鸣般的吼声刺激地浑身颤栗,他挥舞着大旗,跟在李弘后面,用尽全身力气,放声狂吼。虽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他依然疯狂地张大着嘴巴,随着大家一遍又一遍的尽情吼叫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疲劳一起吼出去,只留下一往无前的战意。 呼啸的寒风和飘洒的白雪好象被这一阵炸雷击晕,个个胆战心惊,面无人色,竟然就在这吼叫声里瞪大了一双恐惧地眼睛,忘记了再去肆虐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八节(下) 张牛角和杨凤被回荡在空中的吼声惊呆了,他们无法遏制自己的惊慌,一种本能的心惊肉跳的感觉突然冲进了心里。 杨凤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远处风云铁骑那种纵横天下的无敌气势,让他不由的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气馁和畏惧。 说来笑话,张牛角被眼前这支骑兵消灭了十八万人,今天还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它的真面目。上次在九里亭,因为战场狭窄,他并没有见识到风云铁骑的全貌。 张牛角被风云铁骑的气势惊呆了。突然之间他为自己的勇气骄傲起来。此战过后,黄巾军也许就能名震天下了。 “擂鼓……”张牛角狂吼起来,“擂鼓,准备应战……” 隆隆的战鼓声就象平地上的惊雷,轰然暴响。 ===================== 李弘长枪前指,纵声狂呼:“杀……,杀啊……” “呼嗬……呼嗬……” “杀……啊……” “呜……呜……呜……” 激昂而嘹亮的冲锋号角随即冲天而起。 风云铁骑开始启动,开始奔跑,加速,再加速。 先是吼声,牛角号声,然后是战马奔腾的铁蹄声,渐渐的这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大地开始抖动,然后就是震动,再接着就是跳动了。 风云铁骑就象平地上卷起的一股飓风,象海啸,象山崩,象山洪暴发一样,排山倒海,汹涌澎湃,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 ====================== 杨凤脸色剧变。 张牛角浑身掠过一阵凉意,就象寒风钻入骨髓一样,直接凉到心里。然后这丝凉意直冲他的脑门,张牛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左校原来就是这样死的。 黄巾军的士兵们个个面无人色,耳边除了铁骑飞奔所发出的轰鸣声已经根本听不到轰隆隆的战鼓声。 恐惧,带着浓浓死亡气息的恐惧。 汹涌扑来的铁骑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一匹匹狂野凶悍的战马。吼声,战马的喘息声,已经清晰可闻。 黄巾军的阵脚开始松动,最前面的三个千人阵列开始慌乱,开始退却。 张牛角和杨凤看出了危急。 杨凤大叫起来,叫声凄厉而恐怖。杨凤根本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叫声。 “顶上去,命令前列顶上去……” “射击……,射击……” “放……放……” 吼声不停,叫声不停,战鼓声不停,传令兵在队列中疯狂的奔驰。 长箭呼啸而出,一路厉啸着,撕破寒风,穿透雪花,“唰……唰……唰……” 霎时间,满天长箭,象一片厚厚的乌云,迎面飞向扑来的铁骑大军。 李弘和黑豹义从们几乎在同一时间举起了圆盾。 “加速,加……速……”李弘全身都趴在马背上,拼命地叫喊着。 凄厉的号角声顿时响彻战场。 长箭落下。刺耳而尖锐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接二连三的,有士兵中箭落马。长箭钉到圆盾上的声音密集而沉闷,就象下了一阵猛烈的冰雹。 箭射三轮。 张牛角的眼睛蓦然巨睁。杨凤惊骇地连退两步。 “轰”一声巨响。 两军接触。骑兵战士就象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霎时卷走了成千的黄巾士兵。淹没。吞噬。无助而软弱的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铁骑大军淹没,被滚滚洪流吞噬,除了临死前发出一声惨叫,什么都没有留下。 被士兵们的脚步踩得泥泞不堪的雪地上,转眼之间就溅满了鲜红鲜红还在冒着热气的血液,雪肉模糊的躯体在战马地践踏下翻来滚去,断肢残臂和着泥沙,雪水在马蹄下飞舞。 李弘披散着长发,长枪在吼声中任意蚕食着敌人的生命。赵云犹如下山猛虎,所向披靡。 黑豹义从的战斗力非常强大。恒祭,楼麓带着乌丸士兵在李弘的左侧;弧鼎,弃沉带着鲜卑战士在李弘的右侧。这个犀利的箭头无人可挡,一路势如破竹,飞速推进。 玉石,射璎彤,鹿欢洋,射虎带着部队在敌人阵势的右翼;阎柔,胡子,拳头,燕无畏带着部队在敌人阵势的左翼。三支部曲,成品子形扑了上来,九千铁骑冲击三万步兵的阻击,简直就是摧枯拉朽,毫不费力。稍稍遇到一点阻力,居中策应的鲜于银,铁钺,小懒,雷子四人各带部队一哄而上,立即踏平。 张牛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在铁蹄下被践踏,被砍杀,被撞飞,一个个死于非命,心痛的脸都变形了。 杨凤眼看抵挡不住,立即从包抄部队里抽调了两万部队堵了上去。现在什么都不要顾忌了,堵住,坚决堵住,不让风云铁骑冲破阵势。等到褚飞燕部队赶到,就还有希望。 张牛角一边随着杨凤往后退,一边不停地向北方看去。 战场上杀声震天,尸横遍野,黄巾军陷入了苦苦挣扎。 鲜于辅带领部队停了下来。 “大人,为什么停下?为什么?”颜良和文丑飞马赶来,焦急地大叫道。 “再不赶过去,战就打完了。”郦寒从后面跑上来喊道。 鲜于辅望望前面沸腾的战场,勉强压下心中的冲动,用手指指北面,“校尉大人让我们到北面阻击褚飞燕的大军。” “褚飞燕?”郦寒叫道,“他来了吗?” “走,走,快走,快走。”颜良大声催促道,“我们赶快过去。” “大人,我们距离战场多少步列阵?”文丑大声问道。 鲜于辅看看北面白雪皑皑的平原,伸出一只手。 “五百步列阵。”文丑大声叫道,“走,走,距离五百步。” ===================== “大帅,燕子怎么还不来?”杨凤看着眼前越来越恶劣的战场形势,脸都变得发紫了。他现在已经投入了五万人,但是依旧抵挡不住风云铁骑的冲击。数以万计的黄巾军战士倒在了战马的铁蹄下。 不知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还是非常紧张,张牛角的手在轻轻地抖动。五万人,还是挡不住豹子铁骑的冲锋,但他已经看出来随着防守纵深的拉长,骑兵的攻击速度慢了下来。 褚飞燕,现在只要褚飞燕的部队赶到,再加上七万人,就是拖,也要拖死这只豹子。 ====================== “砰……”五官掾郭裕飞一般撞开大门。一股冷冽的寒风带着大片的雪花呼啸着直冲而入。 冯翊神色平静地抬起头来,望着满头大汗的郭裕,问道:“何事?” “大人,豹子的骑兵大军和杨凤的部队正在东城门外血战。” 冯翊微微一笑,接着问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攻击北城门的褚飞燕大军突然全部撤退,飞一般地跑了,连战场都不收拾。” 冯翊点点头,说道:“他要去参加围攻豹子的风云铁骑,当然要快一点。” “南门的情况怎么样?”冯翊随即问道。 “大人,蚁贼的五鹿还在狂攻不止,部队伤亡惨重,都尉大人已经几次要求带后备军上去了,怎么办?”郭裕连连抹着头上的汗,紧张地问道。 “北门的防守部队留五百人下来,其余的全部赶到南门支援。”冯翊一边摊开一卷竹简,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 郭裕脱口就想说出心中的担忧,但随即想起大人指挥若定,一直胸有成竹,赶忙把话又吞了回去。 郭裕躬身施礼,转身欲走。 “叫都尉大人把后备部队全部带到我这里,现在就这里的防守最单薄了。”冯翊突然说道。 ====================== 李弘抬头看看远处的黄巾军阵列,又望望非常安静的战场北面,心想,褚飞燕的大军要到了。 “速速通知燕赵部曲鲜于大人,以战马列阵,步兵阻击。只要迟滞敌人合围的速度就行,不要过度纠缠。” “命令中军鲜于大人,速速率部脱离战场,赶到后方列阵待命,随时支援燕赵部,密切提防褚飞燕部合围。” “是,大人。”四名传令兵两人一组,立即拨转马头,如飞而去。 李弘指着身后的一名号角兵叫道:“命令阎大人,立即率部转向,插向敌人的左翼,堵住敌人的合围线路。” 号角声立即冲天而起。 李弘看看聚在自己四周的黑豹义从们,举枪狂吼:“兄弟们,随我杀啊……杀……” “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风起云涌第三十九节(上) 李弘的目的非常明确,以最快的速度,最强的阵容冲垮杨凤的阻击,迫使他动用包抄部队参加防守。 李弘率领黑豹义从,玉石带着胡族骑兵,他们疯狂地沿着敌军阵地向纵深冲击。他们砸开敌人一个又一个的密集队列,就象一个巨人抡起大斧,劈倒一棵又一棵的大树,雷霆万钧,一击而成。 杨凤已经忍受不了血腥的刺激,亲自带着亲卫营杀了上去。如果褚飞燕的部队再不赶到战场,他要把最后两万人投入战场了。 风云铁骑,势不可挡。 =================== 五鹿一口气喝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大手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渍,冲着白绕笑道:“现在可以拉上你的精卫营了吗?” 白绕端着碗,一边摇晃着,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两万人打完了?” “当然没有。”五鹿看看淹没在风雪之中的战场,大声说道:“但总要让他们歇一下。现在你的人马精力充沛,正是发起凌厉一击的时候。” 白绕瞥了五鹿一眼,轻声说道:“东门正在激战,我们是不是稍稍等一下,看看形势的发展。” “怎么,你怀疑燕子和九头鸟吃不掉豹子?”五鹿惊讶地说道,“十几万人,吃不掉一万多人?” 白绕冷冷一笑,问道:“平原作战,最适合骑兵冲杀了。你见过骑兵冲杀吗?” 五鹿摇摇头。 “我见过,所以我知道厉害。十几万人?十几万人怎么样?他们照样来去自如。”白绕苦笑道:“九头鸟根本就没有准备,几万人首当齐冲,立即就会被冲垮,剩下燕子独木难支。豹子要突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连夜奔袭,纠缠不休,无非要趁着下雪,解瘿陶之围。我看,为了大师的将来着想,还是暂时缓一缓吧?” 五鹿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有点不自然,“你不看好?为什么不看好?现在,无论是拿下瘿陶城,还是击败豹子,我们都算赢了。” 白绕轻轻地喝了一口粥,望着面前燃烧的火堆,缓缓说道:“褚帅一直在北面做准备,他挖了数条壕坑,布置了上千辆大车的车阵,动用了巨型盾和排桩,准备用来对付豹子。结果豹子不上当,跑去打九头鸟。打折了九头鸟,这个合围的计划基本上就泡汤了。” “如果豹子的骑兵和他们在东门打到下午,今天我们就没有足够的人马攻打瘿陶。到了晚上,天冷上冻,城墙就会结冰。明天……”白绕苦笑道,“明天我们就没有办法攻城,只能撤退了。” “所以,这场战斗的胜负,还有三个时辰,我们就可以知道结果。如果豹子输了,我们赢了,我们至少还有十万人可以攻打瘿陶,天黑前就能拿下。但是豹子如果一直拖着他们,主力陷在东门,我们攻城的力量就不够,今天就无法打下瘿陶。今天打不下,明天就打不了,后天就没有口粮了,不撤退怎么办?” 五鹿沉默不语,神情不安。 “我们手上差不多还有四万人,大师认为你有把握拿下瘿陶城?城里的冯翊比谁都精,他好象把东门,北门的部队全部调过来了。大师难道没有发现,我们现在连城墙都上不去了吗?” “其实我们的战斗任务已经完成。我们用阵亡一万多人的代价吸引了瘿陶城大部分的防守力量。只要褚帅和杨帅参加攻城,东门和北门的防守力量不足,此城立时可下。你难道看不出来?” 五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假如这次我们失利,大师的部队打完了,大帅即使把大首领的位子传给你,你没有实力,没有部队,这个位子你能坐多久?大帅这一招以退为进的做法,无非就是希望你我合力,帮他打下瘿陶。将来他的实力恢复了,你还能做得住这个位子?” 五鹿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两眼紧紧地闭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帅的作战目的我们已经帮他完成,只要适当保持对城内守军的压力就可以了。我们无须猛攻,徒找伤亡而已。等吧,等到中午,形势就明朗了。豹子被消灭了,我们就可以继续保持攻击节奏,拖着防守敌人,攻城的活就让褚帅和杨帅去干吧。豹子如果还在和他们激战,我们就要适当减少进攻次数,保存实力,准备随时退回太行山。” 五鹿慢慢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人老了,有时候也糊涂了。幸好还有你这个朋友在身边。” 白绕出劲喝了一口粥,无所谓地笑道:“我没有武功,不能上战场杀敌,只好坐在这里胡思乱想。” 那名浑身血迹的军司马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大声问道:“大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五鹿把手上的空碗递给他,微微一笑,说道:“再给我添一碗。 =================== 褚飞燕的阻击部队在阵前布下了两排车阵,又长又厚。车阵之后是用手臂粗的大树扎成的排桩,排桩的顶部都被削得尖尖的,一排排的凌空而立。排桩的后面是一排排的巨型盾,每个巨型盾的后面都是手执六丈长矛的士兵,长矛犀利的矛头架在盾牌的顶部,斜指向空。 褚飞燕一马冲出,望向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 杨凤那边的情况非常不好,战场混乱不堪,黄巾军根本没有阵形,已经全部给豹子的骑兵冲散了。士兵们在战场上鬼哭狼嚎,狼奔豕突,成片成片地被横冲直撞的战马肆意地践踏,冲撞。 风云铁骑的威力的确不同凡响,杨凤的阻击部队三万人马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就被打散了。阻击部队已经溃败,正在返身奔逃。原来准备包抄围歼敌人的部队,现在已经冲上来,以五千人一个的密集阵列防御敌人的冲锋。豹子的骑兵啃到了一个大大的骨头,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但他们紧紧压制着黄巾军的活动范围,杨凤想从容变阵,指挥部队实施包抄合围,已经绝无可能。 褚飞燕抬头望望天空,缓缓伸出左手,十几片雪花晃悠悠地落到他的手上。 豹子李弘再次占据了先机。这个人的用兵天马行空,无迹可寻,运气又格外得好,实在难以找到下手的机会。血战,又要血战。 褚飞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收回手,看着手掌上的雪花慢慢地融去。 “狗儿的部队还要多长时间赶到?”褚飞燕低声问道。 “回褚帅,他们从北门战场上撤下,正一路急行而来,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他的侍从大声回道。 褚飞燕皱着眉头,凝神观望对面的马阵。 “可知道对面是谁的战旗?”褚飞燕目不斜视,小声问道。 侍从也不知道,立即找后面的斥候问。 “褚帅,是幽州刺史府功曹从事鲜于辅的战旗。” 褚飞燕点点头,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笑意。把骁勇善战的骑兵当步兵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豹子李弘的骑兵这么富余吗?这是他的无奈之举还是别有用心? 自己化尽心思设计的几套对付骑兵的办法,竟然不能用上,实在遗憾。李弘用骑兵冲击没有防御措施的杨凤部,却命令鲜于辅带着骑兵阻击自己的精锐步兵,都是以强对弱。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变幻莫测,瞬息万变,谁都决定不了形势的发展。 “大军以蟹形布阵,互为支援,稳步推进。” “命令前军为蟹头,以重型防御器械为前队,强弓营随后策应,快速推进,向战场中间挤压敌人。” “命令后军和左翼部队,中军和右翼部队分别为左右大钳,快速向前直线推进。” “传令各部军司马,保持阵形,务必保持阵形。只要我们和杨凤的部队会合,依旧还有重击敌人的可能。” “擂鼓……” 战鼓声轰然响起。 ==================== 田重站在鲜于辅旁边,大声赞道:“好小子,这些东西都是对付骑兵的。我们在广宁训练的时候,也做过这些武器。这小子好聪明。” 鲜于辅望着对面的黄巾军,神色凝重,大声问道:“骑兵怎么对付他们?” 田重看了他一眼,笑道:“骑兵做步兵,就象你们的燕赵部曲。” 对方的战鼓蓦然响起,鼓声震撼。随即各色战旗纷纷摇动,黄巾军开始进攻了。 鲜于辅和田重立即拨马回头,飞速穿过马阵。五曲部队,三千人,早就列阵集于马阵之后,正在等待攻击的命令。郦寒,颜良,伏强,文丑,张郃五个军候站在队伍的最前列。 “擂鼓……” 鲜于辅在马上高举铁戟,纵声狂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风起云涌第三十九节(下) 李弘听到报警的号声急促而剧烈地响起,立即勒马停下,回头望向北方。 褚飞燕到了,白茫茫的地平线上,冲过来一片灰黄相间的潮水。战鼓声惊天动地,低沉而震撼。 他再看看自己的前方,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全部都是黄巾军。现在必须要撕开杨凤部队的防守,拦腰截断他的包抄部队,断去他们合围的念头。只要击溃了杨凤的部队,这个战场就是风云铁骑的天下,可以纵横驰骋。 “命令阎大人的部队,玉大人的部队再整锥形队列,以黑豹义从为锥头,发起最后一击,最后一击。” 李弘大声吼着,纵马飞驰。 ==================== 张牛角神色平静,望着北面潮水一般涌上来的黄巾军,眼睛内的杀气越来越重。 杨凤兴奋地大吼一声,纵马狂奔,举枪高叫:“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杀……啊……” 接着他就看到敌骑在长长的号角声中,纷纷向居中的黑豹大旗靠去。杨凤脸色大变,立即反应过来,一边打马飞驰,一边竭尽全力地吼了起来: “冲上去……紧贴敌骑……紧贴敌骑……不要让敌人冲起来……” “兄弟们,随我杀啊……“ 士兵们看到主帅亲自上前督阵,士气大振,战场上发出一声震天吼声:“杀……” ==================== 楼麓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高体壮,年纪轻轻就长着一脸的胡子,象钢针一样。他父亲黑翎王不愿意他来,他就一个人先跑出来了。难楼无奈,只好让他率军南下。他要打仗。他二十多岁了,在白山也算是一条好汉,但没打过什么战,所以一直默默无闻。豹子到哪里,哪里就战火纷飞,跟在他后面,一定有战打。所以他兴高采烈地跑来了。第一战,就是对阵十几万黄巾军,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痛快,打这种大战,痛快。将来他走到哪里,人人都会羡慕崇拜地看着他。他参加过十几万人的血战。 赞叹。李弘只能赞叹。胡族战士好象天生就是骑兵,他们娴熟地控马技术,透彻地战术理解,绝对地执行命令,让他指挥起来如臂指使,得心应手。一些几乎不可能的战术配合在他们的马下转眼都能变成现实。李弘兴奋地几乎要吼出来。带着这样的队伍什么战不能打赢。 李弘四下看了一眼,虽然战士们队列不齐,当基本上已经形成锥形,在奔跑途中稍稍整理即可。对面黄巾军已经扑上来,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再做调整了。 李弘长枪前指,回身狂呼:“呼嗬……” 战士们无不神情激奋,举刀狂呼“呼……嗬……” “呼……嗬……” 李弘声嘶力竭地叫着,杀气充盈了全身。黑豹一声长嘶,飞跃而起。 战场上爆发出一声闷响,接着响声突然炸开,战马奔腾的蹄声瞬间变成了轰鸣声。 “呼……嗬……” 几千匹战马霎时间达到了高速,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杀进了敌阵。 李弘就是锥头,犀利的锥头。 披头散发的李弘怒睁双目,犹如嗜血猛兽一般,左挑又刺,枪下绝无幸存之人。他身旁的战士不停地倒下,后面的士兵不停地补上。 威力强悍的铁锥在李弘一枪挑飞迎面杀到的杨凤之后,终于密集合拢。顿时激昂的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李弘仰首狂吼:“呼……嗬……” 紧随其后的弧鼎,弃沉,拖后的赵云,许许多多的鲜卑战士,他们不停地挥动着武器,肆意地杀戮着,疯子一般地吼着:“呼……嗬……” 大阵中间的恒祭,楼麓,玉石,射璎彤,射虎,鹿欢洋带着乌丸士兵,鲜卑士兵,放声狂吼:“呼……嗬……” 吼声犹如实质的巨槌,横扫整个战场,令敌人肝胆俱裂,令战友士气如虹。 杨凤被黄巾军士兵连拖带拉,刚刚脱离了锥头铁骑的践踏,迎面就冲过来更为强悍的锥体铁骑。黄巾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心理的恐惧,发一声喊,抱头鼠窜。杨凤也不例外,夹在士兵们中间,飞速狂奔,就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大家不辨方向,不知东西,只知道距离轰鸣声越远越好。 五千人的密集阵势终于抵挡不住这气势磅礴的巨型铁锥,一击而碎,一个,两个,接着终于兵败如山倒,战场上发出一声巨响,犹如山洪破堤,黄巾军彻底崩裂。前军的人象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后面的军队架不住逃兵的冲击,立即一哄而散,接着战场上陷入了疯狂的混乱之中。 黑豹扬蹄踹飞一个敌人,长嘶着冲进了白皑皑的雪原。寒风夹杂着满天的雪花迎面扑来。 破了,黄巾军的防御阵势被完全突破了。 “转向……右转……右转……”李弘策马狂奔,声嘶力竭地叫着。 牛角号声再度冲天而起,霎时间响彻血腥战场。 ==================== 张牛角看着乱哄哄的战场,看着自己的士兵象蚂蚁一样被敌人踩死,看着敌人挥舞的战刀上飞溅的鲜血,突然心里一酸,泪水浸湿了他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已经不能承受这一切伤痛了。 “大帅,我们往南撤吧?”他的侍从又惊又怕,焦急地问道。 张牛角摇摇头,指着前面的战场说道:“你看,杨帅已经赶到最后两个防守阵势里,我们很快就能稳住阵脚,缠住豹子的主力。现在只要燕子能够快速的击溃敌人的阻击骑兵,迅速赶来会合,我们就能击败豹子。” “即使我们全部打光了,但只要消灭了他的骑兵,我们就是赢家。” 张牛角狠狠地冷笑一声,说道:“现在正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就是豹子军的全部。我们十几万人难道吃不掉他?就算他是一头真正的豹子,我们这些蚂蚁今天也要把他吃了。” 张牛角杀气腾腾地挥舞着右臂,好象一掌下去就可以剁掉豹子的头一样。 ==================== 褚飞燕的强弓营给了鲜于辅的燕赵部曲当头一棒,打得他们晕头转向。 密集而强劲的长箭射得又远又准,就是盾牌都难以挡住。长箭钉到地上发出嘣嘣的闷声,力量非常巨大。许多士兵都是给长箭一箭射穿而死,甚至还有长箭射穿盾牌但余势不减再接着射死人的。 长箭撕裂空气的厉啸,摄人心魄,让人毛骨悚然。 鲜于辅和士兵们先是举着盾牌躲在马阵里,后来一看顶不住了,都躲到马腹下,狼狈不堪。但战马遭到敌人的一轮攻击后,立刻就乱了。敌人的长箭纷纷射进战马的体内,有的战马被射中要害直接死了,有的吃痛不过在马阵里横冲直撞,许多士兵都被踩伤了。就在大家惊慌不安,手足无措之际,战马开始动了。先是几匹战马因为挣扎的太厉害,挣脱了被系在一起的长绳,冲出了马阵,接着更多的战马冲出了马阵。 鲜于辅看到跑向敌阵的战马,突然灵机一动。如果再给敌人射一阵,即使士兵们没给箭射死,也要给马踩死了。 他果断命令部下砍断马阵里系马用的长绳,然后借着战马的掩护,一起跑向黄巾军的阵地,冲过敌人的弓箭覆盖区,直接杀到敌阵里去。 褚飞燕看到蜂拥杀到的敌军,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看到那片巨大的马阵他就头痛。马阵挡住了他的去路。敌人躲藏在马阵内,一时也难对付。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越早和杨凤的部队会合,重击豹子军的可能性就越大。射,把敌人从马阵里射出来。结果真的遂了他的愿,鲜于辅带着部队主动杀了上来。 “命令前军,全部杀出去,把他们堵在阵外,不许放一个人进来。”褚飞燕大声命令道。 消灭了眼前这股几千人的阻击敌兵,大部队就可以迅速杀过去。如果李弘来攻,这个由多种防御器械组成的阵势就能发挥巨大的阻击作用。即使李弘不攻,也能通过它的移动压制骑兵的活动范围防止他们从自己这一侧突围。 战鼓猛烈地敲响。 上万名黄巾军战士高举着武器,在战旗的指引下,疯狂地奔跑起来。他们分成五路,就象五条灰色的蛟龙,挟带着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迅速通过了阻击阵势让出来的通道,冲向了人马混杂的战场。 “杀……”吼声直冲云霄,好似山崩地裂一般,骇人心魄。 两军相遇,发出一声巨响,随即血战开始。 =================== 鲜于银看到褚飞燕的左翼两万大军飞速赶来,果断率部从敌人的侧翼迎头杀了上去。他们以雁行冲锋阵列展开,对准敌人的腰肋就杀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风起云涌第三十九节(末) 瘿陶城的东门外战场上,两军激战正酣。 战场西面,李弘率领风云铁骑的精锐,正以西侧战场为中心,一次又一次地挥动铁锥,将顽强挣扎的敌人砸成齑粉,碾成碎末。 战场北面,鲜于辅的三千燕赵部曲被褚飞燕的一万黄巾士兵团团围住,双方士兵在浴血鏖战。 战场南面,鲜于银的三千骑兵正在奋勇冲击褚飞燕左翼的两万大军。 战场东面,褚飞燕的右翼两万大军飞速插上,迅速和杨凤的残部会合,勉强支撑住了西面战场的局势。 =================== 褚飞燕的蟹形攻击阵势变得非常松散。 右路因为没有阻力,部队已经完全展开。左路却被鲜于银的骑兵挡住,寸步难行。自己亲率的蟹头也因为鲜于辅部的顽强阻击,部队陷入混战,停在了原地。 虽然从北城门撤下的部队已经赶到了战场,但他们打了半夜的攻城战,接着又连续跑了半个时辰,士兵们都累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部队的损耗也非常严重,只剩下一万多人。这样的部队拉到战场上,根本就是去送死。 褚飞燕叫他们立即休息,准备随时支援战场。 =================== 十一郎是褚飞燕的小兄弟,十一郎不是名字,也不是在家的排行,而是他的外号,原因是他的右手大拇指上多长了一个小指头,所以大家都叫他十一郎。现在他就跪在张牛角的面前。 “燕子怎么说?”张牛角冲他招招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大帅,褚帅的意思是围歼豹子军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最好的可能也就是重创豹子军。现在杨帅的部队已经被打散,西面我军已经没有部队可以用作拦截,所以要想重创豹子军,就必须要缠住他,要缠住他,就需要兵力,需要时间,因此……”十一郎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没有兵力攻打城池了?”张牛角问道。 十一郎点点头。 张牛角轻松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拍拍十一郎的肩膀道:“派人告诉燕子,还有前面的栖之,我回西门了,这里就交给你们,务必重击豹子的骑兵。” “大帅……”十一郎赶忙说道:“雪下大了,还是留在这里吧。” 张牛角摇摇头,神色坚决,非常自信地说道:“我要拿下瘿陶城。” ==================== 鲜于辅的三千人越战越少,燕赵部曲在苦苦挣扎。 郦寒的旧伤并没有好彻底,他在奋力砍杀了十几个敌兵之后,终于支撑不住,被七八个黄巾士兵团团围住。敌兵紧紧地逼着他,誓死要把他击毙。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一匹死马绊倒,失去重心,仰面倒下,三支长矛不分先后,呼啸而上,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膛,鲜血迸射。郦寒惨嚎一声,顿时死绝。一个黄巾军士兵飞身跃起,一刀剁下了他的头颅。 鲜于辅看到郦寒死去,心痛地放声狂吼起来。他怒气上涌,睚眦欲裂,手中铁戟对准俯身捡起郦寒头颅的敌兵脱手掷出。随即他狠命一脚踢死一名敌人,抢过他手上的长矛,号叫着扑向了围杀李弘的黄巾军士兵们。 那个敌兵拿着郦寒的头颅刚刚站直,就看见空中飞来一柄血淋淋的长戟。他恐惧地睁大双眼,张大嘴巴发出一声绝望而无助地惨叫。“噗嗤”一声,铁戟穿胸而过,带着他一连倒退两步,随即被重重地钉在地上。 鲜于辅大吼一声,长矛洞穿敌兵,就在同时十几把武器冲着鲜于辅就飞了过去。 “杀……”鲜于辅夷然不惧,呼啸上前。 颜良的无敌实在令人恐惧。他的部下跟着他,深切地感觉到在战场上闲庭信步是什么滋味。颜良的虎头大刀所向披靡,几丈方圆内无人可以近身,数以百计的敌人被他一刀一个任意斩杀。他的侍从们很难找到什么可以厮杀的对手。黄巾军士兵只要一看到浑身血淋淋的颜良,立即一哄而散,根本没有人敢围攻他。 张郃和部下们数次被黄巾军杀退,但他又顽强地带着部下杀了回来。他要堵住侧翼,不能让敌人包抄到部队的背后,围歼自己的战友。就在他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文丑带着一百人支援了上来。 英俊的文丑杀起人来绝对是血腥惨烈,刀下从无一合之将。张郃靠在一匹战马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睛却跟着文丑高大的身影在移动。经过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形势顿时逆转,文丑不但击退了围攻的敌人,而且还开始带人四下追杀起来。 颜良突然吼了起来,吼声犹似一头猛虎被人一刀扎进了胸膛,凄厉而狂野。 伏强望着胸口上的战刀,浑身上下霎时失去了重量,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他看到颜良一刀斩去敌人的头颅,抱着自己在拼命的吼叫,看到泪水顺着颜良的面颊留了下来。 “虎头,虎……”他看到一支长枪突然飞速刺向颜良的后背,他竭尽全力,凝聚起最后一点力量,叫着,喊着。 空中同时飞来三把刀,三把沾满褐色鲜血的刀。一刀斩去了枪头,一刀斩去了枪身,一刀斩去了敌人的双手。 伏强心神一松,死在了颜良的怀里。 田重低头看着伏强,不禁想起卢龙塞,想起百灵牧场,想起他和伏强并肩战斗的那一夜,他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田重猛地高举黑豹战旗,放声狂呼:“兄弟们,杀啊……,为军侯大人报仇……” =================== 褚飞燕远远望着战场上那个白发苍苍,举旗狂吼的老人,心里一痛,立即冲着身后的狗儿连连摇手。狗儿是个神箭手,正准备射杀田重。他看到褚飞燕满脸的悲凄,心中突然掠过一丝不祥的念头。 “大人,杀不光他们,我们冲不过去,但杀光了他们,我们也所剩无几。这样硬拼,值不值得?”狗儿放下手上的弓箭,大声叫道。 褚飞燕没有理睬他,向东面战场上望去。鲜于银的部队还在冲击,不停地冲击,但部队的人数已经明显的减少了。西面战场上,杀声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止过,如雷一般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知道那里就是屠宰场,几万黄巾军在没有防御器械,没有防御工事的情况下,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他们这是第一次对抗骑兵,第一次,以生命为代价。 豹子正亲自统率铁骑,在风雪交加的大平原上,一遍又一遍地吞噬着黄巾军的生命。是黄巾军的生命。 褚飞燕缓缓闭上了双眼。今天之局,正是张牛角所需要的,也是豹子所需要的。一个要歼灭豹子和他的骑兵,为黄巾军的前途扫清障碍;一个要血战黄巾军,为了一座小小的瘿陶城,为了给官军争取一个喘息的时间。但谁会是赢家呢? 褚飞燕觉得是豹子,豹子是赢家。即使他的部队今天打完了,他也是赢家。他以一支万人的铁骑,消灭了黄巾军三四十万人马。从此之后,黄巾军里,谁敢再对决豹子?谁敢再面对铁骑? 他抬头看天。快到中午了,雪下得更大了。 “褚帅,让我的部队顶上去吧?”狗儿大声叫道。 褚飞燕摇摇头,坚决地摇摇头。 此战过后,黄巾军将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规模,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信心。 “褚帅……” 褚飞燕心里一抖,猛地回头看去。 王当站在他的背后,泪流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风起云涌第四十节(上) 张牛角飞身越过城墙,一刀斩杀一名敌兵。 在张牛角前面几十步远的地方,王当带着亲卫屯士兵正在一路酣呼鏖战战,勇往直前。瘿陶城的守军抵挡不住,步步退却。 看到大帅身先士卒,奋力杀上城墙,城下的士兵们激动得热血沸腾,他们在震耳欲聋的吼声中,象潮水一般冒着满天的长箭和石块,飞速爬上云梯,疯狂地攻城,攻城,勇猛无敌。更多的士兵翻越了城墙,撕开了守军一个又一个的防守点。黄巾军逐渐占据了城墙上很长的一段防守面。 张牛角非常有把握攻占瘿陶城,因为他对自己的攻城策略很有信心。他利用十天的时间对瘿陶城发动了连续的攻击,消耗了大量守城官军的防守力量。现在按照他的乐观估计,瘿陶城还有二千守军就已经很不错了。从半夜开始,南门的五鹿和白绕部就按照他的要求集中兵力,不停的进攻瘿陶城,让敌人误认为黄巾军的主攻方向是南门,趁机吸引敌人的防守力量,麻痹敌人,然后在适当的时机,由孙亲和王当部在西城门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争取一次拿下城墙,随后部队再往城内的纵深发展,夺取瘿陶城。所以他眼见围歼豹子的计划已经很难完成,立即回到西门,组织了一次最猛烈的进攻。 王当的战刀血腥而惨烈,挡者披靡。跟在王当后面的侍从个个就象嗜血的猛兽,他们咆哮着,手上的武器肆虐着,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一往无前。紧随其后的弓箭兵在前排士兵的掩护下,以最快的速度向顽强抵抗的官军射出一批又一批的长箭。 城墙上,双方士兵的尸体以各种姿态躺着,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宽约三丈的城墙顶部。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鲜血,飘飘扬扬的雪花不停地用自己白色的轻纱悄悄地给它们盖上,但随即就被更多的四处喷射而出的血液再次染红了。 防守士兵就象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他们浑身浴血,一个个睁大了血红的眼珠子,恨不能撕裂眼前的敌人。他们疯狂的吼叫着,挥动着手中血淋淋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地冲上来,死去,再冲上来,再死去。 张牛角此时就象一头暴怒的野牛,他的面部肌肉因为仇恨而变得异常扭曲,他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炙热的火焰,他的战刀就是空中飞舞的闪电。每一刀下去,都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每前进一步,都踩踏着敌人的尸体。 “杀……”张牛角挥刀怒吼,激烈搏杀在战场最前沿。 孙亲带着第三批突击士兵翻上了城墙。“结阵,立即结阵……”孙亲一边大声吼叫着,一边指挥士兵们迅速占据已经被黄巾军攻占的地段。 城墙下,突然敲响了胜利的战鼓。鼓声激昂而猛烈,声传四野,震撼了整个西城门战场。 黄巾军士兵猛然间士气大振,他们齐声呐喊,那种发自肺腑的欢呼几乎要把满天的风雪瞬间湮灭。 =================== 五官掾郭裕气喘吁吁地冲进城门楼内,大声叫道:“大人,城墙失守,我们赶快撤吧!” 冯翊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一脸恐惧的郭裕,伸手把一卷包好的竹简递了过去。 “这是上书朝廷的奏章。” 郭裕一把接过来,焦急地叫道:“大人,快走吧。” 冯翊站起来,随意问道:“走?往哪里走?” “北门,从北门走。李大人的部队正在东门外和蚁贼的十几万大军激战,北门的蚁贼已经全部赶到东门参战去了,所以北门方向现在没有一个敌人,我们可以安全撤走,”郭裕大声说道,“大人,快走吧,潘都尉的部队正在街口,准备护送大人迅速撤离。” 冯翊摇摇头,他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说道:“李大人不顾自身安危,毅然以一万铁骑赶来救援瘿陶,其舍身赴死,视二十万黄巾贼为蝼蚁的豪气,令人折服。难道,你就没有从中学到一点什么吗?” 郭裕顿时面红耳赤,面显惭愧之色。 冯翊走到门口,望望几十步外激烈搏斗的双方士兵。 “李大人带着铁骑赶到瘿陶主动邀战黄巾军主力,其目的就是为了我们今天能守住城池。我们守到今天夜里,就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冯翊问道。 郭裕神情一动,恍然大悟,激动地大叫起来:“大人,这就是你说的一线生机?” 冯翊点点头。他指着杀声震天的战场,平静地说道:“可以让潘都尉带着部队上来了。” 郭裕激动过后,立即就被眼前血腥的战场拉回到残酷的现实当中。防守部队已经被打光,城墙已经失陷,没有挽回余地了。 “大人,我们现在只有潘都尉的一千人,即使补充上来,也很难夺回城墙。大人,我们还是撤吧。” 冯翊缓缓摇头,神情坚决。他向前走了几步,指着一块空地说道:“你去把椅子搬来,我就坐在这里。” “大人……”郭裕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苦苦哀求道:“大人,快走吧……” 一直站在门口警戒的十几个侍卫也同时跪下,大声叫道:“大人,你快走吧,我们留下,坚决挡住敌人……” 冯翊神情冷峻地看了郭裕一眼,大声说道:“你敢贻误军机?” 郭裕万般无奈,神情悲愤地给他磕了三个头,飞一般地跑下城墙。 “把椅子搬来。”冯翊淡淡地说道。 ==================== 王当被敌人一矛刺中大腿。 他惨呼一声,手上战刀急速戳进敌人的胸膛,同时身形一滞,退了一步。他身后的战友立即补上他的空位,一刀劈杀了对面的敌兵。三四个守城士兵看到王当摇摇晃晃,似乎支持不住了,立即一拥而上,刀枪齐下。王当身边的两个战友招架不住,先后被砍翻在地。王当勉强挡了两刀,再退一步。这时一柄长枪突然闯过人墙,飞速刺向王当的咽喉。王当措手不及,眼睁睁地望着,张口发出一声狂叫。 张牛角怒吼一声,双手握刀,飞身跃起,对准执抢飞刺的敌兵就砍了下去。顿时鲜血飞溅,一颗斗大的头颅横飞而去。长枪在空中停了一下。王当支撑不住,腿一软,单腿跪了下去。与此同时,长枪余势不减,狠狠地扎进了王当身后的士兵身上。 张牛角横刀而立,举目向前看去。 突然他看到了冯翊,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的冯翊。 张牛角猛然之间举刀狂呼:“兄弟们,杀死冯翊,杀死他……” 这一声吼,就象平空响了一个炸雷,震骇了黄巾军士兵。大家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看去。 冯翊,黄巾军最大的仇人。就是他,在广宗剖棺戮尸,砍下张角的头颅送到京都洛阳;就是他,杀尽了广宗城内所有黄巾军首领的家小;就是他,屠杀了黄巾军成千上万的士兵。 愤怒在突然之间被点爆。 张牛角,王当,所有的近卫侍从,所有的黄巾士兵,突然之间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杀……” 官军霎时间就象陷入了一群疯狂的狼群里,他们被穷凶极恶的野狼撕扯着,啃咬着,吞噬着,鲜血四溅,血肉横飞,场面极度的血腥残忍。杀,以命搏命地杀,前赴后继地杀。 一层层的官军士兵被张牙舞爪的黄巾兵扑到了,淹没了,砍死了。 张牛角身中三刀,鲜血从脖子上肩膀上倾泻而出,但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被仇恨彻底地点燃了,引爆了,什么疼痛都不知道。此时他的眼睛里只有冯翊,他的心里只有杀,杀死冯翊。 他竭尽全力,舍生忘死,终于砍死了最后一个挡在冯翊面前的侍卫。 冯翊端坐椅中,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他双眼微微眯起,看着浑身浴血的张牛角,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张牛角就象一头凶恶的猛虎,仰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双手握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劈下。 长箭,满天的长箭突然从风雪之中钻了出来。 张牛角浑然未觉,他一手举刀,一手拿着冯翊的头颅,对着风雪交加的天空,仰天狂呼:“师父……” 长箭发出摄人心魄的啸叫,“唰……”一声射到。 张牛角的吼声嘎然而止。他的身躯剧烈地抖动着,十几支长箭霎时间将他穿透。 张牛角一手举刀,一手拿着冯翊的头颅,仰头望着风雪交加的天空,睁大着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突然死去。 城门楼附近正在血战的官军士兵,黄巾军士兵顿时被呼啸而至的满天长箭全部射死。 几十步之外的孙亲和士兵们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望着,脑中一片空白。 潘凤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城墙上,他高举着大斧,对着从楼道上蜂拥扑来的士兵们纵声狂吼:“杀……啊……” 孙亲的泪水喷涌而出,他举起战刀,几乎是哭着叫了起来:“杀,杀,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风起云涌第四十节(下) 鲜于银的雁行冲锋队列在黄巾军士兵凶狠的阻击之下,伤亡巨大,逐渐失去了威力,阵形也开始散乱了。 “加速……加速……” 鲜于银大声吼叫着,不停地策马狂奔,手上的战刀不停地飞舞着。 牛角号凄厉的叫声响彻了大雪纷飞的战场。 小懒大叫一声,长枪戳飞一名黄巾士兵。他的战马被敌人斩去马腿摔倒在附近,已经被敌人砍死。虽然自己大难不死,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却陷入了敌人的围杀当中。他看到周围密密麻麻的黄巾军战士,夷然不惧,挥枪鏖战。就在他岌岌可危的时候,他看到铁钺带着十几个士兵徒步杀了进来。 “平山……”小懒惊喜地狂叫起来。 “你小子命真大,摔成这个样子还没死。”铁钺一边奋力砍杀,一边笑着调侃道。 “你们的马呢?也被敌人砍死了?”小懒问道。 “褚飞燕的手下都是不要命的。”铁钺无奈地苦笑道,“他们不顾死活地冲上来砍马腿,怎么挡都挡不住,没有法子,掉下来了。” “平山,我们向北吧。向北,跟在骑兵的背后,敌人会少些……”小懒挥枪挡住连连砍来的战刀,大声叫道。 “好。兄弟们,随我向北,向北杀……” 铁钺和小懒带着一帮失去了战马的骑兵战士,奋力向北杀去。 =================== 风云铁骑的燕赵部曲再次被消灭了。 现在整个北面战场上,只剩下一群被困在一个马阵内的一百多人还在顽强抵抗。 鲜于辅,颜良,文丑,张郃各自带着几十个士兵守在马阵的四角,田重带着一帮人居中策应,只要有黄巾军士兵冲破马阵杀进来,他们就立刻上去堵杀。几个人全部受了伤,勉强支撑着。 谁都知道,只有褚飞燕下令部队发起一个全面突击,所有的人立即就会被杀死。但奇怪的是,黄巾军士兵把他们团团围住,发疯般地攻击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而且,也停止了往马阵*箭。 颜良面色惨白,右手驻刀,单腿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身上的伤口不停地流着血。 鲜于辅慢慢走过来,小声问道:“还撑得下去吗?” 颜良点点头,大声说道:“褚飞燕到底搞什么名堂?是不是大人马上要杀过来了?” 鲜于辅望了望西面杀声震天的战场,摇摇头,迷惑不解地说道:“那边杀得难分难解,正是激烈的时候,大人根本就没有余力赶来救我们。战场东面伯玉的部队估计也很难撑住了,我听那面的杀声越来越小。现在这个局面对我们非常不利。” 颜良苦笑,没有不做声。他裂着嘴,大声吼了几嗓子,好象这样可以减轻身上痛苦似的。 张郃大步走来,大声说道:“大人,黄巾军一定出了什么事。” 鲜于辅点点头,皱着眉头指着褚飞燕的战旗说道:“对,一定出了什么事。你看,现在他的部队完全可以通过我们的阻击阵地,迅速向杨凤残部靠拢,但他很奇怪地停在了原地,既不进攻我们,也不向前推进。出了什么事呢?” 张郃紧张地说道:“会不会是黄巾军打下了瘿陶城?” 鲜于辅神色凝重地抬头看向天空。 现在已经是中午,雪下得越来越大,能见度也非常低。 =================== 褚飞燕的部队及时赶到战场西面,帮助杨凤部稳住了阵脚。杨凤的几万溃散士兵纷纷逃到支援部队的后面,在杨凤的指挥下,迅速组织起来并且重新投入到战斗中。他们对风云铁骑发动了凶猛的,连续不断地的,几乎是自杀性的反击。但是如果不反击,大家死得更快。 风云铁骑的铁锥大阵在李弘的率领下,已经连续奋战了二个时辰,由于伤亡越来越大,铁锥大阵的速度和杀伤力开始逐渐下降,士兵和战马也越来越疲惫,但现在还没有到撤出战斗的时间,所以只能咬牙坚持,再坚持。 =================== 褚飞燕听到张牛角的死讯,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霎时间万念俱灰,悲痛欲绝。他跪倒在地,全身趴在雪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天亡黄巾军。 张牛角的突然死去,就象前年张角在广宗城突然死去一样,对黄巾军的打击是致命的。黄巾军立即跌进了深渊,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现在黄巾军要想重创豹子军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苦战,而攻占瘿陶城也因为部队兵力严重不足根本做不到,如今最现实的事就是保住现有黄巾军的兵力,力图将来东山再起。 褚飞燕意识到自己的责任,现在能不能从容,安全地带领剩下的十几万黄巾军撤离瘿陶战场,全看他了。他逐渐从极度悲痛中冷静下来,开始筹划黄巾军的撤离方案。 “王帅,我爹阵亡的消息,可通知了其他黄巾军首领?”褚飞燕轻轻问道。 王当摇摇头,小声说道:“这么大的事,当然不敢泄露。大帅阵亡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这战不要打了,黄巾军立即就会一哄而散。我和孙帅都是大帅的部下,你是大帅的义子,大帅阵亡了,我们自然帮着你。你立即拿主意,孙帅正在大营等我回话。现在怎么办?” 褚飞燕感激地对王当说道:“谢谢你和孙帅。”王当连连摇手,催他赶快拿主意。 褚飞燕毫不犹豫地说道:“撤。” 金锣突响,连续急促剧烈地响声瞬间传到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里。 围住燕赵部曲的几千黄巾军士兵象潮水一般撤了下去。他们迅速后退,连同笨重的防御器械一同后退。 燕赵部曲的将士们突然绝处逢生,顿时欢呼雀跃,激动不已。颜良举刀狂呼,好象就是他杀退了敌人一样,趾高气扬。鲜于辅和站在身后的张郃互相看了一眼,死里逃生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担忧和悲伤。 黄巾军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突然撤退,为什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瘿陶城已被他们攻占。张牛角如果攻占了瘿陶城,首先会考虑到雪下得太大,天气恶劣不利于继续作战,如是在豹子军已遭重击的情况下,撤军进城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仅鲜于辅这么想,鲜于银也这么想。鲜于银和部下们看到敌人迅速脱离战场,虽然感觉如负释重,但心里却非常不安。如果瘿陶城还是被黄巾军攻占了,那么这战就白打了。 杨凤听到金锣声,一点也没有犹豫,立即指挥部队脱离战场。他的部队被李弘的豹子军打惨了,死伤大半,这让他既心痛,又愤怒。他背运背到家了。他极不愿意和豹子交手,结果偏偏就交手了,而且还是面对面的较量;做了精心准备,一心想和风云铁骑决战的褚飞燕,反而没有捞到硬撼一场的机会,只能跑来帮帮忙。 褚飞燕带着狗儿的一万多人马留在大军的最后面。他们带着大量的阻击器械,小心翼翼,徐徐后退。他最担心豹子衔尾追来,发动凌厉攻势,那对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黄巾军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了。现在每一个士兵的性命,对摇摇欲坠的黄巾军来说,都是非常珍贵的。 从东,西两翼战场上撤下的士兵飞一般越过掩护部队,不做任何停留,直接奔向北城门方向。各部军司马纷纷接到褚飞燕的命令,直接撤回高邑城,连夜撤回。 杨凤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狼狈不堪。他飞马赶到褚飞燕身边,愤怒地大声吼道:“燕子,为什么要撤回高邑?大帅不是拿下了瘿陶城吗?” 褚飞燕心里一痛,泪水顿时涌了出来。他呆呆地望着杨凤,泪水不停地淌着,竟然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凤大惊失色,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大帅阵亡了。”褚飞燕哽咽着,小声说道。 杨凤如遭重击,呆若木鸡,他睁大眼睛望着褚飞燕,一脸的震惊和痛苦。 “燕子,我们要撤回常山,撤回常山……” 李弘听到黄巾军撤退的金锣声,心里顿时冰凉的。他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竟然还是功亏一篑。瘿陶失陷了。 他驻马停在雪中,无奈地看着黄巾军迅速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衔尾穷追?追上去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再斩首万余,还能干什么?他望着眼前的鹅毛大雪,无奈地苦笑起来。 现在大雪纷飞,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几十步之外的东西根本就看不到,还打什么战?瘿陶丢了,这战打得就更加没有意义了。 “大人,趁着黄巾军撤退,阵脚不稳,我们立即杀上去,杀上去啊……”玉石和恒祭从阵中打马如飞而来,大声叫道。 “子民,还犹豫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即重整队形,我们一路杀过去……”郑信也飞马赶来,大声催促道,“快啊……” 李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停止进攻。” “命令部队集结,立即集结。” 话音未落,就听到东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战鼓声。 风云铁骑的将士们骇然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风起云涌第四十一节 鲜于辅带着一百多名血迹斑斑的战士走出了风雪,走进了李弘的视野。 田重高举着黑豹战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李弘的眼睛湿润了。 士兵们阵亡了,瘿陶城丢了,他实在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和愤怒,突然高举长枪,纵声狂呼起来: “呼嗬……呼……嗬……” 士兵们看到黄巾军撤离了战场,知道自己打赢了这一战,虽然很疲劳,但都非常兴奋,这时听到李弘的吼声,大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快乐,人人高举武器,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呼……嗬……呼……嗬……” 鲜于辅和战士们听到吼声,顿时热血沸腾,他们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躯好象突然之间增添了无穷的力量,飞一般地加快了步伐;东边鲜于银带着骑兵部队也飞速赶来会合,他们都随着战场上雷鸣一般的吼声疯狂地叫了起来: “呼……嗬……,呼……嗬……” 李弘挥舞着钢枪,在阵前来回飞驰,他带领战士们一遍又一遍,尽情的放声狂吼,好象要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愤怒全部倾泄出来。李弘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流满面。 “呼……嗬……” 气势磅礴的巨大吼叫声仿若阵阵惊雷,炸响在风雪交加的战场上,直冲云霄。 ==================== 远处的瘿陶城仿佛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白色大氅,高大巍峨的身躯掩映在白雪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非常的静谧和肃穆。凛冽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啸声凄厉而惨烈,美丽的雪花就象一只只飞翔的银蝶在空中飞舞,飘落。大雪覆盖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银装素裹,一片洁净素白,再也看不到半丝瑕疵。血腥狼藉,满目凄凉的战场转眼之间就被飞扬的大雪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布,迅速遮去了一切的苦难和仇恨。 雪原上,风云铁骑威风凛凛地肃立着,就象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随时发起雷霆一击。 郑信带着一名头戴银盔,身穿青色铠甲,高举黑色汉字战旗的少年军官飞奔而来。少年军官经郑信指点,远远看到长发飘洒的李弘,急忙飞身下马,举旗跑来。 李弘下马迎了上去。 “下官钜鹿郡府门下督曹沮鹄(读gu),拜见大人。”少年军官十六七岁,一脸稚气,白净的面庞被寒风吹得通红。 李弘将他扶起来,焦急地问道:“瘿陶城如何?” “安然无恙,大人,安然无恙。”沮鹄大声回道,“蚁贼全部撤了,全部撤走了。” 李弘吃了一惊,惊喜的大声问道:“瘿陶城还在我们手上。” 沮鹄连连点头,兴奋地叫道:“大人,瘿陶城安然无恙。” 李弘一颗紧悬的心霎时落下。他激动地举起双手,转身面对大军,用尽全身的力气,纵声狂呼: “赢了,我们打赢了,我们赢了……” 大军沸腾了,欢呼声,吼叫声霎时间响彻了天空,欢乐的气氛立即笼罩在白雪皑皑的战场上,就连呼啸的寒风好象也受到了感染,号叫声里传来阵阵笑声。 “扎营,立即扎营。”李弘大声对着号角兵叫道。 欢快的牛角号声随即冲进了满天的欢声笑语里。 “大人,郡府长史陈大人邀请大人率领大军入城驻扎。”沮鹄兴奋地说道,“城外冰天雪地,非常寒冷,还是城里舒服多了。” 李弘笑道:“不必了。” “大人,还是到城里去吧。除了蛮子兵不给进,剩下的士兵赶快进城吧,热酒热菜热营房,大家可以……”沮鹄看到李弘的一张脸突然变了色,变得杀气腾腾,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恐惧地退了两步,不敢说下去了。 “这是冯大人说的?”李弘极力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咬牙说道,“这是冯大人说的?” 沮鹄惊骇地再退两步,大声说道:“冯大人阵亡了。” 李弘怒不可遏,大声吼道:“那是谁说的,是谁说的?蛮子兵救了你们,竟然不给进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也是大汉律定下的规矩吗?” 沮鹄被李弘的凶悍惊呆了,一时间呆若木鸡,傻了。刚才还笑呵呵的,转眼就变了。 鲜于辅赶忙上前,一把抓住作势要扑上去李弘,大声叫道:“子民,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这是那个说的。”李弘愤怒地挥舞着双臂,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叫他滚出来,老子要劈了他。” “子民,子民。”鲜于辅一把抱住他,连声叫道:“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随即回头冲着郑信叫道:“还不带他走。” 郑信冷着一张脸,拍了一下沮鹄,“走吧,再不走,你就要变成死尸了。” 沮鹄非常恐惧,也非常不解地看了一眼狂怒之下的李弘,慌慌张张地给他行了个礼,转身就往战马跑去。 阎柔指着郑信道:“守言,你和他一起去,告诉那个主事的,我们大人是校尉,不是军候,随便派个门下督曹来接,是不是瞧不起人啊。他这是不敬之罪。” “侮辱外族战士,就是侮辱我风云铁骑。我们千里迢迢跑到冀州,跑到瘿陶,救了你们的命,还受这份鸟气。叫你们主事的立即滚出来,不如我们血洗瘿陶,宰了那个狗官。”胡子举起大刀,高声吼道。 拳头立即随声附和:“血洗瘿陶……” 沮鹄刚好在飞身上马,听得浑身一抖,身子不停使唤地掉了下来,脸都吓白了。 鲜于辅冲着胡子,拳头叫道:“你两个想死啊,乱喊什么?” 胡子和拳头悻悻地怒哼一声,没有做声。 郑信望望李弘。他正被赵云和张郃拉到一边,嘴里还在怒气冲天地骂着,估计正在盛怒之下,没有恢复理智。他赶忙望向鲜于辅,想问问自己是不是要去一趟瘿陶。 鲜于辅对他挥挥手,大声说道:“去一趟吧。什么都不要说,就说我们需要补给。另外,路上对那个小孩解释一下,叫他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郑信点点头,飞身上马,追上沮鹄。 ===================== 下午稍晚些的时候,钜鹿郡府的功曹史沮授带着粮草,酒肉以及一些犒劳品赶到了军营。 李弘正在伤兵营里,听到赵云的禀报,笑着问道:“怎么,又是一位名士?” 赵云点点头,问道:“大人不生气了吧?” 李弘叹了一口气,神情有点沮丧地说道:“我已经对恒祭,楼麓,射璎彤他们解释了,叫他们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也非常理解。汉人和胡人之间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世世代代的仇恨啊。要让中原人接受他们,的确非常困难。就在我们北疆,仇视胡人的百姓也占大多数。其实胡族的百姓很可怜,他们都是大王,部落首领和部落贵族的财产,比我们汉人的庶民贱民还可怜。” “战争不是普通百姓拉帮结伙就可以引发的。战争都是一些位高权重的人,因为自己国家、民族、部落的利益或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发动的。无论是鲜卑人,乌丸人,匈奴人还是我们大汉人,都是这样。受害的最后都是百姓,都是这些可怜的人。百姓是无罪的,士兵也是无罪的,我们凭什么去仇恨他们?如果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读个什么书?念个什么经?还是什么名士?” “朝廷的官员也好,大汉国的名士也好,如果都能象前任幽州刺史刘大人,中山国相张大人那样治理国家,善待百姓,张角,张牛角登高一呼,怎么可能就会有上百万的百姓起来造反?” “可笑这些引起战争的人却象白痴一样,认为这一切都是百姓,都是贱民,都是蛮胡的罪过。这种天下还有什么公正?还有什么正义?” “我生气?我生气有什么用?我能改变这一切吗?我能为他们做什么?” 赵云惊呆了。他目瞪口呆地听着,模模糊糊地觉得李弘也没有说错,但为什么就和自己老师说得不一样呢? 李弘苦笑着,一边慢慢往帐外走去,一边指着伤兵说道:“你看看,现在我们就靠这些胡族兄弟打仗了,可笑还有一些所谓的名士,对刚刚救下自己性命的救命恩人进行侮辱,难道儒家学说里,经史文章里,就是这么教他们做人的?这样治理国家的?笑话啊。如果一个国家给这些顽冥不化,狗屁不通的名士治理,不亡国那才真是怪事。” 赵云吃了一惊,他觉得今天李弘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是惊世骇俗的。他张口结舌地小声说道:“大人,能不能不说这些,不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吗?”李弘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地望着赵云说道:“不管你将来干什么,你都要记住,要善待这天下的百姓,要保护他们,这才是一个为武者的根本。” 赵云诺诺点头。 两人上马之后,策马向辕门方向小跑而去。 “这位沮大人和冀州府的审大人比起来,哪一个更出名一些?”李弘问道。 赵云脑中想着李弘刚才说的那番话,没有注意。随即醒悟过来,赶忙回道:“自然是审大人的名气大一些,因为他家世显赫,是冀州名门之后。听我老师说,沮大人才华横溢,少时就已经名闻冀州,刚刚成年就被当时的钜鹿郡太守举为茂才了。” “他是钜鹿郡人?” “是的,他是钜鹿郡广平县人。听郑军候说,先前来拜见大人的沮鹄就是他的儿子。” 李弘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自己先前对待沮鹄的态度有点过分了。他只是传令之人,怪不了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二节(上)) 沮授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身材高大消瘦,长脸长须,两道八字眉又浓又粗,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上去咄咄逼人,非常自信。 他对李弘的态度谦虚恭敬,这让李弘非常意外。当日李弘初见审配时,审配就很轻视傲慢。 沮授首先代表钜鹿郡府对李弘和风云铁骑的怠慢表达了歉意。 “冯大人突然阵亡,城中无人指挥,这让我们措手不及,加上城中有许多事情急需处理,府衙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所以耽搁到现在才来拜见大人,真是失礼了。” 李弘给沮授这么一说,大感难为情,觉得自己气量小,心胸狭窄,脸立刻就红了。 “我们担心黄巾军突然撤离是他们耍的什么诡计,所以不敢稍有懈怠,全力戒备,同时派人通知大人。这期间难免有疏忽怠慢之处,请务必包涵。小儿不会说话,多有得罪,下官代为道歉了。”沮授接着说道。 看到沮授躬身要道歉,李弘赶忙一把伏住,连道不敢。 “不知道大人现在可有黄巾军的确切消息?”沮授问道。 李弘点点头,“据斥候回报,他们正在快速向高邑城方向撤离。” 沮授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地说道:“冯大人和翼州牧郭大人先后阵亡,给了我们重重一击。两位大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翼州军队也丧失一尽,翼州的形势……”他用力的摇着头,哀叹道,“一塌糊涂啊。” 李弘奇怪地问道:“冯大人怎么会阵亡?他到战场上去干什么?” “大人早有求死之心,这次总所如愿以偿了。”沮授悲伤地说道,“自从蚁贼攻城以来,他就一直住在西城楼上,誓死要和士兵们共进退。今日午时,西城们失守,大人在战斗中被蚁贼杀死,以身殉国。虽然后来潘都尉率领援兵及时赶到,从蚁贼手上夺回了西城,但已经找不到冯大人的头颅了。可惜,冯大人忠心为国,死了都不能全尸,也是没有天理啊。” 李弘望着沮授伤心欲绝的面孔,再一次问道:“沮大人说冯大人有求死之心,这是什么意思?” 沮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前年蚁贼叛乱,杀了冯大人全家,冯大人的祖父母,父母,妻妾,儿孙全部一百余口惨遭杀害,家里鸡犬不留,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冯大人一人。本来,去年他就要告老回乡,颐养天年了,谁知……” 沮授眼眶发红,神情有些激动,稍稍歇了一下,继续说道,“大人突然遭此横祸,心神大变,嗜杀如命,清剿蚁贼的时候向来都是赶尽杀绝,下手绝不留情。他的心早就随着家人一起死了。他一直想死,一直想死,这次总算如愿以偿,遂了心愿,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李弘默不作声,心里一阵阵绞痛。遭遇这种悲惨祸事的天下又岂止冯大人一人,因为遭遇这种祸事而投身战场仇杀对方的,更不是冯大人一人,而是千千万万。结果都是一样,杀,杀,杀得血肉横飞。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声。 “沮大人今天还回城吗?” “不回了。我就在大营里四处走走,看看。我想知道,为什么胡骑这么厉害,在大人的指挥之下,仅以万骑就击败了蚁贼十几万大军。” ==================== 傍晚,高览和老拐,以及几十名后卫屯老兵押着粮草大车,赶到瘿陶城外的大营里。 === 晚上,中军大帐内,气氛比较压抑。 此战因为黄巾军不明原因的突然撤退,侥幸守住了瘿陶城。但因为黄巾军有准备的组织了十几万大军围歼风云铁骑,造成部队不但没有突袭成功,反而陷入混战,损失惨重。 燕赵部曲以三千人正面阻击黄巾军的褚飞燕前军一万人,结果三千人基本上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郦寒和伏强两位军候阵亡。 鲜于银部阻击褚飞燕的左翼敌人,以三千骑兵对阵二万步兵,结果损失过半,一千六百多名士兵阵亡。 李弘亲自率领玉石部,阎柔部,黑豹义从共九千多人和黄巾军杨凤部七万人交战,虽然初期重创了敌军的阻击部队,但随后褚飞燕部的右翼二万人马支援上来,战局就陷入了胶着状态,铁骑损失较大,有将近两千名士兵阵亡。 综合损失,风云铁骑阵亡两位军候,十七位屯长,六千六百名战士,伤一千多人。部队现在能够上马打仗的只剩下七千人,折损过半。 如果不是黄巾军莫名其妙地撤走了,褚飞燕的中军和左翼先后都会杀到西面战场。血战之下,即使风云铁骑能够成功突围,最多也只剩下三四千人。可谓非常幸运的惨胜。 重伤员一个都没有。黄巾军太多,激战之下,根本不会留活口。不论是燕赵部曲的步兵战士,还是铁骑军的骑兵,只要落在敌人手上,都是被杀。 经过初步打扫战场后的统计,黄巾军大约折损七万人,如果加上他们攻城的损失,黄巾军大约损失十万人。如此算来,撤走的黄巾军至少还有十万人。 田重说完具体数字之后,默默地走到火盆旁边,心里充满了悲伤。许许多多熟悉的战友从此长眠地下,再也看不到了。 赵云暗暗垂泪。郦寒均究没有等到风光地走回真定城的那一天。 鲜于辅也在独自伤神。他和伏强一起在幽州刺史府共事了许多年,感情深厚。现在伏强阵亡了,自己回到幽州之后,怎么去对伏强的亲人说呢? ===================== 中途离开的颜良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附在李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弘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李弘默默地翻着案几上的竹简,沉默不语。 沮授神色凝重地望着李弘。 大帐内的军官们都把眼睛盯着李弘和站在他身后的颜良身上,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大家都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到颜良神情肃穆,一副冲出去要杀人的样子,谁都不敢开口询问。 “子龙,把地图拿来。”李弘把案几上的竹简慢慢地卷起来,平静地说道。 赵云刚从行囊里拿出地图,颜良就跑了过去。他急急忙忙从赵云手上抢过地图,几步走到李弘案几前,跪倒地上,把地图在案几上摊开。 大帐内没有一个人做声,只有火盆里燃烧的木柴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噼啪”声,气氛显得紧张压抑。 李弘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沮授轻轻问道: “沮大人,钜鹿郡能不能马上给我提供十日粮草?” 大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乎把大帐的帐顶都冲破了。 颜良猛地站起来,大声叫道:“兄弟们,打仗了。” 楼麓狠狠地锤了鹿欢洋一下,大声吼道:“好,好,好,跟着豹子就是好,天天都有战打。好。” 沮授脸上闪过一丝疑问,他肯定地点头说道:“可以。” “明天早上可能备齐?”李弘追问道。 沮授沉吟了一下,坚决地说道:“只要大人需要,我立即赶回城里,和长史陈大人,都尉潘大人商议之后,连夜运到大营。” “那就太谢谢了。”李弘感激地说道,随即他对手下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明晨出发,奔袭邯郸。” === 军候们一走出中军大帐,立即围住了颜良。 文丑小声问道:“虎头,你刚才对大人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没有哇。”颜良一本正经地回道。 站在他旁边的田重狠狠地给了他脑袋一下,皱着眉头说道:“快说,一定有事。大人突然之间决定长途奔袭邯郸城,一定和你这个消息有关?” 郑信佯装恶狠狠地样子,对他说道:“有消息先不告诉我,直接去禀告大人,是不是眼里没有我了。” 颜良赶忙赔笑道:“守言,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事情太紧急,我只想快点告诉大人,结果把你给忘了。抱歉,抱歉。” “什么事?”郑信立即问道。 “张牛角死了。” 大家先是一愣,接着心里一喜,再接着一想不对,这个消息他怎么会知道。 “我的手下在西城们掩埋贼兵尸体的时候,救了几个重伤活下来的。其中有一个是张牛角的侍从,就是他说的。” 郑信和田重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消息不可靠。张牛角会死?怎么可能?他是黄巾军的主帅,一直都在大营里指挥战斗,他怎么可能会死? 张郃大声说道:“那个伤兵在哪里,我们再去问问?” 拳头不屑地说道:“不要去了。我看大人和我们一样也不相信。他始终没有说这事,说明他也认为这个消息是假的。” 雷子立即心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虎头,你乱传未经证实的消息,要打军棍的。” “去你的。”颜良抬腿踢了他一脚,恨声说道,“我要打仗,我要去杀黄巾军,我要为燕赵部曲的兄弟们报仇。难道你们就不想为郦大人,为伏大人,为死去的几千兄弟报仇吗?” “原来你假传消息是为了误导大人出兵打仗,是为了报仇。”田重不客气地指着颜良的鼻子说道,“我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颜良赶忙说道:“老伯,那消息真是敌人说的,不是我编造的。” 众人看他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顿时大笑起来。 田重亲昵地拍拍他的后背,心痛地说道:“你这伤口还在渗血,明天能上路吗?” “我要报仇。”颜良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二节(下)) 大帐内,李弘,沮授,鲜于辅和玉石,阎柔,鲜于银,恒祭,楼麓,射璎彤几位军司马也在讨论这事。 沮授轻轻摸着自己的胡子,慎重地说道:“这个消息不可信。不过,如果张牛角真的死了,蚁贼内部的矛盾就会激化,十有八九他们都会分裂。到了那个时候,不要我们出兵打,蚁贼自己就会撤回太行山。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鲜于银突然说道:“我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个敌兵是张牛角的侍卫,我们救了他,即使他不感激我们,也没有必要造一个假消息来骗我们,尤其还是张牛角死了的消息。” 恒祭和楼麓连连点头,都支持鲜于银的观点。 “大人是什么意思?”阎柔问道。 李弘笑道:“张牛角死不死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黄巾军损失惨重,士气遭到致命打击,正是趁胜攻击的时候。子善的消息适时提醒了我,这是机会,战胜敌人的机会。” 沮授面显钦佩之色。 鲜于辅担心地说道:“今日刚刚经历恶战,战士们都疲惫不堪,体力消耗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继续南下,长途跋涉五百里奔袭邯郸,是不是太冒险了。” 玉石也附和道:“羽行兄说得非常有道理。这么大的风雪,人马行走都很困难,补给也跟不上,长途奔袭的确有危险。” 李弘望望恒祭,楼麓,射璎彤三人,笑着问道:“你们觉得士兵们的体力可能支撑?” 三人同时点头。 “冀州的风雪比我们北疆的小多了,没有问题,大人放心。”楼麓抢着说道。 “没有补给?我们打下邯郸不就有补给了。”鲜于银笑道,“杨凤倾巢而出,邯郸还能剩下多少人马?大人,我们这次还是采取奇袭奴卢城的办法,先派人混进邯郸城吗?” “邯郸城比奴卢高大坚固,守城部队在主力北上之后,警戒性一定非常高,那个办法行不通了。”李弘信心十足地说道:“这次我们另想办法。” === 第二天清晨,部队在茫茫大雪中上路了。 伤兵和后卫屯留了下来,继续看守大营,迷惑撤退到高邑的敌人。 沮授赶来相送。 “长史陈大人因为公务繁忙实在无法脱身赶来相送,所以让我代表他,向大人表示歉意。” 李弘对这个姓陈的长史没有什么好感,随意地挥挥手,表示无所谓。 “都尉潘大人因为受伤,城中防务又要重新安排,所以……” “沮大人太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平定黄巾军,保一方百姓安稳,无须如此客套。只是部队的补给和伤兵就全部拜托大人了。” 李弘深施一礼。 沮授赶忙还礼,笑着说道: “大人,这都是钜鹿郡府应该做的,大人在前线尽管放心杀敌,后方我等自会全力支持。只是小儿沮鹄年纪尚幼,从军时间尚短,请大人多多照抚。” 李弘连连答应。 钜鹿郡府考虑到李弘对赵国等地不熟,特意安排沮鹄带着一百命郡府卫兵随同李弘的大军行动,希望能助李弘一臂之力。 ==================== 王当站在大堂之上,怒睁双目,一手拎着五鹿大师血淋淋的人头,一手拿着血淋淋的战刀,纵声狂吼: “还有谁?” 大堂内黄巾军首领们惊呆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大喊大叫了。 “还有谁?”王当睚眦欲裂,再次吼道,“还……有……谁?” 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气氛血腥而恐怖。 褚飞燕面色苍白,眼睛内尽是悲哀和无奈。白绕面无表情,两眼发呆,直勾勾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杨凤面带冷笑,颇有兴趣地看着五鹿的人头,好象要看清楚五鹿临死前的恐惧和痛苦一样。孙亲的双眼一霎不霎地望着对面黄巾军的大小首领,脸上浮出一丝阴阴的杀气。 十一郎带着一帮侍卫迅速走近大堂,站在门外。许多士兵的武器上还在滴着鲜血。鲜血滴在檐下洁白的雪地上,显得异常的触目惊心。 死一般的寂静。 站在褚飞燕身后的一名老者走到大堂正中,缓缓说道:“大家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褚帅不是大帅的亲身骨肉,没有继承的资格。” 他看了大堂中的大小首领们一眼,继续说道:“这个问题非常好解决。” 众人的目关顿时向他看去。 老者沉稳而有力地说道:“大帅生前待褚帅如同己出,这大家都知道。大帅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希望褚帅能够继承他张家的香火,成为他张家的人。今天,我们就为大帅完成这个心愿。” “我们都到大帅的灵前,当着大帅的面,让褚帅归宗认祖。从此以后,褚飞燕就是张燕,就是大帅的儿子。” “有谁不同意吗?”老者冷冷地问道。 面对王当的战刀,五鹿的人头,谁敢说半个“不”字。 他微微顿了一下,目视四周,接着说道:“谁要是再敢对褚继承黄巾军大首领一事有异议,就和大帅去说吧。” 杨凤站起来,大声说道:“好。黄巾军从今日之后,就由张大帅统领。我们去大帅的灵堂吧。” 大家纷纷站起来,随着杨凤离开大堂,向张牛角的灵堂方向走去。 褚飞燕独自坐着没动,黯然神伤。 大家都是为了推翻这个天下,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先后走进了太平教,走进了黄巾军。但如今为了一个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却闹到要杀人的地方,实在是黄巾军的悲哀。现在黄巾军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家还有闲心挣这些东西,看来黄巾军的气候的确是到头了。其实现在不论谁来做大首领的位子,都已经无法力挽狂澜,无法改变黄巾军败退太行山的命运了。 黄巾军两次大失败,两位大首领先后死去,上百万士兵阵亡,造成了黄巾军的元气损耗殆尽。以后再想看到这种规模的黄巾军是不可能了,将来大家最多也就是占山为王的草寇。难道这些人看不出来吗? “大帅,走吧。”孙亲走过来轻轻喊道。 ==================== 狗儿象风一般卷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帅,豹子军消失了。”狗儿远远看见褚飞燕,大声吼道。 褚飞燕骇然止步。所有的黄巾军首领都大吃一惊,面显忧色。 褚飞燕抢出人群,大声问道:“消息准确?” “绝对准确,我们的人夜里摸进了他们的大营。大营里除了伤兵,什么都没有。”狗儿喘着粗气,大声说道。 杨凤望着褚飞燕,焦急地说道:“三天,今天是第三天。如果豹子在大战之后的第二天离开瘿陶实施新的突袭行动,他们距离目标就非常近了。” 褚飞燕的面色一连数变。 “豹子最可能突袭的地方就是真定。他假如用奇袭的方法夺取了真定,就等于断去了我们的退路,到那时我们只有冒着大雪上太行山了。”杨凤说道,“假如我们立即回头,也有可能堵住他,再战一场。” “真定城的守军有一万多人,豹子除非用奇计,否则很难打下城池。大帅,还是杨帅说得对,我们立即撤军,争取将他堵在城下,和他再战一场。”孙亲在一旁大声说道。 “你们都认为他会奔袭真定城?”褚飞燕回身望着大家问道。 “是的。假如豹子在短期内拿不下城池,他就有可能被我们堵住。虽然这个计划冒险了一点,但豹子用兵一直喜欢兵行险着,这次恐怕也不例外。”一名黄巾军将领说道。 “大帅,真定城有我们的粮食,我们的补给,一旦真定失陷,我们即使撤回太行山,也会忍饥挨饿。立即回援吧。”十一郎附和道。 褚飞燕冲着大家摇摇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望着低头沉思不语的杨凤说道: “他也有可能袭击邯郸。栖之,如果豹子突袭常山真定,我们立即回头,尚可堵住他,但他假如南下打邯郸,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杨凤顿时心惊肉跳,有点乱了方寸。他和部下的家小都在邯郸,如果邯郸被豹子打下,那就真的惨了。 黄巾军的大小首领们均觉得大帅的话有道理。豹子南下打邯郸,更加安全,可靠,有把握,时间也很充裕。最重要的是,本来盘驻赵国的杨凤,白绕部现在都在高邑,距离邯郸那么远,根本无力回援。 “邯郸距离瘿陶有五百多里。现在风雪很大,路途也难走,如果豹子的骑兵长途跋涉打邯郸,似乎有点舍易求难。而且邯郸城高大坚固,在这种天气里,他那点人马根本不可能攻城。我觉得他袭击真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杨凤有气无力地辩解道。 “白帅认为呢?”褚飞燕问道。 一直站在远处痴呆呆地望着天空的白绕,好象突然惊醒过来一般,他茫然地看了一眼褚飞燕。褚飞燕重复了一遍。 白绕苦笑一下道:“我们被这头穷凶极恶的豹子苦苦追杀,已经遍体鳞伤,无所谓他袭击什么地方。但现在关键是要保住部队,保住黄巾军。我看直接上山吧。” “大帅问你豹子袭击什么地方,不是问你要不要山上?”王当大声叫道。刚才他想连白绕一起杀了,但被白绕巧妙地躲过了。他看到白绕就来气,一个破落的富家子弟。 “邯郸。”白绕慢慢地说道,“大帅说得对,他要奔袭邯郸。” 杨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沮丧痛苦至极。 “撤,立即放弃高邑,急速撤往真定城。”褚飞燕坚决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三节(上)) 甘陵相刘虞带着三千士兵,踏着皑皑白雪,走进了瘿陶城。 钜鹿郡长史陈隶,功曹史沮授,五官掾郭裕亲自迎出城。彼此寒暄一番之后,刘虞问了一下情况,知道冯翊大人在激战中阵亡,很是伤感。他感慨地说道:“月前,我和郭大人,冯大人还在信都见过一面,不想竟是和两位大人的最后一面。” 他稍微平静了一下激动地情绪,继续说道:“黄巾张牛角祸乱幽冀两州,涂炭生灵,害我大臣,实在是罪大恶极啊。” 长史陈隶立即答道:“据李大人的消息,他在日前的大战中,被流矢射死了。” 刘虞惊喜地问道:“消息准确?” 陈隶,沮授,郭裕三人摇摇头。陈隶回道:“没有证实。” 刘虞随即张口问道:“厉锋校尉李子民呢?他怎么不来接我?” 沮授赶忙回道:“回大人,他五天前已经南下攻打邯郸去了。” 刘虞笑了起来,“这个小子,我北上支援瘿陶还没有赶到,他就急不可耐地南下打邯郸了。这个小子……”他亲昵地骂道,“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有消息吗?” 对面三人虽然知道李弘和刘虞相识,但是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样好,听刘虞的口气,好象很不一般。 “回大人,校尉大人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沮授担忧地答道。 “他过去在幽州打仗就是这样,等战打赢了,他就冒出来了。放心吧,没事的。”刘虞微笑着说道,随即问道:“黄巾军现在撤到什么地方了?” “前天败退高邑城的蚁贼突然弃城而逃。都尉潘大人已经带着部队赶过去了。”五官掾郭裕说道,“校尉大人的部队不在瘿陶城的消息,我们怀疑被蚁贼知道了。他们大概担心自己的老巢真定城被袭,所以连夜逃回去了。” 他们正在这里说着,突然从远处的雪原上冲出来一小队骑兵,飞一般疾驰而来。 长史陈隶指着他们问道:“大人,那是大人的斥候吗?好象有什么急事?” 刘虞赶忙仔细看去。 旁边的沮授却惊叫起来,“大人,你看后面那车……” 刘虞笑了起来,高兴地说道:“诸位随我去接接。那是朝廷使节坐的车,有圣旨到了。” 三人听了大为高兴,跟着刘虞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来的是当朝议郎傅燮(读xie)。他是西凉北地郡灵州县人,文武双全,武功很好。本是皇甫嵩军中的护军司马,因为弹劾宦官,被调任凉州任安定郡都尉。去年初,到洛阳任职议郎。 刘虞和傅燮虽是初次见面,但彼此早有耳闻,神交已久。两人均是刚直忠烈之人,性情相投,相见之后交谈甚欢。 傅燮在朝野之间颇有名气。他出名不是因为打仗,也不是因为才学,而是因为骂人。 去年西凉北宫伯玉,李文侯率众造反,朝廷无力征讨,朝臣庭议,商讨如何解决此事。为了守住西凉国土,平定西凉叛,朝廷年年征讨,年年花钱,效果甚微,因此在朝堂之上,大家为战还是不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时任司徒的崔烈,在庭议之上竟然大胆说出要放弃凉州。傅燮听了崔烈的言论,怒不可遏,立即厉声狂呼:“司徒可斩!斩了司徒,天下乃安!”此语一处,四座皆惊。 崔烈勃然大怒,指责傅燮犯上。尚书为了顾全司徒崔烈的面子,不得不上书天子,弹劾傅燮出语无状。天子于是召见傅燮,问其为什么辱骂司徒大人。傅燮从容答道:“凉州为我大汉之要冲,国家之屏障藩卫,怎么能随随便便说放弃不要?现在西凉汉胡势力联合反叛,只不过是因为一些州郡官吏违法乱纪所引起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崔烈身为三公,当朝宰辅,不尽心尽力想办法去消灭叛逆,却张嘴就说要放弃我大汉万里疆土,这种人不杀,该杀何人?如果叛逆占据了西凉,势力膨胀,军力提高之后再入寇三辅,试问我等将如何抵御?这岂不是社稷深忧么?” 天子听了之后,大为欣赏他的忠烈,立即采纳了他的建议,由左车骑将军皇甫嵩率军西上征伐西凉叛军。傅燮自此天下扬名,人皆知西北有个铮铮忠骨的“傅疯子”。 傅燮三十多岁,八尺身材,高大英武,大概是因为在西疆从军多年的原因,皮肤黑而乏红。 “伯安兄跑得好快。我过了黄河就直接跑到甘陵国,却扑了个空,都说你带着部队到安平国了。等我到了信都,你又跑到瘿陶了,害得我一路马不停蹄,日夜追赶啊。”傅燮笑着说道。 “辛苦南容(傅燮的字)了。怎么,圣旨是给我的?”刘虞奇怪地问道,“冀州牧郭大人,钜鹿郡冯大人先后阵亡,冀州军队损失惨重,朝廷没有得到音讯?” “我已经出京十数日,是专门来给你下旨的。冀州的事情,朝廷如何处理我自然不知了。不过两位大人先后阵亡的事情,我在路途上已经听说了。冀州蚁贼如此猖獗,难道诸位大人没有一点办法?不是听说幽州的黑豹已经南下收复中山国了吗?他的部队呢?”傅燮问道。 “李大人已经率部奔袭邯郸去了。”刘虞笑道,“五天前,就在我们脚下这块地方,豹子以一万五千人应战黄巾军十几万人,硬是打败了蚁贼,击毙了近十万人,解了瘿陶之围。” “哦?”傅燮惊喜地说道,“幽州铁骑有这等厉害?如此说来,冀州已经解决了蚁贼猖獗的问题?” 长史陈隶赶忙答道:“没有。如果解决了赵国和常山国的蚁贼,收复了两州的全部城池,将蚁贼赶上了太行山,才可以这样说。” “快了。过几天,豹子大概就要从邯郸送来消息。剩下的,就是解决常山国的问题了。”刘虞笑道。 傅燮皱着眉头说道:“张牛角不除,总是心腹大患。即使我们将蚁贼赶上了山,但春天一到,他们又要下山侵扰,很难彻底根除。” “听说张牛角在瘿陶大战中死了。”五官掾郭裕恭敬地回道。 傅燮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怎么我们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未经证实。我们也是听说,拿不准,所以没有传开。”刘虞赶忙解释道,“对了,南容,你亲自跑来下旨,朝廷有什么急事吗?” “陛下要你回洛阳,接旨之后立即启程。”傅燮笑着说道,“陛下降旨擢升伯安兄为尚书令。恭喜伯安兄了。” 尚书令,掌管皇上的奏章及出纳,是直接对皇帝负责、掌管一切政令的首脑,秩俸一千石。尚书令和皇上几乎天天在一起,算是皇上的心腹了,权利非常大。 长史陈隶等人,刘虞自己的下属听到刘虞高升了,赶忙过来祝贺。 刘虞自己也非常高兴,他笑着对傅燮说道:“谢谢南容长途跋涉送来这等好消息。待会进城等我沐浴更衣接了旨,就给你接风,以洗路途劳顿之苦。” 傅燮大笑起来:“谢谢了。伯安兄已经是尚书令,可否答应下官一个请求。” 刘虞挥手道:“你说。” “我要回西凉。我已经数次上书陛下,但均被陛下拒绝。希望伯安兄能帮我一把。” “原来你千里迢迢给我送圣旨,是有目的的。”刘虞恍然大悟道,“西凉情况不好吗?” “非常不好。车骑将军张大人自去年入秋开始,率部与叛贼交战。虽然早期双方互有胜负,但后来却被叛贼诈败逐步诱入凉州腹地,至十一月,在金城附近遭到伏击,大败而回。部队一直退到扶风郡方止。现在张大人在长安,每日一书,讨要救兵,情况非常不好。” 刘虞吃了一惊,追问道:“朝廷可有应对之策?” 傅燮神色凝重地摇摇头,“陛下也是愁眉不展,无计可施啊。现在叛贼四起,兵战连连,不但国库空虚,就是募兵也困难重重啊。” 刘虞心中的喜悦不翼而飞。 傅燮接着说道:“这天下的祸乱,无论是冀州的黄巾还是西凉的逆贼,哪一个不是被逼而反。被谁逼反的?朔本究源,都是那一帮祸国殃民的阉宦。如今朝堂之上,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这都是大汉国土上烽烟四起的根源。如果不是他们祸延四海,哪里会有黄巾起事?哪里会有西凉叛乱?其实外族入侵也好,黄巾叛乱也好,我们都可以击败他们,都可以战无不克。但现在能击败敌人的忠臣能人还有几个?为什么叛逆之事屡战不平,反而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都是这帮奸佞误国啊。自古以来,奸邪与贤良不宜共处一堂,就和水火不可同器一样。但陛下不听忠谏,依旧委以他们重任,参予政事,造成祸乱日盛。陛下应该从善纳谏,速速诛杀谗佞,重用忠臣贤士,重振我大汉雄威。” 刘虞呆呆地望着感慨激昂的傅燮,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傅疯子真是疯子,什么话他都敢说。刘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劝慰道:“如今天子重用奸阉,宦官们朋比为奸,擅权祸国,朝纲失常,吏治腐败,我大汉日渐衰微,百姓苦啊。其实,天下事说难它难如乱麻,说易它也非常简单。马和鹿很容易分别,但如果硬要要指鹿为马,祸乱自然就丛生。你就说现在的宗室、外戚、臣僚乃至宦官当中,他也是良莠不齐,都有忠奸善恶之分。如果要重振朝纲,简明易行的办法就是择优除劣,不一定非要杀得血雨腥风嘛。关键还在于陛下。如果陛下纳谏,则我大汉昌盛之日,指日可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三节(下) 傅燮盯着刘虞笑起来,“名不虚传。人说仁义刘伯安,果然不假。只是要劝动陛下改弦易辙,恐怕……”他极其沮丧地摇摇头,说道,“到了洛阳,你替我想想办法,把我外放到西凉吧。在京城,整日泡在是非争斗之中,实在无聊透顶。” “我们明日启程如何?” 刘虞皱着眉头叫起来:“南容,你这么急干什么,我连瘿陶城的大门都还没有进去。” “我恨不得你现在就随我回洛阳。冀州剿匪的事你交给豹子李大人不就行了。”傅燮说道。 “怎么,朝廷有旨?” “你别看豹子年纪小,后台多啊。前些日子,幽州刺史杨大人,涿郡太守王大人,右北平太守刘大人,翼州牧郭大人先后上书,为豹子鸣屈叫冤,说朝廷刻薄,赏罚适当。”傅燮笑道,“这事惊动了陛下,连夜召大将军入宫仔细查询。” “李大人在涿郡剿灭十八万黄巾军,整个部队仅仅就李大人一人由行厉锋校尉迁升为厉锋校尉,没有一丝一毫的赏赐,我大汉朝实在是太刻薄吝啬了。”刘虞颇为气愤地说道,随即喜滋滋地问傅燮:“子民这次升了个什么官?” 傅燮面无表情地说道:“征虏校尉。” 刘虞顿时满面怒容。 傅燮苦笑,解释道:“校尉分五等,这好歹也是个三等校尉,比厉锋校尉高一点,聊可自慰,聊可自慰。” 刘虞强忍怒气,愤愤问道:“圣旨怎么说?” “征调李大人及其部下归冀州牧郭大人节制,征伐黄巾军。现在郭大人阵亡了,这征伐之事自然由李大人接管了。他现在是冀州军职最大的官了。”傅燮道。 刘虞撇撇嘴,调侃道:“冀州军?现在冀州除了他那点人马,还有什么部队?” “还有你这支部队啊?”傅燮指着停在城外的三千大军说道。 刘虞摇摇头,“我甘陵国只有三百人马,其余的都是我向平原郡刘大人,济南国许大人借的。常山国孤鸿岭一战,冀州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了。”随即他问钜鹿郡府的长史陈隶道:“瘿陶大战后,你们还剩下多少人?” “六千人尚余两千四百人。”陈隶赶忙回道。 “哦。这么说冀州还有三千人马,如果加上下个月从渤海郡赶来的三千人马,我们尚有六千人,勉强也可以凑足两个军了。”刘虞对傅燮说道。 傅燮笑道,“伯安,青州平原郡是人口上百万的大郡,你可以向刘大人多借一点吗?” 刘虞苦笑道:“冀州已经先后三次向平原刘子平借了五千人马,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实在没有部队给我们。” “进城吧。”刘虞对陈隶几个人叫道,“不谈这些烦心事了,免得将来傅大人说我怠慢了他。” ==================== 在呼啸的北风里,邯郸城就象一头头戴白冠的雄狮,虎踞在雪原之上。 李弘率领黑豹义从缓缓走进邯郸城。 清晨,赵云,张郃,文丑,沮鹄领着一百多名冀州兵扮作从襄国县押运补给的黄巾军,骗开了东城门。随即藏在补给车上的几百名士兵一拥而下,迅速攻占了东城门。埋伏在远处的骑兵立即杀入城里,直接冲进黄巾军的兵营。许多黄巾军士兵还在睡梦中就被骑兵战士们抓住了。邯郸城转眼失守,六千多名黄巾士兵成了俘虏。 文丑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大声叫道:“大人,大人,虎头和子龙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李弘没有在意,笑着对文丑说道:“怎么?他们这么悠闲,还有时间练两手。” 文丑急地大叫道:“不是,不是这样的。虎头要杀俘虏,子龙不给杀,两个人为这事吵了起来,后来就拿上家伙打起来了。” 李弘笑着摇摇头,对身边的田重说道:“部队进城后,一定要严肃军纪,凡违令者,罪加一等。” “大人……”文丑焦急地喊道:“你赶快过去看看,可能会出人命的。虎头要给燕赵部曲的战友,要给郦大人报仇,眼珠子都红了。” 李弘无奈地说道:“我去了也拉不开。”随即他对周围的人说道:“遇上他们两人打架,你们赶紧躲远点,免得自找苦吃。”大家哄堂大笑。 “大人……”文丑非常气愤地喊道。 李弘看他生气了,赶忙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去喊几嗓子,就说我死了,他们立即就散了。” 文丑一愣,随即说道:“这不大好吧。他们要是跑来一看你没事,还不两个打我一个。” “那你就说我快死了。” 文丑站在那里还是摇摇头。李弘气道:“你是不是打不过他们两个?打不过可以找帮手嘛,射虎,俊乂,雷子,多了,十几个打他们两个也打不过吗?” “这可是你说的?”文丑高兴的大声叫道。 “是呀。”李弘点头道。文丑欢呼一声打马跑了。 李弘奇怪地看了他背影一眼,回头问鲜于辅道:“有什么不对吗?” 鲜于辅笑道:“都去比武玩耍了,谁干事情?城防要布置,俘虏要看守,补给要运输,战利品要清点,民心要安抚,难民要救济,军纪要约束,治安要加强……” “好,好,好。”李弘摇着双手连连说道,“羽行兄,你不要说了,你全权负责这事,我立即找人给你。” 随即他对弧鼎和弃沉说道:“你们立即带上两屯人马,把城中所有黄巾军首领的家属和财产全部看管起来,严禁任何士兵骚扰。”两人答应一声,招呼手下,呼啸而去。 “子民,你想干什么?”鲜于辅不解地问道,“你要把他们全杀了?” 田重也紧张地望着他,大声说道:“子民,我们风云铁骑从来不干这种诛杀九族的事。如果要杀,也日后由赶过来接手邯郸军政的官吏杀,你可不要背这个名声。” 李弘笑道:“放心,放心,我不会杀他们。但如果他们被虎头这种带着满腔的仇恨士兵杀了,事情也比较麻烦。我要放了他们。” 鲜于辅和田重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不敢相信。 “放了他们,让他们回太行山,告诉黄巾军的首领们,立即从赵国和常山各地撤出去,否则,他们就要死光了。他们可以到山上去当土匪,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大人,你这么做,如果给冀州牧府的官吏知道了……”田重小心翼翼地说道。 “怕什么……”李弘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很不屑地说道:“我怕什么。俘虏里,凡是愿意回太行山的,都让他们回去。” 鲜于辅忍不住说道:“子民,你不要意气用事……” 李弘挥手说道:“太行山上,黄巾军根本就没有什么粮食,即使有,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况且现在天寒地冻的,有几个士兵愿意回去?只要我们向俘虏说清楚,第一我们不杀他们,第二有饭吃,能有多少人离开?我们在涿郡没有杀俘虏,在中山国也没有杀,这几件事黄巾军上下都知道,所以我想大部分俘虏还是相信我们的。” “这些人离开邯郸,先会赶到襄国,柏人,中丘三城。这些城中只有少量黄巾军部队,一旦军心动摇,我们就有攻打的机会。当然,如果他们得到黄巾军在瘿陶大败的消息,主动撤出各城,那是最理想的了。” 田重笑起来,“子民总是与众不同。我们走吧,到府衙烤烤火吧,这里太冷了。” 刚刚走到府衙,弃沉就飞马而来。 “大人……” 弃沉刚要说什么,被李弘挥手打断了,“城中可有人趁火打劫的?” “没有。胡子和拳头正带着部队在大街小巷里飞马巡视?” “飞马巡视?“李弘笑道,“他耍威风耍错了地方了吧?叫他注意点。对了,可有士兵违反军纪,骚扰百姓的?” 李弘非常担心自己的部下。他们几乎都是胡族士兵,语言不同,习俗不同,和汉人之间又有世代的仇恨,一旦惹出什么事来,处理起来非常辣手。他带领部队四处征战,一直不愿意进城,这是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他怕出事。但这次不行,他必须带着部队走进这座赫赫有名的古城。他率部深入,奔袭成功,没有后援,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入城驻扎,才能以策安全,防止出现意外。 弃沉头一低,没有回答。李弘一惊,旁边的鲜于辅和田重也大吃一惊。 田重急忙问道:“弃沉,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城中许多豪宅大户已经被我们的士兵破门而入了。这些屋子现在都被黄巾军的一些将领占据着,里面都是妇孺奴婢。士兵们杀了看家守院的卫兵,立即开始了……” 李弘再次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问道:“可命令他们撤出来了?” “都撤出来了。”弃沉回道。 “每到一处,掳掠一空,这是外族士兵的习惯,稍加约束就可以了。”鲜于辅立即说道,“弃沉,你速速传令下去,再发生类似事情,参加者当场处死,绝不姑息。” 李弘看了鲜于辅一眼,笑道:“怎么,你怕我杀了他们,这么急着下命令。” 鲜于辅微微一笑,没有做声。李弘刚才还真有那么一股冲动,但听到鲜于辅已经抢先说了处理方法,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田重立即对弃沉说道:“弃沉,你快去吧。” 弃沉看了一眼李弘。 李弘笑笑,说道:“兄弟们离家已经很长时间了,这里距离家乡也太远,许多事可能一下子不适应,你通知恒祭,楼麓,射璎彤三人立即来见我,我有话说。” 弃沉答应一声,匆匆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四节(上) “邯郸不能待太久,久了一定会出事。”李弘说道,“守言呢?” “郑军候一直在俘虏营里。”李弘身边的侍从回道。 “你去告诉他,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瘿陶,火速派人赶到邯郸接守国相府,处理赵国一切军政事物。” 望着侍从飞马而去的身影,李弘笑着对鲜于辅,田重说道:“打下一座城池和治理一座城池差得太远了。当初在中山国听张大人说这些事的时候,只觉得比较复杂而已,并没有觉得有多么难。现在轮到自己来做了,顿时觉得头绪繁杂,无从下手。羽行,你刚才在城门口说了一大堆我们要做的事,你好象非常在行,干脆暂时就由你来做这个城守吧,全权处理一切。” 鲜于辅摇摇手,笑着说道:“我在幽州府一直负责兵事,对其他属官的职责也不清楚,只是了解一点,还是你来吧,我来治军。” 李弘傻了眼。他不死心地说道:“羽行,你总比我熟悉,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 田重安慰道:“你把这事当战打,多想想,一定行,不就是暂时干几天嘛。黄巾军的人都能干好,你为什么不行?很简单的。” 李弘气道:“很简单?那你干吧。” 田重白了他一眼,赶忙拉着鲜于辅往府内走去。李弘抬脚准备跟着进去,就看见胡子从远处纵马飞驰而来。 “大人……” “什么事?”李弘紧张地问道。 “城内流民纷纷往城中施粥地点集中,人已经越集越多了。”胡子气喘吁吁,焦急地说道。 “那你赶紧命令士兵们煮粥啊。”李弘说道,“跑来找我干什么?” “大人,粮食在哪里?” 李弘一听傻了,赶忙冲着田重的背影叫道:“老伯,老伯,黄巾军的粮库在哪?” 田重摇摇头。他跟着李弘一起进城,当然不知道。 “对了。你立即赶到俘虏营,把黄巾军里日常做这事的人找出来,以后就让他负责。”李弘突然想起来,兴奋地冲着胡子说道。 胡子答应一声,急匆匆去了。接着李弘看到小懒,十几个下级军官纷纷跑来,看他们脸上着急的表情,不用问都知道是有急事。李弘被他们团团围住,不知回答哪一个好。 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 “在奴卢的时候,是谁负责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弘大声问道。 “大人不知道吗?”小懒奇怪地问道。 李弘摇摇头。他在奴卢的时候天天看地图,研究冀州战局,根本没有人打扰,所以不知道这事。 “在国相大人到达之前,哪个高人在指挥你们?”李弘再次问道。 “虎头。”小懒说道,“是虎头大哥。” 李弘瞪大眼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虎头?子善?” 田重和鲜于辅这时返身又走了过来。 鲜于辅笑道:“子民,你想不到吧?” 李弘点点头,笑道:“子善还有这本事?” “本事不大,但他指挥起来倒是井井有条,什么事情知道该怎么做。”田重笑着说道:“子善做过亭长,里长,乡里的有秩(有秩掌一乡之行政,兼收赋税。),府衙里的这一套他熟悉得很。” “上次在奴卢,你们就是听他指挥的?” “是呀?”小懒说道,“本来不想麻烦你,但虎头大哥正在和子龙,子俊三人杀在一起,喊他们停下来他们也不听。” 李弘顿时火气就大了,他大声叫道:“这个子俊,叫他去拉架,他却跑上去打起来了。一群疯子。” 就在这时,弃沉再次飞奔而回,他在马上纵声狂吼:“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李弘大吃一惊,推开人群,迎上去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弃沉飞身下马,大声说道:“大人,杨凤府上被一群手执强弓的卫兵守住,我们攻了几次都没有攻进去,好象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 李弘惊讶地说道:“你们攻不进去?” 随即他想起什么,大笑道:“小懒,快去喊子善,叫他打进去,把那个重要人物抓来见我。” ====================== 赵云神色凝重地给李弘行了个礼,然后站到他的身后。 李弘正在阅看郑信送来的审讯记录,案头上还堆着许多要处理的文书。 “谁打赢了?”李弘关切地问道。 赵云没有回答。 李弘奇怪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子龙,还不高兴?” “没有。”赵云说道,“我们抓到杨凤府上那个人了。” 李弘没有在意,他指着案头上的文书说道:“你帮我看看,有重要的就拿给我过目。这个子善,一上午都没有看到他人。听说他很会处理郡府事物,本来指望他来帮帮我,谁知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人。他在忙什么?” 赵云走到案头上翻看文书,嘴里小声说道:“他还在杨凤府上。” “哦。”李弘随口问道,“还在杨凤府上干什么?” “我们抓到杨凤府上那个重要人物了。”赵云又说了一遍。 李弘这才注意到赵云说什么。他笑道:“是谁呀,这么重要,值得杨凤派许多人保护?” 赵云迟疑了一下,说道:“是杨凤的妻儿,还有他两个妹妹。” 李弘笑笑,赞叹地说道:“杨凤这样爱护自己的家人,可见他心地不错。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家人都不爱惜,他怎么可能爱惜天下的百姓呢?子龙,你说是吗?” 赵云点点头。 李弘指着面前的竹简说道:“我看这上面,不少俘虏都说杨凤心狠手辣,心计深沉,是黄巾军中很会打仗的一个年轻将领。他有个绰号叫九头鸟,可见此人比褚飞燕更难对付。黄巾军中也不乏高明之士啊。子龙,你好象有什么心事?怎么了?不舒服吗?子善打伤你了?” 赵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什么事?你说说?”李弘笑道。 “子善……”赵云吞吞吐吐地说道,“子善他……” 李弘用手指敲敲竹简,突然厉声说道:“子善是不是把人都杀了。” 赵云赶忙摇手说道:“不是,不是,大人,他看上杨凤的妹妹了。” “那一个?”李弘吃惊地问道。 “两个都看上了。”赵云说道,“杨凤妹妹是一对漂亮的孪生姊妹。” 李弘愣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 “他人呢?不来帮忙做事了?” 赵云看李到弘没有生气,也笑着道:“子善当心她们被人抢走,所以带着一帮士兵守在杨凤府上。” 李弘笑道:“他那一副杀气冲天的样子,人家会答应吗?” 赵云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大人,只要你同意,她们就是子善的。” 李弘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杨凤的家人,是叛逆的亲族,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赵云吃惊地望着他,没敢做声。 李弘看着赵云吃惊的样子,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赵云点点头,说道:“按照大汉律,这些叛逆的九族都要被处死。即使他们得到从轻处置,可以不死,但境遇也非常悲惨。男的不论老少都要被遣戍边,女的都要被卖为奴婢官妓。现在她们能够被当作战利品赏赐给颜良,那是她们的福气,算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 赵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一件理所当然应该赏赐子善的事,也是一件可以帮助杨凤两个妹妹逃过死劫的事,大人如果执意不允,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李弘问道。 “有点无情。”赵云坚决地说道。 “无情?”李弘惊讶了,随即他有点恼火地看了一眼赵云,严肃地说道:“我准备放了这些人,全部放掉,包括不愿意投降的黄巾军士兵,全部放掉。我这样做是不是也是无情?” “大人这样做是违法。”赵云毫不示弱地望着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人这样做是违法。这次和范阳那次不一样。在范阳,大人是为了促成黄巾军早日投降,所以可以临时变通。但这次大人纯粹是因为同情叛逆,所以才做出这种违抗大汉律的事。大人这么做是错误的,是要受到朝廷追究,遭到罪罚的。” 李弘看到赵云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顿时惊呆了。这是平时温文尔雅的赵云吗? 李弘突然感到自己和自己部下的想法在许多地方都不一样,甚至最基本的观点。 例如这件处理叛逆亲属的事。李弘认为他们根本就是无辜的,不想看到他们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死于非命或者陷入悲惨的境地,所以他找出许多理由说服自己的手下放了他们。虽然自己的手下都不理解,认为处死他们,惩罚他们,是一件非常正常,正确,天经地义的事,但自己为什么执意认为是错误的呢?虽然鲜于辅和田重在城门口都同意了自己的做法,没有提出异议,但明显看出来,他们不是理解了,而是因为自己是他们的主将,官比他们的大,权利比他们的大,所以他们很习惯的顺从了。但现在赵云根本无惧于他的权势,坚决提出了反对意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四节(中) 他认为颜良看上杨凤的妹妹,如果不经对方同意直接占为己有是不应该的,自己也不会同意,更不会把人当做物品来任意赏赐。但现在给赵云直言不讳地指出自己的错误,李弘顿时感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国家,对大汉律的许多条款更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的脑子真的坏了? 李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大汉朝的人。难道说,一个人失去记忆,竟然失去的这样彻底,这样充满悖逆? 他闭上眼睛,努力把思维深入自己的脑海里,妄图寻找过去的记忆。 一团火,一团冲天大火在脑海里瞬间炸开。突然间,他失去了所有的听觉,失去了所有的意志,他好象看到了什么,好象听到了什么。他极力去听,极力去看,内心的期盼和兴奋令他浑身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他看到了铁狼,看到了公孙虎,看到了小刀,看到了姬明,看到了田静,看到了里宋…… 耳际突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李弘霎时惊醒。 赵云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卷掉到地上的竹简。 屋内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子龙,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做?”李弘轻轻问道。 赵云茫然地望着屋中的火盆,默然无语。 ==================== 湛蓝色的天空上,洁白的浮云优雅地舒展着美丽的身躯。柔嫩的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和身边的白云欢快地嬉戏着。 大雪在逐渐化去,大地就象一幅斑驳陆离的黑白泼墨画,意境深远而宁静。 大军已经进入邯郸城三天了,一切井然有序。 张郃悄悄地推开房门。 李弘正在伏案疾书,闻声抬起头来,笑道:“俊乂(读义),你今日不是巡城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快坐吧。” 张郃站在桌案前,双手捉着马鞭,没有说话。 “看到子龙了吗?他是不是又去蹓马了?你坐啊。”李弘一边写着,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抬头仔细看去。“有事吗?”李弘诧异地问道。 张郃神情犹豫,半天没有说出来。李弘放下手中的笔,慢慢走到张郃面前,望着他。 “大人,虎头……” 李弘很耐心地等着他继续说完。 张郃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虎头刚才把杨凤的家小送出了城。” 李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虎头瞒着自己把杨凤的家小送走,应该情有可原。他喜欢杨凤的一双孪生妹妹,偷偷把她们送走也未尝不可。他能理解虎头。自己也曾想过把所有黄巾将领的家小都放走,虽然这个主意给赵云义正言词地抨击了一番,但他念念不忘,总想换个方法把他们放了。 李弘突然想到一件事,脸色大变。 他立即问道:“俊乂,杨凤的家小是走出城的,还是子善用马车送出去的?” 张郃吃惊地看了一眼李弘,说道:“大人也想到了?” “她们是走出去的?”李弘问道。 张郃点点头,小声说道:“我怀疑城外有人接应,所以想来问大人一声,要不要围捕一下?” “你自己可以做决定的事为什么要来问我?”李弘返身拿起摆在案几上的战刀,大声问道。 “我以为这是大人故意安排的,所以……”张郃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弘笑起来,他拍着张郃的肩膀说道:“俊乂做事稳健,思虑慎密,将来成就必定非凡。” 张郃脸一红,赶忙说道:“大人谬赞了。” ==================== 赵云,弧鼎,弃沉三人带着六百黑豹义从飞一般冲出城门。 李弘带着张郃,文丑以及一百巡城骑兵跟在后面。 三里外的山包上,颜良面色悲伤,驻马而立。他望着旋风一般从身边疾驰而过的黑豹义从,双眼内竟然罕见地露出一丝柔情。 李弘站在远处,指着颜良对身边的张郃,文丑说道:“子善尚是独身?” 张郃赶忙答道:“是的。子善兄弟死得早,家里就剩下他一个儿子,他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一直没有娶亲。” “他不是做过亭长,里长,有秩嘛,在这之前也是中山国府的门下贼曹,怎么连房媳妇都娶不起?”李弘奇怪地问道。 “虎头大哥的父亲生病卧床多年,他的一点秩俸都给他父亲治病了。去年他父亲去世,也花了不少钱。他除了那把刀,身无分文。这次我们离开奴卢,留给他母亲的钱还是我们兄弟几个给他凑的。他还欠我钱呢?”文丑答道。 李弘笑起来,远远喊道:“子善,子善,你过来,随我们一起到前面看看,免得出什么意外。” 颜良打马跑过来,下马跪下请罪。李弘看他一脸沮丧的样子,不禁大笑起来。 张郃和文丑本来都十分担心李弘会处罚颜良,现在看到李弘很高兴,根本就没有处罚颜良的意思,顿时放了心。 “子善,起来吧,我又没有怪罪你,请个什么罪。快起来。” 张郃,文丑翻身下马,把颜良拽了起来。 李弘问道:“子善,听子龙说,你喜欢那一对孪生姐妹,为什么不把她们留下?” 颜良脸一红,没有做声。 张郃趁机说道:“那日子龙已经代子善向大人说了此事,但大人迟迟没有回音。子善担心两个姑娘会被砍头,所以一起放了。” 李弘立即听出张郃的弦外之音,他用马鞭指着张郃说道:“俊乂,你这是怪罪我了?” 张郃笑道:“下官绝无此意。” “你们几个家伙,整日泡在一起,不是打架就是闹事,这次还给我捅篓子。回头找点事给你们做做,免得闲得慌。”李弘无奈地摇头苦笑道。 几个人上马带着部队一起往前飞驰。时间不久,就看到一个黑豹义从飞速赶来。 “大人,我们围住了杨凤家小。” 李弘立即问道:“可有动手?” “按照大人的命令,只围不攻。” “可有接应?” “有三十多骑,实力不可小觑。” 李弘随即对后面的士兵招招手,大声说道:“我们速速前往。” 突然他想起来什么,对张郃,文丑说道:“把子善绑起来,我们耍耍苦肉计。” 张郃,文丑,颜良都不解地望着李弘。后者大声问道:“耍什么苦肉计?” 张郃马上明白过来,他促挟地看了一眼文丑,小声道:“快绑,快绑,等一下有热闹了。”文丑随即醒悟过来,两人随即合力将颜良捆了个结实。颜良马上反应过来,他哭丧着脸对李弘说道:“大人,给个面子吧,这事传出去笑死人了。” 李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私放朝廷重犯,触犯天条,是死罪,你知道吗?这算便宜你了,兴许还能给你赚两个媳妇。快走。” 张郃和文丑大笑起来。 ==================== 杨凤没有跟随张燕回真定城。 张燕为了结束黄巾军的权利争斗,消除黄巾军的内部矛盾,摆脱黄巾军所面临的危机,在杨凤,王当等人的帮助下,很快坐上了黄巾军大帅的位子,但他为了牢牢抓住黄巾军的大权,竟然出手杀死了黄巾军的元老级人物五鹿大师,捕杀了五鹿大师的几十个太平教弟子,这令白绕,杨凤和一些首领非常不满。他们拒绝跟随张燕回常山,纷纷率残部抄近路撤回了太行山。 杨凤的部队在瘿陶大战中损失巨大,仅仅撤出了两万四千多人。他命令手下带着部队迅速进驻距离太行山最近的中丘县城,自己带着几十骑昼伏夜行,赶到邯郸城外,准备伺机解救自己的妻儿家小。 在城中流民的帮助下,杨凤的手下顺利混进邯郸城,找到杨凤的妻子和两个妹妹。杨凤的孪生妹妹叫大凤小凤,都很聪明。她们知道官军看得紧,根本没有逃出府的可能。两人看到颜良很喜欢她们,总是主动来找她们聊天,安慰她们,于是有心利用他。两人主动找到颜良,跪求他的帮助,只求能把嫂子和两个侄子送出城,事后姊妹两人任由颜良处置。颜良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李弘的赏赐,心里正没底。眼见姊妹两人泪水涟涟的可怜样子,心里一软,就答应了。颜良把她们送出城外三里之后就和她们分手了。两位姑娘遵守诺言要留下。颜良说,算了,都走吧。事到如今大人更不会把你们赏给我了。如其留下来砍头,不如回太行山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四节(下) 杨凤看到自己的妻儿和两个妹妹安然无恙,精神大振,随即打马赶车,飞速上路。杨凤的妻子出身富豪之家,其父因为参加黄巾叛乱被杀,全家也就剩下杨凤妻子一人,所以杨凤格外疼爱。杨凤夫妻伉俪情深,在黄巾军中很有名的。黄巾军中许多将领看不惯杨凤的阴狠,但对他用情专一,不近女色倒是交口称赞。 他们刚刚跑出四五里路,就被黑豹义从追上围住了。杨凤和家人先是认为自己被颜良出卖了,但随即就看到颜良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过来。文丑举着大刀,叫喊着要阵前处斩。 杨凤的两个妹妹非常激动,觉得是自己害了颜良,于是决意拜别兄嫂,要同去赴死。 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对面袅袅婷婷走过来的两个女孩,发现她们不但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都很漂亮,文静秀气,水灵灵的。 张郃用力踢了文丑一脚,小声说道:“不要看了,快把大刀举起来。” 文丑赶忙收回目光,端刀狂吼:“颜子善私放朝廷重犯,按律当斩,请大人示下。” 李弘刚刚举起马鞭,还没有开口说话,旁边的赵云,弧鼎,弃沉三人飞身下马,大声叫道:“大人,请三思啊。” 赵云跪下,高声叫道:“大人,念子善初犯,钦犯也已抓回,还是从轻发落吧。” 李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事没有告诉赵云三人,倒是惹出笑话了。 “杀……”李弘看了赵云一眼,突然大声吼道。 文丑抡圆了大刀,大喝一声,对准颜良的脑袋就剁了下去。赵云大惊失色,长啸一声,飞身而起,手上钢枪急速迎上。那两个女孩花容失色,齐声尖叫,飞一般跑了过来。 “当……”一声巨响。 赵云俊脸一红,钢枪闪了一闪,连退三步。文丑白净的面庞霎时就象涂上了一层朱砂,红中透紫。他双手握刀,连退两步,张口大吼:“好。”他是一刀劈下,自是大占便宜,但大刀依旧被赵云一枪崩开,可见赵云的力量之大。 赵云枪指文丑,怒气冲天,恨声说道:“子俊,大家都是兄弟,你想干什么?” 文丑大声叫道:“子龙,你敢公然违抗军令?” 赵云纵声吼道:“是又怎样?大人,子善不可杀。” 这时那两个女孩已经气喘吁吁跑到颜良身边,一左一右紧挨着颜良跪下了。 张郃立即上前问道:“两位姑娘要陪他一块死吗?” 两人同时点头。左边一位女孩小声说道:“虎头大哥为救我们而死,奴婢们无以为报,愿以身殉之。” 文丑立即说道:“如果我家大人愿意赦免两位姑娘,你们还愿意陪着这个傻大个去死吗?” 两人神色平静,连连点头。 文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大人赦免两位姑娘之后,是把你们赏赐给我。你们看看,我比这个大块头要英俊多少,你们看看。” 两个姑娘连眉毛都没有抬,理都不理他。 张郃也在旁边说道:“这个虎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曾经一天宰杀十四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是个凶狠残暴之徒。你们看他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就知道,他是一个屠夫。” 文丑更是放下大刀,凑到她们旁边说道:“这个虎头他就是一个死虫,没得救了,你们还是跟着我吧……” 赵云脸上惊疑不定,渐渐地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回头朝李弘望去。李弘冲他笑笑,眨眨眼睛,做了个狂笑的表情。 赵云顿时明白过来,随即缓缓退下,任由张郃和文丑一左一右蹲在两个女孩身边甜言蜜语地游说。 李弘待他走近,小声笑道:“忘记对你说了。” 赵云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 跪在地上的颜良大概实在忍受不了张郃和文丑的胡言乱语,突然大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崩断绳索,顺手抄起文丑的大刀,放声狂叫:“我要杀了你们……” 张郃和文丑吃了一惊,看到颜良怒睁双目一副要吃掉他们的样子,顿时吓得惊惶失措,大喊大叫着掉头就跑,抱头鼠窜而去。 两个女孩不知是怎么回事,呆呆地看着手拿大刀,一路疯狂咆哮着四下追杀张郃和文丑的颜良。 李弘在马上放声大笑,一个没注意,扑通一声掉到了马下。 士兵们经常看他们打闹,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次看到张郃和文丑的狼狈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 被团团围住的杨凤等人趁着黑豹义从疏忽的机会,突然发动,呼啸杀来。 李弘吓了一跳,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跳到马上,举目看去。 他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骑士手执长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哥哥……”跪倒在地上的一个女孩突然哭着喊了起来,另外一个女孩机警地一把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距离她们最近的赵云听到女孩的喊声吃了一惊,他立即飞身上马,迎着年轻骑士就冲了上去。 “杀……”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两人互相看着,各执长枪,等待交会的霎那展开致命的一击。 “杀……” 赵云怒吼一声,左手执枪迅速砸开敌人的凌厉飞刺,右手突然拔出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敌人的腰肋。马上骑士躲闪不及,扭身摔落马下,躲过了赵云这必杀的一剑。 赵云立即勒马回身,那个骑士刚好从地上翻身跃起。 赵云再吼一声,长枪犹如吐信毒蛇,狠狠扎向敌人的咽喉。 “哥哥……”远处的两个女孩惨叫起来。 李弘纵马而出,放声狂吼:“枪下留人……” 赵云的枪尖就在戳入对方咽喉的瞬间,突然停下,最奇妙的是,他的胯下战马也突然静止下来。准备突围的敌兵除了几个跑得快的被杀了之外,其余都被黑豹义从制住了。 “你是杨凤?”赵云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是杨凤。”杨凤冷笑道。 李弘飞马赶到。 杨凤看到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瘿陶战场上,就是被这个人一枪挑飞,差一点死在铁骑的践踏之下。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双眼愤怒地瞪视着对方。原来他就是豹子。 李弘大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拿开赵云顶在他咽喉上的长枪,笑着说道:“栖之兄好勇气,竟敢独自前来邯郸接走家人,佩服。” 杨凤神色戒备地望着李弘,没有说话。 “我是豹子李弘。”李弘大声说道,“栖之兄可有胆量和我做一笔交易?” 杨凤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李弘看了他一眼,笑道:“莫非栖之兄没有这个胆子?” “说。”杨凤自知必死,也无所畏惧了。 “你的部下对你忠心耿耿,他们都盼着在你的指挥下,重新夺回邯郸,救回自己的亲人,然而你私自从邯郸城里救走自己的妻儿,置几千部下的亲属而不顾。你这样做,是不是会让你的部下很寒心啦?” 杨凤还是没有做声。 李弘望着他,微微笑道:“栖之兄,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马上可以放掉所有黄巾将领的家人,绝不食言。” 杨凤惊诧地望着李弘,缓缓说道:“我洗耳恭听。” “你们撤回太行山,全部撤回太行山。赵国,常山国的所有城池,你们都要交出来。” 杨凤笑了起来,他拍拍身上地污泥,摇摇头说道:“大人根本没有诚意。我一直在赵国活动,常山的事我没有说话的权利,我现在手上只有赵国的易阳,襄国,中丘,柏人四个城池。” 李弘笑道:“怎么栖之兄不愿意回去问问张牛角?” 杨凤抬头望望天空,凄凉地一笑。 “大帅死了。” 李弘心中大喜,他极力抑制着心中的狂喜,问道:“张牛角死了?” “是的,大帅在攻城中被流矢射死了。现在继任黄巾军大帅的是张燕。” 李弘惊奇地问道:“张燕又是谁?” “张燕就是褚飞燕。”杨凤答道,随即他盯着李弘,一字一句地问道:“大人可愿意交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五节 公元186年2月。 === 李弘和鲜于辅带着赵云,五十黑豹义从飞马出城,迎接尚书令刘虞和议郎傅燮(读xie)。 杨凤在穷途末路之下,很痛快地和李弘达成了协议。他命令自己的部队全部撤出赵国的易阳,襄国,中丘,柏人四城,迅速进入太行山的南麓黑山山区藏匿。 李弘随即安排鲜于银率部进驻易阳城,阎柔率部进驻中丘城,颜良文丑率部进驻襄国城,命令张郃带着沮鹄,会合滞留在瘿陶的高览,带着伤兵营,后卫屯一千多人进驻距离瘿陶最近的柏人城。玉石的胡族部曲和恒祭的黑豹义从留驻邯郸。至此,赵国全境在十几天之后,全部被李弘的风云铁骑军占据了。 杨凤派了一个军司马赶到邯郸。这位军司马和李弘商谈之后,立即带着黄巾将领的家眷以及一批士兵总共五千多人离开了邯郸城,直接撤往黑山会合杨凤的主力部队。李弘担心他们的路上口粮不够,特意多送了五十车粮食。 “子民,我们私自和黄巾军的杨凤达成协定,用俘虏换城池,这事不会泄露出去吧?”鲜于辅小声说道。 李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羽行,你别担心了,没事。我和杨凤交谈的时候,只有子龙在场,不会泄露的。现在看上去,是黄巾军主动撤离,我们趁机占据,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邯郸城的俘虏少了许多怎么解释?”鲜于辅问道。 “就说我们只抓了这么多俘虏。”李弘笑道,“还有谁敢来查我?” 鲜于辅忧心忡忡的没有做声。 李弘胆大包天,在众目睽睽之下私放黄巾军首领,和杨凤私下谈条件,若以大汉律来定罪,杀他十次都够了。鲜于辅发现李弘变了,变得有些目无王法,胡作非为。随着战功越来越多,李弘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人也有些骄横无礼,不但听不进去下属的劝谏,而且许多事情都不通过当地郡府或者朝廷的同意,私自越权而行。责问他的时候,他还振振有辞,要求部下和他一起欺上瞒下,理由充足得很。长久下去,李弘会变成怎样一个人呢? 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心里沉甸甸的,很替李弘担忧。李弘最近做的几件事情,件件都让鲜于辅提心掉胆。 打下邯郸之后,部队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和钱财。李弘和几个军司马商量之后,也不上奏朝廷,直接就叫田重把它们当军饷发了,而且还是五倍的军饷。阵亡将士的名单在统计出来之后,抚恤也早早留存了下来,准备在战事平息之后立即派人送达。 李弘私自把朝廷重犯杨凤的两个妹妹赏赐给了颜良。接着他又让颜良把她们一起带到襄国,随军而行。打仗的时候还允许部下带着家眷同行,这大概也是李弘公然违反军纪的极致了。 最让鲜于辅难以相信的事是,李弘竟然诱迫黄巾军俘虏改弦易辙,参加官军。到了春天,部队也许还要和杨凤打仗,北上和张燕打仗,他在这个时候竟然招收黄巾军俘虏。鲜于辅觉得李弘真是疯子。现在,五千名黄巾军俘虏已经重新编成燕赵部曲,由燕无畏,小懒带着训练。弧鼎和弃沉因为大汉国的话已经说得不错了,李弘特意安排他们也参加燕赵部曲的训练,专门训练士兵们骑马。 “羽行兄,你总是皱着眉头,操心许多,这样下去,你会老的。”李弘笑着说道。 “没有办法,劳碌命。自从跟着刘大人进了刺史府,就没有安闲过。现在和你在一起,更累了。”鲜于辅说道。 “羽行兄,很对不起,南下以来,让你操了许多心。”李弘歉意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认为我做事太轻率,任意妄为,常常违反军纪,违反大汉律,但你想过没有,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没有危害别人,而是帮助了那些应该得到帮助的人。”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小声说道:“我了解你的为人,所以知道你是好心。但不了解你的人呢?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你骄纵不轨,勾结叛逆,有欺君之罪,你死多少次都不够。做好事和做合乎律法的好事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弘笑了起来。鲜于辅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还有,这次你让子善和俊乂单独率部驻守襄国县,柏人县,是不是有欠妥当?” “哦。”李弘诧异地说道:“这件事不是我们几个一起商量的嘛,有什么不妥当你们也有责任。什么地方不妥当?” “我们认为最好是从义(即玉石)和守言去,但你张口就否定了。既然你否定了,从义和守言又在当面,我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李弘大声说道:“从义和守言什么地方都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鲜于辅和旁边的赵云非常奇怪地看着他。李弘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掩饰道:“从义是卢龙塞的老兵了,这几个部落的胡兵和他非常熟悉,将士们之间也有感情。他一走,谁带部队?谁能镇得住这些骑兵?他哪里都不能去,就和黑豹义从在一起,哪里都不能去。守言负责斥候屯,就更不能走了。” 自从恒岭一战伍召和里宋阵亡之后,加上在长青湖阵亡的赵汶,卢龙塞的几个老军候就剩下玉石了。所以现在李弘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玉石留在身边。至于郑信,李弘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离开。要死,也要死在一块。这种私人感情李弘就是舍弃不下,他也不愿意舍弃,而且,留下玉石和郑信的理由也非常充分。 李弘没有想到部下们会有异议。以颜良,张郃的才能让他们单独带兵去管理一个小县城,肯定没有问题。如果大家有意见,也就是因为颜良,张郃几个人的资格太嫩。李弘想道。部队中以鲜于辅的官职最大,他是幽州刺史府的功曹从事,其次就是阎柔,鲜于银,他们都是各自郡府的兵曹从事,还有就是玉石,玉石现在是军司马。再排在后面的就是颜良这个国相府的门下贼曹了。至于胡子,拳头,恒祭,现在虽然都是军司马,军候了,但他们都是马贼,胡人出身,没有什么学问,象胡子,拳头连字都认识不了几个,恒祭他们大汉话说的也不好,自然不可能单独领军。颜良,文丑,张郃,赵云,高览都是年轻人,庶民出身,虽然从军也只有一两年时间,资历浅,但他们都有学问,这是从北疆过来的风云铁骑军中的将士们所望尘莫及的。带兵打仗,只要武功好头脑好,不识字没有学问勉勉强强也可以凑合,但治理一个县城,不识字没有学问那就万万不能了。 “从义和守言是不是有意见?”李弘问道。 “没有。是他们的手下有意见,认为校尉大人用人有问题,放着亲信不用,却用一帮河北人。”鲜于辅答道。 “他们懂什么。”李弘气呼呼地说道:“这又不是上战场去杀人,这是去接管城池,要管百姓吃饭睡觉的。” “大家说,论打仗,北疆人的功劳最大,从幽州一路杀到冀州,伤疤都比别人多。但现在,大人却重用一些河北人,让他们领军打仗,是不是太过分了,赏罚适当。”赵云也在旁边小声对李弘说道。 李弘顿时哑口无言。他感到事情有些复杂了。 “是士兵这么说,还是什长,屯长们这么说?”李弘心情沉重地问道。 “都说。”赵云道,“大家都在议论这事。” 李弘望向鲜于辅,求助似地问道:“羽行兄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事?” 鲜于辅摇摇头。 “好。我看他们是吃饱了饭撑的,闷得慌。子龙,回去后传我命令,部队立即结束休整,开始野战训练。”李弘狠狠地说道,“没事说废话,好,我叫你们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看你们还有没有牢骚。” 鲜于辅失声大笑起来,“子民,你这样就能堵住大家的嘴?恐怕他们要把你骂翻了。” =================== 刘虞眼睛有些湿润,他高兴地扶起李弘和鲜于辅,拉着两人看了又看,大声说道:“你们两个都瘦了。” “大人也是一样,大人日夜为国事操劳,白头发比去年多多了。”鲜于辅恭敬地说道。 “老大人突然病重离开幽州,我们一直都很挂念。大人现在身体很好吧?”李弘心里很激动,他双手亲热地拉着刘虞干瘦的右手,关切地问道。 刘虞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连连点头,“好,好,我很好。谢谢你啊,子民,去年幽州的事,我真的要谢谢你啊。” 刘虞指的什么事鲜于辅和李弘心里自然一清二楚。李弘赶忙说道:“大人这么说,我就太惭愧了。老大人,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组建了风云铁骑军,现在还一直打到了冀州。老大人,明天,我让他们操练一下,给老大人看看我们北疆铁骑的威力。” 刘虞欣慰地张嘴大笑起来。他拉着两人,回头对站在身后的傅燮说道:“南容老弟,这就是豹子,这是幽州刺史府的功曹,过去都是我的手下,你看看,这两个都是难得的人才吧?” 傅燮虽然只是个秩俸六百石的议郎,但他可以参加朝堂议事,地位较高。三人互相见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六节(上) 傅燮仔细打量着李弘,笑着说道:“此次到邯郸,一是因为刘大人非常想念两位一定要来看看,二是来代陛下宣旨。” 李弘颇为意外地看了刘虞一眼。刘虞赶忙解释道:“我们前日在瘿陶接到陛下给你的圣旨,所以立即起身,日夜兼程赶来邯郸。上次因为幽州几位大人先后上书为你表功,惊动了陛下,所以陛下一直都很关注你。这次翼州牧郭大人和钜鹿郡冯大人先后在与蚁贼的交战中阵亡,冀州军队全军覆没,这件事惊动了朝野上下……” 傅燮看到刘虞要滔滔不绝地详细说下去,赶忙打断了刘虞的话,“校尉大人率领幽州铁骑在瘿陶大战中力挽狂澜,于混战中杀死蚁贼首领张牛角,解救瘿陶城和冀州于危难之中,战功卓著。”傅燮赞叹地说道:“陛下在朝堂之上,听说子民和铁骑大展神威,力保冀州不失,龙颜大悦,亲自下旨重赏子民和铁骑大军的所有将士。” 李弘和鲜于辅立即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神色。这次陛下总算开恩,要赏点东西了。 “上次陛下赏你一个征虏校尉,的确是赏得太轻了,也不怪大家都为你鸣不平,所以这次陛下迁升你为行平虏中郎将。”刘虞笑道。 鲜于辅脸上闪过一丝羡慕之色。李弘虽然知道中郎将是一个不错的官,但一听又带一个“行”字,心里有点疑惑。 傅燮看在眼里,立即说道:“平虏中郎将是一个杂号中郎将,秩俸比两千石,虽然和征虏校尉的秩俸一样,但俸禄可比我和刘大人的高多了。我和刘大人虽然可以上朝议政,看上去很风光,其实很穷,不过就是一个秩俸六百石的官,和你军中的军候相差无几啊。” 刘虞大笑起来,他指着傅燮说道:“老弟又开始叫穷了。子民啊,你从军不足两年,虽然屡经大战,战功显赫,但你这个升官的速度已经是我朝奇闻了。按道理,你立这么大的军功,的确可以赏你一个将军,但有些事还是要按规矩来,不要徒自招惹嫉恨,引来无穷麻烦。官场不象战场,很卑鄙龌龊的。” 傅燮说道:“刘大人说的对,这个“行”也不过就是个过渡,无须太在意。“傅燮淡然笑道,“冀州战局未定,大人还须再战一阵,所以陛下特意赐你假节,(节,就是皇帝赐给高级官员行使职权的一种凭证。为一根长约180厘米的竹杆,柄上束有三重用牦牛尾制成的节旌,是作为加重将帅权力的标志,即授予该将领总统诸军的大权。假,本意为借,此为授予之意。假节,有权斩杀违反军令的任何人。)冀州各州郡的郡国兵全部由你统领指挥,有违抗军令者,皆可斩杀。” “子民啊,如今赵国局势渐趋稳定,如果你能在今春之前,也就是四月,北上常山剿杀冀州黄巾军余孽,平定叛逆,那你最好了。”刘虞摸着小胡子,神色凝重地说道,“本月,新任冀州刺史和钜鹿郡太守,赵国相都要陆续到任,你把政务交接之后,还是早日率部北上吧。” “下官明白。”李弘恭敬地答道。 “你现在是行平虏中郎将了,虽然是中郎将中最低的一等,甚至比司隶校尉,城门校尉,护乌丸校尉这些重镇级别的校尉都要小一些,但好歹也是一个中郎将,有带兵征伐的实权,远远要比那些校尉风光,所以见到我们这些级别较低的京官,地方太守,千万不要自称下官,那就闹笑话了。”刘虞立即拍着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李弘的脸立刻就红了。 “大人上次派人来邯郸,不是告诉我们立刻就启程返回洛阳吗?怎么滞留到现在?”鲜于辅看到刘虞在和李弘说个不停,怕冷落傅燮,小声问道。 傅燮叹了一口气。 =================== “想走都走不掉哇。”傅燮缓缓说道,“蚁贼首领张牛角虽然死了,但其子张燕好象更厉害。钜鹿郡都尉潘凤率部占据高邑之后,贪功冒进,率部主动出击,准备占据元氏城,结果在途中被黄巾军伏击,全军尽覆。潘都尉死命突围,最后只带着一百多人逃了出来。刘大人接到消息后,立即带着部队火速赶到高邑,会同潘都尉的部队,再次杀向了元氏城。” 鲜于辅立即问道:“刘大人夺下元氏城了?” 傅燮点点头,继续说道:“双方交战了三四天,战斗很激烈。青州平原郡的部队非常强悍,他们的兵曹掾史刘备刘玄德更是一员悍将。此人攻城时身先士卒,亲当矢石,酣呼鏖战,勇不可挡。其后蚁贼眼看抵挡不住,于是主动撤出战斗放弃了城池。刘大人心悬冀州局势,滞留在元氏城,迟迟不愿动身赶赴洛阳。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在瘿陶等他,所以我们的行程一直耽误到现在。” “那个刘玄德也是北疆人,幽州涿郡涿县人。”刘虞和李弘说完几句私话之后,正好听到傅燮说到刘备,赶忙补充道,“我仔细问了他,他竟然还是中山靖王之后,前朝景帝的玄孙。我记得前朝景帝的儿子刘贞大约在元狩六年,也就是70年前被封为涿县陆城亭侯,后来因为宗庙祭祀时,敬献助祭用的礼金不合规定而被取消了封侯,从此家道沦落。这个刘玄德就是刘贞的重孙。论宗谱他还是我的侄子。” 傅燮吃惊地问道:“怎么一直没有听你说?” 刘虞笑道:“我这不在说吗?刘玄德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在州郡为官。他少年丧父,和母亲一起靠贩鞋织席度日,家境较为贫寒。十五岁时,他的母亲拜求宗亲刘元起,希望他能资助玄德出外求学。元气兄是涿郡大豪,为人豪爽,非常喜欢玄德,自然满口答应。于是将其送到大儒卢植处拜师学艺。听说他和公孙瓒还是同窗好友。这次攻下元氏城,他的功劳最大。我看此子沉默寡言,知书识礼,为人稳健豪爽,喜怒皆不形于色,作战时身先士卒,勇猛无畏,对待下属也非常亲和,将来只要给他机会,恐怕也非是池中之物啊。” “大人如此看重他,在幽州的时候就应该把他招进刺史府。”鲜于辅说道。 刘虞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第一次到涿郡,刘元起就向我推荐过。我当时太忙,没在意,后来就把这事忘了。去年冀州黄巾再起,张牛角占据中山国之后,玄德在乡里召集义兵,准备南下冀州帮助官军剿匪。当时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携家带口逃到涿城,他们经刘元起介绍,认识了玄德。张世平、苏双看玄德不是寻常之辈,乃资助其千金,战马百匹。玄德利用这笔钱组建了一支五百人的义军。” “大人,那张牛角攻打涿郡的时候,我在涿城为什么没有遇见他?”鲜于辅奇怪地问道。 “我告病辞官从涿郡经过时,刘元起到驿馆来看我,再次提到了玄德和义军的事。当时张牛角还没有攻打幽州的迹象,而冀州正打得热火朝天,所以玄德要领着义军南下。刘元起让我给玄德写封举荐信,免得玄德领着义军到了冀州没人理睬。但我和冀州的几位州郡大人不是很熟悉,于是我就把他推荐给了青州的平原郡刘子平刘大人。平原郡是个百万人口的大郡,和冀州相邻,应该有参加清剿黄巾军的机会。他在张牛角攻打幽州之前已经南下平原郡了,所以你们不可能碰到他。”刘虞解释道,“这次遇见他,也很意外。他特意跑来感谢我,我才知道第一个攻上城楼的原来是他,非常意外。” “大人如此夸奖刘玄德,他一定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率部北上之后,一定要见见他。”李弘笑道。 “那是最好了。”刘虞说道,“子民,你二十岁不到,脸上连胡子都没有,就已经官拜中郎将了,这在我大汉朝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虽然你的武功和才能都是天下罕见,但你的的运气和机遇更是天下罕见,所以你要珍惜这一切,多为陛下分忧,多为大汉朝尽忠,多为天下百姓着想。” 李弘感动地跪下说道:“一定牢记大人的教诲,誓死报国。” “起来,起来……”刘虞把他拉起来,笑道:“你心地善良淳朴,一定能说到做到,我相信你。你北上之后,要多多提携玄德。和你比起来,他年纪比你大,运气和武功也没有你好,但学问比你高,家世也比你好,许多地方都要比你优秀,所以你要尽心尽力帮助他,也算是为大汉朝举荐了一个人才,知道吗?” “大人放心,我一定牢记在心。”李弘恭敬地说道。 “还有,你这是第一次假节带兵,主掌冀州兵事,要注意和新任冀州刺史和各地州郡太守搞好关系,要谦虚一点,要文雅一点,知道不知道?”刘虞不厌其烦地叮嘱道,“把发冠戴好,不允许再披头散发。” 李弘感觉到刘虞对他的爱护,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还有,朝廷这次撤消冀州牧,改牧守为刺史,也是为了让你不受羁绊,放开手脚,以最快的速度平定黄巾军。所以你要体谅天子的一片苦心,知道不知道?” 李弘连连点头。 “还有羽行,你暂时不要回幽州刺史府了,一直跟在子民身边,替我看着他,不要让他出什么差错。我回到洛阳之后,立刻奏明皇上,迁你为校尉。以你的功劳,早就该升了。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们幽州的这支铁骑军完全可以天下无敌。” 鲜于辅赶忙跪下磕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六节(下) “两位大人,我们还是回城去聊吧。城外风大,天气寒冷……”鲜于辅热心地招呼道。 “不了。”傅燮摆摆手,严肃地说道,“我们不进城了,立刻就走。” 李弘和鲜于辅愣住了。 “陛下一催再催,不能再耽搁了,我们马上回洛阳。”傅燮焦急地说道。 “傅大人,什么事这么着急,比剿灭冀州的黄巾军还要着急。”鲜于辅疑惑地问道。 “西凉战场又出了变故。陛下下旨,要傅大人立即上凉州汉阳郡任职太守,所以傅大人现在心如火燎,恨不得一日之间赶到西凉战场。”刘虞神情黯淡地说道:“西凉局势愈来愈紧张了。” “前些日子,我们得到两位大人的消息,不是说西凉战场的局势暂时稳住了吗?怎么又出了变故?”李弘问道。 “两地相隔数千里,消息传送太迟缓了。”傅燮解释道,“去年十二月,边章韩遂的叛军得到羌胡骑兵的帮助,突破了车骑将军张大人的防线,迅速侵入扶风郡,现在已经直接威胁长安了。” 李弘和鲜于辅对望一眼,心中暗暗震骇。西凉战场上官军有十万人马,竟然挡不住西凉叛军的攻击,由此可见西凉叛军的厉害。 “你们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代奏陛下的?”刘虞问道。 李弘摇摇头。 “如果李大人能够在四月之前彻底解决冀州黄巾军,对西凉战场肯定有很大的帮助。”傅燮说道,“冀州安定了,朝廷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关注西凉战场,把所有的兵力和财力都投向西凉,无须一心二用。” “两位大人放心,我立即着手解决常山黄巾军。”李弘大声说道。 刘虞和傅燮也不再多说什么。傅燮宣读了圣旨,将官印绶带(古代官印佩带于身,绶即系印纽的丝带)和符节交给李弘,随即匆匆告辞而去。 ====================== 李弘回到邯郸城,立即找来郑信,让他从燕赵部曲中找一个原黄巾军的军官,要精明机灵的,办事能力很强的。他有事要安排。 时间不长,郑信就带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军官走了进来。这人年轻,唇上一抹小胡子,两眼有神,脸上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看不出深浅。 “小人陈鸣磕见大人。”说着就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咚咚作响。 李弘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用手拍拍他已经泛红的额头,笑道:“你这么磕下去,头会磕破的。我又不杀你,你怕什么?” 陈鸣心里一松,笑眯眯地回道:“不知大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你现在军中是什么军职?”李弘扶他做好,自己坐在他旁边问道。 陈鸣被李弘的亲昵举动所感动,心中的恐惧稍稍平息了一点,诚惶诚恐地回道:“小人是屯长,现在带着一屯人马跟在郑大人后面。” “他们原来都是黄巾军的斥候,大约有三百多人,我把他们单独拉了出来,自己训练他们。”郑信赶忙解释道。 “那你最近很辛苦了?”李弘笑道,“有个事情要你亲自去办,再辛苦一点怎么样?” 郑信笑道:“可以。办好了要打赏。” 李弘笑着连连点头,“好,好。怎么,看到虎头娶媳妇,你也眼红了,要攒钱?” 郑信笑着轻轻拍了他一下,说道:“说吧,什么事。” “叫陈屯长带路,你们两人立即上黑山,找到杨凤,说我要见张燕一面,让他一定想个办法,约个时间和地点。”李弘小声说道。 郑信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陈鸣也神色大变,惊疑不定地望着李弘。这个人刚刚打败黄巾军,杀了黄巾军几十万人,和黄巾军有血海深仇,这个时候他还要见黄巾军的大首领,他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郑信知道李弘和杨凤私下有协定,所以赵国的事很快就解决了。但在他看来,此事可一而不可再。张牛角不管怎么说是死在瘿陶大战的战场上,他的死和风云铁骑军有着直接的关系。找张燕谈,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大人……”郑信迟疑了一下,开口想劝两句,但立即被李弘打断了。 “立即启程。告诉杨凤,我马上率部赶到常山。如果张燕愿意见面,就在常山附近选个地方。”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立即启程。” 郑信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大人最近变了?” “哦?”李弘奇怪地问道,“什么地方变了?” “现在,许多事情你都不和我们商量,自己做主了。不再象过去,有事大家都在一起议议……” 李弘笑了起来:“守言,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出了事,你们好歹也就是个从犯,受牵连之罪而已。你不要乱说话,我自有办事的分寸。你速速去办。” 郑信无可奈何地站起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李弘指着他的鼻子笑着骂道:“这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还不是给你面子。你要不愿意去,我叫子龙去。” 郑信赶忙换上一副笑脸道:“我去,我去。好歹我们是生死兄弟,既然你都不要性命了,那我还要这条命干什么?陪着你好了。” ===================== 鲜于辅,玉石,恒祭,楼麓,射璎彤被赵云一一请到李弘的住处。 楼麓现在信服李弘,甚至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就为一件事,他心里就有了这个强烈的念头。李弘非常尊敬他。这种尊敬和重视,他在自己的部落力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平等的尊重人人都渴望得到,但这世上能够得到的人太少了。每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李弘总是派人请他到场。他听不懂大汉话,鲜于辅,恒祭就坐在他旁边不时给他讲解,有时候李弘也亲自给他做做翻译。这让他十分感动。就这件小事,让他明白了一个出生低贱,据说脑子还不正常的人,为什么得到这么到将士的拥护和爱戴。他对任何一个小兵都象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这种人,谁会不给他卖命?楼麓觉得自己就愿意为他卖命。 李弘告诉他们自己要带着部队北上常山了。邯郸城暂时由鲜于辅,玉石带着射虎,鹿欢洋坐镇。五千燕赵部曲由燕无畏和小懒统率继续在邯郸训练。他只带黑豹义从和射璎彤曲大约三千多铁骑北上。 “大人,三千多人北上,能打下常山的郡治真定城吗?”射璎彤疑惑地问道。 “根据钜鹿郡府送来的最新消息,现在在元氏城的部队有平原郡的兵曹掾史刘备部曲一千人,济南国的兵曹掾史伍勃部曲一千人,钜鹿郡的都尉潘凤部曲一千人,渤海郡的都尉张引部曲三千人,共有六千人马,如果加上我们的骑兵,有一万人马,正面攻打真定城肯定不行,但包围真定还是勉强可以的。” “按着我们得到的消息,黄巾军在瘿陶大战之后,由于内部矛盾,杨凤和白绕离开了张燕,各自带着部队南下到了黑山境内,所以张燕手上现在最多也就五万部队。” “以我们的一万步骑大军,击败张燕五万黄巾军,还是有把握的。你们认为呢?”李弘笑着问道。 “我反对。”玉石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们打下了中山国,解救了钜鹿郡,现在又收复了赵国,部队行军千里,连番大战,士兵们折损过半,无论如何也要让士兵们休整一段时间。这是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士兵们连续行军,连续作战,身心极度疲劳,这对风云铁骑有什么好处?我反对,坚决反对。” 恒祭也说道:“大人,士兵们的确需要休息。冀州远离北疆,很多士兵和战马水土不服,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大人,你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大人是想兑现对刘大人的承诺?”鲜于辅笑着说道,“但我认为急不得,还是等赵国国相府的人到了,我们八千大军一起过去吧。” 自从刘虞告诉他,回京后想办法给他迁升军职之后,他的心情就非常好,做什么事都感觉有劲。他觉得自己潜意识里还是很想当官的,甚至梦想着和李弘一起征战天下,有朝一日也能做个将军,扬名天下,光宗耀祖。自己出生于渔阳郡小吏人家,有一身本事,一身抱负,幻想着也要辅国安民,干出一番事业,但如今这个世道,不做官,不做个大官,什么事都做不成,更不要说辅国安民了。报效国家,这个道理谁都会说。可在这个年代就是报效国家也要有条件,不是谁都有资格报效国家的。象自己这种寒门出身的小吏,想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很不容易。他学业有成后,在渔阳,辽东,涿郡郡府里都做过小吏,知道做官的艰险和无奈,更知道做官的权势和威风。从小读书学武,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做官。现在,他终于盼到一个能做秩俸两千石的大官的机会了。 这都要感谢李弘。没有眼前这个人的才能和战绩,也就没有自己升迁的机会。凡是李弘打过的战,事后他都要细细分析揣摩,后来他悟出了一个道理,自己没有这个打仗的天赋。李弘打仗的思路和方法自己很能掌握其中的奥妙和诀窍,自己的思路总是局限在兵法的桎梏内,不能达到李弘那种信手拈来,天马行空的境界。这就是差距。所以他总是想,如果一直跟着李弘,是不是自己有一天也会做到将军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七节(上) 李弘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说道:“我想了许久,突然想明白了一个事情。我们打仗,总是高呼着为了大汉国,为了大汉国的百姓。是不是战胜了敌人,杀死了敌人,大汉国和大汉国的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呢?不是。为什么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到象刘大人,或者象傅大人那样,心中始终装着大汉国,大汉国的百姓。只有心里装着,刻着,那么你脑子里才会始终想着。这样,你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首先想到,我做这件事是不是有利于大汉国和大汉国的百姓呢?” “傅大人是一个京官,在洛阳生活舒适,天天锦衣美食,他为什么要心急火燎地跑到西凉去打仗。他真的是疯子吗?不是,他认为他到西凉战场可以做许多有利于大汉国和大汉国的百姓的事,所以他不顾生死,义无反顾。” “我们也要象傅大人一样,坚决勇敢地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即使死了,又何妨?在冀州战场,我们应该迅速肃清黄巾军。这样可以减少朝廷的压力,可以减少冀州百姓的赋税支出,可以让我们的士兵早一日返回北疆牧马耕田。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我们也算是间接支援了西凉战场。” “战事一旦拖到四月,对冀州西部四郡的百姓来说,不仅仅是无法春耕的问题,而且还是有没有希望的问题。更多的百姓看不到田地,看不到种子,看不到生存的希望,剩下的就是绝望。他们都绝望了,还能干什么?参加黄巾军,铤而走险再次参加黄巾军。和黄巾军一起去抢,去杀,也许还能有条活路。那个时候,参加黄巾军已经是唯一可以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所在了。” 大家沉默不语,都在思考着李弘的话。的确,及早消灭黄巾军,确实是当务之急。 “冀州牧府和钜鹿郡府已经三番两次派人送来文书,说的都是这个问题。他们希望我尽快率部北上,他们甚至只要求我把黄巾军赶到太行山就行了。” “四月,四月之前的事情太多了。各地的县府衙门要重建,官员掾史要配备,流民要安置,田地要丈量,种子要排放,耕牛和农具要租借……等等,这些工作都要在四月以前做好。不做好这些工作,流民就稳不住,他们就会跑。他们四下一跑,人心就乱,人心一乱,谁还会安下心来种田耕地?春天不耕种,今年就没有收成,那今年怎么办?” “那个钜鹿郡的陈长史几乎一天一书。虽然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但他一心为公,一心为民的心还是唯天可表的。他希望冀州的老百姓今年都能吃上饭,就冲着这一点,我们就应该出兵。” 李弘望着大家,再次问道:“你们认为呢?” “如果大人和黄巾军的部队在真定城僵持下去怎么办?”射璎彤问道。 “赵国相和国相府的人马一到,羽行兄就带着其他部队立即赶赴常山支援我们。”李弘答道,“到了常山,我会请求中山国相张纯大人出兵相助。” “如果我们撤走,杨凤的黄巾军再度攻击赵国怎么办?”射璎彤逼问道。 李弘无语。 赵云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声说道:“大人,朝廷有圣旨到。” 李弘吃惊地问道:“圣旨?京城来的?” “正是。御使大人是宫中的小黄门(小黄门,秩俸六百石。掌侍左右,受尚书事),左丰左大人。”赵云大声回道。 鲜于辅立即神色紧张站了起来。他对赵云说道:“快快迎接。” 李弘望着鲜于辅笑道:“羽行兄,你紧张什么?不就是宫中的一个太监来送圣旨嘛,随便派个人去接接就是了。” 鲜于辅有些着急地说道:“这个人惹不起。他来就是要钱的,钱少了还不行。” 李弘笑道:“一个被阉的宦官,他要许多钱干什么?随便给他两个就是了。子龙,去把田老伯喊来,问问他,军中可有余钱。” 玉石在一旁接口道:“大人,一般这些宫中的太监下来送圣旨,没有百万钱是打发不掉的。” “你说什么?”李弘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多少?百万钱?” “这个人没有几百万根本打发不掉。”鲜于辅苦笑着说道。 “哦?”李弘惊讶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几百万钱贿赂他?他难道是中常侍张让或者是大长秋赵忠的心腹?”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前年在广宗战场上,就因为中郎将卢植没有贿赂他,被他在天子面前告了一状,说卢中郎筑垒不战,同情黄巾军,结果卢中郎被天子用囚车押回了京城,差一点冤死狱中。”鲜于辅解释道,“这种人天天待在皇上身边,皇上相信他们,我们得罪不起,还是准备点钱消消灾吧。” “就是他啊?”李弘脸上闪过一丝杀气,竟然笑了起来,“好,来得好。子龙,他现在在哪?” “估计燕军候已经迎他入城,往府衙这里来了。”赵云回禀道。 “那好,羽行兄,从义,我们去接一接。你们几个回避一下,免得平白受气。”李弘笑着对恒祭,楼麓,射璎彤说道,“受这种小人的气,比被野狗咬了一口还要背运。另外,你们回去通知弟兄们,明天我们北上常山国,叫大家准备准备。” 三人答应一身,躬身告辞。 ====================== 左丰大约四十多岁,面白无须,长相俊逸,举止文雅,怎么看都不象一个贪婪狡诈的阴险之徒。他看到前面一群人匆匆跑来,知道是来接他的,赶忙下车,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 他首先看到了李弘。年轻的李弘根本不象一个领兵打仗的统帅,倒更象一个站在统率身后的侍从。左丰扫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一个冒失的侍从,没有理睬他,径直向前走去。李弘看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心里觉得好笑,也不说破,闪身让了过去。 左丰看到了容貌俊伟,留着三绺长须的鲜于辅,立即高声招呼道:“李中郎……” 鲜于辅急走两步,躬身说道:“大人,下官是幽州府功曹从事鲜于辅,中郎将大人就站在你身后。” 左丰神情尴尬,躬身施礼的姿势做了一半就停住了,一股恼怒之色霎时掠过他的面庞。 李弘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缓缓走了两步,面对左丰,轻施一礼道:“大人一路劳顿,辛苦了。本官行平虏中郎将李弘。” 左丰立即大笑起来,极力掩饰脸上的尴尬和不快,他一边还礼一边大声说道:“下官没有想到李中郎这么年轻有为,失礼失礼了。” 李弘也笑道:“衣着简朴,让大人笑话了。” 左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朗声说道:“大人这身衣物旧是旧了点,但更显大人的英武,好得很。刚才下官只是没有想到大人这般年轻,所以失礼了,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李弘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大人一贯都是从衣着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官大官小呢?” 鲜于辅担心地看了一眼李弘,觉得他讲话的口气有点不对,好象有意挑衅似的,每一句话带着刺。 果然,左丰的笑容慢慢僵硬了。 “李中郎笑话了。不过,堂堂的大汉国中郎将,象李中郎这样着装的,下官还是头一次见到。李中郎打了许多胜战,战利品一定非常多,加起来恐怕也相当富有了。大人现在还穿这样的衣服,哈哈……大概是怕露富吧?” 李弘刚要反驳,鲜于辅立即插话道:“大人,天气寒冷,还是请左大人赶快到府衙歇息为好。” 李弘笑着,伸手相请,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左丰仔细端详一下李弘,嘴角显出一丝阴笑。鲜于辅看在眼里,心里蓦然不安起来。 ====================== 一行人很快走进赵国府衙。 “大人,尚书令刘大人和议郎傅大人昨天刚刚到达邯郸宣旨,今天左大人又来宣旨,朝廷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鲜于辅跟在左丰后面,陪着笑脸,讨好地问道。 左丰瞥了鲜于辅一眼,觉得他看上去比李弘顺眼多了,于是一边随着众人往大堂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路上和两位大人见过面了。西凉战局越来越恶劣,这道圣旨是征调你们上凉州战场的。” 走在左丰旁边的李弘吃了一惊,神色立刻紧张起来。 鲜于辅也吃了一惊,大声问道:“什么时候?” 左丰微微笑道:“急什么,本官立即宣旨,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鲜于辅没有继续追问,笑着说道:“大人路途幸苦,今夜……” “我宣完旨,立即就走。”左丰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道,“这趟差本来没人愿意来,是陛下亲自指派的,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鲜于辅知道他说话的意思。现在赵国黄巾军刚刚平定,局势不稳,随处都充满危险,所以京中没人愿意跑到赵国来送圣旨。左丰这么说,言下之意很明白:我冒着生命危险赶到这里来给你圣旨,辛苦费可不能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七节(下) “左大人真是辛苦了,我们不会让大人白跑一趟的。这么冷的天,大人还是在这里歇一夜吧。”李弘也附和道。 左丰摇摇头,很矜持地说道“我大汉国的祖宗园陵都在长安,但如今西凉叛匪已经逼近,所以陛下为此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我要立即回去随侍左右,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鲜于辅听到左丰坚持要在今天离开邯郸,随即慢下脚步,招手喊来赵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赵云连连点头,飞一般离开。左丰看在眼里,心里很得意。他转脸看看李弘。李弘正在担心圣旨的事,面显忧色,心事重重的,冲着他勉强笑笑,已经没有心情调侃他了。 圣旨说得非常简单,要求李弘在四月之前完成清剿黄巾军张燕部的任务,同时还要在幽州,冀州两地征调五万部队,在四月之前开赴西凉战场。 李弘跪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他想象不出来,这道圣旨到底是天子亲自拟定的还是这些宦官私下设计陷害他。这个任务根本没有完成的可能。鲜于辅和玉石跪在他左右两边,面如土色,一时间心如死灰,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昨天大家还在高高兴兴地庆祝天子开恩赏赐了全体将士,今天就接到了一个夷非所思的圣旨。完不成天子的旨意,其下场不问也知。 “大家不用跪着了,快起来吧。”左丰笑眯眯地说道,“李大人的这个中郎将虽然还不是正式的,但李中郎年纪轻轻就做了如此大官,可见皇上对你青睐有加,格外恩宠了。你可要感恩戴德,踏踏实实的为皇上做事啊。” 李弘几个人正在想着心事,听到左丰说话,赶忙无精打采地磕头谢恩。随即李弘收了圣旨,请左丰吃饭。 ===================== 菜肴非常简单。左丰颇为随和,也不以为意,随便吃了一点。 田重匆匆进来,将一卷红绫封扎的礼单递给了鲜于辅。 鲜于辅随即站起来,走到左丰席前,将礼单放到左丰案几上,客气地说道:“大人远道而来,马上又要匆匆离去,非常辛苦。这点薄礼,权当酒资,敬请笑纳。” 左丰不客气地拿起来,解开红绫,展开竹简。 左丰脸上先还带着笑意,接着换上了一副冷脸,再接着发怒了。他用力将手上竹简砸到地上,对着李弘冷笑道:“李中郎将本官当做什么了?你以为我是乞丐吗?” 李弘端坐不动,心里忍着怒火,眼睛望着桌上的酒菜。鲜于辅热血上冲,睚眦欲裂,差点就要吼出声来。他咬咬牙,强做镇定,背对左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 “大人,我们是从北疆而来,本来就很清贫。大人说我们缴获了许多战利品,的确不错,但我们打下奴卢之后,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中山国,我们一份未拿。拿下赵国之后,仅仅散落在赵国各地的流民就有十几万,要保证这些人活着,其耗费非常惊人,远远不是一批战利品就可以解决的……”鲜于辅站在左丰席前,大声解释道。 左丰听了两句之后,厉声斥责道:“没规矩。我在和你家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给我滚下去。” 鲜于辅嘴角抽搐着,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一旁的田重忍不住大声骂道:“狗官,送你三百万还嫌少,这足够我们五千士兵一个月的军饷,你也忒黑心了。” 左丰非常嚣张地指着田重骂道:“老匹夫,给我滚出去。” 随即他指着李弘叫道:“让他们给我滚出去。李中郎就是这么带兵的吗?一个军候竟然敢辱骂朝廷御使,我看你的手下活腻了?” 李弘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五千士兵?你有五千士兵拿军饷吗?”左丰怒气冲天地指着李弘说道,“李中郎,你的事情我一清二楚。首先,你虚报人数拿军饷,这个事就连天子都知道。胡蛮子根本不需要给饷银,可你却把他们纳入军籍报到冀州府拿大笔大笔的饷银。这笔饷银是不是你独吞了?你有上万胡兵,仅这一项,你一个月至少可以侵吞上千万钱的军饷。还有,邯郸城内的俘虏呢?蚁贼首领的家眷都到哪里去了?是你和蚁贼早有勾结还是拿了蚁贼的赎金?” 鲜于辅脸色再变,顿时心惊胆战。田重的愤怒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脸地震骇。两人不待李弘说话,赶忙退到一边,免得再触了左丰的霉头,惹恼了这位瘟神。 “老伯,我们还能拿出多少?今天不拿血本估计不行了,这位左大人有备而来,好象是来敲诈我们的。”鲜于辅沮丧地说道。 田重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知道当朝宦官的厉害,不低头不行。 “最多五百万钱。”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个月的军饷呢?” 田重瞪大眼睛说道:“你疯了?没有军饷,这个月还打不打仗?明天部队就要北上了。” “我疯了?”鲜于辅苦笑道,“左大人回去在皇上面前一告状,子民按律就要斩首,你我两人也要下大牢的?” “那又怎么样?”田重翻着白眼道,“大家一哄而散,该干啥的干啥。子民肯定要去燕山当马匪,我就跟着他一块逍遥快活去,免得在这受鸟气。” “老伯,你这是什么话?你愿意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怜的百姓在苦难中煎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批成批地死去?” “我是不想,可又能怎么样?皇上都不关心,我们关心有个屁用。你看看那阉货,人五人六的,什么玩意,可就他这种货色,手里还攥着我们的小命,这都是什么世道?” “快去把军饷拿来,都给他,先把眼前的事度过去再说。别说许多废话了。” 田重站着不动,怒气冲天地望着堂上的左丰,恨不得冲上去杀了他。 ====================== 左丰看到李弘坐在席上,紧绷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很舒坦,以为自己吓倒了他,情绪逐渐平息了一点。 他好整以暇,慢悠悠地说道:“李中郎,你不要忘记了,你能做到中郎将,和张侯爷,赵侯爷以及其他诸位侯爷的大力帮助是分不开的,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感恩戴德的意思?” 李弘沉默不语。 “李中郎,皇上的圣旨你都听到了。你认为你能做到吗?”左丰得意洋洋地问道。 李弘苦笑。 “你做不到,谁都知道你做不到,但皇上认为你一定能做到。”左丰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如果我回去对皇上详细禀告李中郎的难处,让皇上改变注意,宽裕你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呢?” “这么多人要感激,这么多事要感激我给你帮忙,你是不是要有所回报呢?”左丰好象吃定了李弘的样子,笑了起来。 “李中郎,我们做个朋友总比做个仇人好,你说是不是?”左丰看到李弘点点头,终于大笑起来。 李弘看着笑吟吟的左丰,实在难以理解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竟敢耀武扬威的当堂威胁自己。 “左大人,可我怎么觉得这个圣旨象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李弘问道,“是不是洛阳有人要杀我?” “聪明。”左丰赞道,“李中郎有头脑。” “请大人明示。”李弘冲着左丰躬躬手说道,“大人之恩,本官没齿不忘。” “你南下之后,为什么不立即和冀州牧郭大人的部队会合,导致冀州军队全军覆没,郭大人战死孤鸿岭?”左丰问道。 “郭大人拒绝了我南下和他会合的请求。”李弘奇怪地问道,“我这里还有郭大人给我的回书。” 左丰冷笑道,“李中郎毕竟年轻气盛,不知道官场的阴险。你可知道,此事之后,冀州告发你的文书就象雪片一样飞到洛阳,尚书房里都堆满了,我头都看大了。” 李弘惊呆了。 “还有,在瘿陶,你为什么迟迟不和蚁贼主力交战,一再拖延时间,致使瘿陶城陷入苦战?交战之后,你为什么不拼尽全力攻打蚁贼,造成敌人主力从容撤退?”左丰再次问道。 李弘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左丰笑道:“李中郎无话可说了吗?为什么?你能解释给我听吗?如果你早日和蚁贼交战,解了瘿陶之围,冯大人会战死吗?如果你在瘿陶城下全力攻打蚁贼,蚁贼主力会逃脱吗?” “大人,瘿陶大战我们详细写了文书早就上奏了朝廷,其中的前因后果我们解释得非常清楚,大人为什么还要这么质疑我们呢?”一直没有做声的玉石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 “嗤……”左丰不屑地看了他一样,对玉石的话嗤之以鼻。 “你们这群北疆蛮子,骂你们白痴,你们还不服气,给你们出了力解了围你们还不知道报恩。你们就知道抢了东西自己留着,根本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你们解释清楚了吗?谁说你们解释清楚了?你们到朝堂之上听听,有多少大臣指责你们?张太尉甚至要皇帝下令立即缉拿李中郎到京听审。” 李弘和部下们目瞪口呆,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八节(上) 左丰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这次皇上就是听了太尉张延张大人,司空许相许大人,司徒崔烈崔大人等朝廷重臣的意见,命令尚书房拟了这道圣旨,说白了就是要置你于死地,但皇上不知道。陛下被他们一哄,以为你就是大汉朝的中流砥柱,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这点小事还不是水到渠成,轻易就能解决。孰不知,这是把你推上死路。” 玉石心惊胆颤地问了一句,“左大人,我们要花多少钱才能化解这事?” “五千万钱。”左丰面无表情地说道,“李中郎,你至少要给我五千万钱,我才能保证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解决掉,还保证你可以做个真正的中郎将,大汉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中郎将。” 李弘和部下们面面相觑,倒抽了一口冷气。左丰真是大胆,一张口就是五千万钱,狮子大开口。 左丰看了他们一眼,感慨激昂地说道:“天下人都说当今朝政是被我们这些后宫内臣把持着,残害忠良,盘剥百姓,造成天下大乱,以至于我们被天天骂,日日骂,人人骂,但你们可曾想过,这个时候,那些宗亲官僚,那些门阀士族,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就不干涉朝政了吗?自从蚁贼造反,天子上查天意,下恤民心,大赦党人,重新起用士人之后,朝堂之上的大臣们气势越来越盛,各地州郡的士族力量更是再度复起,士族们左右朝政的权势已经越来越大了。李中郎的遭遇就是士族势力抬头的一个明证。” “天下人都骂我们坏,但他们中间又有几个好人?他们不贪财?他们不贪权?他们不做豪宅?他们不置田地?好象天下所有的坏事都是我们做得似的。”左丰大笑道,“可笑天下人都糊涂啊。我们死了,他们难道就能把天下治好吗?看看几百年来,是权臣操纵天子多还是我们掌控朝政的时候多?天下人都让这般假仁假义,阴狠毒辣的士子们骗了。你李中郎从北疆带着蛮胡兵一路南下剿敌,立下赫赫战功,最后到了他们嘴里,就差没有说成是蛮胡入侵大汉了,哈哈……”左丰放声大笑起来。 李弘,鲜于辅,玉石,田重,赵云,一帮部下们个个呆若木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杀自己的竟然是那帮对大汉朝忠心耿耿的大臣们。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竟然要下这等黑手毁了自己。 “他们说我什么?”李弘问道。 “多了。我刚才说得那两件事还不算相当严重的。有人说你和蚁贼相互勾结,还有人当着皇上的面说你是鲜卑人的奸细。”左丰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李弘吃惊地猛地站了起来。 左丰得意地大笑起来,“怎么,让我说中了,你真的是鲜卑人的奸细?” 李弘再也忍耐不住,极度的失望,愤怒,痛苦以及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随着左丰的奸笑在他的心灵深处突然炸开,爆裂一般地炸开,他狂吼一声,一脚踢飞面前的案几,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张嘴狂叫道:“是谁说的……” 他几步冲到左丰的席前,大手一掀,已经将左丰面前的案几连同案几上的酒肉一起甩出了堂外,随即他一把抓住左丰的衣襟,将面无人色的左丰高高地拎了起来。李弘冲着左丰那双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地脸疯狂地吼叫起来:“告诉我,是谁说的,是谁……” 左丰双脚离地,在空中无力地抖动着,双手极力撕扯着李弘的手臂,拼命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心中的恐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两眼惊骇地望着杀气腾腾的李弘,歇斯底里的大声叫着:“救命呀,救命呀……” 鲜于辅,玉石,田重,赵云看到狂怒的李弘突然间失去了理智,一个个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鲜于辅冲上去刚拉了两下,就被李弘一脚踢飞了出去。 “谁说的……”李弘奋力地摇晃着左丰,纵声狂吼。 “我……我……”左丰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的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盛怒之下的李弘单臂用力,将他狠狠地砸到了对面墙上。“轰……“一声响,左丰重重地撞到墙上,接着凌空掉到地上,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原来是你……”李弘狂叫着,飞身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左丰的发髻,抡起大拳就砸了下去。左丰立刻象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我是奸细,竟敢说我是奸细,打死你个阉人,打死你……”李弘拳出如风,霎时间就打了十几拳,左丰白净的面庞立时青一块,紫一块,牙齿也给打掉了好几颗。 玉石,赵云一左一右,硬是把李弘架了起来。再打下去,这太监就打死了。 鲜于辅被堂外的燕无畏扶了起来。李弘的那一脚踢得实在不轻,鲜于辅龇牙咧嘴的,半天都站不住。 “立即命令小懒,封锁城门。”鲜于辅说道,“严密监视御使大人的随从和侍卫,一个都不许漏了。” “大人,要不要……”燕无畏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现在不要。等子民冷静下来,看他怎么说。” 田重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他手忙脚乱地扶起左丰,笑着说道:“我们大人脑子坏了,这个你们肯定也知道。但御使大人今天太倒霉了,正好赶上我们大人犯毛病了,哈哈……。” 左丰奄奄一息的大声呻吟着,头很快肿得象猪头一样。他两眼恶毒地望着李弘,颤抖着声音说道:“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弘站在远处,怒气冲天地吼着。赵云死死抱住他的腰,玉石拽着他的衣服,生怕他又冲了过去。 “给我滚,立即滚。” 田重大笑起来,拽着左丰的衣领,把他往堂外拖去。 左丰浑身疼痛就象散了架子似的,任由田重把他脱了出去。左丰咬牙切齿地指着李弘吼道:“你会死得很惨的。” 李弘更是冲着他狂吼道:“你要是能走出赵国,我就不叫豹子。” 左丰带着一帮随从侍卫狼狈不堪地逃出城。早就等在城外的小懒带着一千轻骑悄悄地散在左丰车队的四周,严密监视动静。 时间不久,燕无畏,弧鼎,弃沉带着两百黑豹义从冲出了城。 ====================== 张郃,高览带着几个随从,飞一般冲进辕门。 文丑迎上来,大声笑道:“俊乂,正清,两位来得好快啊。” 张郃飞身下马,奇怪地问道:“子俊,你不是在襄国城吗?怎么跟随大人一起北上了?大人同意的?” 文丑不理他,跑到高览身边关心地问道:“正清,身体痊愈了吗?骑马没有问题?” 高览感激地冲他躬躬手道:“多谢子俊挂念,都好了。” 两人过去都是冀州牧郭典的手下,冀州军主力被黄巾军全歼之后,就剩下这两个军官和几十个士兵。虽然过去他们都不认识,但因为这种特殊的经历,使得两人之间的友情非常深厚,那是一种生死相依的战友之情。 张郃拍拍文丑道:“子俊,问你呢?是不是虎头嫌你在旁边碍手碍脚的。” “你这叫什么话?”文丑笑道,“没有我们,大人能一次赏给他两个小夫人?他做梦去吧。” 高览听张郃说过颜良的事,所以也笑着打趣道:“你们两个那天的话说得不堪入耳,子善兄和他的两个小夫人一定有意见,所以子俊一定是在襄国待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虎头的两个小夫人看到我客气的不得了,一前一后,叔叔长,叔叔短地叫着……”文丑摇头晃脑,美滋滋地说道,“我在襄国天天都有好酒好菜吃。” 张郃和高览羡慕地望着文丑。 “那你怎么舍得离开?”张郃问道。 “大人带着部队要打真定城了。我对大人说我也要参加,要为孤鸿岭死去的几万兄弟报仇。”文丑解释道,“所以我就来了。” “俊乂,正清……”李弘走出大帐,大声喊道,“正清的伤好了吗?” 两人慌忙上前大礼参拜,齐声说道:“参见中郎将大人……” “回大人,我可以骑马了。” “正清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只要再注意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张郃笑着说道。 李弘点点头,笑道:“那就好。如果正清的伤不能痊愈,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去西凉了。” “西凉……”张郃和高览惊叫道,“大人,你说我们要去西凉……” “是的……”李弘亲昵地拍拍高览道:“最近少骑马,知道吗?四月,我们就要开赴西凉战场,要走几千里路,所以现在你要注意休养。” “是。”高览激动地说道,“誓死跟随大人征战天下。” “本来以为冀州战事结束之后,我和诸位就要分道扬镳了,没想到……”李弘苦笑道,“跟着我,你们要吃苦了,要吃大苦了……” “在大人麾下效力,乃是我们的荣幸,吃苦怕什么。不就是到西凉嘛,又不是远征西域?”张郃笑道。 “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存高远,立志为国,这点苦算什么。”高览也大声说道。 “朝廷征调大人到西凉,正是我辈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绝佳时机,大人何来吃苦之说?这等机遇别人想求都求不到。”文丑慷慨激昂的高声叫道。 李弘指着他笑道:“看你英俊文雅的一个人,怎么浑身都是杀气,是不是和虎头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受了他的影响。” “大人身上的杀气犹胜虎头,估计我是受你的影响。”文丑赶忙回道。 几人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八节(下) 李弘轻轻打了文丑一拳,对他们说道:“都进大帐吧,子龙把晚饭都准备了。” 文丑叫道:“算了吧,那也叫晚饭?一个大饼外加一碗米汤,那也叫晚饭。我在襄国城的时候,天天晚上都是六七个小菜,虎头的小夫人那个手艺……” 话还没有说完,李弘一脚就踢了过去,“你嘴都吃油了。虎头欠你的帐还了?” 文丑嬉皮笑脸地闪身躲过,连连摇手道:“大人莫动脚,莫动脚,你那脚威力太大。咦,大人,你怎么知道虎头没还钱?” “他晚上都吃得那么奢侈,可想其他两餐了,他那点俸禄肯定不够。”李弘笑道,“你就不要再指望虎头还了,权当吃饭了吧。” 文丑顿时气苦地说道:“那可是我几个月的俸禄,他不还我,我亏大了。” 众人狂笑。 “老拐来了吗?”李弘问高览道。 “来了,他找田老伯去了。”高览回道。 “你们进帐吧,我去找老朋友说件事。”李弘飞身跳上张郃的战马,打马向田重的帐篷跑去。 ====================== 李弘看到老拐,高兴得紧紧握着老拐的手说道:“老伯都和你说了吗?” 老拐点点头,非常感激地说道:“谢谢大人的关心。但兄弟们的想法肯定和我一样,没有人愿意离开风云铁骑,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大人。” 李弘缓缓说道:“老拐,你不要意气用事。你要想想,走几千里路到西凉,其辛苦可想而知。到了西凉,战斗肯定激烈,以羌胡和西凉人的勇猛,我们很难占到什么便宜。你们有必要跟我们受这样的苦吗?你们拿着钱,回到卢龙塞或者徐无山,自耕自食,勉勉强强,还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老拐沉默不语。 “我们都是生死兄弟,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我们胜战打多了,锋芒太露,已经成了京都某些权势人物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即使我们到了西凉,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我也无从预测。一旦我们在西凉出事,战败或者被朝中权臣陷害,都是灭顶之灾。”李弘苦口婆心地劝道。 老拐眼睛有点湿润,不做声。 “现在卢龙塞的老兵还有多少?”李弘问道。 “瘿陶大战后,只剩下七十多人了。”老拐说道。 李弘放开老拐的双手,紧挨着他坐着,一时默然无语。 “你们回去吧,好歹也要留几个人给田大人,给卢龙塞的兄弟看看坟,扫扫墓。赵汶赵大人的墓在渔阳郡的长青湖,里宋里大人,伍召伍大人的墓在上谷郡的恒岭,记着有时间去把他们迁回来。回去吧,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了。”李弘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从鲜卑国回来,只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并没有想到会把你们带到无穷无尽的杀戮中。兄弟们死得太多,太多了……” “大人……”老拐抹了一把眼里的泪水,大声说道,“你当初答应我们的,要和我们生死相依。我们没有家,没有亲人,只有风云铁骑,风云铁骑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亲人,可你现在要赶我们走,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守信用?” 李弘再也忍不住,泪水滚了下来。 “我们在卢龙塞,在渔阳,在上谷,在涿郡,条件那么艰苦险恶,大人带着我们,不都坚持下来了吗?为什么到了西凉我们就不行?为什么?”老拐叫道,“我们这些缺胳膊瘸腿的回到卢龙塞干什么?如其可怜地活着,不如随着大人一道战死。” 老拐猛地站起来,冲着李弘喊道:“我们绝不离开,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说完掉头冲出了大帐,上马绝尘而去。 李弘抱着头,痴痴地坐在地上。 “子民……”田重轻轻喊道。 李弘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 “当日你手持战刀,从鲜卑一路杀回来的时候,所向披靡,豪气冲天,那时大家都觉得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大家信任你,愿意跟着你征战天下,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如今你那种纵横四海的豪气哪里去了?为什么当初你答应老拐的承诺要反悔?你到底担心什么?”田重不解地问道。 “当所有的兄弟都把性命交给你时,你就不会这么说话了。“李弘悲伤地说道,“我已经太累了,你知道吗?我太累了。我现在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的脾气越来越大,我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田重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 “你要为兄弟们的生命负责,为他们的现在和将来负责,为他们的生活负责,还要想着国家,想着可怜的百姓,想着天下的形势,想着面前的敌人,想着正在进行的战斗,想着马上就要付给士兵们的军饷,还要想着谁会害我们,老伯啊,你天天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你会怎么样?你撑得下去吗?” 田重摇摇头。 “前年秋天我回到卢龙塞的时候,什么都不是。现在呢?现在我都是中郎将了。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就象做梦一样。许多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一个接一个,接踵而来,让我应接不暇。我有那么大本事吗?”李弘苦笑道,“就象这次左丰来邯郸,左丰说得好啊,我哪里知道官场这样阴险,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死的也可以说成活的。” 两人相视无语,都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玩这一套的料。没有这个本事,迟早都要被别人玩死的。 “你要撑下去,否则我们怎么办?”田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慢慢来,挺过这一阵子,也许就好了。” 随即想起什么,脸上变色道:“子民,你让羽行两手空空地进京,是不是……” “怕什么?”李弘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他们都要陷我于死地,干脆一个子儿都不送,谁怕谁?” “那你让羽行上京干什么?”田重奇怪地问道,“不贿赂京城的权贵,谁帮你向皇上说情?” “当然不是。”李弘说道,“要做这事,贿赂一下左丰不就行了。” “他已经给你杀了。”田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活了六十多年,还没有见过你这么大胆的,竟然敢杀朝廷内臣,天子御使。你还担心人家玩死你,我看人家要担心被你砍死才是真的。” 李弘笑了。这一笑,顿时冲淡了他心中的许多悲伤。 “燕无畏这个马贼,就是改不了本性。一听说要杀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田重笑道,“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吧?” “不会。我叫他在魏郡境内动手,一个不留。左丰的人头,带回来喂狗。其实,是谁杀得并不重要。你想想,我都是鲜卑人的奸细了,还在乎他们说我杀了左丰吗?” “那不一样。”田重道:“我们不能留下把柄。你让羽行上京到底干什么?找刘大人?” “对,找刘大人帮我递一个奏折。”李弘说道,“我们到了西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在范阳大营里,曾经答应张白骑,带着他们一起上边境戍边屯田。现在不行了。我们离开之后,他们的处境会变得越来越艰难,如果他们被全体格杀或者再次叛乱,都是我违背诺言造成的,是我欺骗了他们,所以我一定要给他们找一个出路。” “你给他们找出路?”田重惊讶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建议皇上大赦天下。” 李弘说道,“大赦之后,他们就无罪了,不会再待在俘虏营里等待自己的命运,也不会再被发配到边疆戍边屯田,大家都可以返回家乡耕田种地了,而且,这个时候大赦天下,对走到穷途末路的黄巾士兵也是个拯救和解脱,大家都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丢下武器,走下太行山,回到家乡。这种对大汉国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皇上应该可以接受的。种田的人多了,州郡就会安定下来,国家的赋税也会增加,黄巾余孽也就失去了招纳士兵的机会。这个办法这么好,皇上会不答应吗?” “子民真是天才!”田重赞道:“恐怕你的主要目的还是幽州的五万黄巾俘虏吧?” 李弘笑而不语,站起来说道:“我走了,俊乂和正清他们还在大帐等我呢?” “子民……”田重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李弘走到帐帘旁边,见田重还没有说,随即停下来问道:“老伯,到底什么事?” “小雨怎么办?” 李弘心里一痛,顿时呆在了那里。小雨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九节(上) 李弘心事重重地回到大帐,发现鲜于银已经到了。他正在和张郃,高览等人闲聊。 鲜于银拜见了李弘,立即说道:“接到大人的书信,我日夜兼程北上,总算赶到大营。大人有急事吗?” “朝廷要征调我们到西凉战场,子龙都和你说了吗?” “说了。只是如今黄巾军未平,张燕的势力尚在常山盘驻,我们要想在四月之前全部解决冀州黄巾问题,恐怕很困难。”鲜于银小心翼翼地说道。 “何止困难,根本就不可能。”李弘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了办法。” 坐在李弘旁边的文丑立即叫了起来,“怎么样?我说大人有办法吧?你们每人输我两百钱,不许反悔。” 大帐内哄笑起来,各人的笑声都明显轻松了许多。 李弘把四卷已经捆扎好的文书递给鲜于银,笑着说道:“你立即赶到幽州。” “先到蓟城拜见幽州刺史杨大人,向他说明冀州战局和我们即将西征的情况,同时要求带走羁留在幽州的所有黄巾军俘虏。听到这个要求杨大人一定很高兴。给五万俘虏提供粮食和衣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另外还要时刻防备他们闹事,估计杨大人已经给这帮俘虏搞得焦头烂额了。我们做个好事,帮他解脱吧。” “然后你到涿城拜见涿郡太守王大人,说的也是这个事。征得他的同意之后,你到涿城外俘虏大营里把我的书信交给黄庭。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你一起带着俘虏赶到范阳会合张白骑。我这里还有一封给张白骑,左彦和方飚的书信。” “大人,西进凉州的事,要不要告诉他们?”鲜于银问道。 “当然要说。我在书信里也说了这件事。你告诉他,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归顺朝廷加入大汉军队,也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西进凉州,都必须立即赶回冀州。下个月,天子也许会大赦天下,他们即使不当兵,也还可以回家种田嘛。”李弘很严肃地说道。 “大赦天下?”鲜于银惊讶地反问道,“大人凭什么预测陛下会大赦天下。” 张郃,高览,文丑也神情疑惑地望着李弘。 赵云坐在一边笑道:“大人写了一封奏折,一封非常有说服力的奏折。鲜于大人已经带着这份奏折快马赶往洛阳了。如果尚书令刘大人能够亲自把这份奏折呈递给陛下御览,这事也许有可能。” “这么说,大人很有把握?”张郃问道。 李弘摇摇头,“谁知道陛下的心思?不过此时大赦,利大于弊,陛下同意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大人,时间紧急,我现在就启程北上吧。”鲜于银站起来说道。 “明天走吧。你太辛苦了,今天歇一夜,明天你和恒祭,射璎彤,楼麓三人一起上路。”李弘一边说着,一边挥手叫他坐下。 “我们不是马上打真定城吗?大人这个时候还让他们离开部队?”鲜于银不解地问道。 “到了真定也不一定有战打,所以他们在不在部队无关紧要。”李弘担忧地说道,“相反,他们这次回到各自的部落,代表我们征求各部落首领是否愿意出兵参加西征的事,才是真正的重要啊。” “现在整个风云铁骑基本上就是舞叶部落,白鹿部落和白山黑翎王的人。西进凉州,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不同意自己的士兵西进,我们就不能强行征调。公孙瓒的事难道你们忘记了吗?他强行征调乌丸人,最后闹得一哄而散,徒自招惹笑话。” “如果他们不同意呢?”文丑问道。 “让他们回北疆,回故乡去。他们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应该带着钱财,带着荣誉,满载而归了。”李弘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留下他们,他们已经是英雄了。” 大帐内一片沉默。 “大人,依照大汉律,我们可以强行征调。没有他们,风云铁骑也就没有了。没有了风云铁骑,我们到西凉去干什么?凭着张白骑的五万黄巾军俘虏,我们可以打败强悍的羌胡骑兵,可以打败西凉铁骑?”鲜于银心情沉重地问道,“如果大赦令下来,张白骑他们不干了,都回家种田,到那时,我们到哪里去征集五万大军西进啦?大人,你到底怎么了?” 张郃望着李弘,不解地问道:“大人,你不想去西凉?” 高览低声说道:“大人,如果没有五万部队,你就是抗旨不从,要砍头的。” 李弘摇摇手,坚决地说道:“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何况砍头的事也不是陛下一个人说了算。” 文丑奇怪的问道:“还有谁?” “我啊。”李弘笑道,“我从鲜卑杀回来,就不能再从大汉杀回去。” 众人愣然,随即哄堂大笑。 “大人,你都是中郎将了,还想着去当马贼,服了,服了。”文丑笑地喘着粗气,大声叫道。 “大人这样尊重胡人,他们应该更加体谅大人的难处才是。西征胜利了,对他们和他们的部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张郃说道,“如果他们把大人当作兄弟,就应该坚决支持大人。” 李弘神情肃穆地说道:“这话不对。如果西进,他们就要随我远征数千里,许多人的尸骨都将永远丢弃在他乡异土。换做是你,你愿意吗?是人都眷念自己的故土,我也一样,你也不会例外。” “如果大家是兄弟,就应该义无反顾。”文丑大声喊道。 ====================== 元氏城遥遥在望。 一队人马飞驰来迎。李弘远远看见,赶忙下马迎了上去。对面来接的一帮将士吃了一惊,一个个纷纷跳下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军官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短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神采俊逸,英气勃勃。后面紧跟着一个九尺大汉,面如重枣,两尺长髯,卧蚕眉,丹凤眼,威风凛凛。大汉旁边是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身高八尺,身材矫健,皮肤稍黑,一张帅气十足的俊脸上长着一对虎虎生威的大眼睛。 “青州平原郡兵曹掾史刘备拜见大人。” 李弘一把扶起刘备,惊喜地问道:“你就是刘玄德?” 刘备笑着说道:“正是下官。”随即指着身后两人说道:“这是我的两位兄弟,云长,翼德。” 那两人随即上前一步,大礼参拜。 “小人关羽。” “小人张飞。” 李弘赶忙一一扶起,笑着说道:“玄德兄的两位兄弟也是涿郡人?” 刘备诧异地问道:“大人怎么知道我是涿郡人?” “我也是北疆人,自然知道了。”李弘笑道。 “大人笑话了。”刘备微微笑道:“大人在边塞和鲜卑人连番血战的时候,我还在涿城卖草席呢。那个时候大人带领铁骑杀得鲜卑人大败而逃,威震北疆,根本就没有来过涿郡,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些乡野村夫。” 李弘笑起来,“玄德兄太谦虚了。我是北疆人,也是刘大人的下属,自然知道玄德兄了。” 刘备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刘大人是取道邯郸回京的。” “对。刘大人一再提到你,对你赞不绝口。”李弘笑道,“他说你第一个杀上元氏城楼,立了大功。” 刘备白净的面庞顿时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刘大人谬赞了。” 随即正容说道:“大人请进城吧,潘都尉和张都尉正在南门相迎。” 李弘摇摇头,笑着说道:“不进城了。我带着部队先赶到真定城去,你们随后跟上来。几天后我们在真定城下会合吧。” 刘备愣了一下,吃惊地问道:“大人不进城休整一日吗?” “不了。”李弘说道,“时间太紧。你回城后代我向潘都尉,张都尉说一下,等打下了真定城,我摆酒谢罪。” 刘备和关羽,张飞望着铁骑呼啸而去的背影,有点茫然失措。 ====================== 李弘和张燕的双手握在了一起。 张燕面色苍白,非常憔悴。自从张牛角阵亡,瘿陶退兵之后,黄巾军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为此他夜不能寐,日夜思索着挽救黄巾军的办法,想着如何拯救频临崩溃的部队。 当杨凤突然出现在真定的时候,他知道转机来了。到底见不见李弘?他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会一次。现在黄巾军的生存机会很渺茫了,张燕必须要为自己的几万兄弟以及跟着黄巾军的几十万流民寻找一条出路。 张燕第一次看见豹子,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豹子的圈套。原来自己的对手这样年轻。 “即使我们有血海深仇,今天也要坐下来谈一谈。”李弘笑道,“不为别的,就为了生存,为了你我能够活下去。” 他勉强笑道:“大人的话说得实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四十九节(下) 李弘继续说道:“张帅一时之间可能难以放下我们之间的仇恨,所以我要问张帅一句,张帅为什么参加太平道?为什么参加黄巾军?为什么攻城夺寨?为什么焚烧官府?为什么屠杀豪强?为什么围歼汉军?” 张燕冷冷地看了他一样,说道:“没有活路。” “那么张帅现在找到活路了?” 张燕摇摇头,他恨恨地说道:“如果没有你,没有皇甫嵩,没有朱俊,没有郭典,没有冯翊,也许我们已经找到活路了。” 李弘立即追问道:“也许,还是一定?” 张燕没有做声。 李弘再次问道:“也许,还是一定?” 张燕望着李弘咄咄逼人的双眼,毫不示弱地说道:“也许,是也许,但那总是希望。” “那么,现在,张帅有希望找到活路了?” 张燕默然无语。 李弘再次追问道:“张帅的希望在哪里?” 张燕一时间无言以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杨凤适时插上来,轻轻说道:“二位是否可以松开手。” 李弘和张燕互相看了一样,彼此松开了对方的双手。 杨凤望着李弘,苦笑了一下,说道:“大人这次要和我们见面,究竟什么目的?” 李弘淡然一笑,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为了生存,为了活着。” “怎么,朝中有人要对付大人?”杨凤立即反应过来,心灾乐祸地笑道,“这么个昏庸的刘氏王朝,你保着他干什么?” “原来大人也没有活路了……”张燕平静地说道,“如果象大人这样屡立战功的悍将在大汉国都没有容身之地,那么这个天下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李弘轻松地笑起来,指着两人说道:“现在还没有这么严重,二位暂时不必高兴。我们三人年纪差不多,出身也差不多。我因为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混了个中郎将,而两位呢?两位是叛逆,是乱臣贼子,所以我没有活路和两位没有活路有很大的区别。” “哦?”杨凤诧异地问道,“愿闻其详。” “我没有活路我还可以另辟蹊径,但飞燕兄和栖之兄恐怕就没有羊肠小道了。” 张燕和杨凤互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张燕缓缓说道:“大人现在兵临城下,手上有过万精兵,随时可以攻下常山。你这个时候要见我,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没有出路吧?大人想干什么,请直说。” “我来告诉你们一条生存之路。”李弘笑道,“二位可有兴趣听?” “大人请说。” “你们这么干下去,没有任何出路。你们失败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我们几个人领兵镇压造成的,而是因为你们的实力远远比不上当今朝廷所拥有的强大力量。你们虽然可以取得局部的胜利,但想长久地坚持下去,根本不可能。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李弘望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你们躲在太行山上,终究不过是个山贼,温饱都成问题。长久以往,你们会逐渐失去百姓的支持。一旦没有了百姓的支持,你们就会彻底失败。现在你们打不出去,又不愿意退回去,怎么办?” “保存实力,徐图再举。”张燕坦然说道:“难道大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杨凤冷笑道:“大人今天不是来劝降的吧?” 李弘摇摇手。 “当然不是。你们知道今天的大汉国对乌丸族和匈奴族采取的都是什么政策吗?” 张燕和杨凤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李弘看到两人沉思不语,继续说道:“乌丸人和匈奴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实力大减,纷纷上书称臣,要求入境居住。在他们的居住区,他们只要不造反,不掳掠周围州郡的百姓,不违反大汉律,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大汉国不但不收他们的赋税,还主动送给他们财物以改善他们的生活,唯恐他们祸害一方。” 李弘看了他们一眼,缓缓说道:“二位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张燕望了他一眼,问道:“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你们可以活下去,而且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只是没有将来。将来怎么样,我们谁都不知道?只要现在还有希望就行,你们说呢?” “但问题是现在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杨凤恨恨地说道,“我们被你打得只剩下几万人马,实力远远达不到要挟朝廷的地步。” “对,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目的。”李弘接着说道,“现在你们当务之急是要保留手上的现有兵力,这是你们坚持下去的最后一点本钱。” “以后怎么办?”李弘说道,“以后栖之兄可以占据黑山涉县一带,飞燕兄可以占据太行山上艾一带,二位率领大军,联合附近其他首领,一南一北,遥相呼应,称霸太行。但务必请二位记住,不能下山。你们两次失败的教训都很深刻,你们根本就没有摧毁这个天下的实力。” “你们向东可攻冀州,向西可击并州。敌攻西,则你们可以击东。敌攻东,则你们可以击西。敌人若东西夹击,你们则直接南下攻打河内,威胁洛阳。如此一来,官军根本找不到你们的主力,只能望着太行山,徒呼奈何。” “你们利用这个机会,壮大自己,积累钱财,囤积粮食,操练精兵,一旦实力强大了,朝廷就没有办法对付你们。到那个时候你们就死不了,但若想长久地活下去,还是不行。所以你们一旦到了僵持阶段,就要寻找恰当的机会和朝廷接触。”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朝廷怎么可能和我们接触?”杨凤摇摇头,笑道,“大人认为可能吗?” “当然可能。在打不掉你们的情况下,朝廷只能安抚了。安抚的代价最小,双方都能得利。但安抚的方式有许多种,你们要想争取利益最大的一种就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 “我们这么做,和占山为王有什么区别?”张燕问道,“这样下去,我们还有拯救天下苍生的机会吗?” 李弘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相信自己能做到?” 张燕点点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我相信终究有一天有人会做到,所以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你这个主意的确可以暂时挽救我们,但这终究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希望。”李弘轻轻说道,“希望。你们生存下来了,就有希望。” 张燕神情一动,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弯下腰,对李弘躬身行了一礼,苦笑道:“打败我们的是你,帮扶我们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就是想要回常山国吗?” “要一个常山国用的着这么费劲吗?大人居心叵测,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利用我们造反?”杨凤冷冷地问道。 李弘想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 造反?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凭什么造反?就凭一身力气?上百万的黄巾军都被朝廷打败了,还有谁敢造反? 要回常山国?他觉得也不象。张燕走投无路了,权衡利弊之下,迟早都会撤离常山。 那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报复朝廷里的官僚?同情黄巾军? 我回到大汉国,回到故土,到底要干什么? 李弘站在原地,抬头望天,一副痴呆茫然的样子。张燕看他突然之间迷迷糊糊的,好象想什么事想出神了,也不理他们,赶忙对杨凤使了个眼色。 “大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和飞燕告辞了。”杨凤小声说道。 李弘霎时惊醒,立即说道:“飞燕兄可以在月底之前撤出常山国吗?” “我马上带部队上山。”张燕说道,“三天之后,你就可以入驻真定城。十天之后,除了上艾,其他的县城都是你的。” ====================== 李弘带着射虎和十个鲜卑义从飞速赶回大营。赵云文丑赶忙迎上去。 文丑惊讶地问道:“大人出营侦察敌情,怎么只带着小虎,不带着我们。” 李弘大笑道:“又不是去杀敌,带你干什么?你两人正好都在,立即给我拟定几道文书。” “请大人吩咐。”赵云恭敬地说道。 李弘一边大步走向大帐,一边对赵云,文丑说道:“立即上书天子,说我们已经收复常山,正在筹划西进事宜。” 赵云和文丑目瞪口呆。 赵云吃惊地说道:“大人,我们还没有和黄巾军交战,怎么就已经收复了常山?我们要谎报军情吗?” 李弘不耐烦地挥挥手,大声说道:“有时间我再解释。你们两人立即按我说得写,要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五十节(上) 李弘接着说道:“按照陛下的意思,我们将在冀州集结五万部队。然而,幽州,冀州历经战祸,财政极度紧张,根本没有能力提供五万部队的军饷,装备以及粮草辎重。假如我们就这样赶到西凉战场,其不堪一击的战斗力,恐怕无助于解决西凉战场上的问题。因此,我们请求陛下立即为我们筹措解决。同时,要求陛下立即给我们西进凉州的行军路线,凡部队所到之郡县,必须给我们提供粮草。” “另外,立即给幽州刺史府下一道征调令。征调渔阳,涿郡,广阳三郡武库内的所有军需储备,铠甲,弓箭,刀枪等武器装备和各式器械都要在三月中旬送到邯郸。” “给冀州刺史府下征调令。征调魏郡,渤海郡等尚未遭到黄巾军侵袭的郡县立即提供他们所有的军需储备和粮草储备,三月中旬必须送达邯郸。还有,叫他们立即把这个月的军饷给我送来。” “告诉两州刺史府,有抗令不遵者,斩。” “给赵国各县城的驻军下书,命令鲜于银,阎柔,颜良,张郃和高览除留派少数士兵看守县衙,维持日常工作以外,其余士兵立即返回邯郸,整军训练,准备西进。” “射虎,去把郑军候和田军候请到大帐。” 文丑不禁大叫起来:“大人,你又玩了什么花样,怎么连真定城都不打了?” “黄巾军马上就撤,无战可打了。”李弘严肃地说道,“给我写书去,不要一天到晚惦记着打仗。” “你怎么知道?”文丑不服气地喊道。李弘气不过,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快走,快走。” 郑信大步走进李弘的大帐。 文丑和赵云正在伏案疾书,忙得连头都没有时间抬。 郑信把李弘拉到大帐的一边,俯在他耳边,悄悄问道:“子民,见到他们了?” 李弘点点头。 “谈得怎么样?”郑信着急地问道。 “三天后,我们进驻真定。”李弘轻轻说道,“张燕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爽快。” “太好了。”郑信兴奋地说道,“大人兵不血刃拿下真定城,肯定让所有的人都要大吃一惊。” “不是大吃一惊,而是捶胸顿足。这么好的运气,怎么又给李弘碰上了,哈哈……”李弘大笑起来。 “陈鸣呢?”李弘问道,“如果你觉得他不错,就让他给你做副手吧。一直以来,斥候屯都是你一个人负责,很辛苦。” “谢谢大人了。你匆匆忙忙找我什么事?” “这里有几封文书,立即派人以快骑送出,不得耽搁。”李弘指着赵云和文丑说道,“你让信使候在帐外,一等他们写好,立即出发。” 田重也匆匆地跑来。 “大人,找我什么事?” 李弘请田重坐下,笑着说道:“老伯,我们马上就要西征了,你回家去看看吧。也许,这次你这把老骨头要丢在西凉了。” 田重会心地笑起来,“大人想好了?” 李弘点点头,“想好了。你替我带一点钱给小雨,烦请田家多多照顾。另外,你去一趟卢龙塞,去看看胡子和其他战友们的家眷,留点钱给他们。将来如果卢龙塞出什么意外,叫他们全部逃到徐无山去,不要留在关隘里。阵亡战友的家眷你尽量多给一点抚恤。” 田重无奈地笑道:“大人,你叫这样把小雨随随便便托付给一个陌生人照顾?” “田家家主不是你生死兄弟吗?怎么是陌生人?”李弘苦笑道,“你叫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我会死在什么地方?” 田重笑道:“和我死在一起吧,一定要死在落日原上。” 李弘亲昵地拍拍田重的手,说道,“一言为定。你马上带几个人启程吧。钱够吗?” “恒祭,射璎彤和楼麓把阵亡胡族战士的抚恤一齐带走了,所以我现在很穷,囊中羞涩啊。不过勉勉强强还可以应付,只是这个月的军饷你要自己想办法了。”田重担忧地说道。 “你放心去吧。”李弘一边把他送到帐外,一边说道。 他刚刚回到大帐,射虎带着中山国的兵曹掾史卫政走了进来。 “国相大人一向可好?”李弘赶忙迎上去问道。 卫政跪倒在地,神情悲愤地说道:“国相大人他……” ===================== 张纯因为丢失中山国的事终于获罪,被天子下旨用囚车押解回京受审。 李弘不理解。张纯被黄巾军打得狼狈逃离中山国,那还是半年前的事情,这么长时间了,朝廷都没有下旨降罪张纯,怎么到了中山国基本稳定的时候却突然又下旨降罪了呢?是不是张纯得罪了朝中什么权贵?他决定去看看张纯。 李弘命令郑信,文丑,赵云带着部队在真定城外驻扎。一旦张燕的黄巾军撤出真定城,大部队不许入城,只允许文丑和赵云带着一百人进城维持秩序。钜鹿郡潘凤都尉带着后续六千部队赶到之后,由他们接管真定城。收复常山的功劳要让给冀州将士。 李弘带着射虎和一百黑豹义从在卫政的带领下,日夜兼程赶到下曲阳,追上了押送张纯的车队。 张纯看到李弘奔行几百里前来送行,非常感激。张纯消瘦多了,但精神很好。 李弘非常愤怒地问道:“国相大人,这到底事怎么回事?我离开中山国的时候,你不是说没事吗?” 张纯笑道:“子民,我没事的,你放心,即使我被押上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离开中山国的时候,黄巾军正是冀州猖獗,哪个敢自讨苦吃到中山国任职?既然没人肯来,朝廷当然不会处罚我,就让我勉强撑着了,所以那个时候肯定没事。现在不一样了。自从瘿陶大战,黄巾军首领张牛角死了之后,黄巾军兵败如山倒,一蹶不振,现在谁都知道冀州没有危险。所以现在这个中山国国相的位子就炙手可热了,人人都要抢,我成了绊脚石,自然要获罪下狱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中山国给黄巾军破坏的很严重,百姓们都在忍饥挨饿,重建治理的事情非常繁重,有什么炙手可热的?” 张纯说道:“那是因为你想踏踏实实做事,想为国分忧为民办事,所以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对于那些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差事了。按照天子的旨意,凡是遭受黄巾祸乱的州郡,都要免一年的赋税。中山国是个大郡,如果收成好,一年的赋税很可观。在任官员如果贪得无厌,强征暴殓,一年下来,可以捞到大把大把的钱财,加上暗中截留的赈灾拨款,赚个盂钵皆满不成问题。” 李弘很悲愤,也很失望。这个世道,怎么这样黑暗。即使做官了,想做个好一点的官都难,好象天下根本没有立足的地方。 “想开一点,没事的。”张纯笑道,“我到了京里,花点钱就能免罪了,没有什么危险。现在在大汉国,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买到,除了皇上买不到。哈哈……” 李弘本来想问问他有没有钱在京城里活动,打通上下关节,但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帮不上张纯,把话又吞了回去。 两人闲扯了几句,张纯接着问道:“子民,清剿常山黄巾的事怎么样了?” “真定城已经被我拿下,附近几个县城也快了。”李弘说道,“几天前,皇上下旨,要我在四月之前,带五万人马奔赴西凉战场。” 张纯吃了一惊,大声说道:“西凉?五万部队?子民,这怎么可能?你到哪里征集五万人马?这是朝廷要借口杀你啊。” 李弘苦笑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纯非常同情地望着他,说道:“你出身这么差,年纪这么小,没有故主,没有家族,仅仅就凭着军功,一刀一刀砍了个中郎将出来,你想想,你怎么不遭人嫉恨?现在有人公开陷害你,诬蔑你,那很正常。还有更多的人藏在角落里,时刻想把你杀了,这种人才最可怕,你知道吗?你一定要小心这种背后捅刀子的阴险小人。” “如今是战乱时期,你身名显赫,利用价值大,即使出了差错,皇帝也不会把你杀了,所以你只要小心,危险不是很大。但再过几年,战事平息了,你没了使用价值,到了烹狗藏弓的时候,如果你还象现在这样幼稚,迟早都会被杀死。” 李弘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问道:“我怎么幼稚了?” 张纯狠狠地骂了他两句,然后说道:“我都是朝廷罪犯了,你还私自离开前线跑来看我,你这不是幼稚是什么?你以为我会高兴你来看我吗?你这是自取死路。我死了,把你也牵连死了,你以为我会高兴吗?你带兵打仗一年多了,从小兵干到中郎将,还这样糊涂。你这样下去,总是不长进,很快会死的,而且还会带着你几万部下陪着你死得不明不白,你知道吗?如果你脑子还是好的,我们今天分手之后,你就要天天想着这事。” 李弘给他骂懵了,傻傻地问道:“我天天想什么事?” 张纯气得又骂了几句,大声叫道:“你要天天想着怎样才能不被人杀,怎么才能杀别人,怎样活着,怎样才能让跟着你的人都活着。” 李弘连连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国相大人的教诲。” 张纯又指着卫政说道:“子民,中山国有五千部队,都是过去的黄巾降兵,趁着你带兵到凉州的机会,把他们都带走吧。” 李弘笑着说道:“就是你不说,我也会下令征调的。” 张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走了。” 李弘赶忙说道:“大人,一路保重了。我从西凉回来之后,一定去看你。” 张纯摇摇头,忧伤地说道:“恐怕没有机会了。你好自为之吧。” 两人依依惜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五十节(下) 李弘命令卫政回奴卢,带着部队日夜兼程赶到邯郸。 李弘没有回真定,而是直接赶到了安平国的信都。冀州刺史府现在就在信都。本来刺史府的治所在高邑城,但是因为打仗,郭典将治所搬到了信都。李弘是来要兵的。 新任冀州刺史还没有到任。刺史府的主要官员部郡从事、治中从事、别驾从事、功曹从事、主簿书佐,簿曹从事、兵曹从事、文学从事、武猛从事,门亭长等十几人出城迎接。李弘现在是行平虏中郎将,假节,对地方州郡来说就是一位大官了。这些人里李弘就认识审配。审配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他拉着李弘,给他一一介绍自己的同僚。 李弘心悬凑足五万部队的事,根本没有心思进城吃饭休息。他和诸位官员稍稍寒暄一番之后,直奔主题。他要征调已经入驻真定城的冀州军队。 审配惊奇地问道:“真定城打下来了?” 李弘笑道:“打下来了,常山国其他县城很快就会收复。” 冀州府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激动不已,纷纷击掌相贺。 李弘等他们情绪平静下来,接着说道:“朝廷征调冀州五万部队西进凉州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完成这件事的难度非常大,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请你们全力支持。如果我们没有如期西进,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治中从事梁议却提出了异意,他大声说道,“冀州部队全部征调西进之后,冀州就没有部队了。如果黄巾军从太行山上打下来,冀州各地如何防御?” 李弘回道:“现在黄巾军已经被打散,他们实力巨损,短期内根本没有能力侵扰冀州各地。四月开始春耕之后,散落各地的流民也基本上安置稳妥,到那时黄巾军恐怕更难生存了。我们西进之后,你们在冀州各地立即展开募兵,这是冀州目前解决兵员短缺问题的唯一办法。” 别驾从事吴良担忧地说道:“常山刚刚平定,官军尚未立足,大人急着把部队调走,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李弘说道:“我看青州平原郡兵曹掾史刘备的部队非常有战斗力,你们可以把他留一段时间,直到常山稳定了,再放他回平原郡不就行了。” 审配随即说道:“如果大人一再坚持征调所有部队,而且大人又是假节在身,我们也不好反对,但钜鹿郡和渤海郡的都尉你不要征调了。他们常年带兵,打仗和训练士兵的经验都很丰富,把他们留下来操练新兵,驻防城池,对冀州来说,也是一个保障。” 李弘只想得到冀州的所有部队,至于高级军官给不给他也无所谓。李弘立即满口答应。随即他提到了部队急需的军饷和粮草。 冀州官员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苦,把李弘的头都吵大了。钱和粮食太紧缺了。 李弘说不过他们,急了,大声叫道:“你们到底是给还是不给?给,我回邯郸等着;不给,我立即上书天子告你们去。” 这些人哪里怕李弘威胁,吵得更厉害了,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恨不能吃掉李弘。 部郡从事袁宏赶忙出来打圆场。 他和颜悦色地对李弘说道:“冀州的现状李中郎不是不知道,困难啦。暂时给大人提供一万风云铁骑的军需还是勉勉强强可以维持的,但再多就不行了。李中郎在邯郸大量招收黄巾俘虏从军,导致部队的开销巨增,我们实在支付不起啊。” 李弘苦着脸,无奈地说道:“我不增兵,我到哪里找五万人上西凉?还有,我们风云铁骑有一万五千人马,你刚才怎么说只付给我们一万人马的军饷?” 袁宏立即回道:“大人的部队在瘿陶大战中不是损失了许多吗?阵亡士兵的抚恤我们也已经支付了。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李弘严肃地说道:“按照大汉军律,战时骑兵的军饷都是平时军饷的三倍,但你们一直都没有按三陪军饷支付给我们。现在我只让你们增加一点点,你们还许多废话,是不是欺负我们北疆人不识数啊?我已经很理解你们的难处了,但你们不能欺人太甚。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就上书告你们恶意克扣军饷。” 一帮人站在寒风里,大吵大闹,浑然忘记了自己是冀州的军政要员。李弘站在人群中间不停地挥舞着双手,脸红脖子粗的,和十几个刺史府的官员吵成了一团,哪里有什么中郎将的风度。 冀州府的主薄王泰说话慢悠悠的,很有风度,他对李弘说:“李中郎,我们已经多次向你说明了冀州财政的现状,但你一再要求增加军饷,好象不相信我们,” “我当然相信了。”李弘说道:“自从冀州牧郭大人壮烈殉职之后,冀州靠你们苦苦支撑,诸位大人着实辛苦。冀州再困难,再穷,但它是我大汉朝的粮仓,是我大汉朝的钱库,你们不解决,我向谁要?如果下个月我在邯郸集结了五万大军,你不给我军饷,不给我粮草,你让我怎么办?解散部队不成?” “这么大的行动,朝廷为什么不给钱?”袁宏气愤地说道,“你现在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拿不出钱来。” 李弘生气地说道:“冀州的门阀豪族那么多,你就不能上门借一点?,说说好话让他们捐助一点?冀州豪富的财产加在一起,恐怕比朝廷的国库都要多吧?” 吴良在一边说道:“理由呢?借钱总要有理由。我们已经开口借了许多次了。” 李弘大声道:“你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现在赵国,中山国,常山国还有没有富豪?国家战祸纷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如果天下大乱,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财产了?” 治中从事梁议叹了一口气,“又是借钱,再借下去,我们都还不起了。大家议议吧,看看按照李中郎的建议,我们还能筹措到多少?” 冀州府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勉勉强强答应了李弘的要求,在四月之前,西征部队的钱粮都由冀州负责提供。 李弘大喜,连连躬身感谢。然后他立即就向刺史府的官员们告辞,他急着要回邯郸。 ===================== 审配主动提出来送他一程。 路上,审配对李弘说了许多西凉战场上的事。 “车骑将军张温学识渊博,为人忠厚,性情温和,门生故吏众多。你到了西凉,务必要和此人搞好关系,这对你将来的前途肯定大有助益。”审配慢慢说道:“他有个门生叫陶谦,现在在将军府做司马。此人曾经做过幽州刺史,当朝议郎。他先跟着皇甫嵩讨西凉,现在又随张温,对西凉局势非常清楚,所以你到西凉以后一定不要得罪他,要和他多多结交。” 李弘点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正南兄的提醒。” 审配继续说道:“此人已经五十多岁,虽然为官清廉,颇有才学,但他为人狂放不羁,心高气傲,仕途一直很不得意,所以当他看到你这么年轻就是中郎将了,恐怕心怀不服,言语上难免要难听一些。你一定要约束自己和手下,要忍,不要象对我一样,拿着战刀就出手。” 李弘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说道:“我知道自己脾气暴躁,我会改的。正南兄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审配沉吟了一下说道:“再有就是破虏将军董卓了。前年他在广宗战场上被张角打败,不是因为他不会打仗,而是因为他带着中郎将卢植大人的手下打仗,所以才一败再败。大人应该明白其中的原因吧?” 李弘点点头,说道:“卢大人无端获罪,手下当然不服,部队没有士气,任谁来领军,都是大败而逃。” 审配点点头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卢植的部下根本就不听他的。他孤身赶到广宗战场,没有自己熟悉的部下和士兵,也没有人支持他,更没有人为他卖命,这才是他失败的主要原因。他是凉州陇西人,性情豪爽而残忍,谋断出众。年轻时与羌中豪帅交往甚密,当年在西疆以健侠而闻名。后来他被征召为凉州刺史府兵曹掾史,驻守边塞。先帝时从中郎将张奂为军司马,征战羌胡。后因军功被迁升为郎中。然后他就一直驻守在边塞,屡屡和羌胡,鲜卑人交战,战功赫赫,多年之后才累积军功被迁升为西域戊己校尉。这十几年来他也学会了和洛阳权贵们打交道,所以官运亨通,历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东中郎将,直到现在的破虏将军。” 审配看了李弘一眼,缓缓说道:“李中郎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个吗?” 李弘笑道:“正南兄是想提醒我到了西凉之后,一定要虚心向他求教西凉兵事,不要得罪了他。” 审配摇摇头,神情凝重地说道:“以你的资历和军功根本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但你二十岁就是中郎将了,他呢?他五十岁了才是个中郎将。所以他会非常嫉恨你,他可能会在西凉战场上害死你。” 李弘神色大变,吃惊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二十岁就做了中郎将?” 审配严肃地望着他,缓缓说道:“我不了解他,我只是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分析这个事。我觉得你们两人之间有许多地方都相象,你们都是边疆人,都血腥嗜杀,都骁勇善战,但你年轻,幸运,温厚纯笃,甚至有一点稚嫩。所以如果他喜欢你,你们可能是朋友,但如果他要杀你,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就是我提醒你的原因。战场上,将领之间为了争军功,往往尔虞我诈,阴险毒辣,什么手段都敢用。这种事,这种经验教训,历史上太多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弘的确不知道。他心惊胆战地连连点头,非常感激审配给他的提醒。李弘没有想到自己到西凉战场上之后,除了和敌人厮杀,还要防备朋友的战刀。一直以来,在他周围的都是给他帮助的朋友,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李弘连想都没有想过。 审配继续说道:“也许我多虑了,但关于董卓的说法太多,他的血腥和残暴实在耸人听闻,不能不防。你到了西凉之后,切切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李弘下马给审配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真心地感激他,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如此关心自己。两人挥手道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一节(上)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3月。 天子大赦天下。 === 李弘和部下们整日忙碌着西进凉州的准备工作,夜以继日。 冀州的钱粮,军备陆续送到。 中山国的兵曹掾史卫政,门下督贼曹樊篱带着五千步兵赶到了邯郸。不久,郑信,文丑,赵云率部从常山国返回,同时将钜鹿郡和渤海郡的四千步兵带了回来。 邯郸城外的西征军大营越来越庞大,士兵和物资也越来越多。 鲜于银,张白骑,左彦,黄庭,方飚带着四万八千大军,带着幽州提供的军备,浩浩荡荡走进了西征军大营。 李弘迎出很远。看到张白骑,李弘心花怒放,差一点要吼出来。凑齐了,总算凑齐了五万人。 李弘把他们一一扶起,彼此高兴地问候了一番,然后直接说到了正题。 “大人信守诺言,没有抛弃我们,我们很感激大人。”张白骑激动地说道,“所有的情况鲜于大人都和我们说了,如何处理我们,请大人明示。” 李弘亲热地拉着张白骑的手说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必须留下来随我西征。老弱病残,或者有特殊情况的,你们酌情处理之后,立即把他们遣散回家。没有办法,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左彦担心地说道:“你私放黄巾俘虏,如果被朝廷知道,天子会追究责任的。” 李弘笑道:“现在顾不上许多了。只要我能带着五万部队奔赴西凉,朝廷即使要追究我的责任,也是以后的事了。还有,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愿意回太行山,就回去吧。 张白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张牛角战死在瘿陶战场上,这你们都知道。如果你们有人恨我,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们可以离开,我绝不拦阻。” 大家吃惊地望着他。 李弘笑道:“西征路途艰险,战局惨烈,我们燕赵大军必须精诚团结,上下齐心,否则大家很难活着回来。” 现在,兵员已经齐备,李弘最盼望的,就是远在洛阳的鲜于辅能够带给他好消息了。 ====================== 鲜于辅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回邯郸,抢在朝廷圣旨到达之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全体西征军将士。 西征军大营顿时沸腾了。 中军大帐内,李弘和鲜于辅相对而坐,阎柔,鲜于银,玉石,郑信,胡子等一大帮将领围坐旁边,倾听鲜于辅讲叙洛阳的事情。 “大赦天下的事因为利大于弊,所以京中各派势力无一反对,都是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但有关我们西进行军路线和军需补给的问题却引起了各派势力的激烈争论。”鲜于辅心情沉重地说道:“刘大人眼看王公大臣,中常侍们天天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短期内不可能有结果,就让我先回来了。” “短期内没有结果?”鲜于银吃惊地问道,“如果短期内没有结果,我们还要不要按皇上的要求如期出发?” “当然。即使朝廷没有给我们行军路线,我们也要出发。难道你想抗旨吗?”鲜于辅说道,“朝堂之上之所以吵的这样凶,以至于陛下迟迟不能做出决定,都是因为触及了各方的利益。” “我们从冀州赶到西凉,最近的路线是从壶关进入并州上党郡,然后由上党郡到河东,再由河东郡西渡黄河到冯翊郡,再到长安,到扶风郡。大军所到之处,各地都要提供粮草补给,这对各地县郡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谁愿意开支?五万人的大军,其中还包括二万匹战马,每天仅战马饲料的消耗量就非常惊人,更不要说五万士兵的口粮了。并州上党一个郡才二十几万人口,你们想想上党郡一个小县会有多少人?他们自己也不过是勉强维持温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给我们。” “一路上所经过的上党郡,河东郡,冯翊郡,只要是好一点的田地,几乎都是京城权贵们的私产,都给他们出钱买下了。县郡要出粮,如果没有,自然要向这些豪富们摊派筹措,要求他们捐助出借。所以他们一百个不愿意,谁愿意平白无故的损失自己的财产?” 大家默不作声。 “冀州已经竭尽全力,不能再向他们伸手了。”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我们立即上书,告诉陛下部队已经集结完毕,请求陛下火速送来部队西进的行军路线和行军途中的军需补给。如果这些东西不能及时送达,恐怕大军如期开拔的困难很大。我们把这些头痛的事都交给陛下去处理,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李弘回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赵云说道,“子龙,你按这个意思替我起草一封文书,言辞要恳切,焦急……” “羽行兄,这次上京,你可见到皇上了?”郑信问道。 “我这么小的官,有什么资格见到皇上,你别白日做梦了。“鲜于辅接着说道,“我离京之前,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尉张延张大人被罢免了。” “为什么?”玉石惊讶地问道,“那么大的官都给皇上罢免了,犯了错?还是得罪了奸阉?” “听刘大人说,是为了我们这次西征的事,得罪了陛下和中常侍,所以被罢官了。”鲜于辅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三绺细须,缓缓说道,“太尉大人的意思是,西凉战场上已经有十万大军,朝廷为了支付西凉战场的庞大开销,国库基本已经给搬空了。现在因为战败失利,又从幽冀两州征调了五万大军西进凉州参战。虽然军队数量只增加了五万人,但部队开支却成倍增加了。这钱从哪来?西凉战场上的失利,不是因为军队人数不够,也不是因为军需补给不够,而是因为将帅无能,如果再次起用赋闲在家的皇甫嵩为帅,西凉战场的局势立即就会改观。” 李弘和部下都笑了起来。 “老太尉说这话,摆明了就是和赵忠,张让等阉官过不去吗?没有把他下大狱就不错了。现在朝中权利斗争越来越激烈,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祸。这朝堂之上,的确不是人混的地方。”玉石忿忿不平地说道,“刘大人善良忠厚,他在那里待得下去吗?” “他是皇室宗亲,身份尊贵,又是刚刚到京,和京中各派势力都没有瓜葛,甚得皇上恩宠。”鲜于辅笑道,“所以刘大人现在谁都不得罪,和京中权贵相处得都很融洽,非常有人缘。” “下一任太尉是谁,你在洛阳听说了吗?”阎柔问道。 “刘大人说,皇上看重车骑将军张温张大人,估计是他。按照大汉律,三公以上的重臣必须在京中处理朝政,随侍天子左右。但现在张大人在西凉边郡负责平叛,如果他做太尉,他就是我朝第一个在外行使三公职权的重臣。”鲜于辅望着李弘说道,“由此可见皇上对此人的宠信。大人到了西凉,如果能够得到他的赏识和推荐,肯定要比打十个胜战都起作用。” 围坐在李弘周围的部下们纷纷点头。有人立即给他出主意,如何贿赂,如何投其所好,如何尽快混个将军。 李弘气道:“你们出的这都是什么主意,我好歹也是个行平虏中郎将了,大家给点面子好不好,不要象过去那样胡扯了,这是谈正事,难道我就没有办法吗?” 胡子惊讶地问道:“大人现在知道怎样贿赂权贵了?” 李弘恨恨地说道:“我是不知道,但我也不屑去做。你们跟着我,也不要做这些事,如果让我知道了,有你们好看。” “关于左丰的死,京中可有什么传闻?”燕无畏笑着问道。 “高兴的人多,不高兴的人少。皇上不高兴,下旨责令魏郡太守立即查找凶手。听说卢植卢大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兴奋,约了京中好友,昼夜喝酒以示庆贺。”鲜于辅笑道,“这等奸佞小人,死不足惜。” “羽行兄,这次到西凉,我们可以见到伯珪兄了。哈哈,这次又是他请客了。”李弘突然想到远在西凉的公孙瓒,马上高兴地笑起来。 “我们见不到他了。”鲜于辅淡淡一笑,说道,“朝廷下旨把我们征调到冀州之后,幽州刺史府杨大人就连连上书,要求朝廷把伯珪兄从西凉战场上调回幽州,以加强北疆防守力量。朝廷已经准了。伯珪兄现在大概正在回乡的路上。” 李弘失望地摇摇头,笑着对大家说道:“我一直盼望着能和伯珪兄并肩鏖战沙场,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很难实现了。” 阎柔笑道:“你们两人都是北疆的英雄人物,一白马,一黑豹,将来定有并肩杀敌的机会。只是你的官越做越大,西凉平定之后,你可能就是将军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肯定不愿意在你帐下效力。” “做梦去吧。”李弘笑道,“我要是将军,你们这一帮人至少都是校尉了,哪一个都比他的官大,那他还不气死,哈哈……” 大帐内顿时笑成一团。 ================== 深夜,西征军的大营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士兵们一群群地围坐在火堆旁边,高声笑谈着,兴奋得难以入眠。 李弘为了庆祝天子下旨大赦天下,黄巾将士幸运地脱罪获释,恢复自由,特意加餐,准许士兵们彻夜欢庆。 中军大帐内,李弘俯身趴在地上查看西凉的地图。这是鲜于辅从洛阳带回来的,是尚书令刘虞特意为他搜集的,除了详尽的西北各州郡的地图,还有相关方面的其他资料,满满的两大行囊。 赵云引着张白骑,黄庭走了进来。 李弘赶忙迎上去,招呼他们坐下,笑着问道:“这么晚了,两位还没有歇息吗?” 两人心事重重的,勉强敷衍了几句,没有说什么。 李弘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二位深夜来找我,是不是要回去?” 张白骑脸上闪过一丝愧色,点点头。 黄庭低着头,咳嗽了几下,小声说道:“我没有武功,也没有什么学识,跟在大人后面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 李弘点点头,说道,“我理解。你的家人还在吗?” “应该还在,我估计他们都随着张帅回太行山了。”黄庭忧伤地说道,“我很厌烦打打杀杀,我已经很难承受这种血腥了。大人放心,我回去后,也不会再参加张帅的黄巾军了。我就带着家人在山上种地讨个生活,只要平平安安,我也就知足了。” 李弘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笑道:“那你就回去吧。在范阳,你替我做了许多事情,立了大功,我要谢谢你。将来如果我还活着,活得也还不错,你有难处就来找我,我毕竟欠你人情,总要报答你的。” 黄庭很感动,眼睛红红的,趴到地上给了李弘磕了个头。李弘赶忙把他扶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一节(下) 李弘对坐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白骑说道:“张帅的心思我都知道。你毕竟是黄巾军的老人,投降归投降,归顺是归顺,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你参加官军和我一起西征,就等于你背叛了太平道,背叛了黄巾军,所以你不愿意,我很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这个选择。你回太行山吧。” 张白骑激动地望着他,小声说道:“你愿意放我回太行山?” “天子大赦天下,你现在没有任何罪责,你是个自由人,你想到哪里去都可以,但你最好回太行山。以你这种身份,离开了西征军大营,随时都会被人砍掉脑袋。”李弘笑着说道,“另外,你给我的名册中,有一万八千多人要离开,是吗?” 张白骑点点头,说道:“除掉老弱病残,就是有家有口一定要走的人,剩下的就是一些很顽固,不愿意参加官军的人。大人的意思是太多了吗?” “我只是确定一下,没有其他意思。现在他们都是无罪的庶民,可以自由离开。这样吧,明天,你们几个黄巾军的首领安排他们离开邯郸。你们也知道,我现在很困难,所以只能给他们提供一点盘缠和路上的干粮,这是尽我最大的努力了。” 两人被感动的无话可说,趴伏在地,一连给他磕了几个头,离帐而去。 李弘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他走到地图边上,眼睛望着地图,脑中却在想着张白骑和黄庭。 “子龙……” 赵云赶忙走过来。 “你去告诉张白骑和黄庭,让他们带一些人一起回太行山。”李弘沉吟着说道,“那些顽固而没有家的人都带走,免得他们私自组织起来,在乡里烧杀抢掠,为祸百姓。” “大人,这要是让人知道了……” “我问心无愧,怕什么?你去吧。” 遣散黄巾军降兵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西征军大营在喧闹声中渐渐得安静了下来。 ==================== 邯郸城外的原野上,一队队的骑兵,步兵在各自屯长的带领下,进行着艰苦的训练。战鼓声,牛角号声,叫喊声,从早到晚,从不见停歇。 从各地征调的武器装备还在陆续运抵大营。 就在同一天,恒祭,射璎彤,楼麓带着一千一百名胡族士兵赶了回来。 李弘听到赵云的禀报,一时间难以相信,他激动地欢呼着,吼叫着,冲出大帐,骑上黑豹,旋风一般卷出了大营,迎了上去。 这么多年来,在大汉国的北疆土地上,只有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了部分胡族部落的拥戴,也只有他,把汉胡两族的战士融和在一起,带着他们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也只有他,始终如一,真心实意的把胡族士兵当兄弟一般看待。他对胡族士兵的尊重和维护终于得到了回报。这次,当他远征千里需要战士的时候,拥戴他的几个胡族部落毫不犹豫的伸出了友谊之手,象兄弟一般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援。 李弘一直忐忑不安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令人感动的结果。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认为自己今生只要有了这些肝胆相照的兄弟,他就可以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我有这么多勇猛天下的兄弟,我怕什么。 当晚李弘盛情接待了新来的胡族士兵。 恒祭笑着告诉李弘,这次楼麓又是偷跑出来的。黑翎王一听自己的儿子要随汉军远征西凉,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下白山。部队可以借,儿子不能借。楼麓见百般哀求都没有用,干脆一路杀下了白山。黑翎王无奈,担心自己的儿子会死在西凉,于是命令部落里最精锐的铁骑,自己的六百名亲卫黑翎骑跟随楼麓,保护楼麓的安全。他还是宠爱自己的儿子。 舞叶部落的射墨赐和白鹿部落的鹿破风还是那句老话,你豹子怎么说,我们就跟着你怎么干,唯你马首是瞻。 李弘笑着对射璎彤和恒祭说道:“你们又带来了几百人,部落的实力够吗?” 射璎彤笑道:“够了,大人放心吧。自从去年击败鲜卑之后,边境这几年应该很安静。慕容风和拓跋锋都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恒祭也说道:“护乌丸校尉箕大人正在募兵。等他的部队有了一定的实力,边境就更安全了。” “大家都是愿意来的吗?你们没有强迫吧?”李弘问道,“此去西凉,前途未卜,也许我们都会血洒西疆,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胁逼士兵。” “大人多心了。我们走之前,你就叫我们问过大家,可有人愿意回家的,但没有人回去。你在当场,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们还问了几遍,但的确没有人愿意回去。现在谁回去,谁就是孬种,即使活着,在部落里也抬不起头来。我们胡人虽然没有你们汉人那样有学问,懂得多,但我们知道谁对我们好,谁对我们不好。对我们好的人我们应该怎样报答,对我们不好的人我们应该怎样报复。”射璎彤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人待我们如同兄弟,把我们都当作大汉的士兵,活着的时候给我们饷钱,死了的时候给我们抚恤。你看看我们这些部落里的勇士们,哪一个不愿意跟着你。大家都愿意和你征战沙场,都愿意为你付出生命。”恒祭感叹地说道。 楼麓这时走过来说道:“大人,我们乌丸铁骑几十年来,帮助你们大汉国打了许多战,但你是第一个发给我们军饷的大人,是第一个付给我们抚恤的大人。我父亲看到那笔钱,很感动,泪水就在老人家的眼眶里转啦。父亲把那笔钱折成了羊,分给了部落中那些阵亡士兵的家人,大家都高喊着我父亲的大名,感激我父亲的仁慈,可他们哪里知道,这都是大人的恩情啦。” 李弘想起阵亡的将士,心里一痛,泪水不禁润湿了眼眶。他想说什么,但嗓子哽咽,竟然说不出话来。 抚恤,就那么点抚恤,竟然搏得了胡族战士们的心。 尊严,这是一个士兵最后的荣耀和尊严,谁都没有权利剥夺。 =================== 李弘再次上书天子。 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急需天子决定部队的建制。因为建制决定各部军官的级别,各部军官的级别决定各人的官职,官职又决定了各人秩俸的多少。 李弘上奏天子,极力褒赞上谷郡乌丸族和上谷郡鲜卑族,说两族诸多部落积极响应天子的征诏,配合陛下西进凉州平叛的行动,各尽所能派出了大量骑兵加入了西征大军,恳求皇帝陛下给予褒赏。 同时他再次催促朝廷尽快决定部队的西进路线以及提供五万部队的军需补给,负责部队能否如期西进,很难预料。 === 天子现在比他还着急。 张温已经被天子任命为太尉了,但这并不能带给张温什么实质性的能够扭转西凉局势的东西。他要援兵,足够多的援兵。 西凉叛军在去年年底击败官军之后,本来准备抢在大雪来临之前攻占扶风郡的郡治槐里城,但因为大雪突然降临,叛军粮草不继,不得不匆匆撤退。他们利用整个漫长的冬天,在汉阳郡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叛军首领北宫伯玉准备在开春之后,率部出击,攻占长安,侵掠三辅。 张温在二月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现在三辅的所有汉军加在一起也就十万人,还包括战斗力不强的郡国兵。以十万人对付十五万叛军,怎么打也打不过。更重要的是,北宫伯玉一旦出击,必定要和几万先零羌,湟中羌,义从胡(凉州张掖处的羌人),白马羌,参狼羌等羌族部落骑兵相约夹击。到了那个时候,十万汉军根本无法守住长安,守住三辅。 张温一天一封告急,三天一封加急,六天一封特急,快马天天往返长安,催讨援兵。到了三月,张温干脆天天特急,快马只见进洛阳,不见出洛阳。 天子和朝中大臣一个个给催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乱转。 李弘的奏折总算给了天子一个喘息的机会。五万兵有了,现在就是要解决五万大军的军需和西进的粮草补给了。谁知道这个问题一议就是半个月,而且还没有议出结果。 张温刚刚高兴了几天,随即发现冀州的李弘部五万人马待在邯郸根本就没有挪窝。他急了,一天两封特急快马催促朝廷,要求他们立即命令李弘的大军启程西进。但五万大军的西进路线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怎么让李弘的部队启程?如果强行要求李弘按原定路线西进,在沿途没有粮草补给的情况下,大军还没有走到河东,士兵和战马大概就要饿死了。这连不懂打仗的皇上都知道。 这个时候李弘的催促文书也开始一天接一天地飞到洛阳了。 皇上先捡容易的办。 “诸位爱卿,这西进凉州的五万军队绝大部分都是由蚁贼俘虏改编而成,没有建制,所以李中郎上书询问此事,讨要建制。诸位爱卿认为如何处理啊?” 这事一般都归大将军何进处理。 何进马上出班奏道:“按大汉军律,将军可统一军,一军营五部,一部最多二千人。每部由校尉或者军司马统领。现在李中郎统率五万大军,至少要二十五个校尉或者军司马,但他现在手下只有四个军司马,没有一个校尉,所以这建制如何安排,必须要从长计议,一时之间,臣实在没有办法给一个答案。” 天子愣然。这事也要从长计议?那李弘的部队何时才能走进西凉战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节 天子刘宏于公元168年(时十二岁)继皇帝位。 天子今年三十岁,他个子很高,身材消瘦,颈子细细长长的,一张小脸,一双小眼。他不苟言笑,脸上也没有表情,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也不集中,性情冷淡而孤僻。 “今天,诸位爱卿就不要回府了。”天子站起来,随手把案几上的书简仍到地上,冷冷地望着大殿上的大臣们,低声说道,“什么时候把李中郎的事情解决了,什么时候回去。”说完他甩手走了。 群臣面面相觑。 代表皇上留下来议事的中常侍张让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把李弘上书的内容高声朗诵了一遍。 “诸位大人,这里既没有火炉,也没有食物,时间长了就不舒服了。哈哈……你们快一点议吧。”张让心灾乐祸地笑道。 张让五十多岁了,由于常年待在宫中养尊处优,他保养得很好,但非常瘦,浑身上下干巴巴的,就象风干的桔子皮一样。 大司农王瀚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侯爷,李中郎的部队如果绕道弘农郡……” 张让大手一挥,口气坚决地说道,“王大人,我不是和你说过嘛,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知道陛下在弘农购置了大量的田产,这个事谁敢去说?王大人,刚才陛下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王瀚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当今天子好财,那是天下闻名的,其次就是吝啬,非常非常吝啬。去年,天子在西园耗费巨资修建了一座万金堂,建成之后,他命令大司农王瀚把皇宫里,国库里储存的许多金钱,缯帛都搬到万金堂放着。过了一段时间,他担心这些钱被身边的人偷了或者被大臣们挪用了,他又把所有钱财折成几千万钱一份,寄藏转移到小黄门、中常侍们的家里。但这样他还不放心,他命令中常侍,小黄门们帮他到冀州河间郡,兖州东郡,弘农郡等州郡大量购买田产,造豪宅大屋,意图钱财保值。 河东郡有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和中常侍们的私产,弘农有当朝天子,大臣小吏,门阀望族的田地,谁都不愿意让西进大军从自己的土地上踏过。让他们经过,就意味着自己要遭受重大损失。所以,双方各不想让,谁都不愿意退一步。现在京中的大臣和门阀们都松了口,只要皇上愿意,大家都掏钱。但谁敢去对皇上说?皇上不发脾气还好,发了脾气,等着遭厄运吧,肯定要被这个爱钱如命的皇帝砍掉脑袋。刚刚被罢职的太尉张延就是例子。张延不过就说了几句皇帝不爱听的话,结果就被罢官回家了。 === 司徒崔烈说道:“王大人,让西进部队绕道弘农,一来增加了部队的行程,二来也增加了部队的粮草损耗。我看,还是从河东郡走较为合适。” 张让笑道:“这么说,崔大人愿意独自捐助了?” 崔烈瞪着眼睛,气愤地说道:“我的钱都捐到西园万金堂了,哪里还有?” 当今天子想钱想疯了,把每个官职都明码标价,谁不给钱谁滚蛋。崔烈虽然是名士,过去也是个廷尉,但不给钱照样不行。这个司徒就是他出五百万钱买的。天子卖了之后,后悔自己打折太低了,卖得便宜,一直颇有怨言。崔烈虽然如愿以偿坐上了司徒的位子,但因为花费巨资买官,严重影响了他的声誉,致使名声一落千丈,常常遭人嘲讽。 “司徒大人有何高见吗?”光禄大夫朱俊问道。 “给钱。把粮草折成钱交给李中郎,让他们自己在河东郡买吧。”崔烈说道。 “钱从何来?”大司农王瀚就是管国库的,所以他立即叫道,“司徒大人,钱从何来?” “从拨给西凉战场上的军饷里扣。”崔烈大声说道,“他们连吃败仗不说,还天天催要援兵,就这个样子,凭什么发给他们双倍军饷?他们十万人赖在长安和扶风郡有几个月了,既不打叛军,也不打羌胡,整日无所事实,消耗粮食。你们看看李中郎。他从去年十月开始,率一万五千铁骑南下攻打蚁贼几十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歼敌三十多万,击毙蚁贼首领张牛角。你们看看,两个战场,无论是兵力对比还是实力对比,太悬殊了。李中郎为什么就能打胜仗?朝廷发给他们军饷了吗?” “你们认为呢?”崔烈一边望着司空许相,大将军何进,中常侍张让,太常刘焉等几个大臣,一边问道。 “好。”张让首先叫道,“好主意。先把西凉大军饿一饿。张太尉为人太过温和,那些西凉手下桀骜不逊,他未必镇的住。十万大军还打不过一帮叛逆,的确有点不可思议。让他们一天吃两餐,好好的惩罚一下。好主意。” 大将军何进,司空许相也先后表示赞同。崔烈这主意想得绝,他哪个都没有得罪,谁的利益都没有损害,损害的只是西凉战场上那可怜的十万士兵。太尉张温要是知道了,恐怕肺都要气炸了。 听到崔烈的建议,大部分官员心里都乐滋滋的。司徒大人的主意给他们节省了一大笔钱,这等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许多人击掌叫好。光禄太夫朱俊,尚书刘虞,卢植等人虽然有不同意见,但看到几个位高权重的大人都说可行,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唯恐节外生枝,耽误西进部队的行程。 === 大将军何进中等身材,体格魁梧,白面短须。他望着正在大肆抨击西凉战局的崔烈道:“崔大人,你对李中郎西进部队的建制可有什么提议?” “大将军,李中郎这趟是苦差事,九死一生的苦差事,不论是输还是赢,他能活着回冀州的可能性都不大,所以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他安排几个校尉的职位?”崔烈笑道。 何进摇摇头,说道,“李中郎自己不过才是个校尉,他这个中郎将只是个虚职,没有秩俸,也没有什么权利,所以……” “所以你干脆禀奏陛下,迁升他为中郎将算了。中郎将有安排军司马,举荐都尉的权利,你把这些头痛的事都叫给李中郎,让他自己去安排,你只要在文书上盖上大印就行了,岂不乐哉。” 何进恍然大悟,笑道:“自从傅疯子离开洛阳之后,司徒大人风采重现,可喜可贺。” 崔烈听出何进话里的讥讽之意,顿时拉下脸,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我一世英明,都栽在了这个傅疯子手上。大将军从此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此人。”随即他撇唇反讥道:“大将军大概又想着要安排几个亲信到李中郎的部队去,所以才忘了还有这么简单的办法吧。” “大人何出此言?”何进也不高兴了。 “哼……”崔烈冷笑道:“大将军大概忘记了这是去西凉吧?你的人去了就是送死,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希望。西疆的叛乱和西疆羌胡的叛乱有什么区别?皇甫嵩都打不赢的仗,这天下有几个人打得赢?我朝凉州‘三明’乃三大名将,皇甫规皇甫威明大人,张奂张然明大人,段颎段纪明大人,他们先后征战凉州几十年,历经千战,斩杀羌胡首级十万以上,获牛马骡驴驼几百万头,朝廷耗资四百多亿钱,如何?羌胡依旧,战事连连。你以为这是去杀几个黄巾蚁贼?西凉战场是随随便便可以捞军功的地方?就是李中郎去,他也是血染黄沙,了无归期。” 何进大怒道:“司徒大人似乎忘记了,这李中郎可是你和司空大人,太常大人以及其他十几位重臣联名举荐的。当时你们怎么对陛下说的。你们说只要李中郎带着五万人支援西凉,在太尉大人的指挥下,定可击败叛军,平定西疆。现在你却在这里散布谣言,说什么百战不胜,了无归期。” 司空许相立即插话道:“大将军此言差异。司徒大人的意思是说西凉战场战事惨烈,平定叛乱需要一个过程,大将军不要误解。” 光禄大夫朱俊赶忙上前说道:“两位大人,太尉大人和李中郎都催得紧,我们还是立即求见陛下,把事情定下来吧。” 尚书卢植也说道:“西凉战场危机重重,急需部队支援,几位大人还是快一点求见皇上,得到陛下批准之后立即命令李中郎率部西进吧。” 崔烈大概察觉到自己图一时痛快骂了何进几句,结果给何进抓住了话柄,所以赶忙不做声了。 “但是,迁升李中郎为中郎将之议,非常不妥。”司空许相平静地说道。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一个鲜卑人的奴隶,听说连字都不会写,他要是做了中郎将,岂不丢尽了我大汉朝的脸面。” “从军才一年多就已经是四等校尉,行平虏中郎将了,一个庶民做到这等大官,在我大汉国尚属首次。他到底有多大功绩?有什么功绩?” “我在朝二十多年了,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但我也不过才是个六百石的中散大夫。他只不过杀了几万人,就是比两千石的校尉了,这都是什么世道?” “他带的的骑兵都是蛮胡子,听说杀我们汉人特别血腥。就这种人,他能有什么天大的功劳?我怀疑他就是鲜卑人的奸细。” “他和蚁贼勾结,证据确凿,应该抓他进京受审。” “翼州牧郭大人和钜鹿郡冯大人的死,还有冀州蚁贼突然全部逃匿太行山的事情,都有疑点,大将军应该派人仔细调查。” “这种人到了西凉战场,假如和叛贼坑瀣一气,里应外合,长安岂不岌岌可危了。” 大将军何进被一帮大臣吵得头晕脑涨。上书刘虞和卢植相视苦笑,根本就不敢替李弘说话,那要犯众怒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节(上) 刘虞站在高大的殿堂里,耳中听着大臣们对李弘的抨击,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出身原来这样重要。如果他是士族,如果他是官宦子弟,如果他是皇亲国戚,也许他现在都是将军了,功劳都可以比肩前朝的骠骑大将军霍去病了。 何进望着群臣叫道:“诸位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将李中郎押解回京听审,另派领军之人。” “大长秋赵侯爷的弟弟城门校尉赵延文武全才,他可领军出征。” “是哪一个大人说的,是哪一个……”大长秋赵忠站在大殿侧门处,高声叫道,“刚才是哪一位大人说的?” 赵忠也有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很富态,挺着一个大肚子。他嘴瘪瘪的,嘴唇特别薄,看上去就是一个乖巧伶俐,能言善辩的人。 “刚才是哪一位大人那么好意呀?”赵忠微笑道,“我弟弟有多大本事我清楚,他最多也就看看洛阳城门。倒是推荐我弟弟领军西进凉州的那位大人才能不凡,他一定可以领军西进平叛。是谁呀?” 大殿内哑雀无声。 “既然自己怕死不愿意到西凉参战,那么推荐我弟弟存的是什么心啊?”赵忠笑眯眯地看了殿中大臣一眼,继续说道,“幸好我大汉朝还有个傅疯子,连洛阳门都不进就跑到西凉打仗去了,如果都象那位大人一样龟缩不出,长安岂不要丢了。” 大将军何进赶忙问道:“侯爷,是不是天子传召?” “对。陛下让我来问问诸位大人,事情可有结果。如果有,大将军,司徒大人,司空大人就随我去见陛下。” === 朝廷以八百里快骑下旨邯郸大营,迁升李弘为讨虏中郎将,持节。迁升鲜于辅为昭武都尉。行军路线和军需补给点同时送达。 三天后,李弘在中军大帐里宣布西征军建制和各部军官。 李弘还是按照老办法,从步兵中抽调四千善骑者补充到骑兵军中。这样整个西征军中骑兵一万三千人,步卒四万一千人,共五万四千人马。 西征军建骑兵一军,步兵五军,共六军。 骑兵军下辖五部,步兵军下辖十部,每部两曲,每曲三屯,每屯三个百人队。 黑豹义从独建一军两千骑。建斥候营一千斥候骑,兵曹营(即原后卫屯)一千步骑兵,都直接归李弘指挥。 骑兵军由恒祭统率,下辖五部。楼麓,射璎彤为别部司马,拳头,鹿欢洋,射虎为军司马,各领一部两千铁骑。 步兵军由都尉鲜于辅统率。下辖五军十部。鲜于辅自领一军,鲜于银,玉石,阎柔为别部司马,颜良为军司马,各统领一军。下辖十部,胡子、燕无畏、铁钺、雷子、小懒、文丑、张郃、高览、方飚、樊篱等为军司马或者假军司马。 左彦为行军司马。卫政为刺奸兼任禀假掾史。赵云为军司马,与弧鼎弃沉共领黑豹义从。郑信为别部司马领斥候营,郑鸣副之。田重为别部司马领兵曹营,纪惟为兵曹掾史。 部队随即开拔。行程3000里。 ===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5月。 === 公元25年,长安城被赤眉军攻破。赤眉军初进长安时,纪律严明,治安良好,但随着城中粮尽,他们开始西撤,临行前对长安城展开了洗劫。他们大肆纵火焚烧宫室陵寝,搜括珍宝,掳掠市里,最后长安城除了高庙,京兆府等几座建筑以外,其余尽数被毁。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了,历经修复和整治,但长安城再也恢复不到旧日的规模和气势了。 张温住在长安城的京兆府里。他的太尉府也在长安城。 张温因为迁任太尉,车骑将军一职自然免去。现在的车骑将军是大长秋赵忠,正在洛阳主持封赏征伐黄巾的有功之臣。太尉府有长史一人,掾史属,令史及御属四十七人,机构庞大。太尉位居三公之首,凡大汉国的事,从皇帝到百姓,从民事到兵事,事无巨细,统统都管。 京兆尹盖勋奉太尉之命,到灞上迎接讨虏中郎将李弘,随行的有太尉府长史桑羊,司马陶谦。 盖勋字元固,敦煌广至人。他出身官僚世家,其先人多为两千石大官。其年轻时被敦煌太守举孝廉,后为汉阳长史。北宫伯玉和边章率众反叛之后,他数次与叛军羌胡大战,屡立战功,被封汉阳太守。不久被朝廷征拜为讨虏校尉,到京统领禁兵。天子闻其大名,数次召见,非常欣赏他的才学和忠烈,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信。张温到西北后,考虑到大军一旦西进凉州腹地,三辅之地的后勤补给就显得非常突出和重要,因此三辅之地,尤其是三辅之首的京兆府必须要有一位重臣坐镇,以确保万无一失。于是他向朝廷举荐盖勋为京兆尹。当时天子正准备迁升盖勋,不愿意放他离京。在宦官和大臣们的一再劝解下,天子才勉强同意拜其为京兆尹。现在朝中有什么军国大事,天子一般都亲自写个诏书,派快马送到长安问问他的意见,由此可见对盖勋的信任。 盖勋中等身材,面色微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露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刚毅之色,让人肃然起敬。桑羊就站在他旁边,白衣素袍,白面细须,大概是因为非常操劳的原因,脸色很不好看,神情憔悴。陶谦个子不高,人也偏瘦,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虽然岁月不饶人,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经黑白参半,但他站在哪里,不用摆什么姿势,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狂放和傲气。 三人看到衣着朴素,甲胄破旧的李弘匆匆跑过来,都显得非常的惊讶和疑惑。他们听汉阳太守傅燮傅疯子介绍过他的相貌,知道他年轻,只有二十岁,是个彪悍勇猛的武士,为人豪爽不羁,但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要不是他身上系着银印青绶(是九卿、二干石官员所佩之印绶),谁都不知道他是一个两千石的官员,怎么看他也就是一个凶悍的士兵。 李弘三千里路走下来,这种奇怪的目光他见得太多了,已经习惯了。 “讨虏中郎将李弘见过几位大人。”李弘一边躬身行礼,一边大声说道。 一次就看到三个比他大的官,李弘心里难免有点紧张。京兆尹和右扶风,左冯翊都是三辅行政长官,秩俸中两千石,具有高与一般郡国长官的特殊地位,和诸卿并列,有资格参加朝议。太尉府上的长史和司马虽然不能上朝议政,但他们的地位和官职的级别高,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和他们比起来还是要差一点。 三人回礼。虽然对方年纪小,官职也比自己三人小,但对方是讨虏中郎将,统军五万,不可小觑,更不能失礼了。三人中年纪最小的桑羊主动给李弘做了一下介绍。四个人互相认识之后,再次寒暄了一番。李弘随即把自己的部下都尉鲜于辅以及十几个别部司马,军司马介绍给盖勋三人认识。 盖勋特意给恒祭,楼麓,射璎彤三人施了半礼。 “三位小帅能够抛弃汉胡仇怨,顾全大义,千里迢迢随李中郎远征西凉,实在令人敬佩。”盖勋感叹地说道,“汉胡两族战士同在大汉战旗下征战,这也开创了我朝兵事的先例。李中郎能够统率这样一支大军,当然可以纵横燕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李弘红着脸说道:“大人过誉了。将士们上下同心,众志成城,这次是致胜的根本。没有士兵们的血汗,也就没有我大汉朝的天威。” 盖勋赞赏地看了一眼李弘,笑道:“希望燕赵的勇士,能够帮助我们平定西陲,再立战功。” 鲜于辅带着鲜于银,阎柔大礼参拜陶谦。陶谦做过一任幽州刺史,算是幽州的老长官。他慌忙扶起鲜于辅三人,笑着说道:“虽然不认识你们,但看到你们幽州人,看到北疆的士兵,我心里很激动。我在幽州前后大约待了五年,对那里的山山水水非常熟悉,非常有感情。” 桑羊在一边笑道:“陶司马自从听说幽州铁骑要来,就一直盼着,总是念叨着。今天总算看到你们,自然是心花怒发了。” 李弘赶忙说道:“多谢陶大人挂念。” 盖勋指着陶谦说道:“不要和他客气。你和他算是家乡人,到了西北,有什么为难之处,直接去找他,有他在太尉府给你照应着,什么事都方便。” 陶谦立即笑道:“大人的意思是我可以假公济私了?” 桑羊连忙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两位大人都不要闲话了,还是进帐说说当前的战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节(下) 中军大帐内,陶谦的侍从在地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陶谦在太尉府任职司马,主要负责兵事。 “上月中旬,西凉叛军主力边章,韩遂部八万人分别从汉阳郡的陇县和望垣(读yuan)出发,沿渭水而下,一路攻克汧县,渝麋县。现在荡寇将军周慎正率部三万在雍县一带阻击,平虏校尉皇甫鸿,武猛都尉麴义率部一万在陈仓坚守。” “同时,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率领湟中胡,义从胡,先零羌大约五万步骑从乌枝出发,出薄落谷,一路攻克临泾,阴盘,鹑觚三城,向右扶风的杜阳攻击而来。现在破虏将军董卓的三万人马,右扶风鲍鸿大人的五千人马正在杜阳率部迎击。” “另外,我们得到消息,白马羌的六月惊雷,烧当羌的雪山狐,烧何羌的天狼,还有西羌、当煎、勒姐、滇那等十几种羌胡在各自豪帅的带领下,正在陆续向汉阳郡进发,估计几天之后,他们可能在朱圄(读yu)山射虎谷附近完成集结。他们至少有三万多铁骑。” 陶谦指着射虎谷说道:“射虎谷到上邽城,到望垣城,到冀城都是一百多里,我们无法确定他们从何处渡过渭水河,也没有兵力去阻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渡河之后,跟在边章大军后面,一泻而下。” “那是一场灾难。三万多铁骑,假如我们没有办法抵挡住,任其扑到京兆,对居住在三辅之地的六十多万百姓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盖勋站起来,缓缓说道,“你们的到来,虽然改变了汉军在西凉战场上的劣势,但我们依然没有歼灭敌人的绝对优势。风云铁骑只有一万人,不足以抗衡三万羌胡敌骑,这是事实。” “在这三路人马中,实力最强的就是从北面攻击我们的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他们有五万人马,绝大多数士兵都是归属我大汉朝的羌胡,清一色的骑兵。他们虽然没有白马羌,烧当羌那样骁勇善战,但他们有人数上的优势。”桑羊担忧地说道,“从去年到今年,董将军一直都没有胜过他们。” 李弘和部下们围坐在地图四周,看到汉军形势如此险恶,一个个心情都很沉重。 “但这次要击败他了。”盖勋大声说道,“陛下这次集中了十五万兵力,力图一战解决西凉问题。西凉总是这么打下去,不但费时费力费钱,也会把大汉朝拖穷拖垮的。” “凉州乃贫瘠荒芜之地,境内密布大漠雪山和森林,人烟稀少,许多人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块土地上奋战到死,甚至包括一位位高权重的司徒大人。” “两百年多年了,我们在凉州和羌人打打停停,停停打打,耗费几百亿,牺牲了几十万士兵的性命,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我大汉朝的天威。这片土地是我们的,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谁都没有资格丢弃它。守住了它,也就是守住了我们大汉朝的尊严,守住了我们大汉朝的天威。” “它也是我们大汉朝西部的屏障,没有它的存在,长安,三辅之地,就是边境,就是战火纷飞的地方。正因为它的存在,它承担了连绵的战祸,才有了三辅的安宁,中原的安宁,大汉的安宁,天下百姓的安宁。” “我们和羌人战斗好几代了,他们没有占据凉州,我们也没有击败他们。他们的损失加上我们的损失,可以让凉州增加一倍的人口,可以让这些人几代吃饱穿暖。可我们为什么要打?为什么还要一直打下去?还要打到那一代?” 盖勋用力跺了几下脚下的土地,苦笑道:“就是为了它,为了这块土地,为了这块可以养活许多人的土地。” “大汉朝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动用过十万以上的军队进行作战了。这次陛下下了狠心,要求太尉大人务必一击成功,将西疆的叛乱彻底解决,保证西凉十年之内再无战乱。” “十五万军队?”盖勋摇摇头道,“依我大汉兵制,除了守卫城池和边疆的郡国兵、边兵,只有三万北军可以征战四方。要征集十几万军队,没有一两年根本不可能。这次要不是因为黄巾叛乱,各地州郡自行募兵剿贼,我们很难凑齐这么多部队。所以皇上非常珍惜这次机会,希望我们能够利用官军的优势,平定西凉,彻底解决大汉国的这个痼疾。” 盖勋目视李弘和他的部下,严肃地说道:“诸位大人若想建不世功业,彪炳千秋,正当良时,诸位大人可有此凌云壮志?” “有……”李弘和部下们被盖勋说得心潮澎湃,放声大吼,恨不能立即杀上战场,为国效力。 “好……”盖勋大声赞道,“自古以来,燕赵之士,无一不是慷慨激昂,气吞山河之辈。好。有气势。” 桑羊连连拍手,赞叹了几句,然后说道:“太尉大人为了完成陛下的旨意,达到全歼西凉叛军的目的,特拟订了一个计划,请司马大人详细解说一下。” 陶谦站起来,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缓缓说道: “我们在西凉战场上一直不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除了地形不熟,补给困难,兵力不足以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敌人采取的是游斗战术。他们化整为零,以千人和百人为队,利用骑兵和地形优势,频频袭击我们的粮草和士兵,坚决不和我们的主力决战。等到我们粮草不继撤退时,他们就化零为整,尾随追击和沿途伏击我们,给我们造成很大的损失。”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战场是在右扶风,是他们主动出击来攻击我们。” “去年底,他们曾经攻击到槐里城附近,因为下大雪粮草不继,主动撤退了。在那次攻击中,他们暴露了许多问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们之间缺乏配合,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叛乱以后,因为他们不是汉人,许多事情解决不了,所以推选边章为他们的大帅。但边章为帅后,立了许多规矩,导致羌胡不服,根本不听他的指挥。于是西凉叛军出了两个大帅,汉人听边章的,归属胡人听北宫伯玉的。至于白马羌他们,根本就是想在西凉浑水摸鱼捞一把,更不会听什么人指挥了。” “以六月惊雷为首的羌胡和以北宫伯玉为首的归属羌胡在去年底的攻击行动中都不听边章的指挥,他们各人有各人的一套,进攻和撤退时非常很混乱。当时我们兵力委实太少了,否则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下。” “这次边章韩遂率部攻击右扶风的右面,北宫伯玉攻击右扶风的左面,六月惊雷随后策应。他们的会合点估计就在槐里城。但他们由于没有统一指挥,三支部队之间的距离拉得非常长,脱节得相当厉害。” “太尉大人准备以周慎,皇甫鸿部诱敌,让他们一路弃城退却,以最快速度将边章诱到小槐里附近。” “在杜阳,美阳方向,以鲍鸿部迟滞阻击北宫伯玉。” “以董卓军三万人,李中郎军五万人,周慎军三万人,皇甫鸿军一万人,太尉大人亲率二万人,共十四万人马在小槐里围歼边章八万叛军。” “这时候会出现两个情况。” “一是我们全歼了边章的叛军,北宫伯玉一直都没有赶到。他在得知边章的部队被我们消灭后,立即掉头逃窜。这个时候我们要迅速向美阳,杜阳方向前进,务必要在杜阳和美阳之间围住北宫伯玉,并且力求将其全歼。这两城位于岐山前后,地形复杂,北宫伯玉的骑兵很难跑起来。因此,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部队人数够多,围歼北宫伯玉的五万人马就不成问题。” “二是北宫伯玉的部队及时赶到了战场,我们陷入腹背受敌。这个时候除了死战,别无他途。死战的结果就是叛军要么全军尽覆,要么成功突围。” “假如边章和北宫伯玉的叛军被我们消灭了,这个时候羌胡的骑兵估计也快到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十五万人经过两战后,还能剩下多少人?还能不能挡住三万胡骑的冲击?如果挡不住,长安怎么办?” 大帐内一片沉默。连续两场恶战,还能剩下多少士兵,大家心里都有数,只不过谁都不愿意说。 陶谦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如果出现奇迹,两战过后我们至少还能剩下两三万人。”接着他问李弘道:“李中郎,三万人,能不能挡住三万铁骑?” 李弘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三万步兵,是无论如何挡不住的。如果我们手上还有一万铁骑,就能挡住。羌胡知道边章和北宫伯玉的部队已经被消灭,肯定不会恋战。” 陶谦和盖勋,桑羊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陶谦继续说道:“我们以十四万人围歼叛军八万人,在人数上并不占多大优势,尤其是敌人知道自己的援军就在后面,势必会拼死抵抗。所以我们要抢在北宫伯玉的部队赶到之前,全歼敌人或者歼敌大部,即使我们的元气大伤,但整个战局的发展还掌握在我们手里。” “所以太尉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李中郎有绝对把握用一万铁骑挡住羌胡三万铁骑,我们就把所有的部队投到歼灭北宫伯玉的战斗中,即使所有的士兵阵亡了,也在所不惜。” 陶谦望着李弘说道:“风云铁骑就是确保我们胜利的最后一道屏障。” 李弘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请诸位大人放心,也请转告太尉大人,风云铁骑誓死阻击,绝不让任何一个羌骑走进槐里城。” “好。明日你们进军小槐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节(上) 小槐里距离右扶风郡的郡治槐里城八十里,北面是成国渠,南面是渭水河。 李弘的四万步兵部队在平原上一字排开,大营连绵数里,旌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风云铁骑和黑豹义从一万两千骑全部驻扎在距离大营十里的地方待命。 三天后,太尉张温带着二万大军在距离风云铁骑十里处扎下大营。 李弘和鲜于辅二人去拜见张温。 张温五十多岁,满面红光,脸上连个皱纹都没有,看上去很富态。他说话慢声细语,待人和气,让人感到很亲切。张温看到李弘,同样惊讶于他的年轻。他笑着告诉李弘,连他都有点嫉妒李弘的才能和官运,不要说其他的许多大臣了。因为嫉妒而心生不满,怨恨几句,无端的猜忌一下,也属正常。 “其实,大部分认识你的地方官员,朝中大臣,都对你褒赏有加,赞不绝口。前段时间,你还在路上行军的时候,我接到右北平太守刘大人的书信,他一再叫我关照你。据我所知,你和刘大人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李弘想起刘政,想起离开卢龙塞的时候刘政细心地替自己理顺长发,他心里一酸,顿时说不出话来。 张温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刘大人看重你,赏识你,并不是因为你曾经是他的属下,而是因为你踏踏实实为大汉国做了许多事,的的确确是个忠臣猛将,所以他才不远千里,给我来信举荐你。象刘大人这样,一心一意为我大汉国江山社稷着想的地方官员,现在越来越少了。” 李弘一个劲地点头。 陪坐一侧的凉州刺史耿鄙笑道:“正南兄也在太尉大人面前极力称赞李中郎,尤其对你的风云铁骑评价非常高,所以太尉大人这次把你的骑兵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可见太尉大人对你的信任和赏识。” 耿鄙年届四十,面色和善,衣冠楚楚,看上去是个很讲究的人。前刺史杨雍因为平叛不利被朝廷免职后,他接替就任,但随即就被叛军赶出了刺史府郡治陇城,一直待在右扶风的槐里。这次他随同张温出战,雄心勃勃的想杀回凉州。 李弘听到耿鄙这么说,赶忙站起来给张温又施了一礼,表示感激之情。 张温挥挥说,叫他坐回去,笑着说道:“风云铁骑能否挡住羌胡骑兵,是这次大战能否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安排这个重任给你们,一是相信你们的实力。正南说,当日在瘿陶,你们以一万五千骑血战蚁贼十几万大军,大获全胜,可见幽州铁骑的骁勇。” “第二呢,是因为现在各部骑兵都在前线作战,他们匆忙撤回来之后,体力消耗肯定很大,而且重新集结也需要时间,所以根本做不到以逸待劳,因此特意安排你们承担这个重任。” 耿鄙接过张温的话说道:“因为这件事,太尉大人得罪了几位手下。平定叛军之后,你们可要好好感谢太尉大人。” 李弘和鲜于辅对望一眼,心里都在想,这个刺史大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奉承太尉大人。 桑羊赶忙解释道:“在西凉战场上我们有三支铁骑,都非常厉害。破虏将军董卓董大人的铁骑,北军首领荡寇将军周慎周大人的铁骑,还有凉州府耿大人的铁骑。这三支铁骑以耿大人的手下军司马马腾所领的骑兵最为善战。董卓将军和军司马马腾都曾主动向太尉大人请战,要求带自己的部队阻击羌胡骑兵,但均被太尉大人拒绝了。” 耿鄙笑着对李弘说道:“李中郎的燕赵骑士定不会让太尉大人失望的。” 李弘马上说了几句豪言壮语。 张温又和他闲聊了一会,随即问道:“子民,你看我们这次的胜算有多大?” 李弘沉吟了一下,小声说道:“大人,我对参加作战的双方将领,双方士兵的作战能力,还有现在双方部队的位置,整个战场的态势都一无所知,我实在无从揣测。” 张温十分吃惊地望着他。 李弘赶忙解释道:“大人,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不能乱说,如果胡说一气,很可能会影响你对整个战局的安排。虽然我手上有关西凉的资料很多,但那毕竟是资料,仅仅是个参考作用而已。” 张温赞赏地点点头道:“我问了许多人,甚至没有打过战的人,他们都坐在我面前侃侃而谈。只有你,竟然对我说不知道?许多人为了让我知道他的本事,举经论典,把我头都听晕了。好。子民率直,好。如果不是你战功赫赫,用兵独特,我还真把你赶出去了。” 耿鄙,桑羊和陶谦几个陪坐的官员都斜瞥着李弘,觉得这个人打仗还不错,怎么说话做事象个白痴一样。就这种人也能做到中郎将?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还真有傻人有傻福这回事? “李中郎何不说说,就依照你的直观看法说说。你觉得我们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欠缺的地方?”陶谦追问了一句。他对这个计划倾注了很大的心血,渴望成功。 李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计划如果大家都忠实地,不折不扣地去执行,肯定能成功。问题是……”他望望陶谦急切地眼神,突然想起临行前审配对自己说的话,顿时把后面半截话吞了回去。 “问题是什么?李中郎怎么不说了。”张温好奇地问道。 李弘急忙掩饰道:“问题是边章和韩遂会不会上当。如果他们得到消息,知道我们的援军已经赶到长安,会不会停步不前?或者提前会合北宫伯玉的部队,十三万人同时赶过来。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张温和陶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为了防止援军的行踪被泄密,你的行军路线都是我们特意安排的,路上可以避开许多百姓居住集中的地方。到了三辅之后,你们基本上都是在夜间行军。所以,敌人知道你们已经赶到右扶风的可能性很小。”张温信心十足地说道。 随后几个又闲聊一会,李弘和鲜于辅告辞离去。陶谦一直把他们送出了大营。 “子民。”陶谦突然亲热地拉住他,小声说道:“你没有说真话。” 李弘笑道:“大人说笑了,我哪里说假话了。” 陶谦仔细看了他一眼,傲气十足地说道:“你对太尉大人说不知道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有问题。”陶谦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说自己怀疑他如传言所说是个白痴,“但后来你突然改口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李弘尴尬地笑道:“大人一定想知道吗?” “对,你说说。这个计策虽然是太尉大人一手所定,但倾注了我许多心血。你一定要说说,有什么问题?” “请问大人,你认为这个计划可行吗?”李弘反问道。 陶谦吃了一惊。鲜于辅也不解地望着李弘。李弘这句话说得有点令人心惊。 “子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鲜于辅小声问道,“司马大人面前,不要乱说。”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都是幽州人,说说也无妨,谅陶大人也能理解。” “太尉大人的这个计策本身的确很好,成功性很大,虽然我们围歼敌人的部队太少,但歼灭边章韩遂的八万大军还是有把握的。问题是太尉大人急于平定西凉,总想一战而定,他忘记什么叫竭泽而渔了。” 陶谦望着李弘笑道:“子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见地,看问题的角度和方法与众不同。不错,很不错。当初我的确对这个计划质疑过,但他是太尉,我能说什么?” 鲜于辅随即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子民,你的意思是指部队力量不够,不适宜进行这种大范围的运动围歼?” “是的,如果我们有三十万部队,这战就好打了。”李弘说道:“十五万对敌人十六万,而且第一战还是围歼西凉叛军八万主力,这战太难打了。我们参加围歼的部队数量太少,形成不了绝对优势。即使打下边章,也是惨胜之局,很难再战胜北宫伯玉的五万步骑了。” “此战打完,最好的结果就是西凉叛军被我们全歼,但我们自己肯定所剩无几了。最后的结局就是任由羌胡为祸西凉各郡,而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可以威慑他们的部队。朝廷若再想组建一支几万人的精锐大军进入西凉攻击叛羌,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钱财,后期的投入也很大。” “如果现在我们不进行这场大战,部队分批进入西凉,把战场移到汉阳,金城各郡,互相支援,互相掩护,分割包围羌胡,离间招抚叛军,耐心寻找机会,时间一长,叛军就会因为没有粮食,没有羌胡的支持而失败。” “这样我们十几万部队就存留下来了,可以继续驻守边疆。有了部队,有了士兵,就可以为国家解决许多难题。” “西凉的十几万叛军也能存活。有了这十几万人口,西凉的总人口就会维持在六十万人左右,西凉才有恢复发展的可能。在边疆,在西凉,没有人口,即使稳定下来了,也发展不起来。发展不起来,百姓就穷,而当地官僚为了敛财,就会更加腐败,结果不言自明。所以保证西疆的人口非常重要,这是保证西疆稳定的根本。” “如果大家都没有饭吃,叛军就打不尽,而羌胡就更打不尽。你看冀州的黄巾军,打得完吗?要解决叛军问题,首先要解决他们的肚子,而不是他们的脑袋。解决西凉问题就象解决幽州问题一样,必须要以招抚为主,打击为辅的办法,同时适当减免百姓赋税,安排更多的胡族入居汉境。我觉得刘大人在幽州施行的一套办法完全可以照搬到西凉来。只要州郡官员执行得利,西凉肯定会逐渐安定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节(下) 鲜于辅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你本来想对太尉大人说什么?” “我本来想说:西凉的叛军消灭了,我们的部队也打完了,但西凉周围还有几十万羌胡和鲜卑人,他们要是入侵怎么办?谁去剿灭?但看到司马大人的眼睛,我突然想起审大人的叮嘱,立刻又把话吞回去了。” 陶谦脸上的骄狂之色荡然无存。 他大声说道:“子民,你和皇甫大人说的话一模一样,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传言你是白痴。” 接着他叹口气道:“子民的想法和皇甫大人的想法几乎是一样的,但你们都看到皇甫大人的下场了。他因为拖延不战,被陛下降罪,罢官回家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哦?都说皇甫大人获罪,是阉宦谗言所至,难道还另有隐情?” 陶谦点点头,慢慢说道:“陛下希望皇甫将军尽快平定西凉叛军,就象平定黄巾军一样,用几个月时间就可以了。但皇甫将军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根本不可能。所以他连续上书,向陛下详细解说西凉叛军问题不同与中原的黄巾叛贼问题,两者之间有很大区别,必须要用不同的解决办法。” “皇甫将军认为,解决西凉问题,必须首先要考虑到西凉的人口问题,西凉的赋税政策问题,西凉的吏治腐败问题,西凉周边羌胡的入侵和归属羌胡的定居问题,还有边境的安全问题等等。皇甫将军是西凉安定郡人,还做过北地郡的太守,所以陛下认为皇甫将军同情叛军,故意拖延时间。陛下非常生气。于是他利用中常侍张让,赵忠的诬陷,顺势就收了皇甫将军左车骑将军的印绶,削户六千,免职回家。” “皇甫将军就是前车之鉴,太尉大人如何再敢违抗圣意?所以他只有竭尽全力先歼灭了叛军再说。只有剿灭了叛军,杀了边章和北宫伯玉,太尉大人才能保得住自己的仕途和将来的荣华富贵。否则,前途未卜啊。” “但是,西凉怎么办?羌胡怎么办?任由西凉的几十万百姓自生自灭吗?”李弘大声问道。 陶谦冷冷一笑,嘲讽道:“那是朝廷的事,是陛下的事,和太尉大人已经没有关系了。至于西凉……”陶谦慨然一叹,甩袖而去。 李弘和鲜于辅望着他的背影,愣然无语。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就拂袖而去了。生气了? =================== 边章站在武功城外,抬头望着城门楼上的黑色大纛,眼中一片茫然。大纛上的巨大汉字随着旗面的飘扬若隐若现,好象在嘲笑所有仰视它的人,我就是天地,即使被你们踩在脚下,我也是你们心目中顶礼膜拜的神明。 边章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瘦弱,面色黑黄,颧骨高挺,眼窝深陷,双鬓苍白,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是金城郡人,做过郡府的金曹掾史。他为人刚直,守正不阿,因为不满太守和同僚的贪污腐败,数次上书刺史府,告发本郡官员贪赃枉法之事,结果被同流合污的刺史府官员出卖,随即被同僚诬陷下狱,受尽折磨,九死一生。后来遇到大赦,幸运地捡回一条性命。 边章回家后,因为其声名在外,被西凉的马匪大盗引为好汉,各路帮派纷纷与他结交。时间长了,边章的朋友遍布金城,陇西,汉阳,武威一带,盗匪们有什么恩怨情仇,百姓们有什么冤屈,都愿意找他帮忙。十几年之后,他竟然成了西凉赫赫有名的盗匪之首,虽然他没有参加过一桩案子,杀过一个人,但他却是名副其实的大首领,就连朝廷都知道西凉有个老边,是西疆最有名的匪。 边章从不承认自己是盗匪。他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从来不做坏事。他让人杀的都是贪官,他让人抢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钱,他做的都是正义的事情,他替天行道,他做错了什么? 他最好的兄弟韩遂就说过,老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西凉穷人心中的天,他的心就象大雪山一样美丽。 但他的确不想造反。 北宫伯玉是他的兄弟,李文侯也是他的兄弟。这两个人和张横,马玩几个马匪头子为了逼迫边章造反,竟然绑架了边章和韩遂的全家,就连韩遂家八十多岁的老奶奶都给掳去了。一句话,反不反?反了,大家是兄弟,不反,大家是仇人。 边章不愿意做叛贼,所以他坚决拒绝。但韩遂说了一句话,让边章不得不反。 韩遂说:“我们不反大汉,不反皇帝,我们手里举的依旧是大汉的旗帜。我们反的是西凉的贪官,反的是皇帝身边的奸佞。只有反了,西凉人才有出头之日,百姓才能看到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边章反了。 凄凉的笛声将边章的思绪拉回到现实。那是韩遂在吹笛。 韩遂就站在他身边,拿着那支颜色都已经发黑的横笛,悠然自得地吹着。 韩遂也是凉州金城人,出身郡府小吏人家,自小才华横溢,倜傥不羁。后来他拜在西凉名将张奂张然民门下,随侍左右多年。张奂为太常时,曾招韩遂入京,助其修书。当时韩遂就以其绝世才华名动京师。韩遂对大汉吏治的腐败深恶痛绝,从不应仕,只在金城潜心修学,授徒开课,因此他在西凉非常有名气。 这些年来,因为西凉官吏恃强凌弱,横征暴敛,搞得民愤极大,百姓怨声载道,边军无心戍边,导致羌胡趁机入侵,烧杀掳掠,生灵涂炭。韩遂文武双全,眼见无辜百姓遭受ling辱,大汉国土遭受践踏,乃愤而投笔,组织义军展开反击,连战连捷。韩遂随即名震西陲,其在西凉的威信无人可比。前几年,张奂仙逝,韩遂上京拜祭,大将军何进听说韩遂来京,特地邀他相见,请教国事。韩遂献策说,要想重振朝纲,势必要诛杀宦官。何进当然不能采纳,任其离去。 “文约(韩遂的字),我们进不进武功?”边章回过头来,轻轻问道。 笛声缓缓而止。 韩遂四十多岁,素衣布袍,长相俊逸,身材矫健,一副温文尔雅样子。 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老边,我们一路高歌猛进,是不是跑得太快了。”他指着武功城,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皇甫鸿和徐荣前几天主动放弃陈仓,今天又逃离武功……” 他回头望着边章问道:“老边,你觉得正常吗?” “一个是皇甫嵩的儿子,一个是汉阳郡的都尉,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如此匆匆而逃,的确不正常。”边章笑道,“去年,他们和我们多次交战,几时见过他们虚晃几枪之后,立即落荒而逃的。” 韩遂轻轻抚mo着手上的横笛,淡淡地笑道:“周慎和我们稍稍接触之后,立即放弃雍丘,郿国两城,不战而退。现在皇甫鸿和徐荣也是这样,可见他们是想诈败诱敌。”他抬头望着边章,迟疑着,小声问道:“他们在哪里包围我们?他们有二三十万部队吗?” 边章摇摇头,说道:“我们的斥候很难接近槐里,没有什么准确消息。不过现在形势很明显,张温正在寻找机会和我们决战。你看,周慎,皇甫嵩,徐荣都已经退向小槐里,而董卓也已经放弃杜阳,正在向美阳方向飞速后撤。张温的三支部队都向槐里城集中,其意图不言而喻。” 韩遂笑起来,“太尉大人着急了。老边,你看张温会把战场放在哪里?” “有可能在长平关。“边章说道:“长平关距离长安五十里,如果长期作战,他们在补给上非常有优势,而我们很被动。一旦他们断去我们的粮道,我们就危险了。还有一个地方就是槐里。但张温如果把战场摆在槐里,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人马,保证能够迅速解决我们,否则等到六月惊雷的铁骑大军来了,他们就彻底完了。” “如果从冀州的豹子来了呢?”韩遂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张温不可能把战场摆在槐里。豹子即使来了,也不过几万人,加上张温的全部人马,人数和我们也就是旗鼓相当,没有消灭我们的可能。” “除非我们先走进他们的包围。”边章笑道,“一个一个吃,还是有可能的。” 韩遂笑起来,“当我们是白痴啊?老边,我们不进武功城了,按老计划,我们去美阳,和北宫将军的部队会合。如果跑得快,我们就能堵住董胖子,杀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五节 战马奔腾的轰鸣声响彻了山野。 鲍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打马狂奔。 他带着部队在撤退途中被北宫伯玉的骑兵伏击了。鲍鸿带着部队杀出重围,狼狈不堪的向美阳方向逃窜。北宫伯玉带着三千铁骑随后追赶,死死咬住不放。鲍鸿非常后悔。早知到会被北宫伯玉伏击,还不如守在杜阳那座小城里,固守待援。都是那个该死的胖子,非要自己放弃杜阳,南下美阳和他会合。难道少了自己这五千人马,小槐里的围歼战就打输了吗? 北宫伯玉看看前面混乱的汉军队伍,回头大叫:“命令秦都尉和冯都尉各领一千人马,从两侧包抄上去。” “兄弟们,杀啊……”北宫伯玉非常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长矛,纵声狂叫,“杀死鲍鸿,赏马三十。” 听到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牛角号声,鲍鸿心里既慌乱又愤怒,他扭头朝后望去,敌人的骑兵已经散开,正向自己的两侧包抄过来。 他恨恨地骂了几句,咬牙切齿地大声叫道:“命令士兵们,密集队列,加速前进。” 他的步兵都已经葬身荒野,只剩下这一千多骑兵,如果骑兵再被消灭,右扶风的队伍就没有了。 两支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北宫伯玉高声狂吼:“上箭,上……箭……” 鲍鸿四下望望,脸色愈加难看。叛军的两翼已经包抄到位,只要北宫伯玉从自己的后方发动攻击,拖住自己,合围就能形成。他感到不妙,心中焦急万分,疯狂地叫道:“走,走,快,快……” 就在这时,一阵惊雷一般的战鼓声突然冲天而起,远处的山岗上,遽然竖起一面巨大的“董”字战旗。 鲍鸿和士兵们就象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顿时精神大振,不约而同地放声狂吼起来。 北宫伯玉大吃一惊,勒马止步,纵声高呼:“停止前进,立即停止前进……” “告诉两翼,立即散开,散开,回撤集结,集结……” 十几把大小不同的牛角号几乎同时吹响,低沉而急促的牛角号此起彼伏,回荡在空荡荡的原野上。 ========== 董卓端坐在黑色的战马上,冷冷地望着前方的战场,脸上掠过阵阵的杀气。 他肩宽体阔,虎背熊腰,看上去就象一座小山一样,威风凛凛。他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一把浓密的长髯,一双顾盼自雄的大眼,气势雄浑,怎么看都看不出他已经五十出头了。 “将军,要不要出击,冲击石头的两翼?”郭汜小声问道。 “将军,我们冲杀一阵,叫石头滚远点,不要总跟在我们后面。”樊稠激动地说道,“他吃掉鲍都尉的步兵,已经很过分了。” 董卓看了一眼手下,摇摇头。 “算了。我们毕竟都是几十年的朋友,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情。”董卓用马鞭指着对面北宫伯玉的部队,轻轻笑道:“你们看,石头已经命令部队后撤集结了。” “这小子,多少年了,都改不掉风风火火的性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人吃掉。”郭汜听到董卓没有进攻的意思,紧张的神色立刻松弛下来。他是西凉北地郡人,从军多年,虽然军功很多,但十几年了都没有得到提升。郭汜身形魁梧,长脸高鼻,肤色黝黑,彪悍英武,武功非常出色。 “当年我们在一起吃肉喝酒的时候,每次都能把他灌倒,熊包一个。现在他倒抖起来了,竟然还敢自称将军。”樊稠气呼呼说道。樊稠中等身材,粗壮而结实,圆乎乎的一张脸,下巴上留着一圈浓密的虬须。 “石头虽然喝酒不行,但武功好,你们打不过他,就灌他酒,手段太低劣了。”董卓笑道,“他很有意思,既然自称石头将军,为什么就不能叫威武将军,或者叫常胜将军。” “哈哈……”郭汜和樊稠大笑起来。 “石头不识字,总是闹笑话。”樊稠笑道,“但他逼出老边和文约先生,实在让人想不到。” 董卓点点头,说道,“以石头的性子,他想不出这个办法,十有八九都是那个李文侯出的主意。如果是石头一个人叛乱,我们还好解决一点,但现在老边和文约出来了,事情就很棘手。以老边和文约在西凉的威名,想一战打败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年皇甫将军打不赢,今年太尉大人更不行了。” “将军不看好小槐里之战?”郭汜吃惊地问道。 董卓看了两人一眼,骂道:“你们两个都是都尉了,怎么连这点事都看不起清楚。你们说这战能打吗?” “太尉大人心狠哪。他反正光棍一个,打胜了就带着太尉府里的一帮手下回京领赏,什么都不损失。我们呢?我们还能剩下几个人?”董卓半睁着一双大眼,怒声说道,“我带着你们,从西凉打到并州,又从并州打回西凉,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点西疆边军,容易吗?今天我们把部队拼光了,明天呢?明天我们还能在西疆立足吗?我们和羌胡仇深似海,没有了实力,六月惊雷会把我们撕成碎片。” “将军说的对。皇甫大人到了西疆,就和老边,石头,六月惊雷他们四处游斗,不和他们主力交战。这个太尉大人的打仗水平好象比皇甫将军差许多,一到西凉就要和叛军决斗,全然不顾实际情况。其实,现在西凉平叛的大权应该交给将军。放眼看看当今天下,若论对西凉的熟悉,有几人比得上我们家将军。”樊稠大声说道。 董卓甩手给了他一马鞭,怒斥道:“你说话小心点,不要口没遮挡乱说话。” 樊稠嘿嘿一笑,不以为意。 “将军,那你的意思?”郭汜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尉大人一厢情愿,我们不要理他那一套。撤到美阳后,我们就不要动了,静观其变。” “变?”郭汜低声重复着,随即醒悟过来,他笑着对董卓说道,“如果指挥这场战斗的是石头,一定要和我们痛痛快快地杀一场,可惜叛军的首领是老边和文约先生。还是将军想得深远,我等的确没有想到。” 董卓眼睛望着战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你们都想着要消灭叛军,立个大大的军功。可惜你们都忘记了,你们的军功是谁打下来的。是那些士兵。”董卓手中马鞭指着战场上的骑兵战士,大声叫道,“军功是用他们的鲜血和白骨换回来的。” 郭汜和樊稠连连点头。 “太尉大人从来没有带过兵,打过战,他懂什么?”董卓不屑的嘲讽道,“他想用我们西凉人的鲜血保住他的仕途。呸……他以为我们西凉人都是白痴吗?” “我看那个从北疆来的豹子一定是个白痴。”樊稠笑道,“传言他脑子被鲜卑人打坏了。我看他脑子是坏了。他傻乎乎的把部队放在小槐里,一字排开,做出一副要和老边决一死战的姿态。哈哈……他什么都听太尉大人的,很快就会倒霉。” 郭汜瞅了樊稠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才是白痴。你斩过万人以上的胡兵首级吗?你歼灭过三十多万黄巾叛贼吗?不要小看他。他从冀州千里迢迢的跑来,一定有些真本事。老边未必对付得了他。” “豹子?”董卓叹了一口气,说道,“以敌人的首级计算,我打了几十年的战,还真有没有他多,但若以军功论,他就差远了。” “他有什么后台,怎么现在就是中郎将了?”樊稠嘟囔道,“将军打了一辈子战,立下无数战功,才是个破虏将军。这都是什么世道?” 董卓阴阴一笑,说道,“回头我们去见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豹子。” ========== 北宫伯玉的部队已经迅速集结完毕,在距离董卓的骑兵大军五百步之外,密集结阵。 鲍鸿的骑兵已经完全摆脱了叛军的追击,快速冲向董卓大军的背后。 “鲍都尉来了……”郭汜大声叫道。 鲍鸿是豫州人,前年因为在豫州汝南镇压黄巾军有功,被迁升到右扶风任职都尉。他三十多岁,身材不高,稍嫌瘦弱,精明强干。鲍鸿看到董卓,赶忙飞身下马,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 董卓高坐马上,神情倨傲地挥挥手上的马鞭,大声说道,“罢了,能活着就好。叫你动作快一点,你非要犹豫,结果如何?” 鲍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羞愧地说道:“让大人费心了。” 樊稠走到鲍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将军大人看到你昨天没有赶到美阳,连夜率五千骑兵北上接应。幸好及时遇上,否则你就麻烦了。” 鲍鸿闻言赶忙又说了一些感激恭维董卓的话。 董卓冷笑道:“你们都小瞧叛贼了。那个枹罕人李文侯是个很有学问的家伙,不是一个酒囊饭袋。下次遇上他们要小心。我们走吧。” 北宫伯玉的本名叫北宫圭,伯玉是他的字,石头是他的外号。他是金城郡湟中一带的归属羌人,是湟中大豪,粗壮结实,武功高强,为人豪爽,好打抱不平,是那种讲义气,嫉恶如仇的人。北宫伯玉因为实在忍受不了汉吏的欺压,便带着族人高举义旗造反。他和陇西郡的枹罕人李进李文侯相交颇深。李文侯听说他反了,二话不说,带着枹罕的汉人就聚到他的旗下。两支部队聚在一起,立即杀向金城,由此引发了西凉战火。 北宫伯玉长得高大健壮,虬须虎颈,气宇轩昂,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草莽豪气。他远远望着董卓的大旗开始缓缓移动,咧嘴大笑起来。 他冲着缓缓后退的董卓大军高声大叫起来:“胖子,胖子……” “石头将军,我们也撤吧。”军司马燕寄小声说道,“董大人已经走了。” “不许喊他董大人,要喊他董胖子。”北宫伯玉笑道,“现在我是将军了,和他已经平起平坐,你还怕他什么?” “喊习惯了。”燕寄陪着笑脸说道,“习惯了,都喊了十几年了,一时改不过来。他怎么不和我们打一场就走了?” “不知道。”北宫伯玉笑道,“他这个人手段很毒辣,对朋友也一样,下手从不留情。” “我看董大人对你不错,每年到湟中围猎,他都要和你聚聚,喝喝酒。”燕寄说道,“可惜,现在成敌人了。这次,他还亲自到杜阳来对付你。去年,他都主动避开你,专门找六月惊雷和老边的麻烦。” “叫他董胖子。”北宫伯玉叫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喊他胖子吗?” 燕寄只有二十多岁,自然不清楚他们这一代人的恩怨。 “胖子对朋友是不错,送座金山他都愿意,但他脾气狂暴,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而且手段极其残忍。他对付仇人向来都是赶尽杀绝,鸡犬不留。你知道六月惊雷为什么和他仇深世似海吗?就因为他父亲没有按时给胖子进贡,骂了他几句,结果就遭到了胖子的报复,全族一千多人被他一夜之间杀了个干干净净,他父亲被剥皮挖心,受尽折磨而死。” “他在北地郡的时候,有一次在边境巡视,抢人家女人,那女人不从就自杀了。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他怒气冲天的带着部队杀进了那个村庄,借口剿匪,将全村一百多人杀了个净光。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那个时候脾气上来了,一口气咽不下去,需要喝点血,降降心头怒火。” “你看他长得高高大大,象座小山一样,但他的心胸却象针眼一样小,所以我们一帮朋友都喊他胖子,意思是说他小心眼。” 关于董卓的暴行燕寄自然听说过。在西凉,没有人不怕董卓,就象过去人人都怕段颎一样,他们都是嗜杀之辈。但为什么董卓的朋友都喊董卓叫胖子,燕寄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不生气吗?”燕寄问道。 “生气?”北宫伯玉大笑起来,“他要是连这个都生气,他还有朋友吗?其实,胖子人不错,也做了不少好事,但都被他的血腥暴行掩盖了。他太好杀了,他把人不当人看。算了,不说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是敌人。走吧。” ========== 孙坚急匆匆走进张温的大帐。 “太尉大人,边章的部队离开武功后,没有继续向小槐里方向前进。” 张温慢吞吞地问道,“哦?叛军现在位置在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六节(上) “我们接到消息说叛军已经北上,向美阳方向前进。”孙坚回道,“边章和韩遂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无意独自深入,而是要和北宫伯玉,李文侯的部队会合,统一行动。” 张温想了一下,对在帐中伺候的侍从说道:“去把长史大人,司马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都请来。” 孙坚三十岁左右,身躯高大,体态威猛,虎背猿腰,一张刚毅俊朗的面孔,一双桀骜不顺的眼睛,看上去稳健而自信。他俯身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的美阳城说道:“太尉大人,边章此时迅速扑向美阳,有可能截住董将军。董将军一旦后撤不及被堵在美阳城,紧随其后的北宫伯玉就可以急速赶到,和边章一起围攻董将军。董将军只有三万人,对付十三万大军,无意螳螂挡车,不堪一击。所以,太尉大人必须快马通知董将军,命令他立即率部向小槐里靠拢。” 张温没有做声,他仔细看了一下地图,问道:“周将军和皇甫校尉的部队已经撤到小槐里?” “两位大人的部队已经就位,现在就剩下董大人和鲍都尉的部队没有赶到。他们已经滞留美阳两天了。”孙坚皱着浓眉说道,“此人骄横无礼,经常不听指挥,太尉大人应该施以重责。” 张温微微笑道:“文台,董将军在西凉待了几十年,西凉的地形、西凉的叛军、西凉的羌胡,没有一样他不熟悉的。他有丰富的西疆战斗经验,这一点,我们没有办法和他比。现在,西凉的平叛,仰仗他的地方非常多,将来平定了,也还需要他来镇守。因此,我们对他要尽量克制一点。” 张温停了一下,看着孙坚忿忿不平的眼神,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他都五十多岁了,为我大汉国的边疆稳定做出了几十年的努力,战功累累,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然而朝廷待他太薄,直到去年,因为平叛,才给了他一个最低等的破虏将军。这不是陛下主动封赏的,还是他花了许多钱买通中常侍帮他说话才弄到的。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样?你不生气吗?你不憎恨那些什么军功都没有,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因为种种关系就可以做个将军,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人吗?不要说是他,就是我看到那些人我也懒得理睬。” 孙坚低头不语。 “你今年三十一岁,已经是西凉平叛大军的参军事,相当于校尉了。这战打好了,我们打赢了,你至少可以做一个州郡的太守。董将军呢?董将军三十岁的时候,还是一个军司马,正在西疆和羌胡作战。你再看看李中郎。他才二十岁,就已经是讨虏中郎将了,相当于一个大州郡的太守。虽然,他出身不好,这个中郎将是他靠血汗,靠军功换回来的。但你要想想,同样都为大汉朝效力,为什么差距这么大,除了运气和本事,就没有其他因素吗?” “大长秋赵忠的弟弟赵延为什么寸功未得就可以做城门校尉?大将军何进的弟弟何苗连篇奏章都写不好为什么可以做北军校尉?就连崔烈崔大人的司徒之职都是用五百万钱买来的。我们有什么理由罪骂董将军贿赂权贵,买通宦官?有什么道理可以骂他的官是买来的?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有权有势的故主,他不化钱,他不贿赂,他能做到官吗?”张温叹了一口气,“文台啊,董将军不容易。他虽然脾气不好,为人傲慢,贪赃枉法,对待敌人的手段残忍,但比起朝堂之上那些鲜廉寡耻的平庸无能之辈,比起那些贪得无厌,祸国殃民,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逼的百姓揭竿而起的地方官僚,他就是一个好官了。他一直忠心耿耿的为大汉国守护着边疆,为西疆的安宁和稳定付出了很多心血,就凭这一点,他就是大汉朝的功臣。” “董将军既然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好官,又是一个功臣,他为人傲慢一点有什么关系?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他怠慢一点军纪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平定西疆,我这点面子算得了什么?” 孙坚被张温的大度和胸襟所折服,赶忙跪下请罪。 === 凉州刺史耿鄙,长史桑羊,司马陶谦,参军事皇甫郦先后走进张温的中军大帐。 耿鄙稍加思索,立即说道:“太尉大人,冀州援军赶到的消息,恐怕边章和韩遂已经知道了。边章担心深入京兆府有危险,因此立即率部向美阳靠拢,意图和北宫伯玉的部队会合。叛军狡猾啊。这样一来,我们准备在小槐里歼敌的想法就必须要放弃。” 张温点点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叛军在美阳会合,他们就有十三万人马向我们扑来,我们只能再退。” “退到长平关?”耿鄙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快速退到长平关,将叛军挡在关外,和他们持久作战。我们离长安近,粮草武器能够迅速得到补充,而敌人就麻烦了。他们的补给运输路程相当长,在安全上和数量上都会产生问题。你们看呢?”张温问道。 陶谦大声说道:“切切不可。” 张温赶忙说道:“恭祖快说说,为什么不行?” “三辅之地,以京兆周边人口最为集中,至少有二十多万人口。叛军过了槐里,立即就会对京兆附近的居民进行烧杀抢掠,会给京兆以西区域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叛军如果杀到长平关,会严重影响长安和关东其他地区的稳定。百姓为了躲避战祸,会大量的向关内逃难,这对关东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所以此计万万不可行。就是拼光了,也要把敌人挡在槐里城以西。”陶谦激动地的大声说道。 “恭祖可有什么高见?”张温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赶忙问道。 “你们看……”陶谦指着地图说道:“现在六月惊雷的羌胡部队还在汉阳境内集结,而边章韩遂却已经接近美阳。渭水沿岸的武功,郿国,陈仓,雍县四城如今只有少量叛军看守,同时他们还要负责补给运输路线的安全,所以显得兵力较为分散。我们以周将军,皇甫校尉,徐都尉的四万人马高速插入敌人腹地,直接夺下雍县,陈仓两城,截断叛军的补给路线。如果六月惊雷到了雍县,部队要誓死守住这两城,务必保证切断敌人的粮道。” “太尉大人和李中郎的部队迅速和董将军会合,然后在美阳和西凉叛军对垒,坚守不战。时日一久,叛军粮草不继,自会撤军。” “敌人撤军后,我们再分路包抄,争取各个击破。” 桑羊轻轻一拍桌子,大声赞道:“司马大人此计甚妙。如今双方势均力敌,的确不宜进行决战,还是以拖延,防御为好。只要时机一到,必能从容破敌。” “司马大人的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时间太长。按最好的可能估计,叛军断粮也要到一个月之后。这中间拖的时间太长,极有可能出现变故。如果雍县守不住怎么办?或者边章突然回头,和六月惊雷会合,攻打雍县,陈仓怎么办?任何一方兵力的减少,都会打破现在战场上的平衡。所以,我认为还是按照太尉大人最初的构想,把决战战场移到美阳,立即和叛军决战。”孙坚沉着有力地说道,“我们以董将军的部队为诱饵,将边章和北宫伯玉的叛军牢牢地吸引住。在小槐里的所有主力立即赶赴美阳,将叛军围而歼之。” 张温闻言大喜,赞道:“文台此计甚妙,正合我意。西凉战事还是以速战速决为好,久拖不决,恐生变故。” 皇甫郦轻轻说道:“文台兄,我们到美阳只有一百六十里,十几万人同时行军,敌人肯定能发现我们的踪迹,估猜到我们的行动,他们不会和我们决战的。”皇甫郦事皇甫嵩的次子,皇甫鸿的弟弟,长的白白净净,很清秀,二十多岁,行事稳重谨慎,深得皇甫嵩喜爱。 桑羊迟疑了一下,也说道:“如此一来,我们的行动就没有任何隐秘,成了一场公开的决战。即使边章愿意和我们决战,他也会准备的很充分,我们很难取得优势。” 皇甫郦肯定地说道:“他们不可能决战。老边先生和文约先生都是我父亲的朋友,我认识他们许多年了,他们的才智非常出众。” 孙坚道:“只要董将军在美阳拖住他们,战斗激烈一点,而我们的行军再快一点,迅速一点,谅他们跑不出我们的包围。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陶谦冷笑道:“文台,决战之后,我们尚能剩下多少人马?” 孙坚大声道:“即使全军尽覆,也在所不惜。叛军不除,西凉就不会安定,西凉不安定,国家就不会安定,国家不安定,百姓就会更加艰苦。” 陶谦嘲讽道:“为了大汉国,为了天下百姓,就可以抛弃西凉,抛弃西凉的百姓吗?” 孙坚神色坚毅地说道:“正是。没有大汉国,哪来的西凉?舍小家而保大家,舍小义而取大义,此乃天经地义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六节(下) “文台兄,十四万对十三万,这战打下来,西凉没有部队了。叛军是消灭了,但羌胡呢?羌胡没有消灭。”皇甫郦小声说道,“将来,胡族入侵怎么办?” 耿鄙赶忙说道:“这个事情容后再议,现在最要紧的是对付眼前的敌人,诸位大人不要扯远了。” 桑羊看到气氛紧张,也赶忙说道:“还是请太尉大人决断吧。” 张温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立即传令董将军,屯兵美阳城,不准后退一步。” 陶谦面色一冷,长叹一声,甩手就走出了大帐。 孙坚气愤地叫道:“司马大人无礼,竟然不给太尉大人行礼就出帐,太无礼了。” 张温伸手拍拍孙坚,笑着劝道:“恭祖心高气傲,一向如此,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 这是一个阳关灿烂的日子。温暖的太阳,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和洵的微风,无边无际的青色平原,让人心旷神怡。 李弘和小懒在成国渠边纵马狂奔,享受一下大战来临前的一刻轻闲。 “黑豹的适应能力强多了,好马就是好马。”小懒用力拍拍黑豹矫健的身躯,连声夸奖道。 “各部的战马现在适应的怎么样了,还有死的吗?”李弘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笑着问道。 “昨天听小虎说,这几天情况好多了。左司马没有向你禀报吗?” “这几天我都在兵曹营里。一般事情我都叫左司马自己处理。他学问很大,字写得好,文章写得好,棋也下得好。有一次子龙的文章出了点问题,给他指出来了。你瞧子龙佩服的,就差一点没有喊他老师了。”李弘笑着说道,“他性格温和,为人也谦虚大度,和我们很处得来。幸好他留下了,当初要是和张白骑一起走了,那就太可惜了。” “黄巾军中,有才能的人太多了。当初我叫卫政卫国安做刺奸,老伯还十分不高兴,认为我太随便了,不重视这件事。现在你看看,一个多月走下来,从邯郸到长安,大的违反军纪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我就奇怪,国安还有这么大本事?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做事有条不紊,条理清晰,主次分明,坚决果断,厉害,不佩服不行。老伯都说服了。斥候营的军候陈鸣陈子蝉,办事能力和办事方法都比守言强。我有一天威胁守言,要是再不好好干,一边凉快去。” 小懒笑道:“守言肯定气坏了。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从卢龙塞开始,一年多来,你从士兵做到中郎将,我们沾你的光,也从士兵做到别部司马,军司马,但我们因为没有读过书,许多方面的确不如那些读过书的人。识字和读书的区别,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李弘搂着他的肩膀说道:“不要丧气吗?我连篇文章都写不好,不也做个中郎将了。将来有时间,请老师教我们。对了,就请左司马,不用掏钱的。其实我认为读书主要还是明理,知道怎么去做人。如果你知道怎么做一个正直的人,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用念书也可以。就象我们打仗。没有人教你,可你照样会打仗,会打胜仗。那些贪官污吏,个个都是读书人,可他们祸国殃民,还不如不识字。你说我说的对吗?” 小懒点点头,“听你说话,什么烦心的事都没有了。在卢龙塞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就喜欢听你说话。要是吴八和大头还活着,我们五个人在一起多好。那样的话,现在我们还在卢龙塞,天天早上都还可以睡睡懒觉。” 李弘没有说什么,用力搂着小懒的肩膀,心里酸酸的。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人均究都会死的,早晚而已。” “你这几天在兵曹营干什么?”小懒问道,“还在做长矛?” “对,要多做一点武器。兵曹掾史纪惟纪正一从冀州带来了不少木匠铁匠,所以只要原料不缺,还能赶制不少。这个纪正一过去是个做药材的商人。做商人就是不一样,头脑灵活。这次到了关东,许多士兵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头晕发热,幸亏纪正一带了不少医匠,一路上买了不少药材,否则麻烦大了。这个人了不起。老伯自从有了他做副手,几乎天天甩手,现在竟然还有空帮我遛马。” 小懒叹道:“的确,没有那些医匠我们就惨了。” 李弘接着说道:“目前我们的步兵缺乏对付西凉铁骑的有效手段,而且他们也缺乏长时间的训练,所以现在就指望这批巨型矛发挥威力了。” “巨型长矛已经够多了,在冀州我们就紧急打造了一批。现在缺的是巨型盾,还有就是士兵们的训练。虽然过去他们是黄巾军的主力,但和卢龙塞的士兵比,他们差多了。” “勉强凑合吧。二十多万人的战斗,拼的不是士兵的体力和武器,而是人数。去年,我们在广宁草原上进行过多次步骑对练,对步兵如何对抗骑兵很有心得,你们还在一直用这个办法训练士兵吗?” “当然。战马都能对付,还怕对付不了人吗?“小懒笑着反问道。 李弘大笑起来。 === 边章和韩遂在大帐内悠闲的下着棋。 “胖子待在美阳至今不撤,是不是有什么企图?”边章一边挥手叫斥候退下,一边小声问道。 “胖子狡诈得很,小心些好。我们距离美阳三十里扎营,就是防备他突袭。”韩遂笑道,“他难道不怕我们围城?” “周慎和皇甫鸿的人马都在槐里,胖子当然不怕我们围城。”边章轻轻放下一子,缓缓说道,“我们来了他还不撤,的确奇怪了。难道他要等我们和石头会合后,十三万大军一起打他?” “胖子是什么人?他什么时候吃过亏?不过从目前看,确实看不出他有什么玩花招的手段。他只有三万人,就是想突袭,他的部队人数也不够。他有三万骑兵?张温的部队加起来也还没有三万骑兵。这个死胖子,到底要玩什么花招?”韩遂无奈地摇摇头,慢慢说道,“想不明白。从目前我们得到的消息分析,冀州的援军可能已经赶到长安。但这和胖子滞留美阳有什么关系吗?张温的援军一到,我们双发的实力基本上已经旗鼓相当。”他缓缓放下一子,继续说道,“但他们的骑兵要比我们弱。六月惊雷就是我们的最后保障。” “张温那边,寿成的铁骑还可以。”边章说道,“他最近可给你写了书信?” “没有。马腾这人做事犹豫,想造反却又怕被人唾骂,成不了大气候。”韩遂微微笑道,“不就是伏波将军的后代吗?有什么关系?我们既不反汉,也不反皇帝,谁会唾骂他?” “寿成毕竟是名门之后,顾虑多也很正常。” “算了,不指望他反戈一击了。快马催催六月惊雷和铁狼几个,不要在射虎谷磨蹭了,早点到右扶风来参战吧。给石头的命令送出去了吗?”韩遂低声问道。 “已经送去四次了。这个石头,都已经是敌人了,还顾及什么朋友之情?他迟迟不来,我们八万人围着美阳有什么用?不但打不下来还有可能被张温的援军反围住。这个石头……”边章连连摇头,一脸的无奈。 “他和李文侯的部队距离美阳还有一百多里,也快到了,但就怕明天早上一起来,突然发现董胖子消失了,那才叫哭笑不得。你写封信告诉他,如果他明天下午还不到美阳,我们这个朋友不要做了,大家各自拉着队伍回金城。”韩遂捋着长须,笑道,“叫马玩亲自去,把脸拉下来说。” 边章大笑起来。 === 董卓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叫道,“老边来了?” 斥候吓了一哆嗦,赶忙回道,“来了,将军,来了……” “好。”董卓大吼一声,神情极度亢奋。 散坐在周围的几个部下吃了一惊,齐齐望向董卓。 “将军,出了什么事吗?”李肃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边来了,石头明天也要到了,有什么好的。”胡轸不满的小声嘟噜道。 董卓望望周围的部下,笑道:“老边来早了,石头来迟了,明天不用打仗,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高兴?” 李肃是董卓手下的四个校尉之一,另外三个是胡轸,董卓的女婿牛辅,还有一个年纪较大,是董卓的少年好友,叫杨定。董卓二十多岁做兵曹掾史的的时候,就带着杨定和其他十几个兄弟一起打天下。现在他们都陆续战死,就剩下杨定一个兄弟了。 李肃高大英武,文质彬彬,文武双全,说起话来口若悬河。他擅长察言观色,琢磨董卓的心思,说一些董卓爱听的话,董卓一向很喜欢他,唯独忌讳他那张嘴,所以一直不敢把他当作心腹。 听到董卓话中有话,李肃立即开动大脑,思前想后,力图解开董卓话中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七节(上) 胡轸是个典型的西北人,又黑又高又脏,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脸上的胡子又多又密,看上去就象一个六十岁的老头。他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心眼,打起战来不要命。他立即接着董卓的话大声问道:“将军,明天不用打仗,是不是明天我们撤退啊?” 坐在他旁边的鲍鸿轻蔑地看了一眼胡轸,说道,“要退,我们早就退了,何必等到明天。现在太尉大人下令,让我们死守美阳,哪里还有退的机会。” 牛辅高高瘦瘦,长相凶悍,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饿狠狠的,好象和谁都有仇似的。他是董卓好友的儿子,好友战死之后,董卓把他抚养成人。董卓看这小子实在,比自己的几个儿子都要出息,武功好,心狠手辣,样样都象自己,特别喜欢,就把他招了做女婿。牛辅和胡轸关系不错,他看到鲍鸿那个瞧不起人的样子就不舒服,立即反唇相讥道:“你知道,你说给我们听听。” 鲍鸿瞅了一眼牛辅,冷冷地笑道,“将军明天要出击了。” 胡轸和牛辅对望一眼,颇为惊讶。两人望向董卓。 “鲍都尉说的不错,石头既然给面子,迟迟不来和老边会合,我们明天就打老边一下。”董卓大声说道。 “将军,老边有八万人,其中至少有二万骑兵。我们只有二万步兵,一万骑兵,根本不是对手。这战怎么打?”胡轸大声问道。 鲍鸿也非常不理解地望着董卓。难道董卓还有什么招? 董卓回头看了一眼军中的司马李儒。 李儒一身布衣布袍,非常朴素,和普通杂役毫无区别。要不是坐在董卓身边,谁都不知道他是一个人物。他四十多岁,消瘦的一张脸,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一双眼睛黯淡无光,额头上皱纹很深,神情忧郁。他本来家世显赫,是官宦子弟,因为党锢之祸,先人屈死狱中,族人为免祸被迫迁徙西疆,途中被阉宦派出的走狗追杀,一门百十余口几乎死绝。李儒被一刀砍中面门却没有死去,也是奇迹。十几年来,他一直躲在董卓军中,以避灾祸,直到184年,即黄巾叛乱之后,朝廷下旨特赦“党人”,他才得以重见天日。而董卓这十几年来,也是听了他的劝说,才开始巴结权贵,贿赂奸阉,官职也越升越大。 (所谓党锢之祸是指东汉末年,在外戚与宦官交替把持朝政的情况下,官僚士族与太学生联合起来,结成朋党,抨击和镇压宦官的黑暗统治。宦官依靠皇权,两次向党人发动大规模的残酷迫害活动。) 李儒微微点点头,嘶哑着声音说道:“将军这个办法,的确可行。一来,将军可以抢占击败西凉叛军的头功。二来,老边和文约一旦打败,必将撤回西凉,也算解了长安之围,后面的战就可以慢慢打了。三来,太尉大人的决战之计完全泡汤,我们既避免了部队实力的损失,也避免了和太尉大人发生正面冲突的尴尬。第四,石头眼见情况不对,自然要逃之夭夭,这兄弟之情在适当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和他叙叙的。最后,就是我们可以掂量掂量这只北疆的豹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现在,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冲突,将来他在西疆立足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所以我们还是以利用为主。只要他和我们性情相投,在西凉战场上合作总比相残要得到更大的利益。” 牛辅和胡轸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然。 鲍鸿似懂非懂,疑惑地睁大眼睛望着李儒,有点明白,也有点不明白。 “好。”董卓再拍了一下案几,大声冲着鲍鸿说道:“鲍都尉可愿意随本将军出击叛军?” 鲍鸿忙不迭地的连连点头。有军功立,这战谁不打。 李肃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将军,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董卓大笑起来,指着李肃说道:“少慎,就看你的嘴上功夫了。你立即启程,我们明天凌晨在千叶岭会合。” =================== 李弘看看胡子碗里的菜汤,笑着问道:“一直都没有酒喝,行吗?” 胡子咂咂嘴,无奈地说道:“习惯了。自从离开燕山,我就没有喝过几次酒。在兵营里带兵很辛苦,处处受束缚,不比在草原上做马匪逍遥自在。” 坐在旁边的樊篱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笑什么?我说错了什么?” 李弘一边嚼着嘴里的饼子,一边笑道:“胡子,你是不是偷偷喝酒,又给抓住了?” “唉……”胡子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是啊,又给刺奸大人捉住了。” 樊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围坐在四周的士兵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胡子伸手给了他一拳,怒声叫道:“不许笑。”随即指着周围的士兵喊道,“你们笑什么?不许笑。” 李弘奇怪地问身边的士兵道:“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笑?他是不是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人吃小灶?” “军司马大人一连吃了三天,哈哈……”那个士兵一边大笑着一边说道,“我们阎大人陪着他,恨不得把胡子大人吃掉,哈哈……” 李弘笑着摇摇头,对胡子说道:“卫大人厉害吧?” 胡子气呼呼地说道:“他姓卫,我也姓卫,或许几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但他一点情面都不讲。你看他平时和和气气的,对人很客气,处罚违纪士兵的时候也不用重刑,但他那种惩罚人的办法太缺德了,还不如打我一顿鞭子。” “他不就是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在高台上吃饭吗?”李弘笑道,“你如果觉得丢脸,下次就不要违反军纪了。” “我一个丢脸也就罢了,他还让子玉站在上面,说子玉有监管不严之罪。你没有看到子玉那张脸。”胡子夸张地比划道,“眼睛瞪得象牛眼一样,吓死人了。我被他死死地盯着,连水都不敢吞不下去。” 李弘和周围的人顿时狂笑起来。 这时阎柔大步走过来,老远就喊道:“哎,大家说什么笑话?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樊篱笑着说道:“胡子说你的眼睛象牛眼。” 阎柔立即反应过来。他走到胡子身边,顺势踢了他一脚,大声笑道:“我这张脸,都给你丢尽了。” 李弘招呼他走下,问道:“现在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那些老兵,有没有打骂士兵的?” 阎柔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这要是给那个卫大人知道,还不要扣掉一年军饷,外加天天站岗放哨。这人现在惹不起,想出来的惩罚办法稀奇古怪,让人丢尽了脸面,比杀了还难受。尤其是我,只要和我沾点边的,我都有连带责任,这样下去,我会给他弄疯的。” “那你就多费点心,对自己的部下督导严一点。”李弘笑道,“最近伙食怎么样?我四处问了一下,有些士兵有抱怨,但顾虑重重不敢说。你现在带八千人的大军,这个军纪的事情要抓好,如果发现有军官克扣军饷,克扣大家吃饭的钱,抓到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卫大人再厉害,他也只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十几个手下,他管不了许多事。所以,军纪执行的好不好,关键还在于你们自己。军纪严了,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士兵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的事就会越来越少,那些被欺负的士兵就会得到保护,士兵们可以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士兵们之间也会越来越团结,这是保证士兵们保持旺盛的士气和战斗力的前提条件,你们千万不要忽视了。” 阎柔,胡子和樊篱连连点头。 “昨天,我到子善的军营去了一下,发现不少问题。我们从卢龙塞开始,大家就在一个锅里吃饭。从卢龙塞到冀州,到西疆,我一路上都在不厌其烦的反复告诫你们,这是一个带兵的长官对士兵,对自己的战友一个最起码的尊重和平等。”李弘口气逐渐严肃起来,他大声说道,“只要我不死,这一条就绝对不能改变,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昨天,子善的军营里不但有军官在开小灶,而且还振振有辞,拿出什么‘十七条五十四斩’来驳斥我。” 周围士兵也听出李弘的口气不对,大家随即安静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七节(中) 李弘喝了一口汤,没有做声。 “大人,那你怎么处理了?”樊篱小声问道。 “我让他们下去当士兵了。”李弘气愤地说道,“我原以为大家都是黄巾军,都是穷苦人出生,这种事情应该很容易执行,但我没有想到,有些人还没有披上几天大汉朝的兵甲,还没有做几天大汉朝的军吏,竟然拿出‘十七条五十四斩’来驳斥我做得不对,说我让他们和士兵在一起吃饭不对。简直是岂有此理。” 阎柔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让他们去当士兵并不是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我知道。”李弘说道,“我已经叫羽行兄,左司马,卫刺奸,还有恒祭,楼麓,射璎彤等几个胡族首领一起商量,修改了一下军纪,在军律的基础上做了一些解释和说明。等打完这一战,就正式定下来。从此以后,只要在我的军营里,就按我说的军纪办,谁觉得不能接受,谁就给我滚蛋。在我的眼里,一个士兵和一个军吏,没有任何区别,一视同仁。” 樊篱激动的大声吼道:“大人好。” 周围的士兵也感动地叫道:“谢谢大人的厚恩。” 李弘挥挥手,笑着说道:“你们不要这么说,我也是一个士兵,和你们一样,我知道大家心里想什么。”随即他换上一副冷森森的面孔说道,“我憎恨那些欺负士兵的军吏。打仗的时候流血牺牲的是士兵,但打胜了升官发财的却是那些军吏,就这样他们还不把士兵当人看。哼,在我这里谁敢这么做,谁就是找死。” 胡子望望他,小声说道,“大人,还要等多少天打仗?”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我们现在是听人家的,自己无权作主,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我觉得这战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为什么?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冀州?虎头听到这个好消息,一定嘴都龇歪了。”胡子大声笑道。 “虎头的两个小夫人水灵,他肯定天天盼着回家呢?”阎柔笑道。 “他夫人现在在常山真定城?”李弘问道。 “子善的母亲正好要人照顾,所以虎头在邯郸集结前就把夫人送回家了。”胡子笑道,“不要看虎头杀气腾腾的,对两个小夫人温柔的很。” 李弘突然想起了小雨,想起小雨无助地站在门边,想起小雨那双凄凉哀怨的大眼睛。李弘心里一阵痛楚,脑海中霎时跳出风雪的哭声,仿佛又看到风雪的眼泪滚落在自己的衣襟上。李弘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泥碗,一下子想着小雨,一下子想起风雪,顿时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大人……大人……”阎柔看他半天没有做声,痴痴地坐着,赶忙小声喊道。 李弘惊醒过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望着手上黑乎乎的干饼,摇摇头,担忧地说道:“十几万人的军队,几万匹战马,整车整车的武器辎重,消耗太大了,估计朝廷很难支撑太长的时间。你们知道现在大军一天要花掉多少钱吗?” 几个人摇摇头。他们还不习惯考虑这种问题。李弘带着五万军队,这是一个天天都要考虑的问题,而且还是一个非常主要的问题。 李弘带领一万多骑兵南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行厉锋校尉,部队的建制都是曲,虽然人多,但不过就是把六百人曲变成两千曲人而已,在管理和职责上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简单明了。然而自从部队邯郸集结准备西征以来,李弘开始统率步兵和骑兵两个兵种,独自指挥五万大军,直到这个时候,李弘才深切地感受到为将和为帅两者之间的巨大区别。他天天要处理大量的军务,还要和各地县郡的官员协调处理后勤等方面的事情,忙得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一天最多睡上两个时辰。 这次领军西征,李弘把所有大汉军制上规定的各类事情,都身体力行的亲自操作了一遍:部队的编制,部队的管理和训练,安排部队的军事职能官员,指挥和协调部队的调发,协同地方州郡进行兵役动员同时招收士兵和各类后勤保障人员,处理和执行粮饷兵器与马政保障等各项制度。李弘以惊人的体力和聪明才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独自指挥和完成了五万大军的集结和动员,然后带着部队行军三千里赶到了西凉战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完成得很轻松,但他知道这是自己有记忆以来,最了不起的一个成就。 李弘钦佩和感激慕容风。如果没有慕容风的教导,他今天就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信心坚持下来。李弘在消化吸收了慕容风领军几十年的实践和总结的基础上,灵活运用大汉朝非常完善的军制,完成了一个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在这个过程中,李弘学到了更多的新知识,融会贯通了更多的旧经验。他感觉自己就象脱胎换骨一般,由一把血淋淋的战刀变成了一只握刀的手。 “十五万士兵的军饷,口粮,三万匹战马,几万匹运输马的口粮,军需的损耗补充,武器辎重的添加更新等等,一天大约要消耗五千万钱。” 阎柔和部下们惊呆了。 “五千万钱?”胡子喃喃自语道,“一天的钱就可以买五千匹战马,可以买……” 李弘笑笑,继续说道:“这还是保守的数字,如果加上运输途中的损耗和将来阵亡士兵的抚恤,就更多。所以,这个战,时间打长了,朝廷肯定打不起。” “借大人的吉言,但愿今年我们还能回冀州。”一个士兵抬头望天,小声地期盼道。 === 李弘望着坐在对面滔滔不绝的李肃,无心听他继续说什么。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北宫伯玉的部队还没有赶到美阳,董卓想趁着这个机会,袭击边章的大营。现在叛军还没有形成对美阳城的合围,边章也没有命令自己的部队单独包围美阳,机会就在这个时候。过了明天上午,当北宫伯玉的部队逐渐逼近美阳城时,这个机会也就消失了。十三万人,谁撼地动? 张温显然没有因为战场形势的变化而对自己的决战方案做出根本性的改变。他还是把自己的思路束缚在速战速决,一战而定的基础上。但现在部队迅速向美阳集结,没有隐蔽性,其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个:一是叛军迅速逃遁,二是叛军严阵以待,和官军决一死战。但第二点根本就不可能。所以,说白了,张温的这个临时变阵,根本就不是打敌人,而是赶敌人,最后还有可能搭上董卓的三万人马。 这个计划对李弘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但对董卓来说,就有点进退失据了。退吧,违抗军令;不退吧,就要死守美阳,他肯定会被叛军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而张温一厢情愿地认为董卓在美阳守个两三天没有问题。只要守两天,主力就可以赶到美阳围歼叛军。他根本就不想想,董卓守两天,部队损失有多大?两天之后,叛军还会攻城吗?恐怕早就退了。 董卓最早滞留在美阳,不主动退到小槐里,到底是什么动机?难道真象李肃说的,是董卓认识到太尉大人的计划有严重缺陷,会造成西凉在未来几年内大乱,所以才故意滞留美阳,以形成今天这个局面,达到避免双方主力会战的目的? 董卓如果是这种为了大汉国,为了西凉的将军,为什么自己离开冀州前,审配审大人一再嘱咐自己小心他呢?难道审大人误会了? 董卓这个计策的确不错,如果成功,边章的叛军主力受损,而官军主力步步进逼,他们自然会退出右扶风;北宫伯玉眼见自己孤掌难鸣,难有做为,也会紧随其后退入凉州境内;至于六月惊雷,更不会主动邀战十几万汉军,肯定退走。如此一来,长安的危机解除,叛军全部退回凉州,剩下的就是进入凉州平叛的事了。 董卓的这一击,正中敌人要害,时机把握的完美无缺,但董卓骑兵兵力不够,无法独自完成这致命一击。于是董卓主动邀请李弘率领风云铁骑参加这一战,以两万多人冲击叛军八万人的营寨,虽然骑兵数量稍嫌少了一点,但完全可以达到惊走叛军的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七节(下) 李弘抬眼看了一下坐在自己左手的左彦,以目示意。左彦捻须颔首,微微点头。 李弘冲着李肃举起右手,示意李肃停下,他有话说。 李肃立刻闭上嘴巴,神情急切地望着李弘。 这么年轻的中郎将?一定有后台。这都是什么世道,越来越黑。董大人花了许多钱,才买了个将军,这小子才打了几战,就是中郎将了。狗屁世道。他心里暗暗地骂道,但脸上的笑容堆得都快掉下来了。 “好计策。董将军好计策。”李弘大声赞道。 李肃心里一松,微微吁了一口气。嘴都讲干了,总算说动了。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怕你不上当。还以为你多聪明呢? “大人意下如何?这等立功的机会千万不可错过,失去了这次机会就没有第二次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人应当当机立断,立即率部出击。当断不断必自乱,前因后果考虑的太多,顾虑就多,顾虑一多,大人就会犹豫,一旦犹豫了……” 李弘赶忙再次举手打断了他,笑着说道,“李大人,时间?地点?” 李肃心里大喜,差一点要高声叫好。他大声说道:“大人同意了。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做事如此坚决果断……” 李弘头都给李肃讲晕了,一听他开始讲话,心里就紧张,他立即举手喊道:“李大人,李大人,时间和地点……” 李肃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董将军明天凌晨率部赶到千叶岭。董将军的意思是,在黎明前夕发动袭击最为理想。董将军说……” 李弘连忙打断他,大声叫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李大人连续飞驰一百六十里,太辛苦了,赶快去歇息……” 李肃脸色一沉,吃惊地问道:“大人,我们不是立即启程吗?大人的骑兵还在十里之外,还要时间集结,我们还要争取半夜赶到千叶岭,我哪里还有时间歇息?” 李弘微微笑道:“刚到黄昏,时间上还来得及。你知道,现在我没有调兵的权利。要调动风云铁骑,必须要经过太尉大人亲自批准,没有他的令符,我无权带走一兵一卒。” 李肃愣了一下,随即眼内闪过一丝轻蔑之色,满脸堆笑地说道:“大人,你从冀州统率五万大军而来,皇上授你兵符,赐你假节,怎么不能调兵?大人,你是不是……” 李弘连连摇手,笑道:“我当然知道。但是,到了西凉,我们都听太尉大人的调遣,怎么能够私自动用兵符?” 李肃望了他好半天,张张嘴又闭上了。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都是什么人,比鬼都精,转眼间自己就上当了。这下子回去后自己等着挨骂吧。 董将军和李司马临走前一再交待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让李弘瞒着太尉大人把兵带出来。打赢了,立了战功,太尉的计划虽然泡汤了,但好歹是打了一场胜仗,当着大家的面,太尉不但不会归罪,反而会大力夸奖李弘和董卓。但背后,太尉大人肯定要上书弹劾李弘,在西凉前线恃功自傲,恣行骄纵,擅自调兵。至于董将军,因为没有兵符在手,这事自然和他没关系。 李弘小小年纪就是个中郎将,本来就招人嫉恨,现在不但公然藐视太尉,还私自调兵,表现的贪图功名,目中无人,自然无法让人容忍。因为这件事,他不但得罪了太尉,也得罪了太尉府的其他官员和西凉战场上的诸多将领,将来进入凉州平叛,他肯定要受到排挤和打击。如此一来,他在西凉战场上,人地生疏的,就很难混下去。如果我们逮到机会再让他败几战,他不死也要下大狱。 但现在看上去,董将军和李司马都失算了。这个年轻人好象对功名利禄无所谓,自己刚才讲得天花乱坠,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昏沉沉的好象睡着了。他到底是鲜卑人的奴隶还是哪个皇室门阀的子弟,怎么会对堆在眼前的钱财这么不敢兴趣?是白痴? 李肃想了一会,郑重其事地说道:“大人,你这个时候去向太尉大人要求率部出击,还要求太尉大人改变他的整个决战计划,太尉大人会答应吗?如果他不答应,你不但得罪了太尉大人,也有挟持重兵威胁太尉大人的意思,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如果你悄悄带着部队和我家大人会合,共同袭击叛军,不但立了西凉平叛的首功,而且太尉大人也高兴。这战说到底还是他指挥的,他的功劳最大,他怎么会不高兴呢?这种一举数得的好事,你怎么想不到呢?” 李弘笑而不语。 李肃继续说道“如果太尉大人不同意,你怎么办?这么好的机会就浪费掉吗?如果这个机会浪费了,在美阳战场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我们在美阳城下和叛军杀个昏天暗地,血肉横飞,尸骨无存。一是叛军闻风而遁,大家一无所得。叛军首领边章和韩遂在西凉颇负盛名,相识满天下,你知道太尉手下或者西凉刺史府的官员就没有同情他们或者投靠他们的人?冀州援军已经赶到西凉或者太尉大人的围歼计划就没有泄露出去?边章和韩遂一旦得到这些消息,为了保存实力,他们立刻就会逃窜,而不会等着你们来打。所以如果我们明天不出战,大家都会两手空空,前一段时间的战就白打了。大人率军从冀州赶到西凉,行程三千里,难道就是为了来看看热闹?” 李弘有点不耐烦了。 “李大人,如果你想我们明天凌晨赶到千叶岭,你最好现在下去歇息。待我见过太尉大人,征得大人同意之后,我们马上出发。” 李肃还要再说。 李弘伸手招来赵云,大声说道:“子龙,请李大人去歇一下。” 李肃着急了,大声叫道:“李大人,你一再执意要去见太尉大人,你把董将军置于何地?你难道要陷董将军于不义吗?你难道要挑起太尉大人对董将军的不满吗?” 李弘笑起来。 “李大人说得好。那你先到太尉大人的中军大帐去,速速向太尉大人禀明董将军的要求。我随后就到。” 李肃措手不及,呆呆地望着李弘,失望,沮丧,恼怒,懊悔各种各样的神情不断地在他的脸上变换着,刚刚还口若悬河的嘴这时候微微地张着,竟然吐不出一个字来。 渐渐的,他的神色平静下来,坦然一笑道,“如此打扰李大人了,下官告辞,这就前往太尉大人的大帐。” 李弘站起来,客气地恭送他走出大帐。 ======= 左彦望着李肃的背影消失在大帐之外,迎着李弘摇头叹息道:“这个董卓董将军,果然是个狠辣无比的人物,杀人于无形啊。他这一手,应该是一箭几雕啊?” 李弘大笑道:“我算算,至少有好几头大雕,好象还有几头是带着蛋的母雕。” 左彦和赵云大笑起来。 “我真服了那位李大人,一口气说了那么长时间,中间也不停顿一下,连口水都不喝。”赵云叹服道。 左彦笑道:“大人没有给他说动?” “不,说动了。他的说辞还是相当有说服力的。其实我带着风云铁骑连夜赶到千叶岭,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有不用打仗的机会,我为什么一定要打?这个董卓,太小看我们北疆人了,我多大的军功都立了,还在乎这么点蝇头小利,真是笑话。审大人果然没有说错,可惜审大人高看他了,这种机关算尽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他肚子里有什么货色。太算计了,就落到下乘了。”李弘感叹道。 “你看我们的太尉大人,忠厚大度,温恭克让,他带着这么一群阴险狡诈的手下,怎么能打胜战?西凉战场迟迟不能平定,恐怕和这位董将军很有点关系。司马大人,你说呢?”李弘问道。 左彦笑道,“大人战意已动。” 李弘点点头,笑道:“那位李校尉有一点说的对。虽然这一战打下来,我们艰苦一点,损失大一点,但对西凉叛军的士气是个严重打击,可以在后续的战斗中占据一定的优势。这一战,打比不打好。但要说服太尉大人,必须要提出一个令他更加心动,更加具有诱惑力的计策,否则……” “大人似乎胸有成竹了。”左彦望着李弘自信的面容,微微笑道。 “对。董将军突袭的时机恰到好处,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尚不够完美。太尉大人应该指挥我们完成一个更精彩的布局。”李弘笑道,“子龙,备马,我们去见太尉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八节(上) 张温很愤怒,很无奈,也很沮丧。 他望着坐在对面的盖勋和傅燮,问道:“袁大人是什么意见?” 袁大人就是西征大军的副帅袁滂。他留在长安负责大军的后勤补给。 “袁大人的意思是,西凉平叛最好能在两个月内结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盖勋捋着黑须,缓缓说道。 张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 “战场形势变化很快,边章和韩遂没有按着我们预想的那样冒险急进。他们转道美阳,意图先和北宫伯玉会合,然后再攻打长安,所以我们最早定下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桑羊望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缓缓说道,“现在太尉大人把战场转移到美阳,还是准备和叛军决一死战。” 盖勋和傅燮同时望向地图,脸上的神色非常凝重。 “皇上最近可有手诏来问?”张温问盖勋道。 盖勋点点头。 “陛下是什么意思?” “国库已空,没钱。去年,鲜卑入侵幽州,冀州黄巾复起。今年初,荆州南阳郡、江夏郡又先后发生叛乱。西凉,从前年年底开始到现在,一年多来,叛军不但没有被剿灭,反而越来越猖獗。朝廷既要花钱在这几个州郡打仗,又要免除这几个州郡的赋税,还要源源不断地给这几个州郡提供赈灾援助,所以没钱了。” “幽州还好一点,去年在刘大人和杨大人的指挥下,军民齐心,先后击败了鲜卑人和黄巾军,朝廷也就花了几亿钱赈灾了事。但西凉这个无底洞却是朝廷最大的包袱,从去年到今年,朝廷仅支出军费一项,就达到三十亿钱,相当于过去十年朝廷拨给西凉的军费开支。” “元固(盖勋的字),你是怎么回复陛下的?” “我大汉国不是没钱,我大汉国非常富裕,但我大汉国钱不在国库里,而是在权贵世族豪门的家里。我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就是陛下的事情了。”盖勋小声说道。 傅燮“嗤”的一声冷笑,大声说道:“陛下是天下最富的人,为了贮存钱财,陛下特意在西园造万金楼。陛下在国库里……” “闭嘴……”盖勋大声叫道,“正南,你是朝廷大员,怎么讲话口没遮拦的,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该一改?” 傅燮恨恨地瞪了盖勋一眼,没有做声。 “这次让你去洛阳要钱,你倒好,钱没有要到一个,人却给你得罪光了。”盖勋气恼地说道,“司徒大人是朝廷三公,是国家重臣,你堵在司徒府门口,破口大骂,这成何体统?” “他是什么狗屁三公,他那司徒是花钱买来的。他是朝廷重臣?有这样狗屁的朝廷重臣吗?李中郎率部西进,行程三千里,耗费两亿钱,他不想办法解决就罢了,反而出主意从我们的西凉军费里开支,我不骂这种祸国殃民的乱臣,我去骂谁?”傅燮站起来,激动地大声说道,“现在西凉战场增加了五万人,三万匹战马,军费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少了,这战怎么打?西凉平叛何时才能结束?难道让士兵们一边打仗,一边饿肚子吗?” 张温站起来,走到傅燮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正南无须生气,无须生气。唉……都是我没本事,以至于西凉叛军迟迟不能剿灭,苦了我大汉国,苦了我西凉百姓。惭愧啊。” “太尉大人……”傅燮“扑通”跪下,感动地说道,“太尉大人自到西凉以来,夙兴夜寐,呕心沥血,为平叛之事绞尽脑汁,废寝忘食,头发都白了许多。感到惭愧的应该是我们这些下属啊,没有尽心尽责,辜负了陛下和太尉大人的信任。” 盖勋,桑羊,耿鄙也慌忙跪下,心内颇为不安。张温赶忙一一扶起,摇头无语。 “太尉大人,如果美阳决战能够成功,或许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耿鄙安慰张温道。 “决战之念,万万不可。”傅燮大声说道,“太尉大人,这是竭泽而渔的办法,即使此战成功,带给大汉国的也仅仅是暂时的胜利,将来的西凉,将是大汉国一个沉重的包袱。” 耿鄙立即反驳道:“傅大人,西凉叛军一旦平定,国内就没有战事了。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大汉国力恢复,对付为祸西凉的羌胡,还不是举手之劳。将来把羌人赶出西凉,要比现在剿灭叛军容易得多。” “那这几年呢?”傅燮大声问道,“决战之后,西凉还有多少士兵能够留下,这几年西疆的防御怎么办?任由羌胡烧杀掳掠?或者就象司徒大人说的,放弃西凉?西凉平定之后大汉国就没有战事了,这恐怕是耿大人的一厢情愿吧?” “正南,朝廷拨给西凉战场的所有钱财和物资,只够我们十五万大军维持到七月初。到了七月,就没有补给运到长安了。两个月时间,我们根本不可能消灭叛军,最多不过夺回金城,将叛军赶过黄河。到了七月,不论我们和西凉叛军谁输谁赢,部队都必须回撤。”张温苦笑,望着傅燮说道,“我到西凉快一年了,指挥十几万大军,耗费巨资,竟然不能平定西凉叛军,我怎么向皇上交待?” 停了一下,张温又说道:“也许我这么做,大家会说我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张温摇摇头,笑道,“其实我不做太尉,我还可以做其他的官。以我和陛下的关系,以我的声名和家世,我不做诸卿至少我还可以做个司隶校尉,轻闲自在多了。你们都知道这个太尉是个什么官。说的好听一点是三公之首,说的难听一点就是皇上的替罪羊。你们可曾见过任职两年以上的太尉?” “哈哈……”张温笑起来,苦涩苍凉,“我是个什么人,大家都清楚。虽然我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但我忠心为国,兢兢业业,从来不做贪赃枉法的事,我问心无愧。” 他望了大家一眼,慢慢说道:“我之所以一再寻找机会和叛军决战,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竭泽而渔,先解决西凉的叛军再说。” 众人愣然。 “西凉的事这样拖下去,一年,两年,三年,到底要拖到哪一年?要花费国家多少钱?难道非要因为一个西凉就把大汉国拖垮吗?司徒大人那句放弃话西凉的话其实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他的意思是要把西凉的事先放一放。西凉叛军消灭了,西凉部队打完了,西凉羌胡不断入侵,西凉百姓饱受摧残,这都是事实,但为了整个大汉国能够恢复被黄巾叛贼重创之后的元气,为了整个大汉国的百姓不被拖到苦难的深渊,西凉难道就不能暂时承担这几年的苦难吗?” “西凉平叛之事如果一拖再拖,三四年下来,就有几百亿钱的支出。三四年之后,朝廷不但入不敷出,负债累累,国家也会因为没有喘息之机,而陷入奄奄一息,日落西山之境。但假如我们平定了叛军,西疆只剩下了羌胡的入侵,我们就可以忍上三四年,等到国家恢复了元气,国库充盈之际,我们再挥军入疆赶走羌胡。到那时,即使花费更多的钱来平定西凉,朝廷也完全支付的起。” “对于陛下来说,平叛要比驱赶羌胡重要千万倍。” 大家默然不语,就连傅燮也无话可说。 张温突然长叹一声,好象要把满腔的怨愤倾泄而出。 “但是,现在战局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要想完成决战的计划,势比登天还难。我大汉国苦啊。” “太尉大人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现在形势不是很好吗?”耿鄙安慰道,“明天只要北宫伯玉赶到美阳,我们就可以立即展开行动。” “韩遂韩文约才华横溢,非一般人可比啊。本来我们诱敌深入,计划执行的很顺利,但就在我们张开大嘴准备吃他的时候,他却突然跑了。”张温心情沉重地说道,“十五万人先围歼边章,再围歼北宫伯玉,一口一口吃,现在竟然变成一口吃个胖子,还不知道人家给不给吃。西凉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抬头望着盖勋和傅燮说道:“两位大人和边章,韩遂相识多年,你们说说,他们会不会在美阳和我们展开决战?” “绝无可能。”傅燮大声说道。盖勋捻着胡须,连连颔首,同意傅燮的意见。 参军事皇甫郦悄悄走了进来。 “太尉大人,董将军手下李校尉求见大人,说董将军有重要军情禀报。” “快请。”张温心里一惊,大声说道。 === 刚刚走进大营辕门,李弘就碰上了奉命去请他的传令兵。 赵云拉着马走在他旁边,小声说道:“太尉大人一定答应董将军的建议了。” 李弘笑道:“太尉大人学识渊博,身边的幕僚也都出类拔萃,眼前的这个局面自然能应付自如。” “那大人的设想……” “太尉大人既然答应了董将军的建议,他对整个战局肯定有了新的考虑。如果太尉大人的作战策略改变了,那么我的设想也就没有必要再提了。我们刚刚到西凉,还是收敛谨慎一点好,免得被人说成是狂妄之徒。” 赵云笑了起来。 “大人自从到了西凉之后,说话行事改变了许多,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 李弘搂着他的肩膀,大声笑道:“哪一天让你带五万兵,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用力拍拍赵云,感叹地道:“我还想把你们带回去,一个不少地带回冀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八节(下) 当李弘走进中军大帐时,意外地发现盖勋和傅燮两位大人也在,还有两位不认识的太尉府幕僚。李弘赶忙上前,一一行礼。 “李中郎来得巧了,我正准备派人去请你,你却不请自到了。”张温笑道,“你到大营有事吗?” 站在远处的李肃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双眼向李弘望去。 “下官准备来看看太尉大人,顺便拜访一下陶司马。”李弘躬身施礼道。 “拜访陶司马是真,看我是假吧?”张温笑道,“来,来,让司马大人给你介绍几位同僚。” 陶谦把孙坚和皇甫郦介绍给李弘认识。孙坚和皇甫郦看到这个声名显赫的北疆豹子,竟然如此年轻,脸上都显出诧异和钦佩的神色,言语间非常客气。 张温等他们都互相寒暄完了,这才说道:“李中郎,美阳方面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我们在得到董将军的消息后,及时调整了计划。” 李弘佯装吃惊地问道:“新情况?叛军合围了?” 张温笑道:“叛军还没有合围,但董将军有个非常好的袭击行动。文台,你把我们的安排给李中郎说一下。” 孙坚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详细介绍了美阳敌我双方的态势,以及董卓的袭击方案,然后说道:“太尉大人命令李中郎带着幽州铁骑,还有军司马马腾所率的五千凉州铁骑,总共一万七千骑连夜赶到千叶岭会合董将军,由董将军统一指挥,争取在明天清晨发动对叛军大营的袭击。” “边章和韩遂只有两条线路可供逃跑。一是北上会合北宫伯玉的部队,一是向西南渭水河方向逃窜,经郿国返回凉州。所以,太尉大人要求你们必须由北向南袭击敌人的大营,确保敌人向西南方向撤退。” “太尉大人命令周慎将军,皇甫鸿校尉,徐荣都尉,麴义都尉率五万步骑立即启程,沿渭水河西上,迅速抢占郿国,截断叛军的逃路。同时命令鲜于辅都尉率五万冀州军随后跟进。两军在郿国城下将叛军包围之后,立即予以歼灭。” “董将军和李中郎的骑兵部队在敌军逃亡之后,不要追赶,立即撤出战场,沿着岐山东麓,绕过北宫伯玉的部队,奔袭杜阳,截断北宫伯玉的退路。北宫伯玉得知边章和韩遂的部队已经败逃,肯定会掉头返回,向杜阳方向撤退。只要北宫伯玉一撤,美阳城内的步兵立刻出城,随后追击。能不能在杜阳全歼北宫伯玉的五万人马,就看董将军和李中郎的了。” 孙坚最后说道:“李中郎,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解释?” 李弘赞道:“太尉大人的安排完美无缺,孙大人的解说也非常清楚。我立即出发。” 张温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兵贵神速,我们现在抢的就是时间,李中郎辛苦了。另外,你到了美阳,要听董将军的指挥。他是西凉名将,作战经验丰富,就是脾气不太好,你要忍让克制一点,知道吗?” 李弘心里一热,激动地单腿跪下,高声说道:“谨遵太尉大人之命。” 张温看他谦恭有礼,非常喜欢,赶忙伸手把他扶起来,笑道:“预祝子民旗开得胜。” 李弘随即向大帐内的诸位大人一一施礼,告辞离去。张温对傅燮使了个眼色。傅燮立即跟了出来。 === “子民……” “大人有何吩咐?”李弘问道。 “统率凉州铁骑的军司马马腾是前朝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此人武功高强,在西凉屡立战功,但他生性耿直,为人刚直不阿,几乎将所有凉州的官僚得罪光了,所以至今还是一个军司马。如果他在言语上冲撞了李中郎,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傅燮笑着说道。 李弘连连点头,感动地说道:“到了凉州,就大人这么一个熟人,承蒙你的关照,太谢谢了。” 傅燮伸手拍拍他,笑着说道:“这次我到洛阳要粮饷,离开洛阳的时候刘大人特意赶来送我,三番两次托我关照你。只是我现在有名无权,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只是这平定凉州叛军的事还要多多倚仗子民啦。” 李弘笑道:“西凉军队的实力这么雄厚,平定叛军当然还是要倚仗董将军,周将军他们。” 傅燮警觉地四下看看,然后小声说道:“你要是这么想,这战十有八九都要输。” 李弘心里一惊,但脸上还是笑呵呵地说道:“大人说笑了。” “我们边走边谈。”傅燮一边大步向前,一边笑道,“我把你送到辕门吧。站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李弘对身边的赵云打了个手势,急忙跟上。 “西凉叛军的几个首领,尤其是边章,韩遂,北宫伯玉几个人,过去在西凉非常有名气,在西凉百姓中很有威信,他们的朋友非常多,相识之人和受过他们恩惠的人遍布凉州各处。比如说我,我和老边,和文约,就是十一年的朋友。” 李弘愣然。 “皇甫嵩为什么被免职?陛下为什么派人收回他的左车骑将军印绶?为什么要把他的槐里侯改为食两千户的都乡候,削户六千?”傅燮问道。 李弘看了他一眼,回道:“除了被阉宦陷害之外,我听陶司马说,皇甫将军对西凉问题有自己的看法,好象不同意对西凉叛军进行镇压,和陛下意见相左,所以……” “对,陶司马知道其中的隐情,他说得很对。若论打仗用兵,当今天下谁能胜过皇甫将军?陛下不愿意撤换皇甫将军,只好连番催促,结果皇甫将军用了半年时间,耗费十几亿钱,仅仅就将叛军赶过了黄河,然后他天天就在凉州赈灾,不打了。陛下万般无奈,只好将他撤掉,换上了太尉大人。” “但太尉大人一到凉州,不但一战未胜,还给叛军赶出了西凉,随即叛军攻击三辅,将战火引到了长安附近。太尉大人虽然打仗不如皇甫将军,但也不至于这么差吧。兵还是那些兵,将还是那些将,而且太尉大人还从洛阳北军带来了周慎将军的二万部队。为什么会一败再败?” 李弘慢慢的明白了,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心里也忐忑不安起来。 “皇甫将军和边章,韩遂都是朋友吗?”李弘小声问道。 “何止是朋友。文约先生和皇甫将军有几十年的交情,两家来往非常密切。”傅燮笑道。 “董将军呢?” “董大人是个武夫,而且是个野蛮狡诈的武夫,所以西凉士子一般不和他交往,但他和北宫伯玉来往甚密,交情很深。董将军帐下有个司马叫李儒,此人家世显赫,因为党锢之祸家破人亡之后,逃到西疆。他和边章,和韩遂的关系非常好。” 李弘头都大了,他紧张地问道:“那,那马腾和他们……” “寿成(马腾的字)?”傅燮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他和边章,和韩遂,和北宫伯玉,李文侯都是八拜之交的兄弟。” 李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上有点冒冷汗了。 傅燮望了一眼神情紧张的李弘,惋惜地说道:“老边,文约都是西疆的名人,都是名士,谁知道他们会造反?北宫伯玉是归属羌胡的一个大部落渠帅,威震西疆,和官府的关系一向不错,谁知道他也会造反?说来说去,都是奸佞当道,吏治腐败逼得,西疆几十万百姓没有活路了,不造反怎么办?” 李弘瞪大了眼睛望着傅燮,眼睛内竟然露出了一丝恐惧。 “大人,你……” 傅燮苦笑,说道:“现在太尉手下十万大军有八万是西凉的部队,从主将到士兵,几乎都是西凉人,相当一部分还是归属羌人,你说这战能打赢吗?” “这就是太尉大人急急忙忙把你从冀州战场征调到西凉战场的原因。”傅燮说道,“太尉大人实在没有办法,他连秘密奏折都不敢让西凉的信使送,而是派太尉府的官员亲自送。陛下自然知道太尉大人的难处,所以到处物色西进凉州平叛的人选。” “我到冀州,除了给刘大人送圣旨外,就是奉旨问问刘大人,你怎么样,行不行,能不能担此重任。但还没有等我回洛阳,陛下已经忍耐不住急诏你集结兵马准备西进了。在他看来,西凉的事远远要比冀州的事重要啊,皇家的陵园全部在长安附近,保住祖宗陵园,那是大汉朝的头等国事啊。” 李弘非常震骇。原来西凉的事情这么复杂。自己被征调到西凉战场还有这么复杂的内幕。审配审大人说的那些叫自己小心防备的事和这件事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现在不仅仅是自己会不会被人杀掉的问题,而是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杀掉的问题了。 “但如今我只有五万人马在手,我在西凉人生地不熟的,想独自击败叛军根本不可能。”李弘沮丧地说道。 傅燮没有作声。 “太尉大人的安排估计马上就会泄露。我们现在还有必要赶到千叶岭会合董将军,袭击叛军大营吗?”李弘疑惑地问道。 “董将军既然来向太尉大人邀战,袭击就一定是真的,他想立一点军功。问题是,他是真打,还是假打?如果是真打,韩遂会不会提前得到消息?叛军会不会抢在我们之前赶到郿国,顺利撤回凉州?”傅燮说道。 李弘想了一会,小声问道:“太尉大人是不是另有歼敌之策?” 傅燮点点头,慢慢说道:“太尉大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他让你在大营之外稍等片刻,太尉府的长史大人将和你一同前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九节(上) 黄昏,一抹残阳慢慢地没入地平线下,留下几片红彤彤的云彩,依旧流连在苍茫的暮霭里。 大帐之外的空地上,韩遂负手而立,默默地望着昏暗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他不愿意造反,这是事实。造反了,他就是大汉朝的叛逆,是大汉朝的罪人,就是死了,也永世翻不了身。因为他的造反,他给自己的家族亲人带来了死亡的命运,让自己名震天下的老师遭到了世人的唾骂,让自己的朋友陷入了痛苦和危险的境地。自己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为了家人的性命?这个理由是笑话。造反了,不仅仅是家人,就连自己的亲戚,九族以内的亲戚都会被诛杀。 但他的确有一个理由,一个他愿意造反的理由。他要让西凉的百姓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不再象蝼蚁一样受到官府的欺压ling辱,不再在水深火热之中啼饥号寒,不再在凄风苦雨之中悲惨无助的死去。他要和这个黑暗的天斗一斗。 他还有一个心愿,只有他还活着,还带着西凉大军,大汉朝的任何一个官吏就休想踏进西凉一步,休想再敲骨吸髓,荼毒生灵,他要扭转乾坤,拨云见日。 造反之后,他们的部队席卷了西凉大部分州郡,夺城拔寨,所向披靡,但接着的问题就是朝廷的援助没有了。西凉已经两年没有得到朝廷一贯钱的援助,加上西凉这两年各地一直都在打仗,所以天地荒芜,牲畜剧减,最终导致了西凉经济的彻底崩溃。西凉百姓突然之间更穷了,更没有活路了。 西凉穷,贫瘠,不论是畜牧还是农耕,都无法满足十几万军队和几十万百姓的最基本需要。 多少年了,西凉一直都在遭受着各族胡人的入侵,兵连祸结,战争不断,加上各地官吏倒行逆施,横征暴敛,造成了西凉民生凋敝,民穷财匮,哀鸿遍野。普通百姓们每年都是靠朝廷的拨款救济,才能得以维持生存。但也正是因为西凉的贫穷,持续的战争和救济,才造成了西凉各地的官府是整个大汉朝最黑暗最腐败的地方。 去年上半年,西凉因为得到皇甫嵩的救助,各地百姓尚能勉强度日。但从去年秋天张温到了西凉之后,情况就急剧恶化了。 张温到了西凉,全然不顾西凉百姓的死活,一味地督促官军剿匪平叛。边章等人虽然率军击败了张温,将他赶出了西凉,但西凉百姓的生存问题却越来越严重。他们也曾想过占据三辅,打下长安,为解决西凉百姓的温饱而大肆掳掠一番,但因为下雪,最终功亏一篑。 这个冬天,西凉各地的百姓死去了许多,许多地方发生了人吃人的事。 这不是他们造反想要的结果,这和他们造反的目的差距太远了。他们造反,是想让百姓不再受到官府的欺压,过得好一点。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过去,那些官僚虽然贪污腐败,但朝廷的援助还是每年源源不断地运到西凉,在最困难的时候,大家尚可勉强度日,西凉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象去年冬天那样成片成片饿死人冻死人的事情。难道,造反是错误的吗? 今年就更不行了。今年,如果部队不能打进长安,大肆掳掠一批财物粮食带回西凉,西凉的百姓将要死去更多。如果情况一直得不到改善,一直这样继续下去,要不了几年,西凉的百姓就要死光了。西凉的百姓没有了,他们怎么生存?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官军平叛,西凉的叛军就销声匿迹了。 边章为此痛哭失声。他要投降,他要领着大家投降。事实太残酷了。他宁愿自己死,自己的家人宗族都被处死,他也不愿意看到西凉的几十万百姓因为他们的造反而全部死去。 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今年,部队如果能打下三辅,占据长安,就会有大量的钱财,大量的粮食,西凉就可以得到喘息的机会,大家都还有活路。如果不行,恐怕只有投降了。 现在官军的部队里,除了从洛阳赶来的周慎两万北军,其余全部都是西凉人。这些西凉人很多是他们的朋友,大家都知道他们为什么造反,都知道西凉的现状,所以谁都不会真刀真枪的和他们交手。这些朋友中,有些人甚至巴不得他们马上带着部队打到长安去。西凉的将来,西凉几十万百姓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于超过了他们对皇帝陛下的忠心。所以韩遂有信心。 他现在担心的是董卓,还有就是从冀州赶来的援军。 董卓和北宫伯玉是好朋友,和他没有太深的交情,他一向瞧不起这个人。他的老师张奂非常鄙视董卓,曾经把董卓贿赂他的财物丢出了大门。去年皇甫嵩在西凉平叛时,董卓还是中郎将,屯兵在武威郡的姑臧。他奉命率军过了黄河之后,和皇甫嵩非常有默契,待在陇西一战未打。后来他升了将军,归张温节制之后,事情就有了变化。董卓的本性很贪婪,非常贪婪,无论是权势,钱财还是女人,他都垂涎三尺。这也无可厚非,西凉这种人多了。但他在贪婪之外还残忍和嗜血,极度的残忍和嗜血,这在西凉就他一个。 所以当董卓通过北宫伯玉来向他们要钱时,他们感到了危机。西凉战场上,论实力,就他最厉害。如果他带头反击,事情就很麻烦。自己要给,但边章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还有就是从冀州来的李弘。他已通过朋友,知道了李弘其人和他的风云铁骑。这样厉害的年轻人到了西凉战场,对西凉来说,到底是祸还是福呢? 面对一只凶猛的豹子,外加一只虎视眈眈的豺狼,韩遂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心里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杨秋匆匆走了过来。杨秋是归属羌人,一个部落首领。 “将军,六月惊雷派人来了。” 韩遂心中一喜,急忙问道:“雷帅的位置在哪里?” “快到陈仓了。”杨秋笑道,“雷帅这次速度奇快,大概是怕我们先打进长安,抢了他的那份钱财。” 韩遂轻轻一笑。他抬头望望天边最后一丝余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意。这几个羌人兄弟,永远都是自己真正的好朋友。 === 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一弯弦月悄然挂在遥远的天际。 李弘,李肃并肩而立,远远望着一支飞驰而来的骑兵大军。 战马奔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溅起的满天灰尘几乎遮掩了半边夜空。 李弘飞身下马,迎上纵马而来的马腾。 李肃稍稍犹豫了一下。一个中郎将下马去迎一个军司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自己的官职虽然比马腾高一截,但比起李弘,自己又低了一点。既然主将都下马去接,自己只好也下马了。 马腾高大结实的身躯就象一堵墙,给人一种牢不可破的感觉。方方正正的一张脸,浓眉大眼,双目顾盼之间虎虎生威,锋芒毕露。 李弘立即认出了他,这种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超群绝伦,一看就是那种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好汉。 李弘暗暗喝了一声采,高声大叫道:“是马大人吗?” 马腾显然很吃惊,他从来没有看过一个比自己官职高多了的大人亲自下马来接。马腾赶忙下马,远远地躬身行礼,大声说道:“下官马腾,拜见中郎将大人。” 李弘几步就跑到马腾身边,笑着说道:“马大人,你来得好快啊。” 马腾看到李弘那么年轻,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层火气,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那么客气,怎么说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不能太无礼。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低声回道:“军情紧急,不能耽搁。多谢大人来接。” 李弘笑道:“你是西凉的英雄,当然应该接了。”随即回头冲着李肃喊道:“李大人,快来见见马大人,你们不是认识吗?” 马腾看到李肃,那股火气顿时爆发了,他冷冷一笑,挺着身躯,手扶战刀,大声叫道:“下官马腾,拜见李大人。” 李弘一愣。这个马腾,果然厉害,手捉战刀,杀气立时喷吐而出。厉害。不过看架势两人之间有过节。 马腾手扶战刀大吼一嗓子,不要说没有礼节,就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九节(下) 李肃被他的气势所逼,身形滞了一滞,立即站在了原地,满脸堆笑地躬躬手,大声说道:“寿成兄一向可好?” “你不在董胖子那里,跑到李中郎这里干什么?”马腾怒气冲天地问道,随即想起来什么,浓眉紧锁,张嘴吼道:“这袭击之计,是不是董胖子定的?” 李肃不高兴了。他挥挥手,寒着一张脸,冷声说道:“寿成兄,李中郎就站在你旁边,你这样没大没小地叫着,是不是有辱你名门之后的声誉?你眼里还有李中郎吗?” “嘿嘿……”马腾看都不看李弘一眼,手指李肃,杀气更盛,“声誉?死胖子带着你们杀掠无辜,*妇女,喝人血,吃人肉的时候,你们的声誉呢?” 李肃失了面子,脸色发白,显然有些怒不可遏,他极力忍耐着,大声说道:“寿成兄,大家敬你是条汉子,都在西疆这块地方刀头舔血讨生活,你不要太过分了。董将军要治你,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不要以为我让你三分是怕你,有本事咱们明天比比谁拿的人头多。” 马腾的眼睛蓦然瞪大了。 “董胖子也是西凉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喝西凉人的血还喝得不够吗?” 李肃看了一眼李弘,大声说道:“寿成兄,你好象忘记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小槐里,不是陇西。” 马腾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侧目向李弘看去。李弘正在很有兴趣地看着着他的骑兵战旗,好象没有听到。 听到两人不说话了,李弘转身对李肃喊道:“校尉大人先回吧,我和马大人说几句话。” 李肃瞪了马腾一眼,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吐沫,转身扬长而去。 “刚才下官多有失礼之处,请大人……” “马大人疾恶如仇,看不惯这种凶恶之人,也是人之常情,何来失礼之说。”李弘笑道。他心里想我连朝廷御使都敢杀,还在乎你们吵几句嘴。 马腾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反而有点歉意。他躬身施礼,大声说道:“下官愿为大人头前开道。” === 边章被韩遂从睡梦中摇醒。 他懵懵懂懂地张开眼睛,看到韩遂全副武装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睡意全失。他翻身坐了起来,大声问道:“文约,出了什么事?” “我们接到消息,董胖子今夜袭营。” 边章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八万人,怕他什么?是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还是……” “是寿成送来的消息。”韩遂焦急地说道:“张温集结了董胖子,豹子和寿成的骑兵,总共大约三万骑,正从千叶岭向我们扑来。” “三万骑?”边章大吃一惊,立即说道,“撤,我们立即撤。文约,你带主力全速向渭水方向撤退,会合六月惊雷。我带粱兴,马玩的两万人马留下来阻击。” “老边,还是你带部队走,我留下阻击吧?”韩遂说道。 “我是主帅,我说了算。”边章坚决地说道。韩遂看了他一眼,没有争辩。 “文约,快马通知伯玉和文侯,速速退回杜阳。” “快马已经出营了。”韩遂回道,“老边,刚才我还接到了太尉府的消息。” 边章一边穿戴,一边说道:“这个消息来得很及时嘛。张温的计划是什么?” “张温以骑兵袭击我们,同时命令步兵抢占郿国,切断我们的退路,准备在郿国城附近围歼我们。”韩遂说道,“这次围歼我们的主力估计是从冀州赶来的援军。” 边章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张温集中力量,先是准备在小槐里围歼我们,接着又准备在美阳围歼我们,现在又改成在郿国围歼我们,可见他想消灭我们的决心有多大。现在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好。我们的力量分散,正是可以被他们各个击破的时候。文约,我们会合六月惊雷之后,还是暂时撤回凉州吧? 韩遂苦笑着点头道:“撤吧。张温终于调来了冀州的五万援军,加上周慎的两万部队,他现在手上有七万大军可以指挥调度,而且都是绝对忠诚于他的部队。如此一来,他可以将西凉部队完全撇到一边,独自指挥这七万大军攻击我们了。老谋深算的张温总算掌握了西凉战场上的主动权,他可以扬眉吐气了。” 边章心情沉重,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们撤军速度要快,一旦在郿国被他们截住,势必要展开突围大战。我们损失不起,就这么点人马,打完了就没了。把所有辎重都丢下烧掉吧。” 韩遂心痛地说道:“太可惜了。我们雄心勃勃,准备杀进三辅,打下长安,谁知道还没有赶到槐里,就被张温两手空空地赶了回去。”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老边,你注意到没有,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原因……” “唉……”边章微微摇头,无奈地说道,“伯玉和文侯一拖再拖,迟迟不来会合,结果被张温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没有朋友,明天我们两人就是刀下亡魂了。伯玉呀……唉……” “寿成说,夜袭的主意是董胖子出的,他派李肃赶到小槐里面见张温,要求出战。张温根据董胖子的建议,立即修改了计划,力求全歼我们,却对伯玉他们置之不理。老边,你看这里……” “不可能。”边章一挥手,坚决地说道,“伯玉是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 “老边,伯玉是归属羌人,他投降,最多不过就是向朝廷进贡一点财物,多磕几个头而已,对他能有多大损失。你再想想,董卓攻击我们的机会是谁制造的?为什么时机选择的这么好?他为什么不按计划先行赶到美阳会合我们?董胖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滞留在美阳不走?现在西凉情况非常不好,伯玉也许后悔了。老边……” “文约……”边章想了一下,郑重说道,“伯玉不可能背弃朋友,你不要这么想了,他绝对不会。” 韩遂冷冷一笑,轻声说道:“老边,假如……” 边章凄凉一笑,小声说道:“即使伯玉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怪他。另外,我们这次撤回去之后,要考虑考虑投降问题,否则,今年,尤其是今年冬天,西凉百姓的日子怎么过。你答应我的,要考虑这个问题。” 韩遂笑笑,搂着边章消瘦的肩膀说道:“我知道,我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 === 半夜,当李弘的部队到达杜水附近时,他接到了马腾派人送来的消息,河面上的浮桥因为不堪重负,已经断了。 (从文献和考古资料来看,约莫在东汉时,梁桥、浮桥、索桥和拱桥这四大基本桥型已经全部形成。梁桥和浮桥两种形式,当时由于生产力水平落后,多数只能建在地势平坦,河身不宽、水流平缓的地段,桥梁也只能是写木梁式小桥,技术问题较易解决,而在水面较宽、水流较急的河道上,则多采用浮桥。) 李弘愣了半天。李肃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李校尉,这附近还有桥吗?” 李肃摇摇头。 “只有这一座桥?”李弘不相信地问道,“可有水浅的河道?” 李肃冷笑一声,没有回答李弘的话,而是恨声说道:“马寿成,这个马寿成是疯了。” 李弘看了他一眼,又问了一句:“校尉大人,这附近还有桥吗?” “到美阳,只有这一座桥。另外还有一座桥在成国渠上,我们要回头再走五十里,但周慎将军的部队正在通过那座桥。现在就算我们回头赶到那里,周将军让我们先过河,时间上也赶不及了。”李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一来一往,多了一百里,今天早上,我们就是飞,也飞不到千叶岭了。时间全部耽误了。” 李弘焦急地问道:“李校尉可有应急之策。如果我们不能按时赶到千叶岭,袭击叛军大营的行动就要被延误,敌人就有可能会合,而太尉大人的整个计划就要被破坏。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李肃高举马鞭,凌空狠狠地抽了一下,大声叫道:“如今奈何。我速速从成国渠方向赶回美阳,向将军禀明情况。” 李弘点点头,“那好吧。我立即派人向太尉大人禀报此事。校尉大人一路走好。” 李肃心急如焚,也不多说什么,和李弘匆匆告别,到着十几个侍从,打马如飞而去。 李弘看着李肃一行迅速消失在夜色里,脸上慢慢浮出一丝笑意。 “子龙,你亲自去通知恒大人,率军迅速向杜阳方向前进。” 赵云答应一声,纵马疾驰而去。 李弘看了司马左彦一眼,笑道:“俊义,可以派人告诉马大人了,就说我们已经改道从成国渠方向过河,让他自己想办法修好桥。什么时候修好,就什么时候过河。过河之后迅速赶到美阳和董将军会合。” 左彦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太尉大人当真是料事如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节 千叶岭笼罩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神秘而肃穆。 董卓端坐马上,闭着双眼,好象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牛辅一路飞奔而来,气喘吁吁。 “将军,斥候来报,杜水河浮桥突然断裂,李中郎和马腾的骑兵全部被阻在了对岸。” 董卓猛地睁开双眼。 “将军,我们只有一万骑兵,如果独自袭击,损失必然惨重。”牛辅一连喘了几口气,稍稍平息了一下,接着说道,“将军,你看……” 董卓抬头望天,默然不语。 胡轸,鲍鸿,郭汜,樊稠,李傕(读jue)闻言纷纷围了上来。 “将军,老边有八万人,我们还是慎重为好。”李傕低声说道,“援军没有过河,我们实力不够。即使打过去,对敌人的打击也达不到效果。”李傕三十多岁,身高体瘦,长脸短须,精明干练。 胡轸立即反驳道:“那些叛军实力很差,根本不堪一击,我们一万人完全可以踏平敌营。” “校尉大人,老边也有骑兵,虽然差一点,但他们一窝蜂地冲上来,我们就会陷入混战。一旦混战,就无法冲击敌人的整个大营,更谈不上给敌人造成威胁了。”郭汜说道,“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我们冒险出击,很危险。” “这桥坏得很古怪,肯定有人从中作鬼。”樊稠小声说道,“大概有人不想让我们立功吧。” “马腾和老边他们都是兄弟,一定是这小子捣鬼。”胡轸说道。 “不要瞎猜。”李傕郑重地说道,“他是名门之后,不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何况,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胡轸不屑地撇撇嘴,没有做声。 “我们应该出击。”鲍鸿大声说道,“诸位大人,我们是偷袭,敌人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我们只要迅速杀入敌营的中心地带,袭击目的也就达到了。而且,援军既然已经赶到了杜水河,就说明太尉大人同意了我们的计划。这么好的机会,不打一下,太可惜了。” “鲍都尉,你这么不遗余力地鼓动我们出击,是不是想立功赎罪,将来好保住你这个官职?”牛辅冷笑道,“这场战打下来,要死也是死我们的人,怪不得你不心痛。” 胡轸嘲讽道:“鲍都尉的人都被北宫伯玉打光了,他就是想袭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找我们垫背了。” 鲍鸿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即看看一言不发的董卓,小声喊道:“将军……” 董卓看看自己的部下,坚定地说道:“出击。” === 落凤岭上,不能带走的马车,辎重被点燃,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边章看着冲天的大火,心里一阵阵地抽搐。 他虽然不相信韩遂的话,不相信北宫伯玉会背叛他们,但他心里非常愤怒,非常怨恨。进攻长安关系到西凉的生存,这么重大的事情,北宫伯玉竟然把它当作儿戏。虽然董卓驻扎在美阳,但他是敌人,不是朋友了,不能因为兄弟感情,为了不和董卓发生正面冲突就故意延误大军的会合时间。 “蛮子……”边章忍不住,还是骂了一句,“这个蛮子,不听军令,任意妄为,结果造成今日之祸。” “来了,将军,敌人来了。”马玩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声说道。 边章神色凝重地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又看看那个在云层里穿梭的月亮,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命令部队,展开阵形,准备冲击。” 战鼓声轰然响起,激昂的鼓声顿时撕裂了夜空,直冲云霄。 === 董卓坐在飞驰的战马上,望着远处敌营里的冲天大火,听着夜空里雄浑的战鼓声,一股凛冽杀气霎时自胸中喷涌而出。 “将军,敌人有准备。”牛辅惊骇的大声叫道。 “将军,此时不宜再战,我们还是速速脱离战场。”李傕也追上来,大声喊道。 鲍鸿面色紧张,心里有些后悔,早知到这样刚才就不说煽动的话了。敌人竟然有准备,难道消息泄露了? 董卓面寒如水,坚决地摇摇头,大声吼道:“箭已上弦,岂能不发。” “擂鼓……” 鼓声犹若惊雷,突然从巨大的轰鸣声里脱颖而出,轰然炸响,声震四野。 西凉铁骑受到鼓声的震撼,顿时心潮澎湃,战意横生。 董卓猛地拔出战刀,高举过顶,回声冲着身后黑压压的骑兵战士纵声狂呼: “儿郎们,杀……” “杀……”牛辅被董卓的豪气所激,热血沸腾,举枪狂吼。 “杀……”胡轸大斧斜指,声嘶力竭地纵声狂叫。 “杀……”周围士兵同声附和,喊杀声顿时一浪高过一浪。 西凉铁骑的士兵们被激起满腔豪情,万余士兵同声狂呼,吼声犹如万雷骤发,惊天动地。 大军气势汹涌,以排山倒海之势,义无反顾,杀向敌军大营。 === 边章望着逐渐逼近的西凉铁骑,冷笑一声,大声叫道: “出击……” “命令粱兴,率领中军,先行发动,撕开敌人阵势。” “命令马玩,指挥左,右两翼,徐徐押上,尽量和敌人缠斗,拖延时间。” 二万骑兵瞬间发动。 粱兴,马玩举刀狂呼,士兵们吼声如雷,大军开始缓缓前进,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逐渐巨大的声浪掩盖了一切。时间不长,整个大地开始颤抖,尘土遮天蔽日,再也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随着两军相遇,一声惊天巨响过后,大战拉开序幕。 董卓的一万骑兵以雁行阵势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 粱兴带着五千铁骑,以铁锥阵形,象榫(读sun)头一样扎进了董卓大军的心脏。西凉叛军的骑兵大都是归属羌胡,他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虽然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但他们天生就是打仗的料,他们骨子里的彪悍和勇猛驱使他们一往无前,无惧无畏。杀。 这支细长的锐利铁锥以惊人的速度刺进了董卓的骑兵阵势里,接着越来越粗大,越来越深入,竟隐隐约约有将董卓的铁骑一破两开之势。 郭汜和樊稠在左,李傕和胡轸在右,指挥士兵疯狂地反扑,意图将这支铁锥一截两段。 董卓率领中军,鲍鸿率领左翼大军,牛辅率领右翼大军,根本不理睬敌人的撕裂,只管带着骑兵疯狂地向前冲杀。冲,冲到敌营的中间就算完成了袭击目标。冲。 马玩眼看左右两翼的一万大军抵挡不住敌人的冲杀,随即带着剩余的五千骑兵迎着董卓的中军就杀了过去。挡住董卓的中军,就能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就有可能掩护粱兴的箭头撕开敌人的阵势。一旦分开敌人,大军就可以对敌人展开分割包围,逼迫敌人陷入混战。敌人就是想脱身都脱不掉。不死,也要咬得你没有还手之力。 双发骑兵在落凤岭上酣呼鏖战,血腥残酷的战场在熊熊大火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的恐怖。 董卓大吼一声,奋力砍死一个冲向自己的敌兵。他终于透过人缝看见了竖立在中军大帐之外的大纛。 “杀……,杀……,前面就是敌人的大纛。”董卓用力抹去脸上的鲜血,纵声大吼,“砍倒它,砍倒它……” 士兵们为之一振。好,总算杀到头了。 “杀……,砍倒大纛,赏绢三十,杀……”鲍鸿也在不远处大喊大叫,状若疯狂。 战斗更加激烈了。 董卓带着部下踩着战友和敌人的尸体,顽强而坚决地步步挺进。西凉叛军终于抵挡不住,死伤惨重,逐渐被逼到大纛周围。 边章站在大纛下,傲然而立,毫无惧色。 “将军,退下去吧,我们顶不住了。”边章的侍从抱住他的腰,一边喊着,一边要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 边章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怒斥道:“给我上去杀,绝不许后退。我们退了,主力怎么办?让敌人追上去屠杀吗?给我上去杀。” 侍从无奈,含泪放开他,大声叫道:“将军你保重。”随即头也不会地杀了上去。 董卓望见了边章。 “老边,老边你好吗?”董卓一刀剁下敌人的头颅,放声大吼。 边章怒目而视,理都不理他。 “老边,我立即砍下你的人头,哈哈……” “儿郎们,杀上去,砍下老边的人头,赏马五十匹……” 西凉骑兵们疯狂了,前进的速度猛然加快。 吼声,杀声,惨叫声,刀枪的撞击声,战马的嘶鸣声,霎时间充斥了整个大纛的周围。 刀光挟带着一蓬蓬的血雨,一颗颗人头,闪耀在火光之下,触目惊心。 董卓指着边章大笑道:“老边,看我拿你首级。”说完手起刀落,连斩数人,冲到了距离边章十几步的地方。 边章冷冷一笑,举起来了手上的短弩。这是韩遂用的武器,临走时特意留给他防身用的。边章不会武功,力气也不大,上战场只是送命。但他执意要留下来指挥阻击部队,韩遂也没有办法。 董卓吃了一惊,大声吼道:“你敢杀我……” 话音未落,五支短弩发出惊心动魄的厉号,呼啸而来。 董卓想都不想,翻身滚落马下,同时一刀插进马臀。战马被董卓一刀刺中,吃痛凌空飞起。五支短弩瞬间全部射进战马体内,直没入肉,踪迹全无。 战马发出一声惨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头撞向了边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一节(上) 边章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撞个正着。坐下战马顿时狂嘶一声,横飞而起,一命呜呼。边章自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凌空飞起,在空中翻滚了十几下之后,重重摔落地下。边章惨呼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昏厥过去。 董卓大步向前,战刀飞舞,再取三人性命。看到咫尺之遥的大纛,他兴奋地狂吼起来:“砍倒大纛,砍倒它……,砍倒它……” 西凉士兵群情激奋,杀得更加凶狠了。 突然,一队骑兵旋风一般杀了上来。这些人如狼似虎,面目狞狰,一个个象疯子一样,以无比强悍的攻击力,硬是将董卓一帮突击箭头打折了。董卓在几个士兵的掩护下,飞速跳上一匹无主战马,且战且退。 他们是边章的亲卫屯,边章留下他们,本来是想在最后时刻突围用的。但现在主帅都不知生死了,还在原地待命干什么?杀吧。边章的亲卫屯屯长金朔找到了边章。此时边章已经醒了过来,但他全身都失去了知觉。 “将军,将军……”金朔大声喊道,“将军,你怎么样了?” 鲜血不停地从边章的嘴中冒出来,他痛苦地睁大双眼,低声说道:“擂响战鼓,擂响战鼓……” 金朔看到边章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悲愤无比,他猛然站起来,高举双手,纵声狂吼:“擂……鼓……” 战鼓声轰然而起,雄浑而激烈的鼓声霎时间响彻了战场。 正在敌阵中厮杀的粱兴、马玩,正在和敌人以命搏命,奋勇鏖战的士兵们,突然听到狂风骤雨一般密集的战鼓声,无不精神大振,浑身上下好象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一个个吼声如雷,更加奋不顾身地杀进了敌群。 粱兴带着骑兵终于杀出了敌阵,董卓的大军被一分为二。 混战的局面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董卓愤怒地看着远处矗立在火光中的敌军大纛,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这些顽强的叛军终于还是挡住了自己的冲杀,部队人数不够的劣势在最后一刻暴露无遗。 现在冲击部队被阻,中军被敌人突破,左右两翼陷入敌人的围攻,无论自己的部下怎么骁勇善战,都不可能再有战果。一只老虎虽然厉害,但它无法抵御一群狼的进攻。 双方厮杀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叛军的步兵出现。照此情形来看,韩遂肯定事先得到了消息,已经先期率领主力离开了。边章只是带着骑兵留下来阻击,给主力部队争取撤退时间而已。 既然袭击的目的已经达到,还强行进攻干什么?董卓立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命令各部,密集收缩,向北,向北,立即脱离战场。” 急促的战鼓声,连续挥动的战旗,指引着战场上厮杀的士兵逐渐向北移动。 郭汜和樊稠身先士卒,奋力冲杀,经过一段时间的猛烈交战之后,成功截断了粱兴的部队,将他们的铁锥阵形拦腰砍断。被阻挡在左面战场上的西凉骑兵蜂拥而上,立即扩大了这个缺口,部队飞速向北转移。 边章躺在地上,强忍着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用心倾听着金朔对战场的描叙。 “将军,董卓的部队已经向北移动,他们好象要脱离战场了。” “命令马将军,立即让开北面,任由敌人通过。”边章低声说道。 “将军……”金朔转身叫道,“董卓的部队处于劣势,我们已经包围了他们。” 边章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保存实力,保存实力,我们人数不够,挡不住他的。” 金朔咬咬牙,发怒地大吼一声,对着空中就是一拳,然后奋力狂叫道:“命令左翼部队放弃阻击,放弃阻击……” 董卓的骑兵突然发出一声震天欢呼,他们发现阻击自己的敌人象潮水一般向两边散去,让出了整个北面防守阵地。 西凉铁骑象飓风一般呼啸而去。 === 天地之间,忽然露出一丝鱼肚白,接着厚重的黑幕缓缓拉开。天亮了。 李弘散开头发,把头伸进河水里,美美地泡了一会儿。然后他喝了几口冰凉的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岸上。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脑后,贴在破旧的皮甲上,不停地滴着水珠。 桑羊远远地看见,大声笑道:“李中郎,你早上就这样洗漱吗?” 李弘笑道:“方便,方便。失礼了,失礼了。” 桑羊摆摆手,笑道,“李中郎乃性情中人,率性而为之,谈不上什么失礼。不过,你和公孙都尉比起来,你要随和多了,公孙都尉就显得……”桑羊随即觉得不便出口,把话又吞了回去。 李弘不以为意,惊喜地问道:“大人认识骑都尉大人?” 桑羊笑道:“他在西凉战场上待了半年多,我当然认识。在北疆,有两位名震天下的人物,一位是白马公孙瓒,另外一位就是李中郎。李中郎人称黑豹。北疆的两位英雄一白一黑,倒也是相得益彰啊。相比较而言,大人的威名和战绩要高过公孙都尉太多,所以……” 李弘大手一挥,打断桑羊的话,极力称赞道:“骑都尉大人在北疆赫赫有名,我还在鲜卑国做奴隶的时候,就听说他的大名了。鲜卑国的战神慕容风对他赞不绝口。你不要不相信,大帅曾经当着我的面夸他。我心里一直都很推崇他。所以骑都尉大人才是北疆真正的英雄,我算什么东西。哈哈……” 桑羊吃惊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但眼睛里的敬佩之色不言而喻。 “在幽州的时候,我欠了他一顿酒。本来准备到了西凉还请他一次,他却回去了,实在太遗憾。他在西凉战场上升职了吗?”李弘一边请桑羊坐下,一边问道。 “没有,西凉战场上,我们的部队人数一直处于劣势,打不赢不说,还处处受到牵制。公孙都尉能活着回去,就很不错了。”桑羊感叹道。 李弘大笑起来。 “伯珪兄的白马义从非常厉害,看上去比马大人的西凉铁骑还要稍胜一筹,我的黑豹义从就更没法比了。伯珪兄本人也是一员无敌猛将。就伯珪兄而言,他自保肯定有余,不至于象大人说的那般狼狈吧?” 桑羊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情况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公孙都尉到了西凉,一直都跟在董将军后面,和董将军相处得非常不错。白马羌首领六月惊雷和董将军有血海深仇,一直盯着董将军打,围了董将军几次,但每次董将军都惊无险地逃了出来。然而公孙都尉就没那么幸运了,几次都是血战突围,死里逃生。” 坐在旁边的赵云不解地问道:“桑大人,为什么董将军每次都能破围而出,而公孙都尉就不能呢?他们不是在一起吗?” 桑羊心情沉重地说道:“董将军有朋友,但公孙都尉没有,所以……” “董将军就不通知公孙都尉吗?”赵云追问道。 “当然通知。但总要有人留下来阻击羌胡,所以这就要看谁撤退的动作快一点。公孙都尉和他的手下总是迟一步,所以每次都要和羌胡血战一番。他们悍勇无敌,就是六月惊雷这等只手遮天的羌胡大豪,也无可奈何。太尉大人很不愿意放他回去,但考虑到北疆的形势,不放也得放。你和他都到了西凉战场,北疆地区对胡族的威慑力就要减弱许多。” “西凉叛军的朋友这么多,你们能支撑到现在,的确不容易。”李弘笑道,“看看马腾做的事,毫无顾忌,明目张胆的。有这种人在,不被叛军打死就很不错了。” 桑羊叹口气,说道:“太尉大人要不是从洛阳带来了两万北军,叛军现在大概都打进长安了。” 赵云吃惊地说道:“大人,情况有这么槽糕?” 桑羊点点头,说道:“你们没来之前,西凉战场上有周慎将军的两万北军,董卓将军的三万西凉北部的边军,皇甫鸿校尉的一万西凉南部的边军,西部都尉麴义的一万西凉西部的边军,凉州刺史部都尉徐荣的一万郡国兵和军司马马腾的五千骑兵,然后就是金城郡兵曹掾史华雄的五千郡国兵,右扶风都尉鲍鸿的五千郡国兵,京兆府的都尉辛曾五千郡国兵。” “这几支部队,真正忠于太尉大人的,只有周慎将军的北军,京兆府和右扶风的郡国兵。凉州刺史府的都尉徐荣虽然是幽州辽东人,但他的部下全部都是西凉人,所以这一万人也无法信任。其他的部队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不是西凉人。因此,太尉大人虽然手握十万大军,真正能指挥的只有这三万人。你们想想,太尉大人依靠这三万人苦苦支撑到现在,已经难能可贵了。” “还好陛下圣明,将李中郎的五万大军从冀州紧急征调西进,否则,这次长安真得很危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一节(下) “西凉有这么多部队?”李弘惊讶地问道,“去年,鲜卑入侵北疆,我们幽州穷尽所有的力量,也不过就凑了一万多人。按理说,我们幽州有一百多万人口,凉州不过六七十万人口,但是两州之间的部队数量悬殊怎么这么大?” “凉州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以来,打仗的时候多,不打仗的时候少,部队的数量一直都很庞大,所以这里是大汉国最耗费钱粮的地方。”桑羊说道,“西凉战事一起,朝廷就紧张,陛下更紧张,唯恐长安和三辅遭到侵袭,危及京都的安全,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稳定西凉。” “幽州发生战事,朝廷和陛下都不紧张,为什么?离洛阳,离长安远,他们感觉不到危机,所以关注的就不够。陛下不重视,就不会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物力,没有财力和物力的支持,幽州当然没有办法组建庞大的边军和郡国兵部队了。” 李弘恍然,连连点头。 “李中郎,我们什么时候和鲜于都尉的部队会合?”桑羊小声问道。 “桑大人着急吗?”李弘笑道。 桑羊勉强笑笑,说道,“我当然着急。临行前,太尉大人一再嘱咐我,要我告诫你,千万不要贻误军机,耽误了整个西凉的平叛大事。太尉大人说,北宫伯玉撤离杜阳以后,怎么行动,走那一条路线,谁都不知道,所以太尉府没有消灭北宫伯玉的具体计划,完全靠我们自己想办法消灭北宫伯玉的五万人马。消灭了北宫伯玉,相当于平定了半个西疆,歼灭西凉叛军的速度将会大大加快。太尉大人把这么重大的事情完全托付给我们,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李弘郑重地说道:“我刚到西凉战场,就得到太尉大人的如此信任,独领一军北进凉州平叛,实在感激涕零,誓死都要报答太尉大人的知遇之恩。所以,请桑大人相信我,我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歼灭北宫伯玉。” 桑羊欣慰地道:“李中郎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尚书刘虞刘大人给太尉大人写了几封信,极力推荐你独自领军作战,充分发挥你的奔袭特长,他说这也许是平定西凉叛军的唯一机会。他还详细列举了你在幽州击败鲜卑人的战例。太尉大人能够下决心让你独自率部北进凉州,和刘大人的极力举荐不无关系。太尉大人信任你,煞费苦心为你创造这个秘密北上歼灭北宫伯玉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 李弘感动地说道:“谢谢刘大人,谢谢太尉大人。” “那你就要信任我。”桑羊严肃地说道,“我来,不是来通知你行动计划,也不是来监军,我是受太尉大人之托,来给你带路,帮你出主意,给你解决难题的,所以你务必要信任我,所有的事情你最好都能和我商量着办。这是凉州,对于你和你的部下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严重一点,如果部队遭到损失,这西凉平叛的事就算彻底泡汤了。” “西凉平叛的事今年完不成,太尉大人和我们都会遭到惩处。尤其重要的是,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大汉国根本就不会再凑出五万军队了。” 李弘的脸立刻红了。他的心事给桑羊说中了,他根本就不信任桑羊。 他按照傅燮的吩咐,在辕门之外等到桑羊。桑羊立即随他上路,并且在路上向李弘详细叙说了太尉大人的计划。张温为了取得李弘的信任和全面配合,还特意授权李弘可以动用他自己手上的那块调兵虎符,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征调西凉战场上所有军队。 张温被西凉人害苦了,但是他又抓不到这些西凉将领和士兵的把柄,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周慎为这件事还差一点和张温吵翻了。他认为张温太软弱可欺,不敢拿刀杀人,被这些西凉人当猴耍,连带自己的部下都死得不明不白。张温没有办法解释。没有确实证据,他怎么抓人杀人?而且,他离开洛阳的时候,皇甫嵩就已经把这情况告诉他了。他的长子皇甫鸿和次子皇甫郦都和边章,韩遂有关系,他自己的儿子他都没有办法节制,何况其他人。解决西凉问题不在于剿杀,而在于安抚,要想办法解决西凉几十年沉积下来的问题。张温是朝中几十年的老臣,他当然清楚这些事。所以他虽然怨恨这些串通西凉叛军的人,但他认为情有可原,没有必要杀,杀了也于事无补,关键还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 在西凉形势越来越严峻的时候,他向皇帝提出要从其他州郡调兵十万。皇帝说他疯了,老糊涂了。但最后还是帮了他一下,从冀州火烧火燎的把李弘赶了来。虽然只有五万人,但已经非常解决问题了。 张温有了自己的部队,就开始想办法让它发挥作用。对西凉问题张温有自己的主张。他觉得皇甫嵩的办法也没有错,但不适合朝廷和陛下的意思。他认为要先剿后抚。剿就是剿归属羌胡。这次西凉叛乱就是这些归属羌人最早发起的,一定要杀掉,否则将来还是叛乱的祸患。后抚就是抚边章韩遂。两人都是西凉名士,带着一帮汉人百姓,思想上比较容易沟通。但剿杀北宫伯玉的难度非常大。 张温就想了个在小槐里和叛军决战的计划。他要造成一个假象。首先他要告诉西凉军队,你们西凉人不打,我还有北军和冀州的军队,你们自己小心些,以后帮助叛军也要收敛一点。其次这个计划自然是要泄露的,凉州府的人基本上都给韩遂买通了。叛军知道消息后,肯定会踌躇不前。打吧,损失太大,一无所获,根本没有必要。不打,就要准备撤退。 张温认为自己一定能在叛军撤退的时候找到机会。 结果董卓找了个机会,无意之中送给了张温。张温立即和桑羊、盖勋、傅燮四个人商量怎么办。后来决定,以西凉军队和周慎的北军尾追边章韩遂,大造声势,同时命令李弘的部队悄悄北上,找机会灭掉北宫伯玉。打掉北宫伯玉,西凉的平叛问题就解决了一半。张温让桑羊全力帮助李弘完成最艰巨的任务。至于掩藏他们的行踪,制造他们不在扶风郡以北一带的假象,那都是他的事情,不要李弘他们操心。 李弘听完之后,有点头晕。这个看上去温和善良的太尉,原来如此厉害。 张温把最难解决的问题随手就丢给了自己。按他的计划完成了,最大的功劳是张温,他的策略无可挑剔。失败了,那是自己无能,这么好的机会,竟然都不能歼灭北宫伯玉,西凉平叛失败的责任自己至少要承担一半。张温给了李弘什么帮助?一个人,他的太尉府长史桑羊。一个口头承诺,答应帮他掩藏部队的行踪。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能不能歼灭北宫伯玉和他的五万人马,都是自己的事。 所以李弘根本就不信任桑羊。他本来准备让桑羊和鲜于辅一起行动。但桑羊拒绝了。于是李弘就把他丢给了恒祭。早上部队歇息,桑羊带着两个侍从,自己找来了。 桑羊的一番话提醒了李弘。他们对西凉很陌生。无论是地形还是风土人情,无论是城池还是汉人羌人,他们都不熟悉。即使找了一千个向导,也没有桑羊一个人起作用,西凉所有事他基本上都知道。他是太尉府的长史,他天天处理西凉的事已经快一年了。 李弘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怎么说好。 桑羊很大度地挥挥手,说道:“你不信任我,我也理解,你要为你五万部下的生命负责。但请你务必相信我,因为这不仅仅是你李中郎的事,是你五万部下的事,这是西凉的事,是西凉几十万百姓的事。再说大一点,它是大汉国的事。李中郎,现在怎么说?” 李弘很爽快地说道:“当然是告诉桑大人我的想法了。” “按照原来歼敌的计划,鲜于辅要到今天上午才离开小槐里,从撤退的叛军后面包抄上去。但他已经接到我的命令,凌晨就动身了。他现在正在北渡成国渠。过了成国渠,鲜于辅的四万部队将向北行军四百里,直插凉州安定郡的鹑觚城。我们将在鹑觚城附近寻找歼敌机会。” 桑羊吃惊地问道:“你不在杜阳打他?” 李弘笑道:“我为什么要在杜阳打他?不离开扶风郡,北宫伯玉根本不会放松警惕。他是五万人,我也是五万人,我找死啊?” 桑羊笑起来,很敬佩地说道:“我现在对你有信心了。” 李弘微微一笑,说道:“现在还有几个问题需要核实。董卓没有等到我们的支援骑兵,他会不会独自袭击?马腾什么时候渡过杜水河,赶到千叶岭?边章和韩遂两人在接到要被袭击的消息,会不会果断撤退?是往南,往渭水河方向撤还是往北会合北宫伯玉?如果周慎将军在郿国城附近截住韩遂,而鲜于辅没有如期赶到,太尉大人将怎么解释鲜于辅的去向?如果董卓和马腾会合,准备奔袭杜阳,而我还没有赶到,这个奔袭杜阳的计划他们会不会执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二节 桑羊笑道:“董卓会不会独自袭击叛军,我们不知道。” “马腾今天早上肯定要过河,否则他就做得太明显了。” “叛军肯定会撤退,因为他们有几个消息渠道。他们不撤,难道等着我们三万骑兵去攻击他们吗?” “叛军往南撤退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六月惊雷的羌胡骑兵随时会在渭水沿岸出现,可以接应他们。往北的可能性最小,因为北面山区多,路不好走,步兵会严重迟滞叛军的撤退速度,而且在他们的后面又有我们几万骑兵追着,叛军容易遭到攻击。” “至于鲜于辅都尉没有如期赶到郿国,李中郎没有赶到千叶岭,太尉大人早就想好了托词。他说临时改了计划,已经派你们南渡渭水,沿着渭水河南岸急进,攻击陈仓去了。” “董卓和马腾两人就算太尉下命令,他们两个也会借口以李中郎没有赶到兵力不够为由,拒绝北上杜阳。他们两个虽然关系不好,但他们私下和北宫伯玉的关系都不错,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去追他的。更何况北宫伯玉手上还有五万人马。” 李弘轻轻笑道:“太尉大人的托词真还不错。我们到了渭水南岸?哈哈……谁会到渭水南岸去找我们。太尉大人真是好说法。” 桑羊担忧地说道:“不过这障眼法用不了几天。只要我们的部队赶到陈仓,而你们还没有到,太尉大人的胡言乱语恐怕就……” “等谎言截穿,再到北宫伯玉接到消息,怎么算也要十几天吧?再有个五六天,北宫伯玉可能就解决了。”李弘自信地说道,“对了,桑大人,吃点东西吧,我们马上就要赶路了。” 桑羊愁眉苦脸地望着手上的黑饼,不知道如何下咽。李弘和赵云三两口就吃掉了。 “李中郎,你们一直就吃这个?” “是呀。”李弘说道,“这东西我们从幽州吃到冀州,又从冀州吃到西凉。部队很拮据,大家能天天吃到这个已经相当不错了,好歹比一天吃两餐的部队要强多了。” 赵云从背囊里拿出一块干肉饼递给桑羊,抱歉地说道:“我们的条件不能和太尉府比,所以大人你暂时将就几天。等这一战打完了,我们也许可以缴获一点战利品,到时候再给大人开开荤。” 桑羊一手拿着硬梆梆的黑饼,一手拿着腥味十足的干肉饼,几乎要把昨天晚上的饭都要吐出来。他出生官宦世家,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种东西。他呆呆地望着手上的东西,吃又吃不下去,丢又不敢丢。 赵云看出他的窘迫,赶忙把他手上的东西都拿了回来。 桑羊看到李弘已经牵马走到河边,迟疑了一下,看看赵云,小声问道:“你们大人一直吃这个?” “是的。”赵云答道,“他一天三餐,都是这个,从我跟着他的那一天开始,从来没有变过。” “你们一直都在打仗?这东西都是骑兵的干粮,只有打仗的时候才携带身上。你们一直都在打仗?”桑羊不相信地问道。 “听老伯说,自从大人回到卢龙塞当兵开始,他就一直在打仗,没有歇过。我是去年十一月开始随大人征战的,从幽州打到凉州,想都不敢想的事。”赵云笑道,“不过跟着大人,痛快,跟着大人打仗,更痛快。” “李中郎这么节省,一定很有点积蓄了?他有家室吗?”桑羊随口问道。 赵云看了他一眼,失声大笑起来,“大人说笑话了。我家大人从来不拿俸禄,都是留给伤兵营改善伙食或者赏赐有功的士兵了,再不然就是充做军饷,反正他从来不拿俸禄。大人常说,他就一个人,要钱也没有用,只要天天吃饱就可以了。大人在鲜卑的时候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过去的事他全部忘记了,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忘记了,所以大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妻室。” 桑羊不相信地问道:“李中郎从来不花钱?” 赵云笑笑,道:“一般他不用钱。他天天待在军营里,没有花钱的地方。” “李中郎就知道打仗?” 赵云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他望望桑羊,问道:“大人真的不吃吗?” 桑羊厌恶地看了干肉饼一眼,咽了几口唾沫,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吃。” === 上午,董卓带着部队再次赶到落凤岭。 边章带着部队已经撤离。战场上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和战马的遗骸。 董卓命令手下立即掩埋尸体,打扫战场,清理战利品。 “我们损失多少?”董卓坐在一个树墩上,问李傕。 “回将军,阵亡三千两百二十四个士兵,伤六百多人。”李傕大声说道,“敌人被杀七千八百多人……” 董卓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还不错,还不错……援兵呢?他们可渡过杜水河了?” “马腾的部队已经过河,正在赶往千叶岭。以他的臭脾气,他应该不会来拜见大人。”郭汜说道。 “那个豹子呢?”董卓奇怪地问道,“他的部队呢?” 没有人知道。 中午,李肃赶到了落凤岭。 听完李肃地叙说,董卓半晌没有言语。李肃不敢做声。说实话,这事他没有按照董卓的意思办成,他有点怕董卓一发脾气,要打自己几十板子。 董卓站起来,拍拍李肃的肩膀,赞道:“少慎(李肃的字),还好你机灵,马上跑去见太尉了。虽然我们没有达到目的,但至少我们知道李中郎不愿意得罪我们,没有在太尉面前揭我们的短。也就是说,李中郎这个人还是可以拉拢,可以利用的。” 李肃生怕自己说错话,没有表示意见。 “奔袭杜阳?”董卓背着双手,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站在李肃面前说道:“太尉让我们奔袭杜阳?太尉糊涂了吗?我们袭击叛军大营之后,死伤惨重,哪里还有兵力奔袭杜阳?马腾来迟了,李中郎至今不知踪迹,应该让他们去奔袭杜阳,你说呢?” 李肃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说得非常在理。我们已经打了一战,要歇息几天。然后我们兵发郿国城,看看太尉大人可有帮忙的地方。” 董卓笑了起来,讥讽道:“老边已经跑回凉州,太尉大人不需要帮忙了。” 不久,驻守美阳城的李儒派人送来消息。北宫伯玉撤退了。 第二天一早,太尉张温派人送来命令。取消奔袭杜阳的计划。董卓的部队和马腾的部队立即开赴郿国城。 === 美阳距离郿国城一百里左右,小槐里距离郿国城将近两百里。韩遂的部队和周慎的北军几乎在相同的时间内拔营起寨。周慎的部队还没有赶到武功城的时候,韩遂的部队已经离开郿国城了。 边章的骑兵在黄昏的时候赶到岐山脚下,和主力部队会合。 韩遂望着奄奄一息,昏睡不醒的边章,心痛如绞。 半夜里,边章在一阵凄凉忧伤的笛音中缓缓醒来。 韩遂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夜里,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默默地吹着横笛,想着心事。 “如果张温的冀州援军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北宫伯玉没有延误会合时间,我们就不会这样狼狈,你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韩遂抓着边章的手,缓缓说道。 边章痛苦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文约,不要怀疑伯玉,我们多少年的朋友,这一点信任也没有吗?” 韩遂呆呆地望着昏暗的烛火,很长时间没有做声。 “听杨秋,成宜几个人说,你打算在岐山和张温打一战?” “六月惊雷快到了。”韩遂点点头,说道,“他的三万骑兵赶到之后,我们有十万大军,完全可以和敌人决战一场。现在张温的十几万部队全部追了上来,我们如果不打一下,不在岐山阻止他们一下,恐怕退回西凉之后,我们很难守住汉阳郡。” 边章闭上眼睛,慢慢说道:“现在部队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这个时候和张温在岐山,凤翔一带决战,是不是正中敌人之意啊。” 韩遂哀叹一声,用几乎绝望的语气说道:“老边,如果不打,我们一路急撤,士气会越来越低落,汉*本守不住。汉阳守不住,西凉门户大开,张温的十几万军队就会一拥而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恐怕很难找到机会重击张温了。张温占据汉阳之后,立刻就会依靠周慎的北军和李弘的冀州军四处征伐,夺回失地。而我们实力不济,只能放弃先前占据的西凉各郡,退守金城,勉强稳住阵脚,暂时偏守一隅了。” 边章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不过就是输了一阵,折了几千人马,张温也不过就是增加了五万人马,实力上双方还是相差无几的。文约,你似乎太执着了,太在意现在我们拥有的地方了。你要知道,我们仓惶撤退,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们,而是因为我们失败不起,损失不起,我们要想长期生存下去,就要有士兵,有部队,有实力,所以我们才撤退。即使伯玉和我们会合了,面对十几万大军的正面阻击,我们久战无功之下,还是要撤退,张温还是要挥军追击,今天这个局面还是要出现。” 韩遂抽回握住边章的手,凝神沉思。难道自己想错了吗? 边章看了他一眼,郑重说道:“我们要想占据西凉,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消灭敌人,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兵力上的优势,而不是和敌人面对面的决战,毫无意义地消耗我们现有的力量。” 韩遂猛然惊悟,面色羞惭。 “老边,我的确越来越小气了。” 边章虽然痛苦不堪,但他的眼睛里却露出了欣喜之色,他颤抖着嘴唇说道:“文约,你知道怎样做了吗?” 韩遂苦涩地一笑,忧心忡忡地说道:“老边,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一个人如何支撑下去?” 边章面露坦然之色,平静地说道:“死了好,死了好,一了百了,死了好。” 韩遂悲伤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边章支撑不住,沉沉睡去。韩遂呆坐了一会儿,悄悄走出了帐篷。 他连夜召集杨秋,粱兴,马玩等十几个将领到军中大帐议事。 “我们连夜撤军,一路上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撤退。”韩遂看了大家一眼,坚定而有力地说道。 众将以为韩遂召集议事,是准备迎战追兵的,没想到根本就是大相径庭,韩遂要求撤退,而且还是急速撤退。大家一时有点不能接受,都望着韩遂,希望听到他的解释。 “我和老边仔细商量了一下,决定放弃决战的想法。决战,对于我们来说,损失太大。所以我们干脆大踏步后撤,急速后撤,诱使敌人来追。我们退得快,敌人追得就快。我们退得远,敌人追击的距离就长。一旦敌人追击的距离过长,跟在我们后面的几支追兵在掩护和支援上一定会出现问题,同时他们的粮草运输也会因为路程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困难。这个时候,就轮到我们出手,狠狠打他们了。” 韩遂站起来,招呼部下们围到案几周围,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说道:“我会命令六月惊雷率领羌胡骑兵沿着渭水河南岸,在汉阳郡和陇西郡边界一带展开骚扰性进攻,诱使张温分兵追击。同时快马通知伯玉和文侯,让他们在撤回安定郡后,立即率部从乌枝方向进军汉阳郡,诱使张温再次分兵追击。” “我们退到什么位置?”杨秋问道。杨秋是个魁梧的汉子,又黑又高,满脸胡须。过去他是个横行西北的马匪,手下有几百号兄弟,主要活动在武威郡的大沙漠和黄河一带。 “退到金城郡的榆中,金城一带。”韩遂指着地图说道。 大家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将军,我们要连续后撤一千多里?”粱兴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粱兴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羌人,他是在羌族长大的。粱兴看上去很直率淳朴,长相极其彪悍。 “将军,汉阳不要了?”马玩惊讶地问道。马玩是个羌人,是张掖郡的归属羌人。他和族人长年生活在沙漠地带,皮肤黑里泛红,身材高大,稍稍有点胖。 韩遂看了大家一眼,笑道:“不要了,放弃,全部放弃。” “为什么?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马玩大声问道。 “只要把敌人消灭了,这些地方,这些城池,还不都是我们的。”韩遂笑道,“敌人占得越多,兵力就越分散,我们攻击他们就越容易。大家还不明白吗?” 韩遂回到大帐,轻手轻脚地走到边章身边。 边章睁开眼睛,冲着韩遂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韩遂心里一抖,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老边,我们要撤了。” “好,好。”边章艰难地说道。 “我们一直撤到金城,要走上十几天,你能挺住吗?”韩遂抓着边章的手,小声问道,“如果不行,我叫六月惊雷带你到陇西去。” 边章一把抓住韩遂的手,紧紧地抓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带我回金城,回金城,我要回金城……” 韩遂再也忍不住,泪水倏然涌出。 === 张温翻看着案几上的一撂竹简,心情非常沉重。 陶谦坐在旁边,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最新的军情。孙坚和皇甫郦坐在陶谦的对面,低头垂目,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西凉叛军突然甩开膀子,以逃跑般的速度大踏步地后退,让汉军上上下下大吃一惊。太尉府的幕僚们惊疑不定,各种猜测解释都有,张温头都听晕了,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追?在没有弄清楚原因的情况下,冒冒失失的孤军深入,其后果难料,谁敢冒险? 不追?假如叛军内部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造成叛军仓惶后撤,这可是歼敌的最好时机。关键时刻迟疑不决,贻误军机,将来可要承担责任的。但是,如果追上去,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部队损失惨重,自己岂不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周慎,董卓,皇甫鸿,徐荣纷纷派人从前线送来请战书,要求太尉大人立即下令,全军发起追击行动。 陶谦坚决反对。在当前形势下,很容易判断这是边章和韩遂的诱敌之计,太明显了。八万叛军被董卓将军一万骑兵袭营,能有多大损失?他们匆匆撤退,不是因为董卓将军的袭营,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李中郎的冀州援军赶到了西凉,他们面对的是十五万汉军,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在这种完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他们不撤也要撤。叛军根本没有什么损失。北宫伯玉的部队有损失吗?六月惊雷的羌胡骑兵有损失吗?既然都没有损失,边章和韩遂跑什么?西凉难道还有人造反不成? 陶谦认为,现在应该把部队集中在一起,按部就班,稳扎稳打,陆续开进凉州汉阳郡。然后展开收复城池和挤压叛军行动,争取在一个月内将敌人赶过黄河。在汉阳稳住阵脚之后,再派部队北上安定郡,南下陇西,武都郡,依次收复西凉失地。这样,短期内不但可以确保三辅和长安不再受到西凉叛军的威胁,还可以救济灾民,招抚叛军,争取在年底之前让西凉稳定下来。 孙坚立即提出了反对意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三节 孙坚认为陶谦的主张太过保守,而且招抚叛军的事也有悖于朝廷和陛下的旨意。 孙坚神情严肃地说道:“大人,追击之事势在必行,不能有半点犹豫。无论叛军是诱敌也好,缺少粮草逃跑也好,或者是西凉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敌人只有七万人,即使六月惊雷随后出现,他们也不过只有十万人。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叛军想吃掉我们根本不可能。现在谁都没有一口吃掉对方的实力。” “我们愿意和敌人决战,但现在叛军不想和我们打,所以我们只好追着他们打了。我们可以一直追下去,直到敌人停下来和我们交战为止。” “追击过程中,危险肯定是有,不排除叛军伏击我们,击败我们的可能,但是,这有什么可怕。我们的士兵现在士气如虹,战意高涨,只要太尉大人决心一下,我们可以坚决地一追到底,绝不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追得叛军想停都停不下来,想布置陷阱都没有时间。我们只要把握好各部队之间的行军节奏,协调好各部队之间的配合,绝对可以确万无一失。” “如果不追击叛军,这件事肯定会传到洛阳,会成为奸佞小人攻击和诬蔑太尉大人的把柄。假如陛下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张温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目关转向皇甫郦。 皇甫郦说了一句让张温很难受的话。 “如果部队进入凉州之后,叛军分兵诱敌,我们怎么办?” 张温看看陶谦。 陶谦说道:“我的计策就是合兵一处,先夺汉阳。管他叛军玩什么花招,我们都不要理睬。只要我们在汉阳站住脚,剩下的事情就好办。” 陶谦的办法张温当然不会接受。西凉平叛大军的开支只能维持到七月初,这个事情只有张温,袁滂,盖勋和傅燮四个人知道。按陶谦这种四平八稳的办法,今年西凉平叛的事肯定完成不了。 张温看看孙坚。 孙坚大声说道:“边章若想诱敌深入,抓住机会打我们一下,这分兵之策自然是要用的。在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分兵之计的运用,对双方来说,都是实力上的一种损失。叛军部队能够起到牵制作用的,只有六月惊雷的羌胡骑兵和汉阳郡北面的北宫伯玉部五万人马。” “董将军和六月惊雷多次交战,应对经验丰富,兵力相差无几。假如六月惊雷来诱敌,太尉大人就派董将军去对付。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董将军可以趁机收复武都郡。如果北宫伯玉从杜阳撤回安定郡之后,立即率部杀进汉阳,太尉大人就派李中郎率领五万冀州军去迎敌,同时可以命令李中郎在适当的时候拿下安定郡。” “如此一来,汉阳就剩下边章的七万人马,人数和我们旗鼓相当。边章肯定想守住汉阳,这一点勿庸置疑,那么,他准备怎么对付我们呢?”孙坚非常自信地说道:“我们一直紧紧地追着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张温欣然听从。 陶谦大为焦急,赶忙阻止道:“太尉大人,孙大人这个办法看上去比较稳妥,其实极为冒险。太尉大人最好三思而行,切切不可草率。” 张温心想,孙坚这计好得很,有什么不稳妥的。最大的变数不过是西凉的部队都集中在汉阳,对交战不利。但他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他上次已经暗暗警告过了那些西凉将士,假若再有胆大公开庇护叛军的,当场格杀,绝不留情。他就不相信,在人情和砍脑袋之间,西凉部队的军官会都会选择砍脑袋。至于北宫伯玉,恐怕他的部队很难出现在汉阳郡了。他对豹子还是充满信心的。 “恭祖,你说说,孙大人这个办法冒险在什么地方?”张温笑着问道。 “如果边章一口气退到黄河怎么办?我们的粮草运输跟得上吗?”陶谦大声叫道。 张温吃了一惊。 孙坚脸上稍稍变色。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边章放弃汉阳郡的可能性并不大,他好象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退到黄河边上。如果边章真的退到黄河边上,我们追过去之后,确实有点麻烦。一旦粮草不济,我们就要撤军。但我总觉得可能性不大,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放弃汉阳把我们诱到他的家门口呢?” 张温自己也觉得边章不会这么做。一旦叛军在黄河边上被击败了,那对叛军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不但丢掉了汉阳郡这个缓冲地带,还直接把战火带到了金城。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 张温随即否决了陶谦的意见,执意命令全军开始追击。 为了安全起见,他让孙坚带着自己的命令赶到追在最前面的周慎大军里,让孙坚辅佐周慎,小心防范叛军的反击。 陶谦十分着急,一气之下说了几句难听的话,随即被张温打发到后营负责粮草运输去了。 李文侯又黑又瘦,个子不高,长着一张扁平的脸,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过去是个盗匪,经常劫富济贫,专门和贪官污吏对着干,在金城,陇西一带非常出名。他做得最大的一件案子就是为了开仓放粮,杀了陇西郡枹罕县府几十口人命,从此名震西疆。后来他遭到缉捕,官府抓了他十几年都没有抓到。他侠名传遍凉州南部,谁会抓他。 李文侯望着远处的灵台山,对身边的北宫伯玉说道:“伯玉,我们回到凉州了。” 北宫伯玉笑道:“怎么,你几天没看到夫人,想家了?” 李文侯笑道:“到了凉州地界,感觉心里踏实多了。看样子,张温倾尽全力追杀老边去了。” “不知道老边他们怎么样了?”北宫伯玉担心地说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到他们的消息?” “快了。再有十几天,我们就能回到乌枝城。到了乌枝城,肯定就有他们的消息。你不要担心,老边和文约先生是什么人?董胖子能占多大便宜?”李文侯毫不在意地说道,“说不定,他们已经回到汉阳了。” 北宫伯玉摇摇头,说道:“从美阳北上到鹑觚城有四百多里,西进汉阳却有六百里,我们还没到鹑觚(读gu)城,他们怎么可能会到?他们一路上还是步行。但愿他们没事,否则我们麻烦了。” 李文侯冷冷一笑,说道:“什么麻烦?” 北宫伯玉看了他一眼,说道:“按行程,我们应该先赶到美阳和老边会合的,但是我们到了杜阳之后,迟迟不进,以至于……” 李文侯面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伯玉,你这意思就是怪我了。” 北宫伯玉叹口气,没有做声。 “伯玉,要不是我命令大家迟几天到美阳,现在我们有这么轻松回家吗?你看看,我们屁股后面连个追兵都没有,大家不急不慢,高高兴兴地回家,这么好的事,我做错了?” 北宫伯玉瞥了他一眼,脸上的不满之色谁都看得出来。 “唉,伯玉,你是不是昏头了。我们是兄弟,你知道吗?”李文侯看着北宫伯玉叫道,“这西凉的事情本来是我们兄弟说了算,可你非要和马玩他们逼着老边和韩文约入伙,你还把主帅的位子让给了老边。可老边和韩文约是怎么对付我们的?你说说,他们两个把我们当兄弟吗?” 北宫伯玉瞪了他一眼。 李文侯的话触动了北宫伯玉一直郁积在心中的不满,强烈的不满。 李文侯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老边和文约先生说,现在我们是西凉之主,要为西凉的百姓做事,不能老想着烧杀抢,更不能把那些世族富豪都杀了,把他们都杀了,我们将来在西疆怎么立足?我就想不通,哪些有财有势的人谁不和官府的贪官污吏勾结?谁不欺压残害我们这些穷人?我都杀他们杀几十年了,临到现在还是我杀错了,我杀了几十年的人都是不该杀的。那该杀的人是谁?是我们兄弟吗?” “去年冬天饿死那么多人,老边和韩文约都在干什么?都在城里,坞堡里拜访那些有权有势的豪门大家,吃喝就不说吧,还商量什么今年怎么搞钱,怎么买通朝廷阉官,是不是要投降,这就是你说的兄弟?” “投降?怎么投降?凭什么投降?除了出卖我们兄弟,拿我们的人头去献媚,他们还怎么投降?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惦记他们的生死?”李文侯激动地说道,“想想我们自己还能活几天吧。” 北宫伯玉咧咧嘴,没有理睬他。 “老边是主帅?我看主帅是那个文约先生吧。你我兄弟现在算什么?你是副帅?你说话起作用吗?现在连马玩都不睬我们,不要说杨秋这些人了。” “文侯,不要说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谁都知道,你罗嗦什么?”北宫伯玉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们手上还有五万人马,他们想动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伯玉,想动你太容易了。”李文侯不屑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北宫伯玉不高兴地大声问道。 “你如果继续把他们当兄弟,你很快就会死的。”李文侯恶狠狠地叫道。 北宫伯玉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斥候飞马来报,灵台山附近安全无恙,道路畅通无阻。 “今天就在灵河附近宿营吧。明天早上渡河,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赶到鹑觚城。”李文侯对北宫伯玉说道。 北宫伯玉心情恶劣,随意挥挥手,由他去办。 安定郡只有三四万人口,基本上都居住在郡内的八个县城内和城外的村庄里,另外黄河两岸还有一些羌人。安定郡地广人稀,到处都是几百里没有人烟的地方。 灵台在安定郡鹑觚城境内,荒无人烟,是个重山环绕,山清水秀的地方。灵台以灵台山而命名,灵河穿过灵台山,流入泾水,再流入渭水河。 因为已经到了凉州地界,加上明天就可以回到鹑觚城,所以士兵们心情轻松,有说有笑。河边的大营里,篝火一直烧到半夜才渐渐熄去。 北宫伯玉情绪很差,经不住李文侯和几个部下的劝说,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很痛苦。他造反仅仅是因为护羌校尉的一个手下太无耻,杀了他族内的人,他一口气憋不下去带着部族就反了。谁知道他登高一呼,响应者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聚集而来。他骑虎难下,想不干都不行。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归属羌人,不识字,没有能力统率大家抵御汉廷的官军围剿。汉朝军队的厉害,在他们羌人的心目中,那是根深蒂固的。于是他和一帮兄弟挟迟边章和韩遂造反,他自己甚至心甘情愿地让出了主帅的位子。但后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汉人,尤其是边章和韩遂这种有学问的人,他们对造反有自己的理解和行事方法,他们对各类事情的解决办法和北宫伯玉一帮人的想法差距太远。最简单的一件事就是北宫伯玉希望自己的部族和士兵造反之后能够富裕一点,能够自主分配和享受战利品。但边章和韩遂两人紧紧抓住了战利品的分配权,他们除了发放能够维持部队士兵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之外,多余的全部收缴,集中使用。造反之后大家反而比过去更穷了,这谁能接受?矛盾由此产生。然后就是军队的指挥问题。北宫伯玉把主帅的位子让给边章之后,他很快成了摆设,说话没有分量,过去的一些老部下也纷纷转投边章和韩遂,这给了北宫伯玉很大的冲击。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矛盾越积越多,他们终于吵了起来。去年击败张温之后,北宫伯玉带着部队独自北上,在安定郡,武威郡一带活动,和老边他们越来越疏远,貌合神离。 北宫伯玉很失望。几十年的兄弟交情,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这样淡薄无情。到底是谁的错? 今夜的月亮就象一块半圆形的白玉,温润而有灵气。它高高地挂在半空,把柔和的光亮撒满了整个灵台山。 灵台山的山脚下,一万两千铁骑,四万步兵大军,排成了上百个巨大的方阵。士兵们神情肃穆,一个个悄无声息地站在夜风里。 李弘松开鲜于辅的大手,微微笑道:“羽行兄,保重。” 鲜于辅用力拍拍李弘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步兵大军立即开始了移动。 李弘骑在马上,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一直到最后一个步兵战士融入了黑暗,他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 这是部队到达西凉之后的第一战,第一战就是和五万敌人交锋,李弘感到心里很压抑。都说西凉人彪悍,西凉的部队骁勇,听多了,心中自然有点忐忑不安。虽然他对这次偷袭充满了信心,但第一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打仗,他还是紧张,有些担心,同时也有些按奈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因为这是李弘第一次指挥五万人、步骑两个兵种在同一个战场上作战。李弘认为自己的士兵战斗力非常强悍,击败西凉叛军一定没有问题,但他害怕自己的士兵因为这场战斗而遭到巨大的伤亡。 北宫伯玉的部队都是由凉州各州郡的归属羌人组成,虽然不是正规骑兵,但是以羌人的勇猛和好武的天性来说,他们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强的,至少比五万黄巾军要强。这些士兵大都是归属羌胡各个部落的牧民,奴隶,他们在凉州各个州郡居住,臣服汉庭多年,有的部落已经一边放牧,一边从事农耕生产了。这些归属羌胡因为不需要再入侵大汉朝,也不需要再和其他胡族打仗,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这些部落就轻视传统的军事训练了,一年一次改为几年一次,甚至彻底放弃了。因此归属羌人大都没有经过什么正规训练,也没有什么骑兵战斗经验,充其量也就是可以骑射。他们跟境外羌胡的战斗力相比,差距就很大了。当然,有些入境时间短的羌人比如先零羌就还是非常厉害的。 对李弘的这个计划,桑羊和左彦都提出了警告。如此大规模的袭击,十万人参加的战斗,短时间内肯定结束不掉。一旦偷袭行动的时间拖长,等到敌人缓过气来,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战局就有可能陷入胶着。到了那个时候,胜负就很难说了。 李弘也在担心这个事。 赵云策马上前,轻轻喊道:“大人,大人……” 李弘悄悄吁了一口气,好象要把心中的不安和紧张统统地丢掉。 “走吧。”李弘大声说道。 李弘带着赵云,十几个侍从飞一般冲向黑暗。 一万骑兵大军,两千黑豹义从随即开始启动。 灵河岸边,西凉叛军的大营里,巨大的牛角号声突然打破了整个黑夜的宁静,凄凉而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了夜空。 就象静谧的湖面被人丢下了一块巨石,静悄悄的叛军大营顿时象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河岸的西面,目力可及的范围内,一支汹涌澎湃的铁骑大军象潮水一般,挟带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铺天盖地地冲了过来。 李文侯飞一般冲出大帐。 他惊呆了,他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一支这么庞大的骑兵大军,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神经质地高声狂叫起来:“阻击……,上马阻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四节 羌人的战马就系在营帐四周,士兵们冲出帐篷就可以翻身上马投入战斗。 有动作快的士兵已经跳上马了,但随即发现自己的武器没带;有的士兵还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更多的士兵睡眼惺忪,懵懵懂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从巡值士兵吹响报警的号角到袭营的骑兵大军冲出黑暗,仅仅一瞬间。此时袭营的骑兵大军距离羌胡大营最多三百步,大营内的士兵们根本来不及集结部队,更不要说列阵阻击了。 李文侯不停地叫着喊着,象疯子一般在大帐之外拼命地挥舞着双手,但没有人听他的,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北宫伯玉还躺在褥子上鼾声大作。他被几个侍从摇着晃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将军,敌人袭营了,袭营了。” 北宫伯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想着再睡一下。一个侍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吼道:“敌人袭营了。” 北宫伯玉遽然惊醒,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他听到帐外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声,还有巨大的杂乱无章的叫喊声,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地抖动,越来越强烈地抖动。北宫伯玉突然明白过来。他大叫一声,翻身跃起,几步就冲出了大帐。 北宫伯玉看到一团火,一团燃烧的火,那是一面火红色的黑豹大旗,它在夜色里猎猎狂舞,耀眼醒目。 他的心瞬间冰凉冰凉的,恐惧象一柄利剑,霎时间穿透了他的身体。 “豹子。”北宫伯玉大声叫道,“那是豹子。” 激昂的牛角号声响彻夜空。 风云铁骑在狂奔,在加速,在吼叫。 骑兵大军以黑豹义从为箭头,楼麓、鹿欢洋的部曲为左翼,射璎彤、拳头的部曲为右翼,恒祭、射虎的部曲居中,一万多骑兵以雁行冲锋队列呼啸杀至。 速度,现在要的就是速度。 叛军的大营沿河而建,长约三里,宽约三里,没有速度,很难想象能够一冲到底。 骑兵战士大声叫喊着,全身趴伏在马背上,身躯随着战马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好象他们本来就是战马的一部分。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风驰电掣一般。 距离敌营越来越近了。一百步。 敌营内的士兵恐惧,慌乱,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一部分士兵已经跳上战马掉头逃跑了。这个时候,羌胡士兵既没有勇气杀向敌人,也没有组织抵抗的时间和力量,他们现在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有多远跑多远。羌人都是在战乱中长大,久经战事,当然清楚,所以不用招呼,大家上马就跑。北面是灵河,所以大家都纷纷打马往东,往南逃窜。 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李文侯和北宫伯玉纷纷上马,招呼部下,吹响了集结号角。 敌人是从大营的左侧发动袭击,所以北宫伯玉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求驻扎在大营右侧的右军立即集结,准备发起反冲锋。命令驻扎在大营前后两侧的前军和后军士兵立即向中军靠拢,层层布防,用尽一切办法阻击敌人,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 按照他的推断,豹子李弘的骑兵最多一万多人。现在这一万多骑以将近两里宽的雁行阵势冲过来,其纵深必然单薄。如果能够组织部队连续阻击、杀伤敌人,让敌人的攻击速度慢下来,也许可以撕开敌人的阵势,击溃敌人。 北宫伯玉认为自己有个巨大的优势,他有五万士兵,他的大营纵深有三里,他完全有力量,有时间挡住敌人,击败敌人,甚至围歼敌人。 李文侯建议撤退。一部分部队阻敌,一部分部队趁黑立即向杜阳方向撤退。保持实力才是最重要,部队打完了,将来怎么办? 北宫伯玉认为这一带都是山区,地形复杂,部队根本跑不远,不象在大漠或者草原,一跑就是上百里。而且现在撤退,立即就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大家一哄而逃,没有组织,没有抵抗,没有士气,给一万多如狼似虎的敌人从后掩杀,肯定会全军覆没。 “打,打死这支豹子。”北宫伯玉相信十足地说道 “加速……,加速……”李弘突然自马上直立而起,纵声狂呼。 牛角号声划空而起,直冲云霄。 黑豹张口发出一声怪嘶,四蹄发力,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速度再次加快。 灵河岸边,万马奔腾,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几乎要把整个敌军大营碾为齑粉。 “呼嗬……呼嗬……“李弘情不自禁,举枪狂吼。自他有记忆以来,这个令他热血沸腾的吼声就伴随着他。这个声音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刻在他的心里,融化在他的血液里。他要吼,疯狂地吼,仿佛只要这样,才能激起他满腔的豪气和杀气。 “呼……嗬……”上千个战士在高声呼应。 “呼……嗬……”上万个战士在呐喊。 “呼……嗬……”风云铁骑的战士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叫喊:“呼……嗬……” 声若惊雷,炸响在灵河上空,久久不散。 羌胡士兵如中巨锥,一个个心惊胆战,好象突然之间闻到了浓郁的血腥,看到了冲天的杀戮。 “轰隆……”一声巨响,上万匹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踹翻栅栏,冲进了叛军大营。 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士兵,战马首当其冲,顿时被撞地横飞而起,或者被活活践踏。 喊杀声惊天动地。 李文侯带着侍从策马狂奔。他要赶到大营的右翼,集结右军士兵,结阵反击。他不停地回头观看,脸上的神色非常紧张。他看到风云铁骑军象决堤的洪水一般势如破竹地杀过来,犹如疾风扫落叶一般,无坚不摧。羌胡士兵们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快,快。李文侯疯狂地抽打着坐下战马,恨不能一步跨到右军的营地。 北宫伯玉站在中军大纛之下,不停地下达着各种命令。前军,中军和靠近灵河岸边的后军士兵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士兵们惶惶不安,惊惧万分,一个个象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上窜下跳,乱哄哄的半天集结不起来。看到从黑暗里冲出来的偷袭骑兵摧枯拉朽,气势磅礴,犹如飓风一般咆哮而来,更多的士兵面如土色,本能地掉头就跑,哪管什么集结号声。 北宫伯玉看到自己的士兵根本没有抗击敌人的勇气,一个个落荒而逃,抱头鼠窜,气得破口大骂,恨不得拿刀上去杀了他们。 北宫伯玉命令中军的几个军司马带着一部分已经集结起来的长矛兵迅速上前抵挡,命令弓箭兵集中到大纛的后面,张弓上箭,准备阻击。这个时候要的就是时间,能挡一下就挡一下,就是用死尸填也要迟滞一下敌骑的攻击速度。 北宫伯玉焦急地向河边方向看了一眼,大声吼道:“前军和后军的士兵这样逃下去,怎么集结?” 他的司马苦笑道:“将军,集结万余士兵,最快最快的速度也要一刻时间,现在连一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一刻时间?”北宫伯玉大声叫道,“一刻时间,敌人在大营里都可以跑几个来回了。催,催,赶快发号催。” “将军,我们还是退到后面去吧。他们快杀到了,在这种情况下,集结士兵根本不可能。” 北宫伯玉望着越来越近的风云铁骑,看着那面在月光下飞舞的火红色黑豹大旗,看到自己的士兵被肆意屠杀,他的怒气终于不可抑制地爆发了。 “亲卫营,随我杀上去……”北宫伯玉拔出战刀,纵声狂吼。 “将军,将军……”他的司马一把拽住他,大声叫道:“将军,我带人上去。” “你给我带人堵在这里,死了都不能退,我们一退,李将军的右军就会受到冲击。如果右军无法集结,我们就输定了。一刻,我们给他争取一刻时间。”北宫伯玉大声叫道,“除非你们全死了,否则大纛不能倒下。” 北宫伯玉随即纵马狂奔,他对着狼狈逃窜的士兵们不停地高声狂呼着:“冲上去,随我冲上去……” 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大家往后跑得更快了。上万匹奔腾的战马就在后面追来,上万件溅血的武器就在空中飞舞,不跑那是找死。 北宫伯玉的亲卫营大约有两千多人,他们跟在北宫伯玉的后面,迎着狂啸而来的铁骑冲了上去。 李弘看到敌军大纛,纵声狂吼:“冲上去,冲上去……,砍倒大纛,立即砍倒大纛……” “杀……”李弘大吼一声,一枪挑飞迎面杀到的敌人,奋勇向前。弧鼎和弃沉随即带着一帮人应声跟上,血战突前。 北宫伯玉看到了赵云。他欺负赵云年轻,嘴上连跟胡子都没有,冲着他就去了。赵云刚刚刺死一个敌人,招式用老,枪还没有拔回。北宫伯玉飞马而来,抡刀就劈。赵云面不改色,枪交左手,顺势拽出肩后战刀,虎吼一声,对准北宫伯玉的大刀就迎了上去。 “当……”一声巨响。北宫伯玉虎口巨震,大刀反弹而起。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力气如此之大,心中惊骇之间,两马交错,赵云的长枪已经抡起,对准北宫伯玉的后背就狠狠砸了下去。北宫伯玉躲闪不及,被一枪砸中后心,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还没等他缓过气来,紧随赵云后面的黑豹义已经左右杀到,战刀轮番劈下,可怜北宫伯玉左挡右架,忙得不亦乐乎,口中鲜血连冒,好不容易挡了十几人,架了几十刀,这才勉强冲出敌阵。 北宫伯玉身中数刀,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他看看前面,尸横遍野,一片狼藉。再回头看看,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杀出了敌阵,他的亲卫营已经全部被敌人吞噬。他心里一痛,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马下。 “放……”随着一声大吼,列阵在大纛后面的弓箭兵,对准李弘和他的黑豹义从们立即射出了手上的长箭,顿时箭出如蝗,密集如雨。 李弘长发血染,面目狞狰,面对厉啸的长箭,毫无惧色。他一手执盾,一手挥动长枪,酣呼鏖战,犹如杀神一般,当者披靡。弧鼎和弃沉带着黑豹义从一手举盾,一手执刀,迎着密集的箭雨,一往无前。 居中策应的恒祭放声狂吼:“急速,急速射杀……” 射虎带着中军五百名弓箭手突然加速冲出阵列,冒着对方密集的箭雨,对准大纛之后的弓箭兵连续齐射。双方箭来箭往,刺耳的厉啸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里,惊心动魄。 看到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敌人的大纛,李弘兴奋地怒吼连连,他左手盾,右手枪,又砸又刺,横冲直撞。 “砍倒它……砍倒它……”李弘一边狂吼,一边舞动长枪连毙数名敌兵。几个执斧的黑豹义从飞马冲来,围着大纛就砍了起来。 “杀……”恒祭带着士兵,一马当先,奋力冲开敌人的长矛兵,杀进了敌人的弓箭兵阵列里。弓箭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大家发一声喊,顿时四散而逃。 大纛轰然而倒。 风云铁骑军的士兵们纵声欢呼。 “重整队列……重整队列……”李弘高举长枪,不停地吼叫着,声嘶力竭,“两翼收缩,两翼收缩……” 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响彻敌人的大营。 正在两翼追杀敌兵的拳头,鹿欢洋立即收缩队伍,一边高速飞驰,一边向中军集结。 “呼……嗬……”李弘纵马举枪,放声狂吼,“呼……嗬……” 黑豹义从举刀呼应:“呼……嗬……” 杀气腾腾的士兵们士气如虹,无不纵声狂呼:“呼……嗬……呼……嗬……” 吼声惊天动地,直贯云霄,整个战场好象都在吼声中颤栗起来。 “杀……啊……”李弘双手端枪,高举过顶,带着奔腾的风云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再度加速杀向敌群。 李文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李文侯感到了恐惧。 不到一刻时间,五万大军就给敌人的铁骑杀得死伤惨重,毫无还手之力。太快了,太快了,根本就没有时间做出反应。豹子,怪不得他叫豹子。李文侯艰难地吞下几口唾沫,大声叫道:“密集阵列,准备出击。” 右军一万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勉勉强强地列阵完毕,但建制完全被打乱,大家仅仅就是聚拢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有的士兵竟然来不及穿衣,来不及拿武器,赤手空拳地坐在战马上,有的士兵拿着弓却没有箭壶,有的背着箭壶里面却连一支箭也没有。 大营西面的左军在风云铁骑最初的冲锋中首当其冲,死伤惨重,没有一个士兵逃到东面的右军营地。战马比人跑得快,左军即使还有活着的士兵,也被抛在风云铁骑的后面了。前军和后军的士兵逃回来许多,现在都在右军营地的后方陆续集结。敌人中军在北宫伯玉的指挥下,虽然进行了坚决而有效的阻击,迟滞了风云铁骑的冲击速度,但他们死伤惨重,仅仅逃回来一小部分。 一直没有看到北宫伯玉撤回右军营地,李文侯心急如焚,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但现在已经顾不上北宫伯玉的生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击退风云铁骑。还有一里半的路程。部队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一里半的路程上见分晓了。 风云铁骑在狂奔,在一路杀戮。 李文侯高举长矛,张大嘴巴,正要发声狂吼,突然战场后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李文侯顿时被震得呆若木鸡,面无人色,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黑夜里,上百面战鼓同时敲响,就象上百个惊雷同时炸响一样,其声势之浩大,气势之磅礴,令人肝胆俱裂。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听到黑夜里的战鼓声,无不纵声欢呼。大家精神振奋,士气陡涨,喊杀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在敌人右军阵地的后方,在三里宽的阵地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排成方阵的汉军步兵。他们就象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敌人的后面。 汉军士兵随着密集的战鼓声,踩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前。 每两千士兵组成一个步兵方阵,最外面一层是巨型盾牌兵,紧跟其后的是巨型长矛兵,再后面是刀斧兵。第二层是短盾兵,长矛兵,刀斧兵。最中间一层是四百名弓箭兵。十九个方阵快速推进,黑压压的巨大一片,让人望而生畏。 步兵大军的后面,是步兵的中军方阵。鲜于辅端坐马上,立于阵中,就着微弱的月光,望着两百步之外的敌军阵地。他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听,靠听觉辨别敌人的距离。 战场上只有风云铁骑的叫喊声,步兵前进的兵甲铿锵声,敌军没有动。 “擂鼓…,命令各方阵逼近敌军,快速逼近敌军……” 战鼓猛烈敲响,一声紧似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五节 羌人极度恐惧,他们胆怯了。西边是无人可挡的铁骑大军,东边是步步进逼的步兵方阵,北边是灵河,南边呢?士兵们望望南边那个黑暗的空间,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谁都想不到,灭顶之灾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这样凶猛。 李文侯远远看见汉军步兵手上的武器,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什么矛?那根本就不是矛,是五六丈长碗口粗的树。那是什么盾?那也不是盾,那是两丈高的包着生牛皮的门板。汉军用这种巨型武器对付骑兵,显然是有备而来。 骑兵对于步兵,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轻视,这种轻视,让李文侯产生了错觉。他觉得今夜的出路,就在这群步兵身上。对面的铁骑,都是髡头鲜卑人、乌丸人,太难对付了,还是打步兵稳妥可靠。在他看来,无论汉军用什么武器,排什么阵势,要想阻挡几万骑兵的冲击,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李文侯断然命令右军的一万骑兵缠斗迎面扑来的铁骑,阻止他们扑到东面战场。前军、后军和中军撤下来的士兵,大约两万七八千人,直接冲杀汉军的步兵方阵。两三万骑兵,冲杀眼前的十九个步兵方阵,还不是十拿九稳。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掉谁?”李文侯咬牙切齿地说道。 === 羌人的号角声密集而惨烈,饱含着满腔的愤怒和杀气,回响在空荡荡的夜空里。 羌胡士兵全线发动。几万人的喊杀声突然在黑暗里炸响,犹若山崩地裂一般,猛烈地撞击着黑暗中的血腥战场。 羌胡左军一万骑兵成散兵阵形,在小渠帅聂啸的带领下,急速前进,冲向了迎面杀来的风云铁骑。 此时,李弘已经指挥大军完成了变阵,部队由雁行冲锋队列变为锥形攻击队列。锥如洪流,呼号咆哮,在战场上纵横往来,如入无人之境,其凛冽之杀气,犹若燎原之枪,势不可当。 李弘一马当先,犹如空中一支厉啸的长箭,犀利锋锐。 他高举血淋淋的钢枪,回首狂呼:“呼……嗬……” “呼……嗬……”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纵马狂奔,他们满怀着冲天的豪情,用尽全身力气,高举着武器,纵声狂呼:“呼……嗬……” 两军相接,战场上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响。杀。 “杀……”李弘怒睁双目,钢枪挥舞间,蚕食人命。 “杀……”黑豹义从紧随其后,战刀上下间,肆虐生灵。 “杀……”风云铁骑的战士们就象从黑夜里冲出的嗜血猛兽,他们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珠子,挥动着一件件带血的武器,横行无忌,疯狂地吞噬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 羌胡骑兵知道自己的背后有两三万战友正在攻击敌人的步兵,如果不能挡住敌人的铁骑,任由他们杀过去,其后果不堪设想。 聂啸命令一部分士兵密集聚集,直接顶着敌人的锥头杀上去。其余士兵攻击敌人的锥阵两翼,不惜一切代价,杀伤敌人,阻止敌人冲向大营右侧的战场。 “兄弟们,杀……啊……”聂啸抡圆战刀,纵声高喊,“杀……” 风云铁骑的锥头好象撞上了一块石头,突然之间有点步履维艰,寸步难行了。面对潮水一般冲上来的敌人,铁锥大阵渐渐得慢了下来。 李弘眼前全部都是明晃晃的战刀,阴森森的长矛,虽然他竭尽全力舞动钢枪,但还是来不及招架。一柄长矛刺中了李弘的手臂,接着大腿又被敌人的战刀砍中,鲜血飞溅。李弘被巨大的疼痛刺激的凶性大发,他狂吼着拔出战刀,枪刀并用,象猛虎一般,咆哮着,在敌阵中往来冲突。 羌胡骑兵一边沿着铁锥的两翼飞速前进,一边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铁锥大阵又厚又硬,士兵们紧紧地集结在一起,就象一块磐石,根本无法撼动。 羌胡骑兵们一遍又一遍,疯狂地冲杀着,无休无止,虽然他们被飞驰的铁骑大军无情地绞杀,残忍地践踏,一批批的敌人就象河沙一样,被滚滚洪流席卷而去,踪迹全无,但他们依然顽强地扑上去,攻击的浪头一个高过一个。 铁锥大阵内的士兵对准扑上来的敌人,发出一轮轮的齐射,长箭犹如*一般,又密又急,极大地杀伤了敌人,减轻了外围士兵的防守压力。 聂啸发现攻击无效,部队伤亡惨重,立即改变战术,他命令士兵们随着敌兵阵势而动,采取包抄骑射之法,远距离进攻。 风云铁骑军的士兵们顿时感觉压力骤减,铁锥大阵随即开始加速。但是负责阻击的敌骑还在围着锥头撕咬,不依不饶,继续前进的阻力非常大。李弘立即命令阵势右转,催动铁锥大阵向战场的南面杀去。他的目的是杀人,而不是去会合步兵。 羌胡骑兵围在阵势左右,任意射击,一支支长箭厉啸着,就象雨点一般射进锥阵,又准又狠。阵内士兵立即还击。双方箭来箭往,战况空前激烈。两只骑兵大军陷入了胶着混战。 === 东面战场上,羌胡战士们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嚎叫着,怒吼着,迎着对面走来的汉军方阵,蜂拥而上。他们就象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狼,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凶狠地扑向了一群羊,一群看上去软弱可欺的羊。 距离前线方阵大约一百步的中军方阵里,鲜于辅立于中军大旗下,气定神闲,镇定自若。 他仔细凝听着前方战场上的各种声音,在脑海里演绎出战场上的交战状态。听到敌军全线扑来,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鲜于辅大声喊道:“擂鼓,命令各方阵停止前进,保持间距。” “任意杀敌,命令他们任意杀敌……” 战鼓声突然由密集而稀疏,由猛烈而低沉,由激昂而平和。 十九个巨型方阵立即停下。他们在两里长的攻击面上,一字排开,前派十个,后排九个,密集交叉排列。 巨盾斜举而起,背部以六根巨木分上下两层顶住。三支巨型长矛并列架于盾上。黑黝黝的巨型矛头,让人不寒而栗。有相当一部分巨型矛都是临时加工的,没有矛头,只是用刀将树木的顶部削尖了。刀斧兵分别埋伏在巨型盾和长矛兵的后面,准备随时出击,斩杀敌人的战马和士兵。 “上箭……”高览大声叫道。战鼓敲响。四百名弓箭兵张弓上箭。 高览对这一套步兵密集方阵非常有信心。这些办法都是风云铁骑的士兵们在幽州上谷训练时想出来的。他们在邯郸训练步骑对仗时,用的就是这一套阵势。骑兵们对步兵的这套方阵很头痛,训练的时候从来没有占到便宜。 羌胡士兵纵马飞奔而来。 “放……”高览一声狂吼,“攻击,连续攻击……” 前派十个方阵,四千名弓箭手,在两里长的攻击面上,几乎在同一时间对准敌骑,发起了凌厉的长箭攻击。一时间满天箭雨,长箭撕裂空气的啸叫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厉号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羌人的骑兵基本上没有甲胄,他们一个个身穿布衣兽皮,防御力很差,中箭落马者众多。战友的死亡极大地刺激了羌胡,他们心中的怒火被点燃了,他们疯狂了,他们丧失理智地不躲不闪,迎着密集的箭雨就冲了上来。 撞击,疯狂而凶猛地撞击。 战场上,霎时间充满了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怒吼声,巨盾被撞击的轰鸣声,长箭撕裂空气的厉啸声,长矛戳入战马的沉闷声,金铁交鸣声。血战开始。 羌人骑兵面对敌阵,毫不畏惧,他们纷纷打马直接撞向巨盾,虽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战马高高跃起,不是被巨型长矛洞穿而死,就是倒跌而回。骑手不是因为惯性飞入盾牌之后被砍死,就是随同战马一起滚落地面。只有少数的巨盾被战马撞到或者撞裂,用身体顶着盾牌的汉军士兵随即被战马撞飞或者被压死压伤,但没有羌人骑兵能够冲进去。巨盾被毁,刀斧手,后排的普通长矛兵,弓箭兵立刻就会一哄而上,不论是敌人的战马还是士兵,统统砍死。没有了巨型盾,缺口就用普通长盾和巨型矛组合,继续坚守。 第一轮撞击全部失败,对汉军方阵没有构成任何威胁。 第二轮撞击更加凶猛。 羌胡骑兵们毫不犹豫地飞马冲到,许多地方都是双骑同攻,其撞击力之大,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鼎抗,虽然有六根木桩支撑巨盾,但巨盾被毁的数量明显增加。敌人的骑兵还是没有讨到便宜,不是战马死去,就是士兵被杀,无一能够冲进方阵。方阵内的汉军士兵誓死阻击,巨盾没了,就用普通盾牌;长矛断了,就用普通长矛;盾牌兵或者长矛兵死了,刀斧手顶上;第一层防守士兵全部阵亡了,第二层防守士兵全部顶上。在汉军士兵坚韧不拔,勇猛无畏的防守之下,方阵依旧没有被敌人打开缺口。 李文侯急了,这样撞下去,敌人的方阵没有破掉,自己的士兵反倒要死掉好几千了。 “命令士兵们,集中力量,撞击敌人方阵的正面,连续撞击,不要停顿,连续撞击它的正面。” 牛角号“呜呜……”的四下吹响,此起彼伏。 鲜于辅听到敌人的号角声,双眉一挑,大声吼道:“擂鼓……命令各方阵,集中主力防守方阵正面。” “命令弓箭兵,密集齐射,近距离密集齐射。” 战鼓声或大或小,或密或疏,响彻夜空。 第三轮的疯狂撞击开始了。 成千上万匹战马在骑兵们地怒吼下,驱策下开始奔跑,开始飞腾,开始撞击;成百上千面巨盾在撞击中开始破裂,开始碎裂,最后化为空中飞舞的木片;巨型长矛戳死了第一批飞跃而来的战马,挡住了第二批战马的撞击,但面对接二连三飞奔而来的战马,长矛兵除了大喊大叫之外,再无办法,他们根本没有时间进行竖矛操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杀过来。巨型矛除了折断的,在失去巨型盾之后,其余的也逐渐成了废物。 盾牌兵在方阵的最前列,死的又多又惨,他们不是被战马活活撞死压死,就是被敌人的骑兵砍杀刺死;失去了巨盾和巨矛,方阵的刀斧手,长矛手只好舍身堵缺口了。 汉军方阵的正面逐渐被敌人突破了,越来越多的前沿阵地开始了肉搏,激烈而残酷。许多方阵的正面防守士兵几乎被打光了,阵中的许多弓箭兵随即补上,誓死堵住敌人,保证方阵的完整。 高览一手拿着一把刀,浑身浴血,象疯子一样带着十几个侍从,在方阵的前沿地带跑来跑去。只要碰到敌人的战马就砍腿,碰到冲进来的敌人就砍头。他带着侍从们从东杀到西,又从西杀到东,一刻不停。 双方士兵都忘记了生死,忘记了痛苦,只晓得杀,杀,杀死敌人,再杀一个敌人。他们不知疲倦,不知血腥,一直杀下去,直到自己被别人杀死。 阵地前排的十个方阵在敌人连绵不断,无休无止地攻击下,终于支撑不住,防守全部出现了危机。后排的九个方阵因为距离稍远,没有遭到敌人的重点攻击,阵势完整。 === 天上的弯牙月亮悄悄地移到了东面,黎明即将来临。 = 鲜于辅听到方阵里传来报警的战鼓声,摇了摇有些僵硬的脖子,大声喊道:“擂鼓,命令前派方阵收缩防守,后排九个方阵顶上去。” 鼓声猛烈而激昂,节奏密集的让人有点喘不过起来。 高览一刀劈中敌人的头颅,顺势一脚踢飞敌人的残躯,然后飞身后退,纵声狂呼:“收缩……收缩防守……” 方阵士兵随着鼓声,大踏步后退。同一时间,各个方阵内的弓箭兵对准前方,展开了疯狂连射,阻击敌人的追击进攻。由于方阵的防守范围缩小,方阵另外三面的防守士兵立即被抽出一部分,补充到损失最严重的方阵正面。 前派方阵刚刚收缩完毕,方阵里的弓箭兵立即开始了压制性射击,以掩护后排九个方阵向前移动。 汉军在这种激烈交锋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变阵。李文侯愤怒了,他狂吼着,不停地咒骂着,命令部队趁着敌人正在移动阵形不稳的时候,猛烈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攻破敌人的方阵。只要攻破方阵,剩下的就是对敌人的血腥杀戮。 羌胡士兵们也被激怒了。他们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稍稍整理了一下阵形,立即开始了第四轮攻击,全面而疯狂地攻击。 战场上顿时掀起了巨大的声浪,巨大而惨烈的声浪。 已经收缩的方阵和正在前进的方阵因为立足未稳,巨型盾和巨型矛都没有发挥最大作用,虽然有弓箭兵的掩护,但各个方阵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伤亡剧增。 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九个巨大方阵终于并列,一字排开,形成了一道两里多长的人墙。面对铜墙铁壁一般的阵势,羌人开始力不从心,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李文侯立即命令部下集中主力,先破点,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破,只要攻破汉军一两个方阵,必然能够击溃全部。 一部分羌胡骑兵在号角的指挥下,稍稍集结,随即展开了第五轮攻击。 高览的方阵被攻破了,樊篱的方阵也被攻破了。羌胡骑兵蜂拥而上,双方士兵立即开始了血腥的肉搏战,激烈而残酷,不死不休。 求援的战鼓擂响了。 鲜于辅立即命令铁钺和雷子各带一千人,速速支援。 鲜于辅为了支援部队能够迅速赶到目的地,特意给中军两千人都配备了战马。铁钺和雷子早就急疯了,鲜于辅命令刚刚下达,两支部队就象两支离弦的利箭,飞一般冲向了战场。 看到支援部队杀到,高览和樊篱的方阵立即让出通道。支援部队的士兵高喊着,呼啸而入。羌胡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方阵内的敌人很快被杀了个一干二净,狼狈逃出。 夜幕拉开,黎明悄然而至。 风云铁骑纵横战场,越杀越勇,速度越来越快,渐成万夫莫当之势。 聂啸中箭,被侍从簇拥着退了下去。 他站在战场边缘,看到风云铁骑的士兵们在号角的指挥下,灵活自如地操纵着铁锥大阵,肆意残杀,所向披靡,而自己的战士已经精疲力竭,一个个被追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死伤惨重。由于事出突然,羌胡骑兵措手不及,没有时间结阵,只能临时集结,以散兵阵形反击,就好比情急之下拿自己五个手指头去对抗对方凌厉的一拳,败局早定。 不知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还是因为自己的部下已经所剩无几,再没有一战之力,聂啸闻到了越来越浓烈的死亡气息。他下达了一个错误的命令,他命令自己的部下撤出战场,趁着光亮,全力向南逃窜。 李弘突然发现四周的敌人夺路而逃,心中狂喜,纵声高吼:“向东……,向东攻击……” 牛角号声霎时冲天而起。 风云铁骑的战士们欢声雷动,一个个纵马如飞,杀向东面的战场,一时间喊杀声惊天动地。 鲜于辅微微一笑,对随侍左右的士兵说道:“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擂鼓……擂鼓……我们赢了……” 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战鼓猛烈敲响,鼓声激昂而雄浑,气势磅礴,直冲云霄。 方阵内的汉军士兵被鼓声所激励,一个个放声狂呼,其高昂的斗志,如虹的士气,令敌人魂飞魄散。 李文侯绝望了。他看看从西面战场上汹涌扑来的风云铁骑,再看看东面战场上至今都没有打垮的步兵方阵,彻底绝望了。 他无法相信,冀州的步兵方阵能够抵挡住自己数万骑兵的连续攻击。看看尸横遍野的战场,看看晨曦中傲然屹立的大汉战旗,看看士气如虹的敌人,他无奈地苦笑了。 北宫伯玉,你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死了?李文侯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撤……”李文侯轻轻说道。没有人听到,大家都在恐惧地望着排山倒海一般杀来的风云铁骑军。 “撤……“李文侯气急败坏地狂吼起来,“撤……” 低沉而悠长的牛角号声盘旋在灵河岸边,无奈而凄凉。 失败已经无可挽回,但撤退也不是说撤就能撤。战场上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就是想脱身也需要时间,需要一条撤退的路。 风云铁骑转瞬杀至,被正面冲击的羌胡战士身不由己,只能掉头往汉军方阵逃去。他们陷入了两面夹攻之中,根本无路可逃。战场南侧的士兵最幸运,他们率先逃出了战场。而北侧的羌胡士兵最悲惨,他们除了杀入敌阵,强行突围之外,就只能跳入灵河了。 一轮火红的太阳突然跃出地平线,霎时间光芒万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六节 低沉的牛角号声,雄浑的战鼓声猛然间响彻了战场,响彻了灵河,响彻了灵台山。 战场上的铁锥大阵很快杀到步兵方阵的前面。就在这时,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铁锥大阵突然一分为二。 大阵左翼的楼麓、鹿欢洋,带领士兵们迎着亡命逃窜的敌人,劈头盖脸地就杀了上去。他们迅速向战场北面移动,意图堵住敌人的溃逃大军,将敌人赶向灵河。 大阵右翼的射璎彤,拳头带着一群杀气冲天的战士,不停地叫着吼着,尾随着疯狂溃逃的敌兵,一路杀了下去。 李弘率领黑豹义从的战士们,掉头杀向了战场西面,朝着向西逃亡的敌人追去。 李文侯带着亲卫屯根本无心恋战,他们在风云铁骑军和步兵合围之前,抢先一步逃出了战场,羌胡骑兵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转眼间无影无踪,消失在崇山峻岭之间。 失去指挥的敌兵顿时大乱,他们在战场上狼奔豕突,混乱不堪,被铁骑士兵追杀得抱头鼠窜。 步兵方阵在鲜于辅的指挥下,迅速突入战场中心。他们不但牢牢守住了战场的东面,也成功切断了敌人南逃的线路。 等到朝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敌人终于抵挡不住,开始大批大批地投降了。 战场逐渐沉寂下来。 === 中午。 李弘在距离战场五里的灵河岸边扎下了大营。 李弘伤虽然不重,但经过大半夜的厮杀,非常疲劳,躺在河堤上昏沉沉地睡着了。时间不长,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讲话,赶忙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太尉府长史桑羊和自己的行军司马左彦站在不远处,正在有说有笑。 桑羊看他醒了,兴高采烈地向他表示祝贺。 李弘摆摆手,请他们两人坐下,笑着问道:“你们刚刚到吗?” “早上我们就从灵台山动身了。路上我们抓了一些俘虏,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迟了一点。”左彦回道,“大人,刚才别部司马射璎彤派人来报,他们向南追出了五十多里,但没有抓到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现在他们正押着俘虏往回赶。” 李弘点点头,问桑羊道:“桑大人,按照敌人逃跑的方向来看,他们会不会经过杜阳?” 桑羊摇摇头,说道:“他们绕过杜阳,翻越岐山,虽然多走一点路,但也可以回凉州。只不过如今他们仓惶而逃,没有粮食,如果饿急了,也有可能杀回杜阳。” 左彦笑道:“前几天,他们从杜阳城撤出来的时候,已经把杜阳洗劫一空。现在杀回去,能找到吃的吗?” 桑羊微微一笑,说道:“这地方位于右扶风郡和凉州安定郡的交界处,方圆几百里就杜阳那么一个小县城,要找吃的,还得去那里想办法。” 这时,赵云匆匆跑来,大声喊道:“大人,好消息,好消息,抓到北宫伯玉了。” 李弘大喜,站起来问道:“怎么抓住的?” 赵云笑道:“都尉大人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几个羌胡士兵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北宫伯玉受了重伤,一直躺在战场上昏迷不醒。” 桑羊高兴地连连拍手,大声叫好。 “我们损失怎么样?鲜于大人有没有统计出来?”李弘急忙问道。 “有,大人。”赵云面色一黯,低声说道:“骑兵折损一千四百多人,步兵折损一万两千三百多人,轻重伤五千四百多人,现在能继续作战的只有三万人左右。” 李弘如遭重击,面色大变。他呆呆地望着河水,一时难过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非常难受。他说要把他们带回去,带回冀州,但第一战就有一万多人长眠他乡异土,他感觉难以接受。虽然他知道打仗就有牺牲,但他就是不能接受,越来越不能接受。过去带兵少,一战打下来,最多不过阵亡几千人,但现在带五万兵,一战就死了一万多人,他感觉就象剐了自己的肉一样,疼痛难忍。 李弘失魂落魄地坐在草地上,茫然地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久久无语。 桑羊和左彦看到李弘黯然伤神的样子,非常吃惊的对望了一眼,均觉得李弘感情太稚嫩了。但想到他年纪小,从军时间也不长,一时间接受不了部队这种大量伤亡的事情也很正常。谁都有个成长的过程,老兵也是从新兵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李弘即使做了主将,但他对战场上越来越重的血腥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没有人天生就是冷酷无情的,再老的人,他也会因为感动,因为痛苦而流泪。 过了一会儿,李弘才从巨大的悲恸中渐渐恢复过来。 他望着蹲在自己身边的赵云,小声问道:“敌人呢?敌人大约逃走了多少?” “叛军被杀两万七千多人,伤四千七百多人,俘虏一万五千四百多人,其余的我们估计都逃掉了,有大约五千人。”赵云失望地说道,“其中就有李文侯。许多被俘虏的敌兵都说看见李文侯带人向南逃了。” 李弘摇摇头,十分不满地说道:“我们是夜间突袭,竟然还阵亡了一万三千多名战士……” “我们的损失主要是步兵。”桑羊坐到他旁边,小声安慰道,“李中郎能够用密集步兵方阵和敌人的骑兵打个不分上下,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这十几年以来,在西凉战场上,能够一次歼敌达到四万多人的战斗,也就是李中郎指挥的这次灵河大战了。” 左彦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他在黄巾军中,亲眼目睹了十几万人,几十万的死亡,他对战场上的血腥和残忍已经麻木了。在战场上,人命如蝼蚁,一点点的怜悯和悲恸能够改变什么? “这些羌人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正规训练,但他们天生的暴虐好斗,各人的作战能力相当强。我们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完全是因为偷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在白天,我们和他们面对面决战,五万对五万,根本没有胜算。”桑羊继续说道,“我们的损失虽然大了一点,但毕竟消灭了西凉叛军四万多人,抓住了北宫伯玉,完成了太尉大人的计划。整个西凉战局因为北宫伯玉的覆灭,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叛军败亡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李弘勉强笑道:“长史大人有这个信心?” 桑羊心情很兴奋,他笑道:“有李中郎和风云铁骑这么骁勇善战的部队,西凉叛军岂是对手?” 李弘指着远处的战场说道:“如果西凉叛军都这么难打,我即使有再多的部队,也经不起这样的损失。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冀州幽州的部队立即就会打完。部队打完了,还谈什么平定西凉?大人高看我们了。” 随即李弘转头对赵云说道:“子龙,通知恒大人,立即集结骑兵。派人告诉鲜于辅大人,让他立即命令颜大人集结部队。同时命令恒大人,颜大人,高大人和方大人立即到中军大营来。” === 恒祭第一个赶到李弘的大帐内。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杜阳城对恒祭说道:“你立即赶到杜阳。” “我不确定李文侯是不是带着败军再进杜阳城,但我们知道叛军没有吃的,一点存粮都没有,他们除了杀战马,很难维持下去。所以你们每人带两匹战马,立即动身,一直追下去,以最快的速度连续行军两百多里,赶到杜阳。” “敌人被你们追急了,又饿又累,在万般无奈之下,有可能再入杜阳城,暂时躲避你们的追杀。如果他们进城,你们就围住城池,等待主力赶到。” 恒祭仔细看了一下地图,问道:“大人,你确定他们是逃往杜阳方向?” 李弘指指桑羊,笑道:“太尉府的长史大人对地形很熟悉。桑大人非常肯定,如果叛军往南逃窜,只能从杜阳经过,翻越岐山到达渭水河附近,然后再往西逃到凉州。杜阳是叛军的必经之地。” “大人,如果敌人不进城,直接逃往岐山呢?”恒祭接着问道。 “你们就放弃吧。”李弘说道,“放弃。大军明天就回扶风郡,你们在杜阳等我们一起回去。” 桑羊吃惊地问道:“李中郎,为什么撤回去?你们消灭了北宫伯玉,安定郡就没有敌人了,你们可以非常顺利地收回安定郡的几个县城,将士们也可以再立战功。这等好事,大人为什么不干?难道你要把收复安定郡的战功都让给别人吗?” 李弘苦涩地一笑,说道:“灵河一战,我们损失巨大,现在五万人除了阵亡的,受伤的,能够打仗的只有三万人,大家疲惫不堪,急需休整。另外我们带的粮食也不够,我们只带了十五天的粮草。我不撤回去,谁给我们吃喝?” 李弘看了桑羊一眼,说道:“桑大人,安定郡地广人稀,只是一个几万人口的小郡,一支三千的军队进驻安定,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几万人进去,粮草的问题太难解决,实在没有必要惹这个麻烦。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桑羊摇摇头,难以置信地笑笑,说道:“李中郎真是大方。” 李弘无所谓地笑笑,说道:“不知道大人可愿意和恒大人同行?他们对地形和杜阳都不熟,不知道大人能不能……” “可以,可以。”桑羊说道,“我亲自陪恒大人去。如果能够在杜阳抓住李文侯,那功劳比收复安定郡大多了。” 大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李弘和左彦等人将桑羊送出大帐。 左彦望着桑羊的背影,笑着问道:“大人,你这个时候把桑大人支走……” “北宫伯玉带着五万人的部队在安定,北地两郡活动,手上肯定有不少钱财,否则他怎么维持部队的开支?我想把这笔钱财留下来,犒劳犒劳将士们。如果将来太尉大人问起来,我就一推了之。反正桑大人不在这里,他们没有证据,能拿我怎么样?” 左彦笑道:“桑大人留在这里,他就一定会知道?” 李弘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和他不熟悉,还是避开一点好,免得惹麻烦。” 颜良,高览和方飚打马狂奔而来。 李弘远远迎上去,看到高览身上包扎了好几处,心痛地问道:“伤得重不重?” 高览龇牙咧嘴地点点头,说道:“休息了好几个月,头一战就受伤了,太背运。大人的伤怎么样?” 李弘拍拍腿,无奈地说道:“很痛。” 颜良笑道:“下次我们要向刺奸卫大人提议,军纪里要加一条,领军主将必须远离战场指挥,否则扣俸禄一年。” 李弘挥挥手,笑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现在不就是领军主将吗?” 方飚笑道:“颜大人大概杀得神清气爽,忘记了。” 颜良说道:“我这个主将怎么能和大人比,大人是一军之统帅……” “好了,好了……”李弘说道,“不要胡扯了。你们立即启程,赶到杜阳。”他随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如果李文侯占据杜阳被恒祭围住,他肯定要突围。所以你们的速度要快一点,尽可能早一点赶到杜阳支援。” 三人匆匆告辞。 === 李文侯带着部队一口气跑了七八十里,才停了下来。 士兵们和汉军在战场上厮杀了半夜,接着又被铁骑追杀了半天,一个个又累又饿,几乎要趴在马上了。 李文侯命令士兵们杀马充饥。没有粮食,只有杀战马吃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一路逃来的零散士兵先后聚集他的战旗之下,时间不长,竟然也有了四五千人。 看到聂啸,李文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刀跺了他。但现在聂啸手上有两千多人,他也不敢随便把他杀了,只好骂了一通了事。两人垂头丧气坐在一起商量,怎么逃回凉州去。 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从杜阳翻越岐山到渭水,再渡过渭水逃到汉阳郡。翻越岐山,路途难走,时间长,又没有粮食,士兵们极有可能一哄而散。就在两个人愁眉不展,彷徨无计的时候,恒祭带着风云铁骑追了上来。 李文侯和聂啸急忙带着部队继续逃窜。 第二天上午,叛军逃到杜阳。士兵们连续奔逃两百多里,人疲马乏,能够继续骑在马上就已经很不错了。许多伤员支持不住,干脆在半路上放弃了逃亡,生死由命了。这个时候叛军就是不进杜阳城都不行了。再逃下去,立即就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恒祭随即指挥部队围住了杜阳城。 第三天上午,颜良带着步兵赶到杜阳。 李文侯和士兵们在杜阳休息一天之后,本来还准备突围,但看到汉军的步兵赶到,他们不由地想起了灵河战场上那牢不可破的方阵,心里顿时绝望到了极点。 第五天,李弘带着大部队赶到杜阳。 桑羊和左彦带着李弘的报捷文书,立即赶往雍县。 平叛大军的各支部队纷纷尾随叛军进入凉州汉阳郡之后,太尉张温就把大营迁到了雍县,他在那里指挥整个西凉战场。 === 张温看完文书,听完桑羊的叙说之后,整个人神采飞扬。 “这是从西凉叛乱以来,我们的第一场胜利,第一场真正的胜利。”张温兴奋地大叫着,高声说道,“快,快,立即向陛下报捷,八百里快骑报捷。”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五万大军解决了,西凉平叛的事算是完成了一半。”张温站起来,高声笑道,“如果周将军能够迅速解决韩遂,西凉叛军就被一扫而光,平叛之事就算尘埃落定了。” “长史大人,你立即再起一书,详细叙述灵河大战的经过,说说李中郎的功劳,告诉陛下,李中郎乃是我大汉的福将啊。”张温指着桑羊,大笑着说道。 看到太尉大人这样兴奋,桑羊和一帮太尉府的幕僚们非常高兴,连连答应。 “恭祖,立即传令,把灵河大捷的消息快马送到前线,让前线将士们也高兴高兴,鼓舞鼓舞他们的士气。” 陶谦赶忙答应。 张温随即看到了左彦。 “这位就是李中郎书中提到的左司马?” 左彦赶忙大礼参拜。 张温心情特别好,亲自上前扶了起来,问候了两句。 左彦慢慢说道:“大人派我来,是有要事需要征询太尉大人的意见?” 张温说道:“你说说,什么事?” “就是如何处理北宫伯玉和羌人俘虏。”左彦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太尉大人的西凉平叛计划,所以大人特意派我来征询太尉大人的意见。灵河大战后,部队只剩下三万多人。现在我们又要看守俘虏,又要准备攻城,兵力显得十分紧张,根本无法集中力量攻城,所以大人希望太尉大人尽早给一个答复。” 张温一愣,显然有点措手不及,他随即笑道:“李中郎考虑的周全,这个事的确很重要。” 他让左彦坐回席上,自己沉吟着,缓缓走回案几之后,半天没有说话。他不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但一来抓到北宫伯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来如何处理北宫伯玉,直接关系到西凉的平叛和将来的稳定问题,所以他觉得很棘手,也就没有深想。现在李弘抓住了北宫伯玉,这个问题立即就成了头等重要问题。 北宫伯玉在西疆的归属羌胡中威信非常高,杀了他,很可能激起更多的归属羌胡造反。西凉各地的反叛会不会因为北宫伯玉的死而愈演愈烈呢?但他又没有权利不杀他。如果要赦免北宫伯玉,就必须要上奏皇上。但如果上奏,就要说明不杀北宫伯玉的原因,而且还要是非常有说服力的原因,否则,自己的下场可能就和皇甫嵩相差无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七节 “左司马,李中郎可有什么建议?”张温和颜悦色地问道。 “李中郎认为,北宫伯玉不能杀,所有的俘虏都是归属羌人,更不能杀。”左彦缓慢而有力地说道。 张温稍稍皱眉,和自己的幕僚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神情谨慎,谁都没有说话,静听下文。 左彦看着张温,继续说道:“太尉大人,李中郎认为,我们虽然剿灭了北宫伯玉的五万人马,但对目前的西凉局势来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若想彻底平定西凉叛军,难度还是很大。” 张温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桑羊和陶谦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李弘这个人有见识,头脑清醒,对西凉的形势认识得非常清楚。 “李中郎认为,在叛军势弱的情况下,他们肯定要避开我们的主力,不是继续西进入羌,就是北上大漠。我们要想彻底歼灭叛军,只有远涉千里,持续追杀。如果叛军西进入羌,他们有胡族支持,我们打起来更加困难;如果叛军北上大漠,我们就要追击数千里,歼敌更成了遥遥无期之事。” “另外,一旦十几万大军开始远征作战,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粮草的供给。西凉的地形复杂,南面是山区,北面是荒漠,中间是黄河,路途十分难走。西凉的疆土辽阔,由南往北长达数千里,东西也有千里之遥。在这种环境下,粮草运输不但困难,而且也极易遭到攻击。部队一旦断粮,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上千里的路程,想跑都跑不回来。” “所以,李中郎认为,西凉平叛,采用先剿后抚的办法较为稳妥,可以避免出现叛军西进入羌和北上大漠的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一段时间内不能全歼叛军,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北宫伯玉在西凉叛军中的影响力,招抚叛军,以图尽早结束西凉战事。” 张温微微一笑,心道,这个想法倒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和。但是,这个先剿后抚的方法,怎样上奏,才能让陛下接受呢? 张温想到粮草问题,想到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歼敌时间,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恐惧。假如到了七月初,西凉的叛军还是没有剿灭,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呢? 他看看左彦,问道:“李中郎对西凉战局可有什么看法?” 左彦稍微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在太尉大人的精心策划和指挥之下,我们歼灭了北宫伯玉,剩下的事情就是要击败羌胡六月惊雷和叛军首领边章的部队。六月惊雷所率的羌胡骑兵随时可以远逃塞外,边章的部队也可以退过黄河,坚守金城。如果我们大军全线入境之后,立即发起猛攻,敌人肯定会大踏步后撤,以求寻找击败我们的机会。所以李中郎认为,西进凉州的部队应该在距离长安最近的汉阳郡一带和敌人周旋,这样不但避免了粮草长途运输不安全的问题,也可以避免大军远赴边郡攻击敌人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张温很赞赏地点点头,然后对桑羊和陶谦说道:“李中郎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你们在送往前线各军的文书中加上这一条,告诫前线将领不要轻易深入边郡,以免造成粮草不济,反而被叛军所伤。” 桑羊和陶谦连声答应。 张温接着对左彦说道:“左司马回到杜阳后,告诉李中郎,关于北宫伯玉和俘虏的问题,暂时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左彦喜道:“太尉大人同意了?” “我同意了,你们暂时不要杀,一切等陛下裁决之后再说。”张温说道,“你告诉李中郎,我希望他尽快解决杜阳和李文侯的事,然后迅速率部赶赴凉州。要快,一定要快。” 左彦赶忙答应,离席拜辞。桑羊随即将左彦送出府衙。 张温看到桑羊送客回来了,立即对他和陶谦说道:“对于北宫伯玉和西凉叛军俘虏的处理建议,你们和其他几个掾史合计合计,把理由想的充分一点,写一篇详细的奏章,以李中郎的名义送到洛阳去。你们看怎么样?” 桑羊心中暗暗吃惊,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李中郎官小位卑,这封奏章未必能够送到陛下手上。如果朝中奸佞阉宦要陷害李中郎,他们大可利用这封奏章,诬蔑李中郎同情叛军,勾结叛军,那李中郎的麻烦可就大了。” 陶谦眼内闪过一丝讥讽,面色不善地说道:“太尉大人,以李中郎的官职,根本无权过问此事。他这道奏章递上去,说白了就是一封越级上奏的谏书。如果触怒了皇上,陛下龙颜大怒之下,李中郎很可能要获罪罢职。在这个关键时候,如果李中郎出了什么事,对西凉平叛大军的士气是个巨大打击。太尉大人要三思啊。” 张温呵呵一笑,小声说道:“皇上身边的尚书刘虞刘大人对李中郎青睐有加,他不但会把这道奏章递给陛下御阅,还会保证李中郎因此获益。你们相信不相信我说的?” 桑羊和陶谦面面相觑,一脸的狐疑。 “京兆尹盖勋盖大人深为皇上恩宠,这件事你们知道吧?”张温问道。两人点点头。 “皇上和盖大人之间经常有密诏往来,你们知道吗?”张温又问道。桑羊和陶谦两人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神色,摇摇头。 张温捋着胡须,笑道:“皇上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器重盖大人?自从盖大人任职京兆尹以来,皇上遇到难题,都要写封手诏,然后派快马送到长安征询盖大人的意见,而且据说是言听计从,非常信任盖大人。盖大人不止一次对我说,皇上对李中郎非常赏识,数次在手诏中称其为大汉朝的英雄。” “关于如何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凉问题,我和盖大人,凉州刺史耿大人,汉阳太守傅大人商量过多次,在各类奏章中也拐弯抹角地提起过,但皇上一直没有给个明确的态度。皇上也数次手诏盖大人,问询解决西凉的办法。盖大人吸取了皇甫大人直言强谏惹恼皇上的教训,没有直接答复,而是引经据典,旁敲侧击。近期皇上好象明白了不少,对叛军的强硬态度有所改观。” “如果这份奏章以我的名义递上去,肯定没有效果,皇上立即就会对我横加猜忌,不但一点问题解决不了,我还惹了一身麻烦。” “李中郎刚刚大胜叛军,歼敌五万,活抓叛军首脑,战功彪炳,皇上对他肯定是褒赏有加,极为恩宠。这个时候如果以我的名义推荐李中郎的这份奏章,再加上盖大人和尚书刘大人对皇上的劝谏,此事十有八九都会成功。即使皇上不同意,但因为李中郎刚立大功,皇上心情好,也未必会惩罚李中郎。” 张温笑着问道:“两位大人认为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桑羊和陶谦非常钦佩地望着张温,连连点头。 === 杜阳大营内,李弘带着行军司马左彦,刺奸卫政,斥候营别部司马郑信,兵曹营别部司马田重去探视北宫伯玉。 鲜于辅,卫政,郑信,田重分别都来看过北宫伯玉,和他闲聊聊,问问情况,一般也不多说什么。北宫伯玉当时的伤势很严重,失血过多,差一点死了,但他身体健壮,在医匠们的精心治疗下,伤势逐渐好转,身体也开始恢复。 李弘在左彦回来后,得知太尉大人已经同意他处理叛军俘虏的办法,非常高兴,立即喊上几个人,急匆匆跑去找北宫伯玉。 李弘问候了几句,立即开门见山,问他愿不愿意投降。 北宫伯玉虽然感激汉军救了他的性命,但对于李弘的这个要求,他还是本能的拒绝了。他宁愿砍头。 李弘笑着说道:“如果只砍你一个人的人头就可以解决西凉叛军的问题,我就不来找你了。我杀了你,就要杀光你的部下。现在我手上有一万五千多名俘虏,他们都要给你陪葬,你说怎么办?” 北宫伯玉低头不语。 “你的兄弟李文侯,还有五千人马被我们围在杜阳城。现在他们天天靠杀马充饥,等战马杀完了,他们就开始吃人,等人吃完了,我看他们吃什么,还能支撑几天?北宫将军难道不替他们想一条出路吗?”李弘笑眯眯地说道。 北宫伯玉冷冷一笑,说道:“我投降了,难道李文侯就会投降吗?难道老边和文约先生就会投降吗?难道西凉的几万兄弟们就会投降吗?我们投降了,当今天子能赦免我们吗?李大人能保证西凉的官府将来不和我们算帐吗?” 李弘微微笑道:“你投降了,他们马上就会步你后尘纷纷投降,因为你是西凉叛军的大首领之一,在西凉叛军的将士心目中非常有影响。你凭什么保证他们不投降?你都投降了,天子为什么不赦免你?天子为什么一定要杀你?难道他希望西凉叛军人人都怀着一颗誓死一战的决心吗?现在的西凉官吏都给你们杀绝了,将来的官府还有谁敢惹你?” 北宫伯玉没有做声。 李弘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们没有造反之前,西凉有成批成批的贪官污吏,但百姓尚能生存。你们造反之后,西凉没有贪官污吏了,但西凉百姓却死去了许多,这难道就是你们造反的目的?” 北宫伯玉恨恨地大声叫道:“要不是朝廷断绝援助,西凉百姓怎么会饿死许多?” “你们在西凉造反,却要朝廷继续提供钱粮,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哪有这样的皇上?”李弘笑道,“你们不反汉,不反当今天子,只不过是要杀掉西凉的贪官污吏而已,现在你们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们为什么还在造反?为什么不投降?难道你们不但要杀尽西凉的贪官污吏,还要杀尽西凉的无辜百姓吗?你们这样做,怎么不是反大汉,反天子?” 北宫伯玉不知道怎么反驳李弘的话,张口结舌。 “但你们的军队一直在打我们?” “你们在去年上半年就已经占据了西凉大部分州郡,皇甫将军带着部队进西凉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投降?今年上半年你们还是占据了西凉大部分州郡,天子下旨,大赦天下,你们为什么还不投降?我们打你们?我看是你们彻头彻尾的造反了,想要独占西凉称霸吧?” 北宫伯玉大声叫道:“我们绝无此心。” “那你们为什么不投降?为什么联合塞外的羌胡攻打长安?你们到处宣扬自己拥护大汉国,拥护当今天子,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联合胡人来攻打大汉国的子民和国土?” 北宫伯玉顿时语塞。他想起了老边年前对自己说的话。老边说适当的时候,部队最好还是投降朝廷。当时自己和李文侯非常愤怒,立即和他吵了起来。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投降?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自己是想做一方霸主,在西凉可以为所欲为的霸主。老边和文约先生都是被自己逼出来造反的,他们认为杀光了西凉的贪官污吏,大家就可以投降,各自回家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了。但自己手上有了几万部队之后,想法改变了,自己不再是为了一件小事就拔刀相向的粗旷大汉了,自己想风风光光的,为所欲为的过一辈子。 老边也许是对的。北宫伯玉想道。是该到投降的时候了。他看了一眼李弘,苦笑道:“天子会赦免我们吗?” 李弘笑道:“只要你答应太尉大人投降,皇帝肯定会赦免你和你的下属。只要你们不造反了,西凉就安定了,朝廷的援助就进来了,百姓就能生存下去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好处皇上会看不出来?” “杀了你和你的部下,什么好处都没有,反而会激起其他叛军和西凉百姓对朝廷的仇恨,反而会促使西凉叛乱愈演愈烈。如果你投降了,你和你的部下被赦免了,老边,韩遂和他们的部下就看到了天子和朝廷的诚意,也会接着投降,西凉很快就会平静下来。” 北宫伯玉望着营帐的顶部,默然不语。 左彦,卫政,田重,郑信几个人也在一旁规劝,言辞恳切。 “你有顾虑我知道,现在没有天子的赦免圣旨,我说什么也是白搭,但一件事你可以做,至少也是为自己的兄弟尽尽心意。”李弘看到北宫伯玉一直都不做声,没有点头答应的意思,只好退而求其次。这也是他亲自跑来劝说北宫伯玉投降的主要目的。 北宫伯玉无奈地笑笑,说道:“大人要是相信我,就把我送到城里去,我要和李文侯好好商量一下。” 李弘大手一挥,高兴地说道:“好,是条汉子。” 北宫伯玉被八个羌胡士兵抬进了杜阳城。 三天后,李文侯投降。 李弘在大营里招待了他们一餐,灵河战场上的双方主要将领基本上都在座。 李文侯很不服气,认为自己的部队要不是遭到李弘骑兵突袭,凭着自己的骑兵,完全可以战胜李弘的步兵方阵。 李弘笑道:“我的步兵都是大赦之后,从遣散的黄巾军士兵中招收的,训练这个步兵方阵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他们训练了半年,或者一年,能够熟练的进行配合和变阵,足可以让你的五万骑兵统统报效。” 聂啸摇摇头,不相信地说道:“士兵们训练不足虽然是一个原因,但大人的部队损失严重,和我们羌人士兵的勇猛不无关系。” 高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羌人虽然凶狠,但还不是一样让我杀退了。” 李文侯冷笑道:“下次你们碰上六月惊雷的白马羌,或者狂风沙的先零羌,你再试试看。” 李弘问道:“他们很厉害吗?” 北宫伯玉叹了一口气,赞道:“十倍胜我。” 又过了三天,李弘带着部队,押着俘虏,离开杜阳,赶到了美阳城。 右扶风郡都尉鲍鸿和京兆府都尉辛曾带着五千人马出城来接。他们奉太尉大人张温之命,接手看押俘虏到槐里城的任务。 鲍鸿同时带来太尉大人给李弘的手书。 张温要求李弘率领全军,以急行军的速度,立即赶赴凉州汉阳郡,不得耽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八节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6月。 === 北宫伯玉的五万人马已经全军覆没,现在凉州的安定郡唾手可得。凉州刺史耿鄙立即求见太尉张温,要求派自己的从事武都带着人马收复安定郡。张温立即答应。 耿鄙的手中有四万部队,但现在都在前线,只有马腾的五千人马还滞留在汧(读qian)县。于是耿鄙派马腾带着三千骑兵随从事武都北上收复安定郡,剩下两千骑兵给他做亲卫营。 边章,韩遂带着部队一路急退,所过城池全部放弃。 荡寇将军周慎带着北军精锐两万人,凉州都尉徐荣的一万郡国兵,西部都尉麴义的一万边军,金城郡兵曹从事华雄的五千郡国兵,总共四万五千人,一路紧追不放。 汉阳郡太守傅燮带着从京兆府借的三千人马,顺利进驻汉阳郡治所翼城。 凉州刺史耿鄙带着两千骑兵进驻凉州的刺史府治所陇县。陇县也在汉阳郡,距离右扶风郡非常近,只有百十里路程。 周慎担心中埋伏,一路上小心翼翼,行军速度并不是太快。 边章率七万大军退到平襄城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周慎赶忙集结大军,驻扎到平襄城下。他的部队人数没有叛军多,可以围城,但攻城就显得实力不足了。周慎急忙派快骑赶到董卓,皇甫鸿军中,催促两军迅速赶到平襄会合,准备攻打叛军。 此时,董卓和皇甫鸿正和六月惊雷所率的三万羌胡在射虎谷附近对垒,想走都走不掉。 周慎急忙向太尉张温求救,要求讨虏中郎将李弘速速率部西进。 === 此时,李弘的部队已经到达雍县。 李弘带着鲜于辅,左彦急匆匆走进府衙。桑羊迎出来,互相寒暄了几句。 “桑大人,汉阳的战况如何?”李弘问道。 “很不好。边章根本不和我们交战,他们已经退到榆中城。目前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退过黄河,如果他们渡过黄河,深入金城郡腹地,这战就很难打了。金城是他们的老巢,地形复杂,粮草运输困难,对我们很不利啊。”桑羊苦笑道。 李弘吃惊地说道:“退到榆中,那不已经到了黄河边了?距离我们这里有一千多里吧?” “对。”桑羊说道,“你们即使以最快地速度行军,估计也要十几天之后才能赶到榆中,那边的路非常不好走。” “平襄城有后援部队吗?”鲜于辅问道。 “没有。董将军和皇甫校尉的部队已经追赶六月惊雷到了陇西郡。现在整个汉阳郡只有傅太守手上有三千士兵,耿大人手上有两千骑兵。” 李弘暗暗摇头。 “周将军孤军深入,危险啦。”左彦小声说道。 “叛军退得快,非常快,我们只有追上去,否则怎么办?让他们大摇大摆地回到金城郡吗?他们根本不要汉阳郡,放弃了所有的城池。叛军撤军的决心之大,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桑羊担忧地说道。 “太尉大人对西凉的最新战局有什么看法?”李弘问道。 桑羊看了他一眼,说道:“太尉大人认为必须要重击边章,赶走六月惊雷,否则招抚一事,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有结果。” 李弘沉吟不语。 太尉张温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 榆中城位于黄河岸边,在金城郡的最东端,距离汉阳郡的勇士城三十里。两城中间,最险要的地方就是一段五里长的葵园峡谷,这是通往榆中城的唯一通道。 边章的脸色非常难看,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他的伤势虽然没有恶化,但一直都没有恢复的迹象。边章整日躺在病榻上,饱受伤痛的折磨。 韩遂缓缓走进来,挥手示意两个医匠离开。 “老边……” 韩遂轻轻抓住边章的手,小声喊道。 边章回握着韩遂的手,勉强笑道:“文约,我很痛,很痛,我实在受不了。” 韩遂痛苦地摇摇头,拍拍他的手臂说道:“老边,再坚持一段时间,等我们打完这一战,我们就回金城。” 老边闭上眼睛,小声呻吟了几声,低声问道:“伯玉,伯玉有消息吗?” 韩遂双眼猛地爆出一团怒火,脸上地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强忍怒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有消息了。” 老边惊喜地睁开眼睛,随即看到了韩遂脸上的怒气。他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伯玉和文侯出事了?” 韩遂点点头,再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压低声调说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他们在安定郡的灵台山附近被豹子李弘伏击,全军覆没。” 老边惊呆了,他呆呆地望着屋顶,好长时间都没有做声。 “他们都死了吗?” “没有,都被抓住了。”韩遂气愤说道,“这两个人一下子葬送了我们五万人。” 边章无奈地苦笑一下,说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文约,伯玉他们赶不回来了,那我们的围歼计划就作废了。” “是的,老边,我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个事。”韩遂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缓缓说道,“周慎的部队已经在城外扎下大营了。” “文约,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截断他的粮道?” “对,我打算截断他们的粮道。”韩遂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杨秋、成宜、粱兴、马玩的部队现在都埋伏在城外的驼岭上,如果汉军打算切断我们的粮道,我们正好可以打他们一个伏击,趁机歼灭汉军一部分人马。然后我再让杨秋他们封锁葵园峡谷的两端,彻底断绝汉军的粮草补给。” “你选择什么时候占据葵园峡?”边章问道,“等周慎攻城的时候吗?” “汉军一路追来,所带粮草有限,以我的预测,不会超过十天。所以我打算让周慎先攻上几天,你看呢?” “攻城?”边章说道:“我们现在兵力少,士兵也没有周慎的部队精锐,一旦打起来,我们伤亡很大。最好能想个办法,让敌人以为我们缺粮,这样他们为了避免损失,可能会只围不攻。” 韩遂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 榆中城外,汉军的大营连绵数里。 中军大帐内,一群将领围在案几周围,看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周慎大约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瘦弱,一张不苟言笑的长脸,一双犹疑不定的眼睛。额头上的皱纹很深,好象一直在思考问题似的。他出身门阀贵族,自小从军,曾在北疆雁门关担任守将多年。 他望了一眼相貌堂堂的孙坚,语调平缓地说道:“孙大人,如果我们围城的话,好象没有必要再去切断敌人的粮道了。” “我同意将军大人的意见。”华雄很慎重地说道,“我们已经抓了好几个叛军的信使,知道他们正在向金城催讨粮食。这说明城中的确缺粮,我们得到的消息是真的。既然城中缺粮,我们围城就可以了。城都被我们围住了,还去截敌人的粮道干什么?” 华雄是金城郡人,二十多岁,身材健硕,皮肤稍黑,一双大眼,眉毛象两根小木炭似的又黑又粗。他武功好,为人老于世故,精明谨慎,在金城郡很有名气。 华雄刚刚说完,麴义接着说道:“孙大人要求带一万人赶到驼岭切断敌人粮道,我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既然我们知道敌人缺粮,就应该集中兵力,全力攻城,消耗敌人的兵力,打击敌人的士气,以等待后援赶来围歼。这个时候分散兵力去切断敌人粮道,既耽搁时间,又贻误战机。” 麴义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北方汉子,身高体壮,气宇轩昂,肤色红润,容貌俊秀。他是前朝尚书令鞠谭之后因避难到凉州西平改姓为麴。他文武全才,尤以武功为高,其为人侠义刚直,悍勇好斗。他在边疆率部抗击羌胡,屡立战功,由金城郡的从兵曹从事一直做到西部都尉,是个骁勇善战的武将。 “退一步说,即使我们不攻城,用四万多人围住榆中,难道敌人运来的粮草还能冲破重围,飞进榆中城?孙大人一再要求独自领军一万人赶到驼岭切断敌人粮道,是不是不相信我们西凉的部队,你认为我们私下通敌?” 孙坚哈哈一笑,说道:“都尉大人言重了。榆中城缺粮,显而易见。但榆中城有七万叛军,他们随时可以突围,尤其是在我们团团包围城池,兵力分散的情况下。” “我率兵驻扎在驼岭,既可以切断敌人粮道,也可以切断敌人突围逃窜的路线。一旦城内叛军得知运粮线路被我们切断,必定惊惶失措,冒险突围。这时我在驼岭阻击他们,迟滞他们逃亡速度,诸位大人可以迅速率部赶来,将敌人包围在驼岭。诸位大人应该知道,在野外歼敌要比攻城歼敌轻松多了。” 麴义摇摇头,说道:“孙大人,不攻城,敌人就会集中主力突围,他们不可能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继续坚守,这个事情你分析的很对。但是你考虑过没有,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老边和韩遂会想不到?驼铃这么重要的地方,他会视而不见?你能肯定他们没有在驼岭预先埋伏部队,等着你自投罗网?他们在实力无损的情况下,一退千里,放弃了整个汉阳郡,却突然守在榆中这个小城里,不过黄河,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粮草了?” 周慎和孙坚等人默然无语。 “将军大人,孙大人,麴都尉的话非常有道理。”徐荣慢吞吞地说道,“老边和韩遂闻名西疆,不会没有任何目的的带着自己的部队千里大撤退。他肯定是想诱敌深入,寻找机会击败我们。” 徐荣给人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宽大厚实,不但长相憨厚,身材也象门板一样,还有一双肥硕的大手,虽然他只有二十多岁,但看上去却更象三十多岁的人。徐荣为人豪爽仗义,做事稳重踏实,非常有人缘。他是幽州辽东玄菟郡人,出身小吏人家。因举孝廉而为郎,后到凉州汉阳郡任职兵曹从事,在边疆屡立战功,去年随同皇甫嵩征战,被左车骑将军举荐为凉州刺史府的都尉。 徐荣看了大家一下,继续说道:“他为什么在平襄城突然停下?目的无非就是等我们这几支队伍聚齐了,然后把我们一起诱进金城郡,一起消灭。” “现在我们只是推测榆中城粮草不济,并没有确实证据。如果我们知道叛军粮草不足,无非要做两件事,分兵扼守叛军粮道,或者围城困死叛军。无论是分兵切断敌人粮道还是围城,都不能速战速决。不能速战速决,我们就要长期待在这里。时间待长了,我们的粮草补给就需要补充。如果他们切断我们的粮道,我们怎么办?我们除了速速撤退,别无他途。我们在缺粮的情况下长距离撤退,对叛军来说,就是歼灭我们的机会。” 周慎专心听完徐荣的分析,赞许地点点头,问道:“徐大人,那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和将军大人的意见一样,也是围城,但我们要派出部队,占据葵园峡谷的两端,以确保我军的粮道畅通无阻。这样一来,不论后续援军什么时候赶到,我们都有足够的粮草补给,我们围住榆中城就绝对不成问题。” “不攻城吗?”麴义大声问道,“子烈(徐荣的字),守住葵园峡固然重要,但我们也可以适当的集中主力展开进攻。我们攻一攻,看看老边他们会不会突围?” 华雄笑道:“云天(麴义的字)兄,攻城是假,抢功是真吧?” 孙坚轻轻笑了起来。 他轻蔑地看了三人一眼,说道,“三位大人,恐怕攻城也是假,固守葵园峡也是假,围城更是假,纵敌才是真吧?” 徐荣淡淡地笑笑,没有理睬他。华雄呵呵一笑,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的暧mei。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九节 麴义立即拉下脸,不高兴地说道:“既然孙大人这么理解,我也无话可说。”他随即站起来,面对周慎,躬身施礼道:“将军大人,孙大人对我们西凉将领一直深怀戒心,无论我们说什么,他都怀疑我们和叛军有联系,这样下去,这个战不打都会输。既然孙大人不相信我们,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下官告辞了。” 麴义甩手就走了。 周慎面无表情,好象没有看到似的,任由他离去。他指指孙坚说道:“孙大人,你再说说。” 孙坚忿忿不平地大声说道:“将军,徐都尉的意见是建立在叛军还有粮草的基础上。假如叛军确实是没有粮草了,不得不停下来滞留在榆中城,那么我们这样排兵布阵,摆明了就是让敌人突围而逃。” 徐荣无奈地笑笑,耐心地解释道:“叛军的这种大踏步撤退,显然是有目的。如果他们有心要算计我们,我们就不能不防。在如今这种孤军深入的情况下,我们还是稳妥一点,先确保自己万无一失才是上策啊。” 孙坚摇摇头,反驳道:“叛军北宫伯玉的五万人马已经被李中郎在安定郡的灵台山附近全歼,现在西凉叛军就剩下边章这七万人,其战斗力根本比不上我们这四万五千人的精锐之师。他除了一路撤过黄河,逃入羌地,保存实力以外,他还能干什么?他难道还有办法击败我们?” 华雄赶忙说道:“孙大人,老边和韩遂都是有学问的人,擅长用兵,打仗也厉害,轻视不得的。” 孙坚还要说话,被周慎拦住了。 “围城。”周慎非常坚决地说道,“围城,集中所有兵力围城。” 孙坚急忙叫道:“大人……” 周慎挥挥手,制止了孙坚说话。 “榆中城现在缺粮,这是事实。如果叛军有粮食,边章连续派人到金城催粮干什么?如果这是假消息,边章给我们这个假消息干什么?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把我们拖在榆中城?”周慎笑道,“就是没有这个消息,我们也要围住榆中城。所以我认为这个消息一定是准确的。” “现在我们只要围住榆中城,坚决围住,不让叛军突围,把叛军统统饿死在城内,这西凉平叛的事就算结束了。” 孙坚想想,这个办法看上去虽然简单,但实用,随即没有再说什么。 徐荣满脸的担忧,想说什么,但看到周慎面无表情,态度坚决,把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孙坚问道:“将军,要急令李中郎速速赶来会合吗?” 周慎摇摇头,说道:“他全歼了北宫伯玉,已经立了大功,消灭边章的功劳该是我们的。不要催了,让他带着部队慢慢走吧。” === 西疆的天空湛蓝湛蓝的,美丽的让人心醉。西凉的太阳火辣火辣的,晒的人头晕脑涨,昏沉沉的。西凉的山山水水都是那么美丽宜人,让人流连忘返。 李弘率部到达翼城。 傅燮带着一帮侍从赶到李弘的大营。大家彼此寒暄了一番立即转入正题。 “大人,董将军和皇甫校尉的部队已经到了什么位置?”李弘展开地图,笑着问道。 “在武都道。”傅燮说道,“前几天,皇甫校尉来书,说六月惊雷带着部队由陇西郡跑到武都郡,好象要回大雪山。董将军和皇甫校尉已经领军追了上去。” “周将军可有什么消息?” “周将军包围了榆中城。他们来书说叛军缺粮,准备将敌人困死在榆中城。”傅燮担心地说道,“看上去,老边要完蛋了,西凉平叛的事也要结束了。” 李弘笑道:“好事嘛。怎么,你还希望多打几仗吗?” 傅燮摇摇头,说道:“老边和韩遂一战不打,一退千里,其中必有缘由。我担心周将军孤军深入,要中计啊。李中郎还是尽早赶过去的好。” 李弘指着地图说道:“从翼城西上,到平襄城两百里,再从平襄城西上,到榆中城四百多里。我们还有走六百多里才能到达榆中城。听几个带路的百姓说,如果按照最快的速度行军,我们至少要十天才能赶到榆中城。现在我们带着大量的粮草辎重,速度肯定要慢一点,估计要迟上两天。” 傅燮叹了一口气,说道:“希望他们小心些,不要上了老边的当。” 李弘安慰道:“周将军帐下有几个西凉将领,他们和老边,韩遂都很熟悉,知道两人的厉害,应该会小心提防。” “周将军和太尉大人的参军事孙坚都不信任西凉将领,根本不听他们的建议。”傅燮苦笑道,“这些西凉将领心里怎么想,谁知道?”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我们首先要信任他们。”李弘笑道,“他们在西凉长大,熟悉这里的一切,西凉平叛的事当然要依靠他们。不能因为过去他们和叛军首领是朋友,我们就毫无道理的怀疑猜忌他们。” 傅燮点点头,说道:“徐荣,麴义和华雄都是西凉悍将,一直忠心耿耿的为大汉国守卫着疆土,如果说这种人和叛逆同流合污,甘心做贼,的确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们的手下,鱼龙混杂的,和叛军有没有瓜葛,就很难说了。” “那马腾呢?”李弘问道。 傅燮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赵云掀起帐帘,大步走了进来。 “大人,快马急书。” “哪来的?”李弘问道。 “是从榆中城周将军的大营送过来的。”赵云回道,“好象事情很急,送信的一个人就骑了四匹战马。” 李弘和傅燮吃了一惊,赶紧打开竹简。 “叛军占据葵园峡,切断了粮道。”李弘苦笑道,“这下麻烦了。” 傅燮神色凝重,良久无语。 边章和韩遂终究还是出手了。 === 红彤彤的夕阳孤单单地悬挂在西边的天际之间,又大又圆,红得让人触目惊心,让人心醉神痴。 周慎收回目光,缓缓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孙坚,意态索然。 二万叛军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葵园峡两端,不但切断了汉军的粮道,也切断了汉军的退路。现在不是汉军围困榆中城的叛军,而是叛军将周慎的汉军围困在榆中城下,只待汉军粮尽,就是围歼的时刻。边章随意一招,顿时翻云覆雨,把得意洋洋的汉军立即逼到了绝境。 “将军,以我们的实力,杀过葵园峡不成问题,大人无须为此烦心。”孙坚上前一步,小声安慰道,“我们丢下辎重,轻装疾行,三四天就能赶回平襄城,损失应该不大。” “两次西进,两次给边章击退。”周慎苦笑道,“这次机会这么好,还是上了当,我实在不甘心。” “边章和韩遂早有预谋,处心积虑地诱骗我们上当,防不胜防。到目前为止,部队还没有什么损失,算是侥幸了。”孙坚捻着短须,颇为懊丧地说道:“前几天,我们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轻视了叛军的狡猾,以至于判断失误。记得当时只有徐都尉比较清醒,他指出大军的危机在葵园峡,但当时我们都没有听进去,忽略了他的建议。” 孙坚看了周慎一眼,小声说道:“现在看来,他们三个人中,徐都尉是可以信任的。” 周慎瞥了他一眼,问道:“文台的意思,是把他的部队放在前面?还是放在后面?” “放在前面比较妥当。”孙坚回道,“将军带一万人走中间,我带一万人押后。让华雄的五千人跟在徐荣后面,麴义的一万人走在我前面。” 周慎皱着眉头,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征求一下徐都尉的意见怎么样?这次撤军关系到大家的生死,我们不能不格外谨慎小心。” 孙坚心中顿时有点不舒服。自己上次判断军情失误,没有准确给出意见,周慎将军好象不太信任自己了。 孙坚立即回道:“这种机密的事,还是到了晚上,临时通知的好。虽然徐都尉可以信任,但他的部下呢?如果我们夜间撤军的事被泄露出去,叛军在葵园峡布置重兵,把我们围在峡谷内,那我们就再也没有生路了。” 周慎抬头看看血红的太阳,凝神思索。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部队将士应该上下同心,齐心协力,如果再不信任西凉将领,恐怕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边章为了消灭自己,蓄谋已久。他既然能在城外预先埋伏人马,断绝自己的退路,当然也想好了吃掉自己的办法。假如他在葵园峡设有重兵,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自绝生路。 “去请徐都尉。”周慎冷着一张脸,冲着站在远处的侍从叫道。 孙坚眉角一跳,眼内霎时掠过一丝愤恨之色。 === 夜幕降临,徐荣从南门营地赶到了中军大营。他急匆匆地走进大帐,俯身给周慎行礼。 “徐大人,大军的粮草即将用尽,我们打算今夜撤退。”周慎一边挥手示意徐荣免礼,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有什么建议?” 徐荣坐到一边,慢吞吞地问道:“将军,部队的粮草尚能支撑几天?” 周慎转目望向孙坚。 “三天。”孙坚说道,“到平襄城有四百里。我们丢掉所有的辎重,让士兵们轻装前进,日夜赶路,三天走四百里,应该没有问题。” 徐荣接着想问什么,但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做声。 周慎看在眼里,立即问道:“徐都尉想说什么?这个关键时候,我们应该互相信任,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徐荣脸一红,有点尴尬地笑笑,说道:“能问一下撤军线路吗?” “当然可以。”周慎说道,“文台,把我们的撤军计划仔细说说,让徐大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孙坚铺开地图,把撤军方案详细解说了一遍。 “徐大人,你觉得我这个办法怎么样?”孙坚很自信地问道,“你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周慎面色冷漠,但眼神却很期待地望着徐荣。 徐荣淡淡地笑笑,说道:“如果我们走葵园峡,死定了。” 周慎和孙坚同时动容。 周慎面显惊色,额头上的几道皱纹几乎挤到了一起;孙坚既怒且惊,眉头紧锁,眼睛瞪了起来。 “你说说。”周慎指着徐荣说道,“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和老边,和文约先生都是几年的朋友,我很仰慕他们的才智。说句实话,老边的才华和为人在西凉首屈一指,无人能及,就是大名鼎鼎的文约先生也要甘拜下风。老边为什么得到叛军的拥戴?北宫伯玉为什么要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造反?”徐荣苦笑道,“太尉大人和你们都轻视了老边和文约先生,以至于……” 徐荣觉得后面的话说出来很难听,咽了回去,他指着地图上的葵园峡说道:“葵园峡是我们唯一的退路,老边知道我们要突围,一定会在峡谷的树林内密布引火燃烧之物,在峡谷的出口布下重兵。只要我们冲入峡谷,守在峡谷入口的叛军立即就会点燃树林。大火烧起来之后,城里的叛军马上就会倾巢而出。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既难以冲出大火,也难以杀到峡谷出口。等到城内敌军杀到,我们就是瓮中之鳖,葵园峡谷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周慎和孙坚的脸色非常难看。 “杀不过去的。”徐荣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杀不过去的。” 周慎看着徐荣。徐荣很平静地坐在地图旁边,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好象对眼前的危机并不再意。难道他有办法脱困? “徐大人可有什么建议?”周慎问道。 “葵园峡一直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下,按道理叛军根本没有办法躲过我们的监视神不知鬼不觉地占据峡谷。”徐荣说道,“但是为什么老边的部队会突然杀出来,占据了葵园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节 孙坚大声问道:“还有一条路?” 徐荣点点头,伸出一支粗大的手指,从地图上的榆中城开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一直延伸到汉阳郡境内。 “我们从榆中城赶到驼岭,再从驼岭越过葵山进入汉阳郡,然后直接走到牧苑。由牧苑回到平襄城,还有三百多里路。”徐荣不紧不慢地说道,“走这条路要多出七八十里山路,大约要多花一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至少需要四天才能回到平襄城。” 周慎和孙坚大喜。周慎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条路安全吗?”孙坚问道,“叛军可知道?” “老边当然知道。”徐荣笑道,“这条路是盗匪们偷运私盐或者在葵园峡打劫之后逃进金城郡的路,也是叛军能够躲过我们的监视,突然占据葵园峡的原因。” “老边把部队隐藏在这条路上,的确让人想不到。要不是他们突然占据了葵园峡,我还真的忽视了葵山上的这条路。这条路崎岖难行,十分隐蔽,一般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孙坚吃了一惊。他警觉地看了徐荣一眼,问道:“西凉人都知道这条路吗?” 徐荣想了一下,说道:“除了盗匪,知道这条路的人不是很多。有的人知道但从来没有走过。我是因为需要剿匪,所以这条路我每年都要带着人马走上几趟,比较熟悉一点。” “战马能不能通过这条路?”孙坚接着问道。 “可以。葵山范围不大,方圆百十里,山势较为平缓。我过去都是带着骑兵进山,可以节约脚力。”徐荣答道,“如果全靠两条腿走,非常累。” 孙坚微微点头,看看地图,有看看徐荣,突然问道:“既然边章知道这条路,你凭什么认定这条路是安全的?” 徐荣看看孙坚,知道他还是不信任自己。 徐荣无奈地笑笑,解释道:“自从太尉大人到达西凉战场之后,我们这些西凉人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尤其是一些重要的行动,我们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知道,所以老边有理由相信,你们不会知道这条路。” 周慎和孙坚对望一眼,没有做声。 “现在叛军的部队一部分在榆中城,一部分在葵园峡,正在集中力量准备给我们致命一击,根本不可能留下一部分军队,继续埋伏在这条路上。”他指着地图上的牧苑,接着说道:“这条路通到牧苑。老边知道我们走这条路绕过葵园峡之后,肯定会带着大军赶到这里伏击我们。他们比我们早到一天,以逸待劳,我们即使能杀出去,也会死伤惨重。所以……” 徐荣抬头看看两人,缓缓说道:“这条路肯定是安全的,但是,我们若想平平安安地走回平襄城,很困难。” 周慎手捋长须,眉头紧缩,迟迟没言语。 孤军深入的苦果自己肯定是要吃的。只要不死在葵园峡,凭着自己的四万五千人马,杀会平襄城绝对不成问题。如果李弘的援军能够及时赶到,或许自己的损失不会太大。 “半夜走。”周慎坚决地说道。 === 清晨,韩遂接到消息,汉军半夜从榆中城外的大营里悄悄撤退了。 韩遂吃了一惊,急忙穿上衣服,飞马赶到东城门。 早一步赶到城楼上的侯选,程银,李堪,张横等几个将领急忙迎了上去。 “葵园峡方向可有动静?”韩遂一边匆匆上楼,一边大声问道。 “将军,还没有。”李堪回道,“事情很蹊跷,从这里到葵园峡只有十几里路,敌人就是爬也爬到了,但是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葵园峡方向有动静。” 韩遂走上城墙,举目向东看去。空中什么都没有,连个鸟都没有。绿色的原野上就是蔚蓝色的天空,几片袅袅婷婷的白云,一个安静宁谧的清晨。 “将军,如果敌人半夜撤退,早就到了葵园峡。只要他们冲进葵园峡,大火就会烧起来,我们夜里就应该看到腾空而起的烟柱了。”张横大声说道,“是不是敌人刚刚撤退,还没有走到?” 程银轻轻拍了他一下,笑道:“你不要在这里胡扯了。周慎人老成精,什么时候撤退他都不知道吗?” “敌人会不会取道驼岭,翻越葵山,从葵园峡西面逃进汉阳郡?”侯选朝西望去,怀疑地说道,“这样他们就可以避开葵园峡,也就是说,他们可以躲过我们的伏击,有惊无险地逃回去。” 城楼上顿时无声,大家一起转头向西面的葵山看去。 “派出了斥候吗?”韩遂心里暗暗吃惊,赶忙问道。 “暂时没有。”程银回道,“我立即派人到驼岭去。” 张横猛地一拍手,大声叫道:“周慎那个老小子真有可能往西去了。那条路许多西凉将领都知道,尤其是徐荣,他过去为了抓盗匪,一年要跑好几趟。他是幽州人,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也许会帮周慎一把。” “他肯定要帮,否则他会死在葵园峡,你以为他是傻子啊?”李堪大声说道。 “如果敌人半夜逃跑,他们就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了。现在葵园峡方向没有动静,说明敌人根本没有往东。如果敌人不往东逃,唯独的可能就是往葵山方向去了。文约先生,你看呢?”候选问道。 韩遂面色阴沉,双眼冷冰冰地望着城下的汉军营寨,心里极度的愤怒。他几乎可以肯定周慎带着部队从驼岭翻越葵山逃走了,否则,葵园峡早就火光冲天了。 辛辛苦苦策划了一个多月,跑了一千多里路,竟然功亏一篑。 韩遂失望,沮丧,痛苦,愤怒。 “文约先生……”候选小声喊道,“文约先生,听说那条路有一百七八十里,十分难走,估计官军至少需要两天时间才能走到牧苑。” 韩遂转头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候选是羌人部落的小渠帅,年轻时拜在韩遂门下学习,是韩遂的第一批羌人弟子。他身材不高但非常矫健,身手敏捷,机智灵活,韩遂很喜欢他。 “文约先生,我们可以先行赶到牧苑,占据有利地形,以逸待劳,重击官军。官军连走两天山路,一定疲惫不堪,战斗力剧减,我们完全可以全歼他们。”候选挥舞着拳头,相信十足地说道。 “从葵山到牧苑的那条小路,你们熟悉吗?“韩遂问道。 程银几个人同时摇摇头。 “那条路只有盗匪熟悉,杨秋,成宜他们过去经常跑。我们几个只是听说,没有亲自走过,所以……” 韩遂指着张横问道:“棍子呢?你为什么不熟悉?” 棍子就是张横的外号。张横皮肤黑,高高瘦瘦的,象根棍子。他脸长,但五官都是小小的,挤在鼻子周围,看是去很难看。他过去是个马匪,横行陇西一带。张横赶忙回道:“将军,我在陇西白石山一带活动,一般不到这里。这一块都是杨秋的地盘。” “将军,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追上去?”程银小心翼翼地问道。 韩遂摇摇头,颇为懊恼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疏忽了那条路?你们都不熟悉,我也不熟悉,很可能这就是我疏忽的原因,我想当然的认为敌人也不熟悉。一个小小的疏忽,竟然导致一个多月的心血付之东流水,唉……” “将军,现在怎么办?”李堪问道。 “带人出城,把敌人丢弃的辎重全部运回金城。”韩遂略一思索,立即说道,“斥候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边章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韩遂低着头,在屋内来回踱步。 边章小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的确是个疏忽,我们太大意了。” 韩遂慢慢走到边章面前停下,神态坚决地说道:“老边,我打算带着部队赶到牧苑。” 边章呻吟了几声,痛苦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如果我们要和张温谈投降的条件,就必须打掉周慎的这四万五千人马,让朝廷束手无策才行。”接着他睁开眼睛,望着韩遂,继续说道,“牧苑的地形不利于伏击。如果我们和他们面对面的交战,损失太大。我看还是把战场往前移一移,尽可能地伏击他们,争取全歼。” 韩遂神色一动,恍然而笑。 === 周慎的大军整整用了两天,终于赶到了牧苑。令人吃惊的是,牧苑附近十里左右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叛军了。 周慎接到斥候的禀报之后,非常疑惑。难道叛军放弃了追杀?他感觉不象,叛军没有放弃追杀自己的理由。那为什么叛军要放弃在牧苑阻杀自己的机会呢?自己带着大军一连走了两天的山路,疲惫不堪,如果给叛军迎头痛击,损失一定惨重。 孙坚和一帮将领也迷惑不解。叛军为什么要放弃在牧苑攻击的大好机会?边章到底想干什么?放弃了,还是另有高招?大家虽然担心,但因为暂时脱了险境,所以几天以来的恐惧和紧张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心情轻松,如负释重。现在即使叛军追来了也不怕,四万五千大军挡住七万叛军还是绰绰有余的。在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情况下,说不定还可以重创叛军。如今,大军的粮草还可以支撑两天,路程还有三百里,不出意外的,三天后大军就可以安全返回平襄城了。 大军在牧苑稍稍休息了一下,随即甩开大步,飞速向平襄城方向前进。傍晚时分,大军赶到桔苑。这一天,军队急行了将近一百里,士兵们极度疲惫。有不少士兵已经掉队了。周慎还想走,被孙坚和徐荣,麴义劝住了。再走下去,士兵们就没有体力了,如果被叛军追上来,连拿武器的力气都没有。 大军随即在桔苑驻扎。桔苑是一片小山区,山势平缓,树林茂密,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形。 虽然说是扎营,但由于所有的辎重都丢弃在榆中城下,士兵们除了武器和粮食,什么都没带,所以大家也就是露天宿营,和衣而卧而已。由于连续长途行军,士兵们身心皆疲,很快进入了梦乡。 === 麴义的军队宿营在桔苑的西侧。 半夜了,麴义还没睡,和几个值夜的士兵在闲聊。 “大人,好象有什么声音?”一个坐在地上的士兵突然站起来,指着远处的山头说道,“声音一阵阵的,好象是狼群。” “大家白天行军,晚上还要轮班值夜,太辛苦了。”麴义指着那个士兵笑道,“你大概太紧张,耳朵出了点问题,把风声当作狼群的脚步声了。” 那个士兵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大人,我以前是打猎的,风吹树叶的声音和动物移动的声音有很大区别,我听得出来。那里肯定有狼群。” 麴义乐了,和几个士兵轻轻地笑了起来。 “叉子,深更半夜的,你不要吓唬人啊。” “你要是害怕,就往火堆里丢点树枝,把火弄大一点。” “叉子,你不要疑神疑鬼的,要是支持不住了,就在这里来回跑几趟。”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那个叫叉子的士兵不理大家的调笑,全神贯注地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 “大人,声音越来越大了,好象是一大群。”叉子望着麴义,郑重地说道,“这附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狼群,不会是敌人来突袭吧。” 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我们的流动哨一直布置到十里之外,如果是敌人,早就被这些流动哨发现了。”一个士兵笑道,“你太紧张了。” 叉子不服气地说道:“流动哨有几个人?如果敌人成心突袭,为了隐藏踪迹,当然会派人先把他们干掉。” 麴义抬头看看周围黑漆漆的山峦,一阵寒意突然象闪电一般掠过了他的全身。麴义浑身打了个激灵,感觉脑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叉子,你没有听错?”麴义大声问道。 叉子摇摇头,低声说道:“绝对没错,是动物移动的声音,而且还是很多动物。这么一大群,如果不是狼,就是羊,要不就是……” “就是敌人。”麴义吼道,“就是敌人。” “擂鼓……擂鼓……”麴义想都不想,纵声狂叫,“擂鼓……” 战鼓声先是单调而急促,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转眼间,整个营地上的战鼓都猛烈地敲响了。 鼓声犹若惊雷,霎时间响彻了黑夜,震撼了整个山林。 战士们突然惊醒,一个个神经质的从地上蹦了起来,昏头昏脑的,一边叫着喊着,一边拿起来了武器。大营里顿时象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营地里所有尚在燃烧的火堆都被熄灭了。 麴义望着远处的山林,笑着对叉子和围在身边的士兵说道:“老边厉害,竟然把大军拉到桔苑来伏击。” 一个士兵胆怯地看了一眼闹哄哄的营地,小声问道:“大人,我们弄错了怎么办?叉子也许听得不对,或许,那就是一群狼。” 麴义傲然一笑,大声说道:“怎么办?大家继续睡就是了,难道还有谁敢找我算帐不成?” 叉子不高兴地说道:“你们怎么不相信我?我是西海有名的猎手,我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桔苑东边突然爆发出闷雷一般的战鼓声,接着就是轰然巨响,喊杀声猛然掀起。 “好,东边打起来了。”麴义大声叫道,“擂鼓……” “列阵……密集列阵……” “上箭……弓箭手上箭……” 中军营地上,周慎正在侍从的帮助下穿戴铠甲。他神情平静,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 “命令徐荣立即组织人马,撕开敌人的阵势,为部队突围打开通道。” “命令左右两翼的华雄和麴义迅速向中军靠拢,不要被敌人分割包围了。” “命令后军的孙坚,坚守阵地,不准后退一步。” 老边把伏击阵地选择在这里,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慎很佩服老边,仔细想一想,在这地方伏击自己,的确比牧苑要理想的多。首先部队连续急行军三天,士兵们精疲力竭,体力损耗到了极限,战斗力之差,那是显而易见的。其次,就是思想上的麻痹。大家都认为敌人会在牧苑附近出现,一个个全神戒备,时刻提防着敌人的袭击,结果虚惊一场,叛军没有出现。随后大家虽然忐忑不安,但人人心怀侥幸,认为敌人可能放弃了追杀,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一旦松懈了,再想保持那么高的警惕就很难了。老边选择的偷袭时机的确非常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一节 随着高昂雄浑的战鼓声,杨秋和成宜各自指挥部队,飞速杀进了孙坚的后军。 当麴义报警的战鼓刚刚敲响的时候,叛军就已经逼近了后军的阵地。孙坚的后军都是北军士兵,虽然训练有素,武器精良,但叛军来得太快,悄无声息的,还没等士兵们清醒过来,叛军已经冲进了营地,开始了血腥的屠杀。 北军士兵遭到敌人猛烈地袭击,一时间抵挡不住,连连退却。孙坚眼看难以稳住阵脚,立即带着亲卫屯的士兵顶了上去。他知道不能退。此时前军还没有打开突围的缺口,中军还在原地等待出击。后军一退,直接就会冲击中军阵地。一旦中军阵势被冲乱,将会引发全军混乱。混乱一起,则大军指挥失灵,必定引发全军士兵的溃逃。到了那个时候,部队就是想突围都没有机会了。 孙坚怒吼着,手上的战刀左右开阖,连劈数人。他的亲卫屯士兵紧紧地跟着他,大家聚在一起,就象一捆利箭同时射出一般,当者披靡。 “杀……,杀死敌人……,挡住……” “兄弟们,杀回去……,杀回去……” 孙坚一边奋力搏杀,一边不停的高声吼着,亲卫屯的士兵们大声附和,声震四野。一部分四散而逃的士兵被孙坚的勇猛所激励,他们纷纷调转方向,尾随在孙坚和亲卫屯的后面,英勇地冲了上去。双方士兵鏖战在一起,喊杀声震耳欲聋。 叛军受到阻击,一泻而下的势头受到阻滞,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逃到后面的北军士兵在几个部曲军司马的大声呼喝下,迅速聚拢列阵。他们抓住敌人冲杀速度减慢的机会,立即在前方阻击部队的后面布下了几道防御阵势,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密密麻麻的叛军士兵就象鬼魅一样,源源不断的从黑夜里涌了出来,孙坚和部下们刚刚抵挡了一阵,就被重重包围了。他们被敌人杀得手忙脚乱,连气都喘不过来,死伤惨重。 孙坚一刀弹开两支从黑暗里射来的长箭,回头高吼:“退……,退……,杀回去……,大家杀回去……” 士兵们发一声喊,立即掉头往回杀去。孙坚跟在部队的后面,左右击杀,掩护大家急速后撤。叛军奋力截杀。 一个接一个的士兵被冷箭射倒,被长矛戳死,被血淋淋的战刀砍得血肉模糊。孙坚浑身浴血,战刀呼啸,嗓子几乎都喊哑了,但依旧难以抵挡象潮水一般扑上来的敌人。 军司马胡奇看看第一道阵列已经略显雏形,立即挥刀狂吼:“兄弟们,杀……,给我杀……” 几百个士兵放声高吼,大家毫无惧色,士气如虹,迎着敌人就冲了上去。 孙坚感觉身后压力骤然减轻,随即就听到了冲天而起的吼声。 === 桔苑南面的战场上,麴义策马狂奔在骑兵部队和步兵阵势之间,不停地吼叫着,大声下达着命令。 候选站在树林外,高举战旗,放声狂吼:“兄弟们,杀……” “杀……” 树林里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吼叫,接着叛军士兵们象洪水一般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麴义的战马受到惊吓,顿时耸立而起,扬蹄长嘶。 麴义紧拉马缰,右手举枪,高声断喝:“放……” “唰……“一声,长箭入空,发出刺耳的“咻咻……”之声。 “射……,任意射……” 麴义话音未落,第一批长箭已经射入了叛军的冲锋队伍里。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叛军士兵立即倒下了一大片。 “杀……”候选一手执刀,一手举旗,象疯子一般跑在最前面,根本无视满天的箭雨。 “兄弟们,冲啊……” 程银一手举盾,一手挥舞着战刀,奋力高吼。 叛军士兵神情激奋,一个个吼声如雷,冒着密集的箭雨,蜂拥而上。 “擂鼓……”麴义纵声高呼,“击杀……全力击杀……” “轰……”一声巨响,两军相撞,激战开始。 麴义的边军勇猛强悍,每一道阵列都有长矛兵、刀斧手、盾牌兵、弓箭兵共同组成,大家互相配合,协同作战,其杀伤力和防御力非常强大。士兵们层层堆叠,密集结阵,几道阵列组合在一起,就象一道密不透风的篱笆。 叛军就象汹涌澎湃的怒潮,浪头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猛,攻击非常凶狠。麴义的步兵阵势守得密不透风,他们越打越厚,越打越密,最后就象是一道韧性十足的铜墙铁壁,叛军根本撼不动,反而被这道篱笆后面的弓箭兵任意射杀,死伤惨重。 叛军久攻不下,推进的速度非常缓慢。 候选,程银焦急之下,随即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到了战场上。战况空前激烈,杀声震天。 “都尉大人,骑兵可以从两翼出击了。” 麴义看了一眼筒子。筒子叫高耕,高大健硕,圆圆的一张胖脸,是边军的军司马,负责统领边军的两千骑兵。 “都尉大人,步兵伤亡太大,我要求出击。”筒子再次大声叫道。 麴义不敢杀出去。骑兵杀出去之后,部队和中军就拉开了距离,两军之间必定要露出空当。假如敌人利用空当成功穿插,切断自己和中军的联系,自己的部队就有可能被叛军包围歼灭。 “你的骑兵部队再往后退一点,和中军靠拢,务必靠拢。”麴义指着中军的方向大声叫道。 “大人……”筒子怒睁双目,大声吼道。 “退……”麴义神色坚决,面目威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 北军和边兵的士兵训练有素,他们在极度的混乱当中坚决地服从号令,在战鼓地指挥下从容应战,顽强战斗,暂时挡住了南面和西面敌人的冲杀。但是桔苑北面的华雄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华雄的部队尚未摆好阵势,李堪和张横就带着部队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 华雄的部队都是郡国兵,人数少,战斗力不强。士兵们看到满山遍野的敌人,吓得肝胆俱裂,鬼哭狼嚎,抱头鼠窜。他们根本不做任何抵抗,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华雄制止不住士兵们的溃逃,只好手执战刀,带着五百名骑兵断后,且战且退。 北面战场上的官军一败涂地。 桔苑的夜空,漆黑而深邃,天上混混沌沌的圆月好象被桔苑战场上的血腥吓坏了,匆忙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零散的几颗星星心惊肉跳地望着战场上捉对厮杀的双方士兵,惊惶失措,紧张地眨着眼睛。 战鼓声,喊杀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战场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将军,左翼的金城郡国兵已经溃逃,正在向着中军阵地冲来。我们要不要让开通道,把他们放到阵中?” 周慎看看前来禀报的部下,摇摇头,冷声说道:“不要自乱阵脚。命令中军,阻杀逃兵,一个都不准放进来。” 华雄看到北军战士在阵前连续射杀自己的士兵,根本不允许逃兵靠近中军阵势,气得破口大骂。 “向东……,向东……” 华雄一边在逃兵中策马狂奔,一边高声大叫:“兄弟们,往东跑,一个劲地往东跑,不要冲击中军,自寻死路了。” 金城的郡国兵随即调转身形,沿着中军阵地,发疯一般向东,向前军阵地逃去。 === 桔苑的东面战场上,战况尤为惨烈。 粱兴和马玩带着骑兵大军象旋风一般卷进了前军阵地。他们纵马奔驰,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徐荣的士兵在敌人的铁蹄之下被肆意地砍杀,践踏,毫无还手之力。 叛军来得太快。虽然报警的战鼓提前擂响了,但敌人的骑兵还是象闪电一样杀了进来,他的部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遭到了叛军致命的打击。步兵们就如同树林里的落叶,被象飓风一般呼啸而来的敌人席卷而去。 徐荣命令骑兵部队火速集结。现在要想稳住阵脚,掩护自己的步兵逃到安全地带,只能利用手里的两千骑兵去阻击敌人了。虽然两千骑对阵敌人一万多骑,实力差距明显,但徐荣和士兵们毫无惧色,战意激昂。 骑兵战士就睡在战马的旁边,他们在报警的战鼓擂响之后,迅速跳上战马,早就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咚咚……”战鼓轻响,部队列阵完毕。 徐荣高举长枪,纵声狂呼:“杀……啊……” “杀……” 两千骑兵吼声如雷,气势磅礴,义无反顾地杀进了敌阵。双方随即展开血战。 逃亡的步兵在骑兵的帮助下,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们在战鼓的指挥下,迅速集结列阵。士兵们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几个方阵,勉勉强强地挡在了中军的前面,扎下了阵脚。 徐荣的部下随即命令敲响战鼓,通知徐荣带着骑兵赶快撤回来。再打下去,连骑兵都要打完了。 周慎看到徐荣的部队死伤惨重,根本没有能力展开反击了。 “命令右翼的麴义收缩防守,速速向中军靠拢。”周慎指着桔苑右侧的战场,大声下令道,“告诉麴义,带着骑兵立即赶到前军阵地。” “中军骑兵,随我出击。” 北军两万人,有三千是骑兵。周慎决定集中部队里的所有骑兵,不惜一切代价反击叛军,争取在天亮之前击退敌人,为部队打开突围的通道。士兵们连日以来长途跋涉,又累又饿,战斗时间如果持续过长,肯定难以坚持。一旦士兵们坚持不住,大军就要崩溃,就会被敌人全歼。 战鼓声惊天动地。 周慎一马当先,带着三千铁骑迅速向前军阵地移动。 桔苑的东面战场上,西凉叛军首领李堪、张横亲率部队,开始攻击周慎的中军。北军士兵以密集阵形迎敌。双方激战。 桔苑的西面战场上,后军的防御阵势正在逐步瓦解。在叛军连续疯狂地攻击之下,北军的阻击阵列一道接一道被击溃,被解体。士兵们虽然奋勇作战,誓死不退,但这种不计代价地死守,造成了人员的大量伤亡。 桔苑的南面战场上,麴义的部下军司马曲路、杨淳领着边军战士,和叛军首领候选、程银的部队陷入了混战。激战双方的士兵顽强而凶猛,打得难分难解。 桔苑的东面战场上,徐荣带着骑兵被叛军团团围住,正在奋力厮杀。 麴义和华雄先后带着部队赶到了前军阵地。 “子威,你是逃过来的吧?”麴义迎上华雄,大声笑道,“这下你脸丢大了。” 华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部队不能和你的边军比,大家能逃到这里捡一条命就不错了。” “看老边这个架势,好象要一口吃掉我们。”麴义接着说道,“可惜他部队人数不够,对手又是北军和边军,虽然伏击地点和伏击时间很理想,但奈何实力不济啊。” 华雄笑笑,两道粗眉在脸上抖了几下,好象都要掉下来了。他毫不在意地说道:“还好我们是在桔苑中伏,要是在葵园峡,我们早就完了。” 麴义笑道:“这次多亏子烈知道葵山小路,否则我们就是老边的座上客了。” “还座上客呢?”华雄笑道,“老边不杀我们就不错了。” 麴义放声大笑。他枪指前方,纵声狂呼:“兄弟们,杀……” 华雄高举战刀,回身面向骑兵战士,声嘶力竭的高声狂吼:“杀……” “杀……” 骑兵战士们放声高呼,其声若惊雷,猛然炸响在漆黑的夜里。 两千多匹战马加速,加速,再加速,它们以无可比拟的磅礴气势,象一把怒吼的战刀,迎着敌人的骑兵大军狠狠地劈了下去。 轰然一声巨响。 周慎带着北军骑兵随后杀到。他们紧紧地跟在边军铁骑的后面,象一柄犀利的长箭,狠狠地射进了敌人的心脏。 === 距离战场三里远的山坡上,韩遂正坐在火堆旁边,全神贯注地吹着那支黑黝黝的横笛。笛声苍凉而深沉,随着阵阵夜风,飘散到远处的战场上。 从战场各处飞奔而来的斥候不停地把最新的战况禀报给凌孺。凌孺是韩遂的学生,三十多岁,稳健而儒雅,是军中司马。 韩遂一曲终了,好象意犹未尽,依旧默默地坐在篝火旁边,轻轻地抚mo着横笛,似乎还想再奏一曲。他长时间地凝望着火堆中跳跃的火焰,面上的表情平淡如水,仿佛忘记了桔苑战场上的厮杀和战斗。 老边的伤势开始恶化,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被剿灭,西凉反叛大军突然之间,连续遭受巨大损失,前景一片黯淡。如今这支十几万人的大军已经伤痕累累,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了。自己带着他们,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支撑的下去吗?现在,要想再度恢复实力,占据西凉州郡,困难重重,最好的可能也就是继续占据金城郡,维持生存。生存,现在已经成了头等大事。投降?怎么样的投降,才能保证这些兄弟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凌孺慢慢走过去,轻声喊道:“先生……” 韩遂心中黯然一叹,抬眼望向他。 “先生,南面和北面的战场都陷入了混战,我军损失较大。北军和边军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大大出乎我们的意外。这些士兵连续行走三天,行程三百多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体力,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孙坚所率的后军还在苦苦支撑。杨秋和程银派人来说,再给他们一个时辰,一定解决问题。” 韩遂稍稍皱眉,问道:“粱兴和马玩的骑兵冲破了徐荣的前军阵地吗?” “周慎的骑兵全部出动了,双方正在混战。”凌孺回道,“先生,官军的士兵一直顽强坚持,至今没有溃逃,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先生,现在突袭已经变成了决战,这完全违背了我们的初衷,我们……” 韩遂站起来,无奈地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命令粱兴和马玩,带着骑兵退出战场,任由敌人突围逃出。” 凌孺紧张的神色顿时一轻,他恭敬地施了一礼,笑着说道:“先生这一计高明。” “敌人突围之后肯定要全力逃窜。命令士兵们随后追击,要追得又狠又猛,要追得官军连喘气喝水的时间都没有。”韩遂微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和杨秋,成宜留在后面,一路收容俘虏,不要杀得太多。” “是……”凌孺说道,“先生亲自去追敌吗?” “先生……” 韩遂没有理他,带着一帮亲随,纵马飞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二节 桔苑东面战场上,万马奔腾,吼声如潮,战鼓声惊天动地,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粱兴和马玩带着上万铁骑,从东往西,奋力挺进。他们的任务就是一直杀下去,直到击溃敌人的中军。 徐荣率领骑兵战士就象一把犀利的匕首,在敌人军中左冲右突,力图杀出敌阵,冲开一条血路。在徐荣这支箭头的后面,麴义,华雄带着部队在左翼冲杀,周慎带着部队在右翼冲杀。 孙坚的后军终于坚持不住,频临崩溃的边缘,要求支援的战鼓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几乎如此同时,韩遂要求粱兴和马玩的骑兵部队撤出战场的战鼓猛烈地敲响了。正在酣战的叛军骑兵战士突然听到撤退的战鼓声,十分不解,但军令如山,不退也得退。粱兴随即组织士兵结阵防守,马玩带着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战士立即掉头,急速穿过后军的防守阵势,没入了夜色之中。 徐荣听到敌人撤退的战鼓声在黑夜里响个不停,心里沉甸甸的,半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 边章在完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突然下令骑兵撤退,让出东面的道路,其用意不言而喻。如今突袭战已经变成围歼战,官军战斗力强,叛军一时之间吃不掉对手,以叛军的实力即使打赢了,但损失一定惊人。边章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部队损失太大,所剩无几了,将来,他们在西凉怎么混。所以他立即改变了歼敌策略,准备在追击过程中歼灭官军。这时非常正确的一招,必杀的一招。 徐荣看看四周的士兵,心里发出一声哀叹。以现在士兵的体力和士气,如果被敌人一直追着逃下去,要不了一百里,除了骑兵,步兵战士全部都要趴下,不要敌人打,自己就累趴下了。而且,今天部队断粮了,这是致命的。士兵们又要逃避敌人追杀,又没有吃的,不死才是奇迹。他仿佛看到撤退的路上堆满了士兵的残骸。徐荣心里一阵剧痛,顿感回天乏术,神情沮丧之极。 跟在徐荣身后的士兵们看到敌人迅速撤离,高兴地纵声欢呼起来。 徐荣立即命令部队减慢推进的速度,徐徐逼近敌人。对面的粱兴指挥结阵防守的骑兵部队缓缓后撤,直到战场上的骑兵全部撤离后,他才下令加快速度,带着最后一批叛军骑兵迅速没入了黑暗。 麴义,华雄带着骑兵战士追了过来。 “将军呢?”徐荣扫了一眼麴义和华雄道,“周将军呢?” “周将军受了重伤。”一名北军骑兵的军司马大声回道,“将军的侍从们正在后面看护着。” 徐荣几人吃了一惊,在那名军司马的带领下,飞速赶到周慎受伤的地方。 周慎的战马被敌人的骑兵一矛戳死,他随着惯性飞了出去,结果非常不幸地撞上了一匹飞奔的战马。他被战马撞飞了十几步之后,刚刚摔到地上就被其他的战马踩断了几根肋骨,伤了内脏。要不是他的侍从抢得快,他早被飞奔的战马踩成肉泥了。 周慎浑身血迹,神情痛苦不堪。他看到徐荣,惨然说道:“部队由你指挥,撤……快撤……” 徐荣默默地点点头,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对周慎的亲卫侍从们说道:“立即找副担架,抬着将军随中军撤退。他的伤很重,不要太颠簸。” “子威……”徐荣站起来,转身喊道。 “子烈兄……”华雄站在一帮军官中间,冲着徐荣挥挥手,大声应道,“什么事?” “立即重整骑兵,一队往东开道,一队留下掩护大军撤退。” 华雄答应一声,飞身上马召集队伍去了。 “云天……” 麴义冲他躬躬手,大声回道:“请子烈兄吩咐……” “你带着部队,立即掩护后军撤退。” “命令孙大人,接手北军的指挥权,跟在骑兵后面,迅速撤出战场。” “撤……撤……”徐荣挥着大手,冲着围在周围的将领们大声喊道,“大家各回本部,立即撤军。” 霎时间,撤退的战鼓声响彻了桔苑夜空。 === 清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艳丽的朝霞光彩夺目。 李弘驻马山坡之上,远远地看着士兵们沿着树林旁的小路,飞速前进。 李弘是前天下午带着部队赶到平襄城的。当天夜里他就接到了周慎的书信,得知周慎已经在两天前,抛弃车仗辎重,从葵山小路撤军了。周慎在书信中说,叛军在牧苑一带阻击自己的可能性较大,假如李中郎已经到了平襄城,请务必援手,急速派遣骑兵赶到牧苑接应。 李弘找来向导,仔细问了葵山小路和牧苑的情况之后,立即命令部队把辎重丢下,所有士兵轻装上路,赶赴牧苑。 李弘看见郑信打马飞驰而来。 “守言,昨天赶往牧苑的斥候,可有消息送回来?”李弘大声问道。 “没有。这里距离牧苑有两百多里路,估计他们今天下午可以赶回来。”郑信回道。 李弘没有做声。他抬头看看天空,指着天边红艳艳的太阳说道:“又是一个晴天。” “士兵们一天行军七八十里,路上还要顶个大太阳,非常辛苦。”郑信说道,“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两万步兵同行?” 李弘笑起来,“怎么?别部司马大人有意见?” “我们带着风云铁骑,日夜兼程赶到牧苑,时间不是更快吗?”郑信不解地问道,“带着步兵,我们要耽误一半时间。” 李弘笑道:“守言,想不想早点回幽州?” 郑信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笑道:“大人,你是不是想家了?” “想。”李弘说道,“可惜,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就是想也无从想起啊。” 郑信笑起来,“大人的意思是想趁机吃掉边章,早一点结束叛乱?” “我就是这个意思。周将军很有办法,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脱身之策,从榆中城安然撤离,非常了不起。叛军没有达到目的,定会恼羞成怒,一路狂追。”李弘笑道,“我们急行而来,叛军应该想不到,算是奇兵了。如果我们时机赶得好,和周将军的部队联手,完全可以重创叛军。” 郑信摇摇头,很佩服地笑道:“大人的胃口越来越大,这种时候还想着算计人家。我们带着步兵,赶到牧苑最少要三天。按照路程计算,现在周大人就在牧苑,估计正和叛军打得热火朝天。”郑信瞅着笑嘻嘻的李弘,没好气地说道,“就怕我们赶到牧苑,周将军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弘冲着他甩甩手,意思是你胡扯什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大人认为周将军的部队一定能顶住?” “当然。”李弘说道,“双方的实力和人数之间的差距可以互相弥补,只要不被伏击,周将军的部队肯定能顶住。关键是粮食。如果他们接到了傅燮大人送过去的第一批补给,他们就会安然无恙。如果他们没有接到补给,粮食在葵园峡给叛军劫走了,他们的情况就很危险了。” “不过。”李弘轻轻拍了一下手上的马鞭,笑道,“如果边章和韩遂为了保存实力,放弃了追击,我们这趟路就算白跑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叛军刚刚损失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还有五万羌人骑兵,这对他们的实力和士气都是个巨大的打击。如果他们想保存实力,可以趁机渡过黄河,直接撤退到湟中羌地……” 郑信正说着,突然看见几个斥候纵马飞奔而来,立即高声叫起来:“有消息了……” 斥候们带来了一个受伤的北军士兵,另外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昨夜,边章带着叛军,在桔苑袭击了周慎大军。 那个北军士兵是周慎部队的夜间流动暗哨,他遭到袭击后,没有被打死,打马狂奔逃了出来,路上恰好遇上李弘部队的斥候。斥候们知道之后,非常吃惊。他们留下一部分继续监视桔苑方向的动静,一部分立即回头向李弘禀报军情。 “周将军如果能够突围而出,最迟今天中午,我们就能看到他。”郑信指着地图对李弘说道,“周将军突围之后,敌人会不会追?” “叛军如果损失不大,一心想吃掉周将军,他们肯定会追。但是,如果他们损失太大,而周将军的部队也所剩无几,继续追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李弘说道,“现在我们对桔苑的事一无所知,只有指望留在桔苑的斥候早点把消息送回来了。” 郑信担心地说道:“如果周将军的部队已经被叛军消灭了或者还在桔苑顽强抵抗,我们……” “依照实力来说,双方相差无几,很难一口吃掉对方。现在叛军采用这种突袭的办法,就很难说了。”李弘眼睛看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道,“如果周将军突围了,叛军趁胜追击,我们就打叛军一下;如果周将军还被困在桔苑,我们就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露露脸。这种时候,不要打,叛军也会老老实实地撤走。” 郑信点点头,满怀希望地说道:“最好他们能追上来,我们可以狠狠地打他们一下。” 李弘笑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事。” “命令各部曲加快前进速度。”李弘冲着传令兵大声叫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 临近中午的时候,李弘接到了最新的消息:周慎将军的部队已经突围,叛军紧随其后,一路尾追而来。 李弘心中狂喜,咧嘴大笑。 “距离我们还有多远?”郑信问斥候道。 “回大人,大概还有三四十里,周将军的部队下午就能赶到这里。” “周将军还有多少人马?” “估计还有两三万人。”斥候回道,“他们非常狼狈,许多士兵跑不动,都做了叛军的俘虏。” 郑信转目望向李弘。 “命令部队立即回头。”李弘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 “回头?” “对,回头。我们就这么冲上去,叛军一定不会交手,掉头就逃了。命令部队回头,赶到小牛山设伏。刚才经过时,我看那里的地形不错,适合伏击。” 郑信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大声叫道:“大人,我们只有三万人,而追击的敌人至少有四五万,一口吃不掉的。我看我们还是先救下周将军……” 李弘摇摇手,笑道,“叛军人多,我们吃一点是一点。敌人跑累了,好打得很。” “立即请鲜于大人和恒大人到我这里来一趟。快一点。” 小牛山地势平缓,连绵起伏的几个小山头也不大,但山上的树林非常茂密。 文丑站在山脚下,指挥士兵们迅速上山。他远远看到玉石带着几个侍从飞马赶来。 “玉大人,都尉大人怎么说?我们后军干什么?”文丑急忙迎上去,大声问道。 玉石飞身下马,笑道:“伏击,这次是伏击战。俊乂呢?” “俊乂上山了。”文丑笑道,“从义兄,我没有猜错吧。部队一调头,我就知道李大人要打叛军的伏击了。” 玉石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夸道:“非常不错。下次遇见李大人,我一定告诉他,中军的战鼓一响,我们的子俊就知道部队要干什么了。你和俊乂都有天赋,将来一定都是大将之才。” 文丑俊秀的面孔顿时就红了,他非常腼腆地笑笑,问道:“军情如何?” “很不好。”玉石用马鞭轻轻地拍了几下大腿,小声说道:“昨天夜里,周慎将军的部队在桔苑被袭,现在正被叛军一路追杀而来。” “那就很惨了。”文丑说道,“周将军的部队肯定损失惨重。” 玉石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接着说道:“都尉大人说,李大人不仅要击败敌人援救周将军,他还想重创叛军,所以李大人命令我们在小牛山伏击,打算趁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吃掉他们一部分。” “中军和前后两军的任务是出击之后,迅速将叛军切断,一分为二。然后我们牢牢地守在这里,一方面截断敌人的退路,防止敌人突围逃走,另一方面阻击叛军后续部队的援救。” “风云铁骑和步兵的左右两军负责围歼包围圈内的敌人。” 文丑兴奋地笑道:“西凉叛军碰到我们家中郎将大人,死定了。从义兄,如果李大人带着我们剿灭了叛军,朝廷会不会封他做个将军?那样的话,我们……” 玉石笑吟吟地望着他,不怀好意地叫道:“子俊……” 文丑两眼发光,犹自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之中。 玉石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 李弘站在山头上,望着山下笔直的延伸到天际之间的大路,看看蓝天白云,心里非常舒畅。 这一战假如自己能够重创叛军,董卓将军也能在陇西,武都击败羌胡铁骑,西凉的形势基本上就扭转了,西凉的危机很快就会消弥于无形。如此一来,自己带着部队回冀州的日子就快了。 郑信气喘吁吁地一路狂奔而来,后面跟着赵云,弧鼎,弃沉,几个黑豹义从架着一个受伤的胡兵紧随在后。 李弘远远看到郑信那张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心里吃了一惊,急忙迎了上去。 接着他看见了那个受伤的鲜卑士兵,李弘顿时心脏剧跳,一阵痛苦的窒息感霎时掠过全身。李弘惊慌地停下脚步,生怕自己头重脚轻摔倒在地。兄弟,又是自己的兄弟。 那是自己黑豹义从营的屯长砍刀,是自己留在平襄大营保护粮草辎重和行军司马左彦的。他怎么到了这里?怎么受了伤?难道敌人劫了大营? “大人,这战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郑信神情激动,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大叫大嚷。 “大人,我们的兄弟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被自己人砍死了……” “大人,我们要杀回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大人,我们在前线卖命,后面竟然有人查抄我们的大营,捉拿我们的士兵……” “子民,给我黑豹义从,我要杀回去……” 李弘没有理睬众人的叫喊,急忙蹲到地上查看砍刀的伤口。他被人砍了三刀,中了两箭,硬是没死撑了下来。李弘看他的伤口都不在要害,心里一松,坐到了草地上。 “你们不要吵。”李弘用力地挥了挥手,对周围的一群人大声喊道,“不要吵了。守言,你是别部司马,不是刀斧手,你叫什么?” 郑信满脸杀气,兀自大声叫道:“你让我回去,我要杀了他们,杀……”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赵云拦腰抱起来,拖到一边去了。 “砍刀,怎么回事?” 砍刀是个三十多岁的鲜卑大汉,孔武有力,满面虬须,看上去非常老实。 “昨天下午,凉州刺史府的长史程球程大人突然带着一千铁骑冲进了大营,说是奉太尉大人之命,要查抄大营里的所有财物。我们两百人措手不及,被一千骑兵包围在大帐内,没收了武器,无法对抗。左大人上前理论,被程球指挥手下抓住绑在了大纛旗杆上,严刑拷打,死活要左司马交出钱财。” 李弘顿时大怒,浑身热血上涌,杀气暴烈而出。 他咬牙切齿,大声吼道:“你们可看到太尉大人的手书?” 砍刀摇摇头,气愤地说道:“我们都被关押在大帐内,哪里看到什么手书。左司马向那个程球索要,结果被暴打了一顿。那个程球说大人私自侵吞了叛军的钱财,违反了大汉律。还说是北宫伯玉告发的。那个北宫伯玉真不是东西,那条狗命还是大人救的,没想到竟然恩将仇报,诬陷大人。程球说此事已经上禀天子,太尉大人已经下令追查赃物了。只要查到赃物,就要把大人打入囚车,押解回京受审。” “他刺史府的长史竟敢抓我的司马,扰我的大营?”李弘吼道,“他即使有太尉大人的手书,也没有权利搜查我的大营,拷打军吏。这个人是不是疯子?” 随即他指着砍刀身上的伤问道:“你这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带了七个人,半夜溜出大帐,夺了敌人的战马逃了出来。他们那帮人死命追杀,六个兄弟都被他们砍死了,就剩下我逃到了这里。可怜兄弟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这……这……”砍刀气的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他们是谁的骑兵?是刺史府的?”李弘就象一头红了眼的豹子,疯狂了。 “是马腾的骑兵。” “你肯定?”李弘咆哮道。 “是他们自己说的,还嘲笑我们风云铁骑是蛮子,还骂了公孙大人,说他们都是一群骑在白马上的白痴。” “子民,还说什么,杀回去,杀回去,这战还打什么?再打下去,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人,这事要是让大家知道了,这一战就难打了,说不定还会闹出大乱子,大人……”弃沉低声说道,“这事必须要立即解决掉。” “我们在前线,那个什么程大人竟敢扰乱大营,那是死罪,大人,那是死罪啊。”弧鼎怒声说道。 李弘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子龙……” 赵云急忙跑到李弘身边。 “你带上黑豹义从,所有的黑豹义从全部带上,弧鼎,弃沉你们都回去,有铠甲的全部穿上铠甲,带上弩弓,现在赶回去,明天凌晨袭击大营,所有相关人员,格杀无论。” 赵云胆怯地看了一眼李弘,小声说道:“大人,没有太尉大人的手书,在西凉没有人敢这么做。你是中郎将,论官职,除了太尉大人和两位将军,就是你了,谁敢动你?大人……” “太尉大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李弘虽然气疯了,但还没有泯灭理智,他看着赵云说道,“这个疯子一定另有后台。你把他们抓住,严刑拷打,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西凉平叛这么关键的时候,做这种事,他到底想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三节 李弘站在山上,看着赵云带着黑豹义从呼啸离去,心里一片痛楚。 北宫伯玉的财富是不少,但分摊到五万士兵身上,就不多了。除了阵亡士兵的抚恤李弘特意嘱咐田重留了双份以外,李弘还给三万多将士发了两个月的双份军饷,然后这笔钱就所剩无几了。 余下的钱,现在都在田重和纪惟手上。他们带着伤兵营随同羌胡俘虏一同驻扎在槐里城外的大营里。临走时,李弘嘱咐过他们,这笔钱要用来改善伤兵的伙食,到京兆府大量采购药材,还有就是适当为大军添置一些武器。田重最舍得给伤兵买吃的,估计现在这笔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按道理,他歼灭了五万叛军,而且还是归属羌胡人,在朝廷和当地官府都没有褒赏的情况下,截留这笔财物犒劳将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捅到天子面前,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拿,身正不怕影子歪,最多不过就是违反军纪,被罢职而已。 但现在有人借口这件事公然查搜大营,明显就是有目的,是在借事闹事了。 北宫伯玉告发?他想想都好笑。这笔财物是北宫伯玉随军携带的,折合成钱最多也不过只有一亿多钱。他自己部族的巨额财产都在金城郡,比这多多了,他会在乎这点钱告发自己?这是借口之一而已。 程球敢冒杀头之罪,有恃无恐地查抄军营,其背后的势力之大可想而知。这个人是谁? 耿鄙?耿鄙不过是个凉州刺史,他既没有胆子敢动自己这个中郎将,也没有这个实力给程球撑腰,但程球是他的手下,这件事他一定知道,而且还有可能是他吩咐程球做的。董卓?董卓正在陇西战场上,哪有时间顾及这个?何况他只是个最低级别的将军,比自己不过只高两级,他也没有这个实力敢惹自己? 李弘突然想到张温。程球做这件事,肯定要得到张温的默许。否则,以程球的这种做法,十条命也不够杀的。但张温为了仕途和将来,必须要结束西凉叛乱,所以张温绝对不会指使程球来做这种得罪自己,动摇军心的事。如此说来,既然不是太尉大人,但太尉大人却迫于对方势力又暗暗默许了,这个后台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个在程球背后的人想干什么?难道朝中有人不愿意看到西凉的叛乱被平定? 李弘想到死去的战友,心里更加悲恸。 为什么世上还有这种卑鄙龌龊的人?为什么这种人还掌握着朝纲社稷? === 他在离开翼城的那天晚上,傅燮和他彻夜长谈,向他透露了许多朝廷和官员的秘密,其中就提到朝中有人不愿意看到西凉叛乱被平定的事。 李弘当时非常震骇。不愿意看到西凉叛乱被平定?那理由是什么? 钱。傅燮说得非常直接。几十年下来,西凉的刺史,太守换了一茬又一茬,有时候一年要换好几个。为什么?钱。越是打仗,越是穷,越能捞到大笔大笔的钱。有财大家轮流发,各方势力的代表都要来坐坐这个位子,捞个盆满钵满,所以西凉刺史,西凉各州郡的太守,就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但这些人也就是赚点小钱,大部分的钱都如数上供给了他们的故主。那些京中的权贵才是真正捞大钱的人。 朝廷从国库里把钱拨给西凉,有军费,有捐助,有赈灾,名目繁多。然后西凉的大小官吏军吏再从西凉的小国库里把钱搬给京中的权贵。西凉的大小官吏军吏靠雁过拔毛的办法肯定捞不到大钱,于是就在西凉的赋税之外搭载名目繁多的杂税留作自己的收入。西凉吏治的极端腐败和西凉战事的频繁有着直接的关系。 朝廷为了西凉平叛,拔款甚多,除了军费开支,仅仅征用民夫运送粮食一项,就耗资几亿钱。那些民夫能拿几个大钱?能吃掉几块大饼?这钱最后都成了各级官吏的私蓄。所以西凉是个盛钱的钵,随便抓抓,满手都是钱。如果西凉不打仗了,相当一部分官员,从京城到西凉各州郡县的大小官员,都要损失好大一笔收入。所以有人希望这仗慢慢地打下去,最好永无休止。 傅燮当时一再嘱咐李弘小心些,李弘没在意。他在西凉打仗,离京都洛阳上千里,这事能和他扯上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傅燮当时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他才赶到大营,一再告诫自己小心些,但迫于对方的势力,他又不敢明说。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刚走出军营,祸事后脚就上门了。显而易见,耿鄙和程球早就盯上了自己,时机选得非常好 自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就是因为自己打了胜仗,这都是什么世道。大汉国都由这些人执掌朝政,这擎天的大厦怎么能不倒?这些人妄想通过程球这只黑手,将我从西凉土地上抹去。李弘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把谁抹去。 “程球是谁?”李弘转头问郑信道。 郑信正在愤愤不平,骂骂咧咧,闻言一愣,回道:“凉州刺史府长史啊?” 李弘瞪了他一眼,骂道:“我不知道吗?我问他过去是干什么的。” 郑信怒吼道:“我不知道。这人如此可恶,竟敢毒打左先生,我一定要打死他。” “好了。”李弘说道,“不要再骂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哎,你看,你的斥候兵回来了,准备作战了。”李弘指着从远处飞奔而来的战士,大声说道。 “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打仗。”郑信一甩手,一边飞快地往山下跑去,一边大声叫道,“气死我了,气死了……” === 徐荣驻马立于路边,看着士兵们有气无力,步履艰难,一个个狼狈不堪地向前逃命,心里十分难受。 从昨夜到现在,五六个时辰了,大家一路逃命,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粮食已经没有了。本来是准备这两天杀马充饥的,但现在部队战败了,被叛军紧紧追着,不要说杀马,就连逃命的时间都不够。 边章随意的一招,阴险毒辣,将数万士兵的性命推进了死亡的深渊。再这样逃下去,要不了几十里,所有的步兵都要成为叛军的俘虏。但不逃,又怎么办?就是想战死也没有力气啊。 突然,前方逃亡的士兵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欢呼声越来越大,最后猛然形成了一声震天狂吼。 徐荣面色大变。 孙坚打马狂奔而来,他神色激动,指着前面的小山纵声狂叫:“援兵,我们的援兵……” 徐荣抬头望去。 小牛山上,一面巨大的火红色的黑豹战旗在风中狂舞,战旗下,一员战将立马横枪,威风凛凛。 豹子。 徐荣心头狂喜,激动的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 === “将军……” 梁兴迎上韩遂,大声说道:“周慎的部队突然加快了逃跑速度,意图和我们拉开距离。” 韩遂用马鞭指着前方笑道:“周慎着急了。敌人一天都没有吃饭喝水,已成强弩之末。我们再追几十里,这一战就结束了。” “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举手之间歼灭了周慎四万多人,实在令人佩服。”马玩笑道,“我们一路追来,不慌不忙,兵不血刃,仅俘虏就抓了一万多人。这可都是朝廷主力啊,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战打到这份上……”马玩一个劲地摇着头,拜服之色溢于言表。 “上个月,周慎追我们,把我们追到黄河边上。这一次,我们也追追他,一直追到他投降为止。”张横大声叫道。 “抓他就困难了。”韩遂心情非常好,他不停地用马鞭拍打着手心,笑道:“他打了败仗,丢了几万士兵,回去也是重罪,讨不了好的。”随即他又惋惜地说道:“可惜的就是这些西凉将士。许多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有的还曾一再光照我们,可惜了。” “抓到他们,大家还是朋友嘛。”李堪笑道。 “不一样了。”韩遂摇摇头,感叹道,“不一样的。逃回去的人恐怕要丢官,要获罪下狱了。” 韩遂无奈地笑笑,回头对传令兵喊道:“命令部队,加快追击速度。” “命令中军,把俘虏都丢给后军的杨大人和凌司马,加快速度靠上来,不要和前军脱节。” 战鼓猛烈敲响。 梁兴和马玩拨转马头,飞速追赶前面的骑兵大军。 === 疲惫不堪,了无斗志的官军士兵们看到援军已经赶到,并且在小牛山埋伏之后,顿时士气大振,他们互相转告,人人欢欣鼓舞,大家就象突然填饱了肚子一样,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一个个喜笑颜开,健步如飞,行军的速度猛然加快。 郑信在几个士兵的带领下,找到了徐荣。 徐荣一把握住郑信的手,连连摇晃着,感激地说道:“感谢中郎将大人。” 华雄用力拍拍郑信的肩膀,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孙坚急切地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万。”郑信笑道:“我们日夜行军,连辎重都丢在平襄城了。周将军呢?我家大人有歼敌之计,我要立即见到他。” “他受了重伤。”孙坚面色一黯,指着徐荣道:“现在是徐都尉指挥部队。” 郑信看看徐荣,立即说道:“在这两侧山上,我们安排了两万两千步兵,另外我们还有六千骑兵正在距离此处三里的地方待命。我们准备堵住敌人的前军,围而歼之。中郎将大人希望你们能够迅速集结部队,参加作战。” 徐荣和华雄,孙坚互相看看,神色凝重。 华雄谨慎地说道:“郑大人,叛军有六七万人,一路追来,士气高涨,我们……” 郑信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累,他们更累。你们好歹睡了半个晚上,但叛军至少有一天都没有睡觉了。他们已经是一支疲惫之师,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郑信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三人面前摇晃了一下,轻轻向前一戳,笑道:“只要轻轻一戳,他们就死定了。” 孙坚咬咬牙,大声说道:“打。狠狠地打一战,也许我们还能反败为胜。我们大败而回,虽然留下了性命,但不可能再也机会领兵了,要想洗刷这次战败的耻辱,将功赎罪,只有这次机会。” 徐荣大手一挥,断然喊道:“打。” === 逃亡的士兵终于看到了列阵在大路正中的风云铁骑。 大家兴奋地吼叫起来,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卫政带着一群汉族骑兵战士以弧形阵势围在风云铁骑军的前面,防止逃跑的士兵在狂喜之下冲击骑兵阵列。他带领战士们不停地高喊着,指挥逃亡的士兵们从骑兵军阵地的两侧向后撤离。 骑在马上的战士们拿出了自己的干粮,依次分发给逃兵。 徐荣飞速赶到风云铁骑军的后方,擂响了集结的战鼓。官军士兵看到援兵,得到喘息之后,竟然奇迹般的重新鼓起了士气,大家迅速集结列阵。 华雄率先带着两千多名骑兵列阵于风云铁骑的后面。 === 带着部队走在最后面的麴义接到徐荣的命令之后,高兴大笑起来。 “大人,什么事这么高兴,有吃的了?”高耕奇怪地问道。 “筒子,立即带着骑兵,赶到后面去集结。”麴义挥舞着马鞭,大声说道,“援兵到了,中郎将李弘李大人的部队到了,我们要再打一战。” 高耕吃惊地望着他,问道:“豹子李大人?你没有搞错吧?他们来得这么快?” 麴义兴奋地大声叫道:“快,快去。老边打了我们一个伏击,我们还他一个,哈哈……这位豹子大人真是了不起,哈哈……” 高耕狂喜,口中连连打着唿哨,带着手下如飞而去。 “命令曲路,杨淳,加快速度,把伤兵全部丢到路边,跑不动的士兵叫他们不要跟着了,跟着伤兵一块投降吧。” 几个传令兵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神情癫狂的麴义。 “望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传令。” “大人……” 麴义迎空重重抽了一记马鞭,怒斥道:“平时太放纵你们了,现在竟然连命令都不听,想死啊……” 几个传令兵吓得一哄而散。 === 看到断后的边军骑兵突然慌慌张张地全部逃走了,就连一向爱兵如子,口碑极佳的麴义也下令丢弃伤兵,梁兴和马玩感到敌人彻底的完蛋了。为了活命,敌人已经决定放弃了。 韩遂接到消息,亲自跑到了前面。 他看看麴义丢在路边的伤兵,笑着摇摇头,说道:“云天也会做这种事?” “追吧,敌人支持不住了。命令部队,轻装前进,全力追击。” 战鼓轰然敲响。 士兵们纷纷丢掉身上的行囊,有的连备用的箭壶都丢到了路边,大家拿着战刀,长矛,鼓足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奔跑起来。 === 杨淳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高,身体健壮,一张黑乎乎的脸上长着许多小红疙瘩。 他不停地四下张望着,寻找援兵的踪迹。 “大人,敌人的骑兵追上来了,我们的援兵呢?” 麴义回头看看身后风驰电掣一般追击而来的敌骑,笑道:“快跑,快跑,马上就出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两边山上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随即就看到无数面五彩缤纷的战旗出现在树林里,接着就听到了惊雷一般的吼叫声,数不清的战士从两边山上冲了出来。 李弘一手拿着盾牌,一手高举战刀,冲在最前面。他的左侧是颜良,右侧不远的地方是高览。 “杀……杀过去……”李弘声嘶力竭地大叫着,飞速地奔跑着。 战士们神情激奋,在主将的亲自带领下,象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向了敌人。 鲜于辅一手举着大汉战旗,一手拿着三尺短戟,高声吼叫着,在侍从们的护卫下,带着成千上万的战士从左面山上扑了下来。 “杀……” === 韩遂急忙勒马停下,调转马头向后看去。 几万官军从两边的山上飞奔而下,虽然距离大路还有一百五十多步的距离,但转瞬及至,自己的士兵根本没有时间结阵防守。尤其致命的是,士兵们刚刚发力猛跑了一段时间,正是筋疲力尽的时候,大家手脚都软了,气喘吁吁的连武器都举不起来,哪有力气抵抗象猛虎一般杀过来的敌人了。 好时机,好埋伏。 他吃惊地看着,一脸的惊愣,然后摇头苦笑,笑得既无奈又心酸。 转眼之间,胜负颠倒。 叛军士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满山遍野,象潮水一般杀来的官军,惊惶失措,一双双恐惧的眼睛里塞满了无助和痛苦。 一个士兵终于忍受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摇摇晃晃的,扶着长矛倒了下去。就象一堵摇摇欲坠的墙被推dao一样,叛军士兵的心理被彻底击溃了,更多的人放弃了抵抗和逃生的念头,他们或者跪下,或者倒下,或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是生是死,在这霎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杀声震天。 === 大地在颤抖,越来越剧烈。 麴义面色大变,疯狂地吼叫起来:“让开,赶快让开,让开……” “立即命令大家让开大路,让开大路……” 传令兵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打马顺着大路一路狂奔,纵声高喊:“让开大路,让开……” “骑兵来了,赶快让开大路……” 麴义的边军士兵闻言大骇,纷纷逃离大路。 === 雄浑的战鼓声,激昂的牛角号声交相辉映,激荡在小牛山上,回响在浩瀚的空中。 上万名骑兵策马狂奔,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恒祭手执长矛,纵声狂呼:“呼……嗬……” 胡族士兵们竭尽全力,放声呼应:“呼……嗬……” 西凉骑兵被这气势磅礴的吼叫声所激励,无不热血沸腾,举刀狂吼:“呼……嗬……” “呼……嗬……呼……嗬……” 吼叫声穿云裂石,直冲云霄,犹若百个春雷同时炸响,天地为之色变。 === “将军,我们杀过去,大家拼了……” “将军,这是豹子的部队,我们拼了,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梁兴和马玩一左一右,高声叫道。 韩遂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抬头向天上看去。 湛蓝色的天空,一片云彩都没有。耀眼的阳光异常强烈,刺激的他立刻闭上了眼睛。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围绕在耳畔的各种声音突然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脑海。 他仿佛看到敌人在山上擂响战鼓,看到狂暴的敌人杀进了前军,看到自己的士兵无助地叫着喊着,丢下了武器举起了双手,跪在路边呼号哭泣颤抖,看到风云铁骑在狂奔,在吼叫,战刀在阳光下闪烁,长矛在阳光下吞吐,弓箭在阳光下厉啸,自己的士兵在铁蹄的践踏下化为齑粉,残枝断臂在空中飞舞,突然他看到了老边,看到老边的头颅在地上翻滚跳跃。 韩遂悚然心惊。 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他看到了空中那轮白花花的太阳。 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远处万马奔腾的轰鸣声迎面扑来,敌人杀到了。 “撤……” 梁兴和马玩大惊失色,同声喊道:“将军……” “我们一撤,就是兵败如山倒,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韩遂极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们,但眼前一片漆黑,就是看不见。 他愤怒地吼道:“撤……” “趁着敌人还没有合围,阵脚未稳,立即杀出去,杀出去……” 梁兴大声叫道:“将军……” 韩遂再次睁开双眼,他终于看到了梁兴,看到了梁兴那张因为愤怒,恐惧和震惊而涨得通红的脸。韩遂对准梁兴的脑袋就是一鞭。 “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四节 李弘眼睁睁地看着敌骑飞奔而逃,气得暴跳如雷。 快,太快了。 他没有想到,将近两万敌人竟然稍做抵抗就投降了,既不结阵防守,也不冲杀阻击,投降了。 李弘的计划是拦腰截断敌人的前军和中军,然后攻击前军,阻击敌人的中军,这样整个战场就铺开了。战场一旦铺开,敌人的骑兵就被阻在最前面,想回头都找不到地方。只要自己的步兵坚决切断敌人,堵住敌人的突围,徐荣能够迅速组织一部分逃兵加入战场,被围的敌人就有可能被全歼。 但是,战场的形势并没有按照李弘预想的那样发展。 首先就是敌人的中军和前军脱节了,就是现在,都还没有看到敌人的中军出现。 其次,就是敌人的前军因为太过疲劳,没有战斗力,突然放弃了抵抗,结果步兵们为了包围敌人,只好把原来准备阻击敌人的部队也投到了围剿敌人前军的战场上。另外,敌人的投降,也造成了战场没有及时铺开,大路两侧还有几十步的空间没有兵力填补。 第三就是敌人的骑兵迅速撤离。这也是李弘没有想到的。他认为叛军的骑兵为了掩护自己的前军突围,如论如何也要坚持一段时间。没有想到,敌人的骑兵根本无视自己的前军被包围歼灭,掉头就逃了。按照他们的逃跑速度,步兵即使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也来不及,他们根本没有结阵的时间。 李弘徒呼奈何。 “命令骑兵追上去,一直追到天黑,追到桔苑,追到牧苑……” “命令鲜于辅,立即带领玉石,颜良,阎柔三军,骑上战马,一路追击叛军,收容俘虏。” “快……快……快……” 本来准备轰轰烈烈血战一场的伏击战就这么草草的结束了。 李弘望着乱哄哄的战场,不禁想到了赵云,想到了弧鼎,弃沉,想到了自己的两千黑豹义从。 明天清晨的突袭,会不会这么顺利呢? === 周慎躺在担架上,徐荣,麴义,孙坚,华雄围在他旁边。 “打赢了。”周慎欣慰地说道,“打赢了好。” 徐荣和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不是滋味。虽然打赢了,但四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这一战是李弘的冀州部队打赢的,说白了,功劳都是人家的,和北军,和西凉部队,都没有什么关系。大家该降职的降职,该回京领罪的还是要回京领罪。 麴义恨恨地跺了一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服气啊。 “这个豹子大人的运气特别得好。”麴义望着周慎说道,“西凉叛军十几万人,给他两战就解决掉了。” 周慎略显惊讶,他非常怀疑麴义的说法,转头向孙坚看去。 孙坚点点头,说道:“麴大人说的不错。上个月,边章的八万叛军在落凤岭被董将军袭击,损失了大约一万人。昨夜,他在桔苑袭击我们,又损失了一万多人。现在,这里的俘虏至少有两万人。这样算起来,叛军就损失了四万多人。只剩下四万人的叛军,已经成不了气候,除了渡过黄河,逃到羌地,已经没有出路。也就是说,西凉的平叛,在李中郎的两战之后,基本上结束了。” 孙坚看看几个人,赞叹道:“过去,我们认为他打胜鲜卑人,是因为熟悉地形,占了地利的便宜;击败张牛角的黄巾军,是因为得到天气和冀州军队的帮助,沾了天时和人和的光。现在看起来,他的确是用兵大家,虽然年轻,但……”他摇摇头,叹服道,“雄才大略,非我等可比啊。” 徐荣用力点点头,说道:“李中郎临危不惧,从容用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准确判断敌情,以三万人伏击敌人的六万人,兵行险着,实在令人惊叹。虽然,他能够战胜叛军,轻松获胜,的确有很大的运气。”徐荣望着麴义,慢慢说道,“但这个运气是他从叛军手上抢来的,不是老边送给他的。换了是我们,谁敢冒险在这里设伏?我就不敢这么做。要知道,李中郎的步兵一旦被叛军攻破阻击阵势,内外夹攻,就是覆灭之局,不但救不了我们,连他自己的三万人都要搭进去。云天,你敢在这里伏击老边吗?” 麴义吞了口口水,舔舔嘴唇,闷闷不乐,没有吱声。 “他运气好。”华雄抖了抖一对浓眉,口气酸酸地说道,“老边为了追我们,前军和主力脱节,以至于前军被李中郎轻轻松松地就围歼了。你们看看李中郎这一战打得多轻松。步兵,骑兵三面一冲,叛军的步兵就投降了,叛军的骑兵就跑了,根本没有交战,战斗就结束了,好象李中郎的冀州士兵连个受伤的都没有。再看看我们……”他突然用力地对着地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愤怒地叫道,“我们和叛军打了半夜,死了上万人,跑了几十里路,竟然什么都没捞到,反而捞了一身罪名。”华雄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失落和沮丧,放声痛骂起来。他谁都不好骂,直好大骂边章,骂叛军。 麴义看到华雄怒气冲天的样子,突然笑起来。麴义问道:“子威,你不是参加了骑兵追击吗?李中郎的部队这么一路追下去,至少可以抓到一两万俘虏。现在叛军比我们刚才逃跑的时候还要狼狈,估计他们累得连脚都拎不起来了,你为什么……” 华雄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筒子不也给赶回来了嘛,你明知故问什么?是不是想惹我生气啊?啊?他们冀州人心痛我们,说我们打了半夜战,跑了一上午路,又累又饿的,先歇着,追敌的艰巨任务就由他们去完成,看守俘虏的任务轻松,就交给我们了。哼……”华雄冷笑一声,“说的好听,还不是怕我们抢了他们的功劳。河北人,哼……” 周慎很痛苦地挪了一下身子,黯然一叹,说道:“如果李中郎的部队一直追到牧苑,那些活着的,受伤的,还有被敌人俘虏的士兵,就都能找回来,这已经很不错了。李中郎既救了我们的性命,又替我们打退了敌人,我们应该感谢人家,难道……”他望着华雄说道,“难道还能要人家把功劳也让给我们吗?” 华雄脸色一红,羞愧地说道:“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可能因为战败之罪被罢职,被降罪,顿时有点心灰意冷,再也没有辩解的心情。 周慎看看他们,安慰道:“我老了,没有什么仕途可言,这战败的责任自然由我来扛。诸位大人英勇善战,跟着我也没有什么功劳,我很愧疚。回京之后,我一定尽力给诸位大人脱罪。以我的家世,保证诸位大人无罪还是可以的,何况这战最后还是给李中郎打赢了,相对来说,我们的罪责也要轻许多。” 徐荣几人非常感激,赶忙跪下谢恩。 他们四人混到这个位置都很不容易,都是拼杀了好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有这么个官职的,仅仅因为打了一次败仗就一无所有了,当然谁都难以接受。 === 李弘一直被人围着,头都被吵晕了。他先后安排好了派兵追击的事,看押俘虏的事,安抚逃兵的事,催讨粮草的事,但还是有许多神情接踵而来,好象处理不完似的。就在这个时候,郑信挤了进来,大声叫道:“大人,你为什么还不去拜见周将军?” 李弘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声回道:“我马上去。”接着又去安排事情去了,全没当一回事。 郑信急了,一把拉住他,凑到他耳边喊道:“子民,你再不去,就是怠慢周将军,藐视上官了,将军可以说你恃功骄纵,目中无人。” 李弘这才反应过来,他赶忙把卫政喊了过来,吩咐道:“国安,你处理这里的事,我去参见周将军。” 卫政吃惊地问道:“大人到现在还没去?” “忘了,忘了……”李弘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真的忘了。” === 周慎看到跪倒在地,大礼参拜的李弘,心中很是感动。 虽然官阶差两级,但李弘救了自己,而且自己刚刚又打了败仗,马上就要免官获罪倒霉了,这个时候不要说让李弘大礼参拜了,就是李弘不来拜见,理都不理自己都很正常。官场上,哪里有什么情意可说,尤其在自己倒霉的时候,不被人家踹一脚就很不错了,。但看到李弘一脸的谦虚,连声的道歉,周慎除了连声谢谢以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年轻人笑容满面,看上去温文敦厚,除了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好象没有什么地方象传说中嗜血好杀的豹子。 周慎躺在担架上不能动,赶忙吩咐孙坚把李弘扶起来。 孙坚,徐荣,麴义和华雄随即给李弘行礼。李弘连连回礼。 李弘笑着对徐荣说道:“我还没到西疆,就听到你的大名了。你是辽东的玄菟郡人,我们是同乡。” 徐荣心里一暖,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他慢吞吞地说道:“伯珪兄经常提起你,所以我也很早就知道大人的威名。” 李弘惊喜地问道:“你和伯珪兄相识?” “他是辽西人,我是辽东人,当然相识。我们很早就是朋友了。”徐荣笑道,“能在西凉看到这么多的同乡,看到乌丸人,看到鲜卑人,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徐荣说着说着,心里一酸,眼眶竟然有点湿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 李弘抓着他的大手,笑着说道:“晚上我们北疆人在一起聚聚,说好了,回头我来请你。” 孙坚笑道:“怎么,大人只请徐都尉,就不请我们了?” 麴义也在一旁笑道:“李大人到了西凉,两战就平定了叛乱,功勋卓著,将来的赏赐车载斗量,应该不会吝啬一顿酒菜吧?” 华雄叹道:“大人大概看不起我们这些战败之人。” 李弘笑了起来,“你们在周将军的指挥下,诈败诱敌,击败叛军,俘敌数万,立了大功。我带着部队千里迢迢赶来给你们送粮食,你们应该请我一餐才对,怎么倒过来要我请你们?” 周慎闻言,脸上一片愣然,额头上的皱纹立时挤到了一起。 孙坚神情严肃地望着李弘,好象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徐荣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弘,若有所思。 麴义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换上了一副惊疑的神色。 郑信脸色大变,他瞪着李弘的笑脸,恨不得扑上去打他几下。 华雄的浓眉剧烈地抖了几下,他谨慎地看看大家,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刚才的意思是……” 李弘微微笑道:“你们在周将军的指挥下,巧妙利用葵山小路,从榆中城诱出叛军,继而在桔苑诈败,再次将叛军诱到小牛山,由西凉军队和我们的风云铁骑联手伏击,重创叛军。你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人人都有功劳,怎么能不请我?我连续赶了一千多里路,非常辛苦。” 周慎听清了。李弘竟然把天大的功劳拱手相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慎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弘,一脸的茫然。 孙坚狂喜,霎时神采飞扬。 麴义吃惊地看着李弘,那眼神就好象是在望着一个白痴。 徐荣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 郑信咬着牙,悄悄地背过身去,张大嘴巴,破口大骂起来。当然,他不敢出声,只能是哑骂了。 华雄看了看众人的神情,心里十分怀疑,他踌躇了一下,然后小声问道:“大人,你,为什么……” 李弘哑然失笑,他亲昵地拍拍华雄的肩膀,然后蹲下身子,望着眉头深锁的周慎说道:“将军,你是长者,也是我们的前辈,你从军几十年,当然知道我们这些从军之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讨个生活,混口饭吃,哪里死哪里埋。也许今天我们还在这里有说有笑,但明天呢?明天也许我们都血染沙场,尸骨无存,所有的东西都是过眼烟云,要了干什么?” 周慎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低声说道:“你这么年轻,却有如此胸襟,难得啊。传闻说,你在鲜卑被人打坏了脑子,忘记了过去,现在看来,这传闻倒也不假。” 李弘忍不住大笑起来。 周慎看着他的笑脸,听着他的笑声,心中的喜悦实在难以控制,罕见地咧嘴笑了。周慎额头上的皱纹立时舒展开来。 李弘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对周慎和众人躬身施礼,佯称有事,告辞离去。 === 郑信跟在李弘的后面,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 李弘心里很不舒服,停了下来。 “守言,我们从卢龙塞开始,就在一起做斥候,一起刀里来血里去,我们是兄弟,亲兄弟。你说说,你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我做错了什么?” 郑信瞪着他,吼道:“我们是兄弟,所以我才对你吼。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兄弟,你替我们兄弟想过吗?你凭什么自己心血来潮,一张嘴,就把大家的功劳给了别人?这战是我们所有的兄弟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打下来的,不是你一杆枪,一个人打下来的,这功劳是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你知道吗?你这么做,兄弟们会怎么想?他们会骂你,恨你的。你大方了,爽快了,可兄弟们呢?兄弟们受气啊,你知道吗?你这么做,将来谁还给你卖命?谁还给你冲锋陷阵?他们吗?”郑信指着远处叫道:“周将军会给你卖命吗?徐荣,麴义这些人会给你卖命吗?北军的士兵,西凉的士兵,会给你卖命吗?” 郑信不停地叫着吼着,恨不能拿刀劈了他。因为周围有不少士兵走来走去,郑信也不敢太猖狂,否则盛怒之下,说不一定已经扑上去打人了。李弘一直听着,默默不语。 叫了一会儿,郑信逐渐平静下来。 他看看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实在是气不过,子民,你太过分了,你是不是脑子给西凉的太阳晒坏了?” 李弘摇摇头,笑道:“没有,怎么可能。你说了许多,我也可以说一点了。” 郑信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还是留着力气说给鲜于大人,恒大人他们听吧。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气绝身亡。” 李弘哈哈大笑。 他搂着郑信的肩膀,小声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郑信心里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天没有做声。 “也许,我和老伯拐子他们还是回卢龙塞当兵,鲜于大人还是回幽州刺史府做官,胡子拳头他们大概还是回北疆做马匪,恒祭小虎他们回部落牧马放羊,弧鼎弃沉他们回大漠,虎头子龙他们回冀州看看城门,大家肯定散伙。你都死了,我们还混什么?” 李弘感激地笑笑,继续问道:“如果我被装进囚车,押到京城受审,你们怎么办?” 郑信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卢龙塞的人和那帮马匪,还有乌丸人鲜卑人大概要造反,把你抢回来,大家回大漠打天下去;左先生大概要带着黄巾军的士兵重回太行山,他们没了你,这天下根本没有立足之地;鲜于大人和虎头他们几个幽州,冀州的军官肯定要受到牵连,估计他们也没有什么出路。反正你要被抓了,很麻烦,比你死了还要麻烦。” “你问这个干什么?”郑信奇怪地问道,“想知道自己分量有多重?” 李弘轻轻打了他一下,笑道:“这两种情况可能要出现其中一种了。” “算了吧。”郑信不屑地笑道,“就凭程球?他能干出多大坏事?那小子马上要倒霉了。你想想,他能有多大的后台?我们有尚书刘大人做后台,谁怕谁。” “真的。”李弘苦笑道,“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跟着我的兄弟都能够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我做这种昧良心的事干什么?把功劳让给周慎,你以为我愿意?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郑信很认真地看着李弘,问道:“子民,你有事瞒着我?” 李弘想了一下,觉得郑信是兄弟,有些事还是对他说了的好,免得将来闹误会,坏了事。于是他把那天傅燮对他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郑信听。郑信顿时傻了。 “我们就是蛮子,什么都不懂。”郑信苦笑道,“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程球?” 李弘无奈地笑笑,小声说道:“还真要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我们这个功劳就不会送给周慎了。” 李弘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傅大人虽然估猜到他们的后台,但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说得模模糊糊的,前言不搭后语,我都不明白他说什么。程球的突然出现,印证了傅大人的猜测是正确的,所以我马上就明白了傅大人的意思。朝中有人为了能够把西凉的战一直打下去,竟然设计害我,说出来谁信?傅大人对我非常关照,这个人情,将来一定要还给他。” “当时,傅大人反复提到周慎这个人的家世和背景。周慎出身官宦世家,家族中有几代人和皇族结亲,是皇亲国戚。听傅大人说,周慎将军的儿子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是天子的心腹。他的儿子是中藏府令,掌管宫中的币帛金银,当今天子的许多田产财物都是由他管理。另外,周慎和大将军何进关系非常好。其实我们也可以想到,大将军把北军交给此人指挥,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现在想起来,傅大人的意思大概是要我想点办法和周慎攀上交情,然后通过周慎疏通朝中的上下关系,把当前的危机度过去。” “所以,仗还没有打,功劳我就已经先给周慎了。现在想起来,我的运气还不错。如果砍刀来迟了,事情就有些麻烦。” 郑信看看他,同情地问道:“你头一次碰上这事,是不是感觉很累?我听了都觉得累,你置身其中,一定更难受了。” 李弘冷冷一笑,咬着牙,杀气腾腾地说道:“惹我?去死吧。” 郑信吓了一跳,胆怯地看了他一眼,猛然想起了尸骨无存的左丰,心里顿时冰凉冰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五节 李弘驻马立于牧苑的一座小山丘上,望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心情非常舒畅。 西凉的战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昨天,恒祭带着风云铁骑一路狂追,虽然梁兴和马玩轮流带人阻击,但因为士兵和战马的体力严重透支,无法阻挡气势汹汹的铁骑大军,只好掩护步兵们急速撤退,所有俘虏和战利品全部丢弃,狼狈不堪。 恒祭不敢肆无忌惮地追得太急,唯恐孤军深入,被叛军打了埋伏,所以直到黄昏时分,才带着部队追到桔苑。此时鲜于辅已经带着步兵赶到了。他带来了李弘的命令:连夜追,追的敌人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他们把叛军追得非常惨,至少有一万多人因为跑不动而掉队,因为掉队而孤立无援,最后只好躺在路边投降了。鲜于辅和恒祭带着部队追到牧苑后,停了下来。他们略微统计了一下,在这一百多里的追击中,他们至少抓了一万多名俘虏,并且将被俘的官军士兵全部救了回来。战果辉煌。 李弘回头看看陪在自己身边的射虎。射虎长高长大了,一年多来的征战早早抹去了他脸上的稚嫩,现在只有在他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里,还能看到几丝少年的心性。 “你想家吗?”李弘问道。 射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东方。他的家,他的亲人就在三千多里之外的草原上,现在,他们都在干什么?一股浓浓的乡愁,突然涌上他的心头,霎那间,射虎怅然若失。 李弘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去年他带着部队离开幽州上谷的广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头。士兵们跟着他,打到冀州,打到凉州,远征千里,远离家乡亲人,快一年了,怎么可能不想家? 李弘突然想起了阵亡在灵河岸畔的胡族战士,想到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人,再也回不了绿色的大草原,想到他们将从此长眠于这片异乡他土,心里一痛,顿时黯然神伤,刚才的喜悦霎时烟消云散了。 “鲜于大人来了。”侍从们在远处叫道。 李弘转头看去,鲜于辅,徐荣,麴义,华雄和郑信正从远处打马如飞而来。李弘拍马迎了上去。 “羽行兄,子烈兄,云天兄,子威兄,守言,快到黄昏了,你们不在大营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几位大人到大帐找你,说有要事和你商量。我缠不过他们,只好陪着他们一起来找你。”鲜于辅说道,“你们今天行军一百多里,难道不累吗?” “不累。”麴义笑道,“我们昨天和大人彻夜长谈,耽误了大人休息,不知道大人……” 李弘摇摇手,笑道:“还好,就是头有点晕。怎么,昨天夜里你们还没有聊够?今天晚上还要继续?” “今天晚上睡觉。”华雄笑道,“大人的大帐内没有酒菜,坐久了实在支持不住,还是睡觉吧。” “那你们请我啊。”李弘马上说道,“请我吃饭,我们接着聊。” 徐荣摇头笑道:“西凉部队的指挥权周将军已经交给了你。我们既然进了你的大帐,就要依从你的军纪。你规定大营内严禁饮酒,所以现在我们就是想请你,也没有机会了。” 李弘失望地咂咂嘴,讪讪地笑道:“哦。”随即想起什么,立即说道,“不是我不请你们,是我不能违反军纪……” “大人,我们已经听鲜于都尉大人说了,你就是穷光蛋一个,没钱请我们吃酒的。”麴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弘的话,笑道,“而且,你就是请我们,不过就是骑兵的口粮。谢谢了,谢谢了……” 几个人哄堂大笑。 “云天兄,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可要请我多吃几顿饭,我穷啦。”李弘指着麴义笑道,“以后大家要开荤,就找云天兄。” 大家立即跟着起哄。 “家里请,家里请……”麴义高举双手叫道,“等平定了叛军,我在长安城请你们,怎么样?” “你可不能反悔。”郑信大声叫道,声音又大又响。 “好,好……”其余的人赶忙连声答应,好象生怕麴义反悔了。 李弘警觉地望着麴义,含笑问道:“云天兄,你是不是不想请我们?” “一定请。”麴义笑道。 “云天,现在叛军可能要渡过黄河,逃进羌地,将来打起来相当费力,要想彻底剿灭叛军,估计很要一段时间。看样子你那顿饭难吃啊。” “大人,现在我们有办法立即歼灭叛军,这也是我们几个来找你的原因。”麴义笑道,“我们建议大人立即挥军急进,迅速逼近金城,占据黄河渡口,切断敌人的渡河通道,争取将边章和韩遂的部队围在金城,让他们插翅难逃。” 鲜于辅手捋三绺长须,微微颔首道:“大人,麴都尉的建议虽然十分冒险,但是攻占黄河渡口,却是打在叛军的要害上。如果我们能把敌人围歼在金城,可以彻底解决西凉叛军问题。” “敌人现在仓惶后撤,实力大损,必定要在榆中城稍做修整。我们趁此机会,以铁骑奔袭黄河渡口,切断敌人的退路,胜算极大。”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看李弘。李弘面含笑意,正在望着他,但眼神明显不对,好象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鲜于辅和李弘相交甚深,知根知底,立即觉察到李弘根本无意再进。刚才在大营里,李弘已经把程球查抄大营的事对他说了。现在对李弘,对冀州军队来说,重要的事是立即解决程球背后的势力给他们造成的危机,而不是继续歼灭敌人。 他立即改口说道:“但是……” 鲜于辅转目向麴义等人看去。 徐荣,麴义几人突然听到他说了个“但是……”心里顿感突兀,齐齐向鲜于辅望去。 “我们连续行军十几天,士兵们极度疲劳,能够将敌人追到牧苑,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而且,我们的粮草远在平襄城,短时间内,补给十分困难。”鲜于辅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三位大人的部队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士兵们的体力和士气都非常差,伤亡也惨重,虽然被俘虏的士兵都归了队,但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 他扫视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麴大人的建议虽好,但奈何我们实力不济,困难重重,完成起来难度非常大。我看我们还是以撤军修整为上策,诸位以为呢?” 鲜于辅是李弘的副手,两人早年就在一起并肩战斗,交情深厚,在冀州部队中,鲜于辅的地位和说话分量同样说一不二。他如果持否定意见,李弘的态度不言而喻。 麴义负手而立,凝神沉思。华雄为难地摸摸自己的浓眉,低头不语。 徐荣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叛军还剩下三万多人,他们在已经获得胜利的情况下,突然战败,其士气之低落,军心之涣散,身心之疲惫都已经到了频临崩溃的状态。在这个时候,我们只要轻轻一击,就能全歼他们。” “大人有三万精锐之师。西凉的部队虽然伤亡惨重,但我还有五千多人,云天大概还有七千人,子威大概还有两千多人,我们总共还有一万四千人可以参战。我们的后续部队在一两天之内将陆续抵达牧苑,到时我们就可以集结四万四千人。” “另外,周将军的北军现在由孙大人指挥,大概也还有一万四千多人,他们在小牛山和桔苑两处照顾伤兵,看守俘虏,我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大人的粮草辎重即将运抵小牛山,可以暂解燃眉之急。我们的部队刚刚战胜敌人,士气高涨。所以我认为,我们有实力歼灭叛军。这一战,不但可以打,而且还一定是个胜仗。” 徐荣神色坚决地望着李弘,提高声调说道:“大人,我们全体西凉将士向你请战。” 李弘微笑不语。 华雄接着大声说道:“大人,机不可失啊。我们在桔苑的损失,这一战可以全部捞回来。” 麴义目视华雄,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麴义非常失望。他已经感觉到李弘没有再战之意。虽然李弘好意,大度地让出了战胜叛军的功劳,西凉将士因此可以免罪可以建功,但那毕竟是李弘给的,不是自己打下来的。几个人真心实意地想带领士兵们打一次胜仗,把这个人情还给李弘,但李弘无意再战,为什么…… 徐荣转头望向鲜于辅。毕竟是同乡,两人虽然过去没有见过面,但因为公孙瓒的关系,两人都知道对方,可以说神交已久,感觉上还是很亲近的。 “都尉大人,这个机会稍纵即瞬,叛军一旦先行赶到金城,我们就没有这个彻底歼敌的机会了。” 鲜于辅笑着点点头,问道:“你们认识程球吗?” 徐荣,麴义,郑信面色微变。三人互相看看,都点点头。 “他是什么人?”郑信立即问道,“他过去是干什么的?” “他是西凉汉阳人,出身官僚世家,才学出众,曾拜故太尉,文烈侯杨赐为师,在凉州刺史府供职多年,也算是西凉的名士了。”麴义冷笑一声,说道:“此人狡诈奸猾,媚上欺下,寡廉鲜耻,绝对是个狗彘不如的人。” 李弘,鲜于辅,郑信看到麴义义愤填膺的样子,顿时面面相觑,大感头痛。 “郑大人问他干什么?”徐荣慢悠悠地说道,“他在刺史府供职二十多年,对西凉的事情一清二楚,此人擅长官场经营,手段阴狠,西凉吏治如此腐败,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的后台非常强硬,听说都是朝中的大人物,在西凉,他只手遮天,没人斗得过他。历任凉州刺史到任后,都不敢得罪他,不是把他当作心腹就是把他留在府衙里供着。”华雄小声说道,“他在西凉为官几十年,贪赃枉法,*,敲诈勒索,坏事都做尽了,据说他家里的钱多得都发霉,帛绢堆在库房里来不及晒,只好任其腐烂。唉……”华雄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这种人横行西凉几十年,劣迹昭著,无恶不作,老百姓怎么有日子过,怎么能不反。” “郑大人问他干什么?”徐荣又问了一遍。 “前天,他带着马腾的一千铁骑,闯进了我们的大营,说是要搜查赃物,并且扣押了我们的左司马,封存了所有的钱粮。”郑信哭丧着脸,说道,“留守大营的士兵半夜里逃出来报信,结果被他们杀了好几个,只有一个带伤跑到了小牛山。” 徐荣,麴义和华雄面色大变。 麴义怒声吼道,“简直目无王法。” “那我们的粮食……”徐荣急切地问道。 郑信摊开双手,无奈地道,“虽然昨天派人回去催了,但不一定能够送到,所以……” “我们明天撤军。”李弘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打,而是我没办法打啊。” === 夜里,李弘接到了赵云派人送来的消息。 他们清晨杀进大营时,程球已经带人走了。砍刀逃走之后,程球立即派人把两百多名黑豹义从全部打了两百鞭,把他们一个个打得遍体鳞伤,倒地不起,然后把左彦捆在马上,带着钱财,当天就望陇县方向跑了。 赵云担心前线大军的粮草供给不上,没有继续追。现在赵云和黑豹义正押着粮草赶过来。 李弘愤怒了。 他一脚踢飞面前的案几,疯狂地咆哮起来:“擂响战鼓,集结骑兵,给我集结骑兵……” 鲜于辅一把拉住他,大声叫道:“子民,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这是程球故意要激怒你,他们一定有更大的阴谋,子民……” “放开我……”李弘双手抱起鲜于辅,大喝一声,将他凌空扔了出去。 “擂响战鼓……” 郑信惊呆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狂怒之下的李弘。 李弘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不停地吼叫着,拿起钢枪冲了出去。 “快,快去叫徐荣,去叫徐荣……”鲜于辅被摔得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痛苦地举手大吼,“守言,快去叫徐荣……” 战鼓声冲天而起,大营顿时炸扎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敌人袭营了。 恒祭和射缨彤,楼麓,鹿欢洋,射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骑兵们冲到了中军。 李弘骑在黑豹上,往来飞驰,杀气冲天。 “大人,出了什么事?” “集中所有战马,每人双骑,立即随我杀向陇县。”李弘瞪大了双眼,高声吼道,“快……” 恒祭和几个部下头一次看见李弘发怒,一个个虽然满腹疑问,但不敢再问,随即吹响号角,命令手下散开,立即去步兵大营收集战马。这两天,鲜于辅的步兵大军都是骑着战马迅速追击敌人的。自从歼灭了叛军北宫伯玉的部队之后,大军的战马数量惊人。 === 徐荣,麴义和华雄带着骑兵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鲜于辅和郑信急忙迎上去。 “都尉大人,郑大人,出了什么事……” “大人要带着部队杀进陇城。”鲜于辅大声叫道,“程球把我们两百多个士兵都打伤了,他们还抓走了左司马,抢走了大军的钱财。” 麴义和华雄顿时破口大骂。 郑信愤怒地叫道,“这小子居心叵测,他成心要激怒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大人现在气怒攻心,已经失去了理智,我们谁都拦不住。” 徐荣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看远处正在骑兵阵前来回狂吼的李弘,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都尉,程球带的是马腾的骑兵,如果双方打起来,马腾的骑兵势必遭殃,这西凉的乱子就捅大了。”鲜于辅焦急地说道,“你和麴都尉,华大人熟悉西凉的情况,所以麻烦你们一起去一趟,把我们的左司马要回来就行了,其余的事情回头再说。” “鲜于大人,程球这么做的目的,明显就是要激怒李中郎,诱骗李中郎上当。我们率兵前往陇县,首先就是私自调兵,图谋不轨。如果再围陇县,那和拥兵叛乱有什么区别。这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的。”徐荣严肃地说道,“鲜于大人,李中郎年轻,脾气火爆,我们可以劝一劝。” “我们从幽州打到冀州,从冀州打到西凉,我们犯了什么错,竟然连一个个小小的刺史府的长史都敢欺负我们,他有什么权利和资格骚扰大营,抢夺钱财,难道对付这样一个乱臣贼子,我们还要去献媚,去低声下气地贿赂吗?”鲜于辅终于也忍不住,纵声大吼起来,“我们杀了他,理由充分,朝廷能奈我何?” “大不了我们回北疆做马匪。”郑信气乎乎地说道,“我们不受这种鸟气。” 徐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显然也是愤怒到了极点。 麴义纵声狂呼:“鲜于大人说得好,对付这种奸佞小人,当然要用非常手段,一杀了之,兄弟们,走了。” “杀去。”华雄大吼一声,回头狂呼,“兄弟们,随我走。”随即拨转马头,带着部下向李弘奔去。 “羽行,我们都是北疆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兵的确不能出啊。”徐荣盯着鲜于辅,苦口婆心地劝道,“羽行,这中间肯定有鬼。虽然程球带人搜查你们的大营,抓走了左司马,打伤了李中郎的部下,做得非常过分,但他假如有太尉大人的手令,他就有理,罪不致死。反而李中郎私自调动大军,擅自离开前线,这个罪责大了。” “而且……”徐荣回身指着上万人的骑兵大军,大声说道,“杀一个小小的长史,带这么多部队,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程球一定有所倚仗,他背后一定有人想陷害李中郎,否则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种事,他又不是活腻了想找死。但是我们这么做,却正好中了他们的奸计。如果我们带着大军一路杀进拢县,程球不在呢?我们怎么办?我们是拥兵造反,你知道吗?” “羽行……”徐荣严厉地叫了起来。 鲜于辅急促地喘着粗气,逐渐冷静下来,点点头,说道:“我刚才失态了,失态了。子烈兄说得对,说得对。大人年轻,过去在鲜卑的时候,脑子被打坏了,所以除了打仗,许多事他都不懂,而且一旦发起脾气来,容易丧失理智,失去控制,谁说都没有用。”鲜于辅不禁想起李弘在邯郸暴打左丰,然后又派人把他私下杀了的事。李弘一旦失去理智,的确可怕,什么事他都敢做。 “但是现在大军已经集结,箭已在弦,李中郎又在火头上,出兵是阻止不了了。这样吧……”鲜于辅大声对徐荣说道,“大人发完脾气之后,很快就会冷静下来。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你再劝劝他。然后你们在桔苑或者小牛山驻扎,向太尉大人禀明情况,先把这件事暂时押下来,你看如何?” “如果他执意要去呢?”徐荣担心地问道。 鲜于辅笑道:“不会的。他比过去聪明多了。” 徐荣点点头,大手一挥,断然说道:“走。” “一切拜托子烈兄了。”鲜于辅躬身深施一礼。 “请羽行放心,我自会尽力。” === “你们来干什么?”李弘大声叫道,“这不关你们的事,留在大营。” 华雄大声叫道,“愿随大人去杀了那个小人,为西凉去除祸害。” 麴义冷笑道:“那小子欺负我们太多了,今天总算撞到刀口上,怎么样也要去凑凑热闹。” “大人,这可要杀头的。”徐荣慢吞吞地说道,“为了不受你的牵连,只好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了。” “好兄弟。”李弘大声叫道,“好兄弟。” “擂鼓……” “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六节 最早发明官妓的,是春秋时齐国的宰相管仲。管仲治齐国,设有女闾(读lv),女闾就是公娼,它不是公家准许的窑子,而是官办的窑子。这是中国最早的公营企业。 管仲大概是开创这个行业的鼻祖,他实行这个措施比古希腊雅典的政治改革家梭伦开设的国家妓院还要早五十多年。梭伦开设国家妓院的目的无非就是满足青年男子的要求,或者是保护良家妇女不受骚扰。但管仲实施这个措施的目的就大了,他首先就是通过这个措施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然后就是有利于社会安定,第三是可以吸引大量人才,还有一个目的是送妓与敌,达到兵不血刃解决争端。管仲的这项创举很快被其他各国效仿,一时官妓大兴。 官妓中有一种专门为军队服务的,叫做营妓。最早的发明者是越王勾践,而正式成为制度则是在汉代。汉代最早没有营妓这个先例,只有妇女抑配军营的制度。汉武帝时,因为抑配法容易扰乱军中秩序,所以特意设置了营妓制度,以安抚常年在外打仗或者戍边的兵士。 汉代的营妓一般都来源于罪人家属。古代的人权单位不是个人,而是家族。一个人犯罪,常常连累到一家。通常的公式是:男人都给宰了,妻女则沦为官妓。其次就是汉代皇宫王室中的奴婢,有记载说多至十余万。宫廷中当然用不了这么多,于是就充当官妓。还有一个来源就是原属良家妇女的,因为各种原因被卖到这种地方堕入风尘。 汉代的营妓分两种。一种是军营里的女乐,就是吹曲子的跳舞的。汉代女乐颇盛,但享受的仅限于特殊阶级,当时可以享受到女乐幸福的,除君主贵族之外,只有军营里的将士了。另外一种就是给将士们解决生理问题的。 古代军营里面一般都置军市。设置军市的主要目的就是因为军中有营妓,必须要妥善安置,以维持军营秩序。当然,这个军营主要是指固定在某个地方,长时间不做移动的军营,象边关要塞,洛阳南北军大营就属于这类军营。 凉州因为战事频繁,刺史府一般都有常备郡国兵。这个郡国兵的大营就在凉州刺史府郡治所在地陇县城外的子秀山,距城五里。因为西凉战事不断,这个大营里已经很久没有军队驻扎了。上个月,西凉叛军全线败退,官军再度杀回凉州。刺史耿鄙带着马腾的两千骑兵回到刺史府之后,这个大营才稍稍恢复了一点生机。 = 今夜,圆月高悬,星光灿烂,子秀山大营静静地沐浴在柔润的月色里。 在大营东侧的军市里,零星的烛光和欢声笑语不时从一间巨大的牛皮帐篷里传出来。 军帐内,几个姿色尚可的女子围在程球周围,正在给他倒酒捶背。十几个骑兵军官坐在下手,一边喝酒,一边和身边的女子调笑取乐。 程球四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瘦弱,消瘦的长脸,额头较为宽大,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晦涩无光,看上去非常谨慎小心。 “马军侯,兄弟们可都尽兴?”程球望着刚刚走进来的马维,笑容可掬地问道。 “谢谢大人盛情招待。兄弟们难得开一次荤,有酒有肉有女人,太感激大人了。”马维赶忙躬身道谢。马维是马腾家的家将,一个三十多岁壮汉。 “破费谈不上。这次你们随我赶到平襄城,来回三四百里路,非常辛苦,应该犒劳一下。”程球笑道。 “大人这次带我们到军营,为什么不把那个蚁贼首领带上?大人难道不审了?”马维一边坐到自己的席上,一边笑着说道,“要死囚开口的办法很多,兄弟们可以慢慢试,谅那个蚁贼不敢不开口。” 程球淡淡一笑,没有做声。 他这次奉命带队查搜李弘的大营,本来认为十拿九稳可以搜到赃物,但没想到一无所获。没有赃物,就没有办法治李弘的罪。不能治李弘的罪,就不能完成上面交下的任务。所以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最粗暴的手段,激怒李弘,看看年轻的李弘会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犯下大错。 李弘把那笔巨额钱财放到什么地方了呢?李弘安置在槐里的伤兵营他们也搜了,大营也搜了,东西怎么会没有?那笔上亿的财物就是用车装,也要十几部大车,怎么会凭空消失了?他辛辛苦苦忙了好几天,竟然一无所获,他非常疑惑。 “大人还在当心李中郎的风云铁骑会杀过来?”马维笑道,“他没有那个胆子,大人无须当心。现在前线战事紧张,他应付边章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回来处理这种事。我看他只有自认倒霉了。” 程球看了他一眼,笑笑。他就是怕李弘不来,所以才特意把李弘军中的行军司马左彦捉来了。那笔钱既然不在大营里,程球估计李弘已经私下处理了。这种事,一般只有李弘的心腹才知道。这个从黄巾军投降过来的司马,怎么看都不象是李弘的心腹,估计把他打死了,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我就是怕他杀过来,所以才带着你们躲到这里。一旦出了什么事,我们还可以及时跑到太尉大人的大营去。” “大人,我们有太尉大人的手令,怕他什么?”马维奇怪地说道,“打人杀人的是都是我们亲卫屯干的,他还能把我们亲卫屯全部杀掉不成?” “他们现在人多,还是小心一点好。”程球笑道,“耿大人不是说了嘛,只有我们不在,就是李弘亲自赶到陇县,他除了领走那个司马,还能干什么?我们不在陇县,他就是想报复,也找不到对象啊。一个北方蛮子,有什么头脑。” “听说李中郎在鲜卑做奴隶的时候被鲜卑人打坏了脑子,是个白痴。”一个军官插嘴说道。 军帐内顿时哄笑起来。 = 深夜,有前线信使赶到陇县城下叫门。 城门缓缓地开了一条小缝,守门的士兵伸出头来,大声问道:“我们打赢了吗?” 送信的骑士头脸都包在黑布里,大声吼道:“快点,快点,打败了。” 看门的士兵吓了一跳,赶忙出力。半边门随即被拉开了。 信使拍马进门。 “哎……”那个信使突然冲着看门的士兵喊道,“外面好象有许多骑兵。” 几个看门的士兵闻言急忙跑到门边向城外看去。那个信使冷冷一笑,突然跳下战马,双手自背后拔出两把战刀,劈头盖脸地杀了上去。几个人哼都没哼一声,倒地毙命。如此同时,从靠近城门的街道内,冲出十几个大汉,飞一般冲上城楼。 那个信使随即拉开大门,对着黑夜里打了个唿哨。不一会儿,沿着城门两边的城墙根下,迅速疾驰而来几百名骑兵,大家蜂拥而入。更多的士兵跳下战马冲上了城楼。 守城的士兵本来就不多,措手不及之下,被杀了个净光。 军侯崔皓今天当值,正趴在案几上睡觉,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响声不断,想站起来去出看看,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大汉象风一般冲进来,迎面就是一脚,崔皓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随即一把血淋淋的战刀抵在了他脸上。 陈鸣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赵云看到他,低声问道:“子蝉,地方都摸清楚了?” “都清楚了。”陈鸣说道,“我和弧鼎带人押着这小子去牢房,只要把牢房的大门弄开,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你和弃沉带人去库房,把战马都带上,把里面的钱和绢缯全部带走。” “马腾的骑兵呢?” “城里只有六百人,剩下的一千多人都在大营里。我们动作快一点,城里的骑兵未必察觉。”陈鸣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会要去城卫府杀马腾的骑兵吧?” 赵云摇摇头,问道:“程球呢?” “下午他带着两百骑兵去了子秀山大营,离这里五里路。”陈鸣恨恨地说道,“军营那么大,还有马腾的骑兵在,很难抓到他。我们先把左先生救出来,然后就去子秀山碰碰运气。” 赵云失望地答应一声,对弧鼎和弃沉说道:“走吧,速战速决,我们还要去子秀山。” = 凌晨,赵云带着四百多名黑豹侍从赶到了子秀山。 陈鸣的几个手下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怎么样?”陈鸣急切问道,“你们混进大营了吗?” “回几位大人,程球带着那两百骑兵正在军市的营妓大帐内喝酒取乐,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赵云和陈鸣几人闻言大喜。 “运气太好了。”陈鸣喜笑颜开。 赵云小声说道:“走,我们去军市。见到马腾的人,格杀勿论。” = 弧鼎和弃沉带着士兵们象鬼魅一般悄悄地包围了两个侧帐。随着一声令下,上百把战刀同时挥动,大家切开牛皮帐,飞一般冲进了帐内。顿时凄厉的惨叫声,恐惧的惊叫声,愤怒的吼叫声,兵刃斩开肉体的沉闷声充塞了整个大帐,在黑夜里听起来显得格外的恐怖和血腥。 这两百名士兵隶属于马腾的亲卫屯,战斗力非常强,但他们抱着女人喝了半夜的酒,已经混头混脑,手脚疲软了,面对这群满腔仇恨的黑豹义从,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大帐内就看见战刀飞舞,鲜血四溅,人头滚落,转眼间,就没有敌人可杀了,连无辜的营妓都趴倒了一片,杀完了。自始至终,就没有看到有站起来迎战的敌人。 弧鼎一口气连杀四人,最后一个还是他从手下抢来的。 “竟敢打我们的人,活腻了,杀……”弧鼎手起刀落,一刀将敌人的头颅剁了下来。 赵云在前,陈鸣在后,带人冲进了主帐。 程球惊呆了,两眼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没有惊叫出声,就看见几颗大笑的人头伴随着一篷篷紫红色的鲜血飞向了空中。他身边的几个女人就象见了鬼一样尖叫着飞窜而起,但随即就被迎面厉啸而来的弩箭射翻在地。 “咚……”一声,一颗血淋淋的女子人头掉落到堆满酒肉的案几上,那张红艳艳的小脸上一双恐惧万分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程球,好象在哀求他救自己一命,随即一篷温暖的血液从天而降,洒了他一头一脸。 程球终于惊叫出声,但只叫了半声,另外一半就吞了回去。他看到了赵云,看到了那张冷静而英俊的面孔。这张脸太漂亮,所以他一直没有忘记,他在槐里大营的时候远远看到过,那是跟在李弘后面的贴身侍从。豹子终于上门了。 赵云大步走在军帐之内,那张白净的面庞在昏暗的烛光映射下显得杀气凛冽。他提着一把血淋淋的战刀,双眼死死地盯着程球。 马维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终于躲过了三把战刀的追杀,他大喝一身,拔刀飞起,也不管是什么对象,抡刀就劈。赵云冷冷一笑,眼角都没有望他一眼,只是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那只藏在背后的左手突然飞出,手上长枪厉号着,犹如闪电一般,“噗……”一声洞穿了马维的咽喉。 马维至死都不信世上还有这么快的枪,他怒睁着双目,高举着战刀,却再也没有知觉。 赵云左手举枪,大步向前。马维被挑在长枪上,保持着举刀劈杀的姿势笔直地后退。一生一死,一进一退,看上去诡异阴森。 赵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程球。程球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一个杀人都不用眼睛的人,一个眼睛内的杀气就象战刀一样的人,一个让人恐惧得毛骨悚然的人,现在,这个人正在飞扑而来。程球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失措,连下意识地躲避都忘记了。 主帐内的人根本就不够杀,随后冲进来的士兵大感失望。 赵云长枪横摆,稍一用力,枪上马维的尸体立时凌空飞起,越过人群,一头冲出了大帐。 赵云再进一步,对准程球就是一脚。程球惨叫一声,连着案几,酒菜,人头一起腾空而起,冲上来的一名鲜卑战士拿着刀背对准他的身躯就砸了下去。程球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身躯打横,斜斜地飞出了大帐。 “捆起来。”陈鸣大声叫道。 赵云枪收背后,四下扫视了一眼,低声说道:“走……” = 李弘马不停蹄,督军急进。 当天下午,部队赶到了小牛山。因为需要把前线的情况和自己对后期战局的考虑告诉周慎,征询周慎的意见,所以李弘命令部队停止行军,暂做休息。 周慎看到李弘,吃惊地说道:“子民,你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李弘带着几个部下正在给他行礼,不知到周慎为什么这么说,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将军这两天感觉好一点吗?”李弘问道。 周慎没有回答李弘的问候,而是示意自己的行军司马拿出一卷文书递给李弘。 “几天前,董将军和皇甫校尉的部队在汉阳郡的戎丘被六月惊雷的羌胡联军包围。皇甫校尉和董将军立即率部分头突围。现在,皇甫校尉的部队已经撤退到翼城,而董将军的部队却被围在望垣城以北的渭水河,情况十分危急。”周慎慢慢地说道,“傅大人和皇甫校尉联名来书,请求我们救援。” “我刚刚接到书信,正准备派人送过去,没想到你就率着一万骑兵赶来了,真是太及时了。”周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怎么,子民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李弘接过竹简,看都没看,顺手递给了徐荣。 “将军,我没有这个本事。我准备带着部队杀到陇县城,救回我的部下,拿回大军的钱财。我带着部队赶到这里纯粹是巧合。这个战我已经没法打了。”李弘愤怒地说道,“不瞒将军说,西凉吏治的腐败,已经到了触目惊心,无法无天的地步。这战如果再打下去,我们不但打不赢敌人,还会死在敌人手上。” 周慎神色大变,额头上的皱纹顿时拧了起来。 “子民,出了什么事?” 站在旁边的徐荣看到李弘怒气冲天的样子,怕他话说多了,气更大,一旦言语不中听惹恼了老将军,事情就麻烦了,所以他立即回道:“将军,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他就把程球带人查搜大营的事细细地叙说了一遍。 周慎奇怪地看着李弘说道:“你打仗这么厉害,怎么处理这种事情就象小孩一样。这种小事用的着生这么大的气吗?还带着千军万马去,你是不是……?” 周慎指着自己的脑袋,意思是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李弘气乎乎地坐在他前面不做声。 “程球这种跳梁小丑,你怎么整他都可以,甚至于杀了他都可以,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但是你杀了他之后,他背后的人还会找人来做这种事,还是要对付你陷害你。你要对付的是程球背后的人,而不是程球,你知道吗?” 李弘点点头。周慎说话简单明了,一语中的。 “子民,你一个人掉脑袋是小事,但跟着你的人都要掉脑袋就是大事了。你做事一定要考虑跟着你的几万部下啊。”周慎说道,“你一直带兵打仗,没有在官场上待过,有这种热血也很正常,但下次千万不能犯了。” “你看看,徐都尉,麴都尉,华大人,我刚刚交给你,你就把他们往死路上带,你……” 李弘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 周慎知道他已经悔悟,随即赞赏地点点头道:“你还年轻,将来你的前途不可估量,没有必要上小人的当。对待君子,用君子的办法,对待小人,要用小人的办法,明白吗?” 李弘非常感动,跪倒磕头。 周慎疼爱地看着他,心道,带着一万铁骑去杀一个小人的事,大概也只有这个连战功都不要的人才能够做得出来。 “带着部队去翼城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七节 半夜里,李弘的骑兵大军遇到了从平襄大营运粮西上的车队。 黑豹义从的假军侯檀奴慌慌张张地跑来拜见。檀奴是鲜卑人,长得高大粗壮,浓眉大眼,看上去非常彪悍。他和弧鼎、弃沉一样,都是鲜卑族野狼部落的士兵,是在葬月森林伏击战被俘之后投降李弘的。 李弘只看到他一个人,奇怪地问道:“子龙呢?弧鼎和弃沉呢?他们还在大营?” “回禀大人,三位大人带着四百名战士已经赶往陇城了。”檀奴警觉地四下看看,小声说道。 “哦?”李弘惊讶地问道:“他不是带着你们押运粮草吗?怎么又跑到陇县去了?他想干什么?” “赵大人回到大营后,立即安排斥候营的陈大人带着十几个斥候先到陇县打探情况,然后他就带着我们押运粮草西进了。但是当天下午他就和两位军侯就走了。临走时他说他到陇县救左司马,让我负责把粮食送到小牛山。” 李弘笑了起来。 “这个子龙,鬼点子还不少,不错,有胆子。” 檀奴悄悄说道:“陇县有马腾的两千骑兵,恐怕事情比较难办。” 李弘担忧地点点头,说道:“子龙他们几个胆子太大了。不过,以他们的武功,即使事情办不成,从容脱身还是可以的。”随即他看了一眼檀奴,笑道,“你也学学我们汉人讲话,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一口鲜卑话。汉人的话很难学吗?” 檀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很难学。” 李弘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难也要学,难道你还想回鲜卑吗?过一段时间不打仗了,我们回到幽州,你可以找个汉人女子做夫人嘛。” 檀奴高兴地连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大人的赏赐。” 李弘一愣,随即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他伸手打了檀奴一下,笑道:“不化钱的事应承的这么快。好了,我要回大营了。你把粮草送到后立即赶回来,我们要到翼城去。” “是。”檀奴眉开眼笑的大声应道。 === 清晨,李弘带着骑兵部队赶到了平襄大营。上午,赵云带着黑豹义从回来了。 李弘闻讯,匆忙迎了出去。 “兄弟们可有死伤?”李弘望着风尘仆仆,满面倦容的赵云,急切地问道。 “无一死伤。”赵云勉强笑道,“我们救回了左司马,抢了凉州的库房,杀了马腾的两百铁骑,还带回来了程球。” “左司马怎么样?” “只是皮肉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李弘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捶了赵云一拳,赞道:“干得不错。”随即对站在赵云后边的弧鼎,弃沉,陈鸣说道,“大家都干得不错。不要亏待了兄弟们,要重重犒赏。” “大人,这件事……”陈鸣上前一步,小声说道,“估计瞒不了多久,就要闹得很大。” “你说说。”李弘笑道。 “我们在路上问了程球,他查搜我们的军营,的确有太尉大人的手令。”陈鸣惶恐不安地看了一眼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所以,我们偷偷地杀进陇县,又是救人又是抢库房,还跑到子秀山军营杀了马腾的两百铁骑,这事情好象做得有点过火了。” 赵云,弧鼎,弃沉都低下头,不敢面对李弘。 李弘大笑。 “这算什么,我本来准备带着一万铁骑杀进陇县的,你们这算什么?” 赵云四人吃惊地望着李弘。 “不相信吗?我要不是看到子龙的书信,我会这么快回大营?”李弘杀气腾腾地说道,“惹我?找死。” 赵云四人顿时如负释重,一个个喜笑颜开了。 “我还以为你们四个人胆子够大的,原来不过如此。”李弘指着四个人调侃道。赵云和陈鸣几人尴尬地笑了。 “大人,如果此事太尉或者陛下追究起来……”陈鸣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李弘望了他们一眼,笑笑,想了一下,说道:“我给你们说说这事。有些事还有你们去办,所以还是给你们解释清楚得好。” “程球查搜军营的事情是一件小事,程球自己也是个小人物,所以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件大事,还有个大人物。”李弘冷冷地说道,“有人想借机陷害我,但我一没有钱财二没有家世三没有权势,陷害我干什么?无非就是想把我赶出西凉。但为什么有人要把我赶出西凉呢?因为我把西凉叛军快打完了,西凉马上就要安定了,断了许多人的财路。” 赵云和陈鸣恍然大悟。弧鼎和弃沉有些糊涂,他们对大汉朝的事情毕竟没有什么了解。 “太尉大人和陛下都想把西凉的战事早点结束,因为国库没钱供应我们打仗了。国库没钱的事是傅大人说的,肯定不会错。所以这件事的背后主谋十有八九都有朝中那帮奸佞小人,只有他们才会做出这种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国家兴亡的事来。” “对付小人用小人的办法。”李弘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如何反戈一击呢?现在有办法了。” “你们救出了左司马,还附带做了一些强盗的事,要想不被追究,只有一个办法……”李弘停顿了一下,看看众人期待的目光,笑道,“证明程球是贪官就行了。” 赵云微笑点头。 陈鸣兴奋地说道:“大人这一招连推带打,非常高明。我们严刑拷打程球,查抄他的家财,找到他贪赃枉法的证据,这样一来,我们不但可以推卸责任,还可以任意栽赃陷害,说不定我们还能找他背后靠山的把柄,哈哈……” “我听西凉的几个将领说,程球在西凉横行霸道二十多年,家里的钱多得都发霉。”李弘笑道,“你们把他的骨头都要榨出来,知道吗?这次你们抓到程球,功劳非常大,回头我一定重重赏赐你们。” 四个人赶忙道谢。 李弘接着说道:“你们突袭陇城和子秀山军营的事估计瞒不了多久,所以这件事你们要抓紧时间办。子龙,我把黑豹义从全部留给你。另外,你立即派人赶到牧苑,命令郑信,颜良,燕无畏,铁钺,文丑带着各自的亲卫屯立即赶回来。” “这件事由郑大人和左司马全权负责。” “还有,程球的财产估计非常多,长安,三辅,凉州也许都有,因此我们肯定没有时间核实,所以你们只要找到地方,不管是钱帛绢缯还是房屋土地,坞堡酒楼,统统地查抄没收。” 赵云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只要找到证据就行了?我们这样做,完全违背了大汉律,我们不是官府,没有权利查没财产。如果大人一定要这么做,是不是先要征求太尉大人的同意?” 李弘摇摇手,笑道:“你们说程球查搜大营,身上的确带着太尉大人的手令,那说明程球背后的势力太大,太尉大人也惹不起。太尉大人在西凉战局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宁愿得罪我,也要给程球查搜大营的手令,可想而知程球背后都是些什么人。所以我们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不但不会同意,说不定还把我们抓了起来。”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们没有退路了。与其束手待毙,死路一条,不如趁着我手上还有兵符,还持节在身,还有几万部队,大家奋起反击,找一条活路。只要我们手上捉着真凭实据,即使违反了大汉律,最多不过罢职而已,怕什么?”李弘看了几人一眼,说道,“我们本来就是贫贱庶民,大不了我和弧鼎他们回边塞牧马,你们回冀州耕地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番话说得赵云,陈鸣,弧鼎,弃沉豪气顿生,四人躬身施礼,转身退了出去。 === 桑羊抱着一卷竹简,急匆匆走进张温的书房。 “大人,陇城前天夜里被人袭击了,子秀山军营也给袭击了。” 张温从案几上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一眼略微气喘的桑羊,说道:“就这事?” 桑羊点点头。 “西凉战事频繁,秩序混乱,盗匪横行,各地城池坞堡被散兵悍匪袭击多了,这有什么稀奇?”张温一边对身边的小案几指指,示意桑羊坐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耿大人连自己的郡治都守护不好,他还能干什么?” 桑羊郑重地说道:“盗匪实力非常强悍。他们先是杀死了十八名守城士兵夺下了陇城的西城门,然后将凉州府库洗劫一空,二十八个库房守卫全部被杀。凉州大狱也被劫,三十二个守卫死于非命。子秀山军营里,马腾的铁骑战士被杀死了两百多。” 张温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听说二百个骑兵被杀,他才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桑羊。 “这帮人从大狱里劫走了李中郎的行军司马左彦,在子秀山军营里掳走了程球,所以耿大人说是李中郎派人干的。” 张温神情有点惊愣,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那天,耿大人和程大人拿着侯爷的书信,死活缠着我给他们一个手令。我当时就警告过他们,这种人惹不得,杀人成性的,而且他脑子曾经被打坏过,有点白痴,一旦惹火烧身,事情就麻烦了。哈哈……” 桑羊看到张温心灾乐祸的样子,忍俊不禁,失声笑道:“这下子,几个侯爷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他们如何收场。” 两个人在书房内笑了又笑。 “给耿大人回封书信,告诉他,没有确实证据,胡乱诬陷李中郎,这是犯法的。一旦被御史大人知道,上书弹劾他,他可要丢官下狱。”张温笑道,“这些人真是蠢蛋。李中郎在西凉战场上连战连捷,甚为天子恩宠,这个时候去捋他虎须,不是自找没趣嘛。” “哦?”桑羊奇怪地问道,“大人怎么知道天子恩宠李中郎?” “盖大人在书信中说的。陛下给他的手诏中最近频繁提到李中郎,字里行间甚为看重。这个豹子将来前途无量啊。” 桑羊淡淡一笑,说道:“他出身低贱,没有学问,这是有目共睹,人所皆知的事,虽然他屡立奇功,军功卓著,但若想仅靠军功和陛下的恩宠就平能步青云,非常困难。这毕竟不是乱世,不是本朝初期,靠军功就可以说话的年代啊。” 张温莞然一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大人,董将军被围在望垣城以北的渭水河边已经好几天了,粮草越来越少,情况危急。大人是不是亲自下书,劝促李中郎急速率部支援。” “边章和韩遂的叛军遭到重创,很快就要西渡黄河,逃入羌地。六月惊雷和他的羌胡联军只要接到消息,立即就会撤退,所以董卓没有什么危险,他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他不是很有能耐嘛?让他自己想办法。”张温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很不屑地说道,“一个在边疆打了几十年仗的人,打叛军打了两年才在落凤岭小赢了一场,你看他吹得,恨不得让整个洛阳都知道。唉……“张温叹了一口气,“只要这种人还在西凉,边郡就不会安宁。” 桑羊深表同感地点点头。 “你再看看李中郎,一战歼敌五万,一战救援及时帮助周将军歼敌四万,西凉叛军举手之间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如果去年把他征调过来,估计西凉战事早就平定了,我何苦到现在还在这里苦苦支撑。” 张温又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地说道:“部队的所有开支大概还能支撑十几天,现在我一天两封急奏,头发都急白了,但陛下至今没有答复,既没有说同意我们招抚叛军,也没有说不同意,唉……” 这时陶谦抱着几卷文书走了进来。 “大人,周将军和李中郎快马急书,要求立即撤军,大军的粮草已经接应不上了。” 张温急忙说道,“耿大人筹措的粮草还没有送过去?” 陶谦摇摇头,十分不满地说道,“刺史府的长史程球不但没有把粮草送过去,还带着你的手令公开查搜大营,扣押左司马,鞭打护营士兵,这个战还打不打了?” 桑羊赶忙站起来劝道:“恭祖兄,大人有大人的难处。这个战不是打赢了嘛。” “那是李中郎动作快,才能配合周将军一战而定。如果拖上两天,李中郎知道了大人下令查搜他的大营,扣押他的司马,鞭打他的侍从,这战还怎么打?大人,你这是把大汉国的命运和几万士卒的性命当儿戏,为了你的一点点私利,你竟然屈从于奸阉的淫威,甘愿冤屈忠心为国的将士们。”陶谦越说越激动,奋力把手上的几卷竹简扔到地上,大声说道:“大人是我大汉朝的太尉,位居三公之首,竟然也做这种为人不齿的事……”陶谦怒睁着双目,不停地摇着头,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温面无表情,低首垂目,好象睡着了一样。 “呸!”陶谦旋即转身大步离去。 桑羊也不敢喊他,望着他桀骜不驯的背影,摇头苦笑。他俯身捡起陶谦丢在地上的文书。 张温摇摇头,无奈地说道:“这个恭祖,年纪一大把了,说翻脸就翻脸,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说起来我还是他的老师,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给。这个样子,怎么做官嘛。” “对了,你看看李中郎的文书,都写了什么。恭祖说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这个程球,不送粮食就算了,还抓什么人,打什么人,我看他是不是找死啊。” === 李弘带着骑兵大军赶到翼城。傅燮和皇甫鸿出城迎接。 皇甫鸿字坚寿,是皇甫嵩的长子,文武双全,学识不凡。他中等身材,结实的身板,红红的脸膛,相貌英武,非常象草原上的勇士,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个饱读诗书,精通音律的人。 徐荣给李弘做介绍时,特意说到韩遂和皇甫鸿非常交好,两人过去经常在一起切磋棋艺,讨论乐曲,彼此都视对方为知己。皇甫鸿听到徐荣说这些事的时候,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面显得意之色。 李弘赶忙和他寒暄一番,然后对傅燮说道:“我们在城外歇息一夜,明天大军开拔射虎故,切断敌人的退路。部队缺乏粮草,不知道太守大人可能帮我们解决一点?” 傅燮笑道:“你们来得太快,我们一时没有准备那么多。你们到达射虎谷之后,我再把粮草陆续给你送过去。” 随即几人商议援救董卓的办法。 皇甫鸿的部队在突围过程中损失大半,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现在援军只有李弘的一万骑兵,实力无法和三万羌胡相比,所以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好办法,最后还是决定采取威胁羌胡后路,逼迫羌胡撤退的办法。但是他们不知道董卓部队的粮草还剩下多少,到底能坚持几天。 李弘随即想了个主意。他命人赶到小牛山,在俘虏里找几个认识羌胡首领的叛军将士,然后把他们带回来,让他们到羌胡大营报信。如果敌人当机立断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撤退。 夜里,李弘和傅燮秉烛长谈。 “大人,你说的事,都灵验了。”李弘笑道,“朝中的确有人想把我赶出西凉。” 傅燮神色微变,低声说道:“你说说。” 李弘随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对傅燮说了一遍。 “程球?”傅燮喃喃自语道,“这可是西凉的头号毒瘤,他为恶西凉几十年,坏事做尽,骄横跋扈,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他。”他怀疑地看了一眼李弘,“你行吗?” 李弘诧异地问道:“他不就是有几个阉竖在背后撑腰吗?怎么不行?我正派人在严刑拷打他,我要程球连骨头都给我吐出来。” 傅燮脸色大变,小声说道:“你没在西凉待过,不知道他的狡猾,也不清楚他的后台有多硬,更不清楚他牵连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你轻视他很正常。程球贪赃枉法,谁都知道,但你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都消遥自在吗?” 李弘笑着摇摇头,饶有兴趣地听着。 “就是因为抓了他,牵扯面太大,牵扯的官吏太多,谁都没有办法查下去。”傅燮苦笑道,“只要他在西凉消失几天,洛阳就会知道,随即就有人来保护他,甚至连圣旨都有,所以你还没有撬开他的嘴,他就没事了。” “这么厉害。”李弘震骇道,“我立即派人回大营,把他转移到山里去。” 傅燮摇摇手,郑重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动他?” “因为他和他背后的势力要置我于死地。既然没有活路了,大家拼一拼,看谁能保住小命。你要知道,我手下有三四万人,和我休戚相关,我死了他们也好不了哪去,所以我必须要杀了他们。这事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太贪财了,贪到最后竟然连国家的安危兴亡都不管了。这种人不杀杀谁?” “你有办法吗?”傅燮严厉地质问道,“做事一点都不考虑周详。程球要是不招怎么办?他招供的东西都是假的怎么办?牵扯到其他官员怎么办?牵扯到门阀士族怎么办?牵扯到皇亲国戚怎么办?阉党们要是联名弹劾你滥用职权怎么办?当地官府要是上书告你拥兵自重,违法乱纪怎么办?事情闹大了,皇上要你把案子移交给廷尉府审理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因为你,太尉大人,太尉大人的门生故吏,所有和太尉大人相交友好的朋友都要受到牵连,包括我,京城里的刘尚书。早知道你惹出这么大的祸,那天夜里我就不和你说这些事了。”傅燮非常懊悔地说道。 李弘听得有点头晕,赶忙冲着傅燮连连摇手,“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你是找死啊。”傅燮恨恨地骂道,“西凉平叛尚未结束,你又捅出这么大一个马蜂窝,西凉很快要山崩地裂了。太尉大人要是知道了,恐怕哭都哭不出来。” 无知者无畏。李弘不清楚这里的厉害关系,心里无所谓,反倒认为傅燮太胆小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八节 傅燮忽然笑了起来,“还是你小子有胆量,我们虽然不敢干,却硬是给你拉下了水。如今我们在一条船上,想不干都不行。” 李弘看他突然转怒为喜,也笑道:“怕什么?他是贪官污吏,我就敢打,敢杀,敢按律抄他的家,我抄出几亿钱,看看谁还敢说话?谁说就查谁。” 傅燮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的手下问出了什么没有?” 李弘面色一暗,有点心虚地说道:“正在打,估计快了。” 傅燮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不能把他打死了。打死了,整治西凉吏治腐败的机会就丧失了。另外,他死了,你那个左司马怎么办?你总不能为了掩盖证据连他也杀了灭口吧?” 李弘谦虚地问道:“傅大人久历官场,又熟悉西凉,可有什么妙计?” 傅燮点点头,说道:“现在大家被你捆在一起,当然要齐心协力了。” “我们西凉的士子为了告发贪官污吏,揭露西凉吏治的腐败,曾经历经艰辛,收集了大量的证据。许多人拿着这些证据,去揭发上告,虽然都被陷害杀死了,但大家毫不畏惧,依旧不屈不挠,十几年如一日的做着这件事。边章算是幸运的,因为遇上大赦才拣了一条性命。” “这些证据呢?”李弘急忙问道。 “这些证据都在边章手上,包括最近几年我们收集的,都在他手上。” 李弘惊喜地笑道:“原来你们早有预谋,边章手上还有这些好东西。你可看到过?” 傅燮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如果这件事半途而废,或者你被押到京中受审,你发誓,这件事你绝对不能说出来。” 李弘立即举手说了一个毒誓。 “老边和文约举兵反叛前,我们曾在金城聚过一次。那一次,老边给我看了一小部分西凉大贪官的家产统计,其中就有程球的家产和藏匿地点。”傅燮慢慢地说道。 “真的?”李弘激动地跳了起来。 傅燮激动地说道,“我就不信,这苍天真的瞎了眼。” “拿笔来。” === 射缨彤和楼麓半夜被叫了起来,两人急急忙忙跑到中军大帐内。 李弘把一卷文书递给他们,慎重地说道:“你们两个带上两千铁骑,立即赶回平襄大营,把这卷文书交给郑大人和左司马,然后留在大营里听候郑大人调遣。” 两人赶忙躬身答应。 “另外,告诉郑大人,要快,要狠,凡阻碍者,格杀勿论。” “是!”两人转身急速离去。 === “盖大人一路辛苦了。”桑羊和陶谦躬身施礼道。 “伯信,恭祖,别来无恙啊。”盖勋一边还礼,一边笑道,“边章的叛军虽然已经败逃黄河,但董将军的部队还被围在望垣,为什么风云铁骑不在汉阳,却在扶风,京兆一带跑来跑去干什么?” “大人看到的莫非是槐里大营的伤兵?”陶谦赶忙接上道,“李中郎的部队一直驻扎在射虎谷,没有调动的迹象。” 桑羊也笑道:“那些乌丸人,鲜卑人静不下来,身体刚好一点,就骑着马到处乱逛。” 盖勋笑笑,说道:“我看不象是伤兵,只要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他们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李中郎有虎符在身,调兵也在职权范围之内,但他应该事先通知太尉府。”他看看陪在自己左右两侧的桑羊和陶谦说道,“回头派人去问一问。” 两人连声答应。 张温站在书房门外,亲自将盖勋接了进去。 “元固,可有喜讯?” “有。”盖勋笑着说道,“天子前几日有手诏给我,陛下已经同意我们的意见,先招抚,后特赦。” 张温大喜,和桑羊,陶谦拱手相贺。 “陛下怎么会答应的?是不是元固又化了一番功夫劝谏?”张温笑问。 盖勋苦笑,说道:“这有什么劝谏可言。大军没军饷,没军粮,还打什么战?也只有这个剩力剩钱的办法了。周将军的伤势怎么样?” “听说很严重,但无生命之忧。我已经命令周将军尽快撤回了。”张温答道,“圣旨什么时候能到?” 盖勋摇摇头,说道:“快了,就这几天吧。不过现在西凉形势很好,在将士们的努力下,已经彻底击溃了叛军,达到了大人重击叛军的目的。在这种条件下,招抚边章和韩遂,应该不是太难。” 张温笑道:“的确如此,西凉平叛的事已经进入尾声。陛下接到周将军在小牛山大捷的消息之后,一定会非常高兴。” 盖勋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如果边章的叛军在七月或者8月受抚,部队至少要到9月才能逐步撤回。这几个月的军饷和粮食怎么办?军饷可以拖欠,但粮食……” 张温微微皱眉,说道:“我最近与司徒崔大人,司空许大人,大将军何大人多次书信磋商,粮食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他们将从兖州,荆州,益州紧急调拨一批,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但我们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仅仅依靠拖欠军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比如阵亡将士的抚恤,这笔钱如果不立即发放,会大大打击士兵们的士气,好歹都要给一点。还有伤残士兵的遣散费,那也是一笔巨额开支。如果叛军同意招抚,这几万俘虏还要遣散,这笔钱又怎么办?北军士兵回洛阳,冀州军队回冀州,这返程的钱怎么办?” 桑羊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呕心沥血,夙心夜寐,为的就是这些事。我们一筹莫展啊。” 陶谦冷笑,说道:“这么大的事,陛下不给解决,谁能解决啊?” 张温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盖勋,试探着问道:“元固,你莫非有什么办法?” 盖勋笑道:“陛下有个想法。” “哦。”张温和桑羊,陶谦互望一眼,满脸惊喜之色。 “大人快说说。”桑羊急切地问道,“陛下有什么旨意?” “我大汉朝的财富至少有一半都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了,国库里的钱都成了他们私人的钱。国穷而贪官富。这事陛下也清楚,所以他总是说,国库没钱了,但也不能再借了,再开口向那些王公贵族,门阀富豪们借,不但脸面丢尽,而且越借越还不起,越借越腐败。” 陶谦不满地嘟囔道:“陛下最有钱,他身边的那些中常侍们哪一个不是家财几亿。借了也是贪,不借也是贪,还不都是一样。” 盖勋看看陶谦,继续说道:“陛下说,现在国库空了,朝廷无计可施,但西凉平叛大军没有钱总不是办法。为了西凉平叛的事情,朝廷已经向京中的王公贵族,门阀富豪们借了几次钱,而且还逼着他们捐助了几次,现在很难榨出什么油水了。陛下认为,应该轮到西凉人自己出钱了。” “西凉人自己出钱?”张温疑惑地问道,“陛下这么说的?” 盖勋点点头。 桑羊失望地说道:“这就是陛下的想法吗?大人是西凉人,当然知道西凉人哪里有钱……” “西凉人当然有钱。”陶谦反驳道,“如果陛下有圣旨,我们至少可以从西凉的贪官手上掏出几十亿钱。” 张温和桑羊同时色变。 “恭祖,你疯了。这么做,西凉立即就会大乱,而且,此事一旦开头,我们恐怕很难控制它的发展,由此引发的势力斗争将会异常激烈。贪赃枉法的事情,追查到最后,都是权利之争。党锢之祸的教训,恭祖,你难道忘记了吗?”桑羊激动地说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奸阉能拿我们怎么样?”陶谦瞪着眼睛说道,“只要陛下支持我们,西凉的贪官一个都跑不掉。” 桑羊拼命地摇头,神色紧张地说道:“西凉的事情积年已久,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面太大,事情一旦开了头,后果如何,谁都没有办法预料。这个马蜂窝,捅不得。几十年以来,谁插手过西凉的事?谁提过西凉的事?陛下不清楚西凉的事情,更不会想到搅动西凉的浑水之后将会掀起朝野之间多大的震撼。就连司徒崔大人都说干脆放弃西凉算了,你以为崔大人真的是乱说话吗?” “如今,大汉国正处于多事之秋,风雨飘零之时,实在不易做这种可能引起社稷震荡的事。何况圣上随口之说,当不得真的。” 陶谦神色凝重,不再做声。他大概也想到大汉朝官宦之间的权利斗争由来已久,其血腥残酷,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元固,你难道也是这个想法?“张温眉头紧锁,轻轻问道。 盖勋莫测高深地笑笑,说道:“这么做,诚如伯信所言,后果难以预料,所以,如何做得巧妙,如何达到陛下的要求让西凉人自己出钱,如何让各方势力都满意,这就要看我们采用什么样的方法了。我今天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和你们商议这件事。” “现在,西凉平叛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候,我们却没有钱了,国库也没有钱了,然而陛下却说西凉人有钱,叫我们自己解决。所以大家想一想,如何处理此事。总之,西凉平叛的事不能一拖再拖了,再拖下去,陛下显然不满意。” 陶谦迟疑了一下,问道:“陛下就这么一句话?” 盖勋笑了,他望着陶谦说道:“当然了,难道还要陛下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吗?那要我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张温愁眉苦脸地站起来,背着双手,在屋子里慢慢地来来走去。 桑羊低头沉思。 “陛下在圣旨里会不会多说两句?”陶谦还是不死心,问道,“对西凉的贪官下手,牵扯面太大,如果有陛下的支持,那我们……” “陛下当然不会公开表示支持。”盖勋笑道,“更不会为此事下旨。如果陛下专门为此事下旨,这和陛下公开表示支持有什么区别。朝堂之上的事情复杂,陛下无根无据的,怎么好直接说西凉有贪官,西凉的贪官有钱。他也只能通过我,告诉太尉大人这么一个可以解决的办法。说起来,陛下也算是体谅太尉大人的难处了。” 说着他从怀内掏出一块黄绢,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递给张温,说道:“这是陛下给我的手诏,请太尉大人过目。” 张温赶忙大礼拜领,恭恭敬敬地看了一遍,立即又还给了盖勋。 “元固,你在西凉为官几十年,知道许多内情,熟悉西凉的情况,一定有办法。”张温说道,“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以国事为重,大家同心同力,一为陛下分忧,二来也是为了西凉的百姓啊。元固,你有主意吗?” 盖勋沉吟了一下,郑重说道:“大人,那我就直说了。” 张温挥挥手,叫他赶快说。 “办法是有,但如今,西凉是太尉大人说了算,所以这件事情不论是大是小,责任都是太尉大人的,将来如果太尉大人因此受责,被免职罢官……” 张温苦笑道:“我知道,圣意难违啊。现在,我顶着太尉的帽子,率军在西凉平叛,成也好,败也好,责任当然都是我的。” “如今,西凉平叛处于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因为没有钱而导致西凉平叛功亏一篑,我回京后自然没有办法向陛下交待,丢官罢职不说还要受人嘲笑。” “如果平叛成功,虽然得罪了一帮奸阉权贵,但最多也就象皇甫嵩一样回家养老,却争回了一世英名。”张温长叹一声,神态苍凉,意味索然地说道,“只要陛下心里有数,不受奸竖构陷,诛我九族,我就很知足了。” 盖勋同情地望着他,安慰道:“大人不必如此沮丧,事情的发展很难预料,也许我们可以平安地度过这一关。” “大人知道凉州刺史府的长史程球吗?” 张温和桑羊对视一眼,心里一惊,点了点头。 陶谦说道:“我曾经听皇甫大人说,他是西凉的巨贪,但后台强硬,没有人动得了他。大人难道要从他身上开刀。” “对,响鼓不用重敲。程球就是西凉的要害,打他一下,就能震慑整个西凉。太尉大人把他抓来,严加审讯,恫吓威胁一番,必然要惊动西凉官僚和洛阳权贵。然后太尉大人把陛下的意思透露一下,说一下难处,估计西凉的贪官污吏们为了身家性命,定会纷纷慷慨解囊,而他们的后台,那些洛阳的权贵们为了息事宁人,相信也不会闹到要和太尉大人翻脸的地步。” “处理西凉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温和一点,这既符合陛下的心思,也符合大汉国的现状,对太尉大人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话是这么说,事情办起来却未必这么顺利。西凉的贪官都是老奸巨猾,软硬不吃,气焰嚣张之辈,许多人背后不但有后台,还有私兵,所以难免要动刀动枪。一旦动刀动枪,事情就闹大了,后面的事我就很难预料了,所以……” 张温连连点头,说道:“元固这个主意不错。” “但是我们现在抓不到程球。”桑羊失望地说道,“他前几天被人从子秀山大营里掳走了,死活不知。” “什么……”盖勋脸色大变,“消息准确?” “千真万确。”桑羊说道,“是耿大人亲自来书说的。他说是李中郎派人把他抓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盖勋焦急地问道,“你快说说。” 陶谦拍手大笑道:“好,好。这种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桑羊赶忙把耿鄙的来书和李弘的来书说了一遍,随即又把这两封文书翻找了出来。 盖勋看完文书,气得把两卷竹简同时摔到地上,大声骂道:“两个蠢货,好好的事情硬是给他们闹大了。” 张温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对陶谦说道:“恭祖,立即命令快马赶到李中郎的大营,叫他把人给我送过来。” 陶谦站起来,不慌不忙地问道:“大人,这命令是送到平襄大营还是送到射虎谷?” 张温想了一下,说道:“先送到翼城,然后叫傅大人亲自跑一趟射虎谷。李中郎和傅大人的关系不错,让傅大人去说说,告诉他厉害关系,不要意气用事。” 盖勋听到傅燮的名字,突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脸色顿时难看之极。 他和傅燮都是边章、韩遂的朋友,他也知道边章手上有西凉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他还帮助边章收集了不少。但傅燮和边章都是嫉恶如仇的人,两人都经常念叨着要整肃西凉吏治,甚至说要不惜采用暴力。如果傅燮知道李弘抓了程球,极有可能煽动少不更事的李弘出手治贪。而李弘持节在身,手上有兵符,又有独立行事的权利,看到西凉贪官罪大恶极,势必义愤填膺,拍案而起。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他从长安赶到雍县,一路上数次看到几百名髡头骑士纵马飞驰而过,那种杀气腾腾的气势,当时就引起了他的警惕。现在看来,傅燮不但成功说服了李弘,而且还把有关贪官的资料泄露了。李弘现在手拿证据,正在肆无忌惮的四下派兵查抄。 程球聪明一世,横行西凉几十年都安然无恙,临到最后却惹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结果不但把自己赔了进去,把西凉的贪官污吏赔了进去,还把太尉大人推进了险境,把大汉国的各方势力都惊动了。 现在的西凉,不但叛乱未定,反而更加混乱了。 盖勋慨然长叹,缓缓坐到席上,冲着张温连连摇手道:“不要去了,不要派人去了,李中郎已经动手了。” “大人什么意思?”桑羊急忙问道,“你猜到李中郎干什么了?” 陶谦兴奋地说道:“李中郎已经开始大闹西凉了,哈哈……,西凉越来越热闹了,哈哈……” 张温看看盖勋,又看看陶谦,不解地问道:“两位这么肯定?” 桑羊随即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骂道:“这个白痴,他吃了豹子胆了,这种事他都敢做。”他抬头望着张温,大声说道,“盖大人一路上看到李中郎的骑兵在京兆府,扶风郡一带纵横驰骋,十有八九都是他在下令抄家。” 张温神情呆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案几,小声道:“好。” 陶谦笑道:“他本来就是豹子,哪里会吃豹子胆,我看他是吃了虎胆了,哈哈……”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收了他的兵符。”桑羊气愤地说道:“如今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大人,你的处境……” 张温淡淡地笑笑,摆摆手,说道:“不要紧张。这都是你们的估猜,不一定是事实嘛。” 他停了一下,平静地说道:“如果李中郎已经动手,事情就没有挽回余地了。我们都被他捆在了一起,谁都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就是把他杀了,也于事无补,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弄巧成拙了。没人相信一个小小的李中郎会自作主张,公开对抗西凉的官府,惩治西凉的贪官,拿宫中的侯爷们当阉人。” “你信吗?恭祖?” 陶谦大笑,躬身说道:“大人,当然没有人相信了。陛下得到消息,一定想,太尉大人真是老当益壮啊,敢在西凉大展拳脚了。宫中的奸阉们得到消息,肯定要气得大骂太尉大人老糊涂了,竟敢和我们对着干,想扳倒我们,一定是老糊涂了……” 张温大笑起来,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我都老了,什么处境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你们不要当心我,还是当心你们自己吧。”张温笑道,“这个李中郎好厉害,我们都小瞧他了,不但打仗厉害,连这种事他都玩得游刃有余,不知不觉就把我们全部套了进去。” 盖勋苦笑。这种事只有傅燮才干的出来,狠啦,比老边狠多了。老边和文约被逼得没办法去造反,结果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他呢?这个时候估计正一个人躲在家里狂笑呢。下次碰上他,打断他的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二十九节 皇甫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大人,长安快骑。” 盖勋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问道:“长安出了什么事?” “前任凉州刺史左昌,全家一百二十三口,全部被杀。”皇甫郦面色紧张,大声说道。 “谁干的?”盖勋怒声问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他的地头上杀人。 “李中郎手下的军司马颜良。”皇甫郦惊慌地回道,“听快骑说,颜大人手持李中郎的令牌,奉命查抄左大人的住宅,说左大人贪赃枉法,在任职凉州刺史期间,曾一次性侵吞军资五千万钱。左大人带着家丁仆役拒捕,伤了颜大人几个手下,结果颜大人凶性大发,带人强行冲进左宅,将左家杀了个鸡犬不留。” 张温闻言大惊,立时气血上涌,头晕目眩。 盖勋张大着嘴,又惊又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昌是前年在凉州任刺史,盖勋当时是汉阳太守。左昌侵吞军费的事就是他收集的证据。这下自己解气了,但麻烦也大了。 “快骑还说了什么?”陶谦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个杀人如麻的军司马现在在哪?” “听快骑说还在长安,正在带人到处抄家。” “为什么不阻止?长安的部队呢?”桑羊惊怒地问道。 陶谦笑道:“那个军司马拿着中郎将大人的令牌在执行公务,谁敢阻止?除非不想活了。” 盖勋缓缓坐下,浓眉紧锁,一时间感觉手足破而已。但是,一旦给我们找到了证据,谁生谁死就不一定了。” 桑羊气道:“恭祖,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的力量没有奸阉的力量大,这是事实。你难道忘记了建宁二年(169年)的事吗?” “建宁二年,中常侍侯览在家乡任意残害百姓,督邮张俭上书弹劾,要求惩办侯览。没想到张俭的奏章被侯览悄悄扣下。他指使小人诬告张俭联络党人,图谋不轨,要抓张俭。此时中常侍曹节趁机指使廷尉府将蒙受党锢之害的党人牵扯进来。于是,李膺、范滂等百余名党人被逮捕死于狱中,张俭外逃才得以幸免。随后奸阉们又将天下许多名士豪杰指为党人,造成七百多人被冤杀,被流放。被拘捕的太学生达到一千多人。这些事,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现在奸阉的力量犹胜如前,他们现在都是侯爷,都是中常侍,赵忠年初还被皇上封为车骑将军,你难道不知道吗?你如此煽动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陶谦气乎乎地说道:“不和他们对着干,等死啊?”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各人都在想着各人的心思。 张温慢慢地吁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恭祖说得对,这是个机会,也许我们能趁机扳倒奸阉。” “恭祖,立即仿照李中郎的口气,给皇上写一遍加急奏章,就说部队在歼灭叛军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西凉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为了国家和社稷的安危,微臣打算迅速出手,惩治奸佞。但是,微臣发现太尉大人和某些西凉的贪官有门生故吏之谊,所以决定瞒着太尉大人,直接上奏陛下,恳求陛下批准微臣先斩后奏,整肃西凉吏治。” “我们把这封密奏先送到洛阳,让刘尚书亲自呈递陛下御览。等到奸阉们得到长安的消息跑去告御状时,我想陛下总应该清醒一点,不会轻信谗言立刻就杀了我。”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让皇上知道,这次事情是李中郎为了西凉肃贪而引起,不是我蓄意为之,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盖勋赞道:“还是太尉大人想得周全。给几位大人的密信也一起先送到洛阳吧,让他们早做准备,免得在朝堂之上,被奸阉们攻击的措手不及,失了先机。” 张温点点头,说道:“希望皇上给你的手诏是他的真实想法,否则,我们就惨了。这个李中郎,就知道打仗,没在官场上待过,什么都不懂,把我们害苦了。对了……”他望着盖勋奇怪地问道,“李中郎哪来的这些证据?人,财产,摸得一清二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节 盖勋拧着眉头稍稍思索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程球是个铁砣子,罪大恶极,打死他也不会说的。我估计是老边故意告诉他的。这个老边非常狡猾,他大概了解到李中郎是个白痴,但有一副侠肝义胆,所以故意留下这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刺激李中郎。没想到李中郎真的上当了。” 此时盖勋心里把傅燮都恨死了。南容啦,你也做得太过分了,连青坞你都敢叫李中郎打。假如里面一无所有,岂不把大家统统害死了。 张温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元固说笑了。” 此时陶谦和桑羊都已经坐到一旁奋笔疾书了。 陶谦猛然抬头,惊呼道:“大人,糟了……” 大家吃了一惊,都望着他。 “密奏需要李中郎的印鉴。”陶谦说道,“但是,现在……” 张温神情一松,笑道:“小事,我立即吩咐下面雕刻个假的。你快写吧。” === 皇甫郦被张温喊进了书房。 “你立即起程回洛阳。雍县距离洛阳一千里,你最迟明天晚上要赶到。” “这封给陛下的密奏,还有这几封密信,都关系到我,你父亲,还有朝中一些大臣以及被赦清流党人的性命。你回去后,把这些东西交给你父亲,再让你父亲把这封密奏转交给尚书刘虞刘大人。你不要在洛阳停留,立即回来,知道吗?” 皇甫郦点点头。 “进洛阳的时候要伪装一下,不要让熟人看见。”盖勋嘱咐道,“事关重大,务必小心。” 皇甫郦急忙告辞,带着两个侍从飞奔出城。 === 盖勋告辞离去。张温亲自送他走出书房。 “大人,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太过忧虑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温笑笑,忧郁地说道:“我个人性命算什么?我是怕因此而再起党锢之祸,涂炭生灵啊。” “前年,因为黄巾叛乱,陛下征皇甫嵩率军平叛。皇甫嵩趁机上书劝谏皇上解禁党人。其后太尉杨赐大人,司徒袁隗大人,司空张济大人联合群臣同时上书劝谏。” “天子考虑再三,想到如果不解决党人问题,一旦流落各地的党人和叛军互相勾结,共同造反,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于是天子同意大赦党人,准许流放者返回故里。至此,党锢问题才算稍稍解决,虽然天子严禁党人为官,但好歹他们可以回家了。” “当时中常侍们考虑到天下大乱,需要一帮人带兵打仗,恢复国力,所以也就没有横加阻拦。” “但现在不一样了,奸阉们已经没有什么忌惮了。如果再起党锢,我们的性命不但没有了,还要带累一大批无辜的人啊。” 盖勋冷笑一声,说道:“现在是不一样了。黄巾蚁贼虽然平定了,但还没有灭绝,还在各地此起彼伏。西凉叛军至今还在黄河以北逍遥自在。尤其不一样的是,皇上长大了。他现在不在年轻了,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这一点,太尉大人可曾想到过。” 张温遽然一惊。 盖勋继续说道:“延熹五年(162年),皇甫规平羌有功,因为宦官徐璜,左悺向其敲榨财物不成,于是诬陷皇甫规侵吞军饷,结果他被判服刑苦役。后来太学生张凤纠集三百余名士子到宫廷上书,为皇甫规鸣冤叫屈,皇甫规才得以赦免。但你看看他的侄子皇甫嵩。皇甫嵩去年也被赵忠,张让诬陷,但天子不过收其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而已。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张温沉思不语,陪着盖勋缓缓而行。 “过去皇上太小,诸宦把持朝政,以至于朝纲失常。” “当年,天子刚立时,年仅十二岁,窦太后监国。那个时候宦官的权势大,腐朽荒淫。中常侍侯览、曹节、王甫等人与天子乳母及诸女尚书,相互奸姘,秽乱宫廷,操弄国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准备谋诛宦官,不料事泄被杀,连带窦太后都被禁冷宫。至此,宦官们开始有恃无恐,祸国殃民。” “天子十三岁的时候,中常侍侯览指使奸人诬告山阳郡东部督邮张俭结党图危社稷,造成本朝的党锢之祸再起。熹平五年(176年),天子二十岁,永昌太守曹鸾上书为党人鸣冤。曹鸾的上书本是好意,哪知皇上受奸阉所惑,不辨是非,反将曹鸾拘死狱中。既而下诏州郡,查核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五属之内的亲友,凡在任为官者,全部免官禁锢。这次奸宦给我们的打击最大,惩治也极度残酷。自此以后,士人忌口,万马齐喑。” “自从奸阉把持朝政以来,天子形同虚设。奸阉一方面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强敢豪夺,一方面把持官吏选拔大权,滥用亲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民间有流传说:‘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可知在奸阉们的把持下选拔出来的官吏都是何等的昏庸。他们朋党为奸,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祸国殃民,弄得大汉国民生凋敝,饿殍(读piao)遍野,田野空,朝廷空,国库空,终至于民怨沸腾,官逼民反。” “黄巾叛乱,西凉叛乱,终于惊醒了天子。” “今年天子已经三十岁了,他什么都知道。过去的事,现在的事,将来的事,他都非常清楚。太尉大人一直高居朝堂之上,难道看不出来?” 张温面无表情,没有做声。 盖勋也不再说话,陪着他缓步而行。 “元固,你说我们这次胜算大吗?”张温小声问道。 盖勋微微一笑,说道:“我刚才说许多,就是想提醒你,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皇上已经知道了党锢之祸的根由是什么,后果是什么,所以他绝对不会再起党锢之念。” “但是,你想让皇上远离奸宦,信任外戚,信任党人,信任我们这些官僚士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张温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谁都不信任。”盖勋笑道,“任何一方把持朝政,其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皇上现在谁都不相信。” 张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大概认为皇上对我很信任,是吗?”盖勋不待张温做出表示,自嘲地笑笑,说道:“其实皇上以手诏与京外大臣保持联系的不是我一个,所以,这根本不能代表皇上信任我。” “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心思,但我想这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关。他既然谁都不信任,只有四处征询意见了,最后综合比较之后,挑选一个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下旨。” 盖勋看着张温稍稍变色的脸,笑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有皇上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不好揣测。他虽然舍不得自己掏钱填补国库,但他的确是想平定西凉。因为西凉平定了,对他而言,就有更多的收入,所以他那句让西凉人自己掏钱的话非常可信。因此,他现在既不会偏袒我们,也不会支持那帮奸阉,我们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彻底解决一下我们和奸阉之间几十年的恩怨,也把西凉几十年的陈年旧帐清算清算。” === 目送盖勋离去之后,张温没有走回书房,而是独自一人在院内漫无目的的来回走着。 “大人,我看盖大人没有说实话。”桑羊轻轻走过来,小声说道,“盖大人在西凉以刚直忠烈闻名,他和西凉的贪官一向誓不两立,应该知道这些证据的来源。” “是南容。”张温笑道,“一定是南容给豹子的。西凉士子十几年来,为了揭发西凉的贪官污吏,前赴后继死了不少人。他们的勇气和正气令人钦佩。这次他们终于得逞了。这个傻乎乎的豹子啊。”张温一个劲地摇着头,脸上显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桑羊并没有对张温的话感到惊讶,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这么估猜的,但不能说。 “李中郎蒙昧无知,胆大妄为,这么干下去,迟早都会死于非命。”桑羊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以为这里是大草原,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唉……一个蛮子。” 张温微笑不语。 “他做得好。如果此次治贪成功,可以解决几个大问题。首先就是大军今后几个月的军费问题解决了,其次就是重重打击了西凉的贪官,对西凉将来的稳定大有好处,第三嘛,就是帮了皇帝一个忙……” “大人……” 张温伸手阻止了桑羊的话,小声说道:“西凉的吏治腐败,贪污横行,我们都知道和朝中奸阉有关,但一直没有证据。如果这次我们找到确凿证据,对奸阉们来说,又是一次巨大的打击,皇上会更加不信任他们。奸阉们和他们的门生故吏为了脱罪和重新获得皇帝的欢心,必定要重金贿赂陛下。陛下这次赚发了。西凉的叛乱平定了,西凉的贪官整治了,西凉的赃款赃物上缴国库了,陛下的万金堂装满了钱财,我们也趁机打击了奸阉的嚣张气焰。都是好事啊。” 桑羊看到张温行若无事的样子,忐忑不安地问道:“大人,你有信心了?” “我想通了几个问题,所以我对李中郎还是有信心的。”张温笑道。 桑羊恭立一旁,默然不语。 “这件事是李中郎引出来的,就由他一直追查吧,我们太尉府不要插手。” “他?”桑羊吃惊地说道,“他能对付得了这些人?大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放手让他干。是死是活,都已经无所谓了。干好了,我们都受益。干得不好,我看这个豹子也会拼个你死我活,不会让谁讨了好的。”张温笑道,“明天,你去一趟射虎谷,和李中郎谈谈这事,把我的态度表明一下,叫他既要把羌胡赶走以解董将军之围,也要把西凉肃贪的事情办好,把西凉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收集好,最重要的是,把查搜的赃款立即搬一部分到大营来,我这里急需用。” 桑羊忍不住笑了。 张温继续说道:“你立即再写个奏章,以我的名义推荐李中郎全权负责西凉肃贪的事。这封奏章连同我写给陛下的急奏,今天夜里一起用八百里快骑送出。” “大人,你不是说要给皇甫郦腾出半天时间吗?怎么又改了?明天早上送去出不行吗?” 张温叹了一口气,说道:“到了明天,谁知道西凉会给这只豹子咬成什么样子,还是快一点吧。” 桑羊点点头,举步欲走,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大人,你刚才说奸阉又一次受到打击,难道……” 张温迟疑了一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严守秘密,不要自找祸患。” “前年,豫州刺史王允击败黄巾军,缴获了一封张让府上总管给黄巾蚁贼的书信,书信里说张让收到了蚁贼贿赂的钱财后,已经答应帮忙。至于帮什么忙就不知道了。王允把这封书信上呈了天子,举报揭发张让。天子怒责张让,张让百般抵赖,说是府内总管瞒着自己干的。后来张让悄悄送了皇上几千万钱,把这事了了。天子收了张让的好处,也就没有追究。张让随即借事把王允下了大狱,交由廷尉府审理。老太尉杨赐是王允的老师,他出面延请大将军何进,司徒袁隗,还有我,联名上奏,才把王允保了出来。” “陛下从那次事情之后,对张让,赵忠等一帮中常侍的信任度大大降低,最明显的就是他开始主动招询大臣,时常与外放大臣手诏联系。宫中的中常侍自那次事情后,也稍稍有点收敛。如果我们这次能找到中常侍们侵吞西凉军资的证据,那对他们的打击肯定犹胜于前。” 桑羊听完之后,担心地说道:“大人,如此说来,此事不论成功与否,宫中的中常侍都不会遭到皇上的惩罚。那么,大人将来回到洛阳……” 张温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一节 李弘半夜被射虎叫醒了。黑豹义从和赵云被李弘留在大营后,射虎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给李弘做侍从。李弘赶了他几次没有赶走,只好随他了。 李弘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了满面笑容的赵云。李弘吃了一惊,翻身坐了起来。 “你怎么到了这里?搜查青坞的事顺利吗?可有其他人的消息?出了什么事吗?”李弘一把抓住赵云的手,急促地问道。 傅燮虽然提供了西凉部分贪官的资料,但傅燮手上也没有详实的证据。没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就不能治这些人的罪。为了抢到证据,就必须要抢时间,抢速度,抢在这些贪婪狡诈的贪官毁去证据之前捉住他们,力求人赃俱获。 “大人,我们在青坞查搜了大量的钱帛绢缯,还有黄金,整整一屋子,至少有两亿钱。”赵云激动地说道,“我们还找到了大人要的东西。” “太好了。”李弘笑道,“东西呢?” 赵云回道:“程球是个很细心的人,每一笔贪污受贿的帐目都记得非常详细,仅书简就有五大箱。子俊已经把它们分散捆在了战马上,正带着它们飞速赶回平襄大营。” 李弘一颗心落了地,高兴地笑起来,说道:“有那么多?你们怎么找到的?” “子俊把那个叫刘锺的总管全身上下割的没有一块好肉,差点凌迟了。那个人实在忍不住痛,就招了。东西全部埋在地窖里,被我们挖了出来。我和子俊粗粗看了一下这些书简,里面记载的基本上都是他在西凉贪污受贿的事,没有发现他和洛阳方面来往的记录,也没有他贪污军资的记录,所以,我和文丑都觉得这些记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程球肯定还有其他藏匿钱财的地方。” “我知道了。”李弘拍拍赵云的肩膀说道,“干得不错。以后我们慢慢再往下挖,急什么?攻打青坞顺利吗?” “青坞的城墙又高又厚,很难打。我和子俊带的人不够,就到槐里大营征调了纪惟的三千人马,让他们带着攻城器械赶到茂陵支援。我们花了三个时辰才把它打下来。” “伤亡大吗?”李弘问道。 “阵亡了一百多人。”赵云小声说道。 “杀了多少?”李弘有点不高兴地问道,“这代价也太大了。” 赵云看看李弘,嗫嚅道:“我们冲进去后,士兵们怒火冲天,把里面的男人全部杀掉了。” “多少?”李弘追问道。 “一千一百多人。”赵云低声回道。 李弘严厉地看了一眼赵云,不满地说道:“你和子俊是不是疯了,杀这么多人。” “按照大人的命令,有阻碍者,格杀勿论。” 李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赵云瞥了李弘一眼,小心地说道,“扶风郡的都尉鲍大人曾经出面制止我们,说青坞是皇叔舞阳王的财产。” 李弘冷笑一声,说道:“管它是谁的,只要和程球有关,统统查收。你们把他赶走就是了。” “子俊嫌他罗嗦,把他扣了起来,我们离开青坞的时候才把他放掉。”赵云说道,“我们查了一下,这青坞名义上的确是舞阳王的财产,但所有的帐目记载都显示,青坞的收入最后都给了一个叫张炝的人。我们问了一下刘锺,他说张炝是中常侍张让的弟弟。” “张让?”李弘笑道,“有眉目了。你回到平襄后,告诉郑大人和左司马,要坚决地一查到底,不要怕,我们只要找到证据,就立于不败之地。对那个程球,要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记住,不要把他弄死了。” 赵云连声答应。李弘随即问道:“可有其他人的消息?” “回来的路上我们碰到颜大人的侍从,他们正押送文卷回大营,听说颜大人在长安大开杀戒,把长安闹得血雨腥风。” “杀得好。”李弘笑道,“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狡猾奸诈之辈,不杀他们,我们能查到什么?西凉的贪官以为有人罩着他们,横行霸道,气焰嚣张。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刀厉害,还是他们的后台厉害。” “太尉府可有什么动静?” “不知道。我们已经行动两天了,按道理,太尉大人应该接到消息了。”赵云担心地回道,“太尉大人盛怒之下,会不会派人跑来抓你?” “我手上还有三万人,谅他也不敢轻易动我。”李弘笑道,“程球和几个西凉官僚贪污受贿的证据,我们已经找到,现在他就是想抓我也没有理由,最多只能上书弹劾我越权行事。我不懂他们官场的那一套,但谁想陷害我,谁想杀我,最好自己先想想清楚,看看惹得是什么人。我现在箭已上弦,根本没有退路。” 赵云小声道:“大人还是小心一点好。” 李弘点点头,问道:“子龙,你深夜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云笑笑,“有一件事必须要征求大人的意见。” “你说说。”李弘笑道,“我已经说过了,有些事你们自己看着处理,无需一再请示。” 赵云为难地说道:“从程球的这批书简里,我们发现了大量西凉官僚贪污受贿的证据,粗略统计了一下,至少还有三十多人需要缉捕,也就是说还有三十多家要查抄,其中有几家还是住在坞堡里。” “这次我们的行动又快又狠,估计这些人还没有接到消息或者还没有应对措施,现在正是抓他们的好机会。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再想抓他们就困难了。” “抓。”李弘斩钉截铁,大手一挥,用力说道,“抓,立即抓。” “但是……”赵云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人越抓越多,我怕将来牵扯大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那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李弘笑道,“越麻烦越好,牵扯的人越多越好。这种腌脏龌龊的东西就是见不得光,一旦见光了,谁敢惹祸上身?立即给我抓,谁敢阻碍,给我杀谁。就是太尉府,京兆府的人,一样给我杀。难道伸展正义,还犯了法不成?” 赵云笑道,“大人,那你要给我人,我们人手太少。” “要多少人?”李弘问道。 “大约还要两千人到三千人。”赵云说道,“最好是徐都尉,麴都尉的西凉骑兵。” “为什么?”李弘不解地问道。 “语言不通。乌丸士兵,鲜卑士兵基本上不会说我们大汉话,会说的,也听不懂西凉人讲话,所以很麻烦,也不方便。这不是打仗,所以……” “我知道,知道……”李弘连连点头,笑道,“这倒疏忽了。” “小虎,去把徐都尉,麴都尉,华大人立即请来。” === 徐荣,麴义和华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匆匆跑到李弘的大帐。看到赵云肃立帐中,三人都有些吃惊。他们和赵云在平襄大营见过面,知道赵云是李弘的亲信,年纪轻轻就是军司马,是黑豹义从的首领,可想而知李弘对他的器重和信任。他突然从平襄深夜赶到射虎谷,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弘请三人坐下,笑道:“三位大人义薄云天,为了我的事,甘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随我杀奔陇县,我很感激三位大人……” 麴义笑道:“大人三更半夜把我们叫起来,不会是为了感谢我们,请我们喝酒吧?” 华雄也笑道:“大人怎么对我们兄弟,我们心里有数,大人说得太过了。大人是上官,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徐荣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做声。 “好。虽然我们认识没几天,但大家都是刀头舔血之人,求的就是一腔热血,肝胆相照,既然大家跟着我从牧苑跑到这里,说句实话,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无法再分彼此。你们就是想从我这里脱身,估计也很困难。” 麴义笑道:“大人,你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你不会是造反了吧?” 大帐内哄然大笑。 李弘摆摆手,勉强忍住笑意说道:“这件事和造反区别不大,但我保证你们甘之如饴,干得比谁都有劲。” 赵云从怀内掏出一卷写满字的绢帛,放到案几上缓缓打开。 三人伸头看去。 麴义面色一寒,大声说道:“大人是疯了。” 华雄的浓眉激烈地抖了几下,慨然叹道:“西凉要乱了。” 徐荣微微一笑,慢声慢气地说道:“正义,这天下终归还是有正义的。” === 鲜于辅接到撤军的命令后,立即率部赶到桔苑和孙坚会合。两军随即在鲜于辅的指挥下,缓缓后撤。此时,周慎带着部队和俘虏已经回到了平襄大营。 周慎刚刚安顿好,郑信就来拜见。 郑信直言不讳,把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全部禀告了周慎。 周慎一直躺着,闭着眼睛就象睡着了一样。直到郑信讲完,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郑信,问道:“李中郎决意这么做?” 郑信微微躬身说道:“我家大人已经做了,再无退路。” 周慎两腮深陷,颧骨高耸,看上去非常的苍老虚弱。他苦笑道:“不错,李中郎连青坞都打下来了,还有什么退路可言。西凉几十年来的陈年旧帐,看样子都要抖落出来了。” “这种事,也只有李中郎这种血气方刚的人才能做的出来,血性汉子。”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象我们,都给岁月磨平了钝角,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是非黑白了。” 郑信赶忙说道:“老将军过谦了。” “程球查搜大营的事说起来是一件小事,李中郎其实无须放在心上。他在西凉两战建功,即使陛下知道了他截留叛军的财物,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李中郎少年心性,受不得冤屈,以至于一错再错,自绝生路。” “如今,他想通过肃贪,抓住奸阉们的把柄,以求死里逃生。”周慎叹道:“他想得简单了,哪里有这么的容易事啊。西凉的事情是个马蜂窝,捅不得的。一旦捅开了,后果难以预料。几十年以来,沾上西凉这个马蜂窝的不仅仅有宫中的奸宦,还有皇亲国戚,世族官僚,其中关系错综复杂,靠几份贪污的证据是解决不了西凉问题的。” 郑信心里沉甸甸的,默默地听着不敢做声。 “奸阉们为了一己之私,置国家社稷于不顾,的确是祸国殃民,但祸国殃民的何止是奸阉。” “李中郎有这个胆量,有这个魄力,我很钦佩。他把西凉的马蜂窝捅开了,马蜂倾巢而出,站在马蜂窝下面的人谁都跑不掉。不管是奸阉也好,是外戚,世族官僚也好,只要被蛰上了,都要付出代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都没有退路。相反,这个时候,捅马蜂窝的李中郎倒是最安全的。虽然他也被蛰上了,但各方势力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无心他顾了。” “李中郎这凌空一刀,虽不见血,但横扫前军之势已成,血雨欲来风满楼,任谁都跑不掉了。” 周慎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将军……”郑信小声说道,“我家大人的意思主要还是对付奸阉。”说着他从怀内掏出一个红缎锦盒,轻轻地放到周慎身边,“这两天我们查收了不少赃物,发现西凉的贪官们在冀州,兖州,豫州各地都置有大量的田地庄园,我家大人特意从中取了两千顷田地给将军,希望将军能帮我们家大人一个忙。” 郑信随即再从怀内取出一个黑缎锦盒,放到周慎身边。 “这是目前我们从已经抓捕的西凉贪官家查抄的田地豪宅,请将军委托中藏府令大人转呈陛下,以此表达我家大人对陛下的忠心,对国家的忠心。” 周慎突然睁开眼睛,吃惊地望着郑信,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李中郎在小牛山慷慨大方的举手奉送功劳,原来早就存了拉拢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儿子是中藏府令,但官不大,并不引人注意。天下的人都以为皇帝的私财是由小黄门和中常侍处理,其实自己的儿子也在替皇上打理私财,只不过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已,这事李中郎怎么会知道?如此看来,这个李中郎大不简单,自己小瞧人了。 现在,自己不但欠着李弘奉送战功的人情,而且还被李弘的肃贪行动拖下了水。他是李弘的上官,这件事他根本脱不了干系?如今李中郎出手阔绰,随手送了自己两千顷田地,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这小子厉害,自己不帮他都不行。 周慎瞥了一眼放在身侧的两个锦盒,然后抬眼看看郑信,慢慢说道:“李中郎挥刀肃贪,以攻为守,既得到了西凉的民心,又拉拢了世族官僚,如果成功,还能得到陛下的恩宠。小小年纪,有这种头脑,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郑大人,事不宜迟,我立即修书一封,以八百里快骑连夜送往洛阳,你看如何?” 郑信大喜,赶忙跪倒拜谢。 他觉得自己真是白痴,那天在小牛山,为了李弘把战功送给周慎的事,自己还发了一顿脾气,如今看来,如果不是那一天拉拢了周慎,现在,还真不好开口求人家。 === 桑羊连夜带人赶到射虎谷。 李弘赶忙把请罪书拿了出来。这是赵云临走时,李弘叫他写的。他写这种文章不行,语句不通,词不达意,写不好。不过大家都不奇怪。他连自己的父母家人都忘记了,何况自己学过的知识。只要有睿智的大脑,能带着大家打胜仗就行。 桑羊把他埋怨了一通。幸好李弘比他官大,否则桑羊当真要不顾身份,破口大骂了。 骂完了,两人坐下来谈正事。桑羊把张温的意思说了,西凉肃贪的事随他怎么处理都行,但一定要及时汇报。现在大家都被捆在一起,要齐心协力。然后桑羊说到要钱的事。 “大军的军费只能维持到下个月初,再过几天,就支撑不住了,太尉大人叫你把查搜的赃款赃物赶紧送一批到太尉府去应急。” 李弘恨恨地骂道:“朝廷这事做得太过分了。如果我们打赢,下个月怎么办?大家都喝西北风吗?” 桑羊笑笑,挖苦道:“还好这次有你李中郎,既打赢了仗,又抢到了钱,事情都解决了。” 李弘骂道:“什么世道?仗打赢了,还不让活,还有罪了,现在竟然连军费都没有了,这不是成心让我们去送死吗?你们一直瞒着不说,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害死?” 桑羊没好气地回骂道:“现在是我们给你害死了。你不要东拉西扯的,钱什么时候送过去?我以太尉大人的名义警告你,你不要再私自截留赃款赃物了,知道吗?一旦被人检举揭发,不知道你又要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嘿嘿……”李弘不好意思地笑笑,拱手说道:“请大人回禀太尉大人,我立即命令左司马把钱送过去。” 桑羊点点头,说道:“大人趁早把董将军救出来,把仗结束掉,不要拖拖拉拉的。现在我们要竭尽全力对付奸阉的反击,这才是头等大事,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李弘连声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二节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七月。 === 刘虞慢慢放下手中的书简,望望皇甫嵩和卢植,半晌无语。 “伯安,这位李中郎是你的门下故吏,是你一手提携的,你应该非常了解。你说说,他在西凉突然越权肃贪,平白无故地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不谙世事还是另有目的?”皇甫嵩手捋长须,轻轻问道。 “他是个白痴。”刘虞苦笑道,“他在鲜卑的时候失去了记忆,一直没有恢复。虽然他会打仗,武功高,为人温厚敦实,体恤下属,对大汉朝也忠心耿耿,但他对这种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事知之甚少,所以,他要是有目的的话,也是为了自己的部下,为了大汉国,就象太尉大人在书信中说的,朝中的奸阉和西凉的贪官把他逼急了,结果……” 皇甫嵩哑然失笑。 皇甫嵩五十多岁,身形高大,相貌英武。他在西凉平叛因为久战无功被罢职后,就一直赋闲在家。 他接到太尉张温的书信后,暗暗吃惊。他是西凉人,其家又是西凉名门望族,西凉的事情他当然一清二楚。触动西凉的官僚内幕,也就是挑起了奸宦和世族官僚之间的权利争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已经给李中郎恶意扩大了,两大势力之间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和奸宦的斗争势在必行。皇甫嵩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动身去了尚书卢植的家。 卢植是幽州涿郡的涿县人,自小就胸怀济世之志。他身长八尺二寸,长相俊雅,性情刚毅,为人豪放不羁,守大节而不拘小节。卢植说话声音非常好听,浑厚而空灵,犹若铜罄一般。卢植还喜欢喝酒,也特别能喝,一石酒不在话下。他年少时和青州北海的著名经学大家郑玄是同窗好友,都跟在扶风茂陵的大儒马融后面学习。马融是皇亲国戚,家宅豪华,生活奢侈。他在家授徒时,常常在讲坛上设绛纱帐,帐后设女乐,他在帐前讲书。卢植专心听讲,竟然几年都没有看过帐后的女乐一眼。马融因此非常喜爱敬佩他。卢植通古博今,也是一代经学大师。 卢植在长安求学时,认识了皇甫嵩,两人脾气相投,关系一直非常好。皇甫嵩见到卢植,把西凉的事匆匆说了一下。卢植吃惊不小,赶忙和他一起跑到刘虞家里。 皇甫嵩喟然一叹,说道:“这件事的后果可想而知。西凉吏治的腐败由来已久,内中隐情错综复杂,要想彻底查清西凉的贪赃枉法,必须先行除去宫中的奸阉,从上往下惩治腐败。李中郎这种由下而上的做法,纯粹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奸阉高高在上,手执权柄,为所欲为,岂能容忍别人损害他们的利益。” 刘虞微微点头,说道“如今黄巾未平,西凉未定,百姓生活困苦,国家步履艰难。此时如果朝堂之上再起波澜,对大汉朝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真是多事之秋啊。” 卢植微微笑道:“义真,伯安,你们似乎多虑了。李中郎在长安杀左昌,在茂陵攻青坞,已经把我们逼上了绝路。现在无论是太尉大人也好,刘大人也好,你皇甫嵩也好,京兆府的盖勋盖大人也好,宫中的奸宦们也好,除了舍命一搏,再无退路。这是一件好事,也许还是我们趁机铲除奸阉,重振大汉的契机。” 皇甫嵩望着神情兴奋的卢植,不解地问道:“李中郎的所作所为,在奸阉们看来,是我们这些官僚世族们再一次联手对付他们的开始,所以,他们马上就会反击。如果朝堂之上再掀党锢之祸,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卢植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会输?” 皇甫嵩叹了一口气,说道:“子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但我没有,我对陛下太失望了。没有陛下的支持,我们赢不了的。” 皇甫嵩接着说道:“赵忠是个什么东西,送了一点钱给皇上,皇上就封他做了个车骑将军。阉人做将军,在我朝大概也是凤毛麟角了吧。让这个阉人做将军也就罢了,皇上竟然还叫他主持论讨黄巾之功,赏罚各地平叛黄巾的有功之臣。他除了贪赃枉法诬蔑陷害他还会什么?不给他钱,不贿赂他,功劳再大也做不了官,升不了职。只要给他钱,没有功劳也能捞个官当当。这几个月,赵忠的府邸门口,哪一天不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黄巾蚁贼是我们平定的,我们竟然连个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皇甫嵩无奈地冷笑一声,“如今奸阉的权势犹胜于前,我们想借西凉的事情扳倒他们,太难了。” 卢植摇摇头,说道:“义真兄,你不要这样没有信心,现在的情况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你还记得郎中张钧吗?” 皇甫嵩面显不忍之色,挥挥手,没有说话。 卢植看了他一眼,说道:“郎中张钧曾经上书陛下,认为黄巾蚁贼首领张角之所以能够兴兵作乱,依附跟随者有百万之众,都是因为奸阉一党手握权柄,任人唯奸,把自己的亲朋好友,门客弟子统统外放到各地州郡为官。这帮人象蝗虫一样,每到一地,必定辜榷财利,侵掠百姓,敲骨吸髓,无恶不作,逼得大汉的百姓们没了活路,有冤也无处申诉,以至于民怨沸腾,官逼民反,只好斩木揭竿,聚为盗贼。张钧恳求陛下诛斩奸阉,将他们的首级悬挂在京城南郊,以此来向天下的百姓谢罪,然后再派遣使者布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如此一来,不需要动用大军,就能平定叛乱。” “天子过去一直受到奸阉们的蒙蔽,至此才知道叛乱的缘由。天子拿着张钧的奏章怒斥张让等人。奸阉们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免冠徒跣,连连磕头请罪,并表示他们都愿意下狱服刑,还拿出所有的家财,以助军费。陛下禁不起他们的哄劝,怒火平息之后随即又把他们无罪释放了,但是后来陛下多次警告他们以后诸事都要收敛一点,不可再犯。” 皇甫嵩淡淡一笑,问道:“子干的意思,是不是想说陛下已经不再象过去那样相信奸阉了?” 卢植点点头,说道:“本朝党锢的起因,还是因为奸宦外戚和世族官僚的权利之争。当年天子尚幼,奸阉执掌朝政,天子都听他们的摆布,奸宦曹节、王甫、侯览势大,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斗得过他们。但现在天子长大了……” 皇甫嵩摇摇手,打断了卢植的话。 “子干,那张钧是怎么死的?当年天子招询张钧,骂他是疯狂之人,天子还认为这帮奸阉之中有好人。张钧不服气,连续上奏弹劾。天子见张钧一直帮叛逆求情,怀疑张钧是叛逆同党,一怒之下,诏令廷尉、侍御史审查张钧,结果被张让等人趁机串通廷尉,诬陷张钧,导致其冤死狱中。” “天子是长大了,但他自小就和这些奸阉生活在一起,感情上非常亲近。陛下曾在永安侯台当着众臣之面说,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陛下待奸阉们如同父母,可见恩宠。即使奸阉们犯了弥天大罪,天子也会袒护他们的。天子一直把我们当外人,根本不会信任我们。” 卢植想了一下,接着道:“后来又发生了几件事。这几件事加在一起,使得奸阉们终于失去了陛下的信任。这是陛下亲口对我说的,应该不会错。陛下说这话的时候,刘大人也在。” 皇甫嵩看看刘虞。 刘虞稍稍点头,说道:“侯爷应该有信心。”皇甫嵩被罢职后,还是食邑两千的都乡侯,所以刘虞这么称呼他。 “子干,那你说说。”皇甫嵩说道,“如果陛下真的不再信任奸阉,那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卢植笑道:“这几年,大汉国发生了许多事,天子身历其中,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治国还是需要人才,需要士族学子,靠那些贪赃枉法,阿谀奉承的奸阉是消灭不了黄巾军,平定不了西凉叛乱的。治天下,最后还是要靠我们这些人。” “义真兄,你还记得张钧的事刚刚结束,紧接着又发生了豫州刺史王允密奏奸阉张让、夏恽、郭胜与黄巾蚁贼内外勾结的事吗?” 皇甫嵩点点头。 卢植继续说道:“王允手上有他们和蚁贼来往的书信,证据确凿。天子怒不可遏,责问张让等人。天子说,你们过去都说本朝的清流党人图谋不轨,把他们都禁锢诛杀了。但现在呢?现在那些被赦的党人尚在为国效力,而你们却在私通叛逆,妄图颠覆国家社稷,你们做何解释?张让等人无法推脱,干脆推到死人身上,说这都是中常侍王甫、侯览生前所为。陛下心里当然清楚,他虽然没有重罚奸阉们,但显而易见,陛下已经不信任他们了。” “还有一件事,对陛下的刺激也非常大。去年二月,南宫云台遭火灾焚毁。张让、赵忠等奸阉劝说天子下旨,以每田亩加税十钱聚敛钱财,用来修复南宫云台。另外征调太原郡,河东郡,陇西诸郡的木材及文石,命令各郡择日送到京师做为修缮宫室用。小黄门和中常侍们不但私自对限期不到者苛以重罚,还瞒着陛下用一成的贱价强行收购木材及文石,然后再以十倍的价格卖给朝廷,从中牟取暴利。” “刺史、二千石官员以及茂才孝廉得到升迁的,临行前都要到西园捐钱,捐助陛下修缮宫室。陛下定的数目较少,但奸阉们瞒着陛下要大郡太守交付二三千万钱,其余的各级官员也都是缴纳一定数额的钱财才能上任。许多官吏交不起钱,只好自杀了。当时,钜鹿太守河内司马直新,因为没有钱,又不愿意在任其内盘剥百姓,只好称自己有病,辞官回家。他走到孟津的时候,实在气愤不过,上书陛下,力陈当世之失,古今祸败之戒,因为惧怕遭祸,吞药自杀。陛下看到上奏后,才知道奸阉们利用修缮南宫云台的机会,欺上瞒下,从中大肆收受贿赂,牟取私利。陛下非常愤怒,将直新的奏章直接砸到了赵忠的脸上。赵忠和张让把所有的赃款都交了出来,另外还赔了陛下一大笔钱,陛下这才罢休。” “陛下后来当着我们的面说,奸阉误国,奸阉误君。所以,你不要看赵忠现在收钱收得快活,他马上就要倒霉了。”卢植笑道。 皇甫嵩苦笑道:“按你这么说,陛下信任谁?” 刘虞模着小山羊胡子,低声道:“陛下谁都不信任,就信任钱。” 皇甫嵩愣然,随即恍然道:“伯安说得有道理。前年,我出征豫州黄巾时,曾经劝说陛下拿出中藏府的钱做为军资,以西园厩马来充实骑兵,但都被陛下拒绝了。陛下非常吝啬。” “何止吝啬。”卢植笑道,“他就是一毛不拔。他在西园做万金堂就是专门给自己堆放钱财用的,他总是抱怨自己钱少。有大臣说,天子不是先帝所出,本为河间郡的解渎亭侯,因为少时家境贫寒,所以长大了才有此癖好。这个解释非常牵强,谁知道天子是怎么想的?” 刘虞说道:“陛下自懂事以来,就喜欢蓄积钱财珍宝。每年各郡国上贡国库,都要提调一部分到中藏府,美其名曰‘导行费’。已故中常侍吕强曾经上疏劝谏陛下,说这大汉的江山是陛下的,这天下的钱财也是陛下。这些东西都是陛下的,哪里还有什么公私之说?他希望陛下放弃蓄财的嗜好,免得滋生弊害。但陛下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这几年居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了。” “他就是喜欢钱。”刘虞无奈的感叹道,“真不知道他敛积那么的钱财干什么? 皇甫嵩看看两人,说道:“伯安,子干,你们都说陛下谁都不信任,但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关键的时候,谁知道陛下会倾向那一边?” “陛下自小在这帮奸阉们的呵护下长大,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话。赵忠,张让勾结黄巾贼的事情,陛下都不追究,何况一些贪赃枉法的事情。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这种事轮到我们头上,死一万次都不够。所以……” 卢植摇摇头:“义真兄,如果这次西凉的事情处理好了,那个胆大包天的豹子大人找到了奸阉们或者奸阉们的子弟门生贪赃枉法的证据,最起码我们自保还是可以的,不至于象前几次一样被奸阉们连根都刨了。” “我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打击奸阉存留在各州郡的宗亲子弟,将他们的势力赶回到洛阳。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刘虞说道,“地方上少一些贪官污吏,对大汉朝来说,或者对当地的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甫嵩猛地站起来,说道:“多说无益。我们官小位卑,什么事都做不了,所有的事情都还要靠三公九卿去应付,我们还是按照太尉大人的指令,赶紧去报信吧。那个豹子在西凉大吼一嗓子,结果把洛阳的狼全部惊出来了,我们躲过了今天躲不过明天,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吧。我去司徒大人府上,子干呢?” “义真兄,司空大人,御史大人的府上,都由你去禀报吧。伯安去太常刘大人府上,然后直接和太常大人到宫门等着,宫门一开,即去见驾。”卢植冷静地说道,“我连夜去拜访杨府,袁府。杨大人府上四世为三公,袁大人府上四世五人为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全国,权势倾天下。这种事必须和他们先打一声招呼,取得他们的绝对支持。” “还是子干想得周到。”皇甫嵩赞道,“走吧,快走吧。” === 张让被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了。他正在午睡。 “进来。”张让说道。如果没有急事,他的总管典奴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搅他的。 典奴带着一个人小跑了进来。 张让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干瘦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快。 “什么事?这么慌张干什么?” “侯爷,李中郎攻占了青坞?”典奴愤怒地小声说道。 “噢。”张让哼了声,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坐了起来。他望着躬身站在对面的典奴,难以置信地问道:“谁说的?” 典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个中年人。 “你怎么来了?”张让随即认出那人是前凉州刺史孟佗的弟弟孟佑,他惊讶地问道:“是你来报信的?” 孟佑看上去惊惶不安,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艰难地说道:“三天前……” “三天……”张让吃了一惊,小声重复道,“三天前的事怎么今天……” “西征大军的副帅袁滂大人下令封锁潼关,所以……” 张让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青坞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前天,我家大人急匆匆返回坞堡,告诉我……”蒙佑随即把关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家大人让我到洛阳向侯爷禀报此事,但是到了潼关,却碰到西征大军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要封锁潼关一天,我没有办法,只好延误到今天才到,请侯爷赎罪。” 张让慢慢站起来,脸上惊疑不定。典奴赶忙过来伺候他穿上外衣。 “左昌被杀,程球,刘锺死活不知,西凉官僚被抓了五十多人。”张让小声说着,脸上的怒色越来越严重,“这消息准确?” “回侯爷,这是我家大人从太尉府里打听到的,非常准确。” 张让冷笑一声,奇怪地问典奴道:“你看太尉大人是老糊涂了,还是那个李中郎想钱想疯了……” “侯爷,那个北疆的蛮子才多大,他懂什么?”典奴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他手上连调兵的权利都没有,他除了给张温当刀斧手,他还能干什么?侯爷,真看不出来,太尉大人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会使出这种血腥手段。” 张让穿好衣,语调平静地吩咐典奴道:“速速通知几位侯爷,到宫中会合,就说西凉出事了,朝中的党人好象活腻了。” === 张让是豫州颎川人,赵忠是冀州安平人。两人自小入宫,先帝时都曾任职小黄门。赵忠比张让大几岁,早年因为参予了诛杀外戚大将军梁冀的行动,被先帝嘉封为都乡侯。前年平定黄巾军之后,天子认为中常侍,小黄门们讨黄巾有功,又封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十二人为列侯。 张让走在回廊上,就听到了屋子里的赵忠正在牛气冲天的骂人。他们平常很少聚在一起,都各忙各的。皇上忙着挣钱,他们也在忙着挣钱。他们偶尔聚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因为利益冲突,互相指责漫骂,所以很少聚得齐。张让在这一群人里面,胆子最大,心最黑,所以每次如果由他召集,人都到得多些。 张让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惊讶的发现,破天荒的,都来了。 赵忠看到他,立即说道:“自乘,这一定是张温那个老混蛋借机打击我们。” 张让一边和各位侯爷见礼,一边瞅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 “西凉的大军下个月就断粮了。最近张温和京兆府的盖勋连连上奏,陛下给他们催得非常恼火,于是就写了个手诏给盖勋,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在西凉解决。没想到盖勋和张温胆大包天,竟然拿我们的门生子弟开刀。太尉大人居心叵测啊。” “大概他们以为自己建了盖世功勋,可以和我们斗一斗了。”段珪笑道,“头脑发热的人,常常忘乎所以,死得快。”段珪是兖州济阴人,白白净净的,瘦弱精明。当年就是因为他和中常侍侯览的诬告,造成了建宁二年的党锢之祸,死者甚多。 张让微微点头,对赵忠说道:“张温杀左昌干什么?占据青坞是什么意思?这帮党人想卷土重来,阴谋诛杀我们。” 张让阴着一张脸,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三天了,我们到现在才知道,可见太尉大人早就蓄谋已久,也就是说他们肯定掌握了一部分证据,所以出手又快又准。朝野之上的党人想诛杀我们都想疯了,这次竟然敢拿西凉来说事。我们在西凉捞好处,他们难道没有吗?真是笑话。” 赵忠恨恨地骂了两句,说道:“天子估计也已经知道了,这次又白白便宜了陛下,陛下的万金堂这下要扩建了。” 段珪叹道:“侯爷现在还在想着钱的事?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陛下的脾气一点比一天火爆,对我们也越来越冷谈,这次世族党人不惜两败俱伤,卷土重来,说不定我们要吃亏呢。” “自乘兄有什么主意?”衣着华丽,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高望恭敬地问道,“虽然他们想抓我们的把柄比较难,但一旦西凉被张温翻了个底朝天,恐怕我们的马脚就要露出来了。” “先问问伯延兄有什么想法?”张让转脸望着赵忠道。 赵忠轻轻拍了一下衣服上的灰,随口说道:“我立即去向陛下辞掉这个车骑将军。” 张让含笑点头,说道:“伯延兄既然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太小气。” 随即他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西凉的事情几十年来,或多或少和我们都有联系,大家谁都有份,包括死去的曹老大,侯览,那个程球并不重要,许多事情我们都不是通过他办的。但我们最好还要保住他,免得他牵扯太多,所以我们派个人去一趟西凉。谁愿意跑一趟?” 赵忠扫了大家一眼,冷冷地笑道:“小宋啊,你去一趟吧。” 宋典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俊秀,文文静静的。这一群侯爷里,他最年轻,资格最嫩。他站起来冲着张让和赵忠拱拱手。 “小宋,你到西凉,第一是保住程球,保不住就把他杀了。其次就是想办法查搜世族子弟在西凉贪赃枉法的证据。只要找到证据,他们就死定了。”张让说道,“实在找不到,你就想办法栽赃陷害,谁家的门生故吏都行。” 赵忠笑起来:“此乃下策,下策。” 宋典稍一沉吟,问道:“那我们需要董胖子帮忙吗?” “千万不可。”赵忠摆手说道,“董胖子太关键了,我要立即找个借口把他招到洛阳来,千万不要找他。” “董胖子现在被围在望垣以北的渭水河边,你怎么招他过来?”段珪问道。 “那个李中郎现在正带着部队给他解围,估计快没事了。国库没钱,西凉的平叛马上就要结束。张温一回来,这些人都要回京。”赵忠说道。 “张温回来了,西凉的事……”宋典刚说到一半,就被张让挥手打断了。 “撤军也不是一下子的事,总要一两个月时间。一两个月的时间,西凉的事早就有眉目了,所以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让这帮清流党人死无葬身之地。”张让说道,“这帮人阴险毒辣,不把他们铲除干净,难免要死灰复燃。” 赵忠笑道:“上次没有杀痛他们,杀绝他们,这次就不要留情了,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三节 清晨,渭水河静静地沉浸在一片肃穆之中,薄薄的雾霭安逸而轻灵地漂浮在清澈的河水上,晶莹的雨露慵懒地倦卧在两岸绿茸茸的草丛上,柔和的微风把淡淡的幽香悄悄地洒到清新的空气里。 董卓背负着双手,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河堤上。他不时地望望身边欢畅流动的渭河水,闻闻空气中沁人心脾的清香,听听不知名的虫儿悠扬动听的鸣唱。他那颗烦躁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昨天,留在扶风槐里大营的李儒再次派人泅水渡河给他送信,送来的消息让董卓非常吃惊。李弘突然派兵在长安,三辅一带缉拿抓捕西凉的官僚,说要整治西凉吏治,惩办贪污腐败。李儒在信中告诉董卓,这肯定是太尉张温的主意。如今西凉战事正要结束,张温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还在战场上的时候,突然发难,时机掌握的非常好,打了西凉贪官污吏们一个措手不及。李弘的手下在长安杀了左昌全家,在茂陵攻占了青坞,另外还在各地抓了五十多人,肃贪的势头非常凶猛。张温的意图太明显了,就是要举起屠刀杀奸宦,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儒劝董卓不要再指望援兵解围了,还是自己想办法趁早脱困吧。现在,张温和李弘的注意力都在肃贪,寻找奸阉们在西凉贪赃枉法的证据,无心帮助董卓。李中郎留下用作解围的骑兵只有六千人,面对三万羌胡大军,根本没有作用。周慎前几天带着部队撤回到了平襄大营,周慎自己深受重伤,北军和西凉军队在前期作战中损失较大,虽然李中郎的步兵毫发未损,但张温一直没有命令他们赶赴望垣救援。张温好象已经忘记了董卓,忘记了董卓和他的三万西凉士兵。 这不是张温一贯的行事风格,莫非张温手上也有自己贪赃枉法的证据?董卓心里忐忑不安。如果太尉府抓到了自己的把柄,张温在没有把握解除自己兵权的情况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找个机会让敌人击败自己。如此一来,自己没有了实力,只有束手就缚了。难道张温想抓自己? 难道张温这么有把握击败朝中的阉党? 董卓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 朝中的那帮奸阉的确不是东西。自从和中常侍曹节拉上关系以来,十几年了,自己不但送了大量的财物珍宝给他们,而且还和他们狼狈为奸,做了许多违反乱纪的事,帮助他们敛聚了巨大的财富,虽然自己也捞保吃足了,官也升了,但每每看到整车整车的金钱绢缯驰出自己的坞堡,自己还是免不了要恶毒地诅咒他们一番。那帮人贪得无厌,就象无底洞一样,没有知足的时候。 前几年曹节死去,赵忠坐上大长秋的位子之后,以赵忠张让为首的奸阉们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变本加厉的搜括民脂民膏,*,窃钩窃国,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要不是黄巾蚁贼突然叛乱,大汉朝可能会被这一帮阉党和他们的门生故吏们吃成一个空壳。 “将军……” 董卓闻声惊醒,转脸看去,是李肃和郭汜两人。 “将军,你出营巡视,怎么也不喊我们一声?这里太危险了。”李肃恭敬地说道。 董卓紧缩眉头,望着脚下清澈的河水,默不作声。 “将军,昨夜李中郎的骑兵连番骚扰羌胡大营,闹腾了一个晚上。”郭祀笑道,“羌胡们现在晚上要防备李中郎的骑兵突袭,睡不好,白天要防备我们突围,没有时间睡。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敌人就支持不住了。将军,我们是不是准备突围?” 董卓缓缓转身,摇摇头。 李肃躬身说道:“将军,虽然我们一再减少口粮,但粮食还是没有了,士兵们这几天全靠围堰捕鱼度日。如今援军迟迟不至,我们不突围,又能支持几天?” “将军,我们现在突围,可能损失惨重,但不至于全军覆灭。”郭汜说道:“如果再等几天,战马的饲料没有了,我们再想突围了,就很难了。” 董卓紧紧地闭着嘴,象一座小山一样站在河边,放眼望向渭水河的远处。 “叛军在小牛山中伏败逃的消息,六月惊雷估计也知道了。他应该想到,如果周将军的部队迅速支援过来,他的部队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但他不为所动,至今不撤,显然看出我们没有援军。”李肃想了一下,还是小心的上前一步,贴在董卓身后,小声说道,“六月惊雷知道我们在撤退途中丢弃了粮草,所以他想拣个便宜把我们困死。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们非常不利。将军,还是早点突围吧?” 董卓脸上掠过一丝愤恨,眼睛内涌出些许杀气。 郭汜冷笑道:“张温是个小人,睚眦必报的小人。去年我们没有帮他打赢叛军,他现在就来报复我们。他这一招够损的,杀人不见血。” 李肃看了看董卓的脸色,知道他心中恼怒,赶忙向后推了一步。 “兄弟们饿急了,这么早就出来捕鱼了。”郭汜指着从大营方向三三两两走来的士兵,苦笑道。 西凉士兵们手里拿着简陋的捕鱼工具,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匆匆朝河边跑来。 董卓抬头看去,神情一动,突然用力一拍手,大声说道:“我们今夜撤军。” 李肃和郭汜神情一振,面露笑容,齐齐躬身说道:“将军,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董卓笑道:“准备什么?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除了骑兵,让大家都来河边捕鱼。” 李肃和郭汜一愣,不知道董卓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两人茫然地望着董卓。 === 天子拿着张温的奏章,看了两眼,随手丢到了案几上。 张温这几天突然不递奏章了。最近一段时间,张温都是一天两份甚至三份奏章,近乎疯狂地哀求天子给点钱以度难关。但自从那天张温上书天子,禀告李中郎出手肃贪,查抄西凉贪官的家资之后,这些加急奏章就突然消失了。天子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这几天,朝堂之上,天天吵,吵的天子心花怒放。 中常侍们状告以张温为首的官僚们借口西凉肃贪,图谋不轨,危害社稷;以三公,御史为首的大臣们立即反击,抬出种种证据,状告宦官们们纵容宗室子弟在地方危害国家,涂炭百姓;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权贵这次坚决地站在了世族官僚一边,指责宦官专权,扰乱朝纲。 赵忠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也为了回击何进的指责,特意向天子辞去了车骑将军一职,并且主动给天子的万金堂捐助了一亿钱。天子大为高兴。 赵忠张让随即上书弹劾张温,袁滂,盖勋,指责他们未经天子批准,擅自抓捕西凉官僚,而且公然抄没被抓官僚的家财,不经廷尉府审判,违律诛杀前凉州刺史左昌全家,陈尸街衢(读qu),震惊三辅。尤为恶劣的是,竟然以军队攻打舞阳王的青坞,屠杀坞堡内的无辜百姓一千余口。 天子又惊又怒,随即准备下旨责罚张温等人。就在这时,张温的奏章到了。 董卓率部突围,羌胡大军随即撤离,至此,西凉平叛基本结束。张温在奏章中说,如果短期内可以顺利招抚边章和韩遂,则叛军的残余势力将不复存在,西凉从此安定。 天子颇为踌躇。张温和他的部下刚刚立了大功,不但不予封赏,还下旨责罚,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时,中藏府令周旺来了。周旺个子不高,圆圆的小脸,其貌不扬,和他父亲没有一点相象的地方。他经常被天子召见,因为天子非常关心自己的财产可增加了。周旺话不多,把最近的收支禀报了一下之后,立即从怀内拿出了一个黑缎锦盒。 “陛下,这是李中郎从西凉贪官家里抄出来的所有田产和豪宅,请陛下过目。” 天子神情冷漠的把锦盒打开之后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顿时显得很惊讶。 “西凉人果然有钱。那么个穷地方,随便抓几个小吏,就有这么大收获,不可思议。”天子淡淡地说道,“李中郎很懂事嘛。” 周旺笑道:“传言他是个白痴,我看一点都不像。” “是通过周将军送来的?” 周旺点点头,说道:“我父亲说,李中郎会打仗,人品也好,是个人才。” “朕看也是。”天子摇摇细长的脖子,晃了晃小脑袋,挤出一丝笑容道,“他送来这么多,够大方了。” “不是他大方,而是西凉人太有钱了。”周旺说道,“难道西凉人比冀州人,兖州人,豫州人还有钱?” 天子面色一沉,小眼睛转了几下,冷笑道:“瘦子哄我开心,才给一亿钱。他们总是骗朕,总是骗朕。一个小小的中郎将,抓了几十个小官吏,就送朕这么多,可想而知他们身上有多少钱了。” 瘦子就是赵忠。天子从小和他们在一起,他看到赵忠又白又胖,张让高高瘦瘦,觉得好玩,于是他就喊赵忠瘦子,喊张让胖子。 周旺偷偷瞥了天子一眼,低头不语,心里乐啊。 “正兴,胖子说张温,哦,不,是李中郎攻打青坞,说青坞是舞阳王的财产,有这么回事吗?” “没有。青坞是张侯爷的财产。”周旺恭敬地回道,“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是舞阳王的,其实不是。” 天子的脸色难看了,他舔了舔嘴唇,问道:“什么内情?” 周旺笑道:“当年舞阳王欠了张侯爷许多钱,但是王爷一直拖着不愿意还,侯爷也没有办法。那年侯爷想买青坞,又怕给别人知道告到陛下这里,所以就找到舞阳王,准备以王爷的名义买。王爷欠了他许多钱,当然很爽快的答应了,听说还趁机敲了侯爷一笔钱。” 天子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嘴子嘟囔着骂了两句。 “原来他们都是装穷。”天子忿忿不平地说道,“朕还以为他们弄点钱也就是在洛阳做做豪宅而已,没想到他还买的起青坞,这个浑蛋。” 周旺得意地“嘿嘿……”笑了一声。 “陛下,还是让李中郎负责西凉肃贪吧。李中郎年轻,会打仗,对陛下也忠心耿耿,虽然脑子有点白痴,但现在就是这种没脑子的人好使唤。如果得到陛下的恩宠,他肯定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陛下的。陛下让李中郎狠狠的把西凉贪官榨一榨,把油水彻底榨干,那今年,陛下不但平定了黄巾,平定了西凉,还得了天下民心,尤其是今年陛下的收成……” 天子连连颔首。他又一次翻了翻锦盒里的东西,兴奋地说道:“正兴说得有道理。朕立即下个手诏,叫李中郎再狠一点,把西凉的贪官统统地抓起来,把榨出来的钱财田地房子统统地给我送过来。” 周旺脸色一变,赶忙说道:“陛下,不能抓得太多了,抓多了就乱了。朝中的几派势力都淌过西凉这趟混水……” 天子用力地挥挥手,打断了周旺的话。 “你懂什么?”天子冷笑着,嘴角上翘,一脸的讥讽,“你懂什么?” 周旺吓了一跳,赶忙跪下。 “统统地抓,统统地杀。”天子不停地挥着手,神情激动地说道,“都骗朕?好啊,他们敢骗朕,朕就敢杀。他们都比朕有钱,却上书劝谏朕,说什么天下的土地都是朕的,天下的子民都是朕的,天下的钱财都是朕的,叫朕不要讲什么公私,把钱都放到国库里去,大家用。这都是什么狗屁道理。这么说,朕叫天下的官僚都把钱放到国库里用,行不行?不行。为什么不行,你们的人,你们的钱,你们的房子,你们的田地,都是朕的,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你们都不拿出来,却叫朕拿出来。一群浑蛋……” 天子奋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意犹未尽地骂道:“一群浑蛋,都该杀。打蚁贼,打西凉叛逆,国库没钱,朕命令关中关东的富豪权贵们捐一点,结果他们就捐了一点点,还不够朕一天的花费。再捐,就没有了,叫朕向他们借。这个时候倒不说什么天下的钱都是朕的钱了,更不说什么天下的地都是朕的地了。” “李中郎把他们杀急了,他们就要来找朕求情。给钱,多少钱卖一条命,否则统统杀。贪污,贪的是谁的钱?是朕的钱。他们竟然敢抢朕的钱,朕岂能不杀。这次朕就借着李中郎的刀,剥掉这些人的皮,看他们还说不说这些狗屁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四节 李弘率领风云铁骑回到平襄大营。 鲜于辅带着众将迎出大营。大家寒暄一番之后,麴义问道:“大人,董将军是如何突围的?” 李弘正在拉着左彦询问伤势。左彦被程球打得不轻,至今行动还不方便。 李弘闻言笑着对众人说道:“你们肯定想不到,董将军是利用围堰突围而走的。董将军的军队自从缺粮之后,士卒们就跑到渭水河边围堰捕鱼。董将军大概据此想到突围之法。他命令士卒们连夜在渭水河上筑起高大围堰,截断河流,然后迅速带着军队从堰下过河而去。直到第二天,羌胡才发现董将军的大营已经空无一人。” 李弘看看面露钦佩之色的众将,笑道:“董将军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在军队已经陷入绝境的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从容施计,令人服叹。” “董胖子是什么人?”麴义笑道,“他纵横西凉几十年,什么时候吃过亏?六月惊雷数次围他,数次被他逃脱,估计六月惊雷都要气绝身亡了。有机会碰到六月惊雷,一定好好羞辱他一番。” 拳头不服气地说道:“董将军能够顺利脱逃,和我们连续几个晚上侵袭敌营有很大关系。如果没有我们的牵制和掩护,他带着三万多人在河里筑堰,羌胡能不知道?” 李弘笑道:“当然了,风云铁骑功不可没,定要重重嘉赏。”随即他对麴义等部下说道,“六月惊雷很厉害。他白天发现董将军的军队已经突围之后,竟然不动声色,准备在夜间围歼我们。” “后来怎样?”郑信急忙问道。 “董将军对我们有意见。”拳头不满地说道,“他告诉了一直带着军队在望垣以西迂回游戈的皇甫校尉,却没有告诉我们。幸好皇甫校尉派人联系我们退兵,我们才知道董将军已经率部突围了,否则晚上我们就惨了。” 李弘冲着拳头挥挥手,笑道:“好了,好了,不要胡乱怀疑,也许他派了人,但没有找到我们。我们行踪不定,很难找的。” 大家心里有数,个个忿忿不平。虽然李弘没有率部正面攻击羌胡给他解围,但李弘好歹及时赶到了望垣附近,牵制了羌胡大军对他的攻击。董卓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存心陷害,这就太过了。 胡子开口骂了几句,但随即被阎柔轻轻踢了一脚。胡子看看站在旁边的徐荣,赶紧闭上了嘴。徐荣和麴义对视一眼,知道董卓恨上了李弘。被董卓怀恨在心的人,都要吃亏倒霉,好象还没有看到占董卓便宜的人。他们眼含忧色,望向站在众将中间,谈笑风生的李弘。李弘好象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笑得非常开心。 他挥着大手叫道:“西凉的战事马上就要结束,我们要回冀州了。” “大家回营吧,回营了。” == 李弘回到大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周慎。 由于田重及时给平襄大营送来了一批医匠和药材,周慎的伤势得到了控制。身上不痛了,心情自然也就好多了。 李弘首先向他禀告了董卓率部突围的经过,然后解释了一下自己主动对西凉贪官发难的原因,最后说到了西征大军即将撤出西凉的事情。 周慎非常意外。 “子民,你怎么知道我们马上要撤军?西凉叛军还占据着金城郡,彻底平定叛军还需要一段时间,怎么会撤军?” “国库已经空了,这个月我们就没有军费了。”李弘说道,“前一段时间太尉大人就知道了,但他怕扰乱军心,一直瞒着我们。前几天,太尉府长史桑大人赶到射虎谷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太尉大人急需这笔查抄的钱财度过难关。现在太尉大人手中就这么点钱,维持西征大军的日常开支都很困难,不要说西渡黄河继续剿匪了。估计这几天我们就要回去。” 周慎良久无语。 “大汉国这么穷吗?”李弘叹道,“大汉国有五千多万人口,难道连十几万军队都养不起?”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随便抄了几十个小贪官,就有几亿钱的财产。我大汉国的官僚这么富有,怎么国家会这么穷?” “那是因为国家的钱都被这些人中饱私囊了。”周慎苦笑道,“这几年,叛乱多,仗打得多,战乱之地的田地荒芜得更多,而且利用战乱从中渔利的官僚多于过江之鳅,所以国库空了,也很正常。到了十月,秋收之后,各州郡开始上缴赋税,国库就有进帐了。” “到了十月,我们都回家了。但愿西凉百姓今年的日子要好过一点。”李弘笑道。 周慎眉头深皱,突然问道:“子民,如果不是你首先发难,查抄西凉贪官,挖了一笔钱出来,太尉大人现在怎么办?我们这么多军队在西凉没有军饷,没有粮草,结果会怎么样?太尉大人难道没有应急的办法?你是不是……被人……?” 李弘一愣。他随即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心中想了一遍,摇了摇头。 “我在西凉肃贪,直接得罪了朝中奸阉,对太尉大人有百害而无一利。现在我是他的下属,这些事虽然都是我做的,但朝中的奸阉会认为是太尉大人指使的,他哪里脱得了干系?将军过虑了。太尉大人也许有更好的办法度过难关。”李弘悄悄看了一眼周慎,小心说道,“只是我行事鲁莽,造成了如今这种欲罢不能,骑虎难下的局面,让太尉大人和周将军为难了,十分抱歉。” 周慎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何止为难,是有性命之虞啊。我还好一点,陛下和大将军都会维护我。但太尉大人就被动了,他属于世族官僚一系,门生故吏众多,太学的学子们也尊他为师,如果这次他被奸阉斗倒了,他就是党人,追查下去的话,至少要牵连上万人,祸患可就大了。所以,太尉大人一直纵容你闹下去,这里面大有文章……”周慎望着他,严肃地说道,“你最好想想清楚,看看这事怎么收场。你不要给人利用了,最后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连部下都跟着遭殃。” 李弘脸上变色,半晌无语。 “子民,你想想,朝廷没有钱支撑西凉平叛,导致的后果一定非常严重。我的军队人少,我可以迅速撤回洛阳。但你呢?你回到冀州有三四千里路,你有三万多士卒,其中还有一万是胡人,你怎么办?你除了带他们在西凉抢以外,没有任何出路。现在你这么做也算是抢了,提前抢了。现在西凉叛军还在黄河以西逍遥自在,我们却一筹莫展,无力回天。这个责任最后谁背?陛下吗?陛下会承认国库没钱?他会相信国库没钱?” 李弘摇摇头。他还没有想这么多。 周慎面无表情,紧紧地闭着嘴,看着大帐的顶蓬。停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西凉平叛不利的责任当然要由太尉,袁滂和盖勋来背。他们三个人免不了都是同一个下场,那就是久战无功,问罪罢职。”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却跳了出来,闹成如今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事情虽然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但整个西征大军,尤其是指挥西征大军的太尉府,却彻底得罪了奸阉一党,双方已经势成水火。西凉一直都是朝中奸阉的势力范围,西凉的官僚大都是他们的门生故吏,宗室子弟。他们势力庞大,又深得皇上宠幸,一旦皇上相信了他们的谗言,太尉大人一伙就死定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个也许会联合起来,纠集清流党人,世族豪门,西凉士子,再借助你的强悍,西凉的沉疾,就势和奸阉们殊死一搏。如果他们赢了,奸阉们就要遭到诛杀,如果他们输了,他们就要遭到清洗,但是你和你的部下也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李弘呆住了。他脑中乱糟糟的,一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双眼内露出了凛冽的杀气。 周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内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小声说道:“你会造反。” 李弘大惊,本能地回道:“不可能,我是大汉子民,岂能造反。” “哼……”周慎发出一声冷笑,“你不造反?这些西凉的将领,尤其是那个麴义,骄纵猖狂,目中无人,他会等着奸阉拿刀来砍他的脖子?你的风云铁骑,清一色的蛮胡,他们会看着你死去?” “我不会造反。”李弘望着周慎,坚决地说道。 周慎冷厉地看着他,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杀气,“好,你不造反,好。那太尉大人如果让你以清君侧,诛奸佞为名,率部出潼关,杀入洛阳,你去不去?” 李弘张口结舌。 “你也不去吗?这可是最后的机会,是保住你们自己性命的最后机会;这也是最好的办法,是铲除朝中奸阉的最好办法。” 李弘面红耳赤,心乱如麻,一时间彷徨无计,痴呆呆地坐着。 周慎躺在病榻上望着灰黑色的帐篷,默然不语。军帐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 最近一段时间,李弘因为惧怕被奸阉陷害,所以主动出击,抓了一大批西凉贪官,涉足西凉官场。李弘和这些官僚们接触多了,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这些人特别会说,不管是汉阳太守傅燮还是太尉府长史桑羊,都能说会道,巧言善辨,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让人不得不信。李弘给他们说来说去,头都听晕了。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听谁的,谁的办法是对的,谁说的话是真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和自己的部下。 李弘对奸阉所犯下的罪行没有直接的认识,他也只是听人说但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他甚至只接触过一次宦官,那就是被他一气之下杀死的左丰。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有的是凭直觉,有的是依着傅燮的暗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有什么具体目的,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西凉的百姓,是为了肃治西凉的贪官,他心里真正的目的还是想带着部下活着回卢龙塞去。 周慎的话,让李弘突然感觉到自己太幼稚了。自己因为一时愤怒,冒冒失失地抓人杀人,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行为将给其他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更没有从洛阳,从太尉府,从西凉的角度去全盘考虑问题。自己太幼稚了。他心里又紧张又恐惧,背上顿时传来一阵寒意。 李弘想了很久,终于理出一个头绪。他看看周慎,非常信服,敬佩地说道:“将军,下官受教了。” 周慎转头望着他,说道:“你能明白就好。” “将军,如果我们出关杀入洛阳,天下就乱了。”李弘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愚钝,请将军指点一二。” 周慎消瘦的长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他微微点头道:“奸阉一党和世族清流一党为什么争斗不休?无非就是权利而已。谁执掌朝政,谁就能随心所欲。外戚掌权也好,奸阉掌权也好,世族党人掌权也好,无非就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这些人有几个人是为了陛下的江山,是为了天下社稷?” 李弘静静地听着,连连点头。 “这些人谁不是贪官污吏?谁不是窃钩窃国?谁不卖官鬻爵?谁不祸国殃民?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丘之貉。” “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这钱财是陛下的钱财,我们也都是陛下的臣民,凡我大汉子民,岂能容忍这种藏污纳诟之辈?” “子民,你忠于大汉,忠于陛下,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事。” 李弘大为敬佩,拜服于地。 周慎招招手,叫他起来。 “多谢大人的指点。”李弘笑道,“无论我现在怎么做,结局都是一样。朝中的奸宦输了,太尉大人饶不过我,我差点把他害死了;太尉大人输了,我作为太尉大人的同党自然跑不掉,我还连累了自己的部下。反正我都活不了,那我不如把事情闹大,大家同归于尽算了。” 周慎摇摇头。 “子民,你难道没有信心?你大张旗鼓的整治西凉,肃清贪官,不但为陛下赢得了的民心,还为陛下夺回了钱财,为国库增添了收入,你是大汉朝的忠臣,陛下怎么会不相信你?” “陛下怎么会相信我?”李弘苦笑道。 “你把陛下的东西找回来,再象上次一样送还给陛下,陛下就会信任你。难道张让会把自己的田地送给陛下?难道张温会把自己的庄园送给陛下?”周慎缓慢而低沉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真正的忠臣,为了陛下连性命都甘愿奉送,何况身外之物?” == 李弘回到中军大帐时,发现自己的十几个部下还聚在大帐没有散去。 他一边和众人打着招呼,一边笑道:“既然你们都在这里,那就不要走了,晚上在这吃饭,我这里还有一点山猪肉,犒劳犒劳大家。我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一块聊聊吧。” 文丑和胡子,拳头几个人带头叫了起来,其他人也很高兴。 燕无畏大声叫道:“大人,晚上赏点酒吧,几个月都没有尝到滋味了。” 胡子和拳头几个好酒的将领立刻起哄,大帐内顿时闹成一团。 李弘冲着大家摆摆手,示意安静一下。 “子烈兄,云天,子威,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估计你们也要各回治所,所以,今天我破个例,摆酒相送。”李弘走到徐荣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看看麴义,华雄,笑着说道。 徐荣和华雄赶忙躬身道谢。麴义面色一变,随即后退一步,毫不客气的指着李弘,厉声说道:“大人,当日在射虎谷,你是怎么说的?” 大帐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赵云和文丑立即走到李弘身边,警觉地望着面若寒霜,隐含怒气的麴义。颜良和燕无畏悄然移步于麴义身后。颜良的手放到了刀柄上。 徐荣吃了一惊,赶忙拉着麴义退了几步,躬身对李弘说道:“云天的脾气一向不好,大人……” 麴义一把推开徐荣,大声说道:“当日你在射虎谷,对我们兄弟是怎么说的?” 李弘笑道:“云天兄,你不要急吗?等我说完好不好?在射虎谷的时候,我说过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当然不会违背诺言,背弃三位。西凉的事,我既然开了头,肯定不会半途而废,这一点请云天兄放心。” 麴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李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向太尉大人说一下,我们都撤到子秀山大营吧。不过,既然大家不分开,那这酒……” “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吗?你不能喝完酒才和我们大人闹吗?”燕无畏一听就急了,上前就拉住麴义叫道,“这餐酒你赔了。” 胡子和拳头一起冲了过来,围着麴义,怒气冲天的几乎要打他。麴义非常尴尬,满脸通红。 徐荣拉了两下,没有拉开,赶忙向李弘望去,眼含求助之色。 李弘本来是想说“这酒就不喝了”,但看到徐荣的目关,心里一软,说道:“这酒钱由云天出了,大家看如何?” “好。”胡子大喝一声,立即和拳头,燕无畏换上笑脸,缠着麴义去买酒。 大帐内气氛一松,众人随即三三两两地散开。 == 李弘看到案几上堆积如上的竹简,笑着对左彦道:“俊义,怎么会有这么多文书?都要我审阅?” “是的,大人。”左彦微微笑道,“这是一部分西凉官吏贪污的证据,牵涉到的都是西凉,关中的世族子弟。桑大人特意为这件事来过,要我们立即销毁。我考虑到这事没有征询大人意见,所以……” 李弘随手拿起一卷看了看,问道:“都可以抓吗?” 左彦略微吃惊地看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数额都很巨大,抓是肯定可以抓,但太尉大人已经下令……” 李弘没有吱声,继续翻看其他的。 “这几天抓了多少?” “这几天我们都在大营问讯,没有抓人。” 李弘眉头一皱,丢下手上的竹简,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是找不到新证据,还是问不出来东西了?” 左彦摸摸嘴唇上的大胡子,稍做沉吟。 “平山……”李弘大声喊道。 正在和雷子说笑的铁钺赶忙跑了过来。 “大人,什么事?” “最近怎么回事?怎么问不出来东西了?那些贪官是嘴硬还是被你打死了?” 铁钺笑道:“大人笑话了,我逼人说话的手段还是别具一格的,从来不会失手打死人,不过……” “不过什么……”李弘追问道。 “大人……”左彦接过铁钺的话,小声说道,“最近问出来的全部都是关于西凉世族富豪的事,我们怀疑他们互相串供了,所以……” “你把他们关在一起?” 左彦摇摇头。 “平山,你看这些人的招供是真的还是假的?” 铁钺轻蔑地笑笑,说道:“这些脓包,随便打打,吓吓,连祖宗八代的事都会说出来,哪里还会有假?” 李弘生气了,他略略提高声音,望着左彦,严肃地问道:“俊义,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抓?你在这里磨蹭什么?想让他们从容逃离关中,藏匿财产吗?” 左彦急道:“大人,你把人全部得罪了,我们如何立足?” “立足?”李弘的脸顿时拉长了,他提高音调,大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立足过?” 大帐内的喧哗声突然消失,大家紧张地看向李弘。怎么大人转眼间就发脾气了。 李弘用力地挥手说道:“立足要靠自己的力量,没人施舍。” 他一把抱起桌上的竹简,奋力摔到地上,大声叫道:“全部出动,给我抓,一个都不要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五节 李弘坐在大帐内仔细翻看最新的审讯记录。 鲜于辅,徐荣,麴义和左彦,一边小声说笑着,一边走进了大帐。 李弘放下手上的竹简,请四人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请你们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这西凉肃贪的事,是继续深挖下去,还是适可而止?” 麴义笑道:“大人莫非想适可而止?” 李弘指着案几上的文卷,说道:“这几天,我们先后抓了四十多人,算起来,西凉各个时期的官吏,已经被我们抓来了一百零四人。但是,从他们的招供来看,西凉各州郡,各时期的贪官,还远远不止这些。如果我们继续抓下去,很可能要把西凉的官吏一网打尽。”李弘停了一下,看看四人,继续说道,“西凉部分郡县很快就要进入恢复重建期,各郡县的府衙很快就要重新设立。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把人都抓光了,后果就严重了,对西凉的重建也是一个打击。” 李弘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苦笑道:“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到现在为止,抓的都是一些县令,各郡县府的属官,还没有抓到一个刺史,一个太守。左昌因为被虎头杀了,所以不能算被抓。这种情况非常反常。程球也好,其他人也好,好象都很默契,他们声称自己不知道上官贪赃枉法,都一推了之。” 李弘看了一眼左彦,毫不客气地说道:“左先生负责问讯,在这方面没有任何收获,你是不是没有投入足够的精力?” 左彦赶忙站起来说道:“大人误会了。我朝律法规定,两千石以上官员的案子必须由廷尉府审理,所以我们即使有他们贪污的证据,也不能抓人。我们只能将这些证据呈送给廷尉府,由廷尉府上奏陛下,陛下同意之后,再由廷尉府通知当地官府抓人,当地官府再把人犯送到廷尉府审讯。如果我们代替廷尉府做这些事,完全是违律,要杀头。” “所以你就不问了?”李弘问道。 “我们自己不能处理的事,问了也是白问。说句实话,我们即使把这些证据送到廷尉府,陛下也不会看到,听说廷尉府和奸阉是一伙的。大人……”左彦拱拱手,说道,“以大人的职权,我们继续深挖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我看我们不如集中精力,将西凉的小贪官一扫而净,这样收获要更大一些,而且……” “那左昌的事和青坞的事如何善后?”李弘挥手打断左彦的话,不满地说道,“左昌虽然是秩俸六百石的刺史,但刺史的权利很大,他们犯了法也要押到廷尉府审理,可我们已经把他杀了。青坞虽然名义上是中常侍张让弟弟的财产,但其实就是张让个人的财产,我们已经把他查抄了。现在我们就是想适可而止都不行,而且,我说的适可而止,也不是这个意思。” 鲜于辅手抚三绺长须,问道:“大人,如果继续深挖,我们挖到哪里为止?你说的适可而止,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小人物就是再抓一百个,也没有什么意义。我说的适可而止就是我们不要再把精力和时间放在这些小喽啰身上,开始抓大的,抓一个刺史,太守,可以抵得上抓一百个这种小属官。你们看看左昌的家产,他一个秩俸六百石的刺史,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没有两亿钱,他哪来的这么多财产?”李弘面含杀气,大手用力往下一挥,大声说道,“拒捕?他不拒捕也是满门抄斩。” 鲜于辅,徐荣低头不语。左彦面含惊惧之色。麴义则有些激动。 “以后规定一个限额,贪污数目超过这个限额的从事属官就抓,否则就算了。我们集中精力抓大官。”李弘看着左彦,笑道,“左先生怕了?” 左彦苦笑,摇摇头,说道:“是的。跟着你,比跟在黄巾军后面更可怕,日子更难过。” 李弘笑起来,他拍拍左彦的肩膀,说道:“我数了一下,这几十年来,在凉州各州郡任职的太守多达一百多位,刺史也有三十多个,他们任职时间最长的一年多,最短的只有两个月。这么多人……”李弘兴奋地握紧一只拳头,在左彦的面前晃了又晃,“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好。”麴义大声叫道,“大人,深挖,一直挖到朝中的奸阉为止。” 徐荣瞅了一眼神情兴奋的麴义,慢吞吞地说道:“何止是奸阉,估计还要挖到三公九卿的家门口。大人,你这哪里是征询我们的意见,根本就是逼着我们和你一块干嘛。” 鲜于辅轻轻笑了起来,对徐荣道:“这次算是彻底的置之死地了。” 李弘笑道:“我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谁都跑不掉。” “大人,有了证据,我们就抓,不呈送廷尉府?”左彦试探着问道。 “不送。”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抓他们,我们就没有朝中权贵贪赃枉法的证据;没有这些证据,我们就无法要挟奸阉,要挟朝中大臣;不能要挟他们,我们怎么活下去?难道伸着脖子等着他们砍脑袋吗?” “但我们现在没有什么证据?”左彦说道,“我们现在抓住的这些小官吏都是久经官场的奸猾之人,一个个又臭又硬。虽然铁大人的刑讯非常厉害,但这些人的撒谎水平更高。” 李弘随意地挥挥手,说道:“不要浪费时间了,把他们全部拖到大营外面。不愿意说的,腰斩;撒谎的,枭首;愿意说的,全部交待之后,痛打五十大板。” 鲜于辅等人顿时脸上变色。 === 傅燮非常不高兴。 他接到太尉张温的书信后,连夜赶到了平襄大营。他首先就目睹了残忍血腥的一幕。他不敢相信,李弘竟然命令自己的部下举起战刀,一口气腰斩了三十七人。他瞪大了惊怖的双眼,一句话都不敢说。 三十七个很嚣张的贪官转眼就成了血淋淋的两截,他们至死都不相信李弘真的会杀他们。因为依照大汉律,一个罪犯必须要经过官府的审理才能定罪,犯死罪的也要报廷尉府核准后才能砍头,所以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很快就能被故主救出,重新享受生活,但李弘的屠刀击碎了他们的美梦。 李弘将傅燮迎进大帐。 傅燮愤怒的连连责问李弘。李弘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要抓世族官僚的门生子弟?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要依靠这些世族官僚才能抗衡奸阉的攻击吗?你现在既得罪了奸阉,又得罪了世族,如果他们联手,你立即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吗?我们得罪了世族其实也就是失去了太尉的支持,失去了朝中官僚的支持,没有了他们的支持,这西凉贪赃枉法的事还怎么查下去?” 李弘笑道:“大人,自从我的部下在长安斩杀左昌全家,在茂陵血洗青坞之后,我就没有退路了。你总不会认为奸阉倒了,这帮世族官僚还能封我一个将军吧?” 傅燮神色一变。 “他们一定会杀了我。”李弘平静地说道,“我杀人太多,谁能容下我?” “所以你就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弘笑道:“我做的不对吗?” 傅燮长叹一声,摇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帮你了。我不是有意要害你,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杀几个西凉贪官,给西凉的老百姓做点好事,给几个死去的朋友报仇雪恨。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会变得这样复杂。子民……” 李弘冲他摆摆手,笑道:“大人想得太多了。我这是自己救自己,和你没有多大关系。现在朝廷还没有动静,陛下也没有圣旨来,我还有时间找到朝中权贵们贪赃枉法的证据。” 傅燮惨笑。 “怎么,你还在做这个梦?算了吧。” 李弘没有理睬傅燮的沮丧,问道:“大人能不能提供一点西凉州郡历任太守贪污的证据?” 傅燮警觉地看着他,问道:“你又想干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李弘笑道:“既然开了头,那就干到底,怕什么?你给我证据。” 傅燮用力一甩手,气道:“我都给你了。” “边章手上有?”李弘接着问道。 傅燮斜眼看着他,吃惊地问道:“你不会去找老边吧?” “再告诉我一个。”李弘突然站起来,用力吼道,“我要时间,我要抢时间……” 傅燮冷冷地看着他,良久,吐出两个字,“孟佗。” === 李弘突然接到了天子的手诏,这让他激动,让他澘(shan)然泪下。 前年秋天,他历经血腥杀回大汉国的时候,他只想到他是大汉人,他要保卫自己的国家,他要找到自己的父母,他要回到自己的故土。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做官,还能带着一帮生死兄弟鏖战沙场,还能接到朝廷的圣旨,还能得到当今天子的恩宠,还能看到天子用八百里快骑送来的手诏。李弘双手捧着天子用黄绫写就的诏书,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即为天子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天子在手诏中说得非常明白,西凉肃贪之事由李弘全权负责,只要证据确凿,可以先斩后奏,无论涉及到何人,只要不是皇亲国戚,一律抄捕,绝不姑息。所抄之钱财,统统收缴国库,不得挪做它用。正式文书将立即下达太尉府。 === 李弘飞一般冲进了周慎的军帐。他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了周慎。但周慎的表情让他有点接受不了。 周慎半点笑容都没有,他想看死人一样地看着李弘,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将军……”李弘嗫嚅着,小心问道,“将军,你不高兴吗?” 周慎缓缓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将军……” 李弘看到周慎的神情,知道事情有不对的地方,心中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他沮丧地坐在周慎的身边,非常茫然。 他不知道西凉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复杂,这个世界好象离他非常遥远,他就象一个刚刚涉足入世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彻底失去记忆,而不是恢复一部分,饱受这人世间的痛苦和折磨。他从鲜卑杀到卢龙塞,从幽州杀到冀州,从冀州杀到凉州,他从来没有象这一刻一样感到无助而软弱。 周慎象睡着了一样,呼吸均匀而悠长。 李弘木然地坐着,就象一尊雕塑。 ===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冲进了李弘的耳中。 李弘骇然惊醒,猛地站了起来。 赵云几乎是凌空从马上飞了进来,卷起的帐帘腾空而起,发出一声低沉的破空之声。 李弘感到一阵窒息,极其压抑的窒息。 “我们刚刚拿下孟佗的坞堡,马腾的骑兵突然出现,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虎头的军队死伤惨重。” 李弘热血上涌,怒气顿时喷涌而出,他凌空击出一拳,大喝一声:“杀!” 赵云微一躬身,冲出军帐,飞马离去。 激昂的牛角号声,雄浑的战鼓声,霎时响彻大营。 李弘看了一眼醒来的周慎,施礼退下。 “子民……” 李弘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子民,如果没有这道天子手诏,西凉的事充其量就是朝中各派权势之争,你尚有回旋之地。但有了这道手诏,西凉的事就是陛下削弱朝中各派势力意图重掌朝纲的权利之争,你就是众矢之敌,再无生机。” 李弘突然明白了。 他傲然一笑,挥手说道:“我是大汉子民,当忠于大汉,忠于陛下,死不足惜,死亦无憾。” “杀……” 李弘大吼一声,猛然转身,大步离去。 === 中常侍宋典,执今吾(执金吾领京师北军,掌京师巡查护卫)甄举在京兆尹盖勋的陪同下,联袂到达雍县。 不久前,张让和赵忠向皇上提出派宋典到西凉监督李中郎的肃贪行动,以免被人嫁祸陷害。天子同意。 以司徒崔烈为首的大臣们随即针锋相对,在朝堂之上举荐执金吾甄举同行。大臣们的理由很充分,西凉的官吏很大一部分都是奸阉的门生弟子,让宋典一人做监军,有失公正。天子立即准奏。 宋典昨天接到张让派人送来的消息,说他已经知道李中郎派人缉拿抓捕了许多在西凉为官的世族官僚家的门生子弟。张让告诉宋典,一定要把这事调查清楚了,看看是不是张温害怕了,使了一招苦肉计,推脱责任,故意嫁祸给李中郎。但如果这事确实是李中郎个人所为,张让认为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李中郎疯了。张温本来想利用他,结果被这个疯子反戈一击。张温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二就是李中郎可能奉了陛下的密旨,故意借助西凉的事整治他们。 张让在书信告诉宋典,陛下最近很反常。自己和赵忠等人数次当面劝谏陛下小心清流党人卷土重来,趁早对张温下手,但陛下就想没听到一样,置若罔闻,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提西凉两个字,而且,陛下看他们的眼神就象看小偷似的,一脸的鄙夷。所以张让怀疑陛下在利用李弘对付朝中的各派势力。现在朝中各派势力不但不听陛下话,而且越来越不给他面子,陛下可能生气了。 因为西凉的事情起了变化,所以,张让叫宋典先查清李中郎在西凉大张旗鼓的肃贪原因,其他的事情,包括保出程球,查找世族官僚子弟贪污证据的事都暂时不要做了。 张温和三人寒暄一番之后,立即接旨。 天子首先褒奖了一番西凉将士,然后命令张温立即想办法招抚叛军,彻底平定西凉,早日班师回朝。周慎将军因为重伤,特意准许他回京疗伤。 张温接了圣旨。宋典在桑羊的热情接待下,先往堂内落座。张温,甄举和盖勋走在后边,小声聊着。 张温询问粮草军资的事情。 “陛下说了,西凉官吏贪赃枉法,营私舞弊,个个家中堆满了钱,富裕得很。如果大军没钱,就叫李中郎带着军队去抄他们的家。指望国库拨钱,休想。”甄举笑道,“所以,太尉大人,你还是叫李中郎想办法解决吧。” 甄举是冀州人,世族出身,他家在冀州是数一数二的豪门,非常有钱。这个执金吾,就是他给西园的万金堂捐了一千万钱,天子卖给他的。他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很普通,甚至有点丑。 张温苦笑,说道,“大军开支巨大,那点钱,杯水车薪。” “李中郎的军队在长安一天要抄好几家,怎么会没有钱?是不是他中饱私囊了?”甄举说道。 “现在李中郎抓人抓疯了,什么人都抓,连我的门生他都敢抓。这几天,关中的几个世族家主陆续跑到我这里诉苦求情,希望我能把他们的人保出来。”盖勋恼怒地说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奸阉的人也抓,我们的人也抓,他到底帮那一边?” 张温浓眉紧缩,摇摇头。他现在非常后悔举荐李弘全权负责西凉的肃贪行动,以至于现在他非常被动。李弘的反戈一击,让他措手不及,他觉得自己被李弘欺骗了,而且,他渐渐感觉到,自己既控制不住李弘,也控制不了西凉的局势,西凉的危机越来越大,后果越来越难以预测。 孙坚突然从侧门走了出来。周慎率部回到平襄大营后,他就回到太尉府了。 “大人,凉州刺史耿鄙来书,李中郎抄了前凉州刺史孟佗的坞堡,重击了马腾的骑兵大军,现在正在略阳和董将军的军队对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六节 马腾愤怒到了极点,他举起马鞭,一口气抽了马俭十几下,就这样他还不解气,冲上去又踹了几脚。 “我马家一世英名,都毁在你小子手下,你这个浑蛋。”马腾大声吼道,“我临走时交给你两千人。但现在呢?你现在还有多少人给我?” “大哥,大哥……”马俭跪在地上,抬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气愤地喊道,“北疆蛮子欺人太甚,是他们先杀我们的人。” “我杀了你。”马腾狂暴地叫道,“程球是什么人?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之人,你不知道吗?你跟在他后面,能干什么好事?你们充当程球的打手,不但遭人唾骂,还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要说是北疆豹子,就是我,也要杀了你们。浑蛋,一群浑蛋。”马腾越想越气,冲上去又给了他一脚,将他踢得飞了起来。 “大哥,你干什么?你怎么帮着外人?他是我们家兄弟……”马豫一把抱住马腾,大声喊道,“他留在汉阳,一个人势单力薄,刺史大人叫他干什么,他敢不干吗?” “这种事就是不能干。”马腾用力摔开马豫,环视了一眼周围的部下,冷冷地说道,“这种事就是不能干,宁愿造反都不能干。” “孟佗是什么人?他是西凉的盗匪,是西凉最大的盗匪。他为了巴结权贵,贿赂奸阉,在西凉各地搜括民脂民膏,恨不得刨地三尺。这种人,你竟然敢带着我马家的骑兵给他看门守院?”马腾用手中的马鞭指着马俭,气得浑身颤抖,“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马腾的一群部下都觉得很惭愧,一个个垂首不语。马俭跪在地上,突然明白自己给人利用了,心里一片冰凉。 “西凉的贪官污吏做尽了坏事,这些人在西凉为恶多年,我们不是不知道。老边和文约先生为什么造反?伯玉和李文侯为什么造反?为什么?难道是想发财吗?还不是给这些贪官污吏敲骨吸髓,实在没有活路了。” “我也想杀他们,但我没有这个力量。现在看来,不是我没有这个力量,而是我缺乏这个胆量。我马腾愧对列祖列宗的盖世英名啊。” 马腾指着城外的大营,大声叫道:“现在是谁在拿西凉的恶吏开刀?是谁杀了他们的人,抄了他们的家?是谁给西凉的百姓报了仇雪了恨?你们瞎了眼吗?难道连这点是非黑白都不分?” 城楼上的将士们给马腾骂得面红耳赤,羞愧万分。 马腾在安定郡接到耿鄙的书信后,立即带着军队翻山越岭回到了汉阳。他在回来的途中听说了李弘在西凉肃贪的事,他很佩服李弘的勇气和胆识。西凉的恶瘤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却让一个初来咋到的北疆人一刀切开了。接着他就得到自己的骑兵在子秀山军营被袭击的消息。马腾立即感到了危机。他知道自己的军队被耿鄙一伙人利用了。他快马加鞭往回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马腾留在刺史府的两千骑兵在堂弟马俭的带领下,公开截杀了李弘的风云铁骑,结果惹恼了这只豹子。昨天,马俭的军队被李弘追上,死伤殆尽。他拼命突围,逃进了略阳城。驻扎在子秀山大营的董卓接到刺史耿鄙的求救,立即率部支援。马腾这时恰巧赶到陇县城外,接到消息后他大惊失色,连刺史大人耿鄙都没有拜见,立即带着三千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略阳。 “我马家世代忠良,个个都是铮铮铁骨之辈,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马腾指着马俭怒骂道,“你小子玷污了我马家几百年的声誉。来人,将他拖下去杀了。” 大家吃惊地望着马腾。马俭更是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摇着头。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杀了自己。 “大人……”马豫痛苦地跪倒在马腾面前,苦苦哀求道,“大人,他不过被人利用而已,罪不致死啊。我们这些武夫,整日就知道挥刀杀人,哪里斗得过官场上的奸猾小人。大人,他是你弟弟啊……” 马腾挥手给了他一马鞭,怒目圆睁,高声吼道:“我马家没有这种人,我马腾没有这种兄弟……” “大人……”周围的众人全部跪下了。 马腾右手马鞭高举向天,大声叫道:“问问死去的两千兄弟,这个人该不该杀?这个仇怎么去报?” 马腾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不可遏制地冲出了眼眶,他双手挥舞着,歇斯底里的狂吼道,“你们告诉我,告诉我,这个仇我找谁去报……找谁去报……” = 李弘这次带着八千骑兵大军杀向了前凉州刺史孟佗的坞堡。马俭没有想到李弘在狂怒之下,竟然带着一支庞大的军队杀到坞堡抓人。马俭大为惊惧,一边向耿鄙求救,一边带着孟佗逃向陇县。他们在途中被李弘的骑兵追上,一千八百铁骑被屠杀一净,孟佗和他的家人全部被抓,只有马俭带着几个亲卫拼死杀出了重围,逃进了略阳。 李弘的大军随即在略阳附近被董卓的军队截住。 李弘本意就想把事情闹大,借机立威,这下求之不得了。他立即下令留驻平襄大营的三万六千大军全部赶到略阳,和董卓的三万大军对峙。现在他的军队加上徐荣、麴义、华雄的西凉军队,有四万四千人,实力雄厚。李弘的目的很简单,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谁想动他,先想想清楚后果,西凉肃贪的事情,谁想阻挡,先掂量掂量自己可有这个本事。 李弘是平虏中郎将,持节,手握兵符,说句实话,现在西凉,除了张温,还真没有权力比他大的。 大帐内,李弘一边翻看从孟佗坞堡里搜查出来的文卷,一边对坐在身边的颜良说道,“子善,下次碰到这种事,先撤退,保住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这些东西没有了,我们还可以拷问孟佗,孟佗不说,我们还可以另外再抓一个,但你和兄弟们的性命只有一条,知道吗?” 颜良点点头,“谢谢大人的关心。” 李弘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道:“我说的话你听进去吗?你武技高超不代表你的手下武技都高。现在你活着,但你的亲卫屯呢?” 颜良脸显悲戚之色,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攻城。但是,即使你把马腾的人都杀光了,也救不回兄弟们的性命了。”李弘伸手搂住他,用力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劝慰道,“你虽然是军司马,但你已经是领军的军司马了,手下有近万兄弟,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他们。你已经不是我的督贼曹,一杀不回头的事再也不能做了。这次如果你在射虎的掩护下及时撤退,损失就没有这么大,亲卫屯也不会全军覆没。” 颜良低头不语,眼圈已经红了。 “马腾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他在西凉威名显赫,以刚直忠烈,英勇善战闻名,不会助纣为孽的。我们都知道马腾最近一直在安定,这几次事情都是他的下属瞒着他干的,所以,如果我们攻城,就显得……” “我知道。”颜良说道,“该杀的我们都杀了,也算为兄弟们报了仇。他们的死,责任在我,我很愧疚。我心里很难受,我只是想到你这里坐坐。” 李弘笑了。 “我想回来给你做亲卫。“颜良说道,“正清比我更合适领军。” 李弘笑道:“好啊。你现在去把三位都尉大人和左司马请来。” 不久,鲜于辅四个人先后走进大帐。 “这次抓孟佗,收获很大,我们现在至少掌握了张让和孟佗两人狼狈为奸,侵吞巨额军费和赈灾物资的证据。”李弘很兴奋,把有关的记载文卷递给鲜于辅,徐荣和麴义,接着说道,“子善用两百条性命换回来的这些东西,总算让我们喘了一口气。” 麴义看了一下,感叹道:“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敢相信道貌岸然的孟佗竟是一个巨贪。按他的财产推断,那朝中的奸阉不是富可敌国了?” “这有什么稀奇,大汉国富可敌国的人多了。”左彦气愤地说道,“有这么多蛀虫,国家岂能不亡。” 李弘笑道:“西凉的贪官太多,抓都抓不完。孟佗已经招供了和他同时期的几个太守,我派郑信仔细查了一下,都住在长安城。云天,下午你带人去抓。” 麴义高兴地点点头,他指着案几上的文卷问道:“大人,这些证据马上送给陛下吗?” “对。”李弘说道,“现在我们要尽快得到陛下的完全信任。如今,朝中的奸宦和官僚都被我们得罪了,他们肯定天天上奏弹劾我,诬陷我。我当心时日久了,陛下的信心会动摇。一旦陛下下旨查办我,事情就再也没有挽回余地了,所以,我打算让羽行兄亲自带着这份证据去洛阳。” 李弘望着鲜于辅,笑道:“这份证据对我们太重要了,不能出一点差错。羽行兄亲自去,最稳妥。只是让羽行兄劳累了。” 鲜于辅笑道:“没什么。我即刻动身吧。” 徐荣慎重地说道,“大人,派几个武技高的兄弟一路跟着羽行兄,这事马虎不得。” 李弘点点头,对鲜于辅道:“黑豹义从太明显,我看让子龙和子善陪你一起去吧。” “也好。”鲜于辅笑道,“有他们两个就行了。其他亲卫不带了,免得人多暴露行迹。” 左彦拿出一个四方形的锦盒递给鲜于辅,小声说道:“奏章和证据由刘尚书亲自转呈陛下。这上缴陛下的赃物你要亲自交给中藏府令周大人,由周大人转呈。” 鲜于辅看了一眼李弘,问道:“刘大人信不过?”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要确保万无一失。这关系到几万人的性命,我不得不慎重。” = 马豫带着马俭的人头,奉马腾之命,前往李弘的大营致歉。 李弘听完马豫的叙述,非常感动。马腾果然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他让马豫把马俭的人头带回去,人都已经死了,就给个全尸葬了吧。 “我家大人要带我们回陇西了。” 李弘没有在意,随口问道:“到边关去?” “我家大人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西凉百姓的事,辱没了列祖列宗的声名,有点心灰意冷,辞官不干了。”马豫叹道。 李弘很吃惊,问道:“耿大人会同意?” 马豫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害死了马俭,马维,还害死了我们两千兄弟,我家大人不找他算帐,他就自求多福了。他敢说个不字,我们兄弟抄家伙宰了他。这个奸人,迟早要死在我们手上。” 李弘点点头,说道:“当时,耿鄙和程球把你家大人派到安定去,估计就存了这个心思。他们可以自由支配两千铁骑,当然要做一点坏事了。” “大人,那个程球还没有死吗?” “快了。”李弘笑道,“他现在生不如死,天天饱受折磨,痛苦啊。” 马豫恨声道:“如果要杀他,大人通知一声,我来将他凌迟碎尸,以泄心头之恨。” 李弘笑着点点头。 马豫接着说道:“大人,你知道西凉最大的贪官是谁吗?” 李弘很感兴趣地望向他,笑道:“这需要证据的。否则,胡乱抓人要犯法的。” 马豫微微一笑,从怀内掏出一卷竹简,恭恭敬敬地送到李弘面前的案几上。 李弘急忙打开,低声惊呼道:“董卓。” = 张温送走宋典和甄举之后,匆匆走进书房。盖勋、桑羊、陶谦和孙坚已经先到了。 “孟佗被抓,足可说明李中郎的心思越来越大,他的眼睛已经瞄上了两千石的大员。西凉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桑羊苦笑道,“我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们从冀州招来了一只嗜血猛兽。”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张温道,“粗略算起来,从李中郎在长安屠杀左昌全家开始,十几天以来,因为肃贪而死的人已经有好几千了,这个肃贪规模之大,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必须要阻止他。”盖勋说道,“再不阻止他,我们恐怕都要被这只豹子吃了。” “怎么阻止?”桑羊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李中郎现在手上有将近五万大军,而且他手上还握有兵符。” “李中郎肃贪的手段越来越血腥,规模越来越大,太尉大人和我们早就不能容忍了,但是因为大军实在需要钱粮,而且平叛还需要他出力,所以我们至今尚在纵容他。” “另外,目前我们没有办法解除他的兵权。强行解除他的兵权太危险,一旦处理不好,就要出乱子,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我们早知道西凉的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就应该上奏陛下,请求陛下收回他的兵符。” 孙坚说道:“当时我们考虑要利用他的力量来制衡西凉的军队,所以一直忽略了兵符问题,谁知道现在这个兵符倒成了他的救命符了。我们掌握不了他的军队,就没有办法动他。现在只能指望皇上亲自下旨了。” 陶谦笑道:“皇上要是想动他,奸阉们早就要到圣旨了。现在奸阉们都束手无策,不要说我们了。这个事情发展到现在,看上去很有些玄奥,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最早的意思就是国库没有钱了,西征大军没有军费了,他让我们在西凉人身上想办法。”盖勋说道,“我们还没有想好办法,李中郎就开始抓人了。我们没有办法挽救局面,只好将错就错,随李中郎去闹,因为当时还看不出来李中郎真正的意图。何况他的做法和我们的想法还是有相同的地方,也符合陛下的意思。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李中郎抓捕两千石的官员,这绝对不是小事。没有圣旨,李中郎绝对不会干,他又不是白痴,自绝死路。如果陛下独自给他密旨,那就是支持他在西凉肃贪。” “李中郎这次公然率军抓捕孟佗,和董将军对峙就是一个明证。他既不禀告太尉大人,也不通知太尉府,就私自行动,如果没有皇上的支持,他敢这么干?” 盖勋长叹一声,“孟佗是张让的人,天下皆知。李中郎抓了孟佗,孟佗自然要招供世族官僚以打击我们。如果李中郎带人冲进长安,肆意抓捕西凉的一些前任太守,事情就彻底闹大了。到了那个时候,除了皇上,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李中郎了。李中郎抓的人越多,证据就越多,证据越多,牵连的人就越多。牵连的人越多,涉及的钱财数额就特别巨大。皇上看到这些证据,这些钱财,定会勃然大怒。如果他断然下旨彻底清查,其祸患之深远要远远大于党锢之祸,此事一旦涉及全国,对大汉国的打击之大,将无法估量,所以,我们务必要阻止他,甚至不惜和奸阉联手。” 屋内的人神情肃然,连陶谦这次都没有出言反对。如果大汉国陷入反贪的浪潮,各势力之间互相倾轧,嘶咬,那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无辜的人,对朝野各方势力的打击将是致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七节 张温看看四人,笑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要危言耸听,自己吓唬自己嘛。行事象李中郎这样鲁莽,嚣张的人,我们很少见到,所以,不管是朝中的奸阉,还是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其实,李中郎年轻,涉世不深,胸无城府,做事很冲动,手下也都是一批没有头脑的蛮夫,对付起来很容易。” 张温手指桑羊说道:“伯信总是盯着李中郎手上的五万大军,心中总想着李中郎的骄人战绩,却忽略了我们自己的力量。李中郎现在手上哪里有五万大军?北军很快就要奉命撤到槐里,指挥权将由周将军移交给甄大人。西凉的军队只有董将军最有实力,他和李中郎正在略阳对峙,已经和李中郎翻脸,两人不存在联手的问题。徐荣和麴义虽然跟在李中郎后面,但实力微弱,和李中郎也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太尉府适当的时候可以把他们的军队调离。所以李中郎最多只有三万兵,加上槐里大营的伤兵,不过三万五千人。而我们至少有五万多人可供调用,实力强于李中郎。虽然他手握兵符,但只要天子下旨,我们完全可以置他于死地。” 张温随即望着盖勋笑道:“元固兄似乎也过虑了。李中郎前期抓的不过是一些郡县属官,虽然和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证据?何况这些人也实在不象话,尤其象程球这种人,既贪婪又狠毒,西凉人反叛,和这些人的横征暴敛,敲诈勒索有直接关系,杀一批也好,西凉也该清理一下,否则将来还要出事。” “李弘抓两千石的官员,是自取灭亡。首先他违反了大汉律,仅这一点就可以诛他九族。其次就是陛下在我们铺天盖地的奏章,劝谏的围攻之下,他能坚持多久?陛下看到整个朝野都在反对李中郎,谁对谁错还不是一目了然。只要陛下松口,李中郎的死期就到了。即使他在西凉造反,也不管我们的事了。谁有本事谁到西凉来处理。” “我们再退一步说,即使李中郎抓了几个太守,那又能怎样?难道他能把整个西凉,整个关中,整个大汉国的官吏全部杀了。说句实话,他就是抓了几个太守也没有用,就凭他手下那帮人,想把所有的问题查清楚,永远都不可能。即使天子支持他,我们支持他,甚至我把整个太尉府的人全部借给他,他没个三年五年根本查不清。” “和这些太守牵扯在一起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世族故主,关系错综复杂,事情盘根错节,岂是他能搞得清楚的?恐怕就是天子亲临,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吧?” “李中郎不懂官场上的事情,很可惜啊。他以为有了陛下做靠山,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这是最错误的,最没有头脑的想法了。”他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是我们扳倒奸阉的最好机会,这么好的机会,可惜了。年轻人,太年轻了。” 张温连连摇头,接着说道:“西凉的事情瞬息万变,朝堂上的事情更是变幻莫测,这种事,时间久了,变数就大了。现在李中郎抓了孟佗,奸阉们比我们更着急,尤其是张让。所以,我们稍安毋躁,稍安毋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盖勋满脸堆笑,拱手赞道:“太尉大人就是太尉大人,处惊不变,深谋远虑,我等望尘莫及啊。” 桑羊,陶谦,孙坚同时动容,显得钦佩无比。 张温淡淡地笑笑,说道:“李中郎现在就象一只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他自不量力,自取灭亡,我就是想帮他,也没有办法了。” “大人,那如今……”桑羊站起来,躬身问道。 张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给陛下上书,禀报一下西凉的现状,说说李中郎的所作所为,然后再弹劾他几句。” “另外再上一书给陛下,说考虑到大军缺乏军资,后继乏力,还是主动招抚叛逆为好,以争取早日结束西凉平叛。推荐李中郎前往金城郡招抚叛逆。” “这不是借刀杀人嘛。”陶谦激动地站起来说道,“大人……” 张温冲他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样做,虽然借刀杀人的目的太明显了一点,但却有几点好处,对李中郎也有好处。不管怎么说,他是我朝难得的人才,我不希望他还没有为国家出力,就早早地死了。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想知道天子的意图。天子的为人和个性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到底是为了钱还是另有目的?如果陛下纯粹是为了钱,那就好办了,西凉肃贪的是对我们就构不成什么巨大的威胁。也许,我们还可以因势利导,打击一下奸阉。” “有了早日平定西凉这个借口,我们可以冠冕堂皇的上书劝谏陛下尽快派遣李中郎到金城。这个理由恐怕陛下不得不答应。只要李中郎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就可以从容处理西凉肃贪的事情。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迅速结案,彻底结束这个麻烦。” “这对李中郎来说,也是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以他的能力,以我们对老边和文约先生的了解,招抚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李中郎如果顺利完成这件事,等于又立了一功。这样西凉平叛结束,西凉肃贪也结束,他都有功劳。如此一来,他完全可以高高兴兴地带着军队回冀州,到卢龙塞去驻守边关,大家可以皆大欢喜嘛。” 张温目视陶谦,笑道:“恭祖,这不算是借刀杀人吧。” 陶谦冷冷一笑,说道:“大人说了这么多,李中郎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张温面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严厉地望着陶谦,说道:“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也做了最大的让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怨不得谁。” 麴义在长安抓了五个西凉各郡的前任太守,有一个给长安令杨党截了下来,那人是杨党的亲戚。 杨党是中常侍夏恽的儿子,当然是假儿子了,因为自己的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所以杨党格外的恃势贪放,横行无忌,是长安的一大恶霸。他指着麴义说道:“你抓别人我不管,抓我家的人就不行。要抓可以,拿圣旨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麴义大怒,高身叫道:“下官奉命捉拿朝廷重犯,谁敢阻拦?” 杨党怒极而笑,骂道:“畜生,你不就是连祖宗都不要的鞠谭之后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耍威风。” 鞠谭是前朝的尚书,因避难到凉州西平。其子鞠闷为免祸患,改鞠姓为麴,后代子孙遂以“麴”为姓,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杨党这一骂,就有点太过分了。 麴义顿时狂怒,纵声高吼:“兄弟们,给我杀!” 杨党平时作威作福惯了,哪里知道惹恼了这帮边军的后果。结果双方大打出手,杨党带来的两百多人转眼间就被这帮如狼似虎的边军铁骑杀了个一干二净。麴义杀得性起,连这位杨姓太守和他的全家一起杀了,最后一把火连房子都烧了。 麴义犹不解恨,又将杨党的两条腿打断了。杨党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般痛苦,杀猪般的嚎叫不止,连连告饶。 麴义的部下筒子等人眼见麴义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赶忙上前劝解。 麴义怒不可遏,根本听不进去。他连抽了杨党几鞭,然后一脚踩在他脸上,大声叫道:“这种人一定是贪官,给我剥皮抽筋,把他的钱全部榨出来。” 杨党吓得肝胆俱裂,连声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招,我招……” 袁滂接到消息之后,人都气疯了。 他带着几百骑先跑到那位杨姓太守的府邸。这位太守的家已经烧成了火海,到处都是死尸。有差役跑来禀报,说麴义带人杀到长安令杨党家去了。 袁滂气得破口大骂:“蛮子,都是蛮子。这些人眼里哪里还有王法,统统的该杀。”他随即带人跑到杨党的府邸。 袁滂怒气冲天地冲进杨党的家,却看到了堆在院中象小山一样的金钱珍宝,足足有六七千万钱,还有绢缯,堆满了一间屋子。袁滂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他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麴义,半天都不知道骂什么好。 袁滂指着倒吊在院中大树上惨呼不止的杨党,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麴义笑道:“贪官啊。” “呸!”袁滂骂道:“你们这些人目无法纪,一个个飞扬跋扈,死到临头还在这里穷吆喝。” “大人,他是谁呀?”筒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闯祸了?” “何止是闯祸,你们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是中常侍夏恽的儿子,知道吗?他爹是朝中的十常侍之一。” 麴义冷笑一声,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他的几个部下面色很难看。 “一群白痴。”袁滂愤怒地丢下一句话,掉头就走了。 “大人……”筒子看看麴义,怯生生地喊道,“我们……” “怕什么?”麴义狂傲地吼道,“不就是掉脑袋吗?有什么可怕的。”他指着杨党叫道,“这种人不杀,杀谁?你们说,杀谁啊?” “我们在边关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西凉的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你再看看他们,有钱,有女人,有房子,什么都有,这是哪来的?啊,这都是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偷来的,抢来的。他们没事,我们倒要死无葬身之地,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北疆的人都敢在我们西疆挥刀杀贪,我们西疆的人难道就没有胆子吗?” 筒子无奈说道:“大人说得好。不行我们就投靠老边去。” 李弘接到了圣旨,陛下同意他全权负责西凉肃贪的事。 周慎也接到了圣旨,回京养伤。周慎的动作相当快,立即带着自己的亲兵起程了。李弘带着众将送出了十几里。周慎很担心李弘的将来,一再告诫他要小心谨慎。 麴义的长安之行虽然惹出了巨大的风波,但却取得了惊人的收获。他们拿到了一份非常完整和详细的贪污证据,而且后面的主谋就是十常侍之一的夏恽。杨党怕死,什么都说了。为了整理杨党的供词,左彦和几个下属熬了几个通宵。 李弘一面将有关情况禀报太尉府,一面命令鲜于银,文丑和燕无畏带着第二批钱财和证据秘密上京了。 马腾的辞呈被拒绝了。他因为平定安定郡有功,被太尉大人张温临时任命为凉州边关的南部都尉,正式任命等天子御批后即可下达。马腾随即带着军队赶往南部都尉的治所陇西郡的临洮,守护边关。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和一帮郡府官员要返回陇西郡的治所狄道,正好和马腾同行,太尉张温于是安排马腾顺路护送。 马腾一走,董卓和李弘都没有理由对峙了。太尉大人张温随即命令董卓率部退回槐里大营待命。北军的一万多人由前去传达命令的孙坚率领同期撤回槐里。李弘的军队奉命驻扎在子秀山大营。原驻扎槐里的伤兵营赶到子秀山和李弘的大军会合。俘虏营也迁移到了子秀山,由李弘的冀州军看守。徐荣的军队隶属于凉州刺史府,因为战事没有完全结束,所以暂时还归李弘节制。麴义是凉州的西部都尉,他的军队原来驻扎在凉州西部金城郡的湟中边城龙耆(读qi)城,现在那里被叛军占领,他回不去,只好暂时也归李弘节制。华雄是金城郡的兵曹从事,手下兵少将微,金城郡府暂时也没有成立,所以只好跟在李弘后面混日子了。 这是张温的特意安排。假如李弘和西凉的军队要造反,也是在凉州地境,暂时不会危及到长安。 周旺奉诏见驾。 天子刚刚从朝堂上下来,心事重重的,很疲倦。 “李中郎在西凉抓的人越来越多,朝堂之上各位大臣纷纷指责,言辞激烈,上奏弹劾的文书也堆得象小山一样。”天子担忧地说道,“朕虽然沉默不语,但看这架势,朕如果再不给个意见,好象有人要以死相谏了。”他皱着小短眉,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脸色忧郁地说道,“朕快抵挡不住了。” 周旺抬头小心地看看他,轻声说道:“陛下,李中郎又送了一批东西。” “哦。”天子平静地点点头,好象早就知道是的,随意问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周旺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回道:“前天。陛下这两天一直在……” “朕知道了。”天子脸上乏起一丝笑意,说道,“这两天朕是忙了一点。” 周旺递上一个锦盒。天子打开之后,仔细地看了又看,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个李中郎不错,既会打仗为朕守卫疆土,又会挣钱为朕增加收入,不错,不错,比那个皇甫嵩要乖巧懂事多了。” “恭喜陛下得到一位良将贤臣。”周旺赶忙趁机奉承了几句。 天子小心的将锦盒收好,说道:“你派人告诉李中郎,那些钱帛绢缯,除了调拨一部分做军资外,其它的都要收好,等北军撤回洛阳的时候,一起带给我。” “还有……”天子望着周旺道,“那些大臣们吵死了,朕躲着不上朝都不行,你给朕想个办法。” 周旺笑道:“李中郎应该派人送一些证据过来。陛下有了证据,就可以堵住他们的嘴了。” 天子苦着脸摇摇头。 “大臣们都以祖宗律法,国家社稷来说事,朕说不过他们。” “陛下,这几十年来,陛下给了西凉多少钱?有哪一位大臣给陛下从西凉挣钱回来?谁忠于陛下,谁忠于大汉朝,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这些人骗陛下的钱,偷陛下的钱,最后还说陛下的不是,根本就不把陛下……” 天子小眼一瞪,把周旺吓了一跳,立即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李中郎在西凉替陛下整治吏治,肃杀贪官,给陛下大大的争取了民心,百姓都说陛下好啊。如今,陛下既把别人偷去的钱收了回来,又让李中郎杀了那些盗取陛下钱财的小人,还因此取得了天下人的民心,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朝中的大臣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活,陛下要他们生他们就不能死,陛下为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这天下可是陛下的天下。” 周慎看看天子手中的锦盒,笑道:“如果陛下把李中郎调离西凉,陛下不但收不到钱,恐怕万金堂里的钱还要让他们搬走吧。” “对。”天子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对,爱卿说得对。想做官的人多了。我明天就告诉他们,不愿意做官的立刻滚蛋。这样,我马上就可以再卖一批官职,挣点小钱花花。好主意。” 周旺前脚刚走,太常刘焉和尚书刘虞就奉诏来了。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是鲁恭王的后代。他五十多岁,高大结实,长脸长须,气质儒雅,保养得非常好,红光满面的,脸上连皱纹都没有。 因为都是宗室重臣,天子特意赐座。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诸位大臣没有一个不是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将李中郎煮下去吃了。不就是抓了一个刺史嘛,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吗?朕的江山因此就要丧失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天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很担忧,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我看朝堂上,两位爱卿一直都沉默不语,肯定有不同意见。你们说说?” “陛下,前日,我已经把李中郎的密奏呈递了,前凉州刺史孟佗贪污受贿,盗窃国库,截留军资等违法证据都很清楚。尤其是那几封侯爷的书信,比什么证据都要管用。他们的胆子太大了,这和当着陛下的面从万金堂里抢钱有什么区别?” “朝堂之上,几位侯爷也好,司徒,御史大人也好,其他大臣也好,他们虽然引经据典,说得天花乱坠,但他们的说法理由都很牵强。其实,不管是谁,只要他偷了国库里的钱,收了贿赂,以权谋私了,谁都可以依大汉律抓他杀他,哪有那么多理由可以免罪的。现在给他们这么一说,这贪污的好象还有理了,还是为了大汉国长治久安了,倒是肃贪的人没有理了,祸国殃民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虞气得连连摇头,叹道:“都是私字当头啊。这朝堂之上,到底还有几人是真心实意的为了陛下,为了我大汉的江山社稷啊。” 刘焉接着说道:“李中郎虽然许多事情都做得不合我朝律法,但西凉吏治的腐败,贪污的盛行,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没有李中郎这种一清二白,不谙世事,头脑简单,血腥残忍之人根本不能治理。要想在西凉肃贪,要想把西凉贪官手里的钱都拿回来,只有他最合适。陛下无须多虑,还是应该鼎立支持李中郎。” 天子想了好办天,问刘虞道:“他过去是你的部下,你看他对朕忠心吗?” 刘虞起身跪下道:“李中郎脑子坏了,除了会打仗,运气好一点,他就是一白痴,对陛下,对我大汉,那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我可以拿自己的脑袋担保。” 天子赶忙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脑袋说道:“伯安兄的脑袋要是掉了,朕找谁做事啊。你和君郎都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朝中大臣的谏言,陛下是不是也要适当的采纳一些,安抚安抚大家的情绪?”刘焉小声说道。 天子挥挥手,冷笑道:“朕只听说过不能失信于民,还没有听说过不能失信于官的。他们要是不高兴可以不上朝嘛。伯安啦,你去告诉众官,明天上朝,有本上奏的,有言劝谏的,先交三千钱。不交钱的,谁要说话,就先打五十大板,打完之后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八节 太尉张温、京兆尹盖勋、凉州刺史耿鄙以及关中、西凉各州郡的长官们纷纷上书弹劾李弘,奏章象雪片一般飞向洛阳。 太尉张温另外上书天子,考虑到西征大军缺钱少粮,他建议尽快招抚叛逆,以便早日平定西凉班朝回朝。他极力推荐李弘西上金城郡,主动招降叛军。 天子告诉几个尚书,凡弹劾李中郎的奏章一律不看,对张温的举荐更是不理不睬。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中藏府令周旺。只要周旺来见驾,就有钱财进帐。天子高兴啦。 = 洛阳,袁府。 袁隗是大汉第一门阀袁阀的家主,去年因为冀州黄巾叛乱复起,他被天子免去司徒一职,一直赋闲在家。老人六十多岁,须发灰白,精神矍铄。因为西凉肃贪的事情越闹越大,势头越来越猛,京中几大门阀世族的门生故吏都有被抓的。几家家主坐不住了,相约小聚一下,商讨应付眼前危机的办法。 书房内、司空许相、前司徒袁隗、前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御史中丞杨秦、尚书卢植,围坐四周,默然不语,气氛很压抑。 坐在上席的司徒崔烈忽然拍了一下案几,愤怒地说道:“李中郎他想干什么?他还要抓多少人才罢休?” “今天从长安送来消息说,李中郎的手下又抓走了我们七个人。现在的形势越来越紧张,诸位大人除了一筹莫展以外,毫无办法吗?”袁隗慢声细语地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崔烈气道:“现在只要和陛下有关的事,陛下都要收钱。上奏要交钱,说话要交钱,就连中常侍们伺候他都要交钱。大家给陛下收钱收怕了,连朝堂都不敢上了。但不去又不行,总不能天天告假吧。谏议大夫秦大人天天告假,陛下生气了,说你身体差,不适合为官,回家养老吧。就这样把他免职了。陛下第二天就把这个官职卖了,卖了两百万钱,他还不高兴,说时间太紧张,没有卖个好价钱。” “我们这些人连告假他都不准,说我们重要,缺席不得。可到朝堂之上干什么?又不敢说话。现在说话说不起呀,一张嘴就是三千钱。”崔烈双手比划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龇牙咧嘴地说道,“老大人啊,三千钱啊,只给说十句话,这话说得起吗?廷尉石大人那一天冒死劝谏,希望陛下能够体察民意,速速下旨擒拿李中郎,西凉肃贪一事由廷尉府接手主办。结果一不小心,话说多了。虽然他带了三匹绢,但陛下算帐精细得很,一钱不差。石大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欠了陛下两万钱了。石大人说先欠着,明天给。陛下说行啊,今天你就先给利息吧。于是命人把他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可怜石大人至今还躺在塌上翻不了身。” “自那以后,上朝就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睡觉。陛下坐着睡,我们站着睡,朝堂之上,鼾声一片。”司空许相苦笑道,“前天大将军鼾声太大,惊醒了陛下,被罚了一万钱。哎……”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写奏章,字都不敢多写,字写得越多,钱就交得越多。现在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主动上书了。” “陛下的目的到底是为了钱还是……”袁隗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陛下肯定是为了钱,这一点无须置疑。老大人可以放心,类似党锢之事绝对不会发生。”御史中丞杨秦说道。他是已故太尉杨赐的弟弟,是大汉国的世族豪门杨氏家族的人。此人五十多岁,高瘦,白面长须,一双小眼睛,衣着华丽。 “西凉肃贪到目前为止,损失最严重的还是奸阉一党。中常侍张让最惨。他先是用侵吞的巨资购买青坞的事情被李中郎查获,接着他的心腹前凉州刺史孟佗又被李中郎抓住。根据孟佗的供词,李中郎上书告他侵吞国库六亿钱,证据确凿。陛下在朝堂之上咆哮不止,三次将竹简砸到他的脸上,大快人心啦。那天我们都没有带钱,否则可以趁机进言,给陛下上上火,说不定陛下一气之下会杀了他。可惜呀。张让在朝堂之上痛哭流涕,拼命的磕头告饶,额头都磕破了,血流了一脸,哈哈……,快活啊,解气啊……”杨秦笑道,“陛下不依不饶的,直到张让答应退赔所有的赃款赃物,陛下才放过了他,让他回家待罪思过去了。便宜了这个老混蛋。” “还有就是中常侍夏恽了。他真倒霉。几个奸阉里,就算他老实忠厚一点,和我们没什么仇。他那个败家子的儿子太骄横,平白无故的在长安招惹李中郎的手下麴义。你们知道麴义是谁家的后代吗?” “知道,他是前朝尚书鞠谭的后代。”皇甫嵩插嘴道,“此子高傲自大,为人倨傲不逊,性情彪悍,但是武功很好,会打仗。原来抓杨党的就是他?” “对。本来麴义不是去抓他的。杨党是长安令,就是要抓也要和京兆尹盖大人说一声。但他不知好歹跑去阻拦,听说张嘴就骂麴义的祖先,结果惹恼了麴义。麴义狂怒之下不但杀了他的手下,还抄了他的家。杨党措手不及之下,什么证据都被抄去了,据说当时就从杨党的家里抄出了不下一亿钱的财产。杨党贪生怕死,胆小如鼠,被抓到李中郎的大营后三两下一打,什么都招了,就连十几年前的事都招了。李中郎把夏恽贪赃枉法的证据交给陛下之后,陛下气坏了,把夏恽暴打了一顿。夏恽为了赎罪,连自己的房子都卖掉了。听说他现在没有地方住,只好待在宫中的小柴房里。” “你说的这些事我也听说了。虽然奸阉一党受到打击,但陛下念他们都是旧臣,也就是让他们花钱赎罪,回家思过,并没有给什么处罚,就连他们的爵位都没有剥夺,可见陛下还是非常信任他们。但我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们一旦犯了事,就是株连九族之祸啊。”袁隗摸着长须,忧心忡忡地说道,“被抓的那几个人如果忍不住严刑拷打,供出我们或者给李中郎找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身上,事情恐怕就很麻烦了。我们不能不防啊。” “老大人不要担心。”崔烈安慰道,“太尉大人来信说,中常侍宋典和执金吾甄举都已经赶到陇县的子秀山大营了。有他们两人从中周旋,加上太尉大人和京兆尹盖大人,凉州刺史府耿大人的阻挠,李中郎的查证将会越来越难,时间也会越来越慢,近期内估计很难有什么结果。另外,李中郎把我们和奸阉栓到了一根绳子上,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宋典也不敢从中使坏。你放心吧,老大人。” “但这样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此事。”袁隗说道,“西凉肃贪的事情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虽然从目前来看,陛下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敛财,但时间久了,陛下的目的会不会改变呢?还有那个李中郎,黑白不分,好歹不分,一味的抓人杀人,血腥残忍,这种人野蛮粗鲁,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如果不及时处理掉,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即使我们这次侥幸躲过去了,下次呢?下次谁知道他还会干什么?” “老大人说的在理。”许相笑道,“但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那帮奸阉。他们已经倒下了两个,假如他们再不想办法解决西凉的事情,解决李中郎,恐怕他们倒下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手段一贯都是阴恨毒辣的。我看我们可以再等一等,说不定有好消息。” 袁隗点点头,说道:“几十年来,我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宫中奸阉的势力遭到这样大的打击。幸亏皇上是他们一手辅佐长大的,天子顾及旧情,没有追究张让和夏恽的罪责,否则他们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奸阉们吃了大亏,肯定要反扑。” 他稍稍歇了一下,继续说道:“许大人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奸阉们根本就是一群废物,躲在皇帝身后狐假虎威,出出鬼主意,对付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学子还可以,但要对付象李中郎这种没有头脑的武夫,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恐怕不是对手,何况现在皇帝又支持李中郎。我看,我们还是主动一点,想个妥善的办法,尽可能做到既能打击奸阉的势力,又能解决好当前危机。这才是上上之策,你们说呢?” 众人齐齐点头。 “我们考虑了很长之间,觉得还是太尉大人的主意较为隐蔽稳妥。”崔烈说道,“太尉大人从西凉的现状出发,一再请求陛下下旨,派李中郎到金城去招抚叛军。但是,这个主意借刀杀人的意图太明显,所以太尉大人不愿意亲自下令。他担心李中郎一旦死在金城,自己的这种做法不但落人口实,而且还坏了自己的一世声名。” “这次西凉平叛,李中郎立了大功,他两仗就歼杀了叛军几万人,和叛军的仇怨结得很深。他到了金城以后,即使边章,韩遂这些叛军首领不杀他,边章的那些手下肯定也不会放他,不会让他活着回来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路上,奸阉们肯定要派人暗杀他,这一直是奸阉们的拿手好戏。” “如果他死在招抚途中,责任都是叛军的,说什么也怀疑不到我们这些人。他一死,西凉的事情就解决了。陛下眼见西凉肃贪的事无人可以指靠,只能偃旗息鼓。即使陛下心里明白这里面有鬼,但他没有证据,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毕竟这个圣旨是他自己下的,怨不的谁。”崔烈皱着眉,叹道:“虽然太尉大人多次催促我们配合他,我们也多次上书,但无奈陛下就是不答应。” “据说陛下隔三岔五就能收到李中郎从西凉送来的大笔大笔钱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说服陛下太困难,除非我们给他更多的钱。”杨秦说道。 “那我们要花费多少?”袁隗问道。 “不知道。”许相叹了口气说道,“就我们几家的财力,肯定不够。” 袁隗抓着胡须,沉吟不语。 “义真,子干,刚才你们到刘尚书哪里,可打听到什么?” 皇甫嵩点点头,神情气馁地说道:“消息是打听到不少,但说了还不如不说,免得你们听到以后坏了心情。” “哦?”袁隗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钱,都是钱。我现在总算知道陛下为什么坚决支持李中郎西凉肃贪了。陛下太喜欢钱了,他没有知足的时候。这次陛下借助李中郎,已经赚了盆满钵满了,但他还不满足,他还把眼睛盯上了关东的豪门世族。”尚书卢植气愤地说道。 “怎么回事?”崔烈急忙问道,“刘大人又接到了李中郎的密奏?” “对。我们赶到刘大人府邸的时候,他刚刚从宫中回来。听说李中郎派人送来了一份名单,上面都是涉嫌西凉贪污的官员,但这些官员现在都不西凉或者关中一带,而是在关东或者其他州郡。李中郎建议陛下立即抓捕。” 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御史中丞杨秦和袁隗面面相觑。 “李中郎的动作真快。一招接一招,打的我们穷于应付。”杨秦叹道。 “刘大人还说了什么?陛下可有什么意见?”袁隗急忙问道。 “听刘大人说,陛下好象没有抓人的意思,他认为关东很平静,没有必要闹得鸡飞狗跳。陛下的意思是让名单上的人缴纳一定数目的钱财以赎买自己的罪责就可以了,抓了人还要供饭,太浪费。”卢植说道,“另外,刘大人还告诉我们一件事,陛下说李中郎没有赚钱的头脑,只知道杀人,他好象打算把李中郎抓捕的人都卖掉。” “卖掉?”崔烈诧异地问道,“怎么卖?” “陛下打算把这些人明码标价。然后让这些人的朋友或者故主出钱买他们的命。具体的,明天上朝我们就知道了。” “哈哈……”杨秦悲愤地笑起来,“陛下把大汉朝的朝堂当作市场了,天才的陛下啊……” = 扶风郡,槐里城。 李弘看看远处巍峨的城楼,笑着对赵云说道:“我们到了。” 赵云伸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笑道:“天太热,再跑下去,战马恐怕支持不住了。” 李弘心痛地拍拍黑豹,笑道:“进了城,我们先歇一下,梳洗梳洗。这样浑身汗臭的去见太尉大人,太失礼。” 一行人缓缓地策马而行,越接近城门,人越多。 弧鼎拍马追上来,不满地埋怨道:“太尉大人为什么要把太尉府搬到槐里城?这里又闷又热,小槐里大营比这里凉快多了。” “我们还没有进城,你就埋怨了。”李弘笑道,“太尉在京城住习惯了,当然不喜欢住在又矮又小的牛皮帐内。将来不打仗了,我们也要住在城里。” 尾随在后面的弃沉笑道:“大人说反了,城里的房子又小又窄,牛皮帐才又大又宽敞。我不喜欢住在城里,我宁愿住在草原上。” “大人,这次太尉大人请你到槐里城,是不是商议撤军的事?我们要回幽州了吧?”弧鼎笑嘻嘻地问道。 “快了,兄弟们,我们快回去了。”李弘点头应道,“太尉大人找我,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事。北军已经先撤了,后面就应该轮到我们了。” “要回家了……”赵云小声嘀咕道。 “怎么,想家了。”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上次和鲜于大人,还有虎头到洛阳,可给你父母买了东西?” 赵云点点头。 “虎头呢?” 赵云神秘地笑笑,凑到李弘的耳边说道:“虎头给他夫人买……” 赵云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 李弘正在凝神倾听,眼角无意间扫到了赵云脸上的异常。李弘本能的感觉到什么,猛然张嘴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战马的左侧,战刀几乎在同一时间厉啸而出。短短一瞬间,李弘的身躯已经横空飞起。 赵云的惊骇还在脸上,弧鼎和弃沉刚刚张开大嘴巴准备叫喊,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五十名黑豹侍从还在谈笑风生。 李弘顺势一脚踢向赵云。赵云借势飞离战马,滚落地面。李弘借助这一蹬之力,横飞而起的身躯突然急速下坠。 三只弩箭悄无声息地越过黑豹的宽背,飞过赵云的白马头部,射入了空中。黑豹咋然受惊,长嘶出声。 同一时间,散落在路边的七八个流民个个身形似箭,拔出短剑短矛就冲了上来。 站在最远处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看到突袭失利,立即丢掉手上短弩,从怀内迅速掏出一把更加短小精悍的弩弓。这把弩弓上压着两枝黑黝黝的铁箭。老人端着小弩飞跑起来。 李弘面部向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杀……”李弘大吼一声,就着这一撞之力,庞大的身躯突然从地上斜斜地直飞而起,手中战刀迎着当头执矛之人狂啸而下。 那执矛大汉跑在最前面,看到李弘象鬼魅一般以夷非所思的身法站了起来,本能地滞了一下。就这瞬间,李弘的战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一刀剁杀。凄厉的叫喊声伴随着愤怒的吼叫身,令人肝胆俱裂。鲜血四溅。 赵云从地上跃身而起,大吼一声:“有刺客……”寒光飞闪间背后战刀已经到了手上,“杀……” 弧鼎和弃沉高吼出声:“有刺客……” “兄弟们散开,散开……” “保护大人……” 三把短剑,一把短矛几乎同时从执矛大汉尚未倒下的身躯后面冲了出来。 飞奔而来的老人高举短弩,对准李弘就射了出去。 李弘躲无可躲。 赵云从黑豹的背后冲了出来,眼睁睁地望着,睚眦欲裂;弧鼎的身躯飞在空中,张嘴发出了一声绝望地喊叫;弃沉大吼一声,对准那个老者抖手掷出了战刀,战刀疾速飞行,刺耳的裂空之声顿时充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李弘战刀来不及再举,只好斜横胸前挡住要害,左手以最快的速度抽出怀中的黑斧,反手就劈了出去。 执矛大汉的尸体轰然倒地。 黑斧狂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开了正面敌人的头颅,削开了第二个敌人的咽喉。鲜血从破开的喉管内喷涌而出,飞洒空中。 长矛呼啸而至。最外侧的短剑带着冰冷的寒气侵袭入体。两枝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弩箭破空而至。 鲜血喷了李弘一头一脸,霎时蒙住了李弘的双眼。 李弘激奋之下,犹如临死前的猛兽,仰首发出一声震天狂吼。 他凭着感觉,战刀再进,“叮……”一声响,挡住了必杀一剑。 矛至,破开甲胄,直入肌肤。 李弘右手断然弃刀,大手一把抓住矛头,奋力再吼:“杀……”长矛顿时离体而出。 弩箭在咫尺之外突然发出尖啸。 短剑已经斜挑而起,再度刺向李弘的身躯。 李弘的身躯突然变轻,随着执矛大汉的发力狂呼,他的躯体突然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李弘手上的短斧脱手飞出,笔直地斩进了执矛大汉的胸膛。执剑大汉手上的短剑霎时刺入了李弘的腹部。李弘随着剧痛发出一声惨哼,倾斜的身躯骤然加快了跌倒的速度。李弘的左脚无声无息地飞了起来。 执剑大汉蓦然遭袭,身躯腾空而起,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撕心裂肺般的惨嚎。那个大汉身体失去平衡,短剑脱手飞出,剑尖上带起的一串血珠在空中抛洒而过。 两枝弩箭没入了身体,没入了在空中下坠的大汉身体内。 李弘背心触地,但眼睛被鲜血蒙住,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临危不乱,右手拿着矛尖,左手飞速抓住矛柄,张嘴狂吼:“杀……” 跟着飞速扑来的老人看到李弘再此逃过截杀,急怒攻心之下,拔剑飞来。弃沉的战刀射至,老人没奈何,直好停下脚步,大吼一声崩开战刀。与此同时,弧鼎凌空一刀斩落空中下坠敌人的头颅,稳稳站落地上。赵云同时凌空飞起,一刀剁向那个冲上来的老者。 李弘双臂用力,平端长矛,奋力弹开从空中落下的无头尸体,接着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 他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赵云。看见赵云一刀剁下了敌人的头颅,看见敌人的鲜血在空中飞射。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支箭,一支射向自己胸前的长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三十九节 弃沉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了李弘。 长箭射进了弃沉的身体。 李弘一把抱住弃沉,纵声狂吼:“杀,给我杀……” 赵云和弧鼎迅速挡住另外两个刺客。黑豹侍从们就象炸了锅一样,狂呼乱吼,纵马飞跃。他们突然散开,一路杀向远处偷施冷箭的刺客,一路冲向城门,一路迅速围住了李弘。 城门附近顿时大乱。 赵云面如寒冰,手中战刀咆哮着,接连劈出三刀,刀刀见血,第四刀将对方连人带剑劈成了两半。旋即他飞身而起,抡圆战刀,狠狠地砍向了那名和弧鼎缠斗的刺客。那执矛大汉非常冷静的稍退半部,让过弧鼎的攻击,陡然一矛刺向了空中的赵云。 “弃沉……”李弘抱着弃沉,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他大声叫喊着,用力摇晃着弃沉的肩膀,好象生怕怀中的弃沉突然死去。 弃沉紧闭着双眼,昏厥不醒。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李弘回过头来,望着那名尚在负隅顽抗的刺客,愤怒的连声狂吼,“杀了他……” 赵云和弧鼎本意是想活擒此人,问问情况,给李弘这么一喊,两人以为弃沉死了,心中再也遏制不住满腔的悲愤,战刀顿时寒光四溢,象*一般席卷而上,那刺客手忙脚乱,立时中刀,身形稍滞之间,头颅已经离体而去。 “弃沉……弃沉怎么样……”弧鼎扑到李弘身边,悲痛欲绝。 “情况不好。先要把箭头取出来,否则流血过多,他就要死了。快点,快点,快点……” = 张温看着董卓,心里十分不高兴。 董卓率部回到小槐里大营后,张温数次派人请他到槐里城议事,董卓理都不理。这次张温派人请他到槐里城商量调拨军资的事,董卓才勉为其难地带着几个人晃悠来了。 张温知道董卓生气的原因。 这次击败西凉叛军,三个统军主将都立了大功。董卓立了首功。其后李弘和周慎的两场胜仗都得益于董卓的那场袭击。如果没有董卓的伏击,叛军就不会撤退,叛军不撤退,李弘和周慎就没有战胜敌人的机会。 如今,李弘得到皇帝的青睐,被授予西凉肃贪的重任,这可是个肥的不能再肥的美差了。周慎因为重伤,被皇上特许回京疗伤。回到洛阳,周慎就是平叛的英雄,他可以名利双收。 但董卓却一样都没有得到。他在望垣被羌胡大军包围,虽然毫发破。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号角,他要把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随着这激昂而苍凉的号角声一起抛向天空。 李弘右手拿着号角,身形闪动之间,左手已经从黑豹身上拿下了皮盾。 长箭转瞬及至。几十条身影同时从另外三条街巷内冲了过来。 李弘右手松开号角,迅速从背后拽出了战刀。接着他左手举盾,右手举刀,仰首狂呼:“兄弟们,杀……” 随着冲天吼声,他丝毫不顾满天的如蝗长箭,迎着敌人飞奔而去。 “杀……” 弧鼎和赵云没有想到左右两侧的街巷里会杀出这么多人。他们就象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样,举着刀剑,拿着长矛,突然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杀……” 两人毫不犹豫,冲向敌人。 = 李弘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状若厉鬼。刺客们疯狂了,他们完全不顾自身的性命,顽强而坚决地杀向李弘。 战刀递出,犹如黑夜里划过一道闪电。头颅飞起,溅起满天鲜血。 “杀……”李弘一刀剁进敌人的胸腔,左手盾顺势砸在一个大汉的头颅上。头裂,盾碎。三支长矛凌空飞来,矛尖吞吐之间,发出丝丝寒光。李弘招式用老,只能退,再退。 弃刀。拔刀。李弘一气呵成,探身再进。“杀……”战刀卷起满天风雷,霎时将右侧执矛大汉两人带矛劈成两截。中间执矛大汉躲闪不及,被鲜血溅了满头满脸,错愣间,李弘左手抓住他的长矛,右手战刀再起,呼啸间,再杀一人。 赵云的长枪在人群间呼号夺命,弧鼎的战刀风卷残云,黑豹义从们从街巷内蜂拥而出。战斗顿时惨烈起来。 李弘又看见了那个女子,年轻而有活力。她距离李弘三十步开外,再次举起了长弓。 李弘已经被她连射三箭,一次躲开,一次举起敌人的尸体挡了一箭,一次用敌人的长矛击飞一箭,这一次他被五个人缠住,根本无力抵挡。李弘再不犹豫,奋力将左手长矛戳进敌人身体,随即弃矛,伸手入怀掏出了小斧。 敌人的战刀呼啸而至。李弘躲无可躲,大吼一声,突然踢出了一脚。那人眼见自己的战刀砍上了李弘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不听使唤的凌空飞了起来,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战刀在李弘的肩膀上划过,顿时鲜血四溅。 黑色的小斧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就象黑色的鬼魅,一路发出厉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那个胡族女子一直在瞄准,完全没有想到一个黑色的幽灵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她稍稍愣了一下,歪了一下头,想看清楚一点。小斧狂笑起来,挟带着惊心动魄的吼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上了她的脖颈。 她感觉自己被那个可怕的小东西叮了一下,就象被蚊子叮了一下,又酥又痒,还有一点痛,接着她就看到褐红色的鲜血象泉水一样从自己的颈项之间喷了出来。她的头突然失去支撑,垂了下去。 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李弘的刀,在阳光下血淋淋的战刀。 “杀……” = 陶谦毕竟老了,等他跑出府衙大门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一口等不及一口,但他还在顽强地飞奔着。 他不愿意李弘死,他想看到生龙活虎的李弘。陶谦总是觉得李弘和自己很亲近,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情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是幽州人?因为自己曾经是幽州刺史?他不知道,但他就是喜欢他,不愿意看到他躺在血泊里毫无意义地死去。 孙坚带着几十名太尉府的卫兵在街道上狂奔。 陶谦突然站住了。他拄着长剑,剧烈地喘息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街口上,李弘手执双刀,傲然屹立,周围再没有一个敌人。 = 张温心痛地摸着李弘的头,小声问道:“痛吗?” 李弘摇摇头,笑笑。 他想起了远在幽州的刘政。去年,当他带着队伍离开卢龙塞拜辞刘政的时候,刘政顺手给他理了理乱发,那种慈爱之情,让李弘永远都不能忘却。现在,他从张温的眼睛里再次读到了这种关爱。李弘心里一阵激动。 “我想让你去金城。”张温沉吟了一下,望着他,缓缓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理解,也同意,我可以让桑大人和皇甫校尉一起……” “我去。”李弘大声说道,“我愿意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节 第二次遭袭,黑豹义从折了七人,伤了十八人。 这批刺客总共有五十多人,汉人、胡人都有,胡人里不仅有羌人还有匈奴人,他们抱着必死之心围杀李弘,却均究没有得手。李弘一人阻杀十九人,其强悍的武功让支援而来的孙坚瞠目结舌。 弃沉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才醒了过来。 李弘受了几处伤,不妨碍行动。当天夜里,陶谦来找他。 陶谦安慰了他几句,然后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这次刺杀的时间,地点安排的恰到好处,背后肯定有一位高手在指挥。现在奸阉,西凉以及关中的世族官僚都有可能花钱雇人杀他,猜测幕后之人没有意义,重要的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让刺客们从此以后无从下手。 陶谦神色凝重地说道:“在老街口行刺你,对方显然是想嫁祸太尉大人,让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刺客是由奸阉指派,但我觉得,这个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如今真真假假的事太多,很难说得清楚?” 李弘笑笑,感激地说道:“谢谢大人的关心。我得罪了这么多人,杀了这么多人,人家来杀我,很正常。我不想追究这些事。虽然我的兄弟们死了几个,但我知道怎么替他们讨回这笔血债。” 陶谦注意地看了他一下,点点头。 “子民,你为什么要答应去金城?槐里城这么安全的地方,你都差一点被人杀死了,更不要说去金城了。你是不是找死?你难道不知道太尉大人背后的动机吗?” 李弘低首不语。 陶谦愤然说道:“你凭什么去金城?叛军派人来递请罪书了吗?谁有把握叛军会投降?这么好推辞的事,你为什么要答应?” “好,就算敌人愿意投降,但你两仗击杀叛军几万人,和叛军仇深似海,你怎么能去?西凉官吏这么多,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去。叛军那边,想杀你的人比这里还多,你想不死都难。”陶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即使叛军不杀你,此去金城,来回路上八百多里,安全怎么保证?你带一支军队去吗?” “这是借刀杀人啊。” 陶谦同情地望着李弘,说道,“我看不到你有活着回来的希望。” “大人如此关心我,实在令人感动。”李弘对陶谦拱拱手说道,“我愿意去有我愿意去的理由。” “我认为太尉大人还是想把西凉的问题早日解决,杀我,毕竟是一件次要的事。” “太尉大人虽然有借刀杀人之意,但仔细想起来,我去招抚,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成功的可能性最大。此次朝廷主动招抚,所要显现的就是强悍的实力和血腥,而我就是最合适的。董将军因为和他们相交多年,难免有各种各样的恩怨。但我没有,我初来咋到,凭的就是一把杀人的刀。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恩怨可言。” “这就是你要去的理由?”陶谦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很少上战场,对这种事很难理解,也许你是对的。” “这不是我要去的唯一理由。”李弘轻轻地说道。 陶谦立即感兴趣地望向李弘。 李弘微微笑道:“很抱歉大人,我不能说。” 陶谦很谅解地点点头,然后关心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活着回来?” “当然。我没有把握我就不去了。”李弘笑道。 === 太尉张温和朝中大臣虽然化了不少钱,纷纷上书,劝谏,但天子铁了心,就是不让李弘西上金城郡招抚叛军。 中常侍赵忠、段珪、小黄门蹇(读jian)硕等宦官也相机进言。 天子看到一直以来都是和朝中世族官僚唱反调的宦官们也荐举李弘上金城郡劝降叛军,顿时警觉起来。他私下对心腹亲信小黄门蹇硕说:“你们和朝中的大臣们向来是两个声音说话,这次竟然一个腔调,肯定有名堂。” 他随即下旨太尉张温,严禁李弘踏足金城郡。 现在,李弘就是天子发财的工具,他怎么舍的让李弘出事。李弘给他的那批涉嫌贪污官吏的名单,让天子大大的赚了一笔,以至于他连下手诏,催促李弘再给他一批名单。这钱赚得实在太容易了。 看到李弘非常强烈坚决地要求去招抚叛军,张温心里反倒有点不踏实。他反复问了李弘几遍,但他实在看不出来李弘到底是真白痴还是装白痴。他拿出天子的圣旨给李弘,告诉李弘说,现在,除非你亲自上书陛下,详细陈述自己要求去的理由,否则天子不会答应的。李弘看到天子的圣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天子为什么不让他到金城郡去,天子已经在给他的手诏中说得很明白了。 李弘让赵云替自己写了一封奏章给天子。 李弘首先说明了自己主动要求去金城郡劝降叛军的理由。他在奏章中一再向天子保证,从金城郡回来以后,他一定能给天子带来更加丰厚的收入。其次就是俘虏和粮食问题。 那天,太尉大人虽然没有和董卓就调拨军资一事谈上半句,但因为双方闹僵,张温认为这个时候再拖欠董卓军队的军资,显然很不明智。他做了一个决定,把西凉叛军的五万俘虏全部移交给了李弘,由李弘全权处理。李弘气得要骂人。但他看到张温花白的鬓发,紧缩的眉头,憔悴的面容,他又不忍心拒绝。这五万俘虏交给李弘,说白了就是张温不管他们的吃喝和生命了。李弘把他们饿死,杀死,卖掉都行,只要不向张温要一粒粮食,要一个大钱就行。但是,西凉一旦平定,李弘就极有可能回幽州,这五万俘虏还是要遣散回原籍。给董卓,给北军的都是钱,给李弘的却是五万要吃要喝的俘虏。李弘傻了,这回去如何向兄弟们交待啊。 张温看到李弘不满的样子,心里骂他狡猾。他以为李弘把抄家所得的赃款赃物截留了很大一部分。其实,这批钱财李弘要拨给给西征大军一部分,给天子一部分,给西凉的国库一部分,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也只够自己的五万军队开支。但这话说出来谁相信?他有苦难言。 李弘向天子说了自己的难处,多五万俘虏吃饭,粮食实在不够。这批人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杀了吧,西凉的民心就没了,西凉的人口就更少;放了吧,那就是引火烧身。这些俘虏是因为没有饭吃才造反的,但是把他们放回去,他们还是没有饭吃,还是要造反。所以他恳求天子,务必帮他想想办法从什么地方调拨点粮食救救急。至于买粮食的钱,等他从金城郡回来,立即就有了。 他又写了一封信给鲜于辅的。他告诉鲜于辅,自己已经答应太尉大人准备西上金城郡招抚叛军,他让鲜于辅接到书信后,立即召集徐荣,麴义和左彦商量一下。李弘的意思是让徐荣和羌人的小渠帅聂啸一起,先行前往金城郡会晤叛军首领,探探边章和韩遂的口风。另外,让雷子和文丑带着两千黑豹义从速速赶到槐里来,他要回子秀山大营。 === 李弘回到大营后,宋典和甄举联袂来探望。三人闲聊几句之后,宋典和甄举告辞走了。 “徐荣和聂啸走了几天了?”李弘一边大步走回大帐,一边问道。 “收到大人的书信后,子烈当天晚上就带着聂啸走了。”鲜于辅回道。 “我去金城郡的事,你们商量的如何?我要求的几件事,可都安排好了。” “按照大人的意思,我们都安排好了。”左彦笑道,“陛下的圣旨一到,大人就可以上路了。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拿个主意。” “什么事?”李弘问道。 “大人走了之后,这西凉肃贪的事很有可能由太尉大人负责。”左彦接着说道,“这关押在大营里的人犯和我们收集的证据怎么办?太尉大人要是全部拿走了,我们……” “陛下还指望这些人发点财,所以太尉大人应该不会忤逆天子的意思把他们都放了吧?”李弘笑道,“这样吧,你们只做两件事,一是把查抄的钱财看管好,谁都不给拿,谁拿砍谁的头。二是紧守军营,任何人不得出营一步。” 麴义不解地问道:“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西凉肃贪的事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李弘笑笑,说道:“我到槐里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嘛,这里就是太尉大人的职权最大,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你们违抗不了的。被抓的人犯也好,证据也好,随他们怎么处置,你们不要管,等我一回来,嘿嘿……”李弘不怀好意地笑道,“西凉就要发抖了。” 鲜于辅,麴义和左彦三人疑惑地望着李弘。 李弘冲着他们摇摇手,说道:“等我回来你们就知道为什么了。现在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大人对招抚叛军这么有信心?”麴义笑道,“老边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李弘非常自信地笑道:“云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金城?” 麴义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随即想起什么摇摇头,说道:“大人还是带子烈去吧。文约先生不喜欢我。我去了,对大人没什么帮助。” “子民,这次到金城的安全……”鲜于辅看看李弘,担忧地说道,“这些人心狠手辣,防不胜防,你……” 李弘搂着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这次我大意了,害死了几位兄弟。你放心,没有下次了。有了这次教训,想杀我就难了。” 帐帘掀开,田重和卫政,纪惟走了进来。 田重拉着李弘的手,上下看了又看,花白的山羊胡子抖动着,有些激动,他笑道:“子民,没事吧?” “死不掉的。”李弘心里暖暖的,他拍拍田重干瘦的手,笑道,“老伯啊,我还要和你一起打到落日原去,怎么能死呢?” 李弘随即握着纪惟的手,关心地问道:“伤口这几天可好些了?” 纪惟在攻打青坞的过程中受伤了,一直都没有恢复。纪惟笑道:“和大人的伤势比起来,我这个就不算什么了。” “国安,怎么气色不好?这几天很忙吗?”李弘指着卫政,笑着问道,“是不是又有人违反军纪了?” 卫政笑笑,回道:“大人下次出门,千万不能这么大意了。” “谢谢了。”李弘懊丧地说道,“那天走的时候,听你的劝多带些人就好了。”他连连摇头,神情颇为伤心。 郑信,玉石,阎柔,鲜于银,恒祭等一帮将领拥了进来,接着颜良,张郃,高览等人也闻讯赶来,大帐内顿时挤满了人。大家看到李弘安然无恙,都很高兴,一个个在大帐内有说有笑的。 李弘左右看看,奇怪地问道:“胡子呢?拳头呢?对了,还有楼麓呢?你们都来了,怎么他们几个没来?”李弘指着阎柔和恒祭问道,“怎么回事,他们忙什么去了?都不来看看我了?” 阎柔面色一沉,恒祭垂首不语。大帐内悄然安静下来。 燕无畏狠狠地瞪着卫政说道:“回大人,他们都被刺奸大人关起来了。” 李弘笑起来,他望着卫政说道:“国安,这次他们又犯了什么事?这几个人,什么时候安稳过?” 卫政在旁拱手说道:“回大人,没有什么大事,都是小事,略加惩戒也就罢了。” 华雄浓眉一挑,大声说道:“卫大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小事?你这根本就是袒护嘛。” 麴义也不高兴地说道:“卫大人,那天抓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小事?什么叫略加惩戒?卫大人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卫政脸一红,神情尴尬。 田重嫌燕无畏多嘴,气得甩手给了燕无畏一巴掌,然后走到卫政身边,笑着对麴义和华雄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些事还是协商处理的好,没有必要把事情闹僵。我们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三碗酒一喝,大家还是兄弟嘛。” 田重在冀州军中的地位毕竟不一样,他主动站出来说话,麴义和华雄碍着面子,很难再说什么。两人面色不善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李弘一听就明白,一定是自己的部下和西凉的士卒发生了冲突。他本来想追问一下,但看到田重站出来把话说死了,也就无心再问。 大家胡乱扯了一会,陆续告辞。 李弘留下了郑信。 “出了什么事?”李弘问道,“我看卫大人好象很为难吗?” 郑信支支吾吾地捱了半天,说道:“子民,老伯已经说了协商处理,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吧?” 李弘笑道:“好,好,我答应。多大的事嘛,一个个神神秘秘的,难道他们杀了人?” “杀人倒没有,但双方都有一两千士卒参加斗殴,实在太不象话。”郑信摇头道。 李弘吃了一惊,笑道,“规模那么大?” “你还笑?”郑信气愤地说道,“亏你还是个中郎将,统兵主将,军营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笑?” 李弘看到郑信气急败坏的样子,大笑起来。 “事情都是楼麓引起来的。他在军市里请白山的一帮乌丸兄弟吃饭,顺便召集了几十个营妓助兴。十几个西凉的军官那天晚上正好也到军市里去找营妓。那些人看到营妓都让楼麓先抢了,心里有气,就在营妓帐外骂人。楼麓和一帮兄弟听了有气,冲出来就把他们打了一顿。结果那些人跑回去喊了几百人倒过来又把他们打了一顿。楼麓就去找胡子,拳头帮忙。三个人带着一千多人跑到军市去打架。后来怎么样,不用说你都知道了……” 李弘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军市的营妓很少吗?” “不多,大概只有一百多人。上次子龙带人袭营,被他杀掉了许多。” “这样吧。”李弘说道,“大营里有几千贪犯的妻妾子女侍婢奴仆,你去查查,年纪合适的,全部充做营妓。” 郑信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这样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李弘冷冷地说道,“贪官我都杀掉几十个了,还在乎这些人。” “她们怪可怜的……”郑信小声说道,“我们这么做……” “我总不能放了她们吧?”李弘苦笑道,“我们出生都很贫贱,我还是个奴隶,所以我们都知道做下贱人的苦楚。但同情她们并不能代表我们就能帮助她们。依照大汉律,她们就是这个命运,谁都改变不了。你说怎么办?” 郑信默然无语。 “先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吧。”李弘叹口气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还有五万俘虏的吃饭问题需要解决,守言,你可有什么主意?” 郑信心情不佳,他双手一摊,愁眉苦脸地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天吃两顿,省一点啰。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已经找老伯几次了。看他们那个架势,好象不给饭吃就要暴乱似的,谁怕谁了。” 李弘一筹莫展。 === 允吾城座落在湟水南岸,距离黄河六十里。金城郡的郡治就在这座城中。 边章的伤势虽然得到了控制,但生命还是不可遏制的从他消瘦的躯体内一点点地流失。痛苦终日折磨着边章,让他痛不欲生。 韩遂缓缓走进边章居住的院落。 病榻上的边章已经瘦脱了形,但由于照顾的人精心周到,他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精神也不错。 “今天没带笛子来?”边章小声问道。每天,韩遂来看他,都要给他吹上一曲。 韩遂轻轻给边章给好薄被,小声说道:“子烈来了。” 边章默然不语。 韩遂笑道:“老边,这下遂了你的心愿了。” 边章喟然轻叹,问道:“子烈为什么不来看我?” “有些事我们必须先谈谈。”韩遂说道,“子烈来得太突然,我们并没有什么准备。我们怎么和子烈谈?是投降还是招降?是招抚还是安抚?我们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万一啊。” 边章苦笑,说道:“是子烈和我们谈吗?” “是豹子李弘。” 边章蓦然一惊。他和韩遂对望一眼,脸上闪过几丝诧异,几丝钦佩,几丝怨恨,几丝无奈。他摇摇头,闭上了双眼。 “老边……”韩遂轻轻喊道。 “李中郎突然在西凉血腥肃贪,给西凉和关中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而他们的西征大军更因为缺乏军资,已经面临极端困境。这个时候,李弘突然代表天子前来招抚我们,肯定是无奈之举。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占据主动,逼迫朝廷让步。”韩遂娓娓而言,成竹在胸,“老边,你看呢?关键是我们不能离开金城,不能放弃军队,你说呢?” 边章微微颔首,说道:“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接着他睁开双眼,望着韩遂,继续说道,“他在西凉肃贪,斩杀贪官,做着我们一直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说起来,他也是个血性汉子,令人敬佩啊。几十年来,谁敢在西凉拿起正义的屠刀?也只有这只北疆来的豹子。” 韩遂钦佩地点点头,说道:“此人胆子之大,手段之血腥,气势之凛冽,非常罕见。” “他敢来,必定有所倚仗。”边章说道,“文约,你要多加防备。另外,你要和杨秋他们打招呼,不要意图谋杀他。虽然我们被李弘击败,十几万大军被他毁于一旦,但那是战场上双方堂堂正正的交锋,没有什么个人恩怨可言。” “如今他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廷各派势力,前途渺茫。如果他死在我们这里,我们不但失去了招抚的机会,也失去了西凉的民心。他现在在西凉和关中百姓中的声誉很高,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他死在我们这里,知道吗?” “我知道。”韩遂慎重地说道,“子烈说,他来之前,李弘在槐里城被一帮刺客连续行刺了两次,受了伤。现在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我会妥善处理的。” === 天子的圣旨送达子秀山大营。 天子同意李弘速速赶到金城招抚叛军。天子大概担心李弘在招抚叛军的过程中阻力太大,短时间内赶不回来,所以特意给了李弘一个招抚叛军的底线:只要叛军表示效忠天子,归顺大汉朝,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天子的确对李弘青睐有加。他答应了李弘调拨粮食的要求。他以手诏告诉李弘,他已经下旨给河东,弘农几个关东大郡,立即筹措一批粮食送到子秀山大营。 陪同前来宣旨的桑羊望着李弘,直言不讳地说道:“大人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陛下给你这么一个条件,就是我去金城,也能凯旋而归啊。” 李弘笑着俯身凑到桑羊的耳边,小声说道:“这是我花钱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一节 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86年)八月。 = 李弘接到天子的圣旨后,立即起程。他的速度之快,让人有点措手不及。中常侍宋典和执金吾甄举还在商量是不是要联系凉州刺史耿鄙,给李弘搞个盛大的十里饯行,以壮行色,孰不料,李弘已经走了。 李弘不等徐荣和聂啸两人赶回来,连夜带着黑豹义从和射虎,鹿欢洋的四千风云铁骑,飞速西进金城郡。 两天后,李弘率部到达汉阳郡最西的勇士城停了下来。此时徐荣和聂啸,还有叛军首领杨秋和李堪都已经赶到榆中城相候。听说李弘赶到,他们立即带人越过葵园峡,前往迎接。两军合在一处,随即赶到黄河岸边的金城。 李弘命令弧鼎的黑豹义从,射虎和鹿欢洋的铁骑,全部留在金城,自己只带着赵云和三百骑义从,随杨秋渡河西上。 = 李弘离开军营后,一切军政要务均由昭武都尉鲜于辅统管,西部都尉麴义和行军司马左彦相辅。鲜于辅在李弘走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封营,任何将士都不得走出子秀山大营,违令者斩。宋典和甄举因为身份特殊,不在此令约束范围之内。 天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字未提李弘走后西凉肃贪由谁负责。 如果按照惯例,李弘暂时离开,天子又没有重新指派他人,这件事就应该由暂时代理李弘职权的鲜于辅负责。但鲜于辅仅仅是个都尉,显然没有权利审讯这些两千石大员。 太尉张温虽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手,但他不想把自己放在最现眼的位置。他现在谁都不想得罪,他急着要把西凉平叛的事结束,早日回洛阳。他已经背着不可预测的风险支走了李弘,剩下的事情他不想再直接插手了,以免将来落人口实,所以他只派桑羊到了子秀山,见机而行。 宋典和甄举各怀心思,两人都想主管西凉肃贪,解决自己所在势力的危机,趁机打击一下对方。甄举因为统领北军,所以他下令驻扎在槐里大营的北军立即赶到子秀山,做为自己主持西凉肃贪的后盾。 宋典着急了,急忙派人快马回京向赵忠求援。因为中常侍张让和夏恽先后被李弘查出问题,天子责罚他们在家闭门思过,所以奸阉一党的形势非常不好。京中的赵忠接到宋典的书信,迫不得已,只好求助董卓。 = 小槐里大营。 深夜,董卓的中军大帐内依旧灯火通明,丝竹歌舞之声不绝于耳。董卓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他轻易不放过任何一个吃喝玩乐的机会,只要有时间,有金钱。 董卓看完赵忠派人送来的密信,想了一下,随即推开怀里的娇小女子,起身站了起来。这种事,他必须要找李儒商量商量。李儒性情孤僻,这种场合他从不参加。 李儒住在中军大帐的侧帐里。董卓走进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正抱着棋盘在研究棋局。 “侯爷来信,要我们出手相助宋侯爷。”董卓把赵忠的密信丢到李儒的棋盘上,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这个时候,我们突然出手,有没有这个必要。” 李儒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封用丝娟写就的书信,随手把它掸到了地上。 “那个阉人答应给将军什么好处?” “有一点,无非钱财田地。”董卓说道,“现在,张让和夏恽都被天子责罚,奸宦们的势力受到很大打击。虽然他们性命无虞,但此事过后,他们很难再取得天子的信任。一旦他们落在下风,大将军的外戚势力和世族官僚势力就会趁势而起。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稍稍避点嫌,免得将来受到牵累。” 李儒摇摇头,说道:“将军错了。你不要被眼前的事情所迷惑,奸阉的势力非常庞大,这点小事动不了他们的根基,无非损失点钱财而已。那点钱财本来就是他们的非法所得,对于他们来说,无所谓损失不损失,以后捞回来的机会多了。” “奸阉们最大的优势还在于他们掌控内宫,这一点任何一股势力都无法做到,所以,他们很难被击败,就是外戚势力,也没有他们这么坚固。世族官僚们每每和奸阉们争权夺利的时候,最后都要落到下风,屡屡吃亏,究其原因,也在如此。” 李儒似乎触及了自己的伤心事,面颊上的刀疤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停了一会,叹道:“阉人的事情,我们该做的还是要去做,吃不了亏的。” 董卓背负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那我们怎么出手相助才最为稳妥呢?我必须要捞到功劳,我不能白干。上次在槐里,我已经白干了一次。我们损失了许多,却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李儒缓缓放下手上棋子,说道:“上次我们受两位侯爷和两家门阀之托,出手袭杀李弘,准备同时解决李弘和张温两人,结果失败了。其实那次机会最好,可惜了。” “可惜。”董卓也惋惜地说道,“如果杀了李弘,我们就帮助两家门阀解决了越来越严重的麻烦,也帮助张让和赵忠那帮阉人度过了难关。同时张温受到牵连,肯定要被罢职回京,这样我就有机会取而代之,负责西凉平叛。如此一来,我的功劳就大了,唉……”他连连摇头,神情十分懊恼,“可惜了。” 李儒手捻胡须,叹道:“我们错估了李弘的实力,以至于槐里城的刺杀失败。李弘被刺之后,行动异常谨慎小心。上次回子秀山大营,他竟然调动两千黑豹义从来接他,可见他对刺杀的防范。现在,金城那边还没有动静,赵侯爷却叫我们出手相助宋侯爷,事情就比较难办了。倘若这次在金城,我们还是不能得手,让李弘安然无恙地跑回来,我们就麻烦了。他看到我们把犯人也放了,把证据也烧了,我们怎么善后?假如他对将军不利,我们……” 董卓嘴角微动,不屑地说道:“谅他不敢动我。难道先生认为我们没有机会杀死他?” “有机会。”李儒沉吟良久,慢慢说道,“李弘是一只豹子,吃了一次亏,再想让他吃第二次亏就很难了,但机会还是有的。”他伸手拿起棋盘上的一粒棋子,放到眼前仔细地看着,仿佛要从这粒棋子上看出花来。 “长生,你是不是太小心了。”董卓嘲讽道,“杀个人这么难吗?” 李儒瞅了他一眼,说道:“将军还是小心一点好。 董卓森冷地笑道:“你既然对金城的事不放心,我就再招几股马匪埋伏在葵园峡,你看怎么样?” “好。”李儒说道,“好。上次我们刺杀失败,张侯爷,赵侯爷和两大门阀的家主虽然没有怪罪,但对将军的失望那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这次,我们不能再失手。李弘不死,不仅仅是对朝中各方势力造成威胁,对将军的威胁也很大。” 李儒看着董卓,谨慎地说道:“为了稳妥起见,将军,你最好还是让你弟弟董旻(读min)带着你的几个心腹总管到洛阳去避一避吧。” “长生,好象没有必要吧。”董卓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保证李弘这次死定了。” 李儒摇摇头,说道:“将军太自信了。我记的上次,将军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结果呢?” 董卓恼怒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弘到金城一定有什么目的。李弘非常清楚自己到金城的后果是什么,他到了金城,即使老边不杀他,朝中的各派势力也不会放过他。在金城杀死他,可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机会了,责任都是叛军的。另外,奸阉们,世族官僚们为了达到让李弘西上金城招抚叛军的目的,不惜联手向陛下进言,这事李弘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主动上书陛下要求到金城去,他如果没有目的,谁相信?你信吗?”李儒十分疑惑地说道,“他到底要去干什么呢?” 董卓冷嘲道:“无论他干什么,这次他都死定了。先生好象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这样费心吧?”他看看李儒,接着说道,“如果我们决定出手帮助宋侯爷,那就要得罪太尉大人和门阀世族……” “将军已经得罪了太尉大人。”李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董卓的话,“那天你在槐里府衙咆哮公堂,早就把太尉大人得罪了。” 董卓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那天我以为李弘必死无疑,太尉大人马上也要倒霉,所以有些鲁蛮。第二天我派人送了不少东西给太尉,向他表示了歉意,太尉大人已经不生气了。你才从长安回来,我忘记对你说了。” “哦。”李儒颇为赞赏地点点头,调侃道,“听说那日在太尉府,张温手下的参军事孙文台很嚣张,竟然拿刀对着你。这世上不怕死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年轻人都敢拿刀对着你,看来将军是老了,不复有当年之勇了。” 董卓顿时面露杀气,他两眼微微眯起,恶狠狠地说道:“这帮年轻人,狂妄得很。这个孙文台对我如此无礼,,若有一天栽到我手上,必叫他生不如死。” 李儒没有理睬他,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既要让朝中各方势力都满意,又要让他们抓不到我们的把柄,这事的确有些难办。”李儒说道:“不过办法还是有。我们先到陇县去。” “我们支持哪一方?” “我们支持耿鄙。”李儒不动声色地说道,“西凉的事情,当然由西凉人解决。” 董卓恍然大悟,手抚李儒的肩膀,赞道:“先生高明。如此一来,我谁都不得罪,肃贪的事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应耿鄙之邀,带着部队赶到陇县驻扎就行了。先生高明。” “李弘这个白痴全然不懂朝堂之事,在西凉乱杀一起,把各方势力全部得罪光了。他在西凉这么一闹,倒给了将军一个结好各方势力的机会。现在京中门阀杨府和袁府的人主动找上门来,就是一个明证。我大汉的门阀世族中,以杨氏和袁氏最为庞大,势力也最为强盛。将军利用这次机会,和他们搞好关系,得到他们的支持,这对将军将来的仕途,有莫大的助力。“李儒说道,”加以时日,将军有机会得到朝中各方势力的共同举荐,位列三公当不成问题。” 董卓给李儒说中心事,面露笑意。 “只是,我当心杀不死那只豹子。” = 李弘到达允吾城之后,直接被杨秋和李堪送到了府衙。府衙戒备森严,重重保护,就连屋顶上都有士兵看守。 韩遂看到名闻天下的豹子就是一个年轻而普通的士兵,惊讶不已。李弘已经习惯了别人看他的目光,泰然自若,主动上前招呼韩遂。韩遂连忙请他入内。双方稍加寒暄,李弘立即切入了正题。 “两位先生能以西凉百姓和天下苍生为念,主动放弃抵抗,归顺朝廷,实在是我大汉之福。”李弘笑道,“临行前,陛下已经说了,只要你们忠于大汉,忠于陛下,能够答应的条件,一概应允。” 韩遂大喜。站在他身后的一群部下们顿时喜笑颜开。 他们一直担心,假如和朝廷谈不拢,事情就比较麻烦。虽然得到消息说,西征大军缺钱少粮,难以为继,但只要等到秋天,国库有了收入,粮草充盈,官军们立即就会渡过黄河,杀进金城郡。以他们现在的实力,除了逃进大雪山避祸,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大家揭竿而起,就是为了日子能过好一点,谁愿意过着整日流窜逃亡的日子?现在李弘在天子的支持下,对西凉贪官污吏展开了血腥清洗,这让大家看到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李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谈好之后,我立即上奏陛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赦的圣旨很快就会下来,你们和子秀山大营里的俘虏都可以各回原籍,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 韩遂身后的将领们更加高兴了,大家兴奋的小声说了起来。 韩遂稳定了一下情绪,笑着说道:“感激陛下的圣恩隆宠,感谢大人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消息。”他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之后,随即站起来拱手说道:“大人一路劳累,还是早点歇息吧。” 李弘站起来,一边回礼,一边问道:“我在路上听你的部下说,边先生病倒了,我想现在去探望一下,可以吗?” 韩遂微一沉吟,婉言拒道:“大人长途跋涉,非常辛苦,我看还是早点休息吧。大人在金城还要待上一段日子,我看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吧。” 李弘笑道:“也好。不过,我有个要求。” “大人请说。” “前期子烈已经代我和你们商议了一段时间,我想你们也应该有些具体的要求。我们今天夜里就开始谈。” 韩遂一愣。杨秋等人也不解地望着李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 韩遂和一帮将领高高兴兴地走出府衙,正准备上马离开,突然听到府衙东南方向发出一声巨响,接着就听到喊杀声冲天而起。 韩遂大惊失色,掉头就往府衙内冲去。杨秋等人一路狂吼,招呼沿途的卫兵们一起向响声方向支援。李弘和他的侍从们就住在东南方向的跨院内。 韩遂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起来。这下脸丢大了。打仗打不过人家就算了,连人家来住几天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谈条件。 李弘慢慢走出门,看看外面轰然倒塌的院墙,看看结阵守在在院内的侍从,看看在倒塌院墙周围奋力厮杀的人群,笑着对身边的徐荣说道:“子烈,你猜猜,谁这么想杀我,连围墙都撞塌了,是不是太不给文约先生面子了。” 徐荣叹了口气,说道:“是羌人,是他们自己的士兵。” 李弘顿时笑不起来了。灵河一战,几万羌人死于战场之上,要说没有仇恨,怎么可能。 赵云手执长枪,跟在李弘的后面,愤怒地说道:“这也有点太过分了。” 看守府衙的卫兵蜂拥而来,很快将行刺的一帮羌胡士兵们团团包围了。 = 韩遂英俊的面孔气得通红,他怒不可遏,指着成宜大声责斥道:“你是怎么干的,连个小小的府衙都看不好,有什么用,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成宜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怎么回事?” “回将军,守护府衙的士兵和守城士兵互相勾结,意图刺杀李大人,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成宜抬起头来,沮丧地说道,“我没能及早发现这件事,请将军处罚。” “李大人来到允吾的消息我们一直严加封锁,知道李大人到了允吾的只有我们这些人,怎么他们都知道?”杨秋看了一眼韩遂,小声说道,“将军,看来一定有人想在金城杀死李大人,这府衙好象不安全。” 韩遂看看成宜,问道:“你可问了他们,这消息从何而来?” “回将军,李大人今天赶到允吾城的事,整个允吾城的士兵和百姓都知道,而且还知道李大人就住在府衙里。”成宜神色惊慌地说道,“好象全城就剩下我们不知道了。” 韩遂骇然色变。 = 韩遂邀请李弘住到自己家里,被李弘拒绝了。 韩遂家在允吾城算是士族大家,豪门高宅,非常气派。当天晚上,韩遂和李弘就在这里商谈招抚的具体细节。 李弘对于边章和韩遂提出的许多要求难以接受。 韩遂要求自己做金城郡的太守,边章做陇西郡的太守,他们的官职由子女世袭,朝廷无权另行指派两郡太守。韩遂还要求保留自己的部队做两郡的郡国兵和边军。两郡边军的西部都尉和南部都尉由太守直接任命。两郡太守有自主建市设税的权利,有自主招纳羌胡入境居住的权利。两郡的赋税在三年内全免。还要求得到朝廷赈灾援助和其他一些相关特权。 李弘觉得韩遂有点开玩笑。韩遂所提的要求里除了免三年赋税和拨发赈灾援助以外,其他的根本就是胡扯八道。这和封王称霸,和割据造反有什么区别? 他坐在席上,望着韩遂英俊的面庞,欣赏着他高雅的谈吐,完全忽视了韩遂正在娓娓道来的叙述,他一直在想,韩遂那双深邃而略带忧郁的眼睛里,到底蕴含着一种怎样的心思呢? “大人,你的意见呢?”徐荣侧身问道。 李弘从遐思中惊醒过来,他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一下案几上的竹简,又抬头看看韩遂,然后笑着问道:“先生,这是你和边先生共同拟订的?” 韩遂微笑着点点头。 李弘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道:“先生可还有让步的余地?” 韩遂笑着摇摇头。 李弘无奈地笑笑,说道:“忠于大汉,忠于陛下,这是陛下的底线,说白了就是希望诸位所提的要求不要违反大汉律,但是……”他缓缓扫视了屋内众人一眼,接着说道,“诸位所提,除了免两郡三年赋税和年年拔款救助之外,无一不违反大汉律,所以……” 李弘站了起来。屋内其他人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无话可谈。”李弘笑道,“感谢诸位的盛情接待,如果诸位没有新的建议,我明天就回去了。” 韩遂面无表情,显然有点措手不及。他大概没有想到李弘会断然拒绝他们的要求,根本不和他谈。韩遂的几个部下神情错愣,茫然地呆坐席上。杨秋望着一言不发的韩遂,连连以目视意,指望他说点什么。 徐荣惊疑地望着李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谈了。既然根本没有招抚的诚意,那跑到金城来干什么? 李弘冲着韩遂和其他人拱拱手,笑道:“临走之前,有个小小要求,希望能拜访一下边先生。我千里迢迢来到金城,总不能连边先生的面都不见一下就回去,那未免太失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二节 董卓在凉州刺史耿鄙的邀请下,征得太尉张温的同意,带领五千铁骑赶到拢县城。 宋典随即胆大气壮,出面邀请甄举商谈,建议由凉州刺史耿鄙暂时主持西凉肃贪。他对甄举说:“大人,你我皆为监军,任何一方主持此事都不妥,不如让耿鄙来办,让西凉人处理西凉的事情。我们要提释什么人,都叫他出面去办,得罪人的事都让他去做,这样假如后期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我们可以推脱的一干二净嘛。” 甄举不敢自作主张,没有同意,去信咨询张温。张温回信说,李中郎招抚叛军的事还没有回音,他的生死目前也不知道,此事宜缓不宜急。甄举听他这么一说,心领神会,立即甩手让贤。 李弘在西凉肃贪,做什么事都不和耿鄙商量,事后也不向刺史府禀报,把他当空气一样,耿鄙一直都很窝火。这次在太尉张温,中常侍宋典等几位大人的支持下,让他出面主持西凉肃贪,这让他非常兴奋。他雄心勃勃,要做出一番让朝中各方势力都满意的事,尽快结束西凉肃贪,让西凉步入正轨。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释放程球。程球很不错,这是各方对他的一致评价。他虽然被李弘羁押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大营里饱受严刑拷打,但他一直都没有招供什么,包括耿鄙和他前任的许多刺史,太守贪赃枉法的事,他都死咬着牙关,只字不提。所以耿鄙和一些人对他很感激。他们知恩图报,在天子张榜公布赎买名单的第一天,这些人就通过在洛阳的亲友,出钱买下了程球的性命。 李弘前脚刚走,天子的特赦令也就到了西凉刺史府。主持子秀山大营的都尉鲜于辅很是通情达理,有求必应,接到耿鄙的书信和天子的赦令后,立即命人把程球送出了大营。程球回到陇县,受到了许多朋友的隆重接待。他好象有用不完的钱,第二天就派人带着绢帛到大营军市里把自己的妻妾家小赎了回去。其后的几天里,耿鄙几乎天天拿着特赦令到大营里提人。 这一天,校尉皇甫鸿和李肃两人带着特赦令赶到大营。皇甫鸿带着军队一直驻扎在翼城。周慎奉命回洛阳后,太尉张温就把他临时调到北军统领军队。这次甄举要北军给他撑腰,命令皇甫鸿带着军队从槐里大营赶到陇县。李肃是奉宋典之命来提前凉州刺史孟佗的,皇甫鸿是奉甄举之命来提前汉阳郡三位太守的。两人说明来意之后,鲜于辅立即让手下去提人。还没有一盏茶时间,大营就乱了,俘虏营闹起来了。 子秀山大营虽然很大,但容纳十万人还是很困难。现在俘虏营比士卒营很大。关押囚犯的地方就在俘虏营里。前几天释放几个小人物的时候,俘虏们都没有注意,但今天释放孟佗和几个前任太守,立即引起了俘虏们的关注。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围在沿途观看,人越集越多。 西凉的俘虏们过去深受这些人的欺压,现在看到他们又要逃脱制裁逍遥法外,一个个又气又恨,群情激奋之下,有人开始破口大骂,随之就有人冲上去厮扯踢打他们。不一会儿,场面就有点失控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打死他们……”,结果俘虏营里顿时引发了一场几千人的大混乱,孟佗和三个前太守当场就被失去理智的俘虏们打死了,尸体都被犹不解气的俘虏们踩扁了。等到鲜于辅,麴义闻讯带着军队赶到现场驱散人群后,就看到几具粘在地上的肉饼了。 带着满脸的歉意,鲜于辅和麴义送走了愤怒的皇甫鸿和李肃。 麴义看到他们走远,终于忍不住捧腹狂笑起来。鲜于辅满脸含笑,小声说道:“这几天我们小心些,当心他们报复。” “哈哈……”麴义大笑不止,断断续续地说道,“大人这个主意好损啊,杀人都不吐骨头,哈哈……” 鲜于辅笑道:“陛下说了,钱要收,人也要杀。”说到后来,他自己也忍不住,张嘴大笑起来。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宋典和甄举虽然手里拿着特赦令,却不敢再让耿鄙派人到子秀山大营提人了。他们心里清楚这里有名堂,但苦于没有证据指责鲜于辅。现在就是把俘虏全杀了,人也救不回来了。人死了倒没什么,一了百了,但用来赎人的钱数额较大,太浪费了。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再等等。只要李弘死在了金城,这子秀山大营里的所有人,就只能任由他们宰割了。 这个时候,程球出了一个主意:只给子秀山大营提供五万军队的军粮,断绝俘虏的粮食,逼迫鲜于辅他们惩处闹事的俘虏,把所有已经被赎的人全部送到陇县城来。耿鄙心里有点怕。这事处理的不好,一旦五万俘虏饿极了发动叛乱,那事情就有点不可收拾了。程球一个劲地煽动他,最后还是把耿鄙说动了。耿鄙跑去征询宋典和甄举的意见。两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说:“随你,你是主管,你说了算,怎么办都行”。 === 李弘看到边章,非常吃惊。虽然杨秋在陪同李弘前往边章家的路上已经把边章的事详细说了,但李弘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亲眼看到一个威名显赫的人物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眼前,亲眼看到生命正从这个坚强的躯体内流失,李弘心情沉重,黯然无语。 边章很高兴,情绪不错。他首先代表西凉叛军感谢了李弘几句,然后问了一下几个朋友的近况,最后说到了西凉肃贪的事情。 “大人无视当朝奸佞的淫威,断然整肃西凉吏治,主持正义,还西凉百姓一个公道,令人钦佩啊。” 李弘笑笑,谦逊了几句,说道:“我们手上的证据太少,贪官们又极度狡猾,所以至今为止,西凉肃贪并没有取得很大的成效。” 边章赞叹道:“大人过谦了。程球,孟佗,杨党,那都是西凉,关中一带的巨贪,他们平时倚仗权势,专横跋扈,无法无天,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我们都以为这天下是他们的天下,没有人管得了他们了。还好老天有眼,他们也有伏法被抓的一天。痛快啊。这都是大人的功劳啊。” 李弘摇摇手,笑道:“先生夸奖了。我们虽然抓了几个贪名昭著的官吏,但许多隐藏更深的贪官,我们却因为没有证据或者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抓捕。” “只要大人有决心,应该还是有办法的。”边章说道,“他们再狡猾,但难免百密一疏,总要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李弘微微点头,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允吾了,不知道先生对西凉肃贪的事,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边章诧异地问道:“大人和我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李弘点点头,旋即反问道:“先生不知道?” 边章迟疑了一下,说道:“大人不是昨天才到吗?你们……” 李弘立即意识到叛军内部出了问题。昨天晚上双方的会晤和韩遂代表叛军所提的要求,作为叛军首领的边章竟然一无所知,这事情就有点反常了。以边章的威望来说,他这个叛军首领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但以边章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他被手下人架空,那也是一件完全正常的事。能不能利用这一点,达到招抚的目的呢?李弘暗暗想道。 韩遂昨天提出的条件很离谱,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李弘以进为推,以拒谈为要挟,将韩遂逼到绝路,他以为韩遂会让步,继续邀请自己谈下去,但让李弘失望的是,今天早上他看到韩遂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改弦易辙的样子,看上去也是铁了心不谈。李弘很沮丧。 李弘当然不愿空手而归。太尉张温和京兆尹盖勋几位大人为了天子能够答应招抚叛军,冒了很大风险,用尽了各种心思,好不容易才从天子手上讨得这么一个诏书,如果自己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浪费了,的确说不过去。何况回去之后,如何向天子和太尉大人交待?西凉平叛久拖不决,耗费时间不说,还耗费钱粮,最后受苦的都是西凉百姓,如果能够不战而定,彻底解决西凉叛乱问题,对西凉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李弘觉得,从目前来看,在招抚叛军这件事情上,太尉大人和一帮官僚还是过分自信一厢情愿了,当然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虽然叛军被打惨了,但他们还有地盘,还有西凉百姓和境外羌胡的支持。如果真要继续打下去,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人家都造反了,诛杀九族都不怕,他还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现在是朝廷主动招抚他们,叛军提一点非分的要求,榨取更多的利益,也很正常。 但韩遂的要求实在太过分,招抚的条件无论如何都要符合大汉律,否则陛下怎么会答应?李弘望着边章期待而失望的眼神,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通过边章给韩遂施加一点压力,迫使韩遂改变割据一方的要求呢? “先生,昨天晚上我和韩先生,以及你的几个部下就朝廷招抚的事情正式磋商了一下,但你们提出的要求实在让朝廷无法接受。”李弘稍稍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先生,你们说,你们不反大汉,不反陛下,反的是陛下身边的奸佞权臣,西凉的贪官污吏,但看你们所提的条件,却和这个说法有很大的差距。” 边章没有做声,凝神思索。 “先生,反叛毕竟不是你们的目的,也不是你们为了满足个人私欲的手段,而是一种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手段,所以,这次陛下下旨招抚,的的确确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机会。先生以为呢?” 边章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思。他一直都不说话,李弘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坐了一会儿,李弘自觉无趣,随即轻轻站起来,恭敬地说道:“先生,不打扰你休息,我告辞了。” 边章慢慢睁开眼睛,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李弘看他那样子好象一直在思索什么事,看上去恍恍惚惚的。他估猜边章大概是因为听到部下们抛弃了他,心里难受。 “临行前,受傅大人所托,给先生带来一封书信。”李弘从怀内掏出一卷红色丝绢,小心地放到边章手上,躬身说道:“恭祝先生早日康复。” === 徐荣和赵云迎上从屋内走出的李弘。 “大人,先生怎么说?”徐荣那只硕大的手紧紧地捉着自己的黑须,不急不忙地问道,“他挽留你了吗?” 李弘摇摇头,他举目看看院内的花木,笑道:“边先生很有雅兴,家里的花有这么多。” 徐荣面显忧色,没有做声。 赵云小声问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李弘微微一笑,指着远处的院门说道:“我们一边赏花,一边聊聊天,如果走到院门,边先生还没有喊我们,我们就立即回去。”说完举步先行。 “子烈,你当心什么?”李弘看看徐荣,问道,“谈不成也很正常嘛。这样一来,双方再次开仗,应该在十月之后,算起来,我们还要在一起相处三四个月。如果战事拖延到明年春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长了。” 徐荣乐了。 “都尉大人是担心我们返程的安全。”赵云笑道,“双方能不能谈成,倒是次要的。现在要杀你的人太多了。” 李弘无所谓地挥挥手,说道:“人各有命,想许多干什么?” 三人正在闲聊着,一个伺候边章的侍从飞一般地跑来。 李弘惊讶地看看两人,说道:“这么快,边先生很果断嘛。” === “先生……”李弘躬身施礼,问道,“先生有事吗?” 边章手里拿着傅燮的书信,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暂时不要离开允吾,再等一天。如果明天没有消息,后天我就亲自送你过黄河。” 李弘连连摇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先生,万万不可,你的身体……” 边章打断李弘的话,说道:“大人,你是南容老弟的朋友,又是条血性汉子,我佩服你,我就说句实话吧。大人,你上当了。” 李弘有点莫名其妙,但看到边章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象是在开玩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边章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其实,这件事,只要南容的一封信,就行了,我难道还信不过他?我要死了,随时都会死的,我还留着它干什么?” 他望着李弘,苦笑道:“你来干什么?你来了难道这事就能谈成吗?子烈是凉州刺史府的都尉,他完全可以代表你来谈嘛。那么太尉张温极力要你来金城招抚,南容也极力鼓动你来金城找我,为什么?” 李弘惊悚不安,默然不语。 边章挥挥手中的书信,说道:“南容是个刚直忠烈的好人,他敬重你,自然不会杀你,更不会怂恿你到金城来。现在他这么做,肯定是受到了上官的压力。还好,他还没有昧良心,给我写了这封信。” 边章痛苦地摇摇头,说道:“大人就和我当年一样,血气方刚,勇往直前,结果临到死了,才明白自己做错了。” “在这个世上,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千千万万种办法。我当年就和你现在一样,用的都是代价最大的办法。虽然搏得了一世英名,却换回来终生的痛苦和悔恨,失去的东西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弘突然想到风雪,霎那间,一股锥心的痛苦和悔恨蓦然涌上心头,他心头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润湿了眼眶。李弘顿时感觉浑身疲乏,双腿竟然难以支撑庞大的身躯,缓缓坐到了床边。这一时,他再也无心聆听边章的话语,整个身心好象都湮没在了风雪的泪水里。 “大人在西凉肃贪,大刀阔斧,快意恩仇,孰不料已经危及了朝中各派势力,彻底打破了朝野之间的势力平衡。以国家中梁自居的门阀世族岂能看到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再起波澜。这个波澜是什么你知道吗?不是你在西凉肃贪这件小事,而是因你在西凉肃贪形成的另一股庞大势力。” 李弘猛然抬头望着边章,吃惊地问道:“势力?我有什么势力?” 边章面色凝重,略略提高声音说道:“一个昏庸无能的天子,一个手握重兵的大臣,如果这两股力量非常巧妙的结合起来,对整个朝廷来说,对朝堂之上的各方势力来说,意味着什么?大人,你知道吗?”边章猛地抓紧手中的丝娟,脸显惊色,“权臣掌国,前有屠族之祸,后有亡国之恨,史上比比皆是。” 李弘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边章狠狠地盯着他,干瘦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说道:“对,就是你,本朝的第二个祸患。” “第二个?”李弘问道,“还有第一个?” “皇甫嵩。”边章说道,“前面一个就是皇甫嵩。” “义真兄剿灭黄巾之后,威震天下。你呢?你虽然出身,资历,声望,均无一可比义真兄,但你年轻,你有军功,你和义真兄一样,得到当今天子的信任。你如果象义真兄一样,非常明智,聪明的适可而止,见机避祸,你就不会被人当作眼中钉,视作必杀之人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皇甫将军见机避祸?怎么说?” 边章笑笑,道:“这件事你不知道?” 李弘猛然醒悟,说道:“先生是说皇甫将军被奸阉诬陷,结果被陛下罢职一事吧?我听人说,皇甫将军被罢,主要是因为他和陛下在征剿西凉平叛的问题上产生了严重分歧,见解不一致,所以……”李弘随即想到傅燮曾经对他说过,皇甫嵩和边章,和韩遂都是几十年交情,那么皇甫嵩被免职的事情,边章当然知道内幕了。 “先生的意思是说,皇甫将军是故意这么做,以便落人口实,去官免祸?” 边章点点头,说道:“事实正是这样。两年前,义真在冀州剿灭黄巾之后,冀州安平郡的信都令阎忠曾经劝说义真兄举旗造反。阎忠也是我们的朋友,现在住在陇西。义真兄世代忠烈,岂肯造反?但是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朝堂之上。天子当时非常信任义真兄,对这种传闻不以为意。但是朝中奸阉和一帮世族官僚们非常警惕,大小事情都从中作梗,义真兄的一帮好友也旁敲侧击,提醒他小心在意。这种事说起来虽然是捕风捉影,但将来一不小心被人抓住把柄,就是灭族之祸,所以义真兄立即趁着到西凉平叛的机会,借故延误军纪,和天子交恶,于是很快被罢官回家。他回家赋闲,不问政事之后,各种传闻和敌对立即就销声匿迹了。他对朝廷和对别人的潜在危害因为他权势的丧失而消失殆尽,所以他和自己的家族宗室,门生子弟很快就安全了。” 李弘一听就明白了。去年在幽州,刺史刘虞和上谷郡太守刘璠为了避祸,一个称病,一个告老,都辞官不干了。没有想到威名天下的皇甫嵩也是这样。 “但是现在看看你,看看你在西凉的肃贪,就知道朝中大臣的担忧完全是正确的,你这种人的确不能存在。” “天子圣旨一下,你依仗重兵,立即开始了铲除西凉沉积几十年之久的贪污之诟。你没有家族宗室,没有门生故吏,朝中也没有权势倚靠,你有的就是军功,就是忠诚,就是血腥,结果西凉的沉诟被你雷霆一击,分崩碎裂,进而打破了朝堂之上的势力平衡,逼得朝堂之上的各派势力联手反击,对你群起而攻之。” “这说明什么?说明当今的天子和一个戍边的权臣已经联手发展成为一股巨大的新势力,这股势力用在天子手上,他可以尽揽皇权,肆意剥夺朝中奸阉,外戚和门阀世族的权势;这股力量如果被你利用,你可以称霸一方甚至直接威胁到大汉朝的安危。” “这种局面,皇甫将军小心翼翼地回避了;而你呢?你却将它尽情展示,还把它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人皆知。” “你不死,将来就是他们死。” 李弘苦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为了救自己,救那些跟着我的部下,我那里会想到这些问题?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边章叹道:“事情没有结束之前,谁知道事情的将来是朝哪一个飞向发展?大家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接着他摇晃了一下手上的丝娟,说道:“南容叫我救你?他哪里知道我如今这个样子?我已经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了,就象我不知道文约会出尔反尔,拒绝朝廷的招抚一样。我能做的,也就是陪你一起去金城。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对我来说,既兑现了对朋友的承诺,也算是个解脱。” 李弘低垂着头,试探着问道:“先生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包括韩先生的拒绝招抚,都是为了杀我。” 边章点点头,非常痛心地说道:“他们设计的完美无缺,唯一的漏洞就是南容。南容也不是在意你的生死,而是在意我手上的那份证据。我估计门阀世族已经和奸阉们妥协了。他们需要这份证据,要挟奸阉,以便在朝堂上获得更多的好处。” 李弘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愤怒地问道:“傅大人也不帮我吗?你把他的书信给我看看。” 边章同情地望着他,说道:“你看吧。书信里仅仅就是说要我相信你,按他的办法把证据送到他手上。很明显,这封信不是他写的,虽然笔迹是他的,但这封信的内容不是他写的,他是被逼的。” 李弘匆匆扫了一眼傅燮写给边章的书信,疑惑地问道:“先生怎么知道?” “他给我写信,都叫我老边,从不称我的字,更不称我为兄。我们两家是远亲,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子侄辈,他怎么会称我为兄?写这封信的人肯定不知道我们还是亲戚。” 李弘笑了起来,欣慰地说道:“还好,还好。要是傅大人也害我,我真地要伤心死了。” 边章诧异地望着他,问道:“大人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南容虽然不想你死,但他想要那批证据还是一个事实。他官小,身不由己很正常。” 李弘盯着边章,钦佩地说道:“先生就凭着傅大人呼你为兄这么一个小差错,推出这么多事来,你简直是神人,怪不得你在西凉的名气这么大。服了,服了。” 边章没有说话,谦虚地摇摇手。 “先生,那你可猜得出来,他们用什么办法,在什么地方杀我呢?”李弘问道 边章苦笑,摇摇头,说道:“走一步看一步,我必须先和文约谈谈。我想知道,是谁说服文约一起来对付你?那个人答应给文约什么好处?这么做,太损文约的名声了。” “我尽量说服他同意朝廷的招抚,另外,我要想办法救下你的性命。只要你活着走进子秀山大营,我辛辛苦苦几十年,用上百条性命换回来的各类证据就会发生作用,那些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人就会遭到报应。” 边章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发誓,我就是死了,也要看到他们得到惩罚,你发誓……” 李弘看到边章极度愤怒,睚眦欲裂的恐怖神情,骇然心惊,大声说道:“我发誓,我一定用他们的头颅祭奠你的亡灵,我发誓……” === 韩遂手拿横笛,慢慢走到边章的床边。 “老边……” 边章浅浅一笑,问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吵?是谁在吹号角?” 韩遂笑道:“有人杀豹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三节 李弘刚刚走出边章家所住的街巷,就遭到了刺客们的疯狂袭击。虽然杨秋带着一帮士卒奋力抵挡,但李弘依然受了重伤。这群武功极高的刺客们非常强悍,他们酣呼鏖战,硬是撕开了西凉卫兵的堵截,从人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向了紧紧围住李弘的黑豹侍从。这个时候,几个乔装成西凉卫兵的刺客却趁着混乱接近了李弘,他们用犀利的弩箭近距离地射中了李弘。 赵云和徐荣随即指挥黑豹侍从们蜂拥而上,杀死刺客,抬着昏迷不醒的李弘迅速跑回府衙。 = 边章听完韩遂的叙说,小声问道:“李中郎伤势如何?” “身上的弩箭已经取了出来,但伤口一直流血不止,李中郎还在昏迷之中。”韩遂恨恨地说道,“刺客都是死士,宁死不降,我们一个活的都没有抓到。” 边章担心地说道:“这背后指使之人十分狠毒,一心要置李中郎于死地。这次刺杀不成,肯定还有下次。我们派军队保护府衙吧,再不能出差错了。” 韩遂微微颔首,淡淡地笑道:“我本来准备在晚些时候开口挽留李中郎,继续商谈招抚的条件,不料却出了这种事。这样也好,不要我说,他现在想走都走不了了,我们还可以很谈一段时间。” 边章侧目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文约啊,我听李中郎说,你提的条件很难让朝廷接受,你都提了什么条件?” 韩遂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边章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这条件的确很难接受。你挽留李中郎,是打算修改条件?” 韩遂摇摇头,说道:“我想问问他给我们的条件是什么?” 边章看着他,说道:“文约啊,你是不是另有想法?” 韩遂俯首而立,没有做声。 “你答应我的,只要机会合适,我们就投降,你为什么突然反悔了?你提的这些要求,明显就是领地割据,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和李中郎商谈。”边章盯着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难道你真的想割据称霸?” 韩遂嘴角发出一丝苦笑,忧郁地说道:“老边,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怎么想的,你难道不清楚吗?我本来就不愿意投降,我更不愿意再回到那个肮脏龌龊的朝堂。那不是大汉国,那是奸阉们的大汉国。” “朝廷下旨招抚,的确是一件好事,尤其对你我,对我们手下的那帮头领来说,确是一件好事。在这两年的征战暴乱中,我们捞饱了,喝足了,我们敛积了大量的钱财,即使朝廷不给我们官做,我们下半辈子也不愁吃穿,不怕没钱花,我们可以逍遥自在的过上好日子,我们两个都可以安心的在城中教书授徒。杨秋马玩他们也不用再去当土匪了,他们可以拿着整车的钱去买一个庄园,做一个坞堡,购置田地,做一方富豪。但士卒们呢?那些下级军官呢?西凉的百姓呢?” “两年的战乱,让他们过惯了这种打打杀杀,抢来抢去的生活。老边,你可曾想过,招抚之后,他们怎么办?他们都要被遣散回家,都要重新拿起锄头爬犁下地干活,拿起马鞭套索上山放牧牲畜,那些无家可归的,还是拿起刀枪跨上战马去做盗匪。他们除了死去了一批兄弟朋友,什么都没有改变,该穷的还是穷,该被人欺压ling辱的还是被人ling辱欺压。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等他们回到家乡,发现一切比叛乱前还要糟糕时,他们会怎么做?” 韩遂望着边章,微微一笑,用手中的横笛做了一个爆炸的姿势,说道:“他们会再次聚集起来,再次找一个带头的,重新过上这种刀头舔血,不劳而获,烧杀抢掳,血腥刺激的生活。” 边章沉思不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吗?”韩遂负手在屋内来回踱着小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象是在对边章说话,“那天听闻李中郎要来,我还兴奋,一直在想着如何获得皇帝陛下的大赦,重新过上安稳悠闲的生活。晚上我睡不着,在院内散步,无意中听到几个卫兵聚在一起闲聊,商谈招抚遣散之后的出路。五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再回家种田放牧。他们都在商量着去做山匪马匪盗匪,就没有一个人说他们愿意回家搂着女人抱着孩子,老老实实地重新做人。在他们心里,这世道又回到了过去,甚至于更加不如过去,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叛乱以外还是叛乱。因为只有暴利血腥才能让他们找到做人的尊严,找到快意恩仇的感觉,才能让他们吃上从来没有吃过的食物,喝上从来没有喝过的美酒,抢到他们可能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黄金绢缯,住进他们做梦都想象不出来的豪华的庄园里。他们只要这样才能更近的触摸到好日子,才能感觉到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在他们而言,如其饱受ling辱,啼饥号寒,凄凄惨惨的过一辈子,倒不如干干脆脆,舒舒服服,轰轰烈烈的过一瞬间。” “这些被遣散的士卒先是三三两两的组织起来,他们去偷去抢去做土匪,大家都想不劳而获。小股土匪会积聚成大股土匪,大股土匪会积聚成军队,有了军队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攻城拔寨。西凉的东西抢完了,他们可能还要组织更大的力量到西凉以外的地方去烧杀掳掠,最后遭殃的都是谁?都是无辜百姓啊。” “这就是招抚之后的后果,这难道就是你愿意看到的招抚吗?”韩遂痛苦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危言耸听,你想想我们现在的队伍是怎么拉起来的。” 边章发出一声无奈而悲愤地长叹。 “老边,你知道吗?士卒们已经开始仇视我们了。两年的战乱,留给他们的都是鲜血和死亡,痛苦和贫穷,还有永远都抹不去的屈辱。我们呢?我们因为战乱而获得了声名,因为士卒的牺牲而留存了生命,因为士卒们的掳掠而获得了财富,因为招抚而将一切非法的东西变成了合法的东西,最后获利的都是我们。老边,如果你是一个浑身刀疤的士卒,你的心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没有仇恨吗?” 边章闭上眼,明显痛苦之色。 “事情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招抚之后,谁来治理西凉?谁来治理金城陇西这两个边郡?如果朝廷派来的官吏还是那样残暴贪婪,甚至犹胜如前,百姓的日子怎么过?归属羌人如何得到平等的对待?如果他们再次暴乱怎么办?” “西凉经过两年的战乱,满目苍夷,民不聊生,百姓们挣扎在生死线上,经济极度匮乏,已经无力抵抗胡族的入侵。朝廷的边军人数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被我们打得所剩无几。招抚之后如果我们的军队被遣散,边境基本上就没有戍边军队,边关形同虚设。在这种情况下,境外羌胡如果趁机一泻而下,我们怎么抵抗?任由百姓们在胡族的铁蹄下被践踏蹂躏吗?” 韩遂有些激动地加快了踱步的速度,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我所提的要求过分吗?我认为一点都不过分。虽然某些东西违背了大汉律,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可以守护西疆,保证西凉稳定,加快大汉国国力恢复的唯一途径。看看我们西疆的历史,羌胡之乱为什么屡禁不决?为什么西凉几十年都在战乱中艰难度日?究其原因,最根本的就是因为边军太少。为什么边军那么少?各级官僚贪赃枉法,克扣军饷,虚报人头,结果边军人数越来越少,士气越来越涣散,花费的钱却越来越多。这个痼疾谁能根除?” “你以为李中郎在西凉肃贪了,杀了几个人,抄了几个家,李中郎就能扭转乾坤,让西疆的天空彻底的变蓝吗?老边,你未免太一厢情愿了?西凉的顽症之所以久治不愈,不是西凉这一块地方烂了,而是因为整个大汉国都已经烂了。要想恢复,不要说李中郎这个白痴不行,就是天子亲临都无力回天。只有彻底的毁灭它,重新来过,否则绝无治理之可能。” “我为什么要交好六月惊雷,要交好狂风沙,我难道愿意背这个与胡族狼狈为奸的名声吗?但是,如果我不与他们交好,他们立即就会攻击西凉,大肆掳掠我西疆国土,我们拿什么去抵抗?拿什么去击败敌人?如果我们败亡了,大汉国何尝不是马上失去西凉。然而西凉的百姓呢?他们遭受到的却是永无止境的ling辱和杀戮。” “李中郎他懂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因为机遇好,嗜杀如命,立了点狗屁功劳,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还代表什么天子,我看着他就来气?他懂什么?他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韩遂站在屋中,稍稍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继续说道:“在西凉,有谁比我更清楚西凉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有谁比我更会治理西凉?有谁比我更有办法恢复西凉的安定和强盛?” “我忠于大汉,忠于陛下,此心唯天可表。” “现在,我已经叛逆了,我还在意什么名声,我已经决意这么干,任他人怎么说,即使后人把我说成是奸佞小人,是大汉最可恶最无耻的逆贼,我也要这么做。我意已决,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边章看着韩遂那张因为过度激动而略显苍白的俊脸,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说道:“文约,眼前的现实是我们已经频临绝境,即使你想实现你的宏图大愿,我们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以便蓄积力量,增加实力。目前我们的状况不佳,无法给你足够的力量和支撑,我们不具备和朝廷抗衡的实力。所以,暂时的妥协有什么不可以?” 韩遂缓缓走到老边的床边,沉吟不语。 “我们几十年的朋友,一起长大,一起造反,这些事你完全没有必要瞒我。” “你身体越来越差,我实在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你,让你操更多的心,感受更多的痛苦。”韩遂抓住边章的手,诚挚地说道,“但是,我不愿意你误解我,认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有膨胀的私欲。你想想,我抛弃几十年的清誉,抛弃先人老师的教诲,我和你一起举旗叛乱,我还有什么贪念,还有什么私欲可言。” 边章用力回握着他的手,感慨万分。 = “老边,你的意思,还是先答应朝廷招抚?”韩遂问道。 “对。”边章说道,“你私下答应门阀,拒绝朝廷招抚,给给方势力提供刺杀李中郎的机会和借口,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假如门阀世族们迫于奸阉和天子的压力,在李中郎死后,立即派出兵力围剿我们,我们将如何自处?这些惟利是图的小人,什么时候有信义可言?” “你只想到朝中势力离我们太远,给我们造成的危害小,但你怎么不想想消灭了李中郎之后,朝中势力很快就能恢复,照样可以击杀我们。他们才不愿意招抚我们?”边章说道,“你想想,皇甫嵩在冀州杀死了多少黄巾军?是因为没有粮食吗?不是,皇甫嵩是为了血腥镇压,杀破叛逆的胆,让他们再不敢心存反心。” “去年,要不是我们有先见之明,事先在洛阳放出阎忠劝其造反的事,我们可能早被皇甫嵩斩杀一净了。所以门阀世族对待叛逆的政策绝对是血腥镇压,根本不存在招抚劝降这么一回事。” “李中郎就不一样了。你看看他去年在冀州击败黄巾军,今年击败我们,都大量的招收俘虏。李中郎出身奴隶,对我们还是非常同情的,这一点从他不杀北宫伯玉和他们的归属羌人士卒就可以看的出来。这种和我们差不多的人为什么你不利用?反而和那些豺狼之辈打交道? “我们利用西凉的纷乱局面,把李中郎这股势力培植养大,给朝廷形成一种尾大不掉的局面。李中郎虎踞西疆,手握雄兵,自然要压制朝廷中的各方势力,而朝中各派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可能会联手反击。他们争斗不休的时候,我们则可以在李中郎这个大树的庇荫下,快速发展壮大。” “所以,我认为,如其消灭李中郎,给朝中的势力减少麻烦,倒不如支持李中郎,给朝中势力增加麻烦,让他们顾此失彼,互相咬成一团,我们不是更有机会,更有时间,将来的要求不是可以提的更高吗?” 韩遂蓦然惊醒,面露喜色。边章大概说累了,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要死了,虽然我不同意你一直造反,但你刚才的想法还是有道理,是我先前没有想到过的。我太保守了,只想着西凉百姓的安稳,没有想到安稳并不代表温饱。没有饭吃,大家还是要造发,百姓还是要遭难。你是对的,虽然我不愿意你这么做,但我马上要死了,我还是愿意帮你完成这件事。只要是让西凉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事,我都帮你。” = 李弘听到徐荣爽朗的笑声在前厅传来,立即翻身而起,大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子烈,边先生怎么说?”李弘急切地问道。 徐荣躬身说道:“边先生说,文约先生已经答应受抚,这两天正在和部下们协商此事,估计再有一两天我们就可以谈了。另外,他让我转告大人,傅大人所托之事,他已经派人安排好了,只要大人安全返回子秀山大营,自会有人把东西送过去。” 李弘兴奋地拍了徐荣一下,笑道:“边先生果然雄才伟略,厉害。他说要送我过黄河吗?” “边先生说,你受了重伤,还是先把伤养好,回去的事暂时就不要急了。他说等我们双方谈妥了,他和文约先生一起送大人过黄河。”徐荣笑道,“大人的诈伤之计很奏效,这两天府衙安静多了。” 赵云笑起来,随即大笑起来。 李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子龙,你笑什么?” “我笑……笑大人那天太有意思了。”赵云强忍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当时那个刺客的三支弩箭都射在了大人的胸口上,大人因为甲胄内有铁板阻隔,所以没事,但那个刺客不知道啊。他看傻了,心里肯定在想,这是什么人哦,怎么连弩箭都射不进去。更好笑的是,大人好整以暇的从甲胄上拽出三支弩箭,对着那个刺客笑笑,然后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肚子上,顿时鲜血喷射。你们当时没有看到,那个刺客的眼睛瞪得……”赵云的双手尽力比划着,夸张地说道,“都要掉下来了。都尉大人一刀剁下他的头,难道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格外大?” 徐荣摇摇头,笑道:“警告,严重警告一次,这种办法下次不能用了,太危险。假如弩箭射到颈部以上,那就遭了。” 李弘笑道:“你们太紧张了,拖着我飞跑的时候,把我腰都撞痛了,紧张什么吗?对这种事,我的判断力特别强,绝对不会出错。过去我在鲜卑的时候,大帅就认为我是个刺客。现在看来,我过去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刺客。上次在槐里城外能够脱险,靠的就是本能。子龙面色一动,我就很自然的去看子龙的眼睛,立即发现了情况,随即浑身上下产生了反应,那种感觉……”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那种感觉太美妙了。你们没有失去记忆,不知道这种感觉的。” 赵云赶忙说道:“大人,我要是失去了记忆,你可记住,千万不要把我丢了啊。” 李弘和徐荣对视一眼,捧腹大笑起来。 这时聂啸走了进来。 “几位大人笑什么?说给我听听。” 赵云随即又说了一遍。大家哄笑一番,互相取笑了几句。 “老聂啊,和郑大人联系上了。”李弘笑问道。 聂啸自从被李弘请出来做双方的联系人之后,李弘一直都很尊重他,信任他,每次商议什么事都把他拉在一起,征询他的意见。聂啸是叛军的高级首领,熟悉西凉叛军的情况,许多谈判细节由他参详,的确还有助益。聂啸为此很感动。李弘和手下人都亲热的喊他老聂。 “联系上了。我托了一个朋友,把郑大人一行数人都安排在城外的一个坞堡内,很安全的。”聂啸道:“大人今夜就走吗?” 李弘略一沉吟,说道:“晚上我和韩先生见一面,探探他的口风。下半夜你来接我。” = 李弘在允吾遇刺,重伤不起的消息很快送到了董卓手上。 董卓拿着这个消息看了好半天,然后对坐在身边的李儒说道:“长生,这个李弘重伤不起,金城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这是谁派的刺客,时机抓的这么差。当街行凶,这不是找死吗?”李儒慢悠悠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李弘天天躺在府衙内,警卫森严,我们原来的计策就无法执行。将军,立即传令下去,取消城内的刺杀计策,还是专心安排在城外的伏击吧。” “有消息说,老边好象要亲自送李弘到金城。如果我们连老边一起杀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老边的作用还是不可估量的,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更是杀不得。”董卓手抚黑髯,稍稍皱眉,斟酌着说道。 李儒摆摆手,坚决地说道:“先解决首先问题。如果老边和他同行,就一块杀。这次干不掉李弘,事情相当棘手,各方面给我们的压力实在太大。而且李弘跑回来之后,肯定会疯狂报复。这个白痴,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他站起来,看着董卓,奇怪地问道:“这是哪一家派出去的刺客?” = 槐里城府衙的书房内,张温和盖勋,桑羊等人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李弘重伤不起,短时间内肯定赶不回来。如果他长时间滞留在允吾,和边章,韩遂反复磋商招抚事情,这中间就有可能产生变化。”盖勋说道,“边章和韩遂都是才华横溢之士,如果给他们看出了其中的诀窍,他们在仔细权衡利弊得失之后,支持李弘对付我们,形势就不好了。” “叛逆就是叛逆,他们从不以国家社稷为重,盖大人的这种担忧很有道理。”桑羊忧心忡忡地说道,“边章和韩遂的心思很大,说不定想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从他们的这种观点出发,他们当然希望朝廷越乱越好了。” 接着他望着张温,一脸的鄙夷,“董卓到底能做什么事?说起来都在西凉混了几十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张温笑道:“不要急吗?我们再等等,也许还有机会。元固,陛下最近可有什么消息?前两天他来诏问询李弘的事情,显得非常关心。” 盖勋苦笑道:“陛下最近在手诏中抱怨,说自从李弘走后,西凉肃贪的事就停了下来,至今也没有进展,自己收入剧减,国库也没有进帐。他在手诏中大骂太尉府和凉州府办事不力。陛下给李弘的这顿美食吃坏了嘴,以后恐怕想收手都难。” “陛下不会又克扣我们的秩俸吧?”桑羊紧张地问道。 “有可能。”张温笑道,“过去陛下就做过这事。” “南容可有消息?”张温又问盖勋道。 “没有。李弘金城被刺,许多事都要耽搁下来。”盖勋不满地说道,“董胖子从哪里请来的一批笨蛋,连杀个人都杀不死。” = 李弘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子秀山大营。 一群高级军官闻讯赶到中军大帐来看他。 “这批刺客身手不错。”李弘轻轻打了一下麴义,笑道,“准头足,说让射胸就射胸,一点都不含糊。你花了多少钱请来的?” 麴义佯装紧张地问道:“大人没事吧。只要射歪了一分,我可以扣掉他们一半费用的。” 左彦笑道:“你钱都付了,还扣什么扣?” 众将笑了起来。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就不要走了。”李弘高兴地笑道,“谁愿意请客吃饭,给我接风?” 文丑大声叫道:“当然是麴大人了。” “为什么?”麴义不满地叫起来,“最近我已经给你们骗了好几餐了。” 文丑摸着李弘甲胄上的三个小洞,煞有介事地说道,“大家看看,三支箭全部射歪了,这分明请的就是水平不高,要价也不高的三流角色嘛。麴大人……你……” 麴义气得冲上去就是一脚,大声骂道:“小白脸,你竟敢说我居心叵测,我杀了你……” 大家正在笑闹着,在辕门当值的张郃匆匆走进来。 “鲜于大人,有个陇西郡来的官吏说要求见大人。” 鲜于辅问道:“他说什么事了?是不是来提人的?” “没有,他说有要事拜见大人。” “俊乂,他叫什么?”李弘问道。 “庞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四节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九月。 = 庞德很年轻,身高体阔,一张棱角分明颧骨高耸的大脸,一双沉稳冷静神采奕奕的眼睛,英武刚毅,豪爽粗旷,神态间略显稚嫩。他在张郃的引领下,大步走进军中大帐。鲜于辅迎上去,彼此寒暄一番之后,问道:“庞大人远道而来,找我有何要事吗?” 庞德小声说道:“下官特来求见李大人。” 鲜于辅心里一惊,面上却笑容依旧,朗声说道:“李大人在金城和叛军商谈招抚的事,大人难道不知道吗?李大人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如果庞大人一定要见他,只有等大人从金城回来了。” 庞德神态庄重,轻声说道:“李大人已经渡过黄河,从葵山小路悄然而回,大人何必隐瞒。” 鲜于辅骇然心动,脸上笑得更加和善了,“庞大人说笑话了。” 庞德后退一步,再次躬身施礼,言词恳切地说道:“下官的确有要是求见大人。大人从金城返回,一路上都是由西凉隐士樊老师带人护送。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向李大人求证。” 鲜于辅稍加沉吟,然后目视张郃。张郃急忙退出大帐。 鲜于辅一边请庞德坐下,一边笑问道:“这位西凉隐士,我好象在哪里听说过?” 庞德刚刚坐下,闻言又急忙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道:“大人……” 鲜于辅伸手拉住他,笑道:“庞大人无须客气,坐着说,坐着说。我记得他在西凉很有名气,曾经随段将军出征西羌,是吗?” “对,他是西凉武者心中的绝代高手,地位尊崇。二十年前,就是先帝延喜八年(166年),段颎段将军率部在湟中征伐羌人的当煎部落,不慎中了羌人的埋伏被包围。当时,西凉的两大高手樊志老师和张策老师随侍将军左右。两人奉将军之命,夜入羌人大营,于几万大军之中从容斩杀羌人当煎部落三大渠帅。羌人失去首领,随即大乱,段将军趁机率部夜袭,大破羌胡,斩首数千。此战过后,两位老师扬名天下。” 这时李弘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他笑着说道:“那要谢谢老聂了,竟然请得这等绝世高手送我回来。”随即他朝庞德拱拱手,“刚才怠慢了庞大人,请多多谅解。” 庞德惊讶地望着他。 “这位就是李中郎李大人。”鲜于辅笑着介绍道,“是不是太年轻啊?” 庞德一惊,急忙爬起来躬身施礼,“下官陇西郡门下贼曹庞德见过大人。” 李弘急走两步,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笑道:“庞大人也很年轻嘛。” 庞德涨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下官刚才失礼,失礼了。” 李弘无所谓地挥挥手,问道:“你今年多大了?这么小就供职郡府了?” 庞德脸更红了,他小声说道:“下官今年刚满十七岁。南部都尉马大人和我家是世交,这次经他推荐,给太守李大人做侍卫头领。下官到郡府供职还没有几天,失礼之处,望大人多多包涵。” 李弘和鲜于辅相视一眼,眼含惊奇之色。 “做侍卫头领?门下贼曹?”李弘笑问道,“那你武功一定很高了?” 庞德笑笑,显得非常自信。 “庞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谁告诉你的?你可要说清楚。”李弘亲昵地拍拍他,笑道,“要是说不清,恐怕你要杀出去才能保住性命啊。” 庞德被李弘说地笑了起来,他问道:“大人,你刚才提到的那位老聂,他是谁?” “就是聂啸啊,他是勒姐部落的小渠帅。” 庞德恍然,笑道:“他哪里有资格请樊老师出马,这都是边老师安排的。” 李弘稍一迟疑,问道:“老聂竟敢出卖我?” “聂啸不知道这事。”庞德笑道,“大人不要误解了他。你们所住的那个坞堡家主姓阎,是边老师的朋友。边老师听说大人的手下秘密赶到允吾,估计大人要走,所以特意请出了樊老师和他的弟子专门护送大人,以确保大人的安全。” “让边先生费心了。”李弘感激地说道,“怪不得那天老聂把樊前辈介绍给我时,神色有点不对。”他看了一眼庞德,笑道,“你是樊前辈的弟子?” “是的。”庞德微微笑道,“我在略阳接到老师的消息后,立即赶来了。” 李弘醒悟过来,他高兴地问道:“你也是边先生的弟子?边先生就是托你把东西带给起我?” 庞德笑道:“正是,我受老师之托,已经把东西秘密带到略阳。” “太好了。”李弘躬身拜谢道,“太谢谢你了。大人回去后,告诉边先生,说我绝不会违背诺言,一定完成他的心愿。” 庞德躬身说道:“下官一定带到。” 李弘转身对张郃挥手说道:“俊乂,立即传令恒大人,集结四千铁骑,随庞大人到略阳跑一趟。” = 刘虞缓缓放下手上的密奏,看看面色阴沉的天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李中郎所奏,虽然事实确凿,但牵扯面太大,还是慎重一点为好。” 天子冷笑,说道:“朕自有分寸。朕喊你来,是想问问你,李中郎送来的证据呢?你怎么不给朕?” 刘虞吓了一跳,急忙跪下道:“陛下,臣刚刚收到,还没有仔细看,所以……” “立即拿来。”天子口气严厉,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要自作聪明,你以为李中郎是白痴吗?” “陛下……”刘虞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诚恳地说道,“陛下请三思啊。如果按这个名单抓下去,洛阳会大乱的。如今北军远征在外……” “对。”天子小眼一睁,短眉一挑,大声说道,“爱卿说得对。立即下旨,命令北军日夜兼程,火速赶回洛阳。” 刘虞两眼一翻,心里后悔的连连埋怨自己多嘴。自己不但劝谏未成,反而提醒了天子,把军队调回来了。这个李弘,自己在西凉捅捅篓子也就算了,还鼓动陛下在洛阳搞什么肃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个小子现在越来越坏了,竟然还防自己一手。这个白痴,他找了一个什么渠道给陛下送消息呢? 刘虞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天子又说话了。 “让执金吾甄举随同北军一起回来,记住叫他把收缴的金钱缯绢一起给朕带回来。” 刘虞赶忙答应,随即再谏道:“陛下,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天子冲他挥挥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刘虞惊惶不安地望着他。 “你放心,我不杀人。杀人干什么?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朝堂上要是没有人,我和谁说话?向谁要钱?我就是借机刮刮他们的油水。昨天,大司农王大人在朝堂上向朕哭诉,说国库里没钱。”天子拿起李弘的密奏,晃了晃,说道,“这不就是钱吗?我在洛阳,在关东这一块,刮一百亿钱应该不成问题吧?” 刘虞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爱卿不相信?”天子诡异地笑笑,说道,“李中郎在西凉那么个穷地方,随便抄抄,都能抄出十几亿钱,我在洛阳这么富的地方,抄不出一百亿钱?” 刘虞苦笑。 “你不要再做尚书了。”天子小心地叠好李弘的密奏,看看跪在地上的刘虞,说道,“你最近很辛苦,替朕做了不少事,又给朕举荐了一个国家栋梁,朕就升你做光禄勋吧。” 光禄勋,主管宫廷内的警卫事务,但它实际的权力远远不止于此。皇帝的智囊班子都集中在这里,同时这里又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的地方。光禄勋秩俸中二千石,银印青绶,位列九卿,是一位很大的官。 刘虞先听天子说罢了他的官职,很是沮丧,自怨自艾,突然又听到天子封他做光禄勋,顿时狂喜,高兴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高呼“万岁……”不止。 “起来吧,起来吧。”天子招招手,对刘虞说道,“这事不要泄露出去,否则这些人把钱财转移了,朕就抄不到钱了。你要知道,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么令人兴奋的事了,你可不要扫了朕的兴。” = 自从西征大军和西凉本州的军队先后进入凉州以后,为了便于管理和协调,张温命令进入凉州的军队粮草都由凉州刺史部统一调拨。耿鄙正是因为有这个权利,所以他很容易的就以各种理由克扣了五万俘虏的粮食。 “耿大人说,那些俘虏,尤其是羌人,不杀就不错了,还给一天吃二餐,养着干什么?他说当初就不应该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应该全体格杀。”鲜于辅愤怒地说道,“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每人每天给一升口粮。一升口粮吃什么?不饿死就不错了。” 麴义怒极而笑道:“老边收集的证据里可有关于耿鄙贪污的事?要是有的话,我们先把他抓起来。” 李弘笑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办法还是有的。”他扭头看看左彦,问道,“有关于耿鄙的证据吗?” “没有。”左彦说道,“耿鄙去年秋天才上任,那时候老边早就造反了,他怎么收集耿鄙的贪污证据?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马上就要展开大搜捕了,却出了这么一挡子事。”田重捉住自己小山羊胡子说道,“前几天我们没有注意这个问题,把他们的谎话当真了,还以为凉州的库仓里真的没有粮食,结果把大营里的余粮全部用光了。没想到这些人的胆子大到这个地步,连我们的军粮都敢克扣。无法无天。” “太尉府去了吗?”李弘问道。 “派人去了,已经送了几封书信了。”鲜于辅回道,“太尉大人回信说,粮食的确有困难,叫我们自己想办法,自己解决。” “陛下答应给我们的粮食呢?”李弘皱眉问道,“按时间推算,也该到了。” “估计给太尉府扣下了。”麴义恨恨地说道,“如今这世道乱了,连陛下的圣旨都有人敢公然违抗。” 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国安,俘虏营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李弘问卫政道,“俘虏们知道这个事吗?” “俘虏营很平静。”卫政回道,“虽然现在一天吃两餐,但还能管饱,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找过我们几次,被我们搪塞过去了。目前他们还不知道军队缺粮的事。” “大人,他们既然敢违令扣粮,我们就去抢他的粮库,你看怎么样?”麴义突然站起来,凑到李弘的耳边说道。 “不妥。”鲜于辅立即阻止道,“董将军的军队和皇甫校尉的军队都驻扎在陇县城外,我们这样明目张胆的去抢粮,肯定会和他们发生冲突。” “实在不行只有去抢了。”田重说道,“按照现在大营的存粮,十万人一天吃两餐,也只能维持四五天,不去抢怎么办?难道把俘虏们逼反吗?” 李弘想了半天,说道,“羽行,你拿着陛下的手诏亲自去一趟太尉府,向太尉大人禀明情况,恳求他先给一点粮食应应急。不论怎么困难,我们都要支撑到金城那边来消息。只要叛军答应招抚,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如果粮食到了陇县,耿鄙还是不给呢?”麴义问道,“大人,几天后,如果不抢,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李弘彷徨无计。 = 晚上,李弘留几个人吃饭。麴义抱怨说饭菜太差。田重取笑他,说他是士族子弟,享受惯了,应该单独坐一桌,单独给他上几个菜,士庶不能同桌吃饭的。麴义给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但他看到桌上只有两个简单的小菜,实在吃不下饭。 李弘笑道:“云天,西凉的事如果结束了,我们就要回冀州。临行前,你要到长安请我们吃饭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麴义说道:“大人放心,我答应你们的,当然要兑现了。到时候,一定请你们到长安最好的酒楼,喝个痛快,吃个痛快,玩个痛苦。” 左彦问道:“大人家里很富裕吧?” 麴义很谦虚地笑笑,说道:“还好,还好,我们家虽然有不少钱,但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我母亲非常喜欢我,对我很溺爱,所以我自小就会花钱,是个败家子。不过我两个兄弟会挣钱,这几年他们在长安置了不少家产。现在我母亲和他们一起住在长安。” 鲜于辅赶忙问道:“那你上次回长安,可回家看望了老母亲?” 麴义脸一红,有点尴尬地看看卫政,问道:“这不算违反军纪吧?” 李弘,田重和左彦笑起来。鲜于辅自觉失言,很抱歉地望着麴义。卫政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算违反军纪,你也应该回家看看母亲。下不为例吧。” 李弘笑道:“好,我们总算抓住了国安的把柄,原来刺奸大人也有徇私枉法的时候。” 麴义不满地瞪了一眼李弘,说道:“我在长安花钱请你们吃饭,你们总要给点好处给我吧。” 几个人正在这里说笑着,张郃匆匆走了进来。 “俊乂啊,一块吃饭吧。”李弘招呼道。 “大人,天子有手诏送到大营。” “陛下有回信了。”李弘高兴地说道,“羽行兄,你去大帐接一下,我还是暂时不露面。俊乂,你坐下吃饭吧。” 鲜于辅急忙离去。麴义看到张郃狼吞虎咽的很快吃完一碗,奇怪地问道:“你吃饭不要菜?” 张郃诧异地看着他,反问道:“吃饭要菜吗?” 田重忍俊不禁,失声大笑起来,他连连摇头,感叹道:“富家子弟啊……” 时间不长,鲜于辅就回来了。 “陛下在诏书中说了什么?”李弘问道。 鲜于辅一边把诏书递给李弘,一边笑道:“陛下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准备和我们同时行动。他已经下旨征调北军立即赶回洛阳。” 麴义闻言疑惑地说道:“陛下难道幡然醒悟,要涤瑕荡秽,来个血腥屠城?” 李弘把手上的诏书递给麴义,笑道:“陛下想在洛阳捞一百亿钱,那可是个巨大的数字。”接着他望着鲜于辅,继续说道,“陛下在西凉未平的情况下,紧急调回北军,必然会引起朝中大臣们的注意。” “那又怎样?”麴义说道:“他们不会想到陛下要抽他们的血,剥他们的皮吧?” 帐内众人轻松地笑起来。 “陛下有了这么多钱,会不会减一点赋税,给百姓们喘喘气了?”田重笑着问道。 左彦摇摇头,叹道:“百姓们更苦了。” 麴义不解地问道:“司马大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弘也问道:“俊义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么做,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左彦担心地说道,“我们从老边提供的证据里,整理确认了几百名大小贪官,这些人和朝堂上的奸阉,世族官僚,还有门阀豪强们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子追查之后,这几大势力肯定要被陛下抓到把柄,遭到斥责。如此一来,他们的权势不但受到削弱,而且还要花大量的钱财来为自己赎罪。他们愤恨之下,岂能善罢甘休。你们知道,现在各地方州郡的官吏们都是各个势力的宗室子弟,门生故吏,这些人倒过来就会把损失强加到百姓头上,他们会趁机增加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对百姓进行强征暴敛,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的损失补回来,所以……” 众人心中的喜悦顿时被左彦的几句话讲得不翼而飞,大家一个个心情沉重,觉得很沮丧。 田重奋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不把这些朝堂上的奸佞铲除一净,天下的百姓就没有好日子过。” “我要有十万雄兵在手,我就杀进洛阳,宰了这些祸国殃民的小人,杀尽这些无耻之徒。”麴义猛地站起来,愤怒地说道。 鲜于辅赶忙制止道:“云天不可胡说。” = 李弘颇有兴趣地看着咬牙切齿的麴义,突然心中一动,高兴地说道:“我有办法了。” 大家奇怪地望向他。田重问道:“救天下百姓的办法?” “我哪有那个本事?”李弘笑道,“我有要粮食的办法了。俊乂,你快去大帐,叫那位八百里快骑的骑士稍等片刻,我有密奏给天子。” 张郃匆忙跑了出去。 左彦问道:“大人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北军一走,驻扎西凉的军队就少了。一旦西凉平定,我们也要离开这里,那么西凉的留守军队就只有要董将军的西部边军,云天的金城边军,子烈的郡国兵,还有马腾的几千陇西边军,加在一起也只有五万人马不到,实力相当薄弱。”李弘担忧地说道,“如果羌胡入侵,这些人根本不够。” 麴义突然明白过来,他用力打了李弘一拳,高兴地说道:“现在子秀山有五万俘虏,而且归属羌人居多,他们都是身强力壮之人,如果直接把他们转为西凉士卒,那西凉的军队人数猛然之间就翻了一翻,我们的实力就大大的增长了……”他连连点头,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五万军队……”左彦说道,“大人,现在不比今年春天我们在冀州的时候,那个时候陛下要人打仗,几万黄巾军俘虏说转就转过来了。但现在他不需要这么多军队了。西凉战事即将平定,陛下都已经准备撤军了,他还会答应扩军募兵?” 李弘笑道:“我们把情况说严重一点,不怕陛下不答应。我们把这批俘虏转为士卒,粮食就解决了。他们有理由饿死俘虏,但绝对没有胆子饿死士卒,除非他们都不想活了。另外,这批士卒由云天,子烈,子威他们带着,将来就是镇守西疆的主力,西凉的安定也有保障嘛。” “大人,快写,快给陛下写奏章。”麴义兴奋地催促道。 “五万军队?”鲜于辅笑道,“子民,你向陛下要这么多建制,可能吗?就算陛下同意了,那些大臣们会同意吗?朝中的官僚们现在就怕你的军队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你想想……” “不想了。”李弘笑道,“想许多事情还怎么做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俊义啊,赶快写……” 卫政难得开口,这时候却突然说了一句:“大人,北宫伯玉和一帮大小渠帅怎么处理?” “我们现在就向陛下要特赦圣旨,让他们立即回家。”李弘满不在乎地说道。 = 太尉张温,执金吾甄举,校尉皇甫鸿先后接到撤军的圣旨。 执金吾甄举和皇甫鸿不敢耽搁,一面派人到子秀山大营取了钱帛绢缯珠宝,一面拔营起寨,迅速东上。 张温对天子的决定很奇怪,他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他召集太尉府的人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理出头绪。西凉的事情还没有最后敲定,也许还有变故,这个时候陛下匆忙撤军,对招抚叛军肯定有影响。李弘是因为受伤滞留在金城,不是因为谈判留在金城。如果李弘出现意外,他还要再次派人西上金城招抚叛军。保持军队的数量就能保持对叛军的压力。 张温急忙上书劝阻陛下。以司徒崔烈为首的朝中大臣闻讯之后,不惜重金,上书上朝进行劝谏。天子置若罔闻。 中常侍赵忠和一帮奸阉势力倒是很高兴。如今张温和李弘的关系越来越恶化,北军撤回,张温在西凉就没有什么实力了,这对世族官僚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一旦李弘死在金城,奸阉们还有董卓的军队可以利用,他们完全可以抓住时机,趁机打击一下张温和世族官僚的势力。 刘虞迁升九卿之一的光禄勋。这个消息让奸阉和世族官僚们高兴了一下。刘虞是李弘的故主,又是尚书,深得陛下的宠信,李弘的许多密奏都是通过刘虞之手第一时间交到了陛下手上。所以朝中的各方势力早就想把刘虞从尚书这个位置上踢下去,把刘虞从皇帝身边支走,他们一直都在想办法。没想到天子这么通情达理,把刘虞提拔了一下,遂了他们的心愿。 小黄门蹇硕有一天随侍在天子左右,两人闲聊,天子高兴,随口向蹇硕吹嘘,说他立即要发大财了。蹇硕心里很吃惊,就狠命地奉承天子,想套他的话。天子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竟然不慎说露了嘴,说他已经答应李弘,要在西凉募兵扩军了。 蹇硕暗暗心惊,随即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忠。他们两人虽然一直有矛盾,但这个时候,为了宦官们的共同利益,双方还是要团结一致,互通消息。赵忠和张让立即召集一帮奸宦私下商量,觉得这里有名堂。李弘在金城重伤不起,怎么会有扩军的要求?是不是李弘已经秘密回到了子秀山大营?赵忠非常担心,立即快马通知了宋典和董卓。 = 这个时候李弘已经接到了天子的圣旨和特赦令,允许他招募叛军俘虏,立即扩军,为将来西凉的稳定做准备。 太尉张温也接到了圣旨。张温虽然不同意扩军,但在天子没有改主意之前,粮食还是要提供的,否则就是抗旨了。 李弘和众将大喜。鲜于辅和麴义立即召见叛军首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对他们详细说明了天子的旨意,并且拿出特赦令,允许他们带着各羌族部落的大小渠帅和一部分叛军军官离开。他们无罪释放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还能说什么?第二天,他们就带着一千多人匆匆离开子秀山,返回金城郡。 五万俘虏在经过了最初的恐惧和骚乱之后,逐渐平静下来。他们在哪里都是当兵,或者当土匪,相比起来,在汉军大营当兵最好,无忧无虑,衣食不愁,活着有军饷拿,死了家人还能拿到一笔抚恤。 李弘随即命令田重下发了第一个月的足额军饷,俘虏们的情绪随之稳定下来。三天后,李弘命令鲜于辅和麴义着手重新整编五万俘虏,并且从西凉军队里抽调了大量军官充实到被整编军队。接着,军队开始了训练。 = 宋典和董卓接到赵忠的消息后,立即探察子秀山大营,他们通过各种方法,甚至宋典以巡视为名,亲自跑到大营四处搜寻,都没有发现李弘的踪迹。宋典和董卓商量之后,也摸不透这里的玄机。但是李儒敏锐地嗅到了危险,他再一次催促董卓,让他的弟弟董旻带着一帮心腹离开关中到洛阳去。董卓不敢疏忽大意,立即派人到槐里老家督促其家人尽快离开关中。 半个月后,甄举和皇甫鸿带着北军赶到洛阳北军大营。 = 徐荣在允吾终于和韩遂就招抚问题达成一致意见。边章和韩遂随即各书谢罪表献于天子。聂啸带着谢罪表连夜东渡黄河,穿越葵园峡,赶到子秀山大营。李弘随即上书天子,以八百里快骑将边章和韩遂的谢罪表送到洛阳。 天子见到谢罪表,连夜召集太常刘焉,光禄勋刘虞,小黄门蹇硕商议肃贪抄家之事。光禄勋刘虞持兵符到北军大营领军坐镇。太常刘焉,小黄门蹇硕随即奉旨赶到廷尉府,主持肃贪抄家。一夜之间,洛阳被抓捕官吏达到一百三十七人。第二天,抓捕行动扩张到关东司隶地区的河南府,河东府,弘农府。七天之内,抓捕四百五十六人。关东震撼。 同一时间,李弘尽起一万铁骑,在西凉,主要是在关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抓捕。几天之内,抓捕三百二十七人。 大汉国陷入了惊怖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五节 天子已经连续十天拒绝上朝,他天天待在西园的万金堂,吃喝玩乐,甚至宠幸贵人妃子,都在万金堂的金钱缯帛中间。这十天里,从早到晚,运送钱财绢缯进宫的马车川流不息,源源不断,自始至终就没有间断过。 天子发财了。 第十一天,他上朝了。天子负手而立,望着堂下的众臣,冷冷笑道:“诸位爱卿是不是很害怕啊?” 鸦雀无声。 “朕看你们都带着钱财而来,想必是要上书,劝谏,还有就是要申冤了?” 无声。 天子突然手指群臣,声嘶力竭地尖声叫了起来:“盗贼,你们都是盗贼,你们是天底下最大的盗贼,你们盗窃朕的江山,盗窃朕的子民,盗窃朕的宫室,你们罪恶滔天,十恶不赦,该杀,统统的该杀,我要杀了你们……” 众臣大恐,惊悚不安,跪伏于地。 天子剧烈地喘息着,小脸涨得通红。 “你们自己想想,你们要用多少钱才能买回你们的脑袋,买回你们的宗室子弟,买回你们的门生故吏。”天子稍稍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三天,朕给你们三天时间,否则格杀勿论!” 天子小眼蓦然睁大,阴森森地说道:“还有上书的吗?” 大殿内一片死寂,紧张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还有劝谏的吗?” 天子环视众臣,满脸不屑,突然,他挥舞着双手,狂暴地怒吼道:“滚,都给朕滚……” 众臣如临大赦,蜂拥而退。 = 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御史中丞杨秦,尚书卢植下朝后没有直接回家,纷纷直奔袁府。 在大臣们的眼里,当今天子一直都是个庸碌无为,浑浑噩噩,骄奢淫逸,穷奢极侈之人。他们虽然嘴里高呼着“万岁”,一副敬若神明的样子,其实心里都把他当个废物,白痴,脓包。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人,却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发动了一场肃贪行动,这场肃贪风暴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给了他们重重一击。外戚,奸阉,世族三大势力一夜之间尽遭重创。 袁隗病倒了。他家的门生故吏被抓得最多。袁氏一族自袁安到袁隗,四世五人为三公,势倾天下,宗室子弟,门生故吏之多,恐怕就是大汉第一的杨氏门阀也自叹不如。这场风暴,袁氏门阀损失最大。做为家主的袁隗又气又急,又心痛又担心,终于支撑不住,躺倒了。 几人安慰了袁隗几句,随即商讨应对之策。 “我们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西凉,集中在李弘身上,却疏忽了我们自己所处的京城,疏忽了我们的对手,疏忽了天子,以至于有今日之失。这个教训惨痛啊。”袁隗待众人落座,长叹出声,很感慨地说道。 众人心情沉重,都没有言语。 “今日上朝,大家都上书申诉劝谏,陛下怎么说?” 崔烈苦笑道:“说出来老大人一定不相信,以为我在胡扯。”随即他把今日朝堂上的事略略叙述了一遍,问道,“老大人,你相信吗?天子怎么突然之间变了?” 袁隗稍加思索,说道:“这么说,陛下是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了。他还是想借机敛财。” 卢植愤慨地说道:“陛下虽然没有追究的意思,但他说得很明白,和西凉贪污有牵连的人,都要自觉一点,把钱还给他。他这哪里是借机敛财,他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 “何止敲诈勒索?”许相说道,“陛下意思很明白,他就是要我们出钱买自己的官。子干,你不要心存侥幸,该交点钱的时候还是要交点钱,不要象上次一样又给抓进去了。上次为了给你脱罪,化了许多钱,费了许多周折。早知道这样,当初你还不如化钱去贿赂一下左丰,要少受许多罪。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犯脾气。没钱,我给你,不就是六百万钱嘛。” 御史中丞杨秦勉强笑道:“化点钱就化点钱吧。一来我们自己也能免灾,二来被抓进去的人,也能毫发无损地赎回来。钱这个东西,化去了还能挣回来,少就少一点,没什么关系,权当我们满足了一下陛下的嗜好。说起来,陛下这次很开恩了。陛下抓了许多人,手上也有大量的证据,但他至今除了抄家要钱之外,既没有追究我们的责任,也没有斩杀那些被抓的官吏,很开恩了。” 袁隗,崔烈等人点点头,觉得杨秦说得也有道理。 袁隗手捋长须,缓缓说道:“陛下这么聪明人,为什么过去我们一直没有看出来呢?他利用西凉肃贪的事,打压我们和奸宦,还有外戚的势力,自己不但趁机敛财,赢取民心,还迅速将宗室力量扶植起来,以便和我们抗衡。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 崔烈微微颔首,说道:“宗室的力量本来就很强大,现在在陛下的刻意扶持下,已经和我们分庭抗礼了。这次抓捕,事先我们一无所知,就是因为陛下完全抛开了我们,对奸阉和外戚也是严守机密,滴水不漏。陛下利用卫尉刘廷和光禄勋刘虞分别控制南北两军。宫内宫外,遥相呼应,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今年,陛下对奸宦们失去了信任,开始重用宗室皇亲了。”许相说道,“年初,陛下把刘焉从南阳太守迁升到宗正,又从宗正迁升到太常。刘虞也是,从平原相迁升到尚书,又从尚书迁到光禄勋。卫尉刘廷由公车司令迅速提拔上来。现在就连刘虞的儿子刘和都是议郎了。” “陛下不信任奸阉,这很令人高兴,但因为我们和奸阉长期对峙,使得陛下对我们深具戒心,这次他连我们都不信任了。我们这些人对大汉国,对陛下忠心耿耿,却总是遭到陛下的猜忌……”他连连摇头,显得非常气馁。 “宗室中人虽然身份高贵,但还是以士族为主,他们和我们有很深的渊源,在打击奸阉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也是一致的,所以我认为宗室势力的强大起并不是一件坏事。”卢植分析道:“随着皇室宗亲们的权势越来越大,奸阉们的势力将会进一步被削弱。假如我们和以大将军为首的外戚势力联手打击一下奸阉,恐怕他们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不。”崔烈用力地挥手说道,“不,卢大人的话不对。现在我们不是联手打击奸阉,而是要联合奸阉打击另外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如果不立刻把他扑灭,将直接威胁到大汉国的安危。” “你是说李弘?”袁隗问道。 “对,我们就他的事已经商量过多次了。虽然我们想尽办法杀他,甚至不惜联手奸阉共同对付他,但依旧没能把他杀死。”崔烈叹道,“诸位大人注意到没有,这次天子和李弘同时在关中、关东展开肃贪抓捕行动,其展示的实力之强大,手段之毒辣,令人畏惧。如果此次不是肃贪,而是陛下清除异己,那结果会怎样?恐怕我们在毫无防备之下,要被他们一网打尽吧?” “我们在这之前所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崔烈看看在座的几人,继续说道,“这个来自北疆的奴隶什么都不懂,就是个白痴,但正是这种人才可怕。他对天子忠诚,绝对的忠诚,所以,假如天子有心要利用他,一直把他牢牢地抓在手上,作为陛下自己的强悍实力,那我们怎么办?束手待毙?以李弘现在的力量,既可以摧毁我们,也可以摧毁奸阉外戚,在将来,他还可以摧毁大汉国。这种潜在的危害,我们一定要趁早把它处理掉。” 袁隗频频点头,捋须说道:“大人说得对。去年,皇甫嵩手握重兵,声望如日中天,天子也非常信任他,恩宠有加。但是我们和朝中其他势力担心将来皇甫嵩权势膨胀,对国家不利,所以联手劝说陛下,借机解除了皇甫嵩的兵权,把他罢职了。没想到皇甫嵩这头老虎走了,却来了李弘这只豹子。这只血腥的豹子把我们害惨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皇甫嵩在西凉平叛,把这个蛮子放在北疆守边关。皇甫嵩出身世族豪门,为人忠厚,又恪守君臣之节,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轨之事。当时他和我们相处融洽,交往甚密,我们应该拉拢他,而不是……” 他惋惜地说道:“如果现在他在西凉,怎么会有这种事出现?”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过了一会儿,杨秦问道“司徒大人可有什么高招?奸阉们用的那些办法野蛮粗暴,没有效果。一群小人,除了害人捞钱,真不知道他们还能干什么?几次刺杀都没有成功。我们用尽办法,好不容易把那只豹子骗到金城,结果还是没有把他杀掉。”杨秦恨声说道:“一帮无能的阉人。” 崔烈笑笑,没有回答。他对袁隗说道:“明天,大将军请客。我到大将军府,和大将军、赵侯爷三人一起聊聊。” = 太尉张温接到天子圣旨,带领太尉府回到长安处理一些西征善后的事。 太尉大人的心情很差。虽然西凉平叛在他的指挥下,历时一年时间终于胜利结束,但他实在高兴不起来。自从李弘擅自做主,在西凉开始血腥肃贪开始,他就陷入了极度被动。现在,西凉肃贪在天子的亲自指挥下,进入了一个全面爆发期,朝中各方势力悉数登场,纷纷亮相,整个大汉国都已经被卷进了这场风暴之中。 张温幸运的游离于这场风暴之外。他冷眼旁观,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到头了。 李弘率领冀州大军及时赶来西凉,挽救了危机之中的张温;李弘率部连战连捷之后,张温一度觉得自己将功勋彪炳。当远在京都的奸阉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准备象过去一样,肆意欺辱一个有功之臣时,张温竟然默许了。他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不但不挺身而出维护自己的部下,反而屈从于奸阉们的淫威之下。张温的一念之差,最终导致了西凉肃贪风暴的爆发,并因此击碎了大汉朝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 张温一直在反思,一直在寻找西凉平叛过程中的得失。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了。他老了,顾虑太多,得失和名利已经磨平了他的锋锐。他不可能再象豹子一样,在战场上任意驰骋,为所欲为。 他的命运已经和李弘的命运紧紧地捆在了一起。李弘死了,他就是这场风暴的替罪羊,如果李弘继续活下去,风风光光地活下去,他就能生存,甚至依旧官运享通。但他看不到李弘活下去的希望。这个人除了天子,已经把这个国家的所有官僚都得罪了。如果这样他还能活下去,那就是奇迹了。 他看不到李弘生存的希望,也看不到自己平静的晚年,所以他心情很差。 盖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张温抬头看看他,问道:“陛下有圣旨来吗?” 盖勋摇摇头,说道:“大人,你安心在长安待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看看洛阳的动静再说。如果洛阳那边的事情慢慢平息了,你再回去也不迟嘛。” “洛阳那边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天子并没有治贪的打算,他的目的很简单,大家拿钱走人,越快越好。我听说陛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朝了,他天天就待在西园收钱。”张温苦笑道,“我们两人都不在洛阳,这笔钱算剩下来了。” 盖勋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张温受到他的感染,想想天子在西园收钱的忙碌模样,终于忍不住跟着狂笑起来。 “李弘就不一样了,他在西凉,关中来真格的,至今还在热火朝天地严刑拷打那帮被捕的官吏,非要揪出朝中的大人物。听说他已经打死好几个了。天子在那边收钱,他这里根本不放人,迟早要出事。”盖勋一边抹着脸上笑出来的泪水,一边说道,“如果天子在洛阳把人都放完了,把钱都收回去了,这小子还在这里埋头苦干,估计形势对他就不利了。” 张温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说道:“随他怎么办吧。这小子心狠手辣,人又非常狡猾,很难有人对付得了。我们举荐他去金城,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结果他安然无恙地跑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法子。还有那批证据,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南容没有拿到,最后竟然给他拿到手了。” “大人不要想许多。”盖勋说道,“如果这小子运气一直都这么好,我们也可以粘粘光嘛。” “算了吧,不指望了。”张温说道,“我这趟回洛阳,估计也没人理睬。我现在是洛阳最不受欢迎的人了。” 两人正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皇甫郦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 “大人,我父亲派人快马送来了一封书信。” 张温和盖勋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不安起来。皇甫嵩这个时候派人十万火急地送来一封书信,肯定洛阳发生什么大事了。 张温急忙打开竹简,匆忙扫了一眼之后,脸色有点难看。他站起来,把书信递给了盖勋。 “奸佞误国,奸佞误国啊。”盖勋看完之后,掩卷长叹。 张温紧锁眉头,在屋内来回踱步,委决不下。 “大人,你还是走吧,否则……” 张温停下脚步,望着盖勋,眼内竟然含着一丝泪花。 “我一年多的心血,一年多的心血啊。”张温一个劲地摇着头,痛苦地说道,“如此下去,我大汉国岂能兴旺……” 盖勋冷冷一笑,指着皇甫郦说道:“立即派出八百里快骑上书天子,说太尉大人突犯重病,急需回京治疗。” = 董卓最近很生气,天天在大营里喝酒,听女乐,骂人。 李弘亲自带队抄他的家。虽然他弟弟董旻接到董卓的警告后,连夜带着一帮心腹跑了,把家里的钱财也转移了,但李弘很执着,在他家大肆搜查,连夹壁墙都拆了,最后就差没把坞堡拆掉了。李弘没有查到什么东西,就把他的家人一起抓走了。 董卓接到报信后大怒,带着人马去堵截。李弘根本不拽他,很嚣张地拿出了圣旨,得意洋洋地念了一遍之后,押着人扬长而去。董卓气得恨不得杀了他。 这天,天子的圣旨来了。 宋典立即回京。董卓立即率部赶到西凉的北地郡,据说有先零羌叛乱了。 = 同一时间,李弘也接到了圣旨。 圣旨要求李弘立即率部返回槐里大营驻扎。西凉肃贪的事由他继续负责,但希望他尽快结束肃贪,以便早日率部返回冀州。 徐荣,麴义,华雄三人继续领军驻扎子秀山大营,统归凉州刺史耿鄙节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六节 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86年)十月。 = 初秋的早晨,空气新鲜而清凉。 韩遂坐在边章家的院子内,吹着横笛。笛声苍凉而幽远,绵延回荡。 一曲终了,韩遂仿若还沉浸在乐曲声里,一个人痴痴地坐在石凳上,久久不愿离去。 一缕薄薄的朝阳悄悄地洒进了韩遂的怀中。韩遂蓦然惊醒。 他抬起头来,向湛蓝的天空望去。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韩遂英俊的面庞上突然绽放出一丝笑意,一丝无奈而凄凉的笑意。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进了边章的屋子。 两人四目相投,良久无语。 “你考虑好了?”边章小声问道。 韩遂平静地说道:“明天,我率部过黄河,开始攻打陇西。” = 李弘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走出大帐。 他不愿意住在槐里城里。他觉得还是睡在铺着牛皮褥子的草地上,最是舒服写意。 西凉肃贪的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他在天子的连番催促下,已经派人数次押送钱财上京了。现在他的重点就是挖出这些人的背后故主。 天子在洛阳的做法让他很失望。虽然天子按照他的主意,在洛阳和关东地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了大量的贪官污吏,成功追缴了上百亿的赃款赃物,但天子却没有把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而是稍加惩戒之后,即让他们交钱赎罪了事。一场声势浩大的肃贪就这样在洛阳草草结束了。 天子有天子的难处。在洛阳,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纠缠交错,他就是想问个一清二楚,也没那个能力。所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瞒着他,欺骗他。现在,廷尉府的北寺大狱都成了官吏们的聚会场所了。大家在监狱里吃喝玩乐,高兴得很,这地方新鲜,也刺激。 天子在手诏中对李弘诉苦,说自己被朝中的小人欺骗了。现在大家上朝,什么事都不干,就围着自己讨价还价,把自己头都吵晕了。有时候他们为了少交一万钱,不惜化费三万说话的钱和自己争论。他觉得自己一定给这些人算计了,吃亏了。所以他嘱咐李弘一定要在这帮西凉贪官的背后挖几个大家伙出来,他好多捞一点钱,把损失补回来。 李弘的部下急着要回冀州,回幽州,所以大家心情急躁,手脚越来越重,最近已经打死好几个了。有大臣到天子面前告状,弹劾李弘滥用重刑。天子一听有些不高兴。打死一个,他就要损失一份赎金。所以他急忙手诏李弘,告诫他不要再打死人了,另外,审讯的速度要快一点。他怕时间久了,朝中的官僚们想出什么花样来对付他,让他的损失越来越大。 “大人,要不要骑着黑豹去遛遛?”砍刀看到李弘走出来,赶忙上前问道。 “不了。”李弘笑道,“我四处随便走走。” “好。”砍刀回头对着侧帐打了个唿哨,顿时从里面冲出来几十个黑豹侍从。 “你干什么?”李弘惊讶地问道,“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几位大人一再嘱咐,在大营内,至少要五十人保护你,出了大营,至少要带三百人。”砍刀笑道,“现在要杀你的人多了,还是小心一点好。” 李弘摇头苦笑,举步先行。 “大人,我们时候回去?这个月行吗?再过两个月就要下雪了。”砍刀跟在后面问道。 “什么时候你说我们大汉话,我就带你回去。”李弘笑道,“上次我就对檀奴说了,要把大汉话学会,说好。你看弧鼎,弃沉,不都说得很好嘛,为什么你就不行?” 砍刀不好意思地笑笑。 “最近还经常去军市?” 砍刀点点头,笑道:“这里军市的女人比子秀山的多,价格也便宜。城里还有几座楼院,那里的女人也不错。” 李弘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说道:“伤好了,就整天四处闲逛。你那点军饷够用吗?” 砍刀笑道:“够了,够了。那些女人都喜欢我们这些胡兵,我们给钱爽快,不象有些汉兵,小气得很。” 李弘笑道:“好了,好了,去玩玩没有关系,但记住不要打架。上次几个打架的,现在还被关着。步兵们虽然军饷比你们低,但到了战场上,他们一样和你们浴血杀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你们不要轻视人家,闹什么矛盾,知道吗?我把你们当兄弟看,把他们也一样当兄弟看。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做事都要注意点,不要给我惹麻烦。” “大人,上次虎头大人找你麻烦了?”砍刀小声问道。 “当然了。虽然你们都是我从幽州带出来的,但也不好太过袒护。有些汉兵瞧不起你们,甚至于仇视你们,这个你们要理解。汉胡两族的仇恨由来已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忘记的。你们吵吵,骂骂,都没有关系,但不能因此而打架。你们把人家颜大人的士卒打得满地找牙,他当然觉得丢面子。恒祭大人后来亲自跑去道歉,颜虎头才稍稍解气。唉……”李弘摇摇头,叹口气。 “虎头大人丢面子了,哈哈……”砍刀笑起来。 “他虽然过去和你们关系特别好,但现在他带步兵,他不能不考虑他的部下,所以你们以后在军市里,在城里,不管是那个大人的部下,都不要随便招惹,行事也要收敛一点,尤其是你们这些黑豹义从。” 砍刀连连点头,陪着笑脸说道:“大人放心,我们在外面,一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你放心。” 李弘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是认真的。你们要是犯了军纪被砍头,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 大帐内,李弘和鲜于辅,左彦,卫政,田重正在商议撤军回冀州的事。 “这次到西凉,我们运气不错,既打了胜仗,也捞了不少钱财。将来回到幽州,只要不出意外,我们风云铁骑还能维持几年。”田重笑道,“子民,你上书和天子说说,我们还是回卢龙塞吧。” 李弘郑重地点点头,笑道:“我已经对天子说过了。” “陛下怎么说?”鲜于辅问道。 “陛下至今没有答复。”李弘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冀州吧。不管怎么说,我和老伯一定要回卢龙塞。你们几个,我尽力和陛下说说,希望给你们谋个好官职。” “你这是什么话?”鲜于辅笑道,“好象我们马上就要散伙似的。” 帐帘掀开,郑信冲了进来。 田重举手招呼道:“守言啦,我们一起回卢龙塞怎么样?” 郑信哭丧着一张脸,大声说道:“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左彦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韩遂反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 先前,天子看到边章和韩遂的谢罪表之后,以为西凉的叛军已经彻底投降,西凉的平叛胜利结束,所以他立即把全部精力投到了西凉肃贪上,再也没有关注这件事。他整天沉醉于西园的万金堂,根本不问国事。直到大将军何进请他御批特赦令,他才想起来还有西凉叛军这么一回事。于是他就问西凉叛军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中常侍赵忠随即把边章和韩遂大肆诬蔑了一番,把他们所提的条件批驳得体无完肤。最后赵忠说道:“如果陛下答应了逆贼的要求,就要依李中郎所奏,封边章为金城郡太守,韩遂为护羌校尉。如此一来,天下人皆知,陛下仁慈善良,软弱可欺。将来大家想做官,无需念书学经,先造反就成。造反了,就可以趁机向陛下伸手要官,要钱。此风一起,我大汉国肯定叛逆盗贼四起,国家立即陷于危难之中。陛下,这种条件坚决不能答应。李中郎如此误国,应该将他捉拿问罪。老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和这些叛逆有勾结,存心要坏我大汉社稷。” 大将军何进也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 天子一听很有道理。堂堂大汉天朝,如果屈从于几个逆贼的淫威,任由几个叛贼横行霸道,耀武扬威,那颜面何存? “那你们说说怎么处理?”天子说道,“至于李中郎,他年轻,少不更事,做事糊涂,回头我说说他。他对大汉国,对朕,那还是忠心耿耿的,你们不要乱说。” 听到天子的话,大将军何进,中常侍赵忠,司徒崔烈以及围列四周的几个大臣,知道天子成心袒护李弘,不敢再说什么诋毁的话。 司徒崔烈趁机提出了一系列苛刻的要求。 天子听烦了,挥手说道:“去告诉凉州刺史耿鄙,立即给逆贼下个期限。如果再不投降,格杀勿论,株连九族。” 大将军何进赶忙问道:“这特赦……” “不赦了。”天子说道,“朕岂是软弱可欺之辈,让他们看看朕的雷霆手段。” = 边章和韩遂再反,震惊朝野。 天子也吃了一惊。这西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怎么转眼之间又出事了。他有点后悔那天没有答应叛逆的要求。不就是两个小官嘛,给他们有什么损失?这战一打,损失之大,就难以想象了。自己刚刚鼓起来的钱袋子,马上就要瘪下去了。 他看看站在身后的赵忠,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升了起来。 赵忠这时还在喋喋不休地絮叨叛逆怎么的大逆不道。天子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是懊恼,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竹简,狠狠地砸在了赵忠的脸上。赵忠猝不及防-,顿时血流如注。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天子,吓得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天子犹不解恨,冲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立时把他踢翻在地。赵忠嘴中冒血,两眼恐惧地望着杀气腾腾的天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殿中众臣骇然心惊,跪倒一片。 天子大步走到司徒崔烈面前,一脚把他踹翻,大声骂道:“滚,朕不想看到你,滚……” 崔烈不敢吱声,连滚带爬地倒退了出去。 大将军何进全身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天子快步朝他冲了过来,吓的脸都白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脑袋。 天子对准他的大脑袋飞起来就是一脚。 “滚……立即给朕滚出去……” 天子连打数人,稍稍解气,但一想到即将化去出的钱财,心里就象剐肉一样痛起来。 “西凉还有多少军队?”天子站在太尉张温面前,气乎乎地问道。 “回陛下,除了李中郎的三万冀州大军,就只有一万多人的西凉军队了。”张温小心翼翼地回道。 天子看看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太尉大人的病好了?这么快?” 张温脸色大变,急忙说道:“西凉战事再起,臣就是死,也要到朝堂之上为陛下排忧解难啊。” “哼……”天子冷笑一声,小小的脑袋连着长长的细颈子晃了几下,一双小眼闪烁不定地盯了他很长时间,然后嘲讽道,“太尉大人回来的及时啊。” 张温低垂着头,不敢做声。 “陛下,西凉还有五万军队。”光禄勋刘虞突然说道,“陛下,前些时候,李中郎要求把五万叛军俘虏直接招募为西凉边军,这事,陛下还记得吗?” 天子猛然想了起来,点头道:“对,对,爱卿说得对,朕想起来了。这么说西凉我们还有十万人马。多亏李中郎当日想得周全,否则这次西凉又要糟糕了。” 他随即看看张温,问道:“太尉大人是不会太老了,把这事忘记了?” 张温恭敬地说道:“陛下,这五万人千万不能上战场。” “为什么?”天子诧异地问道。 “这五万人刚刚由俘虏招募而来,而且有三万多人都是归属羌人。如果到了战场上,他们突然哗变倒戈怎么办?这五万人一旦倒戈,兵败是小事,叛军的实力将剧增啊。陛下,请务必三思啊……” 天子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不管许多了,立即下旨,叫李中郎率部西进,会合凉州刺史耿鄙迅速击败叛军。” = 韩遂的军队渡过黄河,直接扑向了陇西郡的郡治狄道城。陇西郡的太守李相如带着三千士卒坚守城池。 韩遂命令军队团团围住城池,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白马羌首领六月惊雷应韩遂之邀,会合参狼羌等部落,再起三万大军,攻击陇西郡的南部都尉治所临洮。马腾实力不济,不敢迎战,带着三千铁骑匆匆北撤。六月惊雷随即率部跟进,攻打汉阳郡郡治翼城。汉阳太守傅燮领三千军队坚守城池。 耿鄙手上有将近七万大军,为此他雄心万丈,有心要做一番大事,平定西凉,扬名立万。他在从事武都,程球等人的唆使下,不等李弘赶到,立即率部起程,驰援翼城。 六月惊雷闻耿鄙大军赶到,立即向陇西撤军,一路且战且退。耿鄙督军急追。 傅燮,徐荣,麴义极力劝阻耿鄙暂时驻军汉阳,等会合李弘大军后,再进军陇西,但耿鄙自恃手握重兵,根本不听三人的劝阻。他随即命令傅燮驻守翼城督办粮草,徐荣麴义领军在后,自己亲率五万大军杀向陇西。 = 李弘接到圣旨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即整军出发。大营交给了左彦,田重和纪惟。 因为西疆马上就要进入漫长的冬季,所以此番大军再进西凉,粮草的供给成了重中之重,李弘为此特意留给大营五千人马,以备应急之需。 = 军队日夜兼程,这日到达雍县城。 半夜,李弘和鲜于辅还在大帐内研究军情,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接着,就看见赵云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庞德……”李弘惊叫出声,立即问道,“狄道城怎么样?” 庞德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灰头灰脸的,风尘仆仆。 “大人,陇西太守李相如已经献城投降,举兵造反了。” 李弘和鲜于辅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惊惶失措。怎么会这样? 李弘随即反应过来,他骇然色变,急忙问道:“耿大人的军队在什么位置?” “大人,耿大人已经被杀了。” 鲜于辅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镇定了一下心神,问道:“军队倒戈了?” “对。”庞德精神不振,沮丧地说道:“耿鄙大人的军队一路尾随羌胡大军到五溪聚,随即被韩遂和马腾的伏兵包围。” “马腾造反了?”李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腾造反了?” “对,大人,马腾造反了。这一切,都是他们预先安排好的。”庞德说道,“当天晚上,耿鄙的部下从事武都率部倒戈,先杀程球,后杀耿鄙,五万大军一夜之间,尽归韩遂所有。” “徐荣和麴义两位大人的军队呢?”李弘焦急地问道。 “他们接到消息,已经连夜后撤,回到汉阳了。” 鲜于辅看着地图,摇摇头,叹道,“文约先生举手之间,既得五万大军,又得陇西全境,厉害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七节 李弘吩咐赵云去把恒祭和鲜于银等部曲统领请来大帐议事。 “令明,怎么会是你来向我们报信?你不是在陇西吗?”李弘问道。 “回大人,我是奉徐都尉之命,赶来向大人求援的。”庞德说道。 李弘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又和徐都尉在一起?” 庞德此时已经喝了几口热水,精神稍稍好了一点,他立即解释道:“韩遂率部攻打狄道的时候,李太守命我赶到陇县向刺史大人求援。刺史大人率部赶到翼城后,听说狄道已陷,李相如大人已经造反,就把我留在了身边。前天夜里,别驾从事武都在五溪聚率部倒戈,先后斩杀了程球和耿大人。当时大营里一片混乱,我趁机逃了出来,跑到紧随其后的徐都尉和麴都尉的大营里报信。两位大人接到消息后,立即领军撤退。徐大人就是在撤军的时候命我日夜兼程赶来向大人求援的。” “临行前,徐大人可有什么交待?”鲜于辅问道。 “当时情况很紧急,徐大人什么都没有说。”庞德回道,“两位大人都认识我,知道我是樊老师的弟子,武功不错,所以对我很放心,让我飞速赶来。” 李弘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 “令明,你把那批证据送给我们之后,是直接回陇西了,还是到金城去见边先生了?”鲜于辅稍加思索之后,继续问道。 “我直接回陇西了。”庞德回道,“老师把那批证据一直藏在狄道的书院内。我父亲接到老师的书信后,就让我带着一帮人把那批证据送给了大人。这期间,我一直没有见到老师。” “令明,你下去休息吧。”李弘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后背,关心地说道:“跑了几百里路,太累了。陇西失陷,你暂时无处可去,就留在我这里吧,你看怎么样?” 庞德大喜,赶忙躬身拜谢。 “将来西凉平定了,再给你谋个好出去。西凉肃贪,成果显赫,这中间有你的一份功劳。”李弘看看鲜于辅,说道:“暂时让令明在黑豹义从担任军侯,给子龙做副手,你看……” “可以。”鲜于辅笑道,“这个职位虽然小了一点,但军中不比州郡府衙,升职主要靠军功,否则下面人不服啊。令明,你可愿意?” 府衙的门下贼曹秩俸两百石,军侯一职秩俸六百石,级别高多了。庞德喜出望外,连声答应,再次拜谢后,随着值守的侍卫退出大帐。 = “子民,这西凉的情况,有点奇怪。”鲜于辅趴在地图上,慢慢说道,“看上去,边章和韩遂准备得很充分,早有再次谋反的计策。” “他们同意朝廷的招抚,好象就是为了让我们放弃进攻金城,给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以便让他们重新蓄积力量,卷土重来。但是,就他们目前所取得的战果来说,根本就不是他们精心准备就能做到的。” 鲜于辅抬眼看了一下李弘,神情凝重地说道:“没有人帮忙,他们做不到。边章以三万人的兵力造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不但迅速占据了陇西,还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耿鄙的五万大军,这似乎有点太容易了。” 李弘走到案几旁边,望着地图说道:“也不是不可能。” 鲜于辅坚决地摇摇头,说道:“他们绝对没有这个实力。以我看,这里有名堂,很可能是朝中的人想借机置你于死地。” 李弘笑笑,看着鲜于辅。 鲜于辅说道:“现在,西凉的状况比我们今年春天来的时候要恶劣得多。你看,如今西凉的军队,只剩下徐荣和麴义的一万多人,加上我们这三万多人,只有四万多人。董卓的军队在北地郡平羌,短期内不可能增援我们。” “我们再看看叛军。叛军战胜耿鄙之后,肯定要以俘虏扩充军队,这些俘虏本来就是他们的士卒,无需调整就可以立即使用。现在,韩遂部,马腾部,北宫伯玉部,加在一起有将近十万人,如果加上羌胡的兵力,他们就有十几万人。双方的兵力差距太大,我们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如果我们久战无功,或者被叛军击败,你这个中郎将也就做到头了。我们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你的下场不问可知,我们也好不了那处。” “边章和韩遂再反,我可以肯定是朝中那帮奸佞所为,其目的就是要置你于死地,否则,这以后的日子他们还怎么过?还想不想过?不把你连根拔起,他们就没有办法贪赃枉法,为所欲为,他们的权势就要受到制约,他们的生存就有危机。”鲜于辅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死,他们如梗在喉,寝食难安啊。” 李弘也笑了。 鲜于辅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想象,那些奸佞小人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先是在天子面前极力诬蔑叛军,挑起天子对他们的仇恨。而天子呢?天子听信谗言,背弃了当初许下的招抚承诺。他下旨重责叛军,勒令他们投降,这直接导致了边章和韩遂的再叛。但是,以我们所掌握的叛军情况,他们的粮草装备军资都极度缺乏,根本不具备再次叛乱的条件。他们即使要叛,最合适的时间也应该是明年春天或者至少等到我们撤离关中。” “在西凉尚存十万大军,粮草军备非常充足的情况下,他们突然起兵再叛,无疑是自寻死路。以边先生和韩先生的学识,应该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吧?那么,他们有什么倚仗,敢在这个最不适当的机会反叛?” 鲜于辅手捋三绺长须,冷笑道:“从表面上看,叛军占据陇西,是因为得到了李相如和马腾的帮忙,能够伏击歼灭耿大人的五万大军,是因为得到了武都的帮忙,但仔细想想,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几万人行军打仗,是要钱,要口粮,要武器的,叛军是从哪里突然得到这么多东西?在兵力较少,官军还有后援的情况下,叛军在五溪聚突然包围耿鄙的五万大军。按常理来说,没有谁会去干这种事,这种包围是相当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包围。难道叛军仅仅就是因为有武都这个内应?事情很明显,他们有绝对的把握。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帮叛军,有人给叛军提供钱财,提供军备,提供详细的占据西凉歼灭我们的计策。” 李弘点点头,说道:“羽行兄的分析有道理。这帮奸佞小人不杀不行啊。你看看,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自己的权势,竟然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再次引发战祸。我们就不说这战打下去要死多少人了,仅仅就是军资消耗,就是一笔惊人的数额。”他连连摇头,感叹道:“我们这大汉国,什么时候才能国泰民安啦。” “好了,你不要感慨了。”鲜于辅说道,“象你这种人,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几年前,司隶校尉阳球以贪污罪抓捕中常侍王甫,淳于登和封羽等人,将王甫父子三人活活打死在北寺狱。但是没过几个月,他就被中常侍曹节等人构陷下狱,也被打死狱中。现在你得罪的不仅仅是奸宦,还有门阀世族和其他势力,要不是当今天子保着你,恐怕你早就被他们剁成肉泥了。所以,我们现在即使不是为了国家,为了西凉的百姓,也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李弘用力搂住鲜于辅的肩膀,愧疚地说道:“带累了羽行兄,还有一帮兄弟,我心中很不安。” 鲜于辅笑笑,说道:“子民,你这话见外了。我们是兄弟,生死兄弟,说不上什么带累,牵连。我们做的事,都是为了我大汉,为了我大汉的百姓,我们没有错。身为大汉臣民,我们不能铲除朝中的奸佞,不能帮助天子重振朝纲,不能救助无辜可怜的百姓,我们穿着这一身甲胄干什么?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鲜于辅看着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活着,总要干点什么,最起码要干点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 李弘连连颔首,感动地说道:“谢谢羽行兄。羽行兄既然这么说,我还担心什么。我倒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鲜于辅笑道:“你有信心就好。你看这仗怎么打?现在叛军兵力雄厚,士气如虹,大有一泻千里的势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很难抵挡。” “目前敌强我弱,正面作战我们也打不赢,这仗没法打,只能暂避锋芒。”李弘指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你看,西凉南北两端全部都是大山,而东西虽然没有大山阻隔,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黄河。在这种没有纵深,没有足够作战距离的复杂地形里,我们很难采用骑兵长距离奔袭逐个歼灭敌人的办法。既然我们不能以奇取胜,正面作战又没有取胜机会,那就只有后退了。” “我们还是先保存实力,力争将叛军滞留在西凉较为现实。我看还是快马通知徐荣和麴义,让他们立即撤到陇县子秀山大营。我们和他们在子秀山会合。” “翼城不守了?” “守,而且是死守。”李弘坚决地说道:“能不能迅速击败叛军,就看傅大人能否守住翼城了。”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翼城说道,“我们坚守翼城,让傅大人把叛军拖在汉阳境内。叛军一旦攻城受阻,他们势如破竹的攻击势头就会受到遏制。如果傅大人能够守到下个月,西凉就要进入漫长的冬季,在天气逐渐恶劣的情况下,叛军不可能再冒险进攻三辅。叛军停止进攻三辅,那么对长安的威胁就没有了。这样,陛下那边我们也好交待。” “一个冬天,足够我们喘息和蓄积力量了。明年春天,朝廷国库充盈了,粮草军需备齐了,董将军的军队和洛阳的北军也来了,我们完全可以和叛军决一雌雄。” 鲜于辅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如果我们不进攻,朝中会有人趁机诬陷,落井下石的。” 李弘毫不犹豫地说道:“兄弟们的性命不是蝼蚁,也不是草芥,兄弟们的性命就是我的性命,我绝不会把兄弟们的性命当儿戏,这仗不能打就是不能打。”他看看鲜于辅,无奈地笑道,“如果有人一定要杀我,我就带着弧鼎和弃沉他们到大漠去,你留下来继续带他们,你要把他们带回冀州,带回幽州。” “子民……” “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绝不给那些奸佞杀我的机会。”李弘冷声说道。 = 翼城虎踞于渭水之滨,巍峨雄伟。 徐荣,麴义和华雄的军队正在迅速通过浮桥,急速北上。 傅燮负手立于城外的小山丘上,心事重重地看着疾行而去的士卒,脸上愁云密布。 李弘为了把自己的想法准确透彻地解释清楚,一天之内给他写了三封信。翼城能否守住,能否长时间守住,是阻止叛军侵扰三辅和长安的关键。李弘把军队驻扎在陇县,除了牵制敌人以外,主要还是想在适当的时候给翼城以强有力支援。至于说趁机歼敌,甚至趁机歼敌解围,李弘认为很困难,除非有奇迹发生。 傅燮早年从军抗击羌胡,后来随皇甫嵩平定黄巾叛乱,打仗他不含糊。他对守住翼城还是非常自信的。让他忧心忡忡,食不知味的是西凉这个惨淡局势。本来,在李弘艰难地招抚叛军,血腥肃贪之后,饱受战祸和腐败困扰的西凉,前景突然之间美好起来。就在人们盼望着过一个和平安详的新年时,风云突变,叛军再次暴乱,一切,又还原到过去了。 李弘从金城回来后,曾经给他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含蓄,表达了对傅燮的真诚谢意。傅燮心中愧疚,但又不能明说,于是佯装不知,也没有回信。他以为李弘迟早都要获罪下狱,所以一直和他若即若离,两人的关系比过去生疏多了。没有想到,事隔一个月,两人又走到了一起,这次两人不但要紧密合作,而且看样子还要长期合作了。 李弘在西凉的肃贪最早曾经得到傅燮的帮忙,傅燮非常有针对性地提供了一批奸阉的门生故吏,他期望通过李弘的手,既打击一下奸阉的势力,又肃治一下西凉的腐败吏治。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奸阉们的党羽非常狡猾,在李弘的严刑拷打下,提供了大量门阀世族的宗室弟子,最终把肃贪的大火烧到了自家门口。傅燮因此受到了盖勋的激烈批评,不久又被太尉张温召到槐里臭骂了一顿。为了防止边章手里的证据落到李弘或者对手的手上,以至于在西凉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桑羊想了一个欺骗边章和李弘的主意,想把那批证据弄到手。傅燮在极度矛盾的情况下,出于良知,拒绝了张温的要求。盖勋亲自出面劝说他。后来傅燮在桑羊替他写的书信里看到了漏洞,这才勉强答应,早早誊写一封,派人送给了李弘。侥幸的是,边章果然没有上当,不但把证据交给了李弘,还派人把李弘送出了金城。傅燮知道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歹自己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其后天子和李弘掀起的肃贪大潮,极大地震撼了大汉国,同时也惊醒了朝中的各方势力,不杀掉李弘,他们的生存不但困难,而且危险了。傅燮记得盖勋给他写了几封信,都是告诫他注意西凉局势,如果出了什么大事,趁早到长安避祸。如今看来,边章和韩遂再反,一定是朝中各方势力联手造成的局面,其最终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杀死李弘,而是要重新夺回他们失去的权势,重新找回朝堂上的权利平衡,以便他们继续蒙蔽天子,争权夺利,窃国窃民。 “大人,徐大人和麴大人来了。”侍从的喊声将傅燮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 徐荣和麴义带着一帮侍从飞马而来。傅燮急忙迎上去,三人略略寒暄了一番。 “大人,按照李中郎的要求,我们已经把多余的粮食和武器全部留下了。”徐荣躬身说道,“另外,金城郡兵曹从事华雄华大人率两千名精兵留下,他们将帮助大人守城。” 傅燮感激地笑笑,说道:“谢谢你们了。” “这是李中郎的急令。他认为如果有五千人守城,大人坚持两个月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麴义满脸忧色地说道,“大人,你守到下雪,就赢了。” 傅燮抬头看看天,苦笑道:“这要看天意了。” 徐荣轻轻叹了一口气,担心地说道:“虽然我们留下了粮食,但我看城中的粮食最多只能维持一个多月。我们回到子秀山,将尽最大的努力,劝说李中郎及早支援大人。” 傅燮摇摇头,说道:“你们统兵打仗多年了,应该知道李中郎的这个办法是现在唯一拖住叛军东上的办法。如果我们把兵力过多消耗在翼城,只能削弱自己,拱手把西凉让给叛军。你们都听他的安排吧。” 傅燮用力挥挥手,豪气冲天地说道:“你们回去告诉李中郎,就说我傅燮誓死守住翼城,即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八节 洛阳,北宫,大汉朝的中央机构和政治中枢。 光禄勋刘虞奉诏见驾。 近日,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前太尉张延被中常侍赵忠指控其滥用职权,贪赃枉法。天子大怒,命令中黄门(中黄门就是由宦官组成的近卫军队,平时值守宫门,如果天子出宫,就骑行左右,夹乘舆车。)把张延抓捕到北寺狱审讯。张延是河内人,其父亲张歆在先帝时也曾任职太尉。其家在河内是名门望族。他去年五月代替太尉邓盛出任太尉,今年二月因为西凉平叛不利被罢职。 中常侍赵忠检举揭发张延,纯粹是想献媚讨好天子。前些时候他劝谏天子严惩西凉叛逆,结果导致朝廷招抚失败叛乱再起。天子因为这件事,一气之下在朝堂之上打伤了赵忠,责令他闭门思过。中常侍张恭随侍天子左右,听到天子几次埋怨远在西凉主持肃贪的平虏中郎将李弘心慈手软,竟然至今没有抓到什么显赫人物贪污的把柄。中常侍张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忠和张让等人。赵忠手上恰好有张延几次受贿的证据,他为了平息天子对他的恼怒,立即上奏揭发。结果天子派人抓了张延,赏了赵忠,让他回宫继续随侍。 张延的家人和好友四下奔走,希望尽早赎出张延,免得老人家在狱中受罪。自从北寺狱中的人犯纷纷赎买离去之后,北寺狱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森和恐怖了。张延的从弟知道光禄勋刘虞最近很为天子恩宠,可以帮忙说上话,所以三番两次携重礼上门,恳求刘虞在天子面前替张延求求情,早日把人从北寺狱赎回来。刘虞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出力了。 天子正在抚琴。琴声哀怨而凄凉,令人心生戚戚。 刘虞初次进京面君时,天子就曾在宫内招待过他,言谈甚欢。刘虞长相沧桑,学识渊博,为人忠厚,口碑一向很好,在宗亲官僚中,他的才能和人缘是最好的。这大概也是天子喜欢亲近他的愿意之一。 刘虞站在大殿之外,默默地倾听着凄婉的琴声,心中恻然。 当今天子喜好辞赋和鼓琴。天子的这两个爱好,和先帝如出一辙。两人之间虽然不是父子关系,但在爱好和天赋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刘虞在尚书台待了有半年多时间,和天子经常见面交谈,他对天子的看法竟然慢慢发生了改变。 天子的智力,绝对在一般人之上。他对修辞和琴韵的领悟,绝对来自于他先天的禀赋。不过,刘虞在天子的辞赋和琴声里,看不到沉稳和凝重,它们总是透露出太多的浮华和浅滑。天子太注重表象,他总是把精力浸淫在辞赋和琴韵的技巧上。刘虞知道,这一方面是因为天子年轻,久居宫中,生活奢华,对人生的喜怒哀乐没有什么太多的经历和感悟。另一方面,他认为天子缺乏一位好老师,一位忠诚而正直的老师。因为没有这样的老师为天子讲授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之道,因而天子缺乏人格的修养。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虞发现天子在政治上同样如此。天子对政事,往往能够领悟其中的曲折和风险,在御览大臣们的奏疏时,往往也能感慨世事之艰难,对事物做出较为中肯的评价。但奇怪的是,他缺乏决断力,他常常反复征询中官(乏指各种职务的宦官)们的意见,对中官们的见解有一种盲目的属于感情上的信任,他把这种信任加进了权力,让中官们参予政事并赋予了他们很大的权柄。这几年,随着叛乱迭起,天灾不绝,大汉朝已经摇摇欲坠,步履维艰了,而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中官们更加得势擅权,骄横贪暴,弄得天怒人怨,举国悲哀。年轻的天子警觉了,他开始尝试着自己拿主意。然而,因为上述的两个原因,天子的亲政,更让刘虞觉得恐惧,失望,忧虑。 琴声渐缓而止。 = 天子的情绪很低落,神情忧郁。 他坐在琴台后面,挥手叫刘虞起来。 “五年前的今天,小皇子出世,然而,他的母亲却被人鸠杀而死。爱卿,你说这杀人之人是不是应该处以极刑?”天子垂首望琴,小声问道。 刘虞吓了一跳,顿时紧张起来,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要说回话了。 天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 “爱卿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刘虞大骇,浑身上下寒毛倒竖,扑通一声跪伏地上。 光和三年,天子二十四岁。这年的十二月,后宫的何贵人产下一子,当时这是天子唯一的血脉,天子非常高兴,立即册立何贵人为皇后。隔了一年,后宫的王美人又为天子生下一子。天子把新生婴儿抱在手上,怎么看都觉得像自己,小头小脑的,可爱至极。天子随即依此意给这个小皇子取名为“协”。 这本来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宫内的斗争太残酷也太血腥了,喜事转眼之间成了丧事。何皇后生性骄横猜忌,容不得这种隐藏的祸患,她在张让等中官们的帮助下,迅速鸠杀了王美人。等天子跑来看产妇的时候,王美人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天子爆发了平生最大的一次怒火,他叫着喊着要废掉皇后,诛杀她的九族,但他经不起中官们的苦苦哀求,另外自己心里也着实有点惧怕将来兄弟阋墙,上演争夺皇权的宫闱惨剧,所以他愤怒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放弃了废后的念头,不过他从此不再临幸何皇后,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鬼。 天子怕刘协也给皇后借故杀了,匆忙把新皇子抱给母亲董太后扶养。董太后与何皇后就像民间的婆媳一样,也是一对冤家,经常吵闹斗气。太后担心自己的孙子给那个凶残的女人害了,十分小心在意地呵护着这个苦命的孩子。天子也怕这个孩子养不大,便依自己母亲的姓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董侯”。 王美人出身门阀,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天子志趣相投,两人感情一直不错。王美人没有了,天子日夕思念,心痛如绞。他为了寄托哀思,费尽心血写了一篇长长的,充满感伤情怀的《追德赋》。何皇后看到以后,非常生气,觉得自己在天子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死人,愤怒之下,她将天子的大手笔顺势扔进了火盆里,烧得竹简劈啪乱响,化为灰烬。 爱屋及乌,天子对刘协的溺爱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他的母亲都觉得他做得太过分了。然而,他们母子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废嫡立庶。天子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自己喜爱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凶残女人生下来的儿子。这个想法一经诞生,立即就象春药一样蔓延了天子的全身,让他浑身都充满了战栗和激情。他对谁都不敢说。他现在能信任谁?他的这个念头只要稍加泄露,刘协立即就会死于非命。他很悲哀,他虽然贵为天子,手握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他甚至不能惩罚一个害死自己女人的杀人犯。他要夺回这一切,他要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因为他是天子。 天子缓缓踱步走到刘虞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的肩膀,说道:“爱卿当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刘虞差点绝望了。好不容易混个九卿的官干干,还没过瘾就要被杀头了。这话能说嘛。说是吧,皇后和大将军要是知道了,自己以后在洛*本无法立足。说不是吧,立马得罪皇上,更不用混了。 “这是陛下的家事,臣实在无从说起啊。”刘虞虚晃一枪,意图蒙混过关。 天子“哼”了一声,伸腿又踢了他一下,说道:“算了,起来吧。” “朕找你来,是想问问西凉的事情。”天子指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皂囊(装奏疏用的袋)说道,“弹劾李中郎的奏章越来越多,朕现在连看都不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虞赶忙躬身说道:“臣以性命担保,李中郎对陛下,对我大汉,的确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陛下这是信任李中郎。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圣明。” 天子随意地挥挥手,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信任李中郎吗?” 刘虞不敢乱说话,躬身候教。 “这么多年,只有李中郎一个人送钱给朕之后,没有提任何要求。”天子赞叹道,“很简单的原因。” 他又问刘虞道:“爱卿知道李中郎这次西凉肃贪,前前后后为朕挣了多少钱吗?” 刘虞摇摇头。他也想知道。 “一百六十亿钱。”天子睁大一双小眼睛,怒气冲天地说道,“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偷去了我大汉三年的赋税,这些无耻之徒。” 刘虞吃惊地说道:“太惊人了。我大汉如果风调雨顺,最好的年份也就收入赋税六十亿钱。陛下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抄没这么多……” “这有什么稀奇。”天子打断他的话,生气地说道,“还没有逮到大家伙。象张延这样的大家伙要是抓他几十个,朕至少还能再赚一百亿钱。你想想,当年先帝带领一帮中官捕杀大将军梁冀,查抄他家财产三十多亿钱,由此想见现在朝中大臣们有多富裕了。” 刘虞一颤,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李中郎不是忠臣,那谁是忠臣?哼……”天子冷笑一声说道,“弹劾?哈……弹劾?朕就没有看到谁主动请缨,要求去西凉平叛的。他们弹劾?好啊。朕打算迁升李中郎为护羌中郎将,督西凉军政,你看如何?” 天子对李弘的袒护那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有谁这么大方,拼命送钱给天子?这个时候说不中听的话,那纯粹是自找没趣。何况刘虞根本就不想提什么反对意见,在内心里,他一直把李弘当作自己的门生故吏,是自己人,所以刘虞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圣明。以凉州目前的状况,委派新刺史的确没有意义。李中郎在西凉肃贪,劳苦功高,应该予以嘉赏犒劳。” 天子认真地盯视了刘虞,看的他有点毛骨悚然。 他不是不懂天子的心思,但天子的心思实在骇人听闻惊心动魄,这种事历史上多了,那一次不是杀得血雨腥风,血流成河。刘虞不敢想啊。无论是从国家从自家宗室性命来说,这种事都是不能粘的。只要是粘上的,无论是失败者还是胜利者,最后有几个不是身首异处,诛灭九族?废嫡立庶,本身就违背了大汉律,不容于天地之间,那是大逆不道的事啊。这种事连普通的门阀家族里都绝不容许,身怀异心者都要遭到家法惩处,更不要说在皇室帝王之家了。刘虞觉得眼前的天子不仅仅是拿小皇子刘协的性命在开玩笑,也是在拿自己的母亲董太后及董太后的家族开玩笑,更是拿大汉国的社稷开玩笑。天子竟然连这种事都敢做。 = 天子看着刘虞,心情很复杂。 他理解做臣子的心。虽然荣华富贵很诱人,但性命更重要。他以同样的话先后试探过杨赐,问过赵忠,问过皇甫嵩,甚至问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十分宠信的小黄门蹇硕,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大家都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有老太尉杨赐,天子的老师,他在临死之前,上了一道奏疏,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大堆,但意思很明显,劝诫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但天子不这么想。王美人的死,惊醒了这个庸碌无为,浑浑噩噩的人。他倒不是非常在意王美人的死,而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天子,根本就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自己就是一个被人喊做“万岁”的白痴。 那年他二十五岁。他开始重新审视和思考自己手上的权利,最后他得出结论,他自己没有权利,他的权利都被自己身边的宦官,国戚和臣僚们拿走了。 本朝自光武皇帝以来,历时两百多年,在十四个皇帝中,十五岁以下即位的就有九个,最小的是殇帝,生下来只有一百天就当皇帝。年幼的皇帝即位后,不能亲理朝政,通常由母后执掌朝纲。太后们自己的能力有限,又不敢相信别人,只好重用自己的家人来处理政事。年轻的太后们让自己的父兄担任辅弼大臣,把持军政大权,逐渐形成了外戚专权的局面。 从本朝的第四代皇帝和帝(刘肇)起,宦官因为经常接近皇帝,逐渐由原来单纯侍奉皇帝,到传达皇帝诏令、掌握文书,权力逐渐加大。年幼的皇帝成人后,就要亲政,要执掌大权,他们只能依靠身边最亲密的宦官去发动宫廷政变,把外戚势力打掉,夺取大权,于是就形成了宦官专政的局面。等到这一任皇帝死了,他的母后及其父兄又选立幼小的皇太子做皇帝,外戚又从宦官手里攫取大权,于是就又出现了外戚专权的局面。幼小的皇帝长大后,又依靠宦官打击外戚。于是,就出现了外戚和宦官交替执政,互相篡权的动荡局面。 由于孝和皇帝以后的很多皇帝都是早年夭折,如殇帝在位时间只有九个月,少帝只有八个月,冲帝只有五个月,质帝只有七个月,废帝也只有五个月,这样就使外戚和宦官之间的倾轧斗争更为激烈。无论是外戚或是宦官专权,皇帝都是傀儡,只能任由这两股势力的其中一个来摆布,但不管这两股势力如何操纵朝纲,大汉的另外一个永不倒塌的势力,却在一直顽强而坚定不移地推动着大汉前进,这就是门阀世族。 世族们绝对排斥宦官。排斥宦官的理由很简单,在门阀世族的眼里,宦官不具备人格,只是天*内执帚奉盏的奴隶。君臣之间,有社稷大义可言,真正的臣子应当是社稷之臣,而非天子的私臣,所以君王对臣不可无礼,而臣子对君王亦可去就,但是对宦官则无须如此。 世族官僚也排斥外戚,但外戚的出身都是门阀世族,这一点又造成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了一定的时候,世族官僚往往都和外戚联手对付宫内的宦官。 然而,门阀世族出身的官僚们有一点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宦官们最早介入朝政的时候,并不是一心一意要和世族官僚们过不去。 那位被世族官僚们用各种制度和礼仪禁锢在宫内的天子,不时地想把耳目手足伸展到皇宫之外的更为广阔的天地之中,他想为所欲为,他想直接干预由官僚们把持操纵的朝政。然而,天子既不能抢回被外戚霸占的权利,又被世族官僚们的清规戒律禁锢着,怎么办?他如何生存?天子只能倚仗宦官以求取自己失去的权利。天子如果不倚重身边的这帮残贱之人,他即便顶天立地,也是四顾茫然,真成了他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谦称孤家寡人了。另外,天子倚重宦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天子和宦官们的私人感情。主子和奴才朝夕相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不是最真诚的,也不是君臣大义这种崇高却冰冷的道德所能替代的。 六年前,当宦官们极力唆使天子册立何贵人为皇后时,宦官们是有目的的。因为他们最不希望册立来自门阀世族的女人做皇后,以免再出现象梁翼,窦武那样势力庞大的大将军,给他们造成生存上的威胁。 何皇后是南阳人,出身低贱,她家世代都是屠户。当年何皇后进宫,也是依靠了宦官的帮忙。宫女必须要出身良家,但何家却是贱藉,没有资格。中常侍郭胜是何皇后的同乡,主持了当年的选妃,即本朝称为“算人”的工作。他在接受了何家的重贿之后,把何家这位美女弄进了宫。不久,她倚杖自己的姿色进入了掖庭宫。在宫中,何皇后还有一个更为坚硬的后台,那就是中常侍张让,因为何皇后的胞妹,嫁给了张常侍的养子。 但是,宦官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何皇后也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何进。他每天操着屠刀卖肉,心中却一直在祈祷妹妹能得到宠幸。何进在他父亲死后,自作主张贿赂宦官,把自己的妹妹送进了大汉的皇宫,意图谋个出人头地。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妹妹终于受宠,被封为贵人。何进随即扔掉了屠刀,翻身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他先是被拜为郎中,再迁虎贲中郎将,后又出任颖川太守。皇后册封的当天,何进被召进京,拜为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可能是因为他的出身太微贱,宦官们没有像当年对待董太后的哥哥董宠那样借机把他杀了,但是宦官们忘了他的微贱可不同于别的微贱:他是个屠夫。 现在,何进的权势受到宦官和世族官僚的打压,虽然执掌北军,但还没有威胁到宦官和世族,所以三方势力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互相制约,又互相利用,隐约成鼎足之势,其中犹以宦官的势力最为庞大。他们的势力平衡直接造成了天子大权的旁落,天子就是想夺一点权利回来,都无处下口。 天子心里明白,却敢怒不敢言。他记得当年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谋诛宦官的时候,形势非常好。大将军当时掌握了北军五营,羽林军,虎贲军,甚至统领中黄门的黄门令都是窦武的人,谁都以为万无一失。但是,中常侍曹节,黄门令王甫等宦官硬是一夜之间翻云覆雨,反而尽数捕杀了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将两派势力连根拔起,就是窦太后也被逼无奈交出印玺,打入了冷宫。窦太后当时说了一句很有警世意义的话,献媚的人并不就是忠诚的。但谁是忠诚的臣僚? 天子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当他要废皇后杀皇后的时候,虽然是中官们跪在地上苦苦劝谏,但说白了就是威胁。闹僵了,把宦官逼到绝路上,逼到最后也许就是天子死得不明不白了。天子久居宫中,自然知道其中的诀窍。他只要不把某一方势力逼到绝路,无论自己怎么吃吃喝喝,做出多么荒诞不经的事来,甚至打打人,骂骂人,杀杀人都没有关系。 这次西凉肃贪,天子借助李弘的实力,突然之间掌控了朝堂上的主动权,他狠狠地打击了一下三方势力,悄悄地扶植了一下自己的宗亲,又巧妙地给三方势力留了条活路,最后自己赚发了。 他突然之间明白过来,权利的掌握是靠实力,而不是单纯的说几句话,在诏书上盖上印玺就能拥有的。他要有实力,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要有一个忠于自己的将领统率这样一支军队。如果自己做到了这一点,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要钱就有钱,要杀谁就能杀谁,要把刘协做太子谁敢说半个不字? 现在,大汉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象皇甫嵩、朱俊、卢植、董卓等都是士族官僚出身,他当然不能相信,更不能把废嫡立庶这么大的事随意说出来。不是士世族出身,完全靠军功升迁起来的就只有李弘,那个被朝中大臣称作古今第一酷吏的北疆蛮子,鲜卑人的奴隶。 问题是,自己怎么肯定李弘忠于自己?怎么肯定李弘一直忠于自己? 他决定派人去看看,派不同的人去看看,最后自己判断总结一下。如果李弘的确值得自己信任,那么自己就赌一把,不是赌掉自己的性命,就是赌掉自己的江山。如果李弘的确就是一个草莽之辈,不值得自己信任,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为了他得罪朝堂上所有的人。 “听说爱卿的长子议郎刘和的丹青之术颇为高超?”天子突然问了一句让刘虞摸不着头脑的话。 “回陛下,尚可入目而已。”刘虞谦虚道。 “爱卿,你看,让小黄门蹇硕为犒军使,带着议郎刘和,北军中候刘表,还有大将军掾侍御史袁绍四人同去西凉慰军,你看如何?” 刘虞闻言,心里暗暗替李弘担心,他小声说道:“陛下此议非常好,这样也可以暂时堵堵大家的嘴,让陛下安静一段时间。” “不论李中郎有什么过错,一切等西疆平定了再说。”天子说道,“另外,让刘和给李中郎画几张像带回来,我要看看他长什么样。” 刘虞连声答应,然后说道:“陛下,张延张大人虽然受贿数额较大,但毕竟事出有因。张大人为我大汉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做了许多事,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陛下……” “他家人替他交钱赎罪了吗?” “已经交了,陛下。” “朕写一张赦书,回头你去提人。” 天子说道:“另外,张温,袁滂,董卓他们刚刚回到洛阳,西凉的叛军就又闹事了。爱卿,你看,这些人是赏呢?还是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刘虞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还不都是你的错,答应的事又反悔,出尔反尔,现在倒要追究别人的责任。 “陛下,赏罚严明,才能鼓舞人心啦。他们在西凉征战年余,功劳还是很大的。” 天子站在琴台前,沉默不语。 前太尉张延被打死狱中。 光禄勋刘虞怒不可遏,大骂掌管北寺狱的黄门令。 张延也是经学大家,时常在太学授课,门生弟子众多。他的死激怒了太学诸生,三百多名张延的弟子在北宫请愿,要求严惩凶手。天子正在封赏西征大军的将帅,闻言大怒,命令卫尉率南军卫兵将太学诸生驱散。 同一时间,小黄门蹇硕、议郎刘和、北军中候刘表、侍御史袁绍四人带着慰军车队飞速出城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九节 李弘担心徐荣和麴义的军队被叛军衔尾猛追难以脱身,亲自率领一万铁骑飞速进入汉阳接应。军队越过拢关,直扑翼城。在距离翼城八十里外的裕亭,两军相遇。徐荣和麴义看到李弘亲自率部接应,非常感动。 “你们两个要是被叛军吃掉,我还在西凉打什么仗?”李弘笑道,“傅大人怎么说?” 两人把傅燮(xie)的临别之语转述了一下。 “翼城的军队和粮食都太少,不足以抵抗十几万大军的围攻。大人想让傅大人坚守两个月,恐怕有点……”徐荣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若想坚守翼城,至少需要一万大军。” “如果在翼城留守一万军队,粮食根本不够。短期内,我们既没有足够的兵力解除翼城之围,也没有那么多粮食补充过去。”李弘无奈地说道:“京兆尹盖大人已经三次来书,说目前的储粮很难维持大军的需要。如今关中地区的谷物正在收割,按他的估计,最快也要到下个月初,才能持续供应我们粮草。耿鄙把粮草拱手送给叛军,以至于我们现在有心无力。这纯粹是无奈之举啊。” “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我们自己的粮草也不够。”麴义吃惊地问道。 “为了那五万大军的吃饭问题,我和盖大人都吵翻了脸。关中的储粮都被我送到了西凉。”李弘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倒好,连人带粮,一起送给了叛军,干净彻底。” 麴义气道:“耿鄙那个笨蛋,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仗势欺人。现在他死了还在害人,丢下这么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站在麴义后面的筒子看看脸色不善的李弘,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那我们还有吃的吗?” “有。”李弘叹口气,说道,“大家省一点,一天吃一餐,先把这个月度过去。” 饭都吃不饱,还打什么仗?大家一时间心情都很沉重。 斥候纵马飞驰而来。 王国,韩遂,六月惊雷率领大军进围汉阳。 李弘诧异地问道:“怎么又冒出个王国?这个王国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李弘看看围在四周的西凉众将,一个个神情落寞,意味索然,好象比没有饭吃还要沮丧。 李弘心里一沉,暗觉不妙。西凉将士和西凉叛军之间的关系纷繁复杂,很难说清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但同情还是最基本的。一个外来人不了解西凉,很难理解西凉人的心里感受。外来者在西凉屡战屡败就是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李弘想到自己初来西凉时,张温和张温手下对西凉将士的戒备和抱怨。事隔几个月之后,自己代替了张温,终于感受到了那种无法揣测将来的紧张和无助。没有这些西凉将士的帮助,想在西凉击败叛军,无异是痴人说梦。 自从北宫伯玉率先在西凉举起反叛大旗以来,这些西凉将士还没有主动叛敌的。但现在名满西凉的马腾加入了叛军,陇西太守李相如也加入了叛军,这对西凉将士的士气和信心是个巨大的打击。将来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叛军?李弘心里沉甸甸的,突然间他失去了自信。 李弘抬头望天。 西凉的天空总是湛蓝湛蓝的,那种纯洁细腻温润的深蓝色,让人心醉,让人肃穆,让人可以丢掉一切烦恼,敞开心怀,尽情融入到浩瀚无边的静谧和深邃中去,那是一种舍弃,一种超脱,一种飞跃。 李弘笑了起来。 纵是千般难,万般难,也不过稍纵即瞬,弹指一挥间的事,有什么畏惧,有什么不能逾越的。霎时,他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难事。 = “王国是陇西狄道人,出身士族,以畜牧经商为生,是西凉有名的豪富。” “他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其侠义之名传遍西疆,人称西凉孟尝。” “每逢灾荒,他必定出尽储粮救助百姓,几十年来,活人无数。西疆受他恩惠的人,太多太多。” “狄道的几个书院都是他办的,有才学的贫困士子都在那里免费念书学经。” “他造反,只要登高一呼,仅凭他的声名,就可以聚集几万人。” 西凉将士纷纷向李弘介绍王国,但言语间无一不是褒赏之辞,说话时神态恭敬,敬佩之色溢于言表。 李弘待众人说完,笑道:“西凉的能人贤士层出不穷,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他看看一言不发的徐荣,问道,“子烈兄和他相识吗?” 徐荣叹了一口气,说道:“何止相识。我要不是身具官职,和他就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了。” 李弘听了笑容一滞,神色顿时有点尴尬。 “走吧,大人,回子秀山吧。”麴义一脸索然,苦笑道,“西疆的人,都能以自己是他的朋友为荣,所以你也不要再问了,我们都认识他。” 李弘回头看看身后的庞德,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令明就是在他的书院……” 庞德一脸尊崇地拱手说道:“王老师的经学造诣令人惊叹,我们常常听他授课。” 李弘摇摇头,哀叹道:“难啊。” 众人不语。何止他难,大家都觉得难啊。 = 王国五十岁左右,体态略微有点发福,圆脸长须,面色红润,温文和善。 他笑容满面,语调平缓,慢声慢气地说道:“承蒙二位看得起我,我非常感激,但大帅一职,我望望不敢领受。边先生虽然重伤在身,但他统率大军已久,在将士心目中地位特殊,值此关键时刻,实在不易临阵易帅,动摇军心。我看我们还是先联合文约先生,尽早拿下西凉打进长安。诸位以为呢?” 马腾和武都互相看了一眼。马腾说道:“先生难道没有看出来,边先生自从伤重不能理事之后,一切都是韩先生说了算。韩先生那个人……” 王国冲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寿成,我们和文约都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不要乱说话。” 武都四十多岁,瘦瘦的,长脸短须,一双眼睛非常有神,感觉比一般人的眼睛要亮,显得格外精明。他捻着短须,沉吟道:“先生此话差矣。先生是这么想,但韩先生是不是这么想呢?” “边先生伤重不治,随时都有可能归天,这谁都知道。边先生一旦逝去,大帅的位子谁来继任,这直接关系到西凉的前途和我们的身家性命,这事不重要什么事重要?现在军政要事其实就是韩先生一个人说了算。”武都冷冷地说道,“是谁规定由他说了算?” “西凉大军已经不仅仅是他金城的军队了,现在还有先生和寿成的陇西军队,我的汉阳郡军队,狂风沙的先零羌,六月惊雷的白马羌,西北雨的参狼羌,北宫伯玉的湟中归属羌人按道理也不应该算是韩先生的嫡系军队吧?这么多军队在一起,为什么我们偏偏要听他的?听他金城人的指挥。” 王国笑道:“易安,你这话我们私下可以说一说,但到此为止。我和寿成,和伯玉,和边先生,文约都是兄弟,这个时候大家要抱成一团,先把西凉整个拿下来。没有存身安命之地,说什么都是假的。何况,这次起事,出谋划策的都是文约。如果不是文约先生率部围攻狄道,说降李大人,我和寿成,伯玉也腾不出兵力赶到五溪聚,和羌人合围耿鄙的五万大军。没有这五万大军,我们很难有现在实力。说到底,韩先生还是居功至伟。” 武都摇摇头,笑道:“没有先生提供军资和粮草,韩遂拿什么再反?他已经被逼到绝路了。如果不是先生及时援手,韩遂现在要准备西逃大雪山了。先生忠厚善良,把别人也当作自己一样,这样要吃亏的。只怕西凉拿下了,边先生归天了,我们也就离死不远了。” 马腾笑道:“易安兄说的太过了。韩先生虽然专横独断了一点,但他才智出众,一心为民,和我们兄弟之间也有许多年的交情,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武都摇摇手,郑重地说道:“寿成,你想得简单了。” “前年,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举兵后,为什么要把边先生和韩遂逼出来,还请边先生做他们的首领?说白了就是自己号召力不够,不足以得到西凉上下的支持。要想在西凉成就一番大事,没有声望和资历是万万不行的。在西凉,有这种声望的人不多。先生是一个,边先生和韩遂也是。” “现在边先生不行了,先生和韩遂并重。试问,你和我愿意听韩遂的指挥吗?同样的道理,杨秋,梁兴他们愿意听先生的吗?” “一山不容二虎,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看看历史,这种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多了。先生,你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不能没有防人之心啊。要知道,我们一旦占据了西凉,进可以割据称王,退可以招抚受降,皆是有利之事,谁不想做这个首领?” 王国就象没有听到一样,手抚长须,笑而不答。 马腾低首垂眉,沉默不语。王国和马腾是兄弟相称,但马腾的年纪要小得多,所以王国一直象对待子侄一样看待他,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常深。边章和韩遂因为是王国的八拜之交,所以连带着也对马腾这个小老弟另眼相看,但马腾和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深交可言。听到武都的话,马腾觉得武都危言耸听了。不论怎么说,大家都是兄弟,还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吧。现在占据西凉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就想这么多,是不是心计也太深了,yu望也太多了。他和武都是多年的朋友,知道他小心谨慎,心思慎密,也不好反驳他。 武都望望二人,说道:“先生和寿成是不是认为我太多虑了?” 马腾笑道:“易安兄,现在大帅还是边先生,边先生也还没有死,所以你说的事暂时也不会发生。你还是说说解决之道吧?” 武都笑起来,他轻轻打了一下马腾,说道:“说了许多,都抵不上你一句话。” “你废话太多。”马腾调侃道。 “好,好。”武都说道,“还是那句话,先生应该争取在边先生没有逝去之前,经过他的同意,坐上大帅这个位置。这样一来,合情合理,将来也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王国连连摇头,说道:“易安,这个时候,如何好说这个事?这不是没事找事,自找麻烦嘛。” “我们当然不能说了。”武都说道,“让别人替我们去说。” 马腾瞅了他一眼,说道,“石头?” 武都点点头,说道:“让他提议最合适了。西凉起兵举事的,他是第一个,他在军中的威信和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前一阵子势弱,忍气吞声,最近他们把军队又夺回来了,手上有人了,你看他们腰板也直了,说话嗓门也大了。我看他们既不会听先生的,也不会听韩遂的。石头可能想自己做大首领。” 马腾眼睛一瞪,说道:“回头我去问问他。我看他想找打。” 武都笑道:“你们是结拜兄弟,你去警告他最好,就不知道他可听你的?” = 韩遂是第二天带着军队赶到翼城的。他的军队从狄道翻山越岭而来,非常辛苦。军队在翼城西门外扎下大营。韩遂没有休息,直接带着杨秋和十几个侍从匆匆赶赴王国的大营。 王国比他年长几岁,韩遂称他为兄。两人见面,非常亲热,闲聊了很长时间。不一会儿,北宫伯玉,李文侯,马腾,武都闻讯赶来。大家寒暄一番。韩遂亲热地拉着马腾的大手,笑道:“你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马腾笑道:“惭愧,受家世所累啊。其实,反了也就反了,是对是错,全看自己良心。” “这么想就对了。我们读书念经学武艺,到底为什么?我觉得还是应该为天地而立心,为生民而立命,为万世而开太平,我们只要为此努力了,管他后人怎么说。是英雄也好,是叛逆也好,关键是我们死的时候问心无愧就好。” 马腾连连点头。 韩遂看到武都,特意和他聊了两句。武都年轻时,也是张奂的弟子,两人有同门之谊。 “易安,我们几年没见了,你还是这么瘦,一点都没胖。” “还是文约兄风采如昔,和过去一样风liu惆傥啊。” “老了。”韩遂叹道,“老了,感觉老多了。最近鬓毛都在变白了。” 六月惊雷,狂风沙,西北雨带着一帮大小渠帅接到王国的邀请,也赶来相会。王国在大帐内设宴招待。大家喝酒聊天,细谈西凉战局。 韩遂的意思还是立即拿下翼城。如果十天内拿不下,就不打了,调动全部主力进攻扶风郡,争取年底之前打到长安。关中今年谷物丰收,若想让西凉百姓今年平安过冬,就必须打进三辅大肆掳掠,这是唯一自救的办法。 对于这个策略没有人提出异议。 “现在进攻三辅的时机非常好。”韩遂说道,“朝廷的北军已经回到洛阳。董胖子的军队被我们诱骗到北地郡,短期内很难返回。因为抄家抓人的事,他和豹子的关系闹得很僵,他自己本人现在在洛阳,所以他的威胁可以不要考虑。” “扶风郡的军队上次几乎被伯玉打光了,所以三辅一块除了京兆府的郡国兵已经没有什么防守力量了。” “现在,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豹子和徐荣和麴义的军队。徐荣和麴义的军队只剩下一万多人,他们现在撤到陇县,估计和豹子的军队已经会合。他们两支军队加在一起大约五万人左右,和我们的实力差距较大。” “豹子的用兵大家都很清楚了。”韩遂面色沉重地说道,“今年春天两仗皆负于他手,以至于前功尽弃,拱手让出西凉。我们失败的根本原因……”韩遂抬眼看了一下北宫伯玉,眼睛内的怒色一闪即逝,他缓缓说道,“一是轻敌,二是军队间的协调配合出现了问题,三是我们分散了兵力,这是我们失败的最重要的原因。我们的十几万大军分成了三路出击,而且还是依次出击,结果给敌人抓住机会,各个击破。” 韩遂环视大帐内的众人,说道:“这次,我们务必要集中兵力,统一号令,不给豹子以任何可趁之机。” 他四下看看,说道:“大家可有什么其他的看法?” “我不同意。”北宫伯玉突然打破了大帐内的平静,大声说道。 韩遂面色一沉,脸带怒色。 这次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回到金城,韩遂虽然没有惩罚他们,但也一直没有理睬他们,他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一下。他恨他们,即使有几十年的交情也不行,他只要想到饱受痛苦折磨的老边,他就极其痛恨他们。他投向两人的目光既冷淡,又满含不屑和讥嘲。老边看到他们回来倒是很高兴,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稍稍安慰了他们一下,就让他们回湟中和其他地方招兵了。 他们都是来自于金城,按理大家同属于一个阵营,应该精诚团结,用一个声音说话,但现在北宫伯玉跳出来提反对意见,无异告诉大家他们之间有矛盾,而且还是很深的矛盾。韩遂愤怒了。北宫伯玉不反省自己的错误,不总结战败的教训,反倒愈发的变本加厉,为了报复自己,竟然在大众场合下和自己翻脸,连朋友都不愿意做了。他们之间没有朋友做没有关系,但北宫伯玉这样挑起矛盾,无疑破坏了西凉联军的团结。联军主导势力的首领都不能团结,还要什么资格去要求其他势力之间互相团结?韩遂看到了危机。 “我们两次出西凉,准备掳掠三辅攻占长安,但两次都没有成功。一次因为下雪无功而返,一次惨败。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实力不够,或者说我们准备不充分。”北宫伯玉冷冷地看了一眼韩遂,继续说道,“我们在西凉尚且没有站稳脚跟,更不要奢谈什么攻占关中了,这是自取灭亡。难道还有人准备在失败之后投降朝廷?” 韩遂脸上的怒气更盛。坐在北宫伯玉旁边的马腾看到韩遂生气了,赶忙伸手拍了拍案几,示意北宫伯玉适可而止。 北宫伯玉根本就不理睬他,大声说道:“我们应该在拿下翼城后,迅速占据和巩固西凉全境,而不是再次仓促出击,以避免重蹈覆辙。” 李文侯适时补了一句,“如果我们再败了,豹子既不会收容俘虏,也不会再来招抚了。 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 看到老边重伤不治,奄奄一息,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很愧疚,但愧疚归愧疚,两人还是很痛恨边章和韩遂。答应朝廷招抚,其实也就是向朝廷投降,是出卖他们,出卖所有跟着他们一起起事的将士。两人不能接受。 昨天,马腾去找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商谈另选大帅的事,北宫伯玉满口答应,他说:“这事的确要解决,否则将来我们死了,都不知道脑袋给谁砍了。”马腾发现他们的观点和武都的观点一摸一样,很奇怪,问是怎么回事。北宫伯玉说:“边章和韩遂都是读书人,是有名的士子,有学问,他们骨子里还是不愿意造反,还是想做大汉朝的官僚,还是想做那个昏庸天子的忠臣。他们嘴里说的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套。他们说自己造反是为了西凉的百姓,是为了铲除天子身边的奸佞,是为了大汉朝的兴亡。其实,哪有那么回事,我们造反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不受气,为了自己活得还象个人样。他们为什么要骗人?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这样他们既可以聚敛财富,又可以骗我们去拼命,临到最后,他们受降招抚,还能混个太守,校尉,还能从叛逆变成忠臣。我们呢?我们都死了,都给他们这些狡猾的士人玩死了。” 马腾的脸色极其难看。他的心事无意间被北宫伯玉说中了。马腾就是这么想的,王国也是这么劝他的,所以他才反了的。马腾就象被人剥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羞惭得无地自容。都把大字不识的羌人,把贫贱的庶民当白痴,当工具,以为人家都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肮脏。其实,这天下哪里有白痴? 边章和韩遂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王国为什么要伸手相助?因为他看到了另外一条轻而易举就可以步入仕途的路。这条路,史上的叛逆者百试不爽,只要心够恨,脸皮够厚,不但可以得到名声,得到财富,还能得到高官厚禄。这是一条充满血腥刺激充满风险挑战但也同样充满希望和机遇的路。马腾在王国的详细解说下,霍然开朗,原来这是一条曲线救国的路,利国利民利自己,不干,那简直就是对不起祖宗了。他拍案而起,举刀就反了,干净彻底坚决。 马腾这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却被一个在战场上死过一次的人,随随便便地说中了。那一霎间,马腾有一股要杀掉北宫伯玉的冲动。如果这个人一直存在,他就会阻碍自己和王国,甚至还有边章和韩遂的前途。这个人是个障碍。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并没有察觉马腾的失态,他们还在气乎乎地埋怨着,尽情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北宫伯玉对马腾说道:“当初,我担心在西凉站不住脚,所以请了他们二位出来撑撑门面,结果门面是撑出来了,我们也成了人家手上的刀枪了。现在我要夺回这个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位子。寿成老弟,你可愿意帮兄弟一把?” 马腾哑口无言。现在北宫伯玉已经看透了,要他帮助王国坐上大帅的位子,根本不可能。马腾大笑着,满口答应,告辞走路。 他匆匆回到王国的大帐,把北宫伯玉的话说了一遍。王国笑道:“这个石头,果然是个人杰,这种事都给他看出来了。他在羌人中非常有威望,我们还是暂时退一步,先把他推到韩遂的对立面吧。老边未死,北宫伯玉就来抢位子,韩遂肯定非常愤怒。老边受伤,韩遂一直都迁怒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认为是他们两人不听指挥造成的。现在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再这么火山加油的一闹,韩遂势必容不下二人。我们趁机帮助韩遂杀掉他们。韩遂斩杀二人,自然得罪了羌人,这个大帅的位子,他是如论如何坐不上去了。” 马腾叹口气,说道:“那个时候,先生不开口,韩遂也会推你为帅。先生就是不干,恐怕也不行啊。可惜,我那个兄弟……” 王国喟然长叹,说道:“羌乱之所以屡禁不绝,就是因为石头这种人悍勇好杀,无人可以控制。我原以为他主动入汉,应该改改脾气,没想到他还是这样。” = 要想得到招抚的机会,就必须打痛朝廷,打怕天子。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进攻三辅,威胁长安。 王国看了一眼武都。 武都心领神会,打破大帐内的沉默,大声说道:“我认为韩先生的策略完全正确。我们必须要得到粮食,帮助百姓过冬,以得到民心。没有民心,我们就是想在西凉站住脚也很难啊。” 王国随即开口附和。马腾也说了两句,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象两边的意见他都支持。 羌人首领有的支持韩遂,有的支持北宫伯玉。 李文侯站了起来,他挥手让大家安静一下,然后大声说道:“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那就请大帅做出决断。” 韩遂几乎气疯了。他咬咬牙齿,嘴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强忍怒气,没有说话。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是铁了心要和韩遂翻脸了。 大帐里的十几个大小首领突然发现这个大帐内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做出决断的大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五十节 王国大步走到大帐中间,举手说道:“诸位,诸位,文侯,你先坐下,先听我说几句。” 李文侯狠狠地瞪了一眼神态平静的韩遂,慢慢坐了下去。他原以为可以激怒韩遂,没想到韩遂只是皱了皱眉,看都没看他一眼。 “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即拿下翼城。无论我们进攻三辅还是坚守西凉,打下翼城,占据汉阳郡全境,这是前提,所以这个争议我们可以暂时搁置一旁,先商量商量如何攻打翼城,你们看如何?文约……” 韩遂微微颔首,说道:“兴邦兄说得对。我们还是及早拿下翼城,免得节外生枝,出什么意外。豹子这个人用兵一贯无迹可寻,善战奔袭,让人防不胜防。我们还是及早将他赶出西凉为好。” 王国笑着看看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和颜悦色地问道:“伯玉?文侯?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不妥。”李文侯说道,“我们十几万大军齐聚翼城城下,竟然连个大军主帅都没有,这不是笑话嘛。就算攻城,也要有个统一调度统一指挥吧?难道边先生不在这里,我们就各人打各人的,乱打一气?” “边先生受伤已经四五个月了,身体每况愈下,他早就不问军政要事了,这大家都知道。”他环视了大家一眼,大声说道,“今天,大军云集城下,我们不能没有指挥,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推举一位临时负责指挥全军的大帅。” 王国笑道:“文侯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怎么没有指挥了,文约不就是我们大军的指挥吗?” 李文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自己想干大帅,让马腾来试探我们的口风,你以为我们是白痴啊。他再次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伯玉是第一个在西凉举兵起事的勇士,是第一个高举斩奸佞杀贪官清君侧大旗的英雄,是西凉大军最早的主帅。” 李文侯毫不客气地望着王国说道:“伯玉现在是西凉大军的副帅。王先生的话我就不理解了,你凭什么说韩先生是我们的主帅?是边先生对你说的还是韩先生自己对你说的?” 大帐中的诸多将领连连点头,北宫伯玉是西凉大军的副帅,威名远扬,他当然要比韩遂更适合做大军的主帅。边章和韩遂不过是北宫伯玉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出来的。而韩遂更是很谨慎,他一直躲藏在边章的背后,就是现在,他也是以边章的下属身份在说话办事,看上去并不引人注目。 六月惊雷,西北雨等一帮羌人也觉得北宫伯玉应该理所当然的做这个大帅的位子。何况这位子本来也就是他的,是他自己让给边章的。 杨秋看看面露笑意的韩遂,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李文侯确实没有说错,在边章已经事实上无法指挥大军的情况下,现在也就北宫伯玉最有资格做这个大帅的位子。他想支持韩遂,但找不到有说服力的理由。 王国脸色有点难看。 他和武都,马腾等人都自视太高,骨子里根本瞧不起象北宫伯玉,李文侯这种出身低贱的将领。他以为自己和老边,韩遂三人的出身,名气,学问都出类拔萃,西凉没有几人可比,也只有他们几人才有资格做西凉大军的主帅。其实事实上不是这么一回事,在军队里,谁做主帅,不是靠声望和学问,而是靠实力,靠谁的拳头硬,靠谁的军队多,靠谁的拥护者最多。这不是正规的朝廷军队,而是一伙叛逆者组成的军队。 高高在上的士族和生活在最低层的庶民,两者之间的想法差距就是天壤之别。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这次带着五千湟中义从赶到陇西和六月惊雷等羌胡骑兵会合后,联合马腾的军队在五溪聚包围了耿鄙。五万大军倒戈后,除了武都和马腾带走一万五千名汉军士卒外,其余三万五千名羌人士卒在聂啸几个部族首领的带领下,全部回到了北宫伯玉旗下。他有了四万大军,腰杆当然直了,胆气也壮了。他现在是西凉大军实力最强的一支军队。 马腾看到李文侯很不给王国面子,当众让王国难堪,大为不满。他急忙站起来,一边拉着王国重新入席,一边说道:“先生和我们刚刚加入边先生的大军,许多事我们不明白,还是由他们去争吧。”随即他抬头对李文侯喊道,“石头将军为大帅,诸位难道有意见吗?” 大帐内顿时传来几声附和之声,聂啸和几个北宫伯玉的手下连声大叫,表示支持。 六月惊雷说话了。六月惊雷四十多岁,个子不高,长相很普通,皮肤较黑,方脸短须,矫健强悍。他不太爱说话,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是个很温和豁达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是几十年来西凉人的噩梦,一个西凉人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六月惊雷嗜杀,好掳掠,自他可以上马征战开始到现在,他几乎年年入侵边境,乐此不疲。他放荡不羁为人豪爽仗义爱结交朋友,不论敌我双方的人,他都愿意结交。和他论交的西凉人非常多,虽然目的不同,但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希望他减少入侵,大家和睦相处,过点平安日子。北宫伯玉反叛之后,他是第一个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大家都是羌人,北宫伯玉当然希望六月惊雷能给他以强有力的支持。 “伯玉兄本来就是主帅,有什么好争的。”六月惊雷笑道,“韩先生怎么说?” 六月惊雷公开支持北宫伯玉,也就是说西凉大军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强悍实力都在支持石头将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遂拱手笑道:“愿听将军的指挥。” “王先生呢?”六月惊雷转首看向王国。 王国觉得自己真窝囊。他原来打算推举韩遂,以激怒北宫伯玉,没想到那个狡猾的李文侯根本不卖他的帐。还好马腾聪明,借风使舵,马上推举北宫伯玉,以激怒韩遂。反正效果差不多,只要两个人心生芥缔,矛盾越来越大就好,最好让他们互相残杀。 “我也同意。“王国很快从尴尬中恢复过来,他很平静地回答道。 “那我们就谈谈怎么攻城。”六月惊雷笑道,“大家都说点有用的,废话就不要说了。” “先不要攻城。”大帐内突然有人高声喊道。众人一愣,循声望去。 先零羌部族首领狂风沙从席上缓缓站了起来。狂风沙有四十多岁,体阔腰圆,长脸虬须,大概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沙漠的原因,他的脸黑里透红,显得非常健康。狂风沙看上去就象个老实巴交的牧民,憨厚,执着,倔犟,讲义气。他是北地郡先零羌部落的其中一族首领,这个部族在黄河和沙漠一带生活,是归属羌胡,因为太过贫穷,加上被官府ling辱欺压,所以他们总是反叛。 “傅大人是北地郡的灵州人,早年他在家乡和郡府任职时,就对居住在黄河一带的羌人部族非常照顾。后来他在安定郡做都尉,还是如此。我们先零羌人感激他的恩情,至今无以为报。今日我率部众随同大军攻打翼城,攻打傅大人,这是恩将仇报,将来我回到灵州,有什么颜面去见家乡父老?” 狂风沙走到大帐中间,跪倒于地,言词恳切地说道:“在座诸位都知道傅大人的为人,有的还是他的知己好友、傅大人是个好人,是个清官,这个世上,象他这种人现在已经很少很少了。我狂风沙没有学问,也不会做人,但我知道我要知恩图报,所以我恳请大帅和在座诸位,放傅大人一条生路,任其归家。诸位可否答应?” 六月惊雷拍案赞道:“好汉子。” 北宫伯玉刚刚重掌大权,心情特别好,他大手一挥,笑道:“你去劝劝他。傅燮走了,这翼城还用打吗?马上就会不攻自破。如果你能劝走傅大人,我重重谢你。” 狂风沙大喜。 王国和韩遂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羞惭之色。过去,他们和傅燮的关系一直都很密切,但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去劝服一下。如今给一个外人提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其实在他们的心里,都认为傅燮是个性格刚直,忠烈勇猛之人,要想劝他投降或者放弃翼城,根本不可能,说了也是白说。 = 韩遂感到了危机,强烈的危机。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王国和马腾,他们今天的一言一行,让韩遂觉得很悲哀。在西凉还没有稳定占据的情况下,却发生了争权夺利的事。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权欲熏心,自私自利的人?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有多少能耐,他知道,如果西凉大军交给他们指挥,要不了多久,就会出问题。今年春天,他们的五万大军在灵河被豹子伏击全歼,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要占据主帅的位置?自己不也是在大获全胜的情况下被豹子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狈而逃吗? 韩遂和杨秋回到大营,召集李堪,梁兴等一帮将领商议了很长时间。杨秋几人对北宫伯玉的所作所为很愤怒。在他们看来,边章不行了,这个大帅的位子当然是由韩遂来继承,由韩遂继续统领西凉大军。 “石头和文侯被释放回来之后,对先生一直都很尊重,基本上言听计从。这次我们分开才十几天,他们两人的想法突然发生了变化,实在让人难以理解。我觉得那个王国,是想自己做大帅,故意挑起先生和石头之间的矛盾,以便让我们自相残杀,他好从中渔利?”李堪说道。 韩遂摆摆收,说:“不要瞎猜。我们这次能够东山再起,兴邦兄和寿成出了大力帮了大忙。兴邦兄文采武略都胜过我,老边假如去世了,这个大首领的位置非他莫属。我不会和他去争。他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不会做这种事。” “伯玉和文侯对我有意见,主要还是因为我和老边答应了朝廷招抚的事。两个人认为我和老边出卖了他们,所以一直耿耿于怀。他们想夺回大权,主要还是担心这种事再一次出现。伯玉和文侯不理解我的做法,我也懒得解释,随他们误解好了。” “我本无意这个什么大帅,随他们去争吧。” “先生这种想法,有几个人相信?”梁兴突然问道。 韩遂哑口无言,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他想到了远在允吾城的边章。如果有人一心要做上大帅这个位置,在西凉战局已经稳操胜券,金城郡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这是最佳解决问题的时机,也是能够置韩遂于死地的办法。 韩遂命人把自己的女婿阎行叫来。阎行十八岁,长相俊秀,从师樊志学武。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 韩遂命令他立即带上一千人回允吾保护边章的安全。 “绝对不能出事。” = 王国送走最后一批将领之后,和马腾,武都步入侧帐。 “没有想到在关键的时候,六月惊雷说话了。今天让北宫伯玉坐上大帅的位子,真是出乎意料。”武都无奈地摇头笑道,“韩遂主动让贤,也很令人惊讶。他难道无意去做大军主帅?” 马腾摇摇头,说道:“文约先生心计深沉,我们很难揣测他的真实意图。我们原来指望通过支持文约先生来激怒北宫伯玉,由北宫伯玉去对付他,但现在北宫伯玉做了大帅,心情好得很,他暂时不会去对付文约先生的。” 王国笑道:“黄大人已经到了,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五十一节 武都惊讶地问道:“是前任酒泉太守黄衍黄大人?” “对。他刚刚押运粮草到此。”王国说道,“你也认识他。他是前太尉刘宽的门生,和傅燮有同窗之谊。” “我听说这几年他一直在将军府任掾史。”武都疑惑地问道,“他怎么突然到了陇西?” 王国和马腾对视一眼,王国笑而不语。 马腾说道,“先生,易安兄不是外人,我们还是把事情对他说清楚,免得他出谋划策的时候发生差错。” “那你对易安说说,我去接一下黄大人。”王国笑着出帐而去。 马腾稍皱眉头,仔细考虑了一下,说道:“易安兄一直待在刺史府,许多事情不清楚。我们几个才聚到一起,这几天也没有时间和你细谈。前些时候,豹子李弘唆使当今天子,在洛阳和关东地区展开了抓捕查抄西凉贪官的行动。这次肃贪牵扯面非常大,朝野各方势力都有宗室子弟被抓,朝中奸阉,世族官僚和外戚的权势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此时天子倚仗豹子的雄兵和肃贪的借口,迅速培植宗室力量,另树中官,逐渐形成一股新的势力。” 武都神情严肃,捻须说道:“寿成这个说法从何而来?你有什么依据?” 马腾低声说道:“黄大人说的。听说天子在洛阳突然发动肃贪这件事,事先经过了周密的筹划,而且此事自始至终都被隐瞒的滴水不漏,执行的时候也非常迅速果断,几百名贪官无一漏网。天子做成这件事,就是依靠了三个人,一个是豹子,他提供了贪官的证据和坚强的实力,一个是光禄勋刘虞和卫尉刘廷等一帮宗室成员,他们帮助天子控制了南北两军,还有一个就是中官小黄门蹇硕,他主持了整个抓捕查抄行动。这么大的事,朝中各方势力,尤其是宫中的中常侍们竟然一无所知,可见天子手上的这股力量已经非常强大了。” 武都沉吟着,慢慢问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看上去,这的确和我们西凉没有关系。”马腾停了一下,继续说道,“黄大人说,天子一直疼爱小皇子刘协。小皇子天资聪颖,乖巧听话,性格也非常温顺。大皇子刘辨顽皮无礼,骄横跋扈。天子不喜欢他,甚至在公开场合都表示了对他的厌恶。” 武都吃了一惊。这种牵扯到皇权争夺的事,一般都很血腥,还是以不惹为好。他已经听出马腾话中的意思了。 “天子有意废嫡立庶?”武都小声问道。 “不知道。”马腾摇头道,“但皇后和大将军,还有宫中的奸阉们都很担心这事。” “奸阉和大将军怎么会扯到一起?”武都诧异地问道。 “听黄大人说,何皇后的胞妹嫁给了中常侍张让的养子,两人是亲戚,关系非常密切,所以在宫中,皇后和奸阉们都是一党。大将军虽然和奸阉们不和,但就私人关系来说,他和张让就非同一般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碰到这种关系身价性命的事,他们当然要联手了。为了自己和宗族的性命,为了荣华富贵,他们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将来如果是小皇子继位,试想,皇后和大皇子,大将军,还有张让等一帮阉人,哪有活命的机会?” “过去,天子因为内受奸阉蒙蔽,外受世族官僚的制约,大将军又手握兵权,所以他就是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说出来。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从这次肃贪可以看的出来,天子手上的实力虽然不足以废嫡立庶,但他完全可以一步步蚕食吞灭各种反对势力,以达到完全掌握权柄,为所欲为的地步。” 武都心中惊骇,小声问道:“这么说,现在天子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大将军是这么说的。”马腾微微点头道,“天子手上最有威胁的力量就是豹子李弘。只要除掉李弘,天子手上的力量就不堪一击。天子没有实力,就不能为所欲为,那么,废嫡立庶的事情也就是个猜疑了。大家因此得以各保平安,相安无事。” “要想干掉李弘,还是要依靠我们西凉人,是吗?”武都恍然问道。 马腾笑笑,说道:“我们西凉造反的人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大,豹子拿什么剿灭我们?他在西凉,不是被我们击败,就是劳而无功,最后都是死路一条。不能平定西凉,天子怎么保他?没有了军队,没有了实力,天子还保他干什么?他一死,大将军亲征西凉,我们受抚投降。然后大家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好事啊。” 马腾接着感慨地说道:“可惜了一头豹子。没有他,我们西凉的贪官污吏还不知道要横行到哪一天?我们西凉的百姓如果能过上好日子,还是要感谢他。” 武都笑道:“没有他,我们又怎能升官发财?的确要感谢他。”随即他指着马腾说道,“我一直在奇怪,先生凭什么向我承诺,说将来至少可以保证我做个一郡太守,原来有大将军这层关系。你们隐瞒了我许久啊……” “哪里隐瞒了,只是没有时间对你说而已。”马腾笑道,“我们要尽快让先生坐上大帅的位子,以确保事态的发展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上,不至于出现意外。” 马腾接着很慎重地说道:“伯玉也好,文约先生也好,他们两人任何一人做大帅,都有可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尤其是那个石头,他是归属羌人,根本就不想招抚受降,所以这个大帅的位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尽早拿到手。” 武都连连点头,说道:“的确,的确,寿成你说得对,这件事要尽快。” “还有,大家都是兄弟,虽然有些事不能说,但大家起兵造反都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整个西凉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谁都不是坏人,所以不要做得太过分,伤了感情或者死了人,那就没意思了。伯玉兄和文约先生都不能出事,他们两个在西凉的羌人,汉人心目中威信很高,一旦出事,有可能引发军队动乱。如果军队乱了,那就麻烦了。”马腾担心地说道,“如果内讧,自己人杀自己人,我们不但杀不死豹子,反而会平白无故的便宜了豹子。所以千万不能死人。” 武都笑道:“寿成,你想得太多了,事情哪有那么复杂。对了,黄先生是大将军派来的?” 马腾笑着摇摇头,说道:“黄先生被大将军借故罢职,彷徨无计之时,大将府左司马何颙(读yong)何大人找上门来,细说原委,黄大人这才恍然大悟。他经何大人面授机宜之后,携带巨款匆匆西上。何大人当时说了,如果这事办成了,从黄大人开始,到先生,到你我,都能混个两千石的大员,财富无数。如果办砸了……“马腾苦笑道,“我们就是叛逆。今天这番话,也就权当我给你讲了个笑话。” 武都问道:“这个何颙何大人就是那个天下闻名的党人?” “黄大人说,就是他。”马腾赞叹道,“这个人很了不起,在太学时就声名显赫,太学名士郭泰,贾彪,还有当时的陈蕃陈太傅都和他平辈论交。此人义薄云天,侠名远播。他有个朋友叫虞伟高,父仇未报就病死了。他安葬了好友之后,拔剑就去杀了好友仇敌,然后将其人头提来做了祭品。朝廷抓捕党人时,由于他江湖上的朋友多,他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他大胆出入京师,在门阀豪府中饮酒击剑,慨陈大义,谋划了好几起营救党人的行动。听说党人解禁后,他就被大将军请到了府内任职。” “如果这番话是他告诉黄衍的,那就不会错了。”武都郑重地说道,“我最信服党人了,尤其是这个何颙。” 他看看马腾,突然问道:“你怎么又想通了,跟在先生后面举旗,不怕辱没了祖宗?” 马腾大手一挥,慨然说道:“等我做了将军,为大汉朝镇守西陲,谁敢说我今日辱没了祖宗?” 武都大笑。 = 黄衍个子不高,体形较小,白白胖胖的一张小脸,两道浓眉,两只显得很突出的大眼。他说话速度很快,随着抑扬顿挫的声调,眼睛越睁越大,好象眼球要从眼眶内蹦出来似的,看上去认真而紧张。 他吃惊地说道:“北宫伯玉?寿成,你当时为什么不支持韩遂?韩遂那个人能屈能伸,心计深沉,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当初他劝服边章顺应北宫伯玉造反,就有心盘驻西凉,做一番大事。如果韩遂暂任大帅,我们稍稍施加压力,透露一点愿意招抚的意思,他就会和我们联手,这样我们成功的机会大大增加。” 武都恭敬地问道:“大人,你说韩遂想在西凉做一番大事。他想做什么大事?” “韩遂在洛阳伺候老师张奂张大人的时候,和太学一帮人经常在一起讨论朝政,何颙何大人亲口听他说过治理西凉的构想。边章和韩遂造反后,何大人曾经对我说,韩遂造反,肯定是想占据西凉,称霸西疆。” “称霸西疆?” “对。”黄衍说道,“独霸西凉,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韩遂要实现他的夙愿,就要做出许多牺牲,其中包括扶持叛军,投降朝廷,等等,这些都是他一步步实现目标的具体步骤。如今北宫伯玉做大帅,韩遂肯定会退而求其次,积极的予以协助支持,因为从稳定占据西凉的角度出发,北宫伯玉的说法还是非常有道理的,符合韩遂的个人目标。” “但这个办法不适合我们。我们的目的是打痛朝廷,逼死豹子,迫使朝廷再次招抚。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打进三辅,威胁长安。如此一来,陛下在盛怒之下,只能通过杀死豹子来向朝中各方势力妥协,以求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迅速剿灭我们。这个时候已经是严冬了,大将军就是想亲征也要等到明年春天。为了尽快平定叛乱,大将军和朝中大臣们会再次向陛下提出招抚计策。为了西凉和关中的稳定,为了明年的春耕,也为了节约军资,陛下一定会答应的。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们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先生坐上大帅的位子,以便我们顺利掌控西凉局势的发展。”黄衍看看大家,说道,“现在我们虽然比较麻烦,但办法还是有的。” 武都小心翼翼地问道:“黄大人已经有办法了?” 黄衍笑道:“谁挡我们的路,我们就杀谁?” “大人难道想杀掉北宫伯玉?”马腾吃惊地说道,“北宫伯玉一死,他手上有四万羌人大军,如果……” 黄衍毫不在意地说道:“北宫伯玉死了,几万羌人想干什么?想造反?他们已经造反了,还能造谁的反?他们的大营就在我们和韩遂大营的中间,到时候,我们把他们团团围住,然后拿点钱贿赂贿赂大小渠帅,这事就算平息了。你不要担心,不会出乱子的。” 马腾还要说,被王国伸手制止了。 黄衍笑道:“我知道寿成和他是八拜之交的兄弟,要杀他,你心里难免接受不了。但你放心,不要你动手的。你现在就是去告诉北宫伯玉,说我们要杀他,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也不会动手。” 马腾疑惑地望着他。 “我们只要坚决地支持韩遂,这个大帅很快就是先生的。”黄衍微微一笑,再不言语。 = 傅燮当年在北地,安定一带的黄河岸边,带领归属羌人开荒屯田,帮助他们改善生活。羌人被他的高义所感动,纷纷来降,依附者达上万之众。傅燮在黄河边置营四十余座,以收容各地来投的羌人。现在,这些羌人还住在那里,经常叨念傅燮赐给他们的恩惠。 今天,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城下三千多名北地郡的羌人,没有任何成就感,反而感到了一种悲哀,一种蚀骨刻心的悲恸。 他做了什么?他仅仅是做了自己本分的事,让自己辖区内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能够有帐篷住,能够天天生活在笑声里。其余的,他没有为他们做什么,也没有能力为他们做得更多。但自己就做了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却让黄河岸边的羌人们记住了他,感激他,愿意为他而死。他悲哀,为大汉国而悲哀。大汉国的某些人连这么一点点小事都不愿意做,以至于天怒人怨,兵祸连连。罪孽啊。 狂风沙抬头看着城楼上负手而立的傅燮,心情很复杂。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崇拜的大人。这个人为了先零羌,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他曾经为了救部落的孩子,变卖家产,到长安去请医买药。他自己曾经发誓,愿意为这个人献出生命。但今天,他带着族人,做了什么? 狂风沙纵声高呼:“下……马……” 三千多名士卒齐唰唰地飞身下马,整齐划一。 狂风沙伸手拿过先零族的战旗,猛然回身,举旗狂呼:“跪……” 三千多名士卒面对城门,双腿跪下。 狂风沙缓缓转身,慢慢跪倒于地。 他抬头望着傅燮,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愿恭送大人……回归……故里……” 三千多名士卒几乎同一时间,纵声狂呼:“恭送大人……回归……故里……” 其声之大,穿云裂石,惊天动地。 连呼三声。 傅燮默然而立,心潮澎湃。 “跪……叩……” 随着此起彼伏的吼声,三千多名先零羌的士卒突然拜行大礼。礼毕,复再吼三声,声震云霄。 傅燮再也忍不住,霎时泪流满面。 他突然拔出战刀,用尽平生的力气,狠狠地剁向城墙上的青砖。 “当……”一声巨响,刀断,半截留在了墙上。 傅燮转身离去。 狂风沙猛地站起来,他手握双拳,痛苦地举天狂吼:“归……乡……啦……” = 吼叫声一直回荡在翼城上空,自早至晚。 翼城的百姓聚集到府衙门前,久久不愿散去。他们担心自己的太守会丢弃他们,独自逃生。 傅燮的儿子傅干今年十三岁,跟随父亲据守翼城。府衙的一帮官吏看到先零羌骑兵愿意放离傅燮逃生,都叫傅干去劝劝。城外十几万大军,攻打一个小小的翼城,还不时举手之劳,旦夕之间的事情。能够逃得性命,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找死呢? 傅干不愿意。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自己去了,也是找骂。这个时候,就是他也不愿意独自逃生,那是一生的耻辱,活着还不如死了。做为威名天下的父亲,更不会做出这种遭人唾骂,毁弃一世英名的事情。 主薄杨会跟随傅燮多年,知道傅燮心坚如钢,做出的决定绝对不会更改。那城墙上的一刀两断,已经代表了傅燮绝不回头之念。 杨会三十多岁,貌不出众,虽然个子不高,背却有点驼。他轻轻走进书房。傅燮正在伏案疾书。 “大人,狂风沙带着部下,还在城外叫喊不止。” “随他。”傅燮说道,“狂风沙是个死心眼的人,他喊了一天,心情喊舒坦了,明天就不会来了。随他去喊。” “大人,城中百姓还聚在府衙之外……” “我知道。”傅燮抬起头来,看看杨会,笑道:“我叫子威(华雄)带人在填埋城门。四门俱堵,再无逃生之路,百姓们看到之后,自会知道我的决心,不久就会散去。府衙内的官员还聚在大堂?” 杨会摇摇头,笑道:“他们还在游说小公子劝你离城。小公子只顾和他们下棋,根本不理他们。” “这帮人……”傅燮摇摇头,说道,“我走了,他们就会献城投降,根本不会管城中百姓的死活。唉……” “大人,明天他们会攻城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一节 深秋的西疆天空,蔚蓝,广袤,高远。 清晨,一轮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柔和的金色光芒洒遍了整个大地。城楼上的大纛在晨风中飘扬,黑色的旗面和巨大古朴的“汉”字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发出凝重而沧桑的吼声,那种俾睨天下的气势,让人魂为之夺。 傅燮感受到了大纛带给他的强大力量,他仰首向天,高举双手,张嘴发出了一声狂吼,他仿佛要把心中的愤怒和无尽的斗志尽情地吼出来,叫出来。 昨天,黄衍来了。傅燮和他几年没有见面了,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老师刘宽逝世的时候。傅燮非常高兴,拉着黄衍说个不停。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忆跟随老师学习时的情景,言谈甚欢。他们谈到许多同门,有的因为党锢之祸已经死了,有的醉心于经学研究,有的去仕归隐了,象他们这样还在各地为官,尽心尽力为大汉朝效忠的人已经不多了。 傅燮不问黄衍为什么而来,黄衍也绝口不提他来干什么。两人依依而别。 望着黄衍消失在城外的身影,傅干问他的父亲:“这位大人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说话,喝碗酒?” 傅燮摇摇头,半天没有说话。他默默傅干的头,伤感地说道:“大汉国日渐衰落了……” “咚……”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战鼓之声。 傅燮和守城将士蓦然心惊。傅燮几步冲到城墙边上,凝神听去。 “咚咚……”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渐成轰鸣之声。 翼城将士的心随着远处的战鼓声而剧烈地跳动着。 傅燮四下环视了一眼自己的部下,看到他们一个个紧张而兴奋的面孔,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终于来了……”他手指城外,纵声大叫,“来了,他们来了……” “擂鼓……” “准备迎战……” 猛烈而狂暴的战鼓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 华雄一跃而起,飞一般冲出屋子。 战鼓声,叫喊声,骡马的嘶鸣,武器的撞击声响彻了天空,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突然之间笼罩了整座翼城。 防守士卒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正在按照不同的兵种依次就位。城中的百姓早就被组织起来,承担不同的后勤任务。现在他们在府衙官吏的带领下,正在往城墙上搬运箭枝,石块,擂木等各种守城武器。 “大人,敌人开始攻城了。”军侯赵义迎上华雄,大声说道,“羌人集结的号角已经吹响很久了。” 华雄点点头,两道浓眉有节奏地跳动了几下,他兴奋地说道:“来得好。虽然我们在野外打不过六月惊雷的铁骑,但我们可以凭借这高大的城墙,将六月惊雷的骑兵斩杀在翼城城下。” 他往空击去一拳,高声狂叫:“兄弟们,开战了……” = 皇甫铮站在翼城的西城城楼上,凝神注视着从远方地平线上逐渐出现的大军,神情肃穆。 他是皇甫家族的子弟,最早跟随皇甫嵩征战天下。皇甫嵩被罢职后,他跟着大公子皇甫鸿留在了西凉战场。皇甫鸿的军队被六月惊雷伏击后,损失惨重,一直留在翼城。不久前,皇甫鸿给太尉张温调去统领北军,这支三千多人的军队就由傅燮指挥。傅燮忙于政务,就让军司马皇甫铮统领军队。这次叛军攻城,傅燮命令他率部坚守西城门。六月惊雷的军队驻扎在翼城东门,皇甫铮想报仇,数次请求傅燮将他的军队和华雄的军队对调,他要去守东门,被傅燮拒绝了。他对皇甫铮说:“你脾气火爆,看到仇人眼睛都红了,容易失去理智。我现在就这么点人马,如果让你一次性拼光了,我找谁去守东们。你就在西城门防守。” “边章和韩遂来了。”军侯武城走到皇甫铮身边,轻声说道。 皇甫铮点点头,叹道:“西凉的仗,让人越打越寒心。” 军侯黄非奇怪地望着他,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年前,我经常陪着老大人,两位公子到金城去拜访边先生和韩先生,但今天呢?”他指着远处旌旗飘扬的叛军,悲伤地说道,“我们却要面对面地厮杀。” 他回头看看两位手下,无奈地说道:“大公子着急要离开西凉,看来也是不堪忍受这手足相残之痛啊。” 一片沉默。城楼上高高矗立的大纛在风中呼号。皇甫铮抬头看去,大纛上那个巨大的“汉”字象波浪一样剧烈地翻滚着,犹如一条即将跃空而去的蛟龙在蓄势待发。 猛然间,他血脉贲张。 “都准备好了?”皇甫铮问道。 武城和黄非点头。 “擂鼓……”皇甫铮举臂狂吼,“开战了……” = 翼城因为背靠渭水,地势便利,所以沿城建有护城河。 在西疆,城防建有护城河的城池只有几座,而翼城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没有水源,护城河这种城防措施是没有办法修建的。攻打这种带有护城河的城池,其难度要增加许多,伤亡也会成倍增加。 北宫伯玉当然希望翼城能够轻松拿到手。上次军队在边章的带领下,一泻而下,汉阳府衙的人弃城而逃,结果翼城不战而下。但这次就不行了。这次翼城由傅燮驻守,傅燮是西疆有名的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很难对付。傅燮的两个手下华雄和皇甫铮,也是西疆猛将,有他们辅助,这翼城就更难打了。 北宫伯玉对狂风沙请送傅燮归乡一事抱着很大期望。狂风沙和手下在翼城城外跪请了一天,把嗓子都喊哑了,就换回来傅燮的一刀两断。后来王国请黄衍以同门之谊再去说说。如果能把傅燮说服一起参加反叛,未尝不是一件更好的事。黄衍不想去。傅燮是什么人,他还是一个小小佐军司马的时候,就敢上奏弹劾奸阉,根本不怕杀头。后来做了议郎,他在朝堂之上大骂司徒崔烈,要把崔烈斩了。这种狂夫,你能和他说什么?但他懒得解释,一个人骑着马就去了。和傅燮欢聚一天之后,黄衍高高兴兴,酒气熏天地跑了回来。他对王国说,明天开打吧,然后就睡觉去了。北宫伯玉得到消息,立即下令第二天攻城。 当天夜里,各部首领在北宫伯玉的大营里商议攻打翼城。 韩遂提出了一个最为稳妥的方案。他认为,北宫伯玉既然已经决定拿下翼城后,西凉大军只是占据巩固西凉全境,而不再出境攻打三辅,这攻打翼城的事就可以慢慢来。尽可能打慢一点,打稳一点,减少军队的攻城损失。 “城中将士和百姓在傅燮的带领下,士气高涨,战斗力肯定很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一味狂攻,损失必定较大。”韩遂指着地图上的翼城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翼城只有五千兵力,粮草也较为短缺。如果我们以包围为住,进攻为辅,争取大量消耗敌人的兵力和粮食,那么等到敌人粮绝的时候,即使他们不投降,我们也能轻松拿下翼城了。” 大家都同意韩遂的说法。北宫伯玉随即决定由东门的六月惊雷和西门的韩遂两部佯攻,自己和王国的军队在南门实施强攻。北门因为靠近渭水,地形狭窄,也不适合攻城军队展开,所以被北宫伯玉放弃了。 清晨,大军开始发动。 韩遂的三万人马攻打翼城西门,六月惊雷的三万人马攻打翼城东门,北宫伯玉的四万人马加上王国的两万人马,武都的一万五千人总共七万五千人攻打南门。十三万五千大军象潮水一般扑向了翼城。 = 北宫伯玉望着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开始吧。”他淡淡地说道。 战鼓擂响,雄浑的战鼓声蓦然响彻战场。 大军的前方,李文侯骑在马上,冲着旗令兵挥挥手,说道:“命令强弓营,齐射,连续齐射。” 一万弓箭手分成五个方队,整齐地列阵于城下。 强弓营的两千名战士,随着一声令下,射出了第一拨长箭。长箭离弦,飞入空中,飞向城楼。两千支长箭在空中汇成一片巨大的黑云,就象两千条腾云驾雾的黑龙,它们张嘴发出刺耳的叫啸,凄厉的啸声让人肝胆俱裂。 傅燮怒睁双目,回首狂呼:“举……盾……” 盾牌兵斜举长盾,弓箭手掩于盾后,长矛兵和刀斧兵全部伏于墙后,大家神情紧张,屏息以待。 长箭撕裂空气的“咻咻……”声瞬间及至,接着就是长箭砸射到城墙上的“嘣嘣……”声不绝于耳,再接着就是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啸叫。更多的长箭以最快的速度一批批地飞向了空中。 列于前方的四个弓箭手方阵在前排长盾兵和后方强弓手的掩护下,迅速进入距离城墙一百步以内的射程范围内。在方阵前后令旗的指挥下,在方阵长官们的怒吼声里,无数支长箭飞离了长弓,它们发出急促的厉啸,争先恐后地跃入空中,霎那间,整个空中布满了长箭,它们就象漫天的蝗虫,顿时遮掩了阳光。 翼城城楼上的木质楼阁在长箭的肆虐下发出了痛苦地呻吟,它们浑身战栗着,被无数的利箭洞穿的面目全非。五彩斑斓的旌旗不是被射断坠落就是被射穿破裂。战士们极力缩小身躯躲在盾牌和墙垛后面,神情紧张恐惧,不是有战士被弹射而起的长箭射伤。 傅燮坐在城墙垛子下面,用心聆听着城外的动静。 李文侯用手指指一名传令兵,大声说道:“通知骆驼,命令他立即在护城河架桥。” “通知聂啸和斩马,带着攻城军队,立即靠近弓弩营,准备攻城。” = 骆驼是个高大结实的汉子,面相忠厚,一脸的浓密胡须。他是羌族的渠帅。 他看到强弓营还在射击,急得破口大骂。强弓营的弓箭虽然射程远,但准头很差。护城河宽约十步,护城河距离城墙也只有十步,这都在强弓的射程之内。 弓箭营的统领百里杨就站在他旁边,看到骆驼骂人,他非常不高兴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是豹子军啊,我们才训练几天,有这个样子不错了。” 百里杨是个高瘦的汉子,一双小眯缝眼,长发披散。他最反感羌人学汉人束发。他认为羌人披发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绝对不能改。但现在好多归属羌人受到汉人的影响,把许多羌人的规矩改得不伦不类了。 骆驼瞪了他一眼,大声叫道:“将军已经下令,让我立刻冲到护城河架桥。” 百里杨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你看清楚了,我的弓弩营还没有上去,你跑去干什么?嫌命长啊?” “那你快点啊。”骆驼叫道。 “急啥?”百里杨慢悠悠地说道,“我难道要听你指挥吗?” 骆驼恨恨地骂了两句,回头指挥自己的部下排好阵形,紧紧跟在弓弩营后面。 百里杨指挥前方四个弓箭方阵一边射击,一边再进五十步,以便近距离掩护架桥军队。 百里杨冲着旗令兵挥手说道:“命令强弓营停止射击……” “命令弓箭营,给后续军队让出通道。” 随着密集的战鼓声,密集列阵的弓箭兵突然整列整列地拉开距离,让出了几百条通往城墙的路。 “准备出击……”骆驼一手执盾,一手拿刀,纵声狂吼。他的军队五十人一列。前后两侧是盾牌兵掩护,中间士卒拿着六丈长梯。所谓的架桥,其实也就是在护城河上架起长梯,让后续攻城军队通过而已。 百里杨扭头冲着骆驼叫道:“骆驼,该你了。” 骆驼咧嘴笑道:“把箭给我射狠一点,再狠一点。” “兄弟们,上……”骆驼战刀高举,率先冲了出去。 吼声顿时冲天而起,数千名战士冲出了弓箭兵方阵,冲向了空旷的战场前方。 百里杨举刀狂呼:“射……密集齐射……” 飞向翼城上空的箭阵愈发的厚实,刺耳的啸叫声愈发的凄厉。 此时,聂啸和斩马带着攻城军队飞速赶到弓弩营后方。 = 老鼎是个老兵,已经从军十三年了。他一直很庆幸自己是个弓箭兵,他认为这是他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弓箭兵总是距离敌人远一点,追击的时候跟在军队的后面,逃跑的时候跑在大军队的前面。他有许多战友,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他们都是长矛兵或者刀斧兵,但这次,老鼎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已经走到尽头了。他透过眼前这个小小的正方形的射击孔,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敌兵阵势,看到了近处象潮水一般涌过来的敌人攻城军队,他无奈地笑了。敌人太多了。他从军十三年,经历了几十次战斗,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军队,同时攻击一面城墙。老鼎抬头看看天上飞啸的长箭,黑压压的巨大一片,他恐惧了。他艰难地吞了几口口水,嘴里咕噜着骂了几句。在这个南城城墙上,太守傅燮傅大人只安排了两千士卒。两千人对付眼前这几万大军,老鼎觉得很可笑。这能守几天? “老鼎,大人怎么还不下令,敌人快到护城河了。”离他不远的一个年轻弓箭手小声问道。 “还早呢。”老鼎轻松地笑道,“这些架桥的敌人目前都有盾牌兵掩护,我们即使射了,也射不死几个。等一下,他们要顺着梯子过河,到对岸来固定长梯。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射了,射一个死一个。” “老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守过狄道城,所以知道什么时候射这些架桥兵最合适了。“老鼎得意洋洋地说道,“狄道城是陇西郡的郡治,它背靠洮水河,也有这么一条护城河。” “有护城河,敌人攻城肯定要困难多了。你看我们守得住吗?”那个士卒满怀希望地问道,“敌人太多了,象蚂蚁一样多。” “没问题。”老鼎笑道,“我和傅大人一起打过仗。他打仗厉害,守这么个小城,还不是十拿九稳。” 年轻士卒闻言抬头看看远处的傅燮,一脸的崇拜。 “大人在干什么?”老鼎问道。 “大人举起了右臂,好象要下令了。” “早了一点。”老鼎看看护城河边忙碌的敌人,摇摇头说道,“再迟一点就好了。” 傅燮凑在射击孔前,猛地挥动右臂,大声叫道:“射……任意发射……” 老鼎非常娴熟地射出了第一箭,接着他的右手就象翻飞的蝴蝶一样,拿箭,上箭,拉弓,瞄准,射出,一连串的动作瞬间完成,让人眼花缭乱,其速度之快令人夷非所思。他全神贯注,嘴里不停地骂着,全身心都沉浸在飞速射击的快感里。 一支支长箭带着愤怒的吼声,对准奔向护城河的敌人,从数百个射击孔里同时冲了出去。弓箭手们都象老鼎一样,在以最快的速度上箭射击,长箭就象连在一起似的,无休无止,疯狂地射向了敌人。 = 骆驼的军队沿着护城河,在三百步的距离内,成功搭建了一百多条梯桥。护城河两岸躺倒了许多死去的士卒,河面上开始飘浮起一道道殷红的血迹。 百里杨用力拍拍聂啸的肩膀,大声说道:“老聂啊,你过了河,我就要停止射箭了。生死由命。” 聂啸笑道:“生死由命。” 斩马拢拢披散的长发,然后在额头上系上一条白色的布带,笑道:“老聂啊,开始了。我攻左,你攻右。” 聂啸点点头,他从背上缓缓抽出雪亮的战刀,提着圆盾,大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战鼓轰然响起。 聂啸举刀回首,纵声狂吼:“兄弟们,杀……” “杀……”士卒们同声呼应,吼声如雷,气势如虹,一时间人流如潮,攻城军队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杀向了最激烈的战场。 = 随着百里杨的吼声,满天的长箭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几千名弓箭兵无力地垂下双手,剧烈地喘息着。 第一批一百多架云梯在攻城士卒的疯狂冲刺下,飞速渡河,并且迅速竖了起来。第一批攻城士卒开始攀爬云梯。 一部分弓箭兵在盾牌兵的掩护下,迅速靠近护城河,开始近距离射击城墙,以掩护军队渡河。 = 傅燮的双眼紧紧盯着天上的最后一支长箭,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凶狠地钉在城墙顶部的青砖上,长箭高高弹起,再笔直地坠落到铺满了厚厚一层箭矢的地上。 傅燮一跃而起,举刀狂呼:“弓箭兵,射……任意发射……” “兄弟们,杀……啊……” 不要傅燮说,这些跟随皇甫嵩,皇甫鸿父子征战西疆多年,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士卒,已经飞速冲出了掩体,他们各自跑到自己的战斗地段,拿起石块,搬起擂木就砸了下去。弓箭手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墙垛边上,对准聚在护城河两岸的敌兵展开了猛烈射击。 战鼓声,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响彻城墙上下,黑色的长箭在空中飞舞,带血的战刀在风中呼啸,巨大的石块在云梯上肆虐,厚重的擂木挟带着风雷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由于攻城地形狭窄,叛军士卒死伤惨重,护城河两岸很快躺满了死去的士卒,河面上也浮起了敌兵的尸体,河水也迅速被鲜血染红了。 傅燮指挥弓箭兵以密集的箭阵封锁了护城河,其他守城士卒趁机对残留在城下的敌人展开了屠杀。 李文侯看到第一轮攻击失败,不等护城河边的军队撤下来,立即命令弓箭兵对准城墙发起了新一轮的猛烈射击。翼城守军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大片。聂啸和斩马随即带着第二批攻城士卒冒着满天的长箭,开始了第二轮强攻。这次有士卒成功登上了城墙,并且突破了数处防守。傅燮亲自带着亲卫队四下支援,将所有突破防守的敌人斩杀在城墙上。 护城河上的梯桥越来越多,攻城云梯一架接一架靠在了高高的城墙上,攻城士卒在三百步距离的攻击面上同时开始了进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节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半空,漠然地望着正在翼城发生的血战。 韩遂命令鸣金退兵,暂做休息。他在两个时辰内,只对翼城西门发动了两次规模不大的进攻。他的任务是佯攻,目的是牵制守城兵力,所以进攻节奏非常缓慢。皇甫铮率领步卒很轻易的就把他们击退了。 东城门。华雄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六月惊雷的进攻。羌胡只是应付着射了两轮箭,然后就躺在地上休息了。羌人士卒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聊,好象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放牧。 南城门。傅燮率领士卒们顽强而坚决地打退了敌人十几次进攻。到了中午,北宫伯玉命令军队暂时停止攻击,稍做休息。 傅燮手拄血淋淋的战刀,气喘吁吁地坐在城墙上。叛军后来的进攻非常凶猛,每次他们都能成功突破城防。傅燮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四下截杀阻击,酣呼鏖战。此刻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甲胄也多处破裂,已经疲惫不堪。 他久历战事,对城上城下随处可见的血肉模糊的士卒残骸视若无睹。前年,他随大帅皇甫嵩在冀州征战黄巾军,仅下曲阳一战,就斩首敌人十几万,眼前这点血腥场面,算得了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吞吸着饱含浓郁血腥的空气,心中的战意愈发高涨。 一群送水送饭的百姓涌上了城楼。傅燮看到儿子傅干给他端来一碗水,心里很高兴。他笑着问道:“你害怕吗?”傅干畏惧的四下看看,点点头。傅燮一饮而尽,把碗递给儿子,笑道:“小子,你觉得我一定会死在这里吗?”傅干闻言,心里一酸,眼眶就红了。他当然不愿意父亲战死,但眼前的劣势太明显了,就是一个孩子,他也看的出来毫无胜机。 傅燮伸手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古人说,‘圣达节,次守节’。商朝的纣王荒淫暴虐,周武王起兵讨伐将其诛杀,其旧臣伯夷避入首阳山,坚决不食周粟活活饿死。后圣人孔子称伯夷为贤。当今天子要远远好于商纣王,我虽然比不上伯夷的德操,但我知道食君之禄要忠君之事,我不会背叛朝廷,更不会背弃天子。” 傅燮站起来,指着城外声势浩大的叛军,笑着说道:“小子,你看,我今日这么做,必死无疑。”他用力挥着手,豪气冲天地说道,“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傅干崇拜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傅燮搂着自己的儿子,疼爱地说道:“你很有才智,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过我,但你要记住,无论做什么事,首先是做人。” = 下午,王国的军队做为主力强攻。武都负责阵前指挥。 武都有个手下,是金城隐士张策的弟子,叫姜舞。此人是翼城大族姜家子弟,二十多岁,长相清秀,武功奇高。他是军队里的军侯。大战开始后他带领攻城军队发起猛攻,第一次进攻就登上了城墙。守城的士卒被他一口气杀掉了十几个。汉阳郡府的兵曹从事孙经带人扑了上来。姜舞太厉害,手上的战刀不停地咆哮着,每刀下去,必定见血。孙经稍不留意,就被他砍掉了一只胳膊,接着姜舞飞起一脚把他踹到了空中。一路狂奔而来的傅燮眼睁睁地看着孙经在空中飞舞,被十几支飞窜的长箭洞穿,接着看到孙经的尸体重重地坠落到护城河里,发出轰然巨响,溅其满天的水花。姜舞的这一脚,威力骇人。 傅燮带着满腔的怒火杀向了姜舞。他不认识姜舞但姜舞认识他。姜舞很敬重他的为人,根本不想伤害他。两人力拼了十几招之后,姜舞一刀砍断傅燮的战刀,只身一人从容退下城墙。攻城失败。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北宫伯玉和王国分别鸣金收兵。 = 李弘站在渭水河边,望着对岸。翼城淹没在黑暗里,连一点轮廓都看不到。 这是叛军攻打翼城的第十天了。汉军的斥候多次泅水到对岸侦察。他们告诉李弘,翼城还在太守傅燮的手中,翼城军民还在傅燮的带领下顽强地坚守着。因为语言和对地形熟悉程度不一样,现在负责侦察工作的都是西凉军队的斥候。他们在向李弘禀报翼城战况的时候,都期待着传说中战无不胜的豹子能够力挽狂澜,击败叛军,解救翼城。李弘从他们的目光中读懂了这种信任和期待,但他无计可施。他带着两千黑豹义从已经在渭水沿岸漫无目的地游戈了八天。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待在子秀山,却要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往返奔跑?难道他能发现奇迹?难道他能击败叛军? 李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感觉累,非常累。从回到卢龙塞开始,他就没有享受过悠闲。相反,他在鲜卑的时候,在虎部落做奴隶的时候,却整天闲得无事可干,最后无聊到举石头马槽练功夫。两年多来,好象只有一次短暂的休息,那就是和田重几个人回徐无城看望小雨。小雨那双幽怨的大眼睛让李弘刻骨铭心。他永远都记得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时的感受,那是一种痛苦,一种令人震撼的痛苦。 他痴痴地站着,脑海里全部都是那双幽怨的眼睛。 “大人……”赵云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李弘悄悄叹了一口气,用力吸了几口河边潮湿而清鲜的空气,极力将脑海中那双哀怨的大眼睛藏到心里。他转身向赵云看去。 赵云和庞德两人最近混得很熟,没事的时候两人还比试武功。李弘看到庞德手上拿着一卷文书。 “谁的?”李弘问道。 “左司马的急书。”赵云回道,“快马送来的,好象是急事。” “怎么?粮草的事又出了问题?”李弘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庞德递来的竹简。砍刀赶忙走过来,迅速点燃手上的火把。李弘就着火光,草草看了一遍之后,神情顿时有点恼怒。 “大人,出了什么事?”赵云问道。李弘随手把书简丢给他,独自走向了河堤。 “子龙,出了什么事?大人好象不高兴。”砍刀举着火把,望着李弘的背影,小声问道。赵云和庞德匆忙看了一下,神色都有些紧张。 “砍刀,陛下派人来犒劳慰问我们了。”赵云慢慢说道。 砍刀一愣,问道:“这是好事嘛。大人为什么不高兴?” “这个时候来犒军,可不是好事。”庞德看了砍刀一眼,说道,“现在西凉形势非常糟糕,按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年底前我们能把叛军阻挡在陇县,保证三辅不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这个结果陛下肯定不满意。大人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大小官僚,这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他们岂肯放过?” 砍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是阉人吗?如果是阉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庞德奇怪地望着砍刀。砍刀冲着他神秘地一笑,没有说话。赵云瞪了砍刀一眼,说道:“来了四个人,只有一个是阉人。” 李弘觉得天子这时候派人来犒军,明显就是不信任自己。他一心为了大汉,辛辛苦苦在西凉征战,肃贪,对陛下也忠心耿耿,结果在关键时刻,天子竟然派人来西凉督察自己,其目的不言而喻。他想到天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手诏联系,看来天子是准备兔死狗烹了。李弘突然很沮丧,也很愤怒。 “大人,我们还是立即回子秀山大营吧?”赵云走到李弘身边,说道,“目前,西凉的局势非常艰难,我们短时间内很难扭转形势,你看……” “大人,这个时候你还是在大营里亲自坐镇为好。”庞德说道,“叛军的粮草辎重带得很充足,我们很难找到袭击的机会。如其在这里乱转,还不如回去早做阻击的准备。翼城……”他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说道,“翼城估计很难有解困的机会。”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和朝中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和阉人打交道,我不回去。”他指着赵云和庞德说道,“你们给左司马和鲜于大人各写一封信,就说我正在寻找战机,短期内不能回去,所有事情都由他们酌情处理。另外告诉左司马,再向京兆尹盖大人催讨粮食,争取早日赶到子秀山大营和主力会合。” = 边章今天的心情特别好。 九羊皮是北宫伯玉的结拜兄弟。他奉北宫伯玉之命,带着一罐鲜美的牛骨头汤到允吾。边章就好喝这个。边章在夫人的伺候下,一口气喝了半罐子。然后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把另外半罐子又喝了。 阎行和九羊皮看到边章精神很好,都很兴奋。两人抢着和边章说话。边章说他想出去晒晒太阳。两个人连声答应,把边章连同躺椅一起抬到了院内。边章很舒服地躺在阳光下,拉着夫人的手,小声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边章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边章的夫人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忽然泪流满面。 = 北宫伯玉望着一脸悲戚的九羊皮,半晌无语。 “他都喝了吗?” “先生分两次喝完了。他很感谢你。他说你们的交情就是从一罐牛骨头汤开始的。” 北宫伯玉惨叹一声,一脸黯然。 “文侯,命令全军,暂停攻城。” 李文侯神情悲戚,点头应诺。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要不要连夜回一趟允吾?” 北宫伯玉想了一下,说道:“我们欠先生太多,应该回去见他一面。这里的事,就交给文约先生吧。” “文约先生已经离开大营回金城了。”九羊皮说道,“阎行和我一起回来的。文约先生听到边先生逝去,什么话都没有说,冲出大帐骑上马就走了。” “那就交给老聂吧。”北宫伯玉挥挥手说道,“我们立即动身回允吾。” = 虽然知道老边迟早都要死去,但真到了这一天,韩遂还是难以承受心中之痛。他跪在边章的灵堂上,失声痛哭。 但他随即就被更加残酷的消息惊呆了,边章是被人毒死的,而且,整个允吾城都在盛传边章是被韩遂毒死的。韩遂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就象中了邪一样,痴痴地站在院中,仿若泥塑一般。 阎镐是阎行的父亲,和韩遂是亲家,他用力拍醒韩遂,愤怒地说道:“文约,你还犹豫什么?北宫伯玉那个浑蛋改不了羌人的禽兽脾气,他连老边这个要死的人都要杀,何况你了。赶紧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韩遂双眼无神,脑中一片混乱。他极力想从一团乱麻中理出个头绪,但悲恸和愤怒象洪水一样湮没了他的全身,使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阎镐看到韩遂一副悲痛欲绝,神智不清的样子,对自己说的话也置若罔闻,不由的大为着急,他再一次催促道:“文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他们回城吊丧,你赶紧把他们杀了,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啊。” 韩遂摇了摇头,痛苦地说道:“不,我要问问他,我们几十年的兄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阎镐无奈地看着他,非常同情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和老边阻挡了羌人占据整个西凉的企图。不杀你们?不杀你们杀谁?杀谁啊?” 韩遂突然惊醒过来。 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然后望着阎镐,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杀吧。” = 北宫伯玉看看倒在血泊里的李文侯,又低头看看刺透胸口的长剑,凄凉地一笑,他回头对站在背后手握剑柄的阎行说道:“你把手拿开,我要给先生磕个头。” 阎行被他的气势所震摄,骇然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北宫伯玉带着穿透胸腹的长剑,缓缓走到灵堂之前。他慢慢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挺直身躯,看着躺在棺木里的边章,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文侯看到了韩遂,看到了一脸冷漠的韩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一丝鄙夷的笑容,问道:“你为什么要杀边先生……” 韩遂顿时色变。 = 聂啸望着大帐内十八个装满钱财的木箱,怒气而笑:“好,好。这么说现在西凉大军的主帅就是王先生了。” 黄衍微微笑道:“正是。北宫伯玉死了,李文侯也死了,剩下你们十八种羌人部落如果愿意跟随大帅,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大家有福共享。如果你们不愿意,也请你们收下大帅的礼物,带着你们的族人各自返回家乡,不要给大帅惹麻烦,否则……” “否则怎样?”骆驼站起来,手握刀柄,愤怒地吼道,“否则怎样?你敢威胁我们?你们和韩遂那个浑蛋联手害死了我们大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斩马一脚踢飞面前的木盒,举臂咆哮:“韩遂小儿杀死边先生,杀死石头,杀死文侯,他还想活吗?他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大帐内顿时杀声四起。 黄衍捻须冷笑,好整以暇。 聂啸半眯着眼,狠狠地盯着黄衍,举起了右手。大帐内的各部小渠帅的声音慢慢平息下去。 “我们要回去,现在的这个王大帅可给我们粮食?” 黄衍坚决地摇摇头,说道:“没有。大军粮食短缺,没有余粮供给你们。” “那你就是讹诈……” “讹诈……”黄衍冷笑道,“要不是顾及六月惊雷和他的大军,谁愿意和你们这帮蛮子在这里废话……” 话音未落,拔刀之声已经响成一片。 聂啸再次高举双手,制止了帐内小渠帅的冲动。 “你把九羊皮放了。” “就是他毒死了老边,怎么能放……” 百里杨的长矛突然横空而起,矛尖带着一溜寒光,直奔黄衍的咽喉而去。 “放了他……” = 韩遂在允吾用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人头祭奠了边章之后,匆忙回到翼城大营。他和一帮手下极力推举王国为帅。王国推辞一番后,答应暂时代理一下。他提议在翼城大战完结之后,由各部大小将领共同推选西凉大军主帅。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旧部在王国的威逼利诱之下,以聂啸为首的部落渠帅迫于压力,只好对王国表示效忠。六月惊雷,西北雨和狂风沙等羌胡联军首领自始至终没有对这事发表任何看法,甚至对北宫伯玉的死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这显得十分奇怪。 按照金城几个医匠的说法,边章死于毒杀,而边章死的当天,只有九羊皮一个外人给边章送了一罐牛骨头汤。韩遂在允吾抓住九羊皮之后,把他带回到翼城,交给了王国。他希望王国能撬开九羊皮的嘴,还他一个清白。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姜舞突然杀进了关押九羊皮的大帐。他的武功太高,手下没有一合之将,看押九羊皮的几十个士卒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他斩断捆绑九羊皮的铁链,背着他杀出重围,然后一直跑到渭水河边,把九羊皮丢进了汹涌澎湃的渭水河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节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十一月。 = 王国和黄衍,武都,马腾站在大帐内,心惊肉跳。 军帐内的一片狼藉,看守九羊皮的士卒无一不是一刀毙命,一个个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马腾收回目光,怒视着身边的黄衍,质问道:“你看到了,事情越来越麻烦了。你什么要杀老边?为什么?他已经快死了,他还能活几天?” 武都伸手拉拉马腾的衣袖,示意他注意说话的口气。 黄衍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老边在西凉的影响力太大,他的死,当然要引起一系列的震动,这很正常。”他指指大帐内的尸体说道,“这个劫走九羊皮的人武功非常高,大军里有这样的人吗?” 王国不了解这个事情,他转目看向马腾和武都。两个人摇摇头。 武都心有余悸地说道:“一个人杀这么多,只有传说中的豹子才有这个功夫。在西凉,没有一个武将有这个武功,要有,也是樊志和张策这一类的隐士。”他看了一眼王国,疑惑地问道:“劫走九羊皮干什么?难道是聂啸派人干的?九羊皮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马腾瞪了一眼黄衍,冷笑道:“总有人知道老边是谁杀的。” 老朋友先后死去,马腾很痛心,也很愤怒。他认为是黄衍派人杀了边章,然后嫁祸给北宫伯玉。盛怒之下的韩遂不明真相,又杀了北宫伯玉。所以他恨韩遂,更恨黄衍。 黄衍微微一笑,说道:“寿成误解了。我的确没有派人杀边章,我可以对天发誓。” 王国伤感地叹了一口气,举步走出军帐。他一边走,一边对马腾说道:“老边是正常死亡,我们谁都没有派人去杀他。他受伤之后,熬了几个月,已经油尽灯枯,到了大限了。” 马腾可以不相信黄衍,但他绝对相信王国。他急忙走出大帐,小声问道:“先生……” 王国看看黄衍说道:“黄大人还是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寿成和易安吧。寿成对大人很误解,我们还是说清楚好,免得将来他一直怨恨我们,以为老边是我们杀的。” 黄衍点点头,解释道:“你们知道,这两年边章的大军能够一直生存下来,和金城几大世族豪门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所以我们派人去金城联系阎氏和张氏等几大家族,准备请他们出面给边章施加压力,迫使他让出大帅的位子。这事没有告诉你们,也是为了保密,没有其他意思。当时我们把握很大。有金城几大世族家主的劝说,加上王先生本身的威望,学识和财力,边章把位子让给王先生肯定不成问题。” “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玄奥和神秘。”黄衍感叹道,“我们刚刚和这几位家主联系上,还没有细谈,边章就突然死了。尤其令人惊奇的是,边章是在喝了北宫伯玉送去的牛骨汤之后死的。巧合,这纯粹是巧合。” 黄衍望着一脸惊讶的马腾,自己也连连摇头道:“这个巧合令人难以置信,说出来就象假的一样。几位家主闻讯后,立即定下了欺骗韩遂,诱杀北宫伯玉的计策。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寿成,你想想,从翼城开战到边先生辞世,这才几天?韩遂的女婿天天守在边章身边,我能想什么办法杀他?” “老边不是毒死的吗?”武都诧异地问道。 “毒死?”黄衍笑着说道,“怎么可能。韩遂担心发生意外,特意安排自己的女婿阎行回金城保护边先生。阎行小心细致,边先生食用的食物和茶水,都要由他亲自查验。边先生被毒杀,只是金城豪门欺骗韩遂,逼迫韩遂宰杀北宫伯玉的谎言而已。” 马腾和武都面面相觑,心里非常震骇。他们觉得这个消息比听到边章死去的消息还要令人吃惊。 黄衍望着王国,担忧地说道:“从有人夜闯大营劫持九羊皮这件事来看,我们大军内部有问题,而且问题非常严重。边章的死,对大家的冲击,尤其对一些统兵将领的冲击非常大。随后发生的韩遂袭杀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事,更直接导致了大军内部的分裂。虽然我们化费了大量的钱财,制止了大军分裂,稳定了军心,但问题依旧存在。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危险的局面,我看还是尽快攻城吧。” 王国沉吟了一下,说道:“是不是再等几天?现在军队军心不稳,将士们互相猜忌,尤其是北宫伯玉的手下,好象和韩遂的仇怨结得很深。这些人虽然暂时被我们用强硬手段压制了,但他们心中并不服,这几天还在有意无意地向韩遂挑衅,意图挑起纷争。我看我们下点功夫先拉拢拉拢他们吧。喜欢钱财的,可以把他们先拉过来嘛。” “不,立即进攻。只有通过夺城大战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才能避免出现更严重的内讧。”黄衍坚决地说道。 = 九羊皮本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羌人,他自小就是烧当羌的奴隶。北宫伯玉有一次为了抢盐和烧当羌打起来了。北宫伯玉当时没带多少人,打输了,他自己也差一点被烧当羌的人杀了。后来九羊皮救了他,随他一同逃到湟中。北宫伯玉很欣赏他,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兄弟看待。 九羊皮被姜舞丢进渭水河后,迅速泅水跑到对岸,一路向北狂奔。此时李弘的军队正在附近游戈,其中有几个斥候认识九羊皮,立即把他抓了。李弘和九羊皮见过几次面,喜欢他的率直和敏捷,听说他被自己的手下抓住了,急忙带人赶到斥候屯。 九羊皮看到李弘失声痛哭。 “大人,边先生死了。” 李弘吃了一惊,心神剧震。 “石头大哥和文侯大哥到允吾吊丧,被韩遂杀死在灵堂上。” 李弘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心中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一阵兴奋。 九羊皮把边章突然死去,韩遂袭杀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事情告诉了李弘。 “大人,我冤枉啊,我的的确确没有杀边先生,石头大哥更不会杀。那罐牛骨汤,边夫人喝了一点,我当时也喝了一点,就是韩遂的女婿阎行,边先生也分了一碗给他。我们都没有死,边先生却死了。我就不明白,边先生怎么会是被我们毒死的?韩遂这个小人,为了抢夺西凉军大帅的位子,竟然不顾兄弟情意,对北宫大哥下手,他太无耻了。” 李弘站起来,低着头,在军帐内来回走动,久久无语。 庞德闻听边章死去,非常悲痛。他悄悄走出军帐,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九羊皮继续叙说后来发生在翼城大营内的事。 “韩遂知道自己杀了边章和石头大哥,在西凉失去了威望,失去了军心,很难得到大家的支持,所以他回到翼城大营之后,极力举荐王国为大军主帅。王国和韩遂惧怕我们为了给石头大哥报仇,倒戈反击,指挥军队包围了我们。王国逼迫聂啸,骆驼等一帮大小渠帅归顺他,听从他的命令。老聂迫于现势,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大家低头了。但是此仇不报,我们还是人吗?” 九羊皮睁大眼睛,瞪着李弘说道:“我们决定归顺大人。” 李弘看着愤怒的九羊皮,浑身上下突然战栗起来,恐惧和激动的情绪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凶狠地撞击着他,连续撞击着,让他心潮澎湃。李弘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如果聂啸决定带着所有的归属羌人发动叛变,临阵倒戈,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破敌时机。自己有五万人,加上北宫伯玉的四万人,己方人马有九万人,在人数上已经略略超过了叛军,而且聂啸临阵倒戈,反手一击,对叛军的打击,几乎就是毁灭性的。明显的胜算,巨大的诱惑力,让李弘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皱着眉头,在军帐内来回走动着,焦躁不安。如果这是叛军设下的陷阱,自己的五万大军就是必败之局,全军覆没之后,关中,关西也就拱手相让了。 “大人,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们?”九羊皮看到李弘只顾低头沉思,一直没有说话,非常失望,他沮丧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大人不相信我们也很正常。可惜了……” 李弘抬眼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灵河大战,大人没有杀我们,却想尽办法留下了我们的性命,后来大人为了让我们吃饱穿暖,还把我们招募为士卒,我们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我们感激大人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这么多年,只要是汉人,不管是当官的还是一般士卒,都不把我们当人看。只有大人和大人的手下,象兄弟一般看待我们,把我们的性命看得比你们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大人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永世都不会忘记。” “现在,我们背叛了你,却厚颜无耻地前来向你救援,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我们的确过分了。” 九羊皮眼含泪水,突然纵声叫道:“大人,我们只是想报仇,想报仇啊。” 他翻身跪倒,用力撕开衣襟,露出严刑拷打之后的累累伤痕,痛苦地哭泣道:“大人,我们求求你了,帮我们一次吧。虽然我们可能全部战死,但我们报了仇,大人也可以趁机解翼城之围,重击王国和韩遂啊。大人,请相信我们一次,边先生死了,北宫大哥和文侯大哥也死了,难道他们的死都不能让我们得到大人的信任吗?” 李弘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他心里波澜起伏,他犹豫,他恐惧,他想到了五万人的生命,他无法做出决定,他茫然失措。 他呆呆地望着痛哭流涕的九羊皮,默然无语。 九羊皮彻底失望了。 他无奈,悲恸,他高举双手,张口狂呼:“先生……,大哥……,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我已经努力了,我们只能用自己的献血祭奠你们的亡灵了……” 李弘听到九羊皮的叫喊,知道聂啸如果没有自己的帮助,他也要发动倒戈,以求报仇雪恨了。他心里相信老聂,但他肩负五万人的性命,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愿,因为自己的好恶,而让五万部下承担这个风险。一旦失败,一旦中计,代价就是鲜血和生命。 李弘用力拍拍九羊皮的肩膀,大步走出了军帐。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个字。 = 李弘带着军队转移到一个山谷里。 “九羊皮还好吗?”李弘就着山谷里的溪水,一边洗脸,一边问庞德道。 庞德神情黯然,轻轻点点头。李弘叹了口气,想安慰他两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中非常压抑,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把头整个地插进了溪水。 “大人,你不相信聂啸吗?”庞德问道。 李弘神情索然,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溪边,任由长发上的水珠洒满衣襟。 “大人……” 李弘苦笑,说道:“五万人,我要对五万人的生命负责,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赵云纵马而来,递给李弘一卷急书。李弘匆匆看完之后,面色更加阴沉。 鲜于辅来书,他告诉李弘,小懒已经押运粮草赶到子秀山,同行的还有前来犒军的四位大人。他私下会晤了刘虞的儿子刘和。刘和说,最近朝廷上下对李弘的口诛笔伐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弹劾的奏章都堆满了尚书台的屋子。陛下刚刚开始还帮李弘说话,但后来李弘拒绝从槐里大营放人后,陛下就不高兴了。陛下拿了赎人的钱,下了特赦的诏书,但李弘却不给他面子,公然抗旨,这令陛下很恼火。现在陛下不再支持李弘,李弘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如果今年平定不了西凉的叛乱,或者叛军打进三辅,等待李弘的估计就是一个必死的结局。鲜于辅督促李弘尽快寻找战机,险中求胜。 李弘愤怒了。他做了什么错事,要遭到这种结局。他想杀人,杀掉那些陷害自己的朝臣,天子身边的小人太多了。 他决定赌一把。若自己死了,自己的这帮手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肯定要出事。只要有人率先叛乱,这五万人谁都没有好结果。叛乱闹事的固然要被杀掉,但那些没有参加叛乱的将士也逃脱不了罪责,他们要受到牵连,即使不死也要掉层皮。如其这样,倒不如率领军队冒险出击,在翼城和叛军血战。如果聂啸成功倒戈,自己最少有七成胜算。赢了,自己不但可以暂时摆脱危机,自己的手下将士也能再立功勋,扬名立威。输了,不管是中计还是战术失当,五万人战死沙场,就是死,也是死得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要远远胜过死在监狱里,死在刑场上,死在叛乱的战场上。 李弘权衡了很久,最终还是打算冒险出击。 = 李弘让兴奋不已的九羊皮在地上画出了叛军各部的位置,然后和自己斥候侦察的结果对证了一下,随即喊来檀奴,向他口述了自己的作战部署,然后命令他立即赶回子秀山,向鲜于辅口头说明自己的计策,要求鲜于辅立即率部南下翼城参战。 “令明,你和九羊皮立即过河,想办法潜进老聂的军营。”李弘看看站在远处的九羊皮,对庞德小声说道,“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能向老聂透露我们的整个攻击计策。” 庞德冷静地点点头,说道:“大人请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李弘笑笑,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如果你看出这是叛军的奸计,一定要及时把假的攻击路线泄漏给聂啸,以便我们的主力顺利展开进攻。一旦两军开战,你立即杀出来。我相信你的武功。” 庞德感动地说道:“我一定杀回来,继续跟随大人征战天下。” 李弘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砍刀从李弘手上接过印绶,小心地揣进怀里,贴身收好。 “砍刀,你日夜兼程赶回槐里,把我的印绶交给左司马和田老伯,让他们立即将大营内的贪官全部斩首。” 砍刀和赵云脸色大变。 “大人,这些人都有天子的特赦令,我们杀不得。”赵云惊慌地说道。 李弘笑道:“我在金城的时候,曾经答应过边先生,一定要杀了这些贪官污吏,以告慰几十年来惨遭ling辱杀害的西凉无辜。我发过誓。”他接着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杀了这些人,等于断绝了我们五万人的后路。现在,大家除了誓死血战,击败西凉叛军以外,别无他途。此战,只能赢,不能输。即使输了,两罪并罚,谁都活不了。” 砍刀笑了起来。他赞道:“大人这一招真绝。” “杀完之后,命令左彦带人立即赶到子秀山。” “那犯人的家属怎么处理?”砍刀疑惑地问道,“一起带到子秀山?” “一律格杀。杀个几千人,让那帮朝廷奸佞看看,这就是惹我的后果。杀。”李弘挥动大手,断然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节 鲜于辅和徐荣在大帐内设宴招待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四位犒军大臣。麴义不喜欢强作笑脸虚情假意地应付上官,也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他借口训练士卒,公务繁忙,拒绝出席。 小黄门蹇(jian)硕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他是冀州渤海郡人,过去家境很差,没有读过什么书。此人性格豪爽,为人谦和,不喜欢阿谀奉承,对天子非常忠心,言听必从。他话不多,喜欢喝酒。过去,他是一个普通的中黄门侍卫,因为武功好,擅长骑射,被天子所赏识,几番升迁之后,成为天子的心腹。这几年,天子对一帮老中官的所作所为非常失望,但出于感情,他也不愿意多做罪罚,所以刻意提拔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宦官充实中宫,蹇硕就是其中之一。有了这些和老中官没有多少瓜葛,只对自己忠心的小中官,天子说话做事方便了许多。 蹇硕临行前,天子特意找他谈了一次,嘱咐他到了西凉后,要仔细观察李弘,要看清楚,打听清楚。天子的目的是什么,蹇硕知道,天子要找个忠于他的将军,绝对忠于他的将军,因为天子想废嫡立庶。要想让小皇子刘协继承皇位,天子这几年需要做许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找一个可以倚仗的统兵将军做为自己的强大后援,以防不测。天子一直想找一个仅靠军功迁升上来的武将做心腹。目前这个李弘,就是天子看中的人物。李弘的许多条件都很符合天子的要求,比如出身差。出身差的人一般都没有背景,没有学问,这种人思想单纯,头脑简单,一旦得到天子的恩宠,就会对天子无比忠诚。 蹇硕希望李弘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如果天子看中了李弘,委以重任,自己和他就是天子的左膀右臂,一个在宫内,一个在边塞,遥相呼应,互为支援,两人之间的配合很重要。在他的印象里,塞外的蛮胡都是血腥嗜杀之辈,这个从鲜卑逃回来的奴隶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李弘在西凉的肃贪让他受到了不少损失,这使得他对李弘抱有很大的成见。蹇硕想,如果李弘看上去野蛮粗鲁,根本就是一个嗜血蛮夫,那么还是奉劝皇上打消念头,把他杀掉算了,以免将来大家都被他害死。 蹇硕听说李弘亲自领军到渭水河附近增援翼城去了,心里很失望。他不可能久留子秀山,如果李弘一直不回来,他就看不到李弘,回京之后,就要遭到天子的责骂。因此这几天他不停地催促鲜于辅急书李弘,让他回大营接旨。 议郎刘和也有三十多岁了,他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稳重而平和,儒生之气很重。他不愿意到西凉来,因为西凉还在打仗,长途跋涉也很辛苦。他父亲刘虞说:“你去一趟,去见见李弘,熟悉了有好处。有朝一日李弘受到重用,对你的仕途也有帮助。”刘和和当今天子的私交不错,两人是亲戚,年纪相仿,某些志趣也相投,所以甚为天子信任。天子除了让他带几张李弘的画像回来以外,主要还是希望得到刘和本人对李弘的看法。 刘表是这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刘表身材高瘦,身长八尺有余,相貌俊雅,气质温和。刘表字景升,是山阳高平人(即现在山东鱼台人),前朝鲁恭王的后代。刘表很有名气,学问很大,是著名党人,在当时清流士子的名人榜上被称为“八及”。当年天子下诏抓捕党人时,刘表远逃他乡,幸免于难。党禁被解后,他被大将军何进征为掾史。 袁绍比刘表小几岁,中等身材,壮健而有威仪,气宇轩昂。他字本初,是汝南汝阳人,前朝太尉袁汤的孙子。袁太尉生了三个儿子,分别叫袁成、袁逢、袁隗,他们分别多次出任过本朝的五官中郎将、司空和司徒等官职。袁绍是袁成之子,在洛阳非常有名气,京城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袁绍家世尊贵,学问高深,为人谦虚谨慎,又喜欢行侠仗义,礼贤下士,愿意倾心结交各方奇人异士,所以家中宾客云集,四方朋友数不胜数。前几年闹党祸时,他带人积极营救各地党人,为自己搏得了很高的声誉。中官们非常痛恨他,中常侍赵忠曾经在朝堂上责问其叔父袁隗。赵忠说:“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这个小子野心勃勃的,他想干什么?”袁隗大惊,回家把袁绍找去骂了一通,叫他做事收敛一点,不要太过狂放,遭人嫉恨,袁绍就象没听到一样,依旧我行我素。 袁绍和刘表都在大将府供职,却被天子点名西上凉州,除了两人名气较大容易被天子记住以外,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两人一个代表门阀,一个代表党人,他们从各自的利益角度出发评价李弘,可以让天子对李弘有更加公正和全面的认识。 四个人在子秀山已经待了好几天,笼罩在子秀山大营的战争气氛让他们很紧张。但没有见到李弘,没有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四个人谁都不敢回去。 鲜于辅对他们很客气,天天在大帐内设宴招待他们。这四个人都是洛阳名重一时的人物,在西凉战局如此险恶的情况下,天子派他们四个人同时来犒军,其目的很明显,就是来查找问题,准备兴师问罪的。犒军需要这么多人来吗?而且蹇硕还表示一定要见到李弘之后才返回洛阳,有这个必要吗? 鲜于辅和徐荣等一帮将领认为李弘已经失宠,即将遭到天子的罪罚,所以他们心情沉重,焦虑不安,朝廷派人来大营犒军的消息也被他们刻意隐瞒了,以免动摇了军心。袁绍,刘表和刘和也这么想,所以言词都很注意,担心惹恼了这帮西凉将士。 只有蹇硕知道天子的真正目的。他必须要见到李弘,必须和李弘仔细地谈谈。没有这种英勇善战的将军统兵于外,震慑朝内,天子的愿望很难实现。蹇硕耳中听着苍凉的鼓乐,眼睛看着帐中的舞女,心中却在想着远在洛阳的天子。他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就连喝下去的酒也失去了滋味。 一名侍从匆匆进帐,伏于鲜于辅耳边悄悄说了两句。鲜于辅点点头,稍稍沉吟了一下,然后他站起来挥手命令女乐退下,拱手对四位疑惑不解的大人说道:“刚刚接到李中郎的命令,我们要立即南下翼城参战。军情紧急,怠慢之处,请四位大人多多包涵了。” 蹇硕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代表四人安慰了两句,随即退了出去。 军营内的几百面战鼓几乎同时擂响,其声之大,震撼天地。平静的子秀山大营突然之间爆炸了,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上百名传令兵一窝蜂地冲出侧帐,纵马向大营四周飞去,马蹄剧烈地敲击在地面上,卷起满天的灰尘。 蹇硕,袁绍等人都是第一次置身军营,看到这么紧张刺激的场面,大家心潮翻涌,血脉贲张,都有一股誓死血战的强烈念头。袁绍突然高声喊道:“蹇大人,我们是不是要随军而行,血战沙场?” 蹇硕望着沸腾喧嚣的大营,望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士卒,想着自己挺枪跃马而战的雄姿,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 麴义飞身下马,大步走进中军大帐。 “羽行兄,大人发现了什么战机?”麴义焦急地问道。 “边先生死了。”徐荣一脸悲戚,低声说道,“北宫伯玉和李文侯被韩遂杀了。” 麴义一愣,随即黯然神伤,摇头说道:“兄弟阋墙啊。几十年的交情,说翻脸就翻脸。文约先生……”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文约先生怎么下得了手?” “叛军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目前还不清楚。只有等战打完了,我们大概才能知道具体细节。”鲜于辅说道,“大人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派檀奴回到大营,向我们口述了命令。” “我们在什么位置打这一战?”麴义问道。 鲜于辅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大人命令我们立即赶到翼城,和敌人决战。”他随即把李弘的部署说了一遍。 麴义看着地图,半晌无语。 徐荣缓缓走到案几边上,轻声说道:“大人太冒险了。朝廷来人的事情,给他的压力太大,他迫于无奈,只好行此险招。他不但打仗用险招,还断绝了大军的生路。” 麴义抬头看看两人,奇怪地问道:“生路?我们还有什么生路?” “大人已经下令左司马和田老伯斩杀所有贪官。”鲜于辅苦笑道,“这些人都有天子的特赦令,大人这么做,分明就是抗旨。这些贪官都是朝中各派势力的宗室子弟,象上次你抓的那个长安令杨党,他的养父还是中常侍,是侯爷。我们杀了这些贪官,也就和他们结下了解不开的仇怨。以后,不仅仅大人和我们要受到追究,就连下级军官和士卒的性命都要受到牵连。” “杀得好。”麴义用力一拍案几,指着地图说道,“这战根本就是有去无回。既然大家都没有活命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能杀了那些贪官污吏?好,杀得好。抗旨就抗旨,都要死了,还怕什么抗旨?哈哈,跟着大人打仗就是不一样,惊心动魄,这种仗都敢打,是条汉子。” 徐荣点头道:“大人战刀一挥,断绝了大家的生路,逼得将士们上下同心,险中求胜。这一战,不论输赢,西凉叛军都要遭到重击。只是这件事暂时不要说出去,免得某些人心里有想法,动摇了军心。” 鲜于辅略略皱眉,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把这件事对各级军官说清楚。此时,我们得罪了整个朝廷,包括天子都被我们得罪了,打不赢这一战,士卒们就没有机会归乡,军官们也没有机会升迁,我们只有击败叛军,立下功勋,才能摆脱困境。我觉得说清楚好,将士们知道了现状,大家众志成城抱成一团,这一战才有胜机啊。” 徐荣摇摇头,说道,“不能说。你们冀州人和幽州的胡人都是大人一手带到西凉的,大家在感情上非常亲近,彼此认为是一家人,所以这件事说出来不但不会动摇军心,反而会激励将士们的士气。但我们西凉人不会这么想。西凉人会认为大人在毫无胜机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仕途,不顾他们的生死,把他们的性命当作儿戏随意葬送,他们心里会气愤,士气会大受影响。” 鲜于辅低头想了一下,叹道:“子烈说得对。人活在世上,总想得到点什么,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士卒,他也有自己的yu望和想法。谁都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更不愿意为了别人的一点私利而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麴义笑道:“人之常情嘛。我看,就对大家说叛军内讧了,我们趁机去歼敌。翼城的真实状况我们不要说,大人下令宰杀贪官的事情就更不要说了。大家一听是必胜之战,肯定信心十足,士气高涨。” = 在蹇硕的大帐内,蹇硕听完手下的汇报,脸上显出一丝笑容,他追问道:“你的确没有听错?” “没有。”那个手下肯定地说道,“现在整个大营的士卒都在说这事,大家兴奋地好象去抢钱一样,军队集结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这时,袁绍,刘表,刘和匆匆走进来。 “蹇大人,你可听说了,西凉叛军的首领边章已经死了。”袁绍问道。 蹇硕点点头,笑道:“刚刚听说。” “另外一个首领韩遂突然杀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独掌西凉叛军大权,结果引发叛军内讧,翼城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刘表笑道,“大人,这可是一场必胜的大战啊。” 蹇硕笑而不语。 刘和文文静静地躬身说道:“大人,我看我们也去翼城吧,可以去看看热闹嘛。” 袁绍笑道:“大人,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啊。大人在犒军过程中立下歼灭叛军的战功,回到京城后,陛下至少也要封你一个乡侯。” 蹇硕笑道:“三位大人意见一致?” 袁绍微微笑道:“为国家效力,义不容辞。” = 鲜于辅听完蹇硕的要求,脸上的神色很难看,非常难看。 徐荣慎重地劝说道:“蹇大人,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祸福难测。现在叛军还在内讧,但我们到了战场上,叛军首领也许就会握手言和,一致对付我们。大人,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蹇硕神色坚决地说道:“不要考虑了,我们已经决定了。西凉平叛的战斗要延续很长时间,如果李中郎一直待在前线不回来,我就无法宣旨,难道你们要让我一直等到下雪吗?另外,做为朝臣,知道大战在即,当然要以国事为重,积极参战了。如果我们假作不知,将来给陛下知道了,我们怎么向陛下解释?又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大人,叛军有十几万人,我们……”徐荣还想再劝两句,给蹇硕伸手拦住了。 “徐都尉,你们对自己的部下说,到了翼城,就是一场很容易的追击战,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血战了,你们是不是担心我抢了你们的功劳?”蹇硕佯装不满地说道。 麴义笑了起来。 “几位大人忠心为国,一心要为陛下分忧,实在令人感动。羽行兄,你就答应了蹇大人吧?” 鲜于辅和徐荣相视苦笑。 蹇硕拱手对鲜于辅说道:“到了战场上,本官和几位大人当听从大人的指派,奋勇杀敌。”说完他甩手走了。 “这主意是谁出的?”鲜于辅突然问道。 正在喜笑颜开的麴义指着徐荣说道:“是子烈啊。” 徐荣指着麴义,笑道:“云天,那明明是你的主意嘛。” 鲜于辅哭丧着一张脸,随手把手上的朱砂笔丢到案几上,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听说豹子大人非常反感打仗的时候欺骗部下,现在我们不但欺骗了部下,还把朝廷的犒军大臣骗到了战场上,不知道大人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处罚我们?”麴义笑着问道。 “斩首。”鲜于辅气道。 = 翼城城外的叛军大营悬挂起了白色的丧旗。远远望去,白漫漫的一片。 傅燮(xie)站在城楼上,望着叛军的大营,想着死去的老朋友,神情悲恸。 杨会带着华雄和皇甫铮匆匆爬上城楼。 “大人匆忙召见我们,有什么急事吗?” 傅燮把手上的一卷书信递给两人。 “这是李中郎派人泅渡渭水河后,从北门送来的。老边死了。” 两人恍然大悟。叛军一连歇了十几天没有攻城,接着今天一早又挂出了满营的丧旗,原来叛军大帅老边死了。 皇甫铮看完书信,愤怒地说道:“韩遂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杀老边?这里肯定有阴谋。” 华雄点点头,说道:“文约先生不是这种人,叛军内部出了问题。北宫伯玉一死,羌人肯定要闹事。汉人怎么能理解羌人之间的感情?我们汉人总以为自己了不起,以为自己可以摆平羌人,结果几百年了,羌人还在西疆横行霸道。这次,文约先生竟然杀了北宫伯玉,太不可思议了。” 傅燮看了一眼华雄,笑道:“你认为翼城守得住吗?” “现在肯定守得住。”华雄皱着浓眉说道,“李中郎的运气一向很好,这次也不例外。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老边竟然死了,叛军的内部竟然出了问题,叛军岂能不败。“他举起手上的书简,笑道,”李中郎的反击开始了。” 皇甫铮冷眼看着华雄,心灰意冷地说道:“李中郎赢了又怎样?朝廷一次派四个人来犒军,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问题。他在西凉肃贪,虽然得到了民心,但却失去了朝堂各方势力的支持。现在肃贪的事情因为西凉叛乱再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西凉叛军什么时候被平定。你看看,这西凉的叛乱什么时候能平定?” 傅燮仰天长叹。 华雄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叛军大营,黯然失色。 “他终究还是被天子舍弃,要擒而杀之了。” = 韩遂负手站在大帐之外的高地上,看着远处雄伟巍峨的翼城,沉默不语。 从允吾城回来之后,他一直待在大帐内,哪里都不去。边章平静的面孔,北宫伯玉挺直的身躯,李文侯鄙夷的笑容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逝去。他很痛苦,很愧疚。他根本无意杀他们,但他们却都因为自己而死。他背负着杀友的卑劣罪名,沉重的负罪感让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一个人想做点事为什么这么难,而且还是想做点好事。自己想干什么?自己不过就是想让西凉的百姓脱离无穷无尽的战祸,生活在一个稳定安逸的环境里。羌人可以自由地进入西凉安居,汉人和羌人可以象兄弟一样和平相处,大家能够吃饱穿暖天天说点高兴的事。为什么就这么难? 韩遂有他的想法,他要独霸西凉。这是他能实现自己愿望的唯一办法。独霸西凉并不表示他要造反,他心里还是忠于大汉国的。边章了解他的意图,但边章认为他太脱离实际了,他的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能实现。然而韩遂非常固执,他坚信自己可以做到,不论花费多少年时间,只要他不死,他都要为此而努力。 军队被李弘击败逃回金城后,他在金城,陇西两郡四处寻找门阀世族,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财力支持。不久,陇西大豪王国有了回应,接着他们开始了细致而周密的准备。一切都按照韩遂的计策,按部就班地实现了。王国的真实意图是什么,韩遂很清楚。但现阶段大家目标一致,韩遂要利用王国手中的财力和势力,先行稳固占据西凉。为了这个目的能够实现,不要说大帅的位子,就是让王国做西凉霸主他也愿意。 韩遂很孤傲,性格也有点倔犟,宽容心也不够。他和北宫伯玉的关系越来越僵化,是因为各自对将来的考虑不同。分歧越来越大之后,韩遂不象老边那样去劝解说服,反而予以谩骂责斥,结果闹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没有他那么深的心计,也没有他那么大的宏图志愿,他们只想着眼前的事,想着先把肚子吃饱,先把小命保住,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在实力大增后,没有去感激韩遂对他们的帮助,反而掉过头来先夺走了韩遂对大军的指挥权。 韩遂忍耐了。这个时候,齐心协力高于一切,实现目标是主要的。然而,韩遂忽视了自己背后的力量。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举旗造反之后,他们最大的感觉就是到处都是敌人,包括自己的一些世族富豪朋友,他们也组织私人军队攻击自己。原因很简单,他们四处烧杀抢掠,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当然人人喊打了。他们走投无路,逼出了边章和韩遂。有了这两个人,军队的攻击目标立即指向了州郡府衙,贪官污吏,各地的世族富豪也转而支持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叛军的势力庞大了,席卷了西凉各州。 羌人单独背叛时,他们是世族豪门的敌人;当这两股势力结合时,世族的利益肯定要凌驾与羌人的利益之上,这个时候羌人已经沦为世族攫取利益的工具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军队后来被边章派到安定和北地郡一带活动,就是因为利益的原因。因为金城,陇西和汉阳都是西凉较为富裕的郡,当然不能让羌人染指。 如今北宫伯玉再夺大权,首先不答应的就是这些世族富豪们。北宫伯玉掌握大权,肯定要破坏他们的既得利益。所以王国,黄衍派人到金城一说,事情立即起了变化。要杀北宫伯玉的办法非常多,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奄奄一息的边章? 边章的确是因为生命力已经耗尽,自然死去的。只不过他死的时间非常好。金城的阎氏家族,鞠姓家族,韩姓家族,王姓家族,樊姓家族等豪门家主立即放出韩遂毒杀老边的风声。说韩遂杀老边,没有人相信。诬陷韩遂的能有几个人?只有北宫伯玉。这些家主就是要利用这个办法逼着韩遂杀死北宫伯玉,永绝后患。到了那个时候,韩遂不杀北宫伯玉,北宫伯玉也会死,是谁动手的并不重要,只要韩遂在允吾城,这个杀人的罪名就是韩遂的,跑都跑不掉。一旦将来归顺了朝廷,这也算是韩遂的一大功劳。 如今边章死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也死了,韩遂背上了耻辱的骂名,过去的一帮首领在边章死后的短短瞬间,分崩离析,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力量,就是支持韩遂的金城各大世族豪门。韩遂没有办法反抗。他是这股力量中的其中一员,将来他的愿望能否实现,还要靠这股巨大力量的支持。 王国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西凉大军的主宰权。他倚仗什么?他倚仗的就是这股力量。 韩遂仿佛听到了北宫伯玉临死前的那声叹息。他一定痛恨自己不顾兄弟情意,下手杀了他。但这一切能怪谁?他如果不抢这个大帅,他会被自己杀死吗?他如果不逼着自己和老边背叛朝廷,他会被自己杀死吗?他如果不造反,他会被自己杀死吗? “先生,大帅请你去议事。” 阎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韩遂的背后,轻声喊道。 王国做了主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大家不要喊他先生,而要喊他大帅。 韩遂冷冷一笑。我们兄弟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岂能给你顺手揣到怀里。你等死吧。 = 西凉大军的各路将领陆续聚集到王国的大帐内。 有钱就是好。这些天,王国利用各种名义给各部的大小将领发放了许多财物,大家不但没有沉浸在失去边章的悲哀里,反而沉浸在得到一个新大帅的兴奋里。天天有钱拿,白痴也快活。 大家刚刚坐到摆满丰盛酒食的案几后面,黄衍说话了。 “今天,大帅特意从狄道招来一批女乐,那些弹秦击鼓跳舞的女子姿色都很不错,大家欣赏的时候,自己挑准了,一人两个。大帅说了,就赏给大家了。” 将领们发出一声欢呼,笑闹声顿时充斥了大帐。 韩遂掀帘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缓缓扫视了帐内的众将一眼。大帐内的欢声笑语忽然间沉寂下来。 韩遂治军非常严谨,不要说欣赏女乐,就是聚餐喝酒都明令禁止。他在军中的威望非常高,大小将领都有些忌惮他。韩遂对帐内将领稍稍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缓步走到大帐中间。黄衍赶忙过来邀请韩遂坐下,被韩遂拒绝了。 韩遂神情冷漠,给高坐上首的王国微施一礼,慢慢说道:“大帅是召集大家议事还是召集大家聚饮?边先生尸骨未寒,大战迫在眉睫,大家如此欢呼畅饮,是不是太过分了?” 王国红润的脸庞突然间更红了。围坐大帐内的大小将领,显得局促不安。 韩遂突然加重语气,厉声说道:“豹子李弘率部游戈在渭水对岸,难道他在悠闲戏耍吗?” 大帐内鸦雀无声。 “请问大帅,西凉大军何时出击三辅?”韩遂稍稍平息了一下怒气,问道。 王国满脸堆笑道:“文约,打下翼城,我们就出西凉。” 韩遂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接着问道:“大帅何日攻城?” “明日攻城。”王国面向大帐中的大小将领,大声说道;“明日一早,大军同时攻打西门,南门和东门。三门同攻,争取一天之内拿下翼城。” 他望向韩遂,笑道:“文约,你看如何?” 韩遂微微摇头,躬身施礼之后,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节 天地之间突然露出一丝鱼肚白,黑幕悄然拉去,清晨徐徐来临。 牛饮渡口,距离望垣城三十里。此时,鲜于辅正在牛饮渡指挥大军渡河。 河面上,架起了四座浮桥。人马从东边两座桥上通过,辎重物资从西边两座桥上通过。全副武装的士卒排成整齐的队列,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走上浮桥,快速通过。一车又一车的武器装备,粮草辎重在兵曹营官兵的努力下,也迅速被送到对岸。 蹇硕和袁绍,刘表,刘和都是第一次随同大军奔赴战场,既新奇又兴奋。他们驻马立于河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喧嚣嘈杂的声音,不停地指点谈论着。 “本初,亲临战场之后,才知道这行军打仗学问很大,绝不是坐在书房内研读兵书就可以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刘表指着对岸的辎重车队说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们很难相象,为了保证这些物资能够及时运到战场,军队需要做多少准备工作,需要付出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说起来和做起来完全时两回事啊。” 刘和笑道:“本初兄和景升兄一路上不停地向鲜于大人请教行军打仗的诀窍,是不是很有心得啊?” “何止有心得。”袁绍笑道,“这一趟西凉之行,收获之大,绝非你我所能相象。我们在家中闭门造车,高谈阔论,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懂。” 他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正在飞速过河的军队问道:“子安,你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加快军队过河的速度吗?” 刘和惊讶地反问道:“本初兄,这士卒过河还有诀窍?” “当然了。”袁绍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么多军队集中在渭水河两岸,你首先要考虑到军队的安全,要做好防御和反击的准备,因此你必须要合理安排哪支军队先过河,哪支军队后过河。在确定沿河两岸都已经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考虑过河的速度问题。这个时候你首先要考虑是骑兵先过河还是步兵先过河,步兵过河的时候,是弓箭兵先过河还是长矛兵先过河……” “好了,好了,本初兄你不要说了……”刘和拱手告饶道,“有时间你自己留着慢慢考虑吧,我知道打仗太复杂就行了,反正我这辈子是不会领军打仗的。景升兄呢?你也想和本初兄一样,将来带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 刘表笑着摇摇手,说道:“我是没有那个机会了。”他指指袁绍道,“本初兄很有打仗的天赋,将来一定可以做将军。” 刘和笑着连连附和。突然他指着站在鲜于辅旁边的蹇硕说道:“蹇大人对打仗也很感兴趣。听说他武功不错,是真的吗?” 袁绍嘲讽道:“那也就是在宫里。你让他在这里试试?随便找个军侯,就能把他揍扁了。” 三个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蹇硕正在向鲜于辅打听李弘的事。鲜于辅和李弘认识很早,从李弘回到卢龙塞开始两人就在一起战斗。鲜于辅明白蹇硕的心思,他把李弘的事情介绍了许多,极尽褒赏之辞。听到比传说更加详实的故事,蹇硕对这个一直没有露面的豹子越来越好奇了。 “李大人现在在哪里?” “昨天他已经带着黑豹义从过河了,现在正在捕杀敌人的斥候。从这里到翼城还有五十里,如果我们要保证军队秘密赶到翼城,就必须要消灭敌人的耳目。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在翼城战场上,大人就可以见到李中郎了。” 蹇硕笑着点点头,问道:“大人的骑兵大军怎么不见了?他们先期过河了?” 鲜于辅漫不经心地回道:“骑兵大军从另外一个渡口过河了。他们和李中郎的军队会合后,将在下午赶到战场。” 郑信拍马飞驰而来。 “大人有令,命令大军急速前进,务必于午时赶到翼城。” =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王国指挥西凉叛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城大战。 武都和马腾指挥三万大军连续攻击南门。一队队的士卒冲过护城河,爬上云梯,呼啸上前,奋勇冲杀。叛军士卒的尸体趴伏在石块和擂木中间,堆满了城下狭窄的地带,鲜血染红了护城河水。 城上的傅燮和军司马鞠伍誓死坚守。守城士卒伤亡惨重,军队人数越来越少,形势非常紧张。 为了尽早打开突破口,占据城墙,马腾准备亲自带人杀上去了。他命令手下暂时放弃攻城,先把城下的尸体和石块等障碍物清理干净,以便给后续军队腾出落脚的地方。马腾的手下马纯指挥人手迅速将堆积在城下的尸体和杂物丢进了护城河里。 随着一声令下,弓箭营对准城墙上方射出了一轮密集的长箭。城下马腾纵声狂吼,带着一千多名刀斧手凶狠地扑了上去。 鞠伍守在城墙的左侧,他的防守地段最早被叛军突破了。鞠伍连杀三人,接着就遇上了马腾。马腾的战刀搂头劈下,势大力沉,鞠伍抵挡不住,被连人带刀斩成了两截。远处的老鼎愤怒了,他是鞠伍的手下,看到上官被杀,气得睚眦欲裂,吼声连连。他对准马腾连射五箭。马腾战刀挥动,连挡两箭,随即就手忙脚乱了。他情急之下,大吼一声,一把抓过一名守城士卒,挡在了自己身前。三支厉啸而来的长箭霎时洞穿了守城士卒的尸体。狼狈不堪的马腾怒睁双目,张嘴发出一声嚎叫,然后他举起被老鼎射杀的士卒尸体,奋力向老鼎狂奔而去。老鼎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夷然不惧,再射三箭。马腾的战刀杀到,呼号声里,老鼎的头颅飞了起来,鲜血迸射,溅了马腾一头一脸。 马腾龇牙咧嘴,恨恨地丢下手上的尸体,朝着老鼎的头颅吐了一口喷到嘴里的鲜血。 “兄弟们,杀……” 马豫和李赎一左一右,先后杀到。城墙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卒。他们在马腾的带领下,顽强地向前推进。左侧城墙的防守即将崩溃。 在城墙右侧指挥战斗的傅燮临危不乱,他指着杨会高声叫道:“命令弓弩队射击,射击……” 杨会长矛挥动,将一名杀上来的叛军士卒高高挑起,随即大吼一声,奋力将其甩出了城墙。然后他几步冲到楼道附近,对着隐伏在楼道上的一百多名弓箭兵狂叫:“射……,向左射……,射死他们……” 马腾和一群部下正杀得兴高采烈,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一批利箭从天而降,顿时躺倒了一大片。马豫急忙捡起一张盾牌,护着马腾,大声叫道:“走吧,我们先撤,撤……” 马腾根本不理睬他,一脚踢掉长盾,举刀狂呼:“兄弟们,随我杀……” 傅燮带着几十个侍从飞一般冲了过来。 马腾看到空中飞来一把耀眼的战刀。他面对阳光,被对方战刀的光芒所射,一时间竟然睁不开眼睛,大骇之下,他急退两步,挥刀狂舞。“当……”一声巨响,虎口震裂。 马腾看到了杀气腾腾的傅燮,心中一寒。 “杀……”傅燮大吼一声,双手握刀,再度劈来。马腾来不及变招,仓促间横刀封架。“当……”一声响,战刀碎裂。马腾心中的惊骇顿时达到了顶点,他张嘴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吼。 傅燮气得都要爆炸了,他的战刀就在剁入马腾身体的瞬间,被一支长箭射断了。本来就损裂的战刀突然迸裂,刀柄的一端剁在马腾的铠甲上,划出了一串四射的火星。马腾拣了一条性命,心有余悸地飞身后退。傅燮顺势一脚踢起一柄战刀,身形飞跃间,一手拿刀,一手握拳,再次攻向马腾。 马豫带着三四个人蜂拥而来,大家刀盾其上,顿时将马腾裹进了人群。傅燮一拳击飞马豫的圆盾,同时右手一刀斩下,将马腾的一名侍从连人带盾剁死地上。傅燮飞起一脚踢倒马豫,象猛虎一般杀向了护卫马腾的人群。 “马腾,我要杀死你……”傅燮状若疯狂,声嘶力竭的纵声狂叫。 = 日上三竿了,六月惊雷才带着他的羌族大军缓缓赶到东城门列阵。 北宫伯玉虽然是他的好兄弟,但六月惊雷希望他早点死。这个人带着部族一直盘驻于湟中,阻碍了白马羌,参狼羌等羌族的迁移。北宫伯玉是在湟中长大的羌人,自小和汉人杂居,学会了许多汉人的东西,但他一点长进都没有,做事瞻前顾后的,六月惊雷不喜欢他。 六月惊雷联合其他羌族出兵西凉,帮助叛军攻打官军,除了趁机掳掠财物以外,主要还是想迁徙入汉。老边,韩遂,北宫伯玉等人当初邀请他出兵相助,就是这样答应他的。现在北宫伯玉死了,湟中羌族没了大首领,族内的一帮小渠帅为了这个大首领的位子还要争夺一番,湟中羌族短期内已经很难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这给了塞外其他羌族内迁湟中的机会。西北雨已经在筹划明年迁徙入汉了。如今北宫伯玉死了,湟中的羌人实力大损,谁还敢阻挡塞外羌人内迁? 西凉叛乱好啊。如果年年这么打下去,要不了几年,塞外的羌人都可以纷纷内迁西凉各郡了。 “大帅,我们是不是开始进攻了?”雷娃问道。雷娃是他的几个得力部下之一,族内的小渠帅。 六月惊雷看看城楼上严阵以待的守城官军,摇摇头,问道:“参狼,先零,烧当,烧何几个大族的军队都上来了?” “烧何族的军队还没有跟上来,估计天狼还在大营吃饭呢。”雷娃笑道。 六月惊雷一边小声骂着,一边摇摇头。 “大帅,王先生,韩先生,还有马大个子,都在攻城了,我们是不是也做做样子。”雷娃小声说道,“这个样子,未免有点……” 六月惊雷瞥了他一眼,笑道:“王先生昨天送了几个女人给你?” “两个?”雷娃说道,“和大帅一样,两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才送你两个女人,你就这样卖力?”六月惊雷笑道,“你也太没出息了。” “嘿嘿……”雷娃干笑道,“大帅说笑话了。这个王先生比边先生,韩先生要大方多了。” 六月惊雷不满瞅了他一眼,骂了两句,然后说道:“王老头非常小气,而且看不起我们羌人,你知道吗?” 雷娃不解地摇摇头。 “他做了大帅之后,我去问他,什么时候我的族人可以迁到陇西,或者迁到武都郡?他根本不回答,和我一个劲的胡扯。他不愿意。这一点就不如边先生,韩先生了。他们极力主张我们内迁,还希望我们早点内迁,说了一大堆羌人内迁的好处。” 六月惊雷看着雷娃,说道:“当年边先生问我,你是希望自己富裕还是希望世世代代都富裕,是希望自己一个人吃饱穿暖还是希望全族人都吃饱穿暖?”六月惊雷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边先生死了。现在,谁大方谁小气,你应该知道了吧?” 雷娃点点头,恨恨地骂了几句。 牛角纵马从远处驰来。 “大帅,参狼族的人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西北雨急什么?”六月惊雷皱眉说道,“王老头昨天送了他多少女人?” 牛角疑惑地摇摇头,说道:“去年,西北雨的几个兄弟被皇甫嵩杀死在翼城,所以,他这次心急要报仇。西北雨担心城池一旦给马大个子和韩先生先行攻下,他就没有屠城的机会了。” 雷娃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他报仇是假,进城抢钱抢女人是真。” “不要理他。”六月惊雷挥挥手,说道,“他想攻就给他攻,我们射几轮箭,配合他一下。” = 韩遂希望大军能在下午拿下西城门。 他命令李堪和张横率部在城门的左翼发动佯攻,让杨秋和程银率领主力军队在城门的右翼实施强攻。 韩遂亲自在城下督阵。叛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皇甫铮的部下虽然奋力迎战,但敌人在整个城墙面上展开了攻击,攻击点又多又散,士卒们为了守住城墙,往返奔波,疲于奔命。到了中午的时候,阵亡人数越来越多,防守力量已经严重不足。士卒们精疲力竭,逐渐支持不住了。 右翼城墙再次被叛军突破。黄非带领最后十几个人冲了上去。大家立即被蜂拥而来的叛军围住了。一阵疯狂地砍杀。 黄非连劈三人,势不可挡,酣呼鏖战。跟在他周围的士卒无法抵挡敌人的围攻,纷纷惨呼倒下。黄非血脉贲张,气愤填膺,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叫着喊着,肆意地砍杀着,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死。鲜血在身上流淌,残枝断臂在眼前飞舞,吼叫身在耳畔回荡,怒火在心中燃烧,他一往无前地向前杀去。他砍倒了眼前的最后一个敌人,看到了血染的青色城墙。他以为自己杀光了所有的敌人,他兴奋地高举战刀,站在鲜血淋漓的尸体中间,冲着城外的叛军纵声狂呼:“杀光了,我杀光了……” “噗嗤……噗嗤……”,长矛戳入身体的声音沉闷而刺耳。黄非看到了十几支冰冷的长矛从不同的方向冲出了自己的身体。鲜血迸射。 右翼城墙的防守瞬间崩溃。 韩遂看到了城墙上飘扬的战旗,听到了士卒们兴奋的欢呼,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命令候选,成宜,再领五百人,最后一次攻击左翼城墙。” “擂鼓……准备进城……” 皇甫铮和十几个士卒被敌人包围了。皇甫铮在奋战,在呼喊,在舍生忘死地搏斗。他看到军侯武城倒下去了,看到几把战刀还在凶残地剁劈他的尸体,看到武城的血肉在空中飞舞。皇甫铮心中一痛,战刀挟带着仇恨的怒火砍在了敌人的头颅上,温热的鲜血喷射而出,溅在他那张因为仇恨而极度扭曲的脸上。皇甫铮纵声狂啸,奋力高呼:“兄弟们,杀啊……” 弓弩兵涌上了城墙。候选指着象疯子一样在人群中往来劈杀,无人可挡的皇甫铮,大声叫道:“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围在皇甫铮周围的叛军士卒听到候选的叫喊声,一个个如临大赦,急速后撤。十几个弓弩手拿起短弩,对准举刀狂奔而来的皇甫铮同时射出了弩箭。皇甫铮的身体在奔跑的过程中剧烈地抖动了几下,然后停下了,接着叛军士卒手上的战刀,长矛象雨点一般射向了浑身浴血的皇甫铮。 候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志得意满地转脸向城内看去。他看到了一双浓眉,一张熟悉的脸庞,他的心骤然收缩起来。 华雄出现在城墙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六节 西北雨带领参狼羌士卒率先发动了进攻。 过了不久,烧何羌的首领天狼率部赶到。六月惊雷随即下令整个羌族联军开始攻城。 白马羌和烧当羌在六月惊雷的指挥下攻打城门的左翼,参狼羌,先零羌和烧何羌在西北雨的统领下攻打城门的右翼。其他十几种小羌部落各自随在大族后面随同参战。 由于羌族士卒都是骑兵,本身就不擅长攻城,加上各部落首领都想出工不出力白捞便宜,所以翼城东门的攻城场面看上去虽然壮观激烈,但真正越过护城河,攻上城楼的士卒寥寥无几。 华雄接到皇甫铮的求援后,立即命令军侯赵义和厉挺继续守城,自己带上三百人迅速赶到西城。由于他及时支援,西城门在防守即将全面崩溃的时候又被他夺了回来。韩遂看到士卒们抵挡不住官军的凶猛反扑,纷纷逃下城墙,不禁连连摇头,徒呼奈何。 “哪来的援军?”韩遂迎上气喘吁吁逃回来的候选,奇怪地问道,“这个时候,傅燮(读xie)还有援军?” 候选手指东面,破口大骂道:“大雪山里的羌人阴险狡诈,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他们把号角吃得响遍全城,号角都吹破了,但根本没有卖力攻城。支援过来的是华雄,是那只凶狠的大狗熊。” 韩遂苦笑道:“功亏一篑。”他抬头看看天,用马鞭指着撤下来的士卒说道,“打了一上午,太累了,命令大家休息,先吃饭,吃饱了再打。” = 马腾被傅燮带人杀得十分狼狈,无法在城楼立足,只好退了下来。 “我们损失太大,让聂啸带人攻上去。”马腾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指着远处聂啸的大军说道。 “他的军队下午主攻。”黄衍说道。 “我们打了一上午,损失很大,叫他立即攻上去。”马腾气呼呼地说道。 “聂啸说了,他下午攻城。十几天前,他们在北宫伯玉的带领下,一直主攻翼城,伤亡非常大,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黄衍说道,“北宫伯玉死了,他们情绪很差,不要去惹恼他们。” 王国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难道我们没有损失吗?一群贪婪狡诈的蛮子。”他看看站在身边的武都,笑道,“易安,我们再攻几次,你看如何?” 武都看看天,说道:“午时了,再攻一次就休息吧。” = 赵义大吼一声,和几个士卒抬起了一根巨大的擂木。他们齐声喊着号子,奋力将粗重的擂木抛了出去。 “大人,你看那是什么……”一个士卒突然手指前方,大叫起来。 赵义和士卒们举目望向远处。 在天地之间,忽然走出来一支军队,一直庞大而整齐的军队。 城楼上的喊叫声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东方的地平线。 一面巨大的黑色的大纛突然跃进了人们的视野。 “援军……援军来了……”一个士卒猛然间扔掉手上的石头,兴奋地沿着城墙狂奔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城墙上的士卒欢呼起来。 赵义纵声狂呼:“擂鼓……擂鼓……” 激昂而雄浑的鼓声霎那间响彻了翼城上空。 = 六月惊雷听到大军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喊,接着就看见前方攻城士卒象潮水一般退了下来,骇然心惊。他急忙纵马冲上一处小高地,站在马背上向后方望去。此时,远处的天空已经被色彩斑斓的战旗遮掩得严严实实了。 他疑惑地看看身边的雷娃,说道:“汉军发疯了?” 雷娃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懂。这里有十三万大军,汉军几万人跑来干什么?找死吗?” “十二万。”六月惊雷郑重地说道,“经过这一阵子攻城,各部损失加在一起至少有一万多人,我们没有十三万人了。” 雷娃笑道:“这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了。”六月惊雷说道,“多一万士卒,少一万士卒,完全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随即他举起马鞭,指着周围的传令兵大声叫道:“传令各部,重整阵势,准备迎战。” “立即向大帅求援,让他速速赶来,围歼敌军。” = 傅燮带着部下还在城楼上血战。 突然,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从东城门方向传来。 傅燮心神震荡,心中一阵狂喜。李弘带着军队杀来了。李弘信守诺言,在翼城最危急的时刻,率部赶来了。难道他找到了战胜敌人的办法?傅燮难以相信。也许李弘失去了对天子、对大汉的信心,感到自己前途黯淡,自暴自弃了。傅燮哑然失笑,如果这是李弘,他就不是那头待人而噬的豹子了。 傅燮突然间信心百倍,举刀狂呼:“兄弟们,豹子来了……,杀啊……” 守城士卒听到援兵赶到的消息,顿时精神大振,他们欢呼雀跃,振臂高呼:“援军……援军来了……” 霎时间,吼声如潮,反击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叛军士卒被官军突如其来的士气所震骇,一个个惊惶失措地撤到城下。 王国,黄衍和马腾,还有匆匆从城下赶回来的武都立即聚到一起。 “豹子来了?”王国问道,“这个时候他跑来干什么?想和我们决战?” 马腾笑道:“应该是他。正愁找不到他,他却自己找上门了。如果我们能在翼城把他一起解决掉,那就太好了,要剩我们许多事。” 黄衍捉着短须,沉吟道:“莫名其妙。这个时候豹子率军来救,什么目的?难道他不要三辅和长安了?” 武都笑道:“这个白痴,说不定头脑发热,以为凭着自己的风云铁骑可以踏平西凉,特意来找我们决战。” 王国笑道:“我看大家不要乱猜了,还是等六月惊雷的消息吧。”随即他下令道:“立即鸣金收兵。寿成和易安,你们速去召集军队,重整队列,准备支援东门。” = 华雄站在城楼上,望着西南方向的敌军,一个劲地摇着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墙上的士卒叫着,喊着,神情激奋,仿佛看到敌人大败而逃一般。 华雄笑起来,他抑止不住心中的快乐,翻身跳上墙垛,高举双臂,纵声狂呼:“豹子……” “豹子……”士卒们同声呼应,声震四野。 韩遂飞一般冲出大帐,举目向西南方望去。他瞠目结舌,神情既惊骇又痛苦,既愤怒又悲怆。他为了西凉的将来呕心沥血,换回来的却是背叛和仇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捶胸顿足地哭一场。 他看到了大纛上迎风飘扬的战旗,一面巨大的黑豹战旗。 聂啸倒戈了。 = 聂啸抬着头,看着在空中猎猎作响的大旗,看着在风中咆哮的黑豹,心中的杀气越来越强烈。 西凉反叛的大旗是湟中的羌人,抱罕的汉人同时举起来的,在这杆大旗下,两位大首领带着他们浴血沙场,快意恩仇。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两位大首领被杀了,被西凉有钱有势的人杀了。湟中的羌人,抱罕的汉人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工具,而且这个“别人”,还就是自己当初要杀要砍的有钱有势的世族,富豪和官僚们。他们幡然醒悟,他们上当受骗了。现在这支军队已经不是杀富济贫的军队,更不是为了帮助羌人和穷苦汉人过上好日子的军队了。他们是仇人手里的武器,是仇人为了自己发财,为了满足自己贪欲而肆意使用的工具,他们甚至还不如仇人手里的一条狗。 北宫伯玉死了,李文侯死了,湟中羌和抱罕人就象羊圈里的羔羊一样被人肆意的践踏和蹂躏。他们已经看不到生存的希望,也看不到将来带着族人安居乐业的希望,他们愤怒了,他们绝望了,他们要与自己的仇人一起死去。 聂啸大喝一声,猛地挥出手中的马鞭。马鞭凌空发出一声脆响。战马长嘶一声,飞跃而起。聂啸纵马狂奔。 湟中羌和抱罕人的三万五千大军已经悄悄改变了阵形。他们面对韩遂的大军,摆下了凌厉的雁行攻击阵势。 几个月前,他们被李弘招募为汉军士卒后,李弘把战马还给了他们,并且给他们配备了骑兵兵种的装备,让他们训练骑兵的战术。现在,李弘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妙。他们先是叛军,战败被俘后被招募为官军。不久前他们在五溪聚临阵倒戈,又跟在北宫伯玉后面成了叛军。但是现在因为仇恨,他们再次临阵倒戈,由叛军变为官军,再次举旗了大汉的战旗,黑豹的战旗。 聂啸在阵前狂奔,在阵前举刀高呼。 “兄弟们,报仇……杀敌……” 百里杨,九羊皮,骆驼,斩马,古镇等五营首领面对士卒,举臂同呼:“兄弟们,报仇杀敌……” “报仇……杀敌……”数千名将士各举武器,放声高呼,接着数万名战士吼了起来,其声之大,惊天动地。 “杀……啊……”聂啸声嘶力竭,举刀前指。 “杀……” 湟中羌和抱罕人士气如虹,吼声如雷,他们催动战马,开始起步奔跑。 万马奔腾,卷起满天的烟尘,其巨大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渐渐地掩盖了战场上的一切。 距离韩遂大营一里。 = 韩遂脚下的大地在颤抖,韩遂的心在颤栗。 一帮没有眼光没有头脑的势力小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然在这个时候杀死北宫伯玉。难道羌人,难道那些食不果腹的穷光蛋就是猪狗,就是白痴吗?只有是人,他们就有自尊,有气节,有愤怒。天天锦衣玉食,骄奢淫逸的人,哪里知道没有饭吃是什么滋味?哪里知道没有饭吃的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那些穷苦的人不是因为懒惰而穷困,而是因为自己辛苦劳动得来的东西被人活生生地夺走而穷困,仇恨早就埋在心里,只是没到爆发的时候。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就象盖在仇恨上的两匹华丽的绢帛,随着他们的焚毁,最没有活路的一帮人喷发了。 “先生,湟中羌的人杀来了,先生……”阎行指着远方的烟尘和滚滚而来的洪流,大声吼道。吼声里,夹杂着恐惧和慌乱。 韩遂的大军一片混乱。 他们完全没有防备,更没有预先设置防御阵势。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发力攻城,士卒们都很疲劳。韩遂刚刚下令休息,大家都在等着开饭。谁能想到列阵在隔壁的友军会突然倒戈相击? “命令梁兴和马玩立即带着骑兵迎上去。”韩遂指着传令兵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敌人。” “命令杨秋,成宜,立即集结军队,列阵防守。叫李堪,候选组织弓箭营,阵前阻击。” “立即派人绕过敌军阵营,向大帅求救,请他们攻击湟中羌的背后,以减轻敌人对我们的冲击。” 韩遂看看翼城城楼上高高飘扬的大纛,突然感到心力交瘁,绝望透顶。什么时候才能占据西凉? 杨秋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叫道:“将军,我们撤吧。豹子的军队在东门攻击六月惊雷,老聂带领湟中羌打我们,现在双方实力相当,谁都没有全胜的可能。我们还是撤吧?” 韩遂摇摇头,指着越来越近的湟中羌,苦笑道:“我们撤得走吗?” 杨秋大声说道:“不撤怎么办?我们把军队拼光了,将来怎么办?老聂就是要找我们报仇,和这种疯子打仗,吃亏的都是我们。还有那只豹子,这种机会都给他抓到了,我们还打什么打。撤吧,回到金城,我们还有机会。” “先生,想靠王国和马腾的军队来解围,我看很困难。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谁不想保存实力?”阎行看看韩遂,小心地说道,“聂啸的人马比我们多,而且还都是骑兵,如果打下去的话,我们的伤亡太大了。即使打赢了,也是惨胜之局。” 韩遂点点头,他伸手拍拍阎行的肩膀,无奈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先把老聂挡住。” 他望着杨秋,长叹道:“准备撤吧。” = 午时,鲜于辅率部赶到了翼城东门。 徐荣领着自己的一营人马,鲜于银的一营人马居于大军左翼。麴义领着曲路和杨淳的两营人马,居于大军右翼。玉石领着阎柔,颜良居于中路。铁钺和雷子领着中军三千人马跟在鲜于辅身后,居中策应。 三万八千大军在八百步的距离上一字排开,以品字形阵势稳步推进,气势磅礴。 战鼓声,脚步声,士卒的呐喊声,兵甲的铿锵声,汇成一股声浪,犹如擎天巨锤敲响在大地上,发出震撼巨响,惊心动魄。 = 六月惊雷战刀挥下,号角齐鸣,三万铁骑随即发出震天呼号,大军开始起动。 羌胡大军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铺天盖地,挟带着满天的烟尘和风雷,一路呼号咆哮而来,声势惊人。 鲜于辅立即命令大军停下。 “擂鼓……” “命令盾牌兵做好掩护。强弓营,弓弩营准备射击。” 随着鲜于辅一道道的号令传下去,战鼓兵,令旗兵,传令兵象翻飞的蝴蝶一样忙碌起来。 蹇硕,袁绍,刘表,刘和望着从对面扑来的羌胡大军,神情紧张,惶恐不安。刘和吓得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心里把鲜于辅都骂了无数遍。这是生死大战,根本就不是什么一触即溃的战斗。鲜于辅骗了他们。 鲜于辅回过头来,笑着对四人说道:“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我们很难掌握其中的变化。按我们得到的消息,这里应该是韩遂的军队,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羌人的铁骑。四位大人受惊了吧?” 袁绍镇定了一下心神,勉强笑道:“初临战场,有点紧张。” 鲜于辅笑道:“我看几位大人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泰然自若,很了不起啊。要是换了一般凡夫俗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几个人尴尬地笑笑。但这一笑过后,四人顿时感觉心中的恐惧减轻了许多。 “鲜于大人第一次上战场,是不是也很紧张?”刘表问道。 “我第一次参加的战斗,敌我双方加在一起,只有三四百人,所以谈不上什么紧张。”鲜于辅指着前方的战场,提高音调说道,“现在我们这里有七万人,如果加上南门和西门的叛军,整个翼城战场就有十七万人左右。” 蹇硕脸色大变。袁绍瞪大了眼睛,面色更显紧张。刘表狠狠地抓着短须,极力掩饰心中的慌乱。刘和有点欲哭无泪了。 “十几万人的大战,我也是第一次参加。”鲜于辅笑道,“我也很紧张,比你们更紧张。你们不要看我现在笑容满面,其实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害怕。”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刘和狐疑地看着他,问道:“鲜于大人是第几次指挥这么大的战斗?” 鲜于辅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到。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 袁绍大声叫道:“你是第几次指挥这样的大战?” 鲜于辅手捋三绺长须,笑着喊道:“第二次,我是第二次。”接着他特意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四人面前晃了几下。 刘和心里冰凉的,他气得破口大骂了几句,但没有人听到。 刘表凑到袁绍耳边叫道:“本初啊,这次我们麻烦了。这个鲜于大人才是个都尉,却独自指挥几万人的大军迎战十几万叛军,这仗怎么打得赢?” 袁绍大声吼道:“事已至此,唯有血战到底。” = 巨型盾和巨型长矛依次列于阵前,它们就象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张牙舞爪,气焰嚣张,连正眼都不看一下越来越近的敌人。 鲜于辅这次以五千人为一个巨型方阵,阵内套阵,人员非常密集。玉石和颜良的两个方阵为品字形阵势之头,阎柔的方阵列于其后。左是徐荣和鲜于银,右是麴义和杨淳。整个品字形阵势就象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武士,正昂首挺胸站在战场上,准备舞动双拳,奋勇前进。 在灵河战斗中,这种方阵配合巨型矛盾的使用,基本上遏制了敌人骑兵的攻击。李弘事后多次召集部曲士卒探讨灵河战斗的得失,总结了不少改进的办法。这一次,李弘再度使用步兵迎战名闻天下的羌胡骑兵,信心十足。 方阵中,改进最大的地方就是大量配备了强弓。 强弓就是角弓,包括虎贲弓、角端弓等不同的双曲反弯复合弓,所谓的双曲反弯复合弓就是指弓体是由若干部分合成的,采用了性质不同的多种材料,如木和竹、动物的肌腱(筋)和角以及胶和漆等等。因为弓臂中衬垫了动物的角和筋,所以这种弓的强度和韧性非常好,射程最远可达三百多步。普通的强弓拉力一般都在两百斤左右(相当于现在五十公斤的力气),射程大约二百步(大约两百八十米),杀伤力非常惊人。它的缺点就是它属于硬弓,拉满之后必须立即发射,很难持久瞄准,命中率较低。制造这种弓的技术在我国商代晚期就已经很成熟了。 军队强弓的配置一般都有规定,不允许超过上限。因为强弓的使用,有许多麻烦事。首先它要特定工具才能使用。由于张弓吃力,士卒们在挽弓时需要戴扳指,将扳指套在拇指上才能勾弦,另外,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也要套上以皮革制作的指套,以防止损伤手指。其次,在使用过程中,它需要配备大量的弓弦和箭矢。强弓的挽力极大,弓弦损耗也大。由于射击对象的不同,箭杆、箭镞的尺寸、形状、重量都不同,因此各种各样的箭枝必须专门制造。所以使用一张强弓,它的保养和配套耗费较大,大汉国为了节省军资,仅仅在边军和北军军队中配备。 李弘利用募兵扩军的机会,从长安和洛阳的武库中调用了一万二千五百张强弓,五万七千条弓弦,各类箭枝八十五万。这批装备的最后两千张弓还是蹇硕从洛阳随同犒军物资一起带到槐里大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七节 鲜于辅目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然后对身边的令旗兵做了个手势。 现在战场上的轰鸣声之大,不要说面对面讲话,就是战鼓声都被淹没在了战马奔腾的蹄声里。 文丑一直在密切注视着后方的中军令旗。他们的视线被高大的巨型盾阻碍了,将士们除了感觉到地面的抖动,充斥双耳的巨大轰鸣声以外,对敌军的动向一无所知。战场的动态完全靠中军令旗的变化来揣测。文丑看到中军令旗变换了颜色,立即冲着身边的令旗兵大喊大叫起来。几个令旗兵在方阵内奋力地摇动着准备射击的号旗。 方阵内,两千弓箭兵举起了手上的强弓。 = 双方相距一百五十步。 = 鲜于辅举臂狂呼:“放……放……” 阵前阵后,上千面令旗在空中摇曳。 七个方阵,一万四千名弓箭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张弓发箭。 霎时之间,矢如雨注,箭若飞蝗,天空为之一暗。 羌胡骑兵飞奔而来。他们看到满天的箭矢呼啸而至,立即俯身去拿盾牌。盾起,箭至。随着沉闷的箭镞入体的声音,战马惨嘶,羌兵悲嚎,人畜接二连三地中箭扑到,无数只起落有致的马蹄顿时把他们践踏得血肉模糊。 长箭在空中飞舞,遮蔽了满天的阳光。 羌人的骑兵大军在飞驰,死伤者不计其数。 六月惊雷举刀高吼:“冲啊……加速冲过……” 没有人听到他在叫什么,面对眼前厉啸而来的长箭,羌兵们感到了畏惧,感到了绝望。箭阵太密集了,密集得就象狂风骤雨,让人无处躲藏。越来越多的羌兵中箭坠落马下,越来越多的战马横空飞起,强弓射程之内的敌人毫无求生的希望,他们只能无助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参狼羌的西北雨带领骑士们率先冲出了箭阵,他们发出了愤怒的吼声,急速催动战马,飞速逼近到距离汉军步兵方阵八十步以内的地方。 鲜于辅大声叫道:“告诉玉大人,叫他们的方阵准备撞击。” “命令各方阵弓弩营,近距离密集齐射。” 方阵内,文丑伸手和张郃握了一下,笑道:“不死再见。” 张郃点点头,说道:“你保重。” “走,走……”两人回首高呼,各自带着一帮刀斧手冲向了前排阻击阵地。 刘和神情极度紧张,他瞪大了双眼,双手紧紧地抓着马缰,全身贯注地看着战场,嘴里疯狂地喊叫着:“近了,近了,撞,撞,撞上了……” “轰……轰……” 参狼羌的士卒纵马跃起,飞向了张开血盆大口的巨盾。巨型矛突然冲了出来,它们露出狞狰的丑恶嘴脸,毫不犹豫地吞噬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鲜血迸射。冲阵,撞击,死亡。数不清的羌兵冲出了箭阵,他们怀着满腔的仇恨,咬牙切齿,纵马撞击汉军的方阵。羌胡骑兵就象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狼,围着庞大的猎物开始了攻击,撕扯。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片狼藉的血肉模糊的人畜残骸。 杀声震天。战鼓声冲天而起,震荡云霄。 巨盾碎裂,三个盾牌兵被活活撞死,其中一个在空中飞舞着重重砸落到文丑眼前,从阵亡士卒嘴里喷出的血液染红了文丑手上的战刀。文丑冲了出去,迎着敌人的长矛冲了出去。敌人的长矛借着战马的冲击之力,以雷霆之势刺了过来。文丑在瞬间扭身让过,战刀对准奔马的颈项就剁了下去。战马痛嘶。文丑的战刀转向横削,立时切掉了敌人的大腿。战马狂跃而起,将马上骑士摔了下来。文丑大喝一声,腾空而起,迎着敌人空中翻滚的身躯一刀剁下。 文丑一手拎着敌人血淋淋的头颅,一手举刀,回首狂呼:“将敌人杀出去……” 战场上的轰鸣声逐渐减弱了,天空上的箭云渐渐稀薄,血腥的厮杀更加凶狠而猛烈了。 = 王国接到六月惊雷的求援。此时,他的军队刚刚撤下攻城阵地,。 “这么说,豹子的骑兵没有出现在战场上?”黄衍手指地图,缓缓说道,“豹子也许是想利用他们的步兵在东门缠住六月惊雷,然后诱使我们分兵支援,他再以骑兵突袭我们。” 王国拍拍铺在地上的地图,笑着说道:“他就那么点人马,能变出什么花样?我看,就叫聂啸带着湟中羌去东门支援六月惊雷。七万骑兵打几万步兵,应该手到擒来,没有什么大问题。” 黄衍摇摇头,说道,“你们总是这么大意,认为羌人的骑兵无敌天下。建宁元年春,段颎段纪明率一万三千人马,和先零羌十七部族三万多人在逢义山大战。结果如何,段颎率部成功击败羌人,斩首八千余级,获牛马羊二十八万头。”黄衍看看王国,说道:“豹子的风云铁骑虽然只有一万人,但他去年率军在涿郡斩杀十八万黄巾军,难道你忘记了吗?所以,羌人没有那么厉害,豹子也没有那么弱。我看,我们要小心提防豹子的骑兵,不要中了豹子的奸计。” “黄大人有什么建议吗?”武都问道。 黄衍摸摸胡须,说道:“我看,大帅应该立即召集韩遂和聂啸的人马赶来大营会合,我们集中所有的力量赶往东门战场,逼迫豹子决战。” “黄大人担心我们兵力分散,会被豹子各个击破?”马腾问道。 “是的。”黄衍点点头,说道,“豹子的风云铁骑,战绩辉煌。他们每次都能以少胜多,以奇取胜,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这次豹子敢来,肯定有什么必胜的手段。” 王国赞道:“还是黄大人思虑慎密。风云铁骑没有出现在东门战场,这说明豹子的确还有后招。”他挥手对武都说道,“易安,我们就依黄大人的办法,急令韩遂和聂啸率部赶到大营会合。” = 王国几个人围在一起正在商议着支援的事,就看见马豫惊惶失措地跑了过来。 “大帅,聂啸倒戈了。” 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 “翼城的战鼓刚一敲响,聂啸就挂起了黑豹战旗,率部攻击韩遂。韩遂的军队被打了措手不及。” “现在呢?”马腾急忙问道。 “正打得热火朝天。” 黄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接着嘴角抽搐了几下,忽然他愤怒地吼了起来:“豹子,豹子……” 王国惶恐不安,紧张地举起手来,连连摸着光秃秃的额头,一双眼睛眨个不停。 黄衍吼了两嗓子之后,心情好象平静了一点,他指着武都,大声说道:“快,快,我们立即支援六月惊雷。” “如果豹子来袭……” “不要管他了。聂啸倒戈,导致双方实力对比发生变化,现在大家势均力敌,人数持平,谁都没有胜算了。”黄衍气呼呼地说道,“羌人,羌人根本就不是好东西,他们都是吃人的狼。” “我们是不是趁着他们都在激烈交战的时候,立即撤回陇西?”武都说道,“现在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不如先回去,以后再卷土重来。” 马腾摇摇头,说道:“现在千万不能撤。我们一撤,军心就会动摇,军心动摇,这战就没有办法打了。假如途中给豹子伏击,我们肯定会全军覆没。现在谁能确定豹子的位置?” 王国想了一下,说道:“不能撤。现在一撤,六月惊雷和韩遂的军队就要遭到重击,将来谁还听我们的?”他看了一眼神情沮丧的黄衍,问道:“黄大人,你刚才是说先支援六月惊雷吗?” 黄衍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我们还是主动撤出战场吧。现在,我们和韩遂之间夹着一个聂啸,联络和会合他都十分困难,所以只好先通知六月惊雷撤军了。另外,我们要派军队去接应支援他,防止豹子突然窜出来,将他的军队包围在东门一带。六月惊雷一旦和我们会合,我们的实力大增,豹子打不动我们,只好看着我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韩遂呢?” “聂啸看到自己后面有五六万大军,他难道还敢全力猛攻?他只要稍一松懈,韩遂就能迅速脱身。”黄衍看看武都,说道,“易安,你带着军队立即赶去东门吧。” “如果我带人走了,豹子来袭击怎么办?你们这里连两万人都没有。“武都不太情愿地说道。 王国担忧地看着黄衍。 黄衍苦笑道:“如果豹子不是疯子,他就不会同时在三个战场上开仗。” “如果他是疯子呢?”武都追问道。 黄衍仰天长叹,说道:“大家同归于尽。” 众人相视无语。 武都摇摇头,有点气馁地说道:“怎么突然间,我们的处境这样糟糕?刚才我们还在谈拿下翼城的事,现在却在商量如何撤退了。事情变化得太快了。” “都是老边。老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黄衍恨恨地一跺脚,大声埋怨道,“老边不死,哪来的这么多事。” 黄衍心灰意冷,沮丧的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的一切美梦,就在聂啸倒戈的瞬间,化为了粉末。 = 三万五千名湟中羌铁骑,铺天盖地地冲杀过来,势不可挡。 梁兴和马玩带着一万骑兵一直护卫在大军的两翼以作策应。他们看到湟中羌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不待韩遂下令,各自带着部下冲出了军阵,急速迎了上去。一万人和三万人直接对垒,根本挡不住敌人的冲击。双方稍一接触,立即就会南辕北辙,各奔东西。只有用密集队列挡住敌人的攻击路线,才能有效迟滞敌人的进攻。虽然这么做不能全部拦截敌人,但至少可以迫使一部分敌人无法攻击后军。 梁兴回头看看背后乱哄哄的大军,冲着马玩高声叫道:“步兵还在集结,需要时间,我们分兵截击吧。” 马玩朝他挥挥手,示意听从他的安排,然后带着近卫侍从,打马冲进了右翼的骑兵阵中。战鼓声急促而密集地敲响了。飞速行进中的骑兵突然从中裂开,象潮水一般涌向两侧。 广阔的战场上,巨大的飞雁扇动着长长的双翼,迎着两个密集的骑兵方阵高速奔来。 聂啸一马当先,高声狂呼:“命令左右两翼立即脱离中军,锥形列阵,迎击敌军。” “中军密集收缩,随我冲锋……” 骆驼和百里杨听到号角声,立即率领两翼骑兵变阵成锥,象两支厉啸的长箭一般,风驰电掣,射向敌阵。 梁兴看到聂啸带着大军象飓风一般越过了他们的方阵,卷向了韩遂的步兵大军。 “轰……轰……”战场上爆发出两声巨大的爆炸之声,双方相撞,短兵相接。 战鼓声,号角声,士卒的叫喊声,战马的奔腾声,直冲云霄。 “咻咻……”数千支长箭腾空而起,射向了蜂拥而至的羌族骑兵。候选和李堪指挥弓箭兵开始了射击。 这帮杀红了眼的羌人好象疯狂了,他们竟然不躲不闪,依旧嚎叫着策马狂奔,根本无惧满天的长箭,他们咬牙切齿,一路畅通无阻地杀进了军阵。 杨秋和成宜的军队刚刚集结完毕,他们立即挥军阻击。两军相遇,立即展开了血腥厮杀。 李弘嘱咐过庞德,在翼城战斗没有结束之前,聂啸不能死。聂啸现在在湟中羌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虽然骆驼,百里杨等人都是小渠帅,但聂啸心计深沉,为人圆滑世故,体恤下属,士卒们都很拥护他。假如聂啸死了,湟中羌会不会崩溃,谁都不知道。所以,保护好聂啸的生命,是李弘交给庞德的一个重要任务。 聂啸带着亲卫侍从往来冲杀,力图杀开阻击敌兵,深入韩遂的军阵中心。他所率领的一群尖兵就象一把贯石而入的锋利长剑,摧枯拉朽之下,隐有洞穿之势。 杨秋看到自己的部下在湟中羌的铁骑下一批批地倒下,看到自己的士卒在骑兵的刀矛利箭下纷纷毙命,看到无数的断肢残臂带着一篷蓬的血雨在空中飞舞,他的心在颤抖,他的怒火在燃烧,他想一刀斩杀所有的仇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声高吼:“兄弟们,随我杀啊……” 杨秋盯上了聂啸。杨秋过去是个大马匪,吃过叛徒的亏,他对反叛者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仇恨。他看到披头散发,跃马扬刀的聂啸,气就不打一处来。杨秋带着一个百人队披荆斩棘,踏着血染的泥土,踩着战友的残骸,冲到了战阵的前列。“斩马……斩马……”杨秋一边纵声狂呼,一边那挥舞着长矛将一名飞马杀来的羌兵从马上高高挑起。两名刀手在后排弓弩兵的掩护下,奋力杀向聂啸。护在聂啸周围的侍从纷纷中箭栽倒马下。聂啸怒吼着,抬手一刀斩杀了一名连滚带爬扑向自己战马的刀手。另外一名刀手被跟在聂啸身后的士卒连射三箭,箭箭贯胸,但这名刀手悍勇无比,临死前全力一刀斩在了马腿上。战马吃痛,突然纵跃而起,几乎直立腾空。聂啸促不及防,翻身坠落马下。 “杀死他……杀死他……”杨秋兴奋地叫着喊着,领着周围的十几个士卒同时扑了上来。聂啸的亲兵惊怒地连连狂吼,呼啸上前,有的张弓猛射,有的策马跃起准备以身抵挡,有的奋力掷出长矛。在这块狭小的空间内,所有的人都迅速扑向了地上的聂啸。 聂啸翻身跃起,尚未抬起身躯,就看见四支长矛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象狡诈的毒蛇一般吐信射来。聂啸瞪大双眼,张嘴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吼:“啊……” 一柄刀,一柄血淋淋的战刀突然从天而降。刀挟风雷之声,呼号而至。四矛皆断,矛尖去势立减,无力地坠落在聂啸的腿前。聂啸弹身而起,庞德稳落地面,战刀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再次望空斩去,一刀四命。最右侧一人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从脖颈内喷射而起,溅了随后杀到的杨秋一头一脸。杨秋骇然止步,脱口惊呼:“庞德……” 庞德身如鬼魅,迎面一脚踢飞冲向自己的尸体,同时舒展左手,一把抓住聂啸的胸前皮甲,毫不犹豫地飞身急退。三名刀斧手飞身杀到。 庞德大吼一声,刚毅的脸上突显暴戾之气,战刀横空飞起,刀未至,刀上的血珠已经激射而出。当头执斧者只觉眼前血光一闪,脸上一凉,接着就看见自己的皮甲猛然迸裂,鲜血从胸腔内喷涌而出。 庞德再吼一声,左手挥起,奋力将聂啸抛向身后。一名急冲而来的羌兵猛地拉住马缰,战马吃痛,长嘶声中突然煞住身形直立而起。聂啸展开双臂一把搂住那名羌兵。十几支弩箭急速射至。“走了……”聂啸大吼一声,借助横冲之势,带着羌兵一起掉落马下。 庞德飞身跃起,一手握拳,一手抡刀,直扑敌兵。执刀者躲闪不及,头部被庞德狠狠地砸中,惨嚎声里横飞而起。执斧者战斧劈空,被庞德一刀剁中头颅,立毙当场。杨秋杀到。 “杀……”庞德去势不减,抡刀再劈。杨秋长矛翻飞,呼啸而至。刀矛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庞德借势急退。杨秋倒退两步,眼见聂啸离去,只得咬牙痛呼:“走,走……撤回阵内……”。 战斗越来越血腥惨烈,战鼓声号角声厮杀声叫喊声交织在一起涌起了巨大的声浪,声浪激起冲天波涛,在战场上轰然炸响,声震四野。 九羊皮,古镇,斩马率领轻骑猛攻韩遂军的阻击阵势。杨秋和成宜的军队逐渐抵挡不住,阵势开始支离破碎。 聂啸在庞德等人的护卫下,策马赶回本部军阵。聂啸抹抹头上的血汗,望着庞德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庞德笑笑,说道:“渠帅还是临阵指挥,不要亲身涉险的好。” 聂啸挥手说道:“只有身先士卒,才能鼓舞士气。”随即他抬眼看看战场,指着号角兵,大声说道:“吹号,立即吹号,命令斩马退下来,重整队形,发起强攻。” “命令九羊皮,古镇,从敌军两翼的侧面攻击,让出正面战场……” “兄弟们,为大帅报仇,杀,杀上去啊……”聂啸举刀狂叫,带着自己的士卒再度冲了上去。 “呜……呜……” “杀……杀……” 一时间号角齐鸣,杀声四起,战马奔腾,刀矛并举,箭矢如飞,战斗愈发激烈。 = 梁兴和马玩率领骑兵和湟中羌铁骑展开了游斗,杨秋和成宜以极大的代价挡住了聂啸的冲击,两支军队给韩遂的主力军队集结布阵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韩遂驻马立于小山包上,密切注视着战场上的变化。 “敌人攻势太猛,我们很难脱离战场,现在撤,只能导致全军覆没。”司马凌孺摇头说道,“我们还是坚持一段时间,把湟中羌打痛了再说。” 韩遂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六月惊雷和豹子的军队在东门交战,我们被聂啸缠住了,只有王国的军队可以两边支援。”他看了一下凌孺,苦笑道:“你说,他会支援哪一边?” 凌孺指指东面,说道,“当然是羌人了。我们被湟中羌打得损兵折将,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将来,西凉就是他王国说了算。” 韩遂摇摇头,说道:“他一个人说了算又能怎样?此战过后,西凉是个什么结局,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抬眼望天,凄凉地说道,“今年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却两战两败,两次都给豹子抓住软肋击败了我们。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凌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韩遂望着前方的战场,举起马鞭,悲哀地说道:“将来,我们再也不会有十几万军队了。这一场血战,将是西凉几十年来伤亡最多的一次大战,无论是西凉的羌人还是西凉的汉人,没有几年时间,休想恢复元气。” 阎行拍马疾驰而来。 “先生,军队列阵完毕。” 韩遂点点头,说道:“你立即带着我的亲卫营冲上去,掩护杨秋和成宜的军队退到阵后。” “命令梁兴和马玩立即撤回军阵,掩护大军的侧翼。” 韩遂手指战场,大声说道:“大军阵势已成,我们放手一搏,看看鹿死谁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八节 傅燮站在城楼上,看到王国的大军在移动。 杨会指着叛军的阵势,说道:“大人,你看,那是武都的战旗,他们正在往东移动,估计他要去支援六月惊雷。” 傅燮微微点头,疑惑地问道:“李中郎的铁骑还是没有出现?” “没有。”杨会回道,“东门的赵义赵军候派人来报,至今没有看到李中郎的风云铁骑出现在东门战场上。现在,李中郎的步卒方阵正在和羌胡的骑兵血战。羌人开始进攻时遭到了李中郎弓弩营的猛烈射击,死伤惨重,羌胡凶性大发,象疯子一样围着步卒方阵狂攻不止,战斗异常惨烈。我们只听说李中郎的骑兵厉害,没想到他的步卒也这样强悍。” “李中郎的步卒都是黄巾军的士卒。当年我随皇甫将军剿黄巾时,黄巾蚁贼虽然没有什么精良武器,但战斗力非常强。打广宗时,黄巾蚁贼五万多人誓死不降,投河而死,这种人,你可以想象,他们作战时的勇敢和无畏了。”傅燮捋须说道。 “李中郎的骑兵为什么不动?”杨会奇怪地说道,“他的步卒虽然结阵防守,打得很顽强,但损失非常大。” “我估计李中郎想利用步卒方阵拖垮羌兵,消耗他们的兵力,等到羌胡伤痕累累的时候,骑兵才出击,给予羌胡最后一击,力争全歼羌胡。打掉这三万羌胡,我们西凉的边郡至少可以得到三到五年的安宁。同时,叛军没有了塞外羌胡的支持,他们的处境就非常艰难了。” 他看看杨会,拍拍他微驼的后背,笑道:“如果我死了,你就跟着他。你才华横溢,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埋没了。你应该找一个地方尽展你的抱负,也不枉你这一身本事。” “大人说笑了。”杨会郑重地说道,“翼城之战,因为聂啸的倒戈,胜负已经颠倒。即使李中郎惨胜或者失败,叛军都要遭到重击,唯有撤兵一途。在这种情况下,翼城已经安全,大人怎么会死呢?” 傅燮郑重地说道:“我可能要战死沙场。我要率兵出击,迟滞武都的支援,以便让李中郎有更多的时间包围歼灭羌人。” 杨会吃惊地看着傅燮,大声说道:“大人,我们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傅燮坚定地点点头,说道:“武都如果和六月惊雷会合,李中郎就很难围歼羌人,全歼羌人了。所以,我决定出击。” “大人,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只有一千多人,杀出去,必死无疑。” “为了杀胡人,为了能够歼灭更多的叛军,为了西凉的安宁,我都应该这样做。难道你让我站在城楼上,眼睁睁地看着羌胡耀武扬威,大摇大摆地跑回大雪山?” “大人,我们只是猜测李中郎将如何作战,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大人何必要做出这种无谓的牺牲?” “这怎么是无谓的牺牲?这是杀羌胡,是保家卫国,是为了大汉国边陲的安宁。” 杨会无语,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你我相交多年,亲如兄弟。如果我不幸战死了,傅干和他的母亲我就托付给你了。”傅燮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心情沉重地说道:“这一战,我们一定要打,不死不休。” “传令。城中所有士卒立即赶到南门集结。” “命令城中百姓,立即搬开城门下的土袋,打开城门。” “擂鼓……集结……” = 六月惊雷命令各部集中力量,猛击汉军中路玉石和颜良的两个方阵。只要击破这两个方阵,然后军队左右分击,必能打破敌人的方阵防守,击溃汉军。 号角声响遍了战场各处。 以西北雨和雪山狐为主力的羌胡攻打玉石的方阵,以狂风沙和天狼为主力的羌胡攻打颜良的方阵。战斗骤然激烈起来。 整整布置了三重的巨型盾和巨型矛,在经过了上百轮的冲撞之后,折损严重,残存者已经寥寥无几。虽然汉军方阵内的弓弩营士卒疯狂射击,大量杀伤敌人,但敌人的骑兵毫无惧色,攻击如故。 牛角号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羌胡开始了新一轮的冲阵。羌人集中了上百匹战马,集中在几个攻击点上,连续撞击。“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声音骇人心魄。 玉石统率的方阵最先被突破,十几面巨型盾全部碎裂,羌人蜂拥而入。玉石,文丑,张郃带着长矛兵,刀斧手在弓弩兵的掩护下,勇敢地迎了上去。 张郃纵身而起,举手一枪挑飞一名骑兵,随即他就被飞奔的战马撞倒在地。紧随其后冲来的两个羌人驱马践踏,长矛飞刺,张郃在地上左翻右滚,狼狈不堪。几个弓弩兵冲上来对准羌兵连续射击。两个羌兵一死一伤先后栽倒马下,两匹战马冲了几步之后轰然倒地。张郃手脚并用,灰头灰脸地爬起来,咬牙切齿的飞身而起,一脚揣在刚刚抬起身躯准备挥刀迎击的羌兵身上,拔刀就剁下了敌人的头颅。 方阵内的颜良手拿战刀,面对冲阵的敌人,不停地叫着喊着,嗓子都哑了。他已经杀累了,凶狠的羌人无惧生死,连番撞击,让他的部下损失惨重。方阵的正面防御阵地上,已经看不到巨型盾的踪迹了,碎裂的残片连同双方死去的士卒、战马的残骸铺满了狭窄的交战地带,触目所及,全部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插在尸体上的刀矛长箭。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颜良血脉贲张。 “大人,敌人冲进来了……”士卒们惊叫起来。 颜良昂首而立,杀气腾腾,他满脸不屑地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策马而来的羌兵,提刀狂吼:“兄弟们,杀人啦……” 颜良一手举盾,一手倒提战刀,迎着敌人飞奔而去。一群刀斧手神情激愤,他们跟随在颜良的身后,各举武器,声嘶力竭地狂叫着,士气如虹。一批长箭越过颜良的头顶,厉啸着,射向扑来的敌人。 马至。长矛奔袭而来。颜良大吼一声,突然弹身而起,举刀砍向敌人的马头。战马中创,发出一声痛嘶,庞大的身躯随着惯性飞出十几步之外。马上骑士被甩向空中,尚未落地,就已经被战刀铁斧劈成了几块。 颜良在飞奔,在呼号,在劈杀,他就像一头愤怒的猛虎,当着披靡,所向无敌。 玉石的短戟飞速划过羌兵的咽喉,敌人的喉管断裂,鲜血顿时象喷泉一般射了出来。玉石一脚踢开尸体,正欲再进,却看见更多的羌兵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从远处飞驰而来。 “吹号,吹号,求援,求援。”玉石脸色大变,振臂狂呼。 “弓箭营,齐射,齐射……” “退回去,我们退回去。”远处,文丑一边奋力鏖战,一边大声地叫喊着。 飞舞的鼓槌象雨点一般敲击在战鼓上,响声急促而狂野。 鲜于辅听到玉石要求支援的信号,毫不犹豫地手指铁钺,大声说道:“带上五百人,速去支援。” 铁钺正急得团团乱转,嘴里骂个不停,突然听到鲜于辅叫他出战的命令,高兴得心花怒放,欢呼雀跃,头也不回地跑了。 雷子和卫政等人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沸腾的战场上。 “命令徐荣和麴义,带领左右两翼的方阵,立即向前推进。” “擂鼓,告诉全军将士,誓死血战,绝不后退。” 百面战鼓同时擂响,猛烈而激昂的鼓声有如上百个春雷同时炸响在血腥的战场上,霎时间,地动山摇。 = 华雄健硕的身躯略显疲惫之态,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走上城楼。 “大人,我们要主动出击吗?” 傅燮点点头,指着远处正在移动的叛军,说道:“那是武都的军队,他们要去支援六月惊雷,我们就打他。” 华雄狐疑地看看傅燮,问道:“我们这么点人马,有用吗?” “李中郎的骑兵至今没有出现,我估计他要在羌人损失最为严重的时候突然出击,将羌人包围在东门战场予以全歼。”傅燮望着华雄,笑着说道,“武都的军队有一万多人,如果他们赶到东门战场,不但可以帮助羌人迅速脱离战场,也可以阻击李中郎的军队,破坏李中郎的围歼计策。我们的出击,就是迟滞武都的军队赶到东门战场。” 华雄点点头,笑道:“还是大人考虑周全。”他扭头看看东面,仔细聆听了一下从战场上传来的喊杀声,摇摇头,说道:“奇怪,为什么李中郎的骑兵还没有出现?” 傅燮说道:“战场上出现配合失误的事情很正常,尤其是十几万人参加的大战。”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李中郎敢打这样的大仗,已经足见他的胆识和气魄了。这场仗,他既没有充分的准备,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完全是闭着眼睛在打仗,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具体的作战办法。他一直在渭水河附近,和主力军队的将领也没有什么接触,鲜于辅和徐荣能不能准确理解他的作战意图很难说。他小小年纪,独自指挥这么多军队作战,而且还是一场随机应变的大战,我们能要求他什么?我怀疑就是皇甫嵩在这里,他也不敢打这一战,也只有这个象白痴一样的豹子才敢打。” 华雄说道:“这种仗他都敢打,不能不让人折服。我服了。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是中郎将,而我还是一个兵曹掾史。” 傅燮笑道:“子威也是我西凉猛将,无须妄自菲薄。” 华雄摇摇头,指着西面的战场,说道:“我不行。在西凉,若论打仗,除了皇甫嵩将军,就是韩遂了。韩遂指挥西凉叛军四下征战,战绩辉煌,虽然接连输给豹子,但都有其内在原因,不是韩遂本身指挥的错误。你看他这次被聂啸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万湟中羌骑兵攻打他,但还是给他顶住了。” 傅燮笑道:“那不是韩遂指挥得当,而是因为北宫伯玉的部下和韩遂的部下都出自同一个地方,他们在一起征战多年,从各部大小渠帅到士卒,有的是老乡朋友,有的是马匪强盗,多多少少都有点交情,他们怎么可能会舍命相搏?象聂啸,骆驼这种部族渠帅因为北宫伯玉的关系和韩遂翻脸成仇这很正常,但他们的部下士卒不一定这么想啊。你在金城待了许多年,这事你没有想到?” 华雄苦笑,说道:“湟中羌,抱罕人,金城人,其实大家都是一家人,他们互相残杀,也算是兄弟阋墙了。韩遂真的不应该杀掉北宫伯玉。将来,他会后悔的。” 傅燮长叹道:“文约已经走上歧途了。” 城内突然响起一阵猛烈的战鼓声。军队集结完毕了。 = 王国愤怒地指着武都的军队,大声责问道:“易安,你的军队为什么还没有集结,你想捱到什么时候?” 武都一心想撤退,不想陷在这个两败俱伤的战场上,所以他有情绪。他看了一眼王国,哭丧着脸说道:“这些人都在子秀山被豹子惯坏了。他们在子秀山有军饷拿,有好饭好菜吃,还可以到军市找营妓,日子过得很舒坦。现在呢?现在不要说没有军饷,就连他们身上的甲胄都被剥下来分给其他军队的士卒了,你说他们意见大不大?动作慢一点就慢一点吧,不要激怒了他们,如果再倒戈一批,我们就彻底完了。” 王国气得面色通红,但武都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无力反驳,哑口无言。 武都的军队基本上都是西凉叛军在汉阳,安定,北地几个地方招募的汉人,他们被俘后,在子秀山被李弘招募为汉军士卒,归徐荣和麴义指挥训练。耿鄙主掌西凉大权后,强行剥夺了两人的指挥权,把他们划归到西凉刺史府,由自己统率节制。武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指挥一部分军队的。他和这些军队的将士相处时间很短,彼此都不熟悉。 武都劝慰道:“大帅,六月惊雷比鬼都精,他什么时候吃过亏?你放心好了,他不会有事的。你还是考虑考虑我们尽快撤退的事吧。” 黄衍非常不高兴地说道:“易安,你不要一心想走,无心恋战。现在的关键是把六月惊雷的军队尽快接回来,大家合在一起增加实力,否则,我们的撤退就有危险。你快去杀几个延误军机的士卒,以示惩戒。我不明白,你是军队的首领,怎么一点威信都没有,说话都没人听?” 武都有点不高兴了。王国随即又骂了他两句。武都气乎乎地跑回去,杀了几个行动迟缓的什长和队率。几个军候,包括姜舞都冲到了武都的马前,大声质问。武都恨恨地说道:“再不迅速集结,我拿你们开刀。” 军候们敢怒不敢言,恨恨地转身离去。 = 六月惊雷看到汉军阵势突然改变,两翼的巨大方阵在满天长箭的掩护下,开始向前移动。 六月惊雷觉得不可思议。在这种激烈的对抗下,汉军的两翼军队竟然放弃正面的稳固防守,变阵推进,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一旦移动,汉军赖以抵挡骑兵冲击的巨型盾和巨型矛就失去了作用,只能依靠弓箭的射击和密集的布阵来抵抗骑兵大军的冲击。虽然可以向前推进,但代价就是士卒的巨大伤亡。 雷娃纵马飞驰而来。 “大帅,西北雨,狂风沙纷纷派人前来,要求我们增加正面冲击的军队人数,他们马上就要冲破敌人的方阵了。” 六月惊雷没有回答,他久久地注视着战场,凝神沉思。 “大帅,汉军的两翼在移动,这是攻击他们的最佳机会,我们要不要把攻击中路的军队撤出来,改而攻打汉军的两翼?” 六月惊雷猛然醒悟了。 他想到了豹子的铁骑。从中午打到现在,豹子的骑兵一直没有出现在战场上。刚刚开始作战时,自己还留了一支军队准备对付豹子的骑兵从两翼攻击,但豹子一直没有出现。随着自己沉浸在战场上,打疯了,打狂了,竟然忘记了还有一头豹子没有出现。 那头待人而噬的豹子一定就在附近,他要等到自己打累了打伤了,奄奄一息了,再冲出来,一击致命。汉军的步卒故意示弱,目的是要缠住自己的骑兵,以求继续鏖战,损耗自己的实力。 六月惊雷紧张的四下看看,大声喊道:“吹号,吹号,命令各部,立即撤退,撤退……” 雷娃惊愣地望着一脸震骇的六月惊雷,茫然不解。 “立即派人催促王老头,速速派人支援。” “大帅……”雷娃喊道,“大帅,我们激战正酣,再努力一把就可以击溃汉军了,你怎么……” “豹子的骑兵在哪里?我们打混了头,竟然忘记了还有一只豹子。” “哪有什么关系?”雷娃毫不在意地说道,“豹子的骑兵来了,我们一样叫他死。” 六月惊雷摇摇头,指着战场说道:“如果豹子率领骑兵从东南方向杀过来,我们就被包围了。你看,我们的东面是汉军的步卒,西面是翼城,北面是渭水河,南面是豹子的骑兵,我们被困在这里,插翅难飞啊。” “撤,立即命令他们撤下来……” = 鲜于辅望着杀声震天的战场,眼光徐徐转到远处的敌方大纛,在那下面,就是名闻天下的六月惊雷。 悠长的号角声蓦然响起,它那苍凉雄浑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的战场,在半空中飘然回荡。 鲜于辅面色大变。 “大人……”雷子大声叫了起来,“敌人要撤了。” 鲜于辅缓缓转头看向东南方,眼睛内闪过一丝担忧和焦虑。 “大人,敌人要撤了……”卫政拍马上前,急切地说道,“我们要立即冲上去。” 鲜于辅看看沸腾的战场,断然挥手说道:“你和雷子带一千人支援玉石和颜良,告诉他们,立即推进,一定要缠住敌人。” “命令左右两翼,加快推进速度。” = 傅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傅燮蹲在他面前,爱怜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不要哭了,我还没有死嘛。再说,我也不一定会死。你爹武功高,不容易死的。” “爹……”傅干泣不成声,可怜兮兮地望着傅燮,哽咽着喊道,“爹……” 傅燮摸摸他的脑袋,说道:“你看看那些大叔大伯们,他们明明知道跟着我出城之后生机渺茫,但依然义无反顾地慨慷赴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傅干垂着头,哭泣着。 傅燮指指头顶上的蓝天,说道:“这是我大汉的疆土,任何践踏ling辱这片土地的人都是我们的仇敌。面对生死仇敌的时候,做为一个大汉的子民,我们应该挺身而出,举刀杀敌,以身报国。” 傅燮伸手擦去挂在傅干脸上的泪水,郑重地说道:“你要记住,你是大汉的子民,要头顶天,脚立地,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要辱没了我大汉的威严。” 傅干连连点头,泪水淌个不止。 “站起来。”傅燮双手拉着傅干的双肩,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擦干眼泪。”傅燮温和地说道。 傅干极力克制着悲伤的泪水,狠命地抽泣着。 “擦干眼泪。”傅燮略略提高音调,严厉地说道。 傅干吃了一惊,胆怯地望着傅燮。 “我就是死,也是为了大汉而死,死得壮烈,死得起所,有什么值得悲哀的?”傅燮正色说道,“为国尽忠而死,何尝不是一件人生快事。” 傅干不懂父亲的话,但他知道父亲要战死沙场了,他担心失去父亲,他要父亲活着。他突然哭出了声。 傅燮心中一酸,泪水顿时浸湿了眼眶。 他用力摇晃着傅干的双肩,大声说道:“我答应你,我一定活着回来,我一定带你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九节 傅燮策马沿着宽敞的街道小跑起来,一千三百二十八名将士列阵于街巷两旁,静待出击的命令。 傅燮看到了列于阵前的华雄。华雄冲着他微微一笑,伟岸的身躯微微前躬,语调平缓地说道:“愿随大人浴血战场。” 傅燮看到了赵义。赵义面显凛冽杀气,他举刀向天,放声高吼:“杀敌……报国……” 傅燮看到了厉挺。厉挺在马上拱手为礼,大声说道:“愿随大人血战到底……” 傅燮看到了杨会。杨会面带笑意,躬身致礼,然后高举双臂,竭尽全力,纵声狂吼:“誓死追随大人……” 傅燮依次和每一个士卒点头致敬将士们神色平静,豪气冲天,他们在马上对着傅燮躬身施礼,以示效忠。 突然间,战鼓击响,列阵在街道两旁的战士齐举武器,放声狂吼:“誓死追随大人……” 其声震云霄,穿云裂石。 傅燮眼眶一红,顿时泪水纵横。 傅燮看遍了一千三百二十八名士卒,把每个士卒的勇气和忠义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傅燮策马走到了队列的尽头。他抬头看看围在四周的百姓,举起了手,他想说什么。百姓们跪了下来,有的人哭出了声。傅燮良久无语。 突然间,他拨转马头,纵马狂奔起来。 城门缓缓拉开。 傅燮高举右臂,放声狂吼:“兄弟们,奋勇杀敌……” 士卒们看到城门在开启,一个个神情兴奋,同声回应:“奋勇杀敌……” 傅燮仰首望天,声嘶力竭:“奋勇杀敌……” “奋勇杀敌……”吼声如雷,直冲霄汉。 城门大开。 华雄递上长戟。 傅燮奋力拉住马缰,战马吃痛立时煞住身形,长嘶声里双腿高扬几乎直立而起,马上的傅燮高举长戟,回首狂呼:“兄弟们,杀啊……” “杀……”战马们各举武器,连连狂呼。 傅燮一马当先,冲出了城门。 一千三百二十八骑紧随其后,一个个驱马狂奔,象离弦的长箭一般射出了翼城。 傅燮再也没有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 傅干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下,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切。恐惧和伤痛突然在他的心中爆发,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霎时侵袭了他的全身。 “爹……” 傅干疯狂地哭着,叫着,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他趴伏在城墙上,望着奔向战场的父亲,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声高喊:“爹……” = 风在耳畔呼啸,大地在眼前飞逝。傅燮心中豪气万丈,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望着越来越近的战场,举戟狂呼:“列阵……列阵……” 一千三百二十八名骑士在很短的时间内一字排开,前后两列,并行飞驰。 傅燮望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心中热血沸腾,战意盎然,他挥动长戟,放声高吼:“加速……前进……” = 冲锋的战鼓在战场上猛烈地轰鸣着。撤退的号角在战场上凄厉地鸣叫着。 战场上,羌胡骑兵和汉军步卒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羌胡士卒杀红了眼,全然不顾号令,依旧酣呼鏖战,而汉军士卒听到进攻的战鼓声,一个个奋勇当先,悍不畏死。搏杀愈发惨烈。 中路方阵内的刀斧手损失严重,第一批奉命补缺的弓箭手拿起了刀斧和长矛,在方飙的带领下勇猛地冲了上去。敌人的骑兵在方阵前沿往来驰骋,刀矛交相劈刺,长箭横飞,威力日渐强盛。方飙带着一百人直接扑到了方阵前方最激烈的战场中心。 几匹怒马狂奔而至,马上骑士斜举四丈长矛犹如闪电一般呼啸杀到。 “长矛截击,长矛截击……”方飙一边举矛狂奔,一边张嘴狂呼,十几个士卒紧紧和他靠在一起,举矛同刺。 十几支长矛几乎在同一时间插进了战马的体内。战马势大力沉,腾空而起,连撞带压之下,几个长矛兵躲闪不及,当场死于非命。马上的羌胡骑士借助战马飞奔的巨大惯性,在身体腾空飞起之前奋力掷出了长矛,将几名步卒活生生地洞穿钉死地上。几个羌胡骑兵随即坠落马下,有的被乱刀砍死,有的被长矛刺穿,有两人奋力跃起,拔刀再杀。 方飙被战马撞得倒飞而起,口吐鲜血。他眼冒金花,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然后胡乱抓了一把战斧,跌跌撞撞地朝前扑去。羌人的刀斩进了方飙的肩膀,方飙的斧也劈开了羌人的头颅。几支长箭呼啸射来,尽数钻进了方飙的体内。方飙身躯数震,连中七箭。他倒退了一步,看着飞冲而来的三骑羌兵,狠狠地骂了一句,一头栽倒在地。 徐荣和麴义各自指挥左右两翼的方阵,稳步推进。战场上,汉军就象一个威猛的巨人,狂吼着,奋力击出了双拳。羌人如中巨槌,纷纷倒退,折损者越来越多。随即羌人愤怒了,他们在各自小渠帅的带领下,开始了反扑。 六月惊雷看到各种羌人杀红了眼,没有一个士卒听从号令撤下来,不禁气得暴跳如雷。他不停地挥舞着马鞭,狂暴而急躁地怒吼着:“吹号,撤……叫他们撤……” 鲜于辅指着血肉横飞的中路战场,冲着雷子高声叫道:“带上五百人,立即支援……”随即他看到卫政打马而来,心中一喜,接着大叫道:“国安,你带五百人支援颜良的方阵,快,快去……” “命令左右两翼加快推进速度,快速推进……” “擂鼓……擂鼓助威……” = 武都的军队集结完毕。他的前军五千人马正在往东急进,中军和后军也已经整装待发。 前军士卒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他们看到一队骑兵从翼城冲了出来,这队骑兵高举着大汉战旗,正风驰电掣一般狂奔而来。 报警的战鼓声急促地敲响。 前军军候王如立即命令军队停止前进,列阵相候,准备迎战。 武都听到报警的鼓声,急忙带着一帮侍从冲上附近的高地向北望去。 “傅燮疯了。”武都连连摇头,用马鞭指着前方飞驰而来的骑兵,对身边的部下说道,“我和傅燮虽然交情不深,但打过不少交道,和他在一起还喝过几次酒,把盏言欢。此人忠烈刚猛,为人狂放不羁,行事果断坚决,只是脾气大,屡次发疯,屡次作出令人夷非所思的事情。此次要不是他守在翼城,西凉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现在,他又发疯了,他想以卵击石吗?” “大人,我看傅大人是想阻止我们支援六月惊雷。”他的部下说道。 “他这么点人马,能起什么作用?南容啊南容,你这是逼着我杀你啊。”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以忠义闻名天下,多少人想杀他,最后都因为不愿意背上恶名而放弃了,就是朝中的中常侍张让和赵忠也手下留情放过了他。他难道真的不想活了吗?” “大人,他们冲上来了。” 武都痛苦地摇摇头,惋惜,无奈,失望,各种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此战过后,西凉军队实力大损,占据西凉已经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自己和叛军的其他人都要躲到边郡去苟延残喘,所有的美梦都成了泡影。他沮丧的几乎要痛哭流涕。 他抬头看看远处渐渐西垂的太阳,沉默不语。 “大人,敌人冲上来了。” 武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恨恨地说道:“杀就杀了。我已经是大汉的逆贼,难道还怕背什么恶名吗?” “命令前军,立即阻击。” “擂鼓,我们迎上去,杀死他。” = 黄衍望着前方战场上越来越近的骑兵,仰天长叹。 “南容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王国负手而立,心情沮丧。 他第一次做大军统帅,第一次指挥千军万马进行战斗,还没有体会一下纵横捭阖的感觉,就遇上了十几万人的大决战,几十年都遇不上一次的大决战。他惊惶失措,徘徊无计,他不明白大战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将如何结束,但他知道他举兵起事的目的已经彻底泡汤,他和他的宗亲家人朋友从此以后,都成了十恶不赦的叛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事情怎么会在瞬间变成这样? “命令武都的前军就地阻击傅燮。后军和中军不要滞留在战场上,立即向东赶去和六月惊雷汇合。”黄衍指着马腾,大声说道,“寿成,你带着铁骑迎上去,尽快把翼城的骑兵消灭干净。” 王国猛然回身,挥手阻止道:“不行,寿成的骑兵不能动。” 黄衍急了,他指着前方的战场,大声叫道:“傅燮全然不顾生死,率部出战,其目的就是阻碍我们支援东面的羌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准备,豹子的攻击重点肯定是在东门战场,他们要全歼六月惊雷,你知道吗?” “立即让寿成冲上去,解决傅燮的阻击,免得耽误我们的时间。” 王国有点控制不住心中的沮丧,他气急败坏地叫道:“不行,寿成的军队坚决不能动。” “现在,西门的韩遂,东门的六月惊雷都已经陷入死战,唯独我们尚有余力。如果我们放弃救援,此战必定惨败,我们能跑多远?只有救出六月惊雷,和豹子在东门战场血战一场,打痛打残豹子,我们才能从容离去,今年冬天才能在陇西安然无恙。” “不行。”王国声色俱厉地说道,“寿成的军队就是不能动,我是大帅我说了算,” 黄衍愣然。他失望地看看愤怒的王国,痛苦地低下了头。 马腾站在一旁,心中的悔恨象毒药一样烧蚀着他的心。现在美梦成空,什么都指望不到了。马腾想起母亲怨恨责备的目光,马腾恨不能一刀杀了自己。他有什么面目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埋藏在他心里的暴戾之气终于不可遏制地喷发了。 “我去杀了他。”马腾大吼一声,转身向战马走去。 王国举手欲喊,突然发现气宇轩昂的马腾竟然有点步履蹒跚,握刀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他心中一酸,颓然垂下了手。他和马腾的心思何尝不是一样,两人同病相怜,均觉得从此暗无天日,处境艰难。王国想到自己聚敛了大半生的财富和声名瞬间化为齑粉,不禁泫然泪下。 = 武都的的前军五千人是由西向东而去,傅燮的进攻方向是自南向北,攻击点选在叛军的侧翼。 武都的前军仓促之间来不及调转阵势,士卒们只能转个方向。长矛兵,刀斧手,弓箭兵都排在了第一线,虽然密集列阵,但根本不是防御结阵,无法有效抵御骑兵的冲击。这样的阻击阵列对抗铁骑,无疑就是自杀。 军候王如一声令下,弓箭兵稀稀拉拉地射出了几排长箭。 傅燮和他的士卒们全身趴伏在战马上,不停地加速,加速,对于迎面射来的长箭,理都不理。战马几乎已经腾空飞驰了,速度逐渐到了极限。双方相距三十步。 傅燮猛然挺身,举戟前指,纵声狂呼:“杀……杀进去……” 所有的战士挺起身躯,举起了武器。赵义射出了第一箭。 转瞬即至。 “轰……轰……轰……”飞奔的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冲进了叛军的阵势。顿时,战马的嘶鸣声,士卒的呐喊声,刀砍长盾的撞击声,长矛刺入肉体的沉闷声,箭矢飞行的厉啸声,被撞飞的士卒在空中的惨呼声响成了一片,巨大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杀进去……杀进去……”攻击的士卒面目狞狰,犹如嗜血猛兽,肆意践踏砍杀。 “抵住……抵住……”阻击的士卒面对象泰山压顶一般雷霆击来的铁骑,一个个肝胆俱裂,他们就象犹如圈内待宰的羔羊,恐惧到了极点。 傅燮的长戟横空而起,锋利的戟尖从五个敌兵的胸腹间划过,鲜血四射,五人打横飞起,死于非命。长戟再度飞旋而至,两颗人头带着凄厉的嚎叫冲上了天空。傅燮猛踢马腹,战马飞跃而起,长戟翻飞间,连夺数条人命。傅燮杀得性起,酣畅淋漓,禁不住满腔杀气,仰首狂呼:“杀进去,随我杀进去,一直杀到中军……” 防守士卒无法抵挡铁骑的凶猛冲击,他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数不清的士卒被践踏,被撞击,被劈杀,后排的士卒仿佛看到死亡的狞笑,他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转身就逃,溃散开始。 王如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极力阻止士卒的逃亡,他一连砍死了三个逃跑的士卒,但他杀第四个士卒的时候,华雄纵马飞来,凌空一刀斩下了王如的头颅,无头的身躯被飞奔的战马撞上了半空,此时,他手中的刀还在做着砍人的姿势。 “杀……”华雄刀指前方,回首狂呼,“杀进中军……” 马腾带着自己的五千铁骑象一股狂暴的飓风,挟带着满天的灰尘和巨大的轰鸣声一路滚滚而来。他看到武都的前军溃不成军,不由得心急如焚。如果任由逃兵冲进武都的中军和后军,事情就麻烦了。 马腾举刀狂吼,声若惊雷:“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前军的逃兵象洪水一般向中军奔来。 武都惊骇不已,急忙纵马跑到弓箭营,大声叫道:“射……给我射……” “大人,那是我们的士卒,是我们的士卒。”负责弓弩营的一名假军候高声叫道,“我不会下令射击,绝不会。” 武都大怒,飞起一刀就砍掉了他的脑袋。 “射……给我射……”他举着血淋淋的战刀,指着目瞪口呆的弓弩营士卒叫道。 “大人,你,你……”站在附近的一个百人队队率指着武都,咬牙切齿地大声叫道:“你瞎了狗眼吗?那是自己人。” 武都反手一刀,再杀一人。 “谁敢抗令,这就是下场。”武都拎着血淋淋的脑袋,举刀狂吼:“射……立即齐射……” 霎时间,箭矢如飞。 = 鲜于辅看到中路的两个方阵已经紧紧粘上了敌人,密集的阵势开始越拉越长。徐荣和麴义的左右两翼军队正在加快推进,基本上接近了中路的两个方阵。在前方攻击的各种羌胡由于后方的六月惊雷连续不停地发出撤军号角,他们开始逐步退却了。 参狼羌的西北雨和烧当羌的雪山狐被颜良和玉石的两个方阵死死咬住,弓弩营的长箭射得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他们恼羞成怒,竟然下令再不后撤,督军猛攻,发誓要把这些可恶的汉人全部杀了。更加激烈的血战爆发了。 鲜于辅眼看中路的方阵逐渐在破裂,大惊失色,急忙命令军候周翼带五百人上去支援。 “我带他们去。”袁绍突然大声喊道。 鲜于辅回头看去,袁绍拍马上前,神色坚决地说道:“我带他们去。” 鲜于辅断然拒绝。前方的交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双方都是不死不休,身处激烈的战场中心,能够活下来的机会非常渺茫。 袁绍豪气冲天,突然拔剑狂呼:“兄弟们,走啦……”他猛踢马腹,纵马向前冲去。 蹇硕的脸上闪过一丝敬佩之色,他没有这个勇气。刘表和刘和一脸的崇拜,望着袁绍的背影消失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 鲜于辅看看三人,担心地问道:“这位袁大人武技如何?” 刘表回道:“名闻洛阳。” 刘和疑惑地问道:“鲜于大人,为什么李中郎的军队还没有赶到?“ 鲜于辅摇摇头,心里沉甸甸的,举目向东南方望去。 一面黑色的战旗突然跃出天际。 鲜于辅一阵狂喜,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来了。” “擂鼓……擂鼓……” = 李弘拉住了做势欲冲的黑豹,用力拍拍它的脑袋,笑着骂道:“急什么,这不到了嘛,歇一下,歇一下。” 他抬头望望战场,看看四周的部下,笑道:“总算赶到了。如果我们再不来,估计要被他们骂死了。” 恒祭笑道:“还好没有误事。” 筒子说道:“大人太小心了。如果我们不到射虎谷,而是在这附近隐藏,早就杀进战场了。” 赵云笑道:“到射虎谷藏身,大家可以安心地休息一夜,不用担心被敌人发现。现在,虽然我们迟了一点,但大家精力充沛,正好杀敌,可以将他们一举击杀。” 李弘擦擦头上的汗,指着前方战场说道:“你们看,我们的步兵方阵还在坚守,方阵的两翼军队已经开始进击,形势不错。”他接着指着羌胡的大纛说道,“羌胡还没有撤,还在攻打我们,这太好了。一路上,我们最担心的事就是怕他们提前跑了。不过,王国的援军还没有赶来,倒是一件奇怪的事,难道他们先跑了?” 他看看恒祭,指着翼城说道:“你带着鹿欢洋,楼麓直冲翼城,一路不要缠战,迅速完成对羌胡的包围,切断羌胡的退路。” “是,大人。”恒祭答应一声,带着鹿欢洋和楼麓打马离去。 “射缨彤,射虎,筒子,你们直接冲击步兵方阵前的羌兵,把战场往城门方向挤压,以便于我们缩小包围圈。” “是,大人。”射缨彤躬身答应。三人飞驰而去。 李弘伸手取下钢枪,挥手说道:“子龙,拳头,弧鼎,弃沉,我们直攻六月惊雷,务必将其击杀,以绝后患。” “是……”四人同声应道。 “吹号……”李弘纵声狂吼,“吹号……前进……” = 六月惊雷眯起一双眼睛,颇有兴趣地看着从远处狂奔而来的风云铁骑。 突然,风云铁骑军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呼……嗬……” 六月惊雷骇然心惊,浑身上下不自觉地随着如雷般的吼声抖了一下。紧接着,吼声一声高过一声,犹如惊天巨浪撞击到巍然耸立的坚石上,气势磅礴。 六月惊雷突然产生了一丝畏惧。 “牛角,雷娃,带人迎上去,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中军立即向西移动。黑石,六指,带上亲卫营,向西移动,向西。” “吹号,吹号,命令各种羌急速撤退,否则要被包围了,快撤,快撤……” 雄浑的战鼓声,苍凉的牛角号声,激昂的呐喊声,惨烈的厮杀声,震撼人心的战马奔腾声,同时在战场上轰然响起。 血腥战场。 白花花的太阳忽然间变成了一轮红彤彤的血色圆球。 日渐西沉。 = 马腾的骑兵席卷而来,他们将成百上千的逃兵卷进了铁蹄之下,将无数的长箭射向了天空。 傅燮望着满天的长箭,纵声狂吼:“冲上去……我们冲上去……” 傅燮的部下纷纷中箭坠马。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赵义的箭一支接一支地飞了出去,箭无虚发,但他随即就被对方的几个射手瞄上了。十几支长箭几乎同时射向了赵义和赵义的战马。战马中箭,立刻毙命,一头栽到战场上,滚了十几下才停住。赵义眼明手快,在战马倒毙的瞬间从马屁股上翻了下来。几支长箭呼啸射过,其中两支精确无比,直接钉进了赵义的大腿。 两军相遇,发出轰然巨响。 傅燮长戟斜指,当先挑杀一名敌兵,接着长戟横扫,连劈带打,击杀四人。傅燮的强悍立即招惹了十几支长箭。战马中箭痛嘶而起,一个敌兵纵马撞来,硬是将傅燮的战马撞得倒飞而起。傅燮大吼一声,弃马腾空,长戟再舞,又杀三人。七支四丈长矛同时刺向了空中。傅燮躲无可躲,顿时被七支长矛洞穿而过,鲜血四溅。 紧跟在后的杨会愤怒得发指眦裂,他挥动长矛,连杀四人,奋力抢到了傅燮的尸体前。他想圈马护住傅燮的遗骸,但被迎面飞奔而来的数名敌骑刀矛齐下,顿时栽倒于马下,就连他坐下的战马都被一刀削去了半个脑袋,重重地砸在了杨会和傅燮的身体上。 赵义坐在地上,泰然自若,他面对飞驰而来的敌骑,射完了最后三箭。他想站起来,慨然赴死,但他才支起半边身躯,就被飞驰而来的怒马撞上了天空。赵义在空中飞舞着,最后看了一眼血红色的太阳。 华雄势不可挡,一口气连杀十七人,冲出了敌骑的阵势。他望空长啸,豪气干云,意欲回头再战,但坐下战马身中数刀,浑身浴血,已经生机全无,悲嘶几声之后,四腿一软倒地死去。华雄翻身跃起,举刀四顾,竟然发现战场上只剩下他一个汉卒了。华雄惨呼一声,悲愤得难以自持,禁不住纵声狂吼:“谁来杀我……” 一支长箭激啸射来,正中华雄的胸部。华雄被长箭的余力带得连退两步,轰然倒地。 马腾拨马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再无人迹的战场,缓缓放下了血淋淋的战刀。 欢呼声霎时响彻云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节 翼城战场。 西门,聂啸的骑兵和韩遂的军队鏖战正酣。 南门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马腾的铁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了傅燮的军队,现在他正在整军。武都的前军因为受到傅燮的攻击和马腾骑兵的践踏伤亡惨重,幸存的士卒正在战场上救助伤者。此时,武都带领八千多中军和后军士卒正在急速奔向东面的战场。王国的一万多人马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准备随时撤离。 东门的战场上,战斗异常激烈。汉军的步卒方阵在鲜于辅的指挥下已经变成倒品字形正在奋力推进。六月惊雷的中军开始向西移动,意图占据撤军的路线。方阵前,一部分羌人骑兵还在各部小渠帅的指挥下凶狠地攻击,而另有一部分羌人在发现汉军骑兵后已经迅速撤出了战斗。李弘,恒祭,射缨彤三人,各率四千大军,犹如三支厉啸的长箭一般高速射向了战场。 = 当骆驼和百里杨率部加入攻击阵列后,韩遂的防御阵势遭到了猛烈的打击,最前沿的三重矛阵竟然全部被突破。危急时刻,梁兴和马玩各带骑兵从大军的两翼侧击湟中羌人,迫使他们暂时减缓了对大军正面的疯狂冲击。韩遂得到喘息机会后,立即再整步卒,重新结阵顽强抵抗,同时调集了所有可以拿起弓箭的人,包括他自己,全部集中在方阵后面密集射击,两翼的梁兴和马玩则以骑兵小队轮流出击,频繁干扰侧击敌人。湟中羌和抱罕人集中在韩遂的战阵前,只顾一味的狂攻,结果折损严重,战果甚微。 小渠帅古镇在攻击过程中中箭死去。聂啸得到消息后,更加愤怒了。他命令手下吹响冲锋的号角,全力攻击敌军。 百里杨急匆匆地飞驰而来,拦住了又要拿刀亲自上阵的聂啸。 “老聂,这样打下去,我们的伤亡太大了。韩遂摆下的这个防御阵势非常牢固,敌兵不慌不忙,进退有序,攻击和防御很有章法。反过来看看我们,指挥一片混乱。大家都打红了眼,只知道一窝蜂地死冲蛮打。士卒们围在韩遂的战阵前,就象靶子一样被他们任意射杀。老聂,不要蛮打了。” 聂啸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根本听不进去,他大叫大嚷,挥舞着战刀要亲自冲上去。庞德一把拉住他的马缰,大声劝阻道:“渠帅啊,你冷静一点。人都死光了,还怎么报仇?百里渠帅说得对,这样打下去,我们损失太大。一旦我们的人数优势没有了,还怎么围歼韩遂?围不住韩遂,韩遂就会逃掉的。” 聂啸一听韩遂要逃掉,显得很紧张,情绪稍稍平静了一点。 “那你说怎么办?”聂啸指着百里杨叫道。 “暂时停止进攻。”百里杨说道,“先把军队撤下来,撤到韩遂军队的弓箭射程之外。然后我们重整队列,以一部分人马佯攻他的中路方阵,以主力骑兵攻击他的两翼,争取从方阵的侧翼撕开他的防守。” 聂啸连连点头。百里杨的话适时将陷入疯狂杀戮之中的聂啸惊醒了。 他丝毫没有犹豫,战刀指着号角兵,大声叫道:“命令军队立即撤下来,全部撤下来。” “重整队列……” 聂啸感激地拍拍庞德的肩膀,然后望着百里杨笑道:“你小子越来越会打仗了,干脆你来指挥算了。” 百里杨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道:“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一点长进都没有。” 韩遂看到羌人象潮水一般退了下去,立即命令军队逐步后撤。 = 射缨彤,射虎和筒子三人带着四千铁骑一泻而下,势如破竹。 西北雨和雪山狐带领军队已经连续攻击了很长时间,士卒们不但死伤严重,而且非常疲劳,根本无法抵挡这股狂潮。汉军铁骑来的突然来的快,羌人即使想撤退也没有时间了。羌人吹响迎敌的号角,仓惶迎战。双方相遇随即展开血腥厮杀。时间不长,羌人逐渐落到下风,抵挡不住鲜卑人和西凉边军的狂攻,开始向六月惊雷的中军方向靠拢。 西北雨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缓缓后退。筒子远远看见西北雨,兴奋地大喊大叫:“那是西北雨。大家围上去,围上去……” “杀死他……”筒子猛踢战马,带着一群士卒急速追了上去。 “杀死西北雨……”喊叫声越来越密集,战场上的汉骑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各自奋力纵马上前。 射缨彤带着几个鲜卑武士猛冲而来,他们抢在筒子的前面杀进了西北雨的亲卫队。西北雨不愿恋战,拍马急退。射缨彤长枪翻飞,连杀数人,所向披靡,麾下武士骁勇善战,势不可挡。他们距离西北雨越来越近。 筒子飞马杀到。 “射死他……射死他……“筒子一边俯身从战马侧腹的革囊里拿出短弩,一边对着自己的亲卫高声狂叫。其实,不用他叫喊,十几个亲卫已经手拿短弩,瞄准了正在前方纵马飞奔的西北雨。”放……“随着筒子一声大吼,几十支细小的弩箭同时飞了出去。跟在西北雨身后的羌兵顿时倒下了一大片。西北雨回首看见,睚眦欲裂。他愤怒地暴喝一声,拨马就要回头再战。这时,他周围的亲卫急忙扑过去,拉住他的战马,簇拥着他加速撤离。 射缨彤急了,他担心西北雨逃走,情急之下,他大吼一声,对准西北雨的后背奋力掷出了长枪。长枪在空中高速飞行就象一条腾空而起的蛟龙,发出惊心动魄的厉啸。 西北雨刚刚听到亲卫恐惧的惊呼,就看见一支长枪冲出了自己的胸膛,它余力不减,直直地钻进了战马的颈子里。西北雨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穿透胸膛的长枪,长长的血淋淋的枪身上还粘着几块鲜红的肉丝,枪尖插在马颈上,犹在颤抖。西北雨奇怪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痛苦的感觉。他张大嘴巴发出了半声哀鸣,蓦然气绝。 羌兵愤怒地吼声几乎掩盖了战场上的喧嚣,他们悲愤之下,全力杀了上来,他们要为自己的首领报仇。筒子战刀飞舞,疾速剁死三名羌兵,鲜血溅满他的头脸,顺着他的脸颊,脖子流到身上。筒子用力抹了一把脸,回首狂呼:“杀……杀死他们……” 射缨彤成了所有羌人的攻击目标。他的战马一头栽倒在地,浑身上下被射成刺猬一般,射缨彤被摔倒在地,连滚带爬拼命避开射来的长矛长箭,狼狈不堪。他随手捡起一把长矛,飞身刺杀一名飞马冲而来的羌兵,然后翻身跃上敌人的战马,纵声狂吼:“西北雨死了,西北雨死了……兄弟们,杀啊……” 霎时间,吼声如潮,西北雨死了的叫声响彻战场。 雪山狐带着一帮烧当羌的士卒正在围杀鲜卑人,双方纠缠在一起,混乱不堪。突然,西北雨死了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中,雪山狐大吃一惊,不自觉地抬头向自己的左边战场望去,西北雨的军队就在那边厮杀。他看见西北雨的战旗已经倒下了,西凉的边军骑兵和一帮髡头鲜卑人正在围杀参狼羌士卒。接着他就看见了西北雨。西北雨被一枪贯穿钉死在战马上,而他坐下的战马似乎已经力竭,驮着他在纷乱的战场上蹒跚而行。 射虎早就盯上了雪山狐。他带着几个神射手一直掩藏在突前士卒的后面肆意射杀,这时他看到雪山狐抬头左顾,全然忘记了戒备,心中大喜。射虎毫不犹豫的调转手中强弓的瞄准方向,对准他就射出了一箭。“射死雪山狐……射死他……”射虎的叫声尚未结束,周围的几个神射手已经闻声抬弓,数支长箭应弦而出。 雪山狐看到西北雨真的死了,顿时火冒三丈,发指眦裂,他猛然转头,举刀狂呼:“杀……”,但他喊了一半就没声音了。他看见一支长箭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近在咫尺,避无可避,他没有任何反应,脑子里甚至连躲闪的念头都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长箭穿过了自己的咽喉,听到了沉闷的“噗嗤……”一声箭镞破肉而入的声音。接着,五支长箭不分先后穿透了他的胸膛。 雪山狐翻身掉落马下。 两位大种羌的首领战死,震撼了羌人,给了彪悍的羌人以致命的一击。羌人随即爆发了一轮近乎疯狂的反击,一度杀得的风云铁骑有点招架不住,羌人的报复太猛烈了。但时间一久,羌人锋锐渐减,而汉骑士气立涨,风云铁骑随即展开了更加凶猛的反击。杀声盈野。 方阵前的厮杀越来越惨烈。 刚刚支援上来的军候周翼被羌人的长矛高高挑起,尸体被抛落到远处。袁绍陷在羌人的围攻当中,浑身浴血,酣战不休。他浑然忘记了生死,仇恨的怒火使他失去了理智,他咆哮着,呼号着,带着士卒们奋勇厮杀。 天狼带着一群士卒突然杀了回来,他要报复汉人,他要杀尽汉人。袁绍和他的手下措手不及,被飞奔而来的羌人践踏射杀,死伤殆尽。袁绍的长剑刚刚砍断敌人的长矛,就看见奔腾而起的战马四蹄舒展,一双结实粗壮的前腿凌空踢向了自己。袁绍瞪大一双血红的眼睛,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手中长剑奋力刺向了怒马。 一柄血糊糊的战刀从天而降。颜良一把抓住袁绍的前胸衣甲将他高高地抛起,同时右手战刀恶狠狠地剁下了战马的前退。 袁绍重重地摔倒地上,差一点口喷鲜血。后面冲上来的几个士卒连拉代拽把袁绍倒拖起来,飞快跑向方阵。 战马痛嘶而倒。马上骑士顺势滚下,提起战斧剁向飞扑而来的颜良。颜良双手握刀,舌绽春雷,发出一声震天狂吼,战刀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将那羌人连人带斧劈为两截。 “渠帅……渠帅……”紧随而来的羌骑同时惊呼,呼号杀来,“杀死大个子,杀死那个大个子……” “杀死他……杀……死……他……” 几十支长箭,几十支长矛,同时向颜良飞来。颜良杀人之后,连头都不会,玩命一般往回飞奔,他不停的大声叫着,竭尽全力地奔跑着。方阵前的盾牌兵突然闪开一条通道,颜良大吼一声,纵身跃起,飞身射进了阵内,几乎在瞬间,两张盾牌举了起来,重新堵住了通道。 “噗嗤……咻咻……咚咚……”长箭长矛尽数砸射到盾牌上,几个盾牌兵硬是被穿盾而过的长矛洞穿而过,活生生钉死地上。 大战愈发激烈。 = 鲜于辅看到方阵前的羌人已经抵挡不住风云铁骑的攻击,正在步步后退。双方骑兵的交战地点已经移到了方阵中路的正前方。现在方阵左翼的正前方战场除了血迹斑斑的死尸残骸以外,空无一物。 鲜于辅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命令徐荣,鲜于银,阎柔,立即解散方阵,全力向西推进,会合骑兵,堵住羌胡的退路。” = 六月惊雷望着战场,心急如焚。 豹子李弘的骑兵现在和牛角,雷娃的军队正在战场中心厮杀,有逼近自己中军的迹象。 战场的侧后方,豹子李弘的另外一支髡头骑兵大军飞速冲来想堵住自己的后撤之路,现在正在和自己的部下黑石展开血战。 西北雨,雪山狐,天狼先后战死,三种大羌的战旗都已经倒下,幸运的是先零羌狂风沙的战旗还在战场上飘扬。狂风沙带领各种羌族的士卒正遭到汉军步卒和骑兵的围攻,激战正酣,想立即撤出来根本不可能。但这样打下去,他能坚持多长时间?如果狂风沙的军队溃败,自己的白马羌士卒又没有守住后撤之路,整个羌胡大军就要被包围了。 “大帅,汉人的步卒动了。”他的亲卫队首领木单惊叫起来。 六月惊雷骇然望去。 汉军的左翼方阵突然散开,汉军步卒以攻击阵势飞速向西移动,很显然,他们想赶到自己的侧后方,会合风云铁骑,完成对自己的包围。 “大帅,汉人要包围我们。”木单焦急地叫道,“大帅,我们快点撤吧。” 六月惊雷向南城门方向望去。 “那个王老头是不是跑了?”六月惊雷嘲讽道,“这么点路,就是爬也爬来了。” “这么长时间都看不到人,十有八九是吓跑了。不要指望支援了,大帅。” 六月惊雷冷冷一笑,说道:“豹子想吃掉我们,痴心妄想。” “命令黑石,坚决挡住那些髡头乌丸人,不要让乌丸人和汉人的步卒会合。” “命令各部不要缠战,立即撤出战场。” “中军快速向西移动,准备撤离。” = 武都已经看到了杀声震天的战场,看到了战场上往来飞驰的骑兵,他兴奋地大吼一声:“快,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八千士卒分成前后两军,连跑四里路,已经气喘吁吁。 恒祭望着从南城支援过来的敌军,连连摇头。 “命令军队加快攻击,全力攻击……” “吹号,吹号,通知鲜于大人,敌人的援军上来了,让步卒立即支援我们。” = 鲜于辅突然听到了恒祭军中的号角。 他笑了起来,对身边的侍从说道:“叛军的支援来迟了。” 他转头看看正在战场左翼飞速狂奔的步卒,大声说道:“命令徐荣和鲜于银的军队立即让开路,让阎柔的军队先过去阻击敌人的援兵。” 徐荣和鲜于银的军队因为遭到羌人骑兵的攻击,军队的损失较大,士卒们也很疲劳。相反,一直躲在玉石和颜良方阵后面的阎柔部,却因为没有受到羌人的猛烈攻击,士卒伤亡少,战士们体力也非常充沛。鲜于辅把他们放在方阵的后面,其用意就是想在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现在就是关键时刻。 徐荣和鲜于银的任务主要是在战场的南面布阵,防止羌人突围。徐荣和鲜于辅听到鼓声看到令旗,随即命令自己的士卒给阎柔的军队让路。阎柔命令士卒们丢弃所有的巨型武器,轻装前进,全速飞奔。 = 白马羌的牛角和雷娃指挥骑兵顶住了黑豹义从的猛烈攻击,将李弘的军队暂时挡在了战场中心。 狂风沙的军队无法摆脱汉军的攻击,他们被困在战场上,已经寸步难行。此时,汉军步卒方阵的中路和右翼因为要缠住敌人厮杀,阵形逐渐拉长,已经无法维持。鲜于辅当机立断,立即命令各方阵解散阵形,任意攻击。麴义组织了五十个小型冲锋阵列,迅速扑向了羌胡,而颜良和玉石的两个方阵因为损失惨重,将士干脆一哄而散,蜂拥而上。战场上到处都是不要命的汉人,髡头胡人,他们三五成群,四处围杀羌胡。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狂风沙和各种羌人就是想撤也撤不了。 六月惊雷断然下令:“我们不等狂风沙和其他种羌军队了,我们立即撤走……” “命令牛角,雷娃,且战且退,向中军靠拢。” “命令黑石,不计一切代价拦住乌丸人。” “中军撤退,立即撤退。” = 鲜于辅看到六月惊雷的大纛突然急速向西移动,知道他要带着白马羌主力撤退了。他看到恒祭的骑兵军队还在和羌人纠缠不休,急得大声叫道:“恒祭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都不能击败敌人迅速合围?” “擂鼓……告诉恒祭,六月惊雷要跑了,就他立即率部合围,堵住羌胡。” 他指着还在左翼战场上飞奔的步卒,高声狂呼:“命令阎柔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告诉李中郎,让他立即带着黑豹义从和拳头的军队猛攻敌人的中军,六月惊雷要跑了。” “快……快……” 鼓声冲天而起。 = 恒祭听到催促的战鼓声一声高过一声,头都要炸了。 他看到武都的军队越来越近,武都的战旗已经清晰可见。他转头看向战场,阎柔的军队正在飞奔。 战场上的轰鸣声突然大了起来,那是六月惊雷的中军铁骑开始启动了。 “吹号,吹号,全力击杀,击杀……” = 牛角带着士卒奋力抵挡,雷娃开始缓缓后退。 牛角被飞马而过的赵云一枪砸到了马下,他翻身跃起,挺身再战,战斧狂啸连斩三人。随即他看到了杀气腾腾的弧鼎。弧鼎纵马驰来,巨大的狼牙棒迎头击下,将牛角活活砸死。 黑豹义从锋利无比,势不可挡,他们在李弘的带领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踏平了牛角的骑兵,冲向了雷娃的军队。雷娃没有想到牛角转瞬即败,无奈只好回身再战。李弘钢枪狂舞,抬手就崩飞了雷娃的长矛,两马交错间,李弘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从背后拔出战刀,一刀枭首。雷娃至死都不信世上还有这么快的一刀。 = 鹿欢洋和楼麓带着各自的亲卫队艰难地杀人敌阵中心,围上了黑石。双方短兵相接血腥厮杀。鹿欢洋的几个手下临死之前终于砍倒了黑石的战马,将黑石掀翻在地,乱刀砍死。羌人的阻击骑兵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恒祭率领乌丸人在六月惊雷即将赶到的时候,终于成功合围。 = 六月惊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骑兵被乌丸人杀散,汉军合围。他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就在这时,他看到武都的战旗冲进了战场。六月惊雷笑了起来。 “命令各部,全力攻击乌丸人,尽快突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一节 阎柔的五千人象波涛汹涌的洪水,一路上发出巨大的惊心动魄的咆哮之声,以摧枯拉朽之势倾泻而下。 “轰……”战场上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双方士卒的碰撞声,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直冲云霄,整个战场都因为这凶猛无比的一撞而震动了。 “杀啊……”阎柔,胡子,樊篱各率人马,以前所未有的无畏气势,勇敢地杀了上去。 双方士卒虽然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但他们好象是几百年前的生死仇敌一样,见面就砍。大家各拿武器,各自为战,既没有阵形也没有指挥,只是呼啸飞奔,纠缠厮杀。战斗残酷激烈,双方士卒尽情杀戮,至死不休。时间不长,在方圆三百步左右的战场上,已经躺下了数千具尸体。阎柔眼看己方损失惨重,立即命令擂鼓求援。 = 白马羌的铁骑在六月惊雷的指挥下,对恒祭的骑兵发起了强攻。只要冲破髡头胡人的阻击,会合武都的援军,就可以打破包围圈,大家就可以从容离去。在这关系生死的时刻,羌人的攻击血腥而疯狂。 李弘,赵云,拳头各带一支骑兵营,以锐利的铁锥阵形象榫子一样顽强而猛烈地攻击六月惊雷的中军。 狂风沙指挥羌兵一边竭力向六月惊雷靠拢,一边拼死抵挡汉军步骑士卒的联合攻击。羌兵陷入了人海里,他们感觉自己的四周无处不是杀不死打不尽的汉人和髡头胡人,他们手忙脚乱,杀得手脚疲软,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狼狈不堪。 羌族士卒的北面是渭水河,南面是如火如荼的战场,背后是高大的翼城城墙,对面是吼声如潮的敌人,他们被困在了方寸之地,无处可逃。羌人自知逃生无望,困兽犹斗之下,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凶性。 “杀……杀……”他们就象饿红了眼的猛兽,张牙舞爪,绝地反击。 = 鲜于辅神情严峻,全神贯注,非常紧张地望着战场。 他看看西边的太阳,蓦然发现那轮红日突然消失在了巍峨矗立的城楼后面。鲜于辅心中一动,想起了聂啸。他的军队夹在王国和韩遂的军队中间,现在怎么样了呢? “命令徐荣,鲜于银,全力支援恒祭和阎柔。现在羌人已经被我们困死,他们跑不掉了。” = 王国听到六月惊雷被包围的消息,惊恐不安。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这都是武都的过错。他一心想着撤退,迟迟不能集结军队赶过去支援。从这里到东门,只有四五里路,他竟然用了两个时辰才赶到。”黄衍愤怒地骂道:“他要把我们害死在这里。” “如果不是傅燮突然冲出来打了我们一下,武都早就过去了,这不能怪他。现在怎么办?” “现在羌人被围,形势危急,我们摇立即支援。” “我们要支援六月惊雷吗?”马腾迟疑着问道。 “豹子的五万大军现在全部集中在东门战场,我们此时赶过去有什么用?两败俱伤而已,根本击败不了他。”王国说道。 “有用。”黄衍大声说道,“此时,豹子的军队因为连番大战,士卒们精疲力竭,战斗力锐减,我们完全可以冲过去救出六月惊雷,顺便接应一下武都。现在去,时机正合适。” “韩遂已经撤出两里路了,我们也撤吧?”王国说道,“一旦聂啸回头打我们,我们的麻烦就大了。豹子的实力非常强劲,我们无法救出六月惊雷的。” 黄衍苦笑道:“韩遂现在稳步撤退,速度并不快。他打不过聂啸,聂啸也吃不掉他,两人一直僵持着。但正是因为这样,聂啸才被他拖住了。现在聂啸舍不得放弃韩遂,他不可能回头攻击我们,或者去支援豹子。所以,此时我们赶到东门,绝对没有后顾之忧。” “到了东门,虽然我们要和豹子打得两败俱伤,但我们可以救出六月惊雷,可以把伤痕累累的豹子打得奄奄一息。如果豹子的军队损失惨重,他就无力追击我们,对我们安全撤回陇西也是一件好事。” 王国犹豫不决。 “天快黑了。”马腾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催促道。 王国摇摇头,望着黄衍问道:“你确定豹子已经无力反击了。” 黄衍苦笑点头道:“快点吧。” 王国叹道:“事已至此,就听你的,去尽尽人事吧。希望豹子已经给六月惊雷打趴下了,让我们顺手拣个便宜。” “命令各部,立即向东,支援羌人。” = 胡子挥舞着战刀,左砍右劈,一个又一个的敌兵躺倒在了他的脚下。他越战越勇,吼声连连,满脸的浓密胡须粘满了敌人的鲜血,甚至还冒着一丝热气。士卒们毫无惧色地跟在他后面,一路鏖战,前赴后继。 胡子张大嘴巴剧烈而急促地呼吸着,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但他感觉到自己体力下降,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疼痛难忍,那把血淋淋的战刀更是双手紧握才能高高举起,他想歇一下,但对面有杀不尽的敌人,他们嚎叫着,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恶狠狠地扑上来,让他的战刀无法空闲,他忙得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胡子摔倒了。他太累了,他被敌人轻轻一脚就踹到了。周围的敌人一拥而上,霎时间,战刀,长矛象雨点一般落了下来。胡子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想躲,但他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件兵器从天而降呼啸而来。 突然,一个亲兵飞身跃起,奋不顾身地扑到了胡子身上。鲜血四溅,骨骼碎裂声,刀锋入肉声不绝于耳,凄厉的惨叫声象刀子一样刺进了胡子的心底。胡子感到自己摇爆炸了,他张嘴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嘶。 汉军士卒以为主将被杀,顿时爆发出一声震天狂吼,大家一拥而上,刀枪齐举,箭矢横飞,场面异常血腥和惨烈,几个执刀的叛军士卒立刻给砍成了肉泥,胡子的一个亲卫士卒在长矛穿过身体的情况下,依旧连奔数步,一刀剁下了敌人的头颅。叛军士卒抵挡不住,仓惶后撤,几个跑得慢的士卒随即被围住,一时间断肢残体四下乱飞,惨不忍睹。 胡子把那个亲兵的尸体轻轻地平放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拿起战刀站了起来。 他看到数不清的士卒们争先恐后地冲过他的身旁,高声喊叫着杀向了敌群,他看到了一面熟悉的战旗,那是徐荣的战旗。 “杀……”胡子猛然举刀狂吼,飞奔而去。 = 此时。徐荣已经率领军队迅速赶到战场,猛击武都的侧翼。而同一时间,鲜于银率部和恒祭的骑兵营会合,他们列阵于骑兵营的后面,以密集的长箭支援骑兵,阻击白马羌的突围。 = 汉军士气如虹,步步进逼,杀得叛军胆战心惊,连连退却。武都的军队支持不住,开始有士卒掉头逃跑了。 武都气急败坏,驱马在阵后来回奔驰,一连杀了好几个逃回来的士卒。他命令自己的亲卫队士卒拿着战刀站在大军后方,只要是逃跑的,一律格杀勿论。 这时,他看见姜舞带着十几个士卒突然跑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姜军候不会是带头逃跑吧?”武都怒气冲天地迎上去,大声喝斥道。 姜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声问道:“六月惊雷是白马羌的大首领,我们为什么要救他?” 武都大声吼道:“你一个小小军候,无权过问军机大事。你立即带领士卒给我杀上去。” 姜舞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他举起战刀,指着武都,一脸杀气地问道:“下官再问一遍,我们为什么要救羌人?为什么要救六月惊雷?”他突然高声吼道,“你告诉我,为什么?” 武都几乎气疯了。他做官几十年,还从来没有碰到这么无礼的人。他涨红着脸,瞪着一双眼睛,好象要一口吞掉姜舞,他指着前方的战场,歇斯底里地叫道:“滚,立即给我滚到前面去,否则,我杀了你。” 姜舞剑眉高扬,杀气狂涌,纵声高吼:“杀死武都。” 武都怒极而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要杀我?”他猛的一沉脸,举刀就剁,“我先杀了你。” 战刀呼啸而下,姜舞大吼一声,奋力封挡。武都只觉虎口巨痛,战刀脱手飞向了空中。姜舞再进一步,一拳将武都打到马下,跟着抓起他的头发,将他凌空提了起来。 武都的亲卫大惊失色,刚想举步来救,就看见姜舞的战刀已经架到武都的脖子上锯了起来,鲜血四溢。武都又痛又怕,面无人色,高声求饶。 “武都勾结羌人,为祸西凉,罪恶滔天,谁敢来救?”姜舞纵声狂呼。 武都的亲卫不知道姜舞要干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手足无措。姜舞的手下趁机举起短弩,对准站在四周的亲卫疯狂射杀。转眼之间,宰杀一空。 姜舞一刀剁下武都的人头,纵身上马,对着自己的部下大声喊道:“鸣金收兵。命令各部撤下来,立即撤下来。” = 李弘和赵云一左一右,带着黑豹义从撕开了白马羌的中军防守,拳头趁机带着一支精锐的突击骑兵象一把锋利的长剑一般,呼啸杀入,直奔中军大纛。羌人奋力堵截,拼死抵挡,风云铁骑就象撞到了一堵墙上,寸步难行,髡头骑兵死伤惨重。拳头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率先冲破了羌人的阻击,杀进了羌人中军的中心地带。他看到了那杆大旗。 羌人的反扑太凶狠了。拳头刚刚削下一颗人头,自己的左胳膊就被羌人一斧子砍没了,坐下的战马也被几把长矛穿透,勉强蹦了一下后轰然倒地。拳头强悍无比,就在身躯倒地之前还砍死了一个敌人。 跟在拳头后面的一群士卒扑了上来,他们要救下自己的上官。 拳头躺在地上,痛得大喊大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吼着,意图减轻身上的痛楚。他看到自己的断臂被几十条马腿践踏踩碎,看到冲上来护卫自己的士卒被长箭射杀,看到敌人的大纛就在距离自己十几步远的地方移动。羌人的中军还在顽强的向西突进。 拳头一跃而起,举刀再战。髡头骑兵们看到拳头还活着,还在战斗,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拳头在亲卫士卒的掩护下,一路冲杀。在短短的七步距离内,他杀死三个敌人,砍倒两匹战马。他距离羌人的大纛更近了,他甚至看清了粘在粗壮旗杆上的血迹。 这时一支长矛穿透了他的身体。拳头大吼一声,一刀剁断矛柄,飞奔两步,将那个拿着半截矛柄的羌兵活活砍死。就着他飞身跃上敌人的战马,拨转马头,反手一刀插进了马臀。战马突然吃痛,冲着大纛的方向腾空飞了起来。羌人看出了他的企图,十几支长箭呼啸而起,霎时射穿了他的尸体,将他牢牢地钉到了战马上。拳头抱着马颈,早就气绝。 “轰……”一声巨响,羌人的大纛轰然而倒。 羌人顿时大乱。 = 武都的军队突然鸣金退下。 徐荣和阎柔的步卒们一个个杀得手脚疲软,精疲力竭,他们看到敌人蜂拥溃逃,顿时软瘫在地,无力追击。 这时,徐荣看到姜舞一手举着一面大汉战旗,一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孤身一人,纵马越过尸横遍野的战场,飞驰而来。 他立即带上一群亲卫迎了上去。 姜舞驻马立定在二十步之外,举旗狂呼:“我是姜舞。” 徐荣认识他。在子秀山大营,他和麴义负责训练新兵,他对这个二十多岁,长相清秀的军候印象很深。 徐荣命令部下放下手上的弓箭,摇旗示意姜舞过来说话。 “我杀了武都。” 徐荣伸手拉起姜舞,笑道:“你回来就好。” “大家都愿意继续追随李大人。”姜舞激动地说道,“军队正在集结,可以随时投入战场,击杀羌胡。” = 六月惊雷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战场,心灰意冷,他很难相信自己会失败。 武都的战旗已经看不到了,那边的战场声息全无,估计援军已经被豹子的军队消灭了。现在,狂风沙和一部分羌兵被汉军围在城门附近,自己被围在战场的左翼,突围的军队被彻底击溃,虽然三个地方的战斗还在继续,但突围已经无望,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汉军军官手执长枪,带着一群髡头鲜卑人一路呼啸杀来,如入无人之境。那人长相英俊,枪法飘逸,在战场上纵横捭阖,无人可挡。六月惊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矫健身影。 突然,他长啸一声,鼓起满天豪气,纵声狂呼:“兄弟们,我们杀出去……” 赵云长枪翻飞,杀得羌兵狼奔豕突,无人可挡其锋锐。他杀进了白马羌最厉害的骑兵队里,那是六月惊雷的亲卫铁骑。双方舍命相搏,战况空前激烈。六月惊雷连砍赵云三刀,都被赵云轻松地接下了。他有点后悔,他没有想到赵云如此厉害,他想抽身退下去,让自己的亲卫把他解决掉。就在他犹豫之际,赵云突然暴喝一声,手中长枪犹如闪电一般划空而过,笔直地刺进了他的咽喉。 六月惊雷死了。 白马羌士卒失去首领,军心大乱,全军立即陷入了崩溃之中。不久,狂风沙被麴义的手下活捉,羌人纷纷投降。 = 黄昏悄然而至,夜幕即将拉开。 马腾还没有赶到战场,就得到了武都已死,六月惊雷大纛已倒的消息。他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命令军队调转马头,急速回撤。 王国和黄衍看到马腾带着骑兵匆匆返回,知道大势已去,连问都不问,掉头就跑了。 聂啸一直紧跟在韩遂的后面穷追猛打。黄昏的时候,他接到了李弘的命令。李弘要求他放弃追击,立即回到翼城。 翼城大战结束。 = 这场大战从叛军包围翼城开始,到叛军凄惨逃离翼城结束,历时一个多月,前后总共有十九万人参加了这场战斗。 参加战斗的汉军有李弘的四万冀州军队,徐荣和麴义的一万西凉军队,傅燮的五千守城军队。 参加战斗的叛军有韩遂的三万军队,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的四万军队,武都的一万五千大军,王国和马腾的两万人马,塞外羌胡三万铁骑。 叛军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先后多次攻打翼城,前后大约损失了一万七千人,而守城的傅燮也付出了将近四千人的代价。翼城大战最后一天下午的血腥厮杀中,李弘和西凉徐荣等人的军队大约损失两万人,而叛军大约折损五万人。整个翼城大战,双方共死伤九万多人。 叛军将领聂啸和姜舞先后率部投诚汉军。塞外羌胡的骑兵大军全军覆没。叛军首领王国和韩遂最后只带三万多人逃离了战场。 西凉叛军经此一役,一蹶不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二节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黯淡无光。高大巍峨的翼城湮没在漆黑的夜色里,肃穆无声。血腥的战场在喧嚣了一天之后,终于沉寂下来。 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汉军士卒在战场四周点燃了几百堆篝火,他们在各部长官的带领下,连夜打扫战场。几万士卒在战场上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鲜于辅看到李弘坐在拳头的尸体旁边,黯然伤神,胡子蹲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拳头的结义兄弟铁钺跪在那里掩面抽泣,心里不禁一酸,泪水顿时润湿了眼眶。又一个从幽州来的战友死去了。 蹇硕,袁绍,刘表和刘和站在鲜于辅的身后,想从对面的人群里找到李弘。他们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高大年轻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一张胡子拉碴看上去很憔悴的脸,相貌普通,甲胄破旧,面色和善,看上去很象传说中的豹子,但这个人怎么看都不象是个统帅,反而更象是一个彪悍嗜杀的侍卫。 “请问大人,哪一位是李中郎?”蹇硕看到鲜于辅满脸悲戚,呆立不语,于是悄悄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道。 鲜于辅指指坐在地上的年轻人,低声说道:“披头散发的那个就是。” 蹇硕和袁绍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尽显钦佩之色。眼前这个年轻人带着鲜于辅等一帮年轻将领,创造了一场战斗歼灭三万羌人的奇迹,这是几十年来,大汉国最辉煌的一场全歼塞外羌人的战斗了。即使是享誉大汉国的西凉三大名将皇甫规,张奂,段颎,也未曾有过这样骄人的战绩。此役之后,这个来自北疆的豹子已经隐隐约约可以与大汉国当朝最富盛名的皇甫嵩将军相提并论了。 鲜于辅走到李弘身边,轻轻拍拍他,小声说道:“大人,大人……” 李弘抬眼看看他,紧张地问道:“还有谁?还有那个军司马阵亡了?” 鲜于辅叹了一口气,悲痛地说道:“还有方飙。他在抵御羌人攻击方阵的时候,中箭身亡。” 李弘听到方飙的死讯,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痛苦,失声哭了起来。鲜于辅摇摇头,缓缓蹲下,用力搂着他的肩膀,极力忍住眼中的泪水,哽咽着说道:“我们至少有两万兄弟战死在这里,我们没有信守诺言,把他们孤单地抛在了异乡他土。他们再也看不到冀州,看不到北疆,看不到故土了。” 李弘心中一痛,顿时伤心欲绝,抱头痛哭。 袁绍听到李弘的哭声,想起战场上的血腥惨烈,心内戚然,喟然长叹道:“活下来不容易啊。”他转脸望着刘和,指着李弘说道,“子安,你看仔细了,李中郎是个血性汉子,你就把这个场面画下来,带回去给陛下看。” 李弘哭了一会儿,心中的痛苦稍解。他在鲜于辅的介绍下,和蹇硕,袁绍,刘表,刘和四人见了面。双方寒暄了几句,蹇硕说明了来意,说天子迁升他为护羌中郎将,总督西凉军政。李弘心中悲苦,毫无喜色,勉强说了几句客气话。蹇硕知道他大战过后事情多,非常忙,随即向他表示了祝贺,恭喜他打了胜仗,然后带着袁绍刘表刘和三人找地方休息去了。 “羽行,他们什么时候走?”李弘望着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小声问道,“那个姓袁的浑身浴血,他难道参加了战斗?” “蹇大人说,明天向大人宣旨之后,他就回去了。”鲜于辅说道,“袁绍不但参加了战斗,还差一点死了。他是门阀子弟,在洛阳很有声誉,我一直以为他是浪得虚名之辈,中看不中用,没想到他豪气冲天,勇敢善战,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李弘赞赏地点点头,说道:“门阀世家的人看上去都这么超绝脱俗,才华横溢吗?” “酒囊饭袋多了。”鲜于辅说道,“袁绍在洛阳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京城没有几个。” “哦。”李弘扭头看看鲜于辅,突然问道:“今天早上,你有信心打赢这一仗吗?” 鲜于辅摇摇头,骂道:“除了你这个疯子,谁有信心?我们赢得很侥幸,要不是姜舞临阵倒戈,六月惊雷就突围了。” 李弘吃惊地问道:“王国带着军队来了?” “是的。”鲜于辅说道:“斥候来禀报的时候,我都急疯了。” “姜舞的事,我不是派人告诉你了吗?”李弘说道,“你大概以为我在胡说八道吧?” “当然了,谁知道九羊皮说的是真是假?”鲜于辅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道,“这次,聂啸的军队没能迅速击溃韩遂,反扑王国,实在太遗憾了。” 李弘摇摇手,说道:“仗能打成这样,已经是奇迹,你不要太贪心。聂啸他们太恨韩遂,一心要吃掉他,结果欲速则不达,反而被韩遂缠住了。此仗能赢,聂啸和他的湟中羌士卒应当位居首功。”他看看鲜于辅,接着说道,“这次我们全歼羌人,功勋卓著,大家都可以升官发财了。” “升官发财?”鲜于辅无奈地说道,“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 李弘疑惑地说道:“我们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都没有奖赏?不会吧?你不要这么沮丧嘛。” “关押在槐里大营的贪官都有特赦令。”鲜于辅说道,“你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杀了,你知道这事有多严重吗?子民,你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李弘哀叹道:“我没指望这仗能打赢。我想我们能和敌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就不错了。谁知道我们能打赢?” “但愿陛下圣明。”鲜于辅忧心忡忡地说道。 两人随意闲聊着,并肩走在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战场上,娓娓而谈。 郑信匆匆走来,大声叫道:“大人,大人,傅大人死了。” 李弘和鲜于辅吃惊地望着郑信。 “守言,谁说的?”李弘大声叫道,“他在城内,怎么会死?” 在李弘的心里,傅燮就是他的朋友,非常信任的朋友。他和傅燮在邯郸城外相识,到了西凉他得到了傅燮的许多照顾和帮助,李弘对他非常感激。李弘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死去。 “子烈派人送来的消息。”郑信说道,“子烈说他们到了南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傅大人的尸体。” “走,我们去看看。” = 徐荣,阎柔和姜舞带着军队匆匆赶到南门打扫战场,结果发现了傅燮的尸体,还找到了华雄。华雄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李弘带着黑豹义从赶到南门,拜祭了傅燮之后,安慰了哭泣不止的傅干几句。这时弧鼎跑来告诉他,说华雄给救活了,已经醒了。李弘大喜,急忙跑去看他。 李弘握着华雄的手,感激地说道,“你们出城作战的经过我都听姜舞说了。傅大人和翼城守军为了击败叛军,歼灭羌人,以身赴死,壮烈殉国,令人敬佩啊。”随即他又安慰了华雄几句,起身告辞。 “杨会呢?汉阳郡府的主薄杨会死了吗?”华雄小声问道。 李弘当然不知道,他转头去看徐荣和阎柔。站在一旁的姜舞躬身说道:“回大人,杨主薄死了,他就死在傅大人的身边。” 华雄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李弘重新坐下,拍拍他的手,说道:“子威,有什么事吗?” “傅大人知道自己必死,出战前把自己的妻小托付给了杨会,但杨会誓死要追随傅大人赴死,坚决要求出战。他说如果自己不死,就受托把傅干扶养长大,如果死了,就让自己的朋友郡掾祭酒(郡府里主管教育的官)李玮把傅干送到安定郡的临泾,拜大儒王符之子王剪为师。” “傅大人对这个李玮很不放心,他私下对我说,这个李玮是光禄大夫朱俊的弟子,是靠朱俊的举荐才得到这个官职的,他说李玮虽然才智出众,但年纪小,行事放荡不羁,做事不可靠。我想,如果大人出面,把傅干送到安定郡的临泾,是不是更稳妥一点。” 李弘点点头,说道:“傅大人就这么一个孩子,我当然要尽力。”李弘回头对站在后边的赵云说道,“子龙,明天,你去把那位李玮李大人请到大帐来。” 赵云躬身应命。李弘随即告辞,他急着要去见聂啸。 = 聂啸,骆驼,百里杨,斩马和九羊皮看到李弘亲自来看他们,非常激动。 李弘拉着聂啸的手说了几句感激和赞赏的话,但聂啸的一句话却把他哽住了。 “大人什么时候攻击金城?” 李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根本没有继续追击叛军攻打金城的打算,也没有杀死韩遂的想法。他在考虑怎么回答的时候,百里杨也说话了。 “大人,我们可以紧紧跟在韩遂后面,趁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金城郡。” 李弘佯装笑脸,问道:“马上进攻?” 骆驼说道:“对。如果拖延下去,韩遂就有可能跑到大雪山。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一旦下雪,粮草运输就成大问题了。” 李弘打着哈哈,连连点头,看上去一副颇为赞同的意思。 “大人,我们打下了金城郡,湟中一带就是我们说了算。”斩马说道,“我们不允许任何汉官踏足湟中。” 李弘的笑容有点不正常了。 “大人。”聂啸挣开李弘捉着他的手,躬身说道,“大人可以把抓住的羌人俘虏送给我们吗?” “当然可以了。”李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们马上就可以去接收俘虏,但是……”李弘顿了一下,看着几人说道,“一个都不准杀。” “大人,六月惊雷和其他种羌首领的遗骸,我们可以送回塞外吗?”九羊皮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 李弘半天没有做声,他本来是想把六月惊雷和一帮大小渠帅的人头送到洛阳领赏的。他看到聂啸等人期待,恳求的目光,心里一软,说道,“好吧,你们派人去取吧。” 聂啸和骆驼几人感动地跪下给李弘磕头。 李弘赶忙把他们拉起来,笑道:“不要忘了,你们可是大汉人啊。” “但我们的根在大雪山啊。”骆驼叹道,“谁都忘不了的。” 李弘心中一颤,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亲人。什么时候,自己的记忆才能恢复,才能想起父母,想起家乡,想起自己的根呢? 九羊皮再次问李弘什么时候出发攻打金城和陇西。 “大战刚刚结束,我们还有许多善后的事要做,如果仓促追击,可能会导致意外。你们在攻打韩遂的过程中有将近一万人的损失,士卒们非常疲惫,我看还是暂时休整几天为好?” 聂啸小声咕噜道:“大人是不是不想再打了?” 李弘笑着说道,“当然要打了。你们想想,如果我们准备充分,五六万大军一拥而上,我们的损失是不是更小一点,把握更大一点。到了那个时候,任他韩遂有天大的本事,也要一败涂地。再等等,好不好?” = 深夜,李弘进城。 汉阳郡府衙的一些主要官吏向李弘叙说了一个多月来的守城经过,然后向李弘提出恢复郡府和各县衙门,安抚境内百姓,准备赈灾物资以帮助百姓过冬等等要求。他们需要大量的钱财和粮草。 李弘立即命令徐荣暂是主管汉阳郡的军政,让郡府的官吏把需要解决的事情连夜拟订清楚,明天找徐荣商议。 凌晨,李弘回到临时军帐。鲜于辅先说了一下初步统计的伤亡人数和缴获的物资数量,然后各部将领开始汇报,随即大家商议是继续攻打叛军还是暂做休整。各部将领意见不一,争论不休。 下半夜,李弘和鲜于辅,徐荣,麴义商议向天子报捷的事,军饷粮草的事,将士立功封赏的事,俘虏处理的事等等,一直到拂晓时分几人方才散去。 清晨,李弘去伤兵营看望伤兵。随即他马不停蹄,赶到俘虏营,他要和狂风沙谈谈先零羌的将来。 上午,李弘带着一群将领送别奉旨犒军的蹇硕,袁绍,刘表和刘和四位大人。送行的路上,李弘和袁绍相谈甚欢,彼此感觉非常投缘。 中午,李弘连饭都没有顾上吃,连写数道奏章和文书。赵云和庞德誊写之后,盖上李弘的印章,立即以八百里快骑分头送出。 李弘刚刚想躺下,赵云说道:“大人,汉阳府的祭酒李玮已经在侧帐等了一个时辰,你是不是先见一下?” 李弘点点头,苦笑道:“我马上去,我要洗个脸,我快支撑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三节 李玮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体态匀称,长相俊逸,白净的面庞上有一双孤傲而充满了灵气的大眼睛。他衣着朴素,腰悬长剑。虽然他对李弘躬身行礼貌似非常谦恭,但他神态狂放不羁,嘴角始终含着一丝淡淡的冷笑,一副天下人皆不入其眼的样子,让人浑身不舒服。 李弘想起了远在冀州的审配。审配虽然没有眼前这人的狂放,但他和李玮一样都是那种颇为自负的人,那种埋藏在士人骨子里的自负。李弘又想起了远在洛阳的陶谦,这个人会不会象陶谦一样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呢? 随着李弘不断获得升迁,他的官职越来越大,接触的豪门和寒门的士子也越来越多,但他觉得就刘虞最谦虚最平易近人,那个慈祥的老者就象在田间地头忙碌的农夫,一点架子都没有,更看不出来他是个满腹经纶的名士。在冀州的时候,瘿陶城的士子官僚们一点心胸和气量都没有,竟然不让救了他们性命的胡人进城避避风寒,这种人李弘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读书念经把脑子读坏了,做人做事都不该这样薄情寡意,他非常反感他们。到了西凉,大概是因为边郡的关系,汉人和胡人杂居较多,西凉的士子对胡人的态度要宽容一些,虽然他们也仇视和鄙视这些蛮羌,但李弘认为他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他和边章、韩遂、傅燮这些人接触多了,感觉有口碑的名士无论学识还是人品,都远远不是那些庸碌无能之辈可以比拟的。 李弘一边请李玮坐下,一边笑道:“大战刚刚结束,事情非常多,怠慢之处请多多包涵。” 李玮笑道:“大人客气了。大人率大军全歼六月惊雷和他的羌胡联军,重创叛军,立下盖世功勋,下官在这里先行恭贺大人了。” 李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听到几句好听的语调。他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赵云。赵云知道他想问什么,赶忙小声说道:“听李大人说话的口音,好象是扬州吴郡一带的人。大人你听不懂吗?” 李弘摇摇头,轻声问道,“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赵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他恭喜大人打了胜仗。他说的是中原话,只不过他家乡口音重,你听不习惯而已。大人多听几句,慢慢就听懂了。” 这时李玮已经看出来李弘听不懂他的话,于是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下官是扬州吴郡人,虽然在洛阳待了两三年,但我家乡口音太重,一直说不好中原话。”他自嘲地笑道,“没有办法,学人说话很难,口音更难改了。” 他说慢了之后,李弘稍稍听明白了一点,他苦笑道:“翼城大战,我们能够惨胜,纯属侥幸。羌人和叛军实力强劲,将士们阵亡达数万之众……”他蓦然想起死去的拳头,想起壮烈殉国的傅燮,想起几万长眠在泥土之下的士卒,心里顿时惨痛,泪水立时浸湿了眼眶。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悄悄侧身抹了两把滚下的泪水。 李玮用敬佩的眼神望着神情悲怆的李弘。一个闻名天下的血腥豹子,竟然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泫然泪下,说出去,谁能相信。看起来,这也是一个血性率真的汉子啊。 李弘稍稍平静了一下,说道:“这一战,我的兄弟死得太多,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刚才失态,让你笑话了。” 李玮拱拱手,说道:“大人重情重义,下官钦佩。”随即问道:“大人军务繁忙,不知找下官有什么事?”他在汉阳郡府是主管教育的郡掾祭酒,和军队的事一点都扯不上边,所以他很奇怪,中郎将大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李弘说道:“傅大人的儿子叫傅干,目前在翼城。我听说傅大人曾经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他的主薄杨会。杨会要随同傅大人出战,就把傅干托付给你了,是吗?” 李玮恍然大悟,原来李中郎找自己是为了傅干的事。他赶忙说道:“大人所说不差。杨大人和我都喜欢下棋饮酒,我们彼此投缘,结为知己。他出战前,把傅大人的孩子托付给我,希望我把这个孩子送到安定临泾的王府,拜名士王剪王先生为师。王先生和我老师是同门,又是多年的老朋友。我到西凉后,曾经数次登门拜访,和王先生比较熟悉。如今傅大人和杨大人都为国捐躯,他们生前所托之事,我当然会尽力办好。请大人放心。” 李弘挥挥手,说道:“李大人不要误会,我不是催促你,也不是担心你办不成这事,而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傅大人一声廉洁,死后身无分文,你送傅干去从名师,这几年的学资怎么解决?” 李玮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说道:“谢谢大人了。我正在愁这个事,我毕竟是王先生的后辈,能够求得他老人家收下傅干,先生已经是给了天大面子,如果再要求先生免了学资,实在有点难以启齿。大人愿意帮忙解决?” 李弘假作严肃地说道:“难道李大人有钱?几年下来,加上傅干的日常开销,至少要几十万钱,李大人难道也有……” 李玮吓了一跳,笑道:“大人说笑话了。我要是贪赃枉法,何苦还在这西疆受苦,我早到洛阳去了。”随即他站起来躬身施礼道,“下官代傅干谢谢大人了。” 李弘摇头苦笑道:“李大人送傅干到安定之前,到我这里来一趟,要多少学资,你就拿多少。你最好这几天就来。” 李玮大喜再谢,笑道:“大人急着要离开吗?难道大人要继续攻打叛军?” 李弘脸色一黯,叹道:“我这个护羌中郎将做不了几天了。” 李玮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大战之前,我已经下令把关押在槐里大营的贪官及其家人全部斩首了。”李弘说道,“此事估计已经轰动洛阳。”李弘看看大惊失色的李玮,笑道,“你该知道我的下场是什么,所以你趁着我还在总督西凉军政的时候,早点把钱拿走吧。多拿一点,反正都在军资里开支。” 李玮冲着李弘拱拱手,叹道:“大人当真是我大汉朝第一酷吏。” 李弘无所谓地说道:“不就是几千人嘛,有什么大不了。你看看昨天,我杀了多少人?几万人我都杀了,还在乎这么几千人。酷吏就酷吏,好歹也是大汉朝第一嘛。” 李玮佩服得五体投地。 = 李弘接着说道:“李大人,你说的那位王先生,他在西疆很有名气吗?我到西疆也有五六个月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李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好象望着白痴一样。李弘给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转头看向赵云。赵云小声解释道:“西凉的名士,这位王先生应该排在第一位。” 李弘轻轻埋怨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赵云哑然。他心说这又不是什么军机大事,告诉你干什么?没事找事啊。 “大人听说过马融吗?”李玮很不高兴地看了李弘一眼,问道。 李弘点点头。马融是本朝名将马援的从孙,博通今古文经籍,世称“通儒”,天下人皆知。 “和马融齐名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西凉安定的王符,一个是南阳张衡。”李玮说道,“这位王先生就是王符的儿子。” 李弘惊奇地说道:“哦,他父亲和马融齐名,那这位王先生的父亲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了。” “对。老先生生性耿直,为人狂放不羁。他看不惯官场恶习,一生不曾出仕。老先生博学广闻,博通经典,隐居乡里著书立说,论说治国安民之道。”李玮一脸崇拜地说道,“老先生是西北边陲的大儒,他和马融、张衡、崔瑗等大儒名士都是至交好友,也是皇甫将军的已故叔父皇甫规将军的挚友。当年皇甫规将军解官回乡,太守来了都不见,而王符一到,将军竟然惊遽而起,衣不及带,倒履出迎,援手而入,同坐欢语。” “老先生不愿意让自己的精神受到世俗的束缚,也不愿意让自己纯正的理想去碰撞污浊的现实,所以他甘心做一个隐士,自号‘潜夫’。老先生穷一生之精力,写了一部巨大而系统的著作,叫做《潜夫论》。他在书中对大汉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风俗和社会生活等各个方面都作了批判和提出了治理改良的办法。王老先生对西凉的事情更是有自己独道的看法和见解。”李玮说道,“他提出了许多稳定和发展西凉的建议。” 李弘顿时来了兴趣,他急忙问道:“李大人知道王老先生都有哪些治理西凉的办法吗?” 李玮点点头,说道:“我的老师朱俊朱大人曾经远游西凉,从师王符王老先生学习治国之策,说起来,我还是王老先生的徒孙,当然知道了。大人愿意听吗?” “愿意听,愿意听。”李弘笑道,“西凉的事情非常复杂,我非常想知道王老先生的高论。” 李玮想了一下,说道:“西凉是大汉国的西部边陲,治理西凉当然离不开治理大汉国,所以我还是先说说老先生关于治国的策略,大人认为如何?” “这样最好了。”李弘笑道,“就是劳累李大人了。” 李玮稍稍思索了一下,慢慢说道:“本朝中期以后,外戚当政,宦官专权,朝政腐败黑暗。特别是安帝以后,又连年对羌族、鲜卑族等少数民族用兵,加上水灾旱害频繁发生,导致国库空虚,民穷财匮,饿殍遍野。老先生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要重振大汉雄威,必须要尊贤事能,革新吏治,农工商并重和反对奢侈淫乐,在人口问题上要重视移民戍边。” 李弘急忙说道:“李大人可否详细说说?” 李玮笑笑,解释道“老先生一贯坚持以气为本的宇宙生成论,他认为一切自然现象‘莫不气之所为也’。在天人关系上,老先生认为‘凡人吉凶,以行为主,以命为决’,强调人为的重要。在对事物的认知上,老先生反对圣人先知说,他认为即使是至圣、至材也不是生而知之,生来就什么都会干的。” 李弘大声说道:“对,对,老先生说得好。孔圣人难道生下来就是无所不知吗?但是现在许多人说到孔圣人,好象孔圣人生下来就是圣人似的,谁都不能说什么忤逆之言。老先生说得好啊。你接着说,接着说。” 李玮好象很反感他插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老先生强调‘国以民为基’,主张德政教化,但也提出来重视要法治。他主张君者应‘顺天心’即顺民心。基于这个前提,老先生在经济方面提出了富民说,把富民作为首义。” 李弘愈发感兴趣了。 “真的?老先生真的这么说的?”李弘一拍案几,大声说道,“王老先生说得真是太好了。富民,民不富,国家怎么会富嘛。” 赵云也在凝神细听,他看到李弘激动地拍案而叫,赶忙皱着眉头提醒道:“李大人好象不高兴了。” “你说,你说。”李弘连连举手道歉,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先生说要怎样才能富民?” “老先生主张农工商并重。我大汉自古至今,无不重农抑商,历来存在农本商末之说,而老先生认为农、工、商各有其本末,并非是凡农皆本,凡工商皆末。农、工、商各守其本而民皆富,各离其本则民皆贫。老先生所说的‘本’,是指农、工、商的本业、本务,即农桑、致用、通货;所谓末则是农、工、商的末业、末作,即游业、巧饰、鬻奇。老先生提出来的农、工、商皆有本末说,虽然对百姓致富有很大的作用,但因为悖离了大汉律,所以遭到了很多士子名儒的抨击。 李玮停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老先生极力主张德政教化,他非常重视对百姓进行教化。他认为对百姓进行教化,不仅是立国的基础,也是提高大汉人的道德情操,使社会风气淳朴,安定社会秩序的根本。他认为王者统世,必须要观民设教,这样才能变风易俗,以致天下太平。老先生认为教化也有本末之分,他说只有对人们进行正直的教育,诱导向善,他们才不会违法乱纪。反之,对人们施以奸邪的教育,‘学淫则诈伪’,就会败坏社会的正直风尚,不利于大汉国的安定和富强。” “马融和张衡等大儒认为老先生主张加强对百姓进行教化,是继承了前人的观点,但老先生的教化也有本末之分的说法,则是前无古人的,是一大创举。” 军帐内鸦雀无声,三个人都在想着王符的理论和主张。 = “李大人,能不能再具体说说老先生治理西凉的办法?”李弘沉思良久,缓缓问道。 李玮点点头,说道:“如果大人一直在西凉总督军政,用老先生的办法,十年之内一定可以稳定西凉,让西凉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王老先生是西凉的边民,他在《潜夫论》中,特地用了四个章节讨论了帝国的边患问题,老先生分别命名为‘劝将’、‘救边’、‘边议’和‘实边’。老先生认为朝廷在与羌族等外族的战争中,采取放弃边地,迫使边民内迁的政策是错误的。这种退缩的政策不仅给边区人民的生命财产带来很大损失,还给敌人造成了可乘之机。” “老先生认为塞外羌人屡屡入侵以及现在整个西凉的归属羌人、汉人的大叛乱,其根源就在于大汉国一开始就采取了放弃凉州的错误政策。这个苟安退让的政策最初还是在孝安皇帝永初年间羌人叛乱时,由当时的公卿们提出来的,他们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提出了捐弃凉州、退保三辅的妥协办法。” 李弘对李玮的话立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李大人,我记得边章和北宫伯玉他们刚刚造反时,司徒崔烈就曾提出过放弃凉州。原来这个退守策略还是有历史的。” “对。”李玮说道,“当时任议郎的傅燮傅大人在朝堂上暴跳如雷,厉声高喊:‘斩了司徒,天下乃安!’傅大人因此得了个傅疯子的外号。西凉人深受其害,所以对这个办法深恶痛绝。” “天子后来召见傅大人,问他为什么要当廷痛骂位列三公的崔烈大人。傅大人说,当年孝惠皇帝时,匈奴昌顿单于触犯大汉,樊哙将军为之稍加开脱,季布将军犹言:‘樊哙可斩’。如今凉州居天下要冲,是国家的藩卫。高祖皇帝初兴之际,就委派郦商将军为陇西都尉,专门负责平定北地郡。孝武皇帝开拓边境,于元狩二年降匈奴浑邪王。太初元年,置酒泉、张掖二郡;四年,又置匈奴休屠王领地为武威郡;后元元年,再分酒泉郡置敦煌郡。这一切举措,都是为了斩断匈奴的右臂,打通大汉西北的道路,安定大汉西北的边陲。而今边郡的牧御官吏们,贪赃失和,使得整个凉州刺史部发生叛乱,而崔烈身为宰臣,不念为国家考虑平叛之策,反而要割弃一方万里之疆土,臣私下大惑不解。如果让羌人这样的披发左衽之虏占据凉州,待到他们士甲坚劲,因此为乱,这是天下的至虑、社稷的深忧啊!倘若崔烈不知此中厉害,这是他的愚蠢;倘若他知道这一点却说出这种话来,则是他的不忠!正是因为傅大人的铮铮直谏,才使得天子和公卿们下了平定凉州叛乱的决心啊。” 李弘连连点头,心情沉重,赞叹道:“傅大人之忠烈,世代景仰。” 帐内三人想起傅燮,不胜唏嘘。 李弘忽然问道:“李大人,那你知道我大汉为什么要对西疆采取这种妥协的策略呢?” 李玮沉吟良久,缓缓说道:“我大汉对西凉采取放弃的策略,是从世祖光武皇帝光复本朝以后开始的。这与高皇帝开创的大汉帝国风格迥异,特别是与孝武皇帝一朝北击匈奴、开拓西域的雄武气魄大相径庭。” “以国力论,本朝并不逊于前汉,而且,本朝还曾经动用了小军队和几个勇敢的使者,就成功地迫使王莽篡汉时期纷纷背叛大汉而投向匈奴的西域诸国重新归顺。这便是本朝大学者和历史学家班彪先生的小儿子班超创下的伟业,他年少时就不愿意像他的哥哥班固一样继承父业,做个文人,于是他扔掉笔,穿上了军装。此外,本朝安丰侯窦融之侄、光禄勋、车都尉窦固,其曾孙、外戚大将军窦宪,都曾于孝明皇帝朝和孝和皇帝朝大破匈奴和西域叛国,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从地理上看,这些征服的地区尚在凉州的西北,而且大汉还在这些地域设置了行政机构和卫戍区。再则,居住在凉州的羌人比起匈奴和西域诸国来,其文明进化、部族人口以及武装力量都落后一大截。老先生在《潜夫论》中说羌人开始叛乱时,‘党羽未成,人众未合,兵器未备,或持木枝,或空手相搏,草食散乱,未有都督,甚易破也。’还说:‘虏或持铜镜以像兵器,或负案板以类盾牌,惶惧扰攘,未能相持。’” “但是,为什么我大汉竟然对付不了这等弱小的敌手?为什么甘心让羌人扰乱凉州,再次切断了大汉西部的通道,丢失了班超和窦宪以及无数将士用生命和鲜血筑就的浩瀚疆域?为什么现在就连我西凉的大汉子民也参加了凉州的叛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推究起来,首先要追溯至世祖光武皇帝的立国姿态。” “光武皇帝不是关中人,他的家乡南阳与洛阳靠得很近,他即皇帝位后,进了洛阳。他认为一个好的国家并不一定以拓土开边为事业,而是达到德治的境地。光武皇帝曾感慨自己的国土不够辽阔,但是太傅邓禹告诫他说‘古之兴者,在德厚薄,不以大小。’” “当时有个叫杜笃的人写了篇《论都赋》呈送给皇帝,说关中是守卫国家的利器,不可以久虚。一些故国老臣也伫立西望,提出迁都长安。光武皇帝不愿意迁都,他让人造谣说洛阳发现了神雀凤凰等祥瑞,打消了官僚们迁都的念头。由于光武皇帝相信谶纬学说,这一学说认为天下的帝王兴替都按照木、火、土、金、水的五行相生次序,大汉禀承的是火德,火与水相克,因此朝廷下令洛阳的洛字一律写成‘雒’。直到孝章皇帝朝,还有人想念长安,于是朝廷让班固写了篇《两都赋》,在比较两座都城时,故意抬高洛阳的形象。大汉的都城留在了洛阳,但是,大汉却从此失去了关中的好处,以至于人们渐渐忘记了关中,而关中因为得不到关东文化和经济的润泽,渐渐衰萎败落。” “关中的故都都可以放弃,何况是更加遥远的凉州呢?” 李弘和赵云恍然。 = 李玮说道:“王老先生认为要彻底解决西凉问题,要想巩固边防,巩固我大汉的内部,首先要解决西凉的人口问题,应该把内地的人口适当地迁移一部分到边郡。” “老先生认为,土地就是百姓的根本,不可以一直荒废,否则就会引起敌人的窥伺。如今大汉边疆千里,以凉州为例,每郡有两县,只有百多户居民,而太守府周围万里,无人居住,大量良田被废弃无人耕种。反观中原各州郡,田地都设置界限,耕种不能越界,司隶、冀州等人口大郡住了数百万户的百姓,很多人无田可种,人多而地少,没有立足之地。这就是土地与人口分布非常不平衡的问题。周书上说:土地多而人少,没有出产的,叫做虚土,容易被占据。土地少而人多,人民得不到工作,国家容易衰竭。所以百姓与土地必须相称。” “老先生认为,现在西凉全境只有五六十万人口,实在太少,要征调招募各州郡的精壮士卒,工匠和农民,迁移西凉各郡县以充实边境,这么做,一则可以稳定大汉国,减少边郡战祸,二来也是为了中原的安定。举个例子,好比一家人遇到了贼寇抢掠,必定要让老弱妇孺呆在中央,而让强壮的男子护卫在外。住在内地的人耕种积累财富,居住在边地的人防御外来的威胁,守望相助,互相扶持,这样才能共享太平。” “现在西凉等边境多战乱而劳役严重,百姓一不小心就有没顶之灾,所以大家纷纷逃离家园,以至于边郡的人口日渐稀少。如果不实行妥善的政策并除去灾祸,劝说百姓尽早返回故土,时间长了,凉州各边郡就有可能不再属于大汉了。如今,我大汉内有贼寇叛乱不止,外有西北的羌族与北边的鲜卑等族时刻窥伺大汉的财富和土地,这实在是我大汉最大的忧患啊。” 李弘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移民戍边的确是个根治西凉战祸,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但它是个长远策略,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西凉的事情很复杂,我希望得到一种暂时稳定西凉的办法。王老先生有没有这方面的建议?” 李玮想了一下,说道:“严格地说来,羌人的暴动是叛乱,因为这是大汉帝国内部的民族问题,而不是外来民族入侵造成的边患。大汉国对境内民族问题的做法非常矛盾。一方面大汉国将他们视为同类,认为自己有责任去安抚他们,给他们种种便利,希望他们归顺大汉,而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是大汉的负担,要放弃他们。大汉国的这种摇摆不定的政策让羌人无所适从,加上我大汉人几百年来对他们的仇视和鄙夷,吏治的极端腐败,终于引发了叛乱。” “人如果疑惑就容易分化。西凉的反贼虽然掠地无数但都是新占,并没有稳定的统治,很容易动荡。西凉的百姓刚刚离开故土,必定十分想念,民心很容易收拢。此次朝廷大胜,击溃叛贼主力,乘此机会,如果可以宽限些时日,使西凉各族百姓休养生息,各安本位,西凉的长治久安并不难实现,归属羌人和汉人即使有心反叛也无机可乘。周书上说的好,‘凡彼圣人必趋时’,贤明的人一定要懂得把握时机。所以这战后恢复西凉的策略,大人要尽早确定,以免叛军卷土重来。” 李弘苦笑道:“李大人的意思,就是王老先生也没有给我们提供现成的办法了?” 李玮点点头,笑道:“大人总会有办法的。关键还是要有永久的稳定西凉的办法。” = 帐帘突然掀开,郑信急步走进来,大声说道:“大人,左司马来书,京兆尹盖大人率军包围了槐里大营,扬言要击杀叛逆。” “叛逆?”李弘奇怪地问道,“谁是叛逆?我吗?左司马可把大营里的贪官都杀了?” “杀了。”郑信说道,“正是因为杀了,所以……” “子龙,带上黑豹义从,立即赶到槐里大营,把左司马,老伯还有一千多兄弟立即护送到子秀山大营。谁敢阻拦,格杀无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四节 赵云站起来,躬身应命。 李玮举手喊道:“大人且慢,下官有话要说。” 李弘和赵云诧异地看着神情激动的李玮。 他敢阻扰我发号军令?李弘脸色一沉,心里顿时有点不高兴。刚才李玮详细阐述大儒王符的《潜伏论》,侃侃而谈,充分展示了其过人的才华,让李弘刮目相看,心中非常拜服。此人是不是有办法让我暂时度过难关呢?李弘想到这里,脸色渐缓,心情随即平静下来。 李玮站起来,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大人公然违抗天子圣旨,擅自下令斩杀数百污吏,犯了欺君之罪,而盖大人却是我大汉之忠良,他依据大汉律法,统军包围槐里大营,追究大人枉法之罪,理当所然,无可指责。大人命令自己的部下飞驰去援,还说什么格杀勿论,这是罪上加罪的事,大大的不妥。” 赵云剑眉紧缩,语调森严,冷冷说道:“李大人此话差异。我家大人忠心为国,贪官污吏罪在不赦,何来欺君之说?盖大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我不明白他怎么可以称之为大汉忠良。难道忠良就是这样的人吗?袒护贪官污吏的人绝对不是忠良。” “哼……”李玮挺直高大的身躯,用力甩手说道:“你们知道什么?” 赵云大怒,右手突然握紧了腰间刀柄。李弘急忙冲他摇摇手,笑道:“子龙,稍安毋躁,我们听听李大人怎么说。” “盖大人正义耿直,铮铮铁骨,他的忠烈刚猛与傅大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李玮大手一挥,傲然说道,“李大人和赵大人孤陋寡闻而已。” 李弘笑了起来。他想起在冀州的时候,审配到大营议事,和鲜于银一言不合打起来的事。李弘摇摇头,暗暗感叹道,大汉国的士子们不要命的疯癫之人太多了。眼前这位恐怕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初次见面交谈,面对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上官,竟然出言不逊,鄙视讥讽,毫无畏惧之意。李弘突然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和自己很相象,心中不由得十分欣赏。有机会,一定要和这个胆色过人,才华横溢的人做个朋友。 “盖大人是敦煌人,曾在汉阳郡任职长史。当年,武威郡太守恣行贪婪,凉州从事苏正和奉旨调查。凉州刺史梁鹄找到盖大人,说武威太守贪污的事如果要查出来,他作为刺史不但脱不了干系还要丢官罢职。他授意盖大人找个借口把苏正和杀了。苏正和和盖大人一直都很仇怨。梁鹄说,你可以借此机会公报私仇。盖大人拒绝了,他说‘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坚决不答应。这事给苏正和知道后,苏正和亲自登门感谢盖大人,盖大人不见,让人传了句话,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梁大人的声誉,而不是为了救你苏正和的命,他依旧和过去一样仇视苏正和。这件事说明什么?说明盖大人是非分明,性情耿直,而不是象赵大人所说的,是个黑白不分之人。” 李玮瞪了手握刀把的赵云一眼,继续说道:“前年十一月,就是边章和北宫伯玉起兵造反的时候,新上任的刺史左昌盗窃军粮。这事现在已经给李大人在肃贪的时候挖出来了,左昌也该李大人的手下杀了。左昌盗窃军粮,当时在西凉军中和百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盖大人极力劝谏谏左昌还粮入库,但左昌根本不听,心中反而怨恨,他让盖大人与从事辛曾、孔常率兵外屯阿阳抵挡叛军,意图借刀杀人。不久,叛军围攻陇县城,攻打刺史府,左昌求救。盖大人要去救他,辛曾和孔常都不愿意。盖大人说,无论左昌怎样贪赃枉法,但他现在还是凉州刺史,于理于法都要去救。叛军将领边章一听是老朋友盖勋来了,不愿意正面交锋,撤兵而去。” “十二月,盖大人率部阻击叛军,在狐般被六月惊雷包围,羌人伏兵大起,汉军大败。盖大人身先士卒,酣呼鏖战,最后身中三箭,和近百士卒被围于大纛之下。他指着阵前大纛对部下说,盖某今日必死,我死后,你们就把我的尸体放在这里,我要死在大汉的战旗下。羌人四下杀来,斩尽汉军。句种羌渠帅滇吾看到盖大人,大惊失色,说盖长史是大贤之人,不能杀,杀了就是冒犯了上苍。盖长史不领情,大声吼道:‘反虏,快来杀我!’。羌人被他的豪气所感,纷纷退下。滇吾把自己的战马送给盖大人,请他骑马回翼城。盖大人坚决不走,狂呼求死。滇吾没有办法,只好命令手下把盖大人捆在马上,派了几名精干骑兵把他送到了翼城。” 李玮轻蔑地看看李弘,郑信,赵云三人,大声说道:“这就是盖大人。盖大人忠烈勇猛,一心为国,怎么可能会和奸佞小人同流合污,坑瀣一气?”他指着李弘说道,“此事错在大人,但大人是非曲直不分,恃强出兵,斩杀忠良,行为暴戾,怎么配称当世之雄杰?” 李弘大笑,举手赞道:“好,好,李大人骂得好。” 郑信和赵云狠狠地看着李玮,无言以对。他们虽然非常生气,却也给他的一番话所打动。盖勋是这种顶天立地的汉子,和他发生冲突,甚至出手杀了他,一定会触犯众怒,不但失了西凉民心,也会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彷徨无计,转头象李弘看去。 “李大人既然说盖大人杀不得,那我在槐里大营的部下怎么办?”李弘问道,“如果盖大人出手……” “盖大人绝不会出手伤害你的部下。”李玮很自信地说道,“盖大人痛心西凉吏治的腐败,仇恨西凉贪官污吏,李大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举刀杀贪,盖大人欢呼还来不及怎么会和你对着干?他这么做,一定是迫于朝廷权势的压力,出面做做样子,免得将来给人抓到痛脚,被人上奏弹劾招惹无妄之灾而已,大人无须大惊小怪。” “大人只需写一封书信给盖大人,十万火急催讨粮草,同时命令左司马率部押运即可化解这个难题。”李玮轻松说道,“也许盖大人正在槐里等你的信使,好早点把你们这些瘟神送出三辅,讨个清静。” “你这么有把握?”郑信疑惑地问道。 李玮挥挥手,根本不屑回答,坐回席上。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子龙,你先代我写封书信向盖大人催讨粮草,写好后命令快马立即送到槐里城。黄昏时分,你让令明,弧鼎带上黑豹义从前去接应,以防不测。” “是。”赵云匆匆退出。 “这位盖大人,如今正得圣宠,大人还是多多结交为好。他在关中,关西,西凉一代非常有声望,门阀世族富豪都很给他面子,影响力很大的。”李玮看到李弘望向他,慎重地说道。 “这次肃贪,我把人得罪光了,估计也把他得罪了。”李弘为难地笑笑,说道,“不过,这次大军再次西进凉州,粮草军备倒是多亏了他。盖大人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不遗余力的筹措粮草,保证了大军的需要。这次翼城大战能够击败叛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啊。” 李玮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西凉叛军再起,大人翼城大捷,事情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你知道如今盖大人怎么想吗?” 李弘若有所思。 “盖大人虽然精于朝政,和门阀世族关系密切,但他为人正直,一身浩然正气,忠心为国,这一点和那些窃钩窃国,贪图权势者还是有很大区别。傅大人和盖大人关系密切,这一点大人应该非常清楚。大人看看傅大人,应当能推测出盖大人的人品和道德。” 李弘连连点头。 = “李大人,我能求教你一个问题吗?”李弘笑着问道。 “大人莫非是想问如何摆脱眼前危局?”李玮说道。 李弘苦笑,说道:“李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大人,我们杀了羌胡首领六月惊雷,全歼羌人三万人马,重创叛军,立了这么大功劳,难道还不能抵消此罪?”郑信气愤地问道,“这些贪官难道不该杀?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做官,继续祸国殃民?这都是什么世道,天子难道……” 李弘指着他,示意他不要说了。郑信也觉察到自己失言,赶忙闭上了嘴。 “嗤……”李玮冷笑,不屑地说道,“真是一群蛮夫,无知透顶。” “你……”郑信气道,“你敢骂我?我说错了吗?这几十年来,大汉国有几个统军将领在西疆立下过这等大功?” 李玮手指郑信,狂傲地说道,“无知蛮夫,今天我就给你说说,比你家大人功劳大的将军有多少。” “你们知道凉州的名将有三明,就是皇甫规皇甫威明,张奂张然明和段颎段纪明,三人在西疆均立下赫赫战功,但你们知道他们立下战功后都是什么遭遇吗?” “皇甫将军当年在西疆的做法和李大人现在所为及其相似,先打后抚,以抚为主。皇甫将军是个儒将,他知道西凉战乱的根源不是羌人入侵,而是大汉国本身的策略问题。他在西疆利用各种办法极力竖立大汉国的威严和仁义,以次来赢得羌人的归降,他还大力惩治贪婪残暴的地方官吏,以平息羌人乃至当地汉族民众的愤怒。因此,当他雷厉风行地查办了凉州刺史郭闳、汉阳太守赵熹、安定太守孙俊、属国都尉李翕、督军御史张禀等人之后,沈氐羌的大首领阗昌便率领十余万口前来归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皇甫将军忘了最重要一条,这些官吏的贪暴,只不过是大汉国中央和各地州郡的现状在边郡的延伸和继续而已。大汉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用边塞军民的鲜血,也挽救不了我们的大汉国了。” 李弘端坐细听,凝神沉思。 “这些被惩处的官吏们派人潜入京师,寻找故主四处活动,以求脱罪,其中有些人还是中官们的亲朋党羽。皇甫规随即遭人弹劾,诬陷他曾用财货贿赂羌人让他们假装投降,以求得到朝廷的封赏。天子大怒,下诏责问皇甫规。皇甫规上疏自讼,说明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遭人诽谤陷害。天子为了平息朝中的争吵,于是诏拜皇甫规为议郎,还朝听封。回到朝中之后,皇甫将军终于认识到自己所没有认识到的问题,他触犯了太多人的私利。这时中常侍徐璜,左悺向他索贿,并且暗示如果不向他们行贿,皇甫规的封赏就要泡汤了。皇甫规犯了倔,就是不答应。于是那些诽谤罪忽然又成立了。皇甫规被抓到廷尉府,廷尉们竟然也向他索贿。皇甫规把他们臭骂了一顿,结果被判流放。太学生张凤纠集三百余名学士跑到北宫门外请愿,纷纷上书为皇甫规鸣冤,皇甫规才得以赦免,否则他也逃不出段纪明的下场。” “段大人有什么下场?他后来不是太尉吗?”郑信奇怪地问道。 “段大人正是因为吃了苦头,所以才吸取教训,和阉人搞好了关系,此后他在朝中青云直上,最后还花钱买了一个太尉。” “段颎率部到西疆作战是在孝桓皇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当时羌人大叛乱,臣服已久的南匈奴,遗留故地的北匈奴残部,几百年前被匈奴击垮,后来再次崛起的东胡乌桓与鲜卑,纷纷乘机寇掠边境,大汉国整个的北部边境,从东到西狼烟突起。护羌校尉第五访恰恰病卒,天子将刚刚击退犯塞鲜卑的辽东属国都尉段颎段纪明将军调到了西疆战场。这和李大人的经历一模一样,刘大人也是从北疆而来。” “段大人到了西凉,一路势如破竹,战无不克。凉州刺史郭闳怕段纪明占了全部功劳,以种种借口,阻止他继续进兵。由于军队长时间稽留,军中的义从羌骑兵思念家乡,纷纷叛逃,郭闳趁机上奏朝廷,将这一切罪责皆归于段纪明。天子大怒,治段将军重罪,用囚车把他押回到京师判处苦役。朝廷以济南相胡闳代其职务。胡闳毫无威略,羌人再次大举进犯。陇西及金城的吏民们纷纷至京师上访,为段将军鸣冤喊屈。天子闻讯后下旨廷尉府复审,可段将军只是谢罪,不喊一声冤枉。廷尉府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维持原判。” “后来呢?”郑信问道。 “后来西羌又反,皇甫将军称病不出。天子一急之下,派人到洛阳南郊把混在苦役犯中做苦力的段纪明带到了朝堂之上,特赦启用,拜他为护羌校尉,再次率军出征。” 李弘听得暗暗心惊。这战功越多,遭遇越惨。自己立了战功不算,还杀了几百贪官,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那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段颎在西疆前后打了一百八十多战,斩首三万八千余级,获各种牲畜四十二万七千余头,而麾下军士仅死亡四千多名。以段将军这种盖世功勋,尚且遭到牢狱之罪,差一点死于非命,更不要说李大人了。李大人没有资历,没有权势撑腰,倚仗手中的数万大军在西凉公然肃贪,斩杀贪官,得罪了所有的朝中各方权势,不死才是奇迹。李大人能够活到现在,要感谢西凉的叛军卷土重来啊。”李玮说到后来轻轻笑了起来。 郑信看到李玮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中大怒,他冷笑道:“如果天子降罪,朝廷派人来抓我家大人,我们就反了。” 李弘笑着对郑信摇摇手,大声喊道:“来人啦,给李大人温一壶酒来。李大人一定说累了。” = 李玮听到郑信说“反”的时候,眼睛内突然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随即他紧紧盯着李弘的反应。他发现李弘神色平静,不但没有出声斥责郑信,反而若无其事地命令手下温酒,好象没有听到似的。 他抬起头来,凝视沉思,竟然连谢都没有谢一声。 李玮好象做了某个决定,神色坚决地说道:“大人知道西凉人为什么要一再反叛吗?段大人把羌人打得狼奔豕突,羌人为什么还要频繁造反呢?” “愿闻其详。”李弘拱手说道。 李玮长叹一口气,说道:“段颎段大人屡克胡族,立下赫赫战功,但他没有得到象前朝大将卫青和霍去病一样的声誉,而是落了个专杀为快的恶名,大汉国的士子们评价他说‘虽克捷有功,君子所不与也’。这对于他个人来说是不公道的,但对于大汉国镇压羌人的战争来说,却是正确的,因为这些战争归根到底都是由于大汉朝的腐败造成的,是毫无意义的战争,同时,这场战争耗尽了我们大汉国的财力和精力,使大汉国一年比一年衰落。” “大汉国西陲的羌人叛乱,其根源还在于大汉朝的应对无策啊。我大汉国对西疆的治理,一直不得要领,紧随退守的政策害苦了西疆百姓,现在即便是我大汉子民,也不堪忍受,蜂拥为寇了。大汉的边民在天子和朝廷放弃他们的家园时,就参加了羌人的队伍。今天西疆的叛乱,翼城的大战,不正是西凉的羌人和汉人用他们的鲜血证明了大汉国对他们的戕害吗?时至今日,凉州的汉人和羌人终于看到,大汉不仅不能养育他们这些子民,而且还日益成为他们的敌人。只有凉州这块土地,才是最值得他们依赖,才是能让他们生存下去的最后一点希望。” “生存,永远是人的第一要求。我们大汉的文化能够影响羌人,羌人的习俗也能影响汉人,凉州的汉人女子都是出色的战士,不正是两族互相融合的结果吗?羌人的部落里和我们的军队里,分别混杂着汉人和羌人。长期厮杀的对手,现在都成了最可靠的和最信任的伙伴。共同的生存地理,酝育出羌汉共同的生存理念,也酝酿出凉州人的霸业之图。” “独霸凉州,这正是边先生和文约先生参加叛军的真正目的。” 李弘拍案赞道:“李大人才智超绝,实在令人敬佩。我到金城招抚叛军时,韩先生所提的要求,就有这种独霸一方的意思。” 李玮微微一笑,毫不惊讶地说道,“西凉士子象边先生,韩先生这样想法的人非常多,但还有士子有比这更彻底更直接的解决办法。” “是什么?”李弘兴致勃勃地问道。 “造反。”李玮大声说道。 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弘和郑信他们说造反都是当作气话随便说说的。刀没有加到脖子上,他们也不会成心去造反。但现在这两个字从一个狂放不羁的士子嘴里冲出来时,不但令人吃惊,而且还有一种震撼的效果。 李弘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会造反吗? 李玮看着李弘,很仔细地看着。李弘面如止水,一点异常都没有,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什么迟疑不决的表情。 李玮稍稍听了一下,继续说道:“汉阳人阎忠,两位可曾听说?” 李弘点点头。这个人他好象听傅燮说过,是个很有名的西凉士子。 “皇甫嵩将军大破黄巾之后,任冀州牧。时任信都令的阎忠就曾劝皇甫嵩造反。阎忠对皇甫将军说,‘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回头者,机也。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机而发’。今将军遇难得之运,蹈易转之机,却临机不发,怎么能实现将军治国安天下的宏图壮志呢?天道无亲,不会世世代代保佑一族一人,而是要看天下百姓的意志来选择明主。今将军建不赏之功,威震本朝,风驰海外,虽汤武革命,也不及将军。但将军有此声名,手握重兵,却侍奉着一个昏庸之主,任其荼毒生灵,这样下去,我看将军离死也不远了?自古功高震主,将军难道不知道?” “皇甫将军明白老朋友劝自己做的是改朝换代的大事,但皇甫将军仁爱谨慎,尽心国事,忠于汉室,他不愿意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装作没听懂,对阎忠说,‘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阎忠犹不放弃,对皇甫将军说,当初韩信为报答高皇帝的小恩小惠,放弃了夺取江山的时机,以至于等到利剑临喉,才知道悔之晚矣。当今天子昏昧无能,将军只要振臂一呼,不要说是天下英雄,就是女子儿童,也会群起而响应。何况现今中官日日进献谗言,如不早图,祸即临身。上天早已抛弃大汉,顺天应人,除了将军,还有何人?” “皇甫将军根本不听,他说,‘乱世的谋略,不可用于太平安定的世道。创业的大功,也不是我这样的庸才所能做到。能安天下,就不当乱天下。我只求家族兴旺,子弟平安,国家稳定,别无他求’。” “皇甫家族世代忠烈,皇甫将军当然不愿意做出这种有辱门庭的事。”郑信说道,“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本身就是一无所有,反了就反了。” 李弘微微颔首,沉默不语。 “皇甫将军说自己能安天下,但天下还能安吗?天下已经不可能再安了。这里的原因,除了天子、中官胡作非为,除了百姓外族的叛乱永无止息,除了大汉已经丧尽民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李玮慨然叹道。 李弘注意地看着他,静听下文。 “这个原因和皇甫将军有很大关系,将来天下大乱,皇甫将军难辞其咎。当年为了剿灭黄巾军,他向天子提出的四条平定黄巾叛乱的办法,其中有一条就是鼓励地方官吏和士族豪强们招募军队。现在朝廷为讨平黄巾而招募的精勇,都掌握在将军们手中,比如象李大人这样的人。在这些人的身边,难道就没有象阎忠这样的人吗?难道就能够保证他们也象皇甫将军一样,作出拒绝争霸天下的要求吗?圣人说,‘道心惟微,人心惟危’,老子也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兵端已启,天下大乱之象已现,绝无安定之可能。” “任何国家,都有灭亡的一天,不过,灭亡的方式却大不相同。如果我们把国家比做一座宫殿,在宫殿即将颓朽将倾的时候,国家的子民是拆砖卸瓦,一哄而散,还是抱柱维持,固基支梁。秦国有如前者,它的支撑支柱,就是那些士子们,全部加入到了百姓的反抗行列之中,故而秦国毁于瞬息。而大汉国正如后者,这是因为它的文教和道德造就了一大批有教养和气节的士子,它的太平与稳定养育了无数的子民甚至周边的异族。虽然前有党锢之祸,令本朝的贤能之士丧失许多,但活下来的士子们却对大汉国抱有希望和眷恋,他们或韬光养晦,或静待时机,意图重振我大汉。” 李玮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现在天下之民,苦阉宦久矣,苦外戚之政久矣,苦贪官污吏亦久矣!国事糜烂至此,大人和皇甫将军一样,手下有虎贲数万,兵多将广,有可救之力,为何不救?” 李弘瞠目结舌。 “大人可以清君侧,诛阉宦之名东行入关,进占洛阳,扶立新君也可,拥护当今天子也可。如此一来,天下尽在大人手中矣。到时大人辅佐天子,把持国政,废除旧弊,变法图强。大人可以中兴我大汉,开创不世之伟业啊。”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然当今天下只有大人一人可以救之。此民心也,以民心为剑,天下莫能当之!” “大人为了大汉社稷,为了天下百姓,请三思啊。” “李玮今日言尽于此,若大人不能容我,我当自刎以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五节 洛阳,北宫,嘉德殿。 天子高居上座,郁郁不乐。 李弘突然命令手下在槐里大营一日之间斩杀数千口人命,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由京兆尹盖勋十万火急送到了京都。洛阳立即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风暴,反李弘的风暴。 天子听到耳中,就象没有听到一样。他无所谓,这些人的赎命钱他已经收到了万金堂,至于这些人的性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漠不关心,根本就不管。杀了就杀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天子却被堆积如山的皂囊惊呆了。这些皂囊里装的奏疏都是弹劾李弘的,说其恃功自傲,违反乱纪,奸猾纵恣,暴戾无道,应当即刻诛杀。天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由于朝臣的连番上表陈辞,王公大臣的诚恳劝谏,天子已经下旨废止了官僚上书和说话都要收钱的规定,但随即他就后悔了。他坐在大殿上,看到一张张愤怒的脸庞,听到无休无止的弹劾之辞,他几乎都要爆炸了,他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草率了。如果没有废止大臣们上书说话都要收钱的规定,哪里会有这朝堂之上的折磨。他自怨自艾,恨恨地望着站在大殿内慷慨陈辞的众臣们,哀叹自己的心太软了,又上了这些奸猾官僚们的当。 他勉强听了一阵子之后,心里愈发地恼火。 李弘无视他的特赦令,竟然发疯一般斩杀三百多名贪官,几千人口,不但让他失信于朝中大臣门阀豪富,还让他丢了面子。一个小小的边郡统军将领都不听天子的旨令,自己这个皇上的脸往哪里搁。虽然他只看中钱财,对于这些人命他无所谓,但他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和皇权的威仪。蛮子就是蛮子,就知道血腥杀人,这种人留在身边太危险了,一点头脑都没有。天子稍稍皱眉,随即又想到,这种野蛮人虽然头脑简单,但也有优点,这种人如果一旦对谁忠诚,那绝对是至死不变的,用起来随心所欲,如臂指使。如果我利用李弘的血腥和残忍来对付朝中这帮奸猾之辈,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弘带着军队西进凉州平叛,在战事正紧之时却下令斩杀贪官,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李弘一定知道他这么做不但违反了大汉律令,也会触怒朝中各方权势,更会得罪自己,那他为什么还要自寻死路呢?难道他真是疯子,白痴?李弘在这个时候公然挑衅朝中各方势力,他有什么倚仗?他凭什么确信自己一定会袒护他?他是不是误解了我派人到西凉犒军的目的,以为我要下手杀他,所以临死反噬要造反? 天子想到这里,心里骤然紧张起来。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而造反了,说明这个蛮子根本就是笨蛋,自己不但不能用他,还要立即杀了他。这种蠢蛋即使再忠心,将来也会坏了自己的事? 但是如果这件事仅仅是因为他误解了我的意思而图谋反击自保,利用违旨杀贪来获得天下人之心,希望为自己求得一丝生机,那么此人就非常可取了。这种临危不惧,绝地反击之人,其心计智谋还是足可担当大任的,可他是否忠诚呢? 现在中官和世族官僚们联袂上书,要求严惩李弘,朝堂上下,一片喊杀之声。只有刘虞清晨入宫,跪在自己面前为李弘求情。刘虞苦苦哀求,甚至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来担保李弘的忠诚。自己相信刘虞,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相信豹子不会背叛自己呢? 虽然不确定李弘对自己的忠诚,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李弘存在的好处,今天他很解气。他看到平时耀武扬威的中官们,盛气凌人的官僚们被李弘的残暴杀戮气得七窍生烟,发指眦裂,一个个恼羞成怒,捶胸顿足,说到伤心处还有痛哭流涕的,他开心,他高兴,他幸灾乐祸。 他一直在宫内被这些人包围着,被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礼法和律令压迫着,他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自己觉得顺心顺意的事,自己所作的每件事都没有得到过大臣们的肯定和赞美,都是没完没了的劝谏上书和当面的阿谀奉承背后的谩骂ling辱。他一直想报复这些人,想让这些人难受,但他没有什么办法,直到这个无法无天的豹子出现,他总算如愿以偿。他不但抓住了这些人的痛脚还狠狠地剐了他们的几块肉,还肆意ling辱打骂了他们,他觉得快活,他高兴。 天子望着朝堂下的大臣们,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哼……,你们不让我高兴,我就不让你们快活,你们想谁死,我就要他活,看看谁开心。 但如果自己坚持不对李弘进行惩处,那等于就是公开支持李弘,就会站到朝中大臣们的对立面,会遭到大臣们连续疯狂的陈辞劝谏,会被他们日复一日的在朝堂上用祖宗律法来狂轰乱炸,还有可能被某些个不要命的大臣以死相谏,他一想到这,头都要炸裂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自己袒护李弘,也就等于得罪了所有的朝臣,包括和自己非常亲近的中官们。如果他们联手杀了自己怎么办?本朝皇帝中,死因不明,突然暴毙的多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孝质皇帝的死。孝质皇帝是一个八岁登基的小孩,他仅仅做了一年的皇帝就死了,原因是他吃了大将军梁冀送来的一碗面条。吃面条的前一天,他在臣下们的面前给大将军下了四个字的评语:“跋扈将军”,结果他就死了。天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朝堂下的大将军何进。他会杀我吗? 他想起了刘协。如果我表露出让刘协做皇帝的意思,何进会不会杀我呢?他望着何进,想了半天。他无法知道答案,但他心中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恐惧。他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不愿意去想那个答案。 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陛下……”有大臣在高呼天子。天子稍稍抬身向下望去,原来是司徒崔烈。 “陛下,李弘违抗陛下的圣旨,擅自斩杀被赦官吏及其家人数千口,此等暴行令人发指,李弘堪称是我朝第一酷吏啊。陛下应该急速下旨降罪,将其押回京都,交由廷尉府审理处刑,以正纲纪。” 天子点点头,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朕去看望太后,在长乐宫遇上程夫人,程夫人托朕告诉崔大人一声,有空去她府上玩玩,不要把她忘记了。” 崔烈一愣,随即频频点头,赶忙应承。天子这么一打岔,他不好继续说下去,没有做声了。 崔烈是冀州名士,出身世族大家。他的祖父崔骃、叔父崔瑗皆为当世大儒。他的堂兄崔寔,曾任辽东太守,著有《政论》一书,被誉为帝王准则。崔寔本人为官清廉,家徒四壁,死时子孙无力安葬,靠杨赐、段颎和袁绍的两位叔父袁逢、袁隗出资才得以下土安葬。崔烈本人历任郡守,官至九卿的廷尉。天子西园卖官,买个司徒要钱三千万。天子的奶妈程夫人和崔家颇有交情,知道崔烈想位列三公,就让人通知他,说她可以搞到优惠价。最后,崔烈出了一半的钱给程夫人。不久,他如愿以偿坐上了司徒之位。后来天子很后悔,嫌三公之位卖得太贱,对左右中官说他卖得太便宜了,损失太大。程夫人知道天子不高兴,就跑去找天子解释,说崔公乃是天下名士,怎么会花钱买官呢?那钱都是我代他出的,你就不要心痛了,算是给我一个薄面吧。此话传出,洛阳为之轰动。靠一个妇人得官,还不如花几个钱呢。崔烈的声誉因此大跌,常常受到他人的嘲讽。 “陛下,李弘此举,分明是藐视陛下,欺君罔上,应当斩之。” 天子抬头一看,是杨赐的儿子杨彪。杨彪四十岁左右,身材微胖,长脸长须,气度不凡。他是杨赐的长子,官职侍中,袭侯爵位,杨氏门阀的家主。 天子立即换上一副笑脸,说道:“爱卿,交州府最近把一批名贵花木送到了灵昆园。明日,爱卿陪朕和鸿都门学的学士们一起去游赏做赋。” 杨彪赶忙跪下接旨。 最近几年,天子的兴趣又有所增加,他对修造园林相当热衷。前几年,他准备在洛阳宣平门外建造毕圭和灵昆两座植物园。当时的司徒杨赐劝谏天子说,京城有西苑、显阳苑、平乐苑、上林苑和鸿德苑五所园林,足够陛下恣情纵游了,如果再造,耗费国力钱财,大可不必。天子见老师反对,随即打算停工不建了。不久他又去问鸿都门学的一群名士大儒们,这些风花雪月的士子们当然希望有更多的地方赏花做赋,所以他们极力怂恿天子,说陛下造园林那是与民同乐的好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天子想想也是,于是不顾众臣的反对,建了毕圭和灵昆两座园林。 天子突然提出来要出游,还点名要杨彪陪同,杨彪当然不能拒绝,但他这话就被打断了。 大将军何进出班奏道:“陛下,李弘犯下弥天大罪,即将伏法,此事一旦传到西凉前线,定会动摇军心。如果他们不战而溃,任由叛军占据西凉,那么三辅和长安就非常危险了。臣认为,应该急速另遣贤能之士前去接任。” 光禄勋刘虞急忙出列反驳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西凉前线激战正酣,此时临阵换帅,正是兵家大忌啊。” 中常侍段珪闻声出列,大声说道:“自叛军攻打翼城以来,已经一月有余,他统率五万兵马滞留子秀山,不发一兵一卒救援翼城,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去救援翼城?臣刚刚接到扶风郡张太守急书,说李弘和叛军首领交往密切,和马腾的交情也非常好,他要谋反啊。”他看了一眼刘虞,继续说道,“臣同意大将军的意见,立即另派统军将领,日夜兼程赶到子秀山,接掌兵权,指挥大军援救翼城。” “刘大人,你出言袒护李弘,是何企图?是不是李弘花钱买通了你?” “你血口喷人。”刘虞气得小山羊胡子高高翘起,手指段珪大声骂道,“段大人以权谋私,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脸面站在这朝堂之上公然诬陷于我?” “刘大人,本侯已经上书请罪,陛下已经下旨赦免,你在此乱说什么?你咆哮朝堂,罪加一等。”段珪冷笑一声,厉声说道。 太尉张温赶忙站到两人中间,连连挥手说道:“两位大人都少说一句,少说一句。大将军和段大人的考虑非常周到及时,刘大人的想法也深合兵法要旨。陛下,以老臣看来,可命令盖大人率部坚守槐里,命令北军再次西上。等北军入驻长安之后,再派人去西凉替回李弘,这样更为妥当一点。” 天子啊哼了两声,问道:“太尉大人,最近洛阳的驴子价格如何?” 张温顿时气得冷哼一声,面红耳赤地回道:“段侯爷养驴,他知道,陛下问他吧?” 本朝天子为大汉国的娱乐业增添了许多新鲜的项目。他下令在后宫造了建了一个集市,定期开市交易。他让宫女和中官们扮作市井小民和商贩,每到开市的那几天表演叫卖、讨价还价、起哄、争斗、盗窃等节目。天子自己则穿起富豪商贾们的锦衣华服,和这些“百姓们”饮宴游乐,经营生意,讨价还价,忙得不亦乐乎。他还喜欢养狗,拿官僚们戴的进贤冠加在狗头上。天子继而又发明了用四匹驴驾车,比起马车来,这种驴车轻便易驭,天子亲自驾着驴车在宫内的市集上转悠,好不自在。天子的新奇玩耍之术很快在洛阳流行起来,把个驴贩子们弄得乐不可支,因为驴价竟破天荒地超过了马价。天子一直都很关心集市上驴子的价格,但这个时候问起来,明显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意在转移话题,蒙混过关了。 段珪看见天子的目光望向他,赶忙出列回答。 司空许相接着出班奏道:“陛下,李弘在西凉假借肃贪为名,滥杀无辜,害国害民,而且还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臣认为还是尽早捉拿为好,免得时日久了,让他和叛军结为一党,为祸西凉,事情就很麻烦了。臣举荐卢植卢尚书或者光禄大夫朱俊朱大人西上凉州接管兵权。” 赵忠肥胖的身躯立即挤了出来,他大声说道:“陛下,卢尚书和朱大人并不熟悉西凉情况,两人皆不合适。我看还是派董卓董将军率部西上为好。现在,他本人在洛阳,他的边军在北地郡剿杀叛军。如果由他主掌兵权,西凉平定指日可待。” 崔烈随即反驳道:“董卓在西疆打了几十年的战,他何曾平定过西凉?他被叛军打得狼狈不堪,围堰渡河而逃,他有什么本事可以平定西凉?侯爷你可敢用人头向陛下担保?” 赵忠气得小声骂了他两句,没有回答。 崔烈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还是暂时弃守凉州,固守关西为好。我大汉年年征战,耗损巨大,急需休养生息。再过几年,等我大汉恢复了元气,陛下可派一上将率十万雄兵西击凉州,那时定可一鼓而下。” “陛下,弃守凉州,乃是下下之策,切切不可啊。”议郎孙坚义愤填膺,出列奏道,“我大汉为了坚守西疆,几十年来,已经耗资几百亿,几十万将士抛尸大漠边陲,怎可轻言放弃?为了李中郎一人之事而放弃凉州,实为不智之举啊。” 崔烈本想责斥他两句,想起孙坚是朱俊的门生,急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下朝之后一定要告诉朱俊,让他回去好好管教管教这个无礼的家伙。 卫尉刘廷出班奏道:“陛下,凉州不能弃守。陛下还记得傅燮傅大人吗?当时西凉叛乱刚起,崔大人提出弃守西凉,结果遭到傅燮傅大人的极力反对。崔大人应该没有忘记傅大人的劝谏之语吧。” 崔烈恼怒地瞪了刘廷一眼,冷笑道:“刘大人怎么知道他没有改变想法?如今那个傅疯子守在翼城,被叛军日夜攻打,时刻都有性命之忧。在关系自家性命的时候,他能不改变想法?” 这时,执金吾甄举出班奏道:“陛下,李弘屡立战功,威名天下,最近又因为大力整治西凉吏治深得民心,他和边疆北部的胡人关系也非常密切,以他现在的声势,还是暂为责斥为好。杀他一人,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会把西疆的事情弄得更复杂。所以,臣以为,不如迁升李弘的官职,将他招回京城,然后借机将其下狱,以数罪并发处之。臣以为此法较为稳妥。” 甄举的建议刚刚说完,立即得到了十几位大臣的积极响应。 刘虞急忙奏道:“陛下,李弘杀不得。” “今秋八月,怀陵上有雀数万,悲鸣之声响彻四野,它们彼此相斗,死者无数,此为同类相残的不详之兆啊。今冬十月,荆州武陵郡南蛮反叛,侵扰边境,至今未平。本月,北疆的鲜卑人,乌丸人在幽、并二州的边界屯集人马,蠢蠢欲动,大有南下入侵之意。此时,突然斩杀戍边大将,实为不智之举啊。陛下,请三思啊。” 谏议大夫陶谦突然出列,纵声狂呼:“四境不安之时,朝议斩杀大将,此乃亡国之议啊。” 陶谦一呼,满堂皆惊,就连天子都瞪大眼睛望着他。 赵忠大怒,指着陶谦怒声说道:“陛下,此人吼声如雷,分明是咆哮朝堂,依律当斩。” 天子大笑道:“打雷?朕怎么没有听到?爱卿人老了,莫非耳朵也出了问题?” 众臣相视苦笑。这位堂堂天子,今天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句正经话。 陶谦夷然不惧,躬身奏道:“陛下,那些西凉贪官毁我大汉根基,罪在不赦,杀之又如何?陛下以仁义治国,特意允许他们以钱赎罪,但是,陛下想过没有,赎罪的钱是一笔巨大的数目,依他们的秩俸,他们可以攒到这么多钱吗?这种人不杀,该杀什么人?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们,我倒想问问,大汉律中哪一条规定斩杀贪官有罪?” 崔烈大怒道:“欺君之罪,还不致死吗?” 段珪奏道:“陛下,陶大人为罪臣李弘辩护,按律形同共犯,应将陶大人押送廷尉府问审。” 天子挥挥手,根本不理睬段珪。 他笑着问尚书卢植道:“爱卿,朕比先帝如何?” 卢植躬身回道:“陛下之于先帝,犹如虞舜比德唐尧。” 天子马上听出卢植的回答是个大大的反讽,他这话的意思等于就是说,陛下与先帝,就是乌龟和王八,半斤对八两。 天子愣了一下,继续问道:“依卿看来,朕是什么样的君主?” 卢植答道:“陛下和我们大汉的列祖列宗相比,算是一位中等的君主。” 汉家的吏民品评事物,喜欢分上、上、下三等。每一等中还可再细分上、中、下三等,共为九等,或称九品。在本朝最伟大的史家班固的传世之作《汉书》里,便将自有记载以来的历史人物依九品,依次评论了一番。中等的人物,是在圣人之下,不肖小人之上的平常人。卢植的意思是说,象陛下这样的君主,自己不可能有所作为。如果被贤臣辅佐,天下就会大治,如果被小人包围,天下就会大乱。这个评价直切而不落阿谀之嫌,可更多的还是对天子的期望。天子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一听就明白。他的心意更加坚决了。 此时,有八百里快骑送到的西凉前线急书。 嘉德殿里一片静穆。 赵忠从皂囊里拿出竹简,放到天子面前的案几上缓缓打开。 天子俯身扫视一遍,突然哈哈大笑,继而放声狂笑起来。他猛地一把抓起案几上的竹简,用尽全身力气抛向空中,大声叫道:“太尉大人,你看看吧。” 竹简“啪……”一声落到地上。张温急忙俯身捡了起来。他匆匆看完,心里顿时非常失落。他突然明白了天子叫他先看看的原因。 大殿内众臣的目光都急切而期待。 张温淡然说道:“李中郎来书,西凉大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六节 大将军府。 大将军缓缓步入府内,一路上低头沉思,神情恍惚。 大将军这个官职自建宁元年(公元168年)九月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联手铲除宫中奸阉的行动失败之后,就不再设立。 中官曹节,王甫和一帮大小宦官认为外戚重臣一旦任职大将军,必然执掌兵权。大将军掌全国兵马,尤其是直接控制北军,这对他们的威胁太大。大将军窦武差一点杀掉他们的教训太深刻了。大将军们一般都和世族官僚走得近,而世族官僚又切齿痛恨中官,时日一久,这两股势力结合在一起,就有可能挟持重兵祸乱内宫,斩杀宦官,执掌国家权柄,所以中官们极力劝谏皇上,在国家没有战事的时候不要设大将军。 中平元年(公元184年)三月,黄巾叛乱。经过中官和公卿们的一致提议,天子下旨重设大将军一职,拜何皇后之兄、时任河南尹的何进为大将军,封慎侯,统率京师的南北两军和左右羽林五营士屯军都亭,以镇京师。何进就是那个时候但任大将军一职的。 大将军四十多岁,近年来由于养尊处优,魁梧的身躯已经发福,一张白净的面庞也愈发的圆润,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威武的大将军,倒更像一个温文儒雅的太学老师。 何进的家族在南阳宛城是个小富豪,家道殷实。何进在家是长子,自小聪慧过人,他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学经入仕,光宗耀祖,不要再经商了,经商虽然能赚到钱,但毕竟是个被士人瞧不起的下贱行业。 他自小饱读诗书,才思敏捷,在当地很有名气,但他因为出身的关系,一直得不到当地长官的举荐,无法成为孝廉。没有孝廉的资格就无法去京师通过课试为郎,而由郎为官这是普通士子入仕的必经途径。他父亲为此四下奔走,出钱打通上下关节,耗费颇大然而成效甚微。南阳是大汉的帝乡(本朝光武皇帝是南阳人),门阀世族豪富众多,然而孝廉的名额有限,一年也只有一两个,所以根本就轮不到他这种普通的富豪子弟。 有人告诉他父亲不要白费力气了,就是送再多的钱也不行,还是另找门路吧。有人建议他父亲托人把何进送到南阳几个大儒门下学习,也许还有出头之日。但几个大儒家族的家主都不愿意接收何进为门生,他们说收一个双手粘满油腥和铜臭的有钱士子为弟子实在有损声誉。何进很受刺激,发誓要出人头地。 机会终于来了。中常侍郭胜有一年主持选妃,就是本朝称为“算人”的工作。他也是南阳宛城人,奉旨到南阳选宫女。何进通过关系,倾尽家财贿赂郭胜,希望郭胜能够把他的同父异母妹妹送进皇宫。郭胜受了何进的钱财,鼎力相助。何进的妹妹也凭她的姿色进入了皇宫的掖庭为贵人,甚得皇帝的恩宠。 何进时来运转,如愿以偿。他因为国戚而贵,先后被拜为郎中,再迁虎贲中郎将,随后出任为颍川太守。不久,他通过郭胜,又把自己的另外一个妹妹嫁给了中常侍张让的养子。何贵人因此得到了宫中宦官们的一致认同,得到了他们的信任。 何进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妹妹何贵人替当今天子生了一个小皇子,随即被册封为皇后。何进被招入京,拜侍中,后迁将作大匠,再迁河南尹,直至大将军。 何进知道朝中权利斗争激烈,不敢轻易涉足,所以最早的几年,他小心谨慎,和京中任何一方势力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太亲热,也不太疏远,唯恐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祸患。本朝外戚因为参予权利争斗而死于非命者,比比皆是。他兢兢业业做好政务,对各方势力都恭敬有礼,慢慢的,他得到了洛阳王公贵族,中官和门阀世族的认可,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即使如此,他还是极力韬光隐晦,唯恐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他做了大将军以后,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锋芒,他的权势突然之间得到了释放。一夜之间,朝中的各方势力惊讶地发现,京中又多了一股强大的势力,一股强大的外戚势力。最先感到威胁的就是中官们。相反,门阀世族和他的关系却密切了许多。党锢解禁之后,许多雄心勃勃的著名党人以及大名鼎鼎的名士云集大将军府,使得大将军的势力骤然增大。 一旦进入权利争夺的漩涡,谁能独善其身? 天子偏爱小皇子刘协,这本无可厚非,但是他突然大力培植自己的亲信,尤其是扶持李弘,这事就有点不对劲了。李弘现在是大汉朝炙手可热的军方实力人物。 他想起去年护羌校尉箕稠曾经向自己推荐过此人,他还在朝堂上为李弘迁升都尉的事和一帮官僚们争论过。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后,这个人的存在竟然打破了朝中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挑起了大汉皇统之争。 早在李弘西凉肃贪的时候,中常侍赵忠和司徒崔烈就一再向自己提出了警告,要自己注意这个人。身为皇后的妹妹和自己虽然都有一点担忧,但没有感到什么威胁。 他和手下幕僚想了一个杀死李弘的办法,他们秘密派出黄衍西上凉州说服王国和韩遂再次起兵造反,李弘在人马和粮草都不足的情况下,失败是肯定的。平叛不利自然要获罪,获罪之后要杀他,易于反掌。他们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李弘的强悍,让他们瞠目结舌,这个北疆的豹子竟然在全无胜机的情况下,突然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整个西凉叛军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就连纵横西疆几十年的六月惊雷都给他杀了。事情彻底变了。 西凉大捷,李弘成为大汉朝的新一代名将之后,皇统之争,终于彻底暴露了。 天子今天狠狠打了刘辨一个巴掌,仅仅因为刘辨打翻了他的琴台,摔坏了他的琴。那琴是王美人自小使用的,天子甚为珍爱。天子怒不可遏,痛骂不止。皇后跑去求情,也被天子臭骂了一顿。皇后性情骄横,喜欢争强好胜,从小就不能吃亏。她在家的时候,兄弟姊妹都让着她,到了宫里,这个性子不但没有改,反而变本加厉了。她因为嫉恨和担心自己失宠,派人毒死了王美人,得罪了天子,差一点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但她还不改过,倚仗中宫的支持,和太后,天子吵吵闹闹,如今终于惹出了祸事。天子要废嫡立庶了。 上午,何进被皇后喊进宫,听她哭诉了一番。何进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安慰她,但皇后要求何进做一件事,一件令何进魂飞魄散的事。何进心惊胆战,失魂落魄地出了宫, 大将军站在院子里,负手向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以排解心中的郁闷和苦恼。 他为自己和家族的将来担心。妹妹的这个坏脾气近年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来厉害,也把自己和家族带到了一个不可预测的命运里。然而,宫闱斗争就是这样。如果妹妹贤淑温柔,会不会象王美人一样被毒杀,父母家人宗亲被诛杀一净呢?他无法想象。历朝历代,皇权的争夺,从来都是血腥而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果当初听从了父亲的临终遗言,老老实实在家经商,把两个妹妹都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家族会不会因此而陷入如今的危机呢? 何进的心中一阵酸楚,连连摇头。自己如果在家经商,就是屠户,被人糟践辱骂的屠户。他的嘴角间突然显出一丝悲凉,自嘲,无可奈何的笑意。屠夫?我几时做过屠夫啊?但是当今天下,没有一个人不说我是屠夫出身,好象我就是挽着袖子穿着皮裙站在肉案后杀猪切肉剁骨头的屠夫。 何进的确不是屠夫。他的家族是士族。如果不是士族,他妹妹也没有资格入宫做宫女。他家发迹之前从事养猪杀猪卖猪的营生,祖宗有钱后,就扩大经营其他行业,购置土地田庄,几代下来积攒了大量财富,这才成了南阳的富豪。否则,他哪来的钱贿赂中常侍郭胜?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张让是什么人?无权无势无钱,他会和何进结为亲家?士族迫于生计从事下贱行业,一般都会遭到世人的唾弃,所以何进的家族虽然有钱但被人瞧不起。他妹妹做了皇后,全家因此而尽享荣华富贵,世人嫉恨得多了。 世人皆呼何进为屠夫,何进生气啊。但生气又能怎样,他又不能封住天下人的口。后来他想通了,屠夫就屠夫,那高祖还是一个小流氓呢?英雄不问出身。自己是一介屠夫,不但可以让对手轻视藐视自己,同时也能更好隐藏自己的实力,不至于招惹对手的强烈打击,对自己发展势力有好处。另外,他发现天下有名的党人、士子,有很大一部分出身也差,或者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原因,只要自己发出邀请,他们纷纷来投,趋之若鹜。 何进看到自己的弟弟何苗匆匆走来。何苗是何进的后母带到何氏家族的。何苗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较为瘦弱,为人谨慎,没有什么主见,胆子也小,一向都跟在他哥哥后面混。 “大哥,赵大人,何大人,郑大人,荀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都已经到了书房。” 何进微微点头。 “皇后找大哥有什么事吗?”何苗看了他一眼问道,“我看大哥脸色很不好。” 何进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七节 大将军置府。 大将军府有长史、司马各一人,秩俸千石。长史负责管理大将军府内所有的官僚和事物,而司马主要负责兵事。从事中郎二人,秩俸六百石。从事中郎主要辅佐大将军处理国家大事,及时给出正确的判断和建议。大将军府还有掾属二十九人,令史及御属三十一人。这些人都是大将府的普通官僚,负责处理大将军府的各项具体事情。大将军出行有官骑三十人引导护随两旁,有一帮鼓吹手随行在后,仪仗威武。 大将军府长史是赵歧,此人七十八岁,身高体瘦,发须皆白,方面大耳,精神矍铄,气质高雅。他字邠卿,是京兆长陵人。过去他叫赵嘉,后来为了避仇祸,改名为赵歧,字邠卿,以示不忘本土之意。赵岐精通经文,有才艺。他的妻子是扶风大儒马融的侄女,因为马融是外戚豪门,赵岐非常鄙视,一直不和马融见面。他后来仕州郡,以廉洁正直,嫉恶如仇闻名。永兴二年(公元154年),赵歧被朝廷征辟为司空府掾史,因为痛恨宦官的无耻,赵歧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而西归故里。赵歧和从兄赵袭多次贬议中常侍唐衡的哥哥唐玹贪赃枉法,唐玹非常恨他们。延熹元年(公元158年),唐玹做了京兆尹。赵岐担心被唐玹报复,携带小儿子赵戬逃亡扬州一带以避祸。不久,唐玹诬陷赵歧,将赵歧的家属宗亲全部捕杀。赵歧被宦官迫害,变易姓名,逃难四方,足迹遍布江、淮、海、岱,非常悲惨。后来他在北海城卖饼度日,被安丘的年轻士子孙嵩认出,孙嵩把他带回家,藏在家中夹壁墙内。过了几年,天下大赦,赵歧才得以重见天日。延熹九年(公元167年),南匈奴、乌桓、鲜卑反叛,司徒胡广和朝中公卿联名举荐赵歧为并州刺史,北上平叛。赵歧到了并州,励精图治,很快平定了叛乱。他根据自己的实践撰写了《御寇论》,向天子奏议守边之策,但还没有呈递,党锢之祸爆发了,他受到牵连,被免职获罪,十余年被禁家中。中平元年(公元184年),黄巾叛乱,天子下诏解除党禁,赵岐重新被起用拜为议郎,这一年他七十六岁。去年,车骑将军张温西征关中,请他为西征大军长史,独率一军驻扎安定。不久,大将军何进和三公联名举荐其为敦煌太守。他带着手下行至襄武,被边章和韩遂率军截下。边章和韩遂一再恳求其留下为西凉叛军大帅,但赵歧不愿意,他以年事已高为由,坚决要求回洛阳颐养天年。边章无奈,只好把他送了回去。回到洛阳后,大将军何进亲自上门,连续七次请他到大将军府为长史。赵歧感其诚意,无奈应承下来。他到了将军府以后,将军府顿时门庭若市,天下名士纷纷来投。 大将军府司马是何颙,此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面相刚毅,气宇轩昂。他表字伯求,南阳襄乡人,自小聪慧过人,才华横溢。年轻时游学洛阳,名士郭泰、贾彪被他的才气所惊倒,与他结成忘年之交,何颙因此在太学声名大噪。他有个至交好友叫虞伟高,此人父仇未报却得了不治之症,临死前哭诉于何颙。何颙当即承诺,誓死为其报仇。果然没过多久,何颙就杀了虞伟高的仇家,以其人头拜祭于好友墓前。党锢之祸兴起后,他遭到宦官的陷害,被通缉捉拿。何颙于是改名换姓,四处逃亡。他武功好,朋友多,一直相安无事。后来他得到袁绍相助回到洛阳,秘密解救了许多被囚党人,侠义满天下。党锢之祸解除后,何颙受何进之邀,征辟到大将军府任职司马。 大将军府的两位从事中郎分别是王允和荀攸。 王允身高体壮,五十多岁,长脸短须,一双眼睛亮而有神,一看就是个刚棱疾恶之人。他表字子师,太原祁人。同郡的著名士子,太学老师郭泰第一次看到他,就引以为奇才,脱口赞叹道:“王生一日千里,王佐才也。”随即与他结交为友。王允年少时志向高远,他日夕诵经读书,朝夕试驰射,学习非常刻苦。成年后因为才华超绝,三公府慕其声名,同时征辟他为掾史。王允随即到司徒府任职侍御史。中平元年,黄巾贼起,被诏拜豫州刺史。他征辟荀爽、孔融等名士为从事,率部讨击黄巾军,大胜。后来他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俊等在豫州各地连续击败黄巾大军,受降黄巾俘虏数十万之众。但他因为揭发张让等奸宦私通黄巾叛逆,随即被奸宦陷害关进了大牢。后来朝中公卿反复上书替他求情,王允的家人也私下贿赂奸宦,这才被放出了北寺狱。 荀攸只有三十二岁,在大将军府一帮高级幕僚里,他算是最年轻的了。荀攸长得白白净净的,三绺长须,看上去文质彬彬,谦虚谨慎。他表字公达,是颍川颍阳(今河南许昌)人。荀家在豫州是第一门阀,三世三公,门生子弟众多,势力庞大。荀攸的祖父叫荀昙,为广陵太守。荀攸自幼丧父。荀昙去世后,其故吏张权要求为荀昙守墓。荀攸年仅十三岁,对此表示怀疑,便对其叔父荀衢说:“此吏有非常之色,殆将有?奸?”荀衢推问,张权果然是杀人在逃之人,荀衢由此对荀攸另眼相看。荀攸才华出众,深为赵歧欣赏,他向何进稍稍举荐之后,立即就被征辟到大将府任职。 侍御史郑泰三十多岁,高大健壮,他虽然长相普通,但他的脑袋大,见面之后让人很难忘记。郑泰字公业,河南开封人,前朝司农郑众的曾孙。此人文武双全,才高八斗,名闻山东。这几年,他看到天下叛贼纷起,四野征战,知道大汉朝的大乱之期即将来临,所以他四处交结豪杰,有心要干一番大事。早年他被举孝廉,三公府征辟他为掾史,朝廷公车征他入朝,他都以种种理由推辞了。这两年大将军何进征用名士,数次请他,也被他拒绝了。后来赵歧给他写了一封信,长者有请,郑泰不敢怠慢,匆匆到京。大将军先是拜他为尚书待郎,后来迁升为侍御史。 侍御史孔融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短须,英俊潇洒,温文尔雅。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也。孔融的七世祖孔霸,是元帝的老师,最后官至侍中。孔融的父亲叫孔宙,泰山都尉。孔融幼时就有异才。四岁时,与诸兄食梨,孔融就知道谦让,专捡小的吃。大人问他,他说:“我为小儿,法当取小者。”十岁时随父进京,他想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李膺。李膺字元礼,颖川襄城人,党人的首领,时任司隶李校尉。当时要见李校尉的人太多,故而李校尉以简重自居,不轻易接待宾客。孔融见父亲不愿意带他去,就独自造访。他对看门的人说:“我是校尉大人通家世交,请予转告。”李校尉闻听大为惊奇,让他进来,劈头便问道:“你的祖上,与我有何通家之好?”孔融从容答道:“当然,吾祖孔夫子,与大人您的祖上李老君同德比义,互为师友,所以小子与大人是累世通家啊。”一番话,说得李校尉和坐中宾客大为惊叹。李校尉和他聊了几句,把他拉到身边,指着桌上的水果问道:“你想吃点什么吗?”孔融说:“我都想吃。”李膺笑着调侃道:“你不知道做客的礼节吗?一般来说,到别人家做客,主人如果问你吃什么,你要谦让的。”孔融立即反唇相讥道:“大人原来也不知道做主人的礼节。主人摆设食物,是不能问客人吃不吃的。”李膺顿时语塞。太中大夫陈炜当时也在李膺家,他看到孔融可爱,也来逗他说:“人小的时候聪明,长大了未必出众啊。”孔融脱口问道:“看来,这位大人小时候一定很愚钝了?”堂上众宾客被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李膺看着聪明伶俐的孔融,叹道:“你将来必为伟器,可惜我老了,看不到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了。” 成年后,他被司徒杨赐征辟到司徒府任职掾属。当时,朝廷正在秘密查核贪赃枉法的官僚,准备加以贬黜。孔融把许多中官的宗室子弟都举报了上去。尚书台的尚书们担心遭到中官们的报复,不敢报天子御批,他们把负责这事的三府掾属召去责问。孔融从容应对,慷慨直言,陈对罪恶,言无阿挠。此后他就被中官们注意上了。中平元年,河南尹何进迁升大将军。杨赐派遣孔融带着礼物去大将府贺喜,但因为贺喜的人太多,如果不拿钱贿赂门口的家丁,根本进不去。孔融大怒,当着数千人的面,从将军府家丁手上夺回拜贴,拿着礼物扬长而去。他回到司徒府写了一封弹劾大将军的奏章,然后辞官回家了。河南府的一帮官吏过去都是何进的下属,对孔融的无礼非常愤恨,他们秘密派遣剑客追杀孔融。有人劝何进说:“孔文举声名满天下,将军把他杀了,势必得罪天下士子,坏了大将军的英名,断了求贤之路啊。大将军不如礼遇孔文举,如此一来,天下人皆知大将军心胸宽广,礼贤下士,求贤若渴。大将军既得孔文举,又得爱才之名,何乐而不为。”何进闻言大喜,立即命令追回刺客,快骑征辟孔融为大将军府侍御史。孔融知道不从的后果,无奈又回到了洛阳。 东曹掾蒯越,四十岁左右,高大魁梧,胡须浓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威武而有雄姿。蒯越字异度,南郡延中庐人,西汉初名臣蒯通的后人,其家是荆州襄阳第一门阀。在襄阳县城以南至宜城之间,是大汉朝门阀世族的又一个集中地。这里几百年来一共出了四郡守、七都尉、二卿、两侍中、一黄门侍郎、三尚书、六刺史,朱轩高盖会山下,所以叫冠盖山,里叫冠盖里。这一带有名有姓的门阀世家、豪门大姓就有蔡氏、蒯氏、习氏、庞氏、杨氏以及马氏、向氏等。蒯越和蒯越的家族就是这里最有名气和最有势力的。 七个人团团围坐在大将军宽敞的书房里,随意地笑谈着。 “西凉大捷,伯求怎么看?”赵歧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问道,“你精心设了一计,却毫无成效,是不是用人不当啊?” “西凉战局的确出人意料。”何颙轻轻喝了一口茶,笑道,“原先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设想在进行,翼城也举手可夺,但突然之间风云突变,西凉战场的胜负颠倒了,为什么?” 孔融笑道:“为什么?我看不是我们计策不好,也不是黄大人执行不利,而是时运不济。叛军首领边章的死是此战突然失利的关键。赵大人和边章很熟悉,对西凉的事情也熟悉,赵大人心中一定有数,他在考我们呢?” “老边的死虽然是个意外,但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老边的死,而是西凉门阀世族们的利益。他们因为利益而内斗,因为内斗而战败。赵大人教训的是,我用人的确用错了。” “如今西凉已不可为,后事要处理干净。”赵歧笑道,“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大人放心,黄衍很快就会消失。”郑泰躬身笑道,“西凉的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处理好,大将军好象有点意见啊。” 赵歧略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李弘斩杀贪官,奸阉的损失最大,现在最想杀他的就是赵忠和张让了。这也是我们意外的收获嘛。” 大将军何进和何苗先后走进来。几个人站起来躬身行礼。 “喊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何进挥手请大家坐下,缓缓说道,“就是立太子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八节 赵歧微微愁眉,说道:“大将军,陛下早就说过,在大皇子未家冠礼之前,不谈册立太子一事。大将军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本朝沿用周礼,男子年二十左右,即可为之行加冠礼,象征他已是一位成年人,具备承担社会事务的能力。 王允说道:“是啊,大将军,我记得这话是陛下当着众臣的面亲口说的。大皇子今年只有八岁,距离加冠礼还有十二年,时日尚早。” 何进叹道:“十二年?十二年之后,谁能保证一定就是史侯坐上太子位?” 当今天子因为多次失子,所以很害怕皇子刘辨养不活。他询问宫廷的巫师如何让自己的儿子长命百岁,巫师说最好匿名养于宫外修行深的道术方士家中,长大后再接回宫中。天子言听计从,派人四下考察京城附近的有名道士,后来选中了一个叫史子助的道人,把皇子刘辨寄养他的家中,取个别名叫“史侯”。前年,刘辨六岁,被何皇后接回了宫。 何进这话一出,屋内几个幕僚都没有做声。何进说的是实话,十二年,漫长的岁月,谁知道这十二年里会发生什么? “你们都知道,陛下不喜欢史侯。史侯自小在宫外长大,娇生惯养,调皮捣蛋,不学无术,轻佻无礼,这两年虽然经老师调教,但因为年纪小,依旧顽冥不化,深为陛下厌恶。陛下喜欢董侯。董侯一直由太后扶养长大,聪明伶俐,文静乖巧,知书识礼。”何进缓缓说道,“陛下在许多场合公开表示自己喜欢董侯,言词间多次提到史侯不适合为人主,这其中的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 “大将军的考虑不无道理。”何颙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大将军自己的意思?” 何进用手揉揉太阳穴,没有回答何颙的话,眼睛看着面前的案几,轻轻说道:“中常侍张让和夏恽今天被陛下召进宫中。” 屋内众人甚为诧讶。 郑泰恨恨地说道:“陛下就是心太软,看不得这些阉人跪在他面前哭,只要阉人磕几个带血的响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一番,什么滔天大罪都会一笔勾销。” 蒯越稍稍沉吟,说道:“大将军,他们给了皇上什么好处?这次是奇珍异玩还是田地庄园?” 荀攸也说道:“现在陛下嗜钱如命,没有钱,陛下是不会召他们入宫随侍的。” 孔融笑道:“大将军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陛下让张让和夏恽入宫的事,肯定是和两位皇子有关系?难道他们为了重新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好感,已经表示愿意扶持董侯为太子?” 孔融话未落音,众人皆惊。 何进诧异地看了一眼孔融,赞道:“文举才智超绝,所言不差。” “陛下是不是嫌大汉乱得不够,还要再添一把火啊。”赵歧痛心疾首,摇头说道,“这些阉人为了一己私利,投陛下所好,祸乱朝政,实在该死改杀。陛下如果要废嫡立庶,势必要引发一场血雨腥风,这对岌岌可危的大汉来说,是一场灾难啊。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挑起太子之争?” “陛下要废嫡立庶,首先就要扫清一切障碍……”荀攸望着大将军何进,慢慢说道,“如此一来,皇后,史侯,大将军就首当其冲了。但是如今大将军手握重兵,陛下……”他随即想到李弘,后面的话顿时卡在嘴里,没有说出来。天子袒护李弘,原来早有目的。 “这消息准确吗?”何颙问道。 何进点点头,说道:“有人亲耳听到。皇后上午召我进宫,就是为了这事。” “奸阉不除,国无一日安宁。”王允大声说道,“奸阉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唆使陛下废嫡立庶,干扰朝政,祸乱宫廷,危害国家,罪在不赦。若想让皇上放弃废嫡立庶的念头,铲除奸阉当为第一要务。” “没有奸阉,陛下就无法取得内宫的支持,他就不会轻易做出废嫡立庶的事。”蒯越说道,“如果陛下内有中官支持,外有重镇大将为援,他想做出此等夷非所思的事就非常正常。” “陛下这几年做了许多夷非所思的事。先是听信奸阉谗言,发动二次党锢,残害了大批忠良贤士,然后就是宦者为令。这可是陛下所做的一件开天辟地的创举了。大家应该还记得熹平四年(公元175年),陛下在奸阉们的指使下,宣布本朝宦者可以为令的事。在此之前,奸阉们都是通过说教唆使诱骗陛下的方法间接地干预国事,但自从陛下下旨宦官可以为令之后,内宫的奸阉们就可以合法而直接地参加朝议干预国事了。第三件事就是陛下受中常侍曹节和王甫等奸宦的唆使,在西园公开卖官了。大家可以想想,陛下身边有这么一帮无恶不作的奸佞小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大汉律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堆青色的竹片,什么约束力都没有。” “废嫡立庶,对我们而言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陛下来说,未必事一件大事啊。” 屋内一片沉默。 郑泰忽然叹口气,说道:“异度所说的这三件事,对朝中外廷的打击是致命的。大汉这几年的祸乱根源,都由此而生,换句话说,都是因奸阉擅权祸国而起。陛下胆子之大,行为之乖张,在历代皇帝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陛下如果决心废除长嫡,皇后的命运可想而知,大将军和宗室家族的命运可想而知,我们……”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意思很明显,如果大将军被杀,他们的前途也是一片黯淡。 郑泰所说的外廷主要是指由三公九卿等百官组成的诸府机构,而内廷主要是指由尚书台、黄门令、中黄门等皇帝近臣诸官组成的内宫机构,内廷除了尚书大都是由宦者充任。一般来说,皇帝把政权全部操纵在自己手里,三公只是名位崇高而已,实权则在尚书。换言之,则是由皇帝来总其成,内廷权重,外廷权轻。 “诸位大人一再说到铲除奸阉,但我们现在既没有好的时机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大家还是先听听大将军怎么说。”何颙随即转首望着何进,再次问道:“大将军,皇后是什么意思?” “皇后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联合一帮大臣,尽早联名上书天子,请立史侯为皇太子。”何进说道,“皇后说,如果朝廷上下都坚持依照祖宗律法,立史侯为太子,陛下恐怕也很难忤逆众臣的意思,一意孤行。假如陛下以种种理由搪塞众臣暂时不愿册立太子,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么做最起码已经让陛下知道,现在朝中各方势力都是支持史侯为皇太子的。陛下应该上体天意,下察民心,为了大汉的安危而打消这个念头。” “我考虑了很长时间,觉得要想解除目前的危机,这个方法最为稳妥,但要联合朝中大臣冒着惹恼皇上的风险去共同上书,实在非常棘手,因此想问问诸位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屋内的七位大将军府幕僚面面相觑,面色不善。大家都好象要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好说,于是把眼睛看向赵歧。 赵歧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依据我朝大汉律,立大皇子为太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天子已经说过,大皇子未到成年,暂不考虑,所以此时大将军突然出面邀请三公九卿等朝中百官共同上书劝立太子,会招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赵歧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已经活了七十多岁,看得太多了,今天就说句大将军不爱听的话。今天的士族官僚,不管是在野的还是在朝的,都不希望大将军是一个外戚大将军,而希望是一个士大夫大将军。本朝自孝殇皇帝以后,皇统屡绝,国柄或归外戚,或归宦官,朝纲紊乱,积重难返,致使我大汉力日衰,如今天下有志之士都想除奸阉,振大汉,这个时候大将军却积极谋图早立皇太子,是什么意思?三十多年前大将军梁翼专权之祸,十八年前大将军窦武北宫事变,至今犹历历在目啊。” 何进面色凝重,神色有些紧张,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做,会犯了天子,士族官僚和中官的忌讳,遭到大家的一致敌视。 赵歧继续说道:“本朝只要遇到幼帝即位,为了防止宗室侵夺皇权,都要求太后临朝摄政。太后因为深居后宫,不方便接触朝臣,所以一般都重用自己的父兄弟主持内廷,结果造成大权旁落,而外戚为了达到长久把持国政的目的,多贪立幼帝。永嘉元年(公元145年),孝冲皇帝夭亡。大将军梁冀与太后定策禁中,迎勃海孝王刘鸿的八岁儿子建平侯刘缵为帝,就是孝质皇帝。孝质皇帝知道梁冀骄横,说他是跋扈将军。梁冀闻而大怒,担心成为后患,随即把他鸩杀而死。梁冀又立蠡吾侯刘志为帝,刘志时年十五岁,就是孝桓皇帝。当时太后临朝摄政,太后妹立为皇后。梁翼一家皆蒙恩宠,官显爵高。和平元年(公元150年),太后崩,归政孝桓皇帝。那时候梁冀手持国柄,专横恣肆,暴虐无度。他安插亲信于宫卫,监窥宫中的一举一动。对州郡上贡的珍玩物品,他先挑上品给自己,把次品留给孝桓皇帝。梁翼大造第舍园囿,穷奢极欲,每天受贿接礼不计其数。孝桓皇帝非常畏惧他,待他之礼犹高于三公,然而他犹嫌礼薄,想做周公。皇后也恃荫庇而奢滥乖忌。皇后无子,每有宫人孕育,都加以毒害,难有保全者。孝桓皇帝不敢谴怒,当心惹恼了梁翼。延熹二年(公元159年),皇后失宠,忧郁而死。孝桓皇帝不满梁翼的专暴,遂与中常侍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合谋。孝桓皇帝为了表示决心,甚至咬破单超手臂,君臣歃血为盟。不久他们诛杀了梁翼,屠尽其满门。五宦官同日封侯,时称“五侯’。五侯得势擅权,骄横贪暴,又使举国悲哀。” “永康元年(公元167年),孝桓皇帝薨,尊窦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太后与父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迎十二岁解渎亭侯为帝,即当今天子。不久,天子迁窦武为大将军,进封闻喜侯,诸窦亦拜官封侯。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参录尚书事,征用名贤,想将宫内宦官尽数诛杀。窦武游说太后,太后说汉家世有宦官,那些有罪的当然可以杀,但没罪的就不能杀,自己身边不能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大将军窦武因此犹豫不决,延误了许多时日,致使计策泄露。中常侍曹节、王甫知悉后,矫诏窦武、陈蕃图谋废立天子,率领中黄门,羽林兵把他们全部杀了,太后也给幽禁冷宫。宦官疾恶名贤,遂大搞党锢,大杀党人。” “梁翼为祸之烈,窦武杀阉之心,天子,奸宦,士族官僚无不引以为戒,所以大将军如此明目张胆的介入册立太子一事,说重一点,是贪图权柄,图谋不轨。大将军如此招摇,引得各方势力侧目,恐怕要招惹祸事啊。” “此事,还请大将军三思而后行。” 何进闻言,呆坐良久。 “老大人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赵歧看看众人,笑道:“大将军在问话呢?谁说说?” 王允拱手说道:“以我的看法,联合大臣上书天子一事,大将军还是不要出面为好。大将军可以派人把奸宦投天子所好,唆使天子废嫡立庶的事悄悄泄漏给某个京都门阀或者和门阀关系很密切的名士。门阀世族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必能揣测到其中的后果,他们为了大汉的安危,为了制止奸阉的阴谋,肯定要联手上书劝谏天子。我看,他们还会来找大将军,因为奸阉们的诡计如果得逞,最先遭殃的就是大将军了,在他们看来,大将军肯定在家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了。不论他们如何花言巧语,大将军都不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大将军是皇后的兄长,是大皇子的舅舅,一定要避嫌,不要惹恼了陛下,也不要让奸阉误以为你和门阀世族已经结盟,趁机在陛下面前献谗。” 何进连连点头,神情间颇为赞赏,他问道:“子师可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此时由宫内传出,若想让那些门阀的家主和朝中官僚相信,我们又要完全摆脱嫌疑置身事外,不容易啊。” 王允笑道:“大将军想复杂了。司空许相许大人就可以解决这一切。大将军应该知道汝南平舆的许氏门阀三世三公,在我大汉朝声名显赫,他们家以研究《易经》闻名于世,每代都有易学大师,家中子弟多善占卜之术。许大人就是他们家的第三个‘三公’,但他们许家的许多子弟都不愿意和他往来,尤其是那个名闻遐迩的许劭许子将,司空大人数次请他都被他拒绝了。我在豫州任刺史的时候,和许劭见过几次面,听他说过原因。” 赵歧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郑泰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原因?子师兄请说说,让我们这些后辈也听听?” 何进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司空大人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棘手问题,所以很感兴趣地挥手催促道:“子师快说说。” 王允说道:“许相许大人当年被征辟进京,是中常侍曹腾向天子举荐的。” 众人顿时恍然。 赵歧立即解释道:“你们不要误解了中官曹腾曹大人,他在中官里,算是很有口碑的了。他一生侍奉过四位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什么差错。他做大长秋的时候,向天子举荐了许多天下名士,比如陈留的虞放、边韶,南阳的延固、张温,弘农的张奂等人。这些人后来可都是我大汉朝的中流砥柱。前司徒种暠做益州刺史的时候,曾经弹劾过曹腾,但曹腾不记仇,还经常称赞种暠是个好官,极力向皇上推荐。后来种暠说自己能够做到三公之一的司徒,都是因为曹腾的关照。” “许相被自己宗族子弟所诟病,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中官势力越来越大,所以和奸阉曹节、王甫等人一直交往甚密,称兄道弟。他这种人属于墙头草,喜欢两边倒,谁都不得罪,他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奸宦还是门阀,都相信。” “那就是说,要麻烦伯求去跑一趟司空府了?”何进问道。 “对。伯求过去在司空府做过掾史,和司空大人很熟,这个差事自然是他的了。”王允笑道。 何颙拱手对何进说道:“这是小事,我可以随时去一趟司空府见见许大人。”他神情严肃地说道,“大将军,你想过没有,现在提出册立太子一事,陛下肯定不答应,而且还会适得其反。此事不但会惊动陛下,引起陛下对反对势力的关注,还会引起陛下对你的嫉恨。如果陛下感觉到你的威胁,倾尽全力来对付你怎么办?大将军你可要慎重啊。以陛下的聪明,他应该看得出来,这事背后操纵的人就是你。” “大将军虽然手握兵权,直接掌控北军,但大将军的威慑力显然不能和天子诏的威力相比。当日肃贪之时,光禄勋刘虞手持兵符和诏书赶到北军大营,轻轻松松就取得了北军的控制权。南军现在由卫尉刘廷统领,说白了就是陛下说了算。至于羽林军,虎贲军,中黄门,和大将军根本没有关系。如果现在天子要对付你,大将军,你将如何自处?” 何进稍一沉吟,说道:“陛下肃贪的时候,北军刚刚从西凉回来,各部校尉和执金吾甄举甄大人措手不及,所以……如今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吧?” 何颙吃惊地大声说道:“大将军如果这么想,离死不远矣。” 何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大将军难道忘了十八年前,大将军窦武是怎么失败的吗?” “当年车骑将军张奂和中常侍王甫手持天子诏书,与北宫之外的双阙前拦住北军,王甫对北军士兵说,窦武谋反,你们这些禁兵应当宿卫宫省,为何和他一起造反?投降者有赏。北营的军士,除长水校尉所辖的骑兵征自乌桓和匈奴这两个外族之外,其余多是洛阳城中和司隶一带的子弟,他们对朝中权势的斗争特别敏感,喜欢纨袴享乐,权衡利害的能力大于分辨是非的能力,尤其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在孝桓皇帝朝,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曾跟随中常侍捕杀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梁冀和他的宗室子弟,因而深知中官的厉害。当时,他们一方面看到中官王甫手里有天子诏令,另一方面看到威震边关的大将张奂和他手下如狼似虎的卫队正虎视眈眈地站在对面准备随时扑上来,立即纷纷投降。到了中午的时候,窦武及其亲党根本震慑不住北军五营,阵营中的兵士已经跑得所剩无几。大将军只有逃跑,后来被追兵包围在都亭,自杀身亡。” “现在一旦有事,大将军若想以这支北军去应对变故,恐怕要重蹈窦武的覆辙啊。大将军应该有一支忠于自己的部队,一旦事发,立即可以杀进北宫,诛奸阉,清君侧,一蹴而就,此乃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啊。” 何进凝神沉思。 孔融说道:“伯求兄,依照大汉律,大汉只有两支军队在京畿,一是南军,一是北军,南军护卫皇宫,北军卫戍洛阳或者征战天下,再无第三支军队存在,你这个办法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我看,还是让大将军借口北军在西凉折损巨大,向陛下建议派人到临近各州募兵扩军北军,多多安排亲信方为上策。” 荀攸说道:“远水救不了近渴,为了以防万一,大将军还是想办法把主管皇宫警卫的光禄勋刘虞和统领南军的卫尉刘廷都挪一个位置,换上我们自己的人最好,统领北军的执金吾甄举甄大人虽然归大将军节制,但他自己就是冀州的甄氏门阀家主,和洛阳的门阀世族走得非常近,这种人还是换调好,免得出问题。” 何进连连点头,赞道:“伯求,文举,公达的建议都很不错。伯求,你那个再建一军的办法也很有道理。我看这样吧,你们等一下回去以后,仔细商量一下具体细节,怎么样?” 几个人赶忙答应。 何进接着说道:“西凉大捷之后,陛下已经公开袒护李弘,虽然李弘有擅权斩杀贪官的过失,但陛下说可以功过相抵。如今奈何?” 郑泰立即说道:“大将军请放心,有关我们和西凉的所有痕迹,很快就会被擦拭一净。可惜了我们那么好的一个计策。” 蒯越说道:“西凉战局如果按照我们的设计,现在李弘正在大败逃或者退守槐里一筹莫展,加上他违旨斩杀贪官人命,李弘的性命已经朝不夕保,如果这个月李弘被解决掉,大将军或者大将军的弟弟河南尹何大人就可以率部西上凉州,一战而定,立下盖世功勋,可惜,功亏一篑。” 何进说道:“几位大人的计策的确不错,可惜我们缺乏运气。李弘不死,手握重兵,对我们终究是个威胁。如果李弘死了,天子失去倚仗,这废嫡立庶的事,他可能也就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你们说,如何处理?” 蒯越回道:“那日朝堂上执金吾甄举甄大人说得很对,还是将他招回洛阳,慢慢寻找机会害死他为好。当年就是皇甫规和段颎那等英雄人物,不也是被奸宦们设计陷害被抓进了北寺狱。只要他离开西凉,离开他的部队,走进洛阳城,他就很难活着走出洛阳城了。” 郑泰说道:“翼城大战,李弘之所以能打赢,不是因为他会打仗,而是因为叛军内讧把胜利拱手相送了。这种嗜杀成性的蛮子,不死,迟早都是大汉祸乱的根源。” 何进点头说道:“那好吧,这个奏章就由郑大人写吧。我做为大将军,把一个边郡的将领迁升到京中为官还是可以的,陛下心里或许很高兴呢。”他随即指着何颙说道,“司空许大人那里,伯求立即去一趟。” = 何苗目送大将军府的几位幕僚做出书房后,立即问道:“大哥,我们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朝中的中官们帮了大忙。没有他们,妹妹就不会进宫,也不会坐到皇后的位子上,哥哥也不会是个大将军,我也不可能是个河南尹。但是,今天我们却在这里商量如何杀死他们,假若被他们知道,我们……” 何进打断他的话,冷笑道:“这些士子和奸阉们根本不喜欢有我这么个大将军,他们对我的戒心非常大。你看现在张让还把我当作他的亲家吗?” “大汉还是士族的天下,但奸阉也是杀不尽的。任何天子在位,最后都要靠世族官僚来治天下,而不是那帮阿谀奉承的奸阉。但士族力量太强大,一旦外廷当政,皇帝就要被架空,皇帝不理政,自然要与宦官为伍,久了,皇帝如果要夺回权力,就只有依靠宦官的力量,所以士族和奸阉们为了争权夺利一直斗得血雨腥风。” “我们和奸阉争夺的是内廷之权,我们是天生的死对头,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你知道吗?我们若想击败奸阉,仅仅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和士族官僚结盟。但大将军梁翼之祸的教训太深刻,士族们惧怕我们的力量太强大,以至于祸乱天下,所以他们也在想办法制约我们。” “许谅和伍宕都到了吗?”何进问道。 “已经来了。大哥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他们……”何进指着赵歧他们消失的方向道,“是大儒名士,我把他们请到大将军府供职,不是来给我卖命,而是来给我撑脸,给我提高声誉,给我处理国事的。他们的目的呢?他们无非是想利用我的力量打击奸阉,对抗奸阉,所以这些人可以让他们做做大事,我也的确需要这要人。另外,他们也是门阀世族的中坚力量,他们到了我这里,可以帮助我迅速和门阀世族搞好关系。你看看前朝,象我们这种人,只有和世族官僚亲密合作,才能彼此相安无事,才能求得一世的荣华富贵,才能执掌天下权柄。” “窦家为什么会灭亡?窦武处事犹豫不决,贻误战机,最后葬送了一切。窦家几百年的基业毁于旦夕之间,教训深刻啊。” “如今陛下已经逐渐露出了废嫡立庶的真面目,如果我们不反击,死的就是我们。你想死吗?” 何苗惶恐不安地摇摇头。 “你想束手就缚吗?”何进又问道 “我听大哥的。”何苗紧张地说道。 “何颙的主意出得好啊。”何进赞叹道,“这些人都是当世俊杰,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可以颠倒胜负。一支自己的军队?说得好。” “大哥难道有办法了?” 何进笑而不答。 “你去把袁术袁大人请来。” = 本朝军官多晓占候禳辟之术,士人研习术数蔚然成风,通晓兵阴阳学是本朝军官的重要素质要求之一。 朝廷中的大臣们经常要领兵远征;而地方重要的行政官员如县令、长,郡守和州牧,都是一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也经常带兵打战,所以当他们成为将领带兵上阵时,并不缺乏兵阴阳素质,他们的手下长吏等幕僚大多是学习经术而被举荐征辟而来。一般普通军官,他们的职业训练中也不乏相关内容,平时都注意学习和研究兵阴阳家的著作。大汉高级将领,多征辟才士于幕中,术数人才是他们招致的重要对象。这既是补己之不足,也是战斗力的直接贮存。在本朝军队里,术数人员具有重要地位,他们作为军中不可缺少的必备人士,主要是通过选拔精通术数者成为军官或幕僚来实现的。 许谅和伍宕在何进的大将军府中,就属于这一类人才。 两人致礼之后,何进并没有请他们坐下,而是笑着问道:“两位大人还记得上次说的话吗?” 许谅笑道:“大将军莫非已经拿定了主意,相信了襄楷的星象之说?” 何进笑道:“这位蔡楷还曾经见过天子,是吗?” “对。”伍宕说道,“襄楷大师是平原郡的著名术士,曾经诣阙上书,列举了许多不利天子的星象,并将这些天象与上述事件乃至党人联系起来,请求天子拨冗召见,极尽所言。当然,天子对这种有些癫狂的人见多了,将他的上书扔在一边。十多天后,这个术士又上书了,这次上书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因为襄楷说到了天子个人私生活中的疼痛之处。他说天子之所以至今无嗣,是因为宠爱宦官这样的刑残之人。他又称自己藏有神书秘籍《太平经》,其中包含兴国广嗣之术。天子有了些兴趣,会同尚书台的官吏召见了他。见面后,襄楷依旧大谈中官误国,党人冤枉之事,天子非常愤怒,把他打出了殿门。事后,尚书台的官吏以违背经艺,假借星象,诬上罔事的罪名,奏请收杀襄楷。天子赦免了他的死罪,判他坐了两年大狱。” “这么说,他和许多党人都是朋友?至今还有联系?” “大将军放心,襄楷大师说了,事情在明年三月份就能应验了。”许谅笑道。 “那好吧。他既然数次托请二位大人传话来,应该颇有把握。两位大人是不是辛苦一下,去一趟冀州?” “谨遵大将军之命。” = 何进看到袁术和何苗谈笑风生地走进来,笑道:“公路,今天可有空啊?” “大将军有什么事吩咐下官去办?” “你和条侯董重是八拜之交,今天把他邀请出来玩玩,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十九节 太尉袁汤生三子,袁成,袁逢,袁隗。袁成生子袁绍,袁逢生子袁术。 袁术是司空袁逢的儿子,在血统上是袁绍的同父异母弟弟,在律法上是袁绍的堂兄弟。袁术为袁逢的正室所生,袁绍为袁逢的偏房所出。袁绍过继给了袁术伯父袁成,是袁成的嗣子。因为袁绍是偏房所出,袁逢的官又比袁成的官大,所以袁术一向看不起袁绍。袁术依仗自己是门阀世家的子弟,骄横恣肆,飞鹰走狗,行侠仗义,豢养宾客,在洛阳很有名气。 袁术现在是北军五营的长水校尉,所以洛阳人又称他为“路中悍鬼袁长水”。北军五营置五校尉,分别是屯骑校尉、步兵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屯骑、步兵两校尉统领步兵,在上林苑门屯兵。越骑校尉统领北军步卒精锐。长水校尉统领归属乌丸和匈奴人的骑兵,屯兵宣曲观下。射声校尉统弓箭兵,闻声则射之,故以为名。北军一般有五万人,周慎带到西凉的两万北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五大校尉通过各种关系都留在了洛阳,没有随同周慎赶赴西凉战场参战。 袁术三十多岁,身材高而消瘦,长脸短须,一双浓而粗的短眉,一双灵活而有神的大眼,他衣着华丽,神态倨傲。 袁术听到大将军何进让他邀请条侯董重出来玩玩,笑着问道:“大将军也一同前往?” 何进摇摇头,笑问道:“我听说公路最近手头很紧,已经入不敷出了。是不是没有钱请条侯出来玩啊?” 袁术毫不掩饰地点头笑道:“大将军料事如神。如今洛阳的美女贵,佳酿贵,就连驴子都越来越贵,我那点钱够什么用?今天请条侯出来玩,一切开销都归大将军。” 何进笑道:“你什么时候吃过亏啊。” 袁术听到大将军已经允诺,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心思早就飞到风月场上去了。 “大将军,这次请条侯出来玩,想知道永乐宫什么事?”袁术小声问道。 永乐宫就是南宫嘉德殿,现在天子的母亲孝仁皇太后居住的地方。 北宫事变,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兵败被杀,窦太后被幽禁冷宫,此后不久,天子的母亲慎园贵人董氏就从河间国的老家来到了京师。随即他被天子尊为孝仁皇后,她的兄长、天子的舅舅董宠被授予执金吾的职位,掌握宫外的警卫和水火非常之事,下有属丞一人,领缇骑二百,同时,董宠之子董重亦被授予五官中郎将之职。 以曹节为首的宦官们担心将来会再次出现太后和外戚联手诛杀他们的事,所以中官们操纵年幼的天子没有让新太后住进北宫,而是将新太后奉养在南宫嘉德殿内,就是永乐宫。宦官们坚决不让新太后成为把持北宫的女人,同时也不让未来的大将军诞生。按本朝的惯例,董宠应该是新任大将军的候选人,但在这个最嫉恨大将军的时期,他不仅失去了成为大将军的可能性,也失去了生存的可能性。第二年九月,董宠因擅用太后的名义,走了一些权臣的后门搞了些请托之事,结果被中官指控抓进了北寺狱,随即死于审讯之中。在本朝的政坛上,所谓廉政的举措,常常是排除异己的手段,只不过这次中官们处心积虑杀死的是一个未来的大将军而已。董宠死后,董重袭侯爵。他经常进出南宫看望自己的姑母。董重和袁绍袁术等一帮世家子弟年纪相仿,都是纨绔子弟,他们常常在一起吃喝玩乐,混得非常熟。 何进摇摇手,问道:“公路,你想发点横财吗?” 袁术咧嘴笑道:“大将军有财路?最近我父亲对我非常有意见,不但不给钱,还骂我是个败家子,实在穷得慌。大将军没有骗我?” 何进微微颔首。 袁术大喜,连连躬身行礼道:“大将军对下官恩同再造,下官肝脑涂地,誓死相报……” “好了,好了……”何进看到他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公路,去年陛下修缮南宫云台的时候,还剩余了许多木材石料,如今都堆在哪里任凭风吹雨打,实在可惜。你想想办法,把那些东西贱价买出来,再高价卖出去,可以狠赚一笔啊。” 袁术稍一思索,立即明白了。 “大将军,原来你叫我邀约条侯,就是这个目的啊。条侯最近手头也不阔绰,正在家愁眉苦脸呢。他姑母吝啬的很,永乐宫就象万金堂一样堆满了钱财,可就是舍不得送一点给条侯,太后可就这么一个侄子啊。”袁术恍然笑道,“我和条侯商量一下,让他进宫去找他姑母,再让他姑母找皇上……” 忽然他想起什么,为难地说道:“大将军,那可是御用的木材和石头,我们卖给谁啊?大将军你要吗?” 何进笑起来,他望着嬉皮笑脸的袁术,手指站在一边的何苗,骂道:“你们这帮人,整天就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吃喝嫖赌玩女人,能不能动点脑子?” 何苗尴尬地笑笑,没敢接腔。袁术瞪大眼睛,大声呼冤道:“大将军,是你答应指点我一条财路的,我为什么要动脑子?”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躬身作揖,哀求道:“大将军,大将军,你就好人做到底,告诉我吧?”接着他一挺胸,拍着自己的胸脯,很严肃地说道,“这次发了财,我一定说话算话,立即请大将军到洛阳最好的酒楼去……” “好,好……”何进举手拦住他,笑道,“公路,你不要说大话了,你把欠我弟弟的钱还了我就很满足了,免得我弟弟总是在我这里揩油水。” 袁术大喜,脱口欢呼道:“大将军,这可是你亲口说的,那顿酒免了。太好了,哈哈……” 何苗立即说道:“公路兄,这次发了财,你可要还我钱了。” 袁术豪爽地连连应道:“放心,放心。”随即说道,“元清,你是河南尹,有钱得很,难道还缺我这点钱花?” “怎么,你想反悔?”何苗笑道,“你不要总是说话不算话。” “这次一定还,一定还。”袁术陪着笑脸,连声说道。 “大将军,你倒是把话说完啊。”袁术转脸望着何进,大声催促道。 何进笑道:“好,好。天子御用的东西除了皇宫可以用,就是天子的老家了。” 袁术眼睛突然圆睁,大声笑道:“大将军,这可不止发一笔财,而是要发大财了。下官告辞,告辞。” 他急不可耐地躬身行礼,匆匆离去。 何苗望着他的背影,笑道:“大哥,公路兄比本初兄要有趣多了。” 何进嘴角泛起一丝嘲笑,说道:“公卿世家子弟,一个草包而已。” = 天子兴冲冲走进永乐宫。 每次走进这里,他都很高兴。除了可以看到母亲以外,就是可以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王美人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一女一男。长女叫刘萧,今年十岁,次子刘协,今年五岁。 天子把跪在地上磕完头的董侯抱进怀里,亲昵地亲了他几下,笑着问道:“冷吗?” 董侯伸出小手,摸摸天子的脸,笑眯眯地问道:“父皇冷吗?” 天子张嘴笑道:“朕是大人,当然不冷了。” “那为什么小孩就冷呢?” “小孩皮肤嫩啊。” “小孩的皮肤为什么嫩啊?” “啊……”天子迟疑了一下,笑道,“朕也不知道。你这么聪明,朕请老师来叫你。” “父皇,我也要学。”刘萧依旧跪在地上,小声说道。 天子伸手把她拉起来,笑着问道:“这几天,可欺负小董侯了?” 刘萧摇摇头,偎在天子身边,小声说道:“父皇,我也要学。” “好,好。”天子搂着她的细嫩肩膀,说道,“一个公主学许多本事干什么?” “我要保家卫国啊。” “哦。”天子抱着董侯,诧异地看了一眼刘萧,问道,“最近又听了什么故事?” “豹子。”小董侯细声细语地说道,“父皇认识豹子吗?” 天子忍不住又亲了他两下,说道:“朕认识。” “父皇,那我能看到他吗?”小董侯问道。 天子没有说话。 “父皇,我想看看豹子。”小董侯说道。 “我也想。”刘萧小声说道。 “朕有几副他的画像,你们要看,朕就让人取来。”天子笑道,“你们不要被吓哭了。” 孝仁皇太后看见天子一直在陪着两个孩子说笑玩耍,于是笑着说道:“皇上应该天天来。” 天子说道:“忙啊。马上要到年底,事情多。”他抬头看看自己的母亲,问道:“母后喊朕来,有什么事吗?” “听说西凉大捷,那个叫豹子的将军带着部队击败了十几万叛军。皇上,怎么我大汉还有叫豹子的将军?” “不是,母后,他叫李弘。他也不是将军,他只是一个中郎将。”天子恭敬地回道。 “如今,蚁贼之乱平定了,西凉叛军也给击败了,皇上的事情应该少些了吧?” 天子笑着点点头。 “皇上,我想明年清明回河间郡老家拜祭祖先。我已经十七年没有回去了,我想回去看看。” 天子沉默良久。他看着母亲期待的目光,想起孤儿寡母在河间郡拮据的生活,心里一酸,点了点头。 “母后,朕陪你一起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节 今日朝堂上,以太尉张温,司徒崔烈,侍中杨彪,尚书卢植为首的部分官僚,联名上书天子,请天子早日册立太子。张温和崔烈等重臣说了一大堆理由,他们恳求天子从社稷安危出发,及早定下太子,以免祸乱宫闱。诸位大臣依据大汉律,说得头头是道,朝堂之上,没有一个大臣敢跳出来公然唱反调,包括赵忠,张让等中官都没有做声。 天子听了很不高兴,尤其是听到卢植说如果不早立太子,可能祸乱宫闱的话,他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但他忍住了。自己中意小皇子刘协继承大统的心思如今已经朝野尽知,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这类想法,但敏感的朝臣们已经嗅到了其中的危险,他们为了社稷的安危,终于按捺不住要跳出来阻止自己了。 天子后悔自己那天打了小史侯。都是自己的骨肉,要说不喜欢,也是相对而言,他恨皇后,所以看到小史侯,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想骂人,想打人,结果自己打了小史侯一个巴掌。小史侯爱哭,皇后闻声而来,哭闹不休,自己气愤之下,脱口说了句史侯不配做人主的话。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也算是有心的话招惹来许多麻烦,这令天子懊恼不已。 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大将军何进。何进微闭双眼,神色平静,就想睡着了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天子心里突然感到一丝畏惧,他顿时想起了远在西凉的李弘。 自从肃贪事件之后,大将军对北军的控制明显增强了,五营校尉已经被他陆续撤换了三个,统领北军的执金吾甄举也被他连哄带劝弄到弘农做太守去了。天子虽然有警觉,但他没有办法,他不能剥夺大将军的军权。自己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突然对大将军下手,其实也就是主动挑起宫廷争斗,挑起皇统争夺大战,大将军为了活命,极有可能临死反噬,一旦自己……他不敢想下去,这种弑君的事,历史上太多了,大汉的皇帝死得不明不白的已经有好几个了。 内宫的老中官们都和皇后一条心,鸠杀王美人他们都有份,没有这些老中官帮忙,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轻易杀死自己的爱妃?虽然前几天张让和夏恽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答应帮助自己扶助小皇子继承大统,但他看得出来他们的虚伪和狡诈,他已经彻底不相信他们了。张让和皇后是亲家,他会帮自己的忙?就算他肯帮,自己能信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吗?这些老中官陪着他长大,在自己最软弱无力的时候宠着他护着他,所以他在心里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有要杀死他们的念头。他急切盼望着他们衰老,盼望着他们死去,盼望着蹇(读jian)硕等小黄门尽快占据代替这些老中官,但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急是急不来的。 他相信自己终究有一天可以做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他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小董侯做太子,第二件事就是把万金堂扩建,把国库里的钱都搬到自己的万金堂去,想想满屋子的金钱绢缯,奇珍异玩,他就兴奋。 天子等所有想劝谏自己的大臣把话都说完了,最后说了一句让他们几乎气绝的话。 “十二年后再说。” 十二年后,就是大皇子加冠礼的那一年。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天子很满意这个效果,接着他说自己过了正月,要和母亲董太后回河间国老家看看,拜祭一下祖先。 天子话音刚落,朝堂上一片哗然,出班启奏的大臣们争先恐后。 大司农王瀚奋力抢了个第一,他扯着嗓门大声叫道:“陛下,国库没有钱啊。陛下如果一定要回河间国老家,请用少府的钱。陛下回乡祭祖纯粹是陛下的私事,不得动用国库。” 大汉的外廷机构中有两个卿都是管理财政经济的,就是大司农和少府。按现在的话说,大司农管的是政府经济,少府管的是皇室经济。大司农主管全国的赋税钱财,是大汉朝的中央政府财政部,凡国家财政开支,军队的用度,还有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货币管理等都由大司农管理。少府主管皇室的财钱和皇帝的衣食住行等各项事务以及山海池泽之税,少府收入充当皇室私用。皇室不能用大司农的钱。当时全国田赋收入是大宗,由大司农管。工商业的税收,譬如海边的盐,山里的矿,收入一般很少,由少府管。大汉的律法明确规定,政府和皇室在用钱上是绝对分开的。 天子一听,火大了。他猛地站起来,瞪着一双小眼睛,指着王瀚怒声骂道:“大司农太小气,这国库里的钱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朕用?难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吗?朕十八年没有回家了,难道朕回家一趟还要自己掏钱吗?” “正如陛下所言,正是要陛下自己掏钱。”太尉张温奏道,“回家祭祖是陛下的私事啊……” “少府无钱,这大家都知道。陛下回家祭祖,来回往返需一个多月,开销甚为巨大,没有十几亿钱能行吗?少府里有十几亿钱吗?张大人,王大人,你们这么说,就是成心不让陛下回家了。”少府樊陵不待张温说完,大声奏道。 樊陵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体形略胖,发须灰白,一双眼睛小而有神。他是南阳名士,年轻时曾想拜在著名党人,大儒李膺门下为弟子,但李膺嫌他人品不好,不愿意收留。樊陵后来阿附于中常侍曹节,和赵忠以兄弟相称,在朝中屡得升迁,虽然其品行为志节之士所辱骂,但他的仕途却一帆风顺。 崔烈奏道:“陛下,西凉战事刚刚平息,国库空虚,而陛下回家一趟的费用巨大,国库根本无力支付。陛下,依臣看,回家祭祖的事,就再等几年吧?” “司徒大人说得是人话吗?”张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朝堂上露面了,但他一露面的第一句话就把人吓了一跳,他竟敢出言辱骂三公重臣。张让一语惊四座,朝堂上几十双愤怒的眼睛同时瞪向了瘦巴巴的张让,恨不得把他撕了。 “陛下要尽孝,陪同孝仁皇太后回家祭祖,崔大人竟然出言阻止,这是读书识礼之人做出来的事吗?我看崔大人的书都念到脚底下了吧?”张让昂着头,一副不屑一视的样子。 崔烈勃然大怒,张嘴骂道:“阉竖小人,也敢妄言礼义?也敢妄谈国家大事?” 崔烈这话顿时惹恼了赵忠,段珪,郭胜等中常侍,大家群其而攻之。张温,杨秦,杨彪,卢植,朱俊,陶谦等一帮大臣更是群情激奋,大家在朝堂之上立即吵成了一片。 大将军何进,司空许相等人出面调停,结果越调大家火气越大,连带把何进、许相都裹进了争吵之中,叫喊声响彻了大殿内外。 天子喊了两嗓子,见没人睬他,气得拂袖而去。 = 大将军何进匆匆回府,急召吴匡和何风。 吴匡是何进家的老门客了,对何进忠心耿耿,武功高超,现在是北军越骑部曲的军司马。 何风是何进的族人,自小好习武,因为家里穷,前几年独自一人从南阳赶到京都找何进谋差事混饭吃,何进看他武功好,就让他在府内做侍卫统领。何风武功好,朋友多,讲义气,又自恃是大将军的族人,所以在洛阳横行无忌,经常带人滋事打架,来去如风,洛阳一帮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小纨绔子弟都喊他“狂风客”。 吴匡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矫健,沉稳谨慎。他走进何进的书房,施礼后坐到一边。 “仲扶,你还记得我父亲临终前对你说过的话吗?”何进望着吴匡,笑着问道。 吴匡神色一凝,急忙跪下回道:“老家主待我恩重如山,救过我全家人的性命,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其恩。大将军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我吴匡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仲扶,言重了,言重了。”何进挥手示意他站起来,笑着说道,“你带着拙言,立即去一趟荥阳。” 吴匡神色微变,紧张地说道:“是去见奚大先生吗?” 何进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去告诉奚大先生,就说机会到了,既可以报他的昔日之仇,也可以报我当年的援手之恩。” 吴匡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大将军,时间呢?” “明年三月清明。” 何风象狂风一般卷了进来,“大将军,我来了。” 何风二十三四岁左右,高大魁梧,虎颈燕颔,一双眼睛虎虎生威。象何风这种脖子粗,颈圆,颈脊强起(即所谓虎颈),而下颔成斜坡状饱满丰起(即所谓燕颔)的相格,一般相书上说是虎颈燕颔,不贵即富。何进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非常偏爱他,无论他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何进都一笑置之。 何进看到何风脸颊上青紫了一大块,不高兴地责斥道:“昨天干什么去了?又和谁打架了?” “嘿嘿……”何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昨天,条侯董大人在望高楼请客,袁大人和小家主作陪,正好碰上司空许大人的公子许大麻子。大将军,你知道许大麻子是什么货色,他竟然倚仗他爹爹的权势,强娶洛阳第一美女,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所以你就把他打了。”何进沉下脸,皱着眉头问道,“就为这理由?” “不是我要打的。”何风惊骇的连连摇手,“大将军,那袁大人和小家主也曾托媒去说过,但都被人家拒绝了,所以袁大人心里有气,看到许大麻子就跳起来指桑骂槐,结果被许大麻子打了。后来……” “后来你们就打起来了。”何进生气地说道,“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成何体统?你立即给我滚出洛阳。” “啊……”何风瞪大了眼睛,哭丧着脸道,“大将军,我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母亲知道了,她会拿着扫帚打我的,我求求你了……” 何进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吴匡笑着说道:“拙言,你可愿意随我到荥阳?” “愿意啊。”何风大喜道,“是去找波二吗?上次被他打输了,这次一定要赢回来。” 何进笑骂道:“疯小子,你不要只顾着打人,一定要保护好吴大人,知道吗?” = 李弘亲自到汉阳府衙,把李玮调到军中任职佐军司马。 李弘对李玮说:“你劝我挥军入京,美其名曰是诛奸阉清君侧,说白了就是造反,和阎忠说皇甫嵩没有什么两样。奸阉擅权误国,对国家危害之大,有目共睹,你心忧大汉社稷,偏激一点我能理解,但杀他们的办法很多,你这个办法未免太差劲了。我几万大军杀进洛阳,一路上血流成河,不论成功与否,对国家,对百姓,对我们的部下,都是一场灾难。你看看翼城战场,看看躺在战场上的阵亡士卒,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生命的可贵吗?难道他们真的命如草芥吗?” “你的话只有三个人听到,守言是我的杀死兄弟,不会出卖我,你呢?我不能杀你,那你就只能留下来做我兄弟了。没办法,我不能放你走,如果你出卖了我,只要外面稍有风言风语,我就是死路一条,我不可能有皇甫嵩那么幸运,还能找到机会从容隐退。” “至于你送傅干到安定的事,我看暂时就算了吧。你不能长时间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看你才学渊博,你就先教教傅干吧,不会比大儒王剪先生差多少。将来西凉的事稳定了,我率部会冀州的时候,我们一起把傅干送到安定。” 李玮苦笑,说道:“你留下我更危险,我只要有机会,就会劝你起兵的。” 李弘大笑,说道:“只要是为了大汉,什么事我都愿意做,除了造反。” 过了几天,李弘接到了天子的手诏。李弘非常高兴。天子在手诏中夸奖了他一番,只字未提他在槐里斩杀贪官的事。 左彦和李玮都告诫李弘说,天子先不发封赏圣旨,却写了一封祝贺的手诏,这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西凉平叛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象李弘这种无法无天,目无法纪的统军将领,已经失去了作用,不排除兔死狗烹的可能。 “仲渊,你是不是想我早点死啊。”李弘笑道,“我看陛下还是很信任我的,否则,他以八百里快骑送封手诏来干什么?” 又过了几天,天子的封赏圣旨到了翼城大营。 李弘因为擅自违旨斩杀贪官,功过相抵,依旧为护羌中郎将,暂时总督西凉军政,直到新任西凉刺史和汉阳等郡太守到任为止。 鲜于辅,徐荣,麴义迁升校尉。鲜于银,阎柔,玉石,颜良,恒祭,郑信,田重迁升都尉,楼麓因为是上谷乌丸大人难楼的儿子,因此也被封都尉一职。其余将领各升一级,士卒多有赏赐。 圣旨同时命令李弘立即率军剿灭叛军余部。 李弘考虑到大军刚刚经历大战,军队急需休整,而且西凉的气候越来越冷,随时都有可能下雪,大军如果远途作战,粮草补给困难,所以上书天子,请求暂时放弃对叛军的进攻,希望天子把进攻时间延迟到明年春天。 圣旨很快到了翼城,天子命令李弘立即上京述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一节 大汉国中平三年(公元186年)十二月。 = 李弘接到圣旨,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当今天子喜怒无常,先是手诏褒赏,接着下旨责斥,这次又命令自己紧急赴京述职,对是否同意延期进攻叛军的事情却只字不提。李弘无从揣度天子的心思,但他认为自己孤身入京,面对满城的仇敌,一定前途未卜,生机渺茫。他不愿意入京,他已经习惯了和自己的部下待在一起,他只有置身在军队里才能感觉到安全和力量,一旦离开军营,离开自己的部下,自己还能干什么呢?难道当真和胡子、燕无畏他们去边郡做马匪?李弘不愿意,自己的兄弟们不能白死,如今的一切都是死去的兄弟们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堆砌而成,自己有什么资格轻言放弃? 但是如果自己再次抗旨不遵,坚决不去洛阳,其后果更加严重。天子一道诏书,就可以免掉自己的护羌中郎将。自己对这个中郎将倒没有什么留恋,他惧怕的是羌人。如今西征大军的构成非常复杂,聂啸的羌人军队几乎占据了大军的一半人数,自己不再担任西征大军的首领或者获罪被抓,聂啸和他的羌族兄弟一定会反。他们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不反干什么,等死吗?最强悍的豹子没有了钢牙利爪,他们还怕什么? 李弘一筹莫展,紧急召见鲜于辅,徐荣,麴义,左彦和李玮。 “大人不能进京。”麴义说道,“大人在西凉大张旗鼓地肃贪,杀了许多人,此时进京,无异于自寻死路。” 徐荣手捋短须,慎重地慢慢说道:“大人不进京,手握重兵,陛下必定有所忌惮,即使奸阉和朝中大臣们在陛下面前百般诋毁大人,但我想陛下还不至于立即解除大人的兵权,把大人望死路上逼。但是大人一旦进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我看大人还是借口推辞的好,等到了明年春天,事情也许就有变化了。” 鲜于辅沉吟良久,说道:“大人,如今北部鲜卑的拓跋锋陈兵在凉州北地郡,并州朔方郡、五原郡国境,中部鲜卑的慕容风陈兵在渔阳郡国境,右北平、辽西一带的乌丸人也在蠢蠢欲动,凉州叛军也没有被彻底平定,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应该没有杀你的可能。大人刚刚率部在翼城大胜西凉十几万叛军,战功彪炳,没有因功受赏已经遭到军中将士的不满了,如果再杀你,军中士气必定要一落千丈,将来的仗还怎么打?朝中的奸阉为了一己之私或许不顾国家兴亡想方设法要害你,但朝中的文武大臣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当前大汉的危机,我想他们暂时不会过分为难大人的。” “大人可以去洛阳,但必须要再等等,看看边境的形势是不是越来越紧张。如果鲜卑人和乌丸人同时驱马南下入侵我大汉,那大人上京就没有危险了。天子此时杀你,无异于自毁根本,大汉的边军将士心灰意冷之下,还有几个会奋勇杀敌?” 李弘看看左彦和李玮,笑道:“子烈和云天不要我去,羽行说可以去,你们两位呢?” 左彦拱手说道:“我也不同意你去。天子昏庸,一贯偏信奸阉之言,他哪里会管什么国家兴亡?天子此时召大人回京述职,极有可能是听信了奸阉谗言,要把你骗到洛阳下狱治罪。大人杀了中常侍夏恽的儿子,断了中常侍赵忠和张让等人的财路,他们岂肯放过你?还有朝中那帮世族官僚,他们除了和奸阉们争权夺利,还会干什么?他们自恃自己是公卿世家,眼高于顶,大人在他们的眼里,估计连给皇甫嵩提靴子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重要性了。大汉没有大人,照样有人会打仗,照样能够赶走胡人,但大人是一个无法无天的蛮夫,是个麻烦,他们怎么可能不趁机杀之而后快?” 李弘笑了起来,说道:“俊义说得好,一针见血。仲渊,你怎么看?” 李玮笑道:“大人勇猛无畏,豪气冲天,难道连个小小的洛阳都不敢去?大人不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麴义猛地站起来,手指李玮,大声叫道:“李仲渊,你个狂夫,你想让大人死吗?” 徐荣赶忙一把拉住他,小声劝道:“云天,仲渊也在大人帐下效力,怎么可能希望大人早点死?你等他把话说完行不行?” 李玮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望着麴义,挑衅道:“我陪大人去洛阳,你敢去吗?” 麴义是校尉,没有圣旨,不能随意到处乱跑的,更不要说去洛阳了,李玮这话明显就是在没事找碴。果然,麴义剑眉倒竖,怒声说道:“李仲渊,这可是你说的,好,我拼着一死,和你一起陪着大人去洛阳,你可不要反悔。” “云天,不要上李仲渊的当。”李弘指着麴义笑道,“他是报复你昨天灌他的酒。你去洛阳?你敢走出翼城,我就斩了你。” 麴义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玮,骂道:“小子,喝酒不行,就玩这一招,你等着下次喝趴下去吧。” 李玮严肃地说道:“麴云天,不准反悔,和我去洛阳。” “我不去。”麴义趾高气扬地说道,“我不去,我反悔,你还能把我喝趴下去不成?” 李玮气得望着他,恨得牙痒痒的,举手发誓道:“我一定要把你喝趴下。” 大帐内笑成一片,刚才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李弘问李玮道:“仲渊啊,说说你的意见。” 李玮拱手说道:“大人,洛阳的形势很复杂,尤其是天子在洛阳京畿一带大肆肃贪重创奸阉一党之后,朝中各方势力的平衡已经被打破,虽然我们不确定陛下召大人回京的具体意图,但我们最好还是先把京中的形势弄清楚,再谈能否回京的事。如果洛阳形势对大人不利,大人就坚决不回京,我们想办法花钱买通关节,暂时先把这个难关度过去。如果形势对大人有利,大人就去一趟洛阳,对天子表示一下忠心。大人快去快回,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我有几个朋友在太学,他们的消息很灵通,对京中的形势把握的也非常准确。我写一封信,麻烦大人立即快马送到洛阳,以便我们尽快得到洛阳的消息。” 李弘和几个老部下颇为赞赏的连连点头。 “羽行,俊义,我看我们也可以给周将军和刘大人各写一封信,问问情况,你们看怎么样?” “如果能够得到朝中大臣的指点,那就更好了。”李玮惊喜地问道,“那位刘大人是谁?” = 李弘上书天子,仔细说明了当前西凉州郡恢复工作的困难,西征大军的巨大伤亡和湟中羌军的隐患以及北地郡边境的危机,请求陛下宽限进攻西凉叛军的时间,同时向天子婉转表示了自己不能上京述职的原因。 李弘一边焦急地等待天子的回信,一边和帐下众将商议整军的事情。 聂啸把塞外羌族大军的俘虏全部补充到了军队,使得聂啸的军队人数增加到了三万多人。狂风沙和他的先零羌俘虏在李弘的劝说下,全体应募为汉兵。李弘对狂风沙说得很明白,首先他现在不能放了他们,放了他们,谁能保证他们不再造反不再叛乱?其次,就是吃饭问题。即使天子下旨赦免了他们的死罪,他们回家后还是没有饭吃。如果当汉兵,有军饷拿有饭吃,将来立了功,还可以象鲜卑人乌丸人一样可以升官发财,对部落的发展也有好处。狂风沙和手下几个小渠帅商议之后,终于答应了。吃饱肚子,生存下去,还是人的第一需要啊。 由于驻扎在翼城附近的军队人数和战马剧增,汉阳、武都各郡的百姓陆续返乡,使得粮草的供应非常紧张。盖勋虽然从三辅和南阳一带调来了大批的粮草,但面对一无所有的凉州,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远远不能满足凉州的需要。聂啸和他的部下看到李弘的窘境,知道继续进攻金城已经不可能,随即放弃了追歼韩遂的念头。李弘非常感激他们的理解,亲自到聂啸的大帐表示了感谢。李弘向湟中羌人承诺,只要拿下金城,湟中之地就由他们说了算。聂啸为了解决军队的生存问题,向李弘提出再次加入汉军的要求。李弘看到三万羌族大军,他也头痛,但他咬咬牙,还是答应了。现在不答应怎么办?总不能让湟中羌人忍饥挨饿,再去四下烧杀抢掠吧。 李弘回来后,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埋怨。不久前,这些羌人在五溪聚背叛的教训太深刻了,让大家都心有余悸,担心他们再次背叛。如果这三万多羌人在进剿金城、陇西的叛军过程中突然倒戈,对西征大军来说,就是全军覆灭的命运,后果非常可怕。另外,增加三万多人的骑兵,对西征大军来说,军费实在负担不起,主管后勤的左彦和田重几乎把头都摇破了。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些羌人服从的是豹子这个狠人,一旦李弘带着军队离开了西凉,还有哪个汉廷大将敢指挥他们,又有谁能指挥得动?谁敢把一群恶狼放在自己身边?在这种情况下,这支军队的命运可想而知,不是解散就是被屠杀,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羌人凭借着自己的强大实力举旗反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在岂不是养了一群敌人? 麴义说:“大人拍拍屁股走了,却给西凉丢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这也叫西凉平定?” 李弘力排众议,坚持己见,绝不动摇。他说的也是一句实话,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杀了他们?现在汉军没有这个实力,不可能。不理睬他们?羌人一定会认为自己背弃了诺言,反过来会疯狂报复汉人,遭殃的是西凉百姓。如今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将他们招募为大汉边军,安抚驯化他们,让他们吃饱穿暖,让饱受战祸的西凉暂时稳定一段时间。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将帅互相不能说服,大家在大帐内争吵了很长时间,最后李玮说道:“大家都冷静一点,我看大人的这个意见不错,作用还是很大的,假如大人最后还是要去洛阳,西凉的这个隐患对大人能否安全回来,也许能够发挥一点作用,你们说呢?” 大家想想,觉得李玮说得话非常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保住李弘还是重中之重的事情,所有能够用上的手段还是都用上的好。 “如果大人在洛阳出事,你们立即唆使聂啸造反,大军一路撤回三辅。如此一来,我就不信皇上还会杀掉大人。”李玮笑道,“这种事,你们应该会做吧?” 麴义惊讶地看了一眼李玮,摇头道:“仲渊,我真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迁你为佐军司马?你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惜我们翼城这一战就白打了,西凉战乱再起,生灵涂炭,你就一点不愧疚?” “愧疚?”李玮笑道,“我一点都不愧疚。大人死了,你以为西凉就不乱了吗?这天下的生灵就不涂炭了吗?云天,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脑子糊涂了,你难道看不出大汉已经风雨飘零了吗?” “好了,好了……”李弘担心李玮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忙打断了他,说道,“我不管将来,我只管现在,西凉能稳一段时间,对大汉,对西凉百姓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李弘召集军中司马,校尉,都尉,聂啸,狂风沙等高级统军将领商议整军事宜。 第四天,李弘召集所有军候级别以上将领,宣布西征大军整军之后的新建制。 校尉鲜于辅统领三万步兵军。 步兵军分上下左右中五部,都尉鲜于银,阎柔,玉石,华雄,颜良各率一部,每部六千人。 别部司马,军司马燕无畏,小懒,文丑,张郃,胡子,樊篱,高览,曲路,高耕,杨淳等十人分为五部副之。 校尉徐荣统领四万骑兵大军。 骑兵军分成上下左右中五部,校尉麴义,先零羌首领狂风沙,湟中羌首领聂啸,都尉恒祭,都尉楼麓各统领八千骑兵军。 别部司马,军司马铁钺,雷子,射缨彤,射虎,鹿欢洋,筒子;各种羌小渠帅百里杨,骆驼,九羊皮,斩马等十人分为五部副之。 别部司马赵云统领黑豹义从三千铁骑。 别部司马姜舞,军司马庞德,弧鼎,弃沉四人副之。 都尉郑信,军司马陈鸣统领斥候营;都尉田重,别部司马纪惟统领兵曹营。 左彦为行军司马,李玮为佐军司马,卫政为刺奸兼领禀假掾史。 = 同日,圣旨到达翼城大营。 汉阳太守傅燮英勇奋战,壮烈殉国,天子特下旨,谥其为壮节侯,命李弘厚恤其家人。傅燮之子傅干一直随李弘在大营,哭拜受之。 (古代帝王、诸侯、卿大夫、大臣等人死后,朝廷根据他们生前事迹和品德,评定一个称号以示表彰,即称为谥或谥号。评定谥号的标准是谥法。周初始制谥法,秦始皇废而不用。汉初恢复。以后帝王谥号由礼官议上。贵族大臣死后定谥,由朝廷赐予。此外,又有私谥,始于东汉,大多是士大夫死后由亲族门生故吏为之立谥,故称私谥。) 天子准李弘所奏,延期进攻叛军余部,同时催促李弘尽早回京述职。 李弘随即上书,将湟中羌士卒和塞外羌族俘虏已经被招募为西凉边军的事情如实禀报,并要求天子立即给西凉发粮赈灾。他在奏疏中只字未提回京述职一事。 八百里快骑把洛阳的几封回信送到了大营。 刘虞的回信简介明了,他说皇上准备在正月隆重庆祝西凉大捷,催促李弘早点回来。他提醒李弘,在回洛阳的路上一定要担心遭人行刺。 周慎将军的回信很谨慎,他告诉李弘,要李弘回京述职是天子的主意。奸阉们并没有向天子提出过这个建议,朝中大臣也无人向天子做出过类似的表示,天子的这一举措,在洛阳也引起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他奉劝李弘小心在意,以防不测,假如能够不回洛阳,就尽量不要回,如果必须要回来,就一定要多带侍卫,洛阳要杀他的人太多了。 李玮的朋友对李玮详细叙说了最近一段时间洛阳政局的变化,焦点就是天子何时册立太子的事。他们认为,天子此时召回戍边大将,隐隐约约有警告大将军何进的意思。因此,李弘回洛阳,天子不会对他不利,要杀他的是其他人。 同一天,天子的手诏送到大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二节 青州平原郡人襄楷是天下闻名的方士,他对《太平经》还有研究。 《太平经》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撰,历史上没有可考之处。这部书在宇宙学说上采用了老子和庄子的观点,它告诉信徒们要用法术和宗教信条来治理国家,而不是用法律和道德。《太平经》除了可以治国以外,它还可以调养个人的身心,以至于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 这些法术和信条有许多并不是来自道家,而是来自五行家、神仙家和墨家。墨家是先秦时代由手工艺者组成的行会式的民间学派,墨家的门徒认为上天是有意志的大神,会对每个人的善恶行为作出反应,于是他们把道德修养演化成了宗教的戒律。这个学派一开始就采用了类似现在黑社会的方式组织自己的成员,所以他们在前朝秦国时代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依照大秦律,大秦国不允许秘密结社,违者诛杀九族,但墨家的信徒们凭着他们在物理和化学上的造诣,摇身一变成了精于制造器物、炼制丹药,声言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方士,他们依据自己的组织方式,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墨家这种特殊的组织方式也在所有信徒的心目中逐步演化成为宗教国家的社会结构。 襄楷和太平道教主张角是朋友,两个人虽然一个是方士,信奉墨家学说,一个是道士,信奉黄帝和老子,但两人都研究《太平经》,都认为宗教不仅仅是人们的心灵归宿,更应该是一个理想的家园,只有利用各种力量在大汉的国土上建立起一个宗教的国家,这天下的苍生才能幸福平安,才能有绝对的平均和高尚的道德,才能达到一种无阶级、无政府、无法律、无剥削、无天灾、无疾病的理想状态。 早年,太平道的教徒对大汉存有很大信心,他们把实现宗教国家的希望寄托在大汉朝的天子身上。 前汉孝成皇帝时,国事不振,齐地有个叫甘忠可的人诣阙,献上一部叫做《包元太平经》的书,说大汉虽逢天地的大终之际,但天不弃大汉,派了一个叫“赤精子”的神仙下凡,帮助大汉重新接受天命。然而大汉的立国学说是儒家思想,这种思想最讨厌有神论者,在当朝大儒刘向的建议下,以“假鬼神罔上惑众”的罪名将甘忠可下狱至死。 过了些年头,孝哀皇帝即位,国事益加不堪,天子久病不起,这时甘忠可的弟子夏良贺和大臣李寻等人再次以太平道劝说天子,这次天子相信了他们,下令改号为陈圣刘太平皇帝,希望能够获得新生。李寻等人甚至开始用太平道的方式改组政府机构,但由于儒家士子们的激烈反对,又由于天子的病并未因此而好转,于是几个太平道教徒的人头再次落地。 本朝孝顺皇帝时,又有一位齐地的太平道教徒宫崇诣阙,献上一部名为《太平清领书》的秘笈,并且声称:这部书是他的老师于吉在曲阳泉水上得到的神书,用红白两种丝帛装帧,青朱两种颜色书写,共计一百七十卷,其中说的都是能让帝王立刻把国家治理太平的法术。士族官僚们看了,认为是妖妄之经,把它封存在了东观(即国家图书馆)里。 张角总结太平道前辈的经验,认为要实现书中的理想社会,必须要用武力改造社会,要靠大汉朝几千万贫苦百姓的力量,自下而上彻底的推翻大汉统治,用血腥和暴力来重建新的国家。襄楷则继承了祖辈的传统,他认为要实现这个理想,必须要依靠大汉君臣的力量,自上而下进行和平的保守的改革。两人对如何实现这一崇高的理想,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襄楷的机会终于来了。孝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听说襄楷的法术高明,就下旨召他进宫,准备讨一点灵丹妙药。襄楷极尽所能大力帮忙,甚为天子喜欢。襄楷随即向天子提起了《太平经》,劝谏天子以《太平经》治国。他还没事找事为几个党人朋友求情。结果他不但遭到了拒绝,还被下狱治罪。 襄楷被门徒救出大牢之后,痴心不改,依旧四处奔走,利用自己的声名,蓄积了不少力量,意图再次寻找机会改造大汉。不久,张角率领太平道教门徒揭竿而起,轰轰烈烈地杀了大半年,最后一败涂地,惨淡收场。襄楷看到两种实现理想的办法均告失败,痛定思痛之后,决心另起炉灶,再图良策。 十月初,他望天观星,预言朝中奸宦气数已尽,覆亡在即,无论中常侍还是小黄门,都要被灭族诛杀。他立即派人通知自己的门徒许谅和伍宕,请他们告之大将军何进,如果想诛奸阉,清君侧,这时最好时机。 十一月底,许谅和伍宕亲自赶到了平原郡。 襄楷六十多岁,身高体瘦,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颇有仙风道骨。 “大将军为人太过谨慎,做事瞻前顾后,没有魄力。”襄楷手捋花白的长须,叹道,“前几年,我派你们去做他的门客,他很爽快,不但收留了你们,还待你们为上宾,但他一直不肯和我们有更深一层的接触,唯恐被人发现,落人口实。这次,因为屠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没有办法了,这才派你们到平原郡来找我,看你们鬼鬼祟祟的样子,象是求我帮忙的吗?” 许谅三十多岁,额头宽广,面色和善。他陪着笑脸说道:“大师,朝中的权势斗争很激烈,大将军也是身不由己啊。这几年,大知堂的收入成倍的翻翻,都是大将军特意关照的结果,这一点,大师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这几年门派兴旺,多亏了大将军的照拂,你们也有功劳啊。”襄楷笑道。 “大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伍宕说道,“大将军拜托的事,大师可有什么要交待的?”伍宕身材较矮,圆脸短须,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没有什么方士的仙骨。 襄楷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你们回去告诉大将军,事成之后,请他务必兑现今日的诺言,朝廷要以黄老学执政,以《太平经》治国,仿效前朝的文帝和景帝,实行清静无为,依法治国的策略,采取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办法重建大汉王朝。” 许谅和伍宕连连点头。 襄楷看看两人,然后神情极其严肃地继续说道:“为了办成此事,我要调用所有的力量,但我们的力量相比于洛阳的北军,差距较大,想当初大贤良师张角的几十万黄巾军都失败了,不要说我们了,所以请大将军务必按照约定的时间让奚大先生举兵起事,以牵制洛阳北军,给我们腾出足够的时间。” “大师请放心,这事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命运,大将军绝对不会疏忽的。”许谅说道。 襄楷微微颔首,停了一下,手指两人说道:“你们立即离开平原郡,以后我们不再联系了。” = 冀州牧郭典死后,冀州的黄巾军主力在瘿陶大战中被巨鹿郡太守冯翊和李弘联手击败,残部败逃太行山。朝廷看到冀州的黄巾叛乱被平定,随即决定撤消冀州牧一职,重设冀州刺史。 五月,平原人王芬到达冀州刺史的治所常山国高邑城就任刺史。王芬是平原名士,曾在京中先后任职议郎,谏议大夫,他是太傅陈蕃的门生。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是本朝道德文章的化身、士大夫的领袖。他和大将军窦武策划并发动了北宫事变,失败后,他被奸阉打死在北寺狱,家人尽数被诛,只有在外为官的长子陈逸逃亡了。王芬到达冀州后不久,一直逃亡在外的陈逸悄悄赶到高邑,隐藏在王芬的家里避祸。 这一日,襄楷来访。王芬听说大师来访,匆忙出迎。两人是老相识,王芬倾心于黄老之学的研究,相信《太平经》可以治国,一直是太平道教的忠实门徒,他和襄楷大师志同道合,都有心重振大汉,再兴前朝文景盛事。 “元山,我们的大业有望成功了。”襄楷笑道,“你我的夙愿马上就要变成现实。” 王芬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肤色较黑,瘦长的脸上有一双神态坚毅的眼睛。他面显惊色,小声问道:“大师看出了什么惊人的天象吗?” “对,我夜观星象,发现朝中奸阉气数已尽,大汉朝的天要变了。”襄楷说道,“元山,伯彦还在这里吗?他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伯彦还在我这里。大师,我们去书房细谈。”王芬热情邀请道。 陈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双鬓已经灰白,脸上的皱纹也非常多,干瘦的脸上有一双忧郁而悲伤的眼睛。十几年的逃亡生活,让他变得既苍老又孤寂,他郁郁寡欢,默默地坐在襄楷的身边,听着襄楷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计划。 “我们以武力劫持皇帝之后,立即倡导天下,废掉天子,另立明君,以拯救我垂垂可危的大汉。”襄楷兴奋地比划着双手,小声说道,“这个计划我们已经策划了很久,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实施,如今碰上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 王芬沉思良久,问道:“大师,你肯定明年三月,天子一定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 襄楷抚须笑道,“元山,估计你马上就要接到圣旨了。” 王芬和陈逸都用崇敬的目光望着襄楷,认为他有高超的法术可以做到这一切。 襄楷又说道:“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在台前指挥,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出错啊。” 王芬连连点头,笑道,“我和伯彦立即召集一帮朋友,精心策划此事。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大师什么时候去见合肥王?” “我等到京城的圣旨送到高邑,确定天子大概的起行时间之后,马上就去合肥。合肥王得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他终于可以登上皇帝的宝座,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了。”襄楷叹道,“合肥王对黄老之学颇有研究,信奉祖宗清静无为、与民休息的治国之策,我大汉能不能再次尊奉黄老,罢黜儒家,重现文景时期的繁华盛事,就全指望他了。” 陈逸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师,如果大皇子留在洛阳,他在大将军的扶持下,可以立即登上皇位,我们……” “伯彦,你放心,这次我们不但能诛杀奸阉,还能为太傅和窦大将军洗尽冤曲,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襄楷摇摇手,胸有成竹地笑道:“大皇子想和大将军一起待在洛阳,根本不可能,天子怎么会放心呢?洛阳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不要操心,只管集中精力抓住天子就行了。” “大师,太行山那边……”王芬刚想开口说什么,被襄楷制止了,“太行山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这天下午,天子圣旨送到刺史府。天子将在明年春二月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天子命令王芬做好相关事宜的准备工作。 襄楷当天晚上就离开了高邑,匆匆南下合肥。 王芬随即上书天子,说流窜在太行山南麓黑山一带的黄巾军时常出没冀州,骚扰郡县,境内不安全,他希望能够得到天子的批准,就近在冀州募兵组军,清剿黑山黄巾,为天子明年回老家扫清障碍。他向天子要两万人的郡国兵建制,并说这支军队的所有开支都由冀州自己筹措,无需朝廷出钱。 = 李弘接到天子的手诏之后,更加踌躇,他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难下决心。 这个时候,军队已经整编结束,各部曲的训练随即展开。 第三份催促李弘回京的圣旨送到了大营。 天子在圣旨中答应李弘,争取下个月从冀州,兖州,豫州各地征调粮食草料赈济西凉。天子也同意了李弘整军七万的要求,但他对羌族士卒的将来表示了担心,他希望李弘尽快结束西凉的平叛,把这些羌族士卒赶回他们的归属地。 天子命令李弘接旨后不要耽搁,立即回京,特意允许他可以带缇骑三十,亲卫一百随行。(缇,是指帛丹黄色。缇骑是高级士卒,虽然没有秩俸等级,但在军中拿两百石的俸禄,相当于屯长。) 各部将领闻讯赶来,几乎异口同声不要李弘上京,但佐军司马李玮却劝他尽快走,如果再延误推辞下去,可能惹恼天子,反而不好。文丑急了,大骂李玮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怀疑他是奸阉同党。李玮气愤不过,拔剑而起,一剑斩断案几,纵声狂呼:“如有异心,当如此几。” 李弘还是决定再等等。他回信天子,说羌族大军刚刚招募进军,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和观察,以防出现意外,他请求天子再延缓他几天。 = 朝堂上,太尉张温向天子禀报最新的边境战事。 本月初,北部鲜卑拓跋部两千多骑兵袭击了并州,中部鲜卑人和辽西、右北平的乌丸人以小股骑兵袭击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天子很气愤,高声疾呼道:“哪位大臣愿意北上边塞,击杀蛮胡?” 大堂上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天子恨恨地骂了几句,因为距离远,没有大臣听到他在骂什么。 “陛下,冀州刺史王芬已经连续三天上书,要求募兵剿贼,为陛下回乡根除隐患。”大将军何进出列奏道:“马上要过年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天子不高兴地说道:“洛阳北军有五万人,北军不去冀州剿贼,却让冀州刺史府临时募兵剿贼,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过,既然他自己掏钱,就由他去吧。准奏。” 司空许相随即出列,盛赞光禄勋刘虞,卫尉刘廷在肃贪中的出色表现,向天子提议要升两个人的官。天子考虑到自己过两个月后就要回乡,于是迁刘虞为宗正,帮助太常刘焉等人处理回家的具体事情。刘廷河内郡任太守,帮助王芬剿灭黄巾蚁贼。 大将军何进立即出班上奏,推荐条侯董重为卫尉,尚书丁宫为光禄勋。董重是皇帝的亲戚,丁宫是沛国人,在尚书台的时候是皇帝的亲信,所以皇上觉得这两个人选自己都很满意,于是准奏。 天子回家祭祖的开支,到底是归大司农还是少府,朝堂上的大臣们再度吵了起来。 = 大将军何进回到府上,听说军司马吴匡和将军府的门下督贼曹何风回来了,急忙召见。 “奚大先生怎么说?”何进问道,“他同意了吗?” 吴匡点点头,没有做声。何风胆怯地看了一眼何进,小声说道:“奚大和波二说,大将军既然要他们死,他们也没有什么怨言,但希望大将军能多给点钱财。另外,他们严重缺乏武器,奚大说,大将军至少要给他提供一万人的武器装备。” 何进冷冷一笑,说道:“奚大想造反吗?” 过了几天,许谅和伍宕也回到了将军府。 “以黄老之学治理天下?”何进笑着说道,“黄老学已经废弃不用两百多年了,再想捡起来,势必登天还难。以我看,襄楷大师不过是个痴子而已。” 许谅拱手说道:“大将军差矣。我大汉自高祖到惠帝,文帝,景帝这七十多年间,国家富裕,百姓丰衣足食,开创了一个辉煌的盛世。当年,城乡的粮仓都储满了粮食,国家粮仓里的粮食因为太多堆不下,只好放仓库外面,任其霉变损毁。各级府衙里都有多余的钱财,京师国库的钱都积累到了巨万,串铜钱的带子都朽坏了。那个时候的人都很淳朴自爱,根本不敢触犯法律,大家办事都以义为先,很少有人去干坏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方比比皆是。” “国家统一之后,各地的收税关卡都取消了,开发山泽自然资源的禁令也取消了,所以当时富商大贾周流天下,商品交换没有不通的,大家都得其所欲。朝廷在煮盐、冶铁等领域全面开放,规定普通百姓也可以自由经营。朝廷甚至在冶铜铸币这样的货币发行领域也向百姓开放,允许百姓从事铸币业务。由于各个方面的政策都很随意自由,以至于国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富裕起来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当时以黄老之学治国,采取了清静无为,轻徭薄赋,依法治国的政策。而当今之世,以儒学治天下,以德治国,德主刑辅,其后果是大汉战乱频起,祸患无穷。两种治国之道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大将军难道要背弃自己的承诺?” 何进想了半天,说道:“我答应襄楷大师的,是任其在大汉州郡传经布道,而不是答应他以黄老学治国。一切都等大师成功以后再说吧。” 许谅和伍宕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失望。他们哪里知道,襄楷大师此时正在去合肥城的路上。 何进随即催促河南尹何苗回到河南郡治所雒阳去,不允许他待在洛阳。何苗不愿意,天天泡在洛阳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彻夜不归。何进大怒,把何苗打了一顿。何苗又气又怕,躲到亲家公中常侍张让府上去了。张让说,过年了,当然要留在洛阳好好玩了,这个时候跑到雒阳守着个空府衙干什么?你哥哥蛮不讲理嘛。何苗说,他何止不讲理,他还忘恩负义要杀你们呢。 张让吃了一惊,眼里顿时闪出一丝杀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三节 天子的第二封手诏送达大营。天子没有多说什么,勒令他在腊月二十三,务必赶到洛阳,所有西凉军政事宜都由校尉鲜于辅处理。 李弘考虑了一夜,仔细权衡之后,决定回京。 他召集军司马级别以上将领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安排鲜于辅在自己走后总督西凉军政,徐荣总领西凉政务,左彦辅之;麴义总领西凉军务,阎柔和聂啸辅之。其他各部将领安心待在大营,带兵训练,准备明年春天进攻金城和陇西两郡。 李弘指着李玮说道:“仲渊随我到洛阳。” 李玮大喜,站起来冲着李弘连连作揖,笑着感谢道:“多谢大人的信任。”随即又对诸位将领拱手说道,“诸位大人放心,我当尽心辅佐大人,确保大人完好无损地回到西凉。” 麴义笑道:“仲渊,看你这么高兴,不会是洛阳有相好的姑娘吧?” 李玮神色微变,笑道:“云天兄说笑话了。” 李弘挥手示意李玮坐下,接着说道:“子龙,子风(姜舞的字),令明,弧鼎,弃沉随我到洛阳。缇骑和亲卫的人选分别从鲜卑人乌丸人羌人以及幽冀凉三州的黑豹义从中挑选。老伯……” 田重心事重重地捉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闻声抬头说道:“我知道,我给你们配上最好的铠甲,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战马。” 颜良站起来,躬身说道:“大人,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燕无畏,文丑,雷子,铁钺,小懒,射虎等人纷纷站起来,要求同去。李弘心里很感动,他逐一示意几人坐下,笑道:“这里有七万大军,你们这些统军的别部司马全部跟我走了,军队怎么办?你们都留下。” 这里李弘还在和部下商议一些自己走后西凉需要处理的事情,那边天子的圣旨又到了。李弘有一种被逼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到了无助和恐惧,他从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软弱和渺小,他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由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卡着自己的脖子,他窒息了,他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未来是一片凝重的黑暗,黑暗里充满了危险和恐怖,那种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不安象噩梦一般死死地缠绕着他,让他茫然失措。 鲜于辅和徐荣等将领也被这一道接一道的圣旨弄得很紧张,大家惶恐不安,不祥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里。 =================== 李弘走出大帐,看到了无数的士卒,熟悉的,不熟悉的,黑压压地列队在大营里。 李弘心头一阵激动,眼眶顿时湿润了。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和站在帐外的众将一一告别。 李弘拉住徐荣的大手,指着站在身边的傅干说道:“如果我有不测,你务必将傅干送到安定的王家,妥为安置,以告慰壮节侯的在天之灵。” 徐荣点点头,脸色坚毅地说道:“大人一定会回来的,我在大营等你归来。” 李弘伸手捶了麴义一下,笑道:“记住,你还欠我一顿酒啊。” 麴义勉强一笑,说道:“能在大人麾下征战沙场,乃是我麴义一生的荣耀,我等你回来。” 李弘一手拉住燕无畏,一手拉着胡子,说道:“无畏,拳头不在了,你有空就陪胡子到军市去喝几杯。我能有命回来,再陪两位兄弟。” 燕无畏眼含泪水,哽咽不语。胡子一把抱住李弘,泪水滚下了面颊。 郑信和小懒紧紧抓住李弘的手,依依不舍,三人自卢龙塞开始就在一起做斥候,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浴血沙场,从来没有分开过。李弘搂着两人的肩膀,小声说道:“如果我不能回来,你们记住,将来回到幽州,一定要到恒岭,把里宋的墓迁回卢龙塞,这是我答应他的。” 小懒心中伤痛,低头不语。郑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声说道:“兄弟,你会回来的,我们一起回卢龙塞。” 李弘握着左彦的手,看看神情黯然的卫政,小声嘱咐道:“如果形势不好,你们就和羽行兄一起到幽州,不要再上太行山了,好吗?”两人点头应承。 恒祭,楼麓,射缨彤,鹿欢洋,射虎看到李弘走来,急忙跪倒在地,射虎神情激动,泫然欲泪。李弘把五人一一扶起,拥抱,他看着五人,严肃地说道:“你们答应我的事,绝对不许反悔。” 楼麓冷哼一声,眼内露出一丝杀气。李弘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道:“如果我死在洛阳,你们立即由边塞返回幽州上谷郡,绝对不许闹事。你们死了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你们的部落怎么办呢?几万族人怎么办?” 李弘愧疚地看着聂啸,狂风沙,百里杨等羌人首领,无奈地说道:“本来以为我可以帮助你们,但现在看来不行了。”他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伤感地说道,“如果我死在洛阳,你们自己决定去留吧。鲜于大人和我是兄弟,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聂啸用力拥抱了一下李弘,佯装笑脸道:“大人,你是一个好人,你不会死的,我们在西凉等你回来。” 狂风沙也上来拥抱了一下李弘,诚恳地说道:“你和傅大人一样,都是汉人里的好人,都把我们羌人当兄弟,好人有好报,你不会死的。” 田重郑重地给李弘躬身行了一礼,笑道:“大人一路走好,我等着你回来,你答应我的,要带我杀到落日原,你要实现你的誓言啊。”李弘无奈地笑着点点头,说道,“老伯,小雨就托付给你了。” 田重摇摇头,说道:“我还能活几年?子民啊,姬明当年把小雨托付给你,你答应的,怎么能反悔呢?” 李弘心头蓦然一震,姬明临死前的狂吼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耳旁。“答应我,你要照顾小雨一辈子,一辈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李弘心痛如绞,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田重看到李弘黯然神伤,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小声劝慰道:“子民,如果你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你会死在洛阳的。就算天子不杀你,但你被别人行刺而死,一样会引起西凉大乱的。你看看这里,有好几万羌人,鲜卑人,乌丸人,你死了,西疆,北疆,怎么会不乱啊?你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着,而是为许多人而活着,你知道吗?” 李弘微微点头,心中的杀气遽然涌起。 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围了过来。李弘和他们一一话别。 鲜于辅站在人群外面,一直看着李弘。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李弘的时候,李弘躺在堆满死尸的卢龙塞城楼上酣睡不醒,那个时候,他除了一身骇人的杀气之外,还带着一丝稚嫩。现在,历经战火的洗礼,李弘已经成长为大汉朝的一代名将了。想想短短的几年时间,人是物非,一切都象在做梦一般。 李弘和鲜于辅相视无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鲜于辅笑道:“来,我背你。” 李弘看着鲜于辅结实的后背,想起鲜于辅到上谷宁县大营看他的时候,把他从辕门背进大帐,心里一阵激动,泪水顿时滚了下来。 “来吧。”鲜于辅回头笑道,“我把你背到黑豹那里,让你记住,西凉这里,兄弟们都在等你,你要回来。” 李弘趴在鲜于辅的背上,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死去的许多战友,他想起了铁狼,想起了公孙虎,想起了田静,镐头,赵汶,伍召,里宋,铁锤,木桩,拳头,他的心突然之间平静下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生死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丢弃了心中的信念,他一直以来都无意于生死,怎么这次看不开了呢?这么多战友都长眠于青山绿水之间,自己也应该去陪陪了。 李弘飞身上马。 战鼓轰然擂响,声震云霄。 几万士卒纵声狂呼:“送……大人……” “送……大……人……” 李弘望着自己的部下,听着他们如潮水一般的吼声,霎时间心潮澎湃,泪水夺目而出。 李弘猛地放声长啸,策马狂奔,他沿着大军阵前一路飞驰,不停地向士卒们挥手致意。赵云紧随其后,高举黑豹战旗。 士卒们远远看到战旗移动,知道大帅巡阵,无不神情激奋,大家竭尽全力,放声高呼:“送……大……人……” 吼叫声惊天动地,气势磅礴,震撼四野。 泪水打湿了李弘的衣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士卒们挥动着双手,嘴里不停地喊着:“谢谢……谢谢……” 李弘驱马走到辕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辕门外密密麻麻的灰色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衣裳褴褛,饥寒交迫的百姓将大营围了个水泄不通,嘈杂的叫喊声震耳欲聋。 “大人,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们冬天吃什么?我们冬天还活得下去吗?” “大人,你不要走啊,你走了,这西凉的战还要打到哪一年啊?” “大人,你走了,那些贪官们就要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啊。” 李弘望着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听着一声声无助的哭叫,心神巨震,一时间呆若木鸡,他的心霎时碎裂了,他几乎要脱口大叫我不走了。 ==================== 李弘赶到灞上的时候,接到了天子的第五道圣旨。 当天晚上,他见到了京兆尹盖勋。盖勋是特意跑到灞上来看他的。 李弘感动地躬身行礼道:“烦劳大人从长安城远道而来,实在令下官不敢当啊。” “听说大人离开翼城的时候,七万大军列队相送,数万西凉百姓拥在辕门外,高声呼叫着不要大人离开西凉,将大营堵得水泄不通。”盖勋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衷心地称赞道,“大人如今在西凉的威名如日中天,无人可比。” 李弘想起自己离开翼城那天聚集在辕门外的数万百姓,耳中仿佛又听到了百姓们失望和无助的哭喊,他心里一酸,眼眶不禁红了。 “大人,寒冬已经降临西凉,大雪即将到来,请大人务必向西凉及时运送粮草等各种赈灾物资,以帮助西凉的老百姓安然过冬。”李弘摇头叹道,“我要那么点虚名有什么用啊?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更不能平定西凉,帮助西凉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盖勋诧异而钦佩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难得大人小小年纪,就能看透名利。大人此去洛阳,不要太过挂念西凉的事情。陛下已经下旨,命我将三辅库房的粮草储备全部发往西凉,等到冀州豫州兖州的粮草运来之后再回补三辅的国库。只是今秋收成一般,粮草储备不多,很难满足西凉的需要。” 李弘心里一惊,说道:“这么说,今年凉州还会有人冻死饿死了?” 盖勋叹道:“今年西凉如果没有连场大雪,情况应该比去年好一点。不过,大人的情况就不比去年好了。” 李弘苦笑,说道:“去年这个时候,我奉旨率部到冀州征剿黄巾军,好歹知道一点黄巾军的情况,心里有底,但今年到洛阳,我就一点底都没有了,洛阳如今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他看看盖勋,再施一礼,说道,“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盖勋那张刚毅的长满皱纹的脸上显出深重的忧色,他苦涩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从长安赶来,就是为了和你谈谈。” “你在西凉肃贪的后期,不问青红皂白,对所有贪官一律捕捉格杀,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当时我们都有杀你的念头和计划,但最后你赢了,所以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我们一笔勾销。” “今天要谈的事情关系到我大汉朝社稷的安危,所以我要先问问子民,你认为皇统的继承人必须是大皇子吗?” 李弘通过李玮的太学朋友,已经详细了解了近期洛阳发生的事。李玮和李玮的太学朋友都认为天子召李弘回京述职,一定和大臣们上书催逼天子早日册立太子的事情有关。李玮和左彦在大营中都多次向李弘仔细解说了大汉朝的皇统继承制度,所以当李弘听到盖勋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了。” 盖勋脸色一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好,好。”盖勋一连说了两个好,然后试探着问道:“子民,朝中有人认为大皇子轻佻纨绔,性情乖张,不适合为太子,而小皇子温顺谦和,知书识礼,继承大统更适合一点,对大汉朝的将来有好处。子民认为呢?” 李弘暗暗吃惊,意识到自己这趟回京果然和册立太子一事有关。这个盖勋盖大人是诸卿之一,朝中重臣,深为天子信任,朝中有什么大事天子都以手诏先行征询他的意见,他自然最清楚天子的心意了。现在盖大人这么问话,显然有试探自己的意思,那盖大人是代表天子的意思还是代表门阀士族的意思呢? 李弘看到盖勋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好象生怕漏掉自己脸上的异常表情,他的右手放在膝盖上,有点轻微的颤动,显得心里很紧张。李弘随即答道:“依据大汉律,废嫡立庶是绝对不允许的。” “好,好,好。”盖勋兴奋地笑了起来,他身躯稍稍后仰,放松了自己的心情,连连点头说道,“子民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大汉朝眼前的危机也就荡然无存了。” 李弘没有做声,静待盖勋说下去。 “陛下为什么突然要召你回京,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这件事发生在朝中大臣联名上书陛下,要求陛下早日册立太子的事情之后,肯定和册立太子的事情有关。” 盖勋随即向李弘详细解说了天子中意小皇子继承大统,所以天子迟迟不愿意册立太子,一拖再拖的事。 “陛下如果要立小皇子为太子,势必要先解决皇后和大将军这两个障碍。大将军手握重兵,皇后有奸阉支持,陛下不动则已,一动只有两个后果,要不他成功解决了问题,要不他深受其害,总之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陛下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除了太后,没有人支持他,所以他要培养一批绝对支持自己的中官和大臣,而子民,就是他最为看中的重镇将领,否则以你公然违旨,肆意在槐里斩杀数千人口的暴行,他会袒护你?他会不对你做出责罚?” “当今陛下性格倔犟,好大喜功,他做事喜欢率性而为,常常一意孤行,越是离经叛道的事,他越喜欢做。他要废嫡立庶,肯定就要挑起骨肉相残,更会引发宫廷内外的血腥厮杀,从而震撼社稷,危急国家的兴亡。陛下因为一己之私利,而要伤大汉之根基,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身为大汉子民,国家臣僚,当然要为大汉的社稷和兴亡着想。如今你手握大军,身威显赫,你的想法可以直接影响陛下的决策。如果你支持陛下废嫡立庶,京中立即就会大乱,血雨腥风之下,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朝会不会分崩离析都很难说啊。” 李弘吓了一跳,心想,我的作用有这么大吗?这位盖大人似乎在危言耸听,吓唬我吧?但是如果陛下也象这位盖大人一样问我,我该怎么回答呢?我要是当着陛下的面这么说,立即就会掉脑袋。 他看了一眼还在滔滔不绝的盖勋,忽然想到,自己这趟去京城,还真是死路一条。拒绝陛下,那肯定是死,新帐旧帐一块算,陛下能给自己一个痛快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了。答应陛下的要求,帮助陛下扶持小皇子为太子,估计自己肯定走不出洛阳城,无论是大将军何进,京城的门阀世族,宫中的奸阉,没有一个会放过自己。他们不把自己杀死在洛阳,将来就是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如果自己哼哼哈哈,给陛下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呢?李弘心里一阵发虚。 自己如果想胡弄过去,给陛下的看法肯定是此人不可靠,不忠心,是棵墙头草,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将来自己可能就是个祸患,如其这样一无是处,不如立即快刀斩乱麻,杀了干净。李弘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顿时出了一声冷汗。 盖勋还在继续说个不停,但李弘已经知道他的心意,无心再听下去了。盖勋的目的无非就是劝阻他不要支持陛下废嫡立庶,避免一场宫廷争斗,以免祸乱国家,但他全然没有说出李弘所处的危险境地。李弘只要进京,无论是进是退,还是不进不退,都是死路一条。 送走了盖勋,李弘立即喊来李玮,赵云和庞德,几个人商量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怎么办呢? 李弘突然奋力一拍桌子,大声叫道:“算了,不管许多了,我们还是先到洛阳,走一步算一步。我既然能从鲜卑逃回来,就一定能从洛阳逃出天生,天下谁能挡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四节 腊月二十三祭灶。 周礼说:“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灶神就是古代传说中的火神祝融。大汉的习俗是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以黄羊或者雄鸡祭祀灶神。百姓们在灶祭之后,便开始准备过年了。 护羌中郎将李弘于腊月二十三到达洛阳。 李弘和他的部下站在邙山上,被眼前气势磅礴的洛阳城惊呆了,李弘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大汉朝的威严和强悍。洛阳城就象一头昂首挺胸的雄狮,傲然屹立在天地之间,俾睨天下。 李玮喘了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洛阳城说道:“大人,这就是大汉的国都洛阳。” “洛阳北依邙山,南临洛水,占地约十三万三千余亩,东西长约两千余步,南北长约三千多步。”李玮兴奋地介绍道,“洛阳有十二座城门和二十四条街道,些街道都通向城门。十二座城门大小不一,但都有三个门道与城中三条街道相通,旁边两道较窄,中间较宽。中间门道也叫‘御道’,是专供皇帝出入使用的,御道两侧筑有防护墙。” “洛阳的城门除了夏门以外都是两重,距地百尺,门外耸立双阙。阙是门前两侧的瞭望楼,上有楼关,下有通路,阙外有亭。” “宫城位于城区的北部,有南北两宫,把全城分隔为二部。两宫之间以有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南北长七里。” “大人,我们从夏门而入,可以直达北宫。” 李弘兴奋地凌空抽出一鞭,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走,进洛阳……” “走……走……走……”赵云,姜舞,庞德等人激动地连声吆喝着,催马飞奔起来。一百三十名黑豹义从紧随其后,一路呼啸着冲下了邙山。 (当时的洛阳大约占地面积约十六平方公里,东西长约三千米,南北长约四千六百米,整个城池呈不规则长方形。) =================== 奉旨出城迎接李弘的是卫尉董重和虎贲中郎将崔均。 董重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细须,容貌俊伟,他看上去神情有些委顿,好象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似的,眼睛红红的。他带着南军的旅贲令魏断以及两百名南军精锐士卒护送李弘进城。 崔均是司徒崔烈的长子,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形稍胖,神态谦恭。 李弘和李玮远远看见前来迎接的队伍是皇帝禁卫军,心里不禁暗暗吃惊,两人对视一眼,均感觉事情有点不正常。 皇宫禁卫军分成两个系统。一个是南军,一个是光禄勋的皇帝近卫亲军。 卫尉董重统领南军。南军是皇室禁卫军,负责警卫皇帝、皇后、太后、太子所居宫殿及离宫别苑、帝王陵寝、宗庙、朝廷各官署。其中警卫皇宫的军队最为重要,它设若干个屯驻扎在皇宫四周,各设司马和军侯统领。公车司马令、南北宫的卫士令负责昼夜巡察,警卫宫城诸门,盘查出入人员。旅贲令统领南军精锐,作为机动,以应付各种意外和紧急情况。 虎贲中郎将崔均属于光禄勋统领下的皇帝近卫亲军。皇帝的近卫亲军,负责皇宫内部的警卫侍从,兼做国家的仪仗队,皇帝出巡或亲征时侍卫左右。 南军和光禄勋统领的近卫亲军互为表里,构成内重外轻,中央“居重驭轻”的防守格局,以维护皇宫安全,强化京城的防守。同时,南军与光禄勋的近卫亲军也相互制约,相互监视,以防不测。 一般守疆的重镇大将回来,没有这个规格的迎接待遇,象李弘这样的中郎将,最多就派个议郎,大夫之类的官员招待一下,今天竟然派出了一个九卿,一个中郎将,天子好象有点小题大做了。 李弘朝后打了一个手势,赵云一声令下,一百三十名身着铠甲的黑豹义从齐唰唰地飞身下马,牵马而立。李弘带着李玮,赵云,姜舞,庞德匆忙迎了上去。姜舞的手悄悄地移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李弘一边走着,一边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把手拿开,现在不会有事的。” 姜舞目视策马而来的董重和崔均,冷哼一声,大手缓缓收到了距离刀柄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董重和崔均疑惑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五个身着铠甲的年轻人,分不出哪一个是豹子。 “子平,你看哪一个是李中郎?”董重小声问道,“这五个人年纪差不多,个子也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就连盔甲都是一样的。你认得出来吗?” “我看左侧三个长得白白净净,相貌俊逸的军官可以排除,尤其那个带剑的。右侧两个,那个年纪看上去稍大一点的应该是李中郎,你说呢?”崔均反问道。 “昨天,我叫子安画一张李中郎的像给我看看,免得今天认错了,但那小子就是不干,还说什么是陛下特意嘱咐的。我就不信,到了洛阳,就在这天子脚下,还敢有人杀他不成?”董重不满地说道,“陛下也太看得起他了,竟然让我带两百人来接他,他才多大的一个官?” “侯爷不要这么说。”崔均笑道,“依战功来计,他应该是将军了。如果不是他年纪小,这次又违抗圣旨在槐里乱杀一气,他已经是将军了。侯爷是不是认为陛下让你来接他,失了身份啊?” 董重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今天早上,陛下告诉我,旅贲令魏断和他的两百铁骑负责李中郎在京的安全,李中郎到哪里,他们就要保护到哪里。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大汉朝什么时候变了规矩了,一个中郎将还要两百禁军铁骑保护,这比保护外国使臣的规格都要高上许多倍。” 崔均好象不知道这些事,脸上稍稍变色。 “陛下还说了,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私下会见李中郎。”董重看了惊疑不定的崔均一眼,小声问道,“你看,陛下是不是要杀他?” 崔均摇摇头。 “那就是要幽禁他了?” 崔均又摇摇头,叹道:“陛下做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双方相遇,互致问候。崔均果然没有猜错,右侧年纪稍大一点的军官正是李弘。董重拿出圣旨,读了一遍。天子命令李弘立即进宫见驾。双方随即上马,南军的骑兵在前开道,黑豹义从随后保护,两支军队一前一后飞一般驰进了夏门。李弘知道事情不对,他想问问李玮,但他被董重和崔均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前后都是护卫的禁军铁骑,根本无法回头,他连看看自己的部下都看不到。李弘心里忐忑不安,一时间茫然失措。 现在发生的事和他们的计划差得太远了。他们原先以为进城后可以到馆驿住下,住下之后再连夜去拜访宗正刘虞和李玮的老师光禄大夫朱俊,征询一下两位大人对朝政的看法,然后再考虑如何应对天子,但天子好象知道他们的心思似的,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直接把李弘召进了北宫。 ================== 天子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久久不语。 那是刘和回京后,在天子的亲自监督下,画的唯一一幅关于李弘的肖像画。刘和至今都猜不透天子为什么要自己当着他的面作画,画完之后又命令自己不许再画第二幅,还把自己画画的草稿都收去了。他回家问他父亲刘虞。刘虞长叹,没有回答,老人家好象知道天子的心思。 画布上,李弘正坐在拳头身边痛哭。 李弘对天子的第一印象是觉得他丑,长得小头小脑的,还有一个细长的脖子,根本没有什么天子的威仪可说。再看他时,觉得天子很累很疲倦,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第三次抬头看天子时,却蓦然发现他的才智很出众,整个书房里,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样样俱全。他听李玮说过,天子尤其擅长弹琴和做赋,其造诣很高。著名士子蔡邕就是天子的老师。 李弘跪在地上想想自己,觉得很惭愧,他除了打仗竟然什么都不会,就连给天子的奏疏都写得勉勉强强,不要说吟诗做赋了。大汉天子那高大而睿智的形象逐渐在他的心里清晰丰满起来。 李弘走进书房给天子见礼后,就看见了那幅画。李弘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己,而且还是坐在地上痛哭的自己,他很新奇,也很难为情。他在想,有机会一定问问天子,那幅画是谁画的,怎么能画自己坐在地上哭呢?而且还给天子看到了,这不是糟蹋自己的形象嘛。 两个人一个做着,一个站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这是议郎刘和的画。”天子突然指着墙上的画,回头对神色紧张的李弘说道,“刘和就是你的故主宗正刘虞的儿子。” 李弘恍然。他不知道天子要继续说什么,生怕自己听漏了,所以他低着头,全神贯注,静待天子的下文。 “刘和说你是个汉子,一个象羌人的汉子。”天子背负双手,缓缓做到李弘的对面。 李弘心里一抖,想到了自己飘散的长发。象羌人?天子听到自己象羌人,会不会想到血腥和背叛呢? “袁绍说你是个将才,是一把血淋淋的战刀,而刘表说你是一把利剑,剑有双刃,既能杀死别人,也能杀死自己,所以他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你这种疯子。”天子声调平和,娓娓道来。 李弘听到天子称呼自己为疯子,心里一凉。刘表那张俊朗温和的面孔顿时出现在李弘的脑海里。李弘暗暗地骂了一声。 “蹇硕是我的小黄门,我很信任他。他说你是一个忠臣,大汉的忠臣,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朕的忠臣?” 李弘想都没想,翻身跪倒,举手发誓道:“臣若不忠于陛下,当遭万箭穿心而死。臣是陛下手里的刀,陛下指到哪,臣就杀到哪,绝无二心。” 书房内寂静无声。 李弘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心脏在他的胸腔内剧烈地跳动声,好象随时都要蹦出来似的,其声之大,震耳欲聋,他紧张地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冷汗狂涌而出。突然他发现自己再也听不到天子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办法通过天子的呼吸声揣测天子的心思,他迷失了,他恐惧了。 李弘惊骇地闭上双眼,张嘴狂喊道:“陛下,臣今生今世,只忠于陛下一人,绝无异心,绝无异心啦!” 天子目无表情地看着李弘,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慢慢站起来,走到墙上的画边,非常仔细,非常用心地看着画上李弘眼内的那颗晶莹的泪珠。 天子抬起手来,轻轻抚mo着画内的那颗眼泪,好象要把它轻轻地擦去,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但那颗眼泪依旧清晰而悲伤地挂在李弘的眼睛内。 李弘悄悄地抬眼看去,霎时间心里一热,血脉贲张,泪水喷涌而出。 天子停下手,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 李弘擦了一把眼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 旅贲令魏断是个二十多岁的健壮小伙子,对李弘很崇拜。他向李玮等人交待了一些细节之后,拱手对李弘说道:“卫尉大人说了,没有天子的圣旨,谁都不能走出这座馆驿一步。大人有什么事尽管交待下官,下官一定竭力去办。” 神情黯淡的李弘赶忙站起来回礼致谢。 “魏大人,我有几个太学的朋友,几年没见了,我想看看他们。”李玮笑道:“你能不能派个人去太学跑一趟,帮我传一个口信?” 魏断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找哪一位学士?” “他叫陈好,是益州成都人,说一口的川蜀话,他在太学很有名,人称大斧。”李玮说道,“你让人告诉他,就说我李玮回来了,就行了。” 魏断连连点头,笑道:“这个人我好象听说过,我知道,我这就派人去找。” 李玮连道感谢,热情地把魏断送了出去。 姜舞看了一眼李弘,说道:“大人,陛下既不让我们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这和软禁有什么区别?” 庞德冲着姜舞摇摇手,说道:“子风,大人心情不好,你就不要说了。” 赵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你和陛下在御书房里都谈了什么?陛下问了你什么吗?” 李弘叹了一口气,双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低头不语。 李玮匆匆地跑进来,小声问道:“大人,怎么样?皇上都说了什么?” 李弘看看他们,苦笑道:“我已经对陛下发誓了。” 李玮脸色一变,惊问道:“你答应了。” =================== 冬天的夕阳早早地落下了地平线,黄昏渐去。 陈逸纵马飞驰,在豫州谯国城的城门关上之前,冲进了城内。陈逸寻到一座豪华的宅邸前,拍门喊叫。 “请问先生找谁?”看守门房的一个仆役探头问道。 “我是你家家主的朋友,你去禀报一声,就说有一个邙山的游魂来访。” 时间不长,大门轰然拉开,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伯彦兄别来无恙!” 陈逸举手喊道:“孟德兄弟,一向可好?” “兄长突然来访,失礼之处,请多多海涵。”随着话音,从屋内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华服儒生,此人身材不高,皮肤较黑,圆脸短须,浓眉下有一双凌厉而充满了睿智的大眼,笑声欢语里,显得豪放不羁。他就是豫州大豪曹操。 曹操一把拉住陈逸的手臂,笑道:“伯彦兄,我们有六年没有见面了,兄弟想你啊。走,走,进家去,今夜我们喝个一醉方休。” 陈逸感动地笑笑,说道:“又来打扰兄弟了。” “哪里话,我叫你留在我这里,不要到处流浪,你就是不听。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曹操拉着他一边屋内走去,一边笑着问道。 陈逸苦涩地笑笑,说道:“我明天就走。” 曹操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他仔细看了陈逸一眼,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有。”陈逸说道,“有一件天大的事。” 深夜,曹操在书房内来回走动,委决不下。 曹操其实不姓曹,但他也不知道原来的姓了。他的父亲曹嵩,是孝桓皇帝朝的大长秋曹腾从民间抱来的养子。 本朝从孝顺皇帝朝起,就诏准中官可以养子袭爵。曹腾是沛国谯郡人氏,他帮助孝桓皇帝策划和诛杀了大将军梁冀。后来他有功被封侯,还担任了内宫的大长秋一职。不过曹腾不象一般的中官那样作恶多端,他在士大夫中有很好的声名,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向天子推荐了许多名士,这些人后来都成了朝中的重臣,还有许多是著名的党人。曹操的父亲曹嵩,曾出任过大汉的司隶校尉、大司农,现在朝中任职大鸿胪。 曹操自小就在这样显赫的官宦家庭长大,所以他就像其他许多官宦子弟一样,天资聪慧,行事放纵不羁,喜欢飞鹰走狗,游荡无度。他有夜入民宅的嗜好,曾经在洛阳和袁绍一起劫持过新嫁娘,还曾私入中常侍张让的宅第偷取奇珍异玩,被人发现后,他舞着手戟,跳墙而逃了。 曹操有他的过人之处。他好独立思考,不愿意按照常规的途径塑造自己。他博览群书,钻研过经学,研究过兵书,更好法家的学说。他觉得大汉日渐衰落的根本原因,不能简单地从道德上归之于大将军、中官,或是士大夫的专权,而是整个社会缺乏法制,朝廷光靠道德这种表面文章根本无法高效率地运转局势,君主的权威也无法树立。 因为他是宦官世家出身,所以经常遭到清流士大夫的指责和谩骂,当时有个乔玄老太尉很欣赏他,认为他是安邦兴国之材,还让他去找汝南许劭,此人精通易经,专门品评天下名士。许劭看了曹操半天,一言不发。曹操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定要他说个明白,于是许劭慢吞吞地吐出了十个字:“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曹操大喜而去。 熹平三年(公元174年),曹操举孝廉,出任洛阳北部尉,进入仕途。这是个负责警备京师城门的官职。他一到任,就开始实践他的法家学说。在修缮了城门之后,他在每座城门中挂上五种颜色的大棒,有犯禁者,不管他是谁,即刻棒杀。天子最宠幸的小黄门蹇硕的叔叔,因为不顾宵禁令,夜里出游,结果死在了曹操的棒下。由于曹操背景深厚,朝中的权贵们也只有哑巴吃黄连,没有办法。后来中官们找了个借口,将他外放到了顿丘做县令。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被召回朝廷拜为议郎,上朝议政。曹操连番上书,要求朝廷为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平反,但没有人理睬他,连天子都把他当作脑子有问题的人。 黄巾叛乱后,他以骑都尉的身份率军参加了皇甫嵩的平叛大军。黄巾平定后,他因战功被迁升为济南相。曹操在济南国以严法治理郡县,狠狠打击违反作乱者,结果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使济南国稳定了下来。不久曹操被征还京师,授东郡太守。他知道这是济南国的豪强们把他告到了朝廷。曹操一气之下,不干了,他上表佯称自己有病,辞官回乡了。 曹操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还是难以取舍,直到看到自己的夫人卞氏。 卞氏看到曹操彻夜不眠,非常心痛,清晨时就端了一杯茶给他。卞氏说:“先生,父亲已经来了几封信,催着让我们去洛阳过年,你可不要累坏了身子,耽误了行程,惹得父亲不高兴。” 曹操蓦然惊醒,拍额称庆,他搂着卞氏赞道:“夫人真是我的贵人啊。” 卞氏是曹操新纳的一房小妾,虽然原配丁夫人不同意,但曹操还是坚决地娶进了家门,原因就是因为传闻卞氏有贵为王妃之相。 卞氏祖藉琅邪开阳(山东临沂),其家世操卑贱职业,是以声色谋生的歌者舞伎。据说卞氏出生的时候,产房中整天都充满黄光,初为人父的卞敬侯非常奇怪,便去向卜者王旦问卜。王旦回答说:“这是大吉之兆,这个小女孩将来大富大贵,有王妃之相。”话是这么说,但是长大后的小卞氏仍然再操家族的卑贱职业,成了一名歌舞伎。这个以卖艺为生的家庭四处飘零,去年来到了谯地(安徽亳县)。曹操听说卞氏有富贵之相,又见她美貌,随即把她娶进了家门。 曹操立即去见陈逸,委婉拒绝了陈逸的邀约。 曹操说:“伯彦啊,此举很难不成功啊。因为废立之事,是天下至为不祥的事。古人能干下这种事情的,只有伊尹和霍光。这两个人之所以能够成功,都是因为他们心怀忠诚,高居宰辅之位,在手握重权的情况下可以为所欲为。比如说大汉的霍光,他能废昌邑王,首先在于他受先帝之托,师出有名,其次就是昌邑王即位没有几天,不成气候,也没有什么庞大势力。” “现在,伯彦兄和王大人自认为有伊尹、霍光的权势吗?合肥王的声望比汉初叛乱的诸侯王们强吗?而当今天子和昌邑王比起来,他的根基有多稳固你难道不知道吗?” “伯彦兄,你还是放弃吧。大知堂和黑山黄巾的力量加在一起不足以诛杀朝中的奸宦,也无法撼动大汉朝。即使你们成功了,天子被你们挟持了,但你们有力量抵抗大汉朝军队在冀州站住脚吗?有办法让合肥王得到朝中大臣的承认吗?你们有办法进入洛阳吗?” 陈逸一脸的忧郁伤愁,默不作声。 “我看伯彦兄还是报仇心切吧。”曹操叹道,“伯彦兄,听我一句话,放弃吧。我父亲来信说,天子十万火急,急召护羌中郎将李弘回到京城,我想,天子有可能让他随行回乡祭祖。如果……” 陈逸凄然一笑,说道:“谁来我都不怕,谁来我都不怕……” ================== 馆驿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李仲渊……李仲渊……” 李玮听到之后,高兴地跑到馆驿门口,他站在大门内,隔着站在门口警戒的禁卫军骑士,一边招手,一边放声叫道:“大斧,大斧,你们好吗?” “李仲渊,筱岚要出嫁了。” 李玮顿时如遭重击,面如土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五节 李玮的几个太学朋友站在馆驿的大门外,大声叫喊着和李玮说了几句话之后,被旅贲令魏断好言好语劝走了。 李玮心情沮丧,失魂落魄地走回屋子,脸上的表情显得既无奈又痛苦。 李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仲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李玮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忧伤地说道:“一个朋友,她要出嫁了。” 姜舞很同情地拍拍李玮的肩膀,对李弘说道:“大人,仲渊要出嫁的朋友大概和仲渊关系很好,你看仲渊的样子,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无精打采了。” 弧鼎摸摸自己的虬须,打趣道:“是不是李大人也想娶她?” 李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神态落寞,连连摇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弃沉笑了起来:“李大人如果真有这个想法,我们兄弟帮你,把她抢回来。” 赵云失声笑了起来,他指着弃沉说道:“弃沉,你不要乱说话。这是洛阳,不是大草原。大汉人娶亲有大汉人的风俗。” 弧鼎不服气地说道:“管他什么风俗,只要李大人喜欢她,我们兄弟就帮你去抢。洛阳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照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大人不也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宫。现在大人已经向皇帝陛下宣誓效忠了,皇帝陛下今后就是我们的靠山,我们有这么硬的靠山,难道还不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洛阳?我就不信了。” 弃沉鼓动道:“仲渊,说说你朋友是谁?过几天陛下给我们解禁了,我们就可以自由进出,兄弟们就可以着手准备,到时候我们抢了她就跑,直接回西凉。这事过去在大草原,我们一年要干好多次,好玩。” 李玮象看白痴一样地望着他们,哭笑不得。 姜舞冲他们拱拱手,佯装着一脸的崇拜,笑道:“两位大哥真是抢亲高手,竟然到了洛阳都敢抢,服了,服了。” 庞德轻轻打了一下弧鼎的髡头,笑道:“两位兄长豪气冲天啊。这洛阳城里藏龙卧虎,高人无数,你随便在街上抓一个人问问,他可能就是个六百石的官儿,也有可能就是哪家王公贵族,门阀世族的门生子弟。你们不要把这里当作荒无人烟的大漠和西凉,这里人多啊。” 姜舞笑着指着两人道:“过几天如果解禁了,我们分批出去,尤其是两位,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免得在街上看见漂亮姑娘就去抢,你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屋内哄堂大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李玮虽然心中苦闷,但也忍俊不禁摇头苦笑。李弘早就趴在案几上笑得直不起腰了。 笑声冲淡了大家身心的疲惫,也悄悄抚平了李弘心中的茫然和惶恐,他突然在迷惘中发现,自己本来就忠于大汉,忠于陛下,要不自己千里迢迢地杀回大汉干什么?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了大汉的权势纷争,他被这股争权夺利的狂暴飓风突然间席卷而去,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恐惧即将袭来的死亡,一时间他浑然忘记了生命,忘记了自我,更忘记了心中的信念。 我回到大汉,回到故土干什么?我是为了寻找自己回来的,是为了保护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家人,自己心中的故土回来的,我不忠于大汉,我不忠于代表大汉王朝的陛下,我忠于谁呢?我在懵然无知中向陛下宣誓效忠,那不正是支撑我回到大汉的信念吧?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谁?我带着无数兄弟征战沙场,我为谁而战?兄弟们为谁而死?唯大汉,唯陛下而已,其他的,都是根本不存在的。 李弘霎时间看到了自己奋斗的路,他突然信心百倍,浑身上下好象涌出了无穷的力量,他猛地站起来,挥手喊道:“我们去抢。” 李玮和众人看着杀气凛冽,神采飞扬的李弘,目瞪口呆。 “拿酒来,开饭了。” ================== 豫州是中原腹地,自古人才辈出,英雄驰骋,尤其以汝南和颖川两郡人氏最多。自本朝光武皇帝到顺帝年间,汝南和颍川就曾涌现出一批经学大师,汝南有戴凭、钟兴、许慎、周举、蔡玄,颍川有张兴、丁鸿,无不蜚声海内,这些大师有的享有“五经无双”、“五经纵横”的美誉,有的招收门徒弟子成千上万,为一代宗师。这里的著名党人更多,有“三君”中的汝南陈蕃,“八俊”中的颍川李膺、杜密,“八顾”中的汝南范滂、蔡衍,“八及”中的汝南陈翔,汝颍名士之多是其他地区所无法比拟的。汝南和颖川两地的门阀更是赫赫有名,仅仅汝南就有四世三公的袁氏门阀、三世三公的许氏门阀,代代均出大儒的应氏门阀。 许氏门阀因为历代都出易学大师,做学问的多,加上这几年闻名天下的汝南“月旦评”就是由许氏门阀的子弟主持,所以许氏门阀的声望之高,已经隐隐约约高居天下第一。 许氏门阀出自汝南平舆,其祖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水利专家许扬。还有一位叫许峻,以占卜之术名闻天下,其孙许曼,是历史上的一代易学大师。他们家还有一位著名人物叫许慎,他著有《说文解字》。 本朝中晚期,许氏家族的后代许甫及其子孙六代,都是高官,百年不衰。许甫自己官至公府椽。他的儿子许敬官至司徒。许敬的儿子叫许训,官至太尉,为三公之首。许训的儿子就是本朝的司徒许相。从许敬到许相,汝南平舆许氏三世三公,和许相同辈的许家名士有许虔、许劭、许靖,无一不是当代超绝人士,由此可以看出汝南许氏已成为声闻遐尔的大汉第一门阀土族。 司空许相的儿子正月十六要娶亲,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上门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中常侍赵忠,张让和段珪,少府樊陵,大鸿胪曹嵩都在同一天的下午,亲自上门给司空大人送贺礼。 许相虽然有五十多岁了,但保养的非常好,他容貌俊雅,面色红润,三绺长须,颇有一点仙风道骨。许相眉开眼笑,一路寒暄着,把几位大人让进了书房。 “那头豹子早上已经到了洛阳。”曹嵩说道,“陛下为了见他,竟然连早朝都免了,诸位大人怎么看?陛下这么看重豹子,难道他真想立即动手?” 曹嵩五十多岁,个子不高,很胖。老头精神很好,面色和善,花白的长胡子,一说话就笑。曹嵩是九卿之一的大鸿胪,分管边区少数民族事务和诸王列侯朝聘事务。 赵忠也是个胖子,他挺着个肥大的肚子坐在曹嵩身边,笑道:“巨高啊,陛下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那点胆子,能做什么事?放心吧,他下不了决心,他心肠软着呢。” 樊陵长相富态,没有曹嵩和赵忠那么胖,他眯着一双小眼睛,笑道:“现在看起来,陛下对豹子很看重,他担心豹子被人杀了,把他安排在漳月台暂住,由南军的旅贲令魏断亲自领队,率骑两百严加保护。夏恽夏侯爷也被陛下突然赶回了长安。陛下这么做,是不是认为洛阳一定有人要杀豹子?而且还就是几个侯爷要杀他?” “杀是一定要杀的。”段珪冷笑道,“这个豹子太凶残,现在不杀,将来一旦羽翼丰满,他就要杀我们。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杀了他好。” 张让皱皱眉,那张干瘦的老脸更难看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将军要对付我们,你们知道吗?” “我早就说过,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不能设,你们不听。何进兄妹当初无权无势,当然要尽力巴结我们,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将来翅膀长硬了,就不反咬我们一口。”赵忠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他手指屋内众人,愤愤不平地说道,“还有你们,当时都不听我的。当年北宫事变,那么惊险,我们差一点就死了,现在你们都忘记了吧?” “他现在杀的了我们吗?”段珪不屑地撇撇嘴,懒洋洋地说道,“皇后没有我们的支持,天子立即就会废了她。没有我们,何进那个杀猪的就是想回乡下吃猪屎都吃不到,他神气什么?” 许相摆摆手,反驳道:“侯爷太轻视大将军了。这几年大将军韬光隐晦,礼贤下士,招揽了不少人才。他为了防止将来皇统有变,祸及族人,暗中蓄积了很多力量。我看这个人很有远见,也很有头脑,手段也不错,我们轻视不得。你们看他的大将军府,表面上看都是贤人名士,其实暗地里有好几套人马,我看他的野心不小啊。” 赵忠无所谓地笑笑,问张让道:“自乘,你有什么高见啊?” “我看陛下十万火急地召回豹子,纯粹就是没事找事。他唯恐天下不乱,要逼我们和杀猪的决一死战。”张让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都死了,陛下的计谋就得逞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干他想干的事了。” 赵忠和段珪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许相,曹嵩和樊陵略显吃惊,随即眼露敬佩之色。 “豹子是什么?他就是陛下手里一块血淋淋的肉,陛下现在正拿在手里,考虑往哪里丢。丢得好,我们和杀猪的就死得块,丢的不好,我们和杀猪的也是两败俱伤,任他随意宰杀了。” 众人听着心里一凉,都没有说话。 曹嵩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自乘和大将军是亲家,皇后又很倚仗诸位侯爷,我们可以……” “你想都不要想。”张让用力一挥手,打断了曹嵩地话,“这事情很明显,我们是众矢之敌,除了陛下不想杀我们,谁都想杀我们。我们和杀猪的谈交情,就如同如虎谋皮,死得更快。” “那现在……”段珪迟疑着,问道,“我们还杀不杀豹子,这块肉我们还吃不吃?” “不能杀。”张让坚决地说道,“陛下一旦离开洛阳,我们和杀猪的就要展开一场生死战。陛下不在洛阳,我们还有什么倚仗,我们连伪造圣旨都没有印玺可盖。杀猪的有北军,还有他自己的私军,他的私军就在荥阳,这么多军队,我们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 “那侯爷的意思,是想让陛下带走大皇子,趁机要挟大将军?”许相问道。 张让点点头,眼睛内露出丝丝杀气。 “但是以陛下的心思,他肯定不会带走大皇子。”许相捋须说道,“何况大皇子不在洛阳,也并不能保证大将军不对我们下手?除非大将军想……”许相蓦然一震,脸显惊骇之色。 赵忠和曹嵩几人同时想到了“弑君”两个字,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气氛令人窒息。 段珪不由自主地脱口惊呼道:“陛下好深的心计,怪不得他一连下了五道圣旨催逼豹子返京,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何进……”随即他想到自己这话说得真蠢,杀何进?现在杀得了何进吗?一旦惹急了何进,他先诛杀中官,再趁机嫁祸中官杀死天子,然后挟诛奸阉的美名联合门阀世族,共同扶持大皇子继承皇统,那一切就都遂了何进的心愿了。这么简单的事难道自己都看不出来?段珪觉得这个杀猪的果然羽翼已成,如今不但尾大不掉,而且还威胁到自己的生存了。 “陛下召回豹子,以豹子的强悍,保护他和小董侯自然不成问题。”张让说道,“大将军要诛杀我们,自然会得到门阀士族的支持。只剩下我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怎么办?”张让说到最后,大吼了一嗓子。 “让董胖子立即回到关西,带着军队赶到河东驻军,他是我们手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了。”赵忠已经恢复平静,他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大肚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说,最近河东有蚁贼叛乱嘛,就以这个理由禀报陛下吧。” “陛下回冀州,中黄门,虎贲军,羽林军,南军大部都要随行,关键还是北军。”樊陵说道,“北军在西凉平叛过程中损失较大,目前尚有三万人左右,大将军如今正在募兵扩军。如果我们劝说陛下,能让豹子先行带走两万北军到冀州平定黑山蚁贼,那么大将军的实力就要削弱许多,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只要陛下安然无恙,大将军敢在洛阳对我们下手,就是举兵作乱,罪不容赦。”段珪冷笑道,“就算两败俱伤我们也不怕。杀猪的伤了就是死,我们伤了,还能立功受赏。”他看看曹嵩,说道,“巨高兄,孟德什么时候回来?快点催他回来,让他到北军当个校尉,我看杀猪的还能干什么?” “对,巨高,阿瞒什么回来?我已经派人催你几次了。如果京中出事,我们还要靠他领军作战。”张让指着曹嵩说道,“过年前能赶回来吗?” 曹嵩说道:“差不多吧。阿瞒那个臭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管得住吗?估计差不多。” “那就这么办吧。”张让对许相,樊陵说道,“公辅,德云,你们和巨高联名上个书,给董卓说说情,他被太尉张温,五官中郎将袁滂,还有谏议大夫陶谦,议郎孙坚几人连续上奏弹劾,至今没有得到处理。我看,让他功过相抵,还是做破虏将军,立即回关西吧。” 许相微微颔首,笑道:“我们几位难得聚一次,走,喝酒去,边喝边聊。” “好,好,我们先去喝一点……”几人说笑着,纷纷起身, 赵忠忽然说道:“对了,公辅,我看你写封信给许劭许先生,让他来一趟京城,给我们看看凶吉,你看如何?” “我请不动。”许相无奈地点点头,苦笑道,“几位弟弟都清高,不愿意和我来往,没有办法。” “你写一封信,语气恳切一点,不要摆什么大哥的架子。子侄娶得是当今大儒、光禄大夫朱俊朱公伟的女儿,你家是大汉世族,名士众多,不能说几个出名人物一个都不来,那也太失礼了。许劭不给你面子,但总要给朱大人面子。你写一封信,我保准他来。” 许相连连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 ======================= 曹嵩回到家,急忙写了一封信,命令家人快马去催曹操回京。 曹嵩是沛国谯郡人氏,原姓夏侯氏,乃是夏侯氏次子。曹嵩幼时家境贫寒,他的父亲眼看养不活两个儿子,就把长子夏侯巍(夏侯敦之父)留了下来,把小儿子夏侯嵩送给了中官曹腾,改名曹嵩。 曹嵩的养父曹腾虽说位极人臣,但绝非权倾朝野之徒。相反,曹腾很器重四方名士,颇得各地名士赞羡,以至于曹嵩幼年也算的上读圣贤,知礼仪,也没有沾染什么官宦世家子弟的娇纵气质。少年学成之后,曹嵩被敦煌太守赵咨举为孝廉,任荥阳令。真正体现曹嵩仁孝清廉的,正是曹嵩与赵咨的这一段故事。 赵咨为官清廉简朴为世人称道,后官拜东海相,赴任期间途径荥阳,怎么说赵咨也算对曹嵩有知遇之恩,曹嵩自然夹道相迎,哪料到赵东海竟然视而不见,一行人马扬长而去,曹嵩追至十里长亭,还是没有追到。面对恩公的冷遇,曹嵩并不羞恼,反而说:“赵咨大人海内人望,今过我界却避而不见,外面的人知道了,一定会耻笑我待恩人轻慢!”于是尽弃印绶沿途追赵咨直至东海地界,拜见完毕后告辞返乡,而那荥阳令自然也没得做了,他直接回家了。曹腾死后,曹嵩世袭费亭侯。先后做了司隶校尉,大司农,直到现在的大鸿胪。曹嵩以此位列九卿之职,可以说位高权重,自然也就富甲一方了。 曹操小时候很调皮,几经曹嵩调教而不得,没有功名却爱舞枪弄棒。亏得曹嵩的老友吕伯奢山东为官时给曹操也举了一个孝廉,于是曹操在老爹的招抚下,步入仕途。 曹操送走陈逸后,安排妻丁氏留在谯县,自己带上妾卞氏,立即起程进京。 他在陈留又一次接到了父亲的书信。 ===================== 许劭在汝南平舆的家中收到了许相邀他上京的书信,他思虑良久,决定过完年后,到洛阳走一趟。 他命令家人把信送给自己的堂弟许靖,许相也邀请了他。 许劭字子将,少时好讲伦理,评论人物。许靖字文休,少时即有人伦臧否的美誉。因许劭与许靖俱有高名,汝南人称平舆渊有二龙焉。两人之所以名震天下,皆因为“月旦评”。月旦评被称为天下“第一评”,因获月旦之高评而飞黄腾达者很多。 本朝以察举、征辟为主的选官制度存在着重“德”轻“才”的巨大缺陷。本朝取士以“德”为第一要务。但是道德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所以不免沾染上厚重的“人治”色彩。“德”的名声主要靠社会舆论的制造,在重视人物观察、举荐,而非考试的察举制度下,先期获得社会重要人物的肯定、赞誉,对于求仕之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当时要入仕就必须先要靠“人事”而成名,先要超凡脱俗,获得巨大声名。本朝后期,门阀士族豪强们相互吹捧,自我标榜,风谣题目,盛行一时,什么“乡里之号”、“时人之语”、“天下之称”等等,形成了一种社会公论,公论的好坏决定了被品评者的前途。于是主持公论的豪门世族拥有极大的权威,能够识才举士者更享有盛名。他们不仅在舆论界有重大影响,而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廷的用人。 例如谁被李膺看中,立即就会鲤鱼跳龙门,身价百倍。李膺的同乡聂季宝,是个小家子弟,同僚杜周甫向李膺推荐之后,李膺把他叫到家里。聂季宝坐在石阶下的牛衣上,和李膺略一交谈,李膺便说:“此人当作国士。”后来果如其言,但如不经李膺品题,聂季宝终免不了要老死窗下的,真可谓一言九鼎。不做官的一些著名士子,当代大儒,因为善于发现和品评人物,同样也可以左右舆论。如终身未仕的郭泰,身为布衣的陈也,隐居乡里的名士范滂都是极有权威的人才鉴定者,而“月旦评”的领袖许劭更是震动朝野的泰斗级人物。 许劭、许靖二人利用自己的名望,竭力向朝廷举荐贤人,尤其是举荐那些有贤德却家居清贫的人。其中,由许劭推荐的“六贤”最为著名。他们是樊子昭、虞承贤、李淑才、郭子瑜、杨孝祖、和洽。这六人都出身微贱之人。樊子昭是个卖头巾的,虞承贤为牧监(牧牛赶车),李淑才是乡间的农夫,郭子瑜为鞍马之吏,即为送信的邮差。这些人经许劭点评之后,随即都被当地郡守举孝廉。六人为官之后,皆能以才德治理乡郡,赢得百姓称赞。 可惜的是,这种辩人流品、私情不协的行为,不久便因党锢事件的发生而被废止了,品评清议被朝廷明令禁止。 时任汝南太守的徐璆,仰慕许劭的大名,主动找到许劭征辟他为功曹从事。许劭生性耿直,不善与人交际,和同僚关系也紧张,他最终弃官回家了。此后,公府再征召他为公府缘,朝廷也想授他为鄢陵县令,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许靖比许劭小一岁,两人因为政见不和,闹翻了,许劭不再理睬许靖。生活陷入困顿的许靖只能靠套马磨面艰难度日。前几年,颖川人刘翊继徐璆出任汝南郡太守,许靖这才谋到一个郡中掾史的小职务,但生活依旧很拮据。 许靖看到许相的信,大喜,立即决定上京。 =====================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的风俗,由来已久。据《吕氏春秋》记载,我国在尧舜时代就有春节扫尘的风俗。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 这是李弘到达洛阳的第二天。 小黄门蹇硕早早来到漳月台,他陪着李弘吃了点点心,然后就催着李弘进宫。 “是上朝吗?”李弘问道。 “不是。”蹇硕笑道,“陛下今天不上朝,他要带你到永乐宫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六节 东汉洛阳的皇宫分为南、北两宫。南宫的北门与北宫的南门两阙相对。两宫相距一里,其间以三条有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 大汉朝的中央机构和政治中枢,都在北宫。孝明皇帝永平三年(公元60年),诏令扩建北宫及诸官府,到永平八年(公元65年)完工。北宫事变之后,中官们为了防止孝仁皇太后操持国柄,把太后奉养在南宫嘉德殿内,号为永乐宫。 天子今天的心情不错,看到李弘之后,他颇为关心地问起李弘的起居情况,问他可有什么要求。李弘哪里敢说什么要求,连连点头说好。天子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子民,要杀你的人很多,在洛阳城里,比你胆子大的人更多,所以你不要四处走动,就在漳月台待着。” 李弘心想京城还有这么大胆的人,敢在天子脚下杀人?他本来还想抽空去看看刘虞,拜访一下皇甫嵩,另外和袁绍联络一下,让他带着自己和一帮部下逛逛京城。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陛下根本就不允许。 “太后听了你的传奇故事,想见见你,还有朕的两个孩子,已经吵嚷了许长时间,都说要看看传说中的英雄,所以,今天我们不谈公事,到太后的永乐宫去。”天子看看诚惶诚恐的李弘,笑道,“子民,你带了礼物吗?” 李弘傻了。 “臣……”李弘非常尴尬,他没有想到天子在这个时候提到礼物的事,不过想想也正常,自己千里迢迢地回到京城,专程去看太后,当然要带点礼物了,只不过早上小黄门蹇硕催得紧,而李玮又沉浸在失去心上人的痛苦里,失魂落魄的,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事。 李弘面红耳赤地躬身说道:“臣一时疏忽……” 天子亲昵地拍拍他的后背,说道:“朕就知道你没有准备。来……来……”他拉着李弘走到案几边上,指着摆在案几上的两个锦盒说道,“子民,你打开看看……” 盒内是两个小巧玲珑而又非常古朴的牛角号。 “这是乌丸人当年朝贡的礼物。”天子顺手拉起一个,放在嘴边吹了一下,说道,“听说你的风云铁骑军就是用这种牛角号传递军令,是吗?” 李弘点点头,说道:“陛下,这号是用上等的端牛角做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 “朕送给你,你再把它们送给朕的两个孩子。朕如果送给他们,他们随手就扔了,肯定不觉得珍贵,但要是你送给他们,那就不一样了。小孩子,都喜欢大英雄,尤其我那个女儿,喜欢舞剑,志向也大,她对朕说,她将来要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天子喜滋滋地叹道,“她要是个男孩,那该多好……” 天子蓦然想到什么,心里一动,脸显痛苦之色。 天子的细心和恩宠,让李弘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俯身就要跪拜,被天子伸手拉住了。天子望着手上的牛角号,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 “朕的女儿很像她的母亲。” 李弘听李玮向他介绍过王美人,知道王美人是天子最宠爱的妃子。据说王美人姿色出众,性情温顺,她不但聪慧伶俐,通情达理,而且精通琴赋,能书会计,可惜死得很惨。天子失去她之后,黯然神伤,作《追德赋》和《令仪颂》以做祭奠。 李弘看到天子神情惆怅,想是睹物思人,挑起了他对王美人的思恋之情。李弘对天子更是好感大增。 “子民,你知道孩子们为什么格外喜欢你吗?” 李弘摇摇头。 天子把手上的牛角号缓缓放回锦盒,负手踱步,走到那幅画有李弘肖像的画布前,这幅画的背景就是当时翼城城下血肉模糊的战场。 “朕的女儿叫刘萧,那是因为她母亲喜欢吹萧,喜欢萧声的沧桑和悲凉。”天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朕的爱妃是冀州赵国人,她母亲的外祖父赵苞曾经是辽西太守。赵苞英勇善战,名震边陲。” “熹平六年(公元178年),赵苞派人到家乡接母亲和妻子到辽西,途经柳城境内时被鲜卑兵劫持。鲜卑人听说赵苞是孝子,就把赵苞的母亲和妻子做了人质,攻打阳乐城。赵苞率步骑两万余人出城迎战。鲜卑人愿意以他的母亲和妻子做为换取郡城的条件。” “赵苞见母亲被绑在阵前,心如刀纹,他悲愤地对母亲说,‘娘!我没出息,本来想当官挣点俸禄孝敬您,想不到给您老人家惹了祸。我现在是国家的官员,守土有责,不能只顾母子私情而坏了忠义,丢弃了国土。为了保卫国家,我万死不辞!’赵苞的母亲听了儿子的话,大声激励道:‘儿啊,人各有命,生死由天,何得相顾,以亏忠义!’赵苞听后,立即挥军进攻,奋力激战。战场上顿时刀剑翻飞,箭如雨下,横尸遍野,鲜卑人大败而逃,赵苞的母亲和妻子都被鲜卑人杀死在战场上。” 赵苞殡敛母亲和妻子后,悲恸万分,他说,‘吃俸禄的官员如果因为私利而逃避职守不算忠,牺牲母亲而保全忠义节操不算孝。在忠孝不能两全的情况下,母亲为我而死,我感到非常惭愧,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赵苞呕血而死。” 天子眼含泪花,仰首长叹:“子民啊,如果朕的爱妃还活着,她会报答你啊,你在北疆数战鲜卑,斩首数万级,也算是给赵家报了仇。两个孩子为此而感激你,也是人之常情啊。” 李弘在北疆当然听说过赵苞的威名了。赵苞是冀州甘陵国人,他哥哥就是中常侍赵忠,天下人皆知。王美人之所以能够得入掖廷估计和赵忠有极大的关系。那赵忠为什么没有保护王美人呢?王美人的祖父王苞曾经任职五官中郎将,其全家因为王美人的事而被中官们诬陷重罪全体格杀,赵忠为什么不出面说情呢?难道为了一己之私利可以抛弃亲情和人伦吗?李弘觉得很悲哀,这赵忠还是人吗?难道他母亲和弟弟不理睬他,把他当作有辱家门的孽子,他就可以肆意报复吗? 李弘暗暗叹了一口气。忠诚。天子还是担心自己的忠诚,天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誓言而相信自己,天子说这番话的意思太明显了,他是在告诫自己,而不是向自己解释公主和小皇子喜欢自己的原因。 李弘慌忙跪下,大声说道:“陛下,臣当铭记陛下今日之言,以赵大人为楷模,奋勇杀敌,誓死效忠陛下。” 天子落寞地一笑,说道:“好,好。你久居边塞,不谙朝政,哪知这其中的艰险。你和将士们浴血疆场,悟彻生死,朕在这重重深宫里,又何尝不是……” 他转脸望着李弘,淡淡地说道:“想活下来,不容易啊。” 李弘心神剧震,不知道天子所言何意,难道他在暗示自己受奸阉所胁?王美人被皇后暗中派人毒杀,但事后皇后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难道天子有不得以的苦衷? 董宠。李弘忽然想到了太后的兄弟董宠。董宠被中官们借口行贿抓到北寺狱不明不白的活活打死,也没听说哪一个中官因此而受到了天子的责罚。如此说来,天子皇权旁落,难道是真的? “给太后的礼物朕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李弘还在胡思乱想,天子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李弘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懵懵懂懂地跟在天子后边出了门。 ======================= 太后容貌美丽,雍容华贵,神态温和,很难看出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太后对李弘很热情,说说笑笑,也没有什么架子,和蔼慈祥,她问了许多冀州的事。李弘在冀州待的时间不长,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干瞪眼答不上来,他本来就很紧张,几个问题没有答出来,他更加紧张了,显得非常的局促不安。太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让眼前的小伙子难堪了。 “李大人在北疆被人称作豹子,这个名字很彪悍,也很有气势,在我们的印象中李大人应该是一个杀气腾腾,长着一脸虬须的大汉。”太后笑道,“没想到李大人刚刚成人,脸上连根胡子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杀气腾腾了,你看上去很稳重,也很憨厚,倒看不出什么地方象传说中的豹子。” 李弘不好意思地回道:“太后夸奖了。臣这个称呼是鲜卑名字,当年臣跟在鲜卑人的大帅慕容风后面,这名字就是他取的。” 太后恍然,笑道:“李大人倒是很坦率。你失去了记忆之后,流落到鲜卑有几年?” 李弘紧张的心情渐渐地松弛下来。他想了一下,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算起,大概在鲜卑待了大半年。后来我就一路杀回卢龙塞了。” “听说李大人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那你现在可想起来了一点?” “没有。”李弘摇头苦笑道,“我一直在努力想,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么说,李大人既记不得自己的父母,也忘记了自己的家乡。”太后同情地看着他,关切地问道,“那你想自己的父母亲吗?” 李弘心里一酸,连连点头。 太后轻声问道:“李大人做梦时,可曾梦到过你的父母?大家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 李弘茫然地摇摇头,伤感地说道:“臣很想他们,很想……” 太后闻言,情不自禁地哀叹道:“可怜,可怜的孩子……” 天子安慰道:“子民,你运气很好,吉人天相,你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父母,也能回到自己的故土,你不要着急,这事也急不来。” 天子坐在一边,怀里抱着小董侯,长平公主刘萧偎依在他的身边。两个小孩见到李弘后,神情都很兴奋,两双崇拜的眼睛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他。 “李大人武功好,又会打仗,学识也不凡,肯定出身士族大户人家,否则,你凭什么打了那么多胜仗?打胜仗是要真本事的,不是任意一个庶族寒门的子弟就能做到的,那些庶族寒门出身的孩子,因为家里穷,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去读书习武了。你看看本朝,凡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哪一个不是门阀世族出身?”太后看到李弘面色黯淡,也出言劝慰道,“听你说话的口音,很象我们冀州人。李大人应该抽空到冀州去走走,查访查访,或许就能找到你的父母,你的亲人。李大人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李弘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亲人,想自己的故土,他从准备离开慕容风回到大汉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这种强烈的思恋,但长久以来,无休无止的战争让他无暇顾及,他只能把这种思恋和渴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这一刻,孝仁皇太后的寥寥数语却象一只温柔而无形的手,缓缓地掀开了他尘封数年的心灵,思乡恋母之情就象*一般不可遏制地冲击着李弘。 李弘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翻身跪倒在地,嘶哑着声音说道:“请太后和陛下成全……” 天子冲着李弘挥挥手,示意他坐回席上去。天子笑道:“你不要性急嘛。二月,朕要和太后回河间国老家祭祖,你就随朕一道去一趟冀州,一路上可以顺便查访一下自己的身世。” “多谢陛下。”李弘惊喜地大声说道。 ======================= 皇甫嵩带着礼物赶到了朱俊府上。 朱俊字公伟,扬州会稽郡上虞人。幼年丧父,靠母贩丝为生。年少时轻财好义,解人急难,并以孝闻名。初为县书佐,后任会稽主簿。太守徐圭推荐为孝廉,升任兰陵县令。光和元年(公元178年)为交州刺吏,以平息叛乱有功,封为都亭侯,后又任谏议大夫。黄巾起义时,朝中公卿认为他有才略,推荐他领军出战。他被天子任命为右中郎将,持节,与左中郎将皇甫蒿镇压颖州、汝南、陈国等地的黄巾军。大破黄巾军后,他因功被进封为西乡侯,升任为镇贼中郎将。不久他率部继续围攻南阳,先后剿杀赵弘、韩忠、孙夏等黄巾军,被天子迁升为为右车骑将军。凯旋回师后,任光禄大夫,增邑五千,更封钱塘侯。今年年底,天子更换迁升了一批官僚,光禄大夫朱俊迁升将作大匠。将作大匠是负责营造建筑事务的长官,诸卿之一。 朱俊闻皇甫嵩大驾光临,匆匆出迎。两人寒暄一番之后,朱俊笑道:“义真,你来得真巧了。今天不上朝,大家不约而同都来了。我正准备派人到府上去请你。” “都有哪几个?”皇甫嵩一边大步而入,一边问道。 “太尉张温张大人,大司农王瀚王大人,侍中杨彪杨大人,谏议大夫陶谦陶大人,大将军府的长史赵歧赵大人,尚书卢植卢大人,还有……”朱俊又说了七八个同僚的名字。 皇甫嵩笑道:“这么多人聚在你家里,都在谈什么?是不是替你抱不平,白白赔了一个女儿啊?” 朱俊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公伟,司空大人一向和奸阉走得近。他能坐上三公的位置,全靠奸阉帮忙,如果不是奸阉帮他在陛下面前说话,他再有钱,陛下也不会把司空一职卖给他。”皇甫嵩低声说道,“一旦奸阉一党被我们清除,许相必定受到牵连,极有可能被诛九族。公伟啊,你这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么亲事?” 朱俊叹道:“义真,我可以不给许相的面子,但我不能不给皇后面子。这门亲事,是皇后定的,大将军亲自来说媒的。” 皇甫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倒是头一次听你说,还有这回事?是许相拜托皇后的,还是大将军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大将军说,是许相拜托皇后的。” “许相……”皇甫嵩一边念叨着,一边捋须沉吟道,“我看这是大将军的主意,但大将军为什么要撮合许氏门阀和你家结亲呢?他想利用这门亲事拉拢许相,讨好许氏门阀?” “我看不象。”朱俊说道,“许相是许氏门阀的家主,每次门阀议事他都参加,在某些事情上他和我们是一致的。虽然他和奸阉打得火热,和我们貌合神离,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至今还没有发生矛盾和争吵。我们之间尚且无事,大将军好象更没有必要去拉拢他了?” “许相是京中第一易学大师,你看他整天忙着教课授徒,做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奸猾得象泥鳅,你看他和谁红过脸?他和谁关系都好,但其实和谁关系都不好,他就和权势好。”皇甫嵩不屑地说道,“许家人都研习《易经》,自诩知天文识地里,知晓生前生后事,好象是我大汉朝的中梁砥柱一样,其实他们家除了许劭许靖,还有几个真才实料?他们家门生故吏多,大将军如果能争取过去,未必不是对奸阉的一个巨大打击。” 朱俊苦笑道:“算了,不说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随她去吧,何况她的命还是不错的。” “怎么说?”皇甫嵩笑道,“那位占卜高手给筱岚占过卜了?” “前几年,大皇子史侯的养父史子助道长来我家和我谈经论道,曾经看到筱岚。史道长说,筱岚命相富贵,将来的夫家不是三公九卿,就是将军列侯,还恭喜了我一番。” 皇甫嵩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道:“许相那个麻脸儿子将来能做三公九卿?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许艮不学无术,为人奸猾,这种人也能做三公?我看他两个兄弟还差不多,他就是败家子。这个史子助,当真是越老越糊涂,满嘴的胡说八道,占的卜也是狗屁不通。” 朱俊给他说中心事,心情越发沉重,低头不语。 ====================== 长平公主虽然年仅八岁,却是一个罕见的美人胚子,其肤若凝脂,明眸皓齿,非常漂亮,举止优雅端庄,文文静静的,很惹人痛爱。小董侯很象他父亲,小脸小鼻子小嘴,但没有他父亲所特有的细长脖子,也没有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董侯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富有灵气。 两个小家伙很喜欢李弘送给他们的礼物,爱不释手。 太后笑着说道:“萧儿啊,你不是说,如果李大人来了,你一定要问一件事吗?现在李大人来了,你就问吧,我们也听听。” 刘萧偎坐在天子的腿上,望着笑容满面的李弘,小声问道:“李大人,你真的抢了鲜卑大王的女人吗?” 李弘一愣。天子搂着自己的女儿大笑起来。太后开心地笑骂道:“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 “子民啊,你说说,这事朕也想知道真相。传言都说你抢了鲜卑大王和连的女人,是真的吗?” 李弘脑海中闪过风雪的绝世容颜,白衣白马,蓝色的大眼睛,金色的长发,心中不禁一阵颤栗,他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急促地吸了两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痛苦,惨然笑道:“臣的确抢了和连的女人。” “为什么要抢别人的女人?”小董侯好奇地问道,“抢人家的东西是不对的。” 刘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责斥道:“你懂什么?一个小毛孩子,大人说话,不许插嘴。” 小董侯胆怯地看了一眼刘萧,嘟着小嘴,不服气地说道:“你是大人吗?” 天子和太后哈哈大笑。天子低下头,狠狠地亲了小董侯一下。李弘也被两个天真的小孩逗笑了,心中的痛楚逐渐随着自己爽朗的笑声渐渐淡去。 他解释道:“那个女孩是臣的朋友。她不愿意嫁给鲜卑大王。臣知道之后,当然要去把她抢回来了。臣不能让一个朋友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她漂亮吗?”刘萧又问道。 李弘笑着点点头,说道:“她漂亮。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一头金色的长发,她喜欢穿白衣,骑着白色的宝马。她非常漂亮。” 天子,太后,刘萧,小董侯一脸的不相信,怀疑的目光齐齐盯着李弘。 “还有长着蓝眼睛,金头发的人吗?”小董侯愈发好奇,他小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李弘郑重地说道,“真的。她是丁零人,她家在我们大汉以北的地方,很远很远的北方。” “这个丁零族我知道。”天子说道,“母后,子民没有说错,那个地方距离我们大汉大概还有几千里路,据说住在那里的人一年中有半年时间都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也许那里的人都是长着蓝眼睛,金头发。” “她现在在哪?你把她藏起来了吗?”刘萧兴奋地问道,“我想看看她。” 李弘迟疑了一下,说道:“臣托了一个朋友,把她送到了扶余国。她师父是扶余国人。” “她会武功吗?” “会。她学剑,和公主一样。” “真希望能看到她。”刘萧憧憬着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风雪。” ====================== “太尉大人说,京兆尹盖大人来信了,说李弘很坚决地支持大皇子继承皇统。”朱俊一边陪着皇甫嵩缓缓而行,一边说道,“但杨大人不以为然,他认为,昨天,今天,陛下连续两次召见李弘,还带他到永乐宫觐见太后,这说明陛下已经信任李弘了。为什么陛下会信任李弘?无非是李弘答应了陛下,愿意帮助他废嫡立庶了。” 皇甫嵩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他们还是想铲除祸乱的根源?” 朱俊摇摇头,小声说道:“义真,自从我们劝谏陛下早日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后,这京中的形势就不正常了。” “你说说。”皇甫嵩说道,“几位大人刚才都是怎么议论的?” “陛下在冀州尚有蚁贼余孽活动,西凉叛乱尚未未平的情况下,突然提出要回河间国老家祭祖,不能不让人深思啊。刚才几位大人说,他们怀疑陛下此次急不可耐地要回冀州,是为废嫡立庶铺平道路,扫清障碍。” “铺平道路……扫清障碍……”皇甫嵩喃喃自语道,“这么说,陛下要对大将军下手了?陛下主动放弃了在光禄勋和卫尉这两个重要职位安插自己的心腹,难道是为了麻痹和引诱大将军?” 皇甫嵩忽然停下,小声问道:“这么说,陛下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李弘身上?” 朱俊面色严峻地点点头,说道:“你没有看到李弘和他的手下都被陛下紧紧地控制在漳月台,连门都不给出吗?陛下是担心李弘接触了其他人之后,变了主意啊。” “李弘在西凉的军队可有进入三辅的迹象?”皇甫嵩紧张地问道。 “目前没有消息。”朱俊答道,“据赵大人说,大将军府最近外松内紧,大将军已经开始频繁调动他这几年悄悄蓄积的力量,大将军准备反击了。” 皇甫嵩负手望天,叹道:“陛下在玩火啊。这把火不论怎么烧,大汉都要被他玩完了。太尉大人和几位大人商量之后,是决定和大将军联手铲除奸阉,陪着陛下玩下去,还是准备扑灭陛下的这把火?” 朱俊面显忧色,担心地说道:“几大门阀意见不一,官僚们意见也不一,还在吵呢?不过,愿意和大将军联手除阉的意见占了大多数,包括袁氏门阀在内的许多士族,都不愿意看到我们这个吝啬的陛下了。” “杨家呢?杨彪杨大人是什么意见?” “杨大人和卢尚书认为,由于这几年大汉朝内忧外患严重,兵事不休,征战连年,已经奄奄一息了,此时若为了皇统之争,再起战祸,就犹如在伤痕累累的残躯上再插上一刀,极有可能把整个大汉彻底葬送掉。为了国家的兴亡,社稷的安危,我们还是以化解矛盾,解决危机为上上之策。过几年,国家安定了,国库充盈了,百姓安居了,我们再和陛下谈皇统之事,也不迟嘛。” “你说呢?义真。”朱俊问道。 皇甫嵩颔首说道:“这才是上上之策啊。走,我们快点过去,这几天一定要争出个结论,否则过了年,事情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 议郎孙坚走进争论得热火朝天的书房,来到朱俊身边,附耳悄悄说了几句话。朱俊急忙站起来,对坐在身边的太尉张温和赵歧说了声抱歉后,立即走出了书房。 “文台,益谦在哪里?”朱俊问道,“他哪来的消息?” 孙坚恭敬地说道:“老师,益谦说他亲眼看见了仲渊,还和仲渊说了话。”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在翼城大战中阵亡了吗?他怎么还活着?”朱俊激动地说道,“文台,你立即去漳月台证实一下,在门外喊几嗓子也行啊。” “老师,你不要激动。”孙坚说道,“益谦今天早上又去了一趟,但漳月台的护卫今天增加到了四百人,益谦说,门外三十步都不准站人,喊破了嗓子里面都听不到。他没有办法了,这才过来找老师。” “仲渊……”朱俊轻轻喊道,“这孩子不错,有胆识,竟然跑到豹子的大军去了,不错。”他抬头望着孙坚说道,“这事先不要说出去,尤其不要让筱岚知道。你立即想办法到漳月台去一趟,和仲渊见上一面,问问具体情况。还有,你告诉他,老师很想他,很想看看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七节 太后盛情邀请李弘在永乐宫用膳。 这餐饭让李弘大开了眼界,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奢华。一道又一道的菜肴,一个接一个的女乐,让李弘目不暇接,仿若置身梦中。 天子带他离开永乐宫的时候,暮色已临。君臣二人回到北宫,闲聊了一会。两个人情绪都很好,东拉西扯的,神侃一气。此时李弘已经彻底放开,全然没了拘谨,他觉得天子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其实很好处,说话也很风趣,待人也和善。 天子向李弘介绍了自己的戏耍杰作,一个是宫内的集市,一个是驴车,他说:“这几天忙着过年,没有时间带你去耍。等过完年,朕带你去玩玩。” 接着天子和李弘聊起了边塞,君臣二人就边境的连绵战火,胡族的频繁入侵问题交谈了许长时间,两人谈到了鲜卑人,乌丸人,匈奴人和羌人,谈到了边境百姓的苦难,谈到了大汉朝的边境政策,谈到了大汉朝先辈们抗击胡人的丰功伟绩。 天子说:“朕有个愿望,就是希望大汉朝的军队能够击败胡族,征服胡族,为我大汉朝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为我大汉朝立下盖世功勋,这样,朕就是历史上一个上上等的君王了,朕不但可以超越前朝武帝的功绩,还可以名垂青史,千古不朽。” 他挺了挺瘦弱的身躯,兴奋地望着李弘,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朕想彻底击败羌人,结束几十年的羌人之祸,然后远征西域,重新臣服西域各国;朕还想北上击败鲜卑人,吞并蓝眼睛的丁零族,然后占据整个大草原,把我大汉的疆土一直延伸到北方的雪原深处;朕还想攻打扶余国,他们虽然已经臣服但这远远不够,朕要征服他们,把他们彻底变成我大汉的子民。” “子民,你说朕的这几个愿望,能不能实现?”天子挥手问道,“朕的愿望,能在朕的有生之年实现吗?” 李弘听得心潮澎湃,他翻身跪倒,信心十足地说道:“陛下,臣坚信陛下一定能够做到,臣愿意为实现陛下的愿望而浴血疆场,奋勇杀敌。” “好,好,这么多年来,朕对许多人说过同样的话,但没有一个支持朕,他们都把朕当作白痴看。只有你一个人赞成朕的主意,说朕能够做到这一切。”天子举手说道,“好,好一个神勇的豹子,将来,这征服胡人,拓展大汉疆土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天子旋即仰天轻叹道:“子民,只有子民了解朕的心思啊。” 他伸手扶起李弘,笑道:“子民,你觉得小董侯将来的成就如何?” 李弘沸腾的情绪霎时间冷了下来。陛下终究要和自己谈皇统的事了。忠于陛下和忠于皇统继承人虽然有区别,但对于陛下来说,很可能就是一样的。李弘知道自己不能犹豫,要立刻回答,否则,陛下会疑心自己别有想法。此时此刻,君臣感情融洽,彼此心意相通,志趣相投,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理由破坏这种和谐和快乐呢? “臣认为,小皇子聪明机智,谦恭温顺,将来一定是个明君啊。” 天子顿时面显喜色,他一把抓住李弘,喜滋滋地问道:“子民当真这么认为?” “臣忠于陛下,绝无二心。”李弘再次跪倒于地,拱手说道,“臣之心,唯天可鉴,若有违誓,天诛地灭。” ==================== 李玮和赵云一帮人见李弘迟迟没有归来,心急如焚。 半夜时分,李弘在小黄门蹇硕的陪同下,由旅贲令魏断带着一百骑兵护送,回到了漳月台。大家一窝蜂地迎上去,问长问短。 李弘笑道:“陛下和我谈了很长时间,又留我用了晚膳,所以回来迟了,让大家担心了。” “大人,何止是担心啊,弧鼎和弃沉都要带人杀进皇宫了。”赵云笑道,“他们说你已经给皇上杀了。” 李弘感动地拍拍弧鼎和弃沉的肩膀,说道:“我没事。谢谢你们了。” 弧鼎和弃沉看到李弘平安回来,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两人嘿嘿笑着,喜悦和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大人见到皇太后了?”李玮焦急地问道,“陛下和你都谈了什么?” “见到皇太后了,我在永乐宫待了足足有一天,还见到了长平公主和小皇子。今天我算长见识了,在皇宫里吃一餐饭,竟然如此奢侈豪华,你们根本想象不到。” “大人,你给我们说说。”姜舞羡慕地说道,“皇上和太后怎么吃饭啊?” “先不要说这个。”李玮阻止道,“大人,陛下和你都谈了什么?这一趟进京,陛下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还有危险吗?陛下要把我们幽禁到什么时候?” “没有危险了。”李弘说道,“陛下召我进京,完全是为了皇统的事,他已经问过我了。” “大人怎么回答的?” “我答应了。”李弘说道,“那个时候,由不得我不答应。” 李玮倒抽一口凉气。赵云和姜舞,庞德三人面面相觑。 弧鼎和弃沉对这事不是很关心,在他们的思想里,谁的拳头厉害,谁就是老大,没有什么长幼的区别。他们更关心的是李弘的生命。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洛阳?”弃沉问道,“马上离开吗?” “要待很长时间。”李弘说道,“二月,天子和太后要回冀州河间国老家拜祭先祖,天子让我们随行。估计至少要到四月,我们才能回到西凉。” “那我们可以在洛阳好好玩玩了。”弧鼎说道,“大人,皇上说,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们随意走动?” 李弘摇摇头。李玮严肃地说道:“陛下绝对不会让我们在洛阳随意走动。” “为什么?”弧鼎奇怪地问道,“那我们不白跑了洛阳一趟,什么都没有看到。” “天子为了保证大人的想法不出变化,最可靠的办法就是不让大人接触洛阳的任何权贵。”李玮说道,“从这一刻起,大人真的被幽禁了。” “大人,你明天还进宫吗?”庞德问道。 “明天早上,我要上朝述职,接受天子和诸位公卿的质询。” ========================== 腊月二十五,被称为“赶乱岁”,这是因为送走灶神后要到除夕才把灶神重新迎回,所以这一段时间人间无神管辖,百无禁忌,民间多把这一天定为嫁娶之日。 朝议。 今天朝议的内容非常多,先是护羌中郎将李弘述职,然后是太常刘焉向陛下陈述过年前后诸如祭祀庆典等活动的安排,宗正刘虞禀报关于天子回冀州事情的操办情况,大将军汇报北军扩建和冀州刺史王芬的募兵情况等等,大大小小大约十五六项。 李弘第一次站在巨大的嘉德殿内,第一次参加朝议,第一次看见所有的三公九卿,第一次感受到权利和荣耀,他既兴奋又紧张。 李弘磕磕巴巴地开始说话。大殿内百官静立,庄严,肃穆,只有李弘那个单调而生硬的声音在大殿四处回响。李弘说了一会儿之后,紧张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他的语气开始越来越流畅,声音也越来越大。 李弘细说了西凉的状况和翼城大战的得失,随即话锋一转,开始痛斥西凉贪官,历数西凉吏治腐败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他在朝堂之上大声疾呼,声色俱厉,发指眦裂,气势惊人。 “臣请奏陛下,凡牵涉西凉腐败的贪官,严禁以钱赎罪,一律斩首示众,以抚西凉六十万百姓,此举方可断绝西凉祸乱再起啊。”李弘大声奏道,“贪官不杀,则西凉之乱永无平定之期。” 一石激起千重浪。 站在他附近的宗正刘虞恨不得冲上去踢他一脚。这个白痴,到了洛阳,到了朝堂上,他还这么猖狂,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干着急没办法。 朝堂之上,一时间“臣有本上奏……”之声冲天而起,中常侍,三公,九卿,大小官僚,争先恐后的要说话。 天子冷冷一笑,猛地站起来,小眼一瞪,低声吼道:“谁再吵,拉出去斩了!” 霎时,朝堂上安静下来。 “诸位爱卿是要弹劾李爱卿吗?朕知道,明天,明天的朝议就一个内容,弹劾李爱卿,怎么样?今天事情多,就不要说了,诸位爱卿早点把事情议完,大家也好早点回家准备过年。” 天子随即换上一副笑脸,冲着李弘挥挥手,说道:“李爱卿说得对,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朕的确要杀掉这些人。”他指着司徒崔烈道:“崔爱卿,这事就由你去操办。” 天子话音刚落,朝堂之上顿时再掀波澜。 天子出尔反尔,收了赎罪钱,他又要反悔,要把人抓起来再杀了,这都是什么皇上?众臣气怒之极,说话可就不好听了。李弘真是不知死活,此时都是众矢之敌了,他还在抢着唱反调,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皇上杀贪官,立即杀,大臣们恨不能围上去把他一顿拳脚打死。李弘大概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谁都不怕,他甚至和瘦巴巴的中常侍张让吵了起来,看李弘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好象随时都要把张让打死似的。太尉张温和宗正刘虞慌忙把两人拉开。 刘虞小声埋怨道:“子民,你这都是干什么?你以为你有皇上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这样胡闹下去,还想不想回西凉?” 李弘看到刘虞气恼的样子,心中很感激,他俯身凑到刘虞耳边说道:“大人,这都是陛下吩咐的,我敢不做吗?” 刘虞愣然。李弘返身紧走两步,举手高呼:“陛下,贪官不杀,西凉没有安定之日啊!” 太尉张温俯身跪倒,极力劝谏道:“陛下,陛下乃金口玉言,怎可出尔反尔,徒招天下人的耻笑……” 天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道:“太尉大人,那你说怎么办?” 张温急忙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复杂,一时很难稳妥处理,何况此事也不是今日朝议的内容,还是容后再议吧?” “朕看不要议了。你说得对,朕不能出尔反尔,失信于天下人。这样吧,让他们按照个人罪责的大小,再出双倍的赎罪钱,立即上缴,否则,过了正月十五,一律砍头。” 一片哗然。说到最后,陛下还是为了要钱。众臣顿时明白了,怪不得前几天陛下突然很爽快地答应了由自己出钱回家祭祖,原来他早有安排。他和李弘一唱一和,耍了众臣一次。大家心中气苦,一个个面色铁青,恨不得吃了李弘的肉。不能恨皇上,只好恨李弘了。 大将军何进出列赞道:“陛下英明,这个办法果然一举多得,既堵了天下人的嘴,又重重惩治了贪官,还可以警告其他的贪官污吏,陛下高明啊。” 天子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说道:“大将军这话朕听得舒服。京兆尹和北地郡府都来奏章,说鲜卑人正在边境蠢蠢欲动,有可能入侵国境,所以朕打算征调李爱卿的西征大军,入驻长安,以为支援,大将军意下如何?” 何进面色一滞,随即笑容满面地大声说道:“陛下高瞻远瞩,深得兵法之要旨,陛下英明啊。” 天子微微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 冀州刺史王芬的属下,主簿书佐许攸匆匆赶到了青州平原郡的高唐城。 高唐这地方很出名,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名都。 许攸表字子远,是荆州南阳人,南阳许氏世族子弟。他奉刺史王芬之命,前来邀请华歆(读xin)和陶皋到冀州共谋大事。华歆字子鱼,陶皋字丘洪,都是平原名士。 华歆为人稳重,不爱出风头,很能把持中庸之道,人缘很好。华歆和同郡的管宁、邴原俱以颖川陈寔为师,三人号为“一龙”,华为龙头、邴为龙腹、管为龙尾。不过,有一天,管宁与华歆断交了。因为这天他俩一起读书,有个大官做着豪华车子经过门外,管宁看都没看一眼,而华歆不仅看呆了,还大为赞叹。管宁马上用刀将他们同坐的草席从中间割开,他认为华歆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不配做自己的朋友。 许攸和陶皋,华歆都是同窗好友,很早就熟悉。陶皋听完许攸的介绍,欣然答应。他们一起去找华歆。华歆却毫不犹豫的断然否决了。 华歆说:“这废立天子的事,岂是我们这等小人物所能参予的,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伊尹、霍光的下场吗?王芬王大人受到襄楷大师的诱惑,胆大包天,竟然敢做这种事。你们看着,他这回死定了,搞不好要被诛九族。依我看,丘洪兄不要去了,子远也最好离开冀州府,回南阳避祸去吧。” 两人笑华歆胆小,没有勇气,立即启程往冀州去了。 ====================== 大将军下朝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到了将军府司马何颙的府上。 何颙把大将军何进迎进书房。书房内,袁氏门阀的家主袁隗正在和侄子袁绍闲聊。 大将军和袁隗寒暄一番,彼此施礼后坐下。 “你们也坐,都坐吧。”何进招呼自己的幕僚坐到自己的周围。 “李弘年轻,非常年轻。”何进说道,“本初的话没有错,这个人除了打仗,的确是个白痴。”他随即把今天朝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大人的话没有错,陛下成功地拉拢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蛮子。如今陛下废嫡立庶的决心之大,非你们所能想象。他已经决定把李弘的七万大军移到长安驻扎了。” “哦。”袁隗惊讶地说道,“陛下可同意北军扩建?” “不同意。他说国库没有钱,保持北军有三万人足够了。”何进说道,“太尉大人,司徒大人和杨彪,卢植他们读书太多,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劝谏陛下及时回头,避免在洛阳发生血腥屠杀。迂腐啊,还是老大人清醒,看到此事已经无法挽回,只有殊死一搏了。” 袁隗笑道:“大将军不必担心,真要到了生死关头,门阀世族还是能够权衡利弊,支持大将军的。” “世族官僚们既不愿意看到奸阉擅权,也不愿意看到外戚主政,所以想极力维持这个平衡,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袁绍说道,“但是陛下自己不愿意被人所左右羁绊,他想改变现状,所以他们的劝谏和努力最终都是白费力气。” 何颙说道:“杀了奸阉,大将军就可以完全控制洛阳,掌握国家权柄,那时,陛下从冀州回来,想不立太子都不行了。只是,这好象违背了陛下的意愿,和奸阉比起来,他好象更不愿意看到大将军。” “哪有事事如意的?”何进微笑点头道,“我们不能小瞧了奸阉们的力量,更不能轻视京中的门阀世族,还是那句话,我希望老大人能够说服京中门阀,包括司空许大人,免得牵连太大,伤了我大汉的元气。” “我尽力去说服他们。”袁隗笑道,“刚才本初已经对我说了大将军的离间之计,我希望他们把眼光都放远一点,这样也可以避免正月十六的祸事。” “尤其是许相许大人,烦劳老大人要多跑几趟了。”何进叮嘱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八节 大将军何进送走袁隗之后,立即问何颙道:“伯求,子将先生正月十六可以赶到洛阳吗?” 何颙笑道:“子将先生答应的事,还会出差错吗?大将军放心吧,许劭(shao)定会如期而至。” 何进稍稍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许靖先生呢?年前可以到吗?” “有子将先生的暗示,司空大人的书信,子休先生一定会日夜兼程赶来。”何颙说道,“我已经私下派人沿途去接了,应该不成问题。” 何进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陛下现在左手是中官,右手是李弘,实力雄厚啊。他一定认为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 袁绍微笑道:“这个计策我们精心准备了两年,说十拿九稳的应该是大将军才对。” “奸阉的势力和陛下一样,也有左右两手相助,他们的左右手一在明一在暗。明里是许氏这个庞大门阀,暗里是董卓的三万西凉军。现在,我们已经想好了离间许氏门阀和奸阉的办法。如果此计成功,我们即使不能把许氏门阀拉过来,最起码也可以让他们无法合力对付我们。其次就是董卓。董卓是个老奸巨猾之辈,他本身就不是善类,他为了拉上大将军这个关系,不惜耗费巨资,这种人有什么忠心可言?他的部下李儒是伯求的老朋友,他是董卓的心腹,对董卓的影响很大。李儒为了诛奸阉报家仇,已经卧薪尝胆忍耐了十几年,他岂肯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一切按照我们的设想完成,奸阉的左右两臂就会被我们尽数卸去,奸阉只能俯首待毙了。事成之后,大将军既铲除了奸阉,又为陛下报了仇雪了恨,声望如日中天。大将军辅政之后,励精图治,重振大汉,其盖世功勋将超越当年的周公和霍光啊。” 何进谨慎地笑笑,说道:“本初,这话说得太早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千万不能出错啊。府中,赵歧赵大人,还有那个孔融,一个人老成精,一个心细如发,你们要当心一点,不要给他们看出破绽,免得惹下无穷麻烦。” “我知道,大将军放心。”袁绍自信地说道,“只是陛下拒绝了北军扩建,那么河南尹何苗大人就可以找到借口巡视河南各地,我们从武库里调运出来的武器也就找到机会运出洛阳了。” 大将军皱着眉头,恨恨地说道:“这个人太不懂事,迟早都要出问题。何苗的事很重要,我立即派人去找他。他这几天都躲在张让府上去了。” 何颙说道:“大将军,你干什么要打他?我看,是不是把我们的计策对他透漏一点……” “不行。”何进坚决地摆手道,“他靠不住,不能让他知道一丝一毫。这个浑蛋,不打他?不打他,他会把我们害死的。” “本初,许攸可有回信?”大将军问道,“这个人太骄傲,把他放在王芬身边,我很不放心。” 袁绍拱手道:“那是因为大将军不熟悉他。我和他自小玩到大,我了解他,这个人绝对可以放心,只不过子远看不起人,爱吹嘘的脾气,实在令人讨厌。他最近来信说,他到平原郡请人助拳去了,暂时不在冀州,这一段时间不联系了。大将军有什么事需要吩咐他吗?” “没有。这个时候,各人都要随机应变,没有嘱咐。你叫他在冀州小心一定,千万不要把自己暴露了。出了事,他顶多赔条小命,我们可就惨了。”何进担忧地说道。 “大将军,阿瞒回来了。”袁绍说道,“估计这几天就要到洛阳。” 何进冷哼一声,说道:“奸阉们着急了。曹操现在回来干什么?奸阉们难道还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们除了董胖子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何颙摇摇头,说道:“董卓贪图名利,容易解决,麻烦的还是曹操啊。” 何进疑惑地看了一眼何颙和袁绍。 “如果我们展开铲除奸阉的行动,曹嵩杀不杀?”何颙问道,“曹嵩是曹腾的儿子,和赵忠张让都是兄弟相称,我们杀不杀?” “你们的意思……”何进迟疑了一下,问道。 “阿瞒回来后,以他过去剿黄巾的军功,还有在郡府为官的政绩,他至少可以到北军混个校尉,如果皇上有意为难我们,还可以让他做执金吾,他有这个资格。”袁绍担心地说道,“这是个麻烦,我们疏忽了。” “伯求,本初,你们和他不都是朋友吗?过年了,你们趁机和他接触接触,想想补救的办法。”何进毫不在意地说道,“他不是一个问题。” 何颙和袁绍知道何进没有放在心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何进继续说道:“奸阉的事基本解决,剩下的就是李弘了。天子右手的这把刀犀利无比,想一击而中,恐怕不容易。”他看了一眼何颙,问道,“要请的人都来了吗?” “快到了。”何颙说道,“请这些人,本来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化了钱,当然要他们出力了。”袁绍笑道,“大将军,我还要不要去一趟漳月台?” 何进想了一下,挥手说道:“算了,这头豹子太危险,还是杀了好。” ==================== 孙坚和袁术的关系非常好。孙坚心情豁达,为人豪爽,勇猛刚毅,胆略过人,他和纨绔子弟袁术之所以是好朋友,除了两人都是侠义之辈外,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是赌徒,而且还是胆子特别大的那种赌徒,两个人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属于豪赌之徒。 袁术听说孙坚找他,以为是孙坚邀他同去赌钱,急忙兴冲冲地跑到孙坚家里。孙坚说:“公路,你经常吹牛,说自己在洛阳没有办不成的事,比你兄弟袁本初还要厉害,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袁术一听,瞪着一双眼睛,趾高气扬地说道:“文台,你说,什么事?这洛阳还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我要去漳月台。” “你不是耍我吧?”袁术一脸不相信地问道,“到馆驿去,还要我给你带路?” 孙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笑道:“这两天你到哪混去了?你不知道护羌中郎将李弘已经到京,住在漳月台吗?” 袁术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两天忙,我真的不知道。”随即他正色说道,“文台认识那头豹子,但我不认识。我不去,你自己去就是了。” 孙坚说道:“旅贲令魏断带着四百南军骑兵围住了漳月台,任何人不准出入,所以……” “陛下要杀他。”袁术急忙叫道,“文台千万不要去,那是自找麻烦啊。” 孙坚笑道:“怎么?公路是不是没有办法带我进去,故意推脱?” 袁术笑道:“文台,我是好意。既然你不领情,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出了事,你可不要说我做兄弟的没有提醒啊。“ “知道,知道。“孙坚说道,”快走吧,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 袁术远远看到魏断,举手就招呼道:“老魏,老魏……” 魏断看见是袁术,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之色,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袁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老魏,我要和孙大人进漳月台。”袁术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给句话,行不行?” 魏断奇怪地问道:“两位大人进漳月台干什么?有熟人吗?今天下午,中郎将大人刚刚下朝,就被陛下召进宫了,说是商议抵御鲜卑人入侵的事。现在,他还没有回来,估计要到半夜。” 袁术和孙坚交换了一个眼神。袁术心领神会,大声说道:“我们不是找李中郎,是找一个朋友,听说他现在是李中郎的部下。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说着拉着孙坚就要往里闯,魏断赶忙拦住,陪着笑脸说道,“袁大人,请体谅一下下官的为难之处……” “为难?”袁术惊讶地说道,“你为难?那我欠你的钱你还想不想要?你今天不让我进,我们从此就恩断义绝,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你以后……” “好,好,好……”魏断大惊失色,忙不迭地的连连告饶,“侧门走,我们从侧门走,好不好?” 袁术还想叫两嗓子,被孙坚拉住了。 “那就烦劳魏大人了。”孙坚拱手说道。 “袁大人,那你什么时候还我钱?”魏断领着两人一边走,一边问袁术道,“马上要过年了。” “明年。”袁术很干脆地说道。 “明年?”魏断睁大眼睛,气愤地说道,“明年要到什么时候?” “就剩几天了,你急什么?”袁术不高兴地说道,“你再废话,我就不还了。你家又不是没有钱,难道还缺我这几个钱花?” “你家不也有钱吗?”魏断气道,“你家还是高门望族呢?” 袁术抬腿就给了他一脚,大声骂道:“你想犯上作乱啊?敢跟我这么说话。” ==================== 李玮看到孙坚突然出现在漳月台,大为惊喜。 “你没死?”孙坚一手拉着李玮,一手激动地摸摸李玮的头,关切地问道,“没死就好。” 站在一旁的袁术听到孙坚的话,立即嗤之以鼻,嘲讽道:“文台,这都是什么话,没死当然好了。”他注意看了一下李玮,随即认了出来。袁术手指李玮,笑道,“原来是你啊,文台,这不是被你打得满地找牙的李仲渊嘛。哈哈,天下竟然还有人敢骂孙文台是个不学无术的孬种,哈哈……李仲渊好大的胆子啊。” 李玮神情尴尬。孙坚怒视着袁术,骂道:“公路,你笑够没有?有这么好笑吗?不是你拉着我狂赌不止,李仲渊会来骂我?” 袁术转身自顾大笑不止。 “老师好吗?”李玮问道。 “老师听说你没死,很激动,叫我来看看你,老师说他很想你。”孙坚笑道,“翼城大战后,有消息说,你战死了,老师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谢谢老师的挂念。”李玮感动地说道:“只有能出漳月台的门,我立即去看老师。” “筱岚要出嫁了。”孙坚犹豫了一下,说道,“嫁给许大麻子。” “嫁给他……”李玮顿时神情激动,双目圆睁,愤怒地叫道,“老师……” 孙坚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是皇后的意思,老师也没有办法。仲渊,你要理解老师的难处啊。” 李玮咬着牙,嘴角阵阵抽搐,显得愤怒至极。 “筱岚是我的。”李玮低声说道,“老师为什么……” “你死了,你知道吗?”孙坚说道,“我们都以为你死在翼城了。因为传言翼城的守军在傅燮大人的带领下,出城迎战叛军,全军覆没,所以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为什么没死?” “傅燮大人不喜欢我,让我留下来带着百姓守城。他不给我死的机会啊。”李玮悲愤地说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死了。” 袁术笑够了,伸过头来说道:“没有出息,为什么要死?你喜欢筱岚是吗?我也喜欢。那个许大麻子是个肮脏的小人,要人品没有人品,要长相没长相,要学问没学问,凭什么让他糟蹋洛阳的第一美女。” 他挑衅地看看李玮,问道:“李仲渊,你敢不敢抢?你要是敢抢,我就帮你。” 孙坚怒斥道:“公路,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袁术奸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岂能让许大麻子得到?你知道我是谁吗?”袁术指着自己的鼻子,狂妄地说道,“我是大汉第一门阀的下一代家主,你知道吗?我得不到的东西,天下人休想得到。” 孙坚冷哼一声,没有做声。 “筱岚知道我活着吗?知道我回来了吗?”李玮没有理睬疯狂的袁术,问孙坚道。 孙坚摇摇头。 “哎,李仲渊,你有没有胆子?你后面有天下闻名的豹子,有豹子的七万大军,有这么强的后盾给你撑腰,你怕什么?”袁术还在极力唆使李玮。 “好,这可是你说的。”李玮指着袁术说道,“我请你帮忙,你可不许反悔。” “好汉子。”袁术赞道,“来,击掌为誓。” 孙坚看着两人信誓旦旦,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 腊月二十九,小除夕。 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在家里摆置酒宴,人们往来拜访叫“别岁”,另外,家家户户还要焚香于户外,叫“天香”,通常要三天。 大雪突然袭来,铺天盖地,巍峨雄伟的洛阳城很快披上了一层艳丽的银装,焕然一新。 曹操带着小妾卞氏,风尘仆仆走进洛阳城。 曹嵩非常高兴,围着儿子转个不停,嘘寒问暖,好象曹操还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样样都要父亲照顾似的。 晚上,父子两人促膝而谈,细说京中之事。 ===================== 皇家过年,名堂太多,繁文缛节,数不胜数。 天子太忙,今天没有传召李弘进宫,他让小黄门蹇硕传旨李弘,让他在漳月台待着,安心过年。李弘请蹇硕代为求告天子,希望天子能够恩准自己的部下出门走走,看看洛阳的盛景。 天子答应了。 ===================== 腊月三十,除夕。 除夕开始贴门神,做年夜饭,包角子(现代的饺子),守岁,放爆竹。在初夕之前店铺都去收帐,过了除夕就不能做了。没钱的人家就用两块桃木板,上面写上“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名字,挂在门上,鬼就不敢来了。除了放门神,还有挂苇索,也就是草绳子。绳子能捆人,自然在人们的理解中也能捆鬼,所以鬼怕绳子。这一天,皇宫里要举行“大傩”的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为“逐除”。 雪仍旧在飘飘洒洒地下着。 许靖就在这一天,匆匆进了洛阳城。许靖没有到司空府上去,而是去了袁府。袁隗听说汝南大儒许靖来访,大喜过望,亲自迎了出去。 同一时间,许相听到许靖到京,却不进自家大门,大为伤心。他知道自己的兄弟痛恨自己和中官走得近,看不起自己。他在院中徘徊良久,任由大雪洒满了自己一身。如果把从家乡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赶来的兄弟丢在袁府过年,自己将要为此愧疚一辈子,更会成为别人耻笑的话柄。虽然政见不同,但毕竟是兄弟啊。 许相叹了一口气,决定亲自去一趟袁府,把许靖接到家中来过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二十九节 大汉中平四年(公元187年),正月。 ================ 正月初一。 远古的颛顼帝和夏朝都以孟春正月为元,即使用建寅的夏历,以正月初一为元旦;商朝使用殷历,殷历建丑,以十二月初一为元旦;周朝使用周历,周历建成子,以十一月初一为元旦;秦朝使用秦历,秦历建亥,以初一为元旦;大汉朝前期仍使用秦历,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104年)改用司马迁、洛下闳创制的太初历,又重新使用建寅的夏历,以正月初一为元旦。 这一天人们要祭祖,迎喜神要到各家去拜年,要放炮。(爆竹是鞭炮的前身,最早是往火堆里扔竹子,竹子遇热爆炸,认为这样可以驱鬼。) 正月初一还要占岁。占岁时民间以进入新正初几日的天气阴晴来占本年年成。其说始于本朝东方朔先生的《岁占》,谓岁后八日,一日为鸡日,二日为犬,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伟人,八日为谷。如果当日晴朗,则所主之物繁育,当日阴,所主之日不昌。后代沿其习,认为初一至初十,皆以天气清朗,无风无雪为吉。 这一天人们最主要的活动就是拜年。拜年之风,汉代已有。倘若坊邻亲朋太多,难以登门遍访,一般官宦富豪人家就遣仆人用名帖投贺,当时称为“刺”,故现在的名片又称“名刺”。当时社会的上层人家都有用名帖互相投贺的习俗。这里所言的“名刺”和“名谒”就是现在贺年卡的起源。 从正月初一至初五,多数家庭均不接待妇女,谓之“忌门”,妇女必须等到正月初六以后才能外出走访。 拜年活动要延长很长时间,到正月十五灯节左右。傍晚时分到人家拜年叫“拜夜节”,初十以后叫“拜灯节”。 正月正日这天,群臣进宫朝拜,君臣同乐,皇帝把稷(或者其他五谷)和羊肉烧成的羹汤赐予群臣吃。 天子今天高兴,当着大家的面,盛赞了一番护羌中郎将李弘。还好,大概是因为过年的原因,没有人跳出来痛斥李弘。腊月二十六是弹劾李弘的日子,该骂的话大家都已经骂完了。李弘由太尉张温和宗正刘虞带着,给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官僚拜年祝贺。 张温笑容满面,问许相道:“听说许靖先生来京了?” “对,对。”许相高兴地连连点头道,“我们兄弟七八年没有见面了,他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啊。” 张温笑道:“你们兄弟重归于好,不容易啊。子侄大喜之日,许劭先生可来?” “听子休说,过完年后他就来。”许相乐不可支地说道,“子将一来,洛阳城肯定要轰动了。” “那是,那是。”张温笑道,“到时,恐怕司空府的门槛要被踩平了。” 许相开怀大笑起来。昨天,他亲自到袁隗府上,把弟弟许靖接回了家,今天,他就深切感受到了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现在,同僚见了他,都要问一下许靖许劭(读shao)兄弟的事,都向他表示祝贺,包括天子都特意问了此事,还对他说:“如果许劭先生来了,朕一定要见见。” 如果昨天没有去把许靖接回家,今天自己的遭遇恐怕就很难堪了。许靖许劭,那是许氏门阀的象征,也是许氏门阀的荣耀啊。 张温刚刚离开,许相就看到了张让。 张让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快,他脸无笑意,目露怀疑之色,郑重地看了许相一眼,缓缓问道:“公辅,你用什么办法把许靖请回府上的?他和许劭先生一向不喜欢你,为什么这次一反常态,兄弟和好如初?” 许相此时整个身心都陶醉在许氏门阀的荣耀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张让的脸色和说话的语气,他兴致勃勃地回道:“我们都是兄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仅仅就是政见不同而已。抛开彼此的政见,兄弟照样还是兄弟嘛。” 张让还想再问,许相已经被几个官僚围住问长问短了。 段珪慢慢走近张让,冷笑道:“许相没有说真话。许靖许劭是什么人?他们会为了兄弟之情而抛弃自己的气节?许相不会被袁隗那个老东西拉过去吧?” 张让冷哼一声,心里隐约感到不安。 =================== 刘虞抹抹头上的汗,指着人声鼎沸的宫殿,笑道:“子民,热闹吧?” 李弘点头笑道:“大人,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到洛阳做官了。” 刘虞爱惜地看了一眼李弘,苦笑道:“子民,你还不懂啊。将来,等你明白了官场的血腥,你就不喜欢待在这里了。” 李弘似懂非懂的连连颔首,躬身受教。 “这几天,你天天和陛下在御书房里讨论什么?”刘虞随口问道。 “陛下有雄心壮志,他要拓疆扩土,要再建武帝的功业,要成为大汉最好的君主。”李弘笑道,“陛下最近一直在和我讨论怎么征服鲜卑人,他想把北方的万里草原纳入大汉的疆土。” 刘虞先是目瞪口呆,接着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弘,大声骂道:“一对白痴。” 李弘被骂得莫名其妙,他望着怒气冲天的刘虞,笑道,“大人,不要生气嘛,今天过年啊。” “你懂什么,那是亡国之论,你知道吗?”刘虞骂道,“陛下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李弘笑笑,说道:“老大人无须生气。过年嘛,总要让陛下开心才好,你说是不是?” 刘虞颇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的懂?” =================== 正月初二。大雪再起。 上午,袁氏门阀的袁逢和袁隗两人赶到司空府拜年。不久,杨氏门阀的杨彪和杨秦也来向司空大人恭贺新年。 下午,大将军府掾史赵歧,王允和孔融也来到了司空府,给司空许大人,名士许靖拜年。 这时,太学的一帮学士慕许靖大名,联袂赶到司空府拜访许靖。许靖热情接待,和学士们高谈阔论,议论朝政。随即赵歧,孔融也先后被学士们邀请加入评谈,谈论达到了一个高潮。接着更多的太学学士闻风而来,司空府一时间人满为患。 本朝这二三十年来,由于朝政极端腐败,外戚与宦官轮流把持国柄,造成国势日衰,亡国之兆逐渐显现,士人学子们无法安心书本学术,逐渐把精力转向了对国家和朝政的关切和议论。本朝原有学术论辩的风气,过去都是侧重于经学义理的论辩诘难,党锢之祸后,士人开始品鉴人伦,臧否朝政,谈论不仅连日达夜,而且规模越来越大,甚至扩大到六七千人。能言善辩被视为名士一项极富吸引力的才能。谈论在本朝已经蔚然成风。 孔融才思敏锐,口才极佳,他看到司空府内聚集了大约五六百京城学士,更是精神兴奋,谈兴甚浓,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逐渐把议论的主题引到了奸阉祸国,一时间学士们的情绪被他调动起来,大家神情激奋,讨伐奸阉的鞭挞之声响彻司空府。 许相陪着两大门阀的人一直坐在屋内闲聊,没有发现这种情况,直到家人前来禀报,他才察觉事情闹大了。 新年京城的第一场评谈在许靖,孔融,赵歧的主持下,通宵达旦,直到第二天才结束。 赵忠和张让等中官闻讯后,勃然大怒,他们派人质询许相,问他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是不是要背盟弃义,要窝里反? 大鸿胪曹嵩和少府樊陵受许相所托,连夜赶到赵忠和张让府上,极力解释其中的误会,但中官们已经感到了危机。 =================== 李玮正月初一就去给老师朱俊拜年了,但他没有见到筱岚。 今天,太学好友陈好,唐云,尹思,余鹏四人来到了漳月台。 “大斧,怎么样?”李玮把四人迎进屋内,也不寒暄,立即就问陈好道,“见到筱岚了?” 陈好不到二十岁,高大矫健,粗眉大眼,圆圆的脸庞被冻得红扑扑的。他表字益谦,是益州成都人。父亲是益州府掾史,一个四百石的小官。他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有出息,所以前几年托人把陈好送到洛阳的太学读书,指望他将来能光宗耀祖。陈好力气非常大,好习武,经人推荐,拜在文武双全的朱俊门下学习。 陈好一口浓重的益州口音,他点头说道:“仲渊,筱岚马上要出嫁,她说不愿意见你了。” 李玮心里一窒,脸显痛苦之色。 “仲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看开点吧。”同样是益州人的唐云说道,“现在难道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吗?” 唐云表字文龙,是益州江洲人氏。他中等身材,较瘦,看上去沉稳刚毅。 “筱岚心意是什么?”李玮看看四人,问道,“她还想嫁给我吗?” “仲渊兄,筱岚当然想嫁给你了。”尹思郑重地说道,“你到西凉后,许多大人都来提过亲,但都被筱岚以各种借口拒绝了,老师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心意。你想想,筱岚今年都十六了,她在洛阳以才学出众,长相美貌而出名,如果不是为了等你,她会迟迟不嫁?你知道老师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头发都白了许多吗?” 尹思表字仲志,荆州长沙人,长相灵秀,文质彬彬。 “仲渊兄怎么能怀疑筱岚呢?”余鹏不高兴地说道,“这次要不是皇后开口说话,大将军亲自说合,老师能答应吗?” 余鹏表字伯翰,是荆州新野人,他结实高大,说话斯文。 “我要见她。”李玮说道,“我要亲自问问她。” “你想干什么?”陈好奇怪地问道,“现在就算筱岚愿意嫁给你,你也娶不到了,除非你去抢。” “对。”赵云突然出现在门口,笑着说道,“只要仲渊说一声,我们立即就去抢。” 陈好和三个朋友惊愣地看着赵云,一个高大英俊虎虎生威的小伙子。 “他是谁?”陈好望着李玮问道,“这是洛阳,你以为是边郡塞外啊,想抢就抢。” 李玮看到赵云出现,气势更壮。他指指赵云,平淡地说道:“他叫赵云,六月惊雷就是他杀的。” 四人面上的神色顿时由不屑转为崇拜,一脸的崇拜。 ===================== 筱岚漂亮。 筱岚皮肤鲜嫩白皙,眼睛清亮透彻,她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婷婷玉立,犹若出水芙蓉,丽质天生。 李玮默默地看着她,心里一阵战栗,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突然清晰而猛烈地侵入了他的脑海,李玮不堪忍受钻心的剧痛,张嘴发出了一声呻吟。 筱岚睁大一双幽怨而痛苦地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任由泪水悄然流下。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要娶你。”李玮缓缓说道,“没有人可以夺走你,我发誓。” 李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仲渊……”筱岚眼含泪花,看着李玮高大的背影,一个劲地摇着头,悲痛地喊道,“仲渊……” 李玮心神巨震,豪气顿时冲天而起,他面对满天的雪花,举臂狂吼:“天下谁能挡我?” ==================== 正月初五。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民俗说破五前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这一天主要是送穷,迎财神,开市贸易。 上午,袁绍和曹操相约到何颙府上小聚。三个人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傍晚时分,曹操醉得不醒人事,被袁绍送了回来。 曹嵩非常心痛,围着曹操骂个不停。 “爹,你能不能少骂两句。”曹操忽然睁开眼睛,哀求道,“爹,我都三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曹嵩吃惊地看着曹操,接着猛然醒悟过来,伸手就打,嘴里大骂道:“你竟敢骗你爹,我看你找打……” 曹操吓得翻身跃起,连连告饶。 “阿瞒,你和本初多少年朋友了,怎么还和他玩这一招?”曹嵩不解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曹操沉吟了一下,说道:“爹,为了保险起见,我看,你还是和宫中的侯爷们打个招呼,劝谏陛下取消这次回乡祭祖吧,否则……” 曹嵩摇摇头,说道:“不可能,陛下根本听不进去,他铁了心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曹操,问道,“怎么,听到什么风声?” 曹操点点头,说道:“今天,伯求和本初劝我投到大将军门下,合力铲除奸阉,共扶天子。我看他们话中有话,就佯装喝醉了,和他们胡扯一起,结果被我套出了几句话。” 曹嵩静静地听着。 “爹,这次,大将军准备充分,是早有预谋啊。”曹操继续说道,“你上次说,张侯爷估猜大将军要弑杀陛下,扶立大皇子为新君,我看,张侯爷没有猜错,事实就是这样。” 曹嵩神色凝重,缓缓坐下,他挥手示意曹操接着说下去。 “我到洛阳之前,前太傅陈蕃的儿子陈逸到谯县来找我,他说冀州刺史王芬和他联络了一帮豪强士子,准备利用天子回河间国老家祭祖的机会,挟持天子,另立合肥王为新君。” 曹嵩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紧张地问道:“他找你干什么?王芬竟敢做这种事?合肥王?合肥王是找死啊。” “陈逸劝我参加他们的行动,但被我拒绝了。”曹操说道,“爹,先不要说合肥王的事,我们先说挟持天子的事。他们在冀州挟持了天子,洛阳呢?留在京城的朝中各方势力会做出什么反应?王芬难道一点都不考虑后果,随便就立合肥王为君?” “大将军。”曹嵩惊骇地说道,“大将军就是他们的主谋,是他们的内应?王芬在冀州挟持天子,而大将军在洛阳手握兵权,可以诛杀中官,立大皇子为帝。如果洛阳没有权势人物稳定局面,把持国政,王芬挟持一个天子有什么用?” “对,爹说得对,但王芬和大将军没有任何关系,这谁都知道。”曹操紧皱浓眉,慢慢说道,“那么,是谁在背后替大将军主持这事?这个人主张立合肥王为新君是什么意思?大将军耳目遍布冀州,肯定知道这事,那他为什么不出面阻止这个人再立新君?大将军目的何在?” “何进为人谨慎,非常谨慎,做事喜欢瞻前顾后。这么大的事,如果他没有想好退路,他绝对不会贸然行动,这也许是何进故意设计的退路。”曹嵩想了一下,说道。 曹操摇头失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做这种翻天覆地的大事,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没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岂能成功?” 曹嵩看看曹操,冷笑道:“都象你那样做事不用脑子,早死了。” 曹操笑笑,说道:“我不正在用脑子吗?爹,你现在看出来许靖到洛阳的目的了吧?” 曹嵩苦笑,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大将军想在洛阳干什么,自然一清二楚了。他想彻底铲除中官,获得京中所有门阀世族官僚的绝对支持,有惊无险地扶立大皇子为新皇帝。他要想干净利落地诛杀中官势力,首先就要削弱中官势力,分裂和离间中官势力。许靖许劭兄弟到京,无非就是离间许氏门阀和中官们的关系,削弱中官的力量。许劭还没有来,仅仅许靖一人,就已经把许氏门阀和中官们的关系弄得一团糟了。” 曹操叹道:“许氏门阀势力庞大,如果能够把他们拉到大将军一边,对中官们来说,的确损失巨大,失去了一只胳膊啊。” “我们和许阀多少年的交情,彼此非常信任,岂是许靖许劭兄弟两人可以破坏的。”曹嵩说道,“虽然几个侯爷对司空大人有点意见,但我们的关系还是非常牢固。” “马上就要断了。”曹操恨恨地说道,“许家和朱家的这门婚事是谁撮合的?” 曹嵩迟疑了一下,想反驳自己的儿子,随即感觉自己的理由太牵强,把话又咽了回去,他无奈地叹道:“大将军府高人甚多,所设计谋一环套一环,天衣无缝,实在让人惊叹。” 随即他非常欣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赞道:“但我的儿子更聪明,一顿酒,就让他们计谋尽泄。” 曹操摇头道:“爹,你太抬举我了。如果不是陈逸找到我,泄露了他们的一部分计划,我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啊。但猜出来又如何?我们没有证据,没有军队,什么都干不了。” 曹嵩思考了一下,说道:“阿瞒,立即派人回谯县,把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都叫来,让他们从家里带一百家丁来,要快,初十之后,一定要赶到洛阳来。” “爹,你要干什么?”曹操说道,“如果要避祸,还是早点辞官回家吧。” “你说什么丧气话。”曹嵩笑道,“我去张侯爷府上,和他商量商量,你在家想想,怎样才能反败为胜。” ==================== 正月初七。雪过天晴。 今天是人日。传说女蜗初创世,在造出了鸡狗猪牛马等动物后,于第七天造出了人,所以这一天是人类的生日。本朝开始有人日节这个习俗。每到这一天,皇帝赐群臣彩缕人胜(人胜是一种头饰,又叫彩胜),又登高大宴群臣。如果正月初七天气晴朗,则主一年人口平安,出入顺利。 下午,大将军何进邀请三公九卿以及部分京中官僚到大将军府赴宴。 大将军何进陪着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太常刘焉正在闲聊,何颙推门走了进来。 “大将军,护羌中郎将李弘来不了了。” “哦。”何进诧异地说道,“陛下反悔了?他不是允许李中郎到大将军府做客吗?” “他在永平街被刺,伤势严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节 李弘在旅贲令魏断和三十名南军铁骑的保护下,带着李玮和赵云等六名部下、十名缇骑,出了漳月台,一路缓缓驰向大将军府。 这两天,经李弘的一再恳求,天子才勉强同意李弘出门拜访太尉张温,宗正刘虞,还有都乡侯皇甫嵩,谏议大夫陶谦等寥寥数人。 天子不同意李弘在京城随意活动有他的道理。李弘是一个秩俸两千石的中郎将,在洛阳,两千石的官员比比皆是,根本不稀奇。李弘如果要在洛阳随意走动,他就没有资格享受到禁卫军的保护,也没有资格带着三十缇骑随行左右(本朝大将军出行也不过只有三十缇骑随侍),所以天子非常担心他的安全。但李弘言词恳切,天子不好拒绝,只好破例下诏,特许李弘出行可以带缇骑十名,另派禁卫军三十骑负责护卫。 圣旨一下,洛阳为之轰动,天子对李弘的恩宠,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差没有封侯拜将了。然而天子似乎多虑了,这两天李弘一直平安无事。 皇甫嵩和他的两个儿子皇甫鸿,皇甫郦在府中盛情接待了李弘和他的部下。皇甫嵩很器重李弘,两人相谈甚欢。谈到治理西凉的问题,皇甫嵩向李弘推荐了安定人王剪和他父亲大儒王符的著作《潜夫论》。这是李弘第二次听到《潜夫论》了。皇甫嵩久居西凉,对西凉问题了解得十分清楚,所以他对《潜夫论》的阐述比起李玮来,那要全面、详细、透彻得多。李弘听得很入迷,问了许多问题,皇甫嵩不厌其烦,一一解释。 接着,李弘又提到了鲜卑和乌丸人入侵边境的事,两人随即讨论了抵御胡人的多种策略。皇甫嵩向李弘提起了赵歧和他的《御寇论》。皇甫嵩认为,赵歧在《御寇论》中所提的战守之策,还是颇有见地,值得借鉴的,他建议李弘在适当的时候可以去拜访一下赵歧。 李弘第二天就邀请谏议大夫陶谦带着自己去拜访了赵歧。赵歧很热情,款待李弘一行,但他得知李弘的来意后,大为兴奋。他拿出自己的《御寇论》,和李弘就抗击胡人,解决边境问题讨论了很长时间。李弘获益匪浅,同时也逐渐得出了一个结论,无论是王符,赵歧,还是皇甫嵩,他们在胡人入侵问题上,更注重的是防御,而不是攻击。 李弘不由地想到了天子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天子认为防御根本解决不了胡人的入侵问题。要攻击,坚决地攻击,一直打到彻底征服胡人为止,否则,这个祸乱永无平定之日。李弘认为天子说得有道理,汉军总是消极防御,不但助长了胡人的嚣张气焰,也重重打击了汉军的士气,更使得边郡的百姓对汉军失去信心,他们看不到安定的希望,于是纷纷迁徙南下,结果造成边郡人烟荒芜,防御力量更加单薄,防守愈加不堪一击。天子的想法虽然近似疯狂,但的确是解决胡人入侵问题的好办法,问题是,天子的主张能够得到大臣们的支持吗? “大人,前面就是永平街。”李玮指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说道。 正在胡思乱想的李弘突然被喊声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来,惊喜地说道:“好热闹的地方。” ==================== 李弘对于抢亲一事的态度让李玮有点难以接受。 李玮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想了一套夜间潜入司空府,劫走筱岚的办法,李弘听完之后,摇摇头,说道:“太复杂,做不了。” 李玮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仲渊兄,依照你这个办法去做,我们自始至终都要依靠袁术袁大人和你的太学朋友帮忙,这中间如果稍有差错,我们就完了。”赵云想了一下,小声说道,“洛阳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陌生,所以你有顾虑,不敢倚仗我们来做这件事,但你想过没有,这些人对于我们来说,同样陌生,我们凭什么信任他们?” 李玮绝望了,他一心想着筱岚,完全忽视了自己在李弘军中的位置。他刚刚到李弘帐下效力,没有人认识他,更谈不上了解,黑豹义从凭什么相信他?说得难听一点,李弘征辟他为幕僚不是因为他有才能,而是因为无法狠心杀了他。自己劝李弘举兵造反,本来就犯了大忌,李弘不杀自己,已经是个奇迹了。赵云为人忠厚,不想伤害他,所以那句话说得很含蓄,但意思非常明显。他相信孙坚的朋友袁术,也相信自己的太学朋友,但李弘呢?黑豹义从呢?他们凭什么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大人,你有什么办法吗?”姜舞问道,“大人可是亲口答应仲渊的。” 李弘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里我又不熟,除了带着你们去明抢,我还能怎么办?” “明抢?”众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李玮摇摇头,极度失望地说道:“大人,这不是西凉,不是边郡,这是洛阳,不是你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的地方。筱岚是我的人,我当然要尽心尽力去救她。大家好意帮我的忙,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害诸位兄弟?大人,请务必相信我一次……” 李弘望了他一眼,郑重地说道:“仲渊,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相信你。” 李玮沮丧地几乎要抱头痛哭。 “仲渊,你不相信我?”李弘看到李玮痛苦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为什么不能明抢?我就要在大街上抢。” “我问你,送亲的都是些什么人?难道是北军精锐吗?司空大人的儿子娶亲,全城皆知,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围观,你想过吗?”李弘笑道,“我们先把人抢到手,然后再趁乱而逃,这么简单的事,你想那么复杂干什么?谁会想到有人当街抢人?大概整个洛阳的人都和你一样,认为洛阳城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吧?” 李玮如梦方醒,突然精神大振,激动地说道:“大人胆识过人,李玮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你对洛阳城很熟,应该知道在什么地方动手最合适。”李弘说道,“你立即定下来,然后带着兄弟们去仔细察看一下地形……” “永平街。”李玮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就在永平街动手。” ===================== 永平街楼宇林立,商埠众多,人流拥挤,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李弘飞身下马,在李玮的陪同下,沿街而行。 “这地方人多,四通八达,进退非常方便。”李玮笑道,“大人的方法很疯狂,没有人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在洛阳的大街上公然抢一个新嫁娘。” “越是出人意料,成功的机会就越大。”李弘说道,“你不要看这个办法简单,但实效。你知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吗?” 李玮摇头笑道:“大人难道记忆恢复了?” “我在鲜卑的时候,鲜卑大帅慕容风认为我过去是个刺客,一个顶尖的刺客。”李弘笑道,“刺客讲究的就是简单实效,一般都是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击而中……”他话音未落,走在最前面开道的姜舞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狂吼: “有刺客……” 李弘想都没想,本能的拔刀而出,同时身形闪动,用劲全身的力气把李玮撞飞了出去。 一支黑色的弩箭厉啸而至。 李弘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弩箭射进了胸口。他被弩箭的巨大惯力带的连退三步,仰面倒进了赵云的怀里。 现场一片大乱。 ===================== “两位爱卿的意思,是把董卓的军队征调到河东?”天子稍加沉吟,问侍立左右的赵忠和张让。 “对,陛下。”张让说道,“蚁贼余孽在河东郡有愈演愈烈之势,直接威胁到京师的安全,以臣之见,还是征调军队及早剿杀为好,以免让他们形成气候……” “北地郡府的告急文书说鲜卑人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入侵,此时把董卓的军队调离北地郡,是不是大为不妥?” “陛下,胡人年年入侵,无非就是深入边境掳掠一番,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赵忠说道,“对我们有威胁的是蚁贼啊,陛下,前两年的蚁贼之祸,其危害之大,陛下难道忘记了?” 天子犹豫不决。 “陛下,李中郎的军队正在往长安,一旦北地郡遭到胡人入侵,他们可以及时支援。另外,李中郎的军队里,归属胡人较多,不适宜进驻河东,所以……” “那好吧。”天子说道,“许爱卿和几位大人先后上书,为董卓鸣冤叫屈,朕为此事特意征询了李爱卿,李爱卿认为董卓劳苦功高,应该予以封赏,但朕考虑到太尉大人和一帮大臣的意见,还是不予封赏了,就让他恢复原职,率部到河东剿匪吧。” “还是陛下公道。”张让笑道,“陛下这次回河间国祭祖,无意携大皇子同行,臣私下听到大臣们议论,说陛下有失公允呢?” 天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陛下溺爱小皇子,这本无可厚非。”张让佯做不见,继续说道,“陛下回家祭祖是件大事,万众瞩目,但陛下只带小皇子而不带大皇子,是不是给天下人一个暗示……”张让偷偷看了一眼天子,接着说道,“有人会不会因此而产生怨恨,又因怨恨而产生大逆不道之心……” 天子阴沉着一张脸,嘴角稍稍抽搐了几下,眼睛内露出愤恨之色。 “陛下,为了陛下和小皇子的安全着想,陛下还是勉为其难,带上大皇子同行吧。”赵忠劝道,“另外,陛下下个月启程之时,李中郎的西凉大军也已经赶到长安,陛下完全可以从洛阳北军中抽调两万人随同护驾。” 天子冷冷地看着赵忠,问道:“为什么?” “冀州刺史王芬一再上书说黑山蚁贼声势较大,他为了陛下在冀州的安全,现在正在招募士卒准备保护陛下,但那支草草组成的乌合之众能打仗吗?臣看大为不妥啊。” 天子连连点头,颇为赞同。 这时,天子看到小黄门蹇硕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陛下,李中郎在永平街被刺。” 天子大怒,恶狠狠地瞪着赵忠和张让两人,大声骂道:“朕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两人大惊失色,跪地赌咒发誓,坚决否认是中官所为。 “走,陪朕去看看,如果他死了,你们休想再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一节 姜舞犹如一支离弦的长箭,飞一般射向了远处的刺客。 那名刺客毫无惧色,他站在人群中,冷冷地望着发疯一般号呼而来的姜舞,气定神闲。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上那把精致的短弩揣进怀里,反手拔出了背上的长剑。 突然,纷乱的人群中,一支三尺铁戟横空而起,直刺狂奔中的姜舞。姜舞大吼一声,硬生生煞住身形,抡刀剁去,“当……”一声响,金铁交鸣之声激荡而起,姜舞虎口巨震,连退三步。 拿着短戟的是一位短须汉子,相貌平平,杀气盈然。姜舞武功过人,很少碰到对手,自恃甚高,今日竟然被人随手一戟崩开战刀,倒退三步,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他虎吼一声,举刀再攻,“杀……” 就在李弘栽倒赵云怀中的那一瞬间,大街两旁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十几个灰衣汉子,一个个身着麻布短袍,各举长剑扑向了南军的铁骑士兵。卫兵们措手不及,转眼间被刺杀大半,惨叫杀里,十几个幸存者连滚带爬,飞速靠向正在厮杀的魏断。 鲜血飞溅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弃沉举号猛吹,十个缇骑战士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李弘,他们迅速集结,将李弘和赵云团团围住,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圆桶阵势。 大街上人群大乱,大家狼奔豕突,惊惶失措的叫喊声充斥了天空。 “大人……大人……”赵云抱着李弘,大声叫着,由于过分担心和惊惧,他的声音都变了。 “我没事……”李弘艰难地坐起来,愤怒地喊道,“子龙,令明,你们都给我杀,杀死这些家伙……” 周围的人听到李弘的声音,心中大定,怒火顿时不可遏制地爆发了,“杀,杀过去……” 赵云和庞德就象两只饿红了眼的猛虎,咆哮着,带着缇骑战士,疯了一般迎上杀来的十几个灰衣大汉。 李玮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龇牙咧嘴的李弘大声叫道:“大人,你怎么样?” 李弘已经解下了身上的铠甲。那支弩箭的箭镞几乎穿透了重铠,锐利的箭头上沾满了鲜血。李弘拍拍铠甲,勉强笑道:“多亏它了。老伯给我的是一副重铠,几十斤重的铁家伙,没有它,今天死定了。”他伸手指着弩箭射来的方向说道,“敌人站得远了一点,否则,就是重铠也挡不住这凌厉一箭……” 李弘突然看见了那个刺客,那个刺客也看见了他。刺客发出一声惊吼,猛然加速,飞身狂奔而来。 李弘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在街中,他冷笑一声,随手把重铠丢到地上,右手拔出战刀,左手握住了黑色小斧。李弘的伤口还在淌血,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衣襟。 庞德战刀呼啸,迎面劈杀一人,紧随其后的缇骑战士过去都是黑豹义从的队率,无一不是武功高超悍勇莫挡之辈,他们怒吼着,就象一阵飓风似的,“轰……”一声扑了上去,赵云和弧鼎随后杀到,相机支援。 这批灰衣大汉武功高强,魏断的手下在这短短的几息之内,几乎被他们杀光了。魏断自己也被敌人一剑刺中大腿,巨痛之下身体失去平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只长剑先后激射而来。就在这时赵云赶到,他大吼一声,纵身跃起,抖枪直击而去,枪花犹如缤纷落叶,密集而狂野,将两名刺客尽数纳入枪尖之下。两刺客心神震骇之下,回剑封挡。魏断仰面倒地,赵云从天而降,大枪以燎原之势立杀一名刺客,另外一人不退反进,挥剑猛击。赵云暴喝一声,横枪封架,同时左手成拳,全力击出。剑枪交加,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赵云狠狠一拳砸中那人胸口,只听“嘎崩……”一声,刺客凌空倒飞而起,带着凄厉惨叫,带着一篷鲜血,掉落到路边雪地上。 姜舞一口气狂攻十三刀,执戟大汉面不改色,从容应对,这时弃沉呼啸而来,战刀迎头劈下,两人前后夹攻,勇不可当,执戟大汉顿时手忙脚乱,还没有抵挡三两招,就被弃沉一刀砍中了后背,那人痛吼尚未结束,又被姜舞一刀剁下了头颅。 “大人怎么样……”姜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声叫道。 “大人正在杀人……”弃沉一脚踢飞那人的头颅,刀指正在街中激斗的人群笑道,“大人发怒了。” 李弘张嘴发出一声震天嚎叫,他就象一头受了伤的野狼被彻底激发了凶残的本性,他右手拖刀,在泥泞的雪地上高速飞奔,气势如虹。 迎面而来的刺客突然腾空而起,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精芒,犹如九天惊雷,带着刺耳的厉啸,凌空击来,威势惊人。 “杀……”李弘狂吼一声,毫不避让,手中战刀高高抡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刀剁下。 那刺客大惊失色,他没有想到自己要刺杀的对象真是个疯子,这个疯子为了要杀死自己报那一箭之仇,竟然连性命都不要了,疯子要以命换命。刺客稍一犹豫,气势大减。此事双方都已箭在弦上,躲无可躲,不得不发。 李弘手中小斧突然出手,犹如电光火石一般,直直斩进刺客的胸膛。那刺客张嘴发出一声惨叫,身形一滞,顿时连人带剑被李弘一刀两断。 “杀……”李弘高举战刀,纵身狂吼。 没有活着的刺客了。李弘和他的手下实力太强,在很短的时间内,十七个刺客被他们斩杀一空,他们自己连个受伤的都没有,除了李弘胸口的轻微箭伤。 李弘从头上拽下战盔,狠狠的砸到雪地上,怒声叫道:“给我搜,看看都是谁……” 十七个刺客,虽然是清一色的汉人打扮,但还是被弃沉等人分辨了出来。有几个是鲜卑,乌丸人,因为摘掉他们的帽子,他们的髡头一览无遗。和李弘,姜舞对阵的两个高手,却是扶余国人。 “你肯定……?”李弘指着地上的尸体,问一个缇骑战士。这个战士是乌丸人,是白山的乌丸勇士,他十分肯定这两个刺客就是扶余国人。 “我肯定。”那个战士说道,“你看他们贴身穿的衣服,只有扶余国人才贴身穿这种衣服。” 李弘想起了风雪。他记得风雪对他说过,她在扶余国是跟随长风先生习剑。风雪到扶余国后,就寄居在长风先生家里。 “在扶余国,有个顶尖刺客叫丑奴儿,他曾经跟随扶余国大名鼎鼎的长风先生习武。丑奴儿的门下弟子就喜欢干这种刺客的勾当。我看,这两人可能就是丑奴儿的手下。” 赵云拿着执戟大汉的头颅走了过来,他指着血淋淋的脑袋,问道:“大人还记得这个人吗?” 李弘摇摇头,诧异地问道:“怎么,子龙,你还认识扶余国人?” 赵云摇摇头,小声说道:“他是中山国相张纯张大人的侍从。” 李弘吃惊地看了一眼赵云,又俯身仔细看了一眼那人的面孔,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 “我们驻扎在中山国卢奴城的时候,你和张大人经常会晤,我和他的侍从就在屋外闲聊,这个人也在,但他一直不说话。后来我问其他人,才知道他是扶余国人,不会说大汉话,因此我对他的印象很深。”赵云说道。 李弘点点头,若有所思。 巡城的北军士兵闻讯匆匆赶来,他们迅速疏散了现场围观的人群,着手处理现场的尸体和血迹。 李弘在随后赶来的南军士兵和黑豹义从的护卫下,返回了漳月台。 ==================== 宗正刘虞离开大将军府之后,直接到了漳月台。他看到李弘安然无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听说皇上来了?” 李弘点点头,笑道:“皇上来了,大家要不停地磕头,要遵守许多规矩,要接接送送,累死了。” 刘虞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道:“皇恩浩荡,你小子不心存感激,却说什么怪话,当心我上书弹劾你。” “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李弘拱手笑道,“大人还记得中山相张纯吗?” “记得。”刘虞说道,“你问他干什么?” “张大人现在还在狱中?” “去年七月就被陛下赦免了。”刘虞想了一下,说道,“当时张让上书陛下,替张纯说情,历数他的功劳,陛下就这事还特意和我在尚书房商量过。记得我和卢植卢尚书都劝陛下恢复张纯的官职,但陛下没有同意,仅仅就免了他的罪责,把他赶回渔阳老家了。” “你问这事干什么?”刘虞又问道。 “今天的刺客中,有一个是他过去的侍从,还是扶余国人,所以就想起了他,顺便问问。”李弘说道,“在中山国时,张大人待我犹如子弟,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很感激他。” “此人非常有才能,在北方的声名也不错,可惜……”刘虞叹道,“我大汉国有人不能用,国家岂能不衰啊。” ===================== 正月初八。 今天是谷日,如果这天天气晴朗,则表示今年稻谷丰收,天阴则年歉。民间以正月初八为众星下界之日,制小灯燃而祭之,称为顺星,也称“祭星”、“接星”。 大将军何进听完将军府司马何颙的详细禀报,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 “李弘和他的手下有这么厉害?你请的是高手吗?” 何颙苦笑道:“我已经很高估李弘的实力了,没想到……”他沮丧地叹口气,接着说道,“博山是刺客中出了名的高手,竟然被李弘一刀剁杀,这个豹子太凶悍了。” 何进沉吟半晌,说道:“这个人不死,无论在洛阳还是冀州,都是一个大麻烦,如果因为他的存在而使事情篑功亏一篑,我们……” “我再想办法。”何颙说道。 “子将先生什么时候到洛阳?”何进问道,“现在事情有点麻烦,昨天奸阉们蛊惑皇上,劝他把大皇子一起带到冀州去,如果陛下听信了奸阉的谗言,我们……” 何进神情严肃地看着何颙,郑重地说道:“你还是派人去接一下吧。” “我已经派人去了,估计这两天子将先生就可以赶到洛阳。” ===================== 曹操听到护羌中郎将李弘在永平街被刺,兴奋的连声叫好。 曹嵩奇怪地看着儿子,问道:“这有什么好的?李中郎被刺杀,一定是大将军所为,他想斩去陛下的左膀右臂,削弱陛下的实力。陛下不堪一击,我们离死也就不远了。好?有什么好?” “当然好了。我们一直不知道李弘的真实想法,但大将军派人一杀,就等于绝了李弘的其他念头。现在,他除了紧紧跟在天子后面,别无他途。如此一来,他和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了。” “什么目的?”曹嵩问道,“除了保命,我们还能把大将军连根铲去?” “当然不能了,现在谁有这个本事?”曹操笑道,“我们要保命,就要保住天子,没有陛下,就没有中官,李弘也是一样。要保住天子,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我们联手对付大将军了。” “联手?”曹嵩疑惑地问道,“他会答应吗?你还不认识他吧?” 曹操笑道:“马上就会认识了。” 曹操拉着袁绍,两个人一起跑到漳月台探视李弘。曹操和李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李弘盛情接待,大家喝了个一醉方休。 ===================== 正月初九。 李弘被天子召进宫。 “黑豹义从什么时候可以赶到洛阳?”天子问道。 李弘稍稍想了一下,说道:“正月十五,最迟正月十六。” 初七天子去漳月台探视李弘,感觉李弘待在洛阳太危险,打算派他提前去冀州安排自己回乡的路程和探察冀州民风民情,为自己回乡祭祖做前期准备。天子当初为了试探李弘对自己的忠诚,频频下旨催促李弘回京,也不允许他带太多人马。现在李弘的忠心是给他试出来了,但李弘也差点给人杀了。如果李弘带着现有的人手去冀州,十有八九没过黄河就要被人杀死在荒郊野外,所以天子命令李弘立即派人以八百里快骑赶到西凉,征调黑豹义从来京,随同李弘到冀州。 听到李弘肯定的答复,天子满意地说道:“那好,黑豹义从一到洛阳,你就去冀州。另外,长水校尉袁术统领的北军骑兵,也归你节制,随你同去冀州。” ===================== 正月初十。 这一天凡磨、碾等石制工具都不能动,甚至设祭享祀石头,恐伤庄稼,也称“石不动”或“十不动”。 名闻天下的许劭许子将先生到京,洛阳为之轰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二节 许劭四十多岁,身材修长,白净而英俊的面孔上有一双深邃而睿智的眼睛,他留着三绺长须,神态谦和,气质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隐见轻灵而飘逸的仙人之气。 许劭在当今名士何颙和孔融的陪同下,缓缓走近开阳门。 洛阳太学与鸿都门学的祭酒(现在的大学校长)、博士(现在的大学教授)、诸生(现在的大学学生),洛阳京畿一带闻讯而来的士子大约二万多人云集洛阳南城的开阳门,夹道欢迎许劭先生到京讲学,其声势之大,气氛之热烈,乃是自党锢之后,最为浩大的一次。 当今太学祭酒是前朝大儒马融的族子侍中马日磾(读di),鸿都门学的祭酒是侍中乐松和贾护两人。三人匆匆迎上前致礼欢迎,大家寒暄一番之后,马日磾和乐松贾护三人就为许劭入住哪一所学府争论起来。 城门两边的学士分成太学和鸿都门两派,大家各自站列一边,泾渭分明,叫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许先生请到自己的学府去。 马日磾乃当代大儒,乐松和贾护也算是名士,三人各说理由,竭力邀请许劭。 许劭笑道:“三位大人不必争了,我习《易经》,当然入住太学。” 跟在马日磾后面的几个太学主事(太学的管理官员)闻言狂喜,飞奔报信,霎时间,太学诸生的叫喊声冲天而起,声震云霄。鸿都门的诸生顿时气馁,喊声马上小了下去。 乐松急忙拱手说道:“许先生,陛下有口谕,希望先生能够入住鸿都门……” 许劭挥挥手,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乃一贱平民,陛下的口谕不听也无妨,抱歉了。”随即他口气严厉地说道,“我等儒家子弟以经学为立身之本,大汉国也是以经学为政教之本,但当今天子视而不见,公然唱反调,以一帮文学弄臣和俳优们组成鸿都门学府,这实在是有悖大体,是动摇我大汉国的根基啊。书画辞赋,其实都是雕虫小技,小才而已,学会了它们,难道能够匡国治政吗?” 乐松和贾护完全没有想到名闻天下的许劭先生还没有走进洛阳城,就把鸿都门评批的一无是处。两个人傻傻地望着许劭,呆若木鸡。 许劭看了两人一眼,略带怒气,继续说道:“鸿都门下的子弟不学无术、钻营取巧之徒众多,乃我大汉国祸乱不止的根由,此种污浊之地,不去也罢。” 何颙大笑,说道:“来人,立即将子将先生对鸿都门的点评传抄洛阳城,快,快,这是子将先生来到洛阳的第一评啊。” 孔融轻轻推了一下乐松,笑道:“两位祭酒大人可以进宫回复陛下,就说鸿都门可以关门了,哈哈……” “子将兄,请,请……”马日磾笑呵呵地拉着许劭说道,“请上马车。” 马日磾四十多岁,身材高大,略显肥胖,一脸的浓密胡须,忠厚而谦恭。许劭和他初次见面,闻言非常客气地拒绝道:“我不习惯坐马车,还是和诸生子弟同行而回吧。” 一行人步入开阳门,走进洛阳城,数万太学学士和各地士子欢呼叫喊着跟在后面,热闹非凡。鸿都门的学士们虽然心情很沮丧,但看到许先生走入洛阳,还是兴奋得欢呼雀跃,随在后面去了。如果有幸得到许先生的点评,那可就是鱼跃龙门,身价百倍了。 乐松和贾护相视无言,一脸的自卑和无奈。贾护苦笑道:“如何向陛下交待?” 乐松长叹道:“走吧,进宫向皇上请罪吧。我们鸿都门自从创建开始,什么时候被人正眼看过?我们丢了面子被人骂骂也无所谓,但陛下的颜面何存啊?” ================ 太学是中国古代中央官学,为中国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 太学由西汉武帝最早创建,立《诗》、《书》、《礼》、《易》、《春秋》五博士,置博士弟子50人。至西汉末仿孔子弟子三千,太学亦设员三千。到王莽时,太学生增至一万多人。 建武五年(公元29年)十月,光武皇帝在洛阳南开阳门外建太学,学业重开。自光武皇帝开始,历代君主都重视太学教育,太学声誉日高,匈奴亦遣人来洛阳学习。顺帝继位后修缮太学,开拓房舍,造构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太学的讲堂长十丈、广三丈,非常气派。到孝桓皇帝朝,太学生已达三万人。 太学隶属太常管辖。太学的老师叫博士,博士须选试而后用,很强调博士的师表风范。太学内博士加博士祭酒共十五人。本朝的名儒大师,往往在其中充任太学博士。太学学生的出身多为官宦子弟,亦有家境贫寒者。由于学生出身不同,在待遇上也不一样。一些官宦子弟可享受国家俸禄,而贫寒子弟则不仅衣、粮自理,连照明的脂烛也要自行解决。 汉代太学的兴盛,和当时的人才选拔制度密切相关。入太学、考试通经、做官,是汉代学子的梦想。太学诸生考试通过之后就可以直接做官,不通过者还可以补考。太学生回到地方之后仍然有到中央做官的机会。当时地方每年有一次举荐人才到中央任职的机会,入选者又多出自太学。太学学子众多,最后能做官的毕竟是少数。有的人少年入学,到白发苍苍时仍未求得一官半职,生活潦倒。为此,朝廷几次给年届六十以上的太学生统一授予官职,算是皇恩浩荡了。 ================ 鸿都门学,坐落于太学之外,鸿都门之下,当今天子创建于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是中国古代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 辞赋是大汉帝国特有的文学体裁,辞赋的字句铺排骈丽,读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令人如痴如醉,回肠荡气。当今天子尤其喜欢做赋。 天子的老师议郎蔡邕告诉天子说,辞赋是小技,道德才是根本;辞赋的修辞技巧是末节,以文载道方为鹄的的大道理。蔡邕的说教让天子很反感,甚至无法理解。天子很欣赏自己的才华,但他的老师杨赐和蔡邕都不以为然,天子认为自己受到了轻视,他认为朝堂上的大儒士子们虽然嘴里念叨着经学,看上去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个个面目可憎,都是狗屁不通之辈。于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在天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要开创学府,另起炉灶,以对抗经儒之学。 天子马上找来侍中祭酒乐松和贾护,让他们召集天下善写辞赋以及能写奇字、缪书、鸟鱼虫书等美术字的人,待制鸿都门下,建立了一座鸿都门学。和太学不同的是,这所新学府专门研讨辞赋和书法,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而当今天子就是这所学院的院长。天子还特意命令鸿都门的学士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高悬于殿堂之上,表示这座学府学得也是儒家之术。 天子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亲自撰写了一部长达五十章,以上古史为题材的鸿篇巨赋《羲皇篇》,他命令鸿都学府把《羲皇篇》做为学院的教材。这下子,天子真的开创了大汉国学术的先例了,大汉国的经学界一片哗然,抨击之声一度达到了顶点。天子看到整个王朝都陷入了学术争论之中,嘴都笑歪了。谁说朕不是天才? 鸿都门学的祭酒乐松和贾护本为文学侍臣,出身平民,以他们的名望绝对召不来名士级的人物。鸿都门刚刚开始是只有四五十人,很萧条,但随着张芝等一帮名士的加入,鸿都门突然间空前的发展起来,辞赋,书画,音乐无一不是代表着大汉国的最高水平,其慕名而来的学士很快超过了一万人,隐约有和太学分庭抗礼的势头。 学术和价值观念的争论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能不说说汉代的张芝和草书。在西汉时期,草书主要出于戍卒徒吏之手,是一种典型的民间书体,到西汉杜操及东汉崔瑗时有所发展,相传崔瑗所作的《草书势》在东汉中期问世,而至东汉晚期赵壹的《非草书》之时,汉代的草书已经大行于世了。随着书法革新思潮的出现,草书迅速崛起,在整个士人阶层形成狂热持久的草书热。以弘农人张芝和其弟张昶为代表的草书家,甚至不惜抛弃仕途,献身草书艺术。这种人生价值的选择也极大影响了东汉学子,他们纷纷绝弃仕途,献身草书,这招致了来自儒学士子们的猛烈攻击。 赵壹在《非草书》说书法是经艺载道的工具,为王政之本,而草书“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因而非圣人之业。赵壹写《非草书》的目的,在于重申儒学的尊严,平息弥漫在东汉士人阶层中的草书热情,使他们重新建立起对儒学的信仰。赵壹的儒学正统立场,使他无法从书法审美的角度认识、理解草书。赵壹的守旧观念没有阻滞体现时代审美思潮的草书在东汉晚期的深入发展,草书热在士人阶层中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愈演愈烈,至熹平、光和年间(公元172年到184年间),达到了它辉煌的顶峰。 本朝的士子们对草书的接受与反对,使得士人阶层划分出了两大立场鲜明的阵营。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艺术立场问题,而是本朝士人两种不同的人生价值选择,两种不同的文化艺术观念,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立场。 学术的争论才刚刚开始,天子立即又把这种斗争引到了政治上。 天子在鸿都门学府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这是儒家学子们所没有想到的。天子久居于深宫,创建鸿都门学的成功让他感到新鲜和满足。于是,他重重地赏赐了这些帮助他的人,还给了他们以很高的地位。 第二年,天子更加醉心于经营他的学院,下诏对全国招生,命中央和地方官僚推荐,并许愿说,鸿都门学的学生只要学有所成,一律高官厚禄,出则为刺史、太守,入则为尚书、侍中,甚至可以封侯赐爵。天子还令人将乐松、江览、张芝等三十二名鸿都门学的博士画像立赞,劝诫天下学子以他们为榜样。 天子的这一举措严重破坏了大汉朝的人才选拔制度,大臣们纷纷上书劝止,告诫天子以社稷为重,以太学为重,速罢鸿都门之学,以销天下之谤。但所有的书奏劝谏,天子一律不听,固执己见。其结果是现而显见的,奸阉们无法伸手太学,却轻松把持了鸿都门学,无数的不学无术,贪赃枉法之徒凭借着一首剽窃的辞赋,一张代笔的书画而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大汉朝的官僚。鸿都门一时之间成为奸阉们的聚宝盆,藏污纳构的污浊之地,鸿都门的学子们都成了奸阉的门生,士人君子之辈无不唾骂痛斥。 但利益驱使无数的人趋之若骛,鸿都门愈发兴盛。 ================== 许劭的点评让天子勃然大怒,他在鸿都门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他非常希望得到“天下第一评”许劭先生的肯定,但许劭先生毫不留情,连洛阳城的城门都没有进,就评说鸿都门是污浊之地,大汉国祸乱的根由,这不亚于迎头给了天子一记闷棍,他几年的心血随着许劭的这句话,瞬间化做了泡沫。 从今日开始,这鸿都门昔日的辉煌将成为过去,鸿都门也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天下第一评”,无人可以撼动它的影响力。 天子如果非常生气,往往会跑到永乐宫,向自己的母亲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今天,他实在气愤不过,匆匆赶到永乐宫,在母亲面前大叫大喊了一番,就差没有派人到太学把许劭抓起来了。 皇太后很耐心地听完他的叫骂,然后问道:“许先生就是天下第一评?” 天子点点头,恨恨地骂道:“这个许相,不就是儿子娶亲嘛,他为什么要把许劭请到洛阳来?” 皇太后笑了起来,她慢慢说道:“皇上,许大人请他来,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看,这位许劭许先生来了也好,你那个什么鸿都门,散了也就散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也就是花钱的窟窿,没了更好。过去,我记得有人骂鸿都门是野鸡学府,许先生说它是污浊之地,已经算是口下留情,很客气了。” 天子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我听说,赵忠和张让劝你把北军调走一部分,把小史侯也一同带到冀州去祭祖,是吗?”太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朕正在考虑。” “这些中官们又在打什么主意?皇上走了,大皇子也走了,北军南军也都随我们到冀州了,这洛阳不就是一座空城?既然是空城,那中官们要求陛下把董卓的部队调到河东郡干什么?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天子奇怪地看了一眼太后,问道:“这都是条侯董重对母后说的?” “是啊。”太后说道,“大将军虽然居心叵测,但中官们一向只手遮天,皇上也不能不防啊。” 天子沉吟不语。 “条侯是我娘家侄儿,虽然很恨中官们害死了他父亲,总想报仇,但他忠心耿耿为了陛下和小董侯,这是勿庸置疑的。他在外面装疯卖傻,和大将军府的人整日混在一起,得到了不少消息,皇上应该重重赏赐他。自家人不用,将来如何让小董侯继承皇统啊?” “母后是什么意思?”天子问道。 “他可以做骠骑将军嘛。骠骑将军置府,条侯可以趁机蓄积力量,为将来小董侯继承皇统做准备。” “这事不能急,要找恰当的机会,免得条侯成为众矢之敌。”天子说道,“舅舅的死,母后难道忘了吗?” 孝仁皇太后神色一黯,没有说话。 “母后不想带小史侯一起走?” “大皇子要留在洛阳。”太后缓缓说道,“我不相信中官,尤其不相信赵忠和张让,他们劝皇上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 =================== 天子召见宗正刘虞。 “爱卿听说了许劭先生的点评吗?” 刘虞小心地看了一眼天子,谨慎地说道:“洛阳城都传遍了。” “你看,这是鸿都门的十几位博士送来的奏疏,他们要走了。”天子指着案几上的一堆书简说道,“朕说了好几年的话,还比不上许先生的一句话……”他连连摇头,一脸的无奈。 “他说的话真有这么灵验吗?” 刘虞想了一下,说道:“许先生不过说了真话而已。” 天子瞅了他一眼,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走了两趟,脸上阴晴不定,显得非常犹豫。 “爱卿,你说,朕要是请他进宫,让他点评一下朕的两位皇子,他会不会答应?” “绝不可以。”刘虞骇然心惊,脱口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三节 太学讲堂的东侧,矗立着四十八块高一丈、宽四尺的石碑,石碑的正反两面都刻有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就的经书。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石经。 太学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由于师承不同,所受经书难免章句有误,同时太学中的个别博士为了能让弟子在试场中拿到好成绩,竟然贿赂皇家的写经手,改动官本简册上的文字,让经文吻合他们的私家传本。为此,本朝天子在熹平四年诏令当代名儒蔡邕、马日磾,卢植等正定五经文字。校勘完毕后,由议郎蔡邕亲自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定经文,然后刊刻于石碑之上,立于太学。计有《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五经和《春秋公羊传》、《论语》。 “许先生是第几次观摩石经了?”马日磾(读di)问许劭道。 “这是第二次了。”许劭捋须笑道,“嘉平四年(公元175年)三月,蔡邕蔡大人碑文初起之时,曾经专程来看过一次。那时,京师和从外地赶来观看、摹写的士子有数万人之多,其时人流熙攘,车马相继,填塞街陌,场面蔚为壮观啊。” “蔡议郎一手好字,端庄浑厚中不乏清逸之气。”许劭赞道,“不知蔡大人如今何在?” 马日磾叹道:“他到吴郡避难,已经好几年了,我也没有他的音讯。” 何颙笑道:“我倒有他的消息。大将军去年派人到吴郡邀请蔡大人返京,被蔡大人拒绝了。听说他和女儿相依为命,生活尚可。” 孔融从人群中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兴奋地说道:“先生,太学的讲堂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大人也已经赶到,就等先生登堂讲经了。” ================= 许氏门阀以研读《易经》名闻当世,而许劭又是其家族中的佼佼者,所以参加今日盛会的大儒名士几乎囊括了在京的所有名家,比如杨阀的杨彪,杨奇,袁阀的袁逢,袁隗,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少府樊陵,尚书卢植,太学祭酒侍中马日磾,赵歧,皇甫嵩等等,大约一百多人围坐于讲堂前排。其后乃京中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再后就是太学诸生和各地闻风而来的士子。整个太学府讲堂四周被二三万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许劭高坐于讲堂之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经一个时辰。 许劭声音不大,低沉而富有磁性,委婉动听,他把经书中的论点剖析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让讲堂中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或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或喜笑颜开。 除了坐在近处的公卿名士,其他人自然是听不到许劭的讲话,但太学的学子们自有其解决之道。几十个太学学士围坐于讲坛四周,伏案疾书,生怕错漏了一个字,他们是专门负责记录先生讲话的。每当许劭讲完一段,立即就有负责传送的学士把记录好的书简送到人群中,随即就有许多嗓门大的学士在各处登高诵读。每到精彩地方,人群中的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响彻太学府。 许劭讲完,太学祭酒马日磾马上上台稍做总结,然后就是论辨时间。 在太学中,博士中相互论难蔚然成风,受其影响学生中亦有浓郁的学术气氛,学生可和负有盛名的学者论辩。服虔在为太学生时就曾以《左传》驳当时著名的《春秋公羊学》大师何休。由于当时学生中研读风气甚浓,很多学生都思维敏捷,尤其擅长辩论。 到了党锢时期,由于政治极端腐败,太学学士们把论辨的方向逐渐转向了时政,当时以贾彪、郭泰为首的三万多诸生,他们以品核供卿,裁量执政,形成强大舆论,被当时人称为“清议”,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致使“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充分显示出了太学诸生的舆论威力。 今天,太学的舆论威力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 马日磾话音刚落,孔融就站了出来。 “先生所阐述的许多新观点,都是依据古经文,那么,先生是不是也以为当今之世,以古经文治典,更能有助于治国呢?” 许劭笑着点头道:“文举此言甚为正确。自从世祖光武皇帝光复汉室以来,今文经学的门派分得更细,因而各种观点的争斗也愈发激烈,虽然它有许多优点,但作为官学,它的治国之论已经渐渐不能适应现今的国家与朝政之间的变化。今文经学最大的弱点,一个是妖妄,一个是繁琐。今文经学派用谶纬说经,充斥着荒诞不经的鬼怪邪论。今文经学使得许多士子的头脑开始僵化,今日大汉国的衰落和它有着直接的关系。” 一语激起千层浪。许劭的直言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太学府陷入了一片争论之中。 杨彪第一个跳了出来。杨氏门阀由号称“关西夫子”的杨震开始,就是名闻天下的经学大家,他们家族尊崇的就是今经文一派。 “先生此言差矣。本朝确立经学的目的,本不专为学术,而是树立大汉国的政教大纲,因此,五经等典籍的文本是否与圣人的原著接近甚至一字不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经典的解释和灵活运用。大汉国所立的官学,皆有一套能够活学活用的治国之术,比如用《禹贡》治理黄河,用《洪范》察知天变,用《春秋》判决案件,用《诗三百》当作谏书,这些办法虽然死板僵硬,但在大汉国拨乱反正、创设文教的过程中,却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反观古文经典,则完全缺乏这种功能。先生如今坐在这里,对今文经学大放厥词,是不是有失偏颇?” 伏无忌乃大汉名臣伏湛之后,其博学多识,当代大儒,其家传也是今文经学。 伏无忌大声补充道:“世祖皇帝本人出身士族,他有喜好古文经的倾向,肃宗孝明皇帝同样如此,因此,自世祖皇帝朝,就有人要求立古文经为学官。不过,他们都没有成功。孝章皇帝朝曾以扶植微学的名义,诏选天下名士进京学习古文经,但古文经依旧未能争得学官。到底能不能把古文经也定为大汉国的学官,先辈们先后讨论了数次,其中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孝章皇帝朝建初四年(公元79年)的白虎观大会。当时今古文的重要派别都有代表参加,争吵的结果,仍以今文为主流。看看本朝,可有一个古文经学的博士讲学于太学?” “先生再看看太学内由蔡邕书写的石经,它不也是今文经吗?今先生妄言今文经学已经过时,应该尊崇古文经学,是不是太过偏激?” 许劭笑道:“古文经的文字是东周时期的六国书体,认识的人很少,所以过去古文经的文本并没有得到系统的整理和研究,再加上古文经也没有多少老师传授,因此它不被定为学官很正常。” “如今,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许多士子都开始在民间整理和传授古文经,解释古文经,甚至编出了识别和解释古文经的字典,古文经学已经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古文经学虽然未立学官,但它却是本朝私学的主流。本朝一代,古文经学的大师辈出,如桓谭、班固、王充、贾逵、张衡、许慎、马融、郑玄等人。在古文经学的训诂和注释方面,成就最大者当数许慎、马融、郑玄三人。” “今天的古文经学简单明,思想犀利,不太注重从经典中发挥出实用的微言大义,而是更加注重学术化的考订文献、训诂章句,同时,今天的古文经学派更加复古了,他们特别注重发掘五经典籍中属于商周朝代的宗法和礼乐文化。这一点尤其具有特别的实用价值。” “因为本朝的皇权渐趋薄弱,虽然由奸阉和外戚轮流执掌国柄,但士族官僚们靠着世代传习经学充当本朝公卿,势力庞大。门阀士族们依靠祖宗的庇荫,依靠自己的巨大财富,逐渐成为左右地方的世族豪强。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大汉国的国政和地位渐渐低于儒学的理想和宗族门第,本朝征辟和察举的选才办法也因为受到这种观点的影响而日趋显露弊病。因此,本朝的党锢事件,尽管是大是大非之争,但未尝不暗含了一点皇权和地方士族势力之间的争斗。” “尊崇古文经学,也就是维护皇权正统,也就是革新我大汉国政,重建一个威武而强盛的大汉。” 许劭缓缓站起来,高举双手,纵声喊道:“我今天可以这么说,今文经学很快将不容于世,古文经学已经稳居上风。” “轰……”许劭这一声惊世骇俗的狂呼,就象一记春雷突然炸响在太学府,顿时引爆了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剧烈争论,分别两派的士子学士各不相让,只争得天昏地暗。 大汉立国之初,五经典籍多从秦代存活下来,从能背诵和传授全文的学者口中抢救出来,因为秦帝国的挟书令至为严厉,简册早就化为飞灰了。由于各种原因,记录下来的文本多有出入。因此一部经典,因文本的不同,要并立数家博士,俱为学官。到了孝宣皇帝朝,五经各有三家博士,这些博士所传经典,皆用帝国通行的隶书写成,故称今文经学。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本朝就以今文经学为官方经学。到了武帝末年,鲁共王扩建孔子宅,偶尔挖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用古代文字记录的经文。从此后,便有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分。古文经学家提供了阐释学的一重经典模式,便是“我注六经”,以文字训诂、名物考释等为手段来阐释文本的意义,偏重学术问题不注重政治的考据。今文经学家也提供了阐释学的一重经典模式,便是“六经注我”,借助经文典籍来阐述时代精神或者发挥自已的新见解。 自大汉立国以来就开始了的今古经学两派的论争,在整个王朝几百年的时间内始终没有停止过。 这场大辩论自初十下午一直延续到初十一下午,其激烈的程度和规模开创了大汉国之最。 本朝今文经学是官方学术的主体,从洛阳的太学到州郡县所设立的官学,教授的经学都是今文经学。但本朝发展到现在,尊崇和研习古文经者越来越多,许多人虽然还在教授或者学习今文经,但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拿点朝廷的秩俸养家糊口。到了讨论学术的关键时刻,这些人立刻就原形毕露了,一个个都成了坚决捍卫古文经学的斗士。 当今之世,最有名的今文经学三大家就是天下第一门阀的杨家,还有杜家和伏家。杜家的代表人物是杜抚,其家族门生子弟众多。伏家的代表人物是伏无忌,他们家是皇亲国戚。今文经学人才凋零,势力日微,到现今已经是事实,今日太学府的争论,不过就是预告世人,天下士子,将来都要渐渐统一到古文经学派了。 ===================== 正月初十一。 大将军站在书房门外,亲自迎接何颙归来。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何颙拱手笑道,“洛阳城的门阀士族马上就要望风而归,鼎力支持大将军,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何进微微一笑,将何颙让进书房,笑道:“这趟请来子将先生,辛苦伯求了。” “子将先生太厉害了。”何颙笑道,“他还没有走进洛阳城,就点评鸿都门为污浊之地,这下子,鸿都门声誉大损,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就要关门了。鸿都门学士日渐稀少,其实也就绝了奸阉的财路,重重打击了他们的门生子弟。现在我倒要看看,这些鸿都门的无耻之徒在洛阳和各地州郡还怎么立足?” 何进笑道:“子将先生是快活了,但陛下非常恼火,听说他在宫里大发雷霆。” “那陛下还有邀请许先生进宫见驾的意思吗?”何颙关切地问道。 “明天。”何进得意地笑道,“陛下今天已经传旨,让我明天邀请许先生进宫。” “好,大事可成也。”何颙轻拍案几,笑道,“奸阉们大概还在庆幸自己奸计得逞,陛下会带大皇子同去冀州,哈哈,过了明天,我看他们要哭了。” “现在,他们也许已经在哭了。”大将军笑道,“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子将先生的几句话,可以改变整个大汉国士子的学术观念,洛阳的太学学士们和大批的士族官僚们因为古文经学而走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尤其重要的是,这股力量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要维护皇统,要坚决地站在我们一边,支持我们。” 何颙笑着点头说道:“是啊,年前,洛阳的杨阀,张温,崔烈,卢植,朱俊他们都一个鼻孔出气,担心大将军铲除奸阉后独掌国家权柄,形成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都明确排斥大将军,在是否支持大将军铲除奸阉一事上存有分歧。但现在不一样了。许先生的讲学,导致士子们在学术观点上迅速走向统一,使得洛阳的士子们彼此之间更加信任和走得更近,一旦大将军起事,在大将军府各级掾史的游说下,他们会迅速聚集在大将军的旗下,拥护大将军铲除奸阉,重立皇统。” “本朝的士子们历经奸阉和外戚之祸,他们深受其苦,所以不管是在野还是在朝的士子,都希望大将军不是一个外戚大将军,而是一个士大夫大将军。”何颙看着何进郑重地说道,“大将军恰好符合这一点,所以现在形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了。” “洛阳城中的奸阉势力,在我们连番打击之下,已经无力还手,但司空大人许相还没有明确表示支持我们,所以及早拉拢许相,离间许相和奸阉的关系,已经成为当务之急。以许相和樊陵这种人来说,其门阀家族势力庞大,有他们在宫外支持奸阉,有些事情处理起来非常棘手。他们如果反目成仇,奸阉们就没有了可以利用的士子,势力势必大减,我们成功的机会要成倍增加啊。” 何进点点头,说道:“今晚的宴席我也邀请了司空大人,希望许劭先生能够劝劝许相,不要和那些中官混在一起,坏了许氏门阀的声誉。” “那子休先生呢?”何颙问道,“他尊崇今文经学,和子将先生已经好几年没有讲话了,我看最好不要同时邀请他们。” “子休先生已经被陛下召进北宫见驾去了。”何进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天子要征调袁术的长水营五千铁骑,随同李弘一道去冀州,我已经答应了。” “天子只调北军一营五千人马给李弘,可见他对奸阉还是很顾及的。”何颙想了一下说道,“把何风调到长水营去,他是大将军的心腹,比袁术那个小滑头要可靠得多。” ======================= 许相离开大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半路上,遇到中常侍张让家的总管。这位总管奉侯爷之命,前来邀请许相到府上议事。 张让的侯爷府里,赵忠,段珪,高望,樊陵,曹嵩都在座,心情好象都不好。 “公辅兄,这几天,洛阳城里就听到你们许家的声音,好象大家把天子都忘了。”高望笑道,“许氏家族如今声望之隆,大汉国恐怕无出其右了,今非昔比啊。恭喜公辅兄了。” 许相最近耳中听到的都是这种赞美献媚之辞,心情极度舒畅,他笑着摆摆手道:“过誉了。许氏家族能有今天的声望,那都是我两个弟弟的功劳。” “是啊,司空大人和两个名闻天下的弟弟言归于好,共兴许氏一族,在洛阳已经成为一时之佳话了。”段珪讥笑道:“许大人喜笑颜开之际,可还记得我们这帮朋友?” 许相听出他口气不善,看了众人一眼,慢慢说道:“最近,因为我两个弟弟的原因,我和袁阀,杨阀,和大将军府接触多了一点,但者并不代表我就已经易弦改辙,突然背信弃义,转而和他们走到了一起。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都是假的?” 段珪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自从你的两个弟弟到了洛阳,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对我们非常不利。现在门阀世族和大将军的两股势力在你两个弟弟和一般太学士子的鼓动下,已经逐渐走到一起。而我们呢?我们竟然失去了整个鸿都门学府。现在你们许阀已经成了各大势力相争的对象。许靖被陛下召进宫,许劭和你在大将军府,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许相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道:“你可不要弄错了,当初是谁让我请他们来京的?如今的不利局面难道是我故意造成的吗?” 张让坐在席上看着自己干枯的一双手,沉默不语。樊陵和曹嵩转目看向赵忠。 “是啊,是我多嘴了。”赵忠拍拍自己肥硕的大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原先以为把他们请来可以给司空大人脸上贴贴金,但没想到司空大人的脸上是贴金了,我们却被那帮可恶的士子害惨了。这些人的嘴真厉害,随便说几句话,就把我们逼上了绝路。” 他随即沉下脸,指着许相十分不满地说道:“你那两个弟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心要和我们作对。不过,以他们的臭脾气,怎么会和你和好如初?他们一向厌恶你和我们在一起,把你都骂得狗血喷头了,怎么又好了?公辅,你可以说说吗?” “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旁人无权过问。”许相冷冷一笑道:“我奉劝各位一句,在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彼此信任为好,不要中了大将军的离间计。你们仔细想一想,我这两个弟弟先后出现在洛阳城,在短短的时间内,将门阀世族的力量几乎全部拉到了大将军一方,如果不是事先有人设计好,做了精心准备,仅凭我两个弟弟的个人声望就能达到这个效果吗?“ 屋内个人神态不一,大家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大将军在陛下回乡祭祖后,如果要铲除我们,另立新君,他现在可以得到朝野士人的大力支持。在中官和大将军之间,士人会支持谁?”许相瞪了他们一眼,说道,“这个时候你们还不相信我,还不想办法及早应对,却在这里没事找事寻我的麻烦,我看你们离死也不远了。” 屋内众人几乎同时望向许相,有的面露恐慌之色,有的一脸愤怒。 段珪指着许相的鼻子骂道:“许公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 “哼!”许相不屑地看了一眼段珪,厉声说道:“和我说话,最好不要用手指着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们死了,我未必会死。” 段珪大怒,高声叫骂,曹嵩和樊陵赶忙把两人拉开。 许相一甩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不要叫了。”张让冲着段珪挥挥手道,“警告他一下就行。” 接着他望着曹嵩说道:“巨高啊,孟德上次说得事,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看起来事情很麻烦。现在大将军羽翼已成,想杀他也很难,所以你回去问问孟德,看他可有什么办法?” =================== 曹嵩愁眉不展地回到家,把发生在张让府上的事对儿子说了一遍。 曹操说道:“这事司空大人说的不错,我觉得许先生的出现的确是有预谋。联想到皇后指婚,大将军亲自说媒,这许朱两家的联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京中形势突然逆转,大将军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了。” 曹嵩想了很长时间,叹了一口气,问道:“阿瞒,没有其他办法了?” 曹操笑道:“爹,叹什么气吗?这事还有挽救的余地啊。” “哦?”曹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办法?” “有。大将军为人过于谨慎,做事总是极力追求万无一失,所以大将军府里的人在出谋划策的时候,常常瞻前顾后,捉襟见肘。象何颙和袁绍之流都是心思慎密之辈,想出来的办法虽然非常完美,近乎无懈可击,但他们百密而有一疏,漏洞还是有的。” 曹嵩精神一振,问道:“漏洞?漏洞在哪?” “何进没有想到陛下会将李弘从西凉战场上征调回京,这是他致命的漏洞。”曹操笑道,“明天,我去找李弘。” =================== 正月十二。 曹操到司空府拜访许相。 “阿瞒,昨天的事,你父亲都对你说了?”许相笑着问道。 “大人,你和那帮蠢货生什么气?值得吗?”曹操回道,“他们除了馋陷媚主,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祸国殃民,还会干什么?依我看,他们为恶太多,死有余辜,被大将军杀了也好。” “你说什么混帐话?”许相笑骂道,“你以为没有了中官,大将军就不会只手遮天,独掌国家权柄吗?你看看前朝的大将军梁翼就知道了,最后他连皇上都随意杀,还不是一样的祸国殃民?当今大汉朝,中官不能少,外戚也不能少,要让他们在朝堂上并存,要让他们互相制约,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一个不好不坏的局面。否则,他们双方任何一方坐大,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们士族官僚,所以,竭力维持现状才是上上之策啊。大汉朝稳定了,没有战乱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才能富裕。” “大人认为我大汉国还有希望重新威临天下?”曹操问道。 许相看了曹操一下,笑道:“阿瞒,能不能把大汉国恢复到前朝鼎盛时期的样子,就看你们这一代人了。怎么,没有信心?” 曹操摇摇头,说道:“我看不到什么希望。中官也好,大将军也好,都是只顾一己私利之人,何曾想过国家的兴亡?” 许相笑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问曹操道:“阿瞒,你有什么事吗?” “大人难道看不出来这桩亲事背后所隐藏的危机吗?”曹操小声问道。 许相颇为赞赏地看了一眼曹操,笑道:“危机早就有了,无处不在啊。阿瞒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曹操拱手说道:“我有一帮兄弟,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愿为大人护送迎亲花轿。” ==================== 李弘闻曹操来访,大喜出迎。他对曹操的印象非常好,曹操的豪爽、博学和过人的酒量让他自叹弗如。 两人寒暄了一番之后,李弘遗憾地说道:“我正月十六就要奉旨到冀州去了。此去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京城和孟德兄相聚。我在洛阳待得时间不长,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孟德兄这个朋友。” “能够结识名闻天下的豹子,也是我的荣耀啊。”曹操大笑道,“子民马上就要去冀州,临行前,我想问一下,你对洛阳的形势怎么看啊?” 李弘这几天和李玮以及李玮的太学朋友陈好等人天天谈到深夜,讨论的都是洛阳形势,他心中自然清楚曹操最想知道什么。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能够维持现状,稳定国家,当然是上上之策。只是如今洛阳的形势对中官非常不利,大乱之局好象很难避免。” 他看着曹操,笑着问道:“孟德兄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曹操摇摇头,说道:“没有,我哪有那个力挽狂澜的本事。今天来,是因为有件事,我想说给你听听,也许对你冀州之行有点帮助。” “孟德兄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来洛阳之前,曾听到一个消息,说冀州刺史王芬密谋劫持天子,铲除中官,另立新君。子民到了冀州,是不是注意查一查?这可关系到陛下的生命,社稷的安危啊。” 李弘觉得这个消息很荒诞,太不可思议了,没有可信度,他笑道:“这个消息毫无根据,孟德兄认为可信吗?” 曹操神色凝重地说道:“正因为可信,我才来告诉你。” 李弘吃了一惊,追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如果可靠,孟德兄为什么不让伯父上书奏明陛下?” “没有证据,怎么上奏?诬陷朝廷大员,要判重罪的。”曹操无奈地笑道,“我也只是听说,没有确切证据,但消息来源还是很可靠的。” 李弘稍加思索,拱手说道:“谢谢孟德兄的关心。到了冀州,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曹操笑道:“此事如果属实,子民当再立大功啊。” 李弘笑道:“到那时,我一定上奏陛下,说这是曹孟德提供的消息……”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曹操连连摇手道,“传了出去,会坏了我的声名,千万不要。” 两人有闲聊了一会,谈到了许劭。 “子民为什么不去拜访一下许先生,求他点评一下?我和许先生是旧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曹操热心地鼓动道。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我要这种虚名干什么?对我来说,一把锋利的战刀才是最重要的,它可以救下我的性命。” 曹操钦佩地看着李弘说道:“还是子民看得开,我就不行,我就热衷于功名。” “那你去找许先生点评过?许先生是怎么说你的?”李弘大感兴趣地问道。 “当年,桥玄桥太尉很欣赏我,他劝我到汝南找许劭先生点评一下,他说我肯定能一跃成名声价百倍。我于是千里迢迢跑到汝南去找他,他竟然不理我。我气急了,扑上去就封了他的领子,威胁说如果再不讲,我就一把火烧了他家。” “他说了吗?”李弘问道。 “他说我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可你看我这样子象奸雄吗?”曹操指着自己问李弘道,“我看我很忠厚的,你说呢?” 李弘大笑。 ===================== 正月十三。 天子征召许劭进宫。 无论许劭的名气有多大,学问有多深,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小黄门蹇硕到太学宣完圣旨,随即请许劭上车。许劭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坐上马车就进了宫。 天子的三个孩子很少见面,但小孩心性,根本不理睬大人的心思,稍稍熟悉一点之后,立即聚在一起开心地玩起来。 天子指着三个小孩,笑道:“许先生,这是朕的三个孩子,你对朕说说,他们将来如何?” 许劭笑而不语。 天子不以为仵,又说道:“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你说的话不会被泄露出去。许先生随便说,好坏无妨,朕恕你无罪。” 许劭依旧不语。 天子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说道:“一句话就行。你都已经进宫了,总不至于什么话都不说,掉头就走吧?” 许劭手捋三绺长须,缓缓说道:“大皇子乃帝王之相。” 天子脸色稍变,神情有些紧张。 “但命薄。”许劭轻叹一声,又补了一句。 天子神色一松,脸上毫无喜色。他看着在屋内叫叫嚷嚷,蹦蹦跳跳的小史侯,心里很不是滋味。命薄?命薄,是不是指早夭呢? “小皇子也是帝王之相。”许劭说道。 天子顿时喜上眉梢,他望着许劭,焦急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但命苦。”许劭又是一声叹息。 天子心里一阵发虚,莫名的恐惧霎时填满了心灵。 “公主呢?”天子问道,“公主又如何?” 许劭不语。他紧紧地闭上嘴,坚决不语。 ===================== 正月十四。 李弘进宫向陛下辞行。天子勉励了一番,嘱咐他路上小心。 “陛下,臣有两个请求。” “你说说。”天子道。 “冀州刺史王芬在魏郡一带募兵,连番上书催讨军资。”李弘说道,“陛下,臣是不是顺便给他带过去?” 天子稍一沉吟,说道:“也好。时间不多了,你去了之后,要抓紧时间训练士卒。还有一件是什么事?” “太学府有几个诸生是臣部下佐军司马李玮的朋友,他向臣推荐了这几个人。臣看他们学识不凡,想把他们带到西凉。日后西凉平定了,可以让他们在西凉为官,治理西疆。不知陛下……” “这是好事嘛。”天子笑道,“太学诸生太多,但朝中拿秩俸的官职太少,因此每年都有大量的诸生回乡授书,太屈才了。朕看你的边军建制庞大,但掾史很少,你可以在太学多招一些诸生嘛。这件事朕立即命令太学祭酒马爱卿给你解决。” 天子留李弘共进了午膳。李弘回到漳月台,已经是下午了。 李玮负手立于庭院之中,仰首望天。 “仲渊,你看什么呢?”李弘问道。 “要下雪了。”李玮回道,“正月十六估计有大雪。” “那是好事啊。”李弘笑道,“子龙,子风呢?” “他们去永平街看地形去了。”李玮感激地说道,“几位兄弟为了我的事不顾严寒……” “这种话不要说。”李弘笑道,“仲渊,你要通知筱岚,免得出意外。” ====================== 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在西汉已经受到重视,汉武帝正月上辛夜在甘泉宫祭祀“太一”的活动,被后人视作正月十五祭祀天神的先声。汉明帝永平年间(公元58年——75年),因明帝提倡佛法,适逢蔡愔从印度求得佛法归来,称印度摩喝陀国每逢正月十五,僧众云集瞻仰佛舍利,是参佛的吉日良辰。汉明帝为了弘扬佛法,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宫中和寺院“燃灯表佛”。因此正月十五夜燃灯的习俗随着佛教文化影响的扩大及道教文化的加入逐渐在中国扩展开来。 这一天上午,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兄弟四人带着一百名家丁赶到了洛阳。 下午,都尉颜良,别部司马文丑,射虎,军司马陈鸣带着三千黑豹义从日夜兼程赶到了洛阳城外。 李玮和陈好,唐云等人赶到将作大匠朱俊府上,拜辞老师。 筱岚望着英俊高大的李玮,又是伤心又是痛苦,神色悲戚。 李玮微微一笑,轻轻握住筱岚那双温暖而柔嫩的小手,小声说道:“陪我走走……” 筱岚任由李玮握着她的小手,温顺地偎在李玮的身边,两人就象过去一样,静静地行走在花园小径上,悄悄地感受的彼此心中浓浓的爱恋和牵挂。 筱岚想起自己即将嫁作他人妇,想起自己心中的憧憬和美梦就象眼前的积雪一样悄然化去,她的心里冰凉冰凉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李玮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筱岚,如果我把你抢走,也许你就再也见不到老师,也见不到你的母亲了,你愿意吗?” 筱岚美丽的面孔上突然掠过一丝痛苦,一双水灵灵的如梦如幻般的大眼睛里露出无尽的哀怨和悲伤,她摇着头,痛苦地说道:“仲渊,你做不到的,你做不到的,只要你能把我抢走,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死了也愿意啊……” 李玮心里一痛,用力抓着筱岚的双臂,郑重地说道:“筱岚,我说过,我要娶你,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我说过的就要做到。”他突然一把抱住筱岚骄弱的身躯,紧紧地把筱岚搂在怀里,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明天……” ======================= 正月十六。 洁白的雪花从上午就开始慵懒而随意地四处飘洒着,到了中午,雪花开始慢慢地变大,变密,到了下午,鹅毛般的大雪突然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二三十步以外的地方已经很难看到人了。 庞大的迎亲队伍走进了永平街,霎时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从四处聚集而来的围观人群随即塞满了街道两旁。 就在这时,长水校尉袁术带着一百铁骑象狂风一般席卷而来,其密集的马蹄生顿时掩盖了长街上的喧嚣。 曹操暗暗吃惊,纵马迎了上去。 何风一马当先,举刀狂叫:“许大麻子,给老子滚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四节 跟在曹操后边的夏侯惇身高体阔,彪悍凶猛。他指着耀武扬威的何风说道:“大哥,那小子是谁?狂妄之极,我上去宰了他。” 曹操笑道:“他叫何风,是大将军家的亲戚,洛阳城有名的地痞,不要睬他。元让,你到花轿那边去,和妙才,子孝,子廉他们小心防备。”夏侯惇狠狠地瞪了一眼何风,转身离去。夏侯惇性情暴烈,十四岁的时候有人侮辱他的师父被他当场击杀。 何风策马驰近,举刀再呼:“许大麻子,滚出来,滚出来。” “何疯子,你想干什么?”曹操举起马鞭,大声呵斥道,“你不是随李中郎到冀州去了吗?我看你是违反军纪,私自离营吧?” “曹阿瞒,老子叫狂风客,不是叫何疯子,你要是再喊我何疯子,老子打断你的腿。”何风全身甲胄,刀指曹操,气焰嚣张,全然没把曹操放在眼里。 “何疯子……”曹操冷笑一身,突然气贯全身,纵身狂吼,“何疯子……” 何风气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和何苗,袁绍,曹操这帮人关系一向不错,过去这些人经常带着他打架斗殴,在洛阳横行霸道,日子过得很逍遥。此时他见曹操公然挑衅,倒也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干瞪眼的份。今天袁术和他带人来的目的就是要羞辱一下许大麻子,只是没有想到曹操会出现在迎亲队伍里。 “何疯子,你想找死是不是?”曹操大声威胁道,“今天是司空府办喜事,你不要捣乱,免得将来有牢狱之苦。” “曹阿瞒,你不要太过分,这是许大麻子娶亲,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拦在中间干什么?”何风大声叫道,“那小子前几天带人在望高楼打我们,还掀了我们的酒桌,这口气我岂能咽得下去?” “今天我在这里,这架就不准打。”曹操面色严厉,大声说道,“这个面子你敢不给我?” 何风怒气冲天,迎空劈出一刀,大声吼道:“今天,老子谁的面子都不给,老子要把他打得鼻青脸肿,让他在洛阳丢尽脸面,从此无法做人。” 许艮在花轿前面不耐烦地叫道:“怎么回事?前面是哪条狗挡我的路?”他用马鞭指着周围的手下喊道,“去看看,都去给我看看,把他们赶走,统统赶走。” 夏侯惇正好飞步跑了过来。许艮急忙问道:“元让,怎么回事?是谁在前面猖狂?” “是长水校尉袁术。”夏侯惇气呼呼地骂道,“那小子带着一百骑兵挡在前面。还有一个何疯子,他猖狂至极,举刀狂呼不止,叫你滚出去,我看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纯粹是来找茬的。” “他说什么?”许艮顿时气得热血上涌,面红耳赤,张口狂骂道,“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今天不杀了他,我就不姓许。” 他指着许府的一群家丁声嘶力竭地叫道:“都到前面去,到前面去。元让,带上你的人,我们都到前面去,给我打死那个疯子。” 孙坚一把拉住他,劝道:“前面的事让孟德去处理,你去干什么?不要去。” “不行。”许艮叫道,“袁公路和何疯子欺人太甚,竟敢带着骑兵来坏我的喜事,我要他们好看。” “兄弟们,抄家伙,打架去!打架去!”夏侯惇兴奋不已,举刀连吼。 迎亲队伍里一阵纷乱,一两百强壮的男丁拿出刀枪,争先恐后的向队伍前方跑去,一边跑着,一边还大叫大嚷着,气氛显得很紧张。围观的人群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发现今天有更大的热闹可看,顿时爆发出阵阵猛烈的欢呼,有热闹看,谁不兴奋?有人已经高喊出声了:“打啊,打啊,快打啊……”围观的人潮随即都向着冲突地点涌去。 袁术从骑兵队伍中间打马而出,一脸的得意,他用手中的马鞭指着曹操说道:“孟德兄什么时候成了许大麻子的跟班了?” 曹操脸上抽搐了几下,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显得极为愤怒。 袁术哈哈一笑,马鞭斜指迎亲队伍,不阴不阳的继续说道:“如今许家的声望在洛阳如日中天,也不怪孟德兄要改换门庭,另投明主了。不过……”他拖长声调,眼睛瞅了曹操一眼,调侃道,“这许大麻子,可不是什么明主啊。” 何风阴恻恻地怪笑道:“曹阿瞒在乡下待长了,脑子长霉了。” 曹操怒极而笑,张嘴骂道:“袁公路,你私自带兵进城,违抗军纪,我看你离死也不远了。” 袁术笑笑,说道:“今天,我和拙言是来找许大麻子的麻烦,和你没有关系,你最好让到一边,我们还是兄弟,否则……” 何风振臂狂呼:“曹阿瞒,你把许大麻子叫出来,老子今天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绝不走出洛阳城……” 这时,许艮正好带着一群家丁策马赶来,夏侯惇和夏侯渊兄弟冲在最前面。他远远看到袁术和何风,气得扬手狂叫:“袁公路,何疯子,你们敢坏我的好事,想必是找死……” “兄弟们,上啊……”何风飞身下马,率先向许相狂奔而去,“小子,你今天死定了,杀啊……” 一百铁骑士兵各执战刀,紧随在何风身后,大呼小叫着,蜂拥而上。 孙坚飞马而至,大声叫道:“袁大人,你想造反啊。” 曹操也大声喊道:“袁公路,事情闹大了,你要掉脑袋的。” “呸!”袁术冲着泥泞的雪地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手中马鞭指着对面两人,半眯着眼睛,不屑地说道:“孙文台,曹孟德,你们给我滚一边去,再站在这里罗里巴嗦的,老子连你们一块砍了。” 他回头望着从身边飞奔而过的部下,纵声高呼:“兄弟们,给我打,给我砸,出手要狠一点,要见血……” 孙坚气得连连摇头。这帮京城的公子哥们一个个倚仗着家中的权势,横行无忌,四处招摇惹祸,今天总算把事情闹大了。 曹操怒睁双目,拔刀狂吼:“兄弟们,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何风和夏侯惇两人就象两只凶狠的猛虎,他们吼叫着,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然后两人你一刀我一刀的对砍起来,大有不杀死对方誓不罢休的气势。 许艮被何风的几个部下拽下了马背,劈头盖脸地挨了几拳,接着他就被孙坚救了出来。孙坚不能让今天的新郎鼻青脸肿啊,这个脸面,老师可丢不起。但他还没有把许艮从地上拉起来,更多的长水营士兵就冲了上来。这些士兵都是乌丸人,匈奴人,一个个彪悍健壮,打起架来更是不要命。孙坚立即陷入了围攻,他看到袁术飞冲而来,迎面一脚就把许艮踢倒在地。 曹操和夏侯渊带着一部分人护住了迎亲队伍,防止长水营的士兵冲过来砸了礼品。如果礼品和一些象征吉祥的物件被他们捣毁了,那今天的喜事恐怕要惨淡收场了,这对声望正隆的许阀来说,可是一件大丢颜面的事。 现场混乱不堪,几百人纠缠在一起打群架,叫喊声惊天动地。 雪下得更大了。 ================ 曹仁是曹操堂弟,今年十九岁,长相俊秀。他武功好,弓马娴熟,为人放荡不羁。他看到迎亲队伍的前面打成了一团,暗暗心惊。 “子廉,告诉大家,围紧花轿,小心防备。”他对身边的族弟曹洪说道,“人太多,太乱了。” 曹洪比他还年轻,高大英武。曹洪着急地说道:“子孝兄,我们也冲上去吧,那些蛮子太厉害,我们的人被打惨了。” “不行。”曹仁坚决地说道,“子廉,你到花轿那边去。” 接着,曹仁扬声高喊:“兄弟们,注意了,小心……” 曹仁的叫声突然断去,他的眼睛蓦然睁大,脸上突显惊骇之色,他张大着嘴,硬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他看到了一个头蒙黄色布袋,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蒙面人飞速奔来。 “有刺客……”曹仁用尽全身力气纵身狂吼,但他的吼声随即就被围观人群轰然而起的巨大叫喊声淹没了。看到蒙面人出现在现场,人们觉得更加刺激更加兴奋了,叫喊声冲天而起,震耳欲聋。 又有三个蒙面人冲出了路边的人群,手中明晃晃的战刀耀眼夺目。 街道的另一边,四个蒙面人几乎同一时间冲了出来,他们象四股旋风一般,呼啸着,气势汹汹地卷向了花轿。 “护住花轿,护住花轿……”曹仁拼命的大叫着。花轿周围四十多个从沛国带来的家丁不约而同的后退,收缩,举刀,严阵以待。曹洪迎着蒙面人,勇敢地冲了上去。 蒙面人高大威猛,浑身上下杀气盎然,他手中战刀挟带着风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而下,“杀……” “当”一声巨响,两刀相交,火星飞窜,曹洪只觉虎口巨痛,战刀几乎要脱手飞出,曹洪强忍心中的恐慌,大吼一声,连退三步。 蒙面人似乎对自己这一刀仅仅将曹洪击退而颇感诧异。他毫不停留,飞身再上,“杀……” 曹洪吐气开声,再挡一刀,再退三步。 “好。好。”蒙面人高声狂叫,手中战刀突然加速,象闪电一般,象*一般,从不同的角度,连续狂攻,“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搏杀空前激烈。 曹洪奋力抵挡,接连退了十几步,逐渐接近了街道中间的花轿。对方那把凌厉而霸道的战刀把曹洪杀得心惊胆战,逼得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右臂酸痛难忍,几乎举不起来了。 “子孝,子孝……”曹洪看到战刀气势如虹,从天而降,不由自主地高声求援。 从花轿左右两边杀到的蒙面人强悍无比,血腥残忍,他们犹如下山的恶虎,又犹如嗜血的猛兽,他们狂暴地呼叫着,凶猛的杀戮着,战刀翻飞之间,绝无生存之机会,鲜血在喷溅,断肢在横飞,头颅在翻滚,惨叫声此起彼伏,战况惨烈。 围观的人群先是被眼前的杀戮惊呆了,接着他们猛然醒悟过来,刺耳而恐惧的尖呼声霎时间响彻街巷,人群先是慌乱,接着就是混乱,再就是狼奔豕突,夺路而逃了,永平街突然之间陷入了恐怖和血腥。 ================= 正在群殴的人群被大街上的混乱和叫声吸引住了,大家纷纷抬头看去。 “有刺客……”曹操看到花轿周围的血战,顿时大惊失色,脱口狂呼,“有刺客,快去支援,快……”他拨转马头,率先纵马飞驰而去。孙坚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爬到马上,紧随其后。 正在打架的许府和曹府的家丁一个个心急如焚,他们扔下对手,慌里慌张地跟在许艮等人的后面,竭尽全力地奔跑起来。 何风看到夏侯惇倒拖战刀,飞奔而去,不由地哈哈狂笑:“不要跑了,不要跑了,来不及了,哈哈……” 袁术扶了扶头上歪斜的战盔,心灾乐祸地笑道:“许大麻子,敢跟我斗,我叫你好看。” “上马,上马,我们去看看热闹。” ================= 曹仁惊呆了,他习武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凶悍的高手。围在花轿四周的家丁都是在曹家夏侯家生活了多年的门客和仆役,其中不乏武功高手,但面对这几个高大凶残的刺客,竟然没有一人能稍加抵挡,无一不是一刀毙命。刺客厉害,而且多达八个,太可怕了。 看到自己的兄弟被对方象砍瓜切菜一样砍倒一个又一个,恐惧就象毒蛇一样突然紧紧地卡住了曹仁的脖子,曹仁一阵眩晕,强烈的窒息感充斥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就在这是,他听到了曹洪的叫喊,曹洪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喊声嘶哑而恐慌。 曹仁大喝一身,好象把心中所有的恐惧都丢了出去,他象离弦的长箭一般厉啸而出。 蒙面人飞起一刀劈断了曹洪的武器,同时抬腿一脚踹在曹洪的胸膛上。曹洪惨嚎一声,身躯顿时倒飞而起,在空中翻滚着,然后重重地砸落在花轿上。花轿轰然倾塌,露出一张恐惧的绝世容颜。筱岚望着双手举刀,一路狂吼而来的蒙面人,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 三个家丁竭力扑了上去,被蒙面人飞奔的身躯撞飞一个,一刀砍死一个,还有一个硬是被他一拳砸死。 曹仁赶到,蒙面人战刀飞舞,如狂放疾雨一般连斩七刀,还没有等曹仁喘过气来,肚子上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曹仁惨嚎一声,翻身滚落在地,扑到在血色的泥泞里。曹洪被摔得混头混脑的鱼跃而起,舍命来救。那蒙面人大吼一声,一拳砸飞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家丁,接着就象一头发了疯的野牛一般,连人带刀撞向了飞扑而来的曹洪。曹洪再度被撞的倒飞而起,直直地砸落到花轿上。 花轿顿时四分五裂,花轿中的筱岚惊骇的面无人色。蒙面人手执血淋淋的战刀,猛冲而至。 筱岚睁大一双恐惧而无助的双眼,突然放声尖叫起来。 蒙面人舌绽春雷,大吼一声:“我是豹子。” 筱岚叫声立止。蒙面人左手伸出,拦腰抱起筱岚,一边狂奔,一边放声狂叫:“走……走……走……” 其余的蒙面人听到叫喊,立即各打唿哨,纷纷退出厮杀,倒退疾走。 曹仁飞跑两步,腾空而起,举刀剁向倒退而走的其中一个最为高大的蒙面人。那个蒙面人蓦然狂吼,手中战刀迎面猛劈。“当……”一声巨响,曹仁顿时如遭重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同时虎口迸裂,战刀脱手飞出,整个人就象狂风中的落叶一般笔直的倒飞回去,重重地摔到随后冲来的曹洪怀里。 “不要追……”曹仁勉强说了三个字之后,立时昏死过去。 “走……走……快走啊……”另外几个蒙面人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大叫,那人恨恨地瞪了一眼曹仁,转身尾随而去。 纷乱的人群看到八个手拿血淋淋的战刀,杀气腾腾的蒙面人冲了过来,更是吓得鬼哭狼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恐惧的叫喊声弥漫在了大雪纷飞的永平街上。 ================= 曹操和孙坚率先冲进小街,气喘吁吁的许艮带着两百多家丁跟在后面。小街不长,只有百步的距离,但大雪太大,无法看清刺客的身影。他们冲出小街,骇然止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五节 福安街上,几百个身着甲胄,肩披大氅的黑豹义从战士密集列队于风雪之下,一个个神情肃穆,张弓引箭,蓄势待发。最前排的三十名缇骑战士一字排开,手中弩弓平端,齐齐对准了小街街口。 气氛霎时紧张到了极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射虎手执角弓,箭指一马当先的曹操,冷森森的高声喊道:“拿下刺客!” 曹操大惊,一边用力拉住缰绳停下飞奔的战马,一边慌不迭地的连声大叫:“慢,慢,慢,我们不是刺客,不是刺客……” 孙坚的战马吃痛,霎时停在原地扬蹄长嘶,庞大的身躯几乎直立而起,马上的孙坚举手狂呼:“不要射箭,不要射箭,刺客在逃……” 射虎丝毫不为所动,他剑眉高挑,沉声再喝:“放下武器,跪地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许艮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气喘吁吁地冲到街口上,指着威风凛凛的黑豹义从,气急败坏地叫道:“给我让开路,否则诛杀九族!” 立于前排的几个缇骑战士闻声大怒,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强弩对准了许艮,同时放声大叫:“大人,杀死他们……” “杀……” 射虎不假思索的三度出声:“放……下……武……器……” 浓烈的杀气突然之间达到了极致,正在街口肆虐的寒风好象也忍受不了这窒人的杀气,匆忙逃遁而去。面对一张张拉满的强弓,一支支森冷的利箭,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没有人不感到恐惧。只要那个少年军官一声令下,立刻就会箭矢如蝗,万箭齐飞,命丧黄泉。 许艮心里一寒,顿时打了个哆嗦,嚣张的气焰突然之间荡然无存,浑身上下惊出了一声冷汗,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悄然躲到孙坚的马后。 袁术带着长水营的铁骑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耀武扬威,惊慌的人群吓得四处逃窜,互相践踏踩伤者不计其数。他们迅速驱散人群,策马冲进了小街,“抓刺客……抓刺客……” 孙坚情急之下,一把拽下身上的铜印黑绶高高举起,“我乃本朝议郎孙坚,不是刺客……” 射虎歪着脑袋看了一下,撇了撇嘴,没有理睬孙坚的叫喊,缓缓把手上的长箭瞄准了他。 这时,李弘带着十几骑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李大人,李大人。”曹操大喜,举手高喊道:“赶快命令你的部下退下,我们要追刺客,新娘被劫了。” 李弘不急不忙地策马而至,他看了看挤在街口的人群,笑道:“洛阳的刺客真是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先是行刺我,这次又劫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无法无天了。” 他转身对黑豹义从挥挥手,大声命令道:“都是自己人,不要紧张。你们撤下弓箭,分头去帮忙搜搜。快……快去……” 黑豹义从闻声收弓,动作整齐划一,显得训练有素,气势惊人。危险一去,笼罩在街口上的凛冽杀气顿时烟消云散,大家不约而同的长吁一口凉气,心中对黑豹义从愈发的畏惧。 许艮,夏侯兄弟带着一群家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街口,射虎和几个队率各领小队紧随其后,匆忙冲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曹操坐在马上没有动,他双眼紧紧盯着李弘,好象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李弘不以为意,驱马走近曹操,笑道:“孟德兄,今天风雪太大,刺客又有预谋,我看是抓不到了。”随即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曹操,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曹操点点头,哈哈一笑,说道:“大人来得好巧啊。” “孟德兄话里有话啊。”李弘笑道,“你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不会以为我是刺客吧?” “大人说笑了。”曹操一口否认,但他的眼睛里却毫不避讳地露出深深的疑色。 “大人不是奉旨去冀州吗?怎么又回来了?”孙坚疑惑不解地问道。李弘的精锐部队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另外一条街上,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和袁术是串通好了的。 “今天中午部队开拔之前,袁大人和何大人突然要求告假回城,我以为他们有什么急事,随口就答应了。”李弘解释道,“后来听人禀告说,他们是来城里寻人报仇的。我吃了一惊,匆忙带人进城,准备把他们喊回去。谁知这么巧,我们就在这里碰上了。” 袁术和何风恰在这时策马飞驰而来。 “大人辛苦了。”袁术拱手笑道,“有劳大人挂念,亲自赶来接应。” 李弘笑道:“袁大人,何大人,仇报完了?” “痛快,今天总算彻底解气了。”何风大笑道,“许大麻子狗仗人势,一直和我们过不去,这次新娘子被人抢了,他哭去吧,哈哈……” 突然他手指李弘,大声吼道:“大人就是刺客!” 曹操和孙坚闻言大惊,同时望向李弘。李弘面色如常,笑着连连摇头,“这个何疯子,说什么混帐话。” “刚才曹府的家丁说,有个刺客大叫我是豹子,哈哈……”何风捧腹狂笑道,“这个刺客是个大蠢蛋,谁信啊?” ================= 曹操心痛自己的手下被杀,怒气冲天地带人追杀刺客去了。 他原以为凭借着许府和曹府的两百多家丁,保证新娘子安全到达许府肯定不成问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息时间内,他不但丢掉了新娘子,还损失了几十兄弟,太窝囊了。要不是袁术人多,他真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孙坚估计时间这么一耽搁,刺客早就逃之夭夭了,洛阳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他心情恶劣,带着几个手下无精打采地走在福安街上,茫然无措。老师知道了这个噩耗一定会伤心欲绝。自己临出门时还对老师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自己会保证筱岚的安全,现在倒好,筱岚生死不知,自己哪里有脸去见老师啊。 “文台兄……” 孙坚回头看去,是李弘在喊他。李弘带着几十骑象旋风一般飞速而来。孙坚拍马迎了上去。 “大人要出城了?”孙坚问道。 “对,大部队中午就已经出发了,我要立即追上去。”李弘笑道,“天一黑,我的部队就要全部出城。现在袁大人和黑豹义从还在帮忙搜寻刺客,另外城门校尉赵大人也带着巡城士兵在永平街和福安街一带挨家挨户的盘查。” 孙坚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文台兄,此地一别,我们不知可还有后会之期,你多保重了。”李弘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孙坚的大手,慷慨说道。 孙坚淡然一笑,说道:“大人浴血疆场,多多保重的应该是你啊。只要你我不死,总还有相见的一天。” 李弘感激地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谢谢文台兄。文台兄见到朱大人,还请转告一声,就说筱岚很安全,一切都很好。” 孙坚遽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李弘。 李弘微微一笑,探身凑到孙坚的耳边,小声说道:“文台兄,请看看我的身后。” 孙坚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缓缓抬头望去。 李弘身后的几个缇骑士兵依次拨马让开,露出了一身甲胄的李玮。李玮喜笑颜开,举手示意。接着孙坚就看到了一声戎装的筱岚。筱岚头戴战盔,身披重铠,英姿飒爽,如果不是依傍在李玮身边,孙坚根本认不出来那就是丽质天生的筱岚。 筱岚微微躬身,轻启朱唇,小声喊道:“文台大哥……” 孙坚狂喜,霎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 夜晚的许府非常安静,悄无人声。宾客们尽兴而来败兴而去,早已散尽。 书房内,神情沮丧的许相叹了口气,意兴索然地说道:“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啊。” “袁术和何风是谁的人?袁术带人寻衅滋事,一定是早有安排。”樊陵冷笑道,“大将军处心积虑要破坏我们和宫内几位侯爷的关系,意图削弱中官的力量。他这一招,未免也做得太明显了嘛。” “为什么不是几位侯爷呢?”司空府的长史单藉说道,“最近我们和大将军府,和袁阀,杨阀接触非常频繁,加上两位先生最近的所作所为,宫中的侯爷们已经怀疑大人有背弃之心了。中官们一向阴狠毒辣,此时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他们目的无非就是要警告大人,不要心存异心而已。” 樊陵立即反驳道:“绝无可能,侯爷们用这种下下之策,岂不是自绝死路吗?公辅啊,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大将军就是希望你这么想,以便达到彻底分裂我们的目的。将来,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各个击破。” “也许是杨阀。”司空府的司马张昕说道,“当日太学辩论,主张研习今文经学的杨阀和伏阀输得很惨,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有可能采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打击报复我们。新娘被劫,生死未卜,喜事变坏事,这对我们许阀的声望打击很大啊。” 许相摇摇头,望向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曹操。 “孟德,你说呢?” “不可能是杨阀,杨阀没有这么强的实力,我看是陛下所为。”曹操一语惊人。 大家惊疑不定地看着曹操。 “我想了很长时间,觉得今天的事,就是豹子李弘做得。”曹操恨恨地说道,“下午的八个刺客,无一不是武功高手。如果这八个人都是大将军请来的刺客,为什么初七那天,大将军不派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如果由这八个人去刺杀李弘,任他李弘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死路一条。” “李弘和袁术几乎是在相同的时间内出现在洛阳城,一个在永平街无故滋事,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另外一个带着部队在隔壁的福安街相机掩护。他们的刺客劫走新娘后,飞速逃到福安街,随即就在黑豹义从的掩护下从容逃逸了。这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陛下为什么要用此策?”曹操看看屋内众人,冷笑道,“陛下用此计,可以让司空大人怀疑这件事是洛阳各方势力所为,既有可能是大将军,也有可能是中官或者门阀,最后呢?最后司空大人和他们这些人统统反目,凭借自己许阀的威力,迅速在洛阳培养出一个新势力。洛阳的势力越多,力量就越分散,这对谁最有利?当然是陛下了。” 屋内各人沉思不语。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冒充刺客劫走新娘?做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既然李弘没有理由干,那么是谁指使他去干?除了天子,没有人可以指挥他。”曹操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让李弘今天到冀州,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一定要正月十六到冀州?推迟几天难道不行吗?原来陛下早有计谋啊。” “诸位大人如果不信,明天可以联名上书弹劾李弘和袁术违反军纪,私自回城寻仇滋事,你们看看陛下会不会袒护?如果陛下极力袒护,此事可以肯定就是陛下所为。” 樊陵摇摇头,赞赏道:“孟德说得有道理啊。” “如果孟德的想法是对的,那么,朱大人的女儿现在一定在李弘的军中了?”单藉想了一下,问道。 “当然。”曹操说道,“李弘军中的佐军司马李玮就是朱大人的弟子,另外,前两天李弘从太学要走的那几个诸生都是朱大人的弟子,你们可以想一想,朱大人的门生如今在李弘军中这么吃香,他的女儿怎么会出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六节 “迎亲车队走到司空府门口的时候,他们的戒备心最弱,此时刺杀,一击必中,而且对许阀声望的打击也最大。那些跟在许阀后面的势利小人眼见许阀自身难保,必定心存畏惧,左右摇摆之下,可能会改换门庭。”何颙(读yong)神情略显激动,语调急躁地说道,“但是,今天的刺客非常猖狂,早早就在永平街动了手,以至于我们功亏一篑。” 何进皱皱眉,说道:“安排在司空府附近的刺客都撤下了?” 袁绍点头道:“都妥善安置了。段珪府上的两个门客我已经派人把他们埋到邙山脚下的乱坟堆里了。”他望着何颙,接着说道:“这次我们被别人抢了先机,许阀的新娘子也被那伙刺客劫走了,结果这件事所产生的效果比我们预想的要差远了,大相径庭。行刺地点不同,行事方法不同,所产生的结果根本就是两回事。” “如果按照我们的办法,在司空府门口行刺,在逃亡过程中遗下段珪府上那两个武功高强的门客尸体,把这个赃死死地栽倒中官身上,我们不但可以让许相和中官立即撕破脸面,还可以趁机拉拢许阀和跟在许府后面的一帮官僚士子,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朱大人的女儿无辜死去,门阀世族对中官的仇恨几乎可以在瞬间被我们点燃。中官在这种情况下,百口莫辨,他们势单力孤,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相反,我们只要发起铲除奸阉的行动,立即就会得到门阀世族的绝对支持。可惜……”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悻悻地骂道,“公路和拙言这两个浑蛋,平白无故地坏了我们的好事。公路自以为聪明,其实白痴一个,做事一向不动脑子,贪图小利,这次不但被人利用,还丢尽了我袁家的脸。” “这两个浑蛋只要缺钱花,什么事都肯做。”何颙气道,“这么大的事,也不派人回来先说一声。” “我已经派人问过了,何风说,昨天晚上,李弘请他们在漳月台喝酒,席上李玮说了许多挑拨的话,唆使他们今天下午回城寻找许艮的麻烦,李玮还私下给了他们不少钱财。由此可以断定,这事就是李弘干的。李弘前几天刚刚在永平街被刺,许府的迎亲队伍走到这里防备一定森严,但李弘偏偏就在这里动手,此人很有胆识啊。” “他何止有胆识。”袁绍摇头道,“他就是疯子。他在西凉,以五万人迎战十几万叛军,这叫胆识吗?说好听一点叫运气,说得不好听,他就是疯子。和这种疯子对阵,不死也要掉层皮。但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何进淡淡一笑,说道:“本初,你说说。” “李弘有什么理由要大动干戈去抢一个女人?他有理由要把这件事做得这么明显吗?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受人指派。”袁绍缓缓说道,“大将军,伯求兄,李弘这么一抢,洛阳的形势会怎么变化?” 袁绍看了两人一眼,没有等他们说话,自己就继续说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李弘抢人很牵强,司空大人和他的一帮幕僚肯定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他们会怀疑大将军,怀疑中官,甚至怀疑门阀,总之,声望如日中天的许阀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命运而另想他策,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独立于各大势力之外,成为我们大家都想拉拢的力量。如此则洛阳各方势力的力量都有所削弱,但其中最得利的是谁?” “是陛下。”何颙叹道,“本初眼光独到,一语中的。李弘这一抢,的确大有深意。” 何颙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昨天,许靖被陛下征辟为尚书,许劭被陛下征辟为太史令,如今的许家在京中和各州郡为官的官僚已经多达十几人,加上他们兄弟几人的挚友和门生子弟,其势之大,的确超过了杨阀和袁阀,已经跃居大汉国第一门阀了。如果他们要自立门户,这股力量倒也不可小视。” “我们担心的事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了。”何进一脸忧郁地说道,“当初,我们就担心陛下会利用李弘的力量为所欲为,现在看来,肃贪也好,抢人也好,都是陛下在慢慢攫取我们的性命啊。你们看,冀州的事……” “大将军无须担心冀州的事。”何颙说道,“虽然冀州的事是由我们挑起,但我们控制不了,也不能控制,冀州的事我们只能灵活利用,而不是插足其中,这是保证我们进退自如的关键啊。” “大将军,冀州的事,进行的非常隐秘,任李弘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发现蛛丝马迹,你放心吧。”袁绍笑道,“如果李弘发现了什么,要杀他的人恐怕比太行山的蚁贼还多。” “大将军,现在我们最担心的事,应该是陛下会不会带着大皇子同去冀州。”何颙说道,“子将先生见过陛下之后,对我们的态度大为改变,他怎么都不说那天面见天子的事,所以……” “会不会是子将先生看出了什么?”大将军面显惊色,迟疑着说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 天子看看跪在脚下的赵忠和张让,挥手说道:“起来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腿脚还这么灵活,下跪比谁都快。”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对天子说了几句奉承话之后,赵忠就开始唠叨,说李弘只带走北军的一个长水营,太少。天子笑道:“你们两个哪里知道朕的难处,这个长水营还是我拉下脸,大将军才勉强同意的。事情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容易。” 张让随即就问许劭的事。“许大人对陛下说了什么没有?听说他对星象很有研究,比过去的那个太史令单飏要高明许多。” 天子苦笑了一下,说道:“他没说什么,只说冀州之行,不宜带上史侯。” 张让和赵忠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 “陛下,太史令之说,只是一家之言。”张让笑眯眯地说道,“以大将军现在的权势,陛下应该考虑一下冀州之行的安危。” “陛下可以留在洛阳,让老臣等陪同太后前往冀州……”赵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天子笑着打断了,“两位爱卿难道不怕被董重杀了?” 两人脸上笑容一僵,神情极为不自然。 “今天朝议,许多人上书弹劾李中郎,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昨天司空大人家的新娘子被刺客抢跑了。”张让小心回道,“好象这事和长水营校尉袁术有点关系。” 天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这事是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赵忠矢口否认,“这事一定是大将军派人干的。” “可大将军说是你们干的。”天子拿起一卷奏疏丢给赵忠,怪笑道,“大将军说,你们无法无天,要把你们抓到廷尉府严加审讯。” “他是活腻了。”赵忠怒声说道,“陛下,何进居心叵测,你到冀州之后,他恐怕会图谋不轨啊。” ===================== 冀州魏郡的治所是邺城。 邺城是一座古城,最初为商王冥的都城,春秋时齐桓公又重新筑城。战国时归魏国,魏文侯曾定都于此。魏国大臣西门豹和史起先后担任邺县令,开凿十二渠引漳水溉田,使盐卤之地尽为良田。商王冥曾任水官治河,死后被尊为河伯,西门豹时邺地的习俗为河伯娶妇,所祭祀的河伯就是商王冥。 冀州刺史王芬上个月就到了邺城。他为了征募士兵,借口要到黑山一带剿杀黄巾余孽,向天子讨要了筹建两万人大军的圣旨。要在短短时间内征募到两万士兵,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但是,王芬却出人意外地做到了。 襄楷和合肥王谈妥之后,迅速赶回冀州。在他的牵线搭桥下,盘驻黑山的黄巾军小帅白绕、眭固、苦酉、于毒等黄巾军头目认为有机可趁,立即筹集了两万黄巾军精锐由苦酉率领,化装成流民,趁着风雪连夜下山赶到了邺城。在很短的时间内,这支两万人的部队便迅速组建完毕,开始了训练。 李弘带着五千长水营骑兵,三千黑豹义从由濮阳城渡过黄河,飞速赶到邺城会合刺史王芬。 李弘这一趟行程非常紧张。天子二月中旬就要出洛阳,给他的巡查时间只有二十天左右。在这二十多天内,李弘要确定天子回乡的具体路程,要了解天子每天歇息的城镇,要查看河间国老宅和宗庙的修缮情况,要监督审查天子临时行宫的修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确定安全。这其中的许多事李弘都不知道如何去做,李弘的那些部下也不懂,只能完全依靠佐军司马李玮来处理。 李玮向李弘推荐自己的学友不是为了私心,他也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么多繁杂的事。比如说最简单的记录工作,一天下来就是几十卷的书简,晚上还要整理,没有人行吗?李弘奉旨从太学征辟了陈好,谢明,尹思,余鹏,唐云五个诸生。这些人各自带着十几个会写字的黑豹义从,每到一处都要东奔西跑,忙碌不停,他们要拜访当地的官僚,要查看当地的人口地形,要记录当地的风土人情,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忙得两脚都不粘地,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筱岚在军中女扮男装,跟在李玮后面帮忙,两人忙得连情话都没时间说。时间太紧啊。 李弘还有一件担心的事,那就是冀州刺史王芬和他的两万部队。 曹操那天特意跑到漳月台,告诉李弘说冀州刺史王芬阴谋劫持天子,这让李弘非常吃惊。曹操走后,他立即找到李玮和几个部下商议,曹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大家各自说各自的理,大部分人都认为曹操是在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王芬好歹也是平原名士,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种弑君的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更不要说去做了。强悍如皇甫嵩,他手握重兵,可连大逆不道的念头都没有,更不要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名士了。他凭什么敢做这种事?就凭那两万才募集的士兵? 李玮很慎重地认为,不论曹操说的是真是假,到了冀州,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两万部队的兵权拿过来,第二件事就是查王芬。王芬手上没有部队,他还能干什么? 李弘问他:“仲渊,你认为曹操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玮说:“完全可信。” 大家很惊讶,纷纷追问,李玮说:“曹操虽然出身宦官世家,但他的祖父曹腾,父亲曹嵩都有本朝有名的重臣,口碑都很好,做了不少好事。我老师就曾经对我说过,宦官虽然遭人唾弃,但其中也有好人,象曹腾就是好人。曹操本人非常有才华,无论武功学问,还是带兵打仗,在官宦子弟中,都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的。他为人正直,性格豪爽,而且疾恶如仇,行事果断干练,口碑犹胜他的祖辈,不会对你说假话。但我怀疑他没有说实话。” “这话怎么说?”李弘问道。 “我怀疑他知道详细情况,但又不愿意出卖朋友,所以只透露了一点点。”李玮说道,“我看,黑豹义从来了之后,你还是让陈鸣带着斥候先到邺城打探打探情况为好。假如有蛛丝马迹被我们抓到,事情就好办了。” 李玮熟悉洛阳的情况和朝堂之事,李弘自然言听计从。李弘又问他可还有什么应对之策,到了冀州也不能太被动,最好还能掌握一点主动。李玮笑着说:“那还不好办。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不是催着要军资吗?你对陛下说说,让我们顺路带过去。有了钱,我们不就主动了吗?” 李弘大笑,拍掌叫好。 这天,部队到达漳水。李弘看到陈鸣带着几个人匆匆迎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七节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漳水河畔,黑豹义从和长水营的骑兵战士正在井然有序地依次过河。 军司马陈鸣飞身下马,气喘吁吁地给李弘行礼。陈鸣厚实的身躯裹在黑色的大氅里,看上去十分臃肿,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嘴唇上的一抹胡须又黑又浓,整整齐齐。 “子蝉,辛苦了。”李弘急忙扶起他,说道,“兄弟们都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陈鸣恭恭敬敬地回道,“有劳大人挂念。大人为何今日才到?” “最近又下雨,又下雪,一路上泥泞难行,耽误了好几天的行程。”李弘笑道,“你等急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冀州方面可有什么异常?” 陈鸣说道:“下官在邺城仔细侦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了几件不寻常的事,急需向大人禀报。” “哦。”李弘面露喜色,高兴地说道:“你说说,哪几件事?” “平原郡有个著名的方士叫襄楷,最近赶到邺城,设坛讲经,吸引了大量的百姓。”陈鸣说道,“他不仅讲经,还和一帮冀州的士子们讨论国事,说要铲除奸阉,以黄老之学和《太平经》治国。” “其他州郡可有类似的事情?”李玮插嘴问道。 “我们打听了一下,各个州郡都有大知堂的弟子在四处宣讲《太平经》,尤其是魏郡,渤海郡,河间国、常山国、中山国等几个人口大郡,这种事情非常普遍。”陈鸣说道,“冀州的许多官僚富豪都相信这个襄楷大师,据说多数还是他的门下弟子。” 李玮笑道:“这位襄楷大师的胆子太大了,太平道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又出来宣讲什么《太平经》,我看他是自寻死路啊。”他看看李弘,继续说道,“他敢这么做,和冀州官僚的纵容有很大关系,这件事要好好查查。” “大知堂?”李弘皱眉问道,“大知堂是干什么的?” “你不知道?”李玮惊讶地问道。 李弘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大知堂类似于太平道,堂内都是一帮方士,学得都是神仙术,也就是修炼长生不老之术,这些人都擅长炼制丹药,会役使鬼神、符箓,还会法术,襄楷大师就是大知堂的教主。”李玮解释道,“大知堂还崇尚墨家学说,堂内的众多方士都颇有墨家巨子的游侠之风。” “游侠?”李弘问道,“仲渊,这些道士和游侠也扯得上关系?” “对。”李玮神色凝重地说道,“由战国以来,墨家巨子就逐渐以游侠的身份存于世间,这个传统历久不衰。想当年高祖皇帝统一天下的时候,这些侠义的巨子就潜藏在民间,如朱家、郭解之流,他们暗中组织东西南北等诸道,曾经给了高祖皇帝以很大的帮助。光武皇帝时期,这些人中的奸猾之徒和赤眉、铜马等叛逆同流合污,为祸国家,而其中的贤能之士却跟随光武皇帝南征北战,为汉室中兴立了大功。前两年,太平道张角叛乱,这些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就有不少参予其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些人都是一帮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很难缠。” 李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曹操说的事是真的,那这件事一定和大知堂有关系。” 李弘看看他,又看看陈鸣,问道:“要不要派人盯着他?” “我试过了。”陈鸣说道,“襄楷行踪不定,门下弟子的武功也非常高强,我们很难打探出什么。” “那就算了。”李弘笑道,“谅他也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子蝉,还有什么事?” “冀州新招的两万士兵都是在邺城附近征募的,而且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陈鸣说道,“据说,这些人都是从太行山跑回来的流民。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混到军市打探了一下。” “怎么样?”李弘问道,“看出来什么问题没有?” “我看他们都是黄巾军士兵。”陈鸣小声说道,“而且,还是精锐。” 李玮浓眉紧缩,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过去就是黄巾军。”陈鸣笑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流民和士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弘微微笑道:“冀州的事看起来很复杂啊。”他冲着陈鸣挥挥手道,“你接着说,还有什么事?” 陈鸣又说了两件事。最近,魏郡和渤海郡有十几家大富豪被抓捕下狱,家产全部被抄没充公,原因是他们暗中帮助太行山的黄巾军。根据陈鸣的暗中调查,这都是冤案。刚开始时还有人准备上京告状,但叫嚷着告状的人不久就被杀了,随即这事就没人提了。 其次就是赋税的事。要迎接和安排好天子回老家祭祖,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这钱从哪里来?冀州刺史王芬为此在过年前,数次召集冀州九大郡国的太守、国相议事,后来他们决定向百冀州姓强行征收额外的赋税,向富商大户强行摊派募捐。冀州百姓怨声载道。 “这钱陛下不是已经命令少府调拨了吗?”李弘问李玮道,“这个王芬欺上瞒下,胆子不小。” “大人,这有什么奇怪?”李玮说道,“陛下回一趟老家不容易,这个发财的机会千载难逢,谁会错过?” “我可以依据这些事把王芬抓起来。”李弘冷笑道。 “我们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抓人?”李玮苦笑道,“这种趁机敛财的事在大汉国不以为奇。还有那个冤假错案,很正常,谁叫那些人没有后台?如果他们当初花钱买通王芬,也至于现在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李弘不满地瞪了一眼李玮。 “象王芬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做事,肯定滴水不漏,很难抓到把柄,所以,我们还是慢慢来,慢慢逼他,把他逼急了,他自然就会露出马脚。”李玮笑道,“他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奸计。” 李弘点点头,对陈鸣说道:“子蝉,你立即去河间国天子的老家,看看宗庙的修缮和临时行宫的修建情况,如果有问题,立即回报。另外,我写两封信,你派人分别送给刺史府的审配审大人和钜鹿郡的沮授沮大人,我要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陈鸣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大人现在相信曹操的话了?”李玮问道。 “如果真如曹操所言,王芬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去修宗庙建行宫,费钱又费力。”李弘说道,“等子蝉回来,我们就知道王芬是不是图谋不轨了。” “那我们现在是先进城还是直接去军营?” “你不是说要逼他自露马脚吗?”李弘笑道,“走,我们去军营。” ==================== 陈逸匆匆走进邺城府衙的书房。 襄楷问道:“伯彦,李弘的部队已经渡过了漳水河吗?” “还在渡河。”陈逸担忧地说道,“过去,这种事天子都是派自己的亲信奸阉来,我们只要稍加贿赂就可以轻易打发了,但这次……”他看了看王芬和襄楷,忧心忡忡地做到席上,叹了口气道,“是不是我们的计策泄露了,被天子知道了?” “伯彦过虑了。”王芬笑道。大概因为过度操劳的原因,他的皮肤更黑了,脸上也带着一层倦色。“你想想,天子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计策,他还会在洛阳宣布大赦天下,恩沐万民吗?他还会坚持要陪着太后回老家吗?他早就派人来抓我们了。” “但李弘带着八千铁骑巡查冀州,我们不能不防啊。”陈逸说道,“我看,元山兄还是早点出城到漳水河边迎接李弘为好。” “他配吗?”王芬不屑地冷笑道,“一个蛮子,无须对他那么客气。如果不是他把我们的军资带来了,我连邺城城门都不出,最多出府衙接他一下,已经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大人差矣。”许攸说道,“伯彦兄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担心李弘不进城,直接跑到军营啊。如果李弘带有天子的密旨,直接跑到军营接管了那两万军队,我们就非常被动了。” “那有什么关系。”襄楷笑道,“他要接管给他接管就是了。” “他本来死定了。”王芬笑道,“我和大师费了许多口舌,才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陈逸和许攸吃了一惊,不解地望着他们。 “李弘行程非常紧张,一路上根本没有停留的时间,即使他接管了我们的部队,最多也不过留下几个军官,几百个骑兵而已,他能把我们的各部军司马,军候,屯长,队率都换成他的人吗?苦酋就在军营里,凭他的威望,谁会背叛?”王芬笑着解释道,“何况,黄巾军和李弘之间仇深似海,官兵们岂能听他的?苦酋听说李弘要来,几次叫嚷着要杀他,为张大帅报仇,这是个麻烦。”他望着襄楷,拱拱手道,“还望大师再去劝劝他,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 襄楷点点头。陈逸和许攸两人若有所悟。许攸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长脸短须,一双精明而张狂的眼睛,顾盼之间颇为自负。他捻须笑道:“大人原来早有安排,怪不得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 襄楷对陈逸说道:“伯彦,马上就要到二月,留给我们做各项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王爷北上的事,你要立即去办,不能再拖了。” “没有钱。”陈逸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和王爷的密使已经会晤多次了,王爷要求我们严格按照大汉的礼仪操办登基的事情,一点都不能马虎。现在用钱的地方这么多,我们哪里有钱准备这事?但王爷的密使说,我们不准备好,王爷就不能启程。” “元山,你还能挤一点钱出来吗?”襄楷问道。 王芬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大师啊,李弘马上就要到河间国,那边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宫还只是个空架子,不应急不行啊。这次修缮宗庙和搭建临时行宫的木材和石料都是条侯董重卖给我们的,不但价格高,而且还要先付钱,所以我现在手上的确没有钱了。” “我们最近筹集了十几亿钱,怎么现在还没有钱用?”襄楷不高兴地说道,“你说说,钱都怎么用了。” “大知堂拿走了一部分,贿赂京城的奸阉和官僚用掉一部分,太行山的黄巾军拿走一部分,收买各郡县的官僚也用了不少……”王芬扳着手指头,慢慢说道。 “过年时,你们几个也拿了不少吧?”襄楷非常不满地打断王芬的话,冷声说道,“元山,我听说你一个人就拿了一亿钱。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王芬不急不慢地说道:“我为了这件事,请来了几十个朋友、弟子,他们冒着被诛杀九族的危险跑来帮我,对我情深义重,我不能说到了过年了,还一点表示都没有。做人要讲仁义,不能薄情寡意,让人寒心啦。” 襄楷没有说话。 许攸忽然说道:“大人,朝廷拨给幽州的赈灾钱……” “那两亿钱已经付给条侯董重了。”王芬说道,“我们必须把所有的材料都立即运到河间国去,否则,这个漏洞如何填补?李弘可不是贪财的奸阉,他是一头豹子,如果给他看出了问题,那就麻烦了。” 王芬想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渤海郡各县还在下面收赋税,这钱估计一时也送不上来,唯独能指望的,就是李弘从京中带给我们的两亿钱军资了。” 襄楷大喜,急忙说道:“元山,那就拜托你了。” 他转脸对陈逸说道:“合肥王必须要在天子离京时到达冀州。” 陈逸点点头,叹道:“我们一旦劫持了天子,就可以立即拥立合肥王为新天子,如此一来,则占尽了先机,只是天下因此而大乱,生灵涂炭,苦难深重啊。” 襄楷看了他一眼,说道:“重振大汉,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要流血死人,但总好过年年流血死人。”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们拥立了新天子之后,安定王会在幽州起事,张燕会率军攻占并州,而白绕和于毒等人会出兵攻打河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数月之后,北方州郡将尽在我手。到了那个时候,洛阳大乱也该结束了,幸存下来的官僚自会出城迎接新天子。” “洛阳大乱?”许攸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反问道。 “何进虽然想尽办法把大皇子留在了洛阳,但大皇子留在洛阳不等于他就能做皇帝。”襄楷笑道,“死人还能做皇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八节 王芬带着刺史府的从事许攸,周旌,陶皋等亲信出城迎接李弘。大家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边耐心地等待,一边闲聊。 “大人,天子的大赦令颁布之后,被抓入狱的部分魏郡和渤海郡的富豪家人在冀州上下奔走,要求我们立即放人,你看这事如何处理?”周旌问道,“如果我们一直拖下去,久而久之,恐怕会出问题。” 周旌是豫州沛国的士子,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过去他在家乡县城官学授书,好替人打报不平,颇负侠义之名。 “不能放。”王芬说道,“把这些富豪们关在牢里对我们有好处。只有这些富豪们还活着,他们的宗室子弟就不敢乱来,就会非常顾及。一旦放了,他们会怎么做?”王芬看看他们,冷笑道,“他们会想办法报复我们,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一个都不要放。至于不能放的理由,你们随便编一个,暂时搪塞一下。” “大人,刺史府和各州郡的部分官僚对我们任意增加赋税的事情非常不满,颇有微辞,你看……”陶皋稍加迟疑,接着说道,“这些人和我们政见不一,想拉过来也非常困难,很难办啊。” “我知道。”王芬摇摇头,笑道,“这种人很多,象州府从事袁宏,审配等人就秘密上书朝廷,意图弹劾我,幸好京城的公车司马,还有尚书台都有我们的人,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公车司马隶属卫尉,是京城南军的官僚,掌皇宫南阙门。所谓的公车就是指公车司马办公的官署。天下各州郡的官僚向天子汇报情况、上书言事的文书先送到公车府衙,然后再由他们传呈尚书台和其他官衙。公车司马还具体负责朝廷征辟名士的工作。) “这些人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书都白读了,最好是一杀了之。”许攸不屑地说道,“留着终归是个祸患。” “那是以后的事。”王芬笑道,“将来,他们也许会改变想法,拥立新皇帝。” “那现在如何解决?”周旌问道,“大人不要小看了这些人,如果我们的事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被他们告发,那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大人还记得当年唐周告发黄巾叛乱的事吗?” 当年,黄巾军中有个司马唐周向朝廷告密,揭发了张角准备叛乱的事。结果,张角被通缉,负责洛阳地区的黄巾大帅马元义被抓捕车裂,同时宫廷内外也有一千多名黄巾高级徒众被捕杀,这使得黄巾军占领洛阳的计谋彻底失败。如果没有唐周的背叛,洛阳可能在一夜之间被马元义率领的这支黄巾军占领,那么,如今的天下就不是这样了。 王芬悄悄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事,打算利用春耕的机会,把这些人派到各地的乡里去督导春耕,免得他们待在府衙里碍手碍脚的。” 几个人正说着,就看见几个前去漳水河附近打探情况的侍从打马飞驰而来。 “大人,李大人往军营去了。” ==================== 军营坐落于距离邺城五里的香雨山,山脚下就是漳水河。 主持军营的是刺史府的武猛从事张萧。他听说李弘直接率部到了军营,吓了一跳,急忙带着军司马林迅,廖磊,丁波,潘塔四人出营迎接。李弘对他们很客气,早早下马互致问候。大家互相介绍,寒暄一番。 张萧很年轻,二十多岁,他长相英俊儒雅,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彬彬有礼,显得很稳重,他表字伯畴,是徐州人。 四个军司马就更年轻了。林迅表字捷之,他身高体壮,言语不多,看上去沉稳而刚毅。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李弘赶忙把唐云喊了过来。李弘介绍说,你们两人可是老乡了,要好好聊聊。廖磊表字宇龙,高大英武,傲气十足,其眉宇间隐含着一股浓郁的杀气,他对李弘很冷淡,只是略略躬身,然后就一直站在张萧的身后,不时地冷眼打量着李弘。颜良和赵云先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心中暗暗警惕。丁波字龙游,长得白白净净的,圆圆的一张脸,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而且他未说先笑,给人的印象非常亲和。潘塔表字镇山,长得很粗壮,虎背熊腰,但说话声音很轻细,嗓音也略尖,如果没有看到他本人,仅听说话声音,很难想象得出他是一个威武的大汉。 李弘特意拉着潘塔的手,问了一点征募和训练的事,然后他对张萧笑道:“伯畴,我想现在就去大营看看士兵,你看如何?” 张萧脸显慌乱之色,他稍稍踌躇了一下,说道:“大人一路劳顿,不先休息一下?” “不了,去看看吧。”李弘说道:“陛下在冀州这一段时间的安全,就全靠这两万人了。走吧。” 李弘在大营内转了一圈,很生气。士兵们甲胄不全,衣裳褴镂,许多人还穿着破旧的单薄麻布袍服,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他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兵竟然赤着双脚站在地上。李弘一言不发,脱下自己的战靴就递给了那个老兵。那个老兵又黑又瘦,神情激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哪里敢接。李弘摇摇头,蹲到他身边,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大黑。”那个老兵诚惶诚恐地回道。 李弘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叫李弘,这双靴鞋就送给你了。”随即他拉着大黑站起来,指着摆在地上的战靴说道,“要我给你穿上吗?” 大黑吓了一跳,又要跪下,给李弘一把拽住了。 “要不你自己穿上,要不我给你穿上。”李弘笑道,“你没有鞋穿,那是我们的过错,受惩罚的当然是我们。” 大黑和军帐内的士兵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事,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大家一个个惶恐不安地站着,脸都吓白了,不知如何是好,但眼睛内的感激之情那是显而易见的。除了亲人,谁会这么关心自己这些命如草芥的人? 张萧和林迅等人惊慌不安地互相看看,一时间也茫然无策,不知如何应对。 李弘再次蹲下来,一手提起大黑脏污的腿,一手拿起靴子给他套到了脚上。大黑不敢过分拒绝,只能任由李弘给他穿上战靴,他激动得泪水盈眶,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玮钦佩地看看李弘,随即脱下身上厚厚的长袍,递给了刚刚站起来的李弘。在他看来,李弘身上如果不是穿着重铠,脱穿不方便,他会连自己的衣服都脱下来送给眼前这个普通的士兵。李弘连谢都没谢,一把抓过长袍,披到大黑的肩膀上,笑道:“大黑啊,这衣服你也穿上,穿暖和了,才能打仗。” 他随即对军帐内的其他士兵说道:“大家都放心,这次我带来了两亿钱的军资,你们的军饷,衣服,装备,马上就能全部发下来,大家再耐心等两天,情况马上就会改变。” “感谢大人。”士兵们感动地全部跪下,高呼不止。 李弘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附近的张萧和林迅等人,大声说道:“带我去看看士兵们吃得是什么。” 他光着一双脚,转身大步走出了军帐。 一大群军官刚刚走出军帐,大黑就被惊喜的士兵们围住了。他们围着大黑,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个个都很兴奋。 “他是谁?”大黑问道,“李弘是谁?” “他就是豹子啊。”一个士兵笑道,“他就是你天天喊着要杀了为张大帅报仇的豹子啊。” 大黑抱着长袍,愣住了。 ===================== 王芬看着李弘一双踩得黑乎乎的光脚,心里暗叫不妙。这蛮子不仅会打仗,心计也深得很。他光着这双脚,在军营内四下一走,会收买许多普通士兵的心。王芬很后悔,早知道出这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跑到漳水河边直接把他接进城里。 李弘把王芬骂了一通。 “募兵的军资在年前就已经下拨了冀州府,为什么到现在士兵们还没有过冬的衣服?还在天天喝稀粥?”李弘稍稍平静了一下,问道,“王大人,你总该有个解释吧?这钱哪里去了?不会被你们贪污了吧?” 王芬和随行的刺史府官僚心中有鬼,闻言之下,个个心惊肉跳。李弘去年在西凉的血腥肃贪太令人恐惧了,要说一点都不怕,那是假话。如今这个野蛮人有天子在背后撑腰,恐怕胆子会更大,做起事来更加无法无天。 王芬随即向李弘解释,说为了赶时间,把钱都挪用到修缮天子的宗庙以及建临时行宫了。然后他邀请李弘进城,要给李弘一行接风。李弘笑道:“王大人还是先接了圣旨吧。” 天子的意思很简单,命令王芬把冀州的新军交给李弘掌管,军队和保护天子安全的事统统交给李弘处理,王芬只要全力做好其他的事就可以了。李弘要控制军队,王芬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他也没有在意,但李弘接着的一句话,让他震骇不已。 “我打算先发一部分军饷给士兵。”李弘笑道,“王大人认为如何?” “大人,我这两万军队是归你调度,但这军队是冀州的军队,这发军饷的事还是由冀州府来办为好。”王芬略一思索,委婉说道,“冀州的军队什么时候发军饷,何时发军饷,应该由冀州府统一调拨支配,好象不应该由大人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意思还明显,你李弘是护羌中郎将,和我冀州府没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越俎代庖,干一些越权的事? 李弘当然明白王芬的意思,他稍稍皱眉,冷声说道:“你上书陛下,说盘驻黑山的黄巾军余孽不停的下山骚扰郡县,冀州不安全,但如今你把这样的军队交给我,叫我如何保证天子的安全?” 王芬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说笑话了。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都被大人一扫而光,这黑山的几万小毛贼怎么会难到大人?”随即面容一整,郑重说道,“大人爱兵如子,本官非常钦佩。前些时日因为公务太过繁忙,本官忽视了这些事情。本官保证,只要军资到手,立即着手解决部队的所有问题,一定把一支军容整齐,士气强盛的队伍交给大人,绝不耽误大人的大事。” 李弘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王大人这么说,那就随你吧。” 王芬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再次邀请李弘进城歇息,被李弘拒绝了。一旁的袁术说话了,他可不愿意待在军营里,他极力鼓动李弘入城。李弘无奈,只好勉强答应。 ==================== 苦酋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的,一双眼睛大而有神。他真名叫马括,原来是个乡间大豪,对太平道很痴迷,是张角的忠实信徒。苦酋是他在太平道的法号。黄巾军失败后,他带领残部逃进黑山为寇,一边蓄积力量,一边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次他应襄楷的邀请,亲自下山主持劫持天子的大计。 他听完襄楷的来意,笑道:“大师多虑了。我虽然有心报仇,但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我不会为了黄巾军的一家之私而坏了大师改天换地的大事。只是我们到邺城快一个月了,至今还没有看到大师答应给我们的军饷和装备。”他看了一眼襄楷,严肃地问道:“大师,是不是王大人不信任我们?如果不给我们装备,就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我们连豹子的三千黑豹义从也打不过。” 襄楷笑道:“苦酋,我们怎么会信不过你?你带着部队来到邺城,我们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此时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否则,大业如何完成?” 苦酋摇头苦笑道:“豹子的部队已经进驻大营,一旦被他们看出破绽,我们就是全军尽没的命运,这个时候你还在和我说什么彼此信任的废话,大师,你们这是在拿我的两万士兵开玩笑啊。” 襄楷毫不在意地说道:“我自有分寸,你放心。豹子行程匆忙,这两天就会离开魏郡到安平国去,你不要担心部队的安全。还有,给你的钱我已经派人送到黑山了。” “谢谢大师了。”苦酋说道,“白帅和于帅的部队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山攻击河内郡,威胁洛阳。”襄楷说道,“张燕张大帅和杨凤小帅的部队也做好了攻击晋阳的准备,比较麻烦的就是安定帅那边。” “幽州的事情很麻烦?” “安定帅心思大啊。”襄楷叹道,“他还是想走他师父大贤良师张角的路。他派人来向我要钱,还在信中胡扯八道,说我拥立合肥王为帝,其实就是自掘坟墓,他说我事成之后,可以扳着手指头算算自己还有几天可活。这个混帐,越来越不象话了,我看他想自己做皇帝。” 苦酋说道:“大师说得对,安定帅就是这么想的。我记得去年安定帅到黑山时,就曾这么说过,他说大汉国已经完蛋了,要重建天下,要另立明君,他说他要替先师完成这个遗愿。我看他这主意不错嘛。” “这个办法他师父张角已经试过了,黄巾军当年的声势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但结果呢?大汉国四百年的根基,岂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推翻的?要想拯救天下的苍生于水火之中,还是要依靠大汉国这颗大树,先行铲除奸邪,然后再在大汉国重新推行黄老之道,以清静无为,依法治国的办法治理国家,这才是正途啊。” 襄楷手捋长须,感慨道:“大贤良师的暴力血腥手段除了让成百上千万的无辜百姓死于战祸之外,他还给天下的百姓带来了什么?希望安定帅能够清醒一点,不要再误入歧途,害人害己害天下了。” 苦酋躬身说道:“大师慈悲,心中所想都是天下百姓的安危与苦难,令人敬佩。苦酋愿听从大师的驱策,以大师马首是瞻。” “好,好。”襄楷笑道,“你要牢牢控制住自己的手下,不要急于报仇,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你想想,如果我们劫持了天子,天子为了自己和他母亲的性命,他能不听我们的吗?天子都听我们的了,那李弘还能干什么?他不就是一只病猫嘛。到了那个时候,你想要他怎么死他就得怎么死,他哪有反抗的余地?车裂,凌迟,都随你。” 苦酋大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三十九节 李弘在王芬地陪同下,缓缓策马入城。王芬很热情,一路上向李弘介绍邺城的历史和典故,但刚刚转入正街,王芬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城中街道两旁,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大家看到李弘出现在进城的队伍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震天价的呼喊:“豹子……豹子来了……” 李弘心中一热,猛地驱马上前,高举双手向街道两旁欢迎的人群拱手致敬。 “豹子……” “大人好啊……” 随着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涨,欢呼声也越来越大,热闹非凡。 王芬转脸瞪着身边的许攸,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泄漏出去的消息?” 许攸和几个同僚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和无奈。 “命令亲卫队士兵在前开道,有胆敢冲撞者,格杀勿论!”王芬冲着府衙的门下督贼曹韩房大声命令道。 “林大人……潘大人……” 林迅和潘塔听到叫喊,急忙打马上前。 李弘只带了李玮,赵云,姜舞,庞德,弧鼎,弃沉和三十名缇骑进城赴宴,其余的都是袁术和长水营的军官。王芬为了保证李弘的安全,特意让林迅,潘塔两个军司马带着两百名精壮士兵随行,以防不测。 此时,街道两旁邺城的百姓越聚越多,叫喊声,爆竹声,锣鼓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大人请吩咐……”林迅和潘塔躬身说道。 “两位大人各带士兵沿街道两侧而行,防止人群冲上街道,引发sao乱,还有,要注意形迹可疑者,担心大人被刺,快,快……”王芬大叫道,“有冲上街道者,一律斩杀!” 这是李弘第二次感受到被百姓爱戴的滋味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让他百感交集。这些善良的命如草芥的百姓祈求什么?无非就是平安和温饱而已,但就是这么点小小的愿望,如今也成了百姓们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这是大汉国日渐衰微的征召啊。 李弘扪心自问,他没有为这些百姓做过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事,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享受这种荣耀,他惭愧,他既没有带给他们永久的平安,也没有解决他们常年的温饱,他在人们如雷般的呼喊声里,突然感到自己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最起码要让这些淳朴善良的百姓从此远离战火,远离饥饿。 人群突然骚乱起来,街道两旁有人在拥挤的人潮里亡命奔跑,叫喊声激烈而恐惧。在前方开道的府衙卫兵们纷纷下马,大声喝斥着,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四下追赶抓捕那些形迹可疑的人。 紧跟在李弘后面的赵云等人立即策马上前,将李弘团团围住,李玮也被裹进了缇骑战士中间,队伍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 就在人们的目光都被大街两旁喧嚣的人群吸引住的时候,一个人毫不费力地冲破街道左侧的卫兵队伍,在大家的一片惊叫声中,飞速奔向李弘。 李弘心中吃惊,急忙拉住黑豹,同时右手伸进怀里抓住了小黑斧,准备随时发出凌厉一击。 赵云姜舞大喝一声,一左一右冲到李弘身前。庞德猛踹马腹,战马突然加速,象闪电一般飞向来人。 在大街上飞奔的这个人猛然停了下来。此人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短须,文雅清秀。他傲然立于街中,神情泰然,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望着李弘,拱手喊道:“在下宋文,有冤情陈禀!” 林迅和潘塔几乎同时发现大路中间忽然冒出了一个人,两人大吃一惊,想都没想抬手就射出了一箭。“咻……”两支长箭分从左右两个方向,厉啸而去。 李弘毫不犹豫地放声大叫:“令明,护住他!” 跟在后面的王芬看清来人,顿时面色大骇,不假思索地举手狂叫:“杀死他……杀死他……” 林迅和潘塔听到王芬的叫声,立即拔刀在手,飞马杀来。 长箭瞬间即至。 庞德眼看抢救不及,只得凌空掷出手中战刀,同时冲着宋文大吼一声:“躲开……” 宋文就象没听到似的,对两边射来的长箭置若罔闻,他低着头,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 两支长箭左右射到。 战刀飞至,左边的长箭分毫不差地射到明晃晃的刀身上,发出“当……”一声鸣响。箭坠,刀落。 庞德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支长箭就要射入宋文的身体,绝望而无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光芒划空而过。 “嘣……”一声响,犀利的长箭突然改变飞行方向,直直射入宋文脚前的地上,只留下一截白色的箭羽在风中剧烈地抖动着。接着庞德看到一柄飞旋的小黑斧在空中突然弹射而起,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狠狠的斩入宋文身后的地上,直没入柄。 李弘在最危急的时候出手了。 宋文夷然不惧,他双手将书简高举过顶,纵身大吼:“大人,我有冤情陈禀。” 庞德飞马而至。林迅和潘塔举刀杀到。三人战刀相交,发出连珠一般的金铁交鸣之声。 赵云纵马而来,长枪横刺,犹如跃空之蛟龙,直入林迅的胸膛。林迅大骇,他狂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剁下。“当……”。林迅惨哼一身,虎口爆裂,战刀弹起,几乎就要脱手飞出,而赵云的长枪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贯胸而来。就在长枪刺入皮甲的瞬间,突然停住,好象这一枪本身就停在那里似的,纹丝不动。林迅惊出了一声的冷汗,面如土色,动都不敢动。 “大人有令,不得枉杀无辜!”赵云冷声说道,“退下!” 潘塔低头望望手上崩裂了几道缺口的战刀,又看看惊魂未定的林迅,脸上闪过一阵惧色。他悄悄拉了一把林迅,两人迅速拨马离开。 四周围观的人群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的叫好之声。 王芬目瞪口呆,半晌无语,他看到李弘一行策马走近宋文,眼内的杀气蓦然大盛。 李弘看看宋文,摇头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事你也敢做,你不怕横尸大街吗?” 宋文淡淡一笑,说道:“只要大人看到这卷书简,我死了又何妨?” “你有什么冤情?” “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无端诬陷我的老师私通黄巾贼,不但把我的老师囚禁牢狱,还抄没了我老师家的所有财产。本月丁卯日(就是二十一日)天子颁旨大赦天下,但王大人无视大赦令,拒不放人,致使我老师冤死狱中,至今尸骨未殓。”宋文大声说道,“这卷书简里记有冀州刺史王大人陷害冀州二十七家富豪,私自抄没这二十七家豪富共计六亿钱财产的枉法证据。请大人仔细查核,惩办奸佞,还我老师和所有冤屈者的清白。” 李弘大喜。 他正愁找不到王芬违法的证据。如果自己有了王芬违法的证据,就能让王芬感到危机,感到走投无路,然后自己再利用军资的事情把王芬逼到绝路,迫使王芬做出狗急跳墙的事,这样自己就能一举将其擒拿,从而破坏其劫杀天子的阴谋。 冀州的事不同于西凉肃贪,如果处理不好,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耽误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那自己不但会得罪陛下和太后,也会被朝中的那帮奸人趁机落井下石,到那个时候,自己四面楚歌,势单力孤,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李弘寝食难安的是,如果曹操的话是真的,而自己又不能在陛下到达冀州之前破坏王芬的阴谋,那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王芬的阴谋一旦得逞,不但陛下和太后的性命危在旦夕,大汉国也会陷入混乱和战祸,而由此产生的严重后果,李弘更是想都不敢想。 赵云俯身从宋文手上拿过那卷书简,递给了匆匆挤上前来的李玮。李玮一目十行飞速扫了一遍。 “大人,我们可以回营了。”李玮喜笑颜开,小声说道,“赴宴的事,就让袁大人代一下,他最喜欢吃吃喝喝玩耍作乐了。” 李弘心领神会。 “子风,令明,保护好宋先生,我们回营。” 王芬打马上前,一边连声道歉,一边笑道:“大人受惊了,受惊了,前面就是府衙,我们马上就到了……”随即他手指怒目而视的宋文,气愤地说道,“这人是个疯子,前段时间他老师死了之后受到了刺激,所以一直疯疯癫癫的,大人切莫信他的一派胡言。” “来人……”他不待李弘说话,挥手对身后的侍从叫道,“把他抓起来,关到牢里去。” “慢着……”李弘冷冷一笑,举手说道,“这人我先带回去问问。” “大人,你巡视冀州是为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行程匆忙,哪有时间过问这种小事?”王芬笑道:“下官没有治理好冀州,让大人看笑话了。这种小事当然由冀州府来处理,我看还是先把他关起来吧。”王芬特意加重了“冀州府”三个字,意思是提醒李弘,你不要多管闲事。 李弘沉下脸,问道:“这位义士告你陷害冀州二十七户富豪,不但拘人抄家,还无视天子大赦令,拒绝放人,有这么回事吗?” 王芬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人,这人是个疯子,他说的话你怎么能信?我是朝廷大员,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你却去偏信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我不明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大人难道对我有成见?” 李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大人多心了。这个疯子说你抄家抄了六亿钱的财产,这个事我很感兴趣,你知道,我对贪官一向深恶痛绝,下手绝不留情。” 王芬一脸无辜,连连苦笑。 “大人,有这回事吗?”李弘问道。 王芬神情自若地举手说道:“大人,下官可以发誓,绝无诬陷之说。这二十七户大豪目无王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大人可以派人查问核实,下官一定尽力协助,以辨清白。” “此次冀州之行行程匆忙,这查核一事就免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李弘摆摆手,说道,“我看这样吧,这个人我带回去问问情况,如果他不是疯子,说的也是真的。”李弘突然面色一寒,冷森森地说道,“假如大人贪赃枉法,私通蚁贼,图谋不轨,你就等死吧。” 王芬毫不示弱,冷眼看着李弘,显得非常气愤。 “走……”李弘大吼一声,率先打马而去。 ===================== 宋文表字长风,益州江洲人氏。李弘听说他是益州江洲人,很惊讶,他笑着对李玮说:“唐云是江洲人,这大营内的林迅也是江洲人,现在我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还是江洲人,可见江洲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啊,好地方。”李玮笑道:“益州是天府之国,当然人杰地灵了。” 宋文年少时,父亲到冀州渤海郡任小吏,全家遂迁至渤海郡居住。他的老师蒋易曾经是渤海郡的太守,宋文因此在郡府任职多年。几年前,蒋易上书劝谏天子铲除奸阉,结果反被奸阉诬陷入狱,后遇大赦才得以免罪回家。这次蒋易又被王芬诬陷下狱,因为年老体衰,经不起折腾,竟然死于狱中。 “如果不是家财丰厚,蒋老先生也不至于冤死狱中。”李玮掩卷长叹道,“都是钱财惹得祸啊。” 宋文悲戚不语。 “王芬到任就胡作非为,贪赃枉法吗?”李弘问道。 “那倒不是。”宋文摇摇头,说道,“王大人以前无论做人做官,口碑都不错。他突然倒行逆施,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也就是最近两个月的事情。” 李弘若有所悟。 他看看宋文,说道:“长风兄,你得罪了王芬,现在出去很难保住性命,依我看,你就暂时待在我这里吧。” 宋文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心愿已了,是生是死,无所谓。”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长风兄刚才还是豪气冲天,怎么转眼间变得这样灰心丧气了?过几天,看我如何给你报仇雪恨。” ====================== 李玮送走宋文之后,立即返回了大帐。 “大人,如此说来,曹操说的话就是真的了。”李玮说道,“两个月前,陛下不是突然决定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吗?王芬一定是接到陛下的圣旨后,才有了这个劫持天子铲除奸阉的主意。要办成这么大的事,最重要的是军队和钱财。目前,军队的问题,王芬已经得到黄巾蚁贼的帮助,顺利解决了,剩下的就是钱财。对于钱财,他好象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通过横征暴敛,敲诈勒索的手段来敛积。结果,就出了问题。” “这件事,如果用来弹劾他,一则需要时间,二则需要大量证据,麻烦。”李弘笑道,“不过利用这件事来吓唬吓唬他,还是绰绰有余。” “吓唬?”李玮反问道,“吓唬有什么用,当然要敲诈他了。他缺得就是钱,我们就要利用这一点来敲诈他。把他逼急了,他自然就要想办法来对付我们,只要他一动手,他就死定了。” “仲渊,你看他那个样子,老奸巨猾的,想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不容易啊。” 李玮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觉得王芬要么是疯子,要么另有倚仗。” “怎么说?”李弘问道。 李玮说道:“你看,王芬手上只有两万多人,但他竟然异想天开,想凭这么点人马劫持天子,可能吗?你我都认为不可能,他当然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我看他劫持天子是假,祸乱天下是真。” “王芬无论是劫持天子还是杀了天子,还是另立天子,他带给大汉国的是什么?是大乱,犹胜黄巾叛乱的大乱。” “天子一出事,洛阳的大将军立即就会拥立大皇子为新帝。现在,大将军和世族官僚们对奸阉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把他们吞而噬之,你想想,大将军会错过这个机会吗?” “现在我明白曹操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了,他是为了解救自己家族的性命啊。我们只要在冀州杀了王芬,破了他们的奸计,天子就会安然无恙,天子没事,奸阉就可以生存,而曹氏自然活得更舒坦了。” “仲渊,你的意思是说,王芬的倚仗就是大将军?”李弘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李玮诧异地看看李弘,笑道:“我没说啊。” 李弘瞪了他一眼,说道:“如果这是大将军的诡计,大皇子顺利登基,天下怎么会大乱?你不会认为黄巾军还有这个实力吧?” “怎么会没有?”李玮反问道,“去年,朝廷不但没有免去冀州的赋税,还因为西凉战事的原因额外增加了冀州的赋税,结果造成更多的百姓被迫放弃家园上了太行山,这事你知道吗?” 李弘摇摇头。 “王芬和一帮冀州官僚为了自己的私利,报喜不报忧,害人啦。这几天,我在各地县乡听人私下说,太行山现在至少聚集了不下百万之众。”李玮小声说道,“仅仅河内郡的黑山境内,听说就有二三十万人。”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如果王芬的奸计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乱了。” “对。”李玮说道,“无论王芬的奸计是否得逞,这天下是一定要乱的。你看,现在北疆几千里的边境上,鲜卑人屯积了十几万大军,他们想干什么?幽州的乌丸人,并州的匈奴人,一个个蠢蠢欲动,他们谁不想趁着大汉国奄奄一息的时候啃上几口?” “何进这个杀猪的他懂什么?朝中那帮自私自利的官僚们又懂什么?他们哪一个在为了我大汉国的这片万里江山而呕心沥血?” 李弘望着慷慨激昂的李玮,笑道:“仲渊,你又激动了,你再说下去,不会又是劝我起兵造反吧?” “大人说笑了。”李玮红着脸,咳嗽了两声,极力掩饰心中的尴尬。他其实心中正有此意,但不想被李弘一语说穿了。 李弘大笑,摇头道:“仲渊,这话以后你不要再提了。你的想法无非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但我没有这个能力,你看看黄巾军就知道了,这改变天下的事,根本就不是你我这种人加上几万军队就可以做成的。你想得太简单了。” “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的事。”李弘亲昵地拍拍李玮的肩膀笑道,“当初,我幸好没有听你的话把你杀了,否则今天的事就麻烦了。这种事不象打仗,牵扯的东西多,我也不太懂,没有你在我身边给我出主意,我这次恐怕要受罪了。” “大人才智出众,这么点小事怎么会难到你?”李玮笑道。 “你少说什么奉承话。”李弘说道,“我们不管将来的事,也不管王芬的倚仗是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王芬逼得自乱阵脚,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大人今天在巡营时,把军资已经带到大营的事说了出去,我看官兵们都很期盼,都想早点拿到军饷。”李玮说道,“下一步,大人要先在邺城大营待几天。王芬看到大人迟迟不走,军资又不给他,肯定会急得团团乱转。他要是来要钱,我们就威逼他送来粮食和衣物,否则就扣下军资自行支配。有了足够的粮食和衣物,士兵们就会吃饱穿暖,就会感激大人,这个时候大人就可以考虑把军资交给王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节 “如果杀了李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王芬背负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询问屋内众人。 许攸叹道:“杀李弘很容易,但陛下假如因此认为冀州太乱,不安全,不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了,那怎么办?朝中大臣本来就反对陛下回老家祭祖,李弘一死,不正好给他们找到了反对的理由吗?” “另外,李弘死于冀州,大人难辞其咎,陛下盛怒之下,恐怕会降罪大人,如果大人被解职或者入狱,那这事还怎么干?还干不干?李弘的部下都是一群蛮子,一群什么都不懂的蛮胡,他们对李弘非常忠心,如果李弘被杀,他们激怒之下失去控制,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那怎么办?” 许攸看看王芬,谨慎地说道:“我看,还是不要杀为好,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功亏一篑。” 周旌反驳道:“子远,你的顾虑太多了,我觉得李弘到冀州对我们的威胁太大,还是趁早杀了干净。李弘在西凉肃贪,得罪了朝中各方势力,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如果我们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把他杀了,不但朝中无人追究,说不定还会立功呢?陛下虽然对李弘很恩宠,但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样?只有我们有杀他的充足理由,陛下就是想治我们的罪,他也找不到罪名啊。” “大人,还是杀了好。”陶皋说道,“李弘有那个宋文的帮助,肯定能掌握大人诬陷抄没二十七户大豪的证据,大人,这可是死罪啊,你不杀他,他会杀你的。还有,陛下老家的宗庙还没有修缮,临时行宫也没有做起来,这事瞒是瞒不过去的,一旦给李弘发现了,大人将如何处理?李弘随便上书弹劾一下,大人就是欺君之罪啊。” 王芬沉吟不语,犹豫不决。 “大人,我们就说他遭到蚁贼报复,被刺客刺杀而死。”周旌笑道,“这样,我们不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 “大人,杀了他,麻烦事太多,变数也非常大,很难预料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还是不杀较为稳妥。”许攸说道,“大人,我们可以拿钱去贿赂他,买通他。李弘买不通,我们可以买通他的手下嘛。” “元山兄,我们急需那批军资,还是先让子远去跑跑吧。”陈逸沉思良久,说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见过不受礼的官僚。” 王芬点头说道:“好吧,那就先让子远去跑跑。” 他看了周旌和陶皋一眼,说道:“要杀李弘,就要连同他的三千黑豹义从一起杀掉,否则事情的发展就很难控制,所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仔细筹划,不能操之过急。” ==================== 第二天,许攸到了香雨山军营,直接找到了佐军司马李玮。 李玮很热情,将他迎进军帐,彼此相谈甚欢。两人闲聊一会,许攸随即说明来意,递上了礼单。李玮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放到案几上,笑着说道:“王大人送得这礼很厚啊。”他特意加重了“厚”这个字的语气。 “渤海蒋先生的弟子宋文说你们最近抄没了冀州二十七家大豪的财产,共计有六亿钱,如今这笔钱……”李玮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故意拖长腔调,眼睛斜瞅着许攸,观察他的反应。 许攸连连摇头笑道,“那是个疯子,说话不能当真的。” 李玮微微一笑,把案几上的礼单慢慢推到许攸面前,说道:“许大人,我家大人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事我不敢做,更不敢自作主张代他收下这份重礼,我颈子上这颗吃饭的家伙我还想留着,子远兄就不必烦神了。” 许攸一边慢慢的把礼单又推了回去,一边笑道:“这点薄礼仲渊还是收下吧,免得我回去无法交待。仲渊的意思,我一定带给刺史大人,我相信刺史大人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李玮闻言点头笑道:“子远兄,你回去告诉王大人,他要想拿走军资,就必须要做点什么给李大人看看,让李大人高兴高兴,否则,你们拿多少钱来贿赂我都没有用,你要知道,我也是刚刚到李大人帐下效力,说话没有分量的。” 许攸高兴地拱手问道:“仲渊,你能不能指点一二。” 李玮笑道:“你们虽然知道部队对保证陛下的安全很重要,但你们根本就不重视部队的士兵。冀州府的这支军队组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期朝廷也拨了一部分军资,但你们不但没有配齐甲胄和武器,竟然连士兵的温饱都没有解决,这让李大人如何放心把这两亿钱的军资拨给你们?你们这么做,犯了大人的忌讳,知道吗?” 许攸恍然大悟,“多谢仲渊的提醒,我回去后立即禀告大人,明天就解决此事。” “王大人如果能及时解决此事,事情就要简单多了。”李玮说道,随即他想起什么,问道,“听说平原郡的襄楷大师在邺城讲法?” 许攸笑道:“怎么,仲渊对黄老之道,神仙之术也有兴趣?” 李玮说道:“不是我有兴趣,是李大人有兴趣。”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李大人说,如果方便的话,他这几天想进城拜访一下。” 许攸急忙说道:“拜访就不必了。大人如果进城,百姓们肯定又要蜂拥围观,大人的安全很难保证。我看,还是让大师来拜访李大人吧。” “襄楷大师德高望重,这么做,太失礼了。”李玮摇头道,“假如惹恼了大师,气得大师拂袖而去,岂不糟糕?” “王大人和襄楷大师的关系很好,我回去后立即把这事向大人禀告,由他出面邀请襄楷大师来军营拜访李大人。”许攸笑道,“仲渊放心,大师为人谦逊,不会这么没有气量的。” ==================== 李弘命令颜良和文丑暂时统领大军。 颜良和文丑仔细查询部队之后,立即向李弘禀报,要求建立后卫营和兵曹营。部队里有不少训练受伤或者冻伤的士兵,但因为部队里没有医匠,竟然没有人给他们治疗。 “大人,我看这些士兵都是从黑山黄巾军各部临时抽调出来的,建制比较混乱,好象隶属于不同的小帅,有的部曲之间彼此还有矛盾。”颜良说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部曲,肯定要一个有威信的人在暗中统领。” 李弘抬头望向颜良,问道:“你肯定吗?” “我肯定。”颜良说道,“兵曹从事张萧张伯畴年纪轻,也没有带部队的经验,更没有什么战功,谁会听他的?刺史王芬王大人根本就不在军营里,他一个士族官僚,连武功都不会,黄巾军那帮贼人睬都不会睬他?” “如果没有一位大人物坐镇军营指挥调度,这帮黄巾军会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军营里?”文丑笑道,“两万士兵,大家吃不好穿不暖,恐怕早就开始抢了。我看那林迅,潘塔,廖磊,丁波都是打过战的悍匪,武功也不错,在黄巾军中的地位不会太低,没有一个地位比他们高的黄巾军将领坐镇大营,谁会管得住他们?”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子善,子俊,你们派人暗中盯着这四个人,如果发现了这个躲在暗处指挥的黄巾军首领,暂时不要抓,更不要把他杀了,我还有作用。” ==================== 许攸匆忙回到城里向刺史王芬禀报情况。 “这个李仲渊虽然年轻,但非常贪婪,一千万钱满足不了他。”许攸不屑地说道,“他一再提到我们抄没六亿家财的事情,显然是在要挟我们,他想敲诈我们一把。朱俊一生清廉,没想到却教出这么一个无耻之徒,真是辱了朱先生的声名。” “这才对嘛。如果人人都象李弘那个蛮子,我们怎么干成大事啊。”王芬笑道,“明天,你再送他两千万钱。李玮的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先前忽视了这个蛮子还有爱兵如子的嗜好。” 他看看襄楷,问道:“大师,我们要不要把那批甲胄和武器也送过去一部分?” “不行,就给一点粮食和衣物。”襄楷坚决地摇头说道,“这两万人如果现在就配齐了甲胄和武器,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苦酋的部下当然会对苦酋言听计从,但林迅呢?还有潘塔几个人,他们会听苦酋的吗?这些人原来都是白绕于毒的手下,个个都是桀骜不逊之辈,亡命之徒,万一他们中的某个人突然袭击李弘和他的部下,我们的所有计谋立即就会暴露无遗。这个险,我们不能冒。” 王芬点点头,对许攸道:“子远,那就先送一点粮食和过冬的衣服吧。多送点肉去,让士兵们开开荤,也让那个蛮子高兴高兴,早点把军资拨给我们。” “明天?” “对,明天。我们急着要钱用啊。”王芬苦笑道,“现在许多事都要办,就等着这笔钱应急了。” “大师明天也去军营吗?”许攸问襄楷道。 “对,我去会会他。“襄楷笑道,”这位豹子大人竟然对黄老之术感兴趣,出人意外啊。” 他看看王芬,说道:“如果我能把他说服了,大事可定。” 王芬嗤之以鼻,讥笑道:“他听得懂吗?他就会杀人。没事冒充什么风雅。” 许攸难以置信地望着襄楷,拱手说道:“大师如果能把他说服了,你一定是位活神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一节 第三天,许攸再次来到了香雨山军营。 李弘听说许攸送来了几十车粮食和过冬衣物,非常高兴,亲自出辕门迎接他。 “为什么没有甲胄和武器?”李弘笑呵呵地问道,“王大人难道要让自己的士兵赤手空拳上战场?” 许攸笑道:“冀州武库已经让大人搬空了,大人忘记了?” 李弘诧异地望着他。 “大人去年率五万大军上西凉,把冀州武库搬空了,大人怎么忘记了?”许攸说道,“现在我们只能从洛阳和邻近州郡的武库调拨武器,短期内估计很难配备整齐。” 李弘笑道:“想起来了,我上次到西凉的确带走了许多武器。冀州武库后来没有重新添置武器?” “数量很少,不够用啊。”许攸说道,“如果要大量购置,府衙又没有充裕的钱财,所以这事一直拖着,至今没有解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啊?”李弘追问道。 许攸对李弘拱拱手,言词恳切地说道:“大人,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冀州府为了陛下回家祭祖的事,早就入不敷出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购置武器,所以请大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弘打断许攸的话,笑道,“陛下拨给你们的军资就在大营里,时间恰当的时候,你们派人来拿吧。” 许攸大喜,躬身施礼道:“太感激大人了。” 他还想再问问什么时候是恰当的时间,却看见李弘丢下他,大步走到围在车队四周的士兵中间了。李弘和士兵们大声说笑着,簇拥着运粮车队一起走进了大营。 ==================== 这天下午,襄楷孤身一人,骑着一头小毛驴,前来拜访李弘。 李弘带着李玮,谢明出辕门相迎。 “许攸又送了你多少钱?”李弘边走边问道。 “两千万钱。”李玮笑道,“大人要不要送我一点做贺礼?” 李弘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又不娶筱岚,我为什么要送贺礼?” “仲渊兄是不是着急了?”走在李弘右侧的谢明打趣道,“天天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仲渊兄晚上睡得着吗?” 谢明二十岁不到,长相英俊,白净文雅,说话慢悠悠的,嘴角总带着一丝笑意。他是赵歧门下的弟子,以棋艺精湛闻名太学。他和李玮因为一盘棋而相识,既而成为好友。李玮认为他多谋善断,为人又有侠义之气,故而极力向李弘推荐,但谢明不太愿意到李弘帐下效力,他虽然对李弘的战功很欣赏,但对李弘在肃贪过程中的所采取的野蛮血腥手段极为反感。他的老师赵歧听说之后,把他骂了一通,赵歧说,学文读经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报效国家嘛,你不到军前效力,难道还要待在洛阳蹉跎岁月不成?谢明不敢不听,乖乖跑来了。 “哈哈……”李玮大笑道:“敛之,我现在天天看到筱岚,睡得比任何时候都香,你就不要操心了。” “筱岚答应嫁给你了?”谢明问道,“她不是说,没有父母之命,她不嫁给你吗?” 李玮笑容一敛,丧气地摇摇手:“不说了,不说了。”随即他对李弘说道,“早上,许子远对我说,只要这两天他们能拿到军资,再给我两千万钱。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好象这钱就是他家似的。” “许子远知道你李仲渊命不久矣,所以你就是向他要一亿钱,他也不会眨巴眼睛的。”谢明笑道,“他没有问大人何时启程吗?” “问了,我一推了之,我说我位小人卑,不知道大人的心思,随他去猜吧。” “我看那个王芬连面都不露一下,很沉得住气啊。”李弘看了两人一眼,笑道,“宋文拦路含冤,捅出他的坏事,他竟然象没事一样。我们要不要再逼他一下?” “我看要再逼他一下。”谢明说道,“大人可以暂时给每个士兵发一个月的军饷,如果他还坐在府衙里稳如泰山,我们就再发一个月的军饷,直到把他逼得狗急跳墙为止。” “下策,下策。”李玮连连摇手道,“这样做,打狗不成反被狗咬,不好不好。”他手指辕门方向,继续说道,“我们先探探襄楷大师的口风,听听他到底都说些什么。我曾听老师说,襄楷大师的治国之论,颇有可取之处,我们今天就听听。” “仲渊兄,你是不是怀疑襄楷大师和王芬的奸计有牵连?”谢明问道,“你想从他的治国论调里揣测出王芬的计谋,是吗?” 李玮点点头,慎重地说道:“王芬劫持天子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当真是为了铲除奸阉吗?他有这个力量吗?黄巾军为什么会参予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襄楷大师和他的大知堂此时出现在冀州,很有点问题。” “如果襄楷大师和大知堂也参予了王芬的奸计,仲渊的答案就出来了。”谢明说道,“襄楷过去和张角都是冀州有名的大师,信奉的都是黄老之术,据说两人交情很深。我们可以肯定黄巾军的人信任襄楷,因此只有襄楷才能说服黄巾军参加王芬的奸计。那么,襄楷想干什么呢?”他看看李弘,微微一笑,小声道,“改天换地。” “这就是你故意把襄楷大师请来的目的?”李弘笑道,“你有怀疑襄楷大师参予此事的根据吗?” “大知堂的弟子如今散布在冀州各个郡县设坛讲法,他们想干什么?想想黄巾军的张角就知道了,他们在蛊惑人心啦。自从黄巾叛乱之后,这种设坛讲法之事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但王芬公然违抗大汉律,纵容默许大知堂的方士任意妄为,王芬想干什么?”李玮用力一挥手,说道,“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弘一边走,一边沉默不语。 “一个方士,道人,掺和国家大事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李弘问李玮道,“他们修炼的是神仙之术,难道不知道涂炭生灵是罪过吗?” “大人,那你就错了。”李玮笑道,“参予国事,说大了就是为国为民,是大忠大义,可以修成正果的。象襄楷这种人,在百姓们的眼里和神仙差不多,他们的声望极高,顶礼膜拜者数不胜数。你看看大贤良师张角,他揭竿而起,登高一呼,响应者达数百万之众,这就是他们的力量。大人,你千万不要小视了,这个襄楷可不是一个寻常方士啊。” “襄楷和党人的关系非常好。”谢明也在一旁说道,“当年,本朝的孝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请他进宫炼制可以生孩子的灵丹妙药。这个襄楷丹药不炼,却对皇帝说要铲除奸阉,要以无为治国,还说党人无罪,要皇帝赦免党人,结果他被下狱治罪,差一点死了。我听老师说,他的大知堂曾经解救藏匿了好几百名党人和他们的亲族,就连名闻天下的党人何颙都在他的大知堂躲过一阵,所以,襄楷大师在党人和许多士子眼里,那就是活神仙,如果由他出面邀请这些人相助,大人,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的力量会增加多少。” 李弘用怀疑地目光望着两人,问道:“这个襄楷大师有这么厉害?” “和张角比起来,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啸傲天下的魄力。”李玮笑道。 李弘霍然止步,大声说道:“杀了他。” 李玮和谢明吓了一跳。 “无论你们的怀疑是对的还是错的,今天先杀了他,以绝后患。”李弘杀气腾腾地补充道。 “万万不可。”谢明激动地大声叫道。 李玮大惊失色,急忙劝阻道:“大人,万万不可。此人和张角,张牛角属于不同的教派,他的大知堂虽然也尊黄老,但更推崇墨家学说,他的门下弟子遍布天下,仗剑行侠者众多,武功高强者更是比比皆是,一旦杀了他,大人失去冀州民心不说,还会遭到党人士子的仇视,尤其会遭到大知堂弟子的疯狂报复,他们会象幽灵一样潜伏在大人周围,刺杀大人一辈子。” 李弘冷冷一笑,指着两人说道:“如果他的确参加了王芬的奸计,我也不能杀他吗?你们两个是不是这个意思?” “正是。”谢明毫不畏惧地望着他,正色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弘眼中杀气暴涨,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我们可以杀了襄楷,但我们杀不尽大知堂的弟子,就象我们现在杀不尽黄巾军的余党一样,大人难道要把天下所有的方士都杀了?”谢明语调平缓地说道,“大人杀襄楷,纯粹是饮鸠止渴,自取灭亡。大人应该想到,除了杀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百年来,大知堂一直都是一个很隐秘的教派,他们的根基到底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光武皇帝中兴大汉国的时候,大知堂一直跟随在光武皇帝左右,征战南北,为大汉国的中兴立下了汗马功劳,由此可见,大知堂不同于张角的太平道,它自有可取之处。”谢明看看李玮,说道,“仲渊兄请襄楷大师来营,应该还有更长远一点的想法。” 李玮冲着谢明一拱手,笑道:“敛之说话就象下棋一样,锋芒毕露,你要担心啊,不要惹翻了大人,被他一刀砍了。” 谢明拍拍腰间的长剑,自信地说道:“我至少可以挡他三招。” 李玮大笑。 李弘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他无奈地看看谢明,又看看李玮,问道:“你把襄楷请来,不会是要和他交个朋友吧?” 李玮笑着拱手道:“兼而有之,见机而为了。” 李弘突然大声说道:“仲渊,敛之,下次做事,最好和我说清楚,不要这样含糊不清的。” 李玮和谢明相视一笑。 李玮再次拱手道:“大人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这种事,说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谢明笑道:“大人,凡事都在不停的变化之中,就象山中的溪水,你知道下一刻它会遇上什么?溪水只要沿着下山的方向不停地流淌,它总会流入河流,我们也一样,我们只要忠于大汉国,总会找到杀死敌人的办法。” 李弘蓦然一笑,小声说道:“仲渊,你让大师给你算算,你什么时候能娶筱岚。” “对。”李玮眼睛一亮,大声说道,“绝妙的主意。” ====================== 李弘热情接待了襄楷。 襄楷的博学和谈吐深深吸引了李弘,他那种极富感染力和煽动性的语言,那种极具诱惑力的无懈可击的论调让李弘和大帐内的军官们听得如罪如痴。 襄楷先从黄老之术说起,他说:“一般人说我们道家或道教,都说习‘黄老之术’。其实,所谓黄帝的学术,并无专书可考,先贤司马迁曾说:‘黄帝者,学者之共术也。’所谓‘共术’,就是说我们大汉文化的原始渊源,都是从黄帝时期开始,所以称黄帝的学术。” 随即他又说到道教的起源,道教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神仙方士,接着他讲到神仙术,讲到文景盛事,讲到清静无为,以法治国。 “本朝初年,百姓们刚刚历经了战国以来三、四百年长期战祸以及大秦国的严刑峻法,社会人心所殷切期望的就是早日达到安居乐业的升平世界。于是,高祖皇帝采用黄、老无为而治的学说,以宽柔为怀治国,国势渐有起色。到了本朝文帝时期,因为内有宫廷的变乱,外有强臣宿将和兄弟诸王的虎视眈眈,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候,但当时百姓厌战已极,此时此世,内外任何因素,都不适于施用刚猛的治国策略,因此,文帝从其母后与丞相曹参的主张,采用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以法治国的办法,终于使我大汉国强盛起来。” “本朝的武皇帝想建功边陲,洗刷自高祖皇帝以来的外侮耻辱,他对柔弱为用的治国策略非常不满,因此,他实施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国策,从而结束了无为而治,清静守法的年代,以德治国取代了以法治国。” “以德治国被朝廷表述为德主刑辅。‘刑’(法)是有明确的条文规范的。‘德’是什么呢?从大儒董仲舒倡导的‘春秋决狱’来看,就是按孔圣人所著的《春秋》来作为断案的依据。一部书怎么能成为判决案子的依据呢?照董先生的说法,因为这部书就有‘德’的全部内容。依据一本书断案,官吏的权力可就大了,他怎么说都行,因此官吏贪赃枉法,大汉律行同虚设,治理章法全没了,结果就有了‘上请’,凡事都请皇帝定夺。有一帮熟读典籍经书的大臣在旁帮忙,皇帝要从史书中找出任何一条合乎自己心意的典故,太容易了,所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最后结果就是皇帝不再受任何大汉律的束缚,皇帝的意愿就是大汉律。” “本朝初期,天子和大汉子民都要遵守大汉律,但自从武皇帝之后,就再也不是了,大汉律是大汉子民的大汉律,天子可以凌驾其上,为所欲为。大汉国之所以有今日的衰落,追根求源,还是尊儒的治国策略问题,还是以德治国的问题。要想重振大汉国威,就要重尊黄老,要以法治国,这一点勿庸置疑。” 襄楷的话音刚落,军帐内的谢明就跳了出来,他当然是极力驳斥襄楷的言论了。随后,陈好,唐云,尹思,余鹏,赵云,姜舞,庞德等一帮人先后持各种观点和襄楷展开了激烈争论。 李玮轻轻推了一下听得入神的李弘,小声问道:“大人,你看这个襄楷要不要杀了?” “谁说的?”李弘冷脸说道,“杀不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你说呢?” 李玮轻轻笑道:“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觉得有道理,但真正实行起来的效果会怎么样呢?还会像本朝初年一样立竿见影吗?” “仲渊,如今看起来,他一定参加了王芬的阴谋。”李弘凑到李玮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看襄楷大师执着的样子,他一定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劫持天子,胁迫天子实施他的治国策略。” 李玮点点头。他望着襄楷,突然发现他不再是仙风道骨的大师,而是太学里一个顽固而倔犟的博士(老师),一个信奉黄老学的博士,一个非常擅长说服辩论的博士。 争吵和辩论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 李弘带着部下恭送襄楷。 襄楷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单独和李弘说说自己的治国之策,然后趁机说服李弘,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他在离开之前,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 “大人,当今天下奸阉当道,百姓苦难,国势日衰,大人如今深得天子的恩宠和信任,手握重兵,为什么不想着做一番大事呢?” 李弘躬身回道:“大师啊,你看看如今的北疆和西疆,十几万胡人陈兵边境,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入侵我大汉国,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大事比抗击胡人入侵还重要呢?天下乱不得。天下乱了,胡人入侵了,百姓怎么办?几千万大汉子民怎么办?” 襄楷看着李弘,默然不语,忽然,他长叹一声,躬身致礼,爬上驴背,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二节 公元187年2月。 ================= 天子准备本月中旬回冀州河间国祭祖,随着启程时间的临近,内宫、内廷和外廷各有关官署的官员越来越忙碌了。天子已经明确表示皇后和大皇子留在洛阳,自己只带太后、小皇子以及一帮皇室宗亲前往冀州。 最近一段时间,大将军和门阀世族接触频繁,他们天天聚会,或吟诗做赋,或评论时政,或置酒高歌,彼此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相反,中官们却循规蹈矩起来,他们待在皇宫里,尽心尽力地筹办陛下回乡的事情。 洛阳门阀世族的关系突然复杂起来。以司空许相为家主的许阀因为新娘子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颜面大损,他们痛定思痛之后,决定和樊陵、曹嵩等一帮官宦世家另成一系,他们既不和中官们走得太近,也不和大将军搞什么亲密关系,同时因为学术、地域和政见的不同,他们和其他各大门阀之间的关系也比较紧张。门阀世族过去的派系就很多很复杂,新年里给许劭在太学里说了一番惊人言论之后,现在更加混乱了。 大将军何进最近寝食难安。过年之后,边境的形势突然紧张起来,告急文书就象雪片一样,一个接一个地送到了京城。大将军府的幕僚们整天待在议事大堂里分析局势,讨论外族入侵的问题。 鲜卑大王和连这次召集了四部十几万大军陈兵边境,其入侵的决心很坚决。 鲜卑人的主攻方向在哪里?大将军府的幕僚们为这个问题已经争论好几天了。 大将军府长史赵歧认为,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前年入侵幽州时,曾经遭到重击,人员损失严重,短期内很难恢复元气,这次他们再度集结军队,陈兵边境,其目的很简单,那就是牵制我们的主力。 “和连此次出兵,无非就是想建功立业,重振弹汗山王庭的威信,但你们看看,四部大人,除了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以外,没有人听和连的。”赵歧指着地图上的幽州说道,“慕容风是什么人?他会在自己元气未复的时候仓促出兵?现在辽西、辽东的乌丸人蠢蠢欲动,很有谋反之意,在这种情况下,慕容风绝对不会冒着和乌丸人闹反脸的危险,擅自进入幽州,所以鲜卑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幽州,然后再集中主力,出其不意攻打并州。” 司马何颙不同意赵歧的说法。 “鲜卑人和居于并州的乌丸人,匈奴的休屠各部族关系一向较好,如果鲜卑人将主攻方向定在并州,他们就要事先和匈奴的休屠部落、乌丸人结盟,否则鲜卑人入侵,首先就要和他们打起来,但我们一直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消息。”何颙说道,“那个休屠部落极端仇视我们大汉人,对羌渠单于也是阴奉阳违,数次起兵谋反,所以我们一直对他们很注意,尤其是羌渠单于,对他们盯得更紧,但我们确实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消息。” 他抬头看看围坐四周的府中掾史,郑重地指着西凉说道:“我认为和连和拓跋锋会攻击西凉。” 大将军何进和府内众人一片惊愣,大家疑惑地望着地图上的西凉,觉得何颙的话有点不可思议。 “伯求兄,李弘的七万大军如今就驻扎在长安附近,和连除非是疯子,否则他绝不会攻击西凉。”王允笑道,“伯求兄,你想错了。” “李弘的这七万大军在我眼里,它就是一盘散沙,毫无威胁可言。”何颙傲然一笑道。 “伯求,你能解释一下吗?”何进慎重地问道,“如果李弘的七万大军就是一盘散沙,我们必须要重新考虑兵力的分配问题,实在不行,北军就要再次西上。” 何颙望了一眼袁绍。袁绍马上躬身回道:“李弘的七万大军里,有三万是湟中羌,先零羌和其他种羌士兵,这三万人除了李弘,谁能控制?李弘的风云铁骑和黑豹义从都是鲜卑人和乌丸人,这一万多人除了李弘,谁又能控制?剩下三万步兵,一部分是西凉本地的边军,一部分是李弘从冀州带到西凉的黄巾降兵。我们除了西凉边军可以完全控制以外,那些黄巾降兵谁敢放心使用?” 大家恍然。 “卢龙塞大战之后,李弘所在的部队死伤惨重,而当时幽州战事又非常频繁,他在没有时间征募训练士兵的情况下,只好征用北疆的马匪、胡人甚至胡人的俘虏来补充部队,所以他的手下一直都是以胡人为主,这种情况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袁绍继续说道,“胡人只服李弘这种狠人,如果李弘死了,现在的这支七万大军瞬间就会崩溃。我们即使让威名天下的皇甫嵩去统领这支部队,其命运也不会改变,那些黄巾降兵首先就会造反。” “我们这么想,和连也会这么想,所以李弘现在在冀州的安全非常令人担忧。”何颙笑道,“但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不讨论,我们说得是鲜卑人入侵。不论鲜卑人的攻击方向是并州还是西凉,目前我们的防御兵力都绰绰有余,只要李弘不死。” “比较稳妥一点的办法就是征调河东的董卓部到太原,以防止鲜卑人从并州方向攻击,同时命令李弘立即回到长安统领大军,以防鲜卑人攻击西凉。” 大将军何进沉思良久,缓缓点头。 “最近陛下和朝中大臣都在忙碌陛下回乡祭祖的事,这件事我一个人上奏恐怕无人理睬。”何进看看赵歧、王允、荀攸,苦笑道,“老大人、子师、公达,麻烦三位分别跑一趟太尉府,司徒府和司空府,你们尽力说服三位大人,希望可以四府同奏,以便引起陛下足够的重视。” ================== 许攸的密信让大将军何进很吃惊,他派人匆匆喊来何颙和袁绍。 “这个宋文是什么人?子远怎么这么大意?李弘掌握了王芬贪赃枉法的把柄,就有可能抓他。如果李弘派人在冀州大抓一通,所有的事就全暴露了。”何颙恼怒地说道,“我们暗中送了他们几亿钱,怎么还没有钱用?钱呢?” “都给他们拿回家了。”袁绍叹道,“我们的人回禀说,王芬自己就拿了一亿钱,许攸也拿了六千万钱,哪里还有钱?” “钱就有那么好吗?”何颙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这件长袍里外都打了几个补丁了,但还不是一样穿吗?我家里一个仆役都没有,我夫人烧饭给我吃,我还不是一样吃饭吗?只要暖和就行,只要吃饱就行,为什么一定要穿锦衣华服?一定要吃山珍海味?这帮贪婪的小人,早该给李弘杀了。我大汉国之所以衰落至此,就是因为这些自私自利的贪婪小吏天天喝着大汉国的血,吃着大汉国的肉,活活把我大汉国喝干了,吃光了,现在大汉国就剩下一副累累白骨了,他们还趴在上面啃。” 何进脸色非常难看。 袁绍拍拍激动地何颙,小声劝慰道:“伯求兄,大将军就在当面,说话注意一点吧。你不要太激动嘛。” “我怎么能不激动?陛下老家的宗庙可曾修缮?陛下的临时行宫可曾完工?大概他们连大梁都还没有架上去吧?难道为了钱,他们可以连自己的性命,自己的祖宗,甚至连自己的大汉国都不要了吗?他们嘴里念叨着要为大汉国效忠,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大汉国一口吞下去,一群卑鄙的小人。”何颙大声骂道,“应该把他们拖去出杀了。” 袁绍无奈地笑笑,说道,“伯求,现在,我们除了立即杀死李弘以外,没有任何办法了。” 何进想了一下,说道:“李弘一旦对王芬动手,计谋就会暴露,所有的事情都会功亏一篑,而且这事还会惊动陛下,让他产生警觉,从此我们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为什么铲除奸阉就这样难?”何颙叹道,“我努力了几十年,头发都快白了,但奸阉依旧还在朝堂上耀武扬威,擅权祸国,难道我大汉国真的气数已尽?” “怎么可能?”袁绍笑道,“伯求兄危言耸听了。有大将军在,一切还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嘛。” “伯求,没有信心了?”何进笑道。 何颙摇摇头,苦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干怎么办?我立即回信许攸。” “洛阳的事呢?”袁绍问道,“善后的事要先处理好。” “想李弘死的人太多了,随便找几个理由就行,不愁没人拍手称快。”何颙说道,“但李弘死了,我们只要放弃西凉。” 何进心里一颤,一股痛楚蓦然钻入了心肺。我这么做,到底是中兴了大汉国还是害了大汉国?失去了西凉,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先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抵住额头,黯然叹息。 “目前鲜卑人入侵,已经箭在弦上,势在必发。他们的攻击时间应该就在三月,最迟不会超过四月。”袁绍无奈地说道:“我们本来打算通过四府联名上奏,逼迫陛下将李弘调回西凉,以抵挡鲜卑人的入侵,这样,我们的事即使造成一段时间的中原内乱,但也不至于坏了大汉国的根本,但现在……” “没有挽救的办法吗?”何进抬头看看两位手下,求助地问道,“放弃西凉,我无法做到。” “董卓的部队我们肯定无法征调,剩下的就是洛阳的北军。”袁绍迟疑着说道,“但是……” 何颙思索良久,说道:“大将军如果不愿意放弃西凉,就要放弃……”他没有说下去,他也不能说下去。 “大将军愿意吗?”袁绍小声问道。 何进呆呆地望着案几,久久无语。 ================== 李弘已经进驻香雨山大营五天了,但李弘还是没有离开邺城的意思,王芬非常着急。 许攸这两天天天跑到军营里找李弘催讨军资,李弘起先还应付两句,但后来烦了,让谢明去接待他。许攸好下棋,他经不起谢明的诱惑,一头扎到棋盘上去了,全然忘了催钱的事。他一连输了两盘,生气了,竟然连城都不回,要和谢明通宵达旦地连续博弈。 就在王芬焦烂额的时候,他接到了苦酋的密信。 “伯彦,好消息啊。”王芬看完密信,笑道,“李弘这下算是死得其所了。” 陈逸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什么好消息?” “李弘手下的那个都尉颜良,他的两个夫人都是杨凤的妹妹。”王芬兴奋地说道,“李弘私通黄巾蚁贼,意图劫持天子,证据确凿,他被我们抓住之后,畏罪自杀了。” “他有三千黑豹义从。”陈逸提醒道,“我们没有击败黑豹义从的力量,所以也就没有杀死李弘的机会。”他斜瞅着王芬,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个消息好是好,但对于我们来说,和没有是一样的。” 王芬笑了起来。 “李弘不会一直待在香雨山,他必须要到河间国去,所以我估计他这两天肯定要走了。李弘一走,香雨山大营就要留人统领。你看李弘的手下,只有颜良一个都尉,只有他才有统军资格,李弘除了把他留下,还能留谁?他总不会留下北军的袁术吧?他能信任袁术吗?” “至于黑豹义从……”王芬哈哈一笑道,“颜良留在香雨山,总要带上两千人吧,否则,他拿什么威慑人。黑豹义从一分为二,实力大减,只能任人宰杀了。” 陈逸连连点头,随即他想起什么,担心地问道:“元山兄,杀颜良当然要比杀李弘容易多了,但李弘……” “杀李弘的办法我要和许子远商量商量。”王芬笑道,“子远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正念叨着,许攸兴冲冲地跑回来了。 “大人,我们明天到大营拿军资。” =================== 李弘请来长水校尉袁术,商议让谁留下来坐镇香雨山大营。 “这件事,大人就可以做主,为何要和我商量?”袁术笑道,“我只管长水营的事,其它的事我不管。” “依照大汉军律,别部司马可以统军的,因此,我打算让别部司马姜舞坐镇香雨山大营。”李弘笑道,“考虑到香雨山大营的安全,我打算请长水营的军司马何风也留下,请他做姜舞的副手。” 袁术稍一错愣,说道:“我还以为坐镇香雨山大营的是颜良颜大人呢?”随即他拱手说道,“大人这个人选大大的不妥。” “袁大人,你说说,为什么不妥啊?姜舞姜大人在西凉统率过几千人的大军,统军经验很丰富啊。”李弘疑惑地问道。 “他是西凉人,冀州士兵不熟悉他,而且也听不懂他的西疆话,大家不一定能接受。颜大人就不一样了,他是都尉,又是冀州常山人,还临时带了他们好几天,士兵们熟悉他,当然应该是他留在香雨山了。”袁术笑道,“大人难道另有什么目的?” “我主要是想留下你们北军的何风。我看何风和姜舞很谈得来,所以才这么安排的。”李弘笑道,“大人愿意留下何风吗?” 袁术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人,我离开洛阳前,大将军一再交待,长水营只受你指挥,不受你支配,所以……” “但我的部队人数太少,如果全部留在香雨山……” “大人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长水营的五千士兵?”袁术立即拉下脸,不高兴地说道,“难道我长水营五千士兵都不能保证大人的安全吗?” “大人误解了,误解了。”李弘急忙赔笑说道,“既然这样,就依袁大人吧。” 送走袁术,李弘坐在大帐内犹豫不决。 “大人,颜大人留在香雨山,有什么不妥吗?”李玮问道,“我看你很犹豫啊。” 李弘苦笑,说道:“黄巾军的杨凤是他的大舅子。” 李玮和谢明闻言大惊。 “大人,那你犹豫什么?当然是子龙或者姜舞坐镇香雨山了,颜大人切切不可留下。”谢明说道,“如果王芬利用这一点做文章,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自找麻烦。” “我不是担心王芬利用这事做文章,我是担心颜良他们的安全。”李弘担忧地说道,“我们本来就是要逼王芬狗急跳墙的,所以无论他在算计我们,还是我们在算计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实力击败他。” 李玮稍加沉吟,说道:“大人既然探出了袁术的口风,当然也能揣测出袁术的心思。现在长水营我们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有三千黑豹义从,实力上的确查了一点,除非……” 李弘摇摇手,笑道:“不要除非了,就这么办了,否则我们死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三节 今天是李弘到达邺城的第六天。 早上,李弘带着颜良、张萧等军官巡视大营。士兵们基本上穿暖了,伙食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后卫营和兵曹营也在颜良的督导下组建完成,文丑从城中招募的工匠和医匠已经陆续到达大营,同时,伤兵们也住进了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得到了妥善治疗。 “大人刚刚到大营,就解决了许多棘手问题,我们要感谢大人啊。“张萧由衷地赞叹道。跟在张萧后面的林迅、潘塔、廖磊、丁波四人也恭敬地连声道谢。他们这几天和李弘接触之后,对李弘的态度大为改观,最初,几个人对李弘非常敬畏和戒备,但很快,他们就被李弘的一举一动所折服,他们开始尊敬和钦佩李弘,就连一直冷若冰霜的廖磊这几天也喜笑颜开。 看到士兵们穿暖了吃饱了高兴了,李弘非常欣慰,他笑着对张萧说:“惭愧啊,不仅我惭愧,你们几个应该更加惭愧。”他指着林迅等人道,“士兵们流血流汗,要求什么?一件衣服,一餐饭而已,如果我们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指手划脚?” 张萧几人面露愧色,窘迫地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做为直接领军者,应该更多考虑自己的部下,而不是自己……”李弘渐渐严肃起来,他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们年纪差不多,都很年轻,都位居官位,都拿着朝廷的秩俸,但扪心自问,我们对大汉国尽忠了吗?我们对得起自己拿的俸禄吗?我看没有。”他指着围在四周的士兵说道,“他们也在为国尽忠,但他们的军饷呢?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军饷发给他们?我们凭什么不发给他们?” 李弘看看颜良,张萧,看看林迅等人,缓缓说道:“立即把这事解决了,也算是为陛下尽心了。” 李弘再次看到了大黑和他的一帮战友,他们正在吃饭。 “大人马上要离开军营了?”一个士兵鼓足勇气问道。 “是呀,再过十几天,陛下就要离开洛阳到冀州,事情很多。”李弘笑道,“我也不能再耽搁了,要到河间国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不再回军营了,你们多多保重吧。” 军帐内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大家神情突然沮丧起来,一个个面色黯然,沉默不语。 “怎么了?”李弘笑道,“大黑,你说说,还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的?” “你一走,军饷肯定就没了。”大黑叹口气,无奈地说道,“军饷没了就没了,我们也不指望了,但你一走,我们恐怕连饭都吃不到嘴啊。” “不会吧?”李弘看着士兵们,安慰道,“你们放心,我和冀州刺史王芬王大人已经说好了,先发给你们三个月的军饷,如果他失言,我立即赶回来,我去给你们讨,一定发给你们。” 大黑苦笑,摇摇头,拱手说道:“谢谢大人了,大人是好人啊。大人巡营很长时间了,就在我们这里吃点吧。” “大人,就在我们这里吃吧。” “快给大人盛饭。” 士兵们乱七八糟地叫起来,很热情,也很期盼。 李弘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对跟在身后的颜良,张萧等人笑道:“大家都散了吧。你们各自找地方吃饭去,我就在这里吃了,散了,散了。” ====================== 王芬听完许攸的叙说,笑道:“李弘的主意倒是不少,当着上万士兵的面把军资交付给你,说白了,不就是想让士兵们借口闹事嘛。好,闹事好啊,我正愁着怎样才能让颜良上当呢,这下好了,不用我们想招,颜良就要送上门了。” “元山,我们是不是适当地发一个月军饷,安定一下军心?”陈逸建议道,“现在士兵们都知道军资已经交付州府,如果一毛不拔,士兵们真要闹起来,我们就很被动了。” “没有钱。”王芬毫不在意地说道,“那是苦酋的部队,他会想办法的。”他望着许攸问道,“子远,李弘走后,颜良带了多少人留在大营?” “真如大人所言,两千黑豹义从。”许攸笑道,“李弘大概担心颜良的事被我们发现了,昨天曾经找袁术商议,要把姜舞留在香雨山大营,还要征调北军的部曲,但都被袁术一一驳回了。” “这个袁术,不错嘛,还蛮讲信用的。”周旌笑道,“如果没有他在关键时候说几句话,我们的计谋就很难成了。” “大人又送钱又送美女给他,袁公路总要尽点心意。”许攸笑道,“他在洛阳是有名的侠义之士,当然要讲信义了。” 陈逸不屑地冷哼道:“欺世盗名之辈,不提也罢。我听说这个颜良外号叫虎头,是一个骁勇嗜杀之徒,我们要小心些,不要太大意了。” “伯彦放心,我们自有擒杀之计。”王芬笑道,“你立即陪同襄楷大师南下,尽快把合肥王接到冀州。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几天,陛下就要离开洛阳北上冀州了。” “叔扬,你亲自去一趟信都城,把事情安排妥当了。”王芬指着周旌说道,“付给袁术的钱,你一起带走。信都的事,长水营要出大力,所以你不要把袁术得罪了,一定要把他伺候好,知道吗?” 周旌面显厌恶之色,勉强点点头。 ======================= 襄楷看到张举,惊喜不已。 他紧紧握住张举的手,笑道:“正远,你怎么来了?伯云好吗?” “伯云到辽东去了,还没有回来。”张举笑道,“我接到大师的书信,突然想起我已经八年没有看到大师了,心中非常想见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正远,谢谢你。”襄楷感动地说道,“你也老了,鬓发都白了许多,你身体一向还好吗?” “还好,还好。”张举感叹道,“八年过去了,大师的头发全白了,岁月不饶人啊。” “快进屋,进屋。”襄楷拉着张举的手,一边望屋内走去,一边说道,“这么冷的天,你千里迢迢从渔阳赶来,太辛苦了。自从大贤良师仙逝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前几年听说你在泰山郡任太守,这几年又听说你在渔阳办书堂,门下弟子有数千之众,是吗?” “我从泰山太守任上去职后,就直接回了家乡。”张举笑道,“我在渔阳东城办了个小南山书堂,这几年的确教授了不少弟子,大师的消息很灵通啊。” 张举五十多岁,身材高大而消瘦,长脸长须,气质儒雅,言谈举止间尽显名家风范。他是幽州大儒,少时以博学闻名渔阳,成人后曾拜关东弘农大儒杨秉为师,就读于“三鳝书堂”。杨秉就是天子的老师杨赐的父亲。杨赐对这个小师弟很照顾,极力向天子举荐,张举因此得以在太学做了几年的博士。杨赐为司徒的时候,他被征辟到司徒府任长史,不久外放为官。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司徒杨赐上书天子,要求朝廷惩办张角和他的太平道。他告诉天子说,有个叫张角的钜鹿人,创立了一个“太平道”,自称大贤良师,在民间用念咒和符水为人治病。据民间谣传,张角法术无边,妙手回春。十几年来,追随他的徒众达十万之多,遍及大汉国的的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地,现在已成蔓延之势,势力越来越大。而各州郡的官僚反被其迷惑,认为张角以善道教化百姓,没有危害,甚至还有信奉追随者,这其中就有他的小师弟张举。杨赐认为张角和他的太平道会危害大汉社稷,所以他提出诛杀张角,解散太平道的建议,但天子没有予以理睬。不久,张举因为这件事和杨赐反目成仇,两人互不理睬,但杨赐很欣赏他的才华,并没有因此而弹劾他。 在张举看来,太平道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包括振兴大汉,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太平道,并且成为大贤良师张角的好朋友。过了一年,杨赐因故被解除了职务,一直受到杨阀庇护的张举随即被罢官。张举深恶痛绝大汉朝廷的腐败和黑暗,一气之家,回家办学堂教书去了。 在渔阳,除了鲜于家族外,就算他们张氏家族最为庞大了。在张氏家族中,最为杰出的就是张举和张纯两人了,两人都先后担任过朝廷两千石的大官,都是才学高超的名士,在幽州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尤其是张举,因为其德才兼备,门下弟子又众多,这几年在幽州,已经成了名重一方的大儒。 ===================== 襄楷和张举两人就着一个火盆,聊了很长时间,他们谈到过去的人和事,谈到大贤良师和黄巾军,感慨万千。 “正远,你乃当代名儒,身份尊崇,你从幽州悄悄而来,不会就是为了来看看我吧?”襄楷笑道,“正远,我们多少年的朋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张举半睁着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默默地望着火盆中跳动的火焰,没有说话,他在沉思,也象在思索如何措词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襄楷盯着他看了一眼,说道:“你要是迟来一天,我就南下了,所以,今天我们能在八年后再见一面,说明我们还是很有缘的。” 张举微微颔首,笑道:“大师这话,给了我很大信心。” 襄楷仔细看了他一眼,问道:“安定帅把你说动了?” 张举笑笑,没有说话。 襄楷略显吃惊地接着问道:“他亲自到辽东,难道就是为了说服辽东乌丸大人峭王苏仆延吗?” 张举点点头,说道:“我来,就是想亲口问问大师,此事有几成胜算?” “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襄楷问道,“正远,当年你拒绝张角的邀请没有参加黄巾军,说你不愿意看到天下生灵惨遭涂炭,我听说之后很敬佩,但是现在你为什么又要重走这条路呢?” 张举面如止水,没有说话。 “我一再给伯云写信,告诉他不要重蹈覆辙,这种做法,张角,张牛角都已经试过了,行不通,这种征战天下的做法只会把大汉推入更加深重的苦难,只会让天下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凄惨无助地死去,这是罪孽啊。张角师徒都因为罪孽深重遭到了天遣,难道安定帅还没有吸取教训,还要一意孤行,非要走上这条没有希望的路吗?”襄楷稍稍有点激动,说话的语气较为凝重。 张举神情一动,面上微微变色。在襄楷的言词里,很明显对他们的计划没有信心。 “安定帅目的何在?他是不是想自己做皇帝?”襄楷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他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吗?” 张举沉吟良久,说道:“伯云很赞成大师的做法,但他认为大师太过自信了。大师劫持了天子,另立合肥王为君,大师知道天下有多少人会支持和承认这个新天子呢?” 襄楷嘴唇微掀,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后,又咽了回去。 “大师想利用洛阳的奸阉毒死大皇子,扳倒大将军何进,然后再让他们大开城门,欢迎新天子回洛阳主持朝政,是吗?”张举问道。 襄楷手捋长须,笑而不语。 “但假如朝中的奸阉失败了呢?大将军在洛阳重立天子呢?大师想过如何善后吗?”张举看看低眉垂目的襄楷,缓缓说道,“大师认为凭借黑山黄巾军的杨凤和白绕就可以阻挡朝廷的北军吗?你要知道,皇甫嵩,朱俊,卢植如今都在洛阳,任何一人统兵出征,杨凤等人都很难战胜。” 张举拿起火钳,轻轻夹了两块木炭放入火盆,继续说道:“大师还得到了黄巾军大帅张燕的承诺吧?但张燕一心想占据太原,他出兵冀州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一点,大师应该比我们还清楚。至于荥阳的奚大先生,势单力薄,指望他阻挡北军,似乎有点太难为他了。” “我们在渔阳的力量不是很强大,无法帮助大师,所以……”张举抬头看着襄楷,说道,“伯云为了确保大师的计谋万无一失,这才想到借助鲜卑人和乌丸人的力量……” 襄楷苦笑,无奈地说道:“谢谢你们了,但我的确不需要这样的帮助,伯云这是在引火烧身,祸害大汉啊。正远,你为什么不劝劝他?为什么不阻止他?” 张举喟然长叹,说道:“我的话他听吗?” “现在北疆的乌丸人有几个大人愿意出手相助?”襄楷问道,“他那个兄弟,辽西的丘力居一定是义不容辞了,还有谁?除了峭王苏仆延,汗鲁王乌延呢?鲜卑人呢?我听说东部鲜卑的大人弥加和他也有不少年的交情,是真的吗?” 张举点点头,说道:“除了大师说得这几个人,伯云还专门到白檀城会晤了慕容风。” 襄楷大惊,他脱口而出道:“伯云他疯了吗?他想干什么?他想把北疆拱手送给慕容风吗?” “大师误会了。”张举急忙解释道,“鲜卑人陈兵边境,短期内肯定要入侵大汉。位于幽州边境的慕容风自前年被汉军击败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他的出兵,伯云认为不过就是为了应付一下鲜卑大王和连的邀约而已,他估计慕容风不会冒险进攻幽州。” “但问题是,假如我们要南下支援大师,就要在渔阳起兵,这样幽州立即就会陷入战乱,这个时候,谁能保证慕容风不会趁机入侵幽州从中浑水摸鱼?伯云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才主动会晤慕容风订立盟约的……” “卖国之徒……”襄楷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大声说道,“伯云这个混蛋,他算老几,那慕容风是什么人,他会随便答应一个叛贼的要求。要满足慕容风的贪婪,伯云肯定要答应许多无耻的要求,而慕容风会因此迅速恢复元气,随时挥军入侵我大汉国。伯云与虎谋皮,真是愚蠢之极。” 张举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安慰道:“大师少安毋躁,伯云岂是那种人?你对伯云很熟悉,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他怎么会卖国求荣呢?只不过利用一下胡人而已。” “伯云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的本事比谁都大,其实他就是一个狂夫。”襄楷不满地骂道,“他利用胡人,胡人难道不也是利用他吗?伯云这么做,不但会丢失民心,也会遭世人唾骂的。你回去告诉他,将来我不需要他的帮助,免得粘上他的晦气,丢了我一世的英名。你也一样。”襄楷指着张举说道,“正远,你立即回去,安心教你的弟子读书去,不要和他扯在一起,免得将来有屠门灭族之祸。” 张举笑笑,问道:“大师现在做的事,难道就没有屠门灭族之祸吗?” 襄楷哑然,他长叹道:“该给你们的钱我都给了,将来怎么干,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好自为之吧。我托付伯云的事,怎么样了?” 张举神色平静说道:“人都到了邺城,已经交给韩房了。大师,我们八年没见了,还是谈点别的吧。” 襄楷笑道:“也是,冀州的事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谈多了,反而提心吊胆的。你明天就走吗?” =================== 军候砍刀迷上了军市里的一个营妓。 他利用巡营当值的机会,和几个部下打好招呼,夜里偷偷溜进军市,爬到了那个营妓的床榻上。那个营妓对他说了一件事,引起了砍刀的注意。她说自己的一个姐妹前几天死了,是被一个姓马的马贩子打死的。那个马贩子在军市里待了一个多月,平时都躲在营帐里玩女人,很少出来活动。虽然看不到他做生意,但他很有钱,出手也阔绰,经常一次就招五六个营妓玩通宵。 砍刀不信,他说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厉害的男人。那个营妓说,你误解了,不是他一个人用,是他招待几个军队里的大人用。 砍刀顿时警觉起来。他问那个营妓,是什么样的大人,经常来吗? 那个营妓笑着说:“是比你还大的大人。他们今天晚上就在那个马贩子的帐篷里喝酒,我有几个姐妹都给喊去了。” 砍刀越想越觉得可疑,他匆忙爬起来穿上衣服,说要去看看。那个营妓随即指点了路径。 砍刀刚刚潜伏到那个马贩子的帐篷外,就听到了潘塔的说话声。潘塔说话嗓音略尖,特别好辨认。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还有几个人,但都不熟悉,估计是几个小军官或者是马贩子的手下。他趴在角落里听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里面的人都在胡侃一气。砍刀冻得直哆嗦,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他估计潘塔也和自己一样,是偷跑出来寻开心的,所以打算回去了。 就在这时,里面的那个马贩子突然说了一句让砍刀心花怒放的话。 “子重,回去后告诉他们几个,这几天不要来了。” “我们要是有急事呢?”潘塔的尖细嗓音问道。 “这几天没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唆使颜虎头闹事而已。明天的事如果没有什么结果,你要立即告诉我,我马上派人进城。” “还有后招吗?”潘塔问道。 “估计要断你们的粮食。”那个马贩子说道,“一旦断粮,我估计那个颜虎头肯定要勃然大怒,抄起大刀就要杀进州府。” 帐篷外的砍刀立即象鬼魅一般溜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四节 颜良背负着双手,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一双浓眉紧紧地锁在一起。 砍刀站在一旁,双眼盯着颜良高大魁梧的背影,神情急切地说道:“大人,我肯定那个马贩子就是黄巾军的首领,否则,潘塔会听他的?” 颜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人很有胆识,竟敢藏在军市里,佩服,厉害。” “立即把他抓来?”砍刀问道。 颜良摇摇手,笑道:“千万不能动他。王芬现在还没有跳出来对付我们,我们这个时候去抓他,不但会打草惊蛇,也会招惹祸端。” “但是,我们只有一千人,黄巾贼一旦抢先动手,我们就非常被动了。”砍刀焦急地说道,“杀了这个人,黄巾军群龙无首,我们或许还有胜算。” “你急什么?我们怎么会没有胜算?”颜良好整以暇地笑道,“王芬要是没有理由,他怎么敢随便杀我们?大人临走时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大人要我们把王芬逼得狗急跳墙为止,但现在看来,王芬已经不要我们逼了,他早就做好了要杀死我们的准备。那好,那我们就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大人的意思是……” “按大人的交代办。”颜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砍刀身边,拍拍他的光头,笑道:“你小子,都给大人惯坏了,竟然夜不归宿?” 砍刀立即换上一副笑脸,低声下气地说道:“虎头大哥,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这次好歹我也算立了一功,应当可以功过相抵吧?” 颜良甩手又给了他脑袋一下,瞪着大眼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没有下不为例,这次先记着,回头一把算。” 砍刀连连拱手道谢,他笑着问道:“虎头大哥,要不要派人盯着,免得他跑了。” “不要派人。”颜良说道,“你每天去一趟军市打探一下情况就行了。” “那行吗?”砍刀担心地望了一眼颜良,问道,“晚上去吗?” 颜良嘿嘿一笑,“啪”地用力打了一下他的光脑壳,威胁道:“有胆你就晚上去。” 砍刀连忙缩缩脑袋,怪笑道:“我怎么会没胆呢?下官谨尊大人之命。” 颜良没有理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黑须,小声吩咐道:“派个人,把这个消息连夜送给大人。” ===================== 早上,林讯和潘塔等几个军侯先后走进大帐,向颜良禀报说,士兵们这几天的怨言非常大,训练也不积极,吵嚷着要发军饷,他们担心这样下去,会发生“啸营”等严重扰乱大营秩序的事。 颜良很不高兴,他对张萧说:“伯畴,你再去一趟城里,问问刺史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发军饷?” 张萧生气地摇头道:“我哪一天不去州府要钱?这几天我天天去,但刺史大人不给呀。昨天,他还把我骂了一通,说我眼里只有钱,像个讨债鬼似的天天跟着他。从事许攸许大人也说我们贪心不足,说给我们吃饱喝足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钱,太不象话了。他叫我们四处看看那些沿街乞讨露宿街头的流民,说许多人不但饥寒交迫,甚至连命都保不住,相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富足了。” 潘塔闻言大怒,他拍案而起,大声骂道:“我们是流民吗?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去宰了他。” 廖磊也气愤地说道:“这笔钱一定又给他们分了,这些见利忘义之徒。”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成一团,恨不得抄起家伙就要杀进城去。这时文丑站了起来。他长得英俊,为人又豪爽义气,最近和这几个人的关系都处得不错,他说:“陛下马上就要到冀州了,我看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免得将来不可收拾。伯畴,你还是再去催催吧。” 上午,张萧受命进城催要军饷。下午,张萧回来了,他是被几个随从抬回来的。他在州府里大吵大叫顶撞上官,结果被刺史王芬打了二十大棍。 这件事随即传遍军营,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营里的将士们被激怒了,他们气势汹汹地吵着要去报仇。颜良吓了一跳,赶紧命令关闭辕门,不许人员进出。 林讯带着大家冲进大帐,大骂颜良道:“大人,你可是冀州大名鼎鼎的颜虎头,过去也是一个一往无前、快意恩仇的人,怎么今天变成缩头乌龟了……” 颜良面无表情,好像没听到一样,仰首望天,一语不发。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人无法忍受了。大营里的军粮用尽了,州府竟然不再调拨,好象存心要把大家饿死似的。士兵们终于闹了起来,大家聚集在大帐外,叫喊声震耳欲聋。 “大人,如果再不处理,就要出大事了。”林讯说道,“大人要当机立断啊。” 颜良冷笑一声,说道:“子俊和伯畴留守大营,其他人随我进城。”他指着砍刀说道,“带上一百人,立即出发。” 大帐内发出一片欢呼之声。 颜良被府衙的卫兵挡住,说什么都不让进。廖磊二话不说,冲上去抬脚就踹倒了一个,双方随即冲突起来,守在府衙门口的二十多个卫兵随即被一哄而上的林讯,潘塔,丁波,砍刀和一帮黑豹义从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叫娘。 颜良背负着双手,大步走进府衙,大声吼道:“王芬在哪?” 几个府衙官僚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一边行礼,一边磕磕巴巴地说道:“回都尉大人,刺史大人不在府衙。” “许攸呢?”颜良阴沉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问道。 “他和刺史大人在一起,今日出城了。” 颜良怒视着跪在地上的几个掾史,突然暴喝一声:“给我砸……” ===================== 王芬接到禀报,笑着对许攸说道:“好了,现在有杀他们的理由了。” “这帮蛮子,一点头脑都没有,死到临头了还在耀武扬威。”许攸笑道,“大人,那封呈奏陛下的文书什么时候送出去?” “立即以八百里快骑急速送到洛阳。”王芬说道,“我们只说颜良私通蚁贼密谋造反,并没有牵扯到李弘,陛下盛怒之下,一定会下令捕杀颜良的。这个混蛋,竟敢砸我的府衙,无法无天了。” “大人,那信都的事……” “你派人通知袁术,时机已经成熟,他可以动手了。”王芬笑道,“我们送了袁公路许多钱,现在该他出力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门下督贼曹韩房小心问道,“颜良手下有不少好手,要把他们完全解决掉,需要费一番力气。” “那边都安排好了吗?”王芬问道,“从北疆来了多少人?” “大人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绝对万无一失。”韩房恭敬地回道,“北疆来了两百多人,大知堂的人也陆续聚齐了,现在就差黑山那帮人还没有进城了。” 王芬皱皱眉,对许攸说道:“你去告诉苦酋,叫他的人明天必须进城。” “我们明天就动手?”许攸问道,“大人,是不是再等两天,等信使到了信都城,我们再……” “不,立即动手,免得夜长梦多。”王芬坚决地说道,“香雨山大营里有两千黑豹义从,不把他们解决掉,我寝食难安。”他稍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总是拖着不给粮食,大营里的士兵一旦闹事,问题就复杂了。” “那好吧。”许攸笑道,“那我明天去大营,叫颜良亲自来。” ====================== 李弘还没到信都城的时候,遇上了从河间国匆匆赶回来的陈鸣。 “子蝉,路上辛苦了,兄弟们都还好吧?”李弘关心地问道。 陈鸣还没有回答,一旁的李玮已经急不可耐地问道:“子蝉,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宗庙修了吗?行宫呢?” “仲渊,你先让子蝉歇歇嘛,这么急干什么?”李弘笑道。 “我当然急。”李玮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有一千兄弟在香雨山大营,我能不急嘛。子蝉,你快说,河间国的事怎么样?如果王芬没有干或者消极怠工,我们立即可以回头去抓他。” “正如仲渊所言。”陈鸣笑道,“他们胆子太大了,陛下马上就要离开洛阳了,他们竟然连行宫的大梁都没架,按这样的速度,就是到今年夏天也完不了工。” 李弘点点头,和李玮,谢明交换了一下眼神。 “现在干,还是进信都城?”李弘问道,“河间国的事,王芬连个样子都不做,说明他早已有了准备。” “是杀我们的准备。”谢明说道,“如今看起来,颜良在香雨山大营很危险。依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进信都城了,立即回头吧,现在的证据也够了。” “大人胆子太大,这种险也敢冒,一旦给王芬抢到先手,我们就被动了。”李玮埋怨道,“不要管颜良了,我们还是先拿下长水营,否则,说什么都白搭。” 李弘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颜良行事稳健,文丑胆大心细,两人只要沉的住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我们这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我看,稳妥起见,还是进城吧。” ====================== 袁术远远看见周旌走来,笑着对何风说道:“不得了,讨债的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五节 何风笑道:“公路兄,你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帮人家做事了。真是没有想到,这一趟冀州之行,你还会发大财。” 袁术哈哈一笑,说道:“你可看仔细了,这钱可不是我伸手向他们要的,是他们要给的。王芬给我钱,我为什么不要?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嘛,反正我们都要做的。” “何司马来信说,叫我们听许攸的安排。”何风说道,“你看周旌来,是不是带来了许攸的消息?” “差不多。”袁术点头道,“过去这么多天,香雨山大营的事也应该解决了。” 周旌显得很疲劳,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紧张之色。他刚刚坐定,立即就对袁术说道:“大人,李弘和他的部下颜良私通黄巾蚁贼,可能要图谋不轨。” “李弘和颜良私通黄巾蚁贼?李弘图谋不轨?”袁术疑惑地问道,“你家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当然有了。”周旌随即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然后说道,“陛下马上就要启程回乡祭祖,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错,否则大家都要掉脑袋。” 袁术和何风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笑而不语。 周旌继续说道:“刺史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大人能够在三天之内擒杀李弘,斩尽黑豹义从,以确保陛下的安全。” “那香雨山大营里的颜良呢?”何风问道,“大营里有两千黑豹义从,实力非常强劲,你们对付得了吗?” “杀那几个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周旌不屑地撇撇嘴,望着袁术道:“只要大人能够捉拿李弘,这首功自然是校尉大人的。” 袁术犹豫不决,在那里哼哼哈哈的,半天没有说句话。 “上次校尉大人帮了忙,刺史大人非常感激,答应给校尉大人的东西,都让我带来了。”周旌说道,“这次如果成功,校尉大人肯定会名利双收。” 袁术精神为之一振,高兴地笑道:“代我谢谢刺史大人。既然李弘图谋不轨,意欲加害陛下,那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我们不但要抓,还要立即抓。我看这样吧,长水营刚刚入城,人生地不熟,许多事必须要得到信都府的帮助,周大人……” “大人请放心,信都的事我们已经全部办妥,就等校尉大人下令了。”周旌赶忙回道,“事不宜迟,大人还是早点出手为好,免得事情泄漏了,遭到李弘的反噬。” 袁术笑道:“他那么点人马,还不够我们杀的,你紧张什么?” ==================== 李弘是下午到达安平国的郡治信都城的,长水校尉袁术,信都令田丰率领一帮府衙掾史出城迎接。 信都令田丰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额头较宽鼻梁很高,一把长须,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相貌虽然谈不上英俊,但自有一股儒生的文雅和稳健。 双方见面寒暄一番之后,田丰邀请李弘率军入城,李弘笑着摇手道:“谢谢田大人的好意,我的部下几乎都是外族士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在城外驻扎吧。” 站在旁边的袁术突然笑容顿敛,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他急忙用手模了一下脸,以掩饰心中的恐慌。难道李弘发现了什么?他让我先带五百人进城安排歇息之地,难道是有意为之?他为什么不进城? 袁术迅速用眼角扫视了一下长水营的五个军司马。他们和李弘的部下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袁术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他立即冲着李弘拱手笑道:“大人早上不是说要进城吗?怎么又改了主意?这两天天气寒冷,城外风又大,还是进城吧。” “我突然接到从河间国传来的消息,说陛下的临时行宫至今没有建好。”李弘脸色一沉,大声说道,“明天早上,我们直接去河间国,路上不要停歇了。”他停了一下,看看田丰,冷声说道,“如果此事千真万确,那么冀州府上至王芬,下至掾史,等着死吧。” 袁术恍然,心情顿时轻松起来,他连忙笑道:“大人得到的消息未必准确,无须动怒。我看还是进城吧,信都的田大人盛情邀请,我们也不能太抹了主人的面子。” 李弘摇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进城了,谢谢田大人的美意,就算本官失礼了。” 田丰不慌不忙地躬身笑道:“大人,河间国的事,一定是误传。” 李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田大人有什么确实证据?” “正是。”田丰捋须笑道,“大人先进城歇一下,然后下官就向大人禀报其中的详情。” 李弘盯着田丰看了一会,突然笑道:“好,进城。” 袁术大喜,暗暗地长吁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就被李弘的下一句话哽住了。 “命令各部曲,城外扎营。”李弘回身对传令兵喊了一句,然后他转身面对袁术,笑着问道,“公路兄的长水营也在城外扎营吧,反正明天早上就要走,没有必要城里城外的来回折腾,浪费时间。你看呢?” 李弘把话都说出来了,袁术怎么好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反对,他肚子里骂着,脸上却在笑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客气话:“大人作主,大人作主。” 李弘笑道:“那就谢谢公路兄了。”他随即对站在身侧的一帮部下说道,“子风,你带着兄弟们在城外扎营。子龙,带上一百义从随我进城。” “长水营的几位大人,是不是也随我们进城歇息一下?”李弘指着长水营的几个军司马笑着问袁术道。 袁术显然被李弘的临时变计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他犹豫了一下。 他任职长水校尉的时间很短,也就是长水营的骑兵从西凉返回之后。他也很少到军营去,他甚至可以数得出来自己进了几次长水营的营地。他除了和长水营的五位军司马较熟以外,其他的人他都不认识。说白了,他在长水营士兵的心目中没有任何威信。 北军五大营的校尉因为军职显赫,一直都受到朝廷的关注,担任校尉的人就象走马灯一样,一年要换好几个,所以士兵们只认识统军的军司马,至于本军的校尉,士兵们都把他们当作空气,有,但看不见也摸不着。 这次长水营被天子指定随李弘出巡冀州,朝中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天子的故意安排。原因很简单,长水营士兵最近两年一直在西凉征战,军中的士兵当然知道李弘是什么人了,那些乌丸士兵和匈奴士兵对李弘只有信服和崇拜,根本不会有二心,李弘在士兵中的威信那是无人可及的。说起来这长水营是袁术统率,但一旦有什么事,只要李弘举枪一呼,士兵们还不都跟在李弘后面跑,那个时候,谁还认识袁术啊? 大将军何进正是担心这一点,才临时让何风进了长水营,他总要让袁术有一帮自己的心腹。在长水营中,军司马都是胡人,汉人很难立足的,所以何风这个军司马其实就是个闲职,他带着一百名从大将府带出来的卫兵给袁术充当亲卫屯。 最近一段时间,长水营和黑豹义从的士兵相处得很融洽,大家毕竟都是胡人嘛,说话习俗都一样,又都远离家乡,当然亲热了。本来,这是好事,但袁术接到何颙的信件之后,这就成了坏事了,所以袁术这几天都很头痛,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现在,长水营士兵不能进城已成事实,如果再把几个领兵的军司马带到城里,这长水营不就成了李弘的囊中之物了?袁术皱了皱眉,心里非常后悔早上听了李弘的话先跑到了信都城,如果他知道大军驻扎城外,他至少要带一千人先进城。虽说刚才李弘命令手下只带一百人进城,但如今他的行程改变,要想在事出仓促之下杀死他,难度要大多了。 袁术看着李弘脸上的笑容,心里一阵发虚。他一个养尊处优的门阀子弟,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亲手杀过人,只不过在洛阳耀武扬威而已,真要他去杀一个名震天下的沙场悍将,要说心里不发虚,那是假话。 他对着李弘勉强假笑了一下。这城外的军队无论如何都要留人统领,如果事情闹大了,就要动用大军,否则黑豹义从在李弘死后极有可能造反。五个军司马里有三个是乌丸人,两个是匈奴人。留乌丸人肯定不行,李弘就是从北疆出来的,黑豹义从里也有许多乌丸人,要留只能留匈奴人。 “刘大人和鹿大人辛苦一下,你们二位留在大营吧。”袁术指着刘冥和鹿贤说道,“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刘冥二十多岁,身高九尺,魁梧健硕,一张方方正正的大脸,一双虎虎生威的大眼,站在那里鹤立鸡群,就象一座小山一样;鹿贤比他年长一点,也长得高大英武,但身材略显单薄,皮肤也较黑。两人躬身领命。 李弘笑着摇头调侃道:“公路兄,你很偏心啊。” 袁术笑道:“大人如果命令他们进城驻扎,事情不就解决了。” 李弘大笑道:“那不行,军令如山,岂能更改。” 他接着又对李玮说道:“仲渊,如果子时我还没有回来,你坐镇大营,让子风进城接我。” “公路兄,田大人,走吧,我们进城。” ===================== 颜良冷冷地看着许攸,竖起了大拇指。 “好,你还有胆子敢来军营,好。”他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吼道:“来人,拖出去,砍了,把人头送给王芬,快!” 许攸大惊失色,连连摇手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是送钱送粮来的,大人怎么能杀我?” 坐在一边的文丑笑道:“当然可以杀了。杀了你,我就不信王芬敢不送钱送粮来。” 几个卫兵冲上来抓住许攸就望外拖。许攸急了,大声喊道:“大人,我真是送钱送粮来的。” “东西呢?”颜良瞪着双眼问道,“东西在哪?” 文丑冲着卫兵招招手,示意他们把许攸放开。 “钱粮都在库房里,要拿你们自己去拿。”许攸生气地说道,“我们没有马车,也没有人。” “马车呢?人呢?难道城中的人都死光了。”文丑笑嘻嘻地问道,“许大人,你不是拿我们寻开心吧。” “没人就是没人。”许攸歪着脑袋大声叫道,“我来只是对你们说一声,要拿你们自己去拿。”然后他指着颜良说道,“另外,我想告诉你,王大人已经上书弹劾你了,你等着下大狱吧。” 颜良没有理他,命令卫兵把他拖下去关起来,“你如果骗我,我把你煮了喂狗。” 他随即让射虎带人进城取粮。射虎带着五百士兵跑到粮库,却被告知需要颜良亲自前来才能发粮。射虎无奈,只好派人回营通知颜良。 颜良闻讯后,冷笑道:“这个王芬,想方设法诱杀我,欺人太甚。” “暂时不要去。”文丑笑道,“你一去,他肯定不给你,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逼着你私自开仓取粮,然后他好名正言顺地杀你。这个王芬,他把我们当白痴嘛。我们不去。” “哼,我当然不去了。”颜良说道,“我就不信,他敢饿死这些黄巾军。这事拖的时间越长,士兵们就越恨他,我倒要看看他最后如何收场。” ====================== 袁术陪同李弘进了府衙,大家闲聊一会之后,袁术寻了个借口,匆匆返回馆驿。何风和周旌已经在屋内等了很长时间了。 “你们接到我的消息了?”袁术进门就问道,“可有计策?” “李弘在子时之前就要离城回营,距离现在只有四个时辰,时间太仓促了。”周旌说道,“如果我们要杀他,就要临时想办法,临时做准备,这太危险了。” “你们过去定下的几个方法现在一个都用不上?”袁术问道。 周旌点头道:“一个都用不上。”他看看两人,谨慎地说道,“我怀疑李弘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把长水营留在城外是什么意思?” “他说明早就走,所以把军队驻扎在城外。”袁术说道,“我留了两个匈奴人在大营坐镇,不会出事的。但是今夜不杀他,就再也没有好机会了。李弘到了河间国,颜良他们被杀的消息肯定会传到他耳中,到那个时候再围杀李弘,代价就太大了。以我看,要杀他,就在今夜信都城内。” 周旌沉默不语,凝神沉思。 何风走到袁术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何大人在信中一再交代我们要务必击杀李弘,他说这关系到天下的兴亡。何大人说得这么严重,是不是他们有什么大事瞒着我们?” “谁?”袁术警觉地问道,“大将军?” “王芬要我们杀李弘,何颙也要我们杀李弘,大家都要杀李弘,但到底为什么要杀他,你知道吗?”何风说道,“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不会就是为了看他不舒服吧?” 袁术想了一下,凑到何风耳边说道:“反正大家都想他死,那就杀了吧,想许多干什么?杀了他,我们不但可以拿到王芬的钱,还可以得到大将军的赏识,还可以升官发财,有这么多好处,为什么不干?你想许多干什么?” 何风狐疑地看了袁术一眼,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没有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袁术笑眯眯地说道,“我不过是个校尉,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军司马,我们能知道什么?听何颙那个党人的,总不会出什么错。” “你们看这个办法怎么样?”周旌忽然抬头说道,“半夜里,我们在城门袭击李弘。” “半夜动手,我们还有四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虽然太仓促了一点,但也勉强可以应付。大人手上的五百人加上信都城田大人的五百人,城内现在总共有一千人,而李弘只有一百人,在实力上我们zhan有绝对的优势。”矮矮胖胖的周旌皱着眉头,慢慢解释道。 “城外的黑豹义从呢?”袁术问道,“那边何时动手较为合适?” “子时。子时士兵们基本上都睡熟了,正好动手。”周旌说道,“关键还是时间,我们准备的时间太少,如果时间再充足一点就好了。” “那还等什么?”袁术催促道,“你快去找田丰商议。拙言,你立即带着我的手令去大营坐镇,命令刘冥和鹿贤悄悄做好袭击黑豹义从的准备。” “城门附近一定要派人看看?”周旌提醒道,“所有的出路都要堵死。” “我马上派人到城门查看地形。”袁术笑道,“你们都忙吧,我到府衙陪李弘聊天去了。” ==================== 李弘笑着问田丰道:“田大人,你刚才说河间国的事是误传,你可有什么证据?” 田丰点头道:“大人可否随下官到书房详谈?” “好啊。”李弘笑道,“可要让我的侍从都退下?” “那倒不必。”田丰笑道,“你的侍从站在屋外就可以了。” 李弘走进田丰的书房,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中迎接他的宋文。 “长风兄。”李弘惊喜地喊道,“原来你躲到了这里。” “大人可知自己身处险境?”宋文躬身行礼道。 “还好啊,我没有感到什么危险啊。”李弘笑道,“多谢长风兄的关心了。” 宋文和田丰对视了一眼。“大人不相信我们。”田丰笑道,“我给大人看两样东西。” 田丰从案几上拿了两卷书简递给了李弘。这是两封书信,是审配和沮授写给李弘的书信。 李弘抬头看了一眼田丰,高兴地问道:“原来两位大人的回信都送到了田大人这里。我这几天正在奇怪,怎么两位大人迟迟没有回信,是不是把我李弘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大人?”田丰笑道,“你先看看书信,然后我们再细谈。” 审配和沮授都在书信中揭发了王芬的一些不法行为,两人不约而同地怀疑王芬和襄楷要在冀州搞什么阴谋。 “大人现在信任我们了吗?”田丰看到李弘放下书简,问道。 李弘拱手笑道:“这事关系重大,我不能不小心。既然审大人和沮大人都很推崇二位,和二位的关系也很亲密,我当然应该信任你们了。”他随即问宋文道,“长风,你刚才说我身处险境,是什么意思?” “王芬和袁术要在信都杀你。”宋文说道,“大人现在只有一千黑豹义从随行,实力微弱,情况非常危险。” “王芬在年前曾经派周旌携重礼来收买我。”田丰接着说道,“我和周旌是老朋友了,不好驳他的面子,另外,我也想知道王芬到底想干什么,如是我就收下了这份重礼。三天前,周旌突然从邺城来找我,说你的部下颜良私通黄巾蚁贼,准备趁着陛下回乡祭祖之机劫杀天子,他还拿出了一些证据,说你和朝中的奸阉是此事的主谋。周旌对我说,王芬要我调动信都的郡国兵,配合袁术的长水营,捕杀大人和黑豹义从。” “他们都有了详细的计策,准备明天晚上在筵席上动手杀你。”宋文苦笑道,“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进城了。” 李弘非常感激地再次拱手,连声称谢道:“田大人为什么要把这等机密的事告诉我?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东西?” “对。”田丰道,“就是河间国的事。此事王芬虽然极力遮掩,但我还是听到了风声。我几次派人去看,结果都是一样,王芬除了买了一些木材和石头堆在现场之外,根本没有动手修缮宗庙,临时行宫更就不要提了。王芬想干什么?”他愤怒地挥手说道,“王芬想图谋造反,杀你,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他们的罪行罢了。” “大人虽然临时改变行程,打乱了他们的安排,但我想,他们一定会在今夜杀你,所以……” 田丰的话还没有说完,庞德突然在屋外喊道:“大人,田大人的主薄有急事求见。” 田丰闻言赶忙对李弘说了声“告罪”,然后匆匆走出了书房。时间不长,田丰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 “大人这么着急干什么?”李弘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笑着打趣道,“难道袁术带人杀进来了?” 田丰神情紧张地说道:“大人,他们今夜在城门动手。” 李弘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好象事先就知道似的,毫不奇怪地问道:“田大人可有破敌之计?” 田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现在无论城内城外,大人都处于极度的劣势,除了逃走之外,别无他途。” 李弘摇摇头,笑道:“我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六节 香雨山大营的士兵们愤怒了。 军饷迟迟不发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饭也不给吃了,冀州府的官僚们做得太过分了。军营里已经连续三天发生了“啸营”事件,士兵们还多次围聚军营大帐,要求进城抢粮。兵曹从事张萧和军司马林讯、潘塔等人数次催请颜良进城要粮。 颜良拒绝进城,他反复对张萧等人解释说,王芬根本就是故意刁难,就算自己亲自去了或者带着两千黑豹义从同去,王芬也不会给粮食的,很简单,他就是要害我,要逼我带人砸开库房抢粮食。 “你们知道私自砸开粮仓的后果是什么吗?”颜良面打尽的最佳时机。” 姜舞点点头。他看了一下李弘的手令,诧异地看了一眼宋文,然后拱手说道:“大人有令,今夜之事,由宋先生指挥。请宋先生吩咐。” 宋文好象事先知道此事,他谦逊地拱拱手,笑道:“还请大人鼎力配合。” “潜思。”姜舞回头对身后的刘冥喊道,“你过来。这位是宋文宋先生,今夜之事由他指挥。”刘冥颇为惊异地看了一眼宋文,在马上躬身致礼。 “袁术的五百士兵,基本上都是长水营的骑兵。”宋文笑道,“刘大人率部包围那个院落之后,只要站在门口喊几嗓子,估计就没事了。” “姜大人带上两百人,随我去抓周旌。此人很关键,他是王芬的心腹,抓到他,王芬的事基本上就清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七节 姜舞带着士兵冲进了馆驿。 馆驿内虽然也有十几个侍卫,但面对一张张拉开的强弓,一把把明晃晃的战刀,谁都不敢乱动,他们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缚。 周旌在几个士兵的挟持下,被带到了姜舞面前。周旌还算镇定,神态从容,毫打尽,所以近期你在冀州很危险。依我看,既然李大人这么看重你,你就去吧。如今胡人陈兵边境,大战一触即发,李大人随时都有可能再赴边关领军作战,这是报效国家的好机会啊,岂可错过?” 宋文思虑再三,还是犹豫不决。 “你不要担心你的父母,也不要担心蒋先生的家人,我会妥善安置的。”田丰笑道,“你我多年的朋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宋文感动地躬身拜谢,“一切就拜托符皓兄了。” 田丰拍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多多保重了。” 李弘走过来,恭敬地给田丰行了一礼,“信都之事,感谢田大人鼎力相助。” “大人太谦虚了。”田丰慌忙回礼道,“大人运筹帷幄,早有定计,我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惭愧,惭愧。” ===================== 李弘匆匆回到大营,喊来赵云,姜舞和刘冥。 “你们带上两千铁骑,每人双马,连夜赶回邺城。”李弘吩咐道,“路上不要停歇,要一口气赶回香雨山。” 赵云三人躬身领命。姜舞和刘冥飞一般冲出大帐,集结队伍去了。 “大人,虎头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赵云略一迟疑,担心地问道。 “周旌说,王芬只要接到他的消息,立即就会诱杀颜良。”李弘皱眉说道,“至于用什么办法,他也不知道,但城内有来自北疆和大知堂的几百名高手,这些人的战斗力非常强,周旌说,他们至少可以抵得上我们的两千黑豹义从。” “是吗?”赵云笑道,“这也太玄乎了吧?” “不要大意。”李弘摇手说道,“去年我从金城返回汉阳时,樊大师带着他的弟子护送我,我看那些人的武功没有一个比令明差。”李弘看看赵云,问道,“庞令明一个人可以对付多少个义从战士?” 赵云笑道:“十几个吧。” “那几百个庞德呢?”李弘反问道,“如果我们的骑兵陷在街巷之中,情形就很不乐观了。” 赵云满脸不屑地说道:“大人,不可能有几百个庞德,大人过虑了。” 李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你们这帮人,尤其是黑豹义从,胜仗打多了,没有一个不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你怎么知道别人的实力就比我们差?” 赵云没有做声,恭顺地点头受教,但眼睛里却尽是轻视之色。 “依照周旌的说法,在我们离开香雨山之前,王芬就已经决定杀死我们了。”李弘说道,“现在看起来虎头虽然把王芬逼急了,但他自己也掉进王芬的陷阱了。” “大人,虎头不会出事吧?”赵云问道。 “很难说,只有机会好,王芬会提前动手。”李弘忧心忡忡地说道,“毕竟黄巾军的首领隐藏在军市,对虎头有很大的牵制作用,如果王芬逼得太紧,虎头一个处理不当,会顾此失彼,陷入危机之中。” 大帐外,号角声和战鼓声轰然响起,激昂而猛烈的响声顿时撕裂了黑夜的静寂,回荡在冰冷萧瑟的夜空里。 ===================== 香雨山大营战鼓雷动,叫喊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士兵们在各部曲军官的带领下,集结列阵,准备赶到邺城抢粮食。 大帐内,张萧神情激动,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林讯,潘塔等人不要冲动,以免把事情闹大,因为天子马上就要从洛阳动身了。 “饭都没得吃了,还护什么驾保什么天子,都是狗屁。”廖磊咬牙切齿地高声骂道,“张伯畴,你叫都尉大人出来,如果他不领我们去,我们自己去了,将来要杀要剐,那都是我们的事,和都尉大人无关。” “都尉大人为何还不出来?”潘塔冲着侧帐大声叫道,“城里来了什么贵客,这么重要啊。” “颜大人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走了。”林讯也喊道。 “不要吵了。”丁波挥手叫道,“传令下去,命令各部曲依次出营,准备向邺城进发。今天,无论都尉大人同意不同意,我们都要到邺城去,否则,晚上我们就要吃草了。” ====================== 侧帐内,颜良手拿一卷文书,望着陶皋,问道:“侯爷什么时候到邺城的?” “昨天傍晚到的。”陶皋说道,“侯爷奉旨先到冀州。侯爷着急要见你,他想知道冀州军队已经操练的怎么样了。” 颜良冷笑,他把手上的文书丢到案几上,调侃道:“士兵们都要饿死了,还操练什么?你回去告诉侯爷,就说我颜良已经饿晕了,现在正人事不知。” “大人息怒。”陶皋笑道,“侯爷亲自下帖请大人到府衙商谈要事,大人不去,是不是太失礼了,而且,大人一旦因此耽误了陛下回乡祭祖的大事,大人这脑袋……” 颜良嘿嘿一笑,两眼望着陶皋,好象要看穿他的心思似的,凌厉而森冷。 陶皋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英俊,文质彬彬,说话也颇为秀气。他被颜良的眼神吓了一跳,赶忙故作镇定地说道:“前些日子,大人带着部下砸了府衙,然后又扣了府中从事许攸许大人,大人应该知道,这些事都是犯法的。” 颜良两眼蓦然睁大,杀气顿时喷涌而出。一旁的文丑也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 陶皋面色一惊,急忙接着说道:“王大人为了顾全大局,这些事对侯爷只字未提,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请都尉大人也体谅一下我们家大人的难处……” 颜良不耐烦地拍拍案几,说道:“他连饭都不给我们吃,你叫我如何理解他?” “粮食马上就送到。”陶皋说道,“我离开城池的时候,大人已经命令粮仓放粮了,估计中午就能送到。” 颜良和文丑互相看了一下,将信将疑。这时潘塔又在大帐内大叫大嚷,骂骂咧咧。 “大人还是出帐安慰一下你的手下吧。”陶皋笑道,“侯爷已经到了,再过三天,陛下也要从洛阳启程了,我看,大人还是消消气,不要再闹了。” “军饷呢?”文丑问道,“军饷什么时候给?” “明天,军饷明天就拨付。”陶皋立即回道,“渤海郡已经把赋税送来,州府现在已经有钱了。” 颜良迟疑了半晌,说道:“那好吧,我立即进城见侯爷。” 陶皋大喜,起身说道:“大人,那下官就告辞了。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放了许攸许大人?” “我既没有见到粮食,也没有见到钱,你叫我怎么相信你?”颜良冷笑道,“你一个人回城吧。只要粮食运抵大营,我立即放了许大人。” 陶皋尴尬地笑笑,躬身告辞。 =================== 颜良和文丑相视无语。 “这个中常侍毕岚来得真不是时候。”颜良慢慢站起来,摇头说道,“现在我们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不得不跳进去。王芬,王芬算计得很准啊。” 文丑神情严肃,低头沉思。 “如其这样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颜良望着文丑说道,“王芬并不清楚我们知道他要谋反,所以他在激怒我们之后,突然答应给我们粮食,给我们军饷,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诱我进城,安抚军心。侯爷的到来,只不过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而已。既然不得不打,那就殊死一搏吧。” “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文丑小声说道,“你看,今天林讯等人突然集结部曲,列阵军营,把我们的骑兵围在了大营中间。我们正要作出反应,陶皋就带着侯爷的手书来了,要我们立即进城。如果刚才你拒绝进城,陶皋走后,林讯他们肯定要对我们发起进攻。” “这帮混蛋,竟敢把我们当白痴。”颜良笑道,“陛下再过三天就要离京,王芬一定是急了,他不得不出手,如果他再不出手,他的奸计就要受到影响了。子俊,你可同意我的办法?” 文丑迟疑道:“大人临走时,一再嘱咐我们要见机而行,如果事情危急,他要求我们先行突围而走,不要白白受损。”他看看颜良,担忧地说道,“如果按你的办法干,稍有不慎,我们就要可能全军覆没,这实在太冒险了。” 颜良非常自信地说道:“王芬手上有什么人我们又不是不清楚,他那点人马顶个屁用,还不够我们杀的。子俊,你到底干不干?” 文丑突然咧嘴一笑道:“好吧,就随你。我们兄弟怕过谁?那我带人先走了。” “好,你小心一点。”颜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记住,不要把他杀了,大人说过要活的。” ==================== 颜良大步走进大帐,举手喊道:“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几位军司马一拥而上,大喊大叫。 “大人,我们要杀进邺城。”廖磊叫道,“你给句话,去不去?” “大人要是没胆去,我们自己去。”潘塔冷笑道,“大人反正已经是缩头乌龟了。” “谁说的?”颜良虎目一瞪,大声吼道,“擂鼓,命令各部曲的军侯,军司马速到大帐议事,违令不来者,斩!” “大人,你疯了,你竟敢进攻邺城,这是造反你知道吗?”张萧大惊,奋力阻止道。 颜良冷冷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了两下,然后对身后的侍从招招手,“把他绑了!” 丁波兴奋地大叫起来:“好,好,大人果然是条汉子。” 时间不长,各部曲军侯,假军侯,假军司马,军司马纷纷赶到大帐。 颜良示意众人坐下。 颜良负手站在大帐正中,冷眼四望,缓缓说道:“诸位大人都是黑山的黄巾军。” 大帐内除了黑豹义从军的军官,其他人无不骇然心惊。 坐在颜良身侧的廖磊突然一跃而起,手中战刀犹如闪电一般,凌空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八节 颜良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大吼一声,瞬间转身踢出一腿,打出一拳。 碗大的拳头就像铁锤一般狠狠地砸在战刀刀身上,顿时发出了一声闷响。廖磊虎口巨震,战刀偏向一旁,立时让出了胸口的空挡,而此时颜良的脚就象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撞了上去。廖磊躲无可躲,张嘴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同时身躯倒飞而起,重重地摔到大帐一角昏死过去。 紧跟在廖磊后面的两个军侯几乎在同一时间挥刀砍向了颜良。颜良前冲之势不变,左手再起一拳,把一个刚刚抬身准备跃起的军官打得凌空飞了起来。 “杀……”颜良暴喝一声,右手抽刀,突然返身就砍。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军侯被颜良连人带刀一刀剁为两截,鲜血四溅之际,颜良再吼一声,其声之大,犹若半空惊雷,把另外一个挥刀劈来的军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战刀顿时滞了一下。就在这眨眼之间,颜良战刀呼啸而至。刀过,头断,血喷,一颗面色惊骇的头颅在空中飞舞着,滚动着,然后迅速跌落到刚刚跃起的林讯、潘塔等人的脚下,一双恐怖的大眼犹自瞪圆着望着众人。 “谁赶再动,杀无赦!”颜良举起血淋淋的战刀,纵声狂呼。 大帐内一时杀气冲天,众人无不被颜良的凶悍和血腥所惊倒,一个个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举刀上前。 黑豹义从军的十几名军官此时已经飞速跃起,拔刀守在四处。颜良吼声未落,从大帐外蜂拥冲入几十名手持弩弓的义从士兵,他们四散包抄,迅速将几十名军官围在了大帐中间。 “放下武器,否则当场格杀。”射虎箭指林讯,大声叫道,“立即给我放下武器。” 快,太快了,颜良仅仅讲了一句话,就开始了杀戮,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如狼似虎的黑豹义从包围了。 林讯和潘塔对望了一眼,心中的惊骇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本来还指望先杀了颜良,但没有想到颜良这么厉害,武功颇为不错的廖磊竟然被他一脚踢飞了。面对一张张待人欲噬的弩弓,大家除了缴械投降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一个年纪稍大的军侯丢下了手中的战刀,接着更多的军官丢下了武器。 张萧目瞪口呆地坐在席上,懵了。 “来人!”颜良奋力将战刀插到地上,怒声喊道,“都给我绑了。” ==================== 文丑和砍刀带着两百铁骑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军市,然后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包围了苦酋所住的营帐。 事出突然,苦酋和他的亲卫们先是一阵慌乱,接着四散突围。 “杀……”文丑毫不犹豫地举刀叫道,“给我杀。” 黑豹义从的骑兵们高声呐喊着,肆意地驱马追杀,军市里一片混乱。 这基本上就是一场屠杀。护卫苦酋的卫兵只有十几个人,根本抵挡不住两百骑兵的围杀,更不要说逃跑了。苦酋在三四个骑兵的围追堵截下,稍一疏忽,就被义从士兵一矛洞穿了大腿,束手就缚。 文丑指着苦酋问砍刀道:“你看清楚了,就是他?” “错不了。”砍刀笑道,“这小子就是黄巾军的头头。” 文丑点点头,挥手说道:“带他走,其他的人都砍了。” “大人凭什么抓我?”苦酋声色厉荏地大声叫道,“你凭什么说我是黄巾军?” 文丑轻轻弹了一下手上的战刀,冷笑道:“凭的就是这把刀。” “我是贩马的,我不是黄巾军。” “你找死。”砍刀对准他就是一脚,恨声骂道,“我要不是早就发现了你,今天死的就是我们黑豹义从了。你说,你准备让林讯他们干什么?是不是要指挥黄巾军围攻我们?” 苦酋痛得龇牙咧嘴,知道欺瞒不过去,乃大声说道:“你们以为抓了我就不会死了吗?告诉你,我的部下立即就要开始进攻了。” “进攻?”砍刀嘲笑道,“我把他们全部杀了,还有谁指挥进攻?你吗?” ===================== 文丑把苦酋带回大帐,立即审讯。苦酋除了骂人外,什么都不说。砍刀和檀奴亲自上阵,轮流拷打,把苦酋打昏了好几次。 “算了,算了。”颜良说道,“这小子骨头硬,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射虎,立即命令各部曲解散回营。”颜良说道,“你对士兵们说,粮食中午就能送到,叫他们先散了,暂时不要到邺城去抢了。” “砍刀,檀奴,立即集结三百铁骑,我们进城。” 三人领命后匆忙出帐。 “子善,现在还有必要去吗?”文丑问道,“我们已经控制了这两万军队,也就是说,王芬现在就是想谋反他也没有军队了,这个时候我们再去冒这种险,是不是……” “军营里的事如果让王芬知道了,他会怎么做?”颜良摇摇头,说道,“他一旦知道事情已经不可为,首先要做的就是销毁和隐藏证据。”颜良看了文丑一眼,担忧地说道,“那我们将来即使抓到他,也很难有充足地理由治他的罪,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先把他抓住,查抄所有罪证。” “那我陪你一起去。”文丑想了一下,说道,“王芬三番两次诱你进城,有心要杀你,我们不能不小心防范。” “没事,我谅他也没有这个本事。”颜良走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子俊,你留在大营等我的消息。这两万大军需要有人统率和看护,这里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当此重任。” 文丑还有说什么,被颜良挥手制止了。 “那你多带些人马。”文丑劝道,“至少要带上五百兄弟。” 颜良不屑地冷笑道:“抓一帮狗屁官僚,那里需要那么多人,三百人足够了。” ==================== 中午,几十部运粮大车到达大营。文丑和张萧立即组织士兵分发粮食。士兵们看到粮食有了保障,军心大定,笼罩在大营上空的紧张气氛随即松弛下来。 士兵们虽然很奇怪他们的长官一直没有出现,但大家都被香喷喷的饭菜吸引了,谁都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些事。也许长官们在大帐里享受美酒和女乐呢? 颜良带着许攸,领着三百铁骑,缓缓走进了邺城。 一行人很快走到正街,这时许攸忽然神态从容地拱手说道:“都尉大人,你先到府衙去吧,我要回家一趟。” 颜良瞅了他一眼,冷冰冰地问道:“许大人有什么急事吗?” “我被你关了好几天,不但吃没得吃,喝没得喝,连洗脸都不行。”气色灰败,狼狈不堪的许攸黑着一张脸,愤怒地说道,“你闻闻,我身上都发臭了,这样子我怎么去见刺史大人?怎么去见侯爷?” “不就是一个从京城来的奸阉嘛,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什么好人。”颜良冷笑道,“身上臭,难道就不能见人了?” “到了邺城,难道我还要受你管吗?”许攸用力一挥马鞭,大声叫嚷道,“我走了。”说完猛抽了坐骑几下,拨马转入了邻近一条小巷。 颜良不屑地撇撇嘴,回头对砍刀说道:“叫大家小心一点。” ===================== 陶皋站在府衙门口迎接颜良。两人略略寒暄两句之后,颜良问道:“侯爷在哪?” “王大人正在府内作陪。”陶皋笑道,“侯爷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催了我们好几次了。” 颜良眼内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他恨恨地骂道:“狗仗人势的家伙,催我干什么?你没有对他说,我已经饿死了吗?” 陶皋哈哈笑道:“大人说笑话了,请,请……” 颜良点点头,回身对檀奴说道:“你带兄弟们留在外面。” 两人随即并肩走进府衙大门,砍刀带着十个侍从跟在后面。 陶皋很健谈,一路和颜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连过三门,走进了一个花园。花园内四处布满了卫兵,花园中间有一群人正在高声笑谈。 王芬远远看到陶皋和颜良,赶忙对毕岚说道:“侯爷,颜都尉到了。” 中常侍毕岚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身体较为瘦弱,面相温和。他抬头仔细看了一下颜良,笑道:“好个威武的都尉大人。” 颜良急走几步,躬身施礼。 “你就是颜良?”毕岚一边走近他,一边问道,“李大人应该到了河间国了吧?” “已经到了。”颜良敷衍道,“这几天就要返回邺城了。” 王芬和他的一帮下属没有跟在毕岚后面,他们在缓缓后退,距离毕岚和颜良越来越远,站在附近警戒的卫兵却悄悄地围了上来。 一直四处张望的砍刀立刻看出了危机,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起挂在腰间的牛角号,大声吼道:“大人注意,有危险……” “呜……呜……”低沉而急促地牛角号冲天而起。 王芬举手狂呼:“杀……杀死叛逆颜良……” 花园内的卫兵发一声喊,突然狂奔起来,大家各举武器,蜂拥而上。数不清的弩箭射向了颜良和他的侍从。 府衙外的檀奴听到求援的号角声,立即象发疯一般带头冲进了府衙,几百个黑豹义从战士紧随其后,喊杀声惊天动地。 颜良想都没想,一把抱住对面惊惶失措的毕岚,飞身后退。弩箭不分先后,尽数没入了毕岚的身体,毕岚顿时气绝。 “砍刀,列阵,列阵……”颜良举起毕岚的尸体,狠狠地砸倒了一个迎面冲来的卫兵,一头撞进了侍从中间。 “大人,撤,撤……”砍刀奋力一刀劈死一个敌人,大声吼道,“快走,快走,我们快走……” 十二个人立即围成一个蛋形的椭圆阵势,颜良双手执刀,冲在最前面,“杀,大家随我杀出去……” 花园内的敌人突然从各处冒了出来,他们越聚越多,至少有一百多人。这些人武功非常高,还有不少人是髡头胡人。他们迅速包围了颜良和他的侍从,并且牢牢堵住了颜良的后退之路。 檀奴刚刚冲进第二道门,就被一阵密集的长箭射了回来。 “盾牌,盾牌……”檀奴声嘶力竭地高声叫道,“盾牌手冲进去,冲进去……” 留在府衙外的五十名义从也遭到了攻击,大家不得以,只好撤进了府衙。 “檀奴,檀奴,我们给包围了。” “不要管后面了,先杀进去,杀进去救出大人……”檀奴挥舞着战刀狂吼道,“兄弟们,杀进去……” 十几个盾牌手栽倒在了血泊之中,檀奴带着士兵们踩着战友的尸体冲进了第二重院落。 花园内,颜良怒吼连连,他就象一头红了眼的猛虎,所向披靡,战刀所指之处,鲜血四射。紧跟在他后面的侍从遭到了猛烈地攻击,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倒下了四个。 “大人,快,再快一点……”坚守在后面的砍刀左挡右劈,伤痕累累,已经难以支撑了。 站在远处的王芬看到颜良浑身浴血,勇猛无畏,手下根本就没有一合之敌,不禁心中暗凛,他很难想象世上还有这种血腥而强悍的高手。 “快拦住他,拦住他。”陶皋看到颜良迅速逼近院门,顿时急得大喊大叫,恨不能亲自挥刀上阵。 “兄弟们,坚持一下,我们杀到了。”颜良一脚踢飞站在自己面前的无头尸体,手中的战刀同时横空飞起,一刀两命。 檀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突然看到了院门,看到了咆哮而来的颜良。 “大人就在前面,冲上去,冲上去……” ==================== 赵云、姜舞、刘冥带着两千铁骑狂奔而至。 文丑接到消息,兴奋地打马冲出辕门。 “子龙,快去邺城,子善带人到邺城去了。” 赵云大吃一惊,举枪狂呼:“去邺城,杀进邺城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四十九节 敌人看出了危险,舍命向院门冲去。一旦让颜良和他的黑豹义从会合,想杀死他就更难了。 “围上去,围上去。”王芬冲到院门附近,大声喊道,“杀死颜良,赏钱一百万。” 敌人疯狂了,他们就象一群饿极了的野狼,纷纷叫嚣着扑向了猎物,一时间刀光血影,搏杀愈发惨烈。 颜良手中的战刀如同嗜血的猛兽,张牙舞爪,肆意蚕食着敌人的生命,呼号向前。没有人被颜良的残忍所吓退,更多的人冲到了院门之前,舍命相搏。颜良被杀不尽的敌人挡住了,不但没有再进一步,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 砍刀又中了一剑,他望着面前数不清的武器,心急如焚。 “大人,不要退,不要退……” 话音未落,又有两个侍从被砍倒在地,小小的阵势只剩六人。 颜良急了,他冲着院门另外一侧奋力进击的黑豹义从们狂吼道:“檀奴,射箭,射箭……” 院门这一小块地方,密密麻麻堆满了敌人,如果不迅速扫清障碍,颜良他们很难冲过来。檀奴根本没有考虑,回头大叫:“弓弩手,弓弩手,上前射击,射击……” 黑豹义从在两重院落之间组成了一个狭长的防御阵势,弓弩手在盾牌兵的掩护下,都集中在阵势中间,任意射杀四处的敌人。听到檀奴的喊声,十几个手持强弩的义从立即冲出了阵势,他们在前排刀斧手的带领下,迅速逼进了院门。 “大人,找肉盾,快找肉盾……”檀奴一拳击飞冲上来的敌人,冲着院门对面的颜良喊道。 “砍刀,靠过来,大家立即靠过来……”颜良战刀飞舞,咆哮之间连斩七人,硬生生从敌群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再进三步。紧随其后的五个人飞一般冲了过去。 敌人攻击得更加猛烈了,靠在砍刀左右的两个侍从先后栽倒。 颜良战刀呼啸,迎面斩杀强敌。这次他没有一脚踢飞敌人的尸体,而是一把抓住举在了自己面前。 檀奴战刀斜劈,狠狠地剁下敌人的头颅,同时鲜血喷射,溅了他一头一脸,“射……给我射……” “咻咻……咻……” 弩箭一批批地飞出,敌人一层层地倒下,瞬息之间,院门前后,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敌人。 “走,走,走……”颜良猛然转身飞速后退,他一手举着插满弩箭的尸体,一手挥刀叫道,“砍刀,走啊,走……” “射,射,射死他们……”王芬惊惧地睁大双眼,气急败坏地举手大叫,“给我射死他们……” 王芬叫声刚起,一直待在战圈外的弓箭手立时射出了手中的长箭,一时间,箭矢如蝗,空中到处都是刺耳的厉啸之声。 三个伤痕累累的侍从飞身跃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了院门。砍刀受伤太重,勉强跑了两步,随即就被脚下的尸体绊倒了。 “大人,快走,快走……”砍刀大声叫道。 “砍刀,砍刀……”檀奴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举步就冲。 颜良奋力掷出手中的死尸,虎吼一声,再度冲过了院门。 长箭射到。 “杀……”颜良张嘴狂呼,战刀飞旋,奋力挡箭。檀奴刚刚冒了个头,随即就被满天的长箭射了回去。 “砍刀……”颜良再进一步,向前递出了左手,“抓住我,快啊……” 砍刀吼一声,竭力掀起上半身,右手前探。颜良一把拽住,拉着就退。 三支长箭呼啸而至,狠狠地钉在了砍刀的腿上。砍刀剧痛之下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呼。颜良大惊,情急之下虎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砍刀凌空拉了起来,奋力甩向了身后的战友。 “走,快走……” 王芬眼睁睁地望着颜良消失在院门之后,气得咬牙切齿,“围起来,给我围起来,杀,杀死他们。” =================== 西城门上的守城士兵蓦然狂叫起来:“骑兵来了,骑兵来了。” 门下督贼曹韩房大吃一惊,飞步冲上城楼。城外空旷的原野上,一支骑兵大军正飞驰而来,卷起的满天灰尘几乎遮掩了远方的天空。 “快,立即禀报大人,就说文丑来了,颜良的援军来了,快,快……” “收起吊桥,收起吊桥。” “立即关闭城门。” 战鼓声然‘ 战鼓轰然擂响起,报警的鼓声霎时间响彻了邺城上空。 === 骑兵大军在邺城城下一字排开,气势咄咄逼人。 赵云面色阴沉,望着远处缓缓收起的吊桥,焦急万分。 “子龙,怎么办?”姜舞剧烈地喘息着,大声说道,“子善会不会有危险?” 赵云看看前面的护城河,又看看高大坚固的城墙,断然喊道:“攻城,立即攻城。” “来人,传令香雨山大营,命令文丑文大人立即率军前来会合,攻打邺城。” === 黑豹义从在颜良的指挥下,全部集中到第二重院落,他们依托几座房屋和回廊,迅速组建了一个坚实的防御阵势,誓死抵抗。 王芬的卫兵虽然人数众多,武功也不错,但他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进攻,大家各自为战,乱哄哄地挤在一起,不但形成不了巨大的杀伤力,反而被黑豹义从趁机杀死了不少。 黑豹义从的士兵久经沙场,即使面对这种绝对的劣势,他们也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大家泰然自若,没有一个人感到惊惶失措。个人的强悍和娴熟的战术配合弥补了人数上的不足,虽然到处都是敌人,但仔细看去,遭到围攻的却都是王芬的手下,人数较少的黑豹义从反而成了肆意吞噬猎物的野狼。 王芬亲自督阵,一味命令手下狂攻,全然不顾他们的生死。 就在这时,邺城上空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鼓声,那是敌人来袭的讯息。 颜良和黑豹义从顿时发出了一身震天欢呼,士气大振。 “大家坚持住,援军来了……” 王芬震骇不已,带着几个侍从急忙向院门方向跑去。 颜良高举战刀,纵声大喝:“王芬小儿,你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罪不容诛,你就等死吧。” 王芬怨毒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恨恨地命令道:“杀,给我杀死他。” === “子远,子远。” 喊声惊慌而焦急,由远及近。 许攸正在沐浴,闻声笑道:“仲扶,你大喊大叫干什么?难道不怕别人听到?如果让王芬知道你这个北军的军司马躲在我这里,我就完了。” “子远,大事不好了。”吴匡在屋外叫道,“李弘杀回来了。” 许攸正在美滋滋地享受着热水的浸泡,突听此言,顿时吓得面色大变,他急忙爬出浴盆,慌慌张张地披上一件罩袍,披头散发,赤着一双脚就冲出了里屋。 吴匡推开窗户,响彻邺城上空的急促战鼓声立时清晰地传进了许攸的耳中。 “我们的人从西城门上看到了赵云、姜舞和刘冥的战旗,袁术一定出事了。”吴匡神情紧张地说道,“北军的长水营肯定被李弘控制了。” “别急,别急,让我想想。”浑身冰冷的许攸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不停地打着冷战,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赵云和姜舞来了,这说明李弘还活着。”许攸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李弘活着,那么袁术就一定出事了。袁术被李弘抓了,长水营也给李弘控制了,所以刘冥才会出现在邺城。”许攸看了一眼吴匡,惊骇地说道,“王芬劫持天子的机谋已经败露了,否则李弘不会回来,赵云也不会出现在邺城,我们快走。” 吴匡迟疑了一下,问道:“香雨山大营呢?如果香雨山大营还在控制之中,我们……” “你别做梦了。”许攸冲进里屋,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说道,“李弘此时肯定就在香雨山,苦酋他们十有八九都被杀了,机谋败露了,败露了。袁术这个笨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五千大军还给李弘抢去了,这个笨蛋,害死我们了。” “子远,现在城门都关起来了,我们怎么走?”吴匡关上窗户,回头问道。 “仲扶,这点小事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何颙何大人让你带人潜伏到邺城,就是要你在这关键的时候出力。”许攸在屋内说道,“你离开洛阳时,何大人是怎么安排的?” “何大人一再嘱咐我,叫我务必听你的。”吴匡皱皱眉,不高兴地说道,“你快点说吧,如果李弘带人攻下邺城,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我们到西城门去。”许攸衣裳不整地跑出来说道,“走吧,走吧。” “到西城门?”吴匡惊疑地问道,“赵云的大军就在城外,你想自投罗网啊。” 许攸根本不睬他,拿起长剑就跑了出去。 “备马,备马,快走,快走……” === 王芬听完禀报,顿时心如死灰,仰天长叹。 “大人,怎么办?”陶皋手足无措,惶恐不安地问道,“怎么办?” 王芬落寞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丘洪,你快去书房,把该烧的都烧掉,快一点吧,迟恐不及了。” “大人,我们……” “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啊。”王芬黯然一笑,说道,“要杀奸阉,重兴大汉,实在太难了,我是做不成了。” “大人,襄楷大师夜观天象,说奸阉必遭诛杀,但是,现在……”陶皋沮丧地说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们什么地方做错了吗?这都是什么天象?” “也许天象又变了。”王芬哀叹道,“李弘,如果李弘不到冀州,我们或许会成功的。” “李弘。”陶皋咬牙骂道,“那头嗜血的豹子又要杀人了……” === 韩房看到许攸,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叫起来。 “许大人,许大人,如今怎么办?他们马上要攻城了。” “我们有防守兵力吗?”许攸探头看了一眼城外的大军,冷笑道:“韩大人认为邺城守得住吗?” 韩房苦笑道:“我们只有几百人,根本守不住。” “守不住你还关着城门干什么?你个蠢货。”许攸指着韩房骂道,“你看看那都是什么人,那都是胡人,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一旦被他们攻破城池,整个邺城的老百姓都要跟着遭殃,你知道吗?” 韩房被许攸骂得愣了一愣,随即无名火上窜,大声回骂道:“你才是蠢货。没有大人的命令,谁敢打开城门?” “我。”吴匡大吼一声,一刀砍下了韩房的头颅。 “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 赵云看到城门突然打开,犹豫不决。 “子龙,我先进去,”姜舞大声叫道,“你快下令啊。” 赵云没有做声,心中忐忑不安。 “快啊!子善也许很危险。” 赵云看了一眼姜舞,毅然挥手下令。 “子风兄,带上五百人,先行杀进,直捣府衙。” “走了。”姜舞大吼一声,纵马而出。 五百铁骑士兵在号角的指挥下,犹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出军阵,尾随在姜舞身后,象一股呼啸的旋风霎时间卷进了城门。 “咻……” 一支鸣镝越过城墙,直射云霄。 (我国古代有一种专门用于指挥战争的特殊武器。鸣为响声,镝为箭头,鸣镝就是响箭,它射出时箭头能发出响声。) 赵云看到姜舞发出信号,心中大定。 “潜思兄,带上五百人,立即占据城门。” === 许攸已经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掩藏在城防士兵中间。他看到赵云带着大军蜂拥而入,眼内闪过一丝惧色。今天的邺城,肯定是血雨腥风了。 刘冥看到赵云带着一千铁骑顺利进城,立即命令部下四散分开,迅速封锁各处城门,严禁出入。 “怎么办?”吴匡小声问道。 “把我从城墙上放下去。”许攸说道,“我先到武城会合张璋,你自己小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节 冲锋的号角声蓦然出现在邺城上空,越来越清晰。 颜良一刀砍倒敌人,回首狂吼:“兄弟们,援军进城了,进城了,杀啊……” 檀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污,放声叫道:“虎头,你个疯子,想死啊。” “收缩防守,收缩……” “兄弟们,固守待援,密集收缩……”檀奴一边掩护战友后退,一边纵声狂呼,“大家撤,快撤……” 砍刀斜躺在墙根下,手里举着一张盾牌,放声笑道:“敢跟我们黑豹义从作对,去死吧。”他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求援的号角。 义从士兵在檀奴的指挥下,迅速收缩阵形,很快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桶形阵势。盾牌兵在外,刀斧手游戈其中,弓弩手在后任意射杀,战阵被挤压在狭小的空间里,固若金汤。 指挥进攻的门下贼曹和疯狂进攻的卫兵们都听到了城中由远及近的牛角号,他们看到了危机,嗅出了血腥,攻杀的愈加凶猛了。小小的院落内一时间人满为患,喊杀声惊天动地,满眼都是刀光剑影,空中箭矢如雨,刺耳的厉啸声让人魂飞魄散。 颜良在阵前咆哮着,横冲直撞,酣战不止,他竭尽全力,救出了数名陷入敌人围攻的部下,并掩护他们顺利撤进了战阵,但他自己却被敌人围住了。他杀了太多的人,成了所有敌人的首先攻击目标。 虽然距离防守阵势只有短短的五步,但他身中数刀,已经步履维艰,根本无力杀过去。 一个高大的壮汉在临死之前,硬是一矛插进了颜良的大腿。锥心一般的疼痛刺激的颜良张嘴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同时也激发了他最原始的凶悍。 “杀……”颜良陡生无穷力气,一手拽出长矛,一手执刀,犹如天神一般,发出了一声惊天暴喝,“杀……” 顿时鲜血四溅,惨叫四起,断肢残臂在空中战栗呻吟,杀戮更加惨烈。 === 姜舞带着五百铁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府衙。 姜舞紧勒战马,战马痛嘶叫声中扬起前腿,庞大的身躯几乎直立而起。 “兄弟们,杀进去,杀进去……”姜舞一边举刀高呼,一边飞身下马,象离弦长箭一般射进了府门。 义从士兵们高声呐喊着,从后掩杀而进。更多的士兵纵马贴近围墙,直接攀墙而入。 第一重院落的敌人虽然拼死抵抗,但架不住越来越多的义从士兵,随即被砍杀一净。姜舞第一个杀进了第二重院落。 檀奴一声令下,阵势分裂,近两百名愤怒的义从士兵高喊着,象出笼的猛虎一般,张牙舞爪地杀进了敌群。 围攻黑豹义从的卫兵们在门下贼曹的指挥下奋力抵抗,大家纠缠在一起,战况空前激烈。府衙内杀声震天。 几位越墙而过的义从士兵互相配合,连杀数人,迅速围住了那位武功高强的门下贼曹。那人久战之下已经非常疲劳,在几把战刀的围攻之下,有点手忙脚乱,稍一疏忽,立时就被随后跟进的弓弩手击中了腹部。霎时间,几把战刀呼啸而下,顿时将那名门下贼曹剁成了几块。 敌人失去了指挥,马上陷入了混乱,许多卫兵逃进花园,四处逃窜。 黑豹义从象秋风扫落叶一般狂啸着从后席卷而上,气势骇人。 颜良失血过多,踉踉跄跄地勉强拄矛站住,再也无力追赶,他举刀高喊:“杀死他们,给我杀死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 === 王芬听到号角声在府衙内四处响起,绝望之极。 他没有想到李弘的部下这么快就进了城。黑豹义从迅速得到支援,可以立即对府衙展开搜查和抓捕,隐藏在府衙内的许多谋反证据都来不及销毁了。 他想到许多跟随自己的掾史,跟随自己的门生子弟马上就要被抓捕,就要被杀头,想到自己的家人和宗师亲人都要死于非命,他的心就象被剐去了一般疼痛。 他恨李弘,切齿痛恨。一个嗜杀的蛮子破坏了他铲除奸阉,重振朝纲,再兴大汉的大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眼睁睁地被李弘夺去了。 喊杀声越来越近。 王芬挥手喝退跟在身后的几个侍卫,独自一人走进了议事大堂。 === 赵云带着铁骑迅速包围了府衙。 他急步冲进院落,看到了躺在墙根附近的砍刀。 “伤势重吗?” “还好。”砍刀呲牙咧嘴地笑道,“虎头救得快,没被敌人射死,就受了点皮肉之伤。” “折损了多少兄弟?” 砍刀四下看看,痛心地说道:“大概有百十号人。” 赵云面色一寒,顿时怒气上冲,挺身喊道:“四下散开,格杀勿论!” === 姜舞一脚踹开了议事大堂的大门,紧随其后的士兵们一拥而入。 王芬静静地坐在案几后面,头都没抬一下。 “他死了。”一个义从士兵伸手探了探王芬的鼻息,大声说道。 “喝毒酒死的。”另外一个士兵拿起案几上的酒爵闻了闻,恨声说道,“刚刚喝下去的,我们慢了一步。” 姜舞咬咬牙,招手说道:“走,把府衙内的所有人全部抓起来,快走。” === 赵云和颜良站在王芬的尸体面前,面色凝重。 “王芬自杀了,许多事都死无对证了。”颜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最倒霉的是毕岚那个奸阉也死了。这事传到天子耳朵里,我们或多或少都有罪责。” “是啊。”赵云摇摇头,说道,“我们都到冀州一个月了,不但没有妥善解决安全的事,还让叛逆杀掉了一个侯爷,这事肯定要遭到奸阉的弹劾。” “弹劾就弹劾,反正毕岚已经死了,高兴的人多了。”颜良说道,“现在关键是要搜集王芬谋反的证据。” “王芬有几个心腹手下,他们都直接参予了谋划。”赵云说道,“许攸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许多事王芬都是交代他做的。临行前,大人一再嘱咐,务必把他抓住。” 颜良脸色一变,急切地说道:“他不在府衙,回自己的住处了。“ “你怎么知道?”赵云奇怪地问道。 “前几天他被我一直扣在军营里。”颜良解释道,“今天我带他一起回城,他说要回去沐浴更衣就先走了,并没有随我进府衙。” “我去抓他。”赵云说道,“现在城门四闭,谅他插翅难逃。” 赵云转身飞跑而去。 === 几个义从士兵押着陶皋走进了大堂。 陶皋看到王芬自杀了,遗骸还端坐在席上,不禁心如刀绞。他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十几个头,泪如雨下。 “大人,这是府衙掾史的名单。”一个士兵递上一卷书简说道。 “冀州府还有一部分掾史在治所高邑城。”颜良接过书简,也没有打开,直接问那个士兵道,“跟随王芬到邺城的是哪些人你们问清楚了吗?” “没有。”那个士兵指着陶皋说道,“这个人不愿意说。” 颜良一拐一腐地走到陶皋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陶丘洪,你最好把该说的全部说了,否则……” “不就是诛杀九族吗?”陶皋不屑地说道,“我连谋反之事都敢做,还怕什么诛杀九族。”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大声叫道:“你不要问了,杀了我吧。” 颜良大怒,浓眉紧缩,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刀柄。 “子善,子善,有人招了,有人招了。”姜舞飞一般狂奔而来,“我们走吧,快走。” 集结的牛角号声几乎同时在府衙内外响了起来。 两千铁骑分成十几个小队,在邺城内横冲直撞,开始了大搜捕。 ==================== 张璋大约三十多岁,身材高而瘦,腮窝深陷,颧骨高耸,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练。 他过去是何府的门客,武功很好,对何进也非常忠诚,替何进处理了不少棘手的事,深得何进信任。何进飞黄腾达后,他一直随侍左右,是何进的心腹。何进对他也不错,大力提携。现在他是北军越骑营的一名军司马。 他看到只有许攸一个人到了武城,而且衣裳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知道出事了。 “许大人,邺城出了什么事?” “立即派出快骑,日夜兼程赶到洛阳,告诉大将军赶快关门送客,关门送客。”许攸气喘吁吁,脸色铁青地说道,“快,快……” 张璋飞一般冲出了屋子。时间不长,他又匆匆跑了回来。 “许大人,要不要换一身干净衣服?“张璋关心地问道。 “来不及了,不换了。我们立即出城,连夜赶往黎阳,尽快渡过黄河。” “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水营给李弘控制了。”许攸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张璋说道,“今天他们突然杀回了邺城,现在正在全城抓捕。王芬完了,冀州的事败露了,我们要立即南下扫清痕迹,免得惹祸上身。” “仲扶兄呢?他还留在邺城?”张璋急忙问道。 “城门全部给长水营的刘冥控制了,哪里逃得出来?”许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惨笑道,“还好仲扶用绳子把我从城墙上放了下来,否则我也完了。我游过护城河,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路,我都要累死了。” “许大人,你撑得下去吗?” “撑不下去也得撑。”许攸咧着嘴,痛苦地说道,“我们时间紧张啊。我把他们放进城,就是希望他们在城里闹,闹得时间越长越好。他们如果追下来,速度要比我们快得多。” ====================== 天黑了。府衙中火把通明,人声鼎沸。 颜良强忍着伤痛坐在大堂上,气恼地骂道:“许攸这个狡猾的东西。他如果跑了,消息立刻就会传出去。” 赵云点点头,慎重地说道:“王芬死了,我们已经很被动了,如果再让襄楷和陈逸跑了,我们……” “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襄楷和陈逸到了什么地方?”姜舞说道,“虽然周旌说,他们南下去接合肥王了,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回程的路线。,就是想抓也无从抓起啊。” 几人沉默不语。 “大家想想办法?”颜良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抓到他们,否则,怎么向大人交待?” “你们看,要不要重刑审讯那个陶皋?”姜舞问道,“他也许知道。” “这种秘密的事,知道的人肯定有限。”檀奴气愤地说道,“王芬死得好啊,他一死,我们只要干瞪眼了。我看,我们还是全城搜捕许攸吧。子龙不是说这个人很重要吗?也许许攸知道。” “潜思兄,你也说说。”赵云拍拍坐在一边的刘冥,笑道,“你可有什么高见?” “诸位大人注意到没有,今天袭击都尉大人的府衙卫兵有许多都是北疆的鲜卑人和乌丸人冒充的。”刘冥稍加沉吟,缓缓说道,“还有一部分我看也不像是府衙的卫兵。” 颜良和檀奴都连连点头。 “对,对,刘大人说得对,这些人武功非常高,怎么看也不像是冀州府的卫兵。”檀奴心有余悸地说道,“今天如果不是你们支援及时,我们就完了。” “刘大人认为他们是什么人?”颜良问道,“这和南下抓捕襄楷有关系吗?” “我看是大知堂的人。我听老师说过大知堂的事,他们的弟子一般都会武功,许多人还以游侠自居。”刘冥看看众人,说道,“我们应该抓大知堂的方士,这些方士中间必定有襄楷的心腹。你们想想,襄楷南下,这冀州的事怎么办?他肯定要留一个得力的手下协助王芬。我们就抓这个人。” 颜良略略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几人,说道:“目前,我们还没有大知堂参予其事的确切证据,这个时候突然出手抓大知堂的弟子,恐怕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愤怒,你们看……” “那都尉大人以什么理由抓襄楷?”刘冥奇怪地问道。 “襄楷和陈逸是秘密南下迎接合肥王。”赵云赶忙解释道,“这个消息我们也是听周旌说的,所以李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秘密去抓。毕竟襄楷的影响力很大,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激起民愤挑起暴乱,否则,天子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当不起。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牵扯到了皇族,我们不能不万分慎重。”赵云低声说道,“一个处理不好,不仅我们要掉脑袋,就是李大人也有性命之虞。” 赵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现在,除了周旌被大人说服以外,没有任何人开口。袁术不说话,陶皋和苦酋也不说话,王芬死了,许攸跑了,虽然我们通过周旌的交待,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内幕,但我们手头的证据只能证明王芬有罪,却不能抓到襄楷,更不能抓到合肥王。” “你们知道不抓住他们,后果有多严重吗?”赵云苦笑着,问道。 大家都用疑惑的眼光望着赵云。 “子龙,大人都对你说了什么?这里面还有什么名堂吗?”姜舞焦急地问道,“抓不到他们,最多我们隐瞒一部分王芬的奸计就是了,这难道还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会分毫不差地传递到洛阳,这是我们控制不了的。”赵云说道,“这里是冀州,不是我们的军营。所以,如果我们抓不到,会有人告发我们纵容叛逆,甚至会有人说我们是叛逆的同谋。这倒没有什么,反正陛下信任大人,也不会受到很严重的责罚。” “但如果他们死了呢?”赵云忽然问道。 “杀死合肥王。”姜舞惊呼着站了起来,一脸震骇地说道,“谁敢杀死合肥王?” “我们。”赵云苦笑道,“只有我们会去抓他,会去杀他。天下人都这么想。” “那是死罪,无论如何都是死罪。”颜良恍然大悟道,“合肥王死了,大人就得死,我们谁都活不了。” “襄楷和陈逸就可以杀他。”檀奴跳起来叫道,“如果他们颠倒黑白,诬陷大人和黄巾军合谋造反,大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杀。”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刘冥摇头说道,“还是李仲渊心思慎密啊。袁术,袁绍,许攸,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你们或许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就和亲兄弟一样。现在不用想都知道这事的背后是谁了。” “还是李仲渊和谢敛之几个人想得比我们透彻,考虑得也比我们周到。”赵云摇头叹道,“这次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可能要吃大亏。”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做声。 “既然是他,杀死合肥王还不是易如反掌。”姜舞叹道,“然后他们会借助这件事,趁机杀死李大人,举手之劳啊。” 颜良猛地站起来,大声喊道:“来人啦!” “集结铁骑,立即抓捕大知堂所有弟子,一个不要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一节 长街上,除了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战马焦躁不安的鼻嚏声,寒风肆虐的厉啸声之外,再无一丝一毫的声响。 十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大知堂弟子跪在地上,一字排开,后面站着十个义从士兵,明晃晃的战刀就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对面,几十个大知堂弟子被义从士兵包围在一起,几百张冷森森的弩弓对准了他们。 颜良背负双手,站在长街中心,面寒如霜。 肃杀而紧张的气氛就象漆黑的夜色一眼笼罩在人们的心里,逼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举刀……” 檀奴蓦然狂吼,惨厉的吼声激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骇人心魄。 “我是飘泊。”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大喝,“我就是飘泊。” 颜良冷目如炬,望着面前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人群,脸上慢慢泛起一层杀气。 一个身穿宽大皂服的方士奋力推开一群拉拽他的弟子,大步走了出来。这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方脸浓须,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正气凛然。 “绑了。”颜良挥手说道。 ==================== 飘泊听完赵云的述说,将信将疑,半天没有说话。 “先生是不是认为我在危言耸听?”赵云笑道,“先生应该冷静地考虑考虑。如果合肥王死了,襄楷大师的命运可想而知。其次就是大知堂的命运,它恐怕也要在大汉国彻底消失了。” 飘泊不满地看了赵云一眼,嘲讽道:“赵大人说了许多,无非就是为了李大人和你们自己的性命。” “这是当然。”赵云点头说道,“如果合肥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何必找你们的麻烦?又何必关心襄楷大师的生死?” “你们大知堂非常关心朝政,知道李大人在朝中所处的位置。他现在很重要,尤其对皇上而言,所以许多人要杀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些人不惜采用一切卑鄙的手段。”赵云看看飘泊,继续说道,“这次,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也是为了解救襄楷大师和合肥王的性命。一举三得的事,先生有什么理由不干呢?难道非要看到襄楷大师死于非命吗?” 飘泊避开了赵云犀利的眼神,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心中极度矛盾,脑海中一片混乱。 “襄楷大师死了,对先生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先生或许可以坐上大知堂首领的位子,但对大知堂来说,却是一个灾难。”赵云语调平淡地说道,“为此事而死去的人,绝不仅仅是襄楷大师一个人,还有可能是所有大知堂的弟子,甚至包括先生你自己。” “你这是威胁吗?”飘泊蓦然睁眼,笑着问道。 赵云笑笑,摇摇头,不动神色地说道:“先生如果要掌控大知堂,最明智的办法莫过于解救襄楷大师,拯救大知堂于危难之时,也就是说,你首先要保证自己活着,要保证大知堂可以继续存在。” 飘泊望着赵云英俊的脸庞,忽然感悟到什么,心境霎时间安静下来。 “赵大人说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凭仗什么缉拿我们大知堂的子弟?” 赵云笑了起来,他冲着飘泊摇摇手,“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理由抓捕你们,但你们想干什么,你我心里都有数,所以没有必要绕弯子了。我既然敢抓你们,自然有置你们于死地的办法。” 赵云瞅了飘泊一眼,说道:“如果合肥王不死,襄楷大师也不死,我们没事,你们也没事,那么,我们为什么非要做死对头呢?” 飘泊心中暗凛,他望着赵云,半晌没有说话。 “你不是李大人,你凭什么保证?” “李大人既然让我领军前来,我自然可以独自处理这里的一切。”赵云笑道,“我可以发誓,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到襄楷和合肥王,我就兑现自己的诺言,决不为难你们。” 飘泊久久不语,委决不下,脸上的神情既茫然,又彷徨。 “先生如果要得到李大人的亲口承诺,最早要到明天晚上。”赵云轻松地笑道,“但我要告诉先生一个不好的消息?” 飘泊顿时有点紧张。 “许攸逃了。”赵云说道,“我们搜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他,估计他是趁乱逃了。” 飘泊脸色剧变,急忙站了起来。 “走,快走,我亲自带你们去。” ==================== 天子明日起驾去冀州。 何进为这事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然后在大将军府草草吃了一点饭,立即起身去会晤太尉张温。今日两府相约议事。 何颙曾说鲜卑人的主要攻击方向是西凉,但令人想象不到的是,率先发动攻击的却是屯兵幽州边境的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 从幽州赶来的八百里快骑送到了最新战况,慕容风已经攻下了渔阳郡的广平城,其前锋大军直逼渔阳城。同时,并州也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已经率领大军越过了边境,正在向五原和云中两郡的中心地带徐徐逼进。 太尉府和大将军府中的高级幕僚们聚在一起商议了很久,分歧非常大,争吵的竟然还是鲜卑人的攻击方向问题。 何颙坚持认为慕容风在佯攻,其目的是要调动大汉国的主要兵力北上幽州。现在西凉和关西、关中一带有李弘的七万大军,如果把他们分别调到并州和幽州,则西凉和三辅之地兵力空虚,一旦敌人主攻西凉,那么西疆的形势就非常危险了。 有人说拓跋锋的大军已经在并州出现,可以完全排除鲜卑人攻打西凉的可能性了。何颙反驳说,鲜卑人还在草原上,并州的消息就已经送到了洛阳,这个消息有多大的可信度?除非鲜卑人出现在雁门关,否则我们绝不要轻信鲜卑大军已经尽数进入并州的消息,这也许是鲜卑人在用疑兵之计,故弄玄虚。 但事实胜于雄辩,慕容风的大军已经进入幽州,幽州告急,这是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何颙的意见随即被搁置了。然而,大家接着商议的不是如何调兵去幽州,而是西凉的叛军问题。西凉叛军经过一个冬天的喘息之后,重新在陇西的抱罕地区集结,叛军大帅王国已经准备在三月份的时候出击汉阳。 西凉的叛军要解决,鲜卑的入侵更要解决,这个时候,只能把李弘的大军一分为二。 “明天天子就要离开洛阳。”何进对张温说道,“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在明天早上征得陛下的同意,让鲜于辅先期率领三万人日夜兼程赶往幽州。” “李弘呢?”张温说道,“徐荣和麴义很难控制那些羌人,还是让李弘尽快赶回西凉领军吧。” “暂时不要说了,免得陛下不高兴。”何进劝阻道,“这几天,我们看看西凉的形势如何发展,如果局势日渐恶化,我们就奏禀陛下征调李弘。那时,我们调李弘回西凉的理由充分,由不得陛下不答应。” “这个时候了,陛下还要回乡祭祖。”张温摇头叹道,“他难道不着急吗?” “他根本就不着急。”何进笑道,“陛下说了,如果什么事都要他操心,他要我们这些大臣干什么?” 两人正在说笑着,袁绍匆匆走来,躬身说道:“大将军,府内有点急事……” ===================== “关门送客。” 何进无奈地拍拍案几,苦笑道:“一番心血,一番心血啊。” 何颙脸色很难看,有愤怒,也有遗憾。 “冀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手捻胡须,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明天陛下就要出洛阳了,眼看我们就要成功了。”他连连摇头,一脸的不甘心,“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出问题?” 他看看何进和袁绍,皱眉说道:“许攸十万火急南下去杀合肥王,这说明冀州的事已经彻底败露了,李弘肯定抓住了王芬,也就是说,李弘不但成功控制了那两万黄巾军,也控制了长水营。” “明天我们就可以知道详情了。”袁绍面色阴沉,气愤地说道,“实在难以想象,李弘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绝处逢生。” 他望了何进一眼,后悔地说道:“当日不让公路去领长水营就好了。我和伯求早就对你说过,公路一向目中无人,志大才疏,不堪重用的。” “公路有公路的长处,你们也不要把他说得一无是处嘛。”何进摆摆手,说道,“说起来,我们还是太轻视李弘了,这个人不但打仗厉害,搞阴谋诡计更厉害。公路不是他的对手情有可原。最早,我们不就担心过长水营的胡兵会在关键的时候倒向李弘一边吗?不幸言中啊。” “伯求,本初,我们不要互相埋怨了,还是及早善后吧。”何进安慰两人道,“立即派人去荥阳通知奚大。” “大将军,奚大先生那里就让何津去吧。”何颙稍加沉吟,慢慢说道,“我马上去见许劭。无论如何,陛下明天不能出洛阳,我们要让陛下再留一天。” “子将先生亲自出马,应该不成问题。”何进说道,“何苗那里,你们看谁去合适?” “我看让本初亲自去一趟河南府吧。”何颙说道,“河南府那里至关重要,务必不能出事。我们谋划了这么长时间,总要捞回一点本钱,否则就血本无归了。” 何进点点头,对袁绍说道:“本初,你立即动身吧。那边的事太重要,你去,我就完全放心了。” 袁绍答应一声,说道:“我连夜赶路,明天就可以赶到河南府。” “本初,你先把袁术和许攸弹劾李弘的奏章写好。”何颙说道,“出了虎牢关之后,你找几个人冒充冀州快骑立即把奏章送到公车府。” === 天子挥手让太史令许劭坐下。 “爱卿有什么急事吗?” “陛下,臣昨夜观看天象,发现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 天子略显吃惊地问道:“爱卿,你可占卦?主凶主吉?” 许劭面色凝重地回道:“陛下,此乃不祥之兆,主凶杀之事啊。” “莫非胡人大举入侵幽州了?”天子神色一松,笑道,“胡人屡屡侵扰我大汉边境,不足为奇。朕已经对大将军说了,这事由他去处理,不要烦朕,朕最近忙得很。” “陛下,这个凶兆目前还没有应验,应该不是指北疆胡人的入侵。”许劭拱手说道,“臣认为,此兆意在告诫陛下,冀州之行,凶多吉少。” 天子笑容顿敛,显得非常的震骇,接着他一双小眼瞪了起来,怒气上涌。 “爱卿没有看错吧?” “陛下,从卦象上看,北方有阴谋,不利远行。”许劭躬身说道,“臣不会看错的。” 天子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脸上惊疑不定。忽然,他想起什么,急步走到案几边上,翻出了一卷文书。那是王芬送来的奏疏,是弹劾李弘和颜良的。天子当时扫了一眼就丢到了一边。有关弹劾李弘的奏章,他现在根本不看。 天子展开竹简,细细看去。 “前些日子,冀州刺史王芬上书弹劾都尉颜良,说他和黄巾军秘密勾结,意图谋反,还说李中郎也参予了其事。”天子把书简递给许劭,冷笑道,“一派胡言,李中郎和颜都尉刚刚从西凉回来,那来的时间和黄巾军勾结?谋反?他们拿什么谋反?李中郎和颜都尉他们去年在冀州打败了蚁贼张牛角的几十万大军,双方仇深似海,他们怎么勾结?我看想谋反的是王芬吧?” 许劭看完王芬的奏疏,平静地说道:“臣认为,象这种谋反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天子眉毛一挑,望着许劭,静待他的下文。 “王芬在奏疏中说,颜良的两位夫人都是黑山蚁贼首领杨凤的妹妹,有这种关系在内,什么事不能发生?李弘在西凉大捷之后,不但没有得到奖赏,还差一点获罪下狱,要不是陛下极力袒护,他现在还是不是活着都很难说?” 许劭拱手再奏道:“陛下,你想一想,李中郎这几年战功彪炳,他得到了什么?他有怨气,臣认为很正常。” “爱卿的意思是怀疑……”天子皱着眉,眯着小眼,迟疑着问道。 “陛下,上天已现征兆,要出事的话,也就这几天。”许劭说道,“陛下还是推迟几天出行吧。” ==================== 李弘带着大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香雨山。 颜良、文丑和檀奴等人先后把邺城发生的事禀报了李弘。 “赵云、姜舞和刘冥已经带人南下了。”颜良说道,“大知堂的飘泊还算识相,亲自带着他们去了。” “许攸跑了,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李玮不满地说道,“颜大人,大人临走时一再嘱咐你,不要先动手,你为什么不听?” 颜良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毕岚那个奸阉来了,他要见我,你让我怎么办?两万黄巾军已经包围了我们,难道你让我坐以待毙吗?还有,你们一直都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消息,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能不能拿下袁术。这一头在逼我,那一头又没有着落,你让我怎么办?我只有选择先下手了。这样好歹我占据了主动,即使你们被袁术抓了,我也还有一战之力。我没有做错。” 李玮怒气冲天地望着他,哑口无言。 颜良在香雨山被王芬逼得很狼狈,早就按捺不住要动手了,所以他数次派人催问李弘,但李弘那时根本没有把握万无一失地拿下袁术,所以一直没有答复颜良,只是让他再忍忍。直到看到宋文,李弘才确定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有信都令田丰做内应,什么事搞不定? 李弘笑笑,对李玮说道:“我这个兄弟怎么样?我说过,他做事非常稳健,不会出岔子的。” “我看文大人才叫稳健。”李玮不服气地说道,“颜大人如果稳健,就不会留下这一身的伤疤。” 颜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去邺城抓王芬,我的确有点冒失,太大意了。我没想到王芬竟然准备了那么多高手,而且毫不犹豫的就把毕岚杀了。这人手段毒辣,行事果断坚决,就连自杀都那么恰到好处,让人敬佩。” 李弘点点头,笑道:“下次注意了,你死了,我很伤心的。” 颜良大笑。大帐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现在,我们手上的证据最起码可以证明王芬勾结黄巾军,意图谋反。”李弘说道,“仲渊,敛之,长风,你们几个商量一下,看看这奏章该怎么写。” 李玮、谢明、宋文面露难色。 “大人,襄楷和合肥王参予谋反的事写不写?”谢明问道。 “不写。我们现在证据不足,没有办法写,等子龙回来再说。”李弘说道,“写多了,又没有证据,又牵扯到皇族,倒霉的最后一定是我们。” 李玮立即说道:“大人,如果襄楷和合肥王被人杀了,我们遭人诬陷,倒霉的还是我们。现在奏章里不写这事,将来还是对我们不利的证据。” “仲渊,这背后的许多事都是我们凭空想出来的。”李弘说道,“也许,我们猜错了,这事本来就是襄楷、王芬和陈逸几个人干出来的,许攸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宋文叹道:“但愿赵大人能够安全截下襄楷和合肥王,否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不要怕,办法总是有的。”李弘笑道,“我去见见苦酋,和他商量一点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二节 御史大夫杨秦抱着一卷书简慌慌张张地走进了御书房。 “爱卿,出了什么事?”天子看到杨秦头上冒汗,不禁笑道,“你们御史台失火了?” “陛下说笑话了。”杨秦躬身说道,“冀州出大事了。” 天子一惊。许劭下午才说北方有阴谋,晚上就有了冀州的消息,真是神仙。 “陛下,颜良勾结黄巾蚁贼,率军杀进邺城。中常侍毕岚,冀州刺史王芬和州府官僚全部被杀。”杨秦大声说道。 “消息准确?”天子怒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的事情。”杨秦说道,“冀州府别驾从事许攸侥幸逃了出来。他上书弹劾李弘和颜良,说他们联合黄巾蚁贼和太平郡的方士襄楷,阴谋劫持陛下,另立合肥王为天子。冀州刺史王芬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于是告诉了先期到达邺城的中常侍毕岚毕侯爷。毕侯爷当即下令捕杀颜良。不料消息泄漏,颜良随即带人杀进了邺城。” “李弘?劫持?”天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怒不可遏地问道,“李弘要在冀州劫持朕?要立合肥王为天子?” “对。”杨秦递上书简,激动地说道,“陛下,这就是许攸的奏章。李弘罪大恶极,应当即刻派人诛杀。” 天子狂怒,挥手叫道,“立刻叫袁术把他抓起来!” “袁术已经被李弘抓住了。”杨秦把手中的竹简放到案几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恭敬地递上,苦笑着道,“陛下,这封密奏就是长水营校尉袁术的,他已经被李弘囚禁了。他的手下诈做归顺了李弘,偷偷派人送出了这封密奏。” 天子一把抓过杨秦手上的绢布,匆匆看了一遍,怒气愈盛。 “立即派人到冀州把李弘抓回来。” 杨秦吃惊地问道:“陛下,现在长水营在他手上,黄巾蚁贼又和他串通一气,怎么抓他?派谁去抓他?” 天子瞪着一双小眼,怒气冲天地叫道:“去把张温喊来,把刘虞喊来,把卢植也喊来。这个混蛋,竟然敢背叛朕?” “陛下,那明天……” “明天不走了。” ==================== 李弘用黄巾军所有军官的性命来换取苦酋的招供。 “你怎么保证他们的性命?”苦酋问道,“你要把他们全部带到西凉吗?” “对,我要保住他们的性命,就只能这么做。”李弘笑道,“只要遇到大赦,这些人的去留就由他们自己决定。” 苦酋也很爽快,马上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现在,王芬自杀了,襄楷也没有影子,自己被抓了,此事已经彻底失败,交不交待其实都是一样,但如果能救几十个部下一命,那当然大有赚头了。 “你刚才说什么?安定帅是谁?”李弘突然问道,“安定帅想干什么?” 苦酋脸色一变,奇怪地问道:“安定帅?我没说安定帅?安定帅是谁?” 李弘笑笑,说道:“张燕攻打并州太原,杨凤占据冀州,白绕攻打河内,威胁洛阳,那么,幽州是谁?幽州是安定帅在指挥叛乱吗?你们这个办法很不错吗?” 苦酋恨恨地说道:“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你。你明明在西凉,怎么会跑到冀州来?如果不是你到冀州,我们怎么会失败?” “此事如果成功,规模比张角那次还要大。”颜良冷笑道,“你们心思太大了。” “襄楷出手就象张角一样,气势惊人。”文丑赞叹道,“这次,他竟然连皇帝都准备好了。” “安定帅是谁?”李弘指着苦酋问道,“你最好说明白了。” 苦酋矢口否认道:“我怎么知道安定帅是谁?冀州的事我已经说清楚了,剩下就是你豹子的事,你要说话算话。” 李弘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摇摇头,说道:“我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这么做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是为了大汉的子民,但你看看张角,看看张牛角,看看你自己,你们带着黄巾军四下征战,死得最多的都是谁?恰恰是你们嘴里念叨的老百姓,这就是你们所要的结果吗?难道你们要让大汉的百姓都死绝吗?” “这苍天是不公,但你们所说的黄天又给大汉的子民带来了什么?” 苦酋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你懂什么?你知道那些死去的百姓是怎么死得吗?你只看到我们涂炭生灵,可你怎么看不到是谁在祸害天下?是谁在逼迫我们揭竿而起?” 李弘大怒,刚要出言相讽,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了张纯在圣水河边对他说的一番话。 李弘暗暗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 天子明天就要和皇太后起驾去冀州,主持操办此事的宗正刘虞还在北宫内外忙个不停。听说陛下要召见他,刘虞以为是关于回乡祭祖的事,赶忙一路小跑到了御书房。 天子龙颜震怒,看到刘虞走进御书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刘虞跪在地上听了半天,才听出个所以然来。 “陛下差异。”刘虞看到天子停下没有说话,急忙奏道,“陛下可曾看到李中郎的奏疏?” “他都要另立天子了,还上什么奏疏?”天子骂道,“你立即去冀州把他抓来。” “陛下,王芬、袁术、许攸三人的弹劾可有确实的证据?”刘虞说道,“陛下,你可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妄下断语啊。你想想,要杀李中郎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不是诬陷呢?” “诬陷?合肥王也是随便可以诬陷的吗?毕岚也是可以随便杀的吗?”天子拍案叫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当初,陛下是为了什么事把李中郎从西凉战场上调回来的?陛下难道忘记了吗?”刘虞拱手说道,“陛下是担心冀州之行有危险才把他征调回京的,陛下是信任他的忠诚才委以重任的。如今冀州果然出了乱子,陛下的忧虑变成了现实,陛下难道一点警觉都没有吗?” 天子冷笑不语,但眼神已经变得冷静起来。听到自己信任的大臣要谋反,还要另立合肥王为君,天子的心神在瞬间失去了理智。哪个君王愿意失去自己的江山?当今天子也不例外,尤其是听说要另立合肥王为君,那比杀了他还要难以忍受。但刘虞的话却突然惊醒了他。当初自己为什么征调李弘回京?还不就是当心会出这种事吗?如今这种事被抖漏出来了,也就是许劭所说的北方的阴谋失败了,那么,这事的背后是谁呢? “陛下,李中郎就是一个白痴,一个蛮子,他除了打仗,他还会什么?陛下让他去冀州打探路程,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干,就去太学要了好几个诸生帮忙,就这种人,他会想出这么复杂的阴谋?襄楷是什么人,陛下应该知道,他能信任李中郎?李中郎杀了张牛角几十万人,颜良当时就是他的手下,就这两个人,蚁贼会放弃仇恨,和他们互相勾结谋反?这么愚蠢的谎话陛下你也相信?” 天子遽然心惊,背心一凉,顿时出了一声冷汗。 “颜良的夫人是杨凤的妹妹?这话更好笑。蚁贼当时被李弘打得大败而逃,那些蚁贼首领的家眷大都被俘虏了,颜良在其中找两个漂亮女人做侍婢,这有什么稀奇?我觉得陛下倒是应该想想,王芬处心积虑挖出这种事情来,目的何在?许攸,许攸是个什么东西,冀州府的一个从事而已,他的话有什么可信度?他说颜良杀了王芬,杀了毕岚,陛下就相信吗?那为什么冀州府的官僚上至王芬,下至看门护院的都死了,为什么他没死?前天发生的事,今天许攸的奏疏就到了尚书台,他怎么送来的?这奏疏难道自己长翅膀飞吗?” 天子背着手,缓缓走到李弘的画像前,出神地看着李弘眼中的那滴眼泪。他猛然想到了那滴眼泪的背后是什么,他的思绪蓦然延伸到了冀州,他突然明白了许劭嘴中的阴谋是什么。天子的嘴角慢慢显出了一丝笑意。 “袁术的这个密奏更是破绽百出。”刘虞摊开绢布,大声说道,“他说王芬发现了李弘和颜良的阴谋,要他带兵抓住李弘。袁术做为李弘的下官,竟然不听李弘的,反而听一个州郡刺史的命令,他是白痴啊?他敢抓李弘,李弘当然要抓他了,这有什么好弹劾的?还有啊,如果李弘要谋反,他抓住袁术不杀,留着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袁术写这封密奏告诉陛下,他已经谋反了吗?” “李中郎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送来奏章?”天子打断刘虞的话,问道,“他难道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 “陛下……”刘虞看到天子已经冷静下来,称呼李弘的语气也改了,心里顿时一松,不禁激动地喊了一声。 “谢谢爱卿。”天子走到刘虞身边,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起来吧。”说着伸手拉住刘虞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陛下,依臣看,这事可能是昨天的事,而不是前天的事。”刘虞说道,“洛阳有人在欲盖弥彰。” 天子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们昨天还接到了李弘从信都送来的文书,虽然李弘在书中只字未提袁术和邺城的事,但至少可以说明,李弘三天前在信都城。如果李弘解决了袁术之后,连夜赶往邺城,那么明天我们就能接到李弘的奏章。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这时,太尉张温和尚书卢植同时赶到了北宫。 两人仔细看了袁术的密奏和许攸的奏疏之后,都感到非常震惊。 “两位爱卿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如果觉得刘爱卿在当面,说话不方便,朕可以让他离开。”天子冷着一张小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必了,陛下。”张温拱手说道,“李中郎和颜都尉曾经都是我的部下,虽然接触不多,但两人都是忠烈之人,绝对不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另外,我们目前还没有接到李中郎的奏疏,现在就说他谋反,言之过早。” “陛下,臣以为这其中的疑点太多。”卢植接着把两篇奏章中的破绽一一指出,他的分析比刘虞说得还要透彻,天子听得连连点头。 “陛下,依臣看,这冀州之行不得不取消了。”卢植最后说道,“如今冀州局势不稳,黄巾余孽蠢蠢欲动,北方边境的胡人已经开始入侵,时机非常不好,尤其是洛阳的形势……” 卢植突然停下,没有继续说了。 “爱卿,为什么不说了?”天子奇怪地问道,“洛阳的形势怎么了?” “陛下,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声张为好。”张温说道,“冀州的事,我们没有具体的禀报,一旦在洛阳传开,谣言满天飞,对李中郎非常不利。李中郎因为肃贪的事得罪了朝中各方权势,想杀他的人太多了,如果大家都落井下石,局面就很难控制。” “如今鲜卑人慕容风已经入侵幽州,拓跋锋也已经进入并州,边境形势非常危急,在这个时候,洛阳需要的是稳定,陛下,需要稳定啦。”张温急切地说道,“我和大将军已经商议多次,觉得还是将李弘的大军一分为二较好。一部分由校尉鲜于辅带着立即返回幽州抗敌,一部分由李弘统率进入凉州剿抚叛军。” “让朕想想。”天子说道,“朕现在最头痛的不是边境胡人的入侵,而是如何向太后解释啊。” ===================== 天子突然下令取消冀州之行,在洛阳立即掀起了轰动。天子的这个玩笑开大了。 这天下午,天子接到了李弘的奏章,同期送达的还有冀州府部分官僚和黄巾军首领苦酋的口供。 “冀州的事基本上清楚了。”蹇硕放下奏章,皱眉说道,“但他怎么没有提到襄楷,也没有提到合肥王?明天的朝议,他肯定会遭到大臣们的弹劾。” “要么是别人故意诬陷,要么是李中郎别有意图。”天子说道,“你们看,他还在奏章中极力维护袁术和何风,说他们被王芬欺骗了。真是笑话,袁术难道是三岁小孩吗?李中郎说,经过仔细查证,证明袁术和何风都没有参予王芬的谋反,而且,袁术和何风马上就幡然醒悟了,他们率先带着长水营杀进了邺城,立了大功。” 天子忿忿不平地骂道:“这个豹子,他想干什么?想讨好大将军?” “陛下,李中郎这么写,恐怕也是无奈之举。”刘虞说道,“他大概怕追查下去,牵扯太大,以至于朝野震荡,洛阳大乱啊。” 天子愤怒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襄楷和合肥王还要不要继续追查?”蹇硕望着天子,迟疑了一下,说道,“以臣看,襄楷肯定有份参予,否则王芬也无法和蚁贼互相勾结。至于合肥王?” “当然要查。”天子冷笑道,“合肥王更要查。”天子拿起案几上的奏章,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个豹子,大概也是怕死,写个奏章,藏头掐尾的,生怕被人抓到把柄。他最后还留了一句,尚有疑点,还在追查。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想查嘛。” “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啦。现在关键是要抓住襄楷和许攸。只要抓住他们其中的一个,事情就有突破。”刘虞捋须说道,“但是,我们是不是确实需要这么查呢?太尉大人已经说了,现在洛阳最需要的是稳定。” 天子站起来,急躁不安地来回走了几步,大声说道:“朕现在手上要是有几万大军就好了。” “陛下何不考虑借助此事,趁机收回大将军的兵权。”刘虞捋须说道,“这个时候,大将军是不是亲自去一趟合肥?” 天子一愣,接着茅塞顿开,面露笑容,拍手大叫道:“还是爱卿深藏不露啊。” ====================== 朝堂上,弹劾李弘的声音充斥了天子的双耳。 天子也龙颜大怒,连说要派人查办。 “诸位爱卿,谁愿意去冀州把他抓回来?”天子问道。 朝堂上霎时安静下来。 天子四下看看,调侃道:“诸位爱卿都不去?哈哈,朕还以为你们都要抢着去呢?” “既然大家都不去,那就下旨叫李弘先上请罪表吧。”天子一脸嘲讽地说道,“大将军,冀州你不愿意去,那合肥呢?” 何进急忙出列,大声说道:“臣愿去合肥,臣领旨。” 天子大喜,脸上竟然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朝议将要结束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荥阳大豪奚直聚众造反,纠集两万多人占据了荥阳城,同一时间,中牟人谭波杀了中牟令,聚集三万流民占据了中牟城,河南府一时间战火四起。 荥阳和中牟都在京畿要地,距离洛阳很近,叛贼竟然在天子脚下造反,实在夷非所思。 天子下旨,命大将军何进坐镇虎牢关,调遣北军扼守关隘,以保洛阳。河南尹何苗立即率军平叛。 天子脸色铁青地看着大将军何进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朝堂,他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不帮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三节 大将军何进回到大将军府,立即召集府中幕僚商议军情。 何进让长史赵岐,从事中郎王允等人领大将军府留在洛阳,自己带着司马何颙,北军中侯刘表等人领北军驻扎虎牢关。 下午,大将军何进就离开了洛阳。 “奚大和波二的动作这么快,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何颙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神态悠闲地说道,“我们一直担心陛下和奸阉们会借助此事趁机发难,幸好李弘识事务,没有抖漏出袁术和何风的事情,否则今日朝堂之上,受到诘难的恐怕就是大将军了。” 何进笑道:“我看,李弘不是识事务,而是怕死,他怕被我们抓到把柄惹出一身麻烦。袁术和何风只要咬死了是受王芬的欺骗,李弘有什么办法?他大概也只能凭空想象吧?” “大将军所言不差。”何颙说道,“李弘拿不到证据,要是妄加指责袁术和何风受了我们的指派,只会得罪大将军府和袁阀。他这样卖我们一个人情,虽然堵住了大家的嘴,但他自己却遭到了众臣的攻击,这大概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当然想不到袁术和许攸的奏章已经放到了陛下的案几上,否则他这封奏疏也不会这么写了。”何进说道,“他只字不提襄楷和合肥王的事,本意大概是想欺瞒陛下,因为他没有把握抓住襄楷和合肥王,手上也没有他们直接参予谋反的证据,虽然有王芬几个心腹手下的口供,但那远远不够,所以他干脆不提,意图蒙混过关。结果惹出了大麻烦。现在,他里外不是人,日子很难过啊。” “如果许攸抢先截下了襄楷和合肥王,把他们都处理干净了,李弘这个黑锅可就背定了,我看陛下这次怎么袒护他。”何颙笑道,“李弘在洛阳待了一段时间,处理这种事情倒是有进步了。可惜,他到冀州的时机错得太很了。这次,李弘即使不获罪诛杀,也要充军流放。” “许攸如果把这件事办好了,你让他先躲一躲。”何进说道,“等到什么时候陛下宣布大赦了,再让他进府。” “那奚大和波二呢?” “袁绍会妥善处理的。”何进说道,“留着他们终究是个麻烦,我已经吩咐袁绍,让他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两个人彻底解决掉。” 何颙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大将军,陛下今天让你去合肥,那是要夺你的兵权。虽然我们过去也曾考虑到这件事,特意安排了荥阳这一手,以便在关键的时候巩固兵权,但陛下对大将军越来越忌惮,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京中的形势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你看,我们的策略是不是也要改一改?” “怎么改?”何进非常感兴趣地问道,“伯求,你又有了什么新主意?快说说。” “这次我们虽然在最后的时候功亏一篑,但前期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何颙说道,“由于李弘的西凉肃贪,奸阉的许多门生子弟都死于非命,最近许阀又和他们交恶,使得奸阉的势力大受损失。现在,部分皇室宗亲、门阀士族和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这为大皇子继承大统准备了很好的条件,但是,大将军注意到没有,以李弘现在的实力,陛下对他的恩宠,假以时日,他对我们的威胁一定是最大的。” “你是说,将来他会反对史侯继承大统,拥兵作乱?”何进摸着胡须,缓缓说道,“如果陛下不在了,他的确有可能这么做。这个蛮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何进接着微微笑道:“但这次,我们会置他于死地,将来就没有这只豹子了。伯求,你是不是对许攸没有信心?” “我对他一贯没有信心。”何颙苦笑道,“此人看上去虽然为人谦恭,但他骨子里很狂傲,我不喜欢他。我们先不说许攸能不能成功,我们先说李弘。李弘处理袁术的办法很圆滑,处理冀州的事也显得非常稳健而有分寸。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李弘并不是怕惹火烧身,而是在刻意讨好大将军呢?” 何进神色一动,凝神沉思。 “大将军,你还记得李弘来洛阳之前,京兆尹盖勋盖大人曾经和他谈过一次话吗?盖大人后来在给太尉张温的信中说,李弘是支持大皇子继承大统的。”何颙说道,“李弘到了洛阳之后,陛下直接把他召进了北宫,而且不让他接触任何京中的官僚,这说明什么?” “陛下有逼迫李弘之意,这个我们都知道。”何进笑道,“李弘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并不知道。伯求,你的意思,是想亲自到冀州去一趟?” “是的。”何颙笑道,“如果李弘并不在乎由谁继承大统,他就应该是我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大将军以为呢?” “好。”何进高兴地拍手说道,“伯求,你这个想法太好了。如果内有北军,外有李弘的边军,何愁大事不成。” “不。”何颙摇手道,“大将军,我们不需要和李弘结盟,更不需要李弘的承诺,我们只要他忠于大汉国,忠于任何一个皇帝就行了。他是一个蛮子,血腥残暴之徒,将来迟早都要把他杀了,免得祸害国家。” ==================== 天子闷闷不乐地坐着,一言不发。 “陛下为什么要答应大将军的推荐?”蹇硕小声问道,“河南尹何苗领军平叛,那河南府的两万郡国兵不就归了何苗?” “不答应怎么办?”刘虞说道,“两万郡国兵独力平叛肯定不够,无论如何都要北军的支持。何苗是河南府尹,在他管辖的郡县出了叛乱,当然由他领军平叛了,而且何苗领军出战,他哥哥何进自会大力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哪个敢出头?除非是不想活了。” “但是,何苗如果平定了叛乱立了大功,陛下就要论功行赏,那大将军的势力岂不更加庞大?” “正是。”刘虞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正是这样。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逆贼突然叛乱,而且还是在洛阳附近叛乱,实在令人措手不及,措手不及。我们除了依靠大将军的北军镇守虎牢,确保洛阳无忧以外,没有任何办法。这是天意啊。” “砰……”天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咬牙说道:“朕看这不是天意,这是阴谋。” “陛下……”刘虞急忙躬身说道,“陛下,这怎么可能,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陛下多虑了。” “朕要在西园建军,朕要有自己的军队。”天子大声叫道,“朕想干什么就要干什么。” “陛下……”刘虞大惊,跪倒地上连连磕首道,“陛下,如今荥阳贼反叛,声势浩大,已经严重威胁了京畿和洛阳的安全,现在,只有平叛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啊,陛下,请三思啊!” “朕不管。”天子猛地站起来,愤怒地喊道,“朕不管了。” “陛下,西凉叛军死灰复燃,鲜卑胡人侵扰边境,黄巾蚁贼也有可能再度祸乱州郡,此时,的确不是建军的最佳时机啊。陛下,请三思。” “你说,朕要等到什么时候?” “西凉平定,胡人被赶出边境,黄巾贼灰飞烟灭,陛下就可以考虑此事了。”刘虞冷静地说道,“当务之急,是速速平定荥阳贼,以免贻误了春耕的时间。” 天子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怒气,冷声说道:“那冀州的事呢?” “李中郎的奏疏已经暗示了陛下,这个事,我看就到王芬为止吧。”刘虞说道,“如果没有荥阳贼叛乱的事,我们还可以查一查,但现在既没有这个必要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了,我们要处理的大事太多,相比较而言,这个事根本不值一提。” 天子恼怒地瞪了一眼刘虞,挥手说道:“那合肥王呢?合肥王的事怎么处理?” “李中郎应该派人去查了。”刘虞不假思索地说道,“也许是许攸故意诬陷,也许是……” “他一定参予了其事。”天子语气森严地说道,“你告诉李弘,派人把他杀了。” 刘虞自己也是王族出身,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寒。他本来还想替合肥王讲讲话,但天子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牵扯到江山社稷,亲兄弟都没有情面可讲,更不要说亲戚了。刘虞暗暗叹了一口气,问道:“陛下,罪名是什么?” “谋反,就说他谋反。” ===================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忠和张让等人连续上书,要求天子一查到底,中常侍宋典甚至要求亲自到冀州督办。 侍中杨彪对天子说,宋侯爷在胡扯。现在河南府正在打仗,要去冀州只有从河内郡绕路,等侯爷赶到冀州,估计都是三月了,冀州的事早就结束了。还是让李中郎全力查办吧,以便早日稳定冀州。他建议天子立即重新派一个刺史到冀州去上任,以减轻李弘的压力。司空许相和司徒崔烈随即为这个新刺史人选争了起来,双方各不相让,很长时间没有结果。 弹劾李弘的奏疏越来越多,都是说他巡查不力,没有及时发现王芬的阴谋,差一点让陛下深陷危机,还说他故意隐藏和包庇叛逆,纵容部下掳掠冀州府郡,等等,连篇累牍,不厌其烦。天子无奈,只好下旨把李弘责骂了一通。 太尉张温这几天却在不停地催促天子让李弘回西凉。 天子很奇怪,说冀州的事李弘还没有处理完,这么着急让他回西凉干什么? 中常侍张让解释说,西凉的叛军要是再度杀回汉阳,而鲜卑人如果同期又攻击西凉,关西的汉军力量就不够,无法同时顾及两个战场,那么,太尉张温就要承担责任。他在西凉待了一年多时间,花费了大量的钱财,竟然没有平定叛军,他不承担这个责任谁承担?如果他早早平定了西凉,今年西疆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危机?李弘回到西凉,西凉叛军惧怕他,肯定不敢擅自重燃战火。如此一来,张温的危机也就解除了。 “臣要弹劾他。”张让说道,“陛下要罢免了他的太尉。” === 何苗这个统军主将很舒服,所有的事都不要他费神,他只要坐在马上说说话就行了。 蒯越先期到达河南府,他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袁绍到了之后,两人各带一军,分别攻打荥阳和中牟。 北军中候刘表带着越骑营和屯骑营率先支援攻打荥阳的袁绍。大军攻打三天之后,攻占城池,叛军首领奚直带着残余部队撤进了中牟城。 大军随即围攻中牟。 === 黑山的黄巾军白绕,于毒分别率部下山攻击河内的郡县,黄河北岸,战火四起。 === 许攸在兖州的济阴郡陶丘遇到了襄楷、陈逸和合肥王一行。 襄楷很机警,得到大知堂弟子的通报后,立即察觉到了危险。因为许攸根本不知道他的行程路线,更不应该出现在陶丘,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邺城辅佐王芬指挥全局。襄楷马上命令自己的弟子带着合肥王从另外一条路线返回合肥。 襄楷还没有和许攸说几句话,张璋就带着一百多人杀了进来。 “冀州的事全部败露了?”襄楷就象没有听着屋外的厮杀声似的,依旧很温和地问道。 “是的,大师。”许攸恭恭敬敬地回道,“如果大师还能活下来,自会知道其中的详情。” “元山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许攸抱歉地笑道,“我一路匆忙赶来,对邺城攻破之后的事一无所知。” 襄楷没有再说什么,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他象神仙一样来去自如。 许攸站在门口,望着襄楷飘然而去的身影,一脸的仰慕和崇拜。 === 襄楷一路狂追,直到看见了飘泊才霍然止步。 赵云、姜舞、刘冥站在合肥王的尸体旁边,茫然无措。 “他被自己的侍卫杀了。”飘泊沮丧地说道,“我们毫无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刀砍死了。” “死了好。”襄楷痛苦地说道,“死了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四节 公元187年3月。 ======= 何苗率领平叛大军猛攻中牟城。 黄巾首领白绕率军攻打朝歌城,如此同时,黄巾首领于毒率军攻陷了山阳城,前锋只指河内郡郡治怀城。 === 西部鲜卑的狂沙部落和东羌诸种部落、匈奴屠各部落大约四万多骑突然越过灵武谷,侵入了西凉北地郡,攻陷廉城。现在鲜卑人、羌人、匈奴人正在黄河北岸集结,准备渡河攻打灵州城和富平城。 西部鲜卑的野狼部落以两万骑攻击西凉的武威郡,张掖郡。 鲜卑大王和连的弹汗山三万大军,北部鲜卑拓跋锋的三万大军出现在并州朔方郡,他们攻占了朔方郡的郡治临戎城之后,迅速向上郡方向移动。 同一时间,鲜卑大王和连的侄子魁头,统率三万弹汗山诸部落和拓跋部落的大军,一路攻击云中郡、雁门郡、定襄郡。胡人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直逼雁门关。 幽州渔阳郡。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的大军停在了广平一带,没有继续攻击渔阳城,渔阳郡的形势稍稍得到一点缓和,但辽东辽西的乌丸人却趁机反叛,声势越来越大。 === 西凉叛军首领王国、韩遂、马腾等人联合了部分西羌诸种,聚集了大约五万人马,再次攻击汉阳郡。 === 幽州,并州,凉州,河内,长安的告急文书如飞而至,洛阳的气氛空前的紧张起来。 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司空许相和朝中九卿,各位诸卿齐聚嘉德殿议事。 以太尉张温为首的主战派要求天子立即将中郎将李弘调回西凉,全权负责抗击胡人入侵和平定叛军。 “陛下,目前看起来,胡人此次入侵的规模虽然非常大,但攻击重点只有一个。”张温奏道,“那就是长安和三辅。早先鲜卑人慕容风攻击幽州,拓跋锋出没并州,显然是想诱骗我们把屯驻西凉的李弘大军调到北疆战场上去,这样西凉兵力空虚,他们就可以乘虚而入了。” “然而,胡人在配合上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张温面露侥幸之色,笑着说道,“鲜于辅的大军还没有动身,攻击西凉的胡人就按捺不住,提前发动了进攻,结果暴露了他们的入侵目的。胡人的胆子现在越来越大,竟然连长安都敢打了。” 张温随即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陛下,今日我们当以重兵痛歼蛮胡,把他们赶出我大汉国境,以保我大汉万里江山。” 张温话音刚落,崔烈马上就出言反驳。 “陛下,太尉大人之言,甚为不妥。”崔烈说道,“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征战连绵,国库空虚,我们根本没有财力支撑这种旷日持久的大战。现在当务之急,是平定河南郡和河内郡的叛军,以确保京畿无忧。但仅此两地的平叛军资就要大约二十多亿钱,这已经基本上把国库掏空了。” “依照太尉大人的建议,以李中郎为将,统率七万人的大军迎战蛮胡,那么,这又要耗费多少钱财?”崔烈四下看看诸位同僚,苦笑道,“没有三四十亿钱,这仗能打吗?如果李中郎久战无功,或者再打几个败战,我们到哪里弄钱去?” 崔烈叹道:“以臣看,我们还是暂时放弃边郡,死守三辅之地吧。” “大家看看西凉。西凉平叛已经持续两年之久,虽然我们重创了叛军,但至今没有彻底平定,我们在那块贫瘠的地方耗费了上百亿军资,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如果我们当初放弃西凉边郡,我们就可以省下那笔巨额军资,我们可以减轻赋税,可以安抚赈济散落各地的流民,可以让饱受战乱的百姓休养生息,那么,也就没有现在的蚁贼叛乱了。” “战打得越多,国家就越穷,国家越穷,百姓就越苦,百姓越苦,叛乱就更多,如此周而复始,我大汉国何日才得以安宁,何时才能恢复元气?” “边郡地广人少,象西凉的北地郡,不过二万多人口,并州的朔方郡,不过一万多人口,这些郡县我们每年拨给他们的赈济比他们上交的赋税都要高出几十倍。如果我们暂时放弃这些郡县,不但无损于国家的财政,还可以让国家暂时脱离战祸,得到休养生息的时间。” “一旦我们的国力强盛了,国库充盈了,陛下可令几员大将,各率雄兵北上击胡,一则可以收复国土,二则陛下可以重建当年武皇帝的不世功业。” 崔烈刚刚说完,侍中杨奇随即出列,痛骂崔烈一派胡言,是亡国之论。 杨奇是前朝太尉杨震的长门曾孙,和杨彪是堂兄弟。杨奇少有大志,不以家势为名,喜欢与英才俊杰为友,讨厌和豪强富贵者来往。他精通经学,聪明敏锐,曾为太学博士,有门徒二百。此人不献媚求荣,敢于直言,连天子都照样顶撞。天子非常喜欢他,曾经当着满朝文武说,文博脖项硬直,不低头屈项,真正是杨震的子孙。 天子一看是他,赶忙说道:“爱卿不要骂人嘛。你先说说,司徒大人说的为何是亡国之论?” “陛下,当年武皇帝命令卫青和霍去病两位大将军先后北上抗击匈奴,不仅收复了陇西、北地、上郡、云中、雁门五郡的北部,还收复了河南地,置朔方、五原两郡,北边疆界直达阴山以北。在西疆,我大汉国不断西进,拓展了大片疆土,陆续设置了酒泉、张掖、敦煌、武威、金城等河西五郡。武皇帝还命令我大汉国的军队远征西域的大宛国,大获全胜,自此西域诸国震恐,纷纷臣服,遣使朝贡。于是我们在乌垒城设置西域都护府,在轮台(今新疆轮台东南)、渠犁(今库尔勒)等处屯田,占据天山南北,疆域空前的辽阔。” “自武皇帝以后,我大汉国国势渐弱,疆土日渐缩小,到了本朝,西域都护府已经不复存在,边疆各郡更是被鲜卑、匈奴、乌丸和羌人蚕食侵占,边地早已面目全非,大汉国蒙羞已久。” “中平元年,黄巾蚁贼叛乱,本朝无暇顾及北边,蛮胡因此有恃无恐,疯狂入侵,致使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北地等六郡郡治内迁,此六郡的北部疆域以及雁门郡恒山以北、代郡、上谷桑干河以北的大片疆域尽归胡人所有。安定郡朝那以北、西河郡离石以北,均为鲜卑、羌胡所占。东北方由于高句骊日益强大,玄菟郡郡治内徙,乐浪郡单单大岭(朝鲜半岛中央山脉)以东的大片土地也已经尽数丢弃。” “我们已经放弃了这么多土地,但胡人入侵的步伐何曾停止?我们已经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但何曾有力收复北方失地,再夺西域?如果我们再一味的忍让,放弃,我大汉国的疆域在哪?我大汉国的忠烈在哪?我大汉国的天威在哪?” 杨奇面对诸位大臣,大声说道:“祖宗流血流汗打下的大片江山在我们手中白白地失去,试问诸位,难道你们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我们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祖先列?我等身为大汉臣民,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寸土不让,寸土必争,虽战死疆场亦无怨无悔,否则,何以为人,何以为大汉国的人?” 朝堂上一片肃穆,只有杨奇地声音在空荡荡地大殿上回响。 杨奇再度面对天子,躬身说道:“陛下,司徒大人提议放弃边郡,以国土换取短暂的安宁,这根本就是亡国之论。采用这种办法,我们虽然可以躲避这次战祸,但却纵容了胡人的入侵,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胡人占驻我们的城池,抢夺我们的财产,杀戮我们的子民,蹂躏我们大汉的江山,却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地说这是为了大汉国的兴亡,这不是亡国之论是什么?” “今日放弃一县,明日就要放弃一郡,那后天呢?胡人在我大汉国的土地上跃马扬鞭,耀武扬威,肆意杀掠,他们看到我大汉软弱无力,不堪一击,势必更加飞扬跋扈,得寸进尺,步步进逼,难道后天我们还要放弃一州之地吗?” “今日不杀胡,明日必被胡所杀,这等浅显的道理,司徒大人难道都不明白吗?” 杨奇瞅了崔烈一眼,继续说道:“陛下,昔日壮节侯傅燮曾言:‘杀司徒,则天下可安。’今日我杨奇要再说一遍。” 杨奇突然昂首挺胸,放声狂吼:“杀司徒,则天下可安!” 喊声震荡殿堂,惊心动魄。 满朝文武,无不骇人变色。司徒崔烈面露愧色,默然不语。 “臣愿为使,亲到冀州下旨,督请护羌中郎将李弘即刻西上凉州,诛杀蛮胡,护我国土,振我大汉天威!” 天子心潮澎湃,一时间豪气冲天,拍案而起,振臂狂呼:“杀,杀,杀尽蛮胡!” ==================== 李弘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心中十分烦闷。 大汉国内忧外患,战火频频,让李弘有目不暇接之感。大汉国怎么会沦落到这种风雨飘零的地步? 李弘想起自己在鲜卑时,许多鲜卑人都对大汉国充满了仰慕和畏惧,那时,自己还以是个大汉人而非常自豪。但他背着战刀一路杀回来之后,他却半分也没有感受到大汉朝的强大和威武,从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就在战场上厮杀,在不同的战场上厮杀,大汉国满目疮痍,民生凋敝,哀鸿遍野,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难道这就是自己心目中威临天下的大汉国,自已赖以生存的家园? 李弘感到迷惘,感到困惑,感到疲惫不堪。 “大人……”宋文的喊声把李弘的思绪从浓浓的惆怅之中拉了回来,他转头望去。 “大人,这奏章如果递上去,你知道后果吗?”宋文放下笔,担忧地说道,“大人至少要被罢职。这背后操纵之人心计之深,谋划之精密,令人咋舌。” 李弘无所谓地摇摇头,说道:“你们看着办吧。合肥王死了,我们总要给陛下一个解释,瞒是瞒不过去的。” 李玮苦笑道:“大人,怎么解释?太难了。自前朝景皇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诸侯国的王没有天子的特许,是不允许私自离开封地的,否则等同谋反。合肥王私自离境虽然罪不容赦,但杀不杀,由谁杀,都由天子说了算,其他人无权处置。有违此律者,也是谋反。如今合肥王死在陶丘,现场都是我们的黑豹义从,你叫我们怎么自圆其说?” “前几日刘大人来信,说许攸递交了弹劾的奏疏,把王芬的奸计全部透漏了,洛阳上下都知道平原郡的襄楷和合肥王参予了其事,但我们在奏章中却只字未提,使得洛阳的官僚们上书弹劾大人故意隐瞒事实,惩办不力。如今襄楷和大知堂的人都被大人放走了,就剩下一个死了的合肥王,事情变成这样,怎么解释对大人都不利。”谢明皱眉说道,“先不说合肥王是怎么死的,就合肥王死在我们追捕途中这一项,就够大人掉脑袋了。” “朝中有人要利用这件事置大人于死地,所以我们怎么做都脱不了罪责。”宋文叹道,“襄楷不愿意说,大人为了冀州的稳定又不愿意过分为难他,否则我们也能扳回一点主动。” “你们快写吧。”李弘笑道,“杀了就杀了,我还怕了谁不成?合肥王居心叵测,图谋不轨,死有余辜,该杀!” ==================== 合肥王死于陶丘的消息由兖州济阴郡太守以八百里快骑送到了洛阳,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要求诛杀李弘的呼声顿时高涨,让李弘领军抗敌的事情无人再提。 天子理都不理朝中大臣们的叫嚣,他在朝堂之上大声说道:“这是朕给李中郎的密旨,诸位爱卿有什么不满吗?” 太常刘焉吃惊地问道:“陛下,可有确实证据证明合肥王谋反?” “这事还需要证据吗?”天子冷笑道,“等有了证据,朕早就身首异处了。” “陛下,无凭无据斩杀合肥王,会导致各诸侯王心怀不满,无端惹出祸事。”刘焉劝谏道,“李弘目无王法,违律斩杀合肥王,罪大恶极,还是予以重惩为好。” “不是有人说合肥王谋反吗?”天子说道,“李中郎奉旨办事,何罪之有?” “陛下,李弘并没有抓住冀州府别驾从事许攸,也没有抓住平原郡的襄楷,更没有合肥王参予谋反的证据,他有什么理由斩杀合肥王?” “李中郎什么时候斩杀合肥王了?合肥王不是被他的侍从所杀吗?” “陛下,这话你也相信?这和许攸的诬告一样,毫无根据。” “诬告?”天子咬咬牙,恨恨地说道,“诬告也杀。谁想杀我,我就杀谁。” =================== 天子要求李弘斩杀合肥王的密旨终于送到了香雨山大营。李弘和他的部下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封密旨之所以姗姗来迟,是因为信使从河内郡绕道经过时,不慎被黄巾军抓住了。白绕看到这封密旨后,随即命令手下放了那位信使,顺便叫那位信使带了一封书信给李弘。白绕说,他要和李弘谈谈。 李弘随即命人把苦酋和林讯等人带到了大帐。李弘把白绕的书信给他们看了一下,然后说道:“白绕的意思很明显,他想让我放了你们。” 苦酋冷笑道:“大人愿意吗?白绕拿什么来换回我们的性命?大人要杀就早点杀,不要这么罗里罗嗦的,很不爽快。” 李弘笑道:“我喊你们来,当然是愿意和白绕见一面了。” “大人愿意交换?”林讯诧异地问道,“大人什么条件?” “只要白绕和于毒的军队立即退回黑山,我就放了苦酋。”李弘说道,“但我只能放苦酋一人,其他人必须随我到西凉。” “为什么?”潘塔大声问道,“这个条件太苛刻,白帅不会同意的。” 李弘没有说话,迅速把案几上的地图摊开。他的大手沿着大汉国的北方边境缓缓地划过。 “本月初,鲜卑人,匈奴人,东羌人大约十几万大军,分成数路入侵我大汉国……”李弘详细介绍了边疆的军情之后,神态坚决地说道,“白绕和于毒必须退回黑山,给我让出一条西进凉州的捷径。” “大家都是大汉子民,在胡族大举入侵我大汉国的时候,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共同杀敌,无分彼此。” 他目视林讯、潘塔、廖磊、丁波四人,口气严厉地说道:“如果你们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大汉人的血液,当义无反顾的随我北上抗敌,而不是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做一个叛逆,任由胡贼在大汉的土地上烧杀强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第五十五节 大将军何进听到洛阳传来的消息之后,慨然长叹。 当今天子对李弘的恩宠和袒护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其用意之深不言而喻。做为深受皇恩的李弘来说,他除了对陛下奉献自己的忠诚以外,他还能拿什么来报答? 何进不禁想到了将来。如果羽翼渐成的李弘和皇宫内老奸巨猾的奸阉内外联手,狼狈为奸,合力对付自己,那自己会不会象梁翼、窦武一样,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宗族尽灭的下场呢?何进想到埋藏在北邙山乱坟岗内的梁翼和窦武,心内顿时一阵发紧,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霎时掠过了全身。 事实是残酷而无情的,如果自己不奋力抗争,最后的归宿也就是那个荒凉的北邙山。 只有小史侯做上皇位,何氏一族才能保得住性命,这个命运是从小董侯出生,王美人死去之后,就已经注定了的,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自己放弃了,死去的不仅仅是小史侯和皇后,还有他这个大将军,还有何氏宗族的所有亲人,还有成千上万的门生故吏。 谁想陷入血腥的皇权之争?但一旦陷进去了,哪有脱身的机会?不是死就是活,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李弘这个北疆的蛮子,糊里糊涂的一脚就插进了这个是非圈,生死圈,他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懂,他凭着自己手中的战刀,会把大汉国的命运引到哪里呢? === 何颙中途接到了何进的密信。 但他知道李弘在天子的极力袒护下,几乎是野蛮而无赖的袒护下,再一次逃离了惩罚和罪责后,他迟疑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到冀州还有什么意义呢? 何进派信使追上他,就是喊他回去的。何颙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跑一趟。也许,会有什么意外呢? 何颙到了香雨山大营,受到了宋文、李玮等一般士子的热情接待。能够认识名满天下的何颙,这让他们非常的兴奋和欣喜。 李弘也很高兴,用丰盛的美酒佳肴和美妙动听的女乐招待何颙。 颜良看到李玮等人对何颙非常崇拜,很是不以为然,嘲讽了两句。赵云连忙劝他不要乱说。 “他是天下闻名的名士、党人,和汝南许劭一样,都是大汉朝的显赫人物,谁要是能够得到他的欣赏和点评,定能一飞冲天,名扬天下。”赵云笑道,“虎头兄,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我不去。”颜良不屑地挥手说道,“什么欣赏?点评?那都是狗屁,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凭空编出来的一番骗人鬼话,他们为了让自己的门生子弟早早当上官吏,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糊弄天下人。他何颙有什么资格点评人?他有多大的本事?他打败了胡人的入侵吗?他平定了黄巾军吗?我看他就是一个被吹嘘出来的卖嘴的骗子。” “子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赵云的俊脸忽然沉了下来,显得十分不高兴。 “我说错了吗?”颜良冷笑道,“哪个权势人物的门生子弟不是遍布天下的府衙?象袁术这种门阀子弟,根本不需要什么人的点评,只要不是白痴,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做上两千石的朝廷大员。你再看看李仲渊这一帮士子,他们仗着朱俊大人的后台,大摇大摆的就混到了大人的帐下为吏。但你看看朝堂上,可有他们这些卖嘴之人所荐的寒门之士?这些被评之人如今都在哪里高就?” 赵云被颜良说得哑口无言,随即不再理他,自个跑到大帐拜见何颙去了。 =================== 晚上,众人散尽,李弘和何颙相坐而谈。 “今日的大汉国,内有连绵不断的叛逆揭竿而起,外有气势汹汹的胡人寇边入侵,更有王芬这样的朝廷大臣阴谋作乱,大汉国之衰微,已经日渐严重。”何颙忧心忡忡地说道,“然而,就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当今天子不但不体恤民情,励精图治,反而要废嫡立庶,祸乱国家。” 何颙望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李弘,问道:“大人,你知道陛下这么做,会给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带来什么样的命运吗?” 李弘笑笑,说道:“我乃大汉一子民,只知忠心为国,奋勇杀敌,此等国家大事,离我太远了一点。” “大人何必推托。天下人皆知当今天子对大人信任有加,恩宠无比。”何颙笑道,“大人如今乃是朝廷重臣,如果连大人都说自己离国事太远,那我们这些府衙小吏又算什么?” “大汉国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和大汉国的任何一个子民息息相关,何况这等乱国亡国的大事。”何颙接着叹道,“大人深受天子的恩宠,更应该为大汉国的安宁强盛出力,而不应该倚恃重权,助纣为虐,祸乱朝纲,以至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李弘稍稍皱了一下眉,勉强笑道:“何大人似乎说得太过了。” “我没有说过。”何颙严肃地说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这个结局是显而易见的。自古以来,因为废嫡立庶而祸乱国家者,比比皆是。大人难道想做一个千古罪人?” 李弘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何大人,这件事现在这么说为时尚早,将来的变化谁知道?” “但我可以发誓,我李弘绝不做一个乱国者。”李弘神色坚决地说道,“我大汉如今国势衰微,百姓困苦,我李弘再怎么愚笨,也不会愚蠢到祸乱国家,涂炭生灵。” 何颙大喜。没想到,这个北疆的蛮子嘴里说的和心中想的果然不一样。这趟来对了。他微微眯起双眼,笑着说道:“这可是大人的肺腑之言?”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么,如果大皇子继承大统呢?”何颙毫不犹豫地追问道,“大人将如何做?” 李弘神情一滞。他没有想到何颙会这样大胆,直接把问题挑明了。冀州的事,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在背后谋划一切呢?李弘望着何颙炯炯有神的双眼,迟疑了一下。 大将军府主掌全国兵事。要想在即将到来的边疆大战中确保后方无忧,争取胜利,那么务必就要和大将军府保持密切而亲热的关系,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想到李玮和宋文等人的嘱咐,李弘不得不慎重考虑自己要说的话。 李玮和宋文等人都认为,何颙来访,说明大将军在冀州事败之后,已经重新开始调整自己的策略。为了保证大皇子能够顺利继承大统,他要确定李弘对天子废嫡立庶的真实态度,然后再进一步考虑如何对付李弘。这对李弘来说,是个机会,是个和大将军府建立亲密关系的机会。只要向大将军表明自己不想和他为敌,是支持大皇子继承大统的,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解决。 其实,李弘对谁继承大统并没有多少兴趣,他感兴趣的还是击败胡人,但问题是,在如今这种现状下,只有先和大将军府搞好关系,取得何进的支持,才能得到击败胡人的保障。大将军府如果在大军背后动手脚,对李弘和他的军队来说,都是致命的。 李弘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当依大汉律,当确保大汉江山社稷的稳定。” “好。”何颙高声赞道,“大人实乃我大汉第一忠臣啊。” ==================== 何颙探明了李弘的心意,欣喜万分,随即和李弘谈起了边疆的战事。何颙在大将军府任职司马,主管兵事,对边境最近的战局发展非常清楚。 他向李弘详细介绍了情况之后,说道:“大人回到西凉之后,首战当在北地郡。西部鲜卑的狂沙部落、东羌诸种部落和匈奴屠各部落的四万铁骑非常强悍,大人若想一战而胜,实力恐怕不够。” 李弘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王国和韩遂趁着胡人入侵我们无暇西顾的机会,再次出兵汉阳,迫使我们两面作战,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接着他指着地图上的汉阳郡说道:“现在驻扎在长安的七万大军,至少要分兵三万前往汉阳迎战叛军,那么能够北上的军队人数,最多只有四万人,在人数和实力上,我们没有任何优势。” “大人有多大把握战胜胡族联军?”何颙问道。 “半分把握都没有。”李弘说道,“北地郡地广人稀,境内多为大山,道路艰险难行,我们除了守城之外,很难找到更好的办法阻击胡人南下。”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除非西凉的叛军全部退回陇西和金城,否则我们无法取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大人可有什么对策?”何颙问道。 “为了此事,我特意上书陛下,要求率北军长水营的五千铁骑和冀州的两万军队同上凉州。另外,我还建议陛下把董卓将军的军队紧急调回汉阳郡对付叛军。这样,我们就可以集结九万五千人马,攥紧拳头,迎战胡族大军了。” “在这个危急时刻,天子一定会答应的。”何颙又问道:“大人认为在最好的状况下,我们可以用多长时间击败胡人?” 李弘想了一下,为难地摇摇头,说道:“这很难估计。不过我想,几个月的时间还是要的。” 何颙摇摇头,竖起两根手指头,严肃地说道:“大人,两个月,最多两个月。” “为什么?”李弘诧异地说道,“两个月?这怎么可能?” “没钱,国库没钱。”何颙淡淡地回道,“按你说的,如果董卓的三万人进驻西凉的汉阳郡,你的军队进入北地郡,加上大将军带到虎牢关的北军,河南尹何大人攻打中牟的大军,现在朝廷要给十六万大军提供粮饷,你想想,以现在的国库存量,负得起这惊人的耗费吗?国库根本承受不了。” “如果战事久拖不决,以至粮饷皆尽,其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大人,你到了北地郡,只有速战速决一条路可走。”何颙建议道,“迅速找到蛮胡的主力,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围而歼之。” 李弘心里沉甸甸的,苦笑出声。 穷,大汉国穷得连仗都打不起了。 =================== 天子回旨。 同意李弘的请求,将北军的长水营和冀州大军调拨到李弘帐下,随其西进凉州,抗击蛮胡。 同时命令李弘在新任冀州牧杨奇到任后,立即把王芬谋反一案移交,然后率部启程。 原长水营校尉袁术因为抓捕王芬有功,特迁升为虎贲中郎将,立即回京上任。颜良带着部下砸打府衙,违反律法,本应重罚,但考虑到他在破获王芬一案中立有大功,所以改罚三个月的俸禄。李弘巡视冀州不力,查捕王芬谋反一案又进展迟缓,而且在查捕过程中多次违反律法,因此被降职为骁勇校尉。 李弘建议董卓大军重回凉州汉阳郡平定叛军的事被否决了,因为河内郡的黄巾军愈发猖獗。 过了几天,和黄巾军白绕部秘密会晤的陈鸣、林讯赶了回来。 “白绕怎么说?”李弘招呼两人坐下,笑着问道,“他同意吗?” “白帅同意了大人的意见。”陈鸣回道,“白帅说,他同意退兵,不是因为大人或者苦酋的原因,而是因为黄巾军和大人一样,都仇视和痛恨胡人,都不愿意看到蛮胡肆意践踏ling辱我大汉的国土。” “白帅说,他已经派人通知于毒于帅了,于帅的部队很快就会退回黑山。”林讯恭敬地说道,“白帅让我转告大人,他祝愿大人在西疆战场上旗开得胜,尽早歼灭蛮胡,以振我大汉朝的盖世天威。” 李弘听后非常高兴,立即命人放了苦酋。 “令明,去把仲渊喊来。”李弘笑着对庞德说道,“我要继续上书陛下,建议他把董卓将军调到汉阳去,这样我就可以集结十万大军,全力对付胡族联军的进攻。” === 深夜,何风前来求见李弘。 “大人,我要随你到西凉去。”何风态度坚决地说道,“我要去杀胡人。” 李弘笑道:“拙言,你可是大将军府的幕僚,怎么能在我这个校尉的帐下听命?我看,你还是随袁大人回洛阳吧。再说,即使我同意了,大将军也未必同意啊。” “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何风不高兴了,大声问道。 李弘赶忙摇摇头。 “大人是不是还在记恨我?”何风又问道。 “拙言,我为什么要记恨你?”李弘说道,“虽然你们一直都不说,但我们彼此心里都有数。你和公路兄都是奉命办事,我怎么会怪罪你们?” “我是长水营的军司马,我为什么不能随长水营去西凉杀敌?”何风怒声说道,“大人根本就是不相信我,记恨我。” 李弘看着怒气冲天的何风,非常欣赏他的豪气,他笑着拍案说道:“好,好汉子,那就随我去西凉吧。” 第二天,袁术带着几个侍从出营回京。李弘在辕门相送。 他对李弘以怨报德的做法视而不见,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敷衍了几句后会有期的话之后,袁术扬长而去。 过了两天,李弘让颜良、文丑、赵云、姜舞、刘冥带着两万冀州军队,五千长水营铁骑启程西行。他们取道河内郡,经河东郡的浦坂津渡过黄河,进入三辅,然后会合驻扎在长安的大军。 === 驻扎在长安的大军接到朝廷的圣旨后,已经开始了行动。 鲜于辅命令麴义、狂风沙、恒祭三人带着三营骑兵火速北上支援富平和灵州两城,同时命令阎柔、鲜于银、华雄率三营步兵急速向北地郡的戈居,泥阳两城进发。 徐荣带着聂啸和楼麓两营骑兵在圣旨的催促下,启程前往汉阳郡。 冀州牧杨奇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邺城。 杨奇首先宣读了圣旨。 西凉边境的战事越来越紧张,胡族联军气势汹汹,一路上攻城拔寨,势不可挡,急需李弘赶到凉州坐镇指挥。天子重新迁升李弘为护羌中郎将一职,命令他接旨之后,立即赶到长安指挥大军迎敌。李弘随即和杨奇交割完毕,带着黑豹义从匆匆上路。 由于攻打河内郡的黄巾军突然不战而退,天子随即同意了李弘的建议,命令董卓率领大军立即赶到凉州汉阳郡平定叛军。 ==== 本月底,何苗统率大军攻破中牟城,斩杀叛贼奚直和谭波。何苗因功大,被天子迁升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何氏一门更加显贵,权势愈发强大。 大将军何进命令袁绍趁机招收降兵,整顿扩充北军。 李弘到达长安大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一节 公元187年四月。 === 三月下旬,鲜卑大军在大帅律日推演的指挥下,渡过黄河,开始攻击灵州城。同一时间,东羌各种族的大首领旭癸,匈奴屠各族首领暮盖廷率军渡过上河,分别攻击丁奚城和富平城。 攻打灵州城的战斗异常激烈,豪帅芒正箕连续督军猛攻了三天,依然没有拿下来。大帅律日推演非常恼火,派人给芒正箕传话,如果第四天还不能攻占灵州城,提脑袋来见。芒正箕笑着对传令兵说道:“回去告诉大帅,就说灵州城内的守军已经所剩无几,明日必能拿下。” 坚守灵州城的军民大约有二千多人,其中一千多人都是住在城内和城池附近的居民,男女老少都有。鲜卑人的大军在边境集结的时候,一部分居民已经被官府强行内迁了。剩下的都是没有来得及迁移的或者是要誓死守卫家园的义士。沿河而居的先零羌人在战火燃起之后,迅速逃进了深山老林。他们的大首领狂风沙和族内的大军都在为汉廷效力,留在居住地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如果不逃,被入侵的胡军抓住,立即就会被屠杀一净。 守城的灵州令任兴四十多岁,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到任之后,勤勤恳恳,修渠屯田,很受百姓的爱戴。胡人入侵后,他没有按照郡府的命令带着部分县府掾史撤退,而是坚决地留了下来,他发誓要和灵州城共存亡。 鲜卑人为了减少攻城的伤亡,并没有竭尽全力,而是采用了间歇性的攻击方法,以消耗守城力量。他们连攻三天,城内守军死伤惨重。到了第四天,鲜卑人同时从四面城墙上开始了排山倒海一般地进攻,仅仅用了一个时辰,灵州城就失陷了。 任兴在北城墙上指挥守城军民奋力搏杀。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他高举着大汉战旗,在城墙上来回奔跑,其凄厉而疯狂的吼叫声,激励得士卒们热血沸腾,大家奋勇上前,舍命杀敌,再无求生之念。 敌人越来越多,城内的喊杀声惊天动地,急促的战鼓声和激昂的牛角号声充斥了整个血腥的战场,满天都是划空而过的呼啸长箭。 “杀敌……奋勇杀敌……”任兴一手挥舞着被长箭射得残破不堪的战旗,一手指着城墙上呼号叫嚣的敌人,神情激愤,声嘶力竭。 战斗愈发惨烈。 率先登上城墙的小帅枭翱刚刚冲到前面,就被三个咆哮的汉兵乱刀砍翻。幸亏鲜卑士兵多,大家手忙脚乱地杀死汉兵,狼狈不堪的把他救了回来。 “弓箭手,弓箭手。”枭翱气急败坏地叫道,“射……给我射死那个舞旗的……射死他……” 几十支长箭呼啸而去,眨眼即至。 “咻……咻……”长箭分毫不差地钉入任兴的身躯,穿透而出。 任兴的呼声嘎然而止,消瘦的身躯被长箭巨大的惯性力带的连退几步,靠到了城墙上。鲜血四溢。任兴轻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敌人,恨恨地骂了一句,举旗死去。 “唰……”第二批长箭射到,顿时将任兴钉在了血迹斑斑的城墙上。 “屠城……”枭翱举刀狂吼,“给我屠城……” ==== 丁奚城位于灵州的西南面,是个小城,易守难攻。东羌大首领旭癸见久攻不下,随即命令手下切断了丁奚城的水源。 第二天,旭癸率领大军迅速扑向了北地郡的郡治富平城。小帅扶血奉命留下,他带着两千人将小城团团围住,打算把城内的守军活活饿死渴死。三天后,守城的两百汉军在生存无望的情况下,由县尉牟济带着,勇敢地杀了出来。汉军寡不敌众,全体殉难。 匈奴人过了上河之后,立即包围了富平城,但暮盖廷没有命令部队马上发动进攻。他不想损失太大,他打算会合旭癸和律日推演的两支大军之后,再发动攻城大战。 屠各族是南匈奴的一支,居住在并州五原郡和朔方郡一带,其首领九原旗王暮盖廷和南匈奴的单于羌渠一向不和,对大汉国也极端仇视,屡有反叛之心。这次鲜卑大王和连主动邀请他出兵,许给他的条件很丰厚。暮盖廷本来就想反,这下正合心意,两人随即一拍即合。 到了月底,三支大军齐聚富平城下。四万胡族联军在律日推演的指挥下,立即对富平城展开了凶猛的进攻。 北地郡太守单节毫无惧色,他以两千人迎敌,双方激战。到了晚上,匈奴人率先突破汉军的防守,攻进城内。双方随即开始了更加惨烈的巷战。 单节在撤回府衙的途中,被鲜卑人的豪帅烽乘截住。单节的侍从全部战死,单节被俘。律日推演劝他投降,单节拒绝,并且破口大骂。随后他被鲜卑人拖到府衙门口,一刀枭首。 =================== 天子接到从长安传来的告急文书之后,心急如焚,连夜召见大将军何进、太尉张温、尚书卢植等大臣到尚书房议事。 “如今廉县、灵州、富平三城都已经被胡人占领,北地郡的六城已去其三。”卢植指着地图,神色凝重地说道,“律日推演、旭癸和暮盖廷指挥大军拿下了北地郡的北方之后,已经迅速赶到了安定郡的清水河。” 他抬头看看何进、张温,苦笑道:“他们和宴荔游的大军会合了。” 张温吃惊地问道:“这消息准确吗?野狼部落的宴荔游不是在攻打张掖和武威郡吗?” “准确。”卢植说道,“这是麴义的援军传回来的消息。鲜卑人声东击西,目的就是诱使我们分兵,以便他们顺利攻击三辅和长安。” “这么说,胡人已经在清水河聚集了六万铁骑。”何进担忧地说道,“我们兵力不够,很难阻止他们继续南下。” “必须阻止蛮胡。”天子瞪着小眼,气呼呼地说道,“如果他们继续南下,下一步就要攻打萧关。萧关一失,则关中门户大开,长安就很危险了。你们快想办法。” 他看看坐在一边的蹇硕,问道:“李中郎到了长安没有?” “李中郎今天晚上就可以赶到大营。”蹇硕恭敬地回道。 “徐荣呢?” 蹇硕想了一下,回道:“如果他们日夜兼程,六天后可以赶到安定郡的临泾。” “董卓呢?” “董将军的大军应该还在河东郡的蒲坂津渡河。”蹇硕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后,他们可以赶到汉阳郡。” “叫董卓不要去西凉了。”天子用力地挥手说道,“叫他去安定,死守萧关。” “陛下,万万不可。”卢植急忙劝谏道,“董卓是将军,他到了安定,他就是大军的最高统帅,李中郎的十万大军就要听他的指挥,但李中郎的那些部下以胡人居多,怎么可能会听董卓的指挥?” 何进也劝道:“陛下,还是让董卓去汉阳平叛吧。现在叛逆王国和韩遂的军队人数少,士气低落,正是彻底歼灭他们的最佳时机。李中郎和鲜卑人打了许多仗,对鲜卑人很熟悉,加上他擅长用兵,手下又有十万大军,单独抵御胡人的入侵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天子沉吟良久,问张温道:“爱卿,你的意见呢?” 张温摇摇头,说道:“臣同意陛下的意见,把董卓的部队调到安定郡的朝那城,作为李中郎的后备援军。” 卢植叹了口气,问道:“太尉大人是不是担心和连和拓跋锋的两支大军?” “鲜卑人的意图太明显了,他们就是要全力打下三辅和长安,以便肆无忌惮的进行掳掠。”张温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道:“鲜卑人知道李弘的七万大军还驻扎在长安,所以,他们为了到达目的,必然要调动所有的力量南下。因此,我们不能不考虑和连和拓跋锋的六万大军也会在近期内赶到清水河一线。” “如果我们的估计是正确的,胡人就有十二万大军,而我们呢?李弘的七万大军只有四万铁骑,加上长水营,也只有四万五千铁骑,剩下的全部都是步兵,包括正在赶往西凉的冀州军队,三辅的郡国兵,都是步兵。在实力上,我们有很大的差距。” “如果董卓的三万大军也进入安定郡的朝那、高平一线,我们就有十三万大军。这样,在人数上,我们基本上和胡人扯平。” “那西凉的叛军怎么办?”何进问道。 “招抚,立即派人招抚。”张温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天子赞赏地点点头,说道:“爱卿的主意很好。你们看,董卓和李中郎,谁做大军的统帅?如果你们认可李中郎,朕就立即迁升李弘为护羌将军。” 大家一片沉默。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谁都不敢拿主意。如果前线的将领因为指挥权的问题互相闹矛盾,那战就不用打了,肯定输。 “我看这样。”卢植指着地图上的灵州说道:“让董卓带领大军直接由三辅的冯翊郡赶往上郡,从白于山的西侧绕到灵州、上河一带,侧击胡人的后路,对胡人的运输线路进行打击,以策应李中郎的正面战场。这样一来,我们既免了由谁指挥大军的麻烦,又可以从两个方向同时打击敌人,胜算将大大增加。” 天子大喜,连声夸奖。 “立即给董卓下旨。” === 黄昏时分,李弘带着黑豹义从营赶到了位于长安城西北方向的安陵大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二节 行军司马左彦和兵曹营都尉田重站在辕门迎接。 “老伯,俊义……”李弘飞身下马,高兴的大声叫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田重紧跑几步,一把抓住李弘的大手,笑呵呵地说道:“子民,回来好啊,回来好啊。”他很激动,眼眶有点湿润,“我早就说过,你就是死不掉的命。” “近来身体还好吧?”李弘关心地问道。 “结实得很,我还要随大人打到落日原呢。”田重笑道,“你也辛苦了。听说虎头和砍刀都受伤了,现在怎么样?” “虎头没什么大事,就是砍刀严重一点。”李弘说道,“我要把他留在冀州,但他不干,死活吵着要回来。没办法,我只好让人把他抬到长安了。” “哈哈,有仗打,他当然不愿意留在冀州养伤了。”田重说道,“子龙呢?子龙没有随黑豹义从一起回来?” “我让他统领长水营了。”李弘笑道,“你不是跟我说了许多次,要让他带兵吗?” “他也该带兵了。”田重高兴地笑道,“好,好。” 这时,左彦走过来,躬身说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俊义……”李弘急忙伸手握住左彦的双手,笑道,“辛苦谈不上,就是心里急啊。怎么样,羽行他们都出发了吧?” “鲜于大人已经带着玉石大人和高览大人的两营步兵出发了。”左彦回道,“大营现在就剩下老伯的兵曹营了。” 李弘点点头,随即把宋文、谢明等人介绍给左彦和田重认识。 “俊义,这是长风和敛之,以后就是军中的从事和主薄了。” 左彦大喜。现在军中大量的文案无人处理,自己虽然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但案头的文卷依旧堆积如山。这一下来了几个幕僚,可以解决大问题了。 “老伯,文龙和仲志都是太学诸生中的佼佼者,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李弘拉着唐云和尹思对田重说道,“文龙擅长货殖,仲志擅长土木,以后都是你的从事。这一下,你不会埋怨手下没人了吧?” 唐云和尹思急忙给这位老大人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田重一手扶起一个,笑道,“我是个马夫,是个粗人,虽然识几个字,但什么都不懂,以后这兵曹营的事,就全靠你们两个了。” 大家在辕门说笑了一会,走进了空荡荡的大营。 ==================== 大帐内,李弘翻看了一下左彦呈送的最新消息,然后递给了李玮和宋文几个人。 “阎柔大人、鲜于银大人、华雄大人的大军已经改变了行军方向,正在迅速向临泾城靠拢。”左彦指着地图介绍道,“鲜于辅大人带着玉石大人和高览大人的大军正在日夜兼程赶往临泾,以便早日会合。” “徐荣、聂啸和楼麓的骑兵什么时候能够赶到临泾?”李弘问道。 “大概六天之后。”左彦说道,“麴义大人、狂风沙和恒祭的骑兵正在清水河一带迟滞敌人的攻击速度。” “胡人的行进速度如何?” “速度不是很快,一天也就几十里路。”左彦回道,“郑信大人送来的消息说,胡人稳扎稳打,整体推进,根本不给我们任何偷袭的机会。鲜卑人在幽州吃过大人和风云铁骑的亏,这次很小心,无论行军还是扎营,防守都非常严密,各军之间的距离也保持得非常紧凑。听说麴义有心要袭营,但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胡人为什么走的这么慢?”李玮奇怪地问道,“从富平到高平这条路虽然崎岖难行,但这个行军速度显然有问题?他们难道还有大军在后面?” “我们也这么想。”左彦看看李弘,谨慎地说道,“我们怀疑鲜卑大王和连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的六万大军已经离开上郡进入了北地,近期内,他们可能会渡过黄河,赶到清水河一线会合律日推演和宴荔游。” 李弘面色凝重地说道:“俊义,这个猜测很正确。和连和拓跋锋上个月就已经占据了朔方郡,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应该早就开始攻打上郡的长城要塞了,但我们至今没有接到上郡发现敌人的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深入上郡,也没有突破长城要塞然后沿着洛水方向突袭冯翊郡攻打长安的意图,他们就是想从高平、朝那一线进行突破,以便快速侵入三辅和长安。” “十二万?”宋文惊呼了一声,说道,“大人,假如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赶到西凉,我们就要面对十二万铁骑,大人,我们的实力不够啊。” 左彦叹道:“我们只有十万人不到,在兵力上的确差了一点,但我们zhan有地利,即使不能打赢,力保三辅和长安还是可以的。”他指着地图上的安定郡说道:“你们看,这里是六盘山,古称陇山,它纵贯南北,气势巍峨,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出了六盘山,就是朝那城和高平城,在高平城之前,有萧关、石门关和木峡关三道关隘。如果我们守住这三关,把胡人拦截在关外的高平川,就可以保住关西和关中。” 帐内众人仔细看了一下地图,沉默不语。左彦的办法虽然很保守,但却很保险。胡人久战不下,后继乏力,也只有退兵到黄河以北。问题是,汉军守得住这三关吗? “现在在萧关、石门、木峡三处,我们有多少兵力?”李弘问道。 “萧关有五百人,石门和木峡只有三百人。”左彦苦笑道,“根本不堪一击。” 李弘和李玮等人大吃一惊。 “怎么只有这么点人马?”谢明惊骇之后,瞪着眼睛问道,“这地方乃是咽喉要道,怎么就配备了这么点兵力?大汉国主管兵事的太尉和大将军难道都是瞎子吗?” “我就此事问过京兆尹盖勋盖大人,他说朝廷知道这事,但因为东羌诸种部落这六七十年来一直在北地郡的上河、富平、灵州一带造反,鲜卑人也仅仅是入侵北地,武威等边郡,所以朝廷中的那些官僚片面的认为高平这一块地方已经不是战略要地了,于是,在军资紧缺的情况下,他们就放弃了三关,把它们当作普通的小关隘了。” “谁会想到这次鲜卑人会出动十几万大军入侵我大汉?”左彦苦笑道,“去年底,鲜卑人陈兵边境的时候,许多人都认为鲜卑人是虚张声势,根本就不敢大举进攻,但现在看看,鲜卑人不但打进来了,而且规模之大令人咋舌。从北疆到西疆,从几千里的边境上同时展开进攻,鲜卑人发疯了。” “我看鲜卑人不是发了疯,而是预谋已久。”李玮冷笑道,“他们分作几路,同时攻击幽州、并州和西凉的各个边郡,其最终目的就有一个,那就是攻击长安,所以其他几路人马入侵之后,纷纷偃旗息鼓,或者驻马不前,或者秘密赶到北地郡参加攻击长安的行动。从表面上看,胡人这是多路进攻,但其实都是骗人的,真正的进攻方向就是北地郡。胡人由北地郡而入安定,再由安定打到三辅和长安。鲜卑人对兵法中的虚实之道,运用的非常娴熟啊。” 李玮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依我看,鲜卑人这次准备得很充分,一旦打起来,我们很吃力。尤其是现在,鲜卑人距离萧关还有三百里,而我们的各路大军除了麴义大人的三万骑兵以外,都还在路上。我们即使想死守三关,也没有足够的军队,现在怎么守?拿什么守?目前的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形势严峻。” 李弘连连点头,担忧地说道:“阎柔和鲜于银他们今天还没有赶到临泾,要他们三天后赶到高平城,肯定很困难。鲜于辅和徐荣他们至少还要四五天才能到临泾。颜良所率的冀州军就更加慢了,他们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走到目的地。现在,只有靠麴义、狂风沙和恒祭的三万骑兵阻拦敌人,给我们争取时间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明,说道:“敛之,立即草拟几道命令。” 谢明赶忙答应一声,拿起了笔。 “命令麴义、狂风沙、恒祭,立即带领大军退入萧关、石门关和木峡关,三人各率本营,死守三关。” “告诉阎柔、鲜于银和华雄,命令他们丢掉所有辎重,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三关。” “通知赵云和刘冥,立即带领长水营,火速赶到高平城。” “高平城?”李弘蓦然想起什么,喃喃自语道,“高平城,高平城。”他低头仔细看了一下地图,缓缓说道,“如果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突然出现在高平城外,我们怎么办?”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脸上的忧色更浓。 左彦勉强笑笑,小声说道:“和连会有这么聪明?他会躲过我们的斥候,绕过高平川,先行杀到关隘?”说到后来,他信心大失,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否则,怎么解释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的缓慢行军呢?他们有六万人,难道还怕麴义的袭击吗?他们的意图已经完全暴露,我们的大军正在飞速赶往萧关一线,他们难道不知道?”李弘突然用力一拍案几,大声说道,“和连和拓跋锋肯定已经到了高平川,律日推演缓慢行军的目的就是要拖住麴义,以掩护和连的大军拿下关隘,直接杀到高平城。只要鲜卑人拿下高平城,麴义的三万大军就是瓮中之鳖,想跑都跑不掉了。” 李弘猛地站起来,高声喊道:“吹号,集结黑豹义从,我要立即赶到高平城。” ==================== 李玮匆匆走进军帐。 筱岚安静地睡在皮褥子上,漂亮的脸蛋因为连日的骑马行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娇嫩,显得非常的憔悴。 李玮看到筱岚累得连皮甲都没脱就歪身睡倒了,心里一阵震颤,一股强烈的愧疚突然填满了他的身心,这一刻,他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怂恿李弘和赵云等人把筱岚抢了出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着自己受苦受难。 这一切苦难不是他想给予筱岚的东西,也不是筱岚这样的官宦女子应该承担的,他感觉自己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爱恋,为了自己的yu望,竟然把自己的挚爱拖到了无穷无尽的苦难里。李玮心情沮丧地摇摇头。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残酷和无情?难道这就是自己答应给筱岚的幸福吗? 如果自己没有强抢筱岚,筱岚现在就是三公府上的新娇娘,就在温暖的新房内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奢华生活,就不会象现在这样艰难困苦,不会象现在这样颠沛流离,更不会象现在这样天天穿着难看的铠甲骑在脏污的战马上日夜行军,她已经不是一个柔嫩的娇女子,她已经变成一个汉军士兵了,难道这就是自己给她的幸福吗? 李玮握着筱岚的手,轻轻地放到嘴边,温柔地亲了几下。他要走了,他不忍心喊醒筱岚,他要上战场了。 军帐外集结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战马的嘶鸣声和士兵的叫喊声撕破了大营的宁静,响彻了黄昏里的天空。 李玮拿起放在筱岚身边的毛皮褥子,轻手轻脚地替她盖好,两眼深情地望着她,久久不愿离去。 帐帘掀开,一名侍从走了进来,压低嗓门说道:“大人,黑豹义从营已经集结完毕,请大人立即上路。” 李玮点点头。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筱岚送回洛阳,无论这一战他是生是死,他都要把筱岚送回去。 === 由于战事来得非常突然,为大战而准备的粮草武器辎重都还没有运到大营,尤其是急需的民夫,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十几天前,兵曹营的军司马纪惟亲自带人赶到长安督办去了。 李弘拉着田重干瘦的手,用力拍拍田重的肩膀,笑道:“老伯,你一定要早点赶到临泾,否则,这仗我就没办法打了。这次打仗不象前几次,前几次我们人少,都是主动出击,只要带足粮草辎重就可以了。但这次不行,这次我们有十万大军在前线,打的是防守战,拼的是消耗,所以粮草武器一定要有充足的保证,一定要源源不断地供应上去。老伯,看你的了。” 田重信心十足地笑道:“大人请放心,此战我们必胜。” “你这么有信心?”李弘笑着问道,“你会算卦?” “只要看到你,我就有信心打赢这一战。”田重笑道,“好运气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 === 唐云和尹思随兵曹营随后跟进,两人给李玮和谢明等人送行。尹思年纪最小,看到好朋友一个个地离开自己各奔东西,神情很失落。 “送什么?过几天我们不就见面了。”谢明指着尹思说道,“仲志,开心一点,跟在田大人后面好好做事,不要丢了老师的脸。” “要是大斧在就好了。”唐云笑道,“有他在,我们总是很开心,笑声也多。” “陈好现在跟在颜大人的后面,已经是领军的军司马了,手下有两千士兵,正得意着呢,他哪里还会和我们说笑话。”李玮调侃道,“还有余鹏,他现在是颜大人的佐军司马。你们想想,有颜大人给他撑腰,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哈哈,一定嚣张得很啦。”谢明笑道,“等这一战打完了,等我们把蛮胡赶出大汉的疆土之后,我们再聚。” 众人大笑,离别的愁思顿时不翼而飞。 “文龙,仲志,我托付你们一件事,你们一定要答应我。”李玮郑重地说道。 “什么事,你说。”唐云笑道,“是不是要我们照顾好筱岚啊?” “我要你们想个办法,把筱岚送回洛阳,说我死了都行。”李玮神情黯然地说道。 “为什么?”尹思诧异地大声问道,“为什么要把筱岚送回洛阳?” 唐云和谢明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两人同情地看看痛苦的李玮,沉默不语。 这一路上,筱岚受了太多的苦,不要说李玮,就是他们两人看了,也是心中不忍。一个女人女扮男装,整日穿着皮甲生活在军营里的诸多不方便就不说了,就说行军骑马,一天一百多里路,从早上到晚上,风餐露宿,就是颠簸都要让人散架了,更不要说还有酷刑一般的坐。筱岚后来实在坐不住,就趴在马上咬牙忍着,泪水都淌下来了。这种苦日子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跟在豹子后面,就是打不完的仗,走不完的路,生命也没有任何保障,让筱岚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确是一种残忍。 “李仲渊,抢筱岚的是你,要把筱岚送回去的也是你,你还是人吗?你为筱岚想过吗?你为老师想过吗?”尹思情急之下,破口大骂起来。 李玮抬头望天,痛苦不堪。 “李仲渊,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小人之事?” 李弘和田重闻声走来。尹思当着李弘的面,又把李玮痛骂了一通。 李弘蓦然想起了风雪,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几乎人李弘喘不过气来。他突然大声吼道:“我要杀了和连,一定要杀了他。” 众人愣然。 李弘指着李玮的鼻子,再次暴喝道:“留下筱岚,否则我杀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三节 半夜时分,黑豹义从营赶到了池阳。 李弘命令各部曲在城外歇息,明日清晨赶路。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纷纷下马,倒头就睡。李弘带着亲卫屯士兵散布四周,轮流巡值。 这时,从池阳城方向飞速赶来一队人马,十几支燃烧的火把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醒目。几个侍从打马迎了过去。 “大人,是京兆尹盖勋盖大人。” 李弘听到回禀,急忙纵马迎上。盖勋因为操劳过度,脸色非常差,看上去非常疲劳。 “盖大人怎么到了池阳?”李弘一边躬身施礼一边问道。 “第一批送往安定的粮草辎重明天早上启程,我赶过来看看。”盖勋笑道,“子民,可有信心把胡人挡在三辅境外?” 李弘犹豫了一下,躬身回道:“请大人放心,下官绝不让胡人踏进三辅一步,只是……” “只是什么?”盖勋脸上的皱纹顿时挤到了一起,神情略显紧张地问道,“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我不能解决的,还可以呈奏陛下嘛。” 李弘感激地笑笑,说道:“胡人势如破竹,已经逼进萧关,而我们各路大军还在匆忙赶路,所以早期的战斗我们肯定一败再败。” 盖勋马上明白了李弘的意思。他捋须笑道:“洛阳之行,子民大有长进啊。你安心在安定打仗,不要管朝中的事。以陛下对你的信任,早期打几场败仗,应该没什么大事,怕就怕你败仗打多了,造成士气低落,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李弘笑笑,没有做声。 “我会替你向陛下解释的。”盖勋叹道,“只是这样一来,负责兵事的太尉大人恐怕马上就要获罪罢职了。他的离去,对你未必是件好事。” 李弘疑惑不解地望着盖勋,小声问道:“胡人入侵,大家都知道,何况打几场败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为什么要罢掉太尉大人?” “其实,他早该罢职了。”盖勋说道,“要不是你在翼城大胜叛军,他这个太尉早没了。但这次,不论你是否打赢胡人,他都保不住这个太尉的官职了。如果你还要打几场败仗的话,他去职的时间就更快了。” “大将军不能容他?” “大将军不是不能容他,而是两人之间根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盖勋叹道,“你在洛阳没有看出来?” 李弘摇摇头,说道:“我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盖勋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李弘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太尉这个官职过去叫大司马,建武二十七年改为太尉,主要掌管四方兵事和狱讼赏罚,大将军主掌征伐,在兵事上和太尉的职权有很大的冲突,所以,许多时候为了避免矛盾,大将军都兼职大司马或者太尉一职。本朝的历任大将军都是皇亲国戚,权势超越,大权独揽,所以太尉一职虽然显赫,位列三公之首,但一般都没有什么兵事上的实权,说白了,就是摆设。” “张温张大人以司空之职兼领车骑将军,率军到西凉平叛,去年春天被陛下拜为太尉,从而得以掌控兵事上的实权,至今为止,太尉府在兵事上的说话分量还远远大于大将军府,所以,他的去职,是早晚的事,只不过这次的机会非常好而已,免去了两府之间的明争暗斗。” 李弘恍然大悟,心里不禁暗暗为张温鸣不平。说起来,他毕竟做过张温的下属,在感情上,他还是偏向张温的。虽然后来张温对他的肃贪行为非常有意见,一度想杀掉他,但张温的沉稳和学识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在洛阳,张温待他很不错,嘘寒问暖的,许多场合里,张温还拉着他私下说了不少话,教了他不少官场上的东西。 “你在洛阳和冀州的这段时间,应该清楚大将军最想做什么。”盖勋继续说道,“你离开长安前,我专门找你谈过,但你根本没有听我的,你在洛阳和冀州,都是九死一生,险之又险,你知道吗?” 李弘躬身谢道:“感谢大人的关心。” 盖勋眼内闪过一丝嘲讽和不屑,接着说道:“无需谢我,你能平安回到长安,运气够好了。张温如果被罢职,大将军主掌兵事,恐怕对你非常不利,你要好自为之。” 李弘微微一笑,躬身再谢。他一点都不担心盖勋所说的事。这种事不但不会发生,大将军还会鼎立支持和帮助自己,因为他和大将军已经私下和解了。李弘有点暗暗窃喜。他觉得自己要谢谢何颙。如果没有何颙的胆识和勇气,他现在和大将军不但没有和解,而且还要剑拔弩张地拼个你死我活。 李弘厌恶这种尔虞我诈的官场,他觉得活得累,活得窝囊,活得龌龊,他甚至再也不想到洛阳去了。如果自己能够象傅燮那样死去,他就很知足了。什么皇权,什么皇统,什么权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着让更多的兄弟,让更多的士兵能够在即将来临的大战中幸存下来,让他们还有性命回到故土见见家人。 两人站在黑夜里,谈了很长时间,有洛阳的事,有冀州的事,有鲜卑入侵的事,有后方粮草的事。 “粮食和武器正从附近州郡运来,短期内的供应不会有问题。”盖勋说道,“我们征集了大约十万民夫,近期将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到安定郡。” “有大人在长安坐镇,下官心里非常踏实。”李弘笑道,“三辅的大军这次由谁统领北上?” “是京兆府的都尉辛曾辛大人。”盖勋说道,“昨天他已经领着五千大军北上了。” “辛曾是我的兄弟,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当年在汉阳郡的阿阳城,他和孔常,就是现在安定郡的太守,两人和我一起率军迎战老边和北宫伯玉的叛军,我们死战不退,硬是逼得老边撤军而走。你碰到他之后,告诉他,叫他不要担心家人,只要我不死,就要他们的一口饭。” “下官一定带到。”李弘被盖勋的豪气所感染,激动地说道,“下官誓死血战,以振我大汉天威!” =================== 塞外的春天总是来得很迟,远处的山峦之间还是灰蒙蒙的,看不到什么嫩绿的色彩。清晨的风凉飕飕的,它们呼啸着吹过一望无际的高平川,好象要唤醒那些沉睡的小草。 麴义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出神地望着一会湛蓝的天空,然后爬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哎,平山,起来了。”他轻轻踢了一下睡在自己身边的铁钺,笑着喊道,“鲜卑人杀来了。” 铁钺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勉强睁开双眼,不满地嘟囔道:“太阳还没有出来,你叫什么?” “起来吧,天天睡懒觉。”麴义又踢了他一脚,指着周围乱哄哄的人群,笑道,“兄弟们都起来了,你这个上官还在睡觉,象什么话。” 铁钺无奈,只好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平山,你去刮刮胡子,太长了。” “不刮了,留着。刮干净了,象个宦官似的。”铁钺笑道,“昨天,你把逃兵的事情处理好了?” “算是处理了吧。”麴义说道,“恒祭强烈反对斩杀,他说先零羌的士兵看到家园被占,亲人下落不明,所以才偷偷的私自离军,想回家看看,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怎么是人之常情?”铁钺诧异地说道,“这严重违反了军律,如果士兵们都这样,那仗还怎么打?” “狂风沙自己不说话,恒祭在帮他说话,你叫我怎么办?我怎不能和他们撕破脸,非要把那几十个士兵全杀了吧?”麴义无奈地说道,“恒祭还说,如果李大人在,绝对不会杀他们。” “所以你就算了?” “一人打了十鞭。”麴义笑道,“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重刑斩杀,一旦把先零羌的士兵激怒了,他们不听指挥,四处乱杀,我们就很难迟滞敌人的进攻速度了。” 铁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云天,我看你变了许多,以前那股咄咄逼人的傲气呢?” “哈哈,对士兵,对兄弟,我从来就没有傲气。”麴义大笑道,“你小子不去收拾东西,在这里说许多废话,是不是想找骂啊?”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铁钺急忙举手叫道,“吹号,吹号,立即集结,准备出发。” ==================== 红日东升。 律日推演全神贯注地望着天边火红的朝阳,一动不动。他四十多岁,身高体阔,满面长须,神情温和,看上去就象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很难想象他是威震鲜卑的一方大帅。 “老牛,老牛……” 律日推演回头看去,是宴荔游在喊他。 “狼头,早上吃过了?” 宴荔游笑着点点头。他也有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体态稍微有点发胖,特别突出的是他脸上的一卷油光黑亮的虬须,一个圆溜溜的光脑壳。 “今天,我们是不是主动攻一下?” 律日推演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轮旭日,然后瞥了一眼宴荔游的光脑壳,迟疑不语。 “我们抱在一起,如果继续稳步推进,汉军可能会提前撤回萧关。”宴荔游说道,“他们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士兵们也很疲劳,提前撤退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一旦提前撤退,大王的攻击策略就会被打乱,那么我们只有强行攻打萧关了,这样一来,我们的伤亡将会大大增加。” “前面是高平川,是一片大草原,如果打起来,我们的伤亡也不会小。”律日推演慢慢说道,“汉军有豹子的风云铁骑,有狂风沙的先零羌,有湟中的西羌,真要打起来,我们占不了什么便宜。” “但是再不打,大王和拓跋大人的大军就要暴露了。”宴荔游劝道,“老牛,还是攻一下吧,反正后面的战斗都是他们冲在前面,我们的损失主要也就在高平川一战。” “是吗?”律日推演眯着眼睛看看宴荔游,怀疑地说道,“狼头,你相信和连的鬼话?” 宴荔游抬手摸摸自己的光脑壳,嘿嘿地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但是,拓跋锋的话就不是鬼话了,老牛,你说呢?” “拓跋锋?哼,拓跋锋?”律日推演笑了起来,“拓跋锋想干什么?他不外乎想扩大自己的疆域,逐步蚕食大汉国的边郡。他自己实力不够,就怂恿和连这个笨蛋去建什么千秋功业,结果把和连和我们都拖到了这里。我们到这里干什么?当真要替拓跋锋打仗吗?” 宴荔游笑着问道:“老牛,你哪来的这么多怨言?你既然不愿意打仗,那你为什么要来?” “不来?我不来行吗?我和你还不都是一样,穷啦。”律日推演叹道,“去年的连场大雪冻死了我们成千上万头牲畜,部落没有吃的,只好向弹汗山和拓跋锋去借。他们愿意借给我们牲畜和食物的条件,就是来帮他们打仗。我要不是受制于他们,我会来打仗?” 律日推演接着忿忿不平地说道:“和连和拓跋锋太吝啬了。我们帮他们打仗能得到什么?除了不用还给他们牲畜以外,就是抢多少算多少,其他的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zhan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而我们呢?他们总要分给我们一点吧?” “分给我们什么?土地?”宴荔游嗤之以鼻,“老牛,你不要做梦了,我们还是早点打到长安去抢吧。听说长安到处都是财宝,我们只要抢个几百车,就可以在西部鲜卑称第一了。有了这些财宝,以后我们也不用看和连和拓跋锋的死人脸了。” “到长安还有近千里的路,够打的。”律日推演说道,“听说大汉国的皇帝已经派豹子到西凉了,这个人很难对付,慕容风、弥加和拓跋锋都在他手下吃了亏,我们还是小心些好,轻易不要和他对阵。” 宴荔游恨恨地说道:“我也吃过他的亏,有机会我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慕容风人老了,心也软了,这个人当初离开鲜卑时为什么不杀?养虎为患,结果现在自己害自己。” “怪不得你这么急着要打仗。”律日推演调笑道,“原来你也吃过他的亏。那好,就随你心愿,我们主动出击一下。让谁先上?” “当然是东羌的旭癸了,否则汉军怎么会上钩?”宴荔游在自己的光头上来回抓了两下,笑嘻嘻地说道。 ==================== 麴义看到东羌人率先出击,立即命令三营骑兵密集列阵,以品字形阵势缓缓后撤。 狂风沙看到旭癸的一万大军追击得非常快,已经和后面的主力大军拉开了一段距离,随即命令号角手联系麴义,他要求进攻。 东羌人不顾同族之情,和鲜卑人一道攻打北地、安定郡,屠杀先零羌人,这极大的刺激了先零羌人的士兵,挑起了他们满腔的仇恨。 居中先行的麴义接到狂风沙的消息后,断然拒绝。敌人的进攻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以东羌人诱敌,一旦双方缠战,其尾随在后的五万大军必定会一拥而上,先包围后分割,然后再一一歼灭。 “告诉狂风沙,保持阵形,不要和敌人接触,继续后撤。” === 狂风沙望着越来越近的东羌人,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汉人没胆,竟然只顾逃命。”狂风沙的手下心狐原来是小帅,现在是军司马,他咬牙切齿地高声叫道,“大人,我们杀上去,杀死旭癸。” 狂风沙犹豫不决。 “大人,千万不要上鲜卑人的当,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九羊皮高声叫道,“我们一旦出动,大军将立即失去防守阵势。没有了阵势,我们就只能和对面的六万大军殊死一搏了。” “怕什么?反正都要打。”斩马挥动马鞭,怒声叫道,“吹号,吹号,准备出击!” 围在四周的号角兵精神大振,立即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呜……呜……” “大人,千万不要冲动啦。”九羊皮声嘶力竭地叫道。 “老子杀了你。”斩马猛地抽出战刀,指着九羊皮的脖子吼道,“从黄河退到高平川,我们都退了六百里了,还要退到什么时候?老子不退了。” 九羊皮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突然大声喊道:“好了,不退就不退,反正都是死,谁怕了谁,杀……” 看到手下的三个军司马都说出击,狂风沙再不犹豫,举刀狂吼:“兄弟们,杀……” 巨大的号角声顿时冲天而起,士兵们的叫喊声霎时间响彻了空旷的原野,狂风沙的左路铁骑突然发动了攻击。 “杀……” === 麴义和恒祭的两营骑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八千铁骑象飓风一般轰鸣着,恶狠狠地卷向了狂奔而来的敌军。 “狂风沙,我要宰了你这个混蛋!”麴义怒不可遏地高声骂道。 “命令右路的恒祭大人,立即向我靠拢,密集集结,密集集结。” “大人,我们应该立即杀上去,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解决眼前的东羌铁骑。”别部司马筒子大声说道,“大人,此时阵势已破,我们应该立即变阵,随后冲锋。” “不行。”麴义坚决地挥手说道,“冲上去就是缠斗,短时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鲜卑人的大军只要扑过来,我们马上就会陷入包围。” “命令部队,急速后撤,拉开和战场的距离。” === 旭癸是个高瘦的黑脸汉字,有一双鹰一样的锐利眼睛。他一向仇视汉人,更恨那些丢弃古老的家园,投奔大汉国的归属羌人。他认为他们背弃了祖先,是可耻的叛徒。 面对呼啸杀来的汉军,他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红润,他就象一头恶狼看见了久违的猎物一样兴奋起来。 “上箭……”旭癸高举长矛,纵声狂呼,“上箭……” “加速……加速……” 号角声急促而凄厉,士兵们的叫喊声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里。 高平川上的枯草在无数马蹄的践踏下剧烈地颤抖着。 万马奔腾。 === 律日推演看到汉军回头迎敌,立即命令大军加快推进速度。 “命令左右两翼,飞速前进,合围汉军。” “中军各部,全速前进。” 匈奴屠各族的暮盖廷,野狼部落的小帅重云各带一万骑,分从大军左右两翼象两支离弦的长箭一般射了出去。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带着三万铁骑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铺天盖地的一泻而下,气势惊人。 === 长箭在空中厉啸,战马在草原上飞奔,士兵们在尽情的呐喊呼叫,两支铁骑在瞬间碰撞。 “轰……轰……轰……” 霎时间,血腥的杀戮开始了。 === 恒祭看到天际之间突然射出了两支长箭,眼内猛然暴射出一股凛冽杀气。 敌军的左右两翼同时发动,正在对战场上的汉军展开包围。狂风沙的八千骑兵凶多吉少。 “大人,我们要把他们救出来。”鹿欢洋勒马停下,指着远处杀声震天的战场大声叫道。 恒祭点点头,回头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你去告诉麴义大人,我风云铁骑绝不丢下一个战友。” “吹号!” 恒祭纵马出列,举刀狂呼:“兄弟们,随我杀上去……杀……”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顿时欢声雷动,吼声如潮,大家纷纷纵马向前,大军开始前进,奔跑,飞驰。 距离战场越来越近。 正在鏖战的士兵们看到风云铁骑来援,士气大振,一时间战况更加惨烈。 恒祭在飞奔的战马上猛然挺身举刀,纵声狂呼:“呼……嗬……” 紧随其后的鹿欢洋心神震撼,激动地举枪呼应:“呼……嗬……” 风云铁骑的士兵们同声狂吼:“呼……嗬……呼……嗬……” 吼声犹如阵阵惊雷,砸响在高平川的上空,惊心动魄。 大军象闪电一样突然劈进了战场。 “杀进去……” 风云铁骑席卷而入,摧枯拉朽一般将东羌士兵淹没在汹涌澎湃的洪水里。 战局突然之间发生了大逆转。 东羌士兵兵败如山倒,四散溃逃。 === 麴义命令号角兵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四节 暮盖廷和重云眼睁睁地望着汉军飞驰而去,徒呼奈何。 鲜卑人的中路大军因为失去攻击目标,缓缓地停了下来。律日推演吃惊地问道:“那就是风云铁骑?” 身边的芒正箕大声回道:“大帅,那就是豹子麾下的风云铁骑,是汉军攻击力最强的骑兵军了。” 律日推演颇为赞赏地点头道:“来去如风,果然名不虚传。” “命令各部停止攻击,重整阵形。” 旭癸气喘吁吁地打马赶来,怒声叫道:“为什么停下来?为什么?我们应该发起攻击。” 律日推演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十分不满地说道:“让你保持和大军的距离,你为什么跑那么快?你们有一万人,汉军也不过比你们多一点而已,人数相差无几,你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一段时间?” “是你们的速度太慢了。”旭癸叫道,“你们延误不前,让我白白损失了二千多人。” “你说我指挥不力吗?”律日推演面色一沉,指着旭癸骂道,“你们东羌人实力太差,还没打就想跑,怎么会不败?现在汉军已经摆好了防守阵势,我们攻上去,损失会更大。算了,还是再找机会吧。” 旭癸怨毒地看了律日推演一眼,忍气吞声地打马离去。 === 麴义看看狂风沙,又看看九羊皮和斩马,怒气冲天地骂了两句,然后说道:“等李大人到了,你们自己提着脑袋去见他吧。” 恒祭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狂风沙不听指挥,私自出战,按军律当斩。但他是先零羌人的首领,身份特殊,麴义也不敢随便动他。这事只有交给护羌中郎将李弘处理了。 恒祭让狂风沙等人暂时退下,嘱咐他们不要再违反军纪了,然后又安慰了麴义两句。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侍从送来李弘的急书。 “大人让我们立即退回萧关,死守关隘。”麴义略显吃惊的对恒祭说道,“大人怀疑和连和拓跋锋已经赶到清水河了。” “这怎么可能?”恒祭不相信地笑道,“我们一直密切注视着鲜卑人的大军,怎么没有发现?” 麴义命令手下掏出地图铺到地上,和恒祭仔细看了一会。 “如果他们从三水的左谷进入清水河的东岸,我们的确发现不了。”麴义指着三水城说道,“我们一直在清水河的西岸和敌人对峙,完全忽略了东岸。” “那边都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路途难行,和连的大军如果走那边,非常耽误时间。”恒祭说道。 “但我们为了迟滞鲜卑人的推进速度,走得也很慢。”麴义担心地说道,“如果大人的估计是对的,和连和拓跋锋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背后,率先打下三关中的任何一座关隘,我们就被包围了,而且,高平城也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以现在的守城力量,旦夕可下。” 两人越想越觉得可怕,焦虑不安。 “我们什么时候撤?” “现在不行。”麴义思索了一下,说道,“现在撤,意图太明显,如果鲜卑人衔尾狂追,我们就麻烦了,还是晚上吧。” ==================== 清水河的河水清澈透底,河中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动着,轻松写意。岸边的小草正在抽出嫩芽,无数的小生命在风中摇晃呢喃。 和连蹲在河边,捧起一把冰凉的河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自从前年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联合东部鲜卑大人弥加、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逼迫和连重新划分了鲜卑国的疆域之后,弹汗山王廷的王权就遭到了很大的削弱。和连心中十分痛恨慕容风等人,一心想找个机会重振弹汗山王廷的绝对权威,重显先王檀石槐当年君临天下的无敌气势。 机会终于给他等来了。去年秋天的旱灾和冬天的大雪灾让西部鲜卑的许多部落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牲畜,西部鲜卑的狂沙和野狼部落迫于生存的压力,重新投到了和连的帐下。有这两个大部落改弦易辙在前,西部鲜卑的其他小部落们随即纷纷效仿,大家明里暗里先后脱离了落置鞬落罗的控制,争先恐后地投奔大王和连和北部鲜卑的拓跋锋。 和连得到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的支持后,实力大增,随即开始了他策划已久的入侵行动。只有占据了大汉国的边郡,鲜卑人的生存压力才会得到缓解,鲜卑人的生活才能过得更好,而和连也因此可以为鲜卑人建下千秋功业。 如果成功了,和连的个人权威不但可以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得到鲜卑各部落的顶礼膜拜,他还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回被慕容风等人抢走的权利,所以他在这件事上倾注了所有的力量和心血,力求一战成功。为此,他不惜低声下气地派人去找慕容风,请求他的帮助。 慕容风答应了,但他告诫和连,攻打大汉国,最好是适可而止,不要作出什么疯狂举动,尤其是攻打长安城的这种疯狂举动,但和连置若罔闻,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认为慕容风太谨小慎微了。 攻打长安城的策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和连认为这是他一生当中最得意的经典之作。为了完成这个惊世创举,立下不朽的盖世功勋,他和拓跋锋等人日夜谋划,殚精竭虑,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得失,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定了下来。 和连用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然后坐在河边出神地看了一会水中的游鱼,脸上挂着一丝孩子般的微笑。 和连大约三十岁左右,个子较高,身材较瘦,皮肤较黑,一张很朴实的脸,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唯独那双眼睛,凌厉而具有灵性。 一个侍从沿着河岸匆匆跑来,被站在河堤上的野老拦住了。他是弹汗山英零部落的豪帅,是这次弹汗山王廷远征大军的三大统帅之一。 “什么事?”和连急忙站起来问道。 “回禀大王,律日推演大帅送来消息,汉军昨夜突然跑了。” 和连脸上立即显出怒色,大声骂道:“这个牧牛的,怎么现在才把消息送来?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发现?” 那个侍从畏惧地退了一步,低头不语。 野老拱手说道:“大王息怒,我们还是立即赶路吧。” 和连几步走到河堤,看看野老,挥手说道:“快,立即传令各部,连夜赶往木峡关。” === 拓跋锋端坐在战马上,高大威猛的身躯傲然挺立,纹丝不动。 一批批的铁骑士兵从他的眼前纵马而过,卷起的漫天尘土遮蔽了大半个天空。 大战来临前的气氛既紧张又兴奋,让他血脉贲张。此番远征作战,受益最大的就是他了。现在并州的云中、五原、朔方各郡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北地和安定郡也即将到手,北部鲜卑的疆域将大大的扩大,拓跋部落雄踞大草原的日子已经很快了。 和连利用他的力量为自己建功立业,而他却利用和连的大王身份为自己的部落牟取最大的利益。只要占据了大汉国的北疆边郡,占据了这些水草丰茂的土地,即使和连叫他出一部分贫瘠的荒漠给狂沙和野狼部落,他也心甘情愿。 拓跋晦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病还是没好吗?”拓跋锋皱眉问道,“马上就要打仗了,你这个身体支撑得住吗?” 拓跋晦点点头,勉强止住咳嗽,担忧地说道:“我们的行踪一定暴露了,否则汉军不会趁夜而逃。本来我们打算轻而易举地拿下木峡关,但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我们免不了还是要在关隘打一场恶战。” 拓跋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突然出现在这里,汉军措手不及,肯定无法及时布置兵力。他们知道我们要打哪一个关隘吗?”拓跋锋十分自信地笑道,“明天,我们一定可以拿下木峡关。” 拓跋晦想想也是,六万大军打一个小小的关隘,即使不能一蹴而就,也不会废太大的事。 “大人,豹子会不会提前赶到了高平城?” “他应该还没到安定郡。”拓跋锋听到“豹子”两个字,双眼内突然射出一股暴戾之气,他恨恨地说道,“这次,我定要把他煮熟了,一口一口地吃掉。” ===================== 阎柔、鲜于银、华雄、燕无畏、张郃几人坐在火堆边,就着开水吃着黑乎乎的干饼。 他们接到李弘的命令后,立即放弃了所有的辎重,日夜兼程赶往高平城。 “这里叫凡亭山,是六盘山东麓一座很出名的山峰。”华雄喝了一口水,指着漆黑的夜空说道,“翻过这座山,往西出瓦亭,就是塞外了。武皇帝的时候,那里有几十处畜养军马的苑监,有几十万匹战马,但现在都没有了。匈奴人、羌人、鲜卑人轮番入侵,那里早就是荒草野地了。” “往东,就是朝那城,高平城,再往前,就是三关了。这三关当中,以萧关最为宏伟,石门关和木峡关的规模都不大。过去武皇帝曾六次驱马击剑出萧关,巡视边塞,向匈奴人展示我大汉国的强盛武力,但现在……” 华雄落寞地笑笑,摇摇头,低头不语。 “子威,你是不是太累了?”阎柔关心地问道,“早点睡吧。” “我不是累,我也睡不着。”华雄叹息道,“鲜卑人的大军蜂拥而来,气势汹汹,而我们的大军呢?我们的大军最远的还在河东郡,离这里有一千多里,这仗怎么打?” “太尉府和大将军府里的人都是一帮蠢驴,连叫我们到哪里打仗都不知道,应该统统把他们凌迟处死。”燕无畏忿忿不平地骂道,“前段时间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幽州,后来又让我们去泥阳,等我们快到泥阳了,又让我们去临泾,我们就这样跑来跑来去的,不但耽误了迎敌的时间,还把士兵们弄得疲惫不堪。这仗的确没办法打了。” “无畏,发什么火吗?和那帮酒囊饭袋争闲气,你会气死的。”鲜于银笑道,“我大汉国虽然没有过去那么强大,但要击败眼前的这几万蛮胡,还是绰绰有余嘛。” “伯俊好豪气。”华雄看了他一眼,赞道:“如果李大人估计正确,和连和拓跋锋的六万大军也悄悄赶到了安定,那么我们就要对阵十二万大军。这样说起来,颜良的两万大军即使赶到了安定,我们也只有十万人,仅仅在人数上,我们就差了一截。” 阎柔和鲜于银几人相视而笑。 “子威,人少怕什么?”阎柔大笑道,“我们从北疆开始,就以少战多,从无败绩,这次也不会例外。” “子威,你从翼城死里逃生之后,好象胆子小了许多,杀气也没了。”鲜于银调侃道,“我们跟在李大人后面打了几年仗,比这次更危险的情况多了,但我们最后都打赢了。你不要太担心,鲜卑人很快就会大败而逃。” “你早点睡吧。”阎柔拿过毛皮褥子递给华雄,“到高平还有一百多里路,如果我们跑得快,明天晚上就可以赶到,到时候,我们不一定有时间睡了。另外,如果死了,这就是最后一觉。” === 高平城的北城门处,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一千名全副武装汉军士兵,鱼贯走出城门,走进了黑暗。 安定郡的太守孔常站在护城河边,神情肃穆。 今天入夜之后,前往塞外迎敌的校尉麴义派人送来告急文书,说塞外的鲜卑大军增加到了十二万人,鲜卑大王和连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的六万大军突然出现在清水河东岸,现在正在飞速逼进三关。他要孔常立即疏散城内居民,同时派遣守城军队立即赶赴距离高平城最近的木峡关抵御敌军。 “大人,下官告辞了。”兵曹从事段炫躬身施礼,大声说道,“此去木峡关,人在关在,绝不后退一步。” 段炫二十多岁,身形矫健,长脸短须,剑眉大眼,英气勃勃。他是“凉州三明”之一的名将段颎段纪明的小儿子,武艺精熟,为人仗义有血性。 孔常双手扶起段炫,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勉励了两句,然后说道:“麴义大人的骑兵军退入萧关后,立即会派兵前往木峡关支援。” 段炫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太守大人的意思。 在麴义的援军没有赶到木峡关之前,防守木峡关的就只有这一千士兵和驻关的两百人。如果鲜卑人首先对木峡关发动攻击,段炫能不能率领这一千多人守到援军来临,就直接关系到了高平城的安危和守在萧关和石门关的所有汉军士兵的性命。 “明之,不是你人在关在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要守到援军来临。” 段炫撩衣跪倒,大礼跪拜道:“请大人放心,下官誓死守住木峡关,即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放一个胡人登上木峡关的城墙。” “好!” “下*死之后,请大人写一封书信给我母亲,就说我段炫没有给父亲大人丢脸!” ==================== 李弘带领黑豹义从营日夜赶路,三天三夜走了六百里,终于赶到了临泾城。 鲜于辅的大军也在同一天到达。 鲜于辅、玉石、胡子、高览等人看到李弘,非常高兴,大家聚在一起,相谈甚欢。 “我在漆县接到陛下的圣旨,朝廷已经放弃派军到西凉平叛了。”李弘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说道,“董卓将军的部队渡过黄河之后,沿洛水北上直接到上郡,然后由白于山西麓经长城要塞进入北地郡,从鲜卑人的背后攻击灵州,切断鲜卑人的后路。” “朝廷这个前后夹击的主意非常不错。”鲜于辅赞道:“这样一来,只要我们守住高平、朝那一线,坚决不让鲜卑人越过六盘山,剩下就看董将军的本事了。” “如果董将军的部队连续攻克灵州、富平,沿清水河南下,我们可以把鲜卑人包围在高平一带。”玉石惋惜地叹道,“可惜,我们的大军人数太少,否则可以吃掉和连的这十二万大军。”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弘,怀疑地问道,“大人确定和连和拓跋锋已经到了清水河?” 李弘点点头,说道:“这几天我们就可以接到麴义传来的消息。” “太尉府和大将军府总算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高览十分不满地说道,“鲜卑人陈兵边境几个月了,他们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什么事都不做,就晓得在洛阳欢天喜地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现在胡人入侵了,他们才手忙脚乱的排兵布阵。” “现在排兵布阵有什么用?”胡子气呼呼地说道,“鲜卑人马上就要攻打关隘了,可我们还在路上,距离战场还有几百里路,这打的都是什么仗?” “说许多废话干什么?”李弘拍拍案几,笑着说道,“我们谈谈怎么一口吞掉和连。” “大人有办法?”胡子惊喜地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五节 雄伟的萧关浸浴在漆黑的夜色里,就象一位傲视天下的英雄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大氅站在大山之颠,更显得巍峨挺拔,气势雄浑。 关前的空地上,零星散布在各处的十几堆柴垛剧烈地燃烧着,炙热的光芒照亮了关隘的前方。巡值的士兵靠在城墙上,有的低头假寐,有的百无聊耐,有的在窃窃私语。 蓦然,从黑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隐约可闻的轰鸣声。 城墙上的士兵顿时警觉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走到城墙边上,望向黑漆漆的远处。 轰鸣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巨大,士兵们仿佛看到了一头嗜血猛兽正在呼号扑来。 “擂鼓……擂鼓……” “胡人来了……胡人来了……” 士兵们突然发一声喊,四散狂奔,恐惧而凄厉的叫喊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低沉而急促的战鼓声冲天而起,萧关在瞬间沸腾起来。关隘里的士兵们纷纷冲出屋子,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左右石阶跑上了城墙。 军侯赵晔一手拎着皮甲,一手提着战刀,气喘吁吁地站在城墙上,侧耳凝听。 轰鸣声惊天动地,好象有几万骑兵大军正在全速赶来,他甚至感受到脚下坚实的城墙也在轰鸣声里战栗抖动着。 “大人,胡人来了,是胡人来了……”跟在他后面的亲卫惊慌地叫道。 赵晔摇摇头,回头看看城墙上来回奔跑的士兵,大声叫道:“点起火把!” “命令左中右三屯做好迎战准备!” “大人,我们要不要向高平城求援?” “求援?”赵晔哑然失笑。 他把手上的战刀交给亲卫,慢条斯理地穿起了皮甲,“高平城有什么援兵?太守大人就是亲自上阵,也不过一千多人,顶个屁用。”他指指关隘远处,苦笑道,“我们的援兵在高平川。如果来的是鲜卑人,那说明我们什么援兵都没有,就我们这五百人。” “那高平川的骑兵呢?都被鲜卑人杀了?”亲卫吃惊地问道。 赵晔凄苦地笑笑,说道:“等一下,我们就知道了。” 他从亲卫手上拿过战刀,猛然抽刀高举,纵声狂吼:“兄弟们,开战了……” === 黑夜里,一杆黑色战旗突然冲进了火光里。 紧接着,无数的骑兵士兵冲出了黑暗。 关隘上,汉军士兵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 “风云铁骑,是风云铁骑……” 赵晔长长地吁一口气,大声骂道:“连夜往回跑,想吓死人啊。” “打开关门!” === 麴义一马当先冲进萧关。 “命令恒祭大人,立即率部赶到石门关。” “传令下去,叫狂风沙来见我。” 赵晔喜笑颜开地跑下城墙,举手叫道:“麴大人,麴大人……” 麴义跃马而至,大笑道:“赵军侯,是不是把你吓倒了?” “还好,还好。”赵晔笑道,“我刚才还在担心你们被鲜卑人吃掉了。”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麴义说道,“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已经赶到高平川了。” 赵晔一愣,“他们怎么来的?多少人?” “如果他们来齐了,就有十二万。” 赵晔倒抽了一口凉气。 “打开武库,把所有的武器全部搬出来。”麴义挥挥手中的马鞭,大声说道:“天亮之后,鲜卑人就要来了。” === 狂风沙带着心狐,九羊皮、斩马冲进了关隘。 “你们带着本部人马去木峡关。”麴义看看三人,严厉地说道,“千万不要再违反军纪,否则,就是李大人来了,我也照斩不误。” 狂风沙哼了一声没说话。九羊皮嬉皮笑脸地答应了一声。 “我要留在萧关。”心狐说道,“木峡不一定有仗打。” “没有仗打你就不去木峡关了?” 麴义不满地瞅了心狐一眼,说道,“木峡关距离高平城最近,如果鲜卑人突破了木峡关,直接打到高平城,就会把我们困在萧关和石门关,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既然木峡关比萧关还重要,那大人去守木峡关,我们守萧关。”狂风沙不客气地说道。 麴义脸色一冷,“如果你们在高平川没有贸然出击,还是一支八千人的大军,我们换换又何妨?” “说来说去还是萧关重要。”斩马不高兴地嘟囔道,“萧关一失,关中门户大开,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自个贪功吧?” 麴义肺都气炸了,大声吼道:“如果你们丢了木峡关,你们就死在那里,一个都不要回来。” ==================== 天子放下手上的书简,神色严厉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张温,怒声说道:“胡人马上就要杀到萧关了,但我们的大军呢?我们的大军在哪?”他拿起手上的竹简,狠狠地砸到地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是安定郡太守孔常的求援奏章。” 天子站起来,大声叫道:“这不是奏章,这是孔爱卿的血和泪,这是孔爱卿的临终遗言,这是我大汉西疆军民的累累白骨。” “你说,为什么我们的援军还在路上?为什么胡人入侵了,我们的大军还在长安城?” 张温缓缓抬起头来,语调平和地说道:“陛下,前几个月,臣和太尉府都在忙着陛下回冀州祭祖的事,边疆兵事均由大将军和大将军府负责,请陛下明查。” 天子脸色愈发难看了。张温的话直接戳中了他的要害,让天子感觉非常难堪。不过,张温的话的确也是实情,让他想发火都找不到借口。他把目关移向了站在一侧的大将军何进。 何进微微一笑,从容奏道:“陛下,二月荥阳贼奚直叛乱,臣和大将军府都到了虎牢,直到三月车骑将军何大人彻底平定叛乱之后,臣才回到洛阳,这两个月的兵事,可都是太尉府负责。”他看看张温,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陛下,胡人三月入侵的时候,臣正在虎牢。那个时候,臣和大将军府都一再建议太尉大人立即派兵去北地郡,但太尉大人和太尉府坚持认为胡人的进攻方向是并州,结果造成了兵力征调上的延误,以至于现在西疆形势万分危急。” 天子小眼一瞪,望向张温。 “陛下,如今胡人已经深入我大汉国境内近千里,数个边郡齐齐丢失,太尉大人和太尉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车骑将军何苗奏道,“陛下,臣以为,太尉大人和太尉府不谙兵事,无论是在西凉平叛还是在应对胡人入侵上,都屡屡指挥失误,贻误战机。现在,西凉叛军再度复起,胡人在我边郡烧杀掳掠,这都和太尉大人以及太尉府的昏庸无能有关。臣认为,在当前这种危急形势下,太尉府所统管的兵事都应交给大将军府全权处理。” 张温嘴角掀起一丝讥色,不屑地瞥了一眼何氏兄弟,再次奏道:“陛下,荥阳、中牟不过区区数万流民作乱,大将军却征调了几乎所有的北军前往河南府平叛,臣倒想问问大将军,臣还有什么兵力可以征调?” “太尉大人,你还有李中郎的七万大军可以征调啊。”何苗笑道。 张温笑了起来,一脸的鄙视之色,他没有说话,他懒得这种白痴说话。何进低头不语。何苗看看周围的几位大臣都用讥讽的眼神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悄悄退了两步,躲到了何进的后面。 === 天子也这么想,但他看到张温脸上神情鄙夷,又不好问,所以他抬头看看四周,想找一位大臣解释一下这个问题。他盯着宗正刘虞,以目示意。 “陛下,李中郎的七万大军有四万是胡骑,这些人都是粗蛮之人,只服李中郎一人统帅。太尉府和大将军府可以调动李中郎,但却调不动这些胡兵。一旦强行下旨,激起兵变,这个责任谁都担当不起。何况,李中郎当初招募湟中羌和先零羌的士兵为汉军,也是权宜之计,他怕放回去之后,这些人又叛乱,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应急的办法。” “说实话,养四万胡骑,可是一笔巨大的军资,但不养着他们又怎么办?总不能再让他们成为叛军吧?” “胡骑不能征调,同营驻扎的汉军就不能征调。”刘虞无奈地说道,“我们担心胡人会误解我们的调军目的,突然反叛,那就麻烦了。过去,我们杀胡人杀得太多,胡人对我们总是怀着很深的戒惧之心,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举刀相向。这种事过去发生的太多,我们不能不考虑。” “所以,我们数次上书陛下,恳求陛下将李中郎召回西凉。只要李中郎到西凉,这兵怎么征调都可以,但是……” “混蛋,这鲜卑人打到北地,难道还是朕的责任?”天子勃然大怒,举手叫道,“岂有此理!” “陛下,刘大人的意思是说李中郎滞留冀州时间太长,结果耽误了调军时间。”张让适时站出来,躬身说道,“臣以为,太尉大人在这件事情上并无过错,相反,大将军为了对付几万叛贼,竟然调动了所有北军,杀鸡用牛刀,结果导致太尉大人无兵可调,这才是造成西疆军情危急的主要原因。” 何进面无表情,两眼望地,就象没听到一样。张让替张温讲话,无非是怕天子罢了张温的太尉一职,让何进独掌兵事大权。此时站在御书房里的几位大臣都明白张让的心思,所以大家都低眉垂首,一个都不说话,任由张让借题发挥。 “想当年,都乡侯皇甫嵩平定百万黄巾蚁贼,也不过用了五万北军,中郎将李弘更是只用一万铁骑就击败了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张让冷哼一声道,“大将军神勇盖世,平定区区几万荥阳贼,竟然动用了三万北军,两万河南府的郡国兵,在鲜卑人大兵压境的时候,大将军这么用兵,是不是也有责任?” 天子看到张让直言不讳地暗骂大将军何进乃是无能之辈,心中一乐,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司徒崔烈和司空许相趁机旁敲侧击,和张让一起把何进和何苗挖苦了一顿,替张温说了不少好话。 卢植也起身奏道:“陛下,董卓将军的大军正在赶往灵州,只要他切断了鲜卑人的退路,鲜卑人只有后撤,因此,我们还可以让李中郎适当的往后撤一撤,以便麻痹鲜卑人,掩护董卓将军的部队顺利赶到灵州、上河一带。所以,李中郎的各部虽然还没有赶到高平,但对整个战局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陛下不用太过担忧。” “另外,如果鲜卑人攻占了高平和朝那,臣以为,暂时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六盘山可以挡一挡嘛。鲜卑人攻得越凶,离黄河就越远,后撤的路就越长,而我们就越有把握击败他们。” “击败鲜卑人?”天子皱皱眉头,怀疑地问道,“怎么击败他们?” “这要看董将军和李中郎如何用兵了。”卢植信心十足地说道,“董将军和胡人打了一辈子仗,经验丰富。李中郎虽然年轻,但擅长以奇制胜。两人都是我大汉国的骁勇之将,有他们在西疆御敌,大胜鲜卑人是早晚的事。臣以为,陛下应该信任他们,给他们提供充裕的粮饷和武器,这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在啊。” 天子心中大定,情绪马上好了起来,他对跪在地上的张温招招手,“爱卿起来吧。” === “到西凉招抚叛贼的事,爱卿可有定策?” “此事,臣正要奏请陛下。”张温不急不忙地说道:“到西凉招抚,事关重大,非等闲人不能胜任。臣推荐大将军府的司马何颙为招抚使,前往西凉。” 何进显然没有想到张温会推荐何颙,他略显惊愣地望了一眼张温,眼内闪过一丝怒色。 “何颙?”天子小声念叨了一下,突然想了起来,“哦,就是他啊。” “陛下,叛军首领王国原为陇西大豪,手下能人众多,其中最受器重的就是黄衍。黄衍曾任职酒泉太守,后来被大将军征辟为大将军府侍御史。”张温看看何进,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去年秋,黄衍突然被大将军解职。奇怪的是,被解职的黄衍拒绝了司空府的征辟,反而匆匆赶到陇西,怂恿陇西大豪王国反叛朝廷,攻打汉阳。” 天子用狐疑的眼光盯着泰然自若的何进。 “臣以为,以何颙的胆识和声名,以他和黄衍的同僚之情,此趟去西凉招抚,不但生命无忧,而且还能顺利完成陛下的旨意。” 御书房内哑雀无声。众大臣都望着何进,静待他的反应。 最近洛阳有谣传,说大将军和西凉叛贼有勾结,天子自然也听中常侍们添油加醋地说了,但这也就是谣传,没有任何证据。张温此时突然抛出这个故酒泉太守黄衍,其用意不言而喻。 王国和韩遂都是大汉人,都是有名的士子,在目前鲜卑人大举入侵的情况下,最基本的大义还是要讲的,否则就要失去一部分民心,所以现在谁去西凉招抚,成功性都很大。但何颙去就有点特殊了,他是大将军府的司马,是何进的左膀右臂,招抚成了,洛阳的谣言立刻就会加剧,因为顺利招抚本身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这对大将军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能招抚,那就是大将军府的颜面问题了,而且,何颙本人的性命也难有保障。何颙要是死了,对何进势力也算是一个打击。 何进进退维谷,迟疑不决。张温得到这个消息,有可能是府内的人泄漏出去的,而且还是一个参予其事的人,否则张温怎么会知道黄衍没死?但也有可能是黄衍自己泄漏的?黄衍在翼城大败之后,预料自己要杀他,所以护卫非常多,数次逃脱了刺杀。何颙到了西凉,黄衍会不会恼羞成怒之下,杀死何颙呢? “爱卿……”天子看何进一点反应都没有,出言询问道,“爱卿可是不愿意?” 何进无奈,躬身说道:“臣领旨。” === 大司农王瀚奏说了一大堆枯燥的数字之后,开始叫苦连天。 “陛下,现在各州郡都在春耕,都在治理和疏浚渠道,都在上书要钱,陛下年前就答应拨给幽州的两亿钱至今还没有兑现,边境几个州郡如今都在打仗,要军资的奏章就象雪片一样,臣现在都不敢打开看了。” “爱卿不要再提借钱的事。”天子立即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朕没钱。” 王瀚跪倒再奏道:“陛下,京兆尹盖大人为西疆的大战召集了十万民夫,日日向臣催要饷钱,臣实在无能为力,请陛下体谅一下臣的难处。” “十万民夫?”天子吃惊地问道,“要十万民夫吗?” “陛下,自长安到高平,有千里之遥,而且路途极为艰险,没有大量民夫,粮草辎重很难如期送到战场。”张温也跪倒奏道,“陛下,李中郎的大军即使全部赶到战场,但他们随身所带的粮草和武器非常有限,最多只能支撑三到四天。大军没有了粮草和武器,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怪事。”天子翻着小眼,四下看看众臣,十分怀疑地说道,“翼城大战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听说要这么多民夫?” “翼城大战的时候,李中郎只有五万大军,而且,李中郎一战成功,并没有连续和叛军交战。”刘虞跪倒奏道,“但这次不同,这次李中郎是率部阻击,打的就是消耗,比的就是兵力和钱财,谁能撑着打下去,谁就能赢,所以源源不断的粮草和武器是保证李中郎把鲜卑人阻挡在高平的首要条件。陛下,臣认为,要想打赢这一战,十万民夫恐怕还不够啊。” 司徒崔烈和司空许相也急忙劝谏。天子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们,来回踱步,不说话。 === 何进这时突然拿出一卷奏章,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了在一旁伺候的小黄门蹇硕。蹇硕把奏章放到案几上摊开。 天子也不看,指着奏章问道:“什么事?” 何进躬身奏道:“陛下,朝廷为了抗击胡人的入侵,耗费了大量的军资,把国库都搬空了,但有人却在其中贪赃枉法,攫取私利。” 几位大臣闻言大摇其头。这都是什么时候,还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天子冷哼几声,问道:“都是谁? “太尉府的多名掾史利用西疆打仗,筹措粮草辎重的机会,私下收受贿赂,以次充好,贱买贵卖,从中牟取惊人的暴利。”何进大声说道,“臣以为,这些贪官污吏如果不先行斩除干净,我们就是化再多的钱,也打不赢这一仗。” 众臣大惊。这个何进,原来早有后手。 张温脸色稍变,急忙奏道:“陛下,大将军所奏之事,臣立即回府细查,恳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 天子仔细看了一眼何进,说道:“算了,爱卿回避吧。此事交给廷尉府处理。” “陛下,西疆战事正紧,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卢植跪倒在地,连连磕首奏道,“太尉大人和太尉府主掌四方兵事,承担卫护我大汉国社稷安危的重责,值此边郡战火四起,西凉叛乱未平之际,怎可让太尉府陷入惶恐之中?陛下,为我大汉江山社稷着想……” “如果是为朕的大汉江山社稷着想,太尉府就不该监守自盗。”天子愤怒地挥手打断卢植的哀求,大声说道,“太尉大人和太尉府主掌之事,从现在开始,就由尚书台处理。” 何进正在暗暗得意,突然听到天子说,由尚书台全权处理兵事,顿时脸色一僵,心里冰凉冰凉的,失落和愤怒霎时间填满了他的脑海,身躯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几位重臣吃惊地望着天子,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天子的话。 “陛下,依大汉律……”司徒崔烈小声奏道。 “朕就是大汉律。”天子怒不可遏地一拳砸在案几上,扯着脖子叫道,“朕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众臣震骇,跪倒一地。 “迁都乡侯皇甫嵩为尚书令,立即到尚书台处理兵事。” === “陛下,臣要向陛下借钱啦。”王瀚看到天子怒气冲天地掼门而出,急得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天子的袍袖,“陛下,没有钱,臣明天怎么办?” 天子用力挣了几下,竟是拽不脱,不由地破口大骂。 王瀚死活不放手,苦苦哀求:“陛下,你要是不借钱给臣,你就把臣送到北寺狱吧。明天要是还没钱,臣实在没地方可去了。” “为什么?”天子止住骂声,好奇地问道,“你可以托病回家啊。” “陛下,向臣要钱的人不但挤满了大司农府,就连臣的家里也是满满一屋子,臣实在是无处可躲啊。”王瀚拽着天子的袍袖,可怜兮兮地说道,“臣恳请陛下借一点钱给大司农府吧?” 天子无奈,问道:“要借多少?” 王瀚闻言大喜,忙不迭的的大声说道:“十亿钱,陛下,只借十亿钱。” “你说什么?十亿钱。”天子吃惊地瞪大眼睛,高声叫道,“朕哪有十亿钱?” ==================== 木峡关上狼烟滚滚,杀声震天。 和连和拓跋锋率领六万大军赶到木峡关后,立即开始了进攻。鲜卑人显然为攻打木峡关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人手一个牛皮袋,装土后直接抛到城下,筑起了一个与城墙等高的土坡。 就在鲜卑人卖力围筑土坡时,段炫带着一千援兵跑进了木峡关。鲜卑人密集的箭阵射的汉军就苦不迭,段炫几次试图带人冲上城墙,但都被射了回来。 鲜卑人沿着土坡开始了疯狂的进攻。汉军面对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毫无惧色,大家视死如归,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杀了上去,战况异常惨烈。 === 狂风沙带着六千多人纵马狂奔。 木峡关上的狼烟直冲霄汉,十几里外都能看到,那是汉军求援的信号。 “哈哈,没想到木峡关还真有仗打。”心狐兴奋的狂叫不止,连连大吼:“兄弟们,快,快啊……” “吹号,吹号,告诉木峡关,援军马上赶到,马上赶到。”狂风沙马鞭狂抽,恨不能腾云驾雾,腋生双翅。 几百个牛角号同时吹响,低沉而激昂的号声回响在群山之间,传出很远很远。 === 段炫浑身浴血,酣胡鏖战。他一手持盾,一手拿刀,所向披靡。 拓跋族的勇士步垂虹迎上了段炫,他的战刀又厚又沉,挥动之间风雷激荡,他一连砍了段炫十七刀,硬是把段炫的盾牌劈碎,把段炫的战刀砍断,然后再一脚把段炫踢飞了出去。 段炫口喷鲜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从关后传来的号角声。段炫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摇摇脑袋,再度凝神细听。 透过城墙上激烈厮杀声,他清晰地听到了援兵赶到的号角。 霎时间,段炫疲惫不堪的身躯里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力量,他伸脚挑起地上的长矛,举矛狂吼:“兄弟们,援兵到了,风云铁骑到了……” “风云铁骑到了……” 陷入混战的汉军士兵顿时士气大振,大家一边奋力搏杀,一边纵声欢呼,叫喊声震耳欲聋。 “杀……”段炫双手执矛,犹如嗜血猛虎一般,再度杀进敌群。 === 在关下指挥攻城的拓跋锋突然听到城墙上传来阵阵欢呼声,心中一惊。 “汉军援军来了吗?” “回大人,汉军士兵都在大叫风云铁骑,士气陡涨。” 拓跋锋心中的怒火顿时不可遏制地喷发了。 “传令,亲卫营士兵,随我杀上城墙。” ==================== 萧关。 城上城下两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律日推演指着萧关城楼上的大纛,笑着对宴荔游说道:“狼头,你说,那面大旗值几头羊?” 宴荔游眯着眼睛看了看,摸摸光头,笑道:“老牛,你想要?我卖给你,你给我一匹战马。” “你穷疯了。”律日推演大笑道,“一面破旗子,哪能值一匹马?” “还有下面的旗杆,我一把卖给你。” “好,好,就一匹马。”律日推演看了他一眼,说道,“狼头,那要看你可有这个本事了,如果我先抢到了……” “你放心,我野狼族的士兵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勇士,抢一面破旗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好,我们比比看。”律日推演笑呵呵地说道。 他举起手中的马鞭,对身后的号角兵轻轻地挥了两下,“吹号,攻城。” === 徐荣、聂啸,楼麓率领铁骑提前一天赶到了临泾城。同一天,京兆府的都尉辛曾也带着五千士兵风尘仆仆地走进了这座城池。 大营里,鲜于辅、徐荣给辛曾介绍了聂啸、楼麓、射缨彤、雷子等领军将领后,大家围坐一起,商谈战事。 “羽行兄,李大人让你留下来,是不是对我们另有安排?”徐荣笑着问道。 “对,我先把朝廷的策略给大家说说。”鲜于辅摊开地图,把董卓大军的行军方向和朝廷有意前后夹击的意图解说了一遍。 “大人认为,我们把现有的大军一批批地投到高平一带去阻挡鲜卑人南下,伤亡必定惊人,而且什么意义也没有,该丢的城池还是要丢,所以他想诱敌深入,把鲜卑人引到六盘山。” “撤到六盘山?”徐荣捏捏自己硕大的手,想了半天,说道,“陛下如果知道了,会砍了他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六节 木峡关上激战正酣,密集的牛角号声响彻山峦。 狂风沙率领六千多先零羌和湟中羌士兵及时赶到关隘,象潮水一般冲进了关口。 “斩马,九羊皮,你们上东城墙。”狂风沙一边狂奔,一边纵声大叫,“心狐,我们上西城墙,上西城墙。” “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 === 步垂虹抬眼向关内看去,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披头散发的羌兵。他们飞奔而来,在城墙处汇成两支怒吼的蛟龙,沿着又长又宽的东西两道石阶,呼啸而至。 步垂虹举刀狂吼:“射……弓箭兵,给我齐射,齐射……” 鲜卑人的弓箭手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对准羌人展开了疯狂的射击。 先零羌的士兵面对漫天长箭,毫无惧色,他们高举着武器,踩着战友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奔跑着。 === 段炫一脚踹开倒向自己的尸体,抽身急退。 “兄弟们,击杀弓箭兵,击杀弓箭兵……” 附近的汉军士兵闻声急退,纷纷杀向鲜卑人的弓箭手。 城墙上的汉军士兵死伤惨重,尤其在鲜卑人的突破口处,层层叠叠至少堆满了上百具尸体。士兵们在生机断绝的情况下,再无羁绊,奋勇鏖战。 === 拓跋锋亲自带着第一批突前的三百亲卫杀上了城墙。 他看到羌人蜂拥而至,先前占据的优势即将荡然无存,不禁激怒攻心,刀指前方,纵声狂吼:“拓跋族的勇士们,杀……杀……” 鲜卑人看到身份尊贵的大人亲自杀上了城墙,顿时士气大振,无不舍生忘死,呼号向前。 === 双方士兵一个个神情激愤,面目狞狰,大家就象恶极了的野狼,互相纠缠在一起,各自挥刀相向,箭射矛刺,无数的生命在这短短瞬间随着血雨腥风飘散而去。 狂风沙腾空而起,一刀剁下,敌人的惨嚎声伴随着四溅而起的血液,喷了狂风沙一头一脸。 段炫再度迎上步垂虹,两人激烈厮杀,不死不休。 拓跋锋的战刀在飞舞,刀上的鲜血化作滴滴血珠在空中跳跃。 战况惨烈而血腥,巨大而嘈杂的厮杀声回荡在木峡关的上空。 === 鲜卑人抵达不住越来越多的汉军,逐步退却。 接替拓跋锋在关下指挥的豪帅拓跋晦大声咳嗽着,他听到了从关上传来的急促牛角号声,那是拓跋锋在要求支援。 拓跋晦用力招招手,示意第二批突前士兵发起冲锋。 ===================== 李弘站在凡亭山上,举目四顾。 “六盘山地势险要,历来是屯兵的军事重地。”李玮站在他身边,手指四野群山,笑着说道,“六盘山南控关陇,北扼灵武,西通河湟,东走庆、环,是塞外入关的咽喉要地。昔日武皇帝曾在此立下石碑,上书‘陇于锁匙’四字,意思就是说这六盘山象一把打开关中大门的锁匙一样,不容有失啊。” 李弘笑笑,回头对身后众人说道:“好地方。我听说,这里曾经也是人丁兴旺之地,是吗?” “是的。”李玮说道,“大人所言不差,但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事了。” “前朝武皇帝的时候,为了增强汉军抗击匈奴的实力,曾在北地郡开荒屯田,设立苑监,大量畜养军马。后来汉军的实力得到提高,武皇帝拜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数万骑从陇西、北地两地同时出击匈奴,深入大漠两千余里,夺得大片土地,大大拓展了我大汉疆域。” “当时匈奴人大败,匈奴浑邪王率四万余人归降我大汉。武皇帝以仁义治天下,没有把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安置到了北地、朔方等沿边各郡住居。第二年,中原大灾,流民千万。武皇帝断然下令,迁七十余万灾民到沃野千里的北地郡灵州、上河一带屯田,这是继大秦国迁民戍边以后的第二次大规模北迁。” “这批灾民到达黄河以南的大片区域之后,开始开荒屯田。当时他们的衣食、籽种、耕牛都由朝廷无偿提供。戍边的军队还帮助他们开挖了汉伯、汉延等许多条引黄灌渠,以引黄河水灌溉农田,种植谷物。经过这批内迁百姓几代人的辛勤耕耘,原先荒无人烟的草甸区,竟然呈现出了‘冠盖相望’的繁华盛景。也就是在这一时期,朝廷从北地郡划出了部分区域设置了安定郡。” “哦,原来是这样。”李弘恍然道,“这安定郡的由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那后来呢?” “后来……”李玮苦笑,长叹道,“匈奴人的忧患还没有除去,羌人又开始强大,他们看到我大汉这等富庶,怎能不眼红?于是入侵之事就一直这么延续下来。边郡战火绵延,生灵涂炭,这繁华盛景也就如同过眼烟云一般,再也没有了。” “相反,我大汉国自武皇帝之后,再不复盛世。国势衰落之后,朝廷自然也就无力抵御胡人的入侵,只好任他们在边郡来去自由,烧杀掳掠。现在,鲜卑人竟然敢肆无忌惮地深入到我大汉腹地。难道,我大汉国真的衰落至此吗?” “人呢?上百万的人呢?”李弘问道,“难道都被胡人杀了?” “差不多吧。”谢明说道,“即使他们没有被胡人杀掉,也因为叛乱被我们的大军屠杀了,现在,这里除了胡人,汉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这几十年来,归属羌人和边郡汉人不堪贪官污吏的盘剥欺压,纷纷聚众叛乱,尤以北地和安定两郡最为严重。”李玮说道,“最厉害的一次是先零羌人的首领滇零在北地郡灵州发起的叛乱,黄河两岸的汉人几乎全部参加了。平叛大军一败再败,安定、北地和上郡三郡全部被占。” “过了几年,滇零病死了,汉人杜季贡协助滇零幼子零昌,坚守在灵州东南的丁奚城、富平、上河一带达十年之久。” “后来,朝廷派遣十余万大军,还调集了匈奴万余名骑兵,开始攻击叛军。叛军大帅狼莫率众迎敌,激战数月。到了那年冬天,叛军大帅狼莫战死,几万叛军士兵被屠杀一净,叛乱才得以彻底平定。但是,朝廷为此打了十年仗,付出了二百四十亿钱的军资,国库之空竭,可想而知。” “西凉连绵不绝的叛乱对大汉国的打击是致命的。”谢明叹道,“贪官污吏祸国殃民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我大汉国有这样腐败的朝廷和官僚,国家怎么不败,王朝怎么不亡?”李玮激动地说道,“大人放眼看看这江山社稷,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哪有挽救的可能?大人如今……” “仲渊……”李弘急忙阻止道,“如今胡族入侵,大敌压境,形势危急,你还说这种丧气话?” 谢明看到李弘脸色不善,赶忙伸手拉拉李玮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了。 ===================== “仲渊,敛之,长风,你们看看,我要是在这里摆下一万人马,能否挡住鲜卑人的十二万大军?”李弘指着四周的山野,问道 谢明摇摇头,说道:“绝无可能。” “一万人马,或许可以坚持半天。”宋文谨慎地说道,“大人如果打算在薄落谷伏击鲜卑人,这个阻击地点非常不理想。凡亭山距离薄落谷只有六十里,太近了,一旦鲜卑人的后续大军突破我们的阻击,很快就可以赶到薄落谷。到时候,我们反而会被鲜卑人包围。” 李玮也摇头道,“大人撤过六盘山,伺机伏击敌人的想法最好得到朝廷的同意之后,才开始着手安排。” “现在,董卓将军的部队正在悄悄赶往灵州,只要他切断了鲜卑人的退路,鲜卑人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如果他们不想遭到重大损失,肯定会及早退兵。所以,在目前的形势下,我看还是遵从朝廷的旨意,死守高平、朝那为好。” “死守高平、朝那,虽然损失大一点,但稳妥,大人也无须违抗朝廷的旨意,非要诱敌南下伺击歼敌了。”宋文说道。 “这个诱敌之计非常冒险,一旦出现失误,让鲜卑人越过了六盘山,打进关中,大人可就是死罪。”谢明小声提醒道。 李弘看了他们一眼,冷冷一笑,没有做声。 “大人执意要按自己的想法办吗?”李玮大着胆子问道。 “鲜于辅大人的一万两千步兵带着大量的粮草辎重,他们即使日夜赶路,到这里也还需要两天。”李弘说道,“目前在高平、朝那一带,我们只有麴义的两万四千骑兵和阎柔的一万八千步兵。算起来,我们只有四万两千人,却要对付十二万鲜卑人。” 李弘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粮草,没有充足的武器,等到三天后,我们的士兵不但没有吃的,连箭枝都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竟然让我们死守到董卓的大军打下灵州,是不是有点拿人命当儿戏?难道将士的性命都是草芥吗?” “你们知道董卓什么时候会打下灵州?你们知道鲜卑人在灵州城留了多少人马?”李弘有点生气地问道,“你们知道一个士兵带几天的口粮?你们知道一个士兵带几壶长箭?” 李玮三人脸显惭色,有点不知所措。 “如果都按朝廷的旨意办,我李弘的这十万大军能有一万人幸存下来,就已经老天开眼了。”李弘平静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鲜卑人已经打到清水河了,我的骑兵军早就出塞了,但大军的粮草辎重至今还没有走进安定郡,我难道让自己的士兵饿着肚子,赤手空拳去打仗吗?” 李弘指指自己的脑袋,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我一个脑袋掉了没关系,但我不能让十万个脑袋都掉了。” “在这里,我说了算,我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上马,继续赶路。” ===================== 李弘带着黑豹义从营刚刚走出六盘山地境,就碰到了斥候营的士兵。 和麴义同期赶到高平城的郑信派人送来了紧急军情。 “和连和拓跋锋终于露面了。”李弘如负释重地吁了一口气,笑着对李玮说道,“我就盼着他来了。” “大人,是你抢了和连的女人,应该是和连找你拼命才对。”李玮笑道,“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李弘淡淡地一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白衣如雪的风雪。 “鲜卑人的速度很快,昨天已经开始攻击萧关和木峡关了。”谢明收起手上的书简,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命令几位大人立即率部撤进高平城?” 他和李玮、宋文给李弘说了一通之后,想法随即也改变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死守的确不是一个好办法。正如李弘所说,假如董卓打不下灵州,或者一个月以后再打下灵州,正面阻击的士兵都死伤殆尽了,还打什么打?李弘的大军从不同的地方分批赶到高平,每一次临敌都处于人数上的极度劣势,伤亡之惨重,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命令阎柔火速赶到木峡关阻敌,以掩护从萧关和石门关撤下的士兵安全到达高平城。”李弘点点头,补充说道,“今天夜里一定要撤下来,凡违令不遵者,斩!” “大人,那我们丢失三关的消息可要送到洛阳?”李玮小声问道。 “当然要禀报洛阳。”李弘说道,“就说和连和拓跋锋突然出现在木峡关,我们兵力不够,无力阻挡,只好弃守三关,先行后撤。” === 朝那令吕群在庞德的指引下,拜见了李弘。 “鲜卑人已经越过了木峡关,正在攻打高平城。”李弘连寒暄都免了,劈头就说道,“吕大人,你立即回城,命令城内百姓往六盘山方向疏散。” 吕群吃了一惊,问道:“真的?这么快?下官中午才接到太守大人的书信,说大军还在三关激战。” “三关已经丢了。”李玮从怀内拿出书简冲着他摇了两下说道,“我们刚刚接到消息,鲜卑人已经开始攻打高平城了。” 吕群不疑有假,急忙躬身说道,“下官这就回城。大人估计高平城能守几天?” “我们没有粮草,武器也没有补充,最多支持到明天晚上。”李弘说道,“吕大人切记,一定要往六盘山方向疏散百姓,我们的后续大军带着粮草正在日夜兼程赶来,百姓们可以在凡亭山附近得到食物。” “好的,好的,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吕群连连躬身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之后,匆匆回城安排疏散事务去了。 ===================== 木峡关的战斗一直持续到深夜。 汉军虽然以阵亡三千多人的代价支撑到了半夜,但终因鲜卑人事先筑起了攻城的土坡,抢占了先机,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突破口,致使东、西城墙全部失守。 撤退的号角终于无可奈何地吹响了,低沉而凄凉。 “走……快走……撤回关口……”狂风沙一边急速后撤,一边不停地叫着。 士兵们互相掩护,快速脱离了鲜卑人的追杀,大步后撤。 段炫坚守在最后,且战且退。这时一支长箭突然冲破黑暗,厉啸而至,狠狠地钉进了段炫的胸口。段炫惨哼一声,仰面栽倒。一群鲜卑士兵飞身杀来。 “大人,段大人……” 几个汉兵看到段炫中箭,奋不顾身地返身去救,但随即就被密集的长箭射了回来。 狂风沙俯身捡起一面圆盾,朝着段炫躺倒的地方飞奔而去。 一个先零羌的小首领指着迎面跑来的鲜卑人,放声大叫:“射,给我射……” 狂风沙盾砸刀劈,连杀三人,硬是护住了段炫。更多的士兵随后冲了上来,大家一拥而上,立刻挡住了杀上来的鲜卑人。 一个羌兵抓住段炫的手,拖着他飞跑而去。 === 狂风沙指挥剩下的四千多名士兵坚守在木峡关的入口,坚守待援。 “大人,段大人伤势太重,是不是先派人送到高平城?” 狂风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躺在附近的段炫身边看了看,“你还好吗?”狂风沙问道,“如果你还能支撑,我就派人送你回高平。” 段炫摇摇头,龇牙咧嘴地说道:“我不走,我就死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狂风沙缓缓坐到他身边,看了他几眼,突然说道:“我和你父亲打过仗。” 段炫高兴地问道:“是吗?你见过他?” “二十年前,我很年轻,还是小帅,我们得到鲜卑人的帮助,和东羌人一起反叛,我们杀的汉人鬼哭狼嚎,势如破竹。我们打到萧关的时候,你父亲带着大军来了,那时,他还是护羌校尉,刚刚从北疆的辽东调过来。我们在这里打了半个多月,互有胜负。后来,你父亲没了粮食,突然放弃了三关,全力后撤。我们衔尾猛追,在逢义山中了你父亲的埋伏,全军覆没。那一战,你父亲杀了我们八千多人。” 段炫脸色有点难看,没有做声。 狂风沙望着漆黑的夜空,眼内露出了深深的悲色,沾满血迹的脸颊,轻微地颤栗着。 “第二年,你父亲先在凡亭山击败我们,然后一路追杀到汉阳郡的射虎谷。我们在射虎谷和你父亲再次大战,但还是败了,你父亲杀了我们一万九千人,十七个渠帅。” 狂风沙望着段炫,眼内杀气大盛。 “你父亲叫段颎段纪明,他在西疆和我们打了一百八十仗,杀了我们三万八千六百多人,他是我们羌人的第一等仇敌。” 段炫无奈地笑笑,说道:“你不该救我。” 狂风沙看着他,久久不语,眼内的杀气渐渐敛去。 他轻轻地拍拍段炫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和伤兵一起走吧,到了早上,也许就走不掉了。” ===================== 阎柔带着大军赶到了逢义山。 “不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埋伏。”阎柔笑道,“士兵们太累了,我们就算赶到了木峡关,回撤也是个问题。鲜卑人都是骑兵,如果他们跟在我们后面猛追,我们就惨了。” 他看看鲜于银和华雄,问道:“伯俊,子威,你们看呢?” “当年,段颎段大人就在这里伏击了东羌的叛军,斩首八千级。”华雄指着四周的山峦说道,“这可是个埋伏的好地方,我同意。” 鲜于银翻身跳到马下,躺倒在地。 “好了,终于可以不走了。”鲜于银大叫道,“感谢子玉兄的仁义之举啊!” === 狂风沙拎着血淋淋的战刀,气喘吁吁地跑到关口外,大声叫道:“什么事?是不是援兵来了?” 九羊皮迎上去,小声说道:“李大人来令,命令我们立即撤回高平城。” “你说什么?”狂风沙疑惑地望着九羊皮,“你再说一遍。” 九羊皮苦笑,说道:“李大人来令,叫我们连夜撤走。” “这是什么狗屁命令,我们在这里奋战了一天,几千兄弟的尸骨丢在了木峡关,难道都白死了不成?”狂风沙手指杀声震天的关内,瞪大了血红的眼珠子,高声咆哮道,“这是哪个狗官下的命令?是不是又是那个胆小如鼠的麴义?我看他就是一只死老鼠。” 九羊皮皱着眉头,眯着眼,胆怯地退了一步。 狂风沙刀指九羊皮,大声吼道:“是谁?手令呢?” 九羊皮赶忙向后招招手,那个传令的士兵小跑几步,递上了一块红色的绢布。 狂风沙看到绢布上的李弘官印,不由气得破口大骂,他劈手把绢布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大人,那是李大人的手令吗?”九羊皮躲得远远的,问道。 狂风沙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一刀劈下。 “撤……” ===================== 天子得意洋洋地走进御书房。 这两天他很高兴,因为自从太尉张温被罚闭门思过之后,给他送礼的人突然多了。还有一件事,就是他可以指挥打仗了。兵事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两天在皇甫嵩和卢植等人的辅佐下,他下了许多命令。他觉得既新鲜,又过瘾,乐此不疲。 太尉张温被罢职已经是事实,缺少的也就是一道圣旨而已。三公乃国家重臣,一日不可缺,缺一位也不行,所以想做三公位置的诸卿当然要走动走动,打听一下陛下的意思。 按惯例,太尉乃三公之首,太尉职缺,一般由司徒接替,司徒职缺,由司空接替,司空职缺,就要从九卿和诸卿中迁升一位了。但也有例外,这主要看天子的意思。太尉这个职位,的确是大汉国最显赫的官职了,但也是最容易被罢免的官位。凡国家有好事,那是天子的功劳,凡国家有战祸灾难,那就是太尉的错,要罢太尉的官来向天下人谢罪。所以,这几天司徒崔烈很苦恼,看到天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司空许相倒是很高兴,他积极走动,为举荐少府樊陵和大鸿胪曹嵩为三公而四下活动。 “爱卿,朕今天又收到了一份重礼。”天子对随侍左右的蹇硕说道,“爱卿,你猜猜是谁?” 蹇硕连连摇头。他当然不敢乱猜。 “光禄勋丁宫。”天子轻轻敲了敲案几,说道,“他通过皇太后给朕送了一份六千万钱的重礼。” 蹇硕微一沉吟,问道:“陛下的意思呢?” “听皇太后话中的意思,好象是想让他做太尉。” “陛下,丁大人出任光禄勋,大将军在背后可是出了不少力。”蹇硕小声说道,“这个时候,他想做太尉,大将军的心思……”他偷偷瞄了一眼天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天子挥手说道:“爱卿接着说,接着说。” “大将军想把兵事大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其野心之大,令人担忧啊。”蹇硕说道,“丁宫一旦做了太尉,自然和大将军狼狈为奸,所以,臣的意思是,丁大人做司空,还是让司徒大人接替太尉一职为好。” 天子犹豫了一下,说道:“爱卿,你以为朕还会把兵事之权还给太尉吗?” 蹇硕笑道:“陛下,正因为如此,司徒大人做太尉才是最合适的。” 天子摇摇头,说道:“朕看崔爱卿这几天很不高兴,估计当心自己做不了几天太尉就要被罢官回家,所以心情很不好。朕和他说话,他也随口敷衍,乱说一气。因此,朕不想为难他了,朕打算让宗正刘虞刘大人做太尉。” ====================== 萧关、石门、木峡三关一夜之间尽被鲜卑人所占。 第二天,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稍加整军,立即向高平城进发。和连整军之后,也要求向高平城进发,但被拓跋锋拦住了。 “大王,高平城已是一座空城,我们匆匆赶去,除了血战一场,损失几千人以外,什么也抢不到,还是在木峡关歇一天吧。”拓跋锋说道,“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麴义手下有汉军三营骑兵,至少有二万四千人,不是没有一战之力,但他突然弃关而去,非常奇怪。有些情况我们必须要弄清楚,否则不要轻易行动。” “另外,让老牛和狼头他们先打打也好,我们可以看看到底有多少汉军在高平城,如果人多,就让老牛他们继续围着,我们直接去打朝那城。现在朝那城里至少有上万的汉人,打下朝那,我们可以得到大量的财宝。” 和连想想,问道:“你认为豹子的七万大军现在有多少人已经越过了六盘山?豹子是不是到了高平?” “从麴义不战而退,突然放弃三关的举动来看,豹子或许已经到了高平。”拓跋锋语气非常肯定地说道,“没有豹子的手令,麴义根本不敢私自下令弃守三关,这在大汉国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何况,他的人马并没有多少损失,有什么理由突然撤走?如果的确是豹子下令弃守三关,那么,可以肯定的说,豹子的大队人马和粮草统统没有翻过六盘山。” 和连面无表情地点头说道:“你说得也对。如果不是粮草不济,援兵未至,汉军弃守三关实在没有什么道理。”他看看拓跋锋,忽然笑道,“豹子大概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出现在木峡关吧?” “这也是他不得不撤的原因之一。”拓跋锋得意地笑道,“他现在手上只有二万多人,不逃就是全军覆没之局。” “如果这一切都被我们猜对了,那么,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打下朝那城,逼近六盘山了。”和连笑道,“为了能够顺利打进长安城,我们最好能把豹子和他的这几万人马消灭在六盘山以北。” “大王是不是有什么计策?”拓跋锋略显惊讶地问道。 和连摊开案几上的地图,用手点点凡亭山,说道:“这是越过六盘山,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如果我们先派几万人赶到凡亭山,堵住汉军的回撤之路,我想,豹子和他的大军应该插翅难飞了吧?” 拓跋锋迟疑了一下,说道:“大王这个办法是不错,但我担心豹子会考虑到自己的退路问题,预先在那里留有接应人马。” “你是说,我们可能反被豹子包围?” “对。”拓跋锋劝道,“我们深入汉境,地形不熟,轻易不要分散行动,以免被汉人伏击,导致实力大损。我认为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各部密切配合,整体推进,以确保大军万无一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七节 恒祭带着风云铁骑最先赶回了高平城。鲜卑人没有调动军队攻打石门关,这让他们很从容地撤了回来。 麴义紧随其后。黄昏后,鲜卑人立即停止了攻击,律日推演和宴荔游显然不想有太大的损失。 李弘在黎明时分赶到了高平城。由于连续几天几夜的奔波,李弘和手下们显得疲惫不堪。 他和麴义等将领稍加寒暄之后,立即问道:“狂风沙呢?他距离高平城最近,为什么还没到?” “他大概打红了眼,又把命令当耳边风了。”麴义无奈地摇头说道,“他在高平川的时候,就不听指挥,违令出击。这批先零羌人,虽然勇敢善战,但个个狂傲自大,拿军纪当儿戏,为所欲为。” 李弘笑道:“那你怎么处置的?” “下官怎敢处置?”麴义看了一眼李弘,小心翼翼地回道,“大人看着办吧。” 狂风沙虽然违反军纪,但毕竟是他的部下,加上狂风沙特殊的身份,麴义当然希望李弘能够从轻处罚了。 李弘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羌人重义,只要我们把他们当兄弟一样看待,时间长了,自然会言听计从的。” “守言……”李弘对站在附近的郑信喊道,“立即派人拿着我的印绶到木峡关去,叫狂风沙速速撤回。” === “大人,你为什么让他们连夜撤下来?”太守孔常躬身问道,“三关弃守,则关中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不撤怎么办?”麴义怒声说道,“萧关的武库里,竟然只有一万支长箭,战刀和长戟加起来还没有一千把,盾牌也都烂了,你让我们赤手空拳去打仗?” 孔常大概也知道这个情况,神情颇为无奈。李弘笑笑,没有说话。 “大人,当初我们为了及早赶到北地,并没有携带粮草辎重。”恒祭解释道,“我们随身所带的武器数量非常有限,仅靠这么点武器守关,支撑不了两天,而且,我们两万多人的口粮也是个问题。弃守三关也是无奈之举啊。” “把士兵都拼完了,后面的战就更没法打了。”铁钺补充道,“只有我们还有人,迟早都会击败鲜卑人。” 孔常点点头,说道:“我在西凉,和羌人和叛军都打过战,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是实情,但问题是,在粮草辎重没有运达之前,我们要退到什么地方为止?” 大家都把目关转向了李弘。 “撤过六盘山。”李弘笑道,“我们一直撤过六盘山。” 众人无不惊愣。 “大人,为什么要撤过六盘山?”筒子情急之下,叫了起来,“撤过六盘山,我们就无险可守了,鲜卑人的大军一泻而下,势必难以抵挡。” “大人,我们现在有四万人,完全可以坚守在凡亭山和朝那一带,而且,玉石大人带着粮草辎重马上也要赶到六盘山了。我们有能力把鲜卑人挡在六盘山以北,为什么还要放弃?”铁钺也激动地大声说道,“大人,我们面对的是十二万鲜卑人,是十二万鲜卑铁骑,他们只要翻过六盘山,以我们的七万人,根本抵挡不住。” 李弘看看众人,说道:“我们现在有十万人,不是七万人。” “十万人?”麴义奇怪地问道,“我们还有援军?” 李弘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正因为鲜卑人有十二万铁骑,所以我们才要一路后撤,一直撤到鲜卑人的十二万大军前后脱节为止。” “大人要打他们?”麴义惊喜地问道。 “我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和连。”李弘神情坚决地说道,“要打和连,首先要保证我们自己实力强劲,否则打不动他,所以我不会把士兵们的性命白白浪费在坚守关隘上。另外,把和连诱得离关中越近,他的警惕心就越差,逃回黄河的可能性就越小。” “但是,陛下会同意大人的想法吗?”孔常担忧地问道。 “陛下的事我来处理。”李弘挥手说道,“只要杀了和连,所有的问题全部解决。” “仲渊,你给大家仔细说说。” ====================== 狂风沙带着四千多人撤到逢义山后,遇到了阎柔。 他和阎柔等人的想法一样,担心和连和拓跋锋督军猛追,率先包围高平城,切断麴义和恒祭等人的退路,所以他命令大军暂时在逢义山停了下来,以便协助阎柔阻敌。 天亮后,斥候来报,占据木峡关的鲜卑人没有出关,也没有继续前进的迹象。 阎柔和狂风沙等人惊疑不定,不知道鲜卑人为什么不趁胜追击。几人稍作商议之后,匆忙率军向高平城撤退。 路上,他们接到了李弘督促撤军的急书。得知麴义和恒祭的大军都已安然回到高平,几人大喜,急忙先行赶到高平城拜见李弘。 大家分别四个多月后,再度相见,自是非常高兴。 李弘搂着小懒的肩膀,看了又看,然后惊讶地说道:“你又长个了。” 小懒看到李弘后,很兴奋,拉着他说个不停,喜笑颜开。 燕无畏在一旁调侃道:“这小子,饭量惊人,饿极了,连马粮都抢。你不要光看他个子长了,你去看看他那匹马,瘦得就剩下骨头了。” 众人哄堂大笑。 李弘指着张郃说道:“俊乂,我让你随虎头去冀州,你怎么不去?” 张郃还没有说话,阎柔马上大声说道:“大人,你把我两个手下都调走,太过分了吧。文丑和张郃,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个。是我不让他去的。” 李弘笑笑,对张郃说道:“不去也好。你即使到了冀州,也没有时间回河间国。这次,我们走到信都城就回头了。下次有机会,我再让你回冀州老家看看。” 张郃感激地连声道谢。 狂风沙和九羊皮、斩马看到李弘走过来,急忙跪地请罪。 李弘一一扶起,寒暄一番之后,笑着问道:“好好的,请什么罪啊?” 狂风沙惊异地看了一眼麴义,没有做声。 李弘回头望了一眼脸色极为不自然的麴义,又看看三人,笑道:“麴大人对我说,你们勇敢善战,杀的鲜卑人胆战心惊,没说你们有什么罪责啊?”随即脸色一沉,转身问道,“云天,可是有什么隐瞒?” 这时麴义和恒祭几人都心知肚明,知道李弘不愿意处罚狂风沙,更不愿意把狂风沙违反军纪的事公开。此时用人之际,李弘这么刻意袒护狂风沙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李弘不愿意追究,麴义当然很高兴了,他乐呵呵地笑道:“渠帅看到大人回来,大概有点太高兴,犯糊涂了,哈哈……” 众人一笑而过。 李弘把李玮、谢明、宋文等人又介绍了一下,随即再议军情。 === 听说朝廷已经下旨,让破虏将军董卓率军由上郡的长城要塞直接插到北地郡的灵州,以切断敌人退路逼迫鲜卑人撤军,几位统军将领的意见再度发生了分歧。说到底,大家对强大的鲜卑人还是很畏惧,对鲜卑人越过六盘山之后,汉军能不能找到机会歼灭他们没有把握。 既然朝廷有明确的御敌策略,为什么还要冒险放弃六盘山天险?只要守在六盘山和朝那一线,等待董卓将军攻击成功,鲜卑人自然会撤军而走。虽然坚守防御的代价很大,但不需要冒风险,更不需要得罪朝廷招惹无端的祸患。 支持李弘弃守六盘山的将领认为,把击败鲜卑人的希望寄托在一无所知的董卓大军身上,所冒的风险更大。假如董卓攻击灵州失败,或者他迟迟没有拿下灵州,而己方大军在坚守过程中又死伤惨重,实力大损,那么,北地郡和安定郡的整个北方疆域必将沦陷。换句话说,鲜卑人的入侵目的全部达到了。而这之后,汉军要想在短期内夺回这些土地,就大汉国目前的国力来说,根本不可能。仅再次集结十万大军,就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把胜利寄托在别人身上,想不劳而获,最后倒霉的一定是我们自己。”张郃大声说道,“没有人会把胜利拱手相送,胜利要靠我们自己去流血流汗,要靠我们去奋勇鏖战才能得到。” 李弘没有加入大家的争论,他默默地站在窗前,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他突然想起了风雪的眼睛,那双蓝得令人心醉的眼睛。 燕无畏轻轻走到他的身后,小身说道:“若想击杀和连,这是唯一的机会。” 李弘点点头。 “当年你说过,只要杀死和连,风雪就可以回到鲜卑,回到谈月谷。” 李弘想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那你还犹豫什么?”燕无畏说道,“为了风雪,我们也要撤过六盘山。” 李弘沉默不语。他想到了离开冀州的时候,何颙告诉他的那番话。何颙说西疆的战事最好是速战速决,两个月内结束,否则,粮饷断绝,败局再难挽回。何颙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他记得去年西疆平叛的时候,后来就没粮饷了,但太尉府一直隐瞒不说。要不是自己突然出手肃贪抄没了大量赃款,救了急,不要说后来的翼城大战,就是自己的大军能不能顺利返回子秀山大营都成问题。如果同样的事情再次出现,对坚守在六盘山的大军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再无活路。 “不要再争了。”李弘大声说道,“命令各部,快速撤向朝那城。” ===================== 董卓的大军奉旨北上,沿着洛水一路急进,连赶六百里,到达白于山长城要塞。 军中大帐内,司马李儒放下手上的文书,俯身又仔细看了一下地图,半晌没有说话。 “大将军让我们缓行,陛下催我们急行,这两道命令截然不同,我们到底听谁的?”胡轸左右看看,然后望着董卓,恭敬地问道。 董卓神情冷漠,捋须说道:“先听听司马大人怎么说?” “还是缓行吧。”李儒说道,“鲜卑人的大军正在攻打三关,士气高昂,实力强劲,这个时候去攻打灵州,时机非常不好。鲜卑人得知我们切断了他们的后路,必定怒气冲天,一路杀回,我们首当其冲,损失一定惨重。” “我们一路缓缓而行,一天五十里,走上十天半月。半个月后,鲜卑人和李弘早就杀得精疲力竭,实力大损了。到那时,我们再行出击,不但可以顺利攻占灵州,还可以打一下实力巨损的鲜卑人,趁机多拿军功。” 李儒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朝廷只想把鲜卑人早点赶出去,并没有取胜的信心,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李弘大军的阻击上,对我们这一路兵马,并不十分看重。我们即使打下了灵州,打跑了鲜卑人,但功劳也远远比不上李弘的大军。” “我们跑了一千多里路来打仗,结果功劳都是别人的,这自然说不过去。所以,我们等到李弘的大军基本上损失得差不多了,连追击的力量都没了,整个战场就剩下将军这一支大军,那么,所有的功劳就都是我们的了。” 李儒淡淡一笑,说道:“至于李弘,实力大损之后,已经难成气候。大将军想怎么解决他,那是大将军的事,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个人情,大将军将来一定要还给我们。”他拿起那卷竹简,认真地卷好,放到了董卓的手边,“将军把它收好,也许日后还有作用。” === “侯爷来书说,太尉张温已经被罢职,兵事现在暂由尚书台处理。皇甫嵩大人现在就是尚书台的尚书令。”李肃说道,“皇甫大人亲自指挥西疆之大战,他肯定会看出我们的企图。如果他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 李儒摇摇头,说道:“朝廷虽然一再下旨催促,但他们也知道山路难行,走不快的,而且,我们一旦进入白于山西麓之后,基本上就和朝廷失去了联系,他想找我们也找不到,只有干瞪眼。将来我们打赢了战,谅他皇甫嵩也不敢多嘴多舌。” 帐内众人连连点头。 “长笙,我们一旦和朝廷失去联系,就无从知道安定的战局,那我们如何掌握攻击的时机?”董卓想了一下,问道,“要想把鲜卑人歼灭在黄河以南,这个攻击时机非常重要。” “李弘手上目前至少有十万人,加上三关和六盘山地势险要,守上一两个月不成问题。”李儒说道,“但这攻击的时机的确不好掌握,尤其将军说要把鲜卑人歼灭在黄河以南。”他抬眼望望长史刘艾,嘴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将军难道有决心把鲜卑人歼灭在黄河以南?” 董卓点点头,非常自信地说道:“我日前占课,此战必胜。” 他又指指坐在身侧的刘艾说道:“文起也曾望天象占龟卜,确信有此吉兆。” 李儒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冷笑。 刘艾是董卓的长史,他和李儒两人是董卓的左膀右臂,但两人关系一直恶劣,互相辱骂不止。刘艾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长相文弱,性情温和,他精通术数,熟知阴阳,为董卓所倚重。李儒是学古文经学的,而刘艾习今文经学,所以两人的观点相差甚远。 汉代官吏多是由研习经书的士子充任,而当时的士子大都研习今文经学,今文经学用谶纬(读chen,bsp; (谶是用诡秘的隐语、预言作为神的启示,向人们昭告吉凶祸福、治乱兴衰,往往有图有文,又称图谶。纬是用宗教迷信的观点对儒家经典所作的解释。) 本朝文武官职不固定,文职官员随时可以为将领兵出征,所以这种风气也蔓延到了军队。在军队里,一般军司马级别以上的军官研习兵法时,必定要学兵阴阳家的典籍,要知晓占候禳辟之术,否则很难升职,只有精通术数才能堪为将才。本朝许多高级将领,都在出征时大力征辟术数人才,这既是补己之不足,也是战斗力的直接贮存。 董卓很早就会玩课数这一套,而且他还相信巫觋,每遇不解之事,必召巫祝询问。长史刘艾就是专门替董卓做这事的,很受军中士兵的爱戴和敬仰。 董卓看到李儒脸显不快之色,知道他不信这个,马上就要开口骂人了,所以立即说道:“长笙,你认为我们有几成把握可以歼灭鲜卑人?” 李儒狠狠瞪了刘艾一眼,说道:“这要看李弘怎么打了。” “如果李弘决意死守,双方的死伤必定惨重,尤其是鲜卑人,他们都是骑兵,攻打关隘和城池非常吃亏。但李弘更吃亏,他的大军由于调动迟缓,分批进入安定,人数上每每处于极度劣势,损失一定更大。在这种情况下,鲜卑人听说我们攻占灵州,必定仓惶后撤,我们以逸待劳,获胜当有可能。” “如果李弘意图保存实力,步步后退,双方的损失就不大,而我们就不好打了。出击早了,我们可能受损,出击迟了,我们不但没有功劳还要获罪。所以,将军最好不要太乐观,认为我们可以在黄河以南歼灭鲜卑人。” 董卓点点头,神情冷峻。 ===================== 高平城四门大开,城墙人空无一人,只有飘扬的战旗在猎猎作响。 律日推演、宴荔游、暮盖廷、旭癸并肩站在高平城外,惊异不定。 “我和汉人打了几十年战,这还是头一次顺利地打到了高平城。”旭癸苦笑道,“我可以拿脑袋和你们打赌,汉人一定有阴谋诡计。” “你怕了。”宴荔游摸摸自己的秃头,硒笑道,“你不想进城?” “我不进了。”旭癸坚决地说道,“要进你们进。” 律日推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被汉人打怕了?这么胆小?” “那你还过不过六盘山?”暮盖廷笑道,“你不会连六盘山都不过吧?” “我不过,要过你们过。”旭癸看了他们一眼,严肃地说道,“六月惊雷横行西疆几十年,无人能够胜过他,当年段颎那么厉害,也不过和他打个平手而已,但这个豹子一到西疆就把他打死了,边章和北宫伯玉有十几万人,一样被他打得狼狈而逃。” “豹子用兵一向以奇制胜,我们不能以常理揣测他。如果今天他率兵在这里死守,反倒没什么事,但他今天却把一座城池拱手相送,这里就一定有诡计。” “哟,你还挺有见识的。”律日推演调笑道,“怪不得你老打败仗,原来见识这么高。” 旭癸嘿嘿一笑,不以为忤,转身离去。 “你们怎么看?”律日推演问道。 “豹子兵力不足,粮草不济,面对我们十二万大军,他能不跑吗?”宴荔游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如果换做是我,我比他跑得还快。” “哈哈……”暮盖廷大笑道,“狼头说的对。汉人一般都死要脸,明明打不过,还要硬撑着,说什么为了大义,一副作呕的嘴脸。我看这个豹子倒是和我们差不多,打不过就打不过,掉头就跑。” “他是我们鲜卑人的奴隶,当然要沾一点我们鲜卑人的性情。”律日推演笑道,“两位,谁先进城?” “我先进。”宴荔游说道,“我就不信里面有埋伏。” === 和连接到律日推演送来的消息,立即命人喊来野老。 “你带上一万铁骑,叫几个羌人带路,连夜赶到凡亭山。”和连指着六盘山东麓说道,“我们要关门打豹子。” 野老四十多岁,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紫红色的脸颊上长着一把浓密的黑须,一双不大的眼睛里精光四射。他二话不说,躬身告退,出去集结人马去了。 拓跋锋和拓跋晦闻讯匆匆赶来。 “大王还是执意要取凡亭山?”拓跋锋问道。 “那你说说,我现在还有什么理由不取凡亭山?”和连反问道,“豹子拱手让出高平城,除了兵力不够以外,还有什么原因?从高平到朝那,从朝那到凡亭山,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伏击我们吗?” “如果豹子在凡亭山驻有人马呢?”拓跋锋问道,“豹子只要在朝那城拖住我们,完全可以集结兵力吃掉大王的一万铁骑。” “如果他在凡亭山驻有援军,他这么匆忙地让出高平城干什么?高平城乃西疆重城,两万人坚守十天当不成问题,他为什么拱手相送?” “他想弃守六盘山?”拓跋晦盯着地图,喃喃自语道,“难道他想弃守六盘山?” “不可能。”拓跋锋毫不犹豫地说道,“汉廷无论如何都不会弃守六盘山。六盘山一失,关中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那豹子率军来干什么?还不如直接去守长安城。” “他为什么不能弃守六盘山?”和连神情激动,眼神凌厉,手指连连敲击着案几上的地图说道,“从高平到六盘山,只有一百多里,但聚集了我们十二万人,他怎么打都是输。他要想击败我们,就要分散我们的兵力。怎么分散?” 和连指着临泾说道:“从三关到高平,从高平到六盘山,从六盘山到临泾,大约有七百里,你想想,这一路上,地形复杂多变,我们有可能用十二万大军整体推进吗?只要我们稍一疏忽,就有可能被他吃掉。他一撤再撤,其意图已经暴露了。” “本来,他的大军分批赶到高平,在阻击过程中是个巨大的劣势,但如今却变成了巨大的优势,他的数万大军分布在六盘山和临泾之间,可以迅速赶到一个伏击地点进行集结。” “如果豹子带着大军撤过了六盘山,我们进击长安城的计策可能要放弃,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豹子留在六盘山以北。” 拓跋锋连连摇头,劝说道:“大王多虑了。如果豹子敢弃守六盘山,那长安城就一定是我们的,因为那个时候大汉国的皇帝已经把他杀了。豹子一死,汉军军心大乱,还打什么仗?” “大王,我们还是集中兵力,急速赶往朝那城吧。等拿下了朝那城,我们就剩下凡亭山这一道障碍了。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确没有必要冒险去取凡亭山。一旦失手,会动摇军心。” 拓跋晦也劝道:“大王,大军自南下以来,一路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势如破竹,士兵们的士气非常高涨,如果此时突然另生枝节,恐怕……” 和连理都不理他们。 “我们连夜启程赶往朝那城。” “命令律日推演和宴荔游,明日清晨进军朝那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八节 何颙明天就要奉旨到西凉去招抚,所以大将军何进今天特意在府内设宴,给何颙饯行。 酒宴散后,大将军和何颙、袁绍几个亲信到书房议事。 “今天朝议,天子拟让宗正刘虞继任太尉一职,但随即遭到了内外廷诸大臣的一致反对。”何进担忧地说道,“我看陛下态度坚决,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 何颙等人已经听说了这事,此时也是眉头深锁,沉默不语。 “伯求,临行前,你可有什么应对的良策?” “刘虞是皇室宗亲,天子亲信,如果由他出任太尉,掌四方兵事,那么宗室一派的权势就更加强大了。”何颙叹道,“刘虞本人学识渊博,为官正直清廉,对陛下也忠心耿耿,让他出任太尉不是不合适,但他曾是护羌中郎将李弘的故主,有了这层关系在内,他做太尉就对我们非常不利了。” “刘虞和李弘的私交相当好,堪称莫逆。如果刘虞做了太尉,李弘一定会言听计从。这样一来,刘虞就可以直接控制和指挥李弘了。同时,天子对李弘的使用也会更加得心应手,如臂指使。天子在朝廷内外有了这两个鼎立相助的强势大臣,想做什么事都要方便许多。” 袁绍接着说道:“刘虞在内有天子的扶植,外有李弘的强力支持下,其权势必将迅速膨胀,在兵事权上和大将军的争夺将非常激烈。” “一旦宗室势力越来越大,形势对大将军就越来越不利了。”从事中郎王允叹道,“现在洛阳盛传大将军和西凉叛逆有来往,更有好事者,说平原襄楷和大将军是故交,王芬的谋反都是大将军在幕后操纵的。” 何进苦笑,连连摇头。 “这样谣传下去,再过几天,估计有人说荥阳贼叛乱都是大将军暗中指使的了。”王允忿忿不平地说道。 何进心神大震,脸上笑得愈发难看。何颙和袁绍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忧色更浓。 “这些谣言都是奸阉们故意放出来的。”从事中郎荀攸也说道,“奸阉权势受到连番打击,对大将军恨之入骨,他们想通过这些谣言迷惑陛下,趁机唆使陛下对大将军不利。” “如果任由这些谣言满天飞,对大将军肯定不利。”王允说道,“我看,大将军还是通过皇后和车骑将军的关系,私下与奸阉张让、赵忠等人见见面,暂时平息这些谣言,专心对付眼前的事。大将军可以告诉奸阉们,如果刘虞任太尉,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子师,你错了,刘虞这个人很变通,他和几位奸阉的关系很融洽,一直都没有冲突。如果他做了太尉,对奸阉重新获取陛下的信任非常有帮助。而且,现在奸阉们暗地里都支持小董侯继承大统,陛下或多或少也还需要这些老中官将来出出力,所以,他们之间哪来的冲突?”郑泰不解地问道。 “刘虞为官多年,熟知政务,他对增加国库赋税收入和抵御外族入侵方面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他在幽州任刺史的时候,对内采取招募流民开荒屯田,务农殖谷和减免赋税等办法增加国库收入,对外则积极采取内迁和招抚胡族的办法平息战祸,成绩斐然。”王允解释道,“如果刘虞做了太尉,首先就是解决胡族入侵问题,以刘虞的办法,必定是招抚和内迁。这两种办法都要花费巨资,朝廷根本承担不起。但对于相信刘虞的陛下来说,他会帮助刘虞去推行这个计策,最后的结果就是陛下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盘剥洛阳权贵,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这些富甲天下的侯爷们。奸阉们最近一段时间给陛下敲诈了不少钱财,正心痛如绞,如果他们知道刘虞做了太尉后会怂恿陛下继续敲诈他们,一定会慎重考虑。”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刘虞做太尉后,陛下会觉得自己更加安全,更加有实力,他会更加有恃无恐,放心大胆地启用蹇硕这种年轻的小中官,以逐渐取代赵忠和张让这些人。这对老奸阉们的威胁应该比失去钱财更可怕吧?” “子师言之有理。”何颙赞道,“只要奸阉暂时不和我们作对,我们就会减轻许多压力。” “如果刘虞任职太尉后,采取这种办法抵御胡族,还不如让司徒大人做太尉。”荀攸说道,“司徒大人虽然嘴里说放弃部分边郡,但不会有实际行动。一则他得不到什么大臣的支持,二则陛下也不会答应。如此朝中相安无事,反而不会惹什么风波。” “谣传?谣传?”赵岐蓦然想到什么,突然说道,“你们还记得前年夏天,洛阳谣传刘虞和鲜卑的慕容风暗中勾结,妄图杀死和连的事情吗?” 屋内一片寂静。 “老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袁绍迟疑了一下,问道。 “此时正值鲜卑人大举入侵之际,如果洛阳盛传刘虞和鲜卑人有勾结,那么不论此事是否属实,他都不合适做太尉。”赵岐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任天子如何中意刘虞,他也不敢犯这个众怒。” “还是老大人机谋超绝啊。”何进高兴地拍手赞道,“谢谢老大人了。” “伯求,你放心去西凉吧。” ===================== 天子把手上的奏章看了又看,疑惑地问道:“刘虞和慕容风有勾结?有证据吗?” 皇甫嵩摇摇头,说道:“陛下,这纯粹是一派胡言。如果这还是前年的事情,那就更不可能了,前年春夏之际,慕容风正在指挥大军入侵幽州,两人怎么勾结?如果两人之间有勾结,幽州早就丢失一大半了。” “听说他和匈奴单于羌渠的关系非常不错。”天子又问道,“是真的?” “确有其事。”卢植躬身回道,“刘大人任幽州刺史时,和北疆各胡族的关系相处融洽,胡人感其德化之恩,四时朝贡不绝,做歌以赞。匈奴单于羌渠闻其大名,特意和他在代郡相聚多次,以讨教开市之事。两人的交情就是在那时结下的。” “洛阳现在传出不利于刘大人的谣言,其用意很明显,那就是不让刘大人迁升太尉一职。”皇甫嵩摇摇头,十分不屑地说道,“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如何查证?但不查个清楚,刘大人又怎么好名正言顺地做太尉?陛下如果强行下旨,众臣定然不服,假如大家连番上奏弹劾,那堆积如山的国事还要不要处理?恶意传此谣言的人,实在可恨之极,在边疆战事如次吃紧之际,却置国家社稷于不顾,玩这种卑劣龌龊的伎俩。” 天子面无表情地把手上的奏章丢到案几上,来回踱步。 “如果陛下不中意司徒大人,还有两个人选,陛下可以考虑一下?”卢植小声说道。 “爱卿说说。”天子说道,“除了光禄勋丁宫,还有谁?” “太仆杨彪。”卢植说道,“文烈侯杨大人是前太尉杨赐的长子,其家世代忠良,其人学识渊博,忠烈刚直,可为太尉。” “朕才迁升他为太仆,立即又迁升他为太尉,太快,太快,大臣们肯定要说朕任人唯亲。”天子连连摇手道,“老大人是朕的老师,有这层关系在,朕不得不多加考虑。” 卢植和皇甫嵩对视一眼,垂首不语。 天子还在摇头。杨彪不是一般的忠烈刚直,而是胆大包天,天子有点不敢用,怕自找麻烦。 十几年前,杨彪任京兆尹的时候,发现当时权倾朝野的黄门令王甫(他和中官曹节一起发动了北宫事变,诛杀了大将军窦武)伙同门生子弟贪污受贿七千万钱。他毫不犹豫,立即告发,和当时的司隶校尉阳球一起,硬是扳倒了王甫,将王甫父子三人连同三百多门生子弟全体诛杀。杨彪因此事名震天下。 天子没有打算把隶属太尉的兵事权交出来,所以他也不想迁杨彪为太尉。这个杨彪如果做了太尉之后,天天拽着一帮大臣拿着大汉律找他吵,他有点招架不住。 光禄勋丁宫虽然找了皇太后,送了重礼,但天子也不想因为这个兵事权的事,和大将军直接发生冲突。如果丁宫做了太尉,大将军肯定要联合大臣们逼迫自己交出兵事权,那更麻烦。 “陛下,依照大汉律,尚书台不能处理兵事,所以这太尉之事,不能一拖再拖了。”皇甫嵩躬身奏道,“国无法则乱,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更不能违法乱纲,所以……” 天子不爱听了。他冷冷地瞅了一眼皇甫嵩,说道:“你专心处理西疆战事,不要太分心。朕看你和卢爱卿都很累,干脆就睡在尚书台,不要回家了。” 皇甫嵩和卢植躬身领命。 天子想了一下,问道:“如果让司徒大人接替,两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 皇甫嵩急忙说道:“臣不同意。司徒大人一贯坚持弃守边郡的策略,如果由他担任太尉,这西疆战事可以不打了。” 卢植也奏道:“如果陛下提议由司徒大人接替太尉一职,朝会之上,恐怕反对之声更大。” 天子沉吟良久,说道:“朕觉得还是他合适。朕可以让他做太尉,但打仗的时候,兵事权就由尚书台掌领,怎么样?” 皇甫嵩和卢植总算明白了天子的心思,他好象打仗打上瘾了,非要抓住这个兵事权不放。 ===================== 斥候飞马来报,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正在飞速赶来。 李弘笑道:“他追得这么紧,只好打一下了。” “还是在朝那打一下比较好。”李玮说道,“我们撤得太快,会让和连和拓跋锋警觉的。如果他们识破了我们的意图,决意不过六盘山,事情就棘手了。” 李弘摇头道:“他们一路打来,一无所获,不会轻易止步的。” “鲜卑人跑了一千多里路,连只羊都没抓到,怎会甘心?”阎柔笑道,“如果我是鲜卑人,想想长安城里堆积如山的财宝,我就是拼死也要杀过六盘山。” 麴义问谢明道:“按最快的行程算,玉石和高览明天可以赶到凡亭山吗?” “临走时,大人一再交待他们,务必要准时赶到,以便给大军提供急需的粮草。”谢明回道,“麴大人请放心,不会出差错。” “大军的粮草还能支撑到明天吗?”鲜于银赶忙问道,“我们一路轻装急行,随身携带的口粮已经吃光了。” “勉强可以。”宋文说道,“刚才查了一下,还能维持一天,但后天我们必须和玉石大人会合,否则我们只能喝水了。” 李弘和一帮领军将领商议了一下守城的细节之后,立即命令士兵们进城休息。连日奔波,大家已经疲惫不堪了。 “守言,立即派人赶到凡亭山,让停留在那里的百姓继续南下,不要停留。”李弘对郑信说道,“你带着斥候营,还有张郃的部曲,带着伤兵先到凡亭山去。” “守言,晚上睡觉可要警觉一点,不要给鲜卑人杀了。”鲜于银笑道,“鲜卑人有可能绕过朝那城,直接占据凡亭山,以便切断我们的退路。”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就那么背运吗?”郑信拍拍鲜于银的肩膀,笑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和我一起走啊?” === 上万民夫押送着第一批粮草辎重赶到了临泾城。 赵云和刘冥带着五千长水营铁骑也和他们一起赶到了临泾。 鲜于辅、徐荣等人经赵云介绍,和刘冥,鹿贤、何风等长水营将领相识。 鲜于辅简要介绍了军情之后,问道:“颜良和姜舞已经把粮草辎重丢下了吗?” “按大人的命令,都丢在了蒲坂津渡口,他们正在日夜兼程赶来,估计三四天之后就可以赶到。”赵云说道,“我们还在这里等他们吗?” “不等了。”鲜于辅指着地图上的泾水河说道,“我们沿着泾水河北上,到此处设伏。” === 黄昏时分,和连和拓跋锋带着大军到达朝那城。 和连要求立即进攻,拓跋锋极力劝阻。拓跋锋说:“士兵们半夜就开始行军,一路上也没有歇息,现在大家身体疲乏,精神倦怠,很难发起凌厉攻击。而且,夜间攻城,我们损失太大,得不偿失。” 和连听不进去,他担心李弘半夜带人跑了。和连说:“现在野老的大军还没有赶到凡亭山,如果豹子半夜弃城,不论凡亭山是否驻有汉军,野老都会被李弘的几万大军迅速吃掉,所以现在必须立刻攻城,拖住豹子。” 能够把李弘和眼前的几万汉军消灭在六盘山以北,对大军攻击长安城是极其有利的。拓跋锋考虑到这一点,于是勉强同意攻城。他要求暂时歇两个时辰,以便等待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的大军赶来会合后,再合力发起攻击。 和连无奈,转而要求拓跋锋拨出一万人马往凡亭山相助野老大军占据凡亭山,关起门来打豹子。拓跋锋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前年在幽州败给豹子几千人马的教训太深刻了,这个豹子机警狡猾,神出鬼没,用兵也是信手拈来,全无法则。凡亭山关系到豹子几万人马的退路,那么一个重要位置,他会不放人马?也许那里就是一个陷阱。拓跋锋不再和和连纠缠不休,调头回营了。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等人行动迟缓,大军磨磨蹭蹭的,半夜才到。 和连立即召集他们到大帐议事,要求半夜攻城,结果没有一个人同意。和连有点恼羞成怒了。随着大军侵入汉境越来越深,和连说话的分量也越来越轻,各部落大帅甚至当面顶撞嘲讽他。说到底,和连还是没有什么功绩,难以服众。在大草原上,因为他父亲檀石槐威名犹在,大家或多或少还给点面子,但一旦离开大草原,尤其在这种关系到自家性命的时候,就再也没人把他当作一回事了。 在这个大帐内,拓跋锋、律日推演、宴荔游当年都是檀石槐的帐下悍将,谁都不服谁,所以大家争了半天,没有结果。旭癸打着哈欠说:“我睡觉去了,你们商量好了,再来喊我。” 律日推演等人不愿意攻城,除了士兵疲劳不利攻城,担心自己损失太大以外,还要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怀疑这朝那城也是一座空城。 “那么大一座高平城,除了石头竟然啥都没有。”宴荔游抓抓自己的光脑壳说道,“汉人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不给我们一点东西。哼,不给?不给我们就打到长安去,那里什么都有,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朝那城也是一座空城,我们化这么大力气攻打它,值得吗?”律日推演笑道,“把豹子打急了,他掉屁股就逃,我们还不是白打了。大王,豹子既然已经放弃了三关,放弃了高平,自然也会放弃朝那,然后坚守在六盘山一带,以待援军。我看我们还是在朝那歇几天,然后一鼓作气打过六盘山,直扑长安城。” 和连摇摇头,说道:“豹子对我们的威胁最大。如果我们把豹子和他的两万骑兵彻底击杀在六盘山以北,那么翻过六盘山以后,汉人就没有实力阻挡我们打进长安城了。” 他随即把自己派遣野老率先占据凡亭山的事说了,和连颇为得意地说道:“现在正是把豹子歼灭在六盘山以北的最佳时机。只要我们在这里拖住豹子,让野老有充足的时间占据凡亭山,剩下的就是看我们如何杀死这只豹子了。”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低头看了一下地图,然后互相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两人转头看看脸色阴沉的拓跋锋,半晌没有言语。 “两位大帅,你们可同意立即攻城?”和连看到律日推演和宴荔游脸上阴晴不定,好象是被自己的绝妙计策镇住了,心里暗暗得意。 “呵呵……”律日推演摸摸胡子,干笑道,“既然大王已经决定关门打豹子,让野老率军去占凡亭山以切断汉军退路,我看我们就更不用着急攻城了。” “哦?”和连诧异地问道,“大帅能说说原因吗?” “豹子如果知道自己退路已失,必定仓惶撤退,我们完全可以在追击途中将其击杀。“律日推演说道,”攻城既不能发挥我们铁骑的威力,也不能重重打击汉军的力量,只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损失,所以……” 和连冷笑,心想说来说去,你们就是不愿意攻城,一群老奸巨猾的混帐东西。 ===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心事重重地走出大帐。 “和连在弹汗山耍耍阴谋诡计还可以,但论打仗,他半分也比不上檀石槐大王和他哥哥槐纵。”律日推演叹道,“凡亭山乃通往关中的咽喉要道,豹子在连续弃守三关和城池的情况下,必定派驻重兵把守,以防不测。这小子竟然想当然的认为那是一座空山头,以为自己随便派一万人就可以占据凡亭山,切断豹子的退路。一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拓跋锋为什么不阻止?”宴荔游担心地说道,“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他极力怂恿和连南下打长安,建盖世功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和连如果成了草原上的绝代霸主,他拓跋锋不过就是和连脚边的一只狗,还没有现在这么威风呢。” “他会不会想利用这次南下作战的机会杀掉和连?”律日推演四下看看,然后凑到宴荔游耳边小声说道,“和连一死,弹汗山立即就会陷入王权之争,而鲜卑国四部大人的权势将更加强大。” 宴荔游脸色大变,神情震骇。 “拓跋锋野心极大,他可能想让拓跋族雄起大草原,然后消灭弹汗山,称雄大草原。他想做鲜卑王。” 宴荔游“扑哧”一笑,嗤之以鼻,“就他?狗屁。” 律日推演严肃地瞪着他,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和连的儿子骞曼年幼,如果和连死了,骞曼必定继位。拓跋锋是骞曼的舅舅,他辅佐小王治理鲜卑国是顺理成章的事。拓跋锋借助这个便利,可以大力扩张拓跋部落的实力,假以时日……” 宴荔游猛地一拍光头,蹩着嗓子说道:“对,对,有道理。慕容风大帅现在在白檀城,魁头在雁门郡一带,和连如果死了,消息一时很难传到他们耳中。等到他们晓得了,拓跋锋早就跑到弹汗山扶植骞曼继位了。高,高,此计实在是高。”接着他怀疑地看看律日推演,怪笑道,“和连打仗不行,但玩这个,拓跋锋未必比他高明。” 宴荔游挥挥手,说道:“算了,算了,不要瞎猜了,和连即使损失了一万人,也无关大碍,我们还有十一万人马,照样可以打进长安城。” 律日推演眼中的神色游移不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拓跋锋走出大帐后,匆忙追上了律日推演和宴荔游。 “两位大帅怎么不劝劝大王把野老的大军及时调回来?”拓跋锋埋怨道,“我劝阻多次,但大王一意孤行。” 宴荔游诧异地看了一眼拓跋锋,说道:“野老的大军马上就要到凡亭山了,还劝阻什么?要劝也应该是大人你。大人昨天夜里怎么不把战场形势给大王说清楚?” “大王说,豹子要撤过六盘山,要把我们诱到六盘山以南后,再寻找机会击败我们。”拓跋锋无奈地解释道,“他根本不听我的。” 律日推演冷笑一声,说道:“豹子的大军有一部分已经赶到汉阳郡平叛去了,还有一部分步兵因为行动迟缓至今没有赶到六盘山,他手上的人马我们数都数的出来有多少,你怎么不对大王说清楚?” “汉人不会想到大王和你的大军会出现在木峡关。”宴荔游也说道,“豹子突然发现他要抵御十二万大军,除了急速撤退以外他还能干什么?难道他要把所有的人马都丢在六盘山以北吗?那长安的防守当真不要了?大人,这些情况你都对大王解释了吗?” 拓跋锋连连点头,认真地说道:“我都说了,我还说豹子要是敢放弃六盘山,他就要被大汉国的皇帝砍掉脑袋,但大王一心一意要把豹子围歼在六盘山以北,他听不进去。”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怀疑之色,两人没有说话。 “大王和豹子有点私仇。”拓跋锋说道,“豹子曾经在画虹原杀了大王的女人,抢了大王的财宝,让大王丢尽了脸面,所以大王总是想亲手抓住豹子,以泄心头之恨。” “那次,大人的豪帅拓跋鸿不也是死豹子手上吗?”宴荔游笑道,“大人的儿子也是豹子杀的,大人的心思恐怕和大王一般无二吧?” 拓跋锋淡淡一笑,说道:“我当然也想把豹子煮了,但我更想打进长安城,所以,明天的攻城……” “我说过,完全不需要攻城。”律日推演断然拒绝道,“我们等着豹子弃城而逃,沿路追击即可。大战当在凡亭山。” === 律日推演看着拓跋锋雄壮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脸上泛起一丝杀气。 “狼头,这趟路,我们要小心些。” “他在骗我们。”宴荔游冷笑道,“我们和他同在檀石槐大王的帐下打了几十年的战,他那点小伎俩骗得了谁?” “你看,我们是不是派人回去知会一下落置鞬落罗,让他注意弹汗山的情况?”律日推演小声说道,“我们西部鲜卑如果抢的先机,可以狠狠敲一下拓跋锋。” “也好。”宴荔游点头道,“拓跋锋想让我们给他做垫背,总要付出点代价。只是大王……” “盖世功业?”律日推演感叹道,“换了你我,头脑也不会清楚。这趟如果我们打下了长安,和连还能安然返回弹汗山,他就是继檀石槐大王之后,草原上第二个霸主,就是大帅慕容风也要低头膜拜了。” ===================== 半夜的时候,郑信和张郃带着人马走上了凡亭山。 凡亭山上,点燃了几十堆篝火,从朝那城逃出来的百姓还有许多滞留在山上不愿离开。在他们看来,凡亭山上有许多汉军,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战之后,一定可以帮助他们夺回城池。鲜卑人败走之后,他们马上可以就近回家,省得来回跑几百里路。 郑信和张郃打马上山,惊喜地发现迎接他们的竟然是玉石、高览和胡子等人。 “从义,正清,胡子……”郑信飞身下马,欢呼着跑了过去,“什么时候到的?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就到了。”玉石笑道,“由于军情紧急,我们担心耽误事情,所以日夜赶路,总算提前了一天。前面战况如何?” “大人一到高平,立即命令我们弃守三关,全线撤退,现在已经撤到朝那城了。”郑信笑道,“你们来了太好了,我们解决了粮草和武器问题,立即可以打一下鲜卑人。” “大人这么说的?”高览高兴地问道,“要在凡亭山打一战?” 郑信嘿嘿一笑。 张郃微微笑道:“大人让我们继续撤,一直撤过六盘山,但有人送上门来让我们打,我们就不能不打了,你们说是不是?” “鲜卑人在哪?”胡子叫道,“在哪?” === 野老望着黑漆漆的凡亭山,犹疑不绝。 “大帅,斥候回报,凡亭山没有发现汉军的踪迹,但发现了大量的火堆,而且还是温热的,显然不久前山上曾有大量人马驻留过。”小帅鹰翼禀报道,“大帅,我们要不要现在上山?” 野老摇摇头,说道:“就地驻扎,等天亮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九节 野老率领骑兵绕过朝那城之后,为了隐蔽行踪,减慢了速度,几个熟悉路途的羌人带着他们穿行在山野之间。 汉军的斥候立刻发现了他们。 郑信接到斥候的禀报后,一边命令部曲加快行军速度,一边把消息迅速送到了朝那城。 李弘和部下听说鲜卑人悄悄偷袭凡亭山,都很吃惊。 “我太大意了。”李弘心有余悸地说道,“鲜卑人如果用两到三万人直接插到凡亭山,我们就被包围了。我太大意了。” “鲜卑人应该考虑到我们会重兵防守凡亭山,以保证关中的安全。”李玮说道,“他们怎么知道凡亭山上没有防守部队?难道消息泄漏了?” “大概还是我们退得太快了。”麴义说道,“高平城我们连守都不守,就直接放弃了,给鲜卑人的感觉就是我们除了逃跑以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迎敌了。” “鲜卑人大概认为我们的援兵尚未赶到,目前只有麴大人的两万铁骑,所以才想到派一支奇兵占据凡亭山。”阎柔指着地图说道,“占据了凡亭山,鲜卑人堵住了我们的退路,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玉石和高览的大军今天赶到凡亭山,我们就没事。”李弘摇头说道,“我应该更稳妥一点,在三关多守一天。” 华雄笑道:“大人似乎多虑了。鲜卑人只派一万人去袭击凡亭山,可见他们心存疑虑,用兵不坚决,对占据凡亭山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另外,大人让郑信的斥候营和张郃的五千步卒先到凡亭山,本来就有让他们坚守咽喉要道的意思,大人在这一点上,并没有失策。” “我认为凭郑信和张郃的几千人马,利用地形优势,居高临下,迎战鲜卑一万骑兵根本不成问题。” 李弘想了一下,对恒祭说道:“你带着风云铁骑,从北门杀出,再由东门杀回,不要恋战,冲营即可。” “风云铁骑冲营之后,必将吸引鲜卑人的注意力。”李弘望着阎柔、鲜于银和华雄说道,“你们三个率部从西门出城,连夜赶往凡亭山支援。” 恒祭和阎柔等人躬身领命。 “令明,你和弧鼎、弃沉三人带上黑豹义从,跟在阎大人后面赶到冠带山。”李弘看了一眼庞德,笑道,“来的时候,我对你说过……” “谨遵大人之命。”庞德会意一笑,出门而去。 === 野狼部落的士兵半夜才赶到朝那城的北门,大家非常疲劳,也不扎营,纷纷席地而睡,结果遭到了风云铁骑的迎头痛击。 鲜卑士兵虽然来不及迎敌,但翻身上马逃跑却非常迅速,大家一哄而散,转眼间冲进了黑暗。 风云铁骑跟在逃兵后面,穷追不舍,旋即杀进了东门外的和连军中。 朝那城外号声连天,杀声四起。 拓跋锋和律日推演以为李弘带人袭营,急忙集结大军准备迎敌。恒祭看到鲜卑人逐渐稳住阵脚,立即指挥大军斜冲而过,调头返回了城内。 “这头畜生,想死也不用这么急吧,还要不要人睡觉了。”宴荔游光着上身骑在战马上,看到和连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 ===================== 清晨,凡亭山沐浴在淡淡的雾霭之中,犹若仙境。 野老指挥大军迅速向山上移动。小帅木桃带领两千人穿行在树林中间,沿着平缓的山坡纵马狂奔。 奔腾的马蹄声越来越猛烈,士兵的叫喊声越来越高昂。 树林里的鸟儿受到惊吓,惊惶失措地飞到半空,四下乱窜。 “兄弟们,加速,加速,冲上山顶,冲上山顶……” 木桃神情兴奋,一手举盾,一手高举战刀,频频回首狂呼。 === 突然,前方树林中传来密集的战鼓声,鼓声威武而狂野,响彻山野。 鲜卑人骇然心惊,抬头前望,但见满天长箭呼号而来,再也看不到湛蓝的天空。 此时进退无路,唯有冲杀。 “兄弟们,杀上去,随我杀上去……”木桃高举盾牌,纵声狂呼,“呼……嗬……” 鲜卑士兵们毫无惧色,同声呼应:“呼嗬……呼嗬……” “急速……急速杀进……”木桃声嘶力竭,状若疯狂,打马急驰。 “杀……” === “咻……咻……咻……” 无数支长箭发出惊心动魄地厉啸,带着血腥的杀气从天而降,犹如下雨一般顿时将迎面飞驰而来的鲜卑人射倒了一大片。 惨嚎声,叫喊声,战马的嘶鸣声,长箭钉入树干的撞击声,箭簇钻入肉体的撕裂声霎时间响成一片,嘈杂而凄厉。 木桃的坐下战马连中数箭,惨嘶几声后一头撞到树上倒地死去。木桃狼狈不堪地爬起来,藏身树后,躲避一阵猛似一阵的箭雨。 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接一个地中箭倒地,看到树林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木桃气得咆哮不止,几次试图冲出去抢救伤兵,但都被密集的箭雨射了回来。 “谁说这里没有汉军,谁说的?老子要活劈了他!” “下马,都下马,不要冲了……” 随后跟进的鲜卑人根本听不到木桃的叫喊,他们看到惨烈的战场,看到倒地死去的战友,冲杀的更加疯狂了。 “杀……啊……” 长箭在呼啸,骑兵在冲杀,死亡在继续,鲜血伴随着一个个消失的生命流淌在料峭的寒风里。 ===================== 野老站在远处的山头上,神情严峻。 “豪帅,凡亭山有埋伏?”小帅木李是木桃的孪生兄弟,他看到自己的兄弟陷进了险境,急得连蹦带跳,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支援,“豪帅,赶快下令,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野老迟疑不决。他不知道凡亭山上有多少汉军,他不敢拿自己士兵的性命开玩笑。一旦树林里有几万汉军,他带着剩下的几千人贸然闯进去,其结果必定全军覆没。现在大王的大军在朝那城下,只要自己派人回去报信,支援的后军马上就会赶到,这样,自己就无需冒这这么大的风险强攻凡亭山了。 但是,汉军留在六盘山以北的人马非常少,同时,也没有消息说汉军的援军已经到了这里,眼前的敌军是不是只有一队人马呢? “豪帅,快下令啊,快啊。” “好,你带人再去试一次。”野老朝后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如果敌人太多,立刻撤回来。” === 木李带着两千铁骑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他们吸取了第一次冲锋的教训,到了树林之后,立即下马,依托盾牌和树林的掩护,迅速接近了血肉模糊的战场。 第一批冲进树林的两千铁骑几乎全部被射死了,残存的两百多人跟在木桃木李的后面,气势汹汹地继续向前冲杀。 冲出树林,是一片距离五十多步的开阔地带。在对面的树林里,豁然站着一列列全副武装的汉军士卒。 怒火在瞬间爆发。 “杀,杀过去……” 鲜卑士兵就象被激怒了的狼群,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高声怒吼着,奋力狂奔。 “吹号,吹号,告诉豪帅,我们发现汉军了……” === “射……” 随着张郃一声令下,顿时箭矢如蝗,鲜卑人再次淹没在了密集的箭雨里。 === 野老听到前方树林里的号角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 “走,我们杀过去……” 他猛踢马腹,率先发动。 六千铁骑紧随其后,在低沉的号角声里,象排山倒海一般咆哮起来。 ===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胡子举起战刀,磕了磕自己头上的铁盔,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震天狂吼:“兄弟们,杀……啊……” “杀……” 霎时间吼声如潮,汉军刀斧兵冲过了弓箭兵,越过了盾牌兵,象潮水一般冲向了鲜卑人。 双方短兵相接,立时展开了血腥厮杀。 激烈的杀伐声顿时冲天而起。 ====================== 一轮红日喷涌而出。 李弘带着二万铁骑在山野之间纵马飞奔,和连和拓跋锋率五万铁骑随后猛追,双方相距一里左右。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带着胡族联军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庞德、弧鼎、弃沉站在冠带山的高处,望着远处遮天蔽日的尘土,暗暗惊骇。 “鲜卑人气势如虹,如果一泻而下,长安危矣。”庞德小声说道,“大人虽然有心诱敌深入,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会,大人一定有办法。”弃沉用力嗅了几口新鲜的空气,笑道,“这里风景不错,你们再看看,等下就看不到了。” 庞德看看他们,突然问道:“野狼部落的宴荔游知道你们还活着吗?” “他知道。”弧鼎笑道,“当年大人要放我们回去,我们几百个兄弟感激大人的不杀之恩,自愿留了下来,只有一百多个野狼族的人回去了。” “你们不是野狼族的?”庞德惊讶地问道。 “我们不是。”弃沉脸色一黯,说道,“我们的部族被宴荔游打败之后,早就没有了。” 庞德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做声。草原上的部落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这是草原人生存的法则。 “来了,大人到了。”弧鼎一夹马腹,冲下了山顶。 === 李弘紧勒黑豹,停下它飞驰的身躯,大声问道:“弧鼎,你们都准备好了?” “只待大军通过,立即点燃冠带山。”弧鼎笑道,“大人还记得葬月森林那场大火吗?” 李弘抹抹头上的汗水,指着他笑道:“那把火烧得太大,我将来要遭天谴的。这次火势不要太大,只要阻住敌人的追击即可。” “大人说晚了。”弧鼎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忙了半夜,就是打算把冠带山全部烧个干净的。” 李弘摇摇头,没奈何地笑道:“将来要是遭天谴,我一定把你们几个也带上。” ====================== 和连目瞪口呆地望着火光冲天的冠带山,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 “大王,豹子早有准备。”拓跋锋气喘吁吁地驻马停在他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野老这下完了。” “没有别的路了吗?”和连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还有别的路吗?” 跟在和连后面的几个部下和侍从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我说过,我说过……”拓跋锋懊恼地说道,“我早就说过……” “不要说了。”和连涨红着脸,愤怒地举手喊道,“我让你增派人手,你为什么不干?” “大王,就是有两万人又怎么样?”拓跋锋指着前面熊熊燃烧的大火,生气地说道,“这火至少要烧四五天天。四五天之后,他们早就死绝了。” “你怎么知道?”和连扯着嗓子叫道,“两万人打两万人,怎么会死绝?” “难道他们的援兵都死光了吗?”拓跋锋气道,“四五天后,凡亭山上至少有五六万汉军,他们当然死绝了。”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和连大声叫道,“把旭癸叫来,去把旭癸叫来,一定还有路。” === “要抢时间。”和连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道,“我们用尽办法,不惜动用所有的兵力在几千里的边境上同时发起攻击,才抢了这么个先机,但现在都让豹子一把火烧掉了。” “由于豹子主动弃守三关和两座城池,一战不打,造成六盘山以北的汉军没有遭到任何损失,实力保存完好,而六盘山以南的汉军现在正在飞速赶来,估计过几天就可以续抵达六盘山。”和连指着远处的大火,怒气冲天地说道,“豹子这把火正好挡住了我们的路,却给了他们集结大军的时间。” “几天后,等我们赶到凡亭山时,将要面对七万汉军的阻击。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先机尽失,攻打长安城的策略也要受到很大阻碍。” 和连怒视了众人一眼,气愤地拍着地图说道:“如果你们都听我的,先派大军占据凡亭山,然后再连夜攻城缠住豹子,怎么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 拓跋锋低头冷笑。和连当众给他难堪,让他心中十分不快。律日推演和宴荔游一个望着笼罩在冠带山上的大火,一个摸着自己的光脑壳,一脸严肃。暮盖廷皱眉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旭癸不停的抚mo着腰间的刀把,面无表情。 冠带山的这把大火的确让大家措手不及。 “要想打下长安,首先就要拿下凡亭山。要想拿下凡亭山,最好的机会就是趁着现在豹子的大军还没有集结完毕,人马不足以和我们抗衡的时候打他。如果我们白白地丧失这个机会,大家现在就可以空手回家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让汉人耻笑我们无能吗?”和连厉声叫道。 “豹子点燃了整个冠带山,大火连绵十几里,要指望它在四五天内熄灭,基本上不可能。”和连恨恨地说道,“我们要想继续攻打汉军,攻陷长安,必须另找一条路赶到凡亭山。” 和连望着旭癸,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语调平缓地问道:“还有路吗?” “路是有,但不好走。”旭癸想了一下说道,“都是小路,沿途还有几条溪涧,骑兵可以过去,但跟在我们后面的几十万头牲畜就很麻烦了。” “让士兵多带干粮。”和连闻言立即转怒为喜,大声说道,“快,快,我们快走!” ====================== 鲜卑人的铁骑狼狈不堪地冲过箭阵之后,正要大开杀戒,却发现正在开阔地带鏖战的汉兵突然掉头就跑,逃进了密集的树林里。 野老大喜,以为汉军看到铁骑杀到,畏惧而逃,立即挥军追击,但他们深入树林之后却遭到了一阵更猛烈地射击。 鲜卑人骑着战马在树林里来回冲突,不但行动不便,目标也格外明显,死伤越来越惨重。 正在这时,汉军擂起了冲锋的战鼓,数万士兵从树林里杀了出来,血战开始。 === 野老领着自己的亲卫队一路搏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重围。 近千鲜卑士兵在他的带领下,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凡亭山,但非常不幸的是,他们遇上了阎柔的大军。 一行人随即被包围,稍加抵抗之后,一个个束手就缚。 === 李弘听说凡亭山无恙,鲜卑人被全歼,非常高兴。 “我们本来指望鲜卑人晚上发起攻击,大家好拣个便宜。”郑信笑道,“没想到鲜卑人狡猾得很,在山下睡了半夜之后,清晨才开始进攻,让我们白等了半夜。” “我们损失大吗?”李弘关心地问道。 “还好,我们阵亡了两千多士兵,但杀死了他们八千多人。”郑信说道,“这次让鲜卑人吃足了长箭的苦头。他们陷在树林里,进退不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长箭射穿。” 李弘赞赏地连连点头。 “大人又放了一把火?” “对,又放了一把火。”李弘苦笑道,“可惜放得太大了,有点适得其反。本来我指望阻拦他们一下就可以了,但如今看来,这火没有七八天灭不掉。等火灭了,鲜卑人恐怕不会再过六盘山了。” “不过就不过,又不是什么坏事。”郑信笑道,“等董将军断了鲜卑人的后路,鲜卑人掉头撤退的时候,我们再看看可有歼敌的机会。” 李弘笑笑,怅然若失。 ===================== 李弘的奏章以八百里快骑送进洛阳北宫。 皇甫嵩和卢植看完之后,又喜又忧。喜的是李弘的计策非常有胜算,忧的是陛下会答应吗? 天子闻讯之后,果然勃然大怒。 “他竟敢胆大包天,私自弃守三关,弃守六盘山。他拿什么保证他能击败鲜卑人?他的脑袋可以赔偿长安城吗?他的脑袋可以赔偿朕的先祖陵园吗?”天子气急败坏地叫道,“朕叫他死守三关,他竟然不听,还献一个这样亡国之策。朕看他是想死。” “皇甫嵩,你立即到安定去接替李弘,顺便派人把他给我押回来。” 皇甫嵩躬身劝谏道:“陛下,和连和拓跋锋的六万大军正如我们推测的一样,已经出现在木峡关了。” “谁说的?”天子一惊,大声问道,“真的?” “李中郎不是写在奏章中了吗?”卢植说道,“面对十二万铁骑,任李中郎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守不住三关啊。” “陛下,弃守三关实属无奈之举,李中郎的大军目前只有二万四千铁骑在六盘山以北,根本无法抵挡鲜卑人的疯狂进攻。”皇甫嵩说道,“弃守三关,最起码可以暂时保存实力。如果把人马拼光了,把三关也丢了,那才真的得不偿失啊。” 天子怒色稍敛,略显惊慌地问道:“鲜卑人转眼变成了十二万人,两位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有两个办法。”皇甫嵩说道,“一是采纳李中郎的建议,弃守六盘山,集中主力在六盘山以南歼敌。” “不行,不行,此计万万不可。一旦李中郎指挥失误,让十二万鲜卑人杀进长安,毁了祖宗的陵园,朕将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面对先祖先列?”天子毫不犹豫地连连摇手,坚决予以否决,“还有一个办法是什么?你快说,快说。” “让李中郎集中主力,坚守六盘山,死守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皇甫嵩说道,“李中郎各部如果日夜行军的话,再过两天,将陆续抵挡六盘山一带。” “但死守六盘山并不能击败敌人,也不能把敌人赶出安定和北地两郡。”卢植说道,“只有消灭了鲜卑人的入侵大军,才能夺回两郡。” “不是还有董卓吗?”天子说道,“你们不是说,只要董卓攻占了灵州,切断了鲜卑人的退路,就能把鲜卑人赶出去吗?”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估计到三关失守,也没有估计到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会迅速赶到三关,以十二万人同时攻打三关。”卢植解释道:“按照我们过去的估计,和连和拓跋锋短时间可能赶不到三关,而李中郎可以从容集结十万人死守三关。在这种情况下,鲜卑人肯定久战无功,他们后路被断之后,也只有撤军而走了。” “但现在由于李中郎的大军迟迟不能集结,而鲜卑人又抢占了先机,从而使得双方的实力产生了巨大的悬殊。李中郎为了保存实力,迫于无奈之下弃守了三关,鲜卑人因此可以在短期内迅速占据六盘山以北的所有关隘和城池。” “鲜卑人有十二万大军,又有三关之险,这样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即使董将军占据了灵州,鲜卑人也可以从容分兵,回击灵州。” 天子听得头晕脑涨,瞠目结舌,“这么说,现在我们即使有李弘和董卓,即使有十三万大军,也夺不回安定和北地两郡了?” “陛下,短期内我们肯定无力夺回黄河南北两岸的大片土地。”皇甫嵩忧心忡忡地说道,“鲜卑人虽然带来了几十万头牲畜,但也有吃完的一天。他们吃完了食物,还是要回黄河北岸的,但那至少需要三到四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而那时……” 皇甫嵩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爱卿为什么不把话说完?”天子皱着一双小短眉,追问道,“那时怎么样?” “陛下,我们现在就没有钱支付前线将士的军饷了。”卢植低头说道,“由于连年征战,尤其是西疆战事延续多年,造成长安武库和边郡武库的军械早已用尽,现在我们甚至没有刀、剑、矛、戟、镞和铠甲供应李中郎的大军了。” 天子一惊,再问道:“爱卿,你还没有告诉朕,那时会怎样?” “没有军饷,我们可以欠着,但没有武器,我们的士兵怎么打仗?”卢植激动地说道,“陛下,此仗如果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六盘山必告失守,长安必陷。” 天子惊骇不已,“洛阳武库呢?” 皇甫嵩看了一眼天子,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悲哀。 “洛阳武库的军械现在也只够南北两军使用。”皇甫嵩说道,“洛阳武库和长安武库因为隶属朝廷,所以它的军械制作费用皆由大司农提供。陛下,你也知道,国库这几年年年亏空,军资都要靠向王侯、富豪借贷或者削减官俸来补充,更不要说花钱去制作武器,补充武库了。” 天子大概没有想到问题这么严重,他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了两步,悄悄看了几眼两位神情沮丧的大臣,小声问道:“我们最多能支撑多久?” “据京兆尹盖大人来书说,他虽然竭尽所能,但也只给李中郎准备了两批武器辎重,也就是说,如果十万人大战,只能保证一场战斗。”卢植回道,“盖大人怕影响前线将士的士气,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李中郎。” “一场战斗?”天子瞪着小眼,半天无语,“我堂堂一个大汉国,竟然只有一场战斗用的武器?” “西疆战事宜速战速决。”卢植说道,“要想速战速决,必要兵行险着。臣认为,李中郎弃守六盘山,诱敌深入之计完全可以采纳。” “不行。”天子毫不动摇地说道,“绝对不行。” “立即下旨李弘,命令他死守六盘山,如果有一个鲜卑人越过了六盘山,上至李弘,下至各部曲军侯,一律诛杀!” “传旨,叫大司农速到尚书台。” ===================== 大司农王瀚愁眉苦脸地走进了尚书台。 “爱卿,为什么士兵们没有军饷?为什么长安武库里没有军械?”天子冷声问道,“你向朕借了许多钱,那些钱都干什么用了?” 王瀚愣了一下,说道:“陛下,臣昨天不是都详细写在奏章上了吗?陛下没看?” 天子气恼地挥手说道:“朕天天忙着西疆打仗的事,哪有时间看你写的奏章。你说说,我大汉国年年征收的赋税,都干什么用了?为什么武库里的军械连续多年没有补充?” “陛下,臣正要向你说这事,大司农实在无钱购置军械。”王瀚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这要从赋税说起。” 本朝的赋税,大体上可分为三宗——租、赋、税。租指田租,是地税,征收谷物与刍稿;赋指诸赋,按人或户征收,形式是货币;这两宗都由大司农掌管,归属国家。税大致是指按行业或地区征收的杂税,形式以货币为主,由少府掌管,归属皇室。在这三宗收入里,由大司农掌管的诸赋,供应本朝的军费开支。 本朝的诸赋,从其设置、征收到使用,都与国家的军费需求相关。其中,人头税——算赋及部分口钱,用于军械与军马的开支,供应军事装备;代役金——更赋,用于边塞和戍卒,供应边防;资产税——资赋,在战争爆发时供应战争的费用。在本朝几百年的时间里,国家军费开销的主要部分,都是由按人、户征收的诸赋来供应的。如果诸赋欠收,朝廷往往采取向王侯、富民借贷和削减官俸的方法来补充军费。 算赋是指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百姓的人头税,赋钱的主要用途就是供应军械和军马的开支。各州郡征收的算赋大部分上缴大司农,一部分由州郡自留用作修缮武库内的军械。 “由于近年来,我大汉国外有诸种胡族频繁入侵,内有黄巾蚁贼和西凉贼寇的连续叛乱,加上这几年黄河两岸的旱涝和蝗虫灾害频繁,致使各州郡田地大量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充塞城郭,赋税一减再减。其中的算赋收入因为战祸和流民人数日渐增多,更是锐减,目前所得就是修缮军械都不够。” “本朝收成最好的一年赋税曾经高达六十多亿钱,但如今我们用尽各种办法,也不过入库二十亿钱左右,还不到过去的三分之一。陛下,现在国库枯竭,亏空严重,不要说制作军械了,就是维持连绵不断的战火都步履维艰啊。”王瀚说到后来,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 “没钱?”天子愤怒地叫道,“武库里现在只剩下打一场战斗的武器,难道我大汉国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对,陛下说的对,我大汉国的确还没有穷到这个地步。”王瀚回道,“现在,兖州的武库,豫州的武库,荆州的武库,益州的武库,甚至南阳郡的武库都还有大量的军械,甚至还有西疆前线急需的冲车铁鞮、冲车、强弩车、连弩车、武刚连弩车等大量军车。” 天子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皇甫嵩和卢植,问道:“爱卿说的是真的?” “当然。”王瀚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不立即下旨征调?”天子大声问道。 皇甫嵩和卢植望着王瀚苦笑。 “陛下,内郡武库的军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修缮维护了,能不能用,好不好用,我们并不知道。”皇甫嵩说道,“另外,运输这些武器辎重需要大量的民夫,马车和钱财,但大司农除了王大人以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王瀚猛然撩衣跪倒,连连磕首道:“陛下,为了我大汉国的江山社稷,臣恳请陛下,再借给大司农十亿钱,以解燃眉之急。” 天子嘿嘿冷笑,心痛地说道:“爱卿,你不把朕的万金堂拆掉,看样子是誓不罢休啊。” ===================== 护羌中郎将李弘弃守三关,在洛阳引起了震动,弹劾的奏章和要求撤换李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同时,关于宗正刘虞和鲜卑慕容风互相勾结的事也在洛阳被传得沸沸扬扬。刘虞迫于压力,上表请罪,要求去官回乡。天子很生气,把刘虞叫到北宫骂了一通。天子说:“朕本意要迁你为太尉,但朝中有人作梗,故意散播流言陷害于你。爱卿忠心为国,朕知道,朕相信爱卿是清白的。” 天子驳回刘虞的请罪表,依旧任他为宗正。 司空许相、御史大夫杨秦,中常侍赵忠,张让等人纷纷上书天子,要求大将军速速率领北军北上长安,护守京畿要地,同时以车骑将军何苗代替李弘,速赴六盘山御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节 大将军何进自从谣言四起之后,托病不再上朝。他听说司空许相等大臣奏请天子让其领北军北上,随即献请罪表,说朝野上下盛传他和西凉贼人有来往,和叛贼首领王国、黄衍等关系暧mei,此时自己不适合领军北上,婉言推脱。 随即有大臣上书天子,说荥阳贼叛乱刚定,蚁贼尚在黑山猖獗,京畿一带不安全,需要北军镇守关东。假如贼人趁北军到长安之际再起战乱,则洛阳危矣。 天子看到大将军何进的谢罪表之后,极为恼怒,劈手就把竹简摔到了地上,愤怒地说道:“他身为大将军,掌四方征伐,不敢出战胡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厚颜无耻的给自己寻找借口。” 随侍一旁的中常侍张让趁机说道:“陛下,大将军既然身体不好,难以承担征伐大事,不如让车骑将军何苗代为统领北军,先行赶到长安驻守。” 天子想想也是。现在前线大军的军饷和武器都供给不上,假如皇甫嵩和卢植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关中和长安就会陷入鲜卑人的铁蹄之下。如果北军能够及时进驻长安城,虽然不一定能把鲜卑人赶出北地郡,但最起码可以在长安城外再筑一道屏障,以确保祖宗陵园和长安城的安全。 何苗是何进的弟弟,都是一家兄弟,由他统领北军,谅大将军也不会不答应。天子随即准奏,下旨让何苗统军北上。 === 弹劾李弘的奏章越来越多,甚至连永乐宫的皇太后都出面了。 皇太后非常关心长安的祖宗陵园,一再询问天子西疆大战的事,告诫天子不要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国家大事,其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李弘不能胜任,趁早换将。 听说天子有临阵换将之意,皇甫嵩和卢植大惊,极力陈说,“此时重责李弘,撤换统军将领,必将引发前线各级将士的怨言,军心一旦涣散则士气低迷,败亡之祸转瞬即至。” 司徒崔烈和宗正刘虞、太常刘焉等人也上书劝谏天子,痛斥换将的错误举措。司徒崔烈说:“那个大臣说要撤换李弘,陛下就让那个大臣去西疆统军,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去六盘山抗敌。” 托病在家的大将军何进也上书天子,他说李弘弃守三关是正确的御敌策略,并无不妥之处。现在六盘山还在汉军手里,鲜卑人还在六盘山以北,距离长安尚有七八百里,有什么可当心的?以李弘过去的累累战功和以奇制胜的用兵之道,战胜鲜卑人当在早晚之间。 天子给各种各样的说法吵得头晕脑涨,无所适从,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就在这时,皇后来找天子。她说自己的母亲舞阳君听说儿子何苗要出征西疆,当心他的生死,整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哭着闹着要自己来向天子求情,请求天子撤回圣旨,另行指派他人出征。天子被皇后纠缠不过,只好答应,但随即他就为如何找借口撤掉圣旨犯愁了。 正好这时大司农王瀚怒气冲天地跑来找天子诉苦。他对天子说:“为了给李玮和董卓的十三万大军提供军资,已经耗尽了国力,现在陛下又加派五万北军到长安,这钱从哪里出?除非陛下答应再借给臣十亿钱,否则这五万北军还没走到潼关就要回头。如果陛下不借钱,臣看也不要杀李弘了,陛下先把臣杀了吧。” 天子闻言大喜,连声说道:“算了,算了,北军不去了,就让李弘继续统军抗敌吧。” “那钱呢?”王瀚问道,“钱还借不借?如果陛下再不借钱给臣,不要陛下下旨给李弘,他自己就会在六盘山自刎以谢天下了。” “好吧。”天子无奈地说道,“十亿钱,再借就没有了。” ===================== 并州的告急文书送到了洛阳,黄巾蚁贼大首领张燕率三十万大军下太行,攻打太原郡。 西凉的告急文书同一时间送到了洛阳,王国和韩遂、马腾的大军开始围攻翼城。 洛阳的形势一夜之间突然紧张起来。 === “李弘虽然连战连胜,但每战都留下了尾巴。冀州大胜黄巾军,却让张燕逃回了太行山;翼城大捷,却让王国和韩遂逃回了湟中和陇西。现在这些余孽纷纷趁乱而起,渐成燎原之势,如何是好?”天子愁眉苦脸,喋喋不休地埋怨着。 “西凉的事暂时只好置之不理了。”皇甫嵩说道,“西凉的叛军目前人数不多,他们即使打下了翼城,占据了汉阳郡,但他们肯定无力继续攻击三辅。” “等到何颙赶到西凉之后,我们再看形势如何发展。”卢植说道,“如果王国和韩遂他们顾全大义,愿意受抚,西凉的叛乱基本上也就平定了。” “去年李中郎到金城招抚边章和韩遂时,他们曾经提出了一个非常苛刻的受抚条件。”皇甫嵩叹道,“如果这次王国和韩遂再次抛出这么个条件,恐怕何颙和他们很难谈成。上次李中郎挟带大胜之后的余威前去招抚,叛军不敢不让步,但这次就不一样了。” “两位爱卿是什么意思?”天子问道,“答应他们的全部条件?” “当然不是。”皇甫嵩说道,“为了集中力量抗击鲜卑人,我们必须尽早解决西凉叛军的事,因此,陛下可以先给他们一点甜头,表示一下陛下的心意,这样,何颙和他们谈起来,也比较方便。比如让王国任西凉刺史,让韩遂任金城郡太守,让黄衍任陇西太守,让马腾任护羌校尉……” “这完全可以。”天子挥手说道,“现在朝中无人愿意到西凉为官,就让他们暂时干着,但是……” 天子看了两人一眼,严肃地说道:“如果此风蔓延,大家都以叛乱来威胁朕,都来要官做,那……” “这只是权宜之计。”卢植冷笑道,“陛下根本无需担心。只要我们赶走了鲜卑人,李中郎就可以腾出手来进军西凉,该杀的还是要杀,该抓的还是要抓。我大汉天威,岂容这些叛逆肆意侵犯。” 天子恍然一笑。皇甫嵩看看卢植,眼睛内尽是不满之色。卢植视若无睹,继续说道:“陛下,目前我们的兵力不足,军资更是严重欠缺,所以西凉边陲急需他们的力量来弹押羌胡。因此,臣认为,西凉叛逆的条件,我们尽可以答应。” “有道理,有道理。”天子连连点头道:“朕这就下旨给何颙,让他自己灵活变通。反正都是骗他们高兴,也无所谓答应不答应。” “另外,让何颙把商谈的时间拖长一点。”卢植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最好拖到两个月以后。” “为什么?” “如果两个月以后,李中郎和董卓还没有击退鲜卑人,我们就无力支撑十几万大军的军资,只好退守长安城。这个时候,西凉叛军的几万人马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场。” “先招抚了他们不是更好吗?”天子奇怪地问道。 “早早谈好了,他们为了保存实力,肯定要各带人马回归本郡。”卢植解释道,“到时,我们就没有办法威胁他们赶到关中阻挡鲜卑人南下了。” “爱卿好计,好计。”天子不禁连声称赞道。 === “并州黄巾蚁贼的事情怎么办?”天子接着问道,“两位爱卿应该早有定策了吧?” “最棘手的就是张燕。”皇甫嵩摇头道,“我们和尚书台的侍郎们讨论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一个妥善解决之策,看样子只有出兵平剿了。” “这个张燕自从继任黄巾大帅之后,不到一年时间,就在太行山上聚集了百万之众,其声势之大,不亚与当年的蚁贼首领张角和张牛角。”卢植说道,“去年初,李中郎率风云铁骑与张牛角在瘿陶大战,虽然险胜,但并没有伤其筋骨,黄巾蚁贼的各部首领纷纷逃进太行山,蓄势待发,终于有了今日的黑山和太行山蚁贼之祸。” “现在并州北有鲜卑人魁头率众攻打雁门郡,西有匈奴屠各胡反叛,东有黄巾蚁贼攻城拔寨,中有西河郡的流民寻衅闹事,其战火之烈,犹胜西疆。” “并州乃北疆第一大州,洛阳和中原的屏障,不容有失。”卢植指着地图上的雁门关说道,“如今度辽将军刘博的一万人马,加上并州刺史张懿的一万郡国兵都在雁门关抗击鲜卑人,整个太原郡和上党郡都没有兵马,所以,我们只有派遣大军速速北上,尽快击败蚁贼的反叛,稳定并州。” “大军?”天子反问道,“我们哪里还有大军?” “洛阳北军。”皇甫嵩说道,“无论如何都要出动洛阳北军,否则并州形势将不可收拾。” “朕已经说了,由于国库没钱,北军哪里都去不了。”天子摊开双手,苦着一张小脸,大声哀叹道,“两位爱卿,北军连长安都去不了,更不要说去并州了。” “陛下,如果张燕攻占了太原郡,黑山黄巾必定会趁势而出攻占上党郡,再加上西河郡的叛乱愈演愈烈,估计要不了多久,并州就是黄巾蚁贼的天下了。”卢植劝谏道,“现在并州北部边郡被鲜卑人占了,西部给鲜卑人居住,如果中南部再给黄巾蚁贼占了,并州就彻底丢了。并州一失,则直接威胁到司隶和京畿的安全,如此……” “好了,好了……”天子挥手打断卢植的话,有气无力地说道,“朕来想办法,朕来想办法。” ===================== 天子下旨,令大将军何进立即率领北军北上并州平叛。 大将军无奈,召集大将军府幕僚商议进军并州的事。 “陛下刚刚撤销北上长安的命令,马上又下达了北上并州的命令,难道他要动用万金堂的钱来开支军资?”长史赵岐惊讶地说道,“大将军没有问问?” 何进摇摇头,说道:“陛下这次口气坚决,不容置疑,不走是不行了,但我非常担心京中的形势,如果我走之后……” “此时战火连绵,陛下哪里还有闲心立太子?”荀攸劝道,“大将军不如趁着这个时机,火速率军北上平叛。如果此战大胜,大将军当功勋显赫,威震天下,在洛阳说话的份量就更重了。” 何进犹豫不决,望向袁绍。 袁绍说道:“大将军,北军渡过黄河,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此去太原郡有近千里路程,五万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没有一段时间很难筹集齐备,另外,为了输送这些粮草辎重还要召集大量的民夫,这样算起来,我们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做好北渡黄河的准备。”袁绍笑笑,说道,“此次出战,可不能和出虎牢平定荥阳贼相提并论啊。李弘之所以这么快就弃守了三关,就是因为我们的前期准备太迟了,现在他要兵没兵,要粮没粮,甚至连武器都得不到补充,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一路急撤,还能干什么?” “国库已经空了,李弘的大军能够支撑多久,我们都清楚。一个月后,西疆的战局肯定要发生变化,不是李弘撤到长安城,就是鲜卑人撤回黄河以北。” “如果李弘撤回长安城,我们还会北渡黄河吗?”袁绍看看众人,问道,“如果鲜卑人撤回黄河以北,我们还需要北渡黄河吗?” “如果李弘撤回长安城,北军就必须留在洛阳,以确保京畿安全,这是毋庸置疑的。”袁绍说道,“如果董卓切断了鲜卑人后路,鲜卑人退回黄河以北,李弘的大军就要一路追上去,试想,劳师远征,他的大军需要多少粮草辎重?即使天子拿出了万金堂的钱财支付军资,他也不会大方到一口气拿出几十亿钱的地步。在大汉国目前的状况下,能够维持一个战场的军资就已经步履维艰了,更不要说再让我们去并州打黄巾。” “按本初的说法,北军根本没有可能北渡黄河,那陛下怎么会下这道圣旨?”郑泰奇怪地问道,“尚书台现在由皇甫嵩和卢植等人坐镇,他们难道没有想到?” 北军中侯刘表笑道:“他们当然知道。我估计他们是想利用张燕攻打太原的机会,通过让北军出征的办法,逼迫陛下拿出万金堂的钱,然后再把这笔钱投到西疆战场上去。” “哈哈,景升兄说得言之有理啊。”袁绍笑道,“诸位可以仔细分析一下并州的形势。现在并州形势看上去非常险恶,但其实远没到动用北军出征的地步。目前鲜卑人魁头的大军在雁门郡和汉军处于僵持状态,匈奴的屠各族人已经随着和连赶到北地去了,西河郡的流民不过聚集在白波谷做做匪寇而已,黑山的蚁贼刚刚退兵,哪有能力再次出兵上党?唯独太行山的张燕确实在攻打太原。但太原郡的郡治晋阳城城墙高大,易守难攻,张燕要想在短期内拿下城池非常困难。等到魁头退兵之后,张燕恐怕也要撤兵回山了。” “说到底,这都是尚书台的大臣们为了西疆战事能够维持下去,故意夸大并州军情,蒙蔽陛下骗骗陛下的钱财而已。”袁绍捋须轻笑,连连摇头,“陛下太小气了,大汉社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他还舍不得拿钱出来贴补国事。” 何进大喜,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他笑道:“皇甫嵩和卢植竟然连陛下都敢骗,实在是胆大包天。”他指指赵岐,说道,“老大人和公达留守大将军府,其余的人随我去北军军营吧。” “不急,大将军。”袁绍说道,“西疆战事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安危,大将军府理所应当予以全力支持。我觉得大将军应该留在洛阳,日日催要军资,以帮助大司农渡过眼前的难关。” 何进沉吟半晌,点头道:“本初说的对,西疆战事的确是重中之重。那好,子师,景升,本初,你们去大营做做样子,我留在洛阳。” ===================== 天子这两天头痛欲裂,苦思冥想弄钱的办法。 大将军何进和大司农王瀚两人一前一后,就象阴魂一样缠着他要钱,让他烦不胜烦。 这天,赵忠和张让几个中常侍穿戴着商贩的衣冠笑嘻嘻地跑到天子寝宫,邀请天子去游玩后宫的街市。 “陛下,今天是开市的日子,陛下难道忘记了?” 天子心情恶劣,早把这事忘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不去了,朕今天不去了。对了,你们想到弄钱的办法没有?” “当然想到了,否则也不敢来打扰陛下。”张让笑道。 “真的?”天子大喜,一把拉住张让,高兴地叫道,“快说,快说,从何处弄钱?” “陛下,臣等殚精竭虑,考虑了很久,突然发现还有一件东西陛下没有卖?” “是什么?”天子好奇地问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你们要知道,钱少了不行,至少要筹集十几亿钱。” “关内侯。”张让得意洋洋地说道,“陛下,关内侯还可以卖啊,而且,还可以买个好价钱,至少可以卖五百万钱。” 天子略一思索,随即大笑道:“爱卿好主意,好主意,朕这下有钱了。” “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本朝爵位承袭秦制,分二十等,用来犒赏有功之臣。第二十等是列侯,地位尊崇,有封邑。第十九等就是关内侯。关内侯没有封地,寄食在所居之县,民租多少各有户数为限。过去天子为了赚钱曾在西圆买官,现在天子为了赚钱竟然连爵位都卖了。 天子以五百万钱卖关内侯,朝野震惊。 各地有钱财者趋之若骛,踊跃抢购,唯恐涨价。 ===================== 田重带着兵曹营,押着第二批粮草辎重赶到了临泾。颜良、文丑、姜舞、张萧带着两万冀州军也同期到达。 留在临泾的徐荣立即召集颜良等人商谈军情。他先介绍了一下最新的战况,然后把大军的迎敌策略做了说明。 “休息四个时辰之后,我们立即出发。” 颜良关心地问道:“大人现在在凡亭山?” “对。”徐荣说道,“和连带领鲜卑大军绕过了冠带山的大火,从小路插到了凡亭山。大人为了给我们腾出集结的时间,正在凡亭山阻击鲜卑人。” “鲜卑人攻得很凶吗?”田重问道,“我们损失大吗?” “据送信的斥候说,鲜卑人日夜不停地轮流进攻,双方打得非常惨烈。大人为了减少损失,每五里设置一个障碍,边打边退,至今已经退了六十里,基本上退出了凡亭山地境。如果你们再不来,大人准备反攻一次了。”徐荣慢吞吞地说道,“能不能击败鲜卑人,就看你们冀州军了。” “是大战吗?”潘塔激动地问道,“是和鲜卑人的骑兵打吗?” “是的。”徐荣说道,“是一场大战,打赢了,鲜卑人就要滚回草原。” 潘塔和林讯、廖磊、丁波、陈好几位军司马闻言大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 田重回到兵曹营,立即命令士兵们组织民夫,驾着三千多步满载各类武器的马车先行上路。 唐云和尹思带着几个士兵,打马从田重身边冲了过去。 “这两个小混蛋,胆子也太大了。”田重望着他们的背影,气愤地喊道,“老拐,带几个人追上去,把那个穿铠甲的士兵给我押回来!” === 筱岚眼泪汪汪地看着田重。 她听说兵曹营要开拔,死活缠着田重要到前线去,被田重一口拒绝了。李玮走的时候没有喊醒她,也没有丢下什么话,这让她非常伤心。她知道从冀州一路走来,李玮心里对她很愧疚,甚至几次动了要把她送回洛阳的念头。她要和李玮待在一起,她不愿意回洛阳,她要亲口把这句话告诉李玮。 随着前线的战事越来越激烈,筱岚也越来越担心李玮的安危,心中的思念也越来越强烈,她恨不能马上就能看到李玮。她要到前线去。 唐云和尹思被逼无奈,只好把她藏在亲卫队里,打算带她一起到前线去。他们想,反正兵曹营在大军后面,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但谁知道,田重的眼睛比老鹰还锐利,随便扫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花招。 田重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地大声骂着唐云和尹思,一人抽了他们一鞭子。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带着筱岚上战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两人低着脑袋不敢做声,尹思脸都吓白了。 “老伯,算了,都是孩子,不懂事,骂骂就算了。”老拐在一旁劝道,“你打他们干什么?” “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还不要剥了他们的皮。”田重犹自不解恨地骂道,“李仲渊回来了,如果看到筱岚不在,还不要找我拼老命啊。两个小混蛋!” 田重回头看了筱岚一眼,心里一软,顿时换上一副笑脸,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女人不能上战场,这是大汉的军律,谁违反了,就要杀谁的头。” “我为什么不能杀敌报国?”筱岚泪流满面,“我也可以杀敌的。” “你武功再好,但不能上战场。”田重严肃地说道,“没有为什么?这是军律。” 田重飞身上马,望着筱岚,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大汉国的男人都死了,你就可以上战场。” 他猛踹马腹,纵马而去。 “孩子们,走了,随我杀敌去……” ===================== 雷重悄悄地从树障后面探出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敌军。鲜卑人正在重整队列,准备发起新一轮的冲锋。 几支长箭呼啸射来。雷重一缩脑袋,躲了回去。“咚咚……咚……”随着几声有力的闷响,长箭不分先后,几乎同时钉进了雷重面前粗壮的树干上。 雷重的心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这一次,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他是冀州赵国人。过去家里穷,一天只能吃一餐野菜粥。他和家里的祖父母,爹娘,兄弟姊妹九口人一年忙到头,却吃不饱穿不暖,他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大贤良师聚众造反,家乡开始打仗,一家人连田地都没得种了,只好和村里的人一起四处逃难,躲避战祸。很快,一家人饿死了五口。虽然父亲把年幼的妹妹换来别人家的小男孩煮了吃了,但还是没能挽救一家人的性命,最后田重和哥哥两人在地上刨了个坑,把父母埋了,跟着黄巾军打仗去了。 雷重的哥哥在广宗大战中死了,他自己跟着张牛角逃进了太行山。不久,张牛角带着他们下了太行山,又开始打仗,一直打到了北方的幽州,但随即就被名震北疆的豹子打败了。雷重跟着大家逃,逃到范阳城后就投降了。 然后,雷重突然发现自己由叛逆变成了汉军,不但有衣甲穿,有饭吃,还有一个月八百钱的军饷拿。雷重觉得自己象在做梦,他希望这个梦一直延续下去,千万不要醒了。 跟在豹子大人后面打仗,雷重觉得值,就算死了也值。这位豹子大人过去是鲜卑人的奴隶,他和自己一样,都是穷苦人出身,没有官僚的派头,打仗喜欢冲在最前面,他喜欢披头散发,他喜欢睡在军营里,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甲,吃着和自己一样的伙饭,他总是笑呵呵的坐在士兵中间胡吹乱侃,他就是大家的兄弟。 “搬开尸体,搬开尸体……”队率弯着腰,一边在树障后面飞跑着,一边大声叫道,“准备迎战,准备迎战……” “雷重,快一点,鲜卑人要进攻了。”队率拍拍雷重的肩膀,继续向前跑去。 雷重看看躺在四周倒地死去的战友,心里一酸,欲哭无泪。仗打得太多了,太多的战友死在了自己的身边,相处几年的,刚刚才来的,鲜卑人,乌丸人,幽州的,冀州的,西凉的,雷重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慢慢地爬起来,拖着战友的遗骸向附近的树林里跑去。 这次阎柔大人带着他们跑了半个多月的路,好不容易赶到高平城,却马上又调头撤退。士兵们都破口大骂,打就打,总是跑干什么?到哪里打不都是死。撤到凡亭山之后,大战总算开始了。鲜卑人的骑兵太多,多得难以招架。 阎柔带着一营人马负责断后阻击。田重所在的这个屯一路打下来,经过了十一道障碍,血战了三天三夜之后,只剩下了八十多人。四百人的屯现在还不到一个百人队,屯长早在第五个障碍进行阻击的时候就阵亡了,现在指挥大家作战的就是这个队率。田重估计阎柔大人的这六千人马最多也就剩下一千多人了,但血战还在继续。 === 鲜卑人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战马的奔腾声和士兵的呐喊声震撼了山野。 雷重背靠着树障,安安静静地坐在血糊糊的地上,擦拭着手上的战刀。这是他今天用的第三把战刀了。雷重突然想起了母亲。如果母亲知道他活到现在还没有死,一定非常欣慰。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不论能不能吃饱饭,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轰鸣声越来越巨大,但雷重好象没有听到似的,神态安详。他把战刀横放在腿上,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小草。小草上沾满了褐色的血迹,在雷重的眼里,那点点血迹就是一个个战友的笑声。他一根一根地数着,心无旁骛,耳中填满了奔腾的战马践踏草茎的声音。 === 战鼓声蓦然响起,队率嘶哑的吼叫声撞击着每一个士兵的心灵。 “兄弟们,站起来,站起来……” “举起长矛,举起长矛……” “为了死去的兄弟,我们血战到底……” === 雷重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手上的战刀狠狠地斩进了树干。 鲜卑人的铁骑呼啸而至。 雷重冷冷地看了一眼敌人,矮身蹲下,拿起了放在树干上的四丈长矛。 “杀……” === 雷重的长矛穿透了敌人的战马。 他在瞬间松开手上的长矛,身形就象一只敏捷的猎豹,劈手抢过战刀,腾空剁向了正在地上翻滚的鲜卑骑兵。 鲜卑人疯狂地叫喊着,他们不停地纵马飞跃障碍,冲进激烈厮杀的战场。 队率被敌人的战马撞上了半空,又被三支长矛洞穿而死;雷重连杀两人,剁掉七支马腿,连滚带爬,气喘吁吁地跳进了十步之后的第二道树障;更多的战友被敌人截杀在十步之内的狭窄地带。 “举矛,举矛阻击……” === 鲜卑人以两千人为一个攻击队列,顽强而凶猛地持续冲杀,汉军以密集的树障为掩护,拼死抵挡,双方打得异常惨烈。 雷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几个战友的连拖带拽之下,艰难地翻过了最后一道树障。再往前,就是平坦的山坡了。 “骑兵呢?我们的骑兵呢?”田重趴在地上,筋疲力尽地问道。 每到步兵的阻击基本上趋于崩溃的时候,布置在阻击障碍之后的骑兵就开始发起攻击,以强有力的反击打退鲜卑人,掩护步兵撤到五里之后的下一个阵地。 “马上就到了,我已经听到马蹄声了,你听不到吗?” 田重以耳贴地,仔细聆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这次是哪支骑兵?是湟中羌人还是先零羌?”一个士兵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笑着问道。 “这次是风云铁骑,是豹子大人的风云铁骑!”田重突然跪了起来,高举双手,纵声狂呼:“是风云铁骑,是豹子大人!” “豹子来了……” === 李弘带着三千黑豹义从,射虎的两千风云铁骑,象排山倒海一般冲下了山坡。 牛角号声和喊杀声惊天动地,满天的长箭发出摄人心魄的厉啸飞向了敌阵,激战再度开始。 === 雷重四仰八叉地躺在树障上,和战友们笑嘻嘻地看着一匹匹的战马飞过眼前的树障,心里美滋滋的。 这次,又没有死掉,又可以再活几个时辰了。 他抬头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耀眼夺目的太阳,心里一片宁静。活着,就是好。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耳边的厮杀声就象催眠的曲子一样优美动听。田重带着舒心和满足,渐渐地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一节 黑豹长嘶几声,缓缓停下了矫健的身躯。 李弘把手中的长枪扔到地上,艰难地滑到马下,顺势躺倒在地。他太累了,他带着骑兵不停地出击,不停地砍杀,浑身上下就象散了架子一样酸涨疼痛。他身上的几处伤口由于剧烈的搏斗一直没有止血,渗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衣甲。 由于鲜卑人疯狂的攻击,凡亭山天险已经失去。汉军付出了近万人的代价,终于支撑到了第四天。李弘忧心如焚,日夜等待着鲜于辅的消息。 “大人,喝点水吧?”庞德拎着装水的牛皮囊,走到了李弘身边,小声喊道。 李弘睁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披散的长发由于沾满了血液,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李弘随意把头发拢了一拢,露出那张刚毅的面孔。 “你喝了?” “大人先喝吧?”庞德递过水囊说道。 李弘摇摇头,“你先喝,喝好了再给我。”他转头看看躺满四周的义从士兵,十分疲倦地问道,“看到郑大人了吗?” 庞德仰头喝了几口水,抹了一把胡渣子上的血,四下看看,勉强笑道:“郑大人没来,说明鲜于大人还是没有消息。” 李弘叹了一口气,接过水囊,望着远处的群山,心情沉重。 这种惨烈的阻击战如果再继续下去,士兵的伤亡将越来越大,另外,粮草和武器的存量也越来越少,一旦告罄,大军必将后继乏力,无力支撑,到了那个时候,大军不撤也得撤了。 颜良的两万冀州军难道还没有赶到临泾吗? === 李弘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郑信的说话声,他猛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守言,可有羽行的消息?” 郑信正站在远处和庞德闲聊。他匆匆跑到李弘面前,摇头说道:“没有鲜于大人的消息,是朝廷的圣旨到了。” 李弘从地上爬起来,笑着问道:“陛下怎么说?同意弃守六盘山?” “陛下命令我们死守六盘山,陛下说,如果放过一个鲜卑人,军司马级以上军官全体诛杀!” 李弘好象早就知道似的,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他用马鞭拍拍身上的灰,毫不介意地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要听他的。” “你把圣旨收好,不要把这个消息泄漏出去。”李弘笑着走近郑信,小声说道,“如果有人问圣旨的事,你就说是陛下犒赏大军的。” 郑信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笑道:“朝廷的人懂什么?有本事叫他们去来打鲜卑人。” “你派人催问羽行了吗?”李弘问道,“他的大军还没到?” “应该到了。”郑信安慰李弘道:“鲜于大人需要时间做准备,他行事稳妥,不会延误军机的。” ===================== 黄昏,残阳如血。 和连召集各部首领商议进军长安的事情。 “由于我们日夜狂攻,连续冲杀,现在已经完全占据了凡亭山。”和连高兴地说道,“关中大门已经被我们彻底打开了。” 拓跋锋看了他一眼,拱手祝贺道:“大王坚决果断,指挥若定,用兵如神,实在令人拜服。如今长安城已经指日可待,大王将因此而立盖世功勋,建千秋功业。”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看看拓跋锋,眼内尽是嘲讽之色。两人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跟在拓跋锋后面说了几句奉承话。 和连心中愈发舒畅,意气风发。 “汉军退出凡亭山之后,无险可守,撤退是迟早的事。”和连指着地图说道,“我们一路尾随汉军沿着泾水而下,直到薄落谷。” “汉军要想伏击我们,这是最好的地方了。”和连说道,“出了薄落谷,我们就可以一泻而下,直到关中。” 和连抬头看了一下几人,笑着说道:“我请你们来,就是想商量一下,如何利用薄落谷来歼灭豹子的大军。” “大王肯定豹子一定会在薄落谷伏击我们?”宴荔游一边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光脑袋,一边疑惑地问道,“他们的七万大军已经被我们打掉了一万多人,余下的不足六万人的军队里还有两万多人是步兵,在这种劣势情况下,他连撤退都嫌慢,还会停下来伏击我们?大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大王,我觉得豹子一定会直接退到关中。”暮盖廷也说道,“他的实力和我们悬殊太大,一旦被我们围住,不是全军覆没就是损失惨重。他的大军打完了,长安城怎么办?不要士兵防守了?” “从目前阻击我们的汉军兵力来看,豹子的大军基本上已经赶到了凡亭山。”律日推演笑道,“昨天,我们看到了鲜于辅和徐荣的战旗,也就是说,他手下三个校尉现在都到了,豹子就这么多人马。”他指指地图上的薄落谷,“豹子要想在这里伏击我们,至少要集中数倍于我的兵力,否则他拿什么打我们?但现在大汉国有几十万大军吗?豹子有吗?” “我觉得大王的猜测非常有道理。”拓跋锋反驳大家道:“你们只考虑到了双方兵力的悬殊,却没有想到在六盘山行军,我们不可能齐头并进,大家肯定有先有后。如果豹子以六万人攻击我们其中的一部,他必赢。” 律日推演冷笑道:“如果你见死不救,那先行的一部当然要全军覆没了。” 拓跋锋怒极而笑,他指着律日推演说道:“见死不救的一定是你。” 和连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连忙伸手制止道:“好了,好了,我们马上就要打进长安城了,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齐心合力。我想你们都不愿意空手而归吧?” 和连示意两人坐下之后,继续说道:“其实,不仅仅有行军先后的问题,还有口粮问题。由于豹子一把火烧掉了冠带山,迫使我们只能从小路绕到凡亭山。军队是过来了,但我们的牲畜还滞留在冠带山一带,迟迟不能跟进。” “我们总不能带着干粮去打长安。”和连笑道,“另一方面,我们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安城,以免让汉人得到六盘山失守的消息后,先期派遣洛阳北军支援关中。所以我打算等牲畜过来一部分之后,大军立即就出发一部分。” 和连看看众人,无奈地摇头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豹子的一把火烧得我们好难受,因此,我不能不考虑到豹子火烧冠带山是另有目的。” “大王认为豹子火烧冠带山,就是为了拉开我们各部之间的距离,以便在薄落谷伏击我们?”宴荔游笑着问道,眼神里的那种嘲讽谁都看得出来。 “我只是估猜豹子可能在薄落谷伏击我们。”和连不以为意,解释道,“为了防备豹子突袭我们,我当然要早做准备。” “大王一定有应对之策了?”律日推演笑道,“大王直接安排吧,我们听大王的。” === 和连准备以三万人为前军率先赶到薄落谷。如果豹子的大军的确在薄落谷有埋伏,三万铁骑应对汉军的六万大军,完全可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紧随在前军后面的中军,同样也是三万人。中军接到前军的求援之后,立即飞速赶到薄落谷,力争将豹子的大军拖住,最好能包围起来。 后军的三万人马接到消息之后,迅速前进,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薄落谷,参加围歼豹子的战斗。 还有一万人要留守在三关和凡亭山,这是大军的退路,千万不能有闪失。 鲜卑人经过灵州、富平、三关和凡亭山几战之后,已经折损两万人,只有十万人马可以调配。 和连刚刚说完,东羌人旭癸就主动要求留守三关和凡亭山,他说自己要留在六盘山以北,不到长安去了。和连很奇怪,问道:“你要是不去,损失可就大了,你想空手而归?” 律日推演奚落道:“他在高平城的时候就说了,他不去六盘山以南,他说豹子会把他吃了。” 宴荔游笑呵呵地说道:“不去好,不去好,他不去,我们可以多分一点财物,哈哈……” 拓跋峰也笑着骂了两句,“你胆子这么小,怎么还总是攻打大汉国?” 旭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任由他们调侃打趣。 “那前军由……” “当然是大王了。”拓跋锋没等和连说话,立即笑道,“此等重任非大王莫属。大王击败豹子后,当一马当先,率军直下长安,成就千秋伟业。” 和连略略犹豫了一下。他本不想亲自涉险,这种事应该由律日推演和宴荔游这种悍将打头阵。这两个部落欠了弹汗山王廷许多财物,为了这次南下他已经把这些债务一笔勾销了。债不用还了,那打仗就应该多多出力。然而,拓跋锋的话让他很难再做这种安排,他是大王,他不能让自己的部下认为自己胆小,不敢冲锋陷阵。 和连望着拓跋锋,心里非常不满。你自己不愿意打头阵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推到前面?拓跋锋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 “好,那就本王亲自率军先到薄落谷。”和连随意地笑笑,接着转头看看暮盖廷,“九原王是不是随我一道?” 暮盖廷不屑地看了一眼旭癸,大声说道:“我倒要看看,豹子怎么把我吃了。好,我随大王为前军。” ===================== 薄落谷位于六盘山东麓,泾水河上游,距离凡亭山有一百多里。 和连带着大军停在谷外,焦急地等待着斥候的消息。 汉军趁着黑夜,突然之间撤出了战场,其速度之快,令鲜卑人措手不及。和连毫不犹豫,带着三万人率先追了下来。 斥候们纷纷打马归来,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汉军的踪迹。 “加派人手,再探,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八里之外,薄落谷里的每一处山林都不要漏过。”和连想了一下,挥手说道:“大家都以号角回报,争取时间,快,快……” === 暮盖廷拍马走到和连身边,笑着说道:“看样子,大王的确多虑了,豹子眼见不敌,早就逃之夭夭了。” “你也这么想?”和连一边轻轻抚mo着坐下战马的鬃毛,一边笑着问道。 “大王,豹子率部在凡亭山阻击,和我们真刀真枪地干,寸土必争,这可不是假的,他的士兵伤亡惨重,大家有目共睹。”暮盖廷说道,“如果他要诱敌,要在薄落谷伏击我们,用得着和我们这么打吗?豹子早一点撤到薄落谷对他更有利?以我看,他是没办法继续坚守凡亭山,只好一撤了之了。” “他还有五六万人马,完全可以继续坚持一段时间。”和连说道,“他这么突然一撤,肯定有名堂。” “大王太小心了。”暮盖廷笑道,“你看看汉军的营地,到处都是开膛破肚的战马,可见他们已经断粮了,不撤不行啊。另外,如果汉军粮草不济,那么汉军的武器肯定也没有补充。这种阻击战非常消耗武器,尤其是长箭,没有武器怎么坚持?” 和连想了一下,觉得暮盖廷说的有道理,但他心里隐隐约约的就是不踏实。豹子手上还有五六万人,骑兵也还完整,他会轻易放弃?以豹子过去的战绩来看,他是一个兵行险着的打仗天才,应该要反击的,但他不在薄落谷,会在哪里反击呢? “还是慎重一点好。”和连谨慎地说道,“只要出了薄落谷,我们就可以跃马扬鞭,毫无阻碍的一直杀到长安城,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暮盖廷无奈地笑笑,不以为然地连连摇头。 === 雷重坐在草地上,和周围的几个新战友窃窃私语。 阎柔的这一营人马最后还是打完了,剩下的三百多人重新组成一个屯,并到了鲜于银的部队里,直接统率他们的军司马就是小懒。 雷重随着步兵大军一路急撤,跑了一百多里山路之后,没有进入薄落谷继续南撤,而是拐了个弯上了升头山。雷重很奇怪,怎么大军不撤回临泾城死守,跑到这荒山野岭干什么?难道鲜卑人已经追来了,大家来不及逃只好躲到山上? 想不明白的事雷重就不想,跟着走就是了,只要有饭吃。他一向不喜欢动脑子,更不愿意多嘴多舌四处打听,他已经习惯了过这种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所以他从来不想将来的事情,他认为自己只要把今天的日子过好就行。当然如果能吃饱,那就更好了,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几年他跟着不同的人打仗,感觉最深的就是走路,走很多很多不同的路,没完没了的路,有时候他就想,如果年复一年的这么走下去,他会不会把大汉国的山山水水都走遍呢?随即他否决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他很快就会死的,他会想身边成千上万的战友一样,随时随地倒在任何一个角落,他不可能活到哪一天的。 “军司马大人有二十岁吗?” 雷重摇摇头,笑道:“没有吧?我听说他和豹子大人一样,过去是个斥候。他也参加了卢龙塞大战,是个勇士。” “跟在豹子大人后面就是好,这么年轻就是军司马了。”有个士兵羡慕地说道,“雷重,你都打了四五年的仗了,为什么连个什长都不是?” 雷重咧嘴笑了,他没有说话,神情黯淡。 他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看到别人升官,他也愤愤不平过,但自从他经历了太多的死亡,亲手埋葬了成百上千的战友之后,他就再也不想这个问题了,他只想活着。 看看现在,和他一起走进军营的士兵还剩下多少人活着?无论是升官的还是没有升官的,无论是他忌妒的还是和他关系密切的,如今都躺在冰冷的地下化作了一堆白骨,甚至还有许多人尸骨无存。他能活下来,能活到现在,不仅仅是幸运,也是莫大的幸福,其他的所有东西,在他眼里,就象这山野间的寒风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雷重,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跑到山上来?”一个士兵拍拍雷重的肩膀,小声问道,“是不是要伏击鲜卑人?” “怎么可能,就我们这么点人马?”另外一个士兵嗤之以鼻,“你没有看到豹子大人带着骑兵走了吗?” “这是上官们的事,我们操心干什么?”雷重笑着躺倒在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睡觉吧,快睡觉,多活一天是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二节 薄落谷里的号角声在群山之间回响,低沉而苍凉,给寂静的山谷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和连心中的疑虑不翼而飞,胸中顿时涌出万丈豪情,他感觉长安城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从此后,大草原上将再现一代霸主,鲜卑王和连的大名将传遍万里河山。 “命令律日推演率领中军火速赶到薄落谷。” “传令豪帅卧沙泉,带上一万人,立即通过薄落谷,占据山谷南端。 === 卧沙泉的一万铁骑呼啸而出,沿着山谷中央的草地纵马狂奔。他们很快穿过十里长的山谷,到达了泾水河畔。 和连得到卧沙泉平安到达山谷南端的消息之后,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豹子到底还是不敢轻捋虎须,一路撤回关中了。 和连兴奋地高举马鞭,回首狂呼:“兄弟们,杀进长安去!” “呼……嗬……” “呼嗬……呼嗬……” 鲜卑人一边打马疾行,一边疯狂地叫喊着,士气如虹。 铁骑象潮水一般涌进了山谷,冲出了六盘山,沿着泾水河一泻而下,势不可挡。 ===================== 青石岸是泾水河上游一个很普通的驿站,距离薄落谷六十里。它的左侧是汹涌澎湃的泾水河,右侧是山峦叠嶂的青石山,小小的驿站就座落在青石山的山口上。 鲜于辅现在就驻马立于驿站门口,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青石山。 他的背后,霍然就是一身黑色铠甲的颜良。 “大人,大军列阵完毕!” 鲜于辅稍稍颔首,转头看了一眼颜良,又看了看后面威武雄壮的大军,神态悠闲地问道:“子威,你看此处风景如何?” 颜良露齿一笑,拱手说道:“鲜卑人有这么好的葬身之所,想来定会感激我们大汉人的仁慈。” 鲜于辅微微一笑,说道:“大人挑选的战场总是出乎我们意料,这么好的地方,竟然白白便宜了鲜卑人,实在可惜,可惜。” 颜良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没有说话。 “鲜卑人快到了,大战马上就要开始。”鲜于辅手捋三绺长须,平静地说道,“你看,鲜卑人会冲垮我们几个方阵?” “冀州的军队虽然过去都是黄巾军的主力,但他们并不熟悉这种方阵战法,也没有和骑兵作战的经验,所以,他们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颜良说道,“辛曾大人的五千兵有不少参加过西凉平叛的战斗,实力比冀州军稍强一点,但也于事无补。” 颜良指着前面的山坡,冷笑道:“还好这里的地形非常不错,鲜卑人从山下冲上来之后,正面攻击我们的宽度不足五百步,这样,他们一次只能冲击我们两个方阵。我们有六个四千人的巨大方阵,鲜卑人没有半天的时间,休想击败我们。” “他们哪来的一天时间?”鲜于辅笑道,“能有半个时辰就不错了。” === 大黑蹲在巨盾后面,心里忐忑不安,神情非常紧张。 他是河内郡的人,给当地一家富豪种地,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黄巾军占据黑山之后,经常下山攻打郡县,掳掠钱财,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黄巾军裹挟到黑山的。他参加了几次攻打小城的战斗,也就是拿着长矛跟在后面乱冲一气,他甚至还没有杀过人。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巨盾,用力吸了几口气。他想克制一下心中的恐慌,但随即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颤栗起来。他赶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看到了脚上的战靴。这是李弘李大人送给他的那双战靴,他一直穿着,非常爱护,天天晚上睡觉前,他都要擦拭干净。虽然这双靴子已经陪着他走了两千多里路,许多地方都破了,但他依旧舍不得换一双,因为这是豹子大人送给他的,一个他见过的最大的官,最好的官,一个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人。 大黑看着脚上的战靴,想起豹子大人走在泥泞里的那双赤脚,心中的恐惧渐渐散去。豹子大人威震天下,英勇善战,我是他的士兵,一个曾经受过他的恩惠的士兵,竟然在战场上发抖。他觉得很惭愧,很对不起豹子大人。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给豹子大人丢脸,也不能对不起豹子大人。 想到要在战场上死去,大黑不禁想起了还在黑山上的妻子和孩子。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钱,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第一次拿到八百钱的军饷,他非常兴奋,高兴了很长时间,他甚至看到了妻子和孩子的笑脸,但随之他就感到了揪心的痛楚,因为他离家越来越远,离妻子孩子越来越远。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怀里的钱交给妻子。如果自己死了,他们会怎么样呢?他们能养活自己,能活下去吗? 大黑看看周围的战友,悄悄叹了口气。他们都和自己一样背井离乡来到遥远的西疆打仗,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他们一定也和自己一样想着家里的亲人。 “大人回来了,要开战了。” 大黑探头看去,只见颜良手执大刀,飞马而来。 “大黑,你说,会来多少鲜卑人?”身边的战友懒洋洋地问道,“我们打个赌,谁赢了给谁一百钱。” 大黑嘿嘿一笑,“我不赌钱。上官们都说六盘山以北有三四万鲜卑人,我估计至少有一半人要先到这里。” “这话你也信。”那个士兵不屑地瞅了大黑一眼,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些上官们坏得很,他们当心惊扰了军心,故意把鲜卑人说得少少的。明明前面有一万敌人,他们却只有一千流寇,这种骗人的幌子我见得多了,不要信。” “那你说有多少鲜卑人?”大黑心里一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那个士兵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听说前面有十几万鲜卑人,豹子大人抵挡不住,已经连败好几战了。” 大黑几乎窒息了,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满脸恐惧地望着远处的山林。 === 唐云和尹思坐在树林里,望着山下巨大的步兵方阵,神情既兴奋又紧张。 “头一次打仗?”田重笑嘻嘻地看看他们,和颜悦色地问道。 两人连连点头。 “你们比我当年强多了。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才十六岁,比你还小。”他指着尹思笑道,“战鼓一响,我吓得掉头就跑,连魂都飞了。” 唐云和尹思看他神情滑稽,动作非常夸张,都笑了起来。 “老伯,鲜卑人会冲到山上吗?” “山下挖了壕沟,鲜卑人的骑兵冲不上来。”田重摇头道,“我们不需要和敌人肉搏,只要让这五百辆强弩、连弩车发挥威力就行。” 尹思抬头望了一眼密密麻麻排放在山坡上的战车,激动地说道:“这次定要让鲜卑人有来无回。” “老伯,这战车你从哪里弄来的?”唐云好奇地问道,“这些弩车虽然威力惊人,但移动非常不方便,基本上都是守城用的。” “这都是京兆尹盖大人送来的武器。”田重苦笑道,“长安武库里就剩下这些笨重的东西了,不要也得要。” 他伸手拍拍尹思的肩膀,夸奖道:“这次多亏仲志了。这些弩车年久失修,大部分都不能用,兵曹营的工匠们也没有修理过,一个个束手无策。幸好仲志懂得这玩意,否则,我要把它们当柴火烧了。” 尹思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 “仲志最擅长的就是土木之学,修理这玩意,对他来说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无需夸奖。”唐云笑道,“过去他在老师家里,还做过抛石用的战车呢。” “你说什么?”田重非常感兴趣地问道,“抛石头的战车,威力大吗?” 尹思脸更红了,他瞪了唐云一眼,小声说道:“我做着玩的,没有试过它有多大的威力。” “仗打完了,马上做一个给我看看。”田重一本正经地说道,“兵曹营的工匠要是不够,我再到关中给你招募一批。你放心,钱不成问题,我们多的是。” “哈哈,有老伯的支持,这下你想做什么都行,也不用担心挨老师的骂了。”唐云搂着尹思的肩膀说道,“不过,你可要把我伺候好,否则我不拨钱给你用。” “你小子,要是敢假公济私,我打断你的腿。”田重伸手打了唐云一下,大声笑道,“仲志啊,文龙要是为难你,你来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 鲜卑铁骑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路汹涌澎湃而来,其巨大的轰鸣声惊天动地,震撼山野。 声势浩大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至。 === 和连打马冲出阵列,立于泾水河堤之上。 汉军突然出现在青石岸,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豹子不在薄落谷伏击,却在这里设阵,难道他想凭借这里的狭窄地形再次阻击自己前进的脚步?大军冲击之势已成,任汉军如何抵挡,都已经挡不住鲜卑大军的南下。豹子到底想干什么? 和连望着绵延起伏的青石山,听着泾水河湍急的水流声,眉头深皱。 “大王,豹子让步兵在这里阻击我们,无非是想争取时间,让汉军主力尽快撤回长安。”暮盖廷急匆匆地飞马赶来,神情急切地说道,“大王,豹子的主力离这里一定不远,我们攻占青石岸之后,要加快追击速度,以便迅速拿下临泾城。” 和连迟疑了一下,没有做声。 “大王,这里绝对不适合伏击。”暮盖廷一眼看穿了和连的心思,大声说道,“你看,这右侧是泾水河,左侧是大山,地形狭窄,豹子的几万骑兵根本找不到埋伏地点。他要想攻击我们,只有一个方向。”暮盖廷手指大军来路,轻松地笑道,“那就是我们的背后。” 和连顺着暮盖廷的手势,望了一眼远处巍峨的六盘山,心里再无疑虑。他挥手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立即命令律日推演,急速赶到青石岸支援。” “吹号,发动攻击!” 一直冲在最前面的卧沙泉部一万铁骑听到攻击号令之后,随即加快了战马的速度,大军风驰电掣,犹如一道呼啸的飓风,朝着青石岸席卷而去。 === 战鼓擂响,激昂的鼓声直冲云霄。鲜卑人的牛角号声也不甘示弱,一浪高过一浪。两种声音交错纠缠,此起彼伏,就象两位酣胡鏖战的勇士正在云端激烈地厮杀。 大黑瞪大了一双恐惧的双眼,望着铺天盖地一般杀来的鲜卑骑兵,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随着脚下大地的抖动,他的心也在剧烈跳动着,胸腔内那颗惊惶失措的心脏不堪重负,好象随时都要轰然炸裂。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头晕眼花,他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战场上炙热的空气,他甚至闻到了空气中的浓烈血腥。 巨大的轰鸣声冲击着他的双耳,撞击着他的心灵,他的听觉在渐渐失去,他的意志也在一点一点地消逝,他感觉虚空中突然落下了千斤巨石把自己紧紧地押在了地下,他无发承受这种重量,他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痛苦,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想放弃挣扎闭上眼睛就这么永远死去。 他模模糊糊地闭上眼睛,却看到了妻子的笑脸,他要回家,他要活下来,他要把怀里的钱交给妻子,他还没有教孩子们怎么耕田种地。大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蓦然睁开了眼睛。 “来呀,快来呀,快上来啊……” 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他要活下来,他要回家。 鲜卑骑兵越来越近,但他还是觉得敌人跑得太慢了,距离自己太远了,他无法忍受这种漫长的等待,他无法忍受这种痛苦的煎熬,他感觉全身就象一堆被点燃的篝火在熊熊燃烧,烈焰激发了他最原始的力量和信心。 他在叫喊,疯狂的叫喊,他发现只有这种酣畅淋漓的叫喊才能让他暂时摆脱烈焰烤炙的痛苦。 “杀……杀……杀……” === 长箭在空中厉啸,弩矢在空中咆哮,青石山上箭矢如蝗。 士兵在惨嚎,战马在悲嘶,人仰马翻之后的战场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急速……急速前进……” “冲过去……冲过箭阵……” 鲜卑人状若疯狂,一个个打马狂奔,丝毫不顾满天的长箭。 === “放……” 田重一声令下,一百部弩车发出一声惊天嚎叫,巨大的弩车剧烈的颤抖着,同时喷出了两千支粗壮的弩箭。 “轰……” 弩箭犹如闪电一般,稍纵即逝。 鲜卑人侧翼中箭,霎时间倒下了一片,就象一堵坚实的墙突然间轰然倒塌,令人瞠目结舌。 无论是士兵还是战马,只要被射中,无一不被洞穿而亡,绝无幸免。 === 和连惊呆了。 暮盖廷猛然睁大双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睛内尽是恐怖之色。 “弩车。”暮盖廷小声说了一句,接着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嚎叫,“弩车,汉人的弩车。” “这就是弩车?”和连指着远处,难以置信地叫道,“这就是弩车?” “这就是弩车,大王,汉人很多年没有用了。”暮盖廷心惊胆战地叫道,“命令士兵们不要密集结阵,以散形阵列冲击汉人方阵,减少伤亡。” === 田重兴奋地沿着山坡飞跑起来。 “射……再射一轮……给我射……” 一百部弩车张开血盆大口,再次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嚎叫,嗜血的猛兽发怒了。 尹思和士兵们正在给弩车填装铁箭,手忙脚乱。 “仲志,老伯不会有事吧?”唐云指着在山上乱蹦乱跳,象孩子一般手舞足蹈的田重,担心地问道。 尹思笑道:“你胡说什么?老伯说他很多年没有看到弩车发威了,他这是高兴。” 田重跑到山顶上,看着成片成片的鲜卑人栽倒在地,泪水纵横,他举起大汉战旗,纵身狂呼:“大汉天威……我大汉天威啊……” === 鲜卑人为了这短短的一百多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踩着几千具战友的遗骸,终于冲到了方阵前面。 血战开始。 ===================== 鲜于辅驻马立于方阵后方的山包上,看着前面杀声震天的战场,神情还是那么平静,悠闲,就象在欣赏青石山的美景。 在山包的后方,有三堆象小山一般高的巨木。 “羽行,我们时候点燃木堆?”左彦拍马走到他身边,小身问道,“前面两个方阵要被鲜卑人击破了。” 鲜于辅抬头看天,缓缓说道:“再等等,等鲜卑人精疲力竭了,我们再发动最后一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三节 鸡头谷位于泾水河西侧,和薄落谷隔河相望。其长约十五里,因形似鸡头而得名。 徐荣带着聂啸和楼麓的两营骑兵,还有赵云的长水营,两天前就到了鸡头谷,悄无声息地隐于其中。 何风很不满。他到西凉来是为了杀敌立功,是为了扬名天下,而不是为了藏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谷里,饱受毒虫的叮咬。他嘴里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把徐荣骂翻了。现在凡亭山的战斗非常激烈,两万多铁骑不到凡亭山去击杀鲜卑人,却在这山谷里养精蓄锐,他觉得太荒唐了。 鲜于大人说要伏击敌人,难道就在这鸡头谷?他怎么看这鸡头谷都不象是伏击鲜卑人的地方。如果要伏击敌人,也应该在泾水河对岸的薄落谷,那里才是鲜卑人南下的必经之路。 何风不回洛阳,却主动要求随长水营到西凉参战,有他自己的苦衷。他讨厌洛阳,他早就想离开那里。 何风在洛阳待了好几年,感受最深的就是自己到哪里都是一个下人,都被人当狗一样呼来喝去,他在洛阳从来没有挺直脊梁做过人。虽然他是大将军何进的亲戚,是大将军府的门下督贼曹,大将军何进也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腹,他也非常感激何进对他的赏识,但他憎恶周围的人,甚至有些仇视。 在洛阳,满大街都是王公贵族、门阀官僚,他们的宗室子弟多如牛毛,在这些人的眼里,何风就是一个看门护院的打手,就是大将军府里的一条看门狗,没有人正眼看他。袁术、何苗虽然经常带着他到处闲逛,但他们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地位平等的朋友来看待,他们仅仅把他当作一个会打架的侍从而已。 自己为什么在洛阳满大街的打架?说到底还是被人瞧不起心里有气,自己难道天生就是一个贱种?何风在洛阳待得越久,他就越反感,他想到一个可以昂首挺胸,可以堂堂正正做人的地方去,他觉得自己在洛阳待久了,总有一天要被那些狗仗人势的纨绔子弟活活打死。 何风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李弘要带着长水营到西凉抵御鲜卑人入侵。这是一个可以立下赫赫战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这是一个可以摆脱洛阳、告别屈辱的机会。如果自己立了战功,在大将军这个靠山的帮助下,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做一个两千石的大官。何苗于是踌躇满志地来到了西凉。 他很感激李弘的宽宏大量,英雄就是英雄,气魄肚量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他和袁术奉大将军的密令本来准备杀死李弘,但最后失败了,然而李弘并没有因此为难他们,甚至连审讯都免了。当他壮着胆子提出要随李弘到西凉打仗时,他以为李弘会一口拒绝,没想到李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当时很激动,他觉得自己那一刻可以为李弘而死。 刘冥和鹿贤当日曾经合力抓住何风,把他暴打了一顿。两人一度以为李弘会把何风杀了或者赶回洛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弘不但留下了何风,还把他安排到了长水营继续任职军司马,这让两人非常难堪。何风倒是爽快,请他们吃了一顿酒,大家一笑泯恩仇,以后就是生死兄弟。 刘冥看到何风在鸡头谷内焦躁不安,长吁短叹,一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样子,非常好笑,刘冥说,你最好去河边泡泡冷水,清醒清醒头脑,降降火,免得在这里骂人,听着心烦。何风闻言大喜,欢天喜地地带着几个侍卫跑到河里洗澡,结果被赵云抓住了。赵云说他们违反了隐藏形迹的军令,一人十军棍,毫不留情。何风气得把刘冥的胡人祖宗骂了无数遍。 何风不敢骂赵云。赵云虽然年轻,但武功高,而且还在翼城大战中杀死了横行西疆几十年的白马羌首领六月惊雷,他服这种狠人。 这天下午,李弘带着从凡亭山撤下来的骑兵也进了鸡头谷。两军会合之后,骑兵人数达到了四万人。 何风知道不用再等了,大战即将展开,他在兴奋和激动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鲜卑人到达了薄落谷,他们十分小心,在几百个斥候的数次侦查确认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越过了薄落谷。鲜卑人刚刚离开薄落谷,李弘便带领大军出了鸡头谷,涉水渡过泾水河,尾随而去。 四万大军沿着泾水河一路而下,呼啸奔腾,气势雄浑。何风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就象河滩上的一粒细沙,微不足道,无足轻重,他就象河面上漂浮的枯闲,或昏昏欲睡,或战意盎然,没有胆怯,没有畏惧,没有死亡前的恐慌,大家纵马飞奔,汇成一道波澜壮阔的洪流,一往无前。 何风突然间知道了自己的归宿。 ==== 汉军铁骑的前进速度保持得非常稳定,好象并不急于追上鲜卑人。 “子龙,我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何风靠近赵云,大声喊道。 赵云回头看了他一眼,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在长水营,汉人寥寥可数,两个人闲聊的时间较多,彼此性情较为相投,因此交情日深。 “青石岸,我们到青石岸。”赵云大声叫道,“鲜于大人现在正在那里阻击鲜卑人。” “为什么不快一点?”何风心里一急,叫喊的声音更大了,“为什么不急速前进?” 赵云指指湛蓝的天空,“等信号,要等鲜于大人的求援信号。” 何风疑惑地看看蓝天,接着恍然大悟。豹子打仗,不但神出鬼没,连吃人的时机都把握的那么恰到好处。一头令人恐怖的豹子。 想到马上就要开始的血战,何风激动不已,浑身上下竟然有点轻微的震颤。 “走啦,杀敌啦……”他猛踢马腹,纵马扬鞭,连连狂吼,“杀敌去……” ====================== 到升头山的当天晚上,阎柔和张郃到营地看望自己的部下。他们这一营六千士兵经过四天的血战之后,只剩下了三百多人。士兵们都很激动,叫嚷着要报仇,要下山和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 “大人,我们没有时间掩埋死去的兄弟,他们的遗骸都被我们丢在路边的树林里。”雷重两眼通红,伤心地说道,“他们的头颅一定让鲜卑人割下做了战利品,大人,我们要报仇啊。” 阎柔和张郃心情沉重,两人尽力安慰了大家一阵。阎柔说,你们不要急,我们马上就要下山和鲜卑人再次开战,但我们不是打伏击,而是阻击,还是惨烈的阻击。 “李大人带着骑兵在泾水河沿岸伏击鲜卑人的先头部队,我们到薄落谷阻击敌人的援军,给李大人他们争取彻底消灭敌人的时间。”阎柔叹了一口气,说道,“薄落谷地势平缓,无险可守,我们用方阵阻击敌人的骑兵,估计伤亡比在凡亭山的时候还要大。” “我们只有两万四千步兵,但鲜卑人至少有三万铁骑,而且薄落谷的地形也合适骑兵军的冲击。”张郃忧心忡忡地说道,“李大人要求我们坚守一天,我们感觉非常困难。” 士兵们围坐在一边,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根据我们多次和胡人骑兵作战的经验来看,用密集的步兵方阵加上巨盾和巨矛虽然可以暂时挡住敌人,但只能坚持一段时间。如果鲜卑人的后续大军陆续抵达之后,他们在人数上将超过我们,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挡不住鲜卑人了。”小懒看看四周的士兵,问道,“大家可有什么更好的阻击办法?” 周围的士兵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 “可以用拒马。”雷重小声说道。 雷重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给小懒听到了。 “你说什么?”小懒指着他问道,“你再说一遍。” 阎柔和张郃闻声抬头向他看去。雷重胆怯地看了他们一眼,嘴里嗫嚅了两句,声音更小了。 “你说大声一点。”阎柔笑道,“你要知道,如果你的办法管用,可以让无数的兄弟活下来,可以让李大人从容地指挥大军击败鲜卑骑兵,可以把鲜卑人赶出六盘山,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及,大胆地说。” 雷重想起死去的战友,胆气蓦然一壮,站了起来,“我们可以用拒马迎敌。” “拒马?”阎柔、张郃和小懒彼此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周围士兵的议论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拒马,对于士兵们来说,太熟悉了,可以这样说,只要有军营的地方,就有拒马。所谓的拒马,就是用三根长木、多根短竖木,按一定的规则捆绑扎成的三角型器物,其中一排竖木较长,斜刺前伸,顶端削尖,摆在营门前或寨栅前,专门用于阻挡敌人骑兵的冲锋跨跃,所以这东西又叫“拒马”。一般大军扎营的时候,为了预防敌人袭营,都要在大营四周设置几十步距离的拒马阵。 “你坐下,坐下。“阎柔冲他招招手,笑道,“你能仔细说说吗?” 雷重舔舔嘴唇,想了一下,说道:“我过去是黄巾军。在广宗的时候,我们的大军和北军打仗,吃了北军长水营的许多苦头。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用拒马在大军阵前摆下了一个大大的拒马阵,结果长水营被我们杀得大败。” “哦。”阎柔愈发感兴趣了,他兴奋地说道,“你们用拒马阵打败过长水营?太好了,你快说说,你们是怎么打败长水营的?” “我们在适合骑兵冲锋的开阔地上用大小不一的拒马,摆成一个个的方阵,这些拒马方阵有高有矮,交差错落,前后不一。这样原本开阔的空地,就变成了由无数个拒马方阵组成的蜿蜒崎岖,曲里拐弯的拒马大阵,而我们的士兵们则躲在拒马阵里待机而动,伺机杀敌。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要想进阵攻击,就必须在拒马阵中穿插迂回,都要遭到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同时攻击。” 雷重连说带比划,声情并茂,“当时长水营想攻进拒马阵,毁掉我们的阻击阵势,但他们的骑兵在阵内施展不开,结果被我们的弓箭兵、长矛兵和手刀斧手杀得鬼哭狼嚎,狼狈而逃。他们一撤,我们就随后掩杀。等到长水营重整队形再次杀来时,我们就跑进拒马阵,引诱他们来攻。如此反反复复,终于把长水营打跑了。” “这么有效?”小懒不相信地说道,“那你们在幽州和冀州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用这种办法对付我们的风云铁骑?” 雷重惨然一笑,低声说道:“他们都死了,后来都死了,没有人知道我们用这种办法打败过长水营。” “长水营只有五千人。”张郃问道,“但现在鲜卑人有三万人,而且还会越来越多,假如拒马阵被攻破了呢?” “我们还有巨盾和巨矛。”有个士兵大声叫道。 “方阵也被攻破了呢?”张郃接着问道,“这几次大战,我们都有方阵被攻破了,方阵一破,兄弟们就只有等着挨宰。” “不,还有办法。”雷重说道,“我们可以用士兵搭建拒马阵。” “用人做拒马阵?”阎柔惊奇地问道,“以战阵迎敌?” “在子秀山大营训练的时候,我看见麴大人的西凉步兵都在练一种专破骑兵的阵法,他们把盾牌兵和长矛兵放在前面阻击敌骑的冲击,用弓箭兵在后掩护射杀,再以刀斧手砍杀马腿。”雷重说道,“西凉步兵的阵法虽然可以有效杀伤敌人的骑兵,但自身伤亡非常大。我和北军的越骑营打过战,他们打仗的时候都以战阵迎敌,进退有据,所向披靡。我觉得他们的战阵非常合适击败骑兵。” “北军的越骑营过去都是出塞攻打匈奴人的汉军主力,他们屡次击败匈奴骑兵,战无不胜,所以才叫越骑营。他们过去在塞外行军作战时经常遭到匈奴骑兵闪电般的袭击,士兵们根本来不及利用随军车辆布置车阵阻击敌人,往往损失惨重。后来他们想了一种不依靠车阵就可以在野外有效对付骑兵的阵法。” “此战阵以‘什’为一阵,只要上官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在什长带领下,以‘什’建阵。战阵面对敌骑方向,前三名士兵席地而坐,将长枪末端顶在地上,两膝夹紧,双手紧握,枪尖斜刺向一人高的前方,形成拒马;中间也是三名士兵,他们用跪姿紧贴其后,双手紧握长枪,未端夹在腋下,枪尖直刺前方约一人半至两人高处,这样布阵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敌骑的前冲和跨跃;而站在最后一排的三名士兵,则持弓放箭,负责射杀正前方及左右两侧的敌骑。什长负责指挥阵势运转。” “每个战阵间距一到五丈,各阵错落布置,虽然零散却井然有序。如果战场上有几十到几百个这种小阵,就可以迫使敌骑在这些小阵中来回乱窜,失去强悍的攻击力。” “越骑营曾以这种战阵无数次击败过匈奴人,我们也一定行。” 张郃连连点头,“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年在冀州战场上,我也看见过北军步兵使用过这种战阵。你怎么知道它叫拒马阵?” “它不叫拒马阵,这名字是我随便叫的。”雷重恨恨地说道,“我有成千上万的兄弟死在这种战阵之下,我当然对它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种战阵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用于实战,但明天我们就要迎敌,说了也是白说。”阎柔挥手说道,“明天我们用拒马阵迎敌,命令士兵们,连夜赶制拒马。” “你叫什么名字?”阎柔忽然指着雷重问道,“你可以做军司马。” 雷重苦涩地一笑,躬身回道:“小人叫雷重。” “好,我记住了。”阎柔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不死,这套战阵就由你领军训练。” === 在通往薄落谷的山路上,阎柔带着二万多士兵正在一路飞奔。 士兵们有的两人合抬一根巨型长矛,有的驮着四五尺长的树干,有的背着成捆的草绳,健步如飞。雷重和战友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根手臂粗的削尖树干,奋力奔跑在山岭上,大汗淋漓。 “老雷,这拒马管用吗?”后面的士兵气喘吁吁地问道。 “管用。”雷重叫道,“这次定要把鲜卑人杀得屁滚尿流,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老雷,如果我们打赢了鲜卑人,你的功劳最大。” “我不要功劳,我只要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四节 青石岸上,杀声震天。 文丑和陈好所率的四千人方阵率先被鲜卑骑兵攻破。这些士兵过去都是黑山上的黄巾军,没有经过正规训练,对巨盾和巨矛的使用非常陌生,对方阵的了解和合理运用就更加谈不上了。士兵们凭着自己的勇敢和对胡人的仇恨誓死奋战,经过一段时间的顽强抵抗之后,终于因为折损过大,被鲜卑人的铁骑突破了。 鲜卑人蜂拥而入,纵马践踏,肆意射杀。 文丑带着残余士兵向后侧方阵的左方撤退,陈好带人向右,且战且走。 这是陈好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参加大战,第一次指挥军队,第一次杀人,他经过了最初的恐惧和慌乱之后,刚刚勉强镇定下来,就看见方阵破裂了,看见成百上千的铁骑迎着自己冲了过来。 他愤怒了,他被战友的鲜血和尸体激怒了,他在充斥双耳的惨嚎声、叫喊声、战鼓和牛角号声中迷失了自己,他陷入了疯狂,失去了理智,他挥舞着战斧,左冲右突,势不可挡,他在怒吼声中一口气砍倒了七匹战马,杀死了十四个敌人。他浑身浴血,高举敌人的头颅,举斧狂呼:“兄弟们,杀……啊……” 负责指挥冲阵的匈奴屠各族小首领蒲云看到汉军军官悍勇无敌,带着一队人马誓死不退,而其余的汉军士兵正在他们的掩护下急速回撤,他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怨气,带着自己的亲卫象旋风一般狂卷而至。 “杀马……先杀马……” 陈好临危不惧,一手拿斧,一手执矛,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迎着漫天的箭雨,飞奔而上。士兵们被陈好的勇敢所激励,无不紧随其后,奋勇当先,酣呼求战。 “杀……”陈好腾空而起,左手矛犹如厉啸的蛟龙,一头扎进了蒲云战马的腹部,同时间右手战斧凌空劈下,将飞奔在蒲云身侧的侍从砸得横飞而起,脑浆连同鲜血四射飘洒。 蒲云的战马惨嘶长叫,庞大的身躯凌空飞出数丈,“轰……”的一声栽倒在地。蒲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手中战刀狂舞,连斩三人。陈好高举战斧,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象一头咆哮的猛兽,追着他就杀了过来。 蒲云咬牙切齿,挺刀就剁。陈好一路长啸,面对呼啸而来的战刀,视若无物,抡斧就劈。蒲云看到对方不躲不闪,大有同归于尽之势,手中的战刀不禁滞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霎间,陈好再吼一声,犹如晴天一个霹雳,炸得蒲云骇然心惊。 “杀……”陈好的大斧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而下,顿时将蒲云和他手中的战刀劈成了两半,鲜血喷溅。 “撤,快撤……” === 姜舞站在方阵前面,望着陈好拖着血淋淋的战斧消失在方阵侧翼,大声叫道:“好汉子!” 他猛然回头,举手高呼:“齐射……强弓手密集齐射……” 霎时间,万箭齐发。 === 几乎就在同时,卧沙泉带领铁骑冲进了辛曾所领的方阵。双方士兵立即展开了惨烈的搏斗。 “兄弟们,把胡人杀出去,杀出去……” 辛曾呼声未落,却看见一支带着血肉的矛尖突然冲出了自己的胸膛,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恨恨地骂了一句,扑到在地。 卧沙泉抽回长矛,还没有等他再度抡起,身下的战马就被狂怒的汉兵剁去了四腿,轰然倒地。鲜卑人蜂拥扑而上,抢救自己的豪帅;汉兵蜂拥扑上来,誓死要杀他报仇。双方顿时在小小的方寸之地杀得血肉横飞,不死不休。 鲜卑士兵抓住了卧沙泉的衣甲,拼死往回拽;汉军士兵抓住了卧沙泉的左腿,尽力往前拉。一个汉军士兵眼看卧沙泉要被救走,情急之下,飞身跳起,一刀剁下了卧沙泉的腿。四支长矛霎时洞穿了这名士兵的胸腹,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还没等鲜卑士兵把卧沙泉拖出一步,汉军士兵又抓住了卧沙泉的另外一只脚。这时候汉兵再不毫不犹豫,大家刀枪齐下,硬是把卧沙泉的这只腿也斩了下来。 鲜卑人非常顽强,连番杀戮之后,再次把卧沙泉拖出了两步。汉军士兵眼看自己人越来越少,现在即便放弃宰杀卧沙泉,大家也逃不出去了。 “兄弟们,拼了,拼了……” “一命换一命,杀死他,杀死他……” 汉军士兵蓦然发疯,大家再不顾生死,俱是以命搏命,奋勇向前。汉军倒下三个,剁开了卧沙泉的腰肋;又倒下五个,剁下了卧沙泉的左手;再倒下五个,终于一刀剁下了卧沙泉的头。 最后一个汉军士兵一把抓起卧沙泉的人头,振臂高呼:“兄弟们,杀啊……” === 汉军的前列两个方阵全部被鲜卑人攻破,姜舞和张萧指挥中路的两个方阵随即开始了新一轮阻击。 方阵侧翼山上的弩车对准鲜卑人的冲击骑兵,开始了第二轮疯狂齐射。 === 鲜于辅把目关从战场上收了回来,他抬头看看天色,举起了右手。 “点火!” 早就等得火烧火燎的士兵们欢呼一声,纷纷把手中的火把丢到了木堆上。转眼之间,大火猛烈地燃烧起来。 三柱黑色烟雾腾空而起,在湛蓝色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惊心夺目。 ===================== 和连望着汉军后方燃起的大火,满天的烟柱,心中既吃惊,又有点疑惑不解。 “难道豹子就在这青石山后方?” 暮盖廷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是汉人的烽火求援。在长城要塞上,他们就用这种办法传递消息。” 和连撇了他一眼,心想你说的都是什么废话,这谁都知道,还要你解释? “大王说的对,豹子的大军一定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暮盖廷指着青石山说道,“豹子想利用这些汉军先行消耗我们的兵力,然后再利用骑兵冲杀我们。” “豹子以为他能击败我,迟滞我们南下的速度。”和连指指泾水河和青石山,冷笑道,“这地形倒是不错,可惜他小瞧了我们。” 暮盖廷同意地点点头,“目前我们人少,如果豹子的几万骑兵一起杀过来,我们难免有点损失,以我看,我们还是往后退一退,以暂避他的锋芒。” “不。”和连笑道,“这里地形狭窄,骑兵大军不易展开。豹子只想着利用这里的有利地形加强步兵的阻击能力,却忘记了这里根本不适合骑兵冲杀。哼,我要叫他自食其果。”和连指着前方战场说道:‘如果我们猛攻汉军的方阵,和汉人的步兵纠缠在一起,豹子的骑兵就杀不过来。” “难道大王想把豹子拖在青石山?”暮盖廷犹豫一下,皱眉问道,“大王,现在律日推演的大军还没到薄落谷,如果他迟迟不至,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我立即命令律日推演和拓跋锋的大军加速赶来。”和连说道,“这个机会太好了,我们一定把豹子拖在这里。只要我们的大军一到,豹子就要撤军,然后……” “然后我们就随后尾追,一直把豹子追到长安。”暮盖廷担忧地说道,“大王,这个办法是不错,但……” “不是追到长安,而是要追上豹子,把他合围击杀在泾水河沿岸。”和连毫不客气地打断暮盖廷的话,信心十足地说道,“九原王不要当心,律日推演很快就能赶到这里。这次我定要抓住豹子,把他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和连随即派人催促律日推演立即率军南下围杀李弘,同时命令暮盖廷亲自率军攻击汉军方阵。几万大军挤在狭窄的攻击面上,向汉军的方阵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势。 === 鲜于辅看到鲜卑人全部攻了上来,有点难以置信地对左彦说道:“和连是不是疯了?他难道没长脑子吗?” “大人多虑了。鲜卑人发起狂攻之后,虽然和我们的士兵纠缠在一起,等一下打起来很麻烦,但有一个好处。”左彦笑道,“鲜卑人一旦被包围,就无法迅速脱离我们的缠斗,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要说没有时间结阵防御了,就是逃跑都成问题。如此一来,鲜卑人的大军势必崩溃得更快,而我们也就可以减少歼敌的时间和损失。” 鲜于辅勉强笑笑,指着激烈的战场说道:“只是这一下子,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如果我们能擒杀和连,这点损失还是值得的。”左彦叹道。 === 李玮想到即将开始的大战,既激动,又有点忐忑不安。 李弘一再要求他和宋文、谢明三人跟在筒子的后军,但三人都不愿意。宋文和谢明说,他们会武功,一般对付个把普通士兵不成问题,而李玮说得更干脆,他说黄巾军的士兵大都是流民,过去连饭都不饱,他们都能在前线打仗,为什么自己身强力壮的反而不行,难道自己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八尺男儿当报效国家,血战疆场,即使抛头颅,洒热血,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李弘被李玮的豪气所感动,只好把他们带在身边,嘱咐弧鼎和弃沉几人小心保护。 “仲渊……”李弘转头看看他,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玮紧张地笑笑,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打仗,是在鲜卑国一个叫马嘴坡的地方。”李弘说道,“当时我非常紧张,那种大战即将来临的气氛令人窒息,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跟在慕容风后面?”李玮问道。 “对,跟在大帅后面。”李弘说到慕容风,心里一黯,一股愁苦蓦然涌上心头。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大帅呢? “他是我大汉国最可怕的敌人。”李玮大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要和他血战大漠。” 李弘心里一阵战栗,半晌无语。 “大人,鲜于大人的信号……”庞德突然大叫起来。 李弘猛然抬头看去。远处的天空上,三柱黑色的烟雾正在袅袅婷婷的随风飘荡,清晰可见。 “吹号,命令各部急速前进……” ===================== 和连闭着眼睛,轻松写意地坐在马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要不是战场上的厮杀声太大,空气中的血腥味太浓,他也许会迷迷糊糊睡着的。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战马烦躁不安起来。 和连慢慢睁开眼睛,向战场上望去。是不是豹子带着骑兵大军赶来了呢? 散布在河堤四周的鲜卑士兵也察觉到了战马的异常,他们习惯性地趴到地上,侧耳细听。几个听觉敏锐的士兵率先站起来,向和连飞奔而来。 “大王,我们的援军来了。” “大王,有骑兵大军从薄落谷方向赶来。” “大王,一定是律日推演大帅。” 和连大喜,他抬头看看天色,笑道:“这头老牛,总算赶了一次早。” “吹号,告诉兄弟们,我们的援军来了,我们要击败汉人了。” === 鲜卑人的号角声响彻了青石山。 鲜于辅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擂鼓,擂鼓,擂响得胜鼓,告诉鲜卑人,他们已经完了。” === 大地在抖动。 轰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惊天动地,气势磅礴,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也能让人感受到它无坚不摧的庞大威力。 和连策马扬鞭,和士兵们一起狂呼乱叫,兴奋不己。 === 一杆大旗突然从天际之间横空跃出。 接着数不清的铁骑士兵从地平线上涌了出来。 铁骑大军如同滚滚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奔泻而出,其巨大的咆哮之声,犹如惊涛骇浪一般,裂石穿云,催人心肺。 === 鲜卑人的呐喊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渐渐的,整个泾水河畔突然没了声音。 鲜卑人越来越惊慌,越来越恐惧,渐渐的,开始向后退缩。 鲜卑人的牛角号忽然消失了。 和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他就象看到魔鬼一样,霎间失去了灵魂。 正在方阵内厮杀的暮盖廷猛然回头,顿时面无人色,如遭重击,他再也不理会身边飞舞的武器,血腥的厮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以江河溃堤之势奔泻而来的大军,眼睛内尽是绝望和无奈。 === 和连心如死灰。他什么都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给他说对了。豹子把他诱进了陷阱,再给了他致命一击。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他只想知道豹子把铁骑大军藏在自己身后什么地方。他败的毫无道理。 鲜卑人的号角蓦然响起,惊慌而恐怖。 “结阵……结阵……”和连声嘶力竭地叫着,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叫声掺杂着他的愤怒,他的恐惧,他的无助,叫声凄厉而惨烈,令人不寒而栗。 === 鲜卑士兵都挤在方阵前面,茫然失措,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背后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支汉人的铁骑大军? 他们还在厮杀,还在策马狂奔,还在进攻,他们既没有可能退出战场,也没有可能调转马头重新集结。他们只有进攻,进攻。他们只有进攻才能冲破汉人的方阵,只有冲破汉人的方阵,才能逃出天生。 === 百面战鼓同时擂响,如雷的鼓声直冲霄汉。 汉军士兵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天欢呼,其巨大的叫声震撼了青石山。 “杀……杀死鲜卑人……” 颜良高举战刀,一马当先,率先杀出了方阵,文丑、姜舞、陈好各举武器,紧随其后,士气如虹的两万汉军将士犹如潮水一般呼啸着,向鲜卑人席卷而去。 “杀……” === “呼嗬……呼嗬……呼嗬……” 四万汉军铁骑吼声如雷,其锋芒所指,无人敢当! 鲜卑大军霎那间崩溃了。士兵们一个个肝胆俱裂,狼奔豕突,四散而逃。他们或者坠落泾水河,或者逃上青石山,或者被铁骑肆意践踏,或者弃械而降,再无抵抗的意志。 === 和连被弹汗山的亲卫拼死护住,狼狈不堪地向青石山上逃窜。 豪帅魄虏带着几千士兵断后阻击,但随即就被风云铁骑和长水营杀得丢盔弃甲,死伤殆尽。魄虏带着一群士兵杀出重围,弃马上山。何风带着长水营士兵紧追不舍,连追十里,硬是砍下了魄虏的头颅才收兵回营。 暮盖廷在一队侍从的护卫下,冲破重重阻击,总算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们原以为可以逃的一条性命,结果跑错了地方,被一阵密集的弩箭射死在了山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五节 阎柔望着长长的山坡,眉头紧缩。 “薄落谷地势较低,鲜卑人如果从山上一拥而下,其速度和气势非常惊人。”玉石指着身后的拒马阵,担忧地问道:“子玉,这个玩意顶得住吗?” “抵挡一阵子肯定不成问题。”华雄笑道,“我们在凡亭山的时候,用树障都阻击了鲜卑人四天,更不要说用拒马了。” “拒马的的威力要远远大于树障,拒马阵就更不用说了。”高览赞叹道,“我们都熟悉拒马,却从来没有想到拒马还可以这样用,这个主意高明啦。” “薄落谷的阻击如果成功,出这个主意的士兵应当立首功。”鲜于银望着大家笑道,“如果拒马阵威力惊人,我们可以带着它一直把胡人赶出贺兰山。” “伯俊,你说什么笑话。”阎柔摇摇头,指着拒马阵说道,“我们砍掉了两个山头的树木,也不过才摆了一个长五百步,宽三百步的拒马阵,如果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对决大草原,你说要摆多大的拒马阵?你到哪里砍这么多树木?这么多树木要多少部马车运输?” “还容易给人一把火烧了。”华雄耸耸一双浓眉,失声笑道,“我看这拒马阵也就阻击的时候好用,而且还要能就地取材,最好也就是这种山区使用。如果在平原或者大漠作战,我们既没有条件,也没有必要,还要靠大方阵,靠士兵们的默契配合。自古以来,尚没有利用器械取胜胡人铁骑的先例。” “伯俊想偷懒了。”玉石取笑道,“伯俊,是不是打仗打累了?” 鲜于银笑道:“我只想早点把胡人赶出去。整天打这么窝囊的仗,心里实在憋得慌。” “我看你是胜仗打多了,心气太高。”阎柔不客气地说道,“最近我们一直在撤,虽然一败再败,但都是为了伺机歼敌。” 阎柔看看众人,继续说道:“士兵们有意见,有情绪,这很正常,但你们不能有。大人一再说了,只要把鲜卑人打痛了,他们才会恼羞成怒,才会犯错误,我们才能找到机会击败他们。” “但我们的伤亡太大了。”张郃不满地说道,“我们完全可以撤快一点。” “是呀,子玉,为什么凡亭山的阻击战都是你一个人打,我们却在后面闲着?”华雄也埋怨道,“如果我们轮流上,你的六千兄弟也不会打光了。” “大人有大人的想法,我们做下属的只能服从。”阎柔叹了一口气,痛苦地说道,“大人的目的无非是想让你们养精蓄锐,以便在这里以少敌多,挡住鲜卑人的后续大军,给青石岸战场争取足够的歼敌时间。” “义从兄和大人是一起从卢龙塞出来的,你们关系非同一般,为什么你不劝劝大人?”高览看了沉默不语的玉石一眼,大声问道。 玉石淡然一笑,摇摇头,“大人是一军统帅,他考虑的是大汉国的安危,如果他让我守在凡亭山,直到战死,我也不会问为什么?” “我们是大汉国的子民,兄弟们也是大汉国的子民,只要是为大汉国而死,无论怎么死,都是英雄。” === 马蹄声犹如狂风骤雨一般从远处传来。 “我们的斥候。”阎柔抬头看看天色,说道,“青石岸的战斗应该开始了。” “律日推演来了。”玉石笑道,“兄弟们,今天只要不死,我们就不能后退一步。” “开战了,开战了……”华雄兴奋地大吼起来,“各回本阵,各回本阵。” 众人欢呼一声,纷纷打马离去。 阎柔蓦然回首,怒睁双目,举臂狂呼: “擂鼓……” ===================== 律日推演听说薄落谷口有汉军,非常惊讶。 “多少人?” “大约有两万多人。”芒正箕回道,“应该是汉军的全部步兵了。” “豹子呢?汉人的铁骑呢?” “没有发现。我们先期派来的斥候大概都给他们杀了,所以我们不清楚谷内的情况。” 律日推演沉吟不语。 “可有大王的消息?”拓跋寒问道。他是拓跋族的四大豪帅之一,这次奉拓跋锋之命,和小帅步垂虹带了一万人马和律日推演的大军同步推进。 “我们最后接到他的消息是在上午,那时他已经通过薄落谷了。”芒正箕望望律日推演,摇摇头,“大王告诉我们薄落谷没有汉军,要求我们急速跟进,但现在……” 律日推演和拓跋寒互相看了一眼,暗觉不妙。 “立即派人告诉大人,薄落谷发现汉军。”拓跋寒回头对传令兵喊道,“要大人立即赶来,快,快!” === 鲜卑人的骑兵大军停在谷口外的山坡上,正在等候攻击的命令。 律日推演和拓跋寒纵马赶到坡顶,举目向谷内望去。 “汉人在谷口设置了许多拒马,看上去是一个阻击阵势。”步垂虹用手中的马鞭指着坡下的拒马阵介绍道,“汉人把拒马用草绳相连,形成一个个的小方阵,我们想把这些拒马搬开,根本不可能,只能强行冲过去。但我们冲进去之后,因为受到拒马的阻拦,战马就没了速度。” “只能和拒马内的汉兵肉搏。”芒正箕说道,“我们冲进去之后,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只能血战突前,损失会非常大。汉人太狡猾了。” 律日推演考虑良久,缓缓说道:“豹子的大军在凡亭山损失很大,现在他的后续人马即使全部赶到了,也只有六万人。如今他在这里布置两万多人阻击我们,剩下的四万人干什么去了?” “豹子一定带着骑兵伏击大王和暮盖廷去了。”拓跋寒说道,“大王至今没有消息送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已经给豹子围住了。汉军步兵在这里阻击我们,是要给豹子争取时间。” “豹子手上只有四万骑兵,如果要伏击大王的三万人马,恐怕很困难,而且,他的士兵一旦死伤惨重,那长安城还守不守?”律日推演疑惑地说道,“即使他全歼了大王的三万人,我们还有七万大军在后面陆续赶来,难道后面的战他不想打了?豹子不会天真的以为和连死了,我们就会撤军回大漠吧?” 拓跋寒笑道:“也许豹子就是这么想的。他集中主力,力图一战成功。汉人一向都自以为是。” 律日推演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望着谷内旌旗招展、严阵以待的汉军,迟疑不决。突然,他眉头一挑,好象明白了豹子的用意。 “不,豹子不是汉人,他是鲜卑人。”律日推演瞅了一眼拓跋寒,严肃地说道,“打不过我们,他一定会跑的。你想想他打的仗,有几次吃了亏,他才不会傻到用四万人去打和连的三万人,他一定另有诡计。” 拓跋寒一愣,两眼惊异地看着他,神情迷惑。他犹豫了一下,不解地指着坡下的汉军问道:“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步兵,只有两条腿。”律日推演笑道,“他们怎么会跑过战马的四条腿?” 拓跋寒闻言失笑道:“大帅,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到底要不要进攻?” “哈哈……”律日推演大笑道:“如果是你,你会白白送掉两万士兵的性命吗?” 拓跋寒蓦然醒悟,“大帅,你是说豹子在谷内?” “对。”律日推演笑道,“你小子还不算笨。六万人打我们三万人还有可能,但四万人打三万人绝无可能,你以为豹子当真是白痴啊。” “豹子先是故意放走和连的三万大军,再以步兵设阵于薄落谷阻击我们,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们误以为他去伏击大王了。如果我们掉进了豹子设下的圈套,以为他现在正在和大王打得热火朝天,认为他们的兵力相差无几,短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于是急着赶去支援,其结果就是我们发力猛攻,突破汉军阻击,冲入谷内,在全无防备之下,被他全歼。” 律日推演指指头顶,说道:“你看看天色,快到黄昏了。拓跋锋为了安全,夜间不会行军,他要是赶来,至少要到明天上午,而大王呢?估计早跑到临泾城了。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不被他这六万人吃掉才是怪事。“ “豹子吃掉我们之后,拓跋锋既没有大王的消息,又看到我们全军覆没,定然不敢冒险再进。而豹子呢?他反倒可以大摇大摆地赶到临泾城偷袭大王了。” 拓跋寒钦佩地连连点头,“大帅言之有理。我们现在没有大王的消息,不是大王被围,而是送消息的人都给豹子截杀了。大帅,那我们如何应对?” “哼……”律日推演冷笑道,“豹子处心积虑地算计我,我岂能放过他。” “再派人通知拓跋锋,让他火速来援。” “立即派人绕过薄落谷,追上大王,告诉他豹子在薄落谷。”律日推演对拓跋寒说道,“大王对豹子恨之入骨,只要得到他的消息,大王就会连夜率部回击,堵住豹子的退路。” “九万人围歼六万人,痛快。”拓跋寒兴奋地说道,“大帅,那我们现在还要不要进攻薄落谷?” “当然要打,如果豹子察觉到自己的机谋败露了,马上就会逃跑。”律日推演指着四周的山峦说道,“这里的地形我们不熟,一旦让他逃了,再想抓他就难了。”。 ===================== 谷内,战鼓声声若惊雷,地动山摇;谷外,牛角号声激昂嘹亮,震惊山野。 小帅枭翱带领两千鲜卑铁骑顺着山坡呼啸而下。 === 满天长箭厉啸着划空而至,惊心动魄。 “咻咻……叮叮……咚咚……” 长箭射入拒马阵,象下雨一般钉射在所有的阻碍物上,各种各样的响声交织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汉军士兵躲在拒马阵内,高举着盾牌,任由鲜卑骑兵疯狂射击。 === “啊……中箭了,我中箭了……”一个汉兵的盾牌突然被一支犀利的长箭洞穿,长箭射穿了他的胳膊,接着钻进了他的皮甲。 那名士兵惨嚎着,仰面栽倒。随即更多的长箭厉啸射来。 雷重飞跃而起,一手举盾,一手抓住战友的皮甲,飞速往盾阵后面跑去。 “咻……咻……”又有两支长箭先后射到,齐齐射进了那名士兵的身体,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雷重只觉手中一沉,拽不动了。他大吼一声,用力拉了一下,竟然还是纹丝不动。雷重霍然回头,看见战友身中数箭,早已死绝。 雷重睚眦欲裂,举盾悲呼:“杀胡……杀胡啊……” === 鲜卑人一路嚎叫着,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拒马阵。他们为了避开拒马的阻拦,只好减速,避让,再减速,再避让,还没行进三十步,战马几乎在阵内找不到方向了。 汉兵早就按捺不住冲了出来。他们用长矛长枪挑杀骑兵,用战刀战斧剁劈马腿,几个士兵对付一个鲜卑人,杀得血肉横飞。 鲜卑骑兵越来越多,汉兵逐渐抵挡不住,向拒马阵深处退却。前面的鲜卑骑兵在奋勇鏖战,后面的鲜卑士兵却在开始搬拆拒马,忙得不亦乐乎。 === 一千名刀斧手静立在拒马阵中央。他们为了避开鲜卑人的骑射,集结在鲜卑人的长箭射程之外。 张郃举起手中的盾牌,右手战刀望空前指,回首狂吼:“兄弟们,杀啊……” 小懒刀盾相击,纵声高呼:“兄弟们,报仇去啊……” “杀……” 汉兵士兵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他们随着两位上官,沿着弯弯曲曲的阵中小径,象潮水一般咆哮着飞速杀向了鲜卑人。 杀声震天。 鲜卑人措手不及,霎时间就被愤怒的人流淹没了。 === 拒马阵百十步之内,填满了鲜卑人和战马的尸体,血淋淋的断肢残臂随处可见。 大获全胜的汉军士兵在阵内呼号奔跑,许多人拿着刀斧砍下鲜卑人的头颅挂在拒马的顶端。 鲜血染红了拒马阵。 律日推演举起双臂,怒不可遏地连声叫道:“杀,杀,给我杀……” 步垂虹大吼一声,纵马扬刀,“兄弟们,杀下去……” ===================== 和连气喘吁吁地靠在树干上,痛苦不堪。 豹子的雷霆一击,把他建功立业的美梦打了个粉碎。先是豹子抢走了他的女人,夺走了他的财产,接着豹子和慕容风内外联手,又逼迫自己放弃了部分王权,现在,豹子又击杀了自己的三万弹汗山大军,把自己彻底逼上了绝路。 本来他想利用鲜卑国各方的矛盾,联手出兵入侵大汉国,以重建强大的弹汗山王廷,再次雄霸大草原,然而,青石岸一战,所有的希望都随着这场惨败而化作了血雨腥风,无影无踪了。 侍卫统领,小帅南北云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小声说道:“大王,我们快走吧,汉军马上就要追来了。” 和连惨然一笑,看看四周寥寥可数的十几个侍从,有气无力地说道:“走?我们往哪里走?” “大王,我们到薄落谷去,律日推演大帅的部队肯定在那里。” 和连摇摇头,垂首不语。 “大王,如果你不到律日推演大帅的军中,我们就绕过薄落谷,直接去和拓跋锋大人会合。” 和连望着南北云,苦笑,笑声比哭还难听,他伸手拍拍南北云的肩膀,悲声叹道:“你不懂啊,你不懂……” 南北云十分不解地望着和连,奇怪地问道:“大王,拓跋锋大人这几年深受大王的恩宠和信任,他……” 和连冲着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和连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遮天蔽日的大树,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刚一闭上眼,青石岸上战场上的惨烈厮杀就立即冲进了他的脑海。 三万士兵被汉军的铁骑和步兵团团包围在狭窄的泾水河附近,无处逃生。汉军的长箭在肆虐,汉军的战刀在飞舞,汉军的长矛在厉嚎,鲜卑士兵就象一茬茬的韭菜被无数的武器割倒在地,半分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成百上千的士兵连人带马掉进了泾水河,血红的河面上飘满了鲜卑人的尸体。更多的士兵逃进了青石山,但疯狂的汉人一直穷追不舍,直到把他们统统砍死为止。鲜卑人的尸体堆满了青石岸,堆得比小山还要高;鲜血染红了青石岸,染得比夕阳还要红。 鲜卑人惨绝人寰的哭叫声蓦然在和连脑中炸响,和连恐惧地大叫一声,骇然睁开了双眼。 “魄虏呢?魄虏为什么还没有来?魄虏……” “大王,大王……”南北云一把抱住精神失常的和连,失声大叫道:“大王,你醒醒,你醒醒,魄虏豪帅已经死了,他不会再来了。” 和连剧烈地喘息着,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着,眼神显得极度得慌乱。 “大王,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就是回弹汗山也行啦。”南北云眼含泪水,痛苦地叫道,“没有马,我就把你背回去。” “去凡亭山。”和连颤抖着嘴唇,小声说道,“我们去凡亭山找旭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六节 夕阳如血。 青石岸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战场上只剩下了零星的厮杀。 李弘驻马立于泾水河堤上,神色焦虑不安。 “大人,我们没有发现和连,估计已经逃进了青石山。”何风纵马而来,手上拎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这是弹汗山的豪帅魄虏,他带着人马不停地回身阻击,迟滞了我们的追击速度。” “不要管和连了,立即集结人马赶到薄落谷。”李弘挥手说道,“擂鼓,吹号,快,快……” 正在战场上往来奔驰的铁骑士兵听到号角声,纷纷调转马头,向泾水河沿岸急驰而去。 鲜于辅和颜良两人打马如飞而来。 “大人……” “还有多少人可以继续作战?”李弘伸手打断鲜于辅的话,大声问道。 鲜于辅想了一下,说道:“最多一万五千人。” “让老伯带五千人看守俘虏,其余可以作战的士兵立即骑上鲜卑人的战马,随同大军赶赴薄落谷。” “大人,这批士兵训练时间短,许多人都不会骑马。”颜良急忙说道,“大人,兄弟们连续行军将近二十天,又刚刚经历一场大战……” “不要说了。”李弘冷声喝道,“不会骑马的,用绳子捆在马上。” 鲜于辅和颜良看见李弘神情冷峻,不敢再说什么,赶忙躬身离去。 “令明,召集黑豹义从,我们先走……” 李弘猛踢马腹,高举长枪,纵马狂奔,“兄弟们,到薄落谷,随我到薄落谷杀敌去……” ===================== 鲜卑人连续发起了三次攻击,但三次都被赶出了拒马阵,损失了三千多人。鲜卑人被激怒了,他们集中了六千人,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同时发起了猛烈地攻击。 汉军连胜三战之后,欢欣鼓舞,他们对拒马阵的信心大增,竟然没有增兵以加固防守。拒马阵内阎柔安排了四千士兵,但由于大家第一次在拒马阵内迎敌,没有经验,也没有默契的配合,他们和鲜卑人一样,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常常各自为阵,乱打一起,其结果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也没有占到很大的便宜。 等到鲜卑人象潮水一样冲进来之后,汉军士兵又失去了人数优势,防守上更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鲜卑人的人数优势帮助他们迅速取得了胜利,汉军死伤惨重,节节败退,求援的战鼓一阵猛似一阵。 === 雷重和几个士兵依托一个小小的拒马阵,左冲右突,连杀数人,但随即就被更多的鲜卑人围住了。鲜卑人用长矛和弓箭展开凌厉攻击,将雷重的五个战友先后击杀。雷重自知必死,反而心无羁绊,杀得更加酣畅淋漓,所向披靡。他连斩两人之后,竟然奇迹般地逃出了重围。小懒正好带人赶来救援,双方随即合力挡住敌人的攻击,且战且走。 “雷重,你带人先走,快,快。”小懒左手盾挡敌人的战刀,右手长矛狠狠地戳入了敌人的胸膛,“快走,快走……”他跟上一脚踢飞敌人的尸体,迎着三个鲜卑士兵就冲了上去。 雷重理都不理小懒的喊叫,大吼一声,追在小懒的后面就杀了上去,“要走一块走!” 小懒就象一只发了疯的野牛,咆哮着,一头撞飞了迎面杀到的敌人,同时手中的长矛却象毒蛇一样灵活自如,速捷无比地插入了从侧面杀来的敌人咽喉里。 “快走啊……” 雷重就象没听到一样,连跨三步,连吼三声,连劈三刀,一刀枭首。 “大人,我们一块走。” 更多的敌人扑了上来。 === 阎柔犹豫了。 拒马阵后面就是四个五千人的巨大方阵,如果这个时候从方阵里抽调人手增援拒马阵,势必要打乱其中一个方阵的防守阵势,假如鲜卑人趁势冲过来,后果难以预料。阎柔看看天色已晚,断然决定放弃拒马阵。天黑了,鲜卑人即使要进攻,也不会这么拼命。 就在汉军敲响撤兵的金锣时,鲜卑人停止进攻的号角突然响彻了山野。 === 望着渐渐退到远处的鲜卑人,小懒心神俱松,手脚无力,“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雷重以刀驻地,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大人,你还好吧?” “还好。”小懒望着昏暗的天空,咧嘴笑道,“我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啊?” “呵呵……”雷重闻言笑了起来,“我要是走了,你早就死了。” “嘿嘿……”小懒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鲜卑人就撤了一百步?这是怎么回事?”小懒仔细朝前看了一下,失声叫道,“鲜卑人还要打?” “大人,鲜卑人大概打饿了,要吃饭了。”雷重笑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 律日推演接到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大王和连被汉军包围在距离薄落谷六十里的青石岸。 “谁说的?谁送来的消息?” “是大王的传令兵。”芒正箕指着站在身后的士兵说道,“就是他。” 那个传令兵好象是从水里爬起来似的,身上的衣服潮湿未干,皮甲上血迹斑斑,肩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拓跋寒急切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怎么现在才来?” “大王带领大军到达青石岸之后,被汉军阻截,随即命小人回来催请大帅火速南下。”他跪下回禀道,“小人在回来的路上被汉军斥候阻击,只好诈死跳到了河里。我看见汉军的几万骑兵沿着泾水河急速南下,他们一定是去青石岸突袭大王的。” “几万骑兵?”律日推演疑惑地问道,“在青石岸阻击大王的汉军有多少人?” “回大帅,大概有几万人?” “到底几万人?”律日推演厉声问道,“你说清楚了。” “至少有两万人。”传令兵吓了一哆嗦,大声说道。 律日推演回头看了一眼薄落谷里的汉军方阵,又看看拓跋寒和芒正箕,难以置信地说道:“豹子有援兵,我们的消息有错误,豹子还有援兵,豹子手上还有援兵。”他猛然回头,高声叫道,“传令,立即停止攻击,停止攻击!” “六万人打三万人,大王必输无疑。我们中计了,中计了。”律日推演喃喃自语,神情震骇。 “豹子的铁骑自大王之后发动偷袭,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拓跋寒心惊胆战地说道,“大帅,现在薄落谷只有这几万汉军,我们只要冲破他们的阻击,就可以急速南下,救出大王。大帅……” “不行,我们的人数太少,人数太少。”律日推演说道,“前面至少有两万汉军,我们三万人要想彻底击败他们,代价太大。等到大军突破阻击之后,能够继续南下作战的士兵不会超过两万人。两万人支援大王,恐怕力量太过单薄,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看看两人,忧心忡忡地说道:“大王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吗?如果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的三万人马已经全军覆没了,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是,我们知情不救,将来回到大草原……”拓跋寒望着律日推演,苦笑道,“我们谁都活不了,我们迟早都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其他人借口砍掉。” “大帅,豪帅说的对,如果我们不出兵救援,回去迟早要被人灭族,以我看,我们宁愿战败一次,也不能让狂风部落成为草原上人人唾骂的背信小族。”芒正箕小声劝道,“和连好歹是鲜卑国的大王,如果能把他救出来,对我们……” 律日推演眯着眼睛望着暮色,久久无语。 ===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薄落谷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战马的偶尔嘶鸣回荡在空旷的山野里。 律日推演就象木桩一样直直地站着,痴痴地望着夜空。拓跋寒、芒正箕和步垂虹几人围着他转来转去,心急如焚。 “大王能支撑到明天早上就好了。”步垂虹望着拓跋寒,轻声说道。 “青石岸的具体地形我们不清楚,所以无法揣测。”拓跋寒喟然长叹道,“如果在平原上,三万人对阵六万人,有得一拼,但如果是在狭窄的河谷或者山道上,那就……” “如果大王结阵固守,完全可以守到明天。”枭翱低声道,“匈奴的屠各族和弹汗山的王师都是草原上的精锐,豹子未必就能把他们迅速吃掉。” 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急骤的马蹄声霎时击碎了黑暗的宁静。 “让开,快让开……”马上的骑士不停地挥动着马鞭,高声叫喊着。围在山上的鲜卑骑兵纷纷闪躲,让出一条小径任由其急驰而过。 “大帅,拓跋锋大人正率大军急速赶来!”那名骑士看到律日推演,急忙飞身下马,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说,大王孤军深入,定会中计。他要求大帅立即率部跟进,不要驻留薄落谷。” 律日推演看到是拓跋锋的传令兵,不由皱眉问道:“拓跋锋大人现在在哪?” “大人距此四十里,正在连夜赶路。”那士兵说道,“下午,大人接到大帅的消息,知道大王已经率部冲出薄落谷之后,非常担心大王的安全,他督促大军加快行军速度,估计半夜就能赶到。” 律日推演大喜,拍手叫道:“来得好,来得好啊!”他再不犹豫,举手大叫:“点燃火堆,连夜进攻!” ====================== 长箭在黑夜里呼啸,战马在火光里奔腾,鲜卑人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汉军士兵拼命抵挡一阵之后,纷纷后撤。 “快跑啊……” “走……走……走……” 几百名士兵冒着漫天箭雨,飞速后退。 雷重刚刚转身,就被一支长箭射中了大腿。雷重怒骂一声,拖着伤腿勉强跑了几步,终因气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 正在飞奔的小懒突然发现身边少了雷重的身影,急忙回头看去。 远处,雷重正在手脚并用,奋力爬行,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高声骂着。在他后面十几步的地方,一群鲜卑士兵高举着武器,犹如恶狼一般疯狂地扑了上来。 “雷重……雷重……”小懒毫不犹豫地返身迎了上去,“雷重,快一点,快一点……” “杀……”小懒怒睁双目,身形腾空而起,手中长矛笔直地刺穿了跑在最前面的鲜卑士兵,同时左手盾狠狠地砸向了举刀欲砍的另外一个敌兵。鲜卑人被小懒的彪悍所惊倒,脚步顿时缓了一缓。 说是迟,那是快,小懒一把抓起地上的雷重,大吼一声扛到了肩上。 “杀……”小懒舌绽春雷,再度暴喝,右手长矛呼啸而起,霎时逼退了冲上来的敌人。 “放开我……”雷重一边狂叫着,一边劈手掷出了手中战刀,将一名举矛刺来的敌人活生生洞穿。 “走……走啊……”小懒再不顾背后的敌人,放步狂奔,“走……” 更多的鲜卑人杀了上来。 返身赶来支援的汉兵呼啸着一拥而上,顿时刀枪齐下,混战一团。 张郃一手举枪,一手执刀,带着十几个士兵象一群浴血猛虎一般从侧面杀了过来。 “杀死鲜卑人,杀死他们……” === 鲜卑人的铁骑冲过了拒马阵,以狂飙横扫之势冲向了汉军方阵。 “轰……轰……轰……” 战马撞击巨盾的声响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惊天动地,薄落谷的夜空战栗起来。 === “射……强弓手齐射……” 华雄一刀剁下敌人的头颅,回首狂呼:“把所有的长箭都给我射出去,全部射出去……” === 步垂虹一脚踢飞执斧汉兵,迎着曲路就是一刀。 曲路头开刀断,一招毙命。 汉军士兵看到军司马大人被杀,无不悲愤至极,呼号而上,舍生忘死。 ===================== 无数的火把沿着泾水河逆流而上,就象一条巨大的火龙在夜空里飞行。 巨大的轰鸣声几乎震塌了黑夜。 李弘全身趴伏在黑豹背上,手中的马鞭上下飞舞,嘴中不停的大声呵斥着:“快啊……快……” 黑豹四蹄腾空,庞大的身躯几乎贴着地面飞了起来。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嘴中不时地吐着白沫,它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大人,黑豹不行了,大人……”庞德指着黑豹嘴中的白沫,用尽全身的力气叫道,“换马,大人赶快换马……” 李弘就象没听到一样,一鞭抽了下去,“快,黑豹,加速……加速……” 庞德情急之下,对准李弘就砍了一刀。李弘眼角看到背后刀光一闪,想都没想,本能地大吼一声,身躯腾空而起,飞身就跳到了黑豹旁边的战马背上。 “庞令明……”李弘大骇之下愤怒的回头叫道,“我活劈了你!” === 大黑被捆在战马上,双手紧紧地抓着马鬃,心中恐惧到了极点,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肺都要被颠出来了。 他不会骑马,他更不愿意骑着战马去打仗,他怕摔死。如果自己没有被鲜卑人的战刀砍死,却被鲜卑人的战马摔死了,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所以他对自己的队率说:“大人,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打仗,我跑着去。” 队率气坏了,甩手给了他一下,然后连推带拉把他弄上马背,接着就用绳子把他和战马捆在了一起。 大黑气得破口大骂。队率笑着说:“你不要骂我,这是豹子大人的命令,要骂你骂他去。” 大黑一听是豹子大人的命令,顿时骂不出来了。 “你把我捆紧了,不要中途掉下来。”大黑叫道,“老子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不能死在马屁股后面丢豹子大人的脸。” 大黑和三千多个士兵就这么捆在马上随着大军出发了。 === 山峦之间,火把通明,数不清的火把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样,又多又密。 拓跋锋驻马立于山包上,望着绵延数里的大军,眉头深锁,脸上愁云密布。 和连明明知道豹子在诱敌深入,却偏偏要孤军突进,难道他非要这么着急送死吗?他不希望和连这个时候死去,这个时候死了,反而会造就和连的威名,对鲜卑国的将来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希望和连在一个最适当的时候,在和连大败的消息传回弹汗山,在和连的颜面荡然无存的时候死去,这样,弹汗山就会被自己牢牢地掌控,将来…… “大人,豪帅有消息送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七节 律日推演指着激战正酣的战场,对拓跋寒说道:“汉军实力强劲,这样打下去,打到明天早上都打不进去,我们必须另想突破的办法。” “汉军用四个密集方阵堵住了谷口,防守的时候互相支援,打起来的确很难。”拓跋寒点点头,冷静地分析道,“这样缠斗不休,我们伤亡太大了。以我看,我们集中主力打开一个突破口,然后再迅速深入,先打掉一个方阵。” “对,先打掉一个。”律日推演挥手说道,“打掉一个,汉军的防守阵势就被我们突破了。然后我们猛攻其一翼,突破进谷。” “进谷之后,我们可以立即对另外一翼的汉军展开包围。”拓跋寒说道,“如果能彻底围歼这股汉军,对南下攻打长安城非常有利。” 律日推演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还打算攻进长安城?” “如果大王的部队没有全军覆没,我们仍有足够的实力攻打长安。”拓跋寒自信地说道,“否则,这次南下,我们岂不要空手而归?” === 鲜卑人在芒正箕的指挥下,突然对准高览所在的方阵发起了狂风骤雨一般的猛攻。 鲜卑铁骑以三十人为一队,连续不间断的撞击,突破,再撞击,再突破,他们在付出了三百人的代价之后,终于成功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鲜卑铁骑蜂拥而入,双方随即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阎柔看到高览的方阵已破,再坚持也不过就是徒增伤亡而已,于是命令鸣金,让高览率部撤退。 高览无奈,只好带着残余士兵分左右两队,沿着玉石所在的方阵急速撤回大军后方。他们迅速重整队列,准备再战。 === 律日推演看到己方成功突破,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拓跋寒带着五千铁骑猛攻玉石的方阵。只要再破一阵,汉军败局即定。 阎柔看出了鲜卑人的企图,随即下令左翼的华雄和鲜于银两个方阵缓缓后退,以策应玉石方阵的防守。 步垂虹和烽乘趁着汉军移动之际,立即带着人马对华雄的方阵发起了犀利的进攻。华雄的手下绝大部分都是麴义的西部边军,对阻杀铁骑有丰富的经验,他们利用战阵迅速反击,给了鲜卑人重重的一拳。 === 拓跋锋接到和连被围青石岸,律日推演被阻薄落谷之后,顿感不妙。豹子凭着自己敏锐的嗅觉,终于找到了歼敌的机会,和连危险了。 他和豹子在北疆的上谷郡交过手,当时豹子处于极度的劣势,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但豹子刨开了桑干河的河堤,制造了一场洪水,让自己大败而归。豹子就是豹子,他不动则已,一动绝对是致命一击。 如果消息是准确的,和连和暮盖廷的大军肯定凶多吉少。拓跋锋立即命令大军加快行进速度。现在即使有人不小心掉到山谷里,他也不管了,他要迅速赶到薄落谷和律日推演会合。 === 玉石和士兵们顽强抵抗,终于顶住了鲜卑人的猛烈攻击,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保住了方阵。就在他们暗自庆幸的时候,律日推演亲自出马了,他带着最后五千人马发起了最后一击。 方阵轰然倒塌。 张郃、高览、小懒等人带着几千败退的士兵一起冲了上去,誓死阻击。 就在这个时候,阎柔断然下令鸣响金锣,收缩防守。 他命令玉石、高览、张郃,小懒等人带着各自的部下迅速退入方阵,全军就地死守,绝不后退。 律日推演的三万人经过几个时辰的鏖战,损失惨重,士兵们疲惫不堪,面对汉军铁桶一般的防御,已经无力发起最后的强攻。他们只好把汉军团团围住,以等待拓跋锋的大军赶来会合,然后合力歼敌。 ====================== 李弘的五万人马风驰电掣一般冲进了薄落谷。 拓跋锋的大军走到了较为宽敞的山路上,铁骑再次加速,轰鸣声震撼了黑漆漆的山野。 === 阎柔不知道青石岸的战斗是否结束,李弘是不是已经率军回援,但他知道鲜卑人的后续大军会陆续赶来,薄落谷的阻击已经失败,律日推演可以一边指挥大军围住他,一边派遣铁骑南下支援和连。 他决定主动出击,紧紧缠住鲜卑人,不让他们有机会分兵南下,给青石岸战场争取更多的歼敌时间。 “命令鲜于银、张郃、高览,带人向薄落谷南方出击,佯装突围,以牵制鲜卑人的兵力。” “命令华雄、玉石,指挥方阵向谷口中央挤压,拖住鲜卑人,缠住他们。” === “大帅,汉军要突围了。”拓跋寒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鲜血,大声叫道,“我们是继续包围,以待援军,还是拦截一部,全力击杀。” “大帅,汉军左侧方阵在向我们移动,右侧方阵在向薄落谷以南移动。”芒正箕焦急地说道,“汉军的意图很明显,左侧方阵是为了拖住我们,右侧方阵是准备伺机突围。大帅,现在怎么办,我们的兵力不够啊。” “拓跋锋为什么还没赶到薄落谷?”枭翱不满地叫道,“四十里路走了两个多时辰,他在地上爬啊。” “你小子嘴里给我放干净点。”步垂虹手指枭翱,怒声说道,“你再骂我家大人,老子一刀宰了你。”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拓跋寒赶忙阻止道,“大帅,我们是继续围住汉人,还是截杀一部?” 律日推演四下看看,神态自若地说道:“汉军还有两个完整方阵,一万多人,如果他们坚决突围,我们很难堵住,但到嘴的猎物,不能让他们又飞了。” 他指指拓跋寒,说道:“豪帅带人抵挡汉军的左侧方阵,牢牢控制谷口,以便拓跋锋的大军赶到之后,可以迅速投入战场。” “其他各部,随我堵住汉人的突围。” “大帅,如果汉军左侧方阵突入谷口中央地带,就把我们拦腰截断了。”拓跋寒摇头说道,“我们还是集中所有兵力,围打汉军左侧方阵吧。” “怕什么?”律日推演笑道,“只要拓跋锋的大军一到,汉军立即腹背守敌,转眼就会被我们杀个一干二净。” “吹号,各部展开队形,围堵厮杀!” === 薄落谷口的厮杀顿时再掀狂潮,双方士兵都陷入了狂热的杀伐之中,不死不休。 张郃带着三十人奋力突前,酣呼鏖战。小帅烽乘带着一彪人马突然从左右杀出,象钳子一样把汉兵紧紧地夹住了。 跟在后面的高览和小懒大吃一惊,各带一队士兵扑上解救。 站在阵前指挥的阎柔一把甩掉身上的火红色大氅,拿起了大刀。 “兄弟们,随我杀上去……” 汉军士兵看到主帅亲自上阵,无不士气如虹,个个奋勇当先,一路狂呼而去。 === 张郃右手长枪,左手战刀,上下翻飞,连杀数人。 烽乘飞马而至,举刀就剁。 张郃大吼一声,刀抛空中,同时双手执枪,望空而刺。烽乘一刀剁到张郃的长枪上,竟然没有崩开张郃的长枪。他眼睁睁地看着血淋淋的枪尖刺入自己的肩胛,张嘴发出一声惊天惨叫,翻身滚落马下。 张郃枪交左手,右手凌空抓住坠落的战刀,举步飞奔。 烽乘一跃而起,迎着张郃的长枪再劈一刀。枪未动,他的战刀却倒撞而起。 “扑哧……” 长枪厉啸着穿过他的身体,带着四溅的鲜血继续飞射,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他连退数步。张郃大吼一声,一刀枭首,狂奔的身形霎时间冲过烽乘的无头尸体,一把抓住了血淋淋的枪柄。 “杀……” === 鲜卑人的主力为防止汉军突围而逃,都跑去阻击汉军的右侧方阵,放松了对左侧方阵的围攻。 华雄和玉石趁机指挥士兵们快速推进,迅速占据了谷口的中央地带。如果鲜卑人的后续援军赶到,他们可以暂时堵住谷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拖得一时算一时。只要能迟滞鲜卑人的援军南下,即使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拓跋寒抵挡不住,只好带着人马退进了拒马阵。 鲜卑人为了争取攻击时间,并没有动用人手清理这片长五百步,宽三百步的拒马阵,他们只是在拒马阵的中央开辟了一条宽约三十步的通道。 拒马阵内到处都是士兵和战马的遗骸,即使要清理,也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和大量人力,这对鲜卑人来说,根本不可能考虑。 ===================== 大地在抖动,黑夜在战栗,战马的奔腾声由远而近,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薄落谷。 律日推演霍然回头望向深邃的黑暗。是大王和连突围了还是豹子的大军赶来了? 鲜卑人恐惧了,进攻的浪潮在震耳欲聋的奔腾声里悄然退去。 === 欢呼声蓦然冲天而起。 拓跋寒举头向后望去。在漆黑的夜空里,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点点红星,火红色的星光在天际间飞烁闪动,越来越密,迅速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火烧云。火烧云就象一头嗜血猛兽,咆哮着,怒吼着,呼啸而来。 拓跋寒心中狂喜,他举起战刀,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吹号,吹号,援军来了,拓跋锋大人来了。” === 律日推演和鲜卑士兵们已经听不到号角声了,他们的耳中充满了战马的奔腾声,战鼓的惊雷声,他们的眼前除了排山倒海一般汹涌澎湃的汉军铁骑,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鲜卑人毫不犹豫地打马狂奔,他们要逃出薄落谷,逃出死亡的杀戮。 律日推演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随即就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淹没在了逃亡的大军里。 兵败如山倒。 === 华雄和玉石指挥士兵浴血奋战。 方阵前有穷凶极恶的逃兵,后有拓跋寒的拼死攻击,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防守阵势一度被鲜卑人攻破。但汉军士兵此时士气高涨,大家以一当十,无不奋勇鏖战,誓死不退。他们知道李弘的铁骑已经赶到了薄落谷,鲜卑人不但败局已定,而且只要自己堵住这个唯一的缺口,鲜卑人就全军覆没了。 方阵在上万人的发力攻击下,越发悍勇坚固,它就象一块高耸的岩石,任由风吹浪打,岿然不动。 === “攻击,任意攻击……”李弘举枪狂呼,“任意攻击……” 冲锋的战鼓声和牛角号声响彻夜空。 汉军铁骑席卷而至,顿时将鲜卑人打得鬼哭狼嚎,死伤遍野。 鲜卑人情急之下,随即放弃攻打方阵,改从拒马阵逃跑。但拒马阵弯弯曲曲,迫使战马速度骤减,想快都快不了,而紧随其后的逃兵却还在蜂拥而入,大家互相挤推,互相践踏,更有甚者提刀猛砍,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长水营和风云铁骑率先杀到拒马阵。 拥挤在拒马阵内的鲜卑人终于爆发了,他们恐惧的叫着喊着,四下逃亡,其混乱的场景令人瞠目结舌。 有的纵马冲入拒马被扎死,有的弃马而逃却被后面的人踩死,有的在拒马阵内慌不择路被乱箭射死。律日推演在一帮侍从的保护下,一路砍杀,踩着自己士兵的尸体逃了出去。 === 律日推演回头望向薄落谷,神色惨然。 汉军铁骑在谷内往来奔腾,肆意砍杀。拒马阵内的自相残杀和肆意践踏还在继续,而汉军的长箭更是象下雨一样在往拒马阵内倾泄,能够勉强逃出来的寥寥无几。拓跋寒抵挡不住汉人的反攻和箭阵,狼狈不堪地带着三千多人逃出了拒马阵。 === 拓跋锋一马当先冲到了薄落谷口。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谷内的血腥杀戮,一时间茫然失措。痛苦和仇恨交织在一起,剧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豹子……”他高举双臂,纵声狂呼,“我要杀了你……” === 枭翱连杀数人之后,终于突出了重围。 他带着几个手下,纵马冲向了守在拒马阵附近的几个长水营士兵,意图逃出天生。 何风看到部下接连倒下,怒不可遏地飞马杀到,“老子劈了你……”他战刀飞舞,转眼间连杀三人。 枭翱趁机跃马而起,一头冲进了拒马阵。 何风怒吼一声,对准枭翱的战马劈手掷出了战刀,同时顺手拔下一支插在敌人尸体上的长矛,随后狂奔。 战刀笔直地贯入了战马胸腹。战马痛嘶一声,踉跄两步,轰然倒地。枭翱猝不及防,飞身坠落。 何风眼见枭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亡命飞奔,气得睚眦欲裂。 “老子杀了你……” 他大吼一声,以矛驻地,矫健的身躯凭借长矛的弹性,腾空而起。 “去死吧!” 何风一脚踹到枭翱的背心,顿时将枭翱踢得凌空飞起。 枭翱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四肢在空中无力的挥动着,然后直直地砸落到一只拒马上,巨大的拒马尖带着一丝腥红的血肉“扑哧”一声冲出他的胸膛。 何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 “竟敢杀老子的人……” === 步垂虹负隅顽抗,他凭借着自己的勇猛,带着几百人结阵自守,和汉军往来冲杀,夷然不惧。 颜良飞马杀到,两马相错间,手起刀落,硬是活生生地剁下了半截马屁股。 步垂虹翻身跃起,举刀四顾。颜良勒住战马,拎着大刀就跳了下来。 步垂虹顿时战意盎然,举刀长啸,“杀……” 颜良看着步垂虹飞奔而至,鼻子里哼出半声冷笑,眼内暴显杀气。 步垂虹连进十三步,连劈十三刀,颜良从容不迫,一一封架。蓦然,颜良狂喝一声,刀如流星,划空而过,步垂虹斗大的脑袋霎时间腾空而起。 颜良看都不看,飞身上马而去。 步垂虹无头的尸体再进一步,举刀而倒。 === 律日推演看到拓跋锋,突然猛跑几步,迎面就是一拳。 拓跋锋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拳头,大声叫道:“老牛,你冷静一点。”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律日推演神经质地举手狂吼,“我的人都打光了,都死了。” “你为什么还不进攻?为什么?” 拓跋锋冷冷地望着他,脸上的肌肉痛楚地抽搐着。 “大王呢?可有大王的消息?” 律日推演打了一拳,喊了两嗓子之后,激动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他摇摇头,望着火光冲天的薄落谷,凄然无语。 === 李弘驻马立于拒马阵,望着远处山坡上杀气腾腾的鲜卑大军,心里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擂鼓,准备再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八节 拓跋锋没有发起进攻。 律日推演全军覆没,大王和连生死未卜,鲜卑大军士气低落,此时进攻士气高涨的汉军,除了徒增伤亡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拓跋锋看到薄落谷内的汉军正在重整队列,准备再战,随即命令大军徐徐后撤。 “豹子回援薄落谷,说明青石岸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大王和九原旗王暮盖廷的三万大军已经败亡。”拓跋锋指着薄落谷内黑压压的汉军铁骑,对律日推演说道,“大王今天上午才过薄落谷,到现在还没有十二个时辰,六万人马就没了。”他神情沮丧地连连摇头,感叹道,“豹子利用薄落谷和青石岸的地形,充分发挥步兵和骑兵的优势,在距离六十里的两地之间来回突袭作战,每次都以绝对优势一击而胜,厉害啊。” “我们明明知道过了六盘山之后,可能要被豹子突袭,但还是防不胜防,刚一露头,就被他打了个正中。”拓跋晦咳嗽了几下,恨恨地说道,“大王太冲动了,只想着自己的千秋功业。如果他在薄落谷等我们一起南下,何来今日之败?” “那都是你家大人的过错。”律日推演怒声说道,“他不停的在大王面前说打长安,建盖勋,极力怂恿大王南下,结果不但葬送了大王和弹汗山,还把我的两万人马也陪了进去。” “你乱说什么?”拓跋寒骂道,“我的一万人马不是人啊?如果不是你自以为是,乱指挥,我拓跋族的勇士步垂虹会死在这里吗?” “拓跋寒,我家大帅怎么乱指挥了?”芒正箕指着拓跋寒骂道,“都是你小子无能,贪生怕死。大帅叫你守住出路,你怎么守的?你跑哪里去了?” “不要吵了。”拓跋锋甩手给了拓跋寒一鞭,大声骂道,“仗都打成这样了,还吵什么吵?如果大王死了,你们就在薄落谷陪葬吧。” “立即派人绕过薄落谷,一路去找,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大王的生死。” === 汉军看到最后一批鲜卑骑兵消失在黑暗里之后,不禁齐声欢呼起来了。 “大汉……大汉……” “呼嗬……呼嗬……呼嗬……” ===================== 黑夜悄然逝去。 李弘坐在拒马阵里的一个小拒马上,沉默不语。 他望着四周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士兵,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和焦炭味,听着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叫喊声,心情格外沉重。这一战虽然暂时打赢了,但他已经无力发起对凡亭山的攻击。如果鲜卑人坚守凡亭山,而董卓迟迟不能拿下灵州切断鲜卑人的退路,那么西疆的战斗就要延续下去。大汉国的国库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和连大概已经逃了回去,他在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继续率军南下呢?如果和连放弃攻打长安,鲜卑人此次集结十二万大军南下入侵就一无所获,鲜卑各部落首领会答应和连撤军吗?两战全歼鲜卑人六万铁骑,加上在三关和凡亭山阻击中消灭的敌军,鲜卑人至少折损了将近八万人,他们余下的四万多人已经形成不了巨大的杀伤力,他们会不会因此而迅速撤军呢? 到达六盘山以北的三万步军经过连场恶战,只剩下一万多人;青山岸的阻击战,也让刚刚到达西疆的冀州军和三辅军折损了一半还多,五万五千步兵大军还有多少人能够继续战斗?大概最多也只有两万人左右吧。 四万骑兵和五千北军的长水营铁骑是这次战胜鲜卑人的主力,虽然两次都是突袭,但因为湟中羌人和先零羌人缺乏训练,竟然也有一万多人在激战中阵亡,这让李弘非常痛心。加上在三关和凡亭山战斗中阵亡的骑兵,整个骑兵大军也减员一万五千多人。 十万大军转眼间就剩下了一半人,大胜之后竟然也只剩下一半人,李弘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他听完郑信的禀报后,呆呆地坐在拒马上,黯然魂伤,他甚至不愿意去埋葬自己的部下,不愿意最后看一眼自己深爱的兄弟。他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直坐到太阳缓缓升起。 === 鲜于辅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慢慢走到李弘身边。 “子民,你还好吧?”鲜于辅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报捷文书我已经派人送往洛阳了。” 李弘点点头,伤心地说道:“羽行,随我们到西凉的冀州士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鲜于辅心里一痛,低首无语。 “我曾经答应过他们,只要西凉的战打完了,我就带他们回去,但现在……“他抬头望天,泫然泪下,“我失言了,我没有做到,我带着他们打了一战又一战,把他们都送上了天,我没有做到……” “他们都是为大汉国而死,死得其所,他们都是我大汉国的英烈,他们在天之灵,不会怨怪你的,子民……” “过去,我以为回到大汉国之后,可以找回我的记忆,找到我的父母,找到我的亲人,找到我的家。”李弘把头埋到自己的一双大手里,双肩剧烈地抽搐着,哽咽着哭道,“但我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一直在打仗,一直在杀人。我不想杀人了,我真的不想杀人了,我太累了,我也想回家啊。” 鲜于辅眼睛一红,泪水差一点掉了下来。他蹲下身子,紧紧地搂着李弘,小声劝道:“等大汉国的仗打完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一定能回家。” === 大黑看到李弘走来,激动地站起来叫道,“大人来了,大人来了……” “大黑……”李弘突然看到他,惊喜地喊道 “大人,你还记得我……”大黑手足无措,紧张地说道,“大人……” “你没受伤吧?”李弘一把抓住他脏兮兮的双手,上下看看,欣慰地笑道,“看到你还活着,我太高兴了。” “我也是,大人。”大黑乐呵呵地笑道,“不过我差一点就死了。” “哦?”李弘问道,“怎么回事?” “我被捆在战马上,一路狂奔而来,五脏六肺都差点喷出来了。”大黑解释道,“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还没等我解开绳子跳下马,鲜卑人就已经开始逃了,我一着急,打马就追,马是飞奔而去了,我却掉到马屁股后面,差一点被后面的战马踩死了。”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李弘拍拍他,问道,“杀了几个鲜卑人?” “在青石岸杀了一个,到这里却一个没捞着。”大黑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办法,只好抬了半夜的死尸。” === 麴义、高览、筒子和杨淳高耕几人站在曲路的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他是我兄弟,亲兄弟。”麴义抹了一把眼里的泪水,嘶哑着声音说道,“我到西部都尉府任职军司马的时候,他就跟着我。我们一起在金城郡的龙耆城,在西疆各地打了几年的仗,同生共死,情如手足。我不应该让他离开我,我应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高览难过地说道:“都是下官无能,让曲大人丢了性命。如果这一营人马还是颜良颜大人统领,也许他……” “正清,你误会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麴义摇摇头,“他和我们一样,穿上这身皮甲之后,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死在战场上。今天他能死在对阵鲜卑人的战场上,那是他最大的荣耀了。”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我欠了他一条性命,没在他活着的时候还给他,我很愧疚。”麴义长叹道,“他在战场上救过我。” === 李弘听说雷重过去是黄巾军首领黄龙的士卒,非常惊讶。 “那你是老兵了,比我从军的时间还要长,怪不得你打仗的经验这么丰富。” 雷重苦笑道:“都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谈不上什么经验,大人太夸奖了。这次要不是李大人,我已经死了。” 小懒笑道:“你死了,我不就少了一位兄弟。”小懒叫李溯,字子逆。他本来有名字没有字,这个字是司马左彦给他取得。 “是呀,你要是死了,我们也少了一位军司马。”阎柔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要不是拒马阵,我们既坚持不到半夜,也不能全歼律日推演的大军。这一战有这么大的战果,你居功至伟啊。” “大人说笑了,能击败鲜卑人,全靠大人的机谋,小人实在没什么功劳。”雷重躬身说道,“小人只想大人早日进军凡亭山。” 李弘赞赏地笑笑,说道:“大军连番恶战,损失惨重,恐怕这几天很难进军凡亭山。” 雷重面色一黯,半晌无语。 “我们撤离凡亭山的时候,上万兄弟的遗骸都丢在路边的树林里,他们的头,大概已经给鲜卑人割下做了战利品。”雷重悲伤的低声说道,“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是战死沙场的英雄,我们本来应该把他们埋了,不应该让他们暴尸荒野。” 李弘心中一颤,蓦然想起了田重,想起了卢龙塞的田静,想起了落日原上几万汉兵的枯骨。什么时候,才能把落日原上的英烈们带回故土呢?他神色悲凄地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违令斩杀鲜卑俘虏,是不是为了泄愤?” 雷重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阎大人和李大人虽然有心袒护,但刺奸大人很生气,他认为你倚仗军功,公认违抗军令,要惩处你。”李弘想了一下,说道,“你暂时在李大人手下待着,等这件事平息之后,我再向卫大人求求情,希望能将功折罪。” ===================== 从青石岸战场上陆续逃回来了十几个士兵,他们详细说明了青石岸大战的经过,但都不知道大王和连的下落。 拓跋锋焦急万分。 “斥候回禀说,只听到九原旗王暮盖廷和豪帅魄虏、卧沙泉几个人已经战死。”拓跋晦说道,“我们现在既没有大王的死讯,也没有他被俘的消息,怎么办?是继续撤还是在这里等?” “不能在这里等。”气色灰败的律日推演有气无力地说道,“这里是六盘山,无险可守,如果豹子领军杀过来,我们还要折损人马。我们已经损失不起了。” “大王怎么办?”芒正箕问道,“我们总不能这样撤回凡亭山。假如他还在逃亡的路上呢?” “要是他逃出青石岸的话,早就找到我们了。”律日推演摇头说道,“这里离青石岸只有六十几里路,不可能现在还没到。我看他已经逃出了青石岸,就在我们前面,在回凡亭山的路上。” 众人惊讶地望着他。 “如果豹子杀死了大王或者活捉了大王,消息早就满天飞了,这等大事,难道他还会隐瞒?这个消息比再来五万援军都要管用,不但可以激励士兵的士气,还可以重重的打击我们。”他看了众人一眼,苦笑道,“逃回来的士兵说,魄虏带着几千人马逃上青石山后,并没有撒腿狂奔,而是不断地回头阻击,他难道是白痴啊?在那种情况下还和汉军纠缠不休?他是大王的心腹,他这么做肯定是为了掩护大王撤退。” “大帅言之有理。”拓跋寒连连点头,问道,“那大王为什么不直接赶到薄落谷?大帅凭什么说他已经往凡亭山去了?” 律日推演冷冷地看着拓跋锋,没有说话。 拓跋锋和拓跋晦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看上去都同意了律日推演的猜测。 “撤吧。”拓跋锋说道,“撤回凡亭山。” === “大王生性多疑,他不相信我们西部鲜卑的人,不相信你和宴荔游大帅,这很正常。”芒正箕跟在律日推演后面,小声说道,“弹汗山的三万大军尽数覆没,大王手上没了实力,自然要防备我们,但拓跋锋大人是他的心腹啊?大王为什么不到拓跋大人的军中?” “大王想错了,其实,我和狼头不想杀他,就是落置鞬落罗大人也不想杀他,我们还想利用大王压制北部鲜卑和拓跋锋。”律日推演沉吟了一下,说道,“真正想杀他,是拓跋锋啊。” 芒正箕骇然心惊。 “这几年,拓跋部落的实力越来越强,他们频繁入侵大汉国,不但占据了大片丰茂的草原,还掳掠了大量的财富。拓跋锋有了这些土地和财富之后,势力日益增大,现在他的部落,已经成为鲜卑国的第一大部落。” “你看看北部鲜卑,有那个部落可以和拓跋部落一较高低?”律日推演叹道,“北部鲜卑已经成为拓跋锋的私产了,这个鲜卑大人在拓跋锋的眼里,狗屁不值,他有更大的野心,他要雄霸草原,他要做……” 律日推演突然闭上了嘴。 “大王?”芒正箕低声惊呼道,“他想做鲜卑国的大王?” “你小子还想不想回部落?”律日推演怒声骂道,“这次上了拓跋锋的当,白白赔了两万人,难道你还想把我们的脑袋也赔掉?” 芒正箕吓了一跳,凑近律日推演问道:“大王能逃回弹汗山?” “哼……”律日推演冷笑道,“有我和狼头在,我就不信大王回不了弹汗山。只要大王回到弹汗山,手上有了人马,我看他拓跋锋做梦去吧!” “万一……” “还有大帅。”律日推演摸着大胡子,自信地说道,“只要慕容风还活着,他拓跋锋就没有出头之日。” ==== “你觉得律日推演的猜测有几分把握?”拓跋锋看着一路疾行的铁骑士兵,突然回头问道。 “大人,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拓跋晦四下看看,小声说道,“现在我们的目的全部到达,大王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现在即使大王真的死了,将来回到弹汗山,我们也说得过去。我们在薄落谷口附近停留了一天一夜,派了一千多人沿路寻找,已经尽力了。律日推演都看到了,他可以替我们证明嘛。我们不过借律日推演的话,顺势撤军而已。” 拓跋锋皱着眉头,思索了很长时间,脸上的忧色越来越浓。 “大人在当心什么?” 拓跋锋看着连绵起伏的大山,缓缓说道:“我在当心慕容风,我怀疑他已经猜到了我要干什么?” 拓跋晦神色一紧,眼内闪过一丝惧色。 “他即使猜到了又怎么样?他不可能知道豹子这么快就击败了我们,他也许还在猜测我们怎样才能杀死和连,怎样才能解决弹汗山的三万大军呢?” “但他可以抢在我们前面控制弹汗山。”拓跋锋担忧地说道,“我应该让你去雁门郡,而不应该叫拓跋韬去。” “大人,你应该信任拓跋韬,他征战沙场几十年,难道连魁头都控制不住吗?” “对,我就是当心魁头从他手里跑了。”拓跋锋叹道,“想想当年魁头的父亲槐纵,就应该知道魁头绝不是无能之辈。这么多年来,他为了保命,一直小心翼翼,唯恐被和连抓住把柄送了性命,所以,我们也就轻视了他。” “这几天,我总是想到他父亲,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拓跋锋说道,“如果慕容风控制了弹汗山,立魁头为新王,鲜卑国绝对没有反对的声音,因为,这鲜卑王本来就是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十九节 公元187年5月。 === 黄巾军首领张燕率军攻占晋阳城。 天子接到告急文书之后,大怒,立即召见大将军何进。 “朕上个月就让爱卿率军北上并州,但爱卿以各种借口,百般推托,迟迟没有渡河。如今蚁贼张燕已经攻占晋阳,并州形势愈发危急,爱卿还有什么话说?北军到底何时渡河?” 大将军何进不慌不忙地躬身奏道:“陛下,大军随时可以渡河。” “那爱卿还等什么?” “陛下,臣在等粮草武器,还有十万民夫。如果现在渡河,大军还没走到太行山就要饿肚子了。” “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这些事怎么还没办好?”天子愤怒地叫道,“这些事都是谁在办?朕要罢了他。” 何进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爱卿为什么不说?是不是爱卿的大将军府在督办此事?” “陛下,这些事本来都是太尉大人和太尉府督办。”何进奏道,“自从陛下罢了太尉张大人之后,太尉府的事就由尚书台掌管,所以……” 天子神情一僵,顿时哑口无言,脸色非常难看。尚书台直接听命于天子,要降罪就是给自己降罪。大将军不阴不阳地顶了天子一下,让天子十分难堪。过去有什么事,天子可以找太尉顶罪,但现在没有太尉了,天子有什么过错,就找不到替罪羊了。 天子恨恨地看着朝堂上暗暗窃笑的众臣,肺都气炸了。 “崔爱卿,从今天起,你就是太尉。”天子猛地站起来,指着一脸惊愣的崔烈说道,“五天内,爱卿要保证北军渡过黄河。” === 天子怒气冲冲地走进尚书房,当着皇甫嵩和卢植等人的面,把大将军何进骂了一通,然后他指着皇甫嵩问道:“爱卿,为什么北军所需的粮草辎重至今还没有备齐?大司农拨给你们的钱呢?” “陛下,筹措五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和征募十万民夫,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皇甫嵩回禀道,“从陛下下旨到北军启行,至少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一个月?”天子吃惊地说道,“如今才过半个月,晋阳就丢了,如果再过半个月,朕看不但太原郡,就连上党郡都要丢了。” 卢植劝道:“陛下,此去并州有千里之遥,蚁贼张燕有数十万之众,大军的粮草和武器无论如何都要准备齐全,否则……” “那李中郎呢?李中郎不是带着十万大军直接北上了吗?”天子打断卢植的话,反驳道,“李中郎可以北上抗敌,大将军为什么就不行?” “陛下,正因为我们仓促迎战,粮草武器不济,才有三关之失啊。”皇甫嵩痛心疾首地说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天子给皇甫嵩顶得怒气上涌,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案几,大声说道:“这事你们不用操心了,让太尉府去办,你们只管打仗。” 皇甫嵩和卢植互相看看,眼内掠过一丝忧色。两个人私自作主,暗中把调配给北军的粮饷和大量武器全部送到了西疆战场,如果此时把兵事移交给太尉府,这事立即就会暴露,两个人和尚书台的一帮侍郎马上就要丢官获罪,严重一点,可能要掉脑袋。 “陛下打算让尚书台交出兵事权?”卢植瞅了瞅小脸涨得通红的天子,试探着问道。 “不交。”天子叫道,“朕绝对不交。” “那这事……”卢植迟疑着问道,“陛下让太尉府督办,不是打算交出兵事权?如果双方要移交,恐怕还要耽误一两天时间。” “朕给你们气糊涂了,说错了,说错了。”天子挥手说道,“你们继续办,人手不够就从大将军府抽调。” “陛下,如果太尉大人极力要求……”皇甫嵩小心翼翼地说道,“依照大汉律,这兵事权由太尉大人和太尉府掌管,尚书台是不能插手的,如今情况特殊,陛下可以临时变通,但战事结束之后,陛下还是要把兵事权归还……” “朕上次就对你们说过,朕不会再把兵事权交出去。”天子冷冷地看着两人,威胁道,“你们最好不要劝谏朕,朕听着不舒服,心烦。” “至于崔爱卿那里,朕自会应付,最多不过免了他的买官钱。” 天子不再理睬他们,拂袖出门。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对两人说道:“你们私下带个话给大将军,他不到并州,我就不拜丁宫为司空。” ===================== 旭癸刚刚接到青石岸和薄落谷大败的消息,和连就到了凡亭山。 “大王,你没事吧?”旭癸又惊又喜,把他扶进了大帐。 “你还有多少人?”和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张口就问道。 “我还有七千多人。”旭癸回道,“大王想干什么?” 和连冷笑,“你说我还想干什么?” 旭癸随即明白了和连的意思。鲜卑国的事,他一清二楚。和连在鲜卑国不得人心,想杀他的人多如牛毛,想夺他王位的人就更多了。如今和连大败,势当力孤,拓跋锋和律日推演、宴荔游三个鲜卑大豪随便哪一个都可以一口吃掉他,另立新王。 既便这三个人不杀和连,但和连大败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回弹汗山。现在和连不在弹汗山,手上又没有兵力,弹汗山不乱才是奇迹。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谁肯错过? 旭癸迟疑不语。 他是东羌人,虽然和和连的关系一向不错,但最照顾他的还是拓跋锋。他和匈奴的屠各族一样,都是拓跋锋的邻居,明里暗里都受到拓跋锋的威慑。就说这次出兵,名义上他们是接受了和连的邀请,但暗底里他们都受到了拓跋锋的威胁,不敢不出兵。屠各族的大首领虎王一心想做大单于,他借助此事还趁机和拓跋锋达成了一个密约,要不然他也不会派自己的亲弟弟九原旗王亲自出马。 旭癸当然清楚拓跋锋心里想什么,所以他坐在和连的对面,茫然失措。 和连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借助东羌人的力量迅速回到弹汗山,在失败的消息没有传回弹汗山之前赶回王廷,召集弹汗山所有忠于他的部落,捍卫王权。 旭癸望着和连冷森森的眼睛,心里掠过一阵寒意。和连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说到心计和手段,草原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这次失败,是不是和连的又一个诡计呢?拓跋锋虽然是一头狼,但和连却是狼王,他心里想什么,谁知道?和连大败之后,直接跑到凡亭山,跑到自己的大帐里,一副待人而噬的样子,是不是他早有准备呢? “旭癸,你是不是当心拓跋锋报复你?”和连忽然露齿一笑,问道。 旭癸看到和连面露笑容,心跳得更厉害了。 “拓跋锋心里想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和连泰然自若地说道,“我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信任他呢?” 旭癸心跳遽然加速,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怯意。 “你把我送到灵武谷,我给你想要的所有东西,甚至拓跋锋的脑袋都可以。” ===================== 李弘听完郑信的禀报,俯身仔细看了看地图,一言不发。 “鲜卑人正在急速后撤,我们应该追上去,一直追到凡亭山,不让鲜卑人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同时给鲜卑人造成我后续援军源源不断赶来的假象。”鲜于辅说道,“鲜卑人损兵折将,士气低落,看到我大军衔尾猛追,也许会一直撤过黄河。” “鲜卑人此时坚守凡亭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难道他们还想整军再来?”麴义不屑地笑道,“虽然我们的士兵连番大战,疲惫不堪,但鲜卑人也是一样,他们深入我大汉腹地一千多里,应该比我们更加疲惫。” “大人所顾虑的无非是我们的粮草和武器难以接济。”李玮说道,“我们两战过后,缴获了鲜卑人大量的牛羊和武器,短期完全可以保证大军需要。” “大人,下令吧,三万骑兵可以立即出发。”狂风沙大声叫道,“大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弘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如果想全歼,我们现在就不能急于出兵。” “要全歼,只能指望董卓将军占据灵州,切断鲜卑人的退路。”徐荣指着地图上的灵州说道,“但董卓将军肯定还没到灵州,这个前后夹击的计策已经无法再用了。假如鲜卑人急速后撤,我们可能会失去尾追歼敌的机会。” “我觉得徐大人说的对。”谢明说道,“我们这么早就击败了鲜卑人,谁都不会想到,董卓将军也许还在想着什么时候攻击灵州更合适呢?如果我是鲜卑人,现在想的就是怎样安全撤回草原,而不是继续留在黄河以南迟疑观望,难道他们还有什么指望吗?” 李弘久久地看着地图上的灵州,惋惜地说道:“假如董卓将军此时占据灵州,鲜卑人就会全军覆没,和连也休想逃过黄河。” “出发吧。” === “羽行,这里的事都交给你了。” 李弘回头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李玮,笑道:“仲渊,你留下,不要随军出发了。” “不行,我要跟你去。”李玮气愤地说道,“歼敌六万,我竟然连一个鲜卑人都没杀死,太窝囊了。你让弧鼎和弃沉离我远点,不要总跟着我,人都给他们杀了,我杀什么?” 周围的人大笑起来。 弧鼎伸手打了他一拳,笑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听清楚了,将来仲渊出了什么事,筱岚要是找我拼命,你们可要替我作证。” 弃沉轻轻拍了他一下,劝道:“仲渊,你还是留下吧,筱岚到了薄落谷,如果没有看到你……” 李玮心里一颤,犹豫了,旋即他坚决地摇摇头,飞身上马,打马而去。 “这个混蛋……”李弘张口骂道,“真不应该帮他去抢人。” === “俘虏怎么办?”鲜于辅突然问道。 “当然是押到洛阳献给陛下了。”麴义笑道,“当年段颎段将军平定东羌西羌之乱后,将五万羌俘押到洛阳献给陛下,后来皇甫嵩将军平定黄巾之乱后,也献俘于洛阳夏门,两位将军的盖世功勋此次名扬四海,天下皆知,大人也应该效仿两位将军……” “对,对……”众人闻言大为兴奋,纷纷出言赞同。 狂风沙、聂啸和恒祭等一般胡族将领冷眼看着兴高采烈的汉族将领,神色冷漠,眼内隐含怨气。 李弘面色一沉,指着薄落谷里的新坟,十分不满地问道:“这功勋是谁的?这地上的血又是谁的?” 大家看到李弘面色不善,笑容顿敛,一个个赶紧闭上了嘴。 李弘想说什么,但想了半天,终究没有说出来。 不错,仗是大家打的,功劳也是大家的,但大家流血流汗为了什么?当真是为了活着为了吃饱肚子吗?死去的战友已经掩埋了,他们带着各自的荣耀和希望归于尘土,但活下来的人呢?活下来的人难道不应该享受更大的荣耀和功勋吗?自己有什么权利要求他们和死去的人一样,一无所求呢?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和自己一样,一无所求呢?自己可以不要这份功勋,但他们呢?他们为什么不能享有自己的功勋? 自己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鲜卑奴隶,因为机缘和运气,才有了如今这个身份,自己因为过去的低贱而总是认为自己在为活着而打拼,但其他人呢?他们从军为什么?他们拼杀为什么?难道仅仅为了大汉国?为了活着吗?不是,他们还为了荣耀,还为了扬名天下,还为了像段颎和皇甫嵩一样,名垂千古。 李弘苦笑了一下,对鲜于辅说道:“你再写一道奏章给陛下,历数诸位大人的功劳。几十年来,我们大汉国的军队不停地和胡人作战,但一战歼敌六万,应该算是辉煌战绩了,陛下应该重重赏赐大家。” 鲜于辅躬身领命。 李弘面对众人,缓缓说道:“我在鲜卑国的时候,认识一个老人,他叫慕容酉。他年轻的时候因为战败被大汉国俘虏了,后来被押到洛阳做为战利品献给了大汉国的天子。他在洛阳待了将近二十年,一直是个奴隶,直到快死了,他才被檀石槐用换俘的办法救回了故土。他对我说他非常幸运,和他一起到洛阳的五千鲜卑人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了家,其他的人都死在了洛阳,都死得很惨。” “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把他们送到洛阳,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士兵,都应该死在战场上,都应该死得象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牲口。” 李弘突然大声吼道:“我只希望他们死得象一个人,即使被斩首,那也是一个人。” 狂风沙泪流满面,跪倒于地。 聂啸和恒祭、楼麓等一帮胡族将领也激动地跪下,拜伏于地。 鲜于辅和徐荣、麴义等人若有所思地望着长发披肩的李弘,默然不语。 “射缨彤、射虎,你和舞叶部落的兄弟都留下,这些鲜卑人都是你们舞叶部落的俘虏,你们去解决吧。” ===================== 薄落谷大捷的消息传到洛阳,举城欢庆。 天子连下三道圣旨犒劳赏赐前线将士。 李弘由护羌中郎将迁升为讨虏将军,关内侯。鲜于辅、徐荣、麴义迁升为平虏中郎将。阎柔、颜良、鲜于银、玉石、华雄、郑信、田重、狂风沙、聂啸、恒祭、楼麓迁升为校尉;其余将官各升一级,士卒多赏绢帛。 天子非常兴奋,在众臣的歌功颂德之下,有点飘飘然,随即拜许相为司徒,光禄勋丁宫为司空。 === 天子喝了不少酒,坐在尚书房内笑嘻嘻的和皇甫嵩,卢植等人闲聊。 “诸位爱卿,你们看,这薄落谷大捷之后,鲜卑人是不是掉头要跑了?” “鲜卑人折损了将近八万大军,肝胆俱裂,估计早已逃出三关了。”皇甫嵩笑道,“李将军智勇双全,用兵如神,乃我大汉之鼎柱啊。” “他还不错。”天子笑道,“他率军一路追到北地之后,朕打算让他直接到并州,平定太原郡的黄巾蚁贼,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也是这么打算的,正准备向陛下建议。”卢植说道,“现在黑山蚁贼蠢蠢欲动,意图骚扰河内,威胁京畿,所以北军还是留在洛阳为好。西疆后事,可以交给董卓将军负责。” “李将军一支大军到并州平叛,可以节省大量军资。”皇甫嵩补充说道,“何况,西凉叛军一旦受抚,我们还要花一笔钱。” “何颙有消息了?”天子问道。 “马上就有消息了。”皇甫嵩笑道,“李将军一战歼敌六万,估计把王国和韩遂吓坏了,这个时候,他们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经此一役,我大汉要安稳几年了。”卢植高兴地拱手说道,“臣先恭喜陛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二十节 拓跋锋和律日推演在撤退途中碰上了宴荔游。 听完律日推演的叙说,宴荔游抓抓自己的光脑壳,问道:“你们肯定大王逃出来了?” “不能肯定又怎么样?”律日推演苦笑道,“我们连遭败仗,士气低落,这仗已经无法再打了,只有撤退。” “撤回草原?”宴荔游心有不甘地说道,“这是自大王檀石槐死后,我们规模最大的一次南下作战了,原以为……” “哎……”律日推演拍拍他的肩膀,长叹道,“如果大王还活着,或者……”他瞥了拓跋锋一眼,加重语气道,“是慕容风大帅统军,我们何至有这样的惨败。” 拓跋锋心中没来由地跳了两下,他冷哼一声,望着郁郁葱葱的大山,一言不发。 宴荔游心领神会,立即嘲讽道:“有些人本事不大,心事不小,在大草原上混了点名声,就以为自己可以雄霸草原,征战天下了,其实都是狗屁,连慕容风的一个随身侍从都打不过,还奢谈什么打天下,笑话。” 拓跋锋面色一寒,鼻子里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和连这个蠢货,把自己赔光了不算,还连带害了我们。”律日推演恨恨地甩了一下马鞭,气愤地说道:“狼头,我们过黄河,回去吧,不要再给人家当拐棍了。” “那大王呢?”宴荔游问道,“我们总要等到大王的确切消息之后,再回去吧?” “那是拓跋大人的事,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律日推演望着拓跋锋说道,“我的人马都打光了,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留在这里反而给拓跋大人添麻烦,不回家干什么?” 拓跋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回家?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豹子一天之内连打两战,累都累趴了,还有劲追?”律日推演瞪着眼睛说道,“他要敢追来,我就宰了他。” === 拓跋锋突然接到了旭癸派人送来的消息。 “那个狡猾的胆小鬼说什么?是不是要撒腿开溜啊?”宴荔游不屑地说道,“羌人的脸都让这小子给丢光了。” “匈奴人虽然被我们打败了,但好歹还有屠各人给他们撑脸,羌人……”律日推演冷笑道,“羌人?这次我们就败在羌人手上,这个仇,我一定要报。这小子不愿意过六盘山,心里肯定有鬼。” “你乱说什么?”拓跋锋把手上的木牍一折两半,随手丢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大王有下落了。”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先是一喜,接着彼此神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 “大王到了凡亭山?”宴荔游惊讶地说道,“他打了败仗,也不和我们照个面,就这么急着要回去?我鲜卑国的大王就这副德性?” “他宁愿相信羌人,也不相信我们,太令人失望了。”律日推演叹道,“算了,我们回去吧。他已经完了,即使回到弹汗山,他也完了,鲜卑国的大王已经不是和连了。” 拓跋锋望着律日推演和宴荔游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拓跋晦走到拓跋锋的身后,小声说道,“老牛和狼头会不会从中作梗?” “不会。”拓跋锋笑道,“和连生性猜忌,谁都不信任,他做得太过分了。” 拓跋锋回头看看拓跋晦,说道:“其实,我一直当心他向狼头求援。和连毕竟是鲜卑国大王,又是檀石槐的儿子,如果他和老牛两人护着和连回弹汗山,我还真难办了,但是……”他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给弹汗山送信的人应该已经过了凡亭山,抢到和连的前面了。”拓跋晦说道,“现在和连在旭癸的军中,不过黄河他是不会独自行动的,我们是不是让旭癸……” 拓跋锋摇摇手,“这种事不能说出口,一旦泄漏出去,将来我们在草原上怎么立足?还是老办法,让豹子来解决。” “但这太危险,我们已经赔了一万人,连步垂虹的性命都丢了。”拓跋晦劝阻道,“大人,还是稳妥一点好。” “一万人算什么?”拓跋锋不屑地说道,“当年,慕容风为了杀和连,率三万大军和他对决奔牛原,结果被柯最倒戈一击,全军覆没。相比起来,我这算什么?如果能杀了和连,鲜卑国就要陷入四分五裂,我拓跋部落可趁机雄起于大草原。” 拓跋锋仰首望天,大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在大草原上,到底是我拓跋锋厉害还是他慕容风厉害?” === 律日推演望着匆匆远去的芒正箕,忧心忡忡。 “老牛,你不要这么担心,上次我们已经派人送了消息给落置鞬落罗大人,他应该考虑到弹汗山的形势带人赶到王廷的。他是和连的老丈人,又是檀石槐的结拜兄弟,他不会眼看着弹汗山陷入混乱的。”宴荔游安慰道,“和连即使死了,弹汗山王廷也不会从草原上消失。” 律日推演苦笑,神情沮丧地说道:“和连,这个和连太令人寒心了。你想想,落置鞬落罗大人是他的老丈人,我是他的妻舅,他是你的妻舅,他不相信我们,竟然相信一个羌人。” “那拓跋锋不也是他妻舅吗?以他那种性格,不相信我们很正常。”宴荔游笑道,“和连因为前年我们和大帅联手逼他让出部分王权的事,一直对我们怀恨在心,他不可能相信我们?” 律日推演沉默不语。 “狼头,如果年幼的骞曼做了鲜卑国大王,鲜卑国立即就会四分五裂,谁会服一个孩子?谁会看拓跋锋的脸色?鲜卑国一旦名存实亡,立即就会战火纷飞,檀石槐大王和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万里江山转眼就会烟消云散。”律日推演叹道,“鲜卑国里,现在就拓跋部落最为强大,拓跋锋肯定会趁乱而起,四下征伐,首当其冲的就是你我啊。” 宴荔游笑容渐敛,脸上露出一丝杀气,“鲜卑国还有大帅在,还轮不到他拓跋锋耀武扬威。” “是呀。”律日推演叹道,“就怕大帅已经老了,再也没有当年的神勇了。” ===================== 李弘把断为两截的木牍接到一起,稍稍看了两下,杀气顿起。 “和连跑到凡亭山了。”他蓦然回头,大吼一声:“命令大军,加快行进速度,立即赶到凡亭山。” === 当拓跋锋等人到达凡亭山时,和连和旭癸已经率领大军撤到高平城了。 拓跋锋二话不说,立即命令放弃凡亭山,火速赶到高平城会合和连。 旭癸本意是想在高平城歇一下,但他经不起和连的劝说,连夜带人继续向三关撤退。 === 到了凡亭山,连个鲜卑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李弘有点犹豫了。如果继续追击,他就是孤军深入,一旦被鲜卑人反噬一口,损失就大了。 他和徐荣、麴义等人商量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由他带着黑豹义从和狂风沙的先零羌大约七千人先行。他们带足口粮和武器,连夜北上,继续追击。 徐荣和麴义带着余下的骑兵和他相距一百里,随后跟进。同时通知鲜于辅,迅速率军越过六盘山,尽早赶来会合。 === 李弘催要粮饷的文书送达洛阳。 “李弘将军的大军已经北上追敌,速度非常快,估计已经到达三关一带。”皇甫嵩指着尚书房里的巨大地图向天子介绍道,“和连率领残兵败将正在沿着清水河逃跑,几天后将到达北地郡的富平、上河、丁奚城一带。” “距离灵州还有多少路?”天子问道。 “大约六十里。”卢植回道,“鲜卑人由灵州渡河,可以迅速到达廉城,然后经灵武谷到贺兰山。鲜卑人翻过贺兰山,就可以逃出我大汉国境。” “董卓呢?董卓是不是已经拿下了灵州城?”天子高兴地说道,“如果董卓抢在鲜卑人之前占据了灵州城,我们就可以围住鲜卑人穷追猛打了。” “我们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接到董卓将军的消息了。”皇甫嵩皱眉说道,“由于我们不知道他在什么位置,所以陛下催促他尽快攻占灵州的圣旨,信使也一直没有送到。虽然山高路远,书信传递不便,但半个多月都没有消息,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他不会迷路了吧?”天子笑道,“反正鲜卑人已经大败而逃,不能全歼也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皇甫嵩不满地说道,“董卓在西凉和并州打了几十年的战,西疆地形他非常熟悉,尤其是长城要塞一带,他曾在那里驻扎过几年,还在要塞上阻击过檀石槐的入侵大军,他怎么会迷路?臣看他是故意这么做,目的是想保存实力。” “即使迷路了,也不应该和朝廷失去联系?”卢植也气愤地说道,“如果鲜卑人从灵州成功渡河,董卓就有延误军机之罪,应当予以严惩。” “董卓占据了灵州,切断了鲜卑人的退路,我们不但可以全歼鲜卑人,还能击杀鲜卑大王和连。”皇甫嵩恼怒地说道,“和连一死,鲜卑必将大乱,鲜卑各部为了争夺弹汗山王权,肯定要有一番恶斗。鲜卑国一乱,实力大减,他们就无力南侵,这样,我大汉国边郡至少可以得到数年的休养生息,而且,我们还可以趁机收复被他们占据的五原和云中等郡县。这么好的机会,却因为董卓不能及时占据灵州城而丧失,难道他不该受到严惩吗?” “打了胜仗了,就算了吧。”天子不以为然地挥手说道,“也许他真的迷路了。何况,两位爱卿也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事,只是坐在这里估猜而已,当不得真的,等有了消息再说吧。” “你们再拟一道圣旨,催促李弘尽快赶到并州去。” “陛下,西疆的战事还没有结束啊。”卢植说道,“李将军正在北上追敌,而且他天天来书,催要粮饷和援军,准备率军打到贺兰山,这个时候叫他去并州,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鲜卑人已经败了,追到贺兰山,也不过多杀几个人而已,没什么意思。”天子说道,“董卓迟早要到灵州城,就让他过黄河打到贺兰山吧。” “那粮饷和援军呢?”皇甫嵩问道,“如果陛下要李将军立即赶赴并州,我们可以把粮草和辎重直接送到长城要塞,那里是李将军到太原郡的必经之路。” “就依爱卿的意见,不过,你们告诉他,援军没有。”天子笑道,“他不是喜欢征募俘虏为兵吗?薄落谷一战,他有两万俘虏,这还不够他用?” 皇甫嵩和卢植吓了一跳。 “陛下,那可是鲜卑人?将来如果和鲜卑人对阵,后果不堪设想。”皇甫嵩说道,“陛下,这万万不行。” “李将军在薄落谷一战打得非常惨烈,十万人折损了一半。”卢植说道,“以五万人出战黄巾蚁贼张燕几十万大军,的确是少了一点,陛下……” “鲜卑人怎么啦?他们被俘虏了,就是我大汉国的战利品,朕不杀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就这么办吧,朕没有援军,朕自己还想建一支军队呢。”天子说道,“李弘在冀州的时候,只有一万骑兵,后来不也把张牛角打败了吗?怎么现在不行了?” “陛下……”皇甫嵩还想解释,天子立即举手打断了他的话。 “爱卿不要说了。朕最近卖掉了不少关内侯,狠赚了一笔,依朕看,就多给点军饷,多给点武器吧。将来他们还要镇守边关,武器太差了也不行。” === 董卓带着大军到了灵州城附近。 提前赶到灵州城的斥候给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鲜卑大军在薄落谷被李弘击败,损失惨重,现在正在飞速撤退,前军已经到达富平城。 董卓坐在马上,半天没有说话。他知道李弘厉害,但他没有想到李弘这么厉害,竟然把鲜卑人的十二万大军击败了。他兴奋,也有点失落。不管怎么说,能把强大的鲜卑人击败,做为一个大汉人,谁都感到高兴。 失落,是因为这一战不是他打得,如果有十万人马,他认为自己也能击败鲜卑人。董卓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人,我们立即攻占灵州城。”李儒激动地说道,“同时派骑兵迅速赶到丁奚城,连夜强攻。我们来迟了,来迟了。” “这头豹子,果然要得!”董卓大声赞道,“长笙,我的占卜没有错吧?我说我们会打赢的。” 李儒摇摇头,懒的在这件事上和董卓纠缠不清,他不停地催促出兵。 “本来我们打算到了这里后,还要歇几天,没想到,战局的发展这么惊人。”董卓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不急不慢地说道,“长笙,已经打赢了,就不要着急了。” “大人,我们必须抢在鲜卑人之前赶到上河。”李儒焦急地说道,“大人难道忘记了,鲜卑人也可以从上河过河。” “已经来不及了。”董卓好整以暇地说道,“迟了。” “大人……”李儒看着董卓,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说我嫉妒李弘了?是不是想说我不愿意把鲜卑人堵在黄河,再给李弘增添军功?”董卓突然笑道,“对,我是嫉妒李弘了,我是嫉妒他,我打了一辈子仗,竟然没有一场战斗的军功可以胜过他,我怎么能不嫉妒?”董卓连连摇头,叹息道,“我都老了,才捞个将军,而且还是花钱买来的,但他呢?恐怕陛下已经下旨,迁升他为将军了,也许还封侯了,你说我怎能不嫉妒?” “我也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我为什么就不如他?”董卓望着李儒,无奈地笑道,“我是不如他吗?” 李儒叹了一口气。 董卓蓦然回首,纵声狂吼:“传令,绕过灵州城,渡过黄河。” === 上河。 和连望着浊浪滔天的黄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大王,你要从这里渡河?”旭癸奇怪地问道,“由此渡河,经狼啸谷到廉城,要绕许多路。大王为什么不从灵州城渡河北上?从灵州城到廉城只有百十里路。” 和连笑笑,问道:“你直接从灵州城回东羌?” “现在灵州城在我手上,我当然要走捷径了。”旭癸回道,“如果大王要从此处渡河北上,那我就不送了,大王一路保重。” === 高汀。清水河和黄河相汇之地。 律日推演和宴荔游向拓跋锋告辞。 “我们还是从原路回去。”律日推演说道,“遇到大王,请大人代为禀告,如有差遣,我等万死不辞。” === 拓跋锋目送他们离去之后,笑着对拓跋晦说道:“大王从上河渡河,老牛和狼头从高汀渡河,旭癸从灵州往东羌而去,我们呢?” “我们从灵州渡河。”拓跋晦笑道,“我倒要看看,豹子往哪里追。” “哈哈……”拓跋锋大笑道,“他一定无所适从,站在这里茫然四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二十一节 李弘听完斥候的禀报,立即喊来了狂风沙。 狂风沙是北地先零羌的首领,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他认为和连从灵州城渡河北上的可能性最大,“那是一条捷径,可以帮助他们迅速赶到灵武谷,翻越贺兰山。” 李弘再不多问,随即带着大队人马直扑灵州。 === 李弘站在灵州城外,迎着飞驰而来的斥候问道:“可有董将军的消息?” “没有。”斥候回禀道,“灵州城外三十里附近的范围我们都仔细搜索了,没有发现董将军的踪迹。” 李弘看看站在身边的庞德和狂风沙,又看着地图,十分不解地说道:“董将军和他的三万大军怎么还没到?” “也许路上碰到什么事耽搁了。”庞德谨慎地说道,“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击败鲜卑人,行动迟缓一点也很正常。” “大人,不要管董胖子了,我们还是立即渡河,继续追击吧。”狂风沙焦躁不安地说道,“鲜卑人为了迅速赶回草原,已经放弃了富平、丁奚和灵州三城,现在正在黄河北岸一路狂奔。如果让和连逃进贺兰山,我们就没有击杀他的机会。时机稍纵即逝,不能延误。” 李弘摇摇头,说道:“鲜卑人分别从高汀、上河、灵州三个地方渡河北上,而东羌人干脆不过黄河,直接从灵州城往东去了,看上去,他们兵力分散,追上任何一路都可以轻易击败他们,但谁能肯定这不是和连的诱敌之计?如果和连和拓跋锋纠集四万人马在廉城和灵武谷一带伏击我们,我们怎么办?这里有黄河阻隔,一旦战败,我们还能逃得回来吗?” 庞德凝神沉思。 狂风沙想了一下,说道:“大人似乎多虑了。律日推演和宴荔游的部落本来距离武威郡就较近,他们从高汀渡河,正是最近的返回路程。旭癸从灵州城沿着黄河直接东上,几天就可以回到东羌,这比渡河后再翻越贺兰山要快上好几天。这两个人已经吓破了胆,只想着早点逃回去,不会再听和连的指挥。” “现在,律日推演和旭癸都在各自回家的路上,北地的黄河北岸目前只有和连和拓跋锋,他们最多不过只有两万逃兵,即使中伏,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李弘点点头,赞道:“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那我们是不是立即渡河?”狂风沙惊喜地问道。 “不,我们会合徐荣和麴义两位大人后,再渡河追击。”李弘冷静地说道,“西疆局势已定,杀不杀和连,能不能全歼鲜卑人,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拍拍狂风沙的肩膀,叹道,“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再有伤亡了。一战阵亡五万人,我这个仗打得太亏了。这几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是不是有办法避免这么大的伤亡却没有做到呢?我不能再让兄弟们白白送死了,你知道吗?” ===================== 狼啸谷位于贺兰山南麓,谷里居住着羌人的英翎族,大约有三千多人。 和连带着南北云等十几个侍从打马冲进了狼啸谷。 英翎族的首领盾狐听说鲜卑大王和连来了,急忙出迎。 十几年来,鲜卑人几乎年年入侵北地,造成黄河以北的羌人无法生存,于是他们有的逃过了黄河依附先零族,有的迁移到东羌居住,有的干脆向和连俯首称臣。英翎族就采用了投降的办法。鲜卑人一来,他就是鲜卑人的从属,跟在鲜卑人后面烧杀强掠;鲜卑人一走,他又是大汉国的归属羌人,享受大汉国的赈济。 前几年,和连曾率兵越过贺兰山,饮马黄河,当时的英翎羌人盾狐竭力巴结和连,想做英翎羌的首领。和连拿了人家的好处,倒也干脆,找个借口把英翎羌的老渠帅杀了,让盾狐做了新首领。这次,盾狐本来也想随同鲜卑大军过黄河,但和连把他留下了。 “大王,你怎么就带了这么几个人?”盾狐诧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和连笑笑,说道:“对,弹汗山可能要出事,所以我打算悄悄赶回去,把几个叛逆一网打尽。” 盾狐顿时明白了和连赶到狼啸谷的用意,他要借兵。他估计和连在接到弹汗山的消息后,担心打草惊蛇,于是就偷偷从大军里溜了出来的。从这里回弹汗山,有上千里的路,一路上没有士兵护送不安全。 “原来大王让我留在狼啸谷,就是为了……” “我答应给你的财物,一件都不会少。”和连挥手打断他的话,笑道,“拓跋锋大人已经带领大军越过六盘山,很快就要打到关中了,将来给你的财物只会多,不会少。” 盾狐闻言大喜,极力恭维了和连一番,然后问道:“大王要多少人马?” “如果你愿意带着英翎羌的所有人马随我到弹汗山,我加倍犒赏。”和连笑吟吟地说道,“渠帅,你愿不愿意随我到弹汗山?” 盾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跟在鲜卑大王后面,无论如何吃不了亏。 ===================== 董卓带着大军迅速越过廉城,飞速北上。 有斥候飞马来报,在廉城西南方向,发现了英翎羌人。 “多少人?” “大约一千多人。”斥候气喘吁吁地说道,“和我们一个方向,也是向贺兰山行进,速度非常快。” 董卓挥手叫他下去再探。 “这个英翎羌种卑鄙龌龊,狡猾透顶,尤其是那个渠帅盾狐,谁给他钱他就舔谁的脚,天生就是贱骨头。”董卓瞪着一双大眼,恨恨地骂道,“几年前,我就想把他灭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倒好,他自己送上门了。” “大人想把他一口吃掉?”李儒问道。 董卓点点头,指着牛辅大声叫道:“子修,带上五千骑兵,随我迎上去。” “大人……”李儒急忙劝道,“大人既然打算伏击鲜卑人,我们就需要隐藏形迹,但你这么一杀,我们的踪迹不就暴露无遗了吗?” 董卓冷笑不语。 “大人,当务之急是歼灭鲜卑人的逃兵,而不是袭杀四下掳掠的英翎羌……” “哼,我要把他们全部杀了,一个不留。”董卓杀气腾腾地说道,“死人总不会说出我们的踪迹吧?” === 望着满山遍野杀来的汉军铁骑,和连想都没想,掉头就跑,往附近的山上跑。上次从青石山逃脱之后,他对山区逃亡很有信心。 和连非常恐惧,他直觉的认为是豹子的铁骑追来了,他慌不择路,打马狂奔,连头都不会,也不管自己的部下是不是跟上来了。 盾狐跑得比和连还快。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数占尽优势的敌人伏击,想活命只要拼命逃。 盾狐看到和连往深山老林里跑,急忙喊他,叫他跟着自己跑。这地方他熟悉啊。和连只顾逃命,哪里听到他的叫声。盾狐越叫,他跑得越快。盾狐无奈,只好掉头跟在他后面。和连死了,对他的损失太大了。 === 董卓带着牛辅、李傕(读jue)、郭汜、樊稠和五千铁骑纵马狂奔,肆意杀戮。一千多人,短短时间内,就被他们追杀一净。 “大人,没有看到盾狐,好象被他逃了。”李傕策马跑到董卓身边,笑着说道,“大人,要不要派一队兄弟去追啊?” “算了,活动活动筋骨而已,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董卓笑道,“留着精力打鲜卑人吧。” “走吧,兄弟们,玩够了,我们走吧。” “大人,这死尸不处理了?”牛辅指着血肉横飞的战场,小心翼翼地说道,“司马大人一再交待,要不留痕迹。” “哼……”董卓冷笑道,“留着这满地的死尸,鲜卑人会跑得更快,难道鲜卑人还会掉头过黄河?” 李傕失声笑了起来,“哈哈……,论打仗,这天下没有几个是我们大人的对手。” ===================== “大王,汉人没有追了,歇一下吧,歇一下。”盾狐一把抓住和连的马缰,大声叫道。 “豹子,那是豹子……”和连根本不停他的,挥动马鞭猛抽战马,还要再逃。 “大王,那是董卓,杀人不眨眼的董胖子,不是豹子。”盾狐喊道,“大王看错了。大王不是说豹子逃进关中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和连一听说是董卓,立即勒住了战马。 “是真的?是董卓?” “我和他打了不少仗,当然熟悉了。”盾狐说道,“只要听到马蹄声,我就知道来的是董卓的骑兵。只是很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我记得你说过,你说他到汉阳郡打王国和韩遂的叛军去了。” 和连心里大定,也不理会盾狐说什么,跳下马找南北云要水喝去了。 盾狐越想心里越不安,他看着和连狼狈不堪的样子,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他是不是全军覆没了?旋即他自嘲的一笑,否定了这个想法。十二万人,怎么会全军覆没?汉人怎么会有这个实力? === “大王,汉兵突然出现在廉城附近……”南北云望着凑到和连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的退路是不是早就被他们堵死了?” 和连一惊,用力吞下嘴里的水,神色惊骇地看着南北云。 “盾狐说袭击我们的是董卓。”南北云继续说道,“董卓可是有三万人马。他既然出现这里,那他的三万人马是不是也应该在黄河以北?” 和连点点头,但神色却平静下来,眼内竟然露出一丝喜色。 “大王……”南北云看到和连脸色异常,吃惊地问道,“大王,你没事吧?” 和连想到自己的退路被堵死,跟在自己后面的拓跋锋必然在劫难逃。哼,想杀我,你自己先死去吧。拓跋锋一死,自己可以趁机分裂拓跋部落,取消北部鲜卑部,如此一来,自己不但可以得到拓跋部落的部分实力,还可以重新夺回部分王权。想世袭大人?哼,我连你的族都灭了,看你还怎么世袭? “大王,我们要把这事通知拓跋大人,否则,他会被汉人伏击,全军覆没。”南北云小声说道,“我鲜卑国此次出征,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不能再有折损了。” 和连瞅了南北云一眼,心想,你这个笨蛋,晓得什么?如果我不让这些人全军覆没,不把鲜卑各部折腾的元气大伤,我这大王还能坐几天? 他看看南北云,说道:“我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旦迷路了反而误事,我叫盾狐派他的人去找拓跋锋。” 和连走到盾狐身边,低声说道:“你派个人回狼啸谷,叫你的族人赶紧进山躲一躲,免得被董卓派人杀了。”盾狐蓦然醒悟,连声道谢,随即叫了几个手下回谷去了。 “你的损失,回到弹汗山后,我加倍补偿。”和连亲热地拍拍盾狐,问道,“你知道怎么绕过灵武谷吗?” 盾狐听到和连要补偿他的损失,大喜,连连点头,他指着身后三十多个手下,叹道:“可我就这些人了,想把大王安全送回弹汗山,估计很困难。” 和连笑笑。只要拓跋锋回不了大草原,自己就能安全返回弹汗山。想到拓跋锋马上就要被汉人伏击,和连的嘴角不禁掀起一丝得意。 ===================== 徐荣和麴义带领骑兵大军赶到了灵州,同时也带来了天子的圣旨。 听说李弘升了讨虏将军,徐荣,麴义也升了中郎将,大家都很高兴,纷纷过来道贺。 “大人,陛下开恩,总算让你做了个将军。”雷子躬身笑道,“大人立了这么多军功,其实早就应该是将军了。不过现在也不迟,我们都还没死,还可以如愿所偿地喊你一声将军大人。” 李弘笑笑,心里很酸楚。雷子的话,让他想起了里宋、赵汶、伍召等阵亡的战友。 “你呢?你现在是别部司马还是都尉?” “别部司马。”雷重高兴地说道,“赵云已经是都尉了,自从他杀了六月惊雷之后,升官比我快多了。他才多大啊?还没有二十吧?二十岁的时候,将军大人是多大的官啊?” 李弘笑道:“我那是还在鲜卑国做奴隶。” 站在一边的赵云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雷子,你赢了我手中的枪,我就把都尉让给你。” 雷子一缩脖子,拱手说道:“下官打不过你,那都尉你自己留着吧。” === “狂风沙,陛下赏了你一个校尉。”徐荣拉着狂风沙的手,笑道,“你知道校尉是一个多大的官吗?” 狂风沙先是一愣,接着揉揉鼻子,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大人没有骗我?” 麴义拿出银印墨绶,郑重地给他系到腰上。 “这次,你们几位胡族的渠帅、小帅,陛下都封赐了官职,不再是大人的临时任命了,诸位大人从此以后,就是我大汉国的朝廷大臣了。” 狂风沙激动地跪倒在地,望空而拜,高呼“万岁”不止。 === 等大家都高兴完了,徐荣又拿出了一道圣旨。 李弘一边接过来,一边笑道:“这又是什么旨意?不会是陛下让我领军一直打到弹汗山吧?” “让我去并州?”李弘扫了一眼,皱着眉头,诧异地说道,“鲜卑人还在黄河以北贺兰山以南,还在我大汉国境内耀武扬威,这个时候陛下却让我去并州,那这里的仗还打不打?黄河以北的国土还要不要?” “陛下的意思,是让董卓将军负责西疆的后事。”徐荣低声劝道,“黄巾大首领张燕已经占据晋阳城,并州形势越来越危急,陛下这么安排,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雁门关呢?”李弘低头想想,突然问道,“可有雁门关的消息?” “我们刚刚接到尚书台送来的消息。”郑信回禀道,“鲜卑人依旧在雁门关滞留不去,估计他们还不知道和连已经大败而逃。度辽将军刘博和并州刺史张懿、雁门郡太守郭蕴的军队都在关隘上,无法抽调兵力回太原平叛。” “汉阳呢?汉阳的王国和韩遂还在攻打翼城?” “大将军府司马何颙已经奉旨到汉阳招抚叛军,但至今没有消息。”郑信笑道,“不过将军打败了鲜卑十二万大军,足够把王国和韩遂吓得屁滚尿流,谅他们不敢不受抚。” 李弘长叹,摇头道:“这仗,要打到哪一年才是个头。守言,陛下可答应从河南府抽调援军给我?” “没有。尚书台来书说,西凉的后事由董将军负责,所以现在将军节制下的西凉各部皆随将军到并州平叛,主要也就是徐大人和麴大人的军队,另外,陛下已经答应将军,所有俘虏任由将军处置。” 李弘苦笑道:“我的五万大军里,汉人差不多打光了,现在全靠胡人作战,到了这个地步,陛下竟然还不给人,简直……” “粮草辎重何时送到灵州?” “不再送到灵州了。”郑信说道,“尚书台说,东西都送到长城要塞,这样,运送车队可以少跑点路,朝廷也剩点钱。” “陛下这是在逼我。”李弘不高兴地说道,“陛下不让我过黄河,不给我人,不给我粮饷,他这是在逼我到并州啊。” “将军不愿意去吗?”郑信小声问道。 “我当然不愿意去。”李弘愤怒地说道,“那是一群流民,一群没有吃穿的流民。我去干什么?我去杀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二十二节 “命令各部校尉,率军渡河!” 狂风沙听到李弘的叫声,高兴的举手狂呼,纵马而去。 恒祭,聂啸和赵云等人听说要过河追击,顿时精神大振,大家纷纷上马,各自集结队伍赶到河边去了。 “大人,你抗旨不遵,擅自用兵,是要杀头的。”徐荣惊呼道,“大人,你要三思啊。” “我不想了,我也不怕杀头。”李弘坚决地说道,“不把鲜卑人赶出贺兰山,我绝不回头。” “跟在大人后面作战,就是痛快,痛快啊!”麴义大声吼道:“兄弟们,过黄河,杀蛮胡去!” “令明、弧鼎、弃沉,吹响号角,召集黑豹义从,我们去贺兰山。” === 拓跋锋望着死尸遍野的战场,心里极度震骇。 “英翎羌人怎么死在这里?”拓跋晦皱眉说道,“谁杀了他们?要杀一千多人,可需要一支几千人的大军。” “难道豹子先到了廉城?”拓跋寒心惊胆战地说道,“没有这个可能啊,他不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吗?” 拓跋锋四下看看,奇怪地说道:“英翎羌跑到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和连把他们带出了狼啸谷?” “和连?”拓跋晦稍稍想了一下,说道,“大人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和连从上河附近渡河北上,肯定要经过狼啸谷。和连和英翎羌的首领盾狐交情不错,如果他开口要求盾狐派兵护送他回弹汗山,盾狐不会不答应。但问题是,他们碰到了谁?是谁把他们杀了?这支军队现在在哪?” “会不会是拓跋牧?”拓跋晦看了拓跋锋一眼,小声说道,“他接到大人的口信后,担心大人的安全,过了灵武谷?” “我这个儿子非常听话,行事谨慎,没有我的命令,他绝对不会过灵武谷。”拓跋锋摇头道,“这事一定是汉军干的,豹子的手下一定追来了。我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但当地的羌人熟悉。我看这事十有八九都是先零羌的狂风沙干的,他已经抄近路跑到我们前面去了。” “灵武谷?狂风沙先到了灵武谷?”拓跋寒脸色大变,急忙说道,“大人,那我们快走吧,免得豹子赶到之后,我们腹背受敌。” === 几个斥候从不同的方向打马而来。 “大人,这里都是英翎羌人,没有一个汉兵的尸体。”一个斥候头目禀报道,“汉兵的尸体都给处理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汉军干的?”拓跋寒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长箭啦,这里到处都是汉人的长箭。”那个斥候回道,“虽然我们也用缴获的汉人长箭,但不可能同时使用这么多的弩箭。我可以肯定,这是汉军干的,而且还是一支精锐铁骑。” 拓跋锋和拓跋晦同时吃了一惊。 “难道风云铁骑过了黄河?” “不要猜了。”拓跋锋大声说道,“命令大军,急速赶到灵武谷。” ===================== 和连和盾狐带着五十多人艰难地走在山林之中。 “盾狐,你这是带我们到哪?从昨天走到今天,我们不但没有绕过灵武谷,反而离廉城越来越近了。”和连气喘吁吁地问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大王,走过这个山谷,我们就到了灵武谷的东面。”盾狐笑道,“明天,我们就可以绕过灵武谷了。” “还有多少路?” “十几里吧。”盾狐说道,“大王没走过山路,不知道走山路的艰辛。虽然我们走了很长时间,但其实也就翻了三个山峰,还早呢。” === “有人家,那里有人家。” 走在前面的士兵忽然兴奋地叫起来,“走啊,快走啊,弄点吃的去。” 盾狐几步冲出树林,向山谷内望去。几间小茅屋依山傍水而建,零星还看到有人在屋前走动。 “这里什么时候有了人家?”他生气地嚷嚷道,“谁这么大胆子,竟敢住到我的地境上。” “渠帅,是汉人,只有汉人才会扎个草屋子住。”一个士兵说道,“我们去把它烧了。” “快去,快去……”盾狐兴奋地说道,“兄弟们,走啊,杀人去!” 英翎羌人和鲜卑人被汉军杀得只落下几十人,满腔的仇恨正无处发泄,这时看到有汉人,顿时大呼小叫着,向山谷内疯狂冲去。 === “这里过去没有汉人居住?”和连跟在盾狐后边,一边走,一边问道。 “没有,这里荒山野岭的,谁来住啊?”盾狐说道,“大王率领大军一路杀来之后,廉城里的许多汉人来不及逃过黄河,就逃到大山里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在狼啸谷附近杀了不少逃难的汉人,抢了很多财物。” 两人正在说着,前面的叫喊声已经响成一片,茅屋也被点燃了,黑烟滚滚。等到两人和几个侍从走到附近时,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尸体,草屋都快烧完了。 突然,几个士兵指着他们的身后,大声叫起来:“快躲开,快躲开啊……”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朝后望去。 “咻……咻……”四支长箭呼啸而至,就在眨眼之间射进了四个侍卫的尸体。四个人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栽倒。 两个披头散发的大汉犹如咆哮的猛虎一般,高声怒吼着,狂奔而来。 当先一人身高八尺,体态健硕,黑面无须,手执两支长矛,杀气腾腾;跟在后面一人更是身高九尺开外,虎背熊腰,威风凛凛,英俊的脸庞上那双大眼因为愤怒几乎要爆裂而出。他手执一张强弓,上搭四箭,竟然是一个绝世箭手。 “去死吧!”九尺大汉大吼一声,再度射出四箭。 和连睁大了一双恐惧的双眼,嘴里发出一声怪叫,掉头就跑。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盾狐先是一惊,接着狂怒,举刀就迎了上去。 愤怒的士兵们高声叫喊着,各举武器,紧随其后。 “扑哧……”几乎是同一个声音,长箭霎时洞穿了四个士兵。 === “麻子,麻子,杀死盾狐,杀死盾狐……”九尺大汉一边飞奔,一边张嘴狂吼,同时右手再次从背后的箭壶里抽出了四支长箭。 “苌弓,射啊,快射……”麻子骤然加速,身形犹如脱缰的野马,象飓风一般席卷而去。 “咻……“长箭划空而过,发出骇人心魄的厉啸之声,四个士兵惨叫着,中箭而亡。 麻子大吼一声,右手矛驻地,左手矛指天,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杀……” 盾狐一刀剁下。 麻子的左手长矛顺势一沉,“扑哧”一声插进了盾狐的下腹。盾狐发出一声惊天惨嚎。 麻子就象一块千斤巨石,挟带着巨大惯力,一头撞进了盾狐的怀里。盾狐被撞的倒飞而起,带着那支洞穿的长矛重重地砸落远处。 英翎羌人看到首领惨死,呼号而上。 麻子倒在地上,眼睁睁地望着几支长矛飞刺而来。 长箭呼啸而过,笔直地钻入了羌人的心窝。几支长矛在麻子的眼前遽然停住。 麻子一跃而起,举矛再杀。 “苌弓……” “麻子,往左,往左……” 苌弓飞奔而至,近距离射出四箭,顿时将四个飞奔而来的羌兵射穿,长箭的冲击力把四个羌兵带得倒飞而去。 麻子高举长矛,左冲右挡,所向披靡;苌弓游走其后,箭无虚发。 “杀,杀死他们,报仇啊……” === 羌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山谷里会遇到两个骁勇善战的勇士。刚刚开始还抵挡了一阵,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了下去,羌人胆怯了,他们掉头就跑,跟在鲜卑人后面向山上逃去。 苌弓和麻子随后猛追。 苌弓的箭就象追命的幽魂,他的三石强弓每发出一声长鸣,就有数人栽倒。 南北云眼看身边的兄弟纷纷倒地毙命,无奈只好回头迎敌。这样给汉人的神箭手肆意杀下去,还没跑到山上,大家都死光了。 麻子长矛飞舞,势不可挡,每进一步,必有一人倒于脚下。南北云感觉自己的战刀不是剁在长矛上,而是剁在青石板上,虎口剧痛之下,战刀脱手飞出。 南北云肝胆俱裂,他就象看到嗜血猛兽一样,转身就逃。麻子眼明手快,一矛戳穿南北云的大腿,将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大王,快跑啊,快跑……”南北云自知必死,冲着和连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叫道,“快跑啊……” 麻子巨震,两眼蓦然睁大,发出一声震天狂吼:“苌弓,那是鲜卑大王,杀死他,杀死他……” 苌弓仰天长啸,“去死吧……”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满了弓弦。“嘣……”弓弦给他拉断了。 苌弓气得虎吼一声,抛掉强弓,俯身捡起南北云的战刀,撒腿狂追,“拿命来……” 麻子一把抽出长矛,对准南北云的脑袋就是一脚。南北云口喷鲜血,顿时死于非命。 === 苌弓连剁四刀,连杀四人,一刀毙命,绝无生机。 和连发疯了,他挥舞着战刀,面对着象小山一般的血腥大汉,誓死奋战。只有杀了他,才能逃得天生。 苌弓连退两步,正欲举刀狂攻,却一脚踩到了死人头上。苌弓惊叫一声,仰面栽倒。 和连兴奋地狂叫一声,腾空飞剁。 “去死吧……”苌弓咬牙切齿,伸手从怀内逃出一支精巧的手弩,对准空中的和连射了出去。 三支铁箭霎时洞穿了和连,带着三溜血珠冲上了天空。 和连重重地坠落地上,死了。 ===================== 灵武谷位于贺兰山东麓,是进出贺兰山的必经之地。 校尉杨定、胡轸和李肃带着两万步卒,在灵武谷摆下了梅花形阻击阵势。五个三千人方阵居于外,五千人的中军方阵居中策应。 杨定已经六十多岁了,须发花白。 他望着逐渐接近的鲜卑大军,笑着对陪在左右两侧的胡轸和李肃说道:“这一战,我们要全歼鲜卑人。” “老大人放心,一定会随你心愿。”李肃笑道,“打完这一战,我们就送老大人荣归故里。” “老大人打了一辈子仗,也该歇歇了。”胡轸说道,“小孙子出世,你还没有看到吧?” 杨定摸摸怀里的玉佩,笑道:“是呀,我也该回去抱抱孙子了。”他把玉佩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李肃道,“你看看,我这个礼物怎么样?” 李肃把玉佩放到嘴边亲了一下,笑道:“这就算我亲了你小孙子一下。” 胡轸急忙把玉佩从李肃手上抢了过来,一连亲了好几下,“老大人,你小孙子的脸好嫩哦。” “你们两个……”杨定哈哈大笑。 “老大人,小孙子有名字了吗?”李肃问道。 “家里来信说,等我回去取。”杨定笑呵呵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杨灵。我们在灵武谷打了胜仗,总要留个纪念。” 这时,鲜卑人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杨定白眉高耸,纵声狂呼:“孩子们,擂鼓……” === 拓跋锋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竟然是董卓的大军到了这里。如此说来,我们即使没有败在豹子手上,也要撤军。” “汉人这一招十分毒辣。”拓跋晦点头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董卓率军去汉阳平叛了,原来却是假的。董卓应该占据灵州、上河一带,以切断我们的后路,然后和豹子前后夹击我们,但他怎么到了灵武谷?是不是他延误了攻占灵州的时机?” “我们败得太快。”拓跋锋苦笑道,“撤得就更快了。侥幸啦,如果董卓切断了我们的后路,把我们包围在清水河一带,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这一仗,我们怎么打得这么窝囊?”拓跋寒忿忿不平地说道,“我们还从来还没有打过这么惨的败仗。” 拓跋锋和拓跋晦相视苦笑。大家各怀心思,这一仗不败才是怪事,只不过没想到败得这么惨而已。 拓跋锋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鲜卑国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但想到将来拓跋部落的崛起,他又心安理得了。不把弹汗山葬送掉,拓跋部落如何崛起? “大人,什么时候点起狼烟?” 拓跋锋抬头望着蓝天,没有说话。 对面汉军的战阵里突然射出了几支鸣镝,尖锐刺耳的声音直达云霄。 拓跋锋脸色一变,大声说道:“汉人有埋伏。” “命令各部,密集列阵,准备应对汉军铁骑。” “吹号,前军发起攻击,立即冲阵。” “点燃狼烟,点燃狼烟。” === 距离战场大约七八百步的两侧山上,汉军铁骑整装待发。 董卓高举战刀,放声狂吼:“兄弟们,杀啊……” 他一马当先,率先向山下冲去。 五千铁骑同声呼应,吼声如雷,大家紧随其后,犹如山洪暴发一般,一泻而下。 在山谷另一侧,牛辅带着五千铁骑也在同一时间,气势汹汹地杀向了战场。 灵武谷内,杀声震天。 ===================== 这就是和连? 李弘端详着手里的人头,左看看,右看看,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和连?和连就是我手里的这颗人头?李弘想起在鲜卑国的时候,想起慕容风切齿痛恨的面容,想起风雪悲痛欲绝的眼泪,李弘霎时间万念俱灰。 这就是和连,这就是鲜卑国大王,这就是草原上最有权利的人,他的最后结局就是荒山野岭上的一堆白骨,他和所有的人一样,最后就是这世间的一钵尘土,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着和连的死去,烟消云散。 李弘微微一叹,把手上的人头交给了郑信。 “送到洛阳去吧。” === 李弘把浑身浴血的苌弓和麻子扶了起来。 “两位壮士为大汉国立了盖世奇功,将来,大汉国所有的人都会记住两位壮士的大名,都知道北地郡的廉城有两位斩杀鲜卑大王的英雄豪杰。” 苌弓和麻子互相看看,躬身说道:“大人,我们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并不想贪图什么名声。如果大人没什么其他的事,我们就告辞了。” 李弘笑笑,敬佩地说道:“好汉子。不知两位壮士如何称呼?” “小人苌弓,表字无锋,常山无极人。” “小人陈践,表字易行,豫州陈国人。”麻子指着脸上的黑斑说道,“因为我脸上麻子多,所以朋友们都叫我陈大麻子。” “你们不是北地人?”李弘惊讶地问道,“那你们为何来到边郡?” 苌弓苦笑,说道:“不瞒大人,我们都是有罪之身,为了避祸,逃到这里的。我在家乡误射耕马,麻子因为打抱不平打死了人,所以……” “当今陛下年年大赦天下,两位不知吗?”李弘奇怪地问道,“你们早就可以回家了。” “家?”苌弓惨然一笑,“我们哪里还有家,早就没了。在这里好不容易认得几个朋友,又让胡人给杀了。” 麻子神情悲凄,低头不语。 李弘心里一酸。家,自己何尝又有家。 “两位如果无家可归,可以随我从军,也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李弘说道,“你们到处流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苌弓和麻子久慕李弘大名,又见李弘言辞恳切,慌忙拜伏于地,愿意从军为国效力。 === “大人是往灵武谷吗?”麻子站起来,小声问道。 “对,我们要去追赶鲜卑人的大军。” “是围歼鲜卑人吗?”苌弓问道。 “围歼?”李弘笑道,“怎么围?我们现在连追都追不上了。” “大人,董卓将军的大军不是在灵武谷吗?”苌弓说道,“你们一前一后,不就把鲜卑人围住了。” 李弘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董卓将军的大军?你们什么时候看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二十三节 灵武谷的战斗血腥而惨烈。 董卓和牛辅的两支铁骑凶猛地扑向了鲜卑人的左右两翼。拓跋晦和拓跋寒各带人马,依托本阵,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双方士兵在几百步的战场上往来奔驰,奋勇鏖战。 鲜卑人的前军由小帅朔翁统领,以五千人马冲杀汉军方阵。朔翁亲自为箭头,带着士兵们象榫子一样坚决而有力地冲进了方阵,大军持续向纵深挺进,力图撕开汉军的防守,杀开一条血路。 拓跋锋坐镇中军,指挥人马四下策应。 === 董卓虽然有三万大军,但其主要兵力是步卒士兵,实力上没有任何优势,面对两万顽强抵抗的鲜卑铁骑,他们只能靠以命搏命的拼杀来逐渐消耗鲜卑人的兵力。董卓希望以此来改变双方力量的对比,从而达到击败敌人的目的。 然而,让他失算的是,鲜卑人根本无意突围,而是非常耐心的和汉军纠缠在一起。他们以百人队为密集队列,成排成排的来回冲杀,互相掩护,牢牢地牵制了汉军骑兵。如此同时,朔翁的前军却不顾伤亡地一路挺进,在中军骑兵的策应下,成功撕开了汉军的防守阵势,杀进了指挥整个阵势运转的中军方阵。 杨定眼见鲜卑人杀了进来,于是亲自带着亲卫屯冲了上去,他打算把敌人杀出去,保持阻击阵势的完整。 拓跋锋一心一意要击破汉军的步兵阵势。只要撕破中军方阵,汉军的阻击方阵就会陷入混乱。步兵阵势一散,汉军必败无疑。 他命令号角兵吹响冲锋的号角,告诉正在前面血战的朔翁,就是把五千人打完了,也要击破汉军的中军。朔翁毫不犹豫,督军猛攻。 === 杨定看到前面的长矛兵戳翻了敌骑,纵身扑上去,一刀砍下了敌人的头颅。就在这时,一支长箭射中了他的后腰。杨定疼痛难忍,踉跄后退。他的速度太慢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狂奔而来的战马撞飞了起来,他清晰地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他在空中翻滚着,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 他重重地跌落到血泊里,腰上的长箭霎时穿透了他的腹部。杨定听到了士兵们的叫喊,看到了围上来的亲卫。他冲着他们笑笑,从怀里掏出了那块血淋淋的玉佩,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杨定感觉到玉佩还是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缓缓阖上了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死了。 士兵们愤怒了,他们高呼着老大人,疯狂地杀向了敌人。 === 拓跋牧带着一万铁骑突然出现在灵武谷。 拓跋锋这次南下攻打大汉国,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和连从弹汗山抹去,为了预防万一,他特意安排自己的儿子带着一万人马隐藏在灵武谷附近。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万人马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汉军要伏击他,他也想围歼汉军,所以交战后,他一方面命令拓跋晦和拓跋寒缠住汉军的骑兵,一方面命令朔翁击破汉军的步兵方阵,其目的就是为了重创汉军。临走的时候,他还想打一场胜仗,以便在大草原上,扬扬自己的威名。 === 汉军的步兵方阵遭到了来自背后的迅猛一击,顿时大乱。李肃和胡轸虽然竭尽全力指挥士兵拼死抵挡,但此时已经回天乏术,只能且战且退。 董卓和牛辅有心去救,却被拓跋晦和拓跋寒的骑兵大军死死缠住,欲罢不能。 双方在战场上杀得血肉横飞,天昏地暗。 === “大人,撤吧!再打下去,我们的人马就要拼光了。”李儒举着手中血淋淋的长剑,高声叫道。 “不能撤!”董卓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嘶哑着声音大声吼道,“这时候撤下去,我们就完了,一个都活不了。” “擂鼓……擂鼓……誓死血战……誓死血战……” 董卓迎着敌人纵马飞奔,举刀狂呼:“兄弟们,杀啊,杀……” === 汉军将士们在激昂而猛烈的战鼓声里高声呐喊,士气如虹,一个个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绝不后退。 随着步兵方阵的溃散,战场被分割成了两块。左侧是董卓的骑兵和胡轸的步兵,右侧是牛辅的骑兵和李肃的步兵。步骑士兵经过凶狠的厮杀之后,迅速会合,大家互相掩护,逐渐形成了步兵居中阻击,骑兵两翼攻击的战阵。汉军不待稳住阵脚,立即展开了反攻。 鲜卑人连番战败之后,心中积累的仇恨终于在血腥的杀戮中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他们疯狂的喊叫着,尽情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他们就象大漠上饿极了的狼群,发誓要把眼前的猎物屠杀一净。 大战愈发激烈。 === 黄昏时分,李弘带着三万铁骑以风卷残云之势一路杀来。 拓跋锋断然下令,全军撤退,鲜卑骑兵仓惶而逃。 灵武谷大战就这样结束了。 董卓以折损将近两万人的代价击毙了鲜卑人一万二千铁骑,这个结果是他事前没有预料到的,谁能想到一场伏击战会变成一场惨烈的血战。 ====================== 李弘看到董卓的时候,董卓正在专心致志地擦拭杨定脸上的血迹。 “他是我的兄弟。”董卓抬头看了一眼李弘,算是打了个招呼,“我当年做兵曹掾史的时候,他和其他二十七个兄弟就跟着我打仗。我们在一起打了三十五年的仗,他是最后一个倒下的。”董卓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把他们都埋在了战场上,埋在了他们死去的地方。” 董卓抱起杨定,走向了士兵们挖好的墓穴。 “当年,第一个兄弟死去的时候,我痛哭流涕。后来,死去的兄弟越来越多,我的眼泪却越来越少。现在,我已经没有眼泪了,甚至,我连一丝悲伤都没有。打了一辈子的仗,能死在战场上,未尝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董卓把杨定轻轻地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脸,小声说道:“兄弟,休息吧。”他从胡轸手上接过杨定的战刀,放到了杨定的身上。 董卓坐在土坑里,久久地看着杨定,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你死了,还有我把你埋,将来我死了,谁埋呀?”董卓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 李弘望着董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心里一阵痛楚。失去兄弟的时候,谁会不伤心。 “将军心情不好,失礼的地方,请大人多多包涵。”李肃走到李弘身边,轻声说道。 李弘喟然长叹,没有做声。 “今天,谢谢大人及时来援,否则……” 李弘拍拍李肃的后肩,摇头道:“我来迟了。” 两人不再说话,并肩而行。 “西疆战事已经结束,大人要回北疆了?” “并州。” “并州?”李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不回北疆?” “张燕攻占了晋阳。”李弘叹道,“我要去打黄巾。” === 第二天,董卓带着大军离开了灵武谷,奉旨往汉阳郡去了。 李弘本来想送送,但出了山谷之后,他又迟疑了。说什么呢?他打了胜仗,在关键的时候又支援了董卓,这个时候去送行,难道还想讨老将军一声谢谢吗? 李弘望着飘扬在空中的烟尘,心里感慨万千。 在朝廷看来,董卓延误了军机,即使不处罚,将来也是责斥他的一个借口。董卓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带着大军过了黄河,准备在灵武谷伏击鲜卑人的败军,以求将功折罪。然而,他没有成功,反而被狡猾的鲜卑人狠狠地咬了一口,损兵折将。 “仲渊,你写一道奏章,把灵武谷大战的事情详细奏明陛下,为董将军讨要战功。” 李玮点点头,笑道:“大人,我听说董卓将军和朝中的奸阉关系非常密切,灵武谷之战他虽然没有打赢,但也不至于获罪,我们……” “你还是写一道奏疏吧。”李弘说道,“现在兵事权都在尚书台,主掌尚书台的是皇甫嵩大人和卢植大人,在这件事上,陛下肯定信任他们,而不会听信奸阉的胡言乱语。” 李玮摇摇头,凑到李弘身边说道:“大人,你好象不是这个用意吧?” 李弘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既然知道,还说什么废话?他是朝廷重臣,改善一下关系,对我们没有坏处。” ===================== 天子背着双手,在尚书房来回走动,小脸上挂着一丝怒色。 “这个豹子,总是抗旨,他是不是脑袋长得太多了,要砍掉几个才会听话?” 皇甫嵩笑而不语。卢植佯装没有听到,伏案疾书。 “叫他不要过黄河,他非要过。”天子恨恨地说道,“上次叫他坚守六盘山,他竟然跑到青石岸歼敌,根本不把朕的话当作一回事。你们看看,大臣们弹劾的奏章接二连三的递上来,朕都烦死了。” “陛下不都搪塞过去了吗?还有人上奏?”皇甫嵩笑着问道。 “朕说他是蛮子,是个白痴,未受教化,结果上奏的更多了。”天子瞪着卢植说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平白无故地招惹是非,现在就差没骂朕是昏君了。” 卢植赶忙跪地谢罪,“陛下,和连的人头都不能平息这场风波?” 天子摇摇头,骂道:“这些人打仗不行,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要是他们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朕就开始收钱,谁要上奏朕就扣谁的当月俸禄。” 卢植笑道:“陛下,明日朝议,该赏赐的还是要赏赐,西疆大捷,大家都有功劳嘛。” 天子想了想,点点头,随即又忿忿不平地骂了几句。 === “陛下,李将军来书,详细说明了灵武谷之战的前后始末,对董将军很是推崇……” “他是什么意思?”天子问道,“是想说董卓有功吗?” 皇甫嵩和卢植没有说话,显然对李弘的说法非常不满意。 “这两个人,一个抗旨不遵,一个延误军机,还互相吹捧袒护,太不象话了。”天子气愤地说道,“要不是打了胜仗,哼……” “董卓这一仗打得莫名其妙,毫无必要,白白损失了两万人马。”皇甫嵩略微有些激动地说道,“如果他早一点占据灵州,切断鲜卑人退路,鲜卑人怎么会逃?他们早就在清水河一带被我们包围了。董卓延误军机是一罪,擅自出兵灵武谷是二罪,哪来的战功?” “算了,算了,朕说过,算了。”天子说道,“朕也不能太刻薄,何况西疆还要靠他去守,升他一级官职吧。” “陛下这样赏罚不明,会让这些人恃宠而骄,越来越目无法纪。”卢植劝谏道,“自古以来……”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就这么办了。”天子一看卢植有长篇大论的趋势,急忙挥手打断了卢植的话,“何颙可有消息传来?” “有。”皇甫嵩回禀道,“昨天何颙就送来了奏章。” “有消息为什么不告诉朕?”天子不满地问道。 “陛下……”皇甫嵩苦笑道,“这个何颙,一看李将军打了胜仗,立即翻了脸。” “翻了脸?”天子惊讶地问道,“翻什么脸?和叛贼闹翻了?” “何止闹翻了。”卢植叹道,“他和西凉叛军打起来了。” ===================== 十天后,鲜于辅带着大军赶到灵州,和李弘会合。 鲜卑俘虏已经习惯于战败后成为战胜方的奴隶,无论是弹汗山的士兵还是鲜卑西部北部的士兵,听说自己从此以后归属于舞叶部落而且可以留得性命都很高兴。射缨彤和射虎成了这两万多人的新主人。 李弘看到俘虏的情绪很稳定,非常高兴,重赏了射缨彤和射虎两人,同时上书天子,希望迁升舞叶部落的小帅射缨彤为校尉,因为这两万多人的鲜卑大军需要一个首领。 安定郡兵曹从事段炫随军而来。做为李弘节制下的安定郡郡国兵,他和一百多名士兵也应诏来到了讨虏将军帐下效力。他伤势未愈,本来可以向太守请辞的,但他毅然带伤来到了灵州。 李弘随即在灵州城整军。 === 五万骑兵大军分为前后左右中五营,由中郎将徐荣统帅,中郎将麴义副之,宋文为行军司马。 中营为风云铁骑。风云铁骑用鲜卑骑兵扩充到一万人,校尉恒祭统领,校尉楼麓副之。下设五部,分别由楼麓、铁钺、鹿欢洋、雷子、筒子领军。 前营为湟中铁骑。前营以湟中羌士兵为主力,一万人。校尉聂啸统领。下设五部,由姜舞、九羊皮、斩马、骆驼,百里杨领军。 后营为先零铁骑。后营以先零羌为主力,一万人。校尉狂风沙统领。下设五部,由燕无畏、心狐、高耕、杨淳、段炫领军。 左营为长水铁骑。左营以长水营骑兵为主力,加鲜卑骑扩充到一万人。都尉赵云统领。下设五部,由刘冥、鹿贤、雁无心、红柏、纵流领军。 右营为舞叶铁骑。右营尽为鲜卑铁骑,一万人。校尉射缨彤统领。下设五部,由胡子、射虎、弧鼎、弃沉、小懒领军。 === 两万步兵大军分上中下三营,由中郎将鲜于辅统帅,校尉阎柔副之,谢明为行军司马,余鹏为佐军司马。 上营由校尉玉石统领,校尉鲜于银副之。下设三部,分别由何风、林讯、潘塔领军。 中营由校尉颜良统领,都尉文丑副之。下设三部,分别由张郃、陈好、廖磊领军。 下营由校尉华雄统领,都尉高览副之。下设三部,分别由樊篱、张萧、丁波领军。 === 讨虏将军营。 长史左彦,司马李玮,从事中郎唐云、尹思。刺奸卫政。主薄筱岚。(这是李弘自己想的主意,虽然李玮和卫政多次表示反对,但李弘坚持己见,谁说都不听。在李弘看来,筱岚文武双全,不比李玮差,为什么就不能在中军任职?小女子?小女子有什么关系,这年头,到哪里找这么有学问的小女子去?有人就要用,不能浪费。军营不能有女子?李弘指着一身铠甲的筱岚说,谁说她是女子,我说不是就不是。) 校尉郑信统领斥候营,陈鸣副之。校尉田重统领兵曹营,纪惟副之。 黑豹义从营三千人,由庞德统领,砍刀、檀奴副之,苌弓和陈践为假司马。 === 士卒田重的事经过李弘的亲自过问,最后得以免罪。李弘随即迁升他为军侯,随在颜良军中。 壮节侯傅燮的儿子傅干坚决要求留在军中,不愿意到大儒王剪府上学习。李弘无奈,只好将他带在身边,让左彦和李玮教授其学业。 本月下,李弘在朝廷圣旨的催促下,带着七万大军,三十多万头牛羊等牲畜,沿着长城,向并州而去。 === 慕容风到底棋高一招,他抢在拓跋锋之前,率着三万大军赶到弹汗山,在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的支持下,推举魁头为鲜卑大王。 拓跋锋大怒,率五万大军攻打弹汗山。 慕容风被迫让步,他和拓跋锋经过多次商谈,最后四个鲜卑大人达成了一个协定:十年之后,和连之子骞曼成人,魁头将鲜卑大王让给骞曼。这十年内,鲜卑国由魁头监国。 一场浩大的鲜卑内乱就在慕容风的谈笑之间悄然化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一节 公元187年6月。 === 朝堂上,内廷和外廷大臣为兵事权一事再度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崔烈既然已经坐到了太尉的位置上,他当然不愿意再做摆设。现在鲜卑人的入侵已经被击退,鲜卑大王和连甚至被两个北地郡的廉人斩下了人头,大汉国的军队再次威震天下,大汉国朝野上下都沉浸在国泰民安的欢乐中,虽然西凉和并州还有一些叛逆,但在大汉国强大军队的镇压下,平叛也就是早晚的事。这个时候他这个太尉当然可以干了,不但可以干,而且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干,所以崔烈一反常态,积极要求尚书台把兵事权归还太尉府。 三公九卿和诸卿大臣们考虑到国家的稳定,以及大汉律的神圣地位和最高权威,纷纷上书和劝谏天子,希望天子遵依祖制,上体天意,下谅民情,尽快把兵事权还给太尉,以维持内外廷的权力平衡。在他们看来,天子直接掌控兵事权,会导致权力失衡,而且围绕在天子周围的中官们可以趁机攫取大汉天宪,这样一来,中官们不但可以更加为所欲为把持国家权柄,,变本加厉的祸国殃民,还有可能葬送掉大汉国的江山社稷。 大将军何进现在后悔了。早知到天子会夺走太尉府的兵事权,他就不弹劾张温了。鲜卑入侵和西凉叛乱再起后,张温的太尉一职已经朝不保夕了,自己何必急不可耐地插上一脚?结果自己不但得罪了张温和一帮世族官僚,还把兵事权拱手送给了内廷。内廷里说话有份量的都是什么人?还不都是和自己作对的中常侍。虽然现在天子对那帮老奸阉不怎么信任,但蹇硕等一帮小中官更可怕。谁知道这里有没有第二个曹腾?第二个曹节?以曹腾为首的中官杀死了大将军梁翼,以曹节为首的中官杀死了大将军窦武,那么,现在以赵忠张让为首的老中官和以蹇硕为首的小中官,谁会辅佐皇上杀死自己呢?尤其现在兵事权操持在尚书台手上,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天子征调军队来对付自己。 何进后悔不迭。他宁愿兵事权掌控在太尉手上,也不愿意兵事权落到内廷;他宁愿和太尉大人为两府的兵事权问题明争暗斗,也不愿意和天子和中官们闹得反目成仇,所以他和大将军府的一帮幕僚仔细商议之后,利用丁宫和董重的关系请出了太后。他希望太后能说服天子,还权于太尉府。 但外廷和大将军府的辛勤努力都在一夜之间化作了泡影。 === 张举张纯造反了。 本月中,前泰山太守张举,前中山国相张纯在幽州辽西郡肥如县纠集十几万人举兵造反。这次叛乱和前几次冀州的张角张牛角、西凉的边章不一样,这次叛逆们公然建立了朝廷,立了皇帝,还起了国号叫大燕。 渔阳人张举被叛逆们立为天子,大燕国皇帝。渔阳人张纯被封为大燕国的丞相、弥天将军、安定王。 张举和张纯还在幽州、冀州各郡县发布公文,通告州郡百姓,宣称大燕国将取代大汉国,张举才是真龙天子,要求当今天子退位,命令朝廷三公九卿奉迎张举到洛阳主掌国事。 如此同时,活跃在太行山的黄巾纷纷响应,黑山黄巾首领杨凤率军出击并州上党,白绕、眭固率军出击冀州,于毒率军出击河内,一时间,黄巾之祸犹胜当年。 === 天子勃然大怒,在朝堂之上咆哮如雷。 “下旨,立即下旨,叫李弘立即赶赴幽州,剿平叛逆。” 众臣相顾失色,大胜鲜卑人的喜悦霎时不翼而飞。 ===================== 尚书房内,烛火通明。 天子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正在聆听卢植的解说。太尉崔烈、司徒许相、司空丁宫、大将军何进、宗正刘虞等大臣围在一边。 “目前,护乌丸校尉綦稠和涿郡太守王濡的援军已经赶到广阳郡的蓟城,右北平郡太守刘政和渔阳郡太守何宜正率军在潞城、狐奴城一带沿着鲍丘水阻击叛军。”卢植指着地图介绍道,“幽州刺史杨淳杨大人来书说,幽州兵力不足,估计很难挡住叛军,他要求朝廷立即增派援军。” “辽东呢?”刘虞问道,“辽东还有几千边军,他们可以征召当地的乌丸人,联合攻击辽西的叛军老巢。” 皇甫嵩拿起一卷文书,苦笑道:“这是幽州刺史杨大人用八百里快骑刚刚送到的消息。右北平、辽西、辽东、辽东属国四郡乌丸人全部叛乱。” 尚书房内哑雀无声。 刘虞惊慌地问道:“那辽东怎么样?” “没有准确消息,但根据攻打狐奴的叛军俘虏说,辽东郡已经失陷,太守阳终已经被杀,辽东的边军也已经投降。”皇甫嵩说道,“辽西太守刘始和辽东属国长史赵成都参加了叛乱。如果这几个消息完全属实,叛军加上乌丸人,至少有二十万左右的人马。”他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慌乱的天子,说道,“以臣看,蓟城守不住。” 天子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护乌丸校尉綦稠綦大人有五千骑兵,加上渔阳、右北平的边军,广平、涿郡的郡国兵,蓟城最多只有两万人。”卢植沉吟良久,叹道,“陛下,蓟城守不住啊。” “幽州军队本来就少,这几年胡人频繁入侵,黄巾蚁贼又两次叛乱,战火一直没有间断过,士兵损失太大了。”刘虞痛心疾首地说道,“由于幽州贫瘠,赋税不能自足,募兵扩军难上加难,所以今日之失,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刘虞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臣以为,蓟城的兵马虽少,但坚守两三个月应该不成问题。有这么长时间,我们完全可以从各地州郡抽调兵马北上支援,平定叛军。” === 天子点点头,问皇甫嵩道:“爱卿,给李弘的圣旨送出去了吗?” 皇甫嵩摇摇头,躬身说道:“陛下,张燕占据晋阳,杨凤出击上党,并州形势远比幽州危急,征调李将军北上幽州平叛,不合适。” 天子一怔,随即瞪着小眼睛,生气地骂道:“皇甫嵩,你昏头了,幽州那边都有大燕国了,你还在这里对朕说什么不合适?蚁贼都要打到冀州了,你知道吗?” 皇甫嵩奏道:“陛下,臣知道,但张燕和杨凤的叛军对我们的威胁更大。两人一旦联手南下,和河内的于毒叛军合力攻打河内,威胁京畿,关东必将混乱。两相比较,平定并州叛军更为重要和迫切。” 天子一听说洛阳危险,立即打消了征调李弘北上幽州的想法,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平和下来。 “那幽州的叛军怎么办?朕从哪里征调援兵?” “可以立即从冀州抽调援兵。”崔烈大声说道,“陛下不是给了冀州牧杨大人两万兵的建制吗?” “太尉大人,你急糊涂了吧?”何进嘲讽道,“杨大人到冀州才两个月,不要说征募士兵,就连赈灾的事都还没结束,哪来的两万士兵?” “几百万人口的冀州,征募两万士兵还要很长时间吗?”崔烈不相信地说道,“即使没有这两万士兵,各郡县的郡国兵呢?总有一两万吧?” “李弘两次从冀州带走了六万兵马,哪里还有什么军队?”许相叹道,“虽然他带走的都是蚁贼降兵,但这几年冀州战祸连连,估计也没有多少郡国兵了。” 天子长叹,问道:“堂堂一个大汉国,为什么士兵数量这样少?死了的人为什么不及时补充?这几年战打个没完,各地州郡为什么不补充兵马?” 众大臣相视无语。 === “自从蚁贼祸乱以来,朕已经多次下旨,命令各州郡酌情征募郡国兵,为什么他们都不听?” 大司农王瀚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憋不住,拱手奏道:“陛下,这都是因为各州郡缺钱啦。一个普通的郡国兵月俸三斛谷,折钱三百,一万兵就是三百万钱,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万钱。另外加上这一万兵的口粮,衣物,食盐,武器,一年下来,这一万人的军队大约需要花费五千万钱。一个户五万,口二十万以上的中等郡,一年赋税最好不过上亿钱而已,它能养个两千兵就非常不错了。这几年,各地仗打得多,不打仗的州郡赋税上缴得多,所以各州郡都缺钱养兵。” “陛下,臣以幽州为例,幽州因为贫瘠入不敷出,最好的年份,其赋税收入不过三千万钱,所以历年来朝廷都从冀、青两州的赋税中拨出两亿钱填补给幽州使用。陛下,幽州能有现在这么多郡国兵,已经难能可贵了。臣听说,幽州的许多郡国兵都不拿军饷,只要吃饱肚子就行。” “那边军呢?边军和南北军的军资都是从你的大司农府开支,为什么幽州的边军人数也这么少?”天子不满地问道。 “陛下,北军正常情况下有五万人,南军两万,这七万士兵每人每月俸禄六斛谷,每年仅军饷开支就有五亿多钱。这几年赋税减得厉害,去年只有二十多亿钱,朝廷哪里还有更多的钱去养边军?” “这几年仗打得多,朕为了筹措军资,想尽了办法,朕向王侯世族,还有各地的富豪们借贷,要他们募捐,朕还多次削减官俸,朕在西圆卖官,卖关内侯,还动用了少府和万金堂的私财,就这样,还不够用吗?”天子愤怒地说道,“你天天对朕说没钱,朕就不信了,那么多钱,都到哪去了?是不是被你们这些人中饱私囊了?” 王瀚也生气了,他为了大汉国呕心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天竟然被陛下怀疑自己中饱私囊,他忍不住大声说道:“陛下,那钱都在西圆的万金堂里,什么时候到过大司农?” 天子给他顶得脸红脖子粗的,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崔烈急忙把气呼呼的王瀚拉到自己身后,陪着笑脸说道,“王大人最近给各地来京要钱的府衙掾史骂糊涂了,怎么说话都忘了,陛下切勿怪罪。” 天子早就看不惯王瀚了,这个老头整天缠住他要钱不说,还借钱不还,自己借给大司农的几十亿钱被他以种种借口拖着不还。不还也就不还,他也暂时能忍受,但这个老头变本加厉,跑到长乐宫太后那里骗钱,还说是自己叫的,结果太后向他讨要,自己没办法,只好忍痛割爱从万金堂拿钱还给太后,让自己平白无故损失了许多。他正愁没有机会教训一下这个老头。 “把他拉下去,关到北寺狱。” “陛下……陛下……” 众大臣慌了神,跪倒一片,齐齐哀求。 王瀚不但不跪下请罪,反而怒气冲天地嚷道:“臣宁愿到北寺狱去,也不干这个大司农了,臣这就去。” 他抬腿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对站在门口的黄门叫道:“快来抓我,快来抓我,来啊,来啊……” 天子气得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拉下去,给朕拉下去……” === 诸位大臣也给王瀚的无礼惊呆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不知说什么好。 “都起来,起来。”天子挥手叫道,“还跪着干什么?这事情还做不做了?” 天子望着皇甫嵩,余气未消地问道:“援兵怎么解决?” “刘大人的建议非常好,臣认为切实可行。这几年,青州、徐州和兖州三地遭受战乱较少,各郡都还有一些郡国兵,陛下可以下旨征召,让三州各郡都尉陆续率军北上支援。”皇甫嵩回禀道。 “这三州距离幽州太远,等援军赶到,估计幽州早丢了。”天子没好气地说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皇甫嵩摇摇头。 “北军呢?洛阳的北军可以急速北上嘛。”天子指着大将军说道。 大将军何进毫不犹豫地说道:“臣这就去集结北军,立即北上平叛。” “陛下,万万不可,此时京畿的安全尤为重要,北军千万不要调动。”卢植大惊,急忙阻止道,“还是诏令幽州军各部据城坚守,等待援兵。” “如果蓟城失守呢?”刘虞心痛地说道,“大人不要忘记,还有几万乌丸铁骑啊。” “刘大人,目前只有李将军这一支大军可调,但并州的形势远比幽州的形势危急,并州离洛阳近……”卢植尽力解释道。 “卢大人的意思是说幽州可有可无了?”刘虞顿时就生气了。 “刘大人,下官知道你在幽州待过,对北疆有感情,但如今这形势……” “你不要说了。”刘虞挥手打断卢植的话,躬身对天子奏道,“陛下,臣愿意领兵到幽州平叛。” “刘大人,你不要着急嘛。”皇甫嵩说道,“陛下可以诏令李将军尽快平叛,但并州的仗要打多长时间,谁都无法预料。只要并州战事结束,李将军就可以率部北上幽州。幽州的事,目前急是没有用的。我们不仅仅兵力不够,还要考虑到鲜卑人想干什么。” “鲜卑人?”刘虞一愣,随即恍然,追问道,“皇甫大人是当心慕容风会浑水摸鱼,趁机进攻幽州?” “没有这么简单。”皇甫嵩摇摇头。 === “叛逆终究是叛逆,他们既然可以和乌丸人结盟,为什么不可以向鲜卑人求助?”皇甫嵩担忧地说道,“张举和张纯是什么人,黄巾余孽而已,十几万叛军是什么人?流民而已。张角的百万之师,张牛角的数十万之众,还不是灰飞烟灭。他们有前车之鉴,为什么还敢重蹈覆辙?还敢犹有过之的称皇帝竖国号?” 皇甫嵩看看屋内众人,语气沉重地说道:“叛逆一定有所倚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倚仗,我们怀疑这个倚仗就是慕容风。” 天子和众大臣蓦然醒悟,频频点头。 “张举不过只有十几万人,也敢称皇帝。”天子讥笑道,“朕还以为他是疯子呢?爱卿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和连死后,我们以为鲜卑会内乱,鲜卑四部大人会为了弹汗山的王位而大打出手,但结果呢?结果是拓跋锋带着五万铁骑赶到弹汗山,一箭未发,就答应了慕容风的十年之约,他是白痴啊?”卢植接在皇甫嵩后面说道,“十年?十年后,魁头的翅膀早硬了,羽翼丰满之后,哪里还轮到骞曼做大王?骞曼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要看魁头高兴不高兴呢。” “拓跋锋为什么会答应十年之约?一定有个让他难以拒绝的诱惑,他才会放弃拥立骞曼为鲜卑大王。”卢植手捻长须,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诱惑是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节 “对他们诱惑力最大的,还是边郡水草丰茂的草地。”刘虞说道,“大漠极荒之地,常常遭受旱灾雪灾,一旦遇到灾荒之年,鲜卑人的牲畜就会大量死亡,鲜卑人的生存就会受到严重威胁,往往这种年份,也是鲜卑人入侵最疯狂的时候。” “由于边郡人口较少,边军反击有力,鲜卑人常常掳掠一番后匆忙撤走,无法深入到人口稠密的富裕之地,所以他们非常想侵占边郡,这样一旦生存受到威胁,他们就可以迅速入侵到我大汉国腹地。” “无论是檀石槐还是慕容风,对我大汉边郡,都是垂涎已久,但由于我大汉国边境广袤,国势强盛,十几年来,他们一直未能得逞。” 刘虞看了天子一眼,摇头叹道:“自从中平元年,黄巾蚁贼叛乱开始,我大汉国国势日衰,鲜卑人再度开始了频繁入侵,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前年鲜卑人入侵幽州的时候只有三四万人,但今年鲜卑人入侵西凉的规模却达到了十五六万人,几乎出动了整个鲜卑国的兵力,其决心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但鲜卑人打败了,被我们打的损兵折将,狼狈而逃。”天子笑道,“这是自落日原大战以来,我们首次重击鲜卑人。鲜卑人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恐怕没有十年根本翻不了身。如果他们还想大规模入侵,只有等到十年之后了。” 他看看卢植和刘虞,说道:“北疆边境,要安稳很长一段时间。爱卿们虽然都很担心鲜卑人,但朕认为你们过虑了。如今事实摆在这里,鲜卑人在薄落谷惨败之后,折损了将近十万大军,他们的大王和连也被杀了,弹汗山王廷的实力也被大幅削弱了,他们还有什么实力入侵大汉?” “慕容风?”天子突然冷笑道,“他有天大的本事,但手上无兵,他拿什么来图谋边郡?他拿什么来给叛逆们撑腰?” “所以你们不要想许多,还是先解决援兵的问题,最好这个月就能派兵北上,越快越好。” === 皇甫嵩和卢植眼见天子没有理解他们的意思,脸上的忧色更浓。 有些事他们不好明说,当心惹恼了天子。如今天子正在气头上,刚才大司农王瀚顶撞了两句就被天子送到了北寺狱,所以两人更不敢直说了。他们拿眼看看大将军何进。 大将军府的幕僚都是大汉国的中流砥柱,他们当然知道目前的边境是什么情况,但何进有何进的想法,他佯装没看见,低头看地图去了。 司徒许相和司空丁宫因为主掌的是民事和水土之事,对幽州刚刚发生的叛乱并没有具体的了解,所以两人一个站在那里苦思冥想,一个还在翻看幽州送来的文书。 太尉崔烈并不熟悉兵事,也没有拿到兵事权,他和司徒司空两位大人一样,对幽州发生的事不是很清楚。现在他站在天子后面,想的不是幽州的事,而是怎么把王瀚从北寺狱弄出来。对于兵事权,他已经不想要了。幽州并州战火迭起,这时候接手兵事权,不是自找麻烦嘛,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自己立马就要获罪解职。现在天子就是把兵事权还给他,他也不要了。他已经想了好几种借口,坚决不要,让天子和尚书台的人闹去。假如打了败仗,那也是你天子自己的责任,和我这个太尉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又看看刘虞。刘虞明白他们的意思,想了半天,问道:“皇甫大人,卢大人,援兵的事你们当真不能解决?” 皇甫嵩点点头,说道:“两个月,至少需要两个月。刘大人,你想想,陛下的征召圣旨到青州、徐州、兖州各郡需要时间,各郡集结兵马需要时间,筹措粮草辎重需要时间,召募民夫需要时间,等到这些问题解决了,已经快一个月了。然后就是士兵们长途跋涉走到幽州又需要十几二十天,没有两个月,这些军队根本到不了幽州。” “两个月后,情况也许更严重了。”刘虞急切地说道,“北军可以过黄河,直接威胁黑山和上党的黄巾军,而李将军的大军目前有七万人,也完全可以一分为二,让中郎将鲜于辅先带一两万人回幽州平叛嘛,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考虑呢?” “北军不能动,原因我也不想说了。”卢植坚决地说道,“至于李将军的七万人,实在不足信,我怀疑他是为了多拿军饷在虚报人数。他的士兵饷钱一向不比北军士兵低,而且骑兵人数也偏多,朝廷给他的军饷肯定不够,他为了填补这个漏洞,只有虚报人数。” “七万?他哪来的七万士兵?薄落谷一战他损失了五万多人,即使他用鲜卑俘虏补充,但这些鲜卑俘虏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驯服?才能听他的指挥?要知道这些鲜卑俘虏可不是归属羌人,也不是归属乌丸人,更不是归属鲜卑人,他们是大漠里的鲜卑人,都是一帮野人,你能指望他们象风云铁骑一样为大汉国效力吗?” 刘虞神情黯然,干瘦的脸上显得愁苦不堪。 “幽州的百姓真苦啊。” “刘大人,如果幽州百姓的苦难可以解决,则我大汉国连绵不断的祸乱也就解决了。”卢植一语双关地说道。 ====================== 刘虞犹豫了半天,忽然跪倒在天子面前,神情坚决地说道:“陛下,臣要到幽州去。” 天子一愣,笑道:“爱卿,起来,起来,朕不许你离开洛阳。” “陛下,臣要到幽州去,临行前,臣有话要说。” “爱卿有话就说,去不去幽州,那是另外一回事。爱卿先起来。” 刘虞爬起来,躬身说道:“陛下,西疆之战,虽然我们打赢了,但真正打输的,是我们。” 天子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陛下,如今西凉、并州、幽州三个边疆大州战火纷飞,看起来都是叛逆做乱,但其实这些叛乱和鲜卑人的入侵有莫大的关系。” “早在去年冬天,鲜卑人就阵兵边境,但他们迟迟没有发动进攻。为什么鲜卑人冬天不开始攻击,却非要等到今春三月?”刘虞望着天子,缓缓说道,“现在看起来,这事情都是慕容风在背后一手操纵,无论是和连,还是我们,都上了慕容风的当。” “鲜卑人三月开始进攻和慕容风有什么关系?和边郡叛乱有什么关系?”天子奇怪地问道,“爱卿难道想说幽州叛乱是慕容风指使的?” “虽然我们不知道是不是他指使的,但他一定参予了张举张纯的叛乱。”刘虞肯定地说道,“鲜卑人为什么要等到三月才开始进攻?无非是等待黄巾余孽做好叛乱的准备。” “鲜卑人的进攻迟迟没有开始的直接原因,是因为充当诱敌的慕容风一直没有发动对幽州的攻击。只有他率先攻击,才有可能诱使我们把李将军的大军调到北疆。慕容风率部入侵幽州之后,鲜卑人的进攻随即全面开始,但慕容风为什么选择在二月进攻幽州?臣认为那个时候,张举和张纯已经做好了叛乱的一切准备。” “鲜卑人的全面攻击,蚁贼首领张燕攻打太原,黑山蚁贼杨凤攻打上党,白绕于毒攻打冀州河内,所有这些战乱,都是为了有效牵制我们的兵力,以帮助张举张纯顺利叛乱,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称帝建国。” “蚁贼吸取了前几次叛乱失败的教训,竟然称帝建国了,大概他们以为这样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吧,总之,此次黄巾蚁贼之乱,犹胜从前,从目前来看,要想剿灭平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们既没有足够的钱财,也没有足够的军队。”刘虞叹道,“陛下,为了这次西疆大战,我们已经花光了国库里的所有钱财,损失了几万大军,我们已经无力四处征战平叛了,目前我们就是维持李将军这一支军队的开支都难以为继啊。” “陛下,如果这平叛的事情从今年拖到明年,试想,我大汉国是不是……” “爱卿不要说了,朕明白你的意思。”天子挥手打断刘虞的话,愤怒地说道,“蚁贼叛逆和鲜卑人狼狈为奸,互相勾结,祸乱我大汉,应该千刀万剐。” “慕容风帮助张举张纯叛乱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希望我们和叛逆互相交战,打得山河变色,国贫民弱,最后他们鲜卑人从中渔利,可以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地占据边郡,夺我国土,杀我子民。”刘虞痛苦地说道,“陛下,西疆之战我们是赢了,但其实,我们是输了啊。” 天子沮丧地笑笑,仰头无语。 === “刘大人,西疆之战,我们歼灭了鲜卑人近十万大军,这可是事实。”小黄门蹇硕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即使我们平定叛逆之后短期内很难恢复元气,但他们还有实力入侵吗?” “蹇大人,和连也上了慕容风的当,不过他很惨,兵败后没能逃回弹汗山,被我们两个边民杀死了。”刘虞解释道,“西疆之战,看上去鲜卑人虽然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但仔细分析一下,我们不难发现,这战后的结果正是慕容风所需要的。” “鲜卑人死去的十万人里,弹汗山王廷的三万大军被全歼,弹汗山还剩下多少实力?这鲜卑大王的话还有多少份量?这不正是慕容风、拓跋锋等四部鲜卑大人所需要的结果吗?只有弹汗山失去了实力,他们的权力才会越来越大。现在和连死了,新王权势孱弱,四部鲜卑大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 “西部鲜卑的狂风部落和野狼部落大约损失三万人。西部鲜卑一直都是草原上最大的势力,这次损失三万人,对慕容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要以为西部鲜卑损失三万人它就没落了,它依旧是鲜卑国里地域最广,实力最强的一股势力。” “北部鲜卑拓跋部落大约损失两万多人。拓跋锋这两年的实力急剧增长,听说他极具野心,想雄霸大草原,深为鲜卑其他部落所忌,所以他的损失越大,慕容风就越高兴,但两万人的损失对拓跋锋来说,还是能承受的,他手上的实力依旧很强劲,不比慕容风差。” “还有一万多人是匈奴的屠各族和东羌诸种。这一万多人死了,对鲜卑国来说,没有任何损失,但对我们却一点好处都没有。东羌诸种反正没有停止过对西凉的骚扰,我们可以不考虑,但死去的屠各族一万士兵和九原旗王暮盖廷我们就不能不考虑它的后果了。在南匈奴中,屠各族是大族,大约有六七万人,他们的首领虎王和大单于羌渠关系一向不好,屡有谋叛之意。这次我们杀掉了他们一万人,还宰了虎王的弟弟,其后果怎样,不问也知。所以我们一再告诫护匈奴中郎将张楠要小心戒备,以防屠各族造反生事。” “诸位想一想,现在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的实力有损失吗?没有。东部鲜卑弥加大人的实力有损失吗?也没有。西部和北部鲜卑虽然有损失,但他们尚有足够的实力入侵边郡。所以,陛下说,西疆之战后的十年内边境可保平安,臣认为……” 刘虞没有继续说,那意思谁都明白。 ===== 天子背着手,低着头,在尚书房内来回走动。 “慕容风有这么厉害?几年后的事情他现在就安排好了?” “陛下,只要是在北疆待过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当年大军在落日原惨败,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出谋划策的慕容风。此次鲜卑人在西疆大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慕容风动作迟缓,没能成功诱使我们把李将军的大军征调到幽州战场,臣认为,慕容风打了几十年的仗,不可能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在故意陷害和连和其他鲜卑部落,其目的就是为了打击弹汗山和其他势力,为自己雄霸草原,侵占我边疆州郡做准备。” “为了自己的目的,葬送鲜卑国八万多士兵的性命,这个人也太可怕了。”天子看了众臣一眼,问道,“诸位爱卿认为刘大人的话可信吗?” “刘大人太过痛恨慕容风,所以把战后的事实都说成了慕容风的阴谋。”皇甫嵩笑道,“其实,臣认为,慕容风的整个谋划基本上和刘大人所说的差不多,但西疆的惨败肯定不是他所能预料的。在慕容风看来,鲜卑人即使不能战胜我们,从容撤退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他和我们一样,没想到李将军会一战而胜。” 天子点点头,望着刘虞问道:“爱卿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朕什么?慕容风的想法即使和爱卿说的一模一样,但最后还是要我们想尽办法去平定叛军,去募兵组军戍守边关,否则,知道了又能怎样?” 尚书房内的大臣此时都已经明白刘虞说了这么多,绕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的最后目的是什么了,大家都用当心的目光望着刘虞。 刘虞躬身奏道:“陛下,平定叛军需要什么?募兵组军又需要什么?陛下,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这天下的财富也是陛下的财富……” “住口……” 天子霎时明白了刘虞的意思,他瞪着一双小眼睛,怒气冲天地指着众臣说道:“你们这帮人的眼睛一天到晚就盯着朕的万金堂,难道朕的万金堂关系到大汉国的安危,危害到大汉国的江山社稷了吗?” “危言耸听,你们想干什么?想把朕的骨头都啃掉吗?” “陛下……”众臣看到天子大发雷霆,一个个惊若寒蝉,顿时跪倒了一大片。 “陛下,永初中,诸羌反叛,历时十四年,军资耗费二百四十亿钱;永和末年,又战七年,再耗资八十余亿钱;至先帝延熹四年,零吾羌与先零羌诸种反叛,掳掠三辅,为平定叛乱,再耗资六十亿钱;中平元年至今,为平定胡族入侵和蚁贼西凉反叛,共耗资一百三十亿钱。”刘虞连连磕拜,大声说道,“陛下,大汉国能保得岁岁平安,都是用钱累起来的,没有钱财,如何能保得陛下的江山社稷啊?” “朕没有钱。” “陛下……”刘虞泪流满面,“此时正值国家危难之际,陛下为什么还这么吝啬钱财?” “朕说了,朕没有钱。你说朕有钱,那你说,朕有多少钱?你有凭据吗?”天子怒不可遏,指着刘虞叫道。 “陛下这些年为筹集军资,多次削减公卿以下官僚俸禄,索借王侯半租,卖公卿、关内候、虎贲、羽林、缇骑营士、五大夫等各类文武官爵,共得两百六十亿钱,而大司农府仅收到八十亿钱,剩余一百八十亿钱均入了万金堂。” “为了我大汉国的千秋万代,臣恳请陛下,还是拿出万金堂的钱财填补军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三节 讨虏将军李弘带着七万大军,五万民夫,缓缓进入了并州上郡的长城要塞。 由长安城送到要塞的粮饷以及武器等各类军资,还有五万民夫随即交割给兵曹营。李弘二话不说,首先把士兵们的军饷发了下去,并下令在长城要塞暂歇十天,以等待朝廷的进一步安排。他自从接到天子命令他立即赶赴并州太原郡平定蚁贼叛乱的圣旨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接到圣旨,甚至连尚书台的文书也没有。本来他以为这些圣旨和文书都送到了要塞,但到了要塞后,他才知道朝廷竟然什么消息也没有给他送过来。 洛阳一定出了大事,否则不会十几天了,都不给他任何指令。李弘不知道朝廷方面出了什么问题,心里很焦急。虽然他从长城要塞知道张燕已经占据了太原全境,杨凤也开始出击上党,但他没有行军路线,也不知道路上由谁给他提供粮草,他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 === 大帐内,李弘坐在巨大的并州地图上,望着太原郡发呆。 田重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大人,想好了怎么打张燕吗?” 李弘笑笑,起身招呼他坐下,“老伯,你现在手下有十万人,怎么打张燕应该是你的事啊。” “大人说什么笑话。”田重说道,“打仗是你的事,我只负责粮草辎重。我来找你要人。” “要人?”李弘奇怪地问道,“要什么人?” “现在兵曹营有十万民夫,几十万头牲畜,这些都要人去安排指挥,我哪有那么多人。你要立即给我增加人手。” 李弘想了一下,问道:“十万民夫?用得着这么多人吗?” “当然需要了。”田重说道,“我们过去在北疆打仗,几千人的骑兵,没多少粮草辎重,用多余的战马驮着就行,不着征召民夫。等到了冀州,粮草辎重都由冀州府负责提供,所以我们也不用操这个闲心。到西凉的路上,粮草都由沿途的郡县提供,因此我们只要带着辎重就行。等到了西疆,所有的粮草辎重都由张温大人和盖勋大人负责,这些事就更不用我们费神了,但现在不行,并州穷,人口少,路途难行,粮草辎重都要从长安和洛阳等地调运,没有民夫来回运送,根本到不了太原。” “大人,以我看,这仗要是打起来,十万民夫还不一定够啊。”田重皱着眉头说道。 李弘点点头,关心地说道:“老伯,让你劳累了。你要多少人?” “兵曹营现在除了医匠木匠铁匠等人外,真正帮忙做事的还不到五百人,大人,你想想我大概要多少人?” “让唐云和尹思,还有庞德带着黑豹义从营去吧。”李弘笑道,“三千人总够了吧?” “不行,不行。”田重连连摇手道,“义从营胡人太多,民夫们都是老百姓,对胡人非常反感,你还是把张郃的那一部士兵调给我吧,行不行?” 李弘皱眉说道:“反感?没有他们打仗,关中关西早就被鲜卑人掳掠一空了。” “大人,他们是老百姓,道理说不通,不要没事找事了,你还是把张郃调给我吧。” === 两人随意闲聊一下,李弘问道:“如果加上那几十万头牲畜,我们大概能支持多少天?” “七万士兵和十万民夫的口粮,加上战马牲畜的草料,按我的估算,目前的存量最多只够我们用三十天,大概可以走到太原,然后就所剩无几,只能靠宰杀牲畜填饱肚子了。”田重说道,“大人问这个干什么?难道大人想提前渡过黄河赶到太原?” 李弘摇摇头,笑道:“你这么说,我就不敢走了。” “大人,到太原郡打仗,这点粮食肯定不够。”田重说道,“这批粮草辎重是为打鲜卑人准备的,听说原来是给北军的,他们本来不是要到并州打张燕吗?因为西疆战局重要,朝廷就临时把它从洛阳运到长安应急了。” 田重突然想起什么,愤愤不平地说道:“大人,这北军天天待在洛阳,什么仗都不打,但军械却是大汉国最好的,朝廷两只眼睛看人,对我们太不公了。” “我们是边军,朝廷当然不会给我们最好的武器了。”李弘笑道,“一旦给外族抢去,大量仿制,受害的可就是我们边军士兵了。” “大人也太看得起胡人了,他们没有铁,也没有精通制造的工匠,象攻城用的冲车铁鞮,还有强弩车、连弩车,他们根本无法仿制。”田重不屑地笑道,“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大汉国厉害啊。” 李弘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田重的话有些不满。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在鲜卑国,鲜卑人救了他的性命也教会了他许多生存的法则,他心里对鲜卑人总是怀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这种感情也直接影响了他对各族胡人的看法。 “这批军械里也有大量车具吗?”李弘问道。 “有,各种军车六百六十辆,其中主要都是强弩和连弩车。”田重高兴地说道,“还有一万三千架攻城云梯,三十四万件刀剑枪戟矛等手执武器,一万八千具强弓,一百七十五万支长箭,其他各类军械五十八种三十四万件。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大州的武库存量了。” “这么多?”李弘惊讶地问道,“北军几万人要用这么多武器?” “怪不得北军厉害,这些军械用到战场上,就是我们也抵挡不住。”田重感叹道,“北军天下无敌,一半功劳还是靠这些军械啊。” “老伯差异。当年皇甫将军、卢植大人、朱俊大人各率精锐平定黄巾军的时候,靠的可不是军械,而是谋略。”李弘笑道。 “你算了吧,我才不信,没有这些武器,他们打个屁。”田重嗤之以鼻,嘲讽地说道,“用这么多武器,多少黄巾军都能给他们杀光。” 田重接着严肃地看着李弘,小声问道:“子民,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真要到太原剿灭张燕的黄巾军?” 李弘摇摇头,低声说道:“在冀州的时候,我们就说过,要平定黄巾军,杀,根本不是办法,你这里杀完了,他那里又出来了。这年头,流民到处都是,这些人随时都能变成黄巾军,杀不完的。”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不要声张,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田重大喜,用力拍了拍李弘,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再杀了。瘿陶之战,把人心都打寒了。黄巾军是什么人?不就是没饭吃的流民吗?皇甫嵩在下曲阳坑杀十万黄巾军士兵,结果如何?张牛角马上就带着几十万大军出现在冀州各地。这年头,谁怕死啊?” === 帐帘掀开,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筱岚走了进来。 “筱岚啊,快来,快来……”田重顿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孩子,最近在将军帐下做事,累不累?” 筱岚看到田重,惊喜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拉着田重的一双手,连声问候。 “老伯,什么时候来的?晚上不走了,我和仲渊请你吃饭,你也可以和将军大人好好聊聊。你几天没来,将军大人念叨好几次了。” “我太忙了,哪有时间留在这里吃饭啦,下次吧。”田重笑道,“兵曹营离大营只有几里路,有空和仲渊到我那里去,我那里的饭菜比这里好。你们将军大人吃什么我还不知道,和马料差不多。来,来,让我看看,最近没吃兵曹营的饭,是不是瘦了。” 筱岚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弘大笑道:“老伯,你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怎么我吃的就是马料啊?难道你兵曹营的伙饭和我大营的伙饭不一样?” 田重不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面红耳赤的筱岚,佯装生气地说道:“瘦了,瘦了,筱岚,你还是收拾东西随我到兵曹营去,将军大人只知道使唤你,那个李小子估计也没心没肺不知道心疼你,还是到我兵曹营去吧。” 李弘忍俊不禁,连连摇头,拿着筱岚送来的文书走到一边去了。 田重和筱岚爷俩坐在一起亲热地说个不停。 === 送走筱岚,田重一边笑眯眯地摸着山羊胡子,一边感叹道:“朱大人有福气啊,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如果是我的……” “你别不知足了,筱岚对你那么好,我看着都嫉妒啊。”李弘笑道,“我和子善子龙几个把她抢出来,到现在连个谢字都没听到,你呢?你瞧她喊你喊的多亲热,恨不得扑到你怀里撒娇。”李弘摇摇头,故意叹气道,“哎,气死啦……” “你都是将军了,还在意筱岚谢不谢你,真是没有肚量。”田重大笑。 “老伯,你现在也是校尉大人了。”李弘问道,“做校尉大人的感觉如何?” “不好。”田重摇头道,“太累了,事情没完没了,和过去在无终城看城门的时候相比,我感觉还是做个士卒好。我宁愿去看城门,也不愿意做这个校尉。” 李弘笑笑,说道:“这次大胜鲜卑人之后,陛下开恩,接连迁升了三位中郎将,十二位校尉,十位都尉,军中二千石的官员达到了二十五人……” “大人不会以为这是皇恩浩荡吧?”田重淡淡地笑道,“现在的大汉国,就连关内侯都满天飞了,更不要说什么两千石的官员。”他略微有点气愤地说道,“我们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你再看看别人,有权有势的门阀世族,有钱有财的富豪,哪一家没有关内侯?哪一家没有两千石的官员?别人拿钱买,我们拿命换,这也叫皇恩浩荡?” 李弘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那个什么何苗,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用几万北军精锐打一点叛贼,竟然被天子封为车骑将军,济阳侯,呸!”田重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大声骂道,“什么狗屁玩意。” 李弘大笑,朝他摇摇手,说道:“好了,好了,不封你官职你也骂,封了官职你骂得更凶,你不在乎这个校尉,但有人在乎,这话以后不要说了,免得遭人弹劾。” === 李弘随即拿起那卷文书,递给田重道:“这是李仲渊写的,他说由于车械在军中大量使用,建议在军中另外组建一营,专门使用车械武器,以便发挥车械的巨大威力。” 田重也不看,顺手把竹简放到案几上,赞道:“这主意好啊,李小子很有眼光。兵曹营士兵有限,无法集中使用这些车械,最近几天我正在为这事发愁。一千多辆车械摆在那里,只能看,不能用,实在心烦。这主意好。” “另外组建军车营?”李弘问道,“但这些车械都是以弩车为主,除非攻守城池,否则很难发挥威力,你看……” “我们在青石山阻击鲜卑人时用过一次,效果非常好。”田重说道,“如果能够把这些车械用到野战当中,我们的伤亡将大大减少,同时可以增加对阵的胜算。” “运输呢?” “这个问题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田重说道,“难道饭做好了,还要我们喂吗?” 李弘点点头,笑道:“那谁统领军车营合适?” “张郃,让张郃去吧,我喜欢这小子。还记得我们刚到冀州的时候,这小子带着粮草兵马突然从我们的后面冒出来,把我们吓了一跳。”田重笑道,“这小子脑子好用,为人也谨慎,让他统领军车营,一定最合适。” “另外,我建议让尹思给他做行军司马。” “哦?”李弘诧异地问道,“为什么?因为他精通这些车械?” “当然了,把这样的天才放在你的大营里,简直就是浪费。”田重乐呵呵地说道,“不要看他年纪小,但他有本事。我对你说过,他想制作那个抛石头的大车,如果他那东西做成了,威力很大,不正好可以加强军车营的实力吗?” 李弘连连点头,笑道:“好,好,这事我和羽行、子烈几位大人商量之后,马上安排。” === 李弘随即想到什么,对田重说道:“上次你说要拨一些钱给尹思,是不是就是做这个抛石头的大车?” “对,还有一些其他军械。这小子脑子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打算让他都做出来看看。也许我们可以发现几件实用的武器,将来用到战场上,也可以减少士兵的伤亡。” 李弘笑道:“老伯,你可要省着用钱。我们在西凉的时候没有留下多少,用一点就少一点,将来要是有什么需要……” 田重呵呵一笑,凑到李弘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弘顿时难以置信地说道:“有那么多……” 田重得意洋洋地坐到一边,笑道:“所以我说李仲渊这小子有眼光,没有他这个主意,现在哪来这么多钱。将军大人,将来仲渊和筱岚成婚的时候,我们可要送一封重礼,否则,对不起李小子出的这个主意啊。” “我怎么不知道?”李弘奇怪地问道,“仲渊什么时候出的这个主意?” “离开翼城的时候啊。”田重笑道,“那天晚上大家给你们饯行,我和李小子坐在一起闲聊,我说士兵们穷,军饷都发不出来了。他说,那还不好办,长安城有的是富豪商人,找几个可靠的,给点钱给他们,让他们代为经营,马上就可以钱生钱,财源滚滚。我说,这行吗?那小子很瞧不起地看着我,就象看乞丐一样,他说,怎么不行,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僚们不仅仅靠贪赃枉法发财,也靠这种办法钱生钱,要不怎么许多官僚后来不做官了,反而比做官的时候更有钱?” “我头一次听说这些事,都听傻了,我说那些士子官僚不是瞧不起商人吗?怎么会和商人打交道?李小子说,瞧不起归瞧不起,但谁都不愿意和钱过不去,该交往的时候还是要交往。他说许多世族官僚虽然看上去道貌安然,但其实私下里都派心腹四处经营,就连当今天子都派人在暗中做交易赚大钱。” “后来我就说,军队里也有人做这事吗?他说太多了,上至京城的南北两军,下至边军,只要有头脑的武官,没有不做这事的。于是我就问他,他们用什么钱做啊?李小子说,太简单了,用军饷啦,要不然不打仗的时候,哪来拖欠军饷的事?你们大人厉害,清廉,不会动用军饷,但你们手上有肃贪时扣留下来的钱财,用那笔钱就行了。” “我当时半信半疑,没敢对你说。后来我和鲜于大人,徐大人,麴大人仔细商量了一下,觉得这办法不错,于是麴大人就派人到长安找他的两位兄长。他两位兄长都是经商的,这大人你也知道。他们闻讯后匆忙赶来,满口答应。” “前几天他们派人来找我,说我们发大财了。因为他们事先得到我们的消息,知道鲜卑人已经开始攻打北地郡了,所以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各类物资。等鲜卑人打进北地郡,危及关中的消息传开后,关中一带人人恐慌,所以的东西都涨价了,于是……” “粮食?他们哪来的许多粮食?”李弘奇怪地问道,“关中的粮食不都给我们了吗?” “听说是通过一个叫徐陵的商人从扬州一带运过来的,那个商人因此发了大财。” 李弘高兴地笑道:“发财了好啊,要不然我们事事受制朝廷,将来很麻烦。我马上和他们再商量商量,看看可还有其他的生财之路。” 田重闻言大笑道:“看不出来你和陛下一样,都很贪财,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四节 关于组建军车营的事很快定了下来。 根据尹思的测算,整个军车营有各类车具将近一千两百辆,操作一部连弩车至少需要五到八人,这样军车营就需要五千到八千士兵。李弘说,八千人肯定不可能,只能给五千人。他和鲜于辅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步军三营的每营士兵人数调整为五千人,这样每营多出的士兵正好可以凑足五千人。 都尉张郃统领军车营,尹思为张郃的行军司马,别部司马张萧和军司马丁波为军车营的两部统领。 李弘随即命令苌弓、陈践两人到鲜于辅军中任职,迁升雷重为假司马,三人各领一部,填补张郃等人走后留下的空缺。 === 大帐内,鲜于辅、徐荣、麴义、阎柔、郑信、左彦、卫政、李玮和唐云围坐一起,谈论即将到来的太原战局,李弘坐在一边,面带笑意,一言不发。 “大人,什么事这么高兴,也对我们说说。”麴义笑道。 “嗯,是有件高兴事想对你们说。”李弘故作神秘地说道,“一件天大的好事。” “什么事,快说,快说。”李玮赶忙催促道。 “这件事,仲渊立了大功,理应重赏。” “我。”李玮惊讶地指着自己道,“我立了什么大功?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现在有二十七亿钱,你们相信吗?”李弘笑道。 大帐内的众人一愣,接着鲜于辅等人明白过来,顿时兴奋的大笑起来。 李玮和唐云面面相觑,暗暗心惊,李弘有这么多巨资,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但两人同时也被李弘的信任感动了。这种事,不是自己的亲信,李弘是绝对不会说的。两人心里霎时涌起一股可以为李弘而死的感觉。 李玮激动地说道:“感谢大人对我和文龙的信任。” 唐云也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说了一句他认为是最愚蠢的话,“大人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钱是我们在西凉肃贪的时候截留下来的。”左彦笑道,“当时我们想,我们即使不留一点,也没人相信,就是陛下都不会相信,所以我们就留了十亿钱。至于怎么变成二十七亿钱,那就是仲渊的功劳了。” 李玮和唐云恍然大悟。 唐云接着就很不满地说道:“大人留得太少了,应该多留一点。” “够多了。”郑信笑道,“赃物里大部分都是房屋田地,我们没办法留,那太惹眼了,所以都送给了陛下。”接着他对李玮说道,“仲渊,你和大人到洛阳之前,曾经告诉老伯如何以钱生钱,我们就是按你的办法把十亿钱变成二十七亿钱的,所以说,你的功劳最大。” 李玮随即想了起来,得意地说道:“哦,这么说,还真有我的功劳。” “这次多亏了云天的两位兄长,让我们发了一次大财。”李弘拍拍麴义的肩膀,说道,“这笔钱来的及时啊,有了这笔钱,我就非常有信心在短期内解决并州的黄巾之乱了。” “打仗有朝廷掏钱,哪里需要我们掏钱?”李玮急忙说道,“这笔钱,应该留着做其他的事,而且,大人用这笔钱打仗,也会招惹无妄之灾,自找麻烦。” “这事现在不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这笔钱非花不可了。”李弘笑道,“我当心这钱不够用,所以想问问大家,你们还有什么生财之道啊?” “二十七亿钱还不够用?”唐云张口结舌,瞪大眼睛说道,“大人,你想干什么?” 李弘看看大家疑惑不解的神情,手指众人问道:“你们不会有人想把这钱分了吧?” 众人哄堂一笑。 “大人,我们就是有这个心,也不敢说啊。”麴义大笑道,“但是,既然我们有这么多钱了,是不是伙饭可以改善一下?” “你们想都不要想。”李弘严肃地说道,“你们谁要是不和士兵一起吃饭,独自吃好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好了,不要说许多了,大家想想怎么能多挣钱。” “大人,这事我们不懂,你还是找仲渊和文龙商量吧。”阎柔陪着笑脸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走了。” 李弘看了他和麴义一眼,十分怀疑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和胡子、无畏他们约好了去军市喝酒?” 麴义立即转脸望向郑信。 郑信吓了一跳,急忙呼冤道:“云天,你不要拿眼睛瞪着我,我的斥候哪敢盯着你们几位大人。” “你小子,现在越来越坏,鬼鬼祟祟的,走,我们审审你去。”阎柔一把捏住郑信的脖子,和麴义两人连拉带拽把郑信拖了出去。 === “仲渊,文龙,两位大人可有什么主意啊?”李弘问道,“能赚钱就行?” 李玮笑道:“大人不要着急,赚钱的机会眼前就有,而且还可以大赚特赚。” “哦。”李弘和帐内众人互相看看,惊喜地问道,“眼前就有?眼前有什么赚钱的机会,你说说。” “军市。”李玮指着帐外说道,“赚钱的机会就在军市啊。” “诸位大人,你们想想,这大营里有七万士兵,十万民夫,这十七万人的手上现在都有钱,如果我们让他们每人每月在军市里花费十个钱,军市里每月就有一百七十万钱的收入,而我们从中至少可以赚到三十万到四十万钱,几个月下来,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尤其那几万胡人,他们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是什么,将来他们即使没有死在战场上还能回到草原,但他们拿着我大汉国的钱也没有用,所以我发现他们拿到军饷后,只要有时间就跑到军市里胡乱花钱。大人每月给他们五百钱,五万人就有两千五百万钱,如果他们都能花费在军市里,我们每月就能赚几百万钱。” 李弘和鲜于辅、徐荣等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现在士兵们在军市里除了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外,大部分钱都化在猥玩营妓,聚赌饮酒上,而我们借以谋利的手段也就是租税,但这些租税所获甚少,大部分钱其实都让军市里的商贩赚去了。” “边郡的商贩,几乎都集中在各地的军市附近做买卖赚钱。我在翼城的时候,听说有些商贩就靠在军市里做些酒菜生意,几年下来都可以赚几十万钱,所以这军市里还是可以大把大把捞钱的。” “你看我们这次十几万人驻扎在长城要塞,要塞军市里的商贩肯定赚发了,但我们呢?只有出,没有进,一个钱都没捞到。” 众人连连点头,大为赞同。 “仲渊,那我们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些钱赚回来呢?”李弘问道。 “那就要问文龙了。”李玮指着唐云笑道,“文龙家是益州江洲的豪富,世代经商,他对货殖之道非常熟悉,深谙其中的诀窍,怎么把钱赚回来,只有问他,我实在不懂营商之事。” “文龙,你可有办法?”李弘急忙问道。 唐云信心十足地拱手说道:“大人放心,仲渊既然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下官一定不负大人的厚望,定把这钱一个不少的赚回来。” === 李弘听完唐云介绍的几种生财办法,沉吟许久,说道:“边郡百姓很苦,许多时候都需要当地府衙的赈济,而当地府衙的部分赋税又是出自商贩之手,所以,文龙啊,你不要只图我们自己赚钱,坏了那些商贩的财路。该给他们赚的,还是让他们去赚。大家都能赚到钱,来军市营商的人才多;来军市营商的人多了,军令(军市的管理官员)收的租税才多嘛。如果买卖都让我们自己做了,各地商贩无利可图纷纷弃市而去,一来影响大军的声名,二来我们也少了丰富的货源,第三嘛,就是消息也要闭塞许多。” 唐云连连颔首,若有所思。 “军市里的那些商贩要生活,要开支,脑子里想的就是如何赚更多的钱。文龙,如果你既能赚到他们的钱,又能让他们在军市里收获颇丰,那才是你的本事,也是我们能持续生财的稳妥办法,你说呢?” “大人高明。”唐云钦佩地说道,“大人的一番话,让下官豁然开朗,下官没有大人看的那么远,出的也都是些贪图蝇头小利的主意。下官要好好想想,再向大人回复。” 李弘笑着说道:“我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谈不上看的远,你不要混乱奉承。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切切注意,军市里的营妓大都身世悲惨,许多人都是因为受到牵连才被发配到军市里做营妓,甚至还有一部分人是冤屈致罪,所以你不要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如果有人愿意娶她们回家,只要她们自己同意,军令就要一律放行,不允许从中作梗。” “那要是刑罚时间未满呢?”唐云问道,“大汉律只允许她们刑满后返回原籍,并没有大人的这种嫁娶之说。” 李弘笑而不语。 左彦凑到唐云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唐云恍然大悟,随即笑道:“这种事还是大人说了算吧,我和军令两人只管呈报,不管放行。” 左彦说道:“此事大人也就在这里说说,你心里有数就行。将来国家安定,战火平息,这些胡人将士总要妥善安排,总不能让他们再回大漠去,所以这成家立业是一件大事。如果这事你能办好,对大汉国边郡的稳定可是大功一件啊。” 唐云摸摸下巴,看了李弘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那营妓是不是越多越好?” “这几年,我们四下征伐,居无定所,还是随遇而安吧。”李弘笑道,“这是将来的事,目前你还是帮助大军赚钱,其它的事知道就行。” “但是没有固定的大营,何来军市?”唐云不解地问道,“没有军市,这么多话不就白说了?” “到太原郡以后,我们大概要待很长一段时间。”李弘说道,“打下晋阳后,我们在晋阳大营驻扎,那里就有军市。” ==== 大帐里一时无人说话,大家都在想李弘这句话的意思。 李玮忍不住问道:“大人,难道你想招抚黄巾贼?” “对。”李弘环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虽然我们还没到太原郡,但这仗怎么打,我还是想先对你们说说,希望你们都能理解我的意图,做起事来不至于茫然无措。” “无论是太原郡还是上党郡,地形复杂,大山众多,我们的骑兵很难发挥什么作用。你们不要指望我会象鲜卑人一样,用骑兵攻城,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鲜卑人用骑兵攻城,纯属无奈之举,他们本来就是马背上长大的,对他们来说,没有骑兵步兵之分,无论是草原作战还是攻打城池,都是那帮人打仗。但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我大汉国国势日衰,边郡人口越来越少,擅长骑射的士兵很难招募,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基本上就是奢望。我现在手上这点骑兵都是胡人,将来我还指望他们戍守边关,我可不愿意拿出来攻城。” “我们有两万步兵,如果辅以铁骑,在一段时间内击败张燕的黄巾军,的确有胜算,但问题是,他们打输了就逃上太行山,等我们一撤军,他们又下山为患,这种局面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张角死了,出来了张牛角;张牛角死了,又出来个张燕;现在我们即使把张燕打死了,谁说不会出现另外一个黄巾首领?” “每一次平叛,都要让更多的人流离失所,都要让更多的人死于饥饿,都要让我大汉国伤痕累累,奄奄一息,难道我们非要打,非要杀,非要把大汉国连同黄巾军一起葬送吗?” “大人,你的意思我们能理解,但你不能不考虑陛下和朝廷的意思。”李玮担心地说道,“西凉招抚因你而起,但最后的结果一团糟,最后还是翼城一战决定了胜负,所以,这招抚黄巾贼的难度……” 李弘手抚长发,说道:“难度肯定大,但只有我们上下同心,应该能办到。现在的事情,我们不能都听陛下和朝廷的,我们要为大汉国的将来考虑,要为跟随黄巾军的上百万流民考虑,更重要的是为我们自己,为我们的士兵考虑。” 李弘笑容渐敛,慨然叹道:“我们在瘿陶大战中,损失惨重,钜鹿郡的冯翊大人,军司马郦寒,伏强,还有许多兄弟,都战死了。黄巾军呢?他们的大首领张牛角战死了,十几万士兵战死了。冀州幽州的流民呢?几个月的战祸,至少死了几十万人。但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黄巾军的大旗还在举着,而我们的兄弟却已经成了灰,散落各地的流民还在不断地死去。这时候,陛下和朝廷里的那帮官僚在干什么?他们除了庆贺平叛胜利之外,他们还干了什么?他们想过多少解决流民的问题?流民不解决,黄巾军又怎能解决?” “如果我们不把流落在太行山上的百万流民安置好,就根本不能平定黄巾军的叛乱,不要说今年不行,就是几年之后都不行。山上有那么多人,而山下各地的流民还在不断地涌向山上。诸位请想一想,我们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杀完?” “如果我们事事都指望陛下和朝廷,这仗就打不完,总有一天,我们大家都要死在战场上,谁都活不了。” “所以我决意招抚,那笔钱也是为了安置流民用的。你们都知道,大司农府已经被连番大战掏空了,朝廷能不能给我们提供军资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因此,这个钱,只有我们自己出,反正这也是大汉国的钱,是大汉国百姓的血汗。” “大人,早知道这样,在西凉肃贪的时候就应该留下几十亿钱。”唐云不满地嘟囔道。 “我哪知道我能活到现在?”李弘苦笑道,“对我来说,性命是一件朝夕不保的东西,我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所以我很少考虑这些头痛的事,但这次不行,这次我必须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和张燕做个彻底的了断。” “大人的意思是想通过招抚黄巾军来解决太行山上的百万流民,那么,大人心里有具体的办法吗?”李玮问道。 李弘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没有,我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件事牵涉到黄巾军,牵涉到并州府,牵涉到朝廷,更涉及到大汉律,官制,土地,人口,赋税,方方面面,最后所有的事情都还要陛下点头,其中的复杂程度,我们无从预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尤其是现在,我连怎样让张燕同意受抚我都不知道。是打痛他呢还是主动找他谈?打痛他,他可能掉头跑回太行山;找他谈,他也许以为我打不过他,反而处处刁难。另外就是陛下那里,我如果不打,陛下会怎么想呢?我如果提出招抚之议,陛下会不会答应呢?” 大帐内陷入了沉默。 ===== “流民问题,是大汉朝这几十年来一个无法解决的顽疾,也是滋生叛乱的根本原因。”李玮沉思良久,对帐内众人说道,“大人的想法虽然非常好,但真正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非大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不是用几十亿钱就可以做到的。如果用钱就可以解决流民问题,大汉国早就没有流民了,当然也就没有现在的叛乱和战祸了。” 李弘点点头,说道:“仲渊说得对,我也知道很难,几乎不太可能,所以我才把自己的想法现在就告诉大家,其目的就是为了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有劲往一处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暂时解决的办法。你们要知道,现在即使只解决太行山一部分流民,也能解决大问题啊。” “我在洛阳的时候,和陛下,和刘虞大人,皇甫嵩大人都说起过流民问题,但陛下和诸位大臣一筹莫展,都没有提出过什么好办法。我至今没有想明白,我堂堂大汉国,为什么就不能解决流民问题?难道,它真的就无法根治吗?” “诸位谁能告诉我,造成这流民问题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 众人互相看看,都摇摇头,只有李玮在一旁欲言又止。 “仲渊,你说说。”李弘指着他说道,“你对王符先生的《潜夫论》很有见解,是不是知道其中的症结所在?” 李玮拱手说道:“大人,朝廷大员不是不知道流民问题的症结所在,而是这个症结问题关系到他们自己的财富,所以谁都不愿意说,谁也不能说,更不要说去解决了。” “我大汉国的先祖高皇帝和他的臣僚们都是穷苦出身,过去都是贱民或者小吏,知道百姓穷苦的原因,所以他们打下江山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天下的土地分给天下的每一个百姓,然后让他们耕种,由国家收取赋税,征用劳役。这样一来,男耕女织,衣食无忧,君民相安,天下就可以永保太平了。” “刚刚经过几十年战乱之后的大汉国,通过这种办法,迅速繁荣和强大了起来。随着国家稳定,百姓们安居乐业,大家越来越富裕,人口也随之迅速增长。人口一多,土地就不够,于是土地的分配逐渐发生了变化。” “由于国家日益繁荣,有钱人越来越多,加上天灾人祸,对外战争等等不确定因素,造成了需求量越来越大的土地不断地更换着自己的主人,于是大汉国的土地越来越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这些少数人就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世族官僚,门阀富豪。他们得到土地的方法很多,主要是通过买卖,当然,其中也有人采取*的办法。” “按理说,臣民拥有的个人财富越多,大汉国就越富有,但为什么会出现如今这种现状呢?” 李玮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就牵扯到我大汉国的赋税和土地所属问题。” “我大汉的赋税绝对是轻赋,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战国的时候,孟子说,‘什一而税,王者之政’,可见战国年代的税额是不止什一的,在孟子看来,什一之税已是非常好了。我大汉国推行的税额只有‘十五税一’,而且,实际上只要纳一半,即三十税一。一百石谷子,也只要纳三石多一点的税。前朝文皇帝的时候,还曾全部免收田租达十一年之久。即使是这样,当年的国库还装不下一年的赋税收入,可见国家之富。然而这种赋税制度到了后来,却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缺陷,结果百姓不堪重负,纷纷丧失土地,成了流民。造成这个巨大缺陷的原因就是土地所属问题。” “大汉国的所有土地都是陛下的。‘四封之内,莫非王土,食土之毛,莫非王臣’,这天下所有都是当今陛下一人的财富。大汉律规定,土地只有一种分配方法,那就是由陛下向百姓授田,或者赏赐给权贵们。矛盾的是,本朝大汉律又规定,土地私有,耕者有其田,拥有者可以自由使用,也可以自由出卖。因为土地可以自由买卖,于是就有了土地兼并,于是就出现了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窘境。” “朝廷的租税越轻,zhan有大量土地的权贵富豪们就越富有,他们就越有钱兼并购买土地,同时他们对土地的zhan有yu望也越来越强烈。权贵富豪们只要交纳朝廷三十分之一的税,而农民卖了地之后,为了生存只能租种他们的田地,却要交给他们十分之五的租税,这就是大量百姓无法耕种土地成为流民的直接原因。” “大汉国的土地和财富都集中在这些土地拥有者的权贵富豪们手中。这十几年来,大汉国战祸天灾不断,赋税锐减,国库空竭,国势日衰,但大汉国的权贵富豪们却过着富过王侯的奢华生活,他们zhan有成百上千顷的土地,拥有成群的奴婢牛马和无法计数的金银珠宝。他们为了敛积更多的财富,逃避朝廷对兼并土地者的打击和限制,于是刻意隐瞒自己的土地数目,不向国家交纳赋税。朝廷无奈,只好与他们妥协,对他们肆意兼并土地的行为视而不见,希望能从他们手中尽可能多地征收钱财,以增加国库的赋税收入。” “丧失土地的百姓没了土地,无法交纳赋税,只有两条出路,一是租种权贵富豪们的土地,勉强糊口,一是离开家园成为流民。但是租种土地的百姓一旦遇到灾荒之年颗粒无收的时候,他们也只有逃离家园去做流民了,因为他无法交纳租税,唯有逃命而已。” “本朝自孝和皇帝以来,土地兼并的现象越来越严重,随之而来的就是流民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叛乱也就越来越多。” “大汉国的流民问题就是这样产生的。”李玮默默地看了大家一眼,声音低沉地说道,“要想解决它,就要打破土地兼并,要想打破土地兼并,就要侵害权贵富豪们的财富,所以……” “大人,你能做到吗?当今天子的田产你能让他交出来充公吗?当朝三公九卿的田产你能让他们交出来归还流民吗?” 李弘坐在席上,呆若木鸡,脑海中一片空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五节 李玮的话给了李弘很大的刺激和震撼。说来说去,流民问题是朝廷自己造成的,流民的叛乱也是朝廷逼出来的,要想解决流民问题,的确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李玮说的对,多少钱都不能解决流民问题,更不要说平息连绵不断的叛乱了。 “流民的命运很悲惨,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他们裸行草食,甚至人吃人,在生存都成为奢望的情况下,他们只有信奉太平教,参加黄巾贼叛乱,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吃饱肚子,穿上衣服。太平教给了他们这个希望,同时也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可能,所以他们义无反顾,前赴后继,毫不畏惧官军的镇压和屠杀。”李玮激动地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不停地挥动着双手,大声说道,“无论是陛下,三公九卿,还是皇甫嵩、卢植等当今大儒,他们明知问题的症结,却不思改良,反而舍本求末,以杀止乱,以至于天下大乱,流民之疾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当年太尉陈蕃眼看太平教徒遍布州郡,可能为祸天下,曾上书陛下,建议各地州郡府衙大力整治流民,将他们遣送原籍,耕田种地,以打击太平教势力,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毫无作用的奏章,也被内廷权贵们刻意扣下,束之高阁,直到数年之后黄巾叛乱了,才被翻出来放到陛下的案几上。由此可见解决流民问题的阻力之大。” 李玮看看神情沮丧的李弘,突然慷概激昂地说道:“要解决流民问题,不是几个有良知的公卿官僚就可以做到的,也不是陛下点点头颁发几道圣旨就可以解决的,它牵涉到的是国家根本,是大汉律,是赋税和土地,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修修补补无济于事,只有大破,才能重立……” 大帐内的众人骇然变色。 李弘急忙站起来,挥手制止道:“仲渊,你又激动了,不要乱说。” 李玮瞪着李弘,忿然说道:“大人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纵横捭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却瞻前顾后,畏畏缩缩,难道这天下生灵的累累白骨都不能激起大人的满腔热血?” 李弘看着李玮那张愤怒的脸,感受到了他那流淌在血液里的叛逆和忠烈,他蓦然想起了老边,想起了韩遂,想起了张燕和杨凤。如果才华横溢的李玮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自己是不是还有胜算呢?当年皇甫嵩为平定黄巾军,曾经对陛下提了四个建议,其中一个就是解除党锢,大赦党人。皇甫嵩当心那些士子一旦与叛贼走到一起,叛乱者的力量将大大增加,会威胁到大汉社稷的安危。看着眼前的李玮,李弘的心里也涌起了和皇甫嵩一样的担忧,象李玮这样的士子都认为大汉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那大汉社稷还有希望吗? 李弘走到李玮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 李弘在大帐内来回走了几步,看看众人,问道:“既然流民问题积疴已久,无法解决,那有没有可以暂时缓和的办法?有没有解决太行山百万流民的办法?” “大人,这事我们要好好想想,不能急。”左彦说道,“我们是去太原郡平叛,不是去赈济流民,许多事我们即使想出了办法,也不一定能做。” “大人你是将军,是率军征伐的将军,不是并州刺史,也不是太原郡太守,许多事,尤其解决流民的事,和大人根本没有关系。如果大人到了并州,大包大揽,一个人说了算,后果如何,大人也应该知道。” “大人体察民心,一心为国,我们深为敬佩。说句实话,我是从黄巾军投降过来的,我更不愿意打黄巾军,但大人的做法除了我们,谁能理解?说轻点,你是恃功骄纵,目无法纪,说重点,你飞横跋扈,图谋不轨。” 李弘苦笑,叹道:“俊义兄,谢谢你的忠告,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情,但我不能不为我们七万人的将来考虑,我不想几年后我们的性命都白白丢在这种战场上。战打多了,兄弟们死的差不多了,我也该想想这战该不该打,能不能打,为什么打了?” “大家跟着我,不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流血流汗,而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李弘淡漠地一笑,“说得好听一点,是为了大汉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但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我们当真是为了大汉国在打仗吗?我们当真是为了陛下在打仗吗?” 众人惊愣。 “子民,你怎么……”鲜于辅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最近怎么了,天天待在大帐里想什么?” 李弘对他摇摇手,说道,“羽行兄,我脑子没坏,我只不过想说几句实话而已。我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上官,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象兄弟们一样和你们坐在一起随意闲聊了,大家都跟着我杀来杀去,彼此信任,没有什么不能说。有些话,我闷在肚子里很久了,我想说说。” 李弘抬头看看帐顶,叹了一口气,“我从鲜卑国回来到现在,一直在战场上奔波,从来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想想。”他指着地上的地图说道,“这次我坐在这张并州地图上,心是静下来了,却无法集中精力考虑打仗的事。我胡思乱想了许久,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打仗?” “我为什么在打仗?” “我想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吗?我想寻找自己的亲人吗?我想保护兄弟们的性命吗?我想升官发财吗?我想护卫大汉国的江山社稷吗?我到底为什么在打仗?” 李弘面对着部下们疑惑的目关,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你们说,我了解大汉国吗?我知道大汉国多少东西?我真的是大汉国子民吗?” 大帐内一片死寂。 “洛阳之行,对我的触动很大。”李弘把披散在胸前的长发轻轻地捋到肩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说,陛下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吗?朝中的大臣们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吗?如果他们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那为什么他们生活奢侈,而流民却在人吃人?” “我们打仗,到底是为了让陛下和王侯权贵们继续享乐还是为了让流民们继续人吃人?” “我们到底在为谁打仗?我们为什么打仗?” 李弘看看大家,苦笑道:“我最近很茫然,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应该不干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我想做的事好象都是错的,而我不想做的事却是对的。” “我很茫然,无所适从。” 大帐内静悄悄的,只有李弘的身影在烛光的映射下轻轻摇动。 过了很长时间,鲜于辅小声说道:“大人,你早点休息吧,我们回去了。” 左彦站起来,躬身说道:“大人的想法很独特,我们回去也要好好想想。另外,这段时间,我和仲渊、长风、敛之几人专门就太行山流民的事仔细商量商量,到太原后,一定给大人一个解决办法。” ===================== 八百里快骑象旋风一般卷进了大营,急骤的马蹄声犹如*,惊心动魄。 转眼之间,从大帐的里冲出了十几个传令兵,大家飞马而去,如雷般的马蹄声霎时震碎了黑夜的宁静。 时间不长,各营统领带着侍从如飞而至。 === 筱岚娇嫩的声音尚未停下,大帐内立即象炸了锅一般叫了起来。 幽州爆发叛乱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李弘军中,幽州将领一个个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赶回家乡。 “卢龙塞怎么样?大人,卢龙塞可曾失陷?”胡子神情激动,大声叫着,他指着筱岚手上的文书问道,“那上面可说到卢龙塞?” 胡子、燕无畏和一帮马贼兄弟的家眷都在卢龙塞,所以他们非常焦急,当心家人的安全。 李弘望着案几上的幽州地图,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筱岚惊慌地摇摇头,“没有,卫大人,这上面没有说到卢龙塞。” “渔阳城呢?可说到渔阳城?”鲜于银的父母兄弟都在渔阳城,他急得脸都涨红了。 “伯俊,不要急,尚书台的详细文书还没有到,这只是急报。”鲜于辅拉着鲜于银安慰道,其实,他心里火烧火燎的,比谁都急,他的父母兄弟,妻儿老小都在渔阳城,如果渔阳城被叛军攻占,家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田重呆坐在李弘身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玉石和郑信等人围在一起,焦躁不安。恒祭、射缨彤等一帮外族将领倒没有那么着急,叛乱主要集中在幽州东部和中部郡县,目前还没有波及到北部的上谷等郡。 “大人,立即上书朝廷,我们回幽州平叛,回幽州。”阎柔急切地说道,“乌丸人反了,鲜卑人可能会趁虚而入,这次幽州危险了,真的危险了。” “诸位大人不要急,这上面说了,右北平太守刘政大人和渔阳郡太守何宜大人正在鲍丘水阻击叛军,护乌丸校尉綦稠大人和涿郡太守王濡大人的援军正在赶往蓟城。”李玮尽力安慰道:“蓟城现在有刺史杨淳大人和骑都尉公孙瓒在率部坚守,幽州暂时不会有太大问题。” “你小子懂个屁。”鲜于银的火爆脾气一上来,文质彬彬的样子顿时荡然无存,他指着李玮骂道,“你是江东人,哪里知道北疆人的厉害,北疆人拿起刀枪就是兵,不要练的都比中原人厉害十倍。十万叛贼打蓟城,谁能守得住?” “你女人就在怀里,你当然不急,可我们的家小都在北疆,我们怎能不急?”胡子大声叫道,“大人,我要回幽州。” 筱岚脸一红,悄悄躲到了李玮身后。李玮本来还想回骂两句,但看到胡子等人神情激愤的样子,只好皱皱眉头算了。 === 李弘虽然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但眼前都是小雨那双哀怨的眼睛,这让他心神不定,无法自持。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随田畴跑到徐无山了? 李弘低下头,叹了口气。 张纯,他怎么也没想到张纯会造反。除了圣水河边张纯的那番激烈说辞,李弘实在无法把一个学识渊博,温文尔雅,忧国忧民的老人和叛逆者联系在一起。想起自己在卢奴城的时候和张纯的交往,想起自己给关押在囚车中的张纯送行,李弘感觉就象做梦一样。张纯竟然成了造反者。 他抬头看了一眼鲜于辅。当时,鲜于辅说张纯为人阴狠,心计深沉,劝自己和他少接触一点,自己还不满。现在看来,鲜于辅的眼光要比自己高明多了。 “羽行,这个张举就是你们渔阳城的那个大儒?”李弘问道。 鲜于辅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我鲜于家族的子弟都有因为他的大逆不道而蒙羞,这个疯子,竟然敢自称天子。” “蒙羞?为什么?” “我鲜于家族的子弟都拜他为师,跟他在小南山书堂读书。”鲜于辅叹道,“你想想,以后我们鲜于家族的人还怎么在北疆出仕为官,还怎么抬头做人?” 李弘没有做声。老师犯了罪,门下弟子自然难有出头之日了,也难怪鲜于辅如此愤怒。 颜良坐在一边,神情落寞。张纯在颜良落魄的时候,不但收留了他,还委他以重任,所以颜良一直把张纯当作自己的恩人和故主,只是没有想到…… “子善,你看张纯自称丞相、弥天将军、安定王。”李弘苦笑道,“当日黄巾首领苦酋曾说到什么安定帅,看样子,这安定帅就是张纯了,要不然,他怎么自称安定王呢?他难道过去就是黄巾军首领?” 颜良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还在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 李弘等大家情绪平定了,又叫筱岚把天子的圣旨读了一遍。 “陛下命令我们立刻赶到太原郡平定张燕的叛军,所以这回幽州的事陛下肯定不会答应。即使要答应,也要等到我们打败张燕之后。” 李弘站起来,示意诸将坐下,继续说道:“目前,幽州有张举张纯和乌丸人叛乱,并州有张燕和杨凤的叛军肆虐,冀州有白绕和眭固的黄巾军,河内有于毒的叛军威胁京畿。黄巾军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再度爆发,战火遍布黄河以北三个州郡。如果加上西凉叛逆王国和韩遂,那么我大汉国的整个北方四州全部在打仗。这是自中平元年张角的黄巾叛乱以来,局势最危险的一次了。” 李弘看看大家,神情坚决地说道:“应该怎么做,你们心里都清楚,我也不说了。遭受家破人亡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有,所以急归急,骂归骂,军令还是要遵从。” 胡子恨恨地小声骂了两句。 李弘瞪了他一眼,冲着他说道:“官做大了,脾气也涨了,是不是想私自离开军营啊?” 胡子低头不语。 “如今看起来,鲜卑人的入侵帮助了幽州黄巾军,让他们可以从容起事,而朝廷因为和鲜卑人大战,无论钱财还是军队,都损耗巨大,短期内根本无力北上平叛,这样,幽州黄巾军可以猖獗很长一段时间,而大燕国也会一直支撑下去,所以只要我们迅速平定了并州,就可以北上回幽州,到时候,该报仇的报仇,该雪恨的雪恨,但现在,我奉劝诸位还是集中精力打好并州的战。” “黄巾军这次筹划周密,各地叛军同时出动,互相声援,声势浩大,要想彻底击败叛军,只能一口一口来,急也没用。” “明天早上,我们启程往晋阳。” === 幽州的战况非常糟糕。 右北平太守刘政在潞城大败,全军覆没,刘政战死。 渔阳太守何宜在狐奴城被张纯击败,逃回渔阳城。张纯随即率军围攻城池,城中内应半夜打开城门,渔阳失陷,渔阳都尉田楷护着太守何宜突围而逃。 护乌丸校尉綦稠带领援军由居庸关南下到昌平城附近时被叛军包围,全军覆没,綦稠战死。 本月末,叛军围攻蓟城,幽州刺史杨淳,骑都尉公孙瓒率军坚守。乌丸叛军在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的带领下赶到蓟城,参加攻城。将近二十万叛军连攻三天后,蓟城失守,刺史杨淳和骑都尉公孙瓒率领残军逃到了涿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六节 天子望着案几上的地图,良久无语。 他很烦,叛乱一个接一个,坏消息总比好消息多,这让他既觉得疲劳不堪,又很无奈。大汉国这几年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要钱没钱,要兵没兵,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如此下去,何时才能熬出头? 想到朝中大臣的嘴脸,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打仗不行,争权夺利倒是比谁都积极。他刚刚把大司农王瀚关起来,弹劾王瀚的奏章就堆满了案几,他就奇怪了,既然王瀚贪赃枉法坏事做尽,为什么在这之前没人上奏? 王瀚为人如何,他心里有数,这老头除了天天缠着自己要钱令人反感以外,其他的无可挑剔,是个好人。但王瀚这几年为了筹措军资,为了维持朝廷的开支,殚精竭虑,得罪了许多人。他提议减少官僚俸禄,结果得罪了官僚;他提议向王侯权贵借贷田租,结果得罪了王侯权贵;他向少府借钱向万金堂要钱,结果得罪了自己。说白了,该得罪了他都得罪了,就连看守北寺狱的宦官、中黄门都恨他,王瀚一进北寺狱就被他们打了个半死。 看看三公府和大将军府的奏章就知道,盯上大司农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这是个肥缺啊,随便动动手就可以贪污上亿钱,朝中各方权势为了这个肥缺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大家都想抢到手。现在大司农的事情暂由司空丁宫在负责。在天子的眼里,司空丁宫和大将军何进关系密切,他不放心,但目前却不易立即换人,因为太后已经嘱咐他了,无论如何都要让丁宫先负责一阵子,等到大司农把借太后的钱全部还清了,这大司农由谁干太后都不管了。 由谁来干大司农,他已经想好了,他也不着急,他只想早点找个借口把王瀚放出来,让他回家颐养天年去。 他头痛的是宗正刘虞要求到幽州的事。他不愿意放刘虞走,刘虞一走,朝中又少了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如果要让小董侯刘协做太子,他必须尽可能地控制内廷和外廷,以便在适当的时候解决大将军何进。内廷因为中官们的支持和由尚书台掌理兵事权,实力正在逐步加强,而外廷只能靠太常刘焉、宗正刘虞这帮宗室成员来逐步控制。刘虞一走,天子感到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 要挑选一位得到朝廷上下都认可的宗室成员来担任九卿重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真本事是做不到三公九卿的,不要说自己不放心,就是世族官僚的反对和暗中挚肘就够自己应付的。看看大长秋赵忠,中常侍张让,大将军何进这些权势遮天的人,他们的亲属可有做到九卿的?也只有何苗一人曾在未立军功前做过河南尹,但那也只是相当于诸卿而已。当今朝廷,还是门阀世族的天下啊。宗室之中,目前只有刘焉和刘虞等寥寥数人因为学识出众而被门阀世族所认同。 刘虞执意离开洛阳是存有私心的,他不为别的,就是不想陷进皇统之争。陛下中意他做太尉,但皇后和大将军等一帮势力惧怕天子通过刘虞来掌控兵事大权,所以百般阻挠,为此天子将太尉的位子虚悬一月有余,但最后还是天子妥协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将军的权势已经越来越大,和天子的斗争也越来越激烈,人人讳莫如深的皇统之争也越来越明朗化了。这个时候如果继续待在洛阳,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支持大皇子继承大统,和皇后、大将军站在一边;要么支持小皇子继承大统,和陛下、太后站在一边。刘虞无从选择,只有选择逃避。幽州大乱,正是他从洛阳脱身的最好机会。 天子不知道刘虞这个心思,如果知道了肯定大发雷霆要把他关进北寺狱去。天子还以为刘虞在被洛阳的谣言所困扰,所以特意找他谈了一次,希望刘虞留在自己身边,但刘虞痛哭流涕,以心念幽州的黎民百姓为借口,坚决要走,他甚至说自己宁愿辞官,也要到幽州抗击叛军,为大汉国尽忠。 天子很苦恼,彷徨无策。 刘虞看到天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差一点就要改口,但他想到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还是咬咬牙忍住了。刘虞想了半天,决定最后试探一下天子的心意。 “陛下,李将军如果平叛结束,陛下打算如何安排他?” 天子好象早有主意,想都没想就说道:“并州历来是御边重地,直接关系到洛阳的安危,所以朕打算让他镇守并州,收复失地,护卫京师。” 刘虞心里一凉,知道天子这样安排李弘,已经铁了心要扶持小皇子继承大统了。他再无留在洛阳之意,大声说道:“陛下,臣到了幽州之后,当竭力平定叛乱,为陛下镇守边陲,日后若李将军奉旨南下,臣当为李将军供应粮草,御防胡虏,以确保李将军南下无后顾之忧。” 天子闻言毫无喜色,他看着刘虞,摇头道:“爱卿难道不知道朕更需要你留在洛阳吗?” === 天子的思绪被皇甫嵩的喊声打断了。 皇甫嵩和卢植正在向天子详细说明幽州战况。 “陛下,贼势如此庞大,幽州之失已成定局。”皇甫嵩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蓟城失陷之后,幽州的东部和中部数郡已被蚁贼占据,目前我们没有任何解救办法。” 天子嗯了一声,有口无心地问道:“援兵何时能到涿郡?” “陛下,当务之急不是催促援军北上,而是命令李将军即刻赶到晋阳,防止张燕突然掉头回常山。”皇甫嵩说道,“我们的援军人数少,实力弱,即使赶到涿郡也不能击败叛军,更不能夺回蓟城,最多也就是迟滞一下叛军的南下速度,无济于事。” 天子一愣,看看皇甫嵩和卢植,奇怪地问道:“两位爱卿什么意思?张燕看到豹子到了太原,掉头就跑,不打了?他不打了,李弘可以随后追嘛。” “李将军无力追击,因为攻击上党的蚁贼杨凤立即就会北上太原缠住他。”皇甫嵩说道,“只有张燕一跑,李将军就毫无办法。” “陛下,张燕不是不打,而是不能打,他必须尽快赶回常山,才能帮助幽州的叛军迅速南下,占据冀州。”卢植捋须说道,“臣和皇甫大人想了很长时间,张燕占据太原郡有什么意义?能解决蚁贼什么问题?后来我们蓦然醒悟,张燕攻打晋阳是诱敌之计,他不过是想把李将军的大军拖进并州而已。黄巾贼的真正目的是想迅速占据冀州。” 天子一脸茫然,疑惑不解。 “陛下,蚁贼野心勃勃,又是称帝又是建国,声势搞得那么大,总不会只想着待在北疆那个贫瘠之地吧?”皇甫嵩解释道,“他们占据蓟城之后,下一步想干什么?” “怎么?贼人还要打洛阳不成?”天子瞪着眼睛问道。 “洛阳他们当然不敢想,但冀州还是一定要打的,否则,他们的粮草财物从何而来?没有粮草财物,他们如何支撑?”卢植说道,“但仅凭张举和张纯的叛军是打不下冀州的。” “十几万蚁贼都不够?”天子问道,“他们不是还有乌丸骑兵吗?” “乌丸叛军不会远离北疆,深入我大汉中原腹地,这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卢植说道,“一来,我大汉积威已久,胡人对我大汉多有惧意,多少年来,都是我们杀他们,而他们最多不过在边境附近掳掠一番而已,尚没有远击我大汉国腹地的先例,尤其现在,我们刚刚在西疆击败了鲜卑人十二万大军,这对他们的信心打击可想而知。二来,胡人以骑兵南下,必须携带大量的牛羊牲畜为口粮,冀州不同于西凉,没有水草丰茂的草地,只有耕地,所以牲畜的草料就成了难题。假如胡人不能解决这个难题,他们的口粮自然也就成了问题。” “目前,乌丸人既不能驱逐心中的恐惧,又不能解决牲畜的草料,所以他们随同叛军南下冀州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张举张纯以重利诱惑他们,我想最多也不过只有一部分乌丸人愿意随其南下,而不可能是全部。” “如此一来,叛军攻击冀州的实力就不够。即使早期他们可以取得几个城池的胜利,但等到我们援军赶到,他们就寸步难行了。在后援不济的情况下,叛军还是要撤回幽州。”皇甫嵩接着说道,“因此,我们断定张燕会杀回常山,夺取真定,以牵制我们的兵力,掩护幽州的叛军进攻冀州。等到张举、张燕、白绕三支叛军会合后,他们就有足够的人马攻城拔寨了。” “我们的援军呢?”天子难以置信地问道,“那时,我们的援军在哪里?” “陛下,臣已经说过,我们的援军至少一个月后才能陆续集结完毕,等他们到了冀州,叛军可能已经打到巨鹿郡和安平国一带了。”皇甫嵩皱着眉头说道,“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张燕留在并州,把白绕困在魏郡,把张举张纯拦在中山国河间国一带,阻止他们会合,这样,他们占据冀州的图谋就失败了。” === 天子看着地图,越看越生气,猛然一拳砸在案几上,大声吼道:“杀,给我杀光这些叛逆,有多少杀多少,朕就不信杀不完。” 他指着站在一边的蹇硕叫道:“立即下旨给李弘,叫他把蚁贼包围在晋阳,一个不许跑了。” 蹇硕赶忙答应一声,走到一边拟旨去了。 “如何困住魏郡的蚁贼,阻止他们北上?” 皇甫嵩躬身奏道:“陛下可以下旨让冀州牧杨奇率军阻敌于漳水一线。虽然杨大人手上没什么兵,但迟滞一下蚁贼的北上速度还是可以的。等到距离魏郡较近的兖州东郡、陈留郡、济阴郡的郡国兵北上支援后,蚁贼就难以为继只有逃回黑山了。” “另外,如果蚁贼首领白绕迟迟没有接到张燕率军出击常山的消息,他可能会主动放弃北上,撤回黑山。” “爱卿能肯定?”天子问道。 “陛下,叛逆张举自称皇帝,张纯也自称丞相,那为什么蚁贼张燕、杨凤、白绕等首领却没有自称将军呢?是张举没有封还是张燕等人不愿接受?要知道,在名义上,张燕才是黄巾蚁贼的大首领,他就象当年的张角一样,在蚁贼心目中地位崇高,但现在蚁贼的首领却变成了张举。那张举在蚁贼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呢?”皇甫嵩沉吟稍许,说道,“也许,他们内部有些问题。” “所以,臣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为贼多年的白绕当然会保存实力,以维持自己的生存,因此……” “哼……”天子冷笑,“叛逆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如何把幽州叛军拦在冀州之外?” “只有指望青州的郡国兵了。”卢植指着地图上的平原郡说道,“青州的平原郡和渤海郡相邻,两郡的兵马可以立即集结北上,共同迎敌与河间国一带。只要张燕的叛军不到常山,臣估计幽州叛军轻易不敢南下。如果李将军能够迅速把张燕的叛军包围在晋阳,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集结更多的兵马,御敌于冀州之外。” “那这样,你们以尚书台的名义,亲自给李弘写一封书信,详细说明尚书台的平叛策略,让李弘务必遵从你们的安排,警告他不要再自以为是随意出击了,如果让张燕逃到了常山,造成冀州失守,你们叫他把脑袋送到洛阳来。”天子嘴角带笑道,“这头豹子桀骜不逊,很不听话,如果不威胁他一下,恐怕他在并州又要乱打一起。” 皇甫嵩和卢植失声而笑。 === 卢植一边笑着,一边小声问道:“陛下,赶到北疆平叛的各郡兵马齐集冀州之后,需要一个统兵之人,不知陛下……” 天子顿时想到了刘虞。他拿小眼瞅了一下卢植,心里怀疑刘虞是不是私下找了他。难道刘虞就这么急着要离开洛阳?旋即想起这尚书台上上下下四五十人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离开过北宫了,刘虞不可能见到卢植。天子心有所触,不禁叹了一口气。卢植此时提出由谁统兵北上幽州平叛,其用意不问可知。 朝中的官僚们还是当心自己重用刘虞,当心自己废嫡立庶引发宫闱内乱,说到底,这些门阀士族还是站在大将军一边。外廷如果没有支持自己的心腹大臣,就无法影响士族。如果没有士族的支持,自己能一帆风顺的让小董侯继任大统吗?天子一时间,心乱如麻。 天子看看皇甫嵩。皇甫嵩低眉垂首,面如止水,但眼中的坚毅却似乎在告诉天子,他同意卢植所说的一切。卢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天子,那亲和的笑容里分明带着一股逼迫。 “爱卿认为哪位大臣合适?”天子虽然已经明了卢植的意思,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臣认为,宗正刘虞刘大人曾任职幽州刺史,对幽州情况非常熟悉,而且他在幽州的时候,为官清廉,为政仁爱,念利民物,为幽州百姓做了许多好事,深受幽州百姓爱戴。刘虞对胡人一向采取怀柔之策,反对杀伐,他大举内迁和劝化胡人,恩泽各族。胡人感其德化之恩,曾四季朝贡不绝。”卢植由衷地赞道,“如果刘大人率军到幽州,不但可以重整民心,也可以得到胡人的帮助,这对早日平定叛军有莫大的助益。” “臣认为,刘大人为平叛大军统帅最为合适。” 天子无奈地笑笑,“但他位列九卿,如何能降职使用?” “陛下,此时危难之际,可以临时变通。”卢植说道,“陛下可以让刘大人以中两千石官秩领幽州刺史,持节钺,节制各郡兵马,统军北上。” 天子沉默不语。 “臣知道陛下宠信刘大人,不愿放其离开,但此时乃非常时期,非刘大人不能担此重任啊。”卢植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想重用刘大人,朝堂上下无人不知。此次陛下本想迁升刘大人为太尉,但因为京师流言,致使刘大人遭到弹劾,陛下未能如愿。” “陛下,假如刘大人到了幽州,平定了叛军,立下了盖世功勋,那时陛下再将其召回洛阳委以重任,会怎样?恐怕即使再有流言,也无法阻碍了吧?” 天子意有所动。如果刘虞平叛成功,建下功业,迁升太尉不是众望所归吗?而且那个时候,刘虞在北疆有弟子,军中有部下,他在朝中说话份量…… 卢植看到天子犹豫不决,再进言道:“陛下,幽州叛军虽然势大,但位于北疆贫瘠之地,势难持久,有个一年半载也就差不多了,而且,陛下不要忘了,并州还有李弘啦。只要太原平定,李弘即可挥师北上。到时,刘大人这功想不立都难啊。” 天子心中豁然开朗,扬眉笑道:“那就依爱卿所奏吧。” === 深夜,尚书房内还是烛火通明。 皇甫嵩缓缓放下手上的笔,对坐在一旁的卢植说道:“子干,刘大人建功回朝,洛阳的形势就会发生变化,如果……” “义真,刘大人离开洛阳是一件好事。”卢植放下手上的竹简,四下看看,然后坐到皇甫嵩的对面,小声说道,“无论在朝在野,只要不是权欲熏心的人,都不会喜欢一个外戚做大将军。你也好,我也好,刘虞也好,三公大人也好,我们都不喜欢何进做大将军。看看前朝历任外戚大将军,有几个功德于我大汉国。外戚大将军不同与世族出身的大将军,前者为权势,后者为国家,天壤之别。” “当年中常侍曹节、王甫诛杀窦武之后,再不立大将军,于公于私,我们都认为没有什么不妥。要不是有蚁贼之乱,何来这个外戚大将军?要不是有这个外戚大将军,又何来今日的皇统之争?” “我大汉国立储向来是立长立贤,如果长者无能自然可以立贤者。史侯和董侯都年幼,不懂世事,我们不能因为史侯顽劣就认为他没有王者威仪,从目前来说,两人皆可继承大统。但这立储之事本是国之大事,要陛下与众臣和议方可,但今天呢?陛下为什么不和众臣和议?陛下为什么不立太子?都是因为有大将军。” “立史侯则董侯危亦,立董侯则大将军危亦,这才是陛下坚决要立董侯为太子的原因啦。”卢植小声叹道,“陛下宁愿杀掉大将军,也不愿意把太后、董侯和自己的宗室性命交给大将军。前车之鉴比比皆是,陛下怎会重蹈覆辙?” 皇甫嵩紧皱双眉,低声说道:“立董侯为太子,虽无大将军之祸,却有奸阉之害,两相权衡,当然要取前者,但陛下却取后者,实乃下策。”他看了一眼卢植,问道,“这与刘大人离京有关系?” “对,刘虞不在朝,宗室势力立减,陛下就要倚仗中官。如今老中官势弱,小中官渐起,正是铲除良机。”卢植冷笑道,“两虎相争,非死即伤,到时……” 皇甫嵩略有所悟,“一箭双雕?” 卢植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义真,此事你明白就行。若想两虎相争,必要重饵,这个重饵……” 皇甫嵩猛然醒悟,骇然惊呼:“子干,这是玩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七节 公元187年7月。 === 张燕站在晋水河边,望着浮桥上来往的人流,沉默不语。 张举和张纯两人在幽州起事后,一个称帝一个称王,还建了大燕的国号,这是张燕所始料不及的。张举做了大燕国的皇帝后,一连下了几道诏书给张燕,还封他做大燕国的将军。张燕很生气,没有接受,也没有回信。他觉得安定帅张纯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黄巾军的安定帅,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安定王了。 张纯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很久以前就隐藏在朝中为官,给黄巾军通风报信,后来做了地方郡守之后又给黄巾军提供钱粮支持,安定帅的大名在黄巾军上层一直都很神秘,地位超然。去年,张纯从洛阳回幽州时,到太行山见过张燕一次。当时张纯已经决定在幽州举兵起事,再兴太平大业,他希望能够得到张燕和太行山其他黄巾首领的帮助。张燕当然满口答应。然而,张纯到底要怎么干,张燕却一无所知。 去年底,大知堂的襄楷大师和冀州刺史王芬准备趁天子回乡祭祖之际,劫持天子,重建大汉。他派人来找张燕,希望能和黄巾军联手,共襄大举。张燕觉得襄楷的计策可行,而且襄楷和他的大知堂一直和太平道关系密切,结盟相助也是义不容辞的事。但张燕当心襄楷的谋划会破坏张纯在幽州的起事准备,所以特意派人告诉了张纯。 不久,渔阳大儒张举带着张纯的书信赶到了太行山。张举向张燕详细说明了张纯的起兵计划。他说冀州的事,襄楷也找了张纯,张纯也答应了,一定鼎力相助,但张纯有张纯的想法。张纯认为,襄楷劫持天子后,再立刘氏宗室为新皇帝,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将来免不了败亡的命运。张燕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对张纯借助乌丸人的力量起兵提出了异议。张举好象不愿意多解释,只是说在幽州起事和在冀州起事不一样,必须要联合外族,否则容易遭到外族的攻击,陷入官军和外族的两面夹击之中。 襄楷和王芬的机谋因为豹子的出现而功亏一篑。王芬事泄自杀。襄楷和大知堂的弟子被官府追缉,无处藏身,只好逃到了太行山。张燕本来以为这件事会迫使张纯推迟起事时间,但没想到张纯随后就派人送来了密信。张纯告诉他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官军和鲜卑人在西疆杀得难分难解之际就起事。 张燕很犹豫。鲜卑人此次入侵大汉,规模非常大,一旦汉军抵挡不住,关中关西就会陷落,百姓就要遭殃,这完全违背了太平道的教义。趁着汉军抗击鲜卑人入侵的时候起事,明显就是在帮助鲜卑人入侵,黄巾军的许多首领当时就拒绝下山。在张燕和黄巾军的一些首领看来,张纯可以等到汉军击败鲜卑人之后再起事,那个时候,汉军已经疲惫不堪,实力巨损,时机甚至比鲜卑人攻打西疆的时候更好。 鲜卑人入侵后,张纯开始催促张燕率军下山,张纯的理由很牵强,他认为豹子李弘一定会战胜鲜卑人,只要李弘缓过气来,遭殃的就是黄巾军了。这个时候襄楷说话了,他观天象,占龟卜,都显示关中无战祸,他告诉张燕,豹子李弘肯定能赢这一战,还是趁早下山占据太原为好。想起豹子李弘的骁勇善战,黄巾军首领们还是动摇了。 张燕按照事先的约定,带着三十万大军下了太行山,攻击太原郡。因为并州刺史张懿带着各郡的郡国兵到雁门关阻击鲜卑人去了,所以各郡县几乎没有守兵,他很轻松地就攻占了太原郡的十六城。就在他攻占最后一座城池晋阳城的时候,他接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他希望听到的消息,豹子李弘击败了鲜卑人。黄巾军将士听说鲜卑人大败而逃,欢呼雀跃,但高兴之后,大家就很不安了。豹子大胜之后,肯定要被天子派到并州平叛。豹子来了之后,大家的命运会怎样? 第二个消息就是幽州黄巾军连战连捷,势如破竹,正在向冀州方向前进。张燕接到这个消息后,一点都不高兴,反而非常气愤,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白痴一样被张纯骗了。张纯和张举竟然一直瞒着他建国称帝。大燕国是谁的大燕国?大燕国的皇帝是谁的皇帝?如果大燕国是黄巾军的大燕国,那张举凭什么做皇帝?谁给他做皇帝的资格?那张角,张牛角,几十万,上百万黄巾军将士是为谁而战?为谁付出了他们的鲜血和生命? 黄巾军的首领们愤怒了。 === 孙亲远远的下马走了过来。 “大帅……” 张燕还是那付文弱的样子,只是消瘦了许多,眼神比过去更加沉稳干练。他冲着孙亲招招手,笑道:“敬之,城内百姓疏散的如何?” 孙亲苦笑,“大家都不愿意走。”他指指河边的田地,叹道,“这里田地多,可以供我们吃饱穿暖,回到山上就一无所有了,连希望都没有。” 张燕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大帅,我们撤回上艾后,是继续待在山上,还是直接杀到常山?” 张燕低头不语。 孙亲看看张燕,突然激动地大声说道:“大帅,你不会带着我们到常山吧?我们到冀州干什么?给那两个混蛋磕头下拜喊万岁吗?” “大帅,我们在战场上辛辛苦苦杀了好几年,死了无数的兄弟,凭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拱手让给他们?他们为黄巾军做了什么?大师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大帅死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皇甫嵩在下曲阳坑杀我们十万兄弟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敬之,我们不能因为这些东西放弃了黄巾军的大业。”张燕望着清澈的晋阳河水,无力地说道,“他们也是黄巾军。” “他们不是黄巾军。”孙亲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低声说道,“他们是大燕国的军队,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敬之……” “大帅,你不要说了。”孙亲举手打断张燕的话,一脸坚决地说道,“如果你还是依照张纯的安排到冀州为他那个什么大燕国去拼命,那你去,我和黑子不会去,我们留在太行山。” 张燕长叹。他实在想不明白,安定帅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他想过皇帝瘾但做皇帝的又不是他,如果说他为了黄巾军的大业但他这么做根本就无助于黄巾军的团结,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各怀心思的黄巾各部分裂的更快吗?安定帅到底想干什么? “大帅,现在各部小帅都不想离开晋阳。”孙亲说道,“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事。如果大帅决定不到冀州,那我们就没有必要撤回太行山。” “我决定……”张燕痛苦地笑笑,“我决定……我能决定什么?” “大帅可以决定我们是不是留在晋阳,和豹子再战一次。”孙亲抬头看看蓝天,眼前不禁闪过北疆的天空。当年自己站在巨马水岸,几乎天天都抬头看天。那里的天空比这里的要蓝,蓝的令人心醉;那时的豹子也比现在小,小的几乎可以吃掉他,但现在呢? === 张燕慢慢地走在河堤上,不时用脚轻轻地踢一下岸上的野花,心里空荡荡的。他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回太行山?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终究解决不掉山上百万流民的生存问题。 到冀州?张纯的无理做法激怒了黄巾军首领,没有人愿意为他去打仗。自己虽然是黄巾军大帅,但自己的资历和声望根本不足以让黄巾各部言听计从。 留在晋阳?豹子的大军已经越过吕梁山,正在汾河集结,他们很快就能赶到晋阳城。自己没有信心战胜他。十二万鲜卑铁骑都被他击败了,更不要说自己这几十万饿着肚子的黄巾军。 李弘那张自信的笑脸,那头披散的长发,那身凛冽的杀气突然从张燕的脑海里一掠而过,张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突然,他想起了那天李弘说的话。那天,李弘约他和杨凤在真定城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见面,当时李弘给他提了一个继续生存下去的建议。这一年多来,自己正是按着李弘所说的那个建议在挣扎求生。如果没有李弘的那番话,自己不会看到希望,也不会知道自己和黄巾军的将来是什么。不论李弘当时约见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说的那番话让自己有了信心,一直生存下去的信心,仅从这一点出发,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感谢李弘的。 当年的李弘或许是为了急于平定叛乱赶赴西凉战场,所以约见自己,而且说了许多不该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应该说的话,但那番话似乎可以证明李弘和皇甫嵩、和郭典不是一种人,当年的李弘似乎没有坚决要置黄巾军于死地的想法,那今天呢?今天已经威震天下的豹子和那天小山上的李弘还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今天的豹子对黄巾军还抱着同样的想法,还希望黄巾军能够继续生存下去,那么…… 张燕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帅……”一直跟在后面的孙亲看到张燕单薄的身躯摇晃了两下,好象要倒下去似的,急忙喊了一声。 张燕迎着清新的河风长长地吸了两口气,霎时间只觉得自己信心倍增,再无畏惧之念。 “好,就听你的,我们和豹子再战一场。” ====================== 李弘的大军由吕梁山南麓到达太原郡的兹氏城。 朝廷圣旨同时送到大营。听说右北平郡太守刘政阵亡,原卢龙塞将士非常悲伤。李弘和玉石等人都是刘政的下属,自从刘政把他们送出卢龙塞之后,大家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李弘和玉石、郑信、田重、燕无畏等人在大营里设了灵帐,以祭奠故主。原卢龙塞的将士纷纷前来拜祭,以寄哀思。 大帐内,李弘席地而坐,面色苍白。昨夜他一夜都未合眼,辗转难眠。离开卢龙塞时,刘政替他理顺乱发的情景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心酸难忍。刘政一直对他很关爱,就是到了西凉,刘政也不忘千里来书,向太尉张温打招呼,希望他能关照李弘。李弘感其恩重,总想着有一天回到卢龙塞后,一定好好报答他,但他没想到卢龙塞一别竟成永诀。在刘政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竟不能赶到他的身边报答他,李弘很伤心也很自责,但最让李弘痛心的却是杀死他的人是张纯。 想起自己和张纯在卢奴城相聚而欢的日子,李弘更是难以释怀。自己和张纯算什么关系?亦师亦友?张纯年长,待他如子弟,教了他许多东西。他同情黄巾军,最早就是起因于张纯在圣水河边对他说的一番话。没有张纯的谆谆教诲,他可能会杀死更多的无辜,可能会象皇甫嵩一样杀人如麻。 “大人,你要不要歇一下?”站在一边的筱岚轻声问道。 李弘摇摇头,对帐内众人说道:“筱岚刚才把尚书台皇甫大人的书信读了一遍,大家对目前的形势是不是很清楚了?” “清楚是清楚了,但陛下要求我们把张燕的黄巾军包围在晋阳一带,是不是有点……”麴义指着地图上的晋阳城,欲言又止。 李弘看了他一眼,说道:“有点什么?有点难度?” “大人,陛下看到并州地图以后,是不是认为并州是一马平川啊?”麴义讥讽道,“太原郡地形复杂,到处都是大山,就这种地方陛下还命令我们包围黄巾军,我们怎么包围?长翅膀飞吗?” 帐内有人掩嘴偷笑。 “大人,我看朝廷别有用心。”阎柔说道,“目前冀州兵力空虚,根本挡不住幽州叛军。冀州若失,朝中许多大臣都难逃罪责,为此他们才想了这么个推卸罪责的阴招。” “我们七万人打张燕,张燕肯定挡不住。他即使能在晋阳坚守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要跑。他跑回太行山也罢,跑到常山也罢,只有冀州一失,罪责都是我们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在并州打胜仗,却要负冀州丢失的罪责。”阎柔恨恨地骂了一句,“朝廷没有一个好东西。”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目前,黄巾军正在晋阳一带严阵以待,这个时候说什么包围叛军,的确是一句废话。皇甫嵩大人说的很含蓄,只说把黄巾军留在并州,并没有说包围,也没有说用多长时间,所以我们不要理会陛下的圣旨,只要明白皇甫大人的意思就行了。” 他看看众将,接着说道:“把黄巾军留在并州还是有很多办法。从明天开始,我们每天只走五十里,先不要急着到晋阳。” 麴义笑道:“大人,你这么爬行,黄巾军早跑了。” 李弘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回去歇着吧。守言和子蝉留下。” 随即他又指着左彦和李玮几人问道:“俊义,仲渊,你们想出办法没有?” 左彦面有难色,刚要说话,就被李弘打断了,“你们不要睡觉了,立即商量,明天早上给我回禀。” === 待众人走出大帐,李弘把筱岚喊住了。 “吩咐下面给俊义和仲渊几个人弄点酒菜,晚上不要饿了。” 筱岚赶紧谢了一声,匆匆走了。 “守言,最近士兵们可有什么异常?” “大人也感觉到了。”郑信神情严肃地说道,“现在的步军士卒,几乎都是黄巾降兵,他们听说要去打张燕,非常不安,尤其是刚刚从冀州过来的一批士兵,怨言很多,士气很差,一些队率、屯长也情绪低落,无精打采,甚至有几个军司马私下发牢骚不够,还当着士卒们的面胡言乱语。” 李弘沉默半晌,叹道:“左彦和卫政自从听说要到并州打张燕,很少说话。上官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何况下官和士卒,算了,知道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和张燕开战,无须当心士卒没有士气。” 陈鸣感激地看看李弘,小声说道:“大人是想让我去一趟晋阳?” “对。”李弘说道,“上次我和张燕见面,是通过你和杨凤牵线搭桥的,所以这次还是你跑一趟。” “你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见到张燕,你告诉他,我上次和他说的事,这次有希望办成。” 李弘说完之后在帐内来回走了两步,想了很长时间,又说道:“到晋阳之前,我想见他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八节 鲜于辅远远看到郑信和陈鸣走出大帐,对站在身后的阎柔、玉石、鲜于银和胡子招了招手。 洛阳送来的消息证明幽州的中、东部数郡已经全部被叛军攻占,他们非常担忧家人的安危,恨不得大军一日之间到达晋阳开始平叛。只要击败张燕,大军就会赶赴幽州。但李弘的一句话让他们心里冰凉的。一天只走五十里,那至少要走十天才能到晋阳。十天后,黄巾军要是不战而逃还好,要是据城死守,那多一天时间就会多一天的准备,到时攻城就更加困难了。 鲜于辅现在分寸已乱,他经不起阎柔、玉石、鲜于银和胡子的劝说,答应留下和他们一起劝劝李弘,希望他能顾及幽州局势,早日平定并州。从目前李弘的态度来看,他对平定叛军已有定策,但他似乎更倾向于和黄巾军长期作战。鲜于辅想知道李弘这一战到底怎么打,他急切想回幽州。 看到几个老部下走进大帐,李弘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他有点愧疚。这些人跟着他一路征战,无怨无悔,但他们在最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自己不但不为他们着想,反而一门心思想着如何避免打仗,如何留在并州,李弘无颜以对。他想起死去的刘政,想起阵亡在西疆的战友,他心里非常难受。他默默地坐在案几后面,神情黯淡,久久无语。 “子民,朝廷现在没有援军北上幽州平叛,即使有,也人数有限,根本没有实力击败叛贼。”鲜于辅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有靠我们自己了。陛下在圣旨里说了,只要我们击败张燕,我们就可以立即回幽州,子民……” “大人,我们是从幽州出来的,幽州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幽州的百姓也一定在盼望着大人率军回去,大人,求求你了,早一点回去吧。”玉石几乎是在哀求了。 李弘心里一颤,痛苦不堪。这一瞬间,他动摇了,强烈的思乡之情霎时填满了他的身心。 “大人,太行山流民是人,但幽州的百姓也是人啊,幽州的百姓才是我们最亲的人。你救不了太行山百万流民,但可以解救幽州的几十万百姓。”鲜于银动情地说道,“我们在幽州连番大战,都是为了谁?大人难道忘了吗?” 阎柔激动地说道:“大人一直说要带我们回去,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但大人为什么一天只走五十里?” 李弘缓缓移动地图,长时间盯着地图上的幽州,一语不发。 大帐内寂然无声。 “大人,十二万鲜卑铁骑都被你一战而定,难道这一群蚁贼你还解决不了?”胡子终于忍不住叫道,“大人,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们,击败张燕到底要多长时间?” 李弘摇摇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兄弟啊,我们迅速击败张燕,对幽州半分好处都没有。” 鲜于辅等人惊愣不已。 “我们强攻张燕,张燕必然东逃太行,但上党的杨凤呢?只要杨凤迅速北上,缠住我们,张燕就可以从容逃到冀州。这个时候,对张燕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已经不是太行山,而是到冀州和张纯会合。” “我们追到冀州,面对的就是几十万黄巾军和乌丸铁骑。”李弘苦笑道,“即使我们打赢了,我们还有多少人马能够继续北上进入幽州?数不清的黄巾败军和流民逃入幽州,对幽州的掳掠可想而知,再加上我们的追击和进攻,幽州要死掉多少人,你们想过吗?” “最重要的是谁能保证朝廷的粮草辎重能持续供应?到了冀州,又有谁给我们补充粮草?如果远击幽州,距离洛阳就有两千多里,那粮草辎重又怎么解决?” “我们除了两万步兵,其余都是胡族骑兵,其中羌人几乎占据了一半,他们短短时间从西疆杀到北疆,远离家乡三四千里,谁能保证他们一直跟着我们?” “还有两万骑兵是新降的鲜卑人,他们才跟着我们不到一个月,根本没有驯服。一旦到了北疆,他们突然背叛逃回鲜卑,我们怎么办?” 李弘稍稍歇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在并州拖住张燕和杨凤,就象皇甫嵩大人所说,幽州叛军孤立无援,必定不敢深入冀州腹地,这样,战线就会稳定在幽州和冀州边界一带。如此一来,幽州中、东部百姓可暂时免去战火,而朝廷的援军也会陆续集结到达冀州。等到了十月,谷物成熟入库,粮草和军资有了保障,集结在冀州的援军就会开始进攻叛军,但那时距离冬天已经很近,估计他们也只能互相消耗一下。” “我们用几个月的时间在太原和上党解决张燕和杨凤叛军,一来可以稳定大军,二来可以蓄积力量,三来也可以威胁河内黑山的黄巾军,震慑塞外的胡人,拱卫京师。” “等到了明年春天,我们出雁门到代郡,由叛军背后开始攻击,而冀州方面则由河间国进攻涿郡,从正面攻击,两路夹击之下,叛军立即就会败北,这才是解决幽州叛军的最佳办法。” 李弘看看他们,问道:“你们难道没有理解皇甫大人的意思吗?解决幽州叛乱的时间较长,皇甫大人大概当心陛下不能接受,所以说的含混不清,但他的意图非常明显。” 鲜于辅长叹一声,再无话说。他虽然心急如焚,但李弘说得句句在理,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胡子犹不甘心,他死死盯着李弘,一字一句地问道:“大人,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弘内心一阵激荡,他再也无法抑止自己的情绪,大声说道:“有,但并州怎么办?冀州怎么办?” 他一拳砸到地图上的上谷郡,扯着嗓子叫道:“我可以带着风云铁骑由雁门赶到代郡,由代郡赶到上谷,我可以集结舞叶部落,白鹿部落,白山乌丸诸部的铁骑直攻蓟城,我可以把张纯赶到冀州去,但并州怎么办?冀州怎么办?” 李弘猛地站起来,愤怒地吼道:“你们打算为了幽州,要让多少无辜百姓死于战乱?是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 “我怀疑将军大人的脑子坏了。”李玮擦了擦嘴上的酒渍,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已经讨论了很久,但所有的这些办法都需要朝廷的允许,都需要并州刺史部的同意,都需要大司农府的钱财,尤其需要一位手持并州军政大权的大臣主持,否则,根本无法满足大人所需。” 他环视帐内众人一眼,摇头笑道:“大人异想天开,要独自解决这大汉国数百年来无法解决的问题,其勇气可嘉,其魄力惊人,其举止疯狂,但我们的确无力做到。” 谢明淡然一笑,说道:“仲渊,大人的提议也不是无的放矢,他还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我觉得并州的条件得天独厚,完全可以解决流民问题。” “本朝自文皇帝时期开始实行屯田制。因太原郡以北的数个边郡是抵御外族入侵的重镇,所以军屯制首在太原郡边郡施行。几十万边军士兵在这一带大量垦荒,形成了大片可耕之地。当时由于移民屯垦和军屯并重,加上农具改进,广开沟渠,致使谷物产量猛增,边郡军民不但可以自足,太原和上党等地的粮食还可供应京师,但这百年来,由于胡族频繁入侵,连年南下掳掠,致使屯垦停止,百姓迁离,土地荒芜。” “如果我们上奏陛下,将太行山百万流民迁入太原和上党两郡,重开屯垦,耕种荒地,不但可以安置流民让他们吃饱穿暖,还可以增加并州的赋税。另外,并州的边军也可以就地解决粮草,这样朝廷就无须千里迢迢地往边郡运输补给,国库因此而可以节约大量钱财。同时,边军的实力也因为粮草的充实和并州人口的增加而得到加强。边军实力增强了,胡人的入侵就会减少,这反过来又会保障流民的安全和财产,促进流民们开荒屯田的热情和信心。” “招抚黄巾,安置流民,垦地屯田,一可以解决叛乱,二可以防御胡人入侵,三可以增加国库赋税,这对朝廷来说,有白利而无一害,是好事啊。” === “敛之,这招抚,屯田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问题是,招抚之议陛下是否会同意?”李玮说道,“并州叛乱不同于西凉叛乱,这两者有很大的区别。西凉的羌乱屡平屡叛,是朝廷几十年来的一个顽疾,朝廷在步履维艰的情况下,因为担心羌人趁乱入侵,丢了西疆,导致关中之地失去屏障,所以才勉强答应了招抚王国和韩遂等一帮叛贼,但这纯属无奈之举。朝廷对黄巾蚁贼的态度就是杀,毫不留情地杀,自中平元年张角叛乱至今尚没有招抚的先例,因此……” 李弘无奈地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黄巾军愿不愿意受抚。假如黄巾军誓死不降,就算陛下答应了招抚之议又如何?黄巾军不降,流民自然不会下山,这祸乱也就无从停止。” “最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事由谁来主持。如果将军大人总督并州军政,亲自操办招抚和屯田的事,估计双方之间的信任要多一点,实行起来阻力要小一点,但现实的情况是,陛下会同意将军大人主持并州军政吗?朝中的大臣们会同意吗?并州刺史部会同意吗?” “我大汉国为防止权臣独霸一方,为祸国家,军政一贯是分开的。将军主征伐,事罢即撤。朝廷既不会让一个将军主持州郡政事,也不会让一个州郡刺史或太守统领军队。” “这几年因为叛乱不止,朝廷为了方便平叛,也曾让个别大臣同时主掌一方军政,但平叛一旦结束,军政随即也就分开。比如皇甫嵩大人曾在冀州任冀州牧,西凉刺史耿鄙曾率军攻打叛军。耿鄙死后,将军大人也曾在凉州总督军政。但那时西疆各郡几乎给叛军全占了,将军大人也就挂一个虚名而已。” “以现今洛阳的形势,并州的重要性,将军大人的实力,谁敢提议让将军大人主掌并州军政?估计就是陛下也要权衡再三吧?” “陛下如果不同意招抚,黄巾军如果不降,将军如果不亲自主持,这流民问题如何解决?这些条件远远要比并州的荒地重要。没有耕地我们可以去开垦,但没有这些条件,我们就只能干瞪眼。” === 帐内众人凝神沉思,一筹莫展。 左彦摸摸嘴上的大胡子,缓缓说道:“仲渊,敛之,长风,文龙,还有伯翰,这些难题我们暂时不考虑好不好?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给他一个解决流民的办法,至于这个办法能不能实行,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我们喝着酒,总在这里谈论能不能实现的问题,恐怕一年后都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你们说呢?” 众人闻言,顿时轻松地笑了起来。 “左大人言之有理。”余鹏笑道,“仲渊,你在这里说了大半天,其实都是废话。我看,你还是想几个高招吧。” “仲渊,酒都给你喝了不少,但一个办法都没有。”唐云指着李玮说道,“你到一边坐着去,不要老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眼睛都给你晃化了。” 李玮大笑道:“办法?办法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前朝文、景、武皇帝时期,因为采取了移民垦殖和军屯等策略,推行了代田法、区田法等耕作方法,极大地繁荣和发展了并州。我记得史书记载,当年先辈们开番系渠,引汾河、黄河之水浇灌皮氏(今河津)、汾阴(今万荣)、蒲坂(今永济)等郡县五十万亩土地,每年可得田赋两百万石,当时的河东、上党、太原等郡,都有大批粮食由汾河、黄河、渭河运至京都长安,三郡一带极其富裕。当年并州的人口也非常多,仅太原郡一地就达到了六十多万,而河东郡的人口更是达到了九十六万。” “祖辈们远比我们聪明,他们通过移民屯垦和军屯等办法,不但成功解决了御边问题,还解决了中原地区人多地少百姓穷苦的问题。无论是本朝已逝的先贤还是当今的大儒,无论是王符先生的《潜夫论》还是赵岐大人的《御边论》,他们都对本朝的流民问题提出了颇有远见的解决之道。我们这些后辈没有什么智慧,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只好拿他们的治国之策来解决太行山的流民问题了。” 李玮挥动双手,傲然说道:“先辈们做到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到?只有陛下和朝廷同意,我们一定可以在五到十年时间内再现旧日的三郡繁华。” “如今,太原和上党有大量荒芜的土地,太行山上有百万流民,将军大人有七万大军,黄巾张燕和杨凤有几十万大军,这一切,正好具备了重开军屯和民屯的所有条件。” “但我们在推行屯田的时候,必须要制定一系列的措施,以此来保证屯田可以长期有效的执行下去,以保证百姓们不再陷入穷困叛乱之地。” 李玮皱着眉头说道:“要做到这一步,最关键的就是土地所属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土地买卖和兼并立即就会出现,失去土地的百姓将再次成为流民,而我们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在转眼之间化作泡影。” “仲渊,屯田的制度要符合大汉律,否则朝廷不会同意的。”宋文轻轻地敲敲案几,小声提醒道。 “难就难在这个地方。”李玮迟疑了一下,说道,“目前太原郡有二十多万人口,地多人少,军垦地和无主地非常多,我们将这些荒芜土地集中整理后,到底是卖呢还是不卖?” “如果不卖给私人,后期的土地投入就会缺乏钱财,指望大司农府拨钱是不可能的,只能指望我们自己。要是卖呢?流民买不起。即使他们愿意买,买的的钱分数年从上缴赋税中扣除,但这样一来,他们的负担非常重,如果碰上天灾人祸,百姓减收或者颗粒无收,缴不起赋税,他们还是要出卖土地或者逃离土地。” “这个问题后期再论,暂时不要说了。”左彦一边在竹简上做着记录,一边说道,“仲渊,你继续往下说。” “如果土地所属问题解决了,那土地买卖问题怎么解决?我们是不是允许土地可以自由买卖?”李玮看看众人,问道。 “当然不能买卖了。”唐云说道,“我看,所有无主地都应该归朝廷所有,然后我们把土地租给流民耕种,这样就可以避免土地买卖了。” “那早期投入和后期投入的钱财从何而来?”李玮说道,“为了安抚流民,租税不是全免就是很轻,我们哪来的钱投入到几十万田地上去?种子,农具,耕牛,等等,这些东西都需要土地拥有者来提供,我们有吗?” “我们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来赚取钱财,以贴补土地这一块的需求。”谢明说道,“屯田三年之后,土地这一块我们大概可以不要再投钱了。” “仲渊,敛之说的有道理。”宋文说道,“我们不要把眼睛都盯在屯田上,屯田的成效很慢,至少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而且还要年年丰收,否则我们看不到成效的。” “文龙,你擅长货殖之学,可有生财之道?”余鹏笑着问道。 “我说的几种办法你们都知道,没有货物,何来买卖?”唐云苦笑道,“你们想想,并州这一块,什么东西卖到钱。” “我知道了。”李玮突然兴奋地叫道,“我知道怎么赚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九节 清晨,左彦和李玮几个人匆匆走进了大帐。李弘很着急,天还没有亮,他就派庞德去催了。 “俊义,仲渊,安抚流民的办法可商量好了?” “大人一催再催,哪敢怠慢。”李玮展开手上的竹简,笑道,“由于时间紧,我们没来得及整理,先对大人说说吧。” 李玮向李弘详细解说了本朝的移民垦荒,军屯民屯等屯田制度,然后就无主地的所属问题和赋税问题提出了几种不同意见。李弘和左彦的想法一样,他也认为这些难题可以再商榷,暂时先摆到一边,还是先解决最棘手最迫切的问题。 谢明和宋文随即就如何安置流民,丈量荒地,修缮沟渠,垦地耕种等具体事情做了说明。 左彦最后总结道:“大人,不论是把田地租给流民还是卖给他们耕种,我们早期的投入非常巨大,靠我们那点钱根本不够。我和仲渊、文龙仔细算了一下,仅安置百万流民这一项,大概就需要五亿钱。大人你想想,这百万流民要给他们吃饱穿暖,要把他们迁移到太原上党的郡县,要给他们建造简易的居住之所,要让他们能活下去,如果每人开支五百钱,百万人就是五亿钱。我们什么事没干,五亿钱就没了。所以大人若想招抚太原和上党两地的黄巾,安置太行山流民屯田,必须要想办法再弄五十亿钱,加上我们自己的那二十七亿钱,大概勉勉强强可以维持到明年春天。” 李弘瞠目结舌。 “大人,当年武皇帝迁七十万百姓到西凉北地郡的黄河南岸开荒屯田,第一年的耗费就是一百一十亿钱。”余鹏苦着脸说道,“现在太行山有百万流民,也许陆续还有幽州流民闻讯而来,所以……” “这难道比打仗还费钱?”李弘皱眉问道,“这么多钱,我到哪里弄去,就是抢也抢不到啊。” “大人,一个流民本来是一无所有的,我们要花钱让他们吃饱穿暖,要让他们有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茅屋,要让他们有农具有种子有耕牛,这种供应要持续到他们收获了第一斛谷物为止。这大概要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我们需要花费多少?再加上招抚黄巾军要钱,安排府衙官吏实行屯田要钱,制造购买农具种子要钱,修缮沟渠要钱,大人,就是养活一头耕牛都要钱啦。”宋文解释道,“我在渤海郡府任职的时候,曾经为安置流民的事伤透了脑筋,其实说到最后,就是没钱,有钱什么事都能解决。” “指望陛下和朝廷是没有用的,只能靠我们自己。”李弘想了一下,看看唐云,问道:“文龙,可有办法在短期内赚到五十亿钱?” 唐云哭笑不得地说道:“大人,你抢都抢不到,我到哪里赚去?” 李弘望望帐内众人,突然笑道:“你们一定有办法,否则不会跑来说这事。” “好了,快说,快说。” === “以商补农。”李玮笑道,“昨夜我们想了很长时间,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长久的维持垦地屯田。在并州安置流民屯田,我们持续投入大概需要三到五年,如果遇到天灾人祸,大概还要延续几年,所以这钱是万万不能缺的。” “我们打算在晋阳重开大市,以招徕和鼓励各地商人到边郡来做买卖,赚大钱。我们从中收取商税来填补一部分屯田用钱的空缺。” “商税?”李弘问道:“那能赚到大钱吗?马上就能赚到钱?” 李玮笑笑,说道:“大钱肯定能赚到,但需要很长时间。” “本朝初年,自高祖皇帝到文、景皇帝,实行的都是与民无禁之策,大力支持和鼓动百姓营商,所以那时候商贸非常繁荣。当时的太原为南北交通要冲,晋阳是各地物资集散之地,商人们主要以马匹为主的畜产品及金银珠宝等物做买卖。我朝商人用丝织品、酒和其他精美制品与匈奴人交换牲畜与毛皮制品。由于双方互利,都能得到自己所希望的东西,所以边贸长盛不衰,并州商税收入非常高。” “然而,自武皇帝开始,重农抑商,晋阳大市开始衰败,此后由于胡人势大,并州北方数郡全部丢失,太原和晋阳成为双方交战之地,所以也就没有开市这一说了。光武皇帝时期,并州牧郭汲收复了北方五郡,其后不久,匈奴内部因为发生诸王争立的内乱,分裂成了南北二部。匈奴人由此开始没落,而并州才得以逐渐稳定下来。” “并州战祸渐止,晋阳大市逐渐复苏,但再也没有往日的繁华了。”李玮说道,“这几十年来,鲜卑人,乌丸人轮流寇掠边境,加上并州人口巨减,所以集市萧条,几乎没有什么商税收入。要想赚大钱,必须等到集市繁华以后才行。” “仲渊,可有什么办法让晋阳大市立即繁华起来?”李弘追问道。 “大人若想通过晋阳大市立即赚取大量钱财,就要有诱人的货物。”李玮说道,“以商补农,首先就要兴商,要兴商,就要有集市,有集市就要有诱人的货物,否则,各地的商人不来,我们到哪里赚取去?要知道,大汉国的钱财几乎都藏在这些商人们的家里。” “诱人的货物?能赚钱的货物?”李弘笑道,“除了战马、牲畜和粮食,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出来卖?” “盐和铁。”李玮从容说道,“并州中部和北部盛产良马,并州的中部和南部屯田之后也有大量粮食可卖,但并州最赚钱的还是南部的盐池和铁矿。” 李弘笑容一僵,半天才说了一句话:“那是陛下的财产,我们怎么能动?” “河东盐铁之利甲天下。”李玮笑道,“前朝大秦国的时候,朝廷掌管盐铁的开采、制造、运销等事务,史书记载,当时的‘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所以这盐铁之利乃是我大汉国的重要收入。” “不是大汉国的,是陛下的。”李弘再次说道,“仲渊,你的胆子太大了,连陛下的财产你都敢动。” “大人,你听我说完。”李玮笑道,“这盐铁的事我要仔细对你说清楚,否则,这商就无从兴起,不兴商,我们就赚不到钱,没有钱,太行山百万流民的事就无从解决。” ====== “大人,本朝初期曾经鼓励百姓营商,商贸非常发达,为什么到了武皇帝时突然就被打击了呢?原因就起源于这个盐铁。” 李玮说道:“我大汉国所有的山林池泽,都是陛下一人的,所以我大汉国的赋税制度规定,凡农田租都归大司农府,由朝廷开支,山海池泽之税则归属少府所有,专供陛下和皇室成员私用。” “这一制度刚刚订立时颇为合理。国家耕地多,田赋是大宗收入,山林池泽少,商税是小宗收入。把大宗归国家,小宗归皇室,这也并非陛下私心自肥。但随着盐池和铁矿的增多,盐铁之利逐渐庞大起来,山海池泽之税逐步超过了国家的田租。这种收入数额的转变,是开始定制时所不曾预料的。商税超过了田租,少府收入胜过了大司农府,矛盾立即就出现了。” “本朝建立初期,推行休养生息之策,减轻关市之征,开山泽之禁,使国家很快富裕了起来,百姓也可以自足。朝廷在采盐、制铁方面,除了郡、国设有盐铁官进行官营外,也允许私人经营,所以当时即有靠煮海为盐而强大起来的诸侯如吴王濞,也有靠冶铁业致富的富商大贾。” “本朝的武皇帝雄才大略,讨匈奴,通西域,外事四夷,内兴功利,致使军费浩繁,财用耗竭,府库空虚,虽然实行了卖官鬻爵、铸造钱币等措施,但仍然无法满足其需要。武皇帝不但把大司农府的钱用完了,还把先祖文、景皇帝几辈子积蓄下来的钱财也花光了。” “当时百姓的田租税是三十分之一的定额,这是祖宗定的,不能轻易变更,所以武皇帝只好把少府的钱拿出来贴补国库。武皇帝同时命令各地富商大贾,最主要的是盐铁商人,也象他一样自由乐捐,但结果让他非常气愤。那些富商大贾根本不理睬武皇帝的诏令,一个个都很吝啬,即使捐助了,也就一点点。当时的盐铁商是最大最易发财的两种商人,他们的这种做法最终激怒了武皇帝。” “武皇帝勃然大怒。在他看来,这些人的钱都是因为自己的慷慨他们才赚到的。自己把山海池泽让给这些商人经营,他们才得以晒盐冶铁,发财赚钱,然而这些人现在不但不领情,反而践踏自己的权威。既然你们不感皇恩浩荡,不愿意掏钱帮助国家,那也就不要经营全国的山海池泽了,让朝廷来经营吧。于是在张汤、桑弘羊等大臣的建议和主持下,武皇帝实行了盐铁官卖之策。朝廷在各重要的产盐、产铁区设置盐官、铁官,掌管盐铁事务,不许私人经营。” “武皇帝心中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他觉得商人都是忘利小人,再加上朝中一帮大臣的煽风点火,终于引发了一场浩劫,商人的浩劫。” “武皇帝将盐、铁强行收归官营之后,马上又把酒、茶等重要行业以及重要物资的运输和交易实行了官营。同时,他下旨对各类商业征收重税,责令全国的商人自报家产,凡陈报不实者,罚充军一年。鼓励告发经商者,凡被告发者,没收财物一半。于是告发一发不可收拾。全国上百万财产以上的商户都被告发了,结果商贾中家以上全部败落。武皇帝仅仅通过告发和没收财产一项,就得民财几百亿钱。” “贪官污吏趁机鱼肉其间。朝廷下令缉捕的商户就达到六七万人,而各地官吏更是变本加厉,私自增加抓捕数量,达到了十多万人,搞得官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不计其数。据说受害的商人比汉军远征大漠击杀的匈奴人还多。大汉国早期的繁荣商业,就此被毁灭。” “盐没有一人不吃的,铁也没有一家不用,而煮海成盐,开山出铁的经营大权却被武皇帝拿到了自己手上。武皇帝不再让商人们擅自经营,他命令朝廷选派得力官员去自己烧盐,自己冶铁,其赋税收入全部归于朝廷,于是盐铁变成了朝廷专营,官府专卖。” “为了这一问题,朝野之间争辩了很久,到昭皇帝的时候,各地商贾富豪和朝中三公九卿还就为盐铁专卖的事情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辩论,这场辩论的内容就记载在《盐铁论》里。各地的商贾富豪主张开放盐铁业,私人介入盐铁经营,而朝廷则主张沿袭武皇帝旧制,由官府专营。辩到后来,还是官府专营了。” === 李玮说到这里,李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李玮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李弘向朝廷上书,要求盐铁官卖改为盐铁开放经营。盐铁允许私人介入经营后,商人有利可图,自然会云集并州,如此则商兴,商兴后钱财也就滚滚而来。 “大人,要想立即赚取大钱,就要开放盐铁业。”李玮说道,“并州这几十年来,由于外族入侵,人口流失,南部各地的盐池和铁矿都已经陷于停顿,这一块的商税收入朝廷早就没了。目前我们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钱财煮盐开铁,只有靠那些商人来投钱经营,这样一来,朝廷有收入,商人有利益,而他们有了钱,我们不也就收获颇丰了。” “大人,在如今招抚黄巾和安置流民都需要大量钱财的情况下,我们只要求开放并州的盐铁经营,陛下和朝廷应该能接受。”左彦小声提醒道,“何况,盐铁收入的大头还是给陛下和朝廷拿去了,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李弘看看众人,问道:“并州南部有多少盐池和铁矿?如果开放经营了,你们能保证在短期内就能赚到大钱吗?” 李玮笑着连连点头。 宋文说道:“大人,并州的盐铁非常多,如果全部投入经营,加上后期的粮食自给,我们完全可以养活并州百十万人口,十几万军队。如果经营有方,几年后,我们应该还略有盈余。本朝并州最繁华的时候,仅太原郡一地就有六十八万人口,所以只要我们策略得当,十年之后,当能再现昔日盛景。” “并州的盐池分布在太原、上党和雁门等地。本朝在全国二十七个郡设置了三十四个盐官,其中并州就有三个盐官,即太原郡的晋阳、雁门郡的楼烦、沃阳。” “并州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是产铁的一个重要地区了。据战国时人的著作《山海经》记载,当时并州地区的白马山‘其阴有铁’,往南三百里的维龙山‘其阴多铁’,再往南一百七十里的柘山‘其阴亦有铁’,这三座山都在并州中部。并州中南部有矿十几处,在大陵本朝还设有铁官。” “大人,这些盐池和铁矿如果全部使用,其产量惊人,其收益庞大,可以解决因安置流民问题所需的很大一部分钱财。” “另外,并州还有一个赚钱的东西,这东西如果能让商人们经营,也是一个生财之源。” 李弘急忙问道:“是什么?长风,快说说。” “煤。”宋文回道,“大人知道煤是什么吗?” 李弘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是干什么的?能赚钱吗?” === “大人,并州境内冶铁,一般使用炼炉、熔炉、锻炉,主要燃料为木炭,炼出来的主要是海绵铁,再经过熔炉熔化后可用于铸造器物,但如果要制作刀剑,还需要经过锻炉(炒钢炉)反复炒炼锻打,挤出渣子,才能做出无坚不摧的利器。”宋文说道,“并州的武器很出名,不但锋利而且不易折断,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在锻炉内使用了煤,而不是木炭。煤能烧出更高的温度,燃烧的时间也长,但木炭就不行了。” “煤炭的最早记载,见于《山海经》,其《北山经》云:‘孟门之山,其上多苍玉,多金,其下多黄玉,多涅石。’‘贲门之山,其上多苍玉,其下多黄垩,多涅石。’这‘涅石’就是煤,而‘孟门之山’在河东,‘贲门之山’在太行。所以并州有煤,而且非常多,许多地方整座山都是煤,随便挖一点就可以使用。” “这东西除了冶铁外,还可以温酒炙肉,虽然用途不是很大,但可以卖到钱,如果能让商人们运到关中关东富裕之地,兴许可以卖上好价钱。” “长风想钱想疯了,连这种主意都想的出来。”唐云笑道,“我看,还不如多做点刀剑,私下卖卖,赚得更多。” “私下贩卖武器是死罪。”谢明指着唐云笑道,“我看你才是想钱想疯了。” 帐内众人大笑。 === “大人,以商补农,就是通过重开晋阳大市,盐铁开放来迅速赚取钱财,然后把这些钱财用来垦地屯田。”李玮说道,“但关键问题是,盐铁开放首先要得到陛下和朝廷的同意;其次就是如何让各地的富裕商贾能够迅速得到这个消息并且立即赶到并州来经营;而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这事由谁来支持。” “如果朝廷派个奸阉来主掌盐铁事,那不要说以商补农了,就连安置流民都成了奢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节 李弘对李玮的担忧没有放在心上。他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对其中所涉及的制度和错综复杂的执行难度没有任何概念。他认为既然大汉国的先辈们已经做过了,而且做的非常好,那为什么现在的人不能做?现在的人有先辈们成熟的经验和成功的事例,有先辈们历经辛苦开垦的土地和开发的盐池铁矿,后辈们坐享其成,应该比先辈们做得更好才对。 至于李玮所说的种种难题,李弘一概不考虑。他目前只想知道能不能安置流民,有没有办法赚到钱,是不是马上就能赚到钱。只要有办法安置流民,有办法赚到钱,他心里就有底,他就有信心说服张燕。这种心思他当然不能透漏给自己的部下。 现在大军中有相当一部将领战意盎然,正雄心勃勃的想通过这次平叛荣立战功。还有一部分将领想早点打完黄巾军,立即赶赴幽州战场,回家乡去。另外一部分从黄巾军投降过来的将领却意志消沉,厌战情绪激烈。在这种情况下,并州平叛到底怎么处理,李弘当然不能说,他也要防备大军内部出现意外。 李弘虽然几次在军议上表明了自己同情黄巾军,有招抚黄巾军的想法,但在部分将领看来,将军大人也就是打仗打多了,有点累,情绪不稳定而已,并没有想到曾经剿杀张牛角几十万大军,和黄巾军有深仇大恨的李弘会放弃武力,一门心思地只想着招抚。 李玮、宋文和谢明等人都是士子出身,自小所学都是经史典籍,心中对忠义根深蒂固,认为这是为人之根本,所以他们虽然对朝廷的腐败深恶痛绝,但心里对叛逆还是不能接受。他们和朝廷的想法一样,首先要坚决剿叛逆杀,其次才是解决产生叛逆的问题。李弘的提议,在他们看来,仅仅是将军大人试图在武力之外寻求解决黄巾蚁贼的一个手段而已,将军大人真正想做的是安置流民,以解决持续叛乱的根源。 李玮心中的造反和黄巾军的造反是有很大区别的。李玮希望李弘借助手上的强大武力,除奸阉,清君侧,重建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国泰民安的大汉国,而不是象张角一样,直接提出推翻刘氏王朝,毁灭大汉社稷,重建天下。所以他和宋文、谢明等人一样,对李弘招抚黄巾军存有很大的反感和抵制情绪。 他私下和宋文、谢明等人就李弘的提议商量过多次,就目前这个腐败的朝廷,要想实现李弘的提议,根本就是奢望,绝无可能。要不是一心一意想帮助李弘招抚黄巾军的左彦极力让他们放弃政治上的难题,他们甚至不愿意提出什么以商补农。没有商人参予经营盐铁业就无法很快赚到钱,没有钱就无法安置流民屯田,但要陛下和朝廷修改沿用了几百年的祖宗之制,可能吗?李玮认为李弘在做无用功,在做春秋大梦。 李玮等人的沮丧情绪很快影响了兴致勃勃的李弘。李弘反复询问垦地屯田和经营盐铁的细节,但李玮等人一来没有这方面的实践和经验,二来对推行这些政策没有信心,所以流于敷衍,有一句没一句的随口乱扯。 李弘看出他们严重缺乏信心,但他已经知道了这事的大概可行程度,所以他还是很高兴,极力夸奖了他们几句之后,吩咐他们去休息。 李玮临走时说:“自从跟随大人出洛阳以来,我们虽然没做什么,但因为沾了大人和诸位将士击败鲜卑人的光,我们既升了官,又加了俸禄,于心有愧。大人要是有什么指派,尽管说,我和敛之、长风等人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李弘大笑道:“仲渊见外了。要是没有你们,今日我就一筹莫展了。现在就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做到?” 李玮和宋文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将军大人还真不客气。这里才说两句客气话,他那里就提要求了。 李弘说:“看到你们这些太学的士子一个个才华横溢,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实在令人羡慕,还是有学问好。你们看,我这里现在缺人,尤其缺象你们这样有才华的掾史列曹,过一段时间假如要屯田,人手就更缺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帮忙,帮我招募一点人手,诸位看怎么样?” 李玮和宋文等人对视一眼,均觉得将军大人信心十足,对屯田一事好象十拿九稳似的。难道他在洛阳的时候,当真对陛下做过什么承诺?如果有陛下的支持,他也许真能解决一系列的难题,但可怕的是,将来的事会怎么发展呢?自己这帮人跟在他后面,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李弘看看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接着说道:“不管是太学的学士还是各地的士子,只要你们能请来,我一定呈报陛下,予以重用。” 李玮略略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假如屯田的事由并州刺史部主掌……” 李弘笑着摇摇手,说道:“仲渊,即使是并州刺史部主掌,一样需要人手。并州一下子增加百万人口,没有官吏,如何管理,你们还是尽早招募人手,以备燃眉之急。” === 左彦看到李玮走出大帐,立即担忧地说道:“大人,这招募掾史列曹的事情大人应该上奏陛下,然后由陛下选派太学学士前来并州入仕。” 李弘看看左彦,问道:“你担心什么?” 左彦没有做声。李弘笑道:“俊义,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难道还信不过你?你是不是当心他们都是李玮的同室子弟,将来形成一股势力?” 左彦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也知道。” 李弘沉默不语。这种事他不是没考虑过,现在军中将士之间因不同种族不同地域不同出身而形成的各种大小势力越来越多,他虽然通过不断的整军来消除这种影响,但效果并不理想。他总是安慰自己,认为出现这种事情是因为组军时间太短,将士之间不太熟悉的缘故,但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如果不处理,会随着时间的延续越来越严重。 现在步兵军以黄巾降兵和西凉边军为主,骑兵军以胡人为主。汉人对胡人天生的仇恨造成了士卒之间的摩擦。打仗的时候彼此之间就有互不支援的情况,不打仗了,斗殴的事就更多,他甚至听说军市里的营妓都不愿意接待胡人。一部分汉族将领虽然统领胡骑,但将士之间有对立情绪,有的上官还借故殴打胡兵。 骑兵军里的胡人现在各族都有,鲜卑人、羌人、乌丸人、匈奴人,他们之间也有仇恨也有摩擦;步兵军里这种情况更严重,西凉边军和冀州黄巾军士兵因为各种小事,已经连续斗殴数次,虽然卫政和各部将领都瞒着李弘私下处理了,但郑信还是把这些事禀报了。李弘不愿意插手这些事。他从士卒一步步做到将军,这种事见得太多,无非都是一些意气之争。他知道要想避免这些事,仅靠军律惩戒是不行的,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但要解决士卒的问题,首先要解决各部将领之间的矛盾。刺奸大人卫政之所以一直隐瞒不报,就是因为这些斗殴的背后其实都是各部将领之间有冲突。 将领之间的冲突最早就源于卢龙塞的马匪军官和幽州军官。拳头、胡子他们和鲜于辅、鲜于银过去都是战场上的对手,后来因为鲜卑人入侵才一起走到了李弘的帐下。其后又加进了冀州军官。而冀州军官又分为官军和黄巾降将,这些人过去也是战场上的对手。等到了西凉,情况更显复杂,西凉有边军、郡国兵和羌兵将领。李弘每次在大帐召集各部将领议事,看到他们按照各自的小派系坐在一起,心里就不痛快。他几次命令他们按照各部曲就座,但到了下一次军议,这些人还是我行我素,把李弘的话当耳边风。李弘说了几次后,自觉无趣,不说了,随他们坐在一起亲热去。 这次到并州,李弘之所以不急于击败黄巾军北上幽州,其中就有这个原因。他要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问题,否则,下一仗可能要打败。 至于李玮等人恃才骄纵的问题,李弘也是最近才察觉。离开洛阳的时候,李弘依照李玮的要求,从太学带出了一帮士子。早期在冀州的时候,他还没有感觉到李玮的号召力,只觉的李玮说话做事很有魄力,他的一帮小兄弟喜欢围着他转,对他言听计从,但这次李弘明显感觉到了李玮的影响力。李玮因为对李弘的提议信心不足,一直没有拿出什么意见,直到李弘强制下令,李玮等人才匆匆拿出了一个方案。这事本来应该是以左彦为主,召集众人商议,但李玮等人因为左彦曾经是黄巾军的首领,一直排斥他,李玮阴奉阳违,其他人甚至包括从冀州出来的宋文都跟在李玮后面出工不出力。左彦是个温和敦厚的人,他虽然知道李玮和宋文等人看不起他,不愿意听他的,但他还是豁达的一笑了之,主动邀请他们到帐中议事。然而,从李弘这个角度出发,他还是希望李弘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现在将领之间已有矛盾,但他们都服李弘,打仗的时候,没有人不听李弘的,他们之间的摩擦目前还没有影响到李弘的权威。左彦当心的是李玮和宋文等人。如果李弘在自己不熟悉的政事方面需要他们出谋划策的时候,这些人因为政见问题故意误导李弘的决策或者对抗李弘的命令,那问题就严重了。李弘在政事上的权威如果受到李玮等人的挑衅,可能会直接危急到他在兵事上的权威。 对左彦来说,黄巾军内部斗争的教训太深刻了。无论是张角还是张牛角,化在这方面的精力都远远大于打仗的时候。许多时候,各方陷于争斗的不是权力而是政见不一。现在李弘好象处于同样的状况。招抚黄巾军,首先不是陛下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而是李弘的部下能否遵从的问题。 大军已经逼近晋阳城了,但李弘一反常态,至今没有拿出一个致胜的策略。是李弘没有把握说服自己的部下还是他没有把握说服张燕?左彦认为是前者,李弘肯定担心自己的部下会拿着陛下的圣旨逼迫自己下令进攻。但庆幸的是,今天的大军有五万人是胡人,这些胡人都听李弘的,这是李弘得以掌控大军的绝对实力。部下的战功多了,官做大了,许多事都会改变的。李弘手下现在有三个中郎将,这三个中郎将都可以独自领军作战,虽然目前都受其节制,但只有天子一道圣旨,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立即代替李弘统帅大军。左彦感到了危机,李弘也同样看到了危机。并州的事一个处理不当,祸患可能连番而来。 当左彦把他的担心慢慢说完的时候,李弘搂着他的肩膀,说了声谢谢。 左彦苦笑道:“这么多年,跟了几个故主,就大人你最愚钝。大人没有心机,坦诚待人,也舍的吃亏,虽然信服你的人多,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事情。我看大人的性格和你失去记忆有很大关系。我打算派人到洛阳请几个名医来给你看看。” 李弘摇摇头,笑道:“俊义,我脑子虽然有点问题,但还不至于影响到打仗,请什么医匠啊?算了算了。其实,有你们这些兄弟在身边就行了。你想想,我一个人能干什么事,还不是要大家一起干。我笨一点没关系,只要你们聪明就行。” “以李玮,宋文等人的学识,他们征募来的人手一定比朝廷送来的好,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这事还是请他们去办吧。至于说到将来,你可以这么想。如果并州稳定了,幽州叛乱平定了,大汉国就没有战祸,到时候,你也好,仲渊也好,羽行也好,不是到朝中为官,就是在地方州郡为官,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这个将军没有仗打,自然也就不是将军,到时候陛下可能让我戍守边关。所以,再过两年,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过一天是一天吧。” 左彦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呆。他想来想去李弘说的也对。自己可能在黄巾军时间待长了,总是想着将来如何生存,反倒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李弘是朝廷重臣,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象皇甫嵩一样,立了战功就是左车骑将军,得罪了陛下,就是罢官回家,无须理由的。不象自己,官小,不想干了,找个借口就可以辞官回家。李弘就是再有心机,将来无非也就是混个中两千石的九卿干干。但看他那样子,他也不想干,大概还是想到卢龙塞做个边关武将逍遥快活去。李弘既然胸无大志,他当然不会象张角一样,事事都要算计个万无一失了。想想张角,神一般的一个人,怎么就没有算到自己会在黄巾军最危难的时候死去呢?如果人人都象李弘这样随遇而安,张角当然也就不会创建太平道举兵反叛了。说到底,李弘不过就是一个武夫而已。 左彦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李弘又说话了。 “俊义,你到兵曹营老伯那里去一趟,叫老伯派一个亲信到长安去。” “到长安干什么?”左彦不禁奇怪地问道。 “把云天的兄长请来。”李弘说道,“仲渊他们虽然想出了办法,但他们没有经验,具体如何操办他们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们要请一个商人来。这营商的事当然要问问商人了。” “大人,这并州的事还没开始,我们连晋阳城都没看到,你就……” “并州的事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的,还是先赚钱吧。”李弘笑道,“仲渊他们胆子小,人也太过正直,总是想着这事朝廷能不能同意,那事是不是违背大汉律。他就不想想,朝廷里的贪官如果都这么想,这大汉国还有贪官吗?我在西凉肃贪的时候算是看透了,这年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敢干的。你到洛阳看看,那里的官僚一个月才拿多少俸禄,但他们哪一个不是锦衣玉食?哪一个没有豪宅田产?哪一个家里没有几十的侍婢奴仆?这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就不信这都是他们祖上留下来的。” 左彦心里忐忑不安,他望着一脸愤慨的李弘问道:“大人想私下……” “对。”李弘轻拍案几,小声说道,“还是文龙说的好啊,如其赚点小钱,还不如私下倒卖,赚个大钱。” 左彦脸上变色。 “你不要怕。”李弘笑道,“反正这钱都用于安置流民,用于国事,只要我们自己不贪就行,没什么可怕的?” “大人,这要是让陛下知道……” “你以为我不倒卖,就没人诬告我倒卖吗?”李弘摇头笑道,“洛阳想杀我的人多了,我要是缩着脑袋做人死得更快。没事,我自有应付之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一节 天子下旨,令少府出三十亿钱填补大司农府国库,以做平叛军资。 宗正刘虞去职,诏令其以秩俸中两千石的九卿身份领幽州刺史,督幽州军政,即刻动身前往冀州安平国的信都城集结各州郡兵马,北上平叛。同一天,天子下旨迁河内郡太守刘廷为光禄勋,迁度辽将军刘博为卫尉,迁光禄大夫袁滂为大司农,迁侍中张颢为宗正。一日之间,天子连迁两位宗室成员为九卿,震动朝堂。 众臣本以外刘虞去职后,宗室势力将有所减弱,没想到天子不声不响,连三公和大将军都没知会一下,当廷就宣旨钦定两位宗室重臣回京任职,这顿时让诸位大臣们手足无措,目瞪口呆。 天子的这个任命立即就遭到了以三公为首的外廷大臣们的激烈反对。 如今鲜卑人的大军陈兵于雁门关外尚未退去,度辽将军刘博正在关隘坚守;黄巾贼于毒的叛军更是猖獗,在河内郡攻城拔寨,势不可挡,河内郡太守刘廷正在苦苦支撑。天子在这个紧要关头,却抽调两位正在战场指挥作战的重臣回京,实在有点胡闹了。 天子根本就不睬大臣们的劝谏,反而吹胡子瞪眼,大骂朝堂上的众臣们食君之禄,却不知忠君之事。 “看看如今在边关作战的是谁?是朕宗室刘博。看看主动请缨到幽州平叛的是谁?是朕宗室刘虞。看看在河内平叛的又是谁?是朕宗室刘廷。你们呢?你们有谁在边疆为朕戍守关隘?你们有谁愿意到幽州平叛?” 大臣们毫不示弱,群起而攻之。刘博是度辽将军,他负责看护南匈奴,戍守边关,他不到雁门关打仗谁去?刘廷是河内郡太守,他自己的管辖之地发生叛乱,他当然要义不容辞的领军平叛了。象刘廷这样的大臣本该受责重罚的,现在不但不罚反而回迁京城,陛下明显就是赏罚不公。刘虞和鲜卑人有勾结,这个流言在京中广为传播,他此时主动请缨再返幽州平叛,无非是想洗脱自己的嫌疑而已,说不上什么忠心为主。 大将军何进的反对最为激烈。他说:“陛下,此时抽调刘博和刘廷,会导致两个战场上的将士们士气大减,将士们会认为陛下这是在偏袒自己的宗室子弟。陛下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士卒牺牲在战场上,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宗室子弟坚守在战场后方指挥,这种厚此薄彼的做法对前线将士所造成的伤害是致命的。将士们闻讯之后,必定会士气低落,满腹怨言,军心涣散,那这仗还打不打了?” 太尉崔烈也进言道:“陛下,自光和二年护匈奴中郎将张修擅自斩杀南匈奴单于呼征之后,朝廷随废护匈奴中郎将,重建度辽将军部,以看护南匈奴。今南匈奴形势复杂,其左右部落不和,屠各族蓄势谋反已久,此时抽调度辽将军回京,可能会激发匈奴内部矛盾,引发叛乱。” 刘博曾经是前度辽将军耿晔的手下悍将,后来又随度辽将军皇甫规和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多次出塞抗击胡人,屡立战功,名震北疆。北宫兵变后,他因为是太傅陈蕃的门生受到牵连,被罢官回京,后迁任北军中候。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因罪被诛后,天子直接任命他为度辽将军到北疆戍边。此人乃宗室大臣中唯一一位精通兵法的武将,如果他回到京城掌管南军,护卫南北两宫,则天子无忧也,而且以他的军功和资历,对北军将士也是一个威慑。 随即司空丁宫也说了一大堆反对理由,无非就是说匈奴可能会趁机叛乱,假如他们联合朔方的东羌,塞外的鲜卑一同南下寇掠,则北疆危矣。大臣们先后出奏,异口同声反对征调刘博回京。他们担忧刘博一旦回京,洛阳的南北两军可能陷入对抗,那样一来,京师就无安宁之日了。 === 天子冷笑,对站在身后的蹇硕挥挥手。小黄门蹇硕随即再出一旨。 天子料到众臣会强烈反对自己征调两员宗室回京,所以早就备有后招。这道圣旨一出,朝堂上霎时间哑雀无声。 天子下旨,迁李弘为行镇北将军,平亭侯,持节钺,督并州、河东、河内三地之军,主掌征伐。 撤销度辽将军部,重建护匈奴中郎将部,护匈奴中郎将受行镇北将军李弘节制。 迁平虏中郎将鲜于辅为护匈奴中郎将,关内侯。令其领一万铁骑,速往西河治所,看护南匈奴,以防胡人趁机作乱。 令讨虏中郎将徐荣领一万铁骑,速往雁门关御敌。原属度辽将军统领的度辽营归讨虏中郎将节制。 令讨逆中郎将麴义领两万铁骑火速南下,赶往河内郡平叛。原河内郡武猛都尉丁原部受其节制。 === 众臣无不大惊失色。 天子这一招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天子不但已经完全控制了李弘,而且还完全控制了洛阳的局面,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抗衡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威了。 李弘在三个月之内连番升迁,其已位列上卿,权势蓦然膨胀,如今他掌控黄河以北三个州郡的军队,统兵十万。李弘节制下的三个中郎将,全部开始独自领军作战,现在他的军队不但可以北上御边还可以南下拱卫京师。 天子竟然在大汉天廷内忧外困,大汉社稷岌岌可危的情况下,甩开外廷的阻挠和北军的挚肘,反手一击,牢牢掌控了皇权。如今天子外有李弘和刘虞统领大军,内有刘焉、刘博、刘廷为九卿,手上还有尚书台的兵事权,其皇权在不知不觉之间骤然猛扩,这让所有的大臣始料不及,人人皆有大祸临头之感。 天子的冷笑现在看起来不但阴森恐怖,而且还略带血腥了。 === 朝堂上的气氛突然变得肃杀而凝重,压抑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甫嵩瞪大眼睛望着卢植,即惊骇又气愤。昨天半夜,天子把卢植叫到了御书房,然后卢植就没有回来,直到早上上朝,皇甫嵩才见到他。天子一宣旨,皇甫嵩就料到这都是卢植的主意。他已经开始玩火*了,只是不知道这把火最后会烧成什么结局。 走掉一个宗室重臣,统兵到北疆平叛去了,却调回来两个宗室重臣,一个职掌皇宫门卫屯兵,一个主管宫内警卫事务,宗室势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大,而且天子在洛阳,算是无忧无虑万无一失了。 天子为皇统之事调兵遣将,力图自保,这本无可厚非,但重用李弘,其后果却难以预料。以李弘的才智,平定黄巾蚁贼只是时间问题,不足忧虑,但平定蚁贼之后呢?其以行镇北将军之职统领大军,在外无鲜卑之患,内无蚁贼之扰的情况下,要么从天子意,坐镇黄河以北,挟重兵以助小皇子继承大统;要么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为祸大汉社稷。 李弘乃北疆行伍出身,不习经文,靠累累军功在三年之内跃升为将军,他的军功和他的血腥暴戾相辅相成,就这种野蛮无知、桀骜不逊之人,谁能了解他的内心?他当真忠于大汉国忠于陛下吗?胡人一贯讲究胜者为王,有实力就有权势,这种危险而粗鄙的想法是不是在李弘的心中根深蒂固?李弘就如同他的鲜卑名字,是一头待人而噬的豹子,不论对大汉国还是对陛下而言,都是一头嗜血猛兽,对待这种人只能小心防备慎重使用,而不能象这样毫无约束的把他放在京畿之北予以重用。 李弘如果是一头温驯忠心的豹子,则大汉兴;如果是一头狡猾贪婪的豹子,则大汉危。他就如同一把双忍剑,用好了可以伤害对手,用得不好却能伤害自己。天子为了皇统之争,已经不顾一切,饮鸠止渴,但卢植怎么也这样糊涂,行此险招?难道为了大汉国,为了铲除奸阉,他也有饮鸠止渴之念? 皇甫嵩知道卢植的心思,他无非想通过加强皇权来逼迫大将军何进图谋不轨。大将军何进在这种风雨欲来的情况下,退,绝对是死路一条,进,尚有一丝生存的希望,所以他为了皇统,为了自己家族的性命,只有奋起一搏。目前削弱皇权最直接的途径就是铲除奸阉,以此来换取门阀士族的信任和支持。一旦奸阉除,何进在门阀士族的拥戴下,极有可能赢得皇统之争的胜利。 但这期间的斗争非常残酷,血雨腥风是免不了的,因为老奸巨猾的奸阉们肯也看出了其中蕴涵的无限杀机,天子利用这一招,把他们牢牢地钉在了自己的船上,任何和皇后有瓜葛的中官们都要想想自己的将来。如今的形势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中官们为了自己的生存,只有依靠陛下的强横势力,再次寻找机会扳倒由自己扶助起来的大将军。早知今日,中官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自毁诺言,在中平元年劝谏皇上再封这个大将军。所谓作茧自缚莫过如此。万幸的是陛下没有打算牺牲他们以换取门阀士族的支持,他迁升中常侍张恭的弟弟张颢为宗正,还是想借助自己十分信任和依赖的中官们的帮助。当年中常侍曹节和王甫在万分危急的深刻扳倒大将军窦武的事,对陛下而言印象太深刻了。 然而,无论是陛下赢得皇统还是皇后和大将军赢得皇统,如今的李弘都成了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小董侯继承皇统,天子赢了,大汉国因为内部倾轧不免要元气大伤,但如果小史侯继承皇统,皇后和大将军赢了,李弘势必要挟十万大军一泻而下,关东京畿之地将生灵涂炭,大汉国再无振兴之可能。 大汉国在此摇摇欲坠之时,身为大汉国中流砥柱的大臣们不群策群力再兴大汉,反而为了皇统和权势,将大汉国朝着倾覆的深渊大大地推进了一步。 皇甫嵩怒视着卢植,恨不能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卢植低眉垂首,神情肃穆,仿若这一切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 卢植虽然兵行险着,但只要大汉国各地的叛乱皆平,李弘就有时间腾出手来帮助天子,则天子就有绝对完胜的把握。皇甫嵩虽然很惊骇,很忧虑,但他内心里还是希望天子能够如愿以偿。最令他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卢植把他推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他和奸阉有仇怨,天下皆知,当年他率军在西凉平叛的时候,被天子罢官回家,起因就是中官赵忠弹劾他。 其次他和大将军何进有怨隙。中平元年他剿平黄巾蚁贼之后,被天子封为左车骑将军,兼领冀州牧,当时他在冀州手握重兵,总督军政,权势非常大。然而大将军何进担心他拥兵自重,祸乱朝纲,多次向天子进言,要求把他调到西凉战场,趁机削弱他的权势。天子最初不愿意,因为当时冀州的黄巾余孽盘踞在太行山一带,还非常猖獗。然而天子禁不住大将军和部分大臣的劝谏,还是匆忙把皇甫嵩调到了西凉平叛,但结果正如天子自己所料,皇甫嵩前脚刚走,黄巾军后脚就下了山。黄巾军在大首领张牛角的带领下,肆虐冀、青、兖、幽四州,为祸达一年之久。朝廷在两个战场上同时平叛,其损耗之大,甚至超过了中平元年的平叛所需。天子为此曾经埋怨过大将军。而皇甫嵩更是恼火,回京后,他一直拒绝拜见大将军,而且还在不同的场合对大将军的行为表示了自己的愤慨之情。 皇甫嵩自从被天子重新征召为尚书令之后,就一直待在尚书台没有回过家,天子不允许他回去,他和朝中的大臣已经很久没有交流过了。今天这事,没有谁会天真的认为这道道圣旨都是天子的主意。从众臣看向皇甫嵩的目光就知道,大家毫无例外,都认为这一切是他皇甫嵩的杰作。 皇甫嵩通过这件事,首先可以换取天子的信任和重用,其次可以报复奸阉和大将军。 在李弘累累军功和战无不胜的神话面前,没有人会认为大将军还有胜算,除了大将军自己。看看天子脸上的强横和自信,看看站在天子身后中常侍张让那张皱巴巴的笑脸,看看小黄门蹇硕那双得意洋洋的眼睛,看看太尉崔烈、司徒许相、司空丁宫和一帮九卿大臣的惊愣和忧虑,看看大将军何进泥塑一般的身躯,就知道京师的形势霎时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这种变化的确不是他皇甫嵩的杰作,但谁会相信? 皇甫嵩冷笑几声,傲然挺直了身躯,高高地仰起了头。就算是我皇甫嵩的主意,我又怕了谁? === 猛然,朝堂之上发出了一声惊天狂呼。 太尉崔烈“扑通”跪倒,连呼不可。他涨红了脸,激动地大声说道:“陛下,讨虏将军李弘入我大汉不足三年,从卢龙塞大战开始直到现在,虽然历经百战,立下赫赫战功,但他出身下贱,年纪尚小,资历太浅,如何能当大任?” “臣闻他在军营里茹毛饮血,披头散发,为人粗鄙野蛮,嗜杀残忍,而且他不能断文识字,脑子也曾在鲜卑时被打坏过,这种人用他打打仗可以,怎么能付之以守疆重任?” “我大汉国人才济济,文韬武略卓越者比比皆是,陛下用这种人统军守疆,岂不是让外夷四邦耻笑我大汉国无人?” 崔烈话音未落,随其跪倒者已经挤满朝堂,大家狂呼小叫,弹劾之声不绝于耳。 天子听来听去就那么几句话,无非抨击李弘是鲜卑人的奴隶出身,下贱野蛮,不识经文,不知忠义,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天子不怒反笑。 “我大汉国一个下贱的奴隶都可以做守疆重臣,那岂不更显示我大汉国人才济济吗?” 崔烈和大臣们头一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今李弘战功赫赫,名震天下,做一个守疆大臣,士族官僚们也认为没什么不妥,但关键是此时此刻,天子无论让谁去统领黄河以北的三地兵马,无论是李弘还是刘博,只要是天子的心腹,大臣们都会反对,都要寻找各种借口强烈反对,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天子的皇权,大汉国的皇统,各方权势的平衡,甚至更严重一点说它危及到了大汉国的命运,这才是大臣们极力反对的真正原因。 然而这些理由不能放到朝堂上来说,所以他们虽然忧心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劝谏天子放弃重用李弘的念头。 “陛下还记得光武皇帝时期的逆贼卢芳吗?”司空丁宫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人。 “卢芳诈称自己是武皇帝的曾孙刘文伯,骗得更始皇帝的信任,领军镇抚西凉,然后自称上将军,西平王,领军到了并州。他联合西羌、匈奴,割据了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还在匈奴人的帮助下自称皇帝。后来光武皇帝为了收复并州北方,和他打了十几年的战,最后才在大将军杜茂,并州牧郭汲为的努力下击败了卢芳,收复了北方五郡。” “如今李弘和卢芳一样,也是手握重兵,也是坐镇并州,其权势之大,在大汉国也是无出其右,然而其出身蛮夷,残忍狡猾,手下将士大半也是胡人,如果他要象逆贼卢芳一样,意欲图谋不轨,拥兵自重,与鲜卑人、匈奴人、羌人联合反叛,我大汉国如何抵挡?我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如何保存?我洛阳京师,关东京畿如何保全?” 大臣们顿时就象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争先恐后地出言上奏,好象李弘就象卢芳一样,已经在并州拥兵造反了。 天子冷笑,问道:“那好,诸位爱卿说说,谁可以担此重任?” 朝堂上再次哑雀无声。 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皇甫嵩了,但他在众臣的眼里,现在是天子的人,不能用。其次就是将作大匠朱俊了,但他受到司徒许相和大将军何进等人的排挤,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已经告病回家了。 并州的形势谁都知道,外有鲜卑人阵兵雁门关外和匈奴人蓄势要反,内有张燕和杨凤的黄巾叛军,西河郡的蚁贼也在蠢蠢欲动,此时没有点真本事,谁都不敢去。打败了,自然要被天子重责,但如果把性命丢在了并州,那就化不来了。而且,要想到并州统领李弘,不是九卿以上的重臣,谁能镇得住?九卿以上的重臣,朝廷就这么几个,除了车骑将军何苗还真没有人。但何苗是什么货色谁都知道,而且,谁要是推荐了,必定要得罪皇后和何苗的母亲舞阳君,那真是没事自己找祸事了。 大家面面相觑,摇头苦笑。 看看高高上座的天子那一脸的不屑,崔烈心灰意冷,站起来退到了一边。他觉得自己已经为大汉国尽力了,大汉国将来兴也好,败也好,他都无能为力了。看看满朝文武,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王侯权贵、门阀士族的子弟,他们一个个养的膘肥体壮,油光满面,然而都是酒囊饭袋。有本事的受排挤,遭打击,再加上没钱买官,该走的都走了,没走的也就挂个议郎等小吏名头,站在朝堂上混混日子而已。 想想这几年大汉国在风雨飘零之中挣扎到现在,真正的中流砥柱也就那么几个人,但就是这么几个人,现在也因为各种权力倾轧的原因,没剩下几个了。张温不在了,刘虞不在了,王瀚也不在了,崔烈心里一酸,几乎想哭。如果没有皇甫嵩,没有李弘,没有董卓,没有郭典,没有无数的忠烈将士在各个战场上浴血奋战,大汉国早就物事人非了。然而如今的朝堂上,上至天子,下至百官,还在为权势而殊死相残,根本没有人顾及到大汉国的将来,也没有人想到要为大汉国的中兴而殚精竭虑。 天子等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诸位爱卿,你们想好了吗?” “崔爱卿,你不是认为讨虏将军不合适吗?那你说说,谁合适啊?” 崔烈暗自长叹。这大汉国是天子的大汉国,这江山社稷是天子的江山社稷,这大汉子民也是天子的子民,是福是祸,随他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二节 大将军府司马何颙回到了京城,他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酒泉和张掖两郡的羌人趁着西疆战乱不止之际,举兵叛乱了。 天子没有太在意。酒泉和张掖两郡距离洛阳有四五千里之遥,他对那么偏远的地方没有什么印象,因此他也没有任何的危机感。 天子仔细询问了一下西疆的情况。 何颙到了西凉之后,和叛军首领王国、韩遂就招抚的事商谈了多次。当时鲜卑人的大军势不可挡,连下三关和高平等关隘城池,关西关中一带形势危急。王国趁机要挟,提出了许多过分要求,其中最不能让何颙忍受的就是王国要做凉州牧,他要督西凉军政,要任意任命各郡县的太守和都尉,要组建五万人的西凉边军。何颙心想你这也叫受抚?你这不就是割据一方,为所欲为嘛,这还要朝廷干什么?朝廷就是给你提供粮饷的库房啊? 双方虽然谈不拢,但何颙禀承天子的旨意,天天低声下气地跑到叛军大营讨价还价,希望拖一天是一天,只要汉军击败了鲜卑人,事情就有转机。 谁都没有想到鲜卑人败得那么快。何颙在接到汉军薄落谷大捷之后,立即神气起来,他不去叛军大营和王国等人商谈招抚了。王国等人有点心慌,急忙派人进城去请他,何颙说,要谈可以,进城来谈。王国无奈,只好让马腾护着黄衍进城商谈。 这个时候,何颙已经无心谈判了。谈成了,京城里关于大将军私通西凉叛逆的谣言可能流传得更厉害。他想杀死黄衍,除掉这个心头大患。于是他蓄意挑衅,激怒了黄衍,两人大吵起来。 黄衍很愤怒。过去他在京城勉强混得还不错,但就是因为上了大将军何进和何颙的当,才弄到如今这种地步。翼城大败后,大将军对他的承诺自然不能兑现,他也认了,谁叫自己当初贪图富贵,鬼迷心窍,但大将军数次派人杀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他就不能忍受了,欺人太甚嘛。 黄衍气怒攻心,失去理智,拔剑就要杀何颙,他忘了何颙乃是用剑的高手,武功不比学问差。何颙不待马腾跑过来阻止,随手一剑就把黄衍杀了,然后他叫马腾带着黄衍的人头回去了。双方撕破脸,随即开打。 此时叛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迷,人人都担心李弘的铁骑会随时出现在翼城城下,所以叛军攻了几天城池后,撤了。等董卓的大军赶到翼城,王国和韩遂都已经回到金城和陇西了。 何颙没有立即回京,他留在翼城和董卓、李儒等人盘桓了一段时间。他和董卓、李儒都认识,董卓私下和大将军来往还是李儒通过何颙的关系,由何颙引荐的。他留下来的目的很简单,他想看看董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颙和卢植一样,不喜欢一个外戚做大将军,外戚大将军掌权之后对大汉社稷的危害非常大,本朝的惨痛教训实在太多。何颙虽然迫于形势需要,不得不投靠大将军,以借助大将军的力量铲除奸阉,但他也想趁着大将军和奸阉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借助另外一股力量推dao大将军。 这另外一股力量仅仅依靠门阀世族肯定不够,需要有手握重兵的武将做后盾。何颙当初不顾大将军何进的反对执意要到冀州,就是想当面了解一下李弘,但李弘的出身和年轻让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一个出身蛮荒之地的奴隶,一个失去记忆的贱民,一个涉世不深甚至不懂朝政的武夫,一个年轻的浑身充满杀气的军官,只配做一只看家护院的豹子,实在不足以与其谋大事。他把目关转向了董卓。董卓出身小吏家庭,自小饱读经文,虽然久居边塞,沾染了胡人的彪悍和残忍,但他久历官场,深谙其中的阴险和黑暗。董卓明里和奸阉来往,暗里却主动投靠大将军,毫无顾忌的表明了自己对权势和财富的渴望,这种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何颙需要的就是这种老奸巨猾而又利欲熏心的人。但何颙一直没有和董卓接触过,他要和董卓深入谈谈,仔细的了解一下。 何颙为了大汉国的将来,殚精竭虑,而董卓为了自己的将来,何尝不是煞费苦心。 董卓一直和朝中的中官来往密切,这谁都知道,但和中官来往,对董卓来说,只是借此升官的捷径,如果长久下去,对自己的声名没有任何好处,西凉大将前太尉段颎的结局就是自己最好的前车之鉴。董卓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士族官僚的认可,跻身三公之列,但以他的出身和依靠中官晋升的事实,要想得到那些眼告于顶,目空一切的士族支持,几乎不可能。于是李儒告诉他,去投靠大将军吧,以皇后和大将军的势力,完全可以帮助他做上三公之位。 李儒一心要杀奸阉,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董卓羽翼丰满之后,转投士族或者大将军,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帮助董卓权倾朝野,然后他就可以借助董卓的力量,为所欲为,以发泄自己心中对朝廷,对皇族,对奸阉的满腔仇恨。 何颙是大汉国有名的党人,他的身份和地位超然,在门阀士族中的影响力非常大,如果能够得到他的赏识和举荐,董卓极有可能得到门阀士族的支持,如此一来,董卓的仕途前景将大为改观。董卓用尽浑身解数,尽力结交这位名震天下的人物。如果自己成了何颙的朋友,那身份和声名将一跃而起。 当年党锢之祸天子下诏捕杀党人的时候,许多士子以自己榜上无名不是党人而感到羞耻,更有甚者,自己上书告诉天子自己是党人,要求获罪入狱,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前度辽将军皇甫规。皇甫规上书天子,说自己曾经举荐过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是结党营私,而且,自己当年被奸阉陷害的时候,一帮党人纠集太学生们为自己上书请愿,在北宫门外游行闹事。因此,他非要说自己是个党人,要天子以党人之罪给予处置。天子哭笑不得,心想这个老家伙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天子吩咐中官们不要理睬他,随他闹去。皇甫规没有如愿,郁郁寡欢了很久。由此可见当时党人在朝野上下的影响力。 任凭董卓如何努力,何颙还是把他当作一件可用的工具,没有自降身份和他以朋友论交。董卓很失望,心里愤懑不平,带着大军西上金城郡平叛去了。 酒泉和张掖的叛乱羌人在武威郡一带大肆掳掠,掌西凉军政大权的董卓不能坐视不理,但要北上武威郡,就要从金城北渡黄河,所以董卓还是打算先到金城郡找韩遂谈谈。他希望王国、韩遂等人不要在他掌管西凉的时候闹事,大家过去都是朋友,又都是西凉人,有什么事好商量,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不要撕破脸皮非要打个你死我活。现在老边和北宫伯玉都死了,西羌豪雄六月惊雷也死了,叛军既没有后援,也没有实力,打是打不过的,所以,你做你的叛逆,我做我的将军,大家各居一方,相安无事为好。王国和韩遂为图恢复元气,满口答应,各自龟缩于湟中和抱罕一带蓄积力量。 董卓带着大军北渡黄河,到武威郡去了。有人担心王国和韩遂出尔反尔,再次进攻汉阳切断大军的退路或者沿途抢劫大军的粮草辎重。董卓很不屑地说道:“敢惹我?我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何颙得到董卓渡过黄河,北上武威郡平叛的消息后,立即启程回洛阳。李儒出城相送,路上,他对何颙说,将来只要大将军需要,董将军一定会鼎力相助。何颙笑而不语。 天子听到何颙说,西疆叛军已经难成气候,只要董将军努力,一两年之内当能彻底平定,不禁大为高兴,吩咐重赏何颙,让他回家歇息。 何颙刚出宫门,就被闻讯赶来的大将军府掾史接走了。 大将军何进亲自站在书房门外迎接。听完袁绍的叙说,何颙坐在席上半天没言语,神情震骇。他万万没想到,一夜之间,京中形势变得这样险恶。 袁绍看他半天不说话,出言相催,立即就被何进摇手打断了,何进说:“本初,你还是让伯求多想想吧。这个时候,容不得再出半分差错。” 何颙趴在地图上看了很长时间,突然问道:“你们说,年初在冀州的时候,李弘对我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将军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无从判断李弘的心思。袁绍捻须沉思,良久说道:“应该是真的。如果他一心为了皇统,就不会放走襄楷。李弘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许多事都不甚明了,除了打仗,别的方面他都非常愚钝,对朝廷事务更是一知半解,从他的内心来说,维护大汉国的疆土和稳定才是他心中的第一要务,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也就是说,他心里只有大汉国,至于大汉国的天子是谁,他就不关心了,是这样吗?”何颙望着袁绍,问道。 袁绍想想,点头道:“对李弘来说,他更喜欢打仗,更喜欢戍守边疆,对洛阳和朝政,他好象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和退缩。那次,我和曹孟德请他喝酒,他喝多了,说了不少心里话,其中也谈到这个问题。你想想,他从鲜卑国逃到卢龙塞后,就一直在打仗,不停地打仗,他有停下来过吗?他有停下来仔细想想的时间吗?你看看他写的字,如果他有时间练习,会那么难看吗?那次,他说如果不打仗了,他只做两件事,一是拜一个老师学习经文,一是寻找自己的父母亲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不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权臣,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武夫。” “另外,他从有记忆开始,耳濡目染的都是鲜卑人的野蛮和凶残,从他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太多的蛮胡痕迹。想想西凉肃贪的起因,我们不难看出他的本性,他是只豹子,他信奉的是自己的武功和实力,而不是什么大王和天子。” “所以……”袁绍迟疑了一下说道,“他心里应该只有大汉国,而没有大汉国的天子。” “天子指望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坚强后盾,以求象过去的武皇帝一样,皇权独揽,为所欲为,但陛下有武皇帝的雄才大略吗?他能犹刃自如地控制李弘吗?天子在玩火*,而皇甫嵩的这个主意根本就是在葬送大汉社稷。为了防止边疆大吏拥兵自重,危害国家,本朝已经多少年没在边陲设过镇北将军了,就是看护南匈奴的度辽将军,也是设设停停,多以护匈奴中郎将代之。而今,天子为了皇权,为了皇统,竟然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违反祖制,重建镇北将军部,实在是令人夷非所思。” 何颙看看忧心忡忡的袁绍,再次问道:“本初,你肯定是这样?” “只要战事不停,李弘就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的事。”袁绍说道,“伯求兄,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该当机立断的时候还是要当机立断。” 袁绍很着急。天子利用北疆叛乱四起之际,重用李弘,征召宗室为卿加固皇权,其目的就是为了独揽皇权,而独揽皇权的目的还是为了皇统。一旦大将军倾覆,追随大将军左右的门生子弟,士族官僚势必无一幸免。但何颙却不这么想,皇甫嵩的这个主意虽然非常冒险,但有一箭双雕之意,正和自己心意。他一再询问袁绍,只是想肯定一下,袁绍是不是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以皇甫嵩的学识敢提此议,必定有他独到的眼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李弘成为祸乱社稷的根源,如果真如大家所担心的那样,他皇甫嵩不就成了大汉国的千古罪人。皇甫嵩一定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袁绍所说呢? 李弘不过是两虎相争的一个重饵,如果一虎死,一虎伤,抛去李弘可能产生的危险,那天子不就可以如愿所偿了。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愿所偿。何颙暗暗钦佩皇甫嵩,摇头感叹,不愧是兵法大家,兵不血刃,就能解决几十年的难题。 “冀州之行,李弘对我所说的话也算是对大将军的一个承诺。”何颙面对大将军何进,缓缓说道,“大人和镇北将军在某些事情上是有默契的,缺少的只是一个沟通之人。” 何进平静的面色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 “伯求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何进赞道,“那你说,谁合适?” “老大人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忠心为国,朝野上下无不敬慕。昔日,他在并州为官,对御敌强边很有心得,其所著《御边论》名扬海内。而李弘年初回京,还专门为御边一事登门拜访过老大人。老大人似乎很喜欢他,对他颇为欣赏。” “老大人一直心悬并州百姓,常常在我们面前念叨,很想回并州干点事情,如今并州大乱,估计老大人更是忧心如焚。” “现在李弘统领重兵,坐镇并州平叛,其对我大汉国将来的威胁显而易见。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只要大将军稍稍一说,我保证老大人一定会明白大将军的意思,同意去并州。” “大将军为避嫌疑,可以让老大人借口有病,辞去大将府长史一职。只要时机合适,由大臣们联名举荐,老大人可以以并州刺史的身份入主并州。以老大人的学识和德行,一定可以感化桀骜不逊的李弘。一旦京中发生皇统之争而北疆叛乱未平,则李弘可能以大汉国事为重,继续率军平叛,这样,李弘统兵南下危害社稷之局在未来几年内当不会出现。” 何进脸显不舍之色。他当初为了把赵岐请到大将军府,费劲了心思,就差没有下跪求他了。 “几年?” 何颙笑道:“最多两年。北疆的叛乱在李弘的主持下,最多两年就可以平定。为了防止李弘南下乱政,我们一定要在这两年内解决皇统之事,否则,事情就难以预料了。” 何进犹豫不决。 袁绍钦佩地说道:“伯求兄谈笑之间,就解决了我们最大的威胁,下官不得不佩服,自愧不如。” “如果没有了李弘的威胁,洛阳的事情就还在我们掌控之内。”何颙看看迟疑难定的何进,继续说道,“我们先解决奸阉。” “什么时候?”袁绍问道。 “十一月。”何颙漫不经心地说道。 何进猛然抬头,骇然心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三节 西周初年周成王封其弟姬虞于唐,姬虞之子后来改国号为晋,这就是晋国的来源。到了春秋末期,当时的晋国出现了中行、范、智、魏、韩、赵等六卿专权的局面。六卿之一的赵简子为了扩张领地,争取战略优势,派其家臣董安于在晋水之阳建筑城池,这就是晋阳城。 公元前453年,掌握晋国大权的智伯联合韩、魏攻打赵襄子。赵襄子凭借晋阳城的高大坚固,誓死坚守,使智伯难以得手。后来智伯发现晋水从龙山而来绕城而过,便急中生智,想出水攻之计,遂掘渠引晋水欲灌晋阳。不久,赵襄子用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了韩、魏,于是三家里应外合,共灭智氏,瓜分其地。至此,晋国之地悉为赵、韩、魏三卿所占,史称三家分晋。到公元前403年,周天子正式承认赵、韩、魏三家的诸侯国地位,三国遂成为战国七雄中的三强。此时赵国的都城就是晋阳。晋阳作为赵国首都历十七年,直到公元前386年迁都邯郸为止。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太原郡为其中之一,郡治设在晋阳。公元前201年汉高祖刘邦为抵御匈奴,选派韩王信坐镇北方,改太原郡为韩国,都城也设在晋阳。公元前196年,汉高祖把雁北和太原郡划在一起,称为代国,封他的儿子刘恒为代王。晋阳又成为代国的都城。公元前180年,吕后死,大臣周勃等人拥戴刘恒继位,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汉文帝。刘恒即位后,念念不忘与其母出宫共同生活了十六年的晋阳城,于是称晋阳为“龙潜”之地。 晋阳城西依悬瓮山、东临汾河水,地势十分险要,历来都是四战之地,攻守之场,为兵家所必争。 汉军到达晋阳龙山。 === 李弘在斥候营别部司马陈鸣的安排下,秘密赶到距离晋阳城二十里的大龙山会晤黄巾军大帅张燕。 张燕自从决定放弃东上常山继续留在晋阳之后,和各部首领就如何抵挡李弘的大军商议了多次,但最后大家都倾向于凭借晋阳城的高大坚固和晋水的天然屏障,拒险死守,因为在平原作战,黄巾军根本就不是汉军铁骑的对手,左校三万大军的覆没和瘿陶城大战的失败都是活生生的例子。然而,让他们非常担心的是城内存量不多的粮食和武器,晋阳城在李弘的强势攻击下,到底能守多久?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再回太行山,只有击败李弘,那又怎么击败他呢? 就在张燕一筹莫展的时候,陈鸣来了。陈鸣自称是贩粮商人,在府门外向张燕的亲卫说自己手上有粮食,要求和张燕亲谈。张燕看到他之后,欣喜若狂,站在屋内激动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希望,李弘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说的希望,他在张燕最困难的时候,送来了最为宝贵的希望,黄巾军可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 张燕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陈鸣说完之后,他都没有说话,他还在想李弘在真定城外那座无名小山上所说的生存之策。李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他这样为黄巾军,为太行山的百万流民着想,他当真是为了大汉国,为了天下的苍生吗?要让黄巾军象并州的匈奴人一样,象幽州的乌丸人一样,在大汉朝廷的看护下独立生存,有这个可能性吗?很难想象,当今天子和朝廷会妥协,会屈从于黄巾军的威胁,给黄巾军一块地盘,一块生存的土地。 豹子李弘是不是用这种办法来麻痹和欺骗自己,从而寻找机会消灭黄巾军呢?张燕思前想后,茫然无措,他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他在陈鸣的催促下,点头答应了,他急切的想去见见李弘,他想知道今天的李弘给他的是一个什么希望。他相信李弘不会设计杀他,要杀他,在真定城的时候李弘就可以杀了。 张燕远远看到李弘大步而来。李弘还是那样披头散发,那样高大魁梧,那样笑容满面,只不过李弘比过去成熟稳重了,脸上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更加威猛,尤其那双眼睛,不仅仅是自信,更多的是豪迈和无惧。跟过去比起来,张燕发现李弘身上的那股真诚已经被他扑面而来的杀气掩盖了。张燕的心跳蓦然加剧。 李弘大笑着抓住张燕的手,用力摇晃道:“大帅瘦多了。” 从李弘手上传来的热情和真诚象潮水一般涌进了张燕的心灵,张燕心里一颤,那种朋友间的真挚友情霎时贯满了全身,他心中的忧虑也在这瞬间无影无踪了。李弘终究还是豪气冲天的李弘。张燕有点激动,他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放到了李弘的双手上,这时候,他看到了李弘手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 “大人受伤了。” “和鲜卑人打仗,场场都是硬战,难免带点伤。”李弘笑道,“但我总有一天要死在战场上,所以,我要在活着的时候,交上你这个朋友,顺便帮你做点事。” 张燕感动地笑笑,说道:“这个时候,大人能来晋阳找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李弘摇摇头,说道:“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相信我这个朋友,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你还记得我们在真定城外那座小山上说的话吗?” 张燕点点头。那次会面所说的话,现在天天都在张燕的脑子里转悠,他想知道答案,非常急切地想知道。 “大人还是那么想的?” “对。”李弘说道,“那个时候,我仅仅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具体的办法,但现在我有了。你到太原,这一步走得好,非常好。” 李弘随即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燕。 “先招抚,后垦地屯田,大帅认为怎么样?” 张燕欲言又止。李弘挥手道:“你不要想其他的,其它的事太多,你我现在都没有把握。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如果是,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招抚?”张燕喃喃自语,一时间百感交集。难道自己要背叛大贤良师,背叛大帅,背叛黄巾军,投靠朝廷? “大帅,你必须要想到,你我交战,黄巾军在没有后援没有粮草持续接济的情况下,败亡太行山乃是迟早的事。”李弘劝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大帅到底希望死掉多少人才和我谈?” 张燕抬头望天,默然不语。 “大帅,那你到大龙山来干什么?是想和我叙叙旧吗?” 张燕苦笑。李弘所说的办法他知道。张燕跟在张角后面学习经史,这些治国御边之策他很清楚,说句实话,他心里很敬佩李弘,从李弘的这些想法就可以看出李弘曾为此花费了很大的心血,他是真心诚意地想解决黄巾军的前途,想解决太行山的百万流民生存问题。无论李弘出于何种目的,其忠心为国是绝对错不了的。但黄巾军如何解决李弘却避而不谈,这是能否招抚的最关键问题,李弘为什么不先交个底? “我虽然是黄巾军大帅,但这等大事我必须要和各部首领仔细商议,因为这关系到黄巾军的将来。”张燕缓缓说道,“大人可否给我三天时间?” “好。”李弘高兴地笑道,“如果你同意招抚,我可以驻军龙山,无需和你对阵晋阳城。” === 张燕回到晋阳城后,独自想了一天,终于下了决心。他紧急召集各部首领议事。 张燕名义上是黄巾军大帅,但由于他的身份和威信,真正跟随他的只有张牛角的亲信孙亲、王当、于氐根、白雀、丈八、雷公、浮云七个小帅,其它的如白绕,杨凤等人都率部聚集在黑山一带,和他若即若离,并没有从属关系。张燕做了大帅后,他的两个手下十一郎和狗儿也成为小帅,独自统军。 张燕等九部首领齐聚一堂,随即命令亲卫们把大门关了起来。 “昨天我到大龙山和豹子李弘见了一面。” 九部首领非常吃惊,瞪大眼睛望着张燕。 张燕站在大堂中间,环视众人一眼,神态坚决地说道:“我打算和朝廷谈谈。” 大堂内的气氛骤然紧张,王当一跃而起,愤怒地叫道:“大帅,你疯了,我们和朝廷仇深似海,誓不两立,怎么能受抚投降?” 大堂内顿时象炸了锅一样,吼叫反对之声震耳欲聋。张燕一言不发,坐回席上,任由手下们尽情发泄心中的仇恨和不满。 孙亲和于氐根、丈八、浮云四人较为冷静,一直没有说话。丈八本名彭烈,他过去是贩私盐的,为了多挑一点,就用一根丈八长的扁担,因此得了这个外号。浮云是太平道的弟子,浮云就是他的道号。于氐根、丈八、浮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相对于几个年轻小帅,他们要沉稳得多。 于氐根长相黑瘦,眼眶深陷,精明强干,在九部首领中,他的年纪最大。待几个小帅叫累了,没有声音了,他问张燕道:“大帅,是豹子来找你的还是……” 张燕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一战我们打输了,就要回太行山,就要继续忍饥挨饿,就要继续死人。大家还记得去年、前年的冬天我们是怎么挺过来的?大家是吃树皮喝雪水挺过来的吗?看看太行山,有多少坟墓?没有,死去的人都被腌成了人肉,我们是吃人活下来的。你们还打算吃多少年的腌人肉?” “我们和朝廷有仇,和豹子有仇,不假,的确是仇深世海,但你们看看现在跟在我们后面的流民,他们和朝廷有仇吗?他们和豹子有仇吗?那些被我们吃到肚子里的人,他们和谁有仇?” “不管是豹子来找我,还是我去找豹子,黄巾军都要生存下去,跟在黄巾军后面指望过上好日子的流民也要生存下去,但现在我们这也叫生存吗?” “我们打了几年仗,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得到了什么?那些相信太平道,相信黄巾军的百姓们又得到了什么?” “招抚并不是投降,这一点你们必须要清楚。招抚是有条件的,投降是无条件的。招抚之后,我们有足够保护我们自己的军队,我们有足够养活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可以不用和官军打仗,我们可以休养生息蓄积力量,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让跟在我们后面的流民们有地种,有屋住,有饭吃,有衣穿。” “招抚之后,就不会再死人了,就不会再吃腌人肉了,就不会再四下逃亡永无希望了。” 张燕慢慢站起来,冷声说道:“如果朝廷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可以和豹子继续打下去,我们可以回太行山,我们可以继续吃腌人肉,总之,我们没有什么损失。” “但不管招抚能不能成功,我希望你们给我三个月时间。因为到了十月,谷物丰收了,那么今年冬天,我们最起码可以少吃几天腌人肉。” “你们继续在这里想,如果同意了,就出来吃饭。如果不同意,就不要出来了,自己解决了,我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 === 孙亲跟在张燕后面走了出来。 “大帅,你凭什么相信豹子?” 张燕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们去年在真定城的时候,已经说好了。” 孙亲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无语。 “敬之,立即派快骑上太行山,把张白骑张帅和黄庭黄司马接到晋阳来,我需要他们和豹子商谈招抚的事。”张燕想了一下,又说道,“把襄楷大师也接来。” 孙亲诧异地说道:“大帅,襄楷大师刚刚在冀州和豹子……” “你不知道。”张燕挥手打断他道,“如果不是豹子,大知堂的人早在冀州死绝了。” “有襄楷大师和他的弟子在太原各处四处讲经,可以安抚士兵和流民。要知道,招抚的事一旦传开,士兵和百姓们肯定无所适从,他们会感到失望、恐惧,如果有人从中散布谣言,太原各地会混乱不堪,甚至可能产生叛乱。” “我不想在这几个月里出现意外,黄巾军能不能生存下去,就看这几个月了。”张燕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你们怎么骂我,我都要走这一步,谁都不能阻止。将来,如果我们强大了,也许可以实现大贤良师生前的梦想,这是希望所在。象安定帅那么干,只能是自寻死路。” “另外,你派人到上党郡杨帅那里去一趟,把我的意思对他说清楚。如果他同意,就请他来一趟,如果他不同意,就随他去吧。” === 李弘的大军到达龙山之后,停了下来。各部将领纷纷前来询问,李弘说,先歇几天,让将士们恢复体力之后再攻城。 张燕很快派人送来了愿意受抚的消息。李弘心中大定,立即将张燕之书以八百里快骑送往洛阳,同时上书天子,极力主张招抚黄巾军,并献上了安抚流民,垦地屯田之策。 李弘随即召集军司马级别以上的将领到大营军议。 一听说不打仗了,大家都有些泄气,尤其是鲜于辅、阎柔等幽州将领,非常失望。 李弘笑道:“攻城的准备工作还是要继续做,如果招抚不成,这仗还要打的。另外,大军刚刚整军不久,各营需要展开练兵,各营统军将领也要轮流到大营里学习经史和兵法。” 狂风沙问道:“我们也要学吗?我连大汉国的文字都看不懂,学什么?大人还是让我带兵训练吧。” “都要学。”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叫你用耳朵听,又不是用手写。左大人,李大人和宋大人负责教授经史,鲜于大人、徐大人和麴大人负责教授兵法。” 文丑笑道:“那大人教授什么?” 李弘突然脸色一冷,瞪着眼睛说道:“我教你们如何遵守军纪。”接着他就最近军中发生的各类违反军纪的事件狠狠批评了在坐的所有军官,说到气愤的时候,他把案几拍的震天响,杀气凛冽。 “叫你们来学经史兵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大人在一起多接触,多交交朋友,将来到了战场上,大家都是生死兄弟,没有什么胡人汉人,也没有什么西凉人幽州人。” “雷重……”李弘叫道。 这是雷重第一次参加几十人的军议,看到这么多久闻大名的上官,心里很紧张,结果头一次就碰上了李弘大发雷霆,而且李弘还点名道姓把他责备了两句,吓得雷重脸色都白了。这时突然听到李弘喊他,雷重心里更害怕了,他坐在那里半天没动,紧张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坐在旁边的文丑急忙踢了他一脚。 雷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头都不敢抬。 “这就是雷重,你们有几人认识他?”李弘问道。 大帐内没人做声。大家平时各自带兵,彼此之间很少接触,雷重又是刚刚迁升的军司马,更没人认识了。 “我们在薄落谷之所以能够大胜鲜卑人,雷重所献的拒马阵起了关键作用。他还会以人为拒马的小型战阵,这种战阵至少需要十人互相配合才能击败铁骑。”李弘冷笑道,“诸位大人都要学,十人一阵。你们每二十人到我这里训练十五天,只要战胜了百人一队的黑豹义从,你们就可以回部曲继续领兵,否则,在我这里吃马食吧。” 众将惊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四节 朝廷的圣旨送达龙山大营。 听说李弘迁升为行镇北将军,平亭侯,持节钺,督并州、河东、河内三地兵事,节制三地十万大军,众将纷纷来贺。然而李弘一点喜色都没有,反而忧心忡忡的。天子突然重用,其用意不言而喻,但放开京师的皇统之争不说,仅平叛御边的重任,自己就难以承受,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众将恭喜完李弘,接着就恭喜鲜于辅。鲜于辅迁升为护匈奴中郎将,关内侯,大家心服口服。早些时候,许多将领都为鲜于辅受封太轻而抱不平。在军中,鲜于辅是仅次于李弘的大军统帅,声望很高。翼城大战的直接指挥者,其实就是鲜于辅;李弘奉旨到洛阳后,大军也一直由鲜于辅统领;青石岸的阻击大战,也是鲜于辅指挥的,所以论功绩,鲜于辅足够做个将军,但由于大军统帅李弘屡遭朝廷的排挤和打压,他自然也受到牵连,一直未能受到重用。这次天子总算开恩,授他以看护南匈奴的重任,也算是恩宠有加了,但他没有什么喜色,他看出了其中的危机。 李弘受到重用,不是因为他的功绩和能力,而是因为天子的需要。从天子封李弘为代理的镇北将军就能看得出来,天子并不放心李弘,更没有授其完整的镇北将军之权。依照旧例,镇北将军部是督并、幽、冀三州兵事,但天子却把他改为一州两郡,而且还是京畿的两郡,目的显然是要利用李弘的大军威慑洛阳的权臣。这是把李弘放到了浪尖顶上,无论李弘成败与否,将来都要跌进浪谷。如果李弘倒了,做为李弘的部下,无论官职有多大,无论后台多硬,都要受到连累。这种事,历朝历代,太多了。 假如李弘还是那个讨虏将军,还是带着大军南征北战,四下征伐,反而没事,因为他还没有陷进朝廷的权力漩涡,他还游离在权力纷争之外,但天子随便一道圣旨,就把他拉进了这个有去无回的漩涡里。现在李弘做的事没有变,他还是带着大军在四下征伐,但仅仅因为他换了一个官职,坐到了行镇北将军的位子上,职掌一州三郡的兵事,他就再也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而是一个深陷权力斗争的权臣了。 鲜于辅出西河,徐荣镇雁门,麴义下河内,三将各奔东西,李弘的大军随即被一分为四。表面上看上去,李弘掌控的军队数量和地域都很大,权力也很大,但一旦战事平定,皇权稳定,李弘的作用也就完了,这时只要天子一道圣旨,李弘就被架空。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在李弘得势的时候,天子会封赏李弘的部下,各方权势也会为了各自的利益百般拉拢分裂李弘的部下,以图削弱李弘的力量,但如果李弘倒了,无论是天子也好,各方权势也好,都会逐步剪除李弘的故吏子弟,就算你是一方重镇也无法幸免,试问,那时谁会相信你的忠诚?那时就是墙倒众人推了,尤其是出卖故主的人,下场更惨,谁都不会放过一个卑鄙无耻之徒。所以大家心里都有算,鲜于辅、徐荣、麴义三人各自拿着圣旨,心里沉甸甸的。从受李弘节制那一天起,几个人的命运就被牢牢地捆在了一起,谁都离不开谁,因为李弘牵扯到皇统之争,因为他们的头上还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天子。 自古以来,凡被扯进皇统之争的权臣,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李弘很歉疚地看着三人,勉强笑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 “子民,这不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啊。”鲜于辅摇手打断他的话,安慰道:“我们几个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荣神色平和,慢吞吞地说道:“身为大汉臣民,当为大汉出力,当为陛下分忧解难,这无可厚非,只要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大汉国,我们就无愧于心,至于是生是死,那是上天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麴义大笑,指着徐荣道:“子烈兄说得好。人难免一死,只要生前无愧于大汉国,死就死了,怕他什么?” 李弘很感动,笑道:“那就不说了。既然做了镇北将军,我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收复北方四郡。如果能夺回失去的疆土,死了也就没什么遗憾。” “将军好豪气。”麴义笑道,“那分兵一事……” “暂不考虑。”李弘说道,“招抚黄巾军的事如果不能定下来,我们就不能分兵。我会上书陛下,详细说明理由。” === 李弘随即喊来筱岚,让她拟写奏章。 李弘认为,如今太原郡的黄巾军张燕部势力很大,上党郡的黄巾军杨凤部还可以北上支援,所以如果立即动用武力平叛,就需要足够的军队和一定的时间,以求一战而定,彻底消灭叛军,永绝后患,但这样一来,陛下的分兵之议暂时就不能执行。 另外,大军自薄落谷大战后,一直北上追敌,没有整军休息的时间,将士们非常疲劳,而所征募的鲜卑俘虏也没有很好的训练,其忠诚和士气令人担忧。如果三位大人带着这样的铁骑出战,非但没有战斗力,恐怕还会生出意外。尤其是麴义大人的南下之军,如果胡兵在河内叛乱,则京师危矣。 李弘建议陛下由北军抽调部分精兵北渡黄河,会合河内的郡国兵,共同平定黑山黄巾,以求暂时稳定京畿局势。 === 李弘的招抚黄巾军之议在洛阳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弘在奏章中说,目前黄巾军大帅张燕部在黄巾军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如果能招抚,不但可以分裂黄巾军,给各地黄巾军以沉重的打击,而且还可以为朝廷节约巨额军资。 黄巾军受抚之后,其几十万军队可以精简,然后让他们在并州实行军屯。一来可以安置黄巾军士兵,二来黄巾军士兵可以就近参加御边作战,三来可以给边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四来可以解决边军的粮草自给问题。有了这些强有力的保障,将来大军不但可以收复北方四郡,还可以出击塞外,远击胡虏,为陛下建下万世功业。 另外,黄巾军受抚之后,滞留在太行山的百万流民就会随之下山。把流民问题解决了,叛军的兵源和叛乱的根由也就消失了,所以安抚流民是招抚黄巾军的重中之重。李弘在奏章中提出了垦地屯田的安抚办法。他说太原和上党两郡地广人稀,正好适合重开垦地屯田之策,以强边御敌。 尚书台最早看到李弘的奏章,皇甫嵩和卢植又惊又喜,连夜觐见天子。天子听完两人的解释之后,对其中的节约军资和建功立业非常感兴趣。现在大司农府没钱,军资全靠少府出钱贴补,所以节约军资其实也就是替天子省了钱。至于建下举世功业,那当然是天子最高兴的事了。他仔细看了两遍李弘的奏章,笑着问道:“诸卿不是说李弘是个蛮子嘛,朕看他很有学识吗?你们认为李弘此议如何?” 皇甫嵩说:“陛下,如今幽州已失,张举张纯的叛军正在大举进攻冀州,当务之急是要把张燕的黄巾军拖在并州,以防他们携手祸乱中原。另外,如果此时在两州同时开战,朝廷的确无法承受巨额的军资开支,因此,行镇北将军之议非常及时,正好可以解去朝廷的燃眉之急。” 天子一听有点紧张,急忙追问道:“蚁贼打到河间国了?”天子在河间国置有大量的田产和豪宅,所以他非常担心。 卢植说:“陛下,幽州军队正在河间国高阳城一带坚守,叛军尚未打到河间国腹地,但他们有可能直接南下,攻打安平国的信都城。” “刘虞呢?刘虞可赶到信都城了?” “刘大人正在信都城集结军队,目前冀州渤海郡、清河国的三千兵马已经陆续赶到信都城,而青州校尉邹靖带着济南国、平原郡的五千兵马正在路上,这几天就可以到了。” 天子一听,吁了一口气。 “陛下,那并州的事……” “明日朝议之后,不论三公九卿如何言论,尚书台立即下旨,速令招抚。” 朝堂上,三公九卿突闻天子要招抚黄巾蚁贼,果然大乱,劝谏之声此起彼伏。 大汉国几十年来,无论在西疆还是在中原,对叛乱者实行的都是剿杀之策,也只有前太尉张温跑到西凉后,实在无力平叛了才想出个招抚之策。当时李弘做为张温的下属,还到金城郡做了一回招抚使,但最后事实证明这办法没用,只能让叛乱者更加嚣张,更加有恃无恐。 太尉崔烈和司徒许相等一帮大臣反对得很激烈。 他们认为张燕的主动受抚是有目的的。如果张燕提出一系列的让朝廷无法接受的条件,招抚的事情就要一拖再拖。只要拖到十月,谷物成熟了,蚁贼就有粮食。那时假如张燕突然不愿受抚了,举兵再叛,事情就复杂了。而且,张燕即使受抚了,黄巾军即使屯田了,但贼就是贼,一旦不能满足他们的yu望,他们随时可能叛乱,这是不是养虎为患啦? 安置太行山上的百万流民垦地屯田,没有三到五年的时间,根本无法完成,但这三到五年里,朝廷至少需要支出上百亿的钱财予以扶持,朝廷哪来这笔钱?这钱比平叛所需多上数倍,远不如速速平叛。朝廷花费百亿钱财垦地屯田,但最后受益最大的是谁?是张燕和他的黄巾军。张燕在屯田成功之后,其实力雄厚羽翼丰满,假如再次举兵作乱,谁去节制他?李弘避重就轻,只谈屯田的好处,却绝口不谈屯田的危害,显然是在欺君罔上。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招抚黄巾军之事由谁主持?招抚黄巾军和安抚流民其实是一件事,谁主持谁就要职掌并州军政,否则无法谈。大臣们当然不愿意让行镇北将军主掌并州军政,那李弘对大汉国而言就更危险了。但招抚黄巾军,必须要有李弘这样的悍将做后盾,否则,黄巾军也不会理睬朝廷的招抚。然而,现今李弘位列上卿,大汉国有几人能指挥?放眼朝堂之上,有哪个三公九卿愿意去做这件千辛万苦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凡反对招抚之议的大臣都认为,现在正是剿杀叛军的最佳时机,绝对不能错过。李弘是脑子坏了,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中了蚁贼张燕的缓兵之计。大臣们建议陛下,再次下旨,严令李弘速速平叛,尽早北上幽州。 就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大将军何进出列奏道:“陛下,为了拖住张燕的叛军东上常山,还是先招抚吧。张燕不能到冀州会合幽州叛军,就能极大地缓解冀州的危急形势,而幽州叛军失去强有力的支援,继续南下的可能就不大。另外,镇北将军的大军连番大战,将士疲惫不堪,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蓄积力量。” “不论张燕的主动受抚是不是缓兵之计,对我们都没有损失。一旦到了十月,张燕如果再反,他就是自寻死路,到时已经恢复元气的镇北大军,定能以雷霆一击,将叛军彻底歼灭。” 大将军何进需要的就是时间,他巴不得李弘和张燕在并州慢慢折腾,折腾的时间越长越好。 招抚不成功,双方就要打,平叛的时间就要拖得很长。招抚成功了,那就更好了,那么多黄巾军在并州屯田,李弘势必要派驻大军看护,以防黄巾军叛乱,如此一来,李弘就是想奉旨南下,他也要权衡再三了。另外,在并州垦地屯田所需要的钱财朝廷肯定支付不起,时间一久,黄巾军看不到朝廷招抚的诚意,而是在蓄意欺骗他们,定会再度叛乱。 “哈哈……”何进想到李弘带着大军四处平叛的狼狈样子,嘴都笑开了。只要李弘在北疆忙得焦头烂额,他就无力南顾,那自己所需要的时间就很充裕了。 司徒崔烈问道:“大将军,那如果张燕不反呢?” 何进大笑,说道:“那就垦地屯田啊。行镇北将军之议,于国于民,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嘛。” “那钱呢?”崔烈接着追问道。 何进双手一摊,说道:“先招抚嘛,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先把张燕拖住再说。” “那谁去招抚?” “当然是行镇北将军了。” “那谁去安抚流民?” “当然是并州刺史张懿张大人了。”何进说道,“他是并州刺史,非他莫属。” “张懿?”崔烈瞪大眼睛说道,“行镇北将军会听他的?一件事让两个大臣干,这事能干成吗?” 何进双眼一翻,不做声了。他希望张懿和李弘最好马上闹翻,那样,他就有机会了。 === 天子不理大臣们的反对,下旨让行镇北将军李弘负责招抚黄巾军,让并州刺史张懿负责安抚流民。 这圣旨刚刚送出,李弘的奏章又到了。 天子一看就不高兴了。这才封你个行镇北将军,你就不听朕的话了,这还得了? 皇甫嵩笑着劝谏道:“陛下,如今并州暂无战事,慢一步调兵也没有什么关系。李将军的当心很有道理,陛下请想一想,假如两万铁骑在河内闹起来,那京畿之地可就危在旦夕了。” 天子吓了一跳,随即改变主意,让大将军何进派兵上河内平叛。何进接旨后,立即让北军中侯刘表,侍御史袁绍统领越骑营渡河北上。 === 李弘接旨后,大喜,立即通知了张燕,双方随即约定在大龙山建营商谈。 几天后,并州刺史张懿从雁门关赶到了龙山大营。张懿四十多岁,身体单薄,白面长须,举止优雅。此人学识不凡,为人正直,在并州为官多年,口碑不错。张懿很仇视黄巾军,他认为大汉国之所以有今日之衰,主要就是因为黄巾军举旗叛乱,四处烧杀掳掠。所以他初见李弘,马上就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愤怒和不满,他说自己要上书陛下,拒绝招抚黄巾军。 李弘心想这更好,我正愁着怎么一脚把你踢开呢。 再次见到张白骑和黄庭,李弘非常兴奋,他拉着两人的手,笑道:“去年,两位说要回太行山耕地种菜,干的怎么样?” 黄庭不好意思地说道:“还种菜呢?我们一回到太行山,就被大帅逼着做事去了,连颗草都没种。” 李弘大笑,说道:“这次谈成了,我送你一块地,专门让你种菜。” 张白骑握着李弘的手,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李弘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这次不管有多难,我们一定要谈成,否则,我就待在太原,那里都不去。” 双方第一天商谈就吵了起来。 并州刺史张懿本来就不想谈,他看到黄庭和他有板有眼地说着土地的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一言不和,随即大吵起来。 李弘大怒,立即命令庞德带人把张懿押到大营关了起来。 “在这里,谁的官最大?”李弘看看张懿带来的一帮并州刺史府掾史,冷声问道。 一个二十四五岁,长相清雅,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下官并州府别驾从事唐放唐牧云。” “那你接着谈,如果再蓄意挑衅,我一刀砍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五节 李弘知道无论并州这边谈得如何,最后都需要天子和朝廷的同意,否则双方议定的内容都是一捆捆竹简,什么作用都没有。现在朝廷缺乏平叛的军资和军队,而幽州叛军正在侵扰冀州,危及中原,此时正是逼迫天子和朝廷妥协的最好时机。假如冀州方面击败了幽州南下的叛军,那机会也就错失了。所以李弘非常着急,催促双方连夜商谈,尽早达成一个初步的招抚方案,以便上禀天子。 张燕因为没有充足的准备,加上黄巾军上下对招抚还有抵制情绪,对朝廷的诚意也缺乏足够的信心,所以他们拿出来的方案很空洞,没有具体的内容。经过一天的商谈,张燕、张白骑、于氐根、黄庭等人感觉李弘所作的准备太充足,所提的条件又多又细,让他们应接不暇,无所适从。 张燕很惭愧,对李弘说:“将军大人为招抚黄巾军做了大量准备,手下属从对府衙事务也非常熟悉,所提的条件面面俱到,无所不包,许多事情我们连想都没想到,所以,我想暂时歇两天,拿着大人的招抚条件回去仔细看看,和各部首领再认真地商议商议,大人你看……” 李弘犹豫了一下,挥手命令李玮、唐放等人退出营帐,先下去休息。然后他对张燕等人说道:“大帅,张帅,于帅,行正兄,你们必须要清楚,这次机会太好了,是黄巾军暂时摆脱困境的最好时机。”他随即摊开案几上的地图,详细说明了当前的局势。这些情况,许多都是张燕他们不清楚的。 “现在朝廷内有皇统之争,奸阉和大将军,士族官僚们斗争激烈,外有胡人为祸,鲜卑人、羌人、乌丸人和匈奴人或者入侵,或者叛乱,或者蠢蠢欲动,再加上西凉的叛乱未平,黑山的黄巾肆虐,幽州的黄巾攻打冀州,朝廷正是内忧外困之时,此时只要你们所提条件适当,招抚绝对不成问题。” 张燕几人面显惊骇之色,半天无语。 “大人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张白骑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不怕我们反悔,杀回冀州吗?” 李弘淡淡地笑道:“我欠你们的。你们知道,我曾经是鲜卑人的奴隶,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为生存而战。打胡人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但打你们,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屠夫,我是在杀自己的兄弟,所以我不愿意再打这种仗了。这种仗打多了,是有报应的。” “至于你们会不会反悔,那就要看你们是不是信奉太平道,是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了?我记得襄楷大师在冀州对我说过,太平道和大知堂一样,都是为了天下人可以吃饱穿暖,可以无忧无虑平等幸福的生活。现在,你们就有机会让太行山上的百万流民过上这种日子,如果你们不干,就说明你们嘴里说的都是假的,你们也是杀人的屠夫,是比我杀人杀得更多的屠夫。” 张燕几人沉默不语。 李弘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张纯张大人和我算是忘年之交,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良知,他完全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幽州的流民问题,难道他现在揭竿而起,举兵叛乱,就能让流民吃饱穿暖?难道被他烧杀掳掠的百姓不是大汉的子民?” 于氐根非常拜服地拱手说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恭维的话,但我觉得大人的确是条血性汉子,我服了。大人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你们答应招抚,并不是招抚的重点,招抚的重点是安置流民。”李弘皱眉说道,“安置流民需要时间,屯田需要时间,而要做到这一切,需要钱,上百亿的钱,这笔钱从何而来?如果没有钱,即使你们同意招抚了,流民也下山了,但今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那明年呢?如果明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你们还会待在这里继续忍饥挨饿吗?你们会认为自己上当受骗了,还是要叛乱,还是要去烧杀抢掠。” “所以我要抢时间,我要让朝廷在内忧外困之际,不得不答应你们的受抚条件,也不得不答应我提出来的垦地屯田,以商补农之策。这以商补农之策虽然可以保证屯田所需的钱财,但有许多地方违背了大汉律,违背了祖制。因此,要想逼迫陛下和朝廷答应这个办法,就必须利用如今这个险恶形势。” “如果你们成功了,黑山黄巾,幽州黄巾也可以依照这个办法逐步推行,那么再过几年,大汉国的内乱也许就可以平息,百姓也许就可以安居乐业。” 张燕几人恍然大悟。 黄庭为难地说道:“大人,我们的确需要时间了解和熟悉你所提出的所有招抚条件,否则……”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我派几个人跟你们回去,你们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他们。明天晚上,我们继续谈。” 李弘命令李玮和宋文随同张燕等人返回晋阳城,负责向黄巾军各部首领解释招抚事宜。 === 李弘回到大营,立即去看望了并州刺史张懿。张懿很愤怒,他大骂李弘恃功骄纵,飞扬跋扈,竟敢私自羁押朝廷大臣,他说自己要上书弹劾李弘,而且还要告李弘有私通蚁贼之嫌。李弘解释了两句,但看张懿根本听不进去,无奈退出营帐,吩咐主薄筱岚立即草些奏章,上书陛下,要求朝廷另派招抚使。左彦说,这个招抚使如果所派非人,来了还是一个麻烦。朝廷中象张懿这样痛恨黄巾军的士族官僚很多,很难保证招抚能够迅速达成。而且,如果招抚使不熟悉农桑赋税货币盐铁等事务,来了反而误事。 李弘忧虑重重,在大帐内来回走动。如果直接向陛下讨要并州军政大权,无疑自找麻烦。不要说陛下和朝臣不会答应,就是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太张扬太过分了。并州招抚之事结束之后,自己肯定要率军北上,那这并州屯田的事无论无何都要托付给一个自己放心的人,否则,一旦所托非人,激起民愤,叛乱再起,那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这时,傅干掀帘走了进来。看到李弘在,他愣了一下,转身就往回走。李弘急忙喊住他。 “有事吗?”李弘和颜悦色地问道。李弘和帐内一帮部下因为傅燮的关系,对傅干非常好,尤其是田重,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视作己出,经常带在身边。傅干偷眼看了一下筱岚,点点头。 “你不是来看我的?”李弘故做失望地说道,“有了姐姐照应,你连看都不看我了?” 傅干脸一红,低头不语。左彦赶忙把他拉到一边,指着李弘笑道:“大人杀气太重,还是少看为好,免得教坏了孩子。” 李弘大笑,问道:“上次到灵州,你可见到自己的母亲?” 傅干眼圈顿时一红,摇了摇头。鲜卑人入侵后,灵州城失陷,城中的百姓有的逃了,有的守城而死,他的母亲到底是逃难了还是死于城中,谁都不知道。李弘心里一酸,安慰道:“过一段时间,我派人去灵州城找找。你不要当心,应该没事的。” 筱岚看到傅干泫然欲泪,连忙起身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小声劝慰了两句,然后问道:“是不是谢大人又把你下输了?” 傅干难为情地笑笑。 “你老师本来就是臭棋,和谢大人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太大。”筱岚笑道,“谢大人的棋艺在洛阳太学都是出类拔萃的,你想赢他,太难了。我下棋比你老师也高明不了多少,该教你的也都教了。依我看,你还是让将军大人说一下,拜谢大人为师吧。” 李弘突然想到什么,大声喊道:“来人,快去把谢大人请来!” 左彦笑道:“要拜师也要挑个好日子,哪有半夜拜师的?” 李弘高兴地笑道:“傅干拜师的事回头再说,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兴奋地连连搓手,“要是老大人能来,岂不大事可定。” 谢明匆匆走进大帐,问道:“大人半夜找我,有什么急事?” “敛之,老大人的身体一向如何?”李弘答非所问,急切地问道。 谢明一愣,说道:“老师今年七十有九,虽然已近八十高龄,但身体一向不错,没听说他有什么毛病。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李弘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我要是请老大人来并州主持招抚,老大人会不会答应?” 谢明吃了一惊,连连摇手道:“我老师年事已高,还是让他在洛阳颐养天年为好,大人切莫有此念头。” 筱岚也急忙劝道:“大人,老大人一生坎坷,命运乖桀,难得有个舒心的晚年,大人还是不要麻烦他老人家了。” 李弘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想了很长时间。 “敛之,筱岚,你们要知道,今日的并州招抚之事非常复杂,其中许多事情牵扯到大汉律,也牵扯到朝中各方权势,非老大人这种经验丰富之人坐镇并州,我们很难完成。年初我在洛阳的时候,曾经专门拜访过老大人。当时,老大人念念不忘并州边郡,数次说到有心在迟暮之年,为并州百姓做一点事。老大人白发苍苍,尚有此报国之心,实在令人敬佩。” “如果他能来并州,处理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恐怕要比我们得心应手得多啊。”李弘感叹道,“我记得老大人对我说过,他非常赞叹太尉张大人招抚西凉叛军,认为朝廷在这件事上态度不坚决,一帮主事大臣也没有远见,结果造成西凉招抚失败,战祸延续,祸害国家。由此而推之,他对今日的并州招抚肯定也是持赞同意见,所以……” 谢明长叹道:“如果大人一再坚持,下官愿意给老师写一封信,问问老人家的意思。” 李弘沉吟良久,说道:“你写一封,我也写一封,筱岚,你给陛下再写一道奏章,给尚书台皇甫大人和卢大人也各写一封,要说明并州的困难,务必请陛下和诸位大人体谅并州的难处,督请老大人速速来并州主持招抚。” === 并州刺史张懿和行镇北将军李弘的奏章同时送到洛阳。 天子紧急召集三公九卿、大将军和尚书台诸位大臣议事。 太尉崔烈很生气的对大将军何进道:“怎么样?这才谈一天,两人就吵起来了。这样下去,还谈什么?” 何进表情严肃,连声埋怨李弘做事鲁莽,怎么能羁押大臣呢?但他心里其实乐坏了。机会就在眼前啦。其他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还在争论应该不应该招抚的问题。 天子挥挥手,示意大臣们不要乱争一气了。他接着拿出李弘的第二道奏章,说道:“李爱卿提议朝廷另派招抚使去并州,他推荐赵岐赵大人,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何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李弘主动举荐赵岐去并州?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大臣们听说李弘主动上书朝廷,要求另派招抚使到并州主持招抚,心里顿时一松。他们本来的想法是,如果陛下决心招抚并州黄巾,那么退一步,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弘独掌并州军政。只要李弘不掌握并州政事,他的大军命脉粮饷就控制在朝廷和地方郡府手上,这样一来,他就是有二心也翻不了天。李弘的这一举措,说明李弘自己也意识到了危机,他也在刻意回避主掌并州军政。同时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李弘不是一个蛮夫,他已经开始涉足政事,变得小心谨慎了,也就是说,他比大臣们所想象的要安全得多。 但并州招抚很复杂,牵扯到安置黄巾军和流民,军屯和民屯,人口和土地,赋税和徭役等等问题,如果朝廷另派招抚使,并州就有主持政事的并州刺史和各郡太守,有主持招抚和屯田的招抚使,有主持兵事的镇北将军部,这三者之间的职权和隶属关系应该如何安排?谁负责安置黄巾军和军屯?谁负责安置流民和民屯?谁负责统筹安排招抚财政?并州刺史部和太原、上党两郡郡府在其中处于何种地位? 大臣们首先不谈由谁出任招抚使的问题,而是立即就招抚使的职权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执。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招抚的成败和并州的稳定,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天子也知道招抚使职权的重要性,但他不是很懂其中的复杂关系,所以坐在一边只听不说。 这招抚使如果由三公九卿担任,因为他们地位特殊,完全可以独掌并州军政,所以只要统筹安排镇北将军部和并州刺史部两府下属做事就可以了。但如果由三公九卿之外的大臣担任招抚使,在官秩上就比镇北将军部低,这时问题就来了,谁听谁的?如果不明确三府之间的职权,并州的招抚马上就会陷入混乱。象李弘一气之下,把并州刺史张懿羁押了,就是因为双方职责不明,张懿的官又小,结果还没谈,自己人先闹起来了。 皇甫嵩和卢植两人接到李弘的奏章和书信后,立刻召集尚书台的掾属们讨论了这个问题,他们匆匆拟订了一个初步方案,但因为漏洞百出,遭到了大臣们的一片指责和抨击。 天子给他们的长篇冗论和争吵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他看到大将军何进也象自己一样插不上嘴,坐在旁边心神不安,于是小声问道:“爱卿,赵大人辞去大将军府长史之后,身体怎么样?” 何进恭恭敬敬地回道:“陛下,老大人自上次病倒之后,至今尚未痊愈,但精神很好。” 天子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李爱卿的举荐,爱卿可同意?” 何进摇摇头,说道:“老大人年事已高,的确不宜远行,以臣看,陛下还是另派他人吧。” 天子沉默不语。何进又说道:“若单就并州招抚论,以老大人的声名和威信,他去最合适的了,然而……” 天子点点头,说道:“李爱卿给老大人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希望老大人以国事为念,尽早到并州相助。老大人很感动,今天早上已经上书请命,连同李爱卿的这封信一起送到了尚书房。朕很犹豫,尚书台的几位爱卿顾忌老大人的身体,都不敢拿主意。现在你也这么说,朕就更犹豫了。” 何进闻言,立即叹道:“此事既然给老大人知道了,陛下就拦不住了。老大人一心为国,忠烈刚直,非常人可比。臣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七年不愈,老大人以为自己必死,对自己的侄子说,‘大丈夫生世,遁无箕山之操,仕无伊、吕之勋,天不我与,复何言哉!’他让侄子在自己死后立一墓碑,上书: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由此可见他拳拳报国之心。此时正值国家为难之际,社稷危急之时,他怎会知难而退?陛下就是不让他受命而去,他也会驮着包袱自己走到并州的。” 天子长叹道:“我堂堂大汉国,竟然派一八十老者前往并州招抚,当真是国家无人吗?” 何进满面羞惭。 === 李弘精心准备招抚的文书多达百十卷竹简,这让张燕和黄巾军各部首领感受到了李弘的诚意。对李弘怀有满腔仇恨的王当和十一郎等首领面对堆积如山的文卷,面对李玮和宋文耐心而细致地的释疑,他们也动摇了。这些人都是征战数年的黄巾悍将,多年的血泪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和无情,仅仅能杀能砍不但不能保证自己兄弟们的性命,更不能解决那些跟在黄巾军后面,指望过上安稳日子的流民们的生存问题。 如果有希望,谁都不愿意放弃。 李玮疲惫地坐下,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说实话,他一直认为黄巾蚁贼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一群下贱的刁民,他们屡屡被人数较少的官军打败,根本没有什么实力,大人坚持招抚,纯粹是多此一举,会助长蚁贼的嚣张气焰。然而,但他和这些黄巾军首领面对面的交流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些想法很幼稚很可笑。黄巾军能够前赴后继,持续坚持数年,的确有他过人的地方。他随即改变了自己对黄巾军的看法,原来这里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张燕的睿智,张白骑的沉稳,孙亲的冷静,于氐根的精细,黄庭的绵里藏针,浮云的飘逸出尘,王当的英武豪气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黄巾军的首领个个都很出色,无论是学识还是举止,都不是用贼和匪就可以形容的。无怪乎当年张角和张牛角登高一呼,响者云集,如果没有强大的号召力,谁会忠实地跟随左右?但正因为这种杰出的个人能力和威信,再加上其他各种因素,也导致了黄巾军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任凭官军如何剿杀,它总是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想想翼城战场,想想青石岸,想想薄落谷,那些黄巾军降兵为了捍卫自己的大汉国土和尊严,是如何战斗的?难道当真就是为了吃饱肚子吗? 李玮低着头,思潮起伏,一时间很难理解黄巾军,也很难理解今日的招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生存吗? “我们还没有谈妥,滞留在太行山的流民为什么就要先全部下山?”雷公不解地问道,“流民一旦大量下山,粮食谁解决?”雷公原名叫雷传,他外号叫雷公,不是因为嗓门大,而是因为其鼾声如雷。雷传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较黑,圆脸虬须,很威猛。 “让流民立即下山,是大人的意思。大人认为我们可以慢慢谈,但先要解决流民的吃饭问题。”宋文解释道,“这样做,一来可以让人心惶惶,心存疑虑的黄巾军将士打消顾虑,相信朝廷招抚的诚意,二来可以让流民吃饱肚子,看到希望,三来我们可以清点流民人数,准确计算出屯田所需的土地数量和其他物资,为后期屯田做好准备。” “粮食呢?”雷传紧盯着宋文,追问道,“粮食由谁解决?” “当然是我们。”宋文笑道,“大人接到朝廷同意招抚的圣旨后,已经连夜派人到关中和关东购买粮食去了。” “我们还没有谈,朝廷就已经开始拨付赈济钱粮了?”张白骑惊讶地问道。 宋文摇摇头,说道:“这是大人特意为招抚预留的一笔钱财,这笔钱财本来是归属于镇北将军部的,但现在大人把它拿出来了。” 张燕和众首领互相看看,心中对李弘更加敬佩。 “两位大人,有个问题请教一下。”浮云放下手上的文卷,说道,“招抚后,太原郡郡府和各县府官吏由双方共同招募,这共同招募是什么意思?比如说,这太原郡太守是当今天子钦定,还是由我们指派?” 李玮立即说道:“浮云帅问得好。大人考虑到流民对朝廷的信任问题,各地原居民对黄巾军的信任问题以及黄巾军内部熟悉府衙事务人员较少的问题,特意安排各地府衙的主要官吏由你们黄巾军担任,而我们只安排一部分原府衙故吏担任府衙掾史,具体人选由双方商谈拟定。” “比如说这太原郡太守一职,当然是你们的人,将来也是由大帅上奏朝廷,而我们镇北将军部已经无权过问了。” 浮云再问道:“这么说,我们大帅的官职要比太守大了?” “这是必须的,否则将来黄巾军由谁控制?”李玮严肃地说道,“这就象并州北部的匈奴人,他们的首领是大单于,大单于负责匈奴所有事务,而护匈奴中郎将部或者度辽将军部只负责看护之职。将来太原郡就由你们大帅掌管所有事务,而镇北将军部只负责看护太原郡的黄巾军。” “如果上党郡的杨凤杨帅也愿意受抚呢?”张白骑缓缓问道,“他是不是和大帅平起平坐?” 李玮和宋文互相看了一眼,面露难色,没有说话。 张燕已经数次派人到上党邀请杨凤北上,但杨凤至今没有回复,也没有只言片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张燕和张白骑等人很焦急。如果这里在谈招抚,杨凤那里突然打过来,事情就有点不可收拾了。更为严重的是,一部分抵制招抚的将士有可能跑到杨凤那里去。张白骑问这话的意思就是,假如杨凤也算一个黄巾军大帅,李弘是否会接受呢? “杨帅是否受抚,对我们影响很大,将军大人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张白骑苦笑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直没有提到杨帅?” 李玮想了一下,说道:“大人曾经和我们说过这个问题,但他考虑到这是你们黄巾军内部的事,他不好插手,如果他既和大帅商谈,又和杨帅商谈,这算什么?到底谁是黄巾军的大帅?如果你们因此而拒绝招抚,将军大人的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 王当猛然瞪眼问道:“你们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打一个抚一个?” 宋文摇手笑道:“王帅此话差矣,如果我们要打杨帅,你们还会同意受抚吗?以我看,你们还是当面问问将军大人,这种事关全局的大事,我们做掾属的,的确不清楚,也不敢随意乱说。” 这时李玮看看窗外的天色,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燕说道:“大帅,天快黑了,我们是不是启程往大龙山?” 张燕点点头,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不,大帅,还是立即走吧,将军大人估计已经到了。”李玮笑道,“大龙山的营帐里有酒有肉,我们可以边吃边谈嘛。” “你们将军大人为什么这么着急?他是不是急着要回幽州?”王当冷冰冰地问道。 王当今天自始至终就没有给一个好脸色,说话没有一句好听的,语气也极具挑衅的味道。 李玮顿时火往上撞,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当叫道:“我们大人连十二万鲜卑铁骑都打败了,还在乎一个晋阳城,有本事你把和连的人头拿来给我看看。” “仲渊……”宋文大惊,一把抱住了李玮。 “有本事你去打鲜卑人,不要在这里猖狂。”李玮纵声吼道,“如果没有我们大人击败十二万鲜卑铁骑,你在晋阳城能待几天?迟早都要给鲜卑人赶回太行山。” 黄巾军各部首领看着狂怒的李玮,静默不语。王当本想冲上来教训一下李玮,但听到李玮的吼声,心中的怒气不禁一泄,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不管怎么说,李弘击败十二万鲜卑人,击杀鲜卑大王和连,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如今一个名震四海的英雄为了招抚黄巾军而不惜低声下气,其胸襟和气魄实在令人折服,自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李玮用力挣开宋文,面对黄巾军首领,愤怒地说道:“你们知道安置百万流民需要多少时间吗?大人想在冬天来临之前,让他们吃饱穿暖,让他们有间可以躲避风雪的茅屋,有片可以存身立命之地。大人的命令是,今年的冬天,太原郡不允许有一个饿死的人,不允许有一个冻死的人,你们说,这要多少时间才能做到?六个月的时间够吗?” “大人希望所有的流民到明年春天的时候,都有一块地,都有一袋种子,都有一份希望,十个月的时间够吗?你们能做到吗?” “仲渊……”宋文大声阻止道,“仲渊,你想回去被大人砍脑袋啊?” 张燕冲着宋文摆摆手,说道:“让他说,李大人的话没有错。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救活了几个人的性命?给了几个人活下去的希望?我们都杀光了,砍光了,最后好了谁?”他站起来,指着北方说道,“最好都好了胡人,最后这大汉的疆土都成了胡人的草场。李大人说得对,有本事,我们就让百姓活下去,有本事,我们北上击胡去。” 王当面露惭色,冲着李玮抱拳施礼,低声道:“得罪了。” === 李弘黄昏的时候来到了大龙山营帐。 唐放和并州府的一帮掾史抱着文卷走进大帐的时候,李弘正在一边啃着黑色的圆饼,一边翻看太原郡的地图。众人吃惊地看着李弘,有点难以相信,一个位列上卿的将军,晚餐竟然就是一块黑饼,连口汤都没有。 唐放迟疑了一下,走到李弘身边说道:“大人,并州府的人都到了。” 李弘嗯了一声,两口吃掉剩下的一点黑饼,起身招呼大家坐下,“今天我们连夜谈,晚上大家辛苦一点,争取尽快谈妥主要条件,立即上奏陛下。” “牧云,你来一下。”李弘招手道,“从太原到长安,水路近还是陆路近?” 唐放笑道:“当然是陆路近了。”他随即指着地图详细介绍了一下。从长安东北起,越黄河过蒲津桥到河东,然后经平阳到太原郡的晋阳,长越两千多里,这是一条驰道,前朝大秦国的时候就修建了。大秦国的时候修建的驰道都是高出地面,用铁椎筑土的,道茬坚实。一般道宽五十步,每隔三丈树青松为志,宽阔平坦,森严蔚然。当时驰道贯通全国,纵横辐射。本朝恪守秦制,凡驰道通过的县,一律令其随时修缮保养,所以驰道至今都保存得非常完好。 水路从长安出发,沿渭河入黄河北上,到万荣庙前村入汾河,再由汾河到河东、太原。本朝初期,为了解决漕运砥柱之险,大力发展水路运输。武皇帝还曾乘楼船从长安出发沿水路到并州巡视过。那个年代,河东、太原和上党等郡移民垦地、开荒屯田,成效非常显著,每年都有大量粮食从水路两路运往京师贩卖。但后来由于胡人入侵频繁,并州人口巨减,繁华不再,这水路运输也就逐渐萧条没落了。 李弘听完唐放的介绍,笑道:“如果几年后,我们屯田有效,当再现昔日的繁华盛景。你看,我们是不是要重开漕运啊?” 唐放诧异地看着李弘,问道:“大人还要重开漕运?” “对,马上开,否则关中和关东的大量物资仅从陆路运输,必然耽误时间,但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唐放吃惊地问道:“将军大人对招抚和屯田这么有信心?” 李弘笑道:“当然了。你看,晋阳是个好地方啊,四通八达。从晋阳往北有驰道到雁门郡,然后出长城继续北上通云中,沿东北方向则是通幽州的代郡。从晋阳往东直通冀州常山的真定城,往南到上党,往西通上郡的长城要塞,从要塞也可直达长安。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怎么会不繁华?牧云,你看我在三到五年内,必定让它成为北疆第一大城。” 唐放看着兴奋的李弘,觉得他有点不可思议,十足的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六节 公元187年8月。 === 由于李玮和宋文两人把招抚方案解释得很透彻,张燕等黄巾军首领感觉到他们所有关心和担心的问题李弘都已经替他们想到并且尽量满足了他们的要求,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李弘也帮他们想到并且提出了非常完善的解决办法,总之,李弘所提的招抚方案,详尽完备,无懈可击。 黄巾军首领们从招抚方案中看到了李弘的诚意和决心,他们放弃了心中的疑虑,以非常信任和合作的态度全身心投到了商谈之中。有关招抚的主要条件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迅速议定。李弘随即命令李玮、宋文和唐放等人拟写奏章,上奏天子。 接下来所要谈的,就是一些棘手问题了。 李弘仅仅让双方人员休息了半天,然后立即开始了第二轮商谈。既然同意招抚了,黄巾军就要在事关自己前途和利益的问题上讨价还价了。大龙山营帐里的轻松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双方人员不再谈笑风生,而是剑拔弩张了。经过几天的激烈争论,最后的焦点问题集中在军队、屯田和赋税等问题上。 黄巾军要求保留所有军队,十万郡国兵,二十万屯田兵。李弘当然不会同意,一个太原郡养十万士兵,根本供养不起?即使这些士兵不拿军饷,但他们所需的粮食衣物和武器数量惊人,小小的太原郡无论如何承受不了。李弘只答应黄巾军保留三万郡国兵,十万屯田兵,其余的士兵一律遣散,到各地参加民屯。 黄巾军还提出其所辖军队不受朝廷和镇北将军部的控制,除了抗击入侵胡寇,其余调派概不接受。李弘苦笑,问他们,你们招抚之后,到底是叫汉军还是叫黄巾军?如果是汉军,你们连陛下的圣旨都不遵从,你们叫什么汉军?李弘认为招抚之后的黄巾军除了不剿杀其余黄巾叛贼之外,其他的朝廷征调都要接受,否则还叫什么汉军? 黄巾军要求太原郡的郡府和下属十六县的县府全部由黄巾军掌控,各级掾史由自己任命,朝廷和并州刺史部不得干涉。李弘更不干了。依黄巾军的能力,无法独自执行军屯和民屯,而且,假如这些府衙官吏任意胡为,肆意盘剥,这事情还怎么干?李弘坚决要求郡县两级府衙的掾史由双方共同招募,并州刺史部有权检举各级郡府中的不法者。 黄巾军要求太原郡所有耕地由自己平均分配给流民,太原郡的屯田之事由自己主管,他们当心朝廷的官吏会在其中贪赃枉法,祸害流民。对于黄巾军的这个要求,李弘一口拒绝。黄巾军的人当然要参加屯田,但直接掌管屯田事务的是镇北将军部,这一点,李弘绝不让步。这是关系到招抚能否成功,关系到流民能否生存,关系到并州能否稳定的关键所在,屯田如果失败,招抚根本无从谈起。 黄巾军还要求朝廷免征太原郡五年赋税,五年后其所收赋税也不上缴国库而由黄巾军自由支配。李弘不同意,只同意免征太原郡三年赋税,三年后其所收赋税一部分留给黄巾军支配,一部分要上缴国库。他费尽心血招抚屯田,目的不是养肥黄巾军,而是要强边御敌,要北上击胡收复失地。 双方的要求差距太远,连续争论几天后,除了黄巾军愿意把郡国兵数量降到八万之外,什么结果也没有。 李弘随即提议休息一天,他问张燕道:“大帅,你看我们是到龙山看看风景还是到晋阳看看民风啦?” 张燕略加迟疑,笑道:“大人,这样吧,上午我们到龙山转转,下去我们到晋阳城。大人到晋阳二十多天了,还没看到晋阳城吧?” === 当洛阳的诸位大臣们还在为并州招抚使的职权争论不休的时候,行镇北将军李弘和黄巾军大帅张燕谈妥的招抚初步方案已经送到尚书台了。 皇甫嵩和卢植等尚书台官员连夜就这个方案进行讨论,第二天一早上奏天子。天子草草看了一下,问道:“两位爱卿认为如何?” 皇甫嵩赞道:“李将军为招抚一事做了精心的准备,所奏之议基本上合乎条理。尚书台草议过后,认为陛下完全可以诏令准行。” 卢植随即做了一点说明,言辞间也颇为欣赏,“李将军雷厉风行,行事果断,这么短时间就能和黄巾蚁贼达成招抚之议,实在出人意外。” 天子冷笑,说道:“这小子现在官做大了,连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你们看看奏章后面写的是什么?要朝廷尽快作出答复,怎么尽快啊?朕还没有催他,他到催起朕来了,他这么火烧火燎的想干什么?” 皇甫嵩知道天子心里高兴,只不过不好放在脸上,所以说反话。他赶忙顺着天子的话说道:“李将军大概急着要回幽州,所以有点口不择言了,陛下无须放在心上。臣认为,陛下这就可以下旨,督令李将军立即和黄巾蚁贼商谈具体的招抚内容,以便尽快解决并州黄巾,安抚流民,早日开始垦地屯田。” 卢植也奏道:“陛下,招抚成功仅仅是个开始,后面的百万流民下山屯田才是最为艰苦难办的事。如果屯田失败,李将军所作这一切,均将化作泡影。” 天子闻言,一双短短的眉毛几乎皱到了一起,一脸苦相。 “两位爱卿,屯田的事,朝廷大概要花多少钱?” 皇甫嵩和卢植互相对视一眼,满脸忧色。皇甫嵩忧心忡忡地说道:“初步估计,到明年春耕止,大约七十亿钱。” 天子顿时瞠目结舌。 === 朝议上,诸大臣对李弘的招抚方案多方诘难,指责之声不绝于耳。大臣们认为李弘太过软弱,妥协过多,有多处公然违反了大汉律。 太尉崔烈还是同意招抚的,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少一处祸乱就能给奄奄一息的大汉国多留一份元气。他看到有些大臣纯粹没事找事,站在朝堂上胡说一气,崔烈气愤不过,指责一帮高唱歪调的大臣道:“诸位既然认为李将军的招抚之议有辱大汉国威,那么我请问诸位,怎样做才能大振国威?诸位又做了什么大振国威的事?” “你们愿意捐出自己的家财做为平叛军资吗?现在国库空竭,平叛的军资均由少府出助,你们为什么不愿意象陛下一样,也竭力捐助?你们既不愿意捐钱,又不愿意带兵去打仗,这也能大振国威吗?” 大臣们不做声了,但均是一脸的不屑。你崔烈又是什么高节之士吗?做三公的时候,是陛下的奶妈给你说情买的官,士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现在做太尉了,陛下同情你穷,免了你买官的钱,否则你早就滚蛋了,哪有资格在这朝堂上教训我们。 崔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这招抚即使谈成了,马上就需要上百亿的钱财开始屯田,朝廷有钱吗?李将军有钱吗?没钱屯什么田,这不就是瞎扯蛋吗?” “李将军的目的无非有三,一是利用招抚蚁贼首领张燕,分裂黄巾军。张燕一旦受抚,在蚁贼当中立即声名扫地,没有哪个蚁贼再相信他了,他在那些蚁贼的眼里,就是一个叛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将来他即使再作乱,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毛贼而已,翻不了大浪了。但蚁贼大首领受抚,对其他蚁贼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这样,蚁贼势力渐弱,对朝廷的平叛大有好处。” “其次,利用招抚,不费一刀一枪就能把并州的几十万蚁贼拖住。只要这些蚁贼不越过太行山到冀州和幽州南下的蚁贼会合,刘虞刘大人就有充分的时间集结军队,击败幽州蚁贼。李将军的大军在并州不用打仗了,那朝廷就可以集中所有的力量支援冀州战场。因此,并州的招抚其实就是朝廷可以迅速平定幽州叛乱的保障。” “最后一点尤其重要,就是可以暂时解决头痛的流民问题。散落各处的流民听说并州给地屯田,又不用上缴赋税,必定会跋山涉水,蜂拥而去。中原和北疆各郡没有了流民,蚁贼就没有了兵源,他们还能支撑多长时间?能撑个一年半载就很了不起了。那一年半载之后呢?我大汉国不就没有叛乱了。” 崔烈越说越生气,破口大骂他们都是一帮酒囊饭袋,一帮蠢货。大臣们一听很有道理,这个太尉大人还真说得很透彻,眼光也看得远。虽然被骂了,但他是太尉,也只好认了。 天子一听,哦,原来这么回事,这个豹子火烧火燎的催个不停,把招抚的事做得象真的一样,原来都是为了骗人啦。他心里顿时舒坦了。这一上午,他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对付大臣们的纠缠以保住自己的万金堂。这时天子心情一松,情绪也兴奋起来,就象自己刚刚赚了几十亿钱一样,很有兴趣地看着太尉大人站在朝堂上大发脾气。 但朝中有些大臣不上崔烈的当。许相就笑眯眯地望着崔烈,心道,你说李弘是骗人就是骗人啦,我看他根本就是来真的。好啊,你既然敢在朝堂上公然欺骗天子和众臣,我就帮你一把,等李弘到了屯田要钱的时候,我看你如何收场。我看你这太尉也是做到头了。 皇甫嵩和卢植一听,头都晕了。这招抚的事本来是目前大汉国的头等大事,给太尉大人这么胡扯一气,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虽然通过招抚方案的阻力是小了,但后果很严重。后期的屯田怎么办?那可是一笔巨额费用,朝廷不出谁出?招抚的事情如果迅速谈妥,接着就是屯田,就是要钱。到时候天子和大臣们说,李将军不是就是在并州做做样子,骗骗蚁贼嘛,要钱干什么?还真屯田啊? 尚书台的一帮官僚站在那里望着愤怒的崔烈,哭笑不得。 崔烈好不容易骂完了,又意犹未尽的点名指责了几个下官,这才转身对天子奏道:“陛下,臣认为,只要是李弘上奏的招抚之议,统统诏令准行。臣还认为,陛下应该给蚁贼首领张燕一个大官,然后下诏全国各地,将并州招抚之事大肆宣扬,一来可以让天下人皆知陛下的浩荡皇恩,二来也可以打击蚁贼们的士气,三来还可以让流落各地的流民们速速赶往并州。” “好,好,好。”天子闻言大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并州的危难因张燕受抚而平,朕就封张燕为平难中郎将吧,诸卿以为如何?” 许相立即高呼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啦!” 众臣中本来还有准备挺身而出劝谏反对的,但看到三公大人都带头高呼陛下圣明,那自己还说什么?算了吧,反正国库也没钱,不管太尉大人说的是真是假,最后并州屯田都是一场骗局,招抚自然也要失败,自己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也就跟在众臣后面高呼陛下圣明吧。 === 赵岐连番上书,极力要求到并州参予招抚和屯田,但天子此时已经不再关注这件事,他天天泡在后宫避暑纳凉去了。 这一天,冀州来了急书。幽州叛军在张纯和辽东属国的乌丸首领峭王苏仆延的带领下,攻占了河间国的高阳城。幽州刺史杨淳在撤退途中被乌丸铁骑伏击,全军覆没。现在幽州残部在骑都尉公孙瓒的带领下,已经退守到河间国治所乐成城,而叛军正在向安平国方向移动。 黑山黄巾军白绕的军队这时也冲过了冀州牧杨奇的阻击,正在向赵国邯郸急速前进。 天子大惊,急忙赶到尚书台。 “河间国能否保住?” 皇甫嵩摇摇头,说道:“陛下,当务之急,还是稳住并州的张燕吧。” 天子心痛的脸上变色,十分生气地说道:“朕不是已经同意了李弘的招抚之议吗?你们怎么还没送去?” 皇甫嵩不满地说道:“陛下那日下朝后直接去了后宫,小黄门蹇硕蹇大人随侍在陛下左右,根本找不到人。没有他点头,符节令无论如何都不敢在诏书上加盖主玺,这圣旨我们怎么送出去?” 天子给皇甫嵩顶了一下,心里更不痛快了。 “好了,好了,蹇爱卿就在这里,你们快办。冀州的事怎么办?” 卢植不紧不慢地说道:“陛下,这招抚使的事……” “立即下旨,迁赵岐为并州招抚使。”天子不耐烦的挥手说道,“冀州的事怎么办?” “陛下,这并州招抚到底由谁主持?”卢植追问道。 “这么多天了,你们还没有商量妥当?”天子怒骂道,“朕养你们干什么?就是天天吵嘴吗?反正这事就是骗人,你们这么认真干什么?没事吃饱了撑的。下旨,叫李弘主掌招抚所有相关事宜,他一个人说了算,骗几天是几天。改迁赵岐为护田校尉,主掌并州屯田,军屯民屯都归他管。他那么大年纪了,为了国事还要千里迢迢到并州,太辛苦了。这屯田的事纯粹就是子虚乌有,让老大人干,正合适,等李弘骗不下去了,就叫他回来。至于并州刺史张懿,叫他回雁门关避暑去,不要管太原和上党两郡的事了,没事添什么乱。” 卢植急忙问道:“陛下,那太原郡和上党郡的郡府……” “还有什么郡府?蚁贼还没打到晋阳和长子,他们就跑到河东去了。下旨,把两府官吏给朕抓回来。” “陛下,陛下,那老大人到了并州后,到底听谁的?”皇甫嵩急了,大声问道。 “你们这些死脑子,朕不已经说了嘛,所有的事都由李弘负责,老大人到并州后,谁的话都不要听,找个地方避避暑,一边凉快去,不要管李弘的事,随他一个人去胡扯。” 皇甫嵩和卢植顿时傻眼了。这事情给太尉崔烈一搅和,全变了,争来争去,最后还是李弘一个人在并州说了算。 “陛下,这样一来,行镇北将军李弘不就是总督并州军政了吗?”卢植无奈地说道,“他完全可以借口招抚的事,独揽并州政事。” 天子真的生气了,他瞪着一双小眼睛,扯着脖子喊道:“爱卿,现在不是并州的事,是冀州的事,是河间国的事,是我的河间国啊。冀州的事到底怎么办?” 皇甫嵩回道:“陛下,如今之计,只要命令刘虞率军赶赴赵国邯郸,坚决挡住白绕的叛军,不让他和张纯叛军会合。” “你说什么?”天子奋力一拍案几,大声叫道,“不行,立即命令刘虞率军支援河间国。” “陛下,只要不让两支叛军会合,冀州必然无忧。张纯的叛军从幽州远途而来,孤军深入,没有支援,掳掠一番后,自然要回幽州的。”卢植劝谏道。 “你不是说乌丸骑兵不会南下吗?怎么现在南下了?而且还打到了朕的河间国?”天子怒视卢植,恨声逼问道,“朕不听你们的了,立即拟旨,命令刘虞支援河间国,击退叛军。” === 赵岐接旨之后,大喜,立即变卖家宅,遣散奴仆,辞别老友,携全家四十七口,举家奔赴并州。 老友袁隗很奇怪,问他为什么要举家前往边郡。赵岐说,我都八十了,没几年活头了。这次到并州屯田,没有十年不能成功。十年后,我肯定已经死了,我不想死的时候家人都不在身边,所以我要把他们一起带到并州去。袁隗说,陛下有意让你去去就回来,并没有打算让你长驻并州。赵岐说,这次到并州,我拼掉这把老骨头,也要解决流民吃饭问题,所以我绝不半途而废,绝不抛下并州百姓,我就死在并州了。 赵岐的门生子弟听说老师要到并州屯田,并且不回来了,大为悲痛,发誓要追随老师左右,侍奉老师终生。于是在洛阳一带凡赵岐的门生子弟无不弃官而去,在太学学习的上百弟子也辞学归府,收拾东西赶到了老师家里。赵岐非常感动,说既然你们这么孝顺,那也好,就随我到并州屯田去吧。 赵岐离开洛阳当日,随行弟子近两百余人,沿途相送者多达万人,百官聚集在夏门之外,摆酒为其饯行。众人知其再不回洛阳,从此相见无期,无不泫然泪下。 这日天子到尚书房,没有看到皇甫嵩和卢植,很奇怪,就问随侍左右的蹇硕,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怎么瞒着朕私下跑了? 蹇硕回答说:“陛下,皇甫大人和卢大人出城给赵老大人送行去了。”随即把赵岐变卖家财,发誓要在并州屯田的事说了。 “老大人什么都没带,就带着一口棺木离开了洛阳。” 天子不胜唏嘘,仰天长叹。 “爱卿,你拟一道圣旨,封老大人为平乡侯,食邑五百户,另赐黄金五十斤,绢五百匹。”天子小声道,“你去跑一趟,替朕送送他。这么好的忠臣,大汉国已经不多了。” === 龙山的风景和晋阳城的民风并没有给双方带来任何好处,相反,争论更加激烈了。 这时,洛阳的圣旨送到了大龙山营帐。 天子同意招抚的初步方案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所以没有谁感到惊讶,但天子在招抚尚未谈妥的情况下,直接封赏张燕为平难中郎将,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营帐里顿时欢呼起来。天子的这种举动,无疑在告诉双方,天子不但同意招抚,而且还非常有诚意招抚。 黄巾军的首领们先是震惊,接着很惊喜,然后就是一种痛入肺腑的苦涩,大家看着摆在案几上的圣旨,一时间百感交集。是喜是忧?是高兴还是痛苦?是兴奋还是失落?张燕和部下们面面相觑,久久无语。从大贤良师张角举兵起事以来,无数的黄巾军将士们倒在了大旗之下,为了什么?为了换取这一道小小的圣旨吗?大家奋勇拼杀了四年,难道就是要这么一个结局吗? 张燕带着部下们离开了大龙山,回到了晋阳城。他告诉李弘,他和黄巾军都要想一想,要再想一想过去和将来。他没有拿走那道圣旨,也没有带走那个银印青绶,它们还摆在那个案几上,一动未动。 李弘站在山坡上,望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心情沉重,他似乎感受到了这道圣旨带给他们的痛苦和悲哀,似乎看到了张燕和黄巾军将士们心中的血和泪。 “大人,你太性急了,你把他们逼得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李玮轻轻走到他身后,叹息道,“抚平几年来的仇恨和伤痕,是需要时间的,毕竟,他们失去的,是无数条血淋淋的生命,是支撑他们生存下去的信念啊。” 李弘落寞地一笑,摇摇头。 “仲渊,我是不是太吝啬了?” “大人不是吝啬,大人是太残酷了。”李玮缓缓说道,“大人就象一把锋利的刀,毫无感情,一刀一刀地凌迟着黄巾军的血和肉。” 李弘的心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这么多天,天天和这些黄巾军首领们待在一起,我只有一个感觉。”李玮看了一眼神情痛苦的李弘,小声说道,“他们就象蚂蚁,就象地上的蚂蚁一样……” 李玮再也说不下去,掉头走了。 === 暮色里,颜良和郑信高声呵斥着,打马冲进了大龙山营帐。 “仲渊,大人着急催我们来干什么?”郑信看到李玮,急忙飞身下马,大声问道。 李玮指指站在山坡上的李弘,摇摇头。 张白骑看到张燕迟迟不向李弘提起杨凤的事,终于忍不住自己说了。那天,李弘邀他一起散步,张白骑向李弘说起了杨凤。 李弘很犹豫,这事他不是没想过,但他的确很当心张燕的想法。张白骑说,张燕和杨凤自小就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两人之间产生矛盾不是张燕的问题,而是杨凤的问题。 “如果大人能够说服杨凤,大帅心里一定很感激,绝不会对你产生误会。” 李弘想了一下,问道:“如果大帅受抚,其他各地黄巾军会不会遵奉杨凤为新的黄巾军大帅?” 张白骑笑道:“大人是这么想的?那你就错了。自从品朴兄死后,黄巾军其实已经没有大帅了。如果飞燕有品朴兄的威信,我们今天何至走这一步?” 颜良和郑信两人走到李弘身边,躬身行礼。 “大人,找我们来,有什么急事吗?” 李弘点点头,说道:“你们去一趟上党,告诉杨凤,我想见他一面。” 郑信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这个时候,合适吗?” 李弘伸手拍拍颜良的肩膀,神色凝重地说道:“如果他不愿意,你就把他脑袋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七节 晚上,李弘召集李玮、宋文和唐放等人就双方争议的几个问题再次进行了商议。 “尚书台皇甫大人的书信诸位都看了,朝廷为了尽快促成招抚,已将招抚之事诏告全国了。朝廷的目的虽然不错,但相反也把张燕和其他诸位黄巾军首领逼到了绝境。”李弘叹道,“从信奉太平道的人来说,张燕和诸位首领现在是个叛逆;从追随张燕的黄巾军士卒和流民来说,张燕给他们的生存带来了希望。张燕不愿意背叛太平道,不愿意背叛黄巾军,但他更无法抛弃跟随他的百万流民,无法抹去流民心中的希望。如今的张燕进退维谷,心里非常痛苦,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再让一步,让张燕坚定招抚的决心。” 李玮等人沉默不语。 良久,唐放说道:“大人主动提出招抚,又主动让步,会不会给黄巾军造成一个错觉?黄巾军觉得大人和朝廷都在迁就他们,趁机漫天要价,那么,招抚会陷入僵局。”他停了一下,又说道,“散落各地的流民听说张燕受抚朝廷了,只要跟着他,马上就有土地,马上就有饭吃有屋住,很快就会蜂拥而至,这对张燕来说,其实是个有进无退之局啊。上百万流民都在看着他,都在等着他分派土地,都在感谢他的恩赐,他哪有再退的勇气和信心。此时张燕如果退却,带给他的不是流民的支持,而是流民的失望和眼泪,他将因此而失去一切,黄巾军也将因此而迅速覆没。这个灾难性的后果,张燕和他的部下应该很清楚,所以,我觉得大人无须让步,只要给张燕一段时间就行了。” “随着时间的推迟,闻讯而来的流民会越来越多,张燕肯定支撑不住,他除了向朝廷俯首称臣外,已经再无出路了。” 李玮苦笑道:“朝廷这一招太狠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让张燕独自一人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他会疯的。如果我们把张燕逼疯了,黄巾军随即就会分裂,招抚之事泡汤不说,仅这么多流民挤在太原和上党一带,对我们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宋文也心情沉重地说道:“抛开黄巾军不说,就从流民这个角度考虑,我们也应该让步。百万流民聚集到并州,如果没有吃的,一两个月之后,其结果是什么?我估计太原和上党马上就是饿莩遍野,一片废墟。太原和上党没有了,这北疆的御边形势会怎样?胡人势必趁机而下,北疆尽失啊。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看看冀州你们就知道了,流民之祸远甚于黄巾之祸啊。” “朝廷此举,实在有欠考虑。虽然他们把张燕逼到了绝境,但何尝不是把我们也逼到了绝境。招抚如果失败,我们的确没有什么责任,但百万流民涌进并州,却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宋文看看李弘,恳求道,“大人,我们还是尽早屯田吧。无论我们怎么让步,只要安抚了流民,稳定了并州,我们就对得起大汉国,对得起陛下。即使将来我们获罪下狱了,但扪心自问,我们没有做错,这就足够了。” 李弘用力拍拍宋文,赞叹道:“长风,你说得好啊,就听你的,我们再让一步,争取尽早屯田。” === 经过一夜的商量,李弘和李玮等人就几个争议问题,再次议定了一个方案。 首先是兵力问题。李弘做了最大的让步,让黄巾军保留三十万人马,但在郡国兵和屯田兵的人数上,李弘作了调整,他把屯田兵人数扩大到了二十五万人,并且规定屯田兵不拿军饷,以自种粮代替军饷,同时屯田兵只有在战时才能配备武器。五万郡国兵负责维持太原郡的治安,受镇北将军部节制,如有调用,以镇北将军部和平难中郎将部协商解决,镇北将军部不做强行征调。 其次是郡县府衙组建问题。李弘彻底放弃了原来的方案,规定郡县府衙的官吏全部由黄巾军自行任命,镇北将军部不再干涉,但各级郡县府衙也不再参予军屯和民屯。 第三,军屯和民屯自成体系,不隶州郡。李弘接受了李玮等人的建议,在总结了本朝初期垦地屯田的经验教训之后,重新做了一番调整。军屯由黄巾军推荐人选担任各级典农都尉,而典农都尉府所属的候农令、守农令、劝农椽、仓长、仓佐等从事掾史,则有镇北将军府推荐部分熟悉屯田事务的官吏担任,典农都尉直接受镇北将军部节制。民屯则有朝廷指派的护田校尉主掌,镇北将军府和平难中郎将府均无权干涉民屯事务,但两府都必须无条件服从护田校尉府的民屯需要,给予各个方面的帮助和扶持。 最后就是税赋问题。李弘同意免征太原郡五年赋税,但五年后,所收赋税的七成必须上缴国库,三成由黄巾军自由支配。在这一点上,李弘认为不能再让步了,这关系到整个并州的发展,而且大汉国的国库也要有所进帐。 整理好的文卷随即送到了晋阳城。 === 张燕没有回话,李弘虽然着急,但也没办法,只好回到龙山大营耐心等待。 龙山大营的练兵整训正进行的如火如荼。龙山现在就象一个巨大的战场,骑兵军、步兵军和战车营以实战演练代替枯燥的训练,三军七万将士混战在一起,杀声如雷,还真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 军车营改名为战车营,源于尹思的强烈要求。尹思对李弘说,无论是攻城用的冲车还是攻击用的弩车,都是打仗用的,当然要叫战车营了,而且听上去也比军车营要好听。这么点小事,李弘当然随口就答应了,但接着李弘就后悔了,其他各营将领随即纷纷跑来要求改名号。 风云铁骑和长水营名震天下,当然不用改了,但他们对李弘用先零,湟中和舞叶来命名其他铁骑营,非常有意见。如果将来舞叶营也名震天下,那天下人皆知北疆有个舞叶部落,谁还知道北疆有骁勇善战的白鹿部落,还有白山乌丸众部啊?湟中羌也有意见。那先零营里有许多士兵都是他们湟中羌人,如果先零营打胜仗了,谁知道湟中羌人是什么啊?好,好,改,改。李弘没办法,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将湟中骑改为越骑营,将先零骑改为武骑营,将舞叶骑改为骠骑营。 骑兵军各营改了名号,步兵军各营当然也要改了,不能厚此薄彼嘛。于是李弘再整步兵两万大军,以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者为一营,号为厉锋营,校尉玉石领之;以能溃破金鼓、绝灭旌旗,冲阵所向披靡者为一营,号为虎贲营,校尉颜良领之;有能折止敌骑之冲突者,聚为一营,号为折冲营,校尉华雄领之。 有了非常威风的名号,各营立即制成大旗,竖在黑豹帅旗之下,气势果然为之一变。 李弘巡视了各营之后,还特意去了一趟兵曹营,他听筱岚说,尹思已经在兵曹营几百工匠的配合下,做出了一台巨大的抛石车,最近几天正在试射。李弘赶到兵曹营的时候,田重和尹思等人正在指挥士卒们使用抛石车发射石头。 李弘仔细听了尹思的介绍,又看了一下试射效果,很不满意。 尹思所制抛石车体型庞大,使用的时候需要四十个士兵同时拽动拉杆。如果用两斤重的石头,最远可抛射二百多步,但准头很差。 “仲志,这叫是你说的炮车?” 尹思连连点头,兴奋地说道:“大人,我如果再做大一点,用一百个士兵拽动拉杆,至少可以射出五十斤重的石头。大人,你看这炮车如何?” 李弘笑笑,夸奖了一番,然后说道:“这炮车体型庞大,移动不便,用人过多,除了攻城,好象作用有限,是不是?” 尹思笑道:“我可以给它做上轮子,这样移动就方便了,至于人嘛,我们战车营有上万民夫,使用起来完全不成问题。炮车只要能迅速移动,就可以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发挥巨大作用。” “我觉得弩车的作用更大。” “攻守城池的时候,炮车的威力肯定要比弩车大。”尹思说道,“在平原作战,弩车对于骑兵来说,杀伤力自然要大得多,但对于步兵来说,炮车的杀伤力就非常惊人了。大人认为呢?” 李弘笑而不语。这时那炮车出了问题,尹思急忙跑了过去。 田重看看李弘,笑道:“大人是不是不太满意?” “化了许多钱,就做了这么个东西,我的确不满意。”李弘摇摇头,心痛地说道,“有这么多钱,我可以添置几十万支长箭了。” 田重笑道:“大人,如果攻城,我们有这大玩意助阵,士兵们的伤亡可能会减少。” “老伯,你考虑到没有,炮车要想射远,石头就小,石头小,就没有什么作用,而要想射大石头,炮车就在敌人强弓的射程范围之内,那炮车如何射击?”李弘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东西即使做成了,数量也不会太多,而且射击间隔时间也长,对敌人形成不了巨大的威胁。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找个机会告诉仲志,这炮车不要做了,我没有这么多钱给他浪费。” “打了这么多年仗,我们那一次是靠武器的犀利战胜敌人的?士兵们一往无前的斗志才是我们致胜的关键。看看胡人的铁骑,如果我们靠武器就能击败他们,那何来几百年的入侵?先辈们修筑长城干什么?” 田重想了一下,劝道:“大人,还是让仲志试试吧。虽然武器不是致胜的关键,但没有更好的武器,我们击败敌人不就更难吗?我们的士卒不就阵亡得更多吗?” 李弘一挥手,坚决地说道:“不要再试了。这钱可以买粮食养活流民,不要白白浪费了。” === 李弘回到大营,听到了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消息,麴义的兄长来了。 麹忠四十多岁,衣着朴素,长脸长须,眉宇之间隐含一股儒雅之气,很难看出来他是一个关中巨商。他和李弘寒暄一番之后,立即将站在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介绍给李弘。此人二十多岁,锦衣华服,长相俊逸,一双眼睛非常有灵气。 “大人,这就是徐陵徐伯羽,关中最年轻最大的豪富。这次能在关中大赚一笔,多亏了他的粮食。” 李弘立即想起田重所说的话,于是笑着问道:“听说你的粮食都是从扬州运到关中的,是这样吗?扬州到关中有两千多里路,粮食运到关中,要涨几倍的价,你怎么还能赚到钱?” 徐陵笑道:“大人,我要是不这说,这粮食如何能翻几倍往上涨?我一边囤积粮食,一边涨价,总要有个理由吧?否则,我今后不就是关中第一奸商了吗?” 李弘恍然,指着他大笑道:“果然是奸商。那你的粮食……” “都是关东和南阳一带的粮食,几百里路,转眼就到了关中。”徐陵笑道,“不过这都是大人的消息给得好,我们能赚钱,还是沾大人的光。这次随伯庸来并州,一是为了感谢大人的照顾,二来是为了拜谢我的两位恩公。” 李弘摇手笑道:“你不用感谢我,我这就要麻烦你,如果你能帮我的忙,我还要感谢你啊。” 徐陵躬身笑道:“小人的恩公就在当面,待小人拜谢了恩公,大人当随意指派,小人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李弘诧异地看看四周,奇怪地问道:“恩公?我这里还有你的恩公?” === 徐陵随即望着李玮、谢明,笑着问道:“两位恩公大人不认识我了?” 李玮和谢明吃惊地对视一眼。李玮指着他,不敢相信地大声说道:“你就是那个徐陵?” “正是小人。”徐陵跪倒在地,激动地说道,“当日两位恩公大人在长安救了我一命,给了我一口饭吃,还给了我一匹马,两位恩公忘记了吗?” 李玮和谢明又惊又喜,急忙一左一右把他拉了起来。 李弘和帐内众人惊异地看着他们,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们怎敢相信你就是关中第一富豪?”谢明笑道,“你也变了,我们咋看之下,不认识了。” “伯羽兄,怎么一转眼,你就成了关中第一富豪?”李玮问道,“这也太神奇了?” 徐陵笑笑,感叹道:“如果没有两位恩公给的那匹马,哪有我徐陵的今日啊。” “那匹马值几个钱?你难道就靠那匹马发家的?”谢明不相信地笑道。 “对,我就是靠那匹马发家的。”徐陵笑道,“不瞒两位恩公,我离开你们后,第一件事就把那匹马卖了,得了十五万钱。然后我拿这十五万钱买了一身衣服。” “化十五万钱买一身衣服?”李玮瞪大了眼睛,“什么衣服那么值钱?” 徐陵笑而不答,继续说道:“我穿着这身衣服去拜见关中第一富豪杨攸。他过去是我父亲的朋友,他的长子早年死于北地叛乱,次子前几年死于冀州叛乱,三子去年春死于西凉叛乱,家中仅剩小女,而这个小女早年偏偏又许给了我,于是我就入赘为婿了。去年冬,老岳父仙逝,我就成了家主。我这个关中第一富豪就是这么来的。” 李玮和谢明目瞪口呆。 “原来你运气这么好。”李玮叹服道。 “我上京求学为士,运气极差,不但千金散尽,还差一点把命丢了,但我营商,运气却是……”徐陵摇摇头,叹道,“我没有做士子的命啦,天生就是这下贱的营商命。” “你不要这么说,相比起来,你比我们要风光多了。”李玮大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徐陵恭敬地拱手说道:“自从将军大人击败鲜卑人之后,两位恩公大人的大名就如雷贯耳。本来我早就想来当面拜谢,但苦于没有什么机会。这次伯庸兄邀我到并州,我想正好可以趁机到镇北将军大营看看两位恩公,但没想到,伯庸兄不声不响,就把我直接带到了龙山大营。巧了,巧啊。” 李弘闻言,伸手轻拍麹忠的后背,感激地说道:“谢谢伯庸兄想的这么周到。” 麹忠微微一笑,轻声对李弘说道:“这小子,赚了我们的钱,就休想下我们这条船。” === 深夜的大帐内,李弘、麹忠、徐陵、左彦、李玮、宋文、谢明等人团团围坐一起,商讨着各种营商的事。 李弘想在并州实行农工商并重之策,然后以商补农,以求尽早让并州屯田摆脱钱财危机。从目前的形势看,要想让朝廷的大司农掏钱在并州屯田,根本不可能,一来大司农没有钱,二来各地的叛乱未平,平叛还需要军资,三来要想让陛下同意自己的以商补农之策,首要条件就是不要让朝廷掏钱,否则,这奏议肯定泡汤,屯田的事非要失败不可。 麹忠推开案几上的文卷,摇头叹道:“将军大人虽然有心为民,但可惜啊,生不逢时。诸位大人所提的开市也好,在边关建市也好,大力发展各类手工制品也好,养战马耕田地也好,没有三到五年时间,你们所说的这些办法都看不到钱。并州由于匈奴人和鲜卑人的不断入侵,农工商牧均遭到了巨大的打击,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绝对不可能。” 李弘神色凝重,看看徐陵,“伯玉兄,你怎么看?” “大人千里迢迢把伯庸兄喊来,不会就是为了问问这些小事吧?”徐陵笑吟吟地说道,“凭诸位大人的远见卓识,不要我们说的,你们也知道用这些办法目前赚不到钱。大人的以商补农,这个商到底是什么商,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李弘笑笑,说道:“盐铁。” 麹忠和徐陵的脸色顿时一变。 “这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麹忠骇然说道,“从本朝武皇帝开始,三百多年了,盐铁一直都是朝廷专营,私商谁沾谁就是死罪,大人,你这是……” 李弘蓦然变脸,冷森森地望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敢拍着胸口说,你们私下没有沾过盐铁?” 麹忠摸摸脸,没有做声。徐陵低头望着案几上的竹简,略显不安。 李弘挥挥手,对左彦等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 李弘摊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太原郡说道:“这里有盐,有铁,如果全年开采,盐铁之利大约有多少?” 麹忠想了一下,说道:“大约五亿钱。” “官价还是私价?” “官价。” “私价呢?” “五倍。” 李弘愤怒地一拍案几,大声叫道:“那为什么我大汉国国库入不敷出?” 麹忠和徐陵看着杀气腾腾的李弘,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盐铁之利皆入少府,而少府的钱是给皇室使用的。”麹忠镇定了一下心神,解释道,“我大汉国有三十四个盐官,四十九个铁管,其所得之利数倍于赋税收入,但皇室开支太大了,你到洛阳去过,应当知道陛下吃一顿饭大约要多少钱,由此而推之,那整个皇宫里的人,一顿饭要吃掉多少钱?所以,大人你也不要生气,我大汉国国库空虚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如今的少府收入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当今的王侯权贵,门阀官僚,有几个不到盐铁捞一把?再加上盐铁所在地的官僚富豪们互相勾结,从中贪赃枉法,盘剥抽利,真正送到少府库里的,一年也不过就一百多亿,所以陛下现在常常没有钱用。陛下没有钱用,他就开始卖官卖爵,结果越卖越没钱用。其实那钱都在别人的家库里。” 李弘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压低声调说道:“如今并州的盐铁在我手上……” 麹忠和徐陵立即心领神会。 “大人,那黄巾军……” “招抚之后,我会命令盐池和铁矿所在地的黄巾军立即撤走,这些地方由镇北将军部接管。”李弘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缓缓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要粮食,要屯田用的物资,但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所以,你们先把这些东西赊欠给我,欠你们的钱,就用这些盐铁相抵。” “大人太看得起我们了。”徐陵苦笑道,“我和伯庸兄的家财加在一起,也不够大人屯田所需的十分之一……” “是吗?”李弘冷笑道,“你没有钱,你可以去借,但如果你不想淌这趟混水,恐怕现在来不及了。” 徐陵狠狠地瞪了一眼麹忠,嘴里嘟囔了两句,估计是在骂他阴险狡诈。他宁愿和奸阉合作,也不愿意和李弘合作,和李弘合作的危险性太大了。 “几年?”徐陵突然下了决心。反正都已经上了李弘这条船,想跑也跑不掉,还不如把脑袋提在手上,赚一点是一点。 “只要我在并州,这并州的盐铁就有你们的份。” “就我和伯庸兄,其他的人不准再介入。” 李弘点点头。 “官价,五五分利。” “你抢钱啦。”李弘瞪着他说道,“不行,这几年我要钱用。私价,三七分利。” 徐陵睁大一双眼睛,高声叫道:“大人你抢劫啊?我就是死了,本钱也捞不回来。” 李弘的手握到了刀把上,眼睛里的杀气顿时喷涌而出。 徐陵大惊,脖子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 麹忠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大人,这的确不行啦,你把我们掏光了,屯田的事就难以为继了。” === 徐陵看到李弘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头都大了。他沮丧的低下头,哀叹自己的好运总算到头了。突然,他的眼睛看到了案几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徐陵霎时灵光一闪,兴奋地叫了起来:“有了,有了。” “大人你看,这地方叫安邑,是河东郡的治所所在。” 李弘怒极而笑,说道:“河东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人,黄河以北盐铁最多的地方是河东郡,而不是并州,你知道吗?”徐陵急切地解释道,“黄河以北的盐池,首推河东郡的安邑,其次是解县。安邑之盐甲天下,它以产量高、质地佳著称,主要供应京畿地区。本朝设置盐官的时候,河东郡的安邑就在第一位。” “河东郡的安邑盐池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经过历代开采,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长五十一里,广七里,周百一十六里的巨大盐池,其规模之大,质量之佳,乃本朝第一。解县、安邑两县共有五个盐池,其产量最高的时候曾达到一年万斛,其盐利之大,相当于冀、并两州的赋税,大人大概没有想到吧?” “另外,河东的安邑、皮氏、平阳、绛四城皆有铁,其产量几乎占到本朝产铁总量的十分之一。”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弘皱着眉头问道。 徐陵嘿嘿一笑,反问道:“大人,我好象听说镇北将军部督一州两郡的兵事,是吗?” 李弘有点明白了。 “大人什么时候出兵河东郡啊?”徐陵笑嘻嘻地说道,“大人,你要知道,流民还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并州,仅靠太原和上党两郡的田地是安置不了的。河东郡因为靠近北疆,屡屡受到胡人的侵掠,人口流失严重。现在汾河沿岸就有几十万亩荒芜的田地无人耕种,大人,你是不是……” 李弘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徐陵好整以暇地笑道:“大人,河东的盐铁,我和伯庸兄只要分一杯羹就行了,但这一杯羹一定要多一点,好让我们早点赚回本钱。” === 第二天,麹忠和徐陵两人就粮食和屯田所需物资的数量、价格等问题,和李弘、左彦等人详细拟订了一份文书,然后两人匆匆告辞,回长安城具体操办去了。 五天后,张燕派人送来答复,继续谈。李弘大喜,心中的忧虑顿时一扫而光。 他高兴地走出大帐,观看今日的拒马阵演练。 二十个统军将领组成两队小拒马阵迎战一百骑黑豹义从,以挑落五十名义从士卒为赢。这其中的默契配合非常重要。要默契,大家就要团结一心,要团结一心,大家就要互相熟悉,互相交朋友。将领们彼此之间再有意见,经过这种战阵的考验之后,也烟消云散了。 李弘用这种最简单的办法告诉自己的部下,不团结,闹矛盾,失败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而且还牵连到整个军队。 === 张燕和部下们再次来到了大龙山大营,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和讨论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招抚。如今,面对越来越多的流民浪潮,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双方的商谈进行的非常顺利,黄巾军所提的一些小要求,在李弘的干涉下,迅速得到了解决。 三天后,双方谈妥,剩下的就是盖印划押了。李弘希望张燕能够用那枚平难中郎将的印,但张燕拒绝了,他拿起自己那枚黄巾军大帅的印章,重重地盖在了绢布上。 “我还是黄巾军的大帅。” === 张燕回到晋阳城,立即安排人手组建郡县府衙,组建五万郡国兵和二十五万屯田兵,同时派人回太行山迁移流民下山。 李弘一面将招抚方案的具体细节上奏天子,一面组建镇北将军府,同时命令左彦和李玮赶到晋阳城,和典农都尉张白骑具体商议军屯的细节,随行的各级官吏多达三十多人。这些人都是李玮和宋文等人征募而来的朋友和太学学士,他们陆续到达军营后,都受到了李弘的重用。 李弘命令赵云和庞德带着黑豹义从沿着驰道迅速南下,把正在赶路的老大人赵岐立即接到晋阳来,民屯的事等着要老大人组府指挥。民屯的诸多事宜,现在都由唐放带着并州府的掾史在日夜忙碌着。 李弘命令田重从关中购置的第一批粮食送到了晋阳城。 这时,郑信从上党郡匆匆赶了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八节 公元187年9月。 === 老大人赵岐听说招抚之事已经谈妥,随即不顾年事已高,在黑豹义从的护送下,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晋阳。 李弘和张燕等人相迎于百里之外。 在颠簸的马车上,李弘非常歉疚地说道:“我向陛下奏请老大人出山,实在是无奈之举……” 赵岐抚须笑道:“将军差矣。能在垂暮之年为并州百姓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是我多年的心愿啦。说起来,我还要感激将军大人……” 李弘正色说道:“老大人这样称呼我,实在是折杀后辈了。老大人如果不怪责,就请喊我子民吧。” 赵岐摇摇手,笑道:“大人错了,你我年纪虽然相差太大,但这上下的礼节却万万不能乱。有礼才有法,有法才能让人信服,这一点大人无须再说。另外,我很敬佩你。有志不在年高,虽然我痴长你六十多岁,但和你比起来,我这一辈子庸庸碌碌的,想做的事一件没做成,惭愧啊。如今我都快死了,才沾了大人的光,到并州来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我能在入土之前,完成屯田,让并州百姓吃饱穿暖,我也就死而瞑目了。总之,我要谢谢大人啊。” “在洛阳的时候,我曾一再对大人说到自己未了的心愿,还好大人记在了心里,没把我这把老骨头忘了。”赵岐亲昵地拍拍李弘的肩膀,笑道,“如果大人忘了,我会跑到并州来找你的。” 李弘感动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并州的屯田以民屯最为艰辛和复杂,没有几年时间,很难看到成效,做为民屯的长官护田校尉,其责任和工作量之大,是可想而知的。面对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李弘心里很难受,他现在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了。让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张燕非常激动地拱手说道:“我听将军大人说,民屯的事由老大人亲自来并州负责,我立即就放心了,我连许多细节都不愿意谈了。老大人,你知道吗,我这是第三次看见老大人了。” 赵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蓦然醒悟过来,指着他高兴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张燕。” 张燕连连点头,“老大人记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赵岐兴奋地说道,“你是给大贤良师背药篓的那个小孩,七八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李弘都听傻了。还有这好事。 赵岐拍拍额头,极力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大贤良师叫你飞燕,飞燕,还有一个小孩,长得比你漂亮,叫什么,叫什么……九头鸟,对,叫九头鸟。” 张燕更激动了,他一把抓住赵岐的手,一个劲地点头,眼眶渐渐地有点红了。 “好,好,好啊。”赵岐伸手摸摸张燕的脑袋,笑道,“你现在棋艺可有长进?”随即他又有点伤感地摇摇头,叹道,“大师的一帮弟子,象你这么有出息的少啊。” 张燕低头不语,神色痛苦。 赵岐望着他,安慰道:“飞燕,你这一步走得好啊。你要知道,你救了多少条人命?如果屯田成功,百万流民能在并州安居乐业,其实也就是用另外一种办法实现了大师当初的理想。大师九泉之下,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李弘看到两人手抓着手,很亲热,忍不住小声问道:“老大人,你们怎么会认识?” “我和张角是多年的朋友。”赵岐解释道,“我做并州刺史的时候,有一年晋阳发生瘟疫,他带着弟子来治病救人,从那时我们就开始交往。党锢之祸开始后,我闲暇无事,约了几个朋友四处游历,途中多次与张角相遇,在一起讲经论学。那时,他带着太平道弟子遍走天下,传经授符,治病救人,海内闻名啦,可惜……” “张角虽然有心解救万民于水火,但他的办法……”赵岐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不说了,人各有志,孰是孰非,后人自有评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不透天机的,只好本着良心做事了。” 赵岐随即开心地笑道:“飞燕这孩子喜欢下棋,我和张角闲暇切磋的时候,他和那个叫什么九头鸟的小子就凑在一边看,看就看罢,还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烦死了。所以,我对这两孩子印象很深。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张燕就是他,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李弘大喜,高兴地说道:“老大人,那九头鸟现在也很了不起,他就是上党的黄巾军首领杨凤。我正在派人联系他,和他商谈招抚的事。” “哦。”赵岐惊喜地说道,“这么凑巧。有时间我去会会他。” “老大人,襄楷大师也在晋阳。”张燕说道。 “哈哈……”赵岐大笑起来,“好,好,这并州的老朋友太多了,好啊。那骑驴的小子从冀州跑了之后,我还正担心他,好,好。” === 李弘和张燕把招抚的细节和有关屯田的准备工作对老大人做了一番详细的介绍。 赵岐听完之后,立即问道:“土地所属的事怎么解决?” 李弘说道:“军屯的土地自然是朝廷的。屯田兵所种的粮食部分归屯田兵所有,代替军饷;部分归典农都尉府,留做军资;还有一部分归镇北将军部和平难中郎将部。具体的分配方案目前还没有定。我的意见是,先尽量满足屯田兵和典农都尉府,剩余的再做并州军需。” “至于民屯的土地,目前暂不宜卖给个人,一来百姓手中没钱,二来防止有钱人趁机低价兼并土地。”李弘说道,“土地如果长期属朝廷所有,由百姓租种,百姓的耕种热情会受到打击,所以,这土地还是要卖给耕种者私人的。我打算三年后再商议土地买卖的事。三年后,假如屯田初步见效,百姓衣食可保,立即开始土地买卖。百姓购买土地的钱分五年时间用所种粮食代替。五年还不起的,再顺延五年。” “土地兼并如何处理?”老大人赞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 李弘和张燕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老大人的见识果然非同一般,所问的事情都是关系到屯田是否成功的要害问题。 “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不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他们是不会卖的,所以,我们一方面要严禁土地买卖,打击土地兼并,另一方面,我们要在护田校尉府建立一个赈济制度,对因为遭受天灾或者疾病导致无法生存的百姓进行救济,以保证他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赵岐想了一下,说道:“本朝初期屯田也用过这种办法,以防止百姓们私下卖地,但施行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我看,关键还是要严惩私下收购土地者,否则,敢于以身试法的大有人在。” 李弘和张燕连连点头。 “钱呢?屯田用的钱呢?朝廷目前没有钱,这钱怎么解决?”赵岐神情严肃地问道。 “我打算以商补农。”李弘随即把自己的设想对老大人详细解释了一遍,“关键是允许私人介入盐铁经营。这一点,从目前看来,希望得到陛下和朝廷的同意难度很大。” 赵岐对李弘的建议既不感到惊讶,也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继续追问道:“大人,我现在要钱,要粮食,要屯田物资,我马上就要,你能马上就给我吗?” “可以,我已经督令镇北将军府去办了。”李弘说道,“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晋阳,后续粮食和屯田物资会源源不断地运到太原各地。” 赵岐大喜,狠夸了李弘几句,又问道:“并州刺史张懿张大人呢?” “张大人已经奉旨离开晋阳,到雁门郡去了。”李弘回道,“但我把并州刺史府的一帮从事和掾史都留了下来,因为他们熟悉并州事务,我打算把他们都交给老大人,让他们到护田校尉府充任各级掾史。” 赵岐笑笑,对李弘道:“好了,我没什么事要问了,我开始上任屯田了。” 李弘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老大人不问问我这钱是从哪来的?还有没有?” 赵岐大笑,说道:“大人,你知道陛下和朝廷的大臣们是怎么看待并州的招抚和屯田吗?” 李弘摇摇头。 “大人的运气就象天上掉下金蛤蟆,没人会相信。”赵岐笑道,“招抚的事这么顺利,不是因为你让步太大,也不是因为飞燕的主动配合,而是因为你的运气好啊。陛下和朝中大臣都认为你是在并州做假,骗骗飞燕和他的黄巾军,所以,你有奏必准,甚至你们尚未谈妥,陛下就已经封赏飞燕一个中郎将了,就连我也沾了你的好运,平白无故被陛下封了个乡侯。” “我做假?”李弘吃惊地和张燕面面相觑,觉得这也太荒唐了,“朝廷认为我在做假?” “是啊。”赵岐笑道,“正因为上上下下都认为你在欺骗黄巾军,所以招抚之议也没遇到什么阻力,陛下也就迅速诏准了。” “至于大人的钱是怎么来的,我不管,我只要你屯田就行。我都八十岁了,我还有什么事看不透。我虽然老眼昏花,但谁忠心为国,谁祸害国家,我还是一清二楚的。” “你这个盐铁之策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本朝文、景皇帝的时候,信奉道家黄老之学,国家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依法治国。当时赋税低,干预少,各地关卡取消了,开发山泽的禁令也取消了,富商大贾周流天下,物贸繁华。朝廷在煮盐、冶铁等各类行业全面开放,私商得以自由经营,甚至冶铜铸币这样的要害行业都开放了,允许私商从事铸币。所以,你这些办法不新鲜,但如果能在这个年头捡起来再用,对大汉国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没有钱屯什么田?但屯田关系到大汉国的稳定和振兴,所以必须要屯田,所以必须要想办法弄钱屯田。”赵岐抚须笑道,“本来,我也打算向你提出开放并州的盐铁业,但大人既然已经想到了,我还操什么心啦?” 李弘大喜,急忙问道:“老大人,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奏议,陛下和朝廷会同意?” 赵岐缓缓点头,无奈地说道:“大人也许不知道,大汉国的盐铁业,早在几十年以前,就已经被朝中的奸阉外戚和王侯权贵们控制了,少府的收入之所以一年不如一年,不是因为盐池干涸,铁矿空竭,而是人祸啊,就象流民四起,叛乱不绝的根源是土地兼并一样,大汉国日渐衰败、两府库房枯竭多年的根源就是因为盐铁被这些祸国之臣收于私囊啊。” “大人这个奏议,陛下会同意,因为开放盐铁之后,少府的收入会增加,而且大司农府也能增加商税的收入,这对大汉国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对朝中权贵来说,却是拦头一捧,打到他们要害上了。” 他抬头看看李弘,问道:“大人这个奏议是否已经送到了洛阳?” “没有。”李弘摇头道,“我担心陛下和朝中的大臣们借口开放盐铁业违背了大汉律、祖制什么的,极力反对,所以我至今还没有拟好奏议。” “老大人可否愿意帮忙?” 赵岐沉吟半晌,说道:“好吧,我来写。我要把盐铁背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陛下,我要让陛下知道,是谁偷去了陛下的钱,是谁祸害了国家,是谁逼得百姓揭竿而起年年叛乱。” 李弘高兴地握住赵岐的手,感谢不止,“老大人只管写,我这个行镇北将军目前还有点份量,即使惹恼了陛下和洛阳各方权势,一时也没人敢拿我怎么样。” “哈哈……”赵岐笑道,“大人就是叫我署名我也不敢啦。这个马蜂窝捅的大啊,要比你在西凉肃贪捅的那个马蜂窝大上数十倍都不止。” 李弘暗暗心惊。 “陛下不是让大人分兵四守嘛。”赵岐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个时候,大人还是慎重一点,尽可能的拖延,千万不要分兵。” “而且,一定要等到把上党杨凤的黄巾军也招抚了才能上奏,以免朝中大臣从中作梗,使并州屯田出现意外。” === 杨凤在颜良的陪同下,赶到了太原郡的阳邑城。 他的确很矛盾,他不象张燕那样,有百万流民的拖累。在黑山附近,他和白绕等人的大军加上流民也不过只有三四十万人,而且,他们距离冀州的魏郡和京畿的河内郡非常近,下山就可以抢,抢了就可以跑回山,所以做流寇还是很舒服的。 黑山的黄巾军里,就他和白绕的势力最为庞大,但白绕比他有人缘,声望也高,所以杨凤有目的的把大军拉到了上党附近,准备有机会的时候脱离黑山众部,割据自守。那次真定城附近的谈话,李弘给他们指出的出路让他受到了很大的启发。 这次安定帅在幽州起事,要求太行山黄巾给予支持,正好给了杨凤攻占上党的机会。张燕率先出兵太原,给杨凤扫清了障碍,使他得以轻松占据了上党全境。随之,他的想法就变了。 张燕在李弘大军的逼迫下,迅速答应受抚,这让杨凤很不高兴。无论如何,他们是太平道的弟子,是黄巾军首领,这么做,他无法接受。 颜良和郑信的到来也没有能够打动他,但颜良和郑信的到来却惊动了黄巾军将士和跟随黄巾军的流民,他们聚集在城里城外,希望自己的首领同意受抚。他的手下李尧、杨震和梁百武三个小帅也同意受抚。杨凤很震惊,终于动摇了。 杨凤看到李弘、张燕、赵岐和襄楷四人一起出城迎接他,再无话说,拜伏于地。 === 本月中,天子来旨,同意李弘所奏的招抚方案,同时封杨凤为黑山校尉,诏令李弘以此方案招抚上党黄巾军,无需再奏。 本月,幽州叛军张纯和黑山叛军白绕都知道了张燕受抚的事,两支黄巾军的士气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但张纯丝毫没有气馁,他倚仗乌丸铁骑的骁勇,指挥大军继续南下。他的目的还是要和黑山黄巾军会合。 白绕和眭固﹑苦蝤等首领多方磋商之后,决定还是继续率军北上。如今冀州官军较少,在实力上黄巾军zhan有绝对优势,只有两军能够会合,攻占冀州全境不是没有可能。 天子非常着急,连续催逼李弘迅速派兵南下河内郡,以求京畿安全,但李弘以招抚未定为由,拖延不发。天子大怒,命令他本月底之前,务必派兵北上雁门关,南下河内,否则以违旨论罪。 就在这时,西河黄巾军首领郭太聚众于白波谷,出兵攻占了西河郡治所离石城。郭太此时起兵,无非是想把李弘的大军拖在并州,让他无暇分兵冀州。 李弘接到了并州西河郡的消息之后,激动地拍案而起,“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十九节 公元187年10月。 === 大汉国这一年的战乱虽然遍布黄河以北,尤其是下半年,叛乱此起彼伏,愈演愈烈,然而在九、十两个月,河东通往并州的驰道上和紧依驰道的汾水河上,却出现了百年未见的货运大潮。 从关中和关东两地运往并州的粮食和屯田物资装满了马车和船舶,长长的运输队伍绵延千里而不绝。两地商贾在关中巨富徐陵和麹忠的鼓动和带领下,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了并州屯田的大潮中。并州屯田所蕴涵的无限商机让精明的商贾大户们趋之若骛,唯恐落于人后,错过了赚取盆盂皆满的天大良机。 百万人戍边屯田,这在本朝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大汉国日渐衰落的时候,天子和朝廷的这种决心和气魄,令天下人为之一振。大家仿佛在落日的余晖里再次看到了绚丽的未来,无数人为并州屯田而欢呼雀跃,无数人满怀希望,翘首以待大汉国奋发雄起的一天。 太学祭酒马日磾和太学吏舍人、太学吏军谋、太学诸博士以及游学京中的各地大儒欣喜之余,还特意组织了由万名太学弟子和朝中大臣的对坐论辩,就并州屯田对振兴大汉国的帮助和意义进行了数次交流,激动的太学诸生们还做了数篇歌功颂德的长赋献给了天子。 天子一高兴,带着三公九卿诸大臣亲自跑到太学做了一场重振大汉天威的精彩演说,然后他还意犹未尽的和太学博士、京中大儒、诸生们为如何重振大汉进行了探讨,竟夕达旦,通宵不眠,兴致非常高涨。太学的学士们看到天子圣明,一时间激动不已,就着欢送天子回宫的机会,在洛阳一连游行了三天,以庆祝天子的丰功伟业。天子高兴啊,天天坐在云台上接受诸生和百姓们欢呼,激动地就差没有跑到宫外与民同乐了。 === 洛阳和天子都沉浸在大汉雄起的欢乐里,但冀州的刘虞却掉进了兵败安平国的深渊里。 张纯为了尽快和白绕会合,放弃了攻打安平国的治所信都城,率军直插广宗。他准备从广宗城西进,由冀州牧杨奇的官军侧翼攻打邯郸,然后和白绕会师。张纯这次南下只带了五万大军,其中三万步兵,两万乌丸铁骑。乌丸人峭王苏仆延统帅的两万铁骑势如破竹,一路无人可挡。 刘虞为了拖住张纯,只好率领一万兵出城尾随,准备找个机会突袭一下叛军。不料到了经县城附近,却反被叛军的骑兵偷袭。平原郡的兵曹从事刘备率部阻击,校尉邹靖拼死护着刘虞突围而逃。张纯和苏仆延督军猛攻,刘备的三千平原兵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刘备重伤诈死,藏在死人堆里,侥幸拣了一条性命。 叛军来去如风,转眼退尽。天亮之后,被冲散的士兵三三两两回到战场,刘备的部下关羽和张飞从死人堆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刘备,然后找了部马车驮着他,带着百十号残兵,一路追赶刘虞去了。 刘虞退回信都城后,一面召集残兵,一面向驻守河间国乐成城的幽州军公孙瓒和田楷求救,同时向洛阳送出了告急文书。 === 并州西河郡的白波黄巾聚众叛乱,虽然可以暂解天子的催逼,但李弘也不敢太大意,他当心西河北部的匈奴人会趁机反叛,所以立即命令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迅速率部赶到度辽河驻扎,以镇匈奴。 李弘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让鲜于辅带着风云铁骑北上西河。 “羽行,屠各胡的虎王虽然没有举旗反叛,但他派遣九原旗王暮盖廷攻打北地,背叛我大汉已是事实。目前我大军驻扎并州,他很忌惮,短期内可能不敢公开叛乱,但私下他可能会鼓动唆使匈奴其他部落与我对抗,所以你到了度辽河之后,立即去美稷见见大单于羌渠,问问匈奴部的近况。” 李弘转头看看坐在一边的赵岐,问道:“老大人可有什么交待?” 赵岐笑道:“大人既然找我来商议出兵镇守匈奴部的事,我当然要说两句,免得白吃了你一顿饭啦。” 帐内众人哄然一笑。 “匈奴人目前分布于西河、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和幽州的代郡等地,人口近三十万,有铁骑近十万,实力还是很强的。”赵岐说道,“匈奴各族经过多年的征伐吞并,现有三大势力,最强的是右部落舆篷王须卜骨都侯,其次就是屠各部落的虎王白马铜,大单于羌渠属于匈奴左部落,不是最强的。其它的一些小部落不提也罢。” “屠各部落一向不安分,匈奴人每有叛乱,必定少不了他,这族人彪悍野蛮,不好对付。但匈奴的最大忧患不是屠各人的叛乱,而是左右两大部落的仇恨。” 李弘和鲜于辅等人吃了一惊。 鲜于辅急忙拱手说道:“请老大人明示。” “历代以来的大单于,以右部落里的诸王为多,谁的实力最大,谁就是大单于,我大汉国向来不干涉他们的内部事务,但今日的大单于却是我大汉国强行干涉后,逼迫匈奴各部接受的。”赵岐叹道,“这事情的起由就是熹平六年的落日原大战。” “熹平六年,天子遣护匈奴中郎将臧昱,护羌校尉夏育,护乌丸校尉田旻率部出塞,北上征伐鲜卑。匈奴大单于屠特若须卜被天子征,率部随行。鲜卑王檀石槐一路退却,将我大军诱至落日原,双方大战,我军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大单于重伤逃回后,不久就死了,他的儿子呼征随即被拥立为新单于。” “继任的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到任后,屠各人叛乱,张修要求大单于呼征出兵相助,但呼征以部落元气未复,屠各人叛乱事出有因为由,拒绝出兵。不出兵也就算了,但他私下帮助屠各人,给屠各人通风报信。张修大怒,擅自作主将呼征杀了,拥立了左部落王羌渠为新的大单于。” “两大部落的仇恨就是由此而来。”赵岐说道,“如果没有当年的落日原大战,大单于屠特若须卜就不会受伤而死。他不死,屠各人也不会反叛。他们不反,当然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现在这个大单于羌渠和我们的关系处得非常融洽,他的领地靠近长城,和我大汉国的关系一向很亲近,张修挑选他做大单于的确也没有什么错,但坏就坏在他破坏了规矩。他不但因此把自己的一条命送掉了,也挑起了匈奴人的内乱。匈奴人内部不和,对我大汉国的边郡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忧患。” 赵岐指指鲜于辅,笑道:“风云铁骑之名,天下皆知,彪悍如匈奴人,也未必敢挡其锋锐,所以鲜于大人到了度辽河之后,首先就要扬我大汉的天威,兵逼屠各部,命令其部落王上贡谢罪,否则,你就打他一下,看他敢不敢动。” 李弘和鲜于辅惊讶地望着赵岐,眼中尽是崇拜之色。这老大人真有胆子,这个时候,还敢主动出兵挑衅匈奴人,厉害。 “屠各人都不敢动,右部落王须卜骨都侯自然不敢随便捋将军大人的豹须,这叫敲山震虎,吓都能吓死他。” === 鲜卑人虽然在西疆大败,但他们还有一个赢家,那就是拓跋锋。 魁头和拓跋韬率领两万大军,在匈奴人的默契配合下,成功占据了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上郡长城以北的大片疆土也成了东羌人的草场。 汉军经此一役后,目前连冀州幽州的叛乱都无力平定,更不要说出塞作战了。在这种情况下,扼守长城要塞和勾注、雁门等关隘就成了头等大事。 已经卸任的度辽将军刘博已经等不及了讨虏中郎将徐荣了,他在圣旨的催逼下,回京出任卫尉一职。 李弘考虑到西河的黄巾叛乱和晋阳的镇守都需要兵力,所以他和徐荣商量了许久,决定让徐荣带着狂风沙和燕无畏的武骑营到雁门关去。如今雁门关有度辽营一万人,郡国兵一万人,加上武骑营就有三万大军。以三万大军扼守长城和各处关隘,自保绰绰有余。 === 讨逆中郎将麴义的大军也出动了。 李弘不敢不出兵,在这个关键时候,惹恼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还是做做样子得好。 李弘命令射缨彤的骠骑营随同麴义南下。 “云天,你率领大军赶到河东郡之后,沿着驰道和汾河在临汾和永安一带驻扎。”李弘指着地图说道,“根据到晋阳的商人们说,吕梁山东南麓一带经常有盗匪出没,严重威胁了水陆运输的安全。你到了那里之后,立即组织人手,沿着汾河两岸,展开剿杀。” 麴义心领神会,笑道:“大人,要不要上书陛下,说白波黄巾已经开始侵扰河东?” 李弘想想,说道:“你看着办吧。如果冀州方面形势危急,陛下一催再催,你就带着射缨彤的骠骑营迅速南下,主力赶到安邑一带,前锋曲赶到风陵渡口。” 麴义皱眉问道:“不过黄河?” “解决冀州危机的关键是阻止张纯和白绕两军会合,而焦点是邯郸。”李弘指着地图说道,“你的铁骑即使日夜兼程赶到河内,也解决不了冀州的任何问题。” “大人难道另有解救之策?” “我已经命令赵云和刘冥带着长水营赶到上党郡的壶关了。”李弘笑道,“只有时机一到,赵云的长水营就可以沿着大道,迅速越过太行山,直插邯郸,一击而中。” 麴义仔细看了一下,笑道:“怪不得大人为了招抚杨凤,把老大人和襄楷大师都请了出来,原来你心中早有定策。” “这是两回事,你不要胡扯。”李弘笑道,“你要做的事,不是南下去河内,而是……” “做强盗抢盐池。”麴义笑道,“我知道,大人想钱想疯了,现在竟然连皇帝的钱都抢,哈哈……” 李弘大笑,搂着麴义的肩膀说道:“不是为了钱,是当心你啊,你要是被那些桀骜不逊的鲜卑兵杀了,我的损失可就……” “大人还是为了钱,哈哈……” “对了,笑归笑,大人什么时候把白波黄巾赶到河东?” “快了,我已经让阎柔带着聂啸的越骑营赶到西河了。如果不出意外,郭太会迅速撤兵上山。”李弘拍拍麴义的肩膀,说道,“你可要保证河东驰道和汾河水路的安全啊,这可是重中之重。” “大人自己也要当心,如今五万铁骑倾巢而出,就剩下两万步兵军了。”麴义担忧地说道。 “现在流民蜂拥而来,黄巾军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时间再叛?”李弘笑道,“你放心,我这里没事,只要保证各类物资畅通无阻地运到晋阳,我就很安全。” === 太尉崔烈匆匆走进御书房。 尚书令皇甫嵩、尚书卢植,小黄门蹇硕等人跪在地上,同情地望着崔烈。找骂的主儿来了。 崔烈一看气氛不对,有点莫名其妙。最近天子不是很高兴嘛,谁又惹他了?他赶忙行礼。 天子把手上的文书仍给他,冷笑道:“太尉大人,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李弘都写了什么?” 李弘为了筹措屯田钱财,终于把以商补农,放开盐铁的建议送到了洛阳。 李弘在奏章中说,为了安置流民,他以镇北将军部的名义,已经向关中富贾赊借了二十亿钱的粮食和屯田物资,但由于陛下把招抚屯田之事遍告天下,造成各地流民云集而来,现在镇北将军部已经不堪重负,难以为继。然而,流民还是越来越多,流民危机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如今,如果屯田不能继续,流民暴乱,不但有损陛下的圣明和大汉的天威,还有可能让并州之地尽数沦陷,严重危及京畿的安全。但大司农府没钱,少府空虚,陛下和朝廷皆无力支持并州屯田,这也是事实。 因此,李弘提出了重开盐铁,让私商介入经营之策。李弘说,并州的盐铁由于胡人入侵和黄巾祸乱,已经多年没有开采,陛下和少府因此大受损失。现今大军坐镇并州,黄巾已经受抚,并州暂时稳定,陛下是不是可以考虑先行放开并州的盐铁经营。 盐铁一旦重开,镇北将军部可以再次出面向关中关东之地的富贾商户筹借屯田钱财,然后再用并州的盐铁之利来逐年偿还所借之资。这样一来,陛下可得利,少府可得利,大司农府可得利,私商可得利,而并州屯田也就有了持续的钱财来源。如此一举多得利国利民之事,还请陛下尽早诏准,以便并州屯田得以继续,流民安稳,大军也可以腾出手来北上幽州平定叛军。 崔烈看完之后,大喜道:“陛下,这是好事嘛。” “是吗?”天子怒极而笑道,“太尉大人不是说李弘在并州骗人吗?你还出什么馊主意,要朕诏告天下,号召天下流民都到并州去屯田,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朕丢掉江山社稷吗?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是何居心?” 崔烈吓得扑通跪倒,惊慌地说道:“陛下,臣愚钝,臣实在没有想到并州的形势会如此恶化,臣有罪,不过……” 天子小眼一瞪,望着他。 崔烈偷偷地瞥了一眼天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到太学的时候,为什么不借机向天下人解释一下,反而……” “混帐东西!”天子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到案几上,大声叫道,“朕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朕又上了你们这些人的当,朕……” “陛下,陛下,陛下息怒……”崔烈连连摇手说道,“陛下,这重开盐铁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对陛下而言,既能得利,又能得天下人之心,陛下为什么要责怪于臣?” “你不要再装糊涂,你看看李弘的这道密奏。”天子拿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狠狠地砸到崔烈身上。 崔烈粗略一看,就知道是赵岐写的。赵岐的文风他太熟悉了。这个老家伙,到了并州不享福,跟在那个不知死活的豹子后面瞎掺和什么?这事能掺和吗? “你们看看李弘密奏所言,这事能行吗?朕要杀多少人才能诏令天下放开盐铁?”天子大声叫道,“你们是不是和李弘合起伙来骗朕?” “这大汉律能改吗?这祖宗的法度能改吗?” “陛下,这大汉国是陛下的大汉国,陛下说改,还有谁敢说不改?”崔烈说道,“骗陛下的是那些送钱给陛下的人,不是我们。那些人拿大头,陛下拿小头,损失的是少府,陛下难道不知道?少府的钱难道不是陛下的钱?” 天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崔烈。 “陛下如果重开盐铁,臣愿意承担违背祖制之罪,引咎请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节 如同上次李弘力主招抚黄巾军一样,这次李弘的重开盐铁之策也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在屯田需要持续投入巨大钱财和国家动乱财政枯竭的情况下,这个波澜掀动的就有点适逢其时而又惊心动魄了。 这是远在并州的李弘所根本想象不到的。 朝廷内外,朝野上下,都陷入了无休止的激烈争论之中。内廷的尚书台和中官们在争论,外廷的三公府、大将军府和王侯权贵、各级官僚在争论,京中的名士大儒、太学的士子们、门阀世族的家主、豪富商贾也在争论。 最早争论的不过是朝廷能不能重开盐铁,但后来就争论到了大汉国的财政政策,治国政策,后来演化为学术之争,儒学和黄老之学以及其他流派之争,整个洛阳都沉浸在了通宵达旦的论辩和清谈之中,人人神情激奋,个个不知疲倦。 === 盐铁和土地一样,是国家财政的两大支柱,尤其盐铁之利远远大于农耕之利,更加凸现其对国家的重要性。盐铁官府专卖,如果控制得当,的确可以收益颇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流通不畅和贪污腐败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下,盐铁之利就会巨减。这就和土地兼并造成农耕赋税锐减的道理是一样的。尤其本朝实行的是重农抑商的国策,商人地位低贱,商人们为了摆脱困境,纷纷买官买爵,脱离贱籍,官和商已经没有明确的界限了。官和商既然合为一体,盐铁又是暴利的行业,加上朝廷腐败,盐铁之利自然流向了私库,国家的财政自然也就枯竭了。 在这种情况下,重开盐铁,私商介入经营,在理论上的确可以迅速让大汉国的财政得到恢复,因为私商介入经营,一来打破了官府对盐铁的垄断,无论是价格还是产量、质量,都会随着百姓的需要而灵活波动,受益的不仅仅是商人,更多的是天子和皇室、国家和百姓;二来可以有效遏制盐铁行业的腐败,打击官商勾结,减少少府和大司农府的损失。本朝建国初期,私商介入盐铁经营,曾经为国家复苏和繁荣作出了很大贡献。 但问题是,商贾介入盐铁经营,立即就会形成富商巨贾,他们和大量兼并土地的门阀豪强一样,对国家的破坏和威胁是显而易见的。 商人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角色,其流动性及惯常的精明,对于本朝所追求的淳厚朴直的民风而言,极具破坏性,另外,商贾中不乏杰出人士,他们往往倚仗雄厚的经济实力,形成一股影响国家政策的庞大势力。 历史上,这种人非常多。孔子的学生子贡是个巨商,他一出门,车队成列,车中所载的都是黄金玉帛,派头大得很,当时他来往于各国之间,与各国君王们分庭抗礼。还有秦国的巴寡妇巴清。她是巴蜀人,开矿起家,在当时富甲天下,秦王政为了跟这个巴寡妇见面,商谈营商富国之事,特别开辟了一条驰道,把她从巴蜀请来对坐而谈。至于名震千古的吕不韦,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从营商开始直到执掌秦国政事十几年,是以商贾之力影响国政的典型了。 卧榻之测,岂容他人酣睡。作为国家集权的代表,历代君王们自然不能容忍在社会中挺立起一支能分化其权力的力量。于是,自秦开始,历代君王们便开始运用各种手段打击能分化其权力的其他社会力量,商贾首当其冲。 商贾势力在春秋战国时期,由于列国纷战,各国诸侯急于寻找社会力量以壮大自身,所以当时的商贾势力得到了生存和发展。但自大秦统一六国之后,始皇帝和他的臣僚们注意到了商贾势力所带给国家的影响和威胁,于是,始皇帝逐步采取了打击政策。其打击手段主要有两手,一是在国家政策上将诸多商品收归官营,以断绝商人牟利的根源。其次,就是利用各种学术理论和社会教育打击戕害商人,在百姓中形成一种以商为贱的风气。在这双重打压之下,商人们的生存环境越来越艰难,势力迅速萎缩,再难形成一股独立于官僚控制之外,能对生活产生较大影响的社会势力了。 君主在打击商贾势力的同时,为了平息士族阶层和百姓们的怨恨,同时也充分认识到重农之策的优点,重农抑商之策便应运而生。 “因为盐铁本身的暴利特性,一旦放开经营,势必迅速产生商贾势力,那么,这重农抑商之策岂不要被彻底推翻?本朝当初之所以采取重农抑商之策,是因为土地兼并已经严重危害了国家的稳定,但现在土地兼并也已经严重危害了社稷,此时突然改变祖制,推翻重农抑商之策是不是更加加速国家的衰败?”反对放开盐铁的王侯权贵、门阀世族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重农抑商之策的由来。 重农抑商政策产生于战国时代,最早由李悝在魏国的改革内容中有所体现,随后商鞅在秦国的变法中将重农抑商政策第一次明确提出,并以此作为大力推行农战方针的基本内容付诸实施,到了本朝武皇帝时期,重农抑商政策再度实施并得以逐渐完备,至今已有三百多年。 秦统一六国后,随即统一了度量衡、货币和文字,建立了四通八达的驰道和直道,修建了灵渠,发展了漕运,为全国范围的物资运输和交换奠定了制度和物质基础。当然,秦始皇时候,国家刚历百余年的战乱,一切都很落后,商业更不发达。但是,自本朝高祖平定天下之后,大秦国所奠定的制度和物质基础得到了充分而有效的利用,货殖商贸迅速发展起来。 本朝吸取了大秦国灭亡的教训,轻敛薄赋,只收十五税一的田租。在对待商贸的态度上,也采取放任无为,不抑兼并的自有之政策,结果,商贸活动非常活跃,产生了很多的富商巨贾。然而,这些富商巨贾们迅速把钱变成了土地,土地迅速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当时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贾豪强们避税能力强,国家税收随之进一步减少,迫使当时的大臣晁错提出了“纳粟拜爵”之策以缓解危机。到了武皇帝时期,为了筹钱征伐,开始卖官卖爵,有钱人都有了爵位,看上去已经不是商人了,但本朝的国库却空了,不得已,武皇帝只好下令对富豪征收重税,以重拳打击商贾。如果富人们隐瞒税收,一经告发,则财产一半给告发者,另一半收归国库。一时间,“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遇害”。 本朝初期的放任自由,农工商并重的经济政策,虽然帮助国家迅速恢复了元气,走向了繁荣富强,但后期商贾势力的过度膨胀和大量兼并土地却严重威胁了国家的稳定和安全。富豪们大量兼并土地,造成了大量农民生活贫困、流离失所。民为国家之本,民本一动,国家的统治根基也随之动摇。 本朝自武皇帝开始,意识到了商贾具有积聚社会财富和危机国家稳定的强大力量,所以他立即采取了杀商政策,重农抑商,平衡商人和农夫的利益。从此,历任君王都将重农抑商作为国家的基本国策忠实执行。 === 支持者认为,抑商重农之策在打击富商巨贾的过程中,虽然赢得了士族的支持,得到了民心,但过分打击商贸活动,却最终伤害了耕地的百姓,伤害了国家,危及了社稷。 本朝四百多年来开荒十五亿亩,黄河两岸,中原地区,几乎已经看不到森林,但国家为何还这么穷? 本朝人口最多的年代曾经达到五千六百多万,本朝近百年来的军资开支累积达到五百多亿,这么多人吃饭,这么多赋税要交,从哪里来?土地。 国家庞大的财政支出是本朝的土地和百姓所无法支撑而又不得不支撑的。本朝的百姓在“重农”的国策之下,承担着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沉重负担,苦不堪言。但本朝的“抑商”结果是什么?由于货殖本身的特殊性和必要性,由于盐铁等商贸事实上的存在,在表面“抑商”的背后,却是官商不分,官商勾结,牟利害民。 表面的重农和实际的重商,这就是本朝土地兼并屡禁不绝,国库枯竭,社稷危机的根本原因,这就是本朝重农抑商之策的最终结果。 上至天子,下至士子,由于重重原因,明知道“商”之不可抑,却不得不抑,明知道“农”之必须重,却难得其重。本朝的农、商在王侯权贵、门阀官僚的过分介入下,已经长期处于岌岌可危的生存状态,如果再不力图变革,本朝的社稷必将有倾覆的一天。 “如今国家危难,民生凋敝,只有再次启用本朝初期自由开放,依法治国之策,以图重振社稷。”支持者毫不让步,高声疾呼。 === 但支持者的这一说服,却触动了大汉国最为敏感的区域,那就是儒家学说和黄老学说的争论?以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的争论? 朝廷的争论突然之间延伸到了太学,延伸到了名士大儒,延伸到了学术的争论。 === 儒家学说在本朝占据主导地位,它的学说直接影响和决定了重农抑商政策的实施和推行。 儒家学说倡导君权天授,由此引申出“大一统”的集权统治。大一统的集权统治需要一种与之配套的经济政策,而重农抑商之策正是以其能打击富商豪强获得民心,稳定人口、易于管理等诸多优点,顺理成章的成为国家首选。 推行重农抑商之策需要一个完善的文官体系,这一点儒家学说也帮助君主做到了。 秦一统六国之后,将郡县制推广全国。本朝从秦制。郡县制的设立为国家权能的实施减少了掣肘的力量,也为本朝理清了一条上下交流的渠道,本朝官僚体系的触角也随之遍布全国各地。本朝的官僚以“士大夫”为主体,“士大夫”的身份具有“儒生”与“官吏”的二重特性。这种二重性既使得“士大夫”在推行国家政策时具有积极的主动性,同时又因其身份中“儒生”的特征,从而使得“士大夫”的官僚体系具有了部分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使得在民间营造“重农”风气成为可能。 本朝的官僚体系几经反复、几经磨合,终于形成了阳儒阴法的士大夫官僚体系,“礼治”与“法治”、儒生与文吏的结合日趋完美。 由于士大夫的官僚身份,他们成为统治者的一份子,参与了特权的分割。这种特权的实际收益使得士大夫们和君主的利益紧密相连,他们因此成了“重农抑商”政策的真正参与制订者和推行实施者。士大夫们清醒地认识到商贸的过分发展,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商贾势力的复苏,这对他们的地位和权势有着巨大的威胁,这一点是以承担天下道义之大任的士子儒生们所不能接受的。 另外,儒生在成为官员之后,并没有完全失去对自身真正身份的认识及社会道义的担当。儒家学说里的“富民”、“教民”便成为儒生的社会责任与道义担当。在“富民”的问题上,儒家的主张是“藏富于民”。这种藏富于民的主张与国家的“重农”之策在名义上取得了一致,这也是他们积极主张重农抑商的原因之一。 所以,以儒家学说为根本的官僚们成了反对变革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但反对农工商并重,更反对盐铁放开。 名士大儒和部分持反对意见的士族官僚们聚集在一起,以上奏,劝谏,论辩,组织太学学士到北宫请愿等形势,向天子和朝廷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呼声。 === 天子被吓住了,急忙跑到后宫玩毛驴拉车去了,他不管了,一连十几天都不敢上朝。 太尉崔烈发飙了。他和一帮支持盐铁放开,力图变革的官僚们无论在尚书台,在朝议,在三府议事,在太学,还是在官僚商贾的论辩会上,面对气势汹汹的反对浪潮,义无反顾,声嘶力竭,扯开嗓子就吼上了。 尚书台各级官员由于分歧太大,意见不能统一,迟迟没有拿出最后议定的文书。太尉府各级掾史在崔烈的说服下,基本上同意了并州盐铁的放开,但司徒府,司空府都持反对意见,导致尚书台和三府议事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 按照大汉律,诏告全国的政令首先需要征得三公府的同意,盖上三公的金印后,交天子认可,然后才能盖上主玺。此事如果一拖再拖,对并州屯田极其不利。 盐铁官卖和重农抑商之策是紧密相联的,李弘虽然在奏章中有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但事情一到朝堂上,什么都清楚了,瞒是瞒不过去的。重农抑商之策不仅仅关系到本朝士、农、工、商四大阶层的秩序问题,更重要的是,它直接关系到哪个阶层和国家争夺财源的问题。 === 天子听说太后要见自己,这才出了后宫。 去永乐宫的路上,天子问蹇硕,最近洛阳可有什么新鲜事?蹇硕说,官僚名士大儒们还是天天聚在一起争论,太学学士门还是隔三差五跑到北宫门外示威请愿,另外就是下个月太后要做寿了,宫内宫外的人都在忙着给太后送礼,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 “太尉大人最近如何?身体还好吗?” 蹇硕失声而笑。 “你笑什么?”天子笑嘻嘻地问道,“他是不是被别人骂惨了?这个老头,总是找人骂。上次他说要放弃边郡,结果朝野上下的人都要杀他,这次又说什么要重开盐铁,结果朝野上下的人不止要杀他,还要把他的祖坟刨了。何苦?” “陛下,这次他被人打了?”蹇硕笑道。 “谁?这还了得,竟然敢打三公重臣?朕要杀了他九族。” “是大长秋赵忠赵侯爷。” 天子一愣,不说话了。 “那天大臣们在尚书台议事,太尉大人和赵侯爷吵了起来,赵侯爷骂他是讨饭的,靠一个女人才做了三公,太尉大人大概气疯了,顺手拿起竹简就把赵侯爷的头打破了。赵侯爷大怒,抓住太尉大人的胡子就打了他一拳,把太尉大人眼睛打肿了。” 天子大笑起来。 “后来呢,后来呢?” “下午,太尉大人到太学论辩,和太学的博士诸生们吵了起来,现场大乱,太学的学士们趁机泼了太尉大人一头墨水,还围住太尉大人不让他走。到了晚上,太尉大人才被卫尉刘大人带兵救了出来。” 天子一边大笑,一边连连摇头。 “弹劾李弘的奏章最近多不多?” “陛下,最近公车令天天用几部马车往尚书台送奏章,其中大部分都是弹劾行镇北将军李大人的。皇甫大人现在也不看了,直接命人把弹劾奏章丢在尚书房外面。” “尚书台对李爱卿的奏议可曾议定?” “皇甫大人和卢大人的意见都相左,更不要说下面的侍郎、掾史了,估计很难啊。”蹇硕担忧地说道,“李大人这次马蜂窝捅大了。” 天子大笑,说道:“捅得好。他每次捅马蜂窝,就有大批的人给朕送礼,太好了。这次正好太后做寿,估计太后收的礼也比历年都要多。” “陛下,那这事如何收场?” “给他们去吵,管许多事干什么?朕躲着不上朝,时间长了,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 到了永乐宫,天子照例给小董侯和公主一人一件小礼物,父子三人说笑了一会,一起去见太后。 太后收了许多礼物,心情非常好。她找天子来,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朝野上下争论不休的重开盐铁一事怎么处理。 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肯定是首受人之托来说情的。果然,太后明确向天子表示自己持反对意见,祖宗用了几百年的制度怎么能改呢?天子连连点头,不改,不改,绝对不改。 回到后宫,正好看见大长秋赵忠。赵忠是来告状的,脸上的伤口还肿着呢。 天子调笑了他几句,说道,你没事去惹太尉大人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算了算了,回家歇几天,不要来伺候朕了。 赵忠诅咒了崔烈几句,随即奏道:“陛下,崔烈和李弘都没安好心,他们合起伙来骗陛下,是想抢陛下的钱啦。” “那爱卿是什么意思?” “陛下,盐铁放开之后,这钱大部分进了少府,还有一小部分变成商税进了大司农府,但陛下却一个钱的进帐都没有。这几年少府贴补大司农贴的少吗?上次陛下要回冀州河间国祭祖,叫他大司农出点钱,他出了吗?这些人坏透了,嘴里说的好听,少府的钱都是陛下钱,但其实呢?其实他们想尽办法都要逼着陛下把少府的钱变成大司农府的钱,所以,陛下千万不要答应他们。还是象现在这样好,各地盐铁官合在一起,一年至少要给陛下的万金堂进贡四五十亿钱,这才是陛下自己的钱。” “对,对。”天子笑道,“朕心里明白。你告诉各地盐铁官,今年给朕的上贡翻一倍,否则……” “陛下,现在战乱多,盐铁之利很薄的。”赵忠苦笑着说道。 “是吗?”天子嘿嘿一笑,拿出李弘的密奏递给他,“爱卿自己看看,你们到底谁在骗朕啦?” 赵忠粗略一看,立即生气地说道:“这些人太不象话了。陛下,该杀的要杀,不能手软。” 天子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赵忠眼珠子转了两下,心里生气啊。你李弘的手也太长了,竟敢管到内廷来了,哼…… “陛下,现今还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噢,你说说,什么机会?”天子高兴地问道。 “陛下,如今关中关东运往并州的货物连日不绝,那些商贾都发了大财了。陛下,他们走的可都是陛下的驰道,陛下的汾河啊,路坏了,陛下要出钱修,河道淤积了,陛下要出钱疏通,凭什么啊?臣认为,陛下应该下旨,派人去河东水陆两道收取漕运费用。” 天子一听,对呀,朝廷在并州屯田,为了筹措屯田的钱,如今都吵翻天了,但那些商贾大户呢?不但不为朝廷屯田募捐出力,反而从中牟取暴利。 “好,爱卿的提议太好了,爱卿真是我大汉国的中流砥柱啊。”天子兴奋地拍着赵忠胖胖的大肚子,连连称赞。 “爱卿,那你说,派谁去河东好啊?” 赵忠暗自冷笑,哼,李弘,你撂石头打天去吧。 “臣认为,这事要派个内廷的人去,免得陛下的钱又被人暗中截留,中饱私囊了。”赵忠笑眯眯地说道,“陛下,中常侍夏恽如何?” 天子刚要点头,蓦然想起夏恽的儿子不是被李弘杀死的吗?这要是派夏恽去河东,两人闹起来,岂不麻烦。 天子随即摇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爱卿,你难道忘记了,夏爱卿和李爱卿是有杀子之仇的。” “陛下,夏恽是去河东收钱,又不是去并州收钱,两人见不到面的。”赵忠笑道,“河东太守韩婴是夏恽的故吏,有他帮忙,事情要好办多了。另外,陛下可以让夏恽在河东多设几道收钱的关卡,这样,陛下的收入不就更多了。” 天子仔细想想,很有道理。 “好,好,你立即去办。”天子催促道,“告诉夏恽,连夜动身去河内,早到一天,就多收一天的钱啦。” === 李弘最近一段时间天天接到尚书台皇甫嵩的书信。皇甫嵩坚定地支持重开盐铁之议,但他在尚书台遇到的阻力太大了,卢植,蹇硕等一帮大臣的坚决反对让他一筹莫展。他通过书信把洛阳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李弘,信中明显就有鼓动他先行在并州放开盐铁,以筹措屯田钱财的倾向。李弘焦虑不安。没有天子和朝廷的旨意,他这么做终究是违法的,而且,并州的盐铁之利也无法支持并州的屯田所需。他还需要更多的钱。 这时,并州的屯田出现了危机。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地。 张白骑的典农都尉府和赵岐的护田校尉府在各地县衙的配合下,军屯和民屯的丈量土地,分配土地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但流民实在太多,甚至黑山的部分流民闻讯后也翻越太行山赶到了上党郡。 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屯田兵数量巨大,达到了三十五万人,相当于三分之一的流民了。他们占据了大量的土地,严重制约了民屯的进度。 赵岐找到了李弘,要求他和张燕、杨凤商量,要么立即缩减屯田兵人数,要么立即征调一部分屯田兵到其他郡县垦地屯田。 缩减屯田兵人数,当然不可能,这会动摇黄巾军的军心。但征调部分屯田兵到雁门和西河一带垦地屯田,军屯的完成时间就会严重滞后,而投入军屯的钱财也会成倍增加,另外,军屯所产出的粮食对整个北疆大军来说,太重要了。李弘急需粮食,他的要求是军屯明年就要见成效,就要有粮食供应大军。 李弘立即召集赵岐、张燕、杨凤、张白骑、左彦等人商量。 赵岐摊开地图,指着河东的汾河下游区域说,这里有三四十万亩荒地,是本朝初期屯田时候开发的。大人想军屯立即见效,就要有现成的田地,而这里正合适。 李弘问张燕和杨凤,“两位大人认为行不行?” 两人犹豫不决。李弘说道:“不行也的行,没有商量的余地。解决流民的问题要摆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都要给民屯让路。” “两位大人谁率部去河东屯田?” 张燕和杨凤互相看看,没有做声。 “栖之兄去吧。飞燕兄的名气太大,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李弘望着杨凤道,“栖之兄认为如何?” 杨凤心想这里就你官大,还有谁敢说不啊。随即点头答应了。 李弘立即派行镇北将军府司马李玮连夜上京面奏陛下,要求把河东汾河下游的荒地调全部拨给并州典农都尉部,由黑山校尉杨凤率二十万屯田兵到河东实行军屯。 “仲渊,你到洛阳一定要办成三件事。”李弘交待道,“第一,河东屯田的事,这事最急,要快。第二,并州盐铁放开经营的事,这事最难,要想点办法。第三,筱岚的事。你对朱俊大人说,人是我抢的,媒是老大人做的,希望他能答应这桩婚事。你回来后,我们给你办喜事。” 李玮为难地说道:“大人,这是私事,而且这事要是让司徒大人知道了……” “不就是那个麻子问题吗?”李弘冷笑道,“这次,令明和何风带着一百黑豹义从随你去洛阳。何风熟悉洛阳的一切,对你有帮助。如果朱俊大人不给你好脸,你叫令明把那个麻子砍了。” 李玮目瞪口呆。 他感觉李弘最近的性情变得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暴戾,李弘做事之前喜欢和部下商量的习惯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独断专横代替了。李弘背上的压力太重了,平叛的压力,屯田的压力,流民的压力,还有来自朝廷的压力,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大人,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李弘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还扛得住,有老大人在,我出不了大错,你放心去吧。但冬天来临之前,你一定要把盐铁的事办妥,否则,我们就有麻烦了,大麻烦。” === 洛阳的争论还在如火如荼。 大将军何进最近很低调。他既不发表对盐铁之论的意见,也不参加各类论辩,朝议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充当争论双方的和事佬。 这天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府上,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破口大骂。他骂崔烈和李弘,没事找事,把个洛阳搞得乌烟瘴气,大家什么国事也不处理,整天就是吵嘴,没完没了的争来争去,他都快烦死了。盐铁业是他赚钱的最大途径,盐铁放开了,他吃什么喝什么? 何颙和袁绍先后走进书房,面带喜色。 “李弘答应了。”何颙捻须笑道,“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这两天就要回京,同行的是庞德和何风。” 何进面色一变,惊喜地问道:“他答应了?” “何风一到,我们就清楚了。”袁绍笑道,“李弘先是让麴义的铁骑滞留河东,接着又让何风回京,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何进想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相信他?” “大将军,你想想李弘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已经骑到屯田这头老虎背上了,他下得来吗?”何颙笑道,“老大人真有本事,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敢真的在并州屯田,我算服了他。事成之后,我们要谢谢他,没有他把李弘逼到如今这步绝境,我们还真没有把握。” 何进看看两人,问道:“对盐铁的事,你们怎么看?” 何颙和袁绍不约而同地说道:“当然是放开好。” 何进脸显不满之色。 “大将军,盐铁放开,农商并重,从长远来说,对大汉国,对大将军,都有百利而无一害。民富则国强,国强,大将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嘛,将来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怕没有钱?”何颙笑道,“只要顺利铲除奸阉,即使是当今陛下,他也要倚仗大将军嘛。” 何进犹豫了半天,说道:“我不喜欢李弘,越来越不喜欢他。” “要想除掉李弘,办法太多了。”袁绍笑道,“大将军何必急在这一时。现在,我们还是要帮帮他,互利互惠嘛。何况,屯田成功了,大皇子的江山不就更稳了吗?” === 八百里快骑飞一般冲进洛阳城。 荆州长沙郡区星聚众造反,攻城拔寨,势不可挡。 匈奴屠各族造反,其首领虎王白马铜率众南下,和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在虎泽对峙。 西河白波黄巾被校尉阎柔率众击败,其残部由首领郭太率领,已经越过吕梁山,往河东杀来。 张纯叛军击败刘虞后,已经逼近邯郸,而冀州牧杨奇却在这个时候被白绕击败,两支叛军会合在即。 洛阳震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一节 天子接到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坐不住了,急忙召集众臣议事。 目前,北疆的匈奴屠各族反叛有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在边关戍守,暂时可保边境无忧。屠各人反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年初屠各族小王暮盖廷就带着叛军跟随鲜卑人入侵北地郡,所以大家不以为意,好象都知道屠各族虎王白马铜会反叛一样,谁都没有当作一回事。 “陛下,这个屠各族野蛮彪悍,反复无常,屡屡背叛我大汉国,侵扰我大汉国边郡,实在可恨。”卫尉刘博奏道,“陛下,如今行镇北将军手下有雄兵数万,实力强劲,不如诏令李将军,迅速挥师北上,一鼓而定,将屠各族彻底铲除,永绝后患。” 卫尉刘博五十多岁,体格魁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而威。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司空丁宫就急忙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并州张燕和杨凤的黄巾蚁贼刚刚受抚,军心不稳,人心浮动,此时行镇北将军率部北上出塞,谁来弹压几十万蚁贼?陛下,臣认为,行镇北将军当务之急不是出塞平叛,而是南下追歼流窜到河东的白波蚁贼,以确保京畿无忧。” 太尉崔烈冷笑一声,面对众臣,大声说道:“我听说有人上奏陛下,说行镇北将军在并州违法乱纪,飞扬跋扈,祸乱国家,要求陛下下旨将他捉拿回京,交送廷尉府审理,是不是呀?怎么今天他又派上用场了,没人叫着要惩办他了?” 众臣闻言,有的暗自冷笑,有的怒目而视,没有几张好脸冲着他。崔烈不屑地撇撇嘴,转身面对天子,大声奏道:“陛下,行镇北将军坐镇北疆,主掌黄河以北一州两郡的兵事大权,这些事自然由他替陛下分忧,何劳陛下这样当心?” 这话天子爱听。 “就依爱卿所奏,下旨,立即督令行镇北将军李弘,即刻平定匈奴屠各族的反叛,剿杀流窜河东的白波蚁贼。如有耽搁,重罪惩处。” === 司徒许相随即奏道:“陛下,太尉大人所言,大为不妥。” 许相说,现今叛乱四起,屡禁不绝,并州的黄巾蚁贼是被李弘招抚了,但冀州蚁贼呢?幽州蚁贼呢? 前段时间陛下下旨征召青、兖、豫三地郡县的郡国兵北上平叛,但如今陆续到达冀州的不过两万余人,有一万人已经阵亡了。刘虞刘大人手上无兵,拿什么平叛?幽州不但有蚁贼还有乌丸叛军,没有几万大军北上,将来怎么平叛? 现在,除了京畿的三万北军,就行镇北将军部还有大军可供征调,如果按太尉大人和司空大人之言,那行镇北将军部的军队何时才能腾出手来解救冀州的危局和北上幽州平叛? 如今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在虎泽征讨匈奴屠各人,讨虏中郎将徐荣率部在雁门关一带抵御鲜卑人,而讨逆中郎将麴义正好在河东,剿杀白波蚁贼的重任可以交给他,那么,行镇北将军部的其他兵马呢?并州的蚁贼已经受抚屯田了,有饭吃有地种还造什么反?难道当真需要几万大军坐镇晋阳看护蚁贼屯田吗? 早先陛下让行镇北将军李弘派兵南下河内,北上边塞,但李弘以整军和弹压蚁贼为借口整整拖延了两个多月,但现在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陛下的征调?是不是因为陛下只让他镇守一州两郡,他想以此为借口保存实力? “臣以为,陛下应下旨,严令行镇北将军李弘立即出兵冀、幽两州,速速平叛。” === 皇甫嵩大惊,急忙奏道:“陛下,司徒大人心忧冀、幽两州的叛乱,恨不能早日平定,其心情可以理解,但行镇北将军部的兵马确实不宜再行征调。” 皇甫嵩说,行镇北将军部整军之后,有七万大军,但如今已经分兵三万铁骑,还有一万铁骑目前在西河郡剿杀白波蚁贼。目前,晋阳龙山大营只剩下一万铁骑,两万步兵。以三万兵马威慑弹压并州几十万蚁贼,本身就势单力薄,如果再行征调,行镇北将军部就是一个空架子了。 匈奴屠各族有两三万叛军,以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的一万铁骑,自保尚嫌不足,更不要说主动发起进攻了。如果双方交战,行镇北将军部必定要加派兵力,那么,行镇北将军部哪里还有人马再往冀州战场征调? 并州自今年鲜卑人入侵,蚁贼猖獗以来,形势异常紧张,如果不是陛下及时在并州组建行镇北将军部镇守北疆,估计并州早已面目全非了。目前,李将军虽竭尽全力,保住了大半个并州,牢牢拱卫了京师,但形势并没有发生根本好转,尤其是百万流民的涌入,更是一个一触即发的祸患。 “臣认为,并州流民不解决,行镇北将军部的兵就一个都不能征调,这直接关系到京师的安危,大汉的社稷,臣垦请陛下慎重考虑。” === 一提到流民,马上就有大臣接二连三地奏请陛下不能重开盐铁。 天子一看跑题了,急忙站起来阻止,“诸位爱卿,今天只谈平叛的事,不谈盐铁的事,谁提盐铁,朕就打谁,二十大板,绝不留情。” 天子这里刚刚勉强压下了大臣们的争论,那里大臣们又为是否强行征调行镇北将军部的兵马吵了起来。 考虑到冀州和幽州的局面,要求强行征调行镇北将军部兵马立即开赴冀州战场的声音越来越大。许多大臣觉得,重开盐铁的建议是李弘在并州主持屯田后想出来的主意,把洛阳搞得鸡犬不宁,朝野上下争论不休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如果把他调出了并州,也许这重开盐铁的争论也就烟消云散了。 皇甫嵩极力劝谏道:“陛下,当初蚁贼祸乱中原,我们也是兵分几路,由各将自统一军,逐一击破叛贼的,没有谁能独自支撑所有战场的平叛重任。行镇北将军只有一双手,几万大军,陛下命令他在同一时间,在三州两郡同时作战,他怎么打?拿什么打?” 皇甫嵩不说这话还好些,一说这话反而提醒了那些仇视李弘的大臣。无论李弘在哪个战场打输了,他都要获罪受罚,他们正愁没有办法推翻李弘的权势,这下正好,有万无一失的办法了。 许相立即奏道:“陛下,行镇北将军乃当世战无不胜的猛将,区区蚁贼,岂是他的对手?当初蚁贼张牛角几十万大军,横扫幽冀两州,无人可挡,但最后还不是被他一口一口吃掉了。臣奏请陛下,再遣行镇北将军为镇北将军,督幽、冀、并、河东、河内三州两郡之兵事,总揽平叛御边之大任。” 他心想,你李弘的官越升越大,我就不相信你不感皇恩浩荡,不出兵四处平叛,只要有一处战事失利,你就等死吧。 皇甫嵩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气晕倒。他目视一直沉默不语的卢植,心想你也说两句,好歹以你的身份,说话比我有份量。但卢植现在也想推dao李弘了,他从李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可怕的东西,可能危及大汉社稷的隐患,那就是李弘的野性。 李弘是以军功起家的布衣将领,这种人虽然对国家忠心耿耿,但一旦干涉朝政,他就会拿起大刀肆意砍杀反对他的一切阻碍。李弘挑起西凉肃贪,以血腥手段杀戮贪官,他还可以理解,但李弘主张重开盐铁,他立即就感到了危机,深重而血腥的危机。李弘为了到达自己的目的,根本无视什么大汉律,祖制,在李弘的眼里那就是一堆破竹简,什么约束力都没有。重开盐铁的背后是李弘性格上的叛逆和桀骜不逊,这种人因为身份和教养的关系,迟早都要成为大汉国的逆臣贼子。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象李弘这种大将多的是,最后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走上了祸国殃民之路。 在大汉国如今这种岌岌可危的局面下,李弘成为乱国之臣的可能性太大了。如其他将来祸害国家,甚至葬送大汉国,还不如现在趁着大汉国尚能支撑之际,杀了他,以彻底断绝祸害国家的隐忧。 天子很犹豫。皇甫嵩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他觉得有道理。一个李弘,几万大军,能做多少事?而且,他也不想李弘离开并州,他需要李弘和他的大军留在并州。 这时卢植说话了。 “陛下,臣同意司徒大人所奏。”随即他说了一大堆理由,但其中有一点天子听明白了。只有迅速平定叛乱,国家才能稳定,国家稳定了,天子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如果大汉国长时间处于战乱四起的状态,对天子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夜长梦多啊。 天子犹豫不决。他倒不是怕李弘打了败仗,他是担心李弘的人马如果打光了,怎么办?没有军队做后盾,自己还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他目视站在自己身后的小黄门蹇硕。蹇硕会意,走近一步,低声说道:“陛下,李将军这次捅的马蜂窝太大了,朝中大臣这是在借刀杀人啊。” 天子一惊,蓦然醒悟。 “陛下,李将军掌管黄河以北三州两郡的兵事权,那是名义上的,真正的兵事大权都在尚书台,而且,冀州和幽州现在有什么兵?李将军的那个兵事权有什么用?现在刘大人掌幽州军政,杨大人掌冀州军政,李将军难道还能指挥两位九卿重臣?”蹇硕冷眼看看堂上众臣,冷笑道,“不过,陛下可以将计就计,等叛乱平定了,刘大人和杨大人都回朝了,那李将军就……” “爱卿,镇北将军是要负责三州两郡平叛的。”天子担忧地说道,“如果……” “陛下,李将军在翼城那么劣势的情况下都打赢了,何况这些小战,陛下放心,李将军是一头豹子,战无不胜的豹子。”蹇硕信心十足,笑着退到了原位。 天子想想,也是,豹子至今还没有打过败仗,自己是有点杞人忧天了。黄河以北,就让豹子去头痛吧,我不管了。 “准奏。” === 天子金口一开,朝堂上顿时一片歌颂之声,大臣们欢天喜地,好象叛乱已平一样。 皇甫嵩仰天长叹。卢植忧心忡忡。 再议荆州长沙郡的叛乱问题。议郎孙坚主动请缨,要求到长沙郡平叛。天子大喜,迁孙坚为长沙太守,乌程侯,即刻南下。 === 李玮日夜兼程赶到京城。 天子在尚书房听完李玮的奏议,和皇甫嵩等人商量一下,都觉得有点难办。二十万黄巾军到河东屯田,一旦叛乱怎么办?那可是直接危及京畿和三辅安全的大事。虽然有麴义的一万铁骑在河东看护,但一万铁骑在他们的眼里,没什么份量。 “河东有多少郡国兵?”天子问皇甫嵩。 “大约五千多人。”皇甫嵩回禀道,“河东隶属司隶校尉府,一旦有什么事,长安的守军和洛阳的北军立即可以渡河赶过去支援,所以河东的郡国兵一向很少。” “这几十年来,河东屡次受到胡人入侵,人口流失非常严重。目前河东南部也就安邑、解城和临汾一带人口较为集中,而河东北部几乎没有人烟,所以荒地很多,白白废弃的确可惜,但用作军屯……”卢植迟疑了一下,问李玮道,“李将军对屯田蚁贼再叛可有什么防备措施?” 李玮立即做了一番详细的解释,说李弘打算再调一万步兵军到河东,以加强河东的兵力。 卢植笑笑,摇摇头,把李弘已经迁升镇北将军,督三州两郡兵事,主掌平叛之事略微说了一下。 “你们马上就要到冀州去,哪里还有兵力往河东抽调?”卢植说道,“我看,这事还是先摆一摆,回头再说吧。” 李玮听完卢植的话,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诸位大人,冀州的危机这个月就可以解除,张纯的叛军马上就要掉头回幽州了。” 天子又惊又喜,急忙问道:“李将军已经出兵了?” 李玮笑道:“赵云赵大人已经带着铁骑奔袭邯郸了,大胜叛军的消息在这个月底一定能传到洛阳。” 皇甫嵩和卢植急忙摊开地图,李玮的手由壶关划了一条弧线,重重地点到邯郸城上,“五百里奔袭,一击而中。” 皇甫嵩大笑道:“恭喜陛下了。李将军招抚杨凤,原来还有这个目的,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卢植怀疑地望着李玮,问道:“杨凤这么快就允许你们的铁骑进入壶关?” “也不怪两位大人惊讶,快是快了一点。”李玮笑道,“但杨凤是校尉颜良颜大人的妻舅,这点面子杨凤还是要给的。另外,杨凤既然同意招抚了,那彼此之间就要信任,否则,还谈什么谈?” “那幽州呢?”卢植追问道,“李将军打算何时去幽州?” “只要河东的军屯完成,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李玮从容地说道,“大军当立即北上。” 皇甫嵩忍不住笑了起来。 卢植紧皱眉头,脸上的神情颇为不满。这个李弘,竟然敢拿北上幽州的事来威胁朝廷,当真是官越大,胆子也越大。 天子不管这个,他关心的是洛阳的安全。 “陛下不但不杀蚁贼,还给了他们土地,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叛乱?”李玮安慰道,“陛下,这二十万屯田兵如果调教好了,不但可以拱卫京师,还可以随时听候陛下的调遣。陛下,这可是二十万屯田兵啦。” 天子一想,也对,如果叛乱了,有镇北将军府,三辅守军,长安北军,还有黄河这道天然屏障,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他们假如都听自己的调遣,那可就不一样了。 天子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在李玮那极具诱惑力地说服下,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李玮离去的身影,卢植就在纳闷,这个李玮怎么一直都没提盐铁的事,难道,李弘已经放弃了? === 李玮出宫之后,住进了驿馆。晚上,他悄悄来到了大将军府长史何颙的府上。自从赵岐离去后,他接任了长史一职。 何颙看完李弘的密信后,当着李玮的面把绢帛烧了。 “司空大人同意了,就剩下司徒大人了。”何颙笑道,“仲渊可有要我帮忙之处?” 李玮恭敬地说道:“不知大人能不能替我引见一下许劭许先生?” 何颙欣赏地看了一眼李玮,赞道:“朱大人能教出你这样的门生,不枉为江东人杰啊。”他停了一下,说道,“但仅靠许先生,司徒大人未必会改弦易辙。” 李玮点点头,说道:“明日,我去拜访太尉大人。事情能不能成,就看太尉大人的决心了。” 何颙愣了一下,随即严肃地说道:“李大人,大将军知道了,不会答应。” 李玮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这对你铲除奸阉,绝对有帮助,最起码,可以暂时麻痹一下奸阉嘛。何况,奸阉一除,大将军如日中天,这三公之职,好象不重要了吧?” 何颙沉吟不语。 === 第二天一大早,李玮去拜见了将作大匠朱俊。朱俊很高兴,着实夸奖了他一番,然后告诉他孙坚要到长沙郡平叛的事。 “晚上我给文台饯行,你也来。” 李玮连忙答应,随即告辞朱俊,赶到了太尉府上。他现在是镇北将军府的司马,秩俸两千石的官员,很风光的。太尉府的人急忙通报,太尉崔烈在书房接待了他。 李玮大礼参拜之后,和崔烈闲聊了一下洛阳的近况,然后就把自己来洛阳的使命说了一下,接着两人就说到了并州屯田和重开盐铁的事。 崔烈感叹地说道:“仲渊,要想重开盐铁,很难啦。我已经对陛下说了,如果他同意重开盐铁,我愿意承担违背祖制之罪,引咎请辞。但现在的问题不在于陛下,而在于三公府啊,司徒大人和司空大人坚决反对,所以……” 李玮小声问道:“大人,你真的要请辞?” “太尉虽然名列三公之首,但其实……”崔烈笑笑,说道,“如果能在卸任之前完成重开盐铁,或者至少是在并州重开盐铁,我就很知足了。” 李玮很敬重地说了几句奉承话,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下官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 “你说,你说。”崔烈笑道,“你是朱大人的门生,又是镇北将军府的司马,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才学和成就,很了不起,我很喜欢。你问吧。” “大人,如果你辞去了太尉,在如今这个局面下,谁继任最好?” 崔烈笑容顿敛,神情凝重地看着李玮,想了半天,说道:“仲渊,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 李玮从太尉府上出来之后,立即赶到了馆驿。 “拙言,见到车骑将军了?” “见到了。”何风笑道,“这小子,做了将军后,一下子发了,胖的我都不敢认了。” “你没有说得太着痕迹吧?”李玮当心地问道。 “没有。”何风说道,“将军对我不错,好酒好菜招待,我不过随便发了几句牢骚而已。” “好,好。”李玮笑道,“只要引起何苗的警觉就行了。” “仲渊,你叫我说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何风问道,“难道大将军要对付自己的弟弟?” “不是,就是叫他注意一点而已。你什么时候去见大将军?” “我去了,大将军忙,说过几天见我。” 这时庞德也回来了。 “令明,可见到曹大人了?”李玮急忙问道。 “见到了。”庞德笑道,“曹大人真不错,虽然如今做了议郎,但一点架子都没有,看到我很客气。他说,他下午来馆驿拜见李大人。” “那怎么行?”李玮笑道,“曹孟德可是洛阳名人,还是我去拜访他吧,走,我们现在就去,打扰他一顿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二节 曹操闻听李玮来访,急忙出府迎接。 曹操年初在洛阳看到李玮的时候,他还是个白面儒生,一副骄纵不羁的样子,现在的李玮却消瘦了许多,虽然还是那么儒雅自信,但说话举止显得沉稳谨慎,远没有过去那样张狂了。曹操很感叹,战争既能改变一个人也能锻炼一个人。看看李玮,一年不到,不但才学智谋均有长进,而且还做了两千石的大官,这么年轻的士子不靠权势,仅靠军功就有这样的成就,当今之世屈指可数。 想当年,自己也象李玮这么年轻,倚仗家世的显赫开始涉足朝堂,那时自己满腔热血,年少轻狂,仗着自己有后台,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人都敢惹,结果四处碰壁,一事无成。反观李弘和李玮这帮年轻人,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干了一件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他们甚至连国策都开始干预了。 曹操很钦佩,拉着李玮的手,说了许多赞美之辞。李玮比他高许多,为了表示谦恭,一直弯着腰,很不舒服。两人站在门口客气了一番话,随即并肩而入。 这次进京,李玮很有感触。能觐见天子,能和太尉,皇甫嵩,卢植,何颙,曹操这些名满天下的人对坐而谈,过去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过去他是什么人?一个寒门士子而已。要不是老师朱俊将自己收为门生,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在李弘面前大放厥词,要不是李弘看重了自己征募为从属,这天下有几个人认识自己?李玮每当看到自己所仰慕,所敬重的人拉着自己的手说着奉承之辞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老师,想到了李弘,自己的命运因为老师和将军的赏识而改变,如果没有他们,自己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是个庸碌无为的士子而已。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老师和将军的感激之情,他要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以报答老师和将军的知遇之恩。 曹操才华横溢,说话风趣,妙语连珠,双方纵论时事,由黄巾叛乱说到国家弊病,由并州屯田说到盐铁重开,极其投机。曹操支持李弘所提的重开盐铁之策,但他对李玮此次来京能否完成使命,表示了担忧。京中反对重开盐铁的舆论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很难再有突破的机会。 “我和镇北将军一见如故,也算是很好的朋友,如今他在并州屯田,困难重重,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尽力帮助。”曹操真心诚意地说道,“仲渊,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李玮拱手说道:“大人这么说,我很感动,这里,我先替将军谢谢孟德兄了。此次来京,我受镇北将军之托,专程拜访孟德兄,的确是有所求助啊。” “仲渊,你说说,我看可能助你一臂之力。” “并州屯田,需要百亿钱财的支撑,一旦失败,后果不言而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重开并州盐铁。”李玮说道,“如果暂时只开一州之盐铁,只能算是权宜之策,不算动了国家的根本……”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曹操打断他道,“仲渊此话不妥。” 李玮笑笑,继续说道:“我拟了一个详细的盐铁重开之议,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五年之约。并州屯田如果顺利,五年之后就不需要再投入了,所以我们只要朝廷给我们五年时间。” 曹操想了一下,问道:“仲渊,据我所知,并州的盐铁之利只占全国盐铁之利的二十分之一,五年时间,你们能从中赚到什么钱?此议不妥。” “如果加上河东呢?” 曹操笑道:“河东盐铁关系到京畿安危,想放开经营,根本不可能。” 李玮看看曹操,再次拱手说道:“所以,我们需要孟德兄的帮助。” 曹操手捋黑须,无奈地说道:“我父子两人说服不了司徒大人。” 李玮俯身凑近曹操,小声说道:“如果三公府和大将军府联名举荐曹老大人为太尉呢?” 曹操浓眉紧凑,骇然说道:“镇北将军竟敢和大将军……” “权宜之策,权宜之策。”李玮笑道,“将军大人还是听陛下的,这一点孟德兄绝对放心。” 曹操望着李玮,突然觉得盐铁之议是一个笑话,如今,整个洛阳都已经成了豹子的猎物,就看他想吃谁而已。天子授重权于李弘,根本就是在养豹为患。他和卢植一样,立即感觉到了李弘所带给大汉国的危机。 李玮敢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就说明李弘已经和大将军达成了某种默契。大将军得到了李弘的默契,就要有所回报,和大将军同一阵营的司空府当然要同意李玮所作的盐铁之议,剩下的就只有司徒府了。只要司徒大人答应了,三公府和议通过盐铁之议,天子完全可以甩开尚书台,盖上主玺。 让曹操感到畏惧的大将军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李弘达成默契?大将军如果趁着大汉国内忧外患的时候,和李弘联手威逼天子立太子,不失为一个天赐的良机。假如天子被控,中官被除,剩下遭殃的就是以司徒许相为首的一帮亲中官的世族官僚了。曹操直觉脑后凉飕飕的,心里一阵窒息。 如今的李弘步履维艰,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他为了安抚百万流民,为了大汉国的稳定,也许会狂性大发,反戈一击,横扫朝野上下。但李弘好象还没有血腥到这一步,他派李玮来,好象还是想利用洛阳的复杂形势,从中找到让朝廷通过盐铁之议的办法。然而,李玮的这个办法太危险了,他是在玩火。 如果由太尉大人承担违背祖制的罪名,由自己的父亲出任太尉一职,那么洛阳的形势就会大变,中官的势力会再次大涨,而大将军的势力随即会受到制约,洛阳也就暂时不会出现血雨腥风了。但问题是,大将军会放过这个机会吗?大将军会甘心自己的势力遭到重重一击吗? 曹操长叹。天子先设大将军,后设重镇将军,终于把大汉国一步步地推向了覆灭的边缘。 === 何皇后接到弟弟车骑将军何苗的消息后,立即派人请何苗进宫。 何苗拜见了皇后,又和中常侍张让和郭胜互相行了礼。 无论外戚是否权重,何皇后都要倚仗这些老中官控制后宫。在内宫来说,没有中官的支持,皇妃的命运可想而知。想想已死的宋皇后,王美人,任你如何得宠都不行,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何皇后是个聪明人,为了自己和儿子,也为了何氏家族,她把自己和中官们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赵忠和张让这些人虽然嘴里说忠于陛下,支持陛下拥立小董侯为太子,但他们最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其次才是陛下,所以纯粹是口是心非。他们先设计杀了王美人,后设计杀了太后的哥哥董宠,和太后、董侯解下了深仇,一旦董侯继承大统,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尤其现在天子刻意扶持小中官,不再信任他们,这使得他们毫无选择,只能和皇后走得更近。 但大将军何进对中官的态度,让皇后左右为难。为了确保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必须要牢牢控制内外廷,而控制外廷,只能通过何进这个大将军,所以皇后无奈之下,只好做和事佬,两边劝解。 “那个何疯子对你说了什么?”张让问道。 “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到京觐见了皇上后,立即就去拜访了何颙。”何苗紧张地说道,“何疯子还说,他离开并州前,镇北将军叫他带句话给大将军。” “什么话?” “不知道,他没说。”何苗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何疯子说,李玮此次来京,一定能让三公府通过盐铁之议。我看他说的信心十足,好象不是吹牛。” 张让满脸的皱纹立即变成了一道道的沟壑,他和郭胜对视一眼,均是惊骇失色。 “我就在想,司空丁大人可能迫于我哥哥的压力,不得不答应,但用什么办法让司徒许大人也答应呢?”何苗瞟了张让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除非,许大人不再担任司徒,但是,怎么把许大人赶下去呢?” 张让冷冷地哼了一声,问道:“袁绍那小子是哪一天回来的?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们?” 何苗脸色一变,低头没有做声。 “你以为那小子是回来玩的?”张让望着何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果象你哥哥一样,何尝不能做个车骑大将军,这样就能开府仪同大将军,和你哥哥分庭抗礼,也能帮我们一把。” “如今怎么办?”郭胜小声问道。 “他不仁,我不义。”张让恶狠狠地说道,“何进要动手,一定是在太后大寿的时候。” === 清晨,孙坚的一帮好友赶到十里长亭为其送别。虎贲中郎将袁术还专门送了孙坚一份重礼。 李玮很舍不得这位兄长,送了一程又一程。 到了三十里长亭,孙坚坚决不让送了。 “仲渊,你回去吧,不要为了送我耽误了正事。如今你是镇北将军府的司马,肩负重任,要记得保重身体啊。” 李玮感激地连连点头,说道:“此地和兄长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你我一南一北,远隔数千里之遥,再见很难了。”孙坚笑道,“但老师尚在京中,你我闲暇之余总要来尽尽孝道,终有再见之期的。” 李玮怅然若失,神情黯淡。 “仲渊,临走时,我想问问你,筱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她已经不小了,总是跟着你四处打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李玮头一低,无颜以对。 “这事,老师不能说,另外,你也不要提,免得让老师难做。至于那个麻子,你更不能杀,这个时候,为了盐铁之议能够通过,千万不要惹恼了司徒大人。”孙坚大笑,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李玮惊喜地看着孙坚,“兄长快说。” “朱穆从吴郡回来了。”孙坚说道,“他这次奉天子之命,专门护送蔡邕老师回京,估计下个月就可以赶到洛阳。” “真的?”李玮难以置信地问道,“蔡邕老师要出山了?” “不会的,他不会答应天子的。”孙坚说道,“天子请自己的老师回来,是希望蔡邕老师帮他重建鸿都门,你想,蔡邕老师岂肯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 “哦,是这样。”李玮失望地说道,“蔡邕老师因为得罪了中官,先被流放北疆的朔方,后迁徙江东,颠沛流离了十几年,到今日才能回京,陛下太绝情了……” 孙坚长叹,说道:“陛下没有杀他,已经很眷顾师生之情了。当时蔡邕和他的叔父同时被叛弃市,因为中官吕强以死劝谏,陛下才免了他的死罪,改判为流放,不得以令赦免,但恰恰就是这个不得以令赦免,使得蔡邕老师即使遇上了数次大赦也不能返归原籍啊,哎……” 两人嗟叹了一番,很是感慨。 “朱穆是老师的长子,现任吴郡郡府别驾从事。”孙坚继续原来的话题,说道,“你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上书陛下,要求征调朱穆到镇北将军府任职,或者到老大人的护田校尉府任职也可以,总之,你把朱穆弄到并州去。” 李玮顿时明白了。他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给孙坚行了一礼,“我和筱岚谢谢兄长了。” 孙坚大笑,下马扶起李玮,说道:“我这个兄长只能给你出出主意,要谢,你要好好谢谢朱穆那个兄长。” === 本月底,从冀州传来了好消息,都尉赵云率一万铁骑奔袭邯郸,重击乌丸铁骑。张纯大败,撤军而走。白绕眼见会师无望,急速率部逃回了太行山。 天子大喜,封赵云为虎贲校尉,重赏铁骑将士。 === 公元187年11月。 === 李玮在何颙的引见下,拜见了名震天下的许劭。让李玮震惊的是,许劭竟然也支持重开盐铁,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李玮的恳求,说立即就去司徒府劝劝许相。李玮激动不已,就屯田和重开盐铁的事虚心讨教了一番。 临走时,李玮拜倒在地,恳求许劭说说并州的将来。 许劭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话:“伯求啊,晚上不要走了,在我这里歇一夜。” 李玮顿时心如重铅,垂头丧气地走了。 何颙没有答应许劭,拜辞而去。许劭没有挽留,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李玮心事重重地坐在马上胡思乱想。许劭不肯说并州的未来,那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不好?难道屯田不成?但许劭兴致勃勃地和自己探讨屯田的时候,那语气,那信心,好象比自己还有把握似的,那他为什么不说呢? 蓦然,李玮脑中灵光一闪,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许劭果然还是告诉了自己,只不过自己太蠢了而已。 “调头,调头,立即调头……” 李玮猛地抽出长剑,瞪大双眼,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追上何大人,追上何大人,快,快啊……” 庞德和何风想都没想,就象在战场上一样,很自然的勒马调头,纵声狂呼:“兄弟们,回头……” 紧跟在李玮后面的号角兵习惯性地举号狂吹:“呜……呜……” 大街上的人流惊呆了,随即四散奔逃。 一百黑豹义从在瞬间完成调头,启动,奔驰,急促的马蹄声霎时象*一般响彻了街道。 === 何颙遭到了刺杀。 他只带了十几个侍从,根本不是刺客们的对手。他的马首先被一刀剁倒在地,接着自己就被一支长矛洞穿了大腿。 何颙临危不乱,一剑斩断矛柄,拖着血淋淋的左腿,抽身急退。 侍从们围着他,一边拼死抵挡,一边往路旁的店铺退去。 刺客们酣呼上前,连砍带劈,转眼斩杀了数个侍卫。 就在这时,急骤的马蹄声轰然而至,黑豹义从狂奔而来。 “射……给我射死他们……” 李玮远远看到惊叫奔逃的人群,看到躺倒在地的尸体,浑身冰凉,叫喊声恐怖而凄厉。 “大人,人多啊……” “射……射……射……” 李玮疯狂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要救下何颙,否则,什么都泡汤了。 长箭呼啸而出,刺耳的厉啸声霎时穿透了慌乱的叫嚣,“咻……”一声钉进了人群,惨叫声顿时冲天而起。 刺客们没有想到黑豹义从为了救人竟然当街杀人,他们又惊又俱,立时被杀死了三个。 “快,快,杀死何颙,杀死他……” 刺客们再不顾漫天长箭,蜂拥而上。 黑豹义从的长箭在空中肆虐,战马在宽阔的大道上飞驰,百姓们的哭叫声恐惧而无助,刺杀正在血腥地继续。 何颙身边的侍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里,几个刺客前赴后继,势不可挡。 何颙的长剑被一刀砍断,大刀带着一篷血珠,狠狠地斩进了他的肩膀,但刺客的这一刀有一大半砍到了青砖地面上,何颙竟然奇迹般的没有被砍死,连手臂都还完好无损。 铁骑席卷而至。 十几个黑豹义从腾空而起,手中的弩弓对准几个刺客同时射出了数十支弩箭。 刺客的大刀在距离何颙两尺的时候突然失去力量,软软地砍进了何颙的胸膛,鲜血四溢。 李玮连滚带爬地跳下马,大声吼道:“是不是活的?还活着吗?” 何风抱着血淋淋的何颙,一边向前狂奔,一边惊骇地回头叫道:“快死了,快死了。” 庞德一把扶助了摇摇欲坠的李玮。 “仲渊……” “何疯子抱着他干什么?” “去找医铺,这里他熟,很快就能找到医匠救治何大人。”庞德气喘吁吁地说道,“仲渊,没事的,他死不掉。” “真的?”李玮抓住庞德的大手,浑身颤抖着说道,“真的不会死?” “没事,就是伤势较重而已。”庞德安慰道,“还好我们来得快。” 李玮心里一松,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 天子震怒,立即撤了洛阳令,重责司隶校尉,命令廷尉府查找元凶。太后就要做寿了,这个时候,洛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大将军何进勃然大怒,立即征调北军进城,十二门同时封锁,四下盘查。 洛阳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 大长秋赵忠和中常侍张让紧急约见司徒许相、少府樊陵和大鸿鸬曹嵩,在事关身家性命的时候,双方抛弃前嫌,紧急商量对策。 “这是谁干的?”许相望着张让,不满地问道,“要杀就把他杀死,杀不死就不要干蠢事。何颙一死,何进就断了一只胳膊,凭他那个笨蛋,一只手玩不出什么名堂?但杀不死何颙,麻烦就来了。是不是你干的?” 张让冷笑,没有做声。 “如今北军入城,形势危急,大家不要互相埋怨了,还是想想办法吧。”赵忠摸摸额头上的伤疤,笑眯眯地说道,“陛下现在坐山观虎斗,巴不得我们和那个屠夫打起来,所以……” 樊陵叹道,“陛下现在手上有头豹子,只要何进命令北军包围皇宫,豹子立即就会率军南下,何进不死才是怪事。但陛下一旦解决了何进,立董侯为太子,你们……” “我们有难,你们也有麻烦。”张让说道,“何进想在太后做寿的时候发动兵变,而且,他和豹子李弘已经私下达成了默契。” 许相、樊陵和曹嵩脸色剧变。 “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我会派人杀何颙?”张让讥讽地看了一眼许相,说道,“我虽然没有杀死何颙,但足以让何进方寸大乱了。无论何颙死不死,都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但我要的就是这个危局,我要让何进进退两难。他想杀我们?哼,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杀谁?” “何颙被刺,何进必然猜到密谋已泄。现在,他要是不调北军进城,他怕自己被陛下杀了;调北军进城,虽然可以占据优势,但豹子却是他最大的隐忧。” “你不是说他和豹子达成了默契吗?”樊陵不解地问道。 “默契是有条件的。何进没有替豹子办成事,豹子岂会信守承诺?”赵忠笑道,“何进趁人之危要挟豹子,但没有想到如今自己反倒成了豹子的猎物,哈哈……” 许相、曹嵩和樊陵明白那条件是什么了。 “那侯爷一定有应对之策了?” 张让点点头,说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们要把过去失去的,连本带利夺回来。” === 何颙被刺,曹操随即明白李玮的机谋得逞了。 李弘要想屯田成功,洛阳不乱是最基本的条件。李玮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他不但成功破坏了何进的阴谋,还利用何进的阴谋改变了洛阳各方权势的实力对比。如今,中官势力再起,何进势力减弱,宗室、中官、官僚、大将军四方权势基本均衡,洛阳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掀什么波澜了。 但李玮差一点玩出了火。何颙如果死了,何进的权势不仅仅是减弱,而是被重击一拳,打折了腰了。大将军权势的膨胀是因为赵岐和何颙的入府,给他带来了部分门阀士族的支持。现在,赵岐走了,就剩下何颙在独撑大局,何颙如果再死了,仅靠大将军府里的王允、荀攸、袁绍等人的才能,是撑不起大局的。大将军的权势如果巨损,洛阳的权势平衡被打破,天子和中官的势力无人牵制,无论对大汉国还是对并州屯田,都是灾难性的,假如再来一次党锢之祸,大汉国势必崩溃。 许相听完曹操的话,十分不满,责问曹操道:“李玮见你之后,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曹操说道:“我没想到事情发展这样的快。这个李玮,手段太厉害,将来一定要防着他。” 曹嵩叹了一口气,摇摇手,说道:“今天的事,逼得我们又和中官走到了一起,以后……” “以后你就是太尉了。”樊陵笑道,“不管怎么说,此事之后,洛阳总要风平浪静一段时间,这也是好事嘛。” 曹操苦笑:“只要李弘平定了北疆叛乱,稳住了北疆各郡,洛阳立即就要再掀波澜。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太长了。” === 何进从皇宫出来之后,脸色非常难看。 今天,母亲舞阳君被皇后接到了宫里,何进去给母亲请安,但母亲没有给他好脸色,皇后也埋怨他,就差没有骂他忘恩负义了。何进明白她们的意思,嘴里不说什么,但心里很郁闷。 何颙被刺,很明显是因为机谋泄漏,奸阉狗急跳墙,先下了手。何进立即放弃了计划,让袁绍秘密返回了河内。现在,他要做的,是如何稳定洛阳局势,另图良策。 他专门去看了一下何颙。何颙伤势很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没有几个月恢复不了。他坐在何颙身边,小声安慰了几句,起身告辞。 何颙望着他,动了动嘴唇,好象有话要讲。何进俯身把耳朵凑到了何颙的嘴边。 “杀了李玮。”何颙艰难地说道。 何进吃了一惊。目前的局势下,他无论如何都要和李弘保持良好的关系,杀了李玮,岂不是自找麻烦?如今的李弘可不是年前的李弘了,惹不得的。虽然他也怀疑此次机谋泄漏和李玮有关,但那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伯求,杀李玮,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惹恼李弘。” 何颙吃力地再次说道:“李玮才智出众,李弘有他相助,将来必不利于大将军,还是尽早杀掉为好。” 何进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何颙闭上眼,痛苦地叹了一口气。他懊悔不已。那天,李玮明明告诉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但自己竟然忽视了,完全没有想到痛恨奸阉的李玮出了门就把自己卖了。自己一辈子行事谨慎入微,这次却栽在了一个后学末进手上,想想他都觉得无脸见人。 李玮举手之间摧毁了自己费尽心血换来的优势,将洛阳各方权势重新摆到了争斗的。洛阳的权势是平衡了,但留给自己铲除奸阉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杀了李玮。”何颙用劲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 太尉崔烈召集三府议事,镇北将军府司马李玮列席。 李玮向各府详细解释了重开并州和河东一州一郡盐铁的具体方案,然后解答三府疑问。 “李大人,这盐铁之利应该归少府,怎么能直接送进万金堂?” 李玮微微一笑,说道:“我们镇北将军部认为,少府的钱就是万金堂的钱。诸位如果认为有什么不妥,我可以把你们的意见呈送陛下。” 众臣相视无语。 这次的三府议事异乎寻常的顺利,全部通过。 太尉崔烈拿着盖有三公金印的文书立即进宫见驾。 天子仔细看了一下,问道:“爱卿,不是说只开并州盐铁吗?怎么又加上了河东?” 太尉崔烈从容答道:“陛下,这一州一郡的盐铁之利可是直接送进万金堂的。” 天子笑笑,说道:“也是,还是李将军对朕最忠心。” “准奏。” === 李玮拿到圣旨,立即以八百里快骑送往并州。 朝野上下听说天子已经答应重开并州和河东郡的盐铁,顿时大乱,上书劝谏的,游行请愿的,甚至还有在北宫门外以死相谏的。 天子躲到后宫,坚决不上朝,他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太尉。 太尉崔烈随即被罢职。 天子再次提议迁升刘虞为太尉,但三公府联合大将军府却共同举荐大鸿鸬曹嵩为太尉。天子无奈,遂迁曹嵩为太尉。 === 太尉曹嵩上任的第一天,就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镇北将军李弘把中常侍夏恽和河东太守韩婴抓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三节 曹嵩匆忙赶到尚书台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屋内大长秋赵忠的叫声。 赵忠已经先一步得到了河东的消息,正在破口大骂镇北将军李弘目无法纪,胡作非为,要求陛下立即下旨把李弘抓起来。 天子笑嘻嘻地看着激动的赵忠,指着站在一边气喘吁吁地的曹嵩问道:“两位爱卿,谁重一点?” 赵忠气得一龇嘴,没好气地回道:“陛下,老臣更重一点。” “哦?”天子伸手摸摸两人凸起来的大肚子,比划了一下,笑道:“朕觉得曹爱卿更重一点,爱卿的肚子虽然很大,但不一定有份量。” 赵忠顿时面色红涨,脸上的胖肉剧烈地抖动了两下,眼里怒色更盛,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爱卿还是到长乐宫去吧,太后那里很忙,需要人手。”天子说道,“这事,朕会处理。” 赵忠一言不发,气呼呼地行礼离去。 “太尉大人,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嵩擦擦额头上的汗,打开了手上的文卷。 === 马上就要进入冬天,并州屯田的诸般事宜在李弘的连番催促下,进行得越来越快,护田校尉府和典农都尉府的从属掾史们忙的脚不沾地,日夜操劳。平难中郎将张燕和太原上党两郡的郡县府衙也投入了所有的力量以帮助两府顺利展开屯田工作。跟随赵岐来到并州的门生故吏和并州刺史府的唐放等官僚遍布两郡各地,他们为屯田能够有条不紊的逐步推进作出了巨大的努力。 李弘为了明年五月能够见到粮食,缓解并州粮食危机,他几乎把所有的钱财和物资都投到了军屯上。九月底十月初,军屯的丈量土地工作结束,留在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十五万屯田兵迅速进入各自的屯田区域,开始抢种冬小麦。同时期,两郡府衙也成功组织和督促原两郡农户种下了冬小麦。 十月底,民屯的丈量土地工作基本结束,散落各地的流民在当地府衙和屯田掾史的安排下,陆续赶往民屯区,租种护田校尉府分配给他们的土地。流民进入民屯区安顿下来后,已经错过了种植期,他们只有等到春天才能下地耕种了,此时,他们最需要的是粮食、茅屋、帐篷和过冬的衣物。并州所需的粮食和屯田物资骤然紧张起来。 十一月初,李弘果断命令已经率领二十万屯田兵赶到河东的杨凤暂时不要接受粮食和屯田物资,而是把所有物资先期调运到供应太原和上党两地,以供应屯田的流民。 但就在这个时候,李弘接到了粮食和屯田物资突然中断供应的消息。李弘大吃一惊,立即喊来负责并州盐铁经营的谢明。 “敛之,盐铁不是一直在送往关中吗?麹忠和徐陵是不是不想活了?” “大人,这事不是麹忠和徐陵的错,他们在各地购买的物资还在源源不断的送来。”谢明气愤地说道,“但所有的物资都滞留在了黄河南岸。” “为什么?” “河东郡突然在水陆两道设置了十三重关卡,对来往的车辆和船舶征收运输缗税。”谢明说道,“一车物资如果从关中关东运到并州,车上的物资就连交税都不够。各地的商贾无奈之下,只好停运。” 李弘猛地站起来,怒声问道:“十三重关卡?不是只有三重吗?转眼间怎么涨了这么多?这是河东郡府私自下令的还是朝廷的旨意?” “听说是朝廷的旨意。”谢明说道,“麴大人来书说,在河东主持征收运输缗税的是中常侍夏恽。麴大人已经找河东郡太守韩婴交涉了,但没有结果,而中常侍夏恽根本就不见麴大人。” “这事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李弘不满地问道。 “大人一直在太原和上党两地来回巡视,行踪不定,我们很难找到你。另外,前两天的情况并没有这么严重,物资还在陆续运到,直到今天才突然中止。”谢明胆怯地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仲渊到洛阳后,一直没有拿到重开盐铁的圣旨,我当心……” 李弘当然知道谢明当心什么。谢明当心自己一怒之下,大开杀戒,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和重开盐铁比起来,暂时中断一段时间的物资确实无足轻重。能不能屯田成功,关键不是这些物资,而是重开盐铁。只要重开盐铁才能换取屯田所需的巨额钱财啊。 李弘强忍怒火,迫使自己逐渐冷静下来。他拍拍谢明的肩膀,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大营还有多少粮草?” “粮草不多,但牲畜还有不少。”谢明看到李弘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冷静下来,一颗紧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他高兴地说道,“这些缴获的牲畜虽然陆续被两郡的府衙运走了许多,但现在还有十几万头在大营,正好派上用场,应个急绰绰有余。” 李弘点点头,吩咐谢明立即把这事通知护田校尉府,让他们来大营领取牲畜以救济缺粮的民屯区流民,同时命令典农都尉府,调拨部分存粮给护田校尉府救急。 现在,赵云的长水营在邯郸,阎柔在西河郡赶跑白波黄巾军后已经带着越骑营北上支援鲜于辅去了,玉石统领的两万步兵军要镇守晋阳,李弘手上只有三千黑豹义从可以调用。李弘随即命令颜良暂领黑豹义从,随时准备南下河东。命令杨凤领二十万屯田兵沿汾河下游驻防,确保汾河和河东北部驰道畅通无阻。命令麴义沿河东驰道以南驻防。 === 几天后,李弘接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揭发了河东太守韩婴私下勾结商贾,倒卖盐铁,从中牟取暴利的事。 李弘立即召集玉石、谢明和筱岚议事。目前,镇北将军府的长史左彦在典农都尉府督察,司马李玮在洛阳,从事中郎唐云在护田校尉府督察,已经改任镇北将军府的从事中郎谢明负责并州盐铁,骑兵军司马宋文随徐荣北上雁门关,步兵军司马余鹏随鲜于辅北上塞外,战车营司马尹思整天待在战车营捣鼓他的战车,整个镇北将军府的日常主事只有主薄筱岚一人。筱岚才华超绝,心思慎密,做事果敢,雷厉风行,无论多么棘手的事到了她手上立即就能迎刃而解。并州各府官僚对镇北将军府的这个年轻英俊的主薄赞不绝口,就连赵岐都问过李弘,这个朱大人是谁家的门生子弟,怎么才智如此出众,能不能借给我用用?李弘笑而不答,坚决拒绝。 “这封密信是河东卫氏门阀送来的。”筱岚把手上的绢帛递给玉石和谢明,对李弘笑道,“大人大概不知道这个卫家在河东是第一门阀吧?” 李弘摇摇头。 “卫家以精通史学名扬天下,其祖辈三人做过九卿,十几人做过两千石的朝廷大员,家世非常显赫。这一代的家主卫逐好黄老之学,淡泊名利,数次拒绝出仕,专心在河东开馆授学,声望极隆。”筱岚轻轻一笑,道,“但上次徐陵来的时候,我听他说,卫家在河东是首富,家财有数十亿之多,田产多达数万顷,富可敌国。” “大人知道他们家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李弘想都不想,随口说道:“是不是私下倒卖盐铁?” “大人一语中的。”筱岚说道,“河东以汾河为界分为南北两地,汾河以北因为饱受胡人侵扰,人烟稀少,田地荒芜,而汾河以南却因为汾河这道天然屏障的保护,极其富庶,不但有盐池铁矿,还有大片良田。也正因为如此,京中权贵多在此购置田产,名为耕地种田,实为倒卖盐铁。这些人和河东的官僚、富豪们互相勾结,狼狈为奸,把大汉国的钱财都偷偷运回了自家的私库。” “卫家此时密告河东太守韩婴贪赃枉法,一定和中常侍夏恽到河东征收运输缗税有关。”筱岚解释道,“这些中官每到一地,必大肆盘剥,不刮地三尺绝不善罢甘休。河东的富豪们肯定不堪忍受,无奈之下这才密告镇北将军府,其目的无非是想借大人的手赶走夏恽而已。” 玉石冷笑道:“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告发韩婴,难道就不怕牵连到自己?哼,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以我看,不如借此机会,将河东贪官污吏一扫而净。” “玉大人未免太小瞧这些门阀世家了。”谢明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上的密信,“大人如果要借此机会在河东肃贪,务必要考虑一下肃贪的后果。” “此时可不象大人在西凉的时候了。大人在西凉肃贪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统军将领,上面还有太尉张温和太尉府顶着,那时即使肃贪失败,受牵连的最多不过是大人的几万手下而已,但现在呢?大人是重镇将军,督三州两郡兵事,负责并州屯田,一旦失败,受牵连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手下和百万流民,还有大汉国的社稷安危啊。” “河东卫阀敢派人送来这封密信,必定和河东富豪们经过了仔细的商议,他们肯定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大人不敢发动雷霆手段横扫河东。”谢明说道,“大人如今的要害就是无钱屯田。屯田一旦失败,对大汉国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但要想屯田成功,目前唯一的途径就是重开并州盐铁,而要想朝廷同意我们的盐铁之议,大人就不能得罪京中的权贵。河东的这些门阀富豪的背后就是京中的权贵,大人动了他们,其后果……” “敛之,朝中权贵早就被我们得罪光了。”玉石说道,“何况,我们抓了河东太守韩婴,赶走夏恽,不一样得罪朝中奸阉。得罪一个也是得罪,还不如一把得罪,我们可以趁机拿着这些人的性命和财产威胁京中的权贵,或许,还可以帮助一下在洛阳的仲渊。” “玉大人错了。”筱岚笑道,“玉大人还没有看清河东卫阀写这封密信的真正目的。” “还有什么目的?”玉石不耐烦地说道,“难道他们还想送钱给我们不成?” “对,玉大人这次说对了。”筱岚拍拍细嫩的小手,娇笑道,“河东富豪们的目的正是要送钱给我们。” 李弘已经明白了,他伸手拍了一下玉石的后背,笑道:“我们打仗打久了,脑子已经不灵光了。” 筱岚笑吟吟地说道:“要想屯田成功,首先是重开盐铁,其次是发展商贸,而这两者都需要大量的商贾。我们目前通过麹忠和徐陵来购买粮食和物资,仅仅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由两个商贾独营并州货殖,对我们是个巨大的威胁,看看这次屯田物资突然中断给我们造成的危机就知道了。” “河东的门阀富豪们显然看到了并州的商机,他们紧靠并州,交通便利,手中又有大量钱财,当然想趁着并州屯田的大好时机狠狠地捞一笔,但他们苦于没有机会得到大人的信任和接纳,因此才有了这个投石问路之举。” 筱岚望着玉石,笑着问道:“玉大人想过没有,大人如果在河东血腥肃贪,虽然可以得到民心和钱财,但也失去了天下商贾的信任,这对今后的并州来说,也许是个灾难。两相比较,我们是不是应该接纳河东富豪加入并州屯田呢?河东富豪有利可图,京中的权贵也能从中得到好处,这是不是对洛阳的仲渊更有帮助?” 玉石无言以对,钦佩地拱手说道:“主薄大人天纵之才,佩服,佩服。” 谢明也诧异地盯着筱岚,暗暗吃惊。一个小女子竟然有这等才学,看得这样深远,自己倒真有点自叹不如了。 “筱岚,那我们如何定计?”李弘问道。 “大人,仲渊在洛阳重新拟订的盐铁之策中,虽然加进了五年之约,但也把河东盐铁加进了重开之地。为了最大限度地得到河东盐铁之利,我们最好能控制河东郡府,或者把河东郡府上上下下都换成正直开明之士,以求河东吏治清廉,确保河东成为并州屯田的坚实保障。只要河东不出问题,并州屯田即使出现反复,我们也不怕。那时我们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还担心什么?” “因此,大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整肃河东吏治,诛杀河东贪官,但要把河东肃贪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得到河东门阀富豪的支持和信任,也可以趁机置换河东郡府的官吏,一举两得。”筱岚从容说道,“大人以为如何?” “虎父无犬女,好计。” 李弘大喜,随即派快骑通知麴义,秘密和卫阀接触,以得到更多河东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同时命令他抽调部分铁骑进驻蒲坂津、风陵渡和其他渡口,准备封锁进出河东的所有通道。 就在这时,朝廷圣旨送到了并州,同意李弘之议,重开并州和河东盐铁。镇北将军府一片沸腾。 李弘立即命令筱岚坐镇镇北将军府,自己带着谢明和黑豹义从飞奔河东。一路上,只要碰到关卡,一律拆除,看守关卡的河东府官员和郡国兵全部被抓。 麴义接到李弘的命令,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冲进了河东郡治所安邑城,将中常侍夏恽和河东郡太守韩婴羁押,河东府所有官僚一个不漏,全部被抓,同一时间,进出河东郡的渡口全部被封。 滞留在黄河南岸的商贾和民夫们欢声雷动,马车和船舶驮载着各类物资沿着畅通无阻的驰道和汾河迅速北上。 嫉恶如仇的麴义再次挥起了屠刀,面对守口如瓶,拒不招供的河东府掾史,他酷刑伺候,一连杀了十一人。贪官们望着大堂上血淋淋的尸体,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招供画押。等李弘赶到安邑城的时候,麴义拿到的证据已经堆积如山了。 李弘面寒如霜,粗略翻看了一下贪官们的供词,问道:“各地县府官吏和盐铁官是否已经缉捕?” “胡子和小懒已经带人往各地去了,这几天就可以抓回来。”麴义恨恨地说道,“这河东府的腐败,令人难以置信,河东官僚的贪赃枉法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陛下让这些人治理州郡,大汉国不亡才是真的没有天理。” 他随即把河东腐败所牵涉到的京中权贵和河东富豪一一列举,并递上了一封名单。李弘看都没看,随手递给谢明,“烧了。” “大人,这是为何?”麴义浓眉倒竖,怒声问道,“大人在西凉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现在官做大了,难道良心也没了?” 李弘呆呆地望着睚眦欲裂的麴义,心里痛苦之极。一个人要有良心,原来竟然这样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四节 太尉曹嵩把河东郡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下后,天子冷笑道:“十三道关卡?夏恽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竟然在不足千里的驰道上设置十三道关卡。他和韩婴想干什么?是想激起并州流民暴乱还是想给自己多捞一点?” 曹嵩看到天子脸色不善,没敢接话。他心想这在河东驰道加设收费关卡还不是你下的旨,现在出事了,你又把责任推给夏恽和韩婴,好象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这帮混帐东西,没事就给朕捅篓子。”天子挥挥手,问道,“李爱卿可把河东太守韩婴和河东府各级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送来了?” “都已送到。” 天子笑了起来,“好,好。立即传旨给李爱卿,叫他把所查抄赃物快快给朕送来。” 曹嵩和皇甫嵩、卢植等人一听,顿时明白了天子在想什么。天子听到李弘在河东抓了夏恽和韩婴,既没有想到河东肃贪的后果,也没有想到如何去平息这件事,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万金堂马上要有一笔巨额收入了。 如今的这个镇北将军李弘,已经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虽然他战功彪炳,为支撑岌岌可危的大汉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他为了屯田不惜违背祖制,不惜在河东重掀肃贪风暴,其恣行骄纵和野蛮血腥的本性已经暴露无疑,这种人在将来的日子里带给大汉国的绝不是什么安宁与稳定。 在曹嵩等人看来,李弘借机在河东肃贪,目的肯定是为了筹集屯田用的钱财,而不是整治河东吏治。然而,现在的李弘已经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得到天子的袒护和恩宠了,靠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是不行的,要给天子送钱。西凉肃贪之所以能够成功,能够得到天子的支持和帮助,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所得赃物都进了天子的万金堂。现在阻止李弘的肃贪已经来不及了,愚蠢而贪婪的奸阉们给了李弘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既然已经出手,就收不回去。 但河东肃贪所牵扯的京中权贵要远远多于西凉肃贪,一旦李弘将河东查了个底翻天,再将涉嫌贪污腐败的权贵和证据公布于天下,则天下必大乱,这就好比在奄奄一息的大汉国身上割下了最大的脓疮,但同时也断绝了大汉国的生机,加速了大汉国的死亡。 曹嵩一边不停地抹着头上的汗,一边含含糊糊地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天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眨巴着小眼睛,想了半天。他有点心痛啊,如果强行下旨把这事捺下去,自己可就没有收益了。 “陛下,请早下决断,镇北将军已经封锁了黄河渡口,正在河东各地大肆抓捕搜人,迟恐不及。”卢植跪下,磕头恳求道,“陛下,有些事需要慢慢来,急则生变。此时洛阳如果再起波澜,会影响到陛下将来册立皇统啊。” 天子一听这事会影响到皇统,马上就急了,“快快下旨,叫廷尉府派人到河东,立即把夏恽和韩婴等一干人犯押到京城来,快,快!” === 李弘没有怪罪麴义,相反,他喜欢麴义这样对他怒吼,这可以让他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 最近几个月他因为招抚黄巾军和安抚流民屯田的事日夜操劳,已经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他为了黄巾军能够受抚,为了流民可以屯田,做了许多违法违心的事,但他没有办法,他连思考对错和后果的时间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已经迷失了,在利益和目的面前,他把所有的原则和良心都放弃了,他苦闷,无奈,痛苦,他无处倾诉,唯独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就是流民的欢笑和希望。 他很少待在大营,他宁愿到田间地头和农夫闲聊,到平原沟渠和百姓唱和,到广袤的天地之间纵马奔驰,这样可以让自己摆脱烦恼和痛苦,可以让自己感觉到一个真实的自己。他只是一个大汉国的子民而已,一个希望国家安宁后可以寻找到自己父母家人的鲜卑逃奴而已。 李弘让谢明接收处理郡府的事,让小懒接手审讯,他带着麴义纵马出城,沿着宽敞的驰道打马狂奔,他要和麴义好好的谈一谈,他也要找个人说说心里的苦闷和痛苦。 晚上,他带着黑豹义从驻扎在城外,谢明来找他,说中常侍夏恽要见他,李弘拒绝了。 “大人,卫家的家主卫逐卫先生要见你,你是不是抽空和河东的富豪们见见面?”谢明问道,“并州和河东郡盐铁重开的消息已经传开,各地商贾们即将云集而来,河东郡的巨商富贾很着急,想早一点和大人就屯田及盐铁的事具体商谈。” 李弘点点头,说道:“你安排一下。另外,给洛阳的仲渊写一封信,叫他回来的时候,多带些人手。镇北将军府的掾史太少了,你们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太辛苦了。” 第二天,李弘和麴义、谢明赶到安邑城里的卫府,专程拜访卫逐先生。卫逐六十多岁,鹤发红颜,精神矍铄,颇有点仙风道骨。他替李弘和麴义引见了聚在府上的一帮世家家主,双方寒暄一番,随即说到正题。李弘这几个月忙于政务,对民户,农桑,水土,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等事情了如指掌,双方都小心避开了贪污腐败等敏感话题,直接就屯田和货殖等问题展开了具体的商讨。 李弘详细解释了为确保屯田成功而实施的以商补农之策,他希望河东的富豪们能够速速援手,以保证屯田在三到五年内见效。卫逐和其他几位家主看到李弘很温和,而且也没有借着河东府的贪赃枉法一事胁迫他们,心里的疑虑和担心顿时一扫而空,大家纷纷表示竭力相助。 “冬天就要到了,但太原和上党两地至少还有一半的流民没有解决温饱,我需要粮食,需要帐篷,需要屯田物资,你们能不能帮助解决?” 卫逐笑道:“大人放心,这些东西我们都有,马上就可以送过去,但……” 李弘笑笑,说道,“我现在没有钱,只能赊欠,但河东的盐铁你们可以立即介入经营,用盐铁之利逐年还给你们,先生看怎么样?” 卫逐等人要的就是李弘这句话。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什么值得商榷的了。谢明立即拿出了并州所需物资的清单,卫逐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说道:“大人放心,下雪之前,一定把大人所需物资送到太原和上党各地。至于价格方面,我们再低一点,因为和麹忠、徐陵比起来,我们路近,可以节省运输缗税。” 李弘大喜,连声感谢。 “但是……”卫逐看了李弘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河东盐铁,我们占几成?大人必须要保证我们在五年之内拿回本金啦。” “五成。”李弘毫不犹豫地说道,“不能再多。” 卫逐和其他家主们显然没有想到李弘出手就把河东盐铁的经营大权给了他们一半,屋内顿时欢声一片。 === 洛阳的圣旨送到了河东,同行的还有中常侍宋典和廷尉府左监单庆。 李弘命令放人,但他要求游街三百步再关进囚车,说要让河东的百姓看看这些贪官污吏的下场,以示警告。中常侍宋典没有在意,他只要李弘放人,怎么办都行,但接着他就后悔了。愤怒的百姓先是用东西砸,接着就开始推搡负责警戒的卫兵,试图冲上去拳打脚踢,以泄心头之恨,这个时候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轰……”一声,现场顿时大乱,神情激愤的百姓们再也不顾生死,呼啸上前,顿时就把带着手镣脚镣的夏恽、韩婴和几十名河东府的各级官僚淹没在了愤怒的人群里。 负责警戒的卫兵先还拿着刀枪阻止,但随即就被裹进了人流,更多的卫兵被打倒在地,手上的刀枪立刻就被抢走了,有些机警的卫兵眼看不对,撒腿就跑。 宋典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地望着混乱的现场,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暴乱了,暴乱了,快给我杀,给我杀啊。” 麴义冷冷一笑,挥手狂吼:“射,给我射……” 铁骑士兵箭指蓝天,稀稀拉拉地射了几下之后,便偃旗息鼓了。数百支长箭有气无力地飞了几十步,歪歪斜斜地掉进人群。手寸无铁的百姓蓦然看到天上掉下长箭,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纷纷抢到手上,往人群密集的地方挤去。 宋典气怒攻心,拔剑指着麴义,声色俱厉地吼道:“麴义,再不出击,我杀了你!” 麴义仰天大笑,回头喊道:“兄弟们,吹号,准备进攻。” “呜……呜……”号角声冲天而起,铁骑士兵纵声狂呼,“杀……” 冲锋的牛角号声和如雷般的杀声惊醒了咆哮的人群,百姓们知道闯了大祸,顿时惊慌失色,“呼啦”一下四散而逃,转眼见大街上杳无人迹,只剩下了数十具插满了长箭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之中。 “兄弟们,四下散开,追杀叛贼……”麴义哈哈大笑,一马当先,沿着血肉模糊的大街纵马飞驰。 铁骑启动,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去,立时将满街的尸体践踏成了一块块零碎的肉饼。 宋典气得差点喷血,他知道自己上了李弘的当,盛怒之下,提着宝剑就冲进了太守府。 “你杀死了侯爷,杀死了朝廷大员,我要到陛下面前告你。” 李弘理都没有理他,伸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狠狠地砸到他的身上,“滚,滚到洛阳告我去,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宋典被李弘的暴喝吓了一跳,骇然退了一步,一脚踩到了那卷竹简上。他眼角扫过竹简上面的字,霎时惊出了一声冷汗,上面霍然是揭发宋典倒卖盐铁的证据。宋典一把抢过那卷竹简,掉头就跑了。 === 天子得报,甚为愤怒,下旨重责李弘和麴义,罚李弘俸禄六个月,罚麴义俸禄三个月,各自谢请罪表。 老中官们此时恨不得吃李弘的肉喝李弘的血了。年初毕岚在冀州死了,大家哑巴吃黄连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夏恽给他活活弄死在河东,大家再也忍不住了,缠着天子要杀他,甚至还说去年初小黄门左丰在冀州被蚁贼所害也是李弘暗中指使的。天子给他们天天吵,烦透了,无奈一人给了点安慰费,叫他们回家歇着去,不要再来伺候了,由小中官们伺候就行了。天子还说,民间都说你们是十常侍,但其实你们有十二个人,现在死了两个,正好,名副其实了,好事嘛。老中官们气得血都吐出来了。 天子给李弘写了个手诏,说自己为了平息老中官们的愤怒,花了不少钱,叫他不要再闹了,自己已经给他层出不穷的花样弄得焦头烂额了,让李弘安心屯田,尽早到幽州平叛,做点正经事,不要没事就闯祸,临了,不忘补一句,赶快把查抄的赃物送到京城来,过年朕的开销大,等着要钱用。 李弘随即上表请罪,派人把二十多亿赃物送到了京城,同时举荐赋闲在家的原大司农王瀚到河东任职太守,重建河东府。 李弘的这一举措大出朝廷官僚们的意外,他们原以为李弘要趁机控制河东郡,没想到他却主动把王瀚推了出来。有王瀚坐镇河东郡,不但可以杜绝河东的贪污腐败,还可以防止李弘大肆盘剥河东的盐铁之利,另外,也可以照顾到京中权贵在河东郡的利益。大家皆大欢喜,弹劾李弘的声音马上就消失了,但天子非常不高兴。 王瀚的正直和清廉那是天下有名的,但老头为了往国库里扒钱,常常不择手段,欺上瞒下,招摇撞骗,无所不用其极,至今大司农府还欠着天子和太后的钱没有还。天子念其忠心为国虽然没有因为上次的顶撞惩罚他,但也不想再让他沾钱了,这老头太难对付了,狡猾透顶。天子迟迟没有下旨。 大臣们天天催,河东府不能没有太守啊,假如真让李弘掌管河东政事,那他岂不是权倾天下了。李弘好不容易主动退一步,举荐了王瀚,而京中权贵也中意王瀚,这么难得的好事怎么能拖呢? 李玮接到李弘的信后,急忙拉着自己的老师将作大匠朱俊去劝王瀚给天子上个谢罪表。这老头被朋友们用钱从北寺狱赎出来后,至今连个谢罪表都不写。朱俊怎么劝都没用,只好自己帮他写了一个,让王瀚的家人瞒着他在上面盖了个印,然后又亲自送给了天子。他和皇甫嵩、卢植等人说了半天的好话,天子这才松了口。 “诸位爱卿都知道,并州和河东的盐铁之利如今都是直接送到万金堂。”天子问道,“如果他从中作梗,把钱偷偷塞给大司农府,朕是杀他呢还是夸他?” 卢植急忙说道:“陛下,主持重开并州和河东盐铁的是镇北将军府,送钱给陛下的是镇北将军,而不是河东府,陛下难道忘了?” “哼,你们不要哄骗朕。”天子怀疑地看着他们,不屑地说道,“屯田之事一旦有了眉目,镇北将军就要率部北上平叛,李爱卿哪里还有时间管这事?具体操办的还不是州郡府衙。” “陛下可以给镇北将军下旨,让他设立盐铁都尉,专门负责重开盐铁的经营之事,专门给陛下送钱,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想了半天,说道:“好吧,就依爱卿所言。” === 圣旨一下,王瀚立即上任,开始在洛阳征募府衙掾史。 王瀚的门生故吏本来就不多,大部分都在大司农府任职,现任大司农袁滂考虑到他们在大司农府任职多年,精通诸般事务,所以一个都不许请辞。而京中的士子们都知道跟在王瀚后面肯定没有油水可捞,尤其王瀚容易得罪天子,随时都有牢狱之灾,加上他这几年得罪了太多的人,所以几天下来,都没有应募的人。 士子不愿应募,除了王瀚本身的原因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李弘在河东血腥肃贪,短短十几天内几乎把河东的官僚杀光了,这件事让大多数士子望而却步。这个年头,有几个当官的不贪污受贿,如果主掌河东兵事大权的李弘动不动就来一下肃贪,有几条命送不掉? 王瀚很无奈,也很寒心。这就是今日的大汉国士子,想着为国尽忠的寥寥无几,想着当官后贪赃枉法的却比比皆是。 此时两位被罢职的太尉出面了。张温和崔烈被罢职后,太尉府中的门生故吏有的被推荐征募而走,有的回家了,还有一部分跟在两位大人后面做学问。两位大人深知河东郡对并州屯田和拱卫京师的重要性,所以劝告自己的门生故吏,如果京中没有什么牵挂,还是到河东去为国效力吧。在国家为难之际,做学问毕竟没有什么意义。 原太尉张温的长史桑羊有感故主的忧国忧民之心,率先背着包袱走进了王瀚的家里。原太尉府的门生故吏受其影响,陆续有三十多人随后而去。王瀚大喜,有这帮精通政务的官吏随行,何愁河东不定。 王瀚随即带着他们匆匆离京赴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五节 名震天下的蔡邕回京了。 昔年在东观(大汉国的国家图书馆)校勘五经和诸子百家典籍、编撰《后汉记》的一帮老友相迎于百里之外。尚书卢植、侍中韩说、太乐令张训、太学祭酒马日磾(读di)和须发苍白的蔡邕紧紧拥抱。 “十年,整整十年。”蔡邕激动得喃喃自语,泪如雨下,“我总算又回来了。”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秋,天子在南宫金商门崇德署问策,时为议郎的蔡邕直言劝谏,在奏章中直接点名痛骂天子的乳母赵娆、永乐门史霍玉是奸邪,指责中官所推荐的太尉张颢、光禄勋伟璋、长水校尉赵玄、屯骑校尉盖升等都是贪图名位财物的小人,还说京师吏民中盛传宫中有个叫程大人的中官耆宿,即将成为国家大患,请天子严加提防。此奏被当时的大长秋曹节看到了,他添油加醋的四下一说,顿时惹出了轩然大波。 蔡邕所说的这个程大人就是中常侍程湟,程湟的女婿就是大汉国有名的酷吏阳球,也就是后来把中官黄门令王甫父子三人活活打死的那个阳球。阳球属于严刑苛法的酷吏,与贪污无涉,他为官清廉,不畏权势,也有政绩才干,但性情严厉,睚眦必报。阳球时为尚书令,他和蔡邕的叔父蔡质有过节,而蔡邕的对头大鸿胪刘郃和阳球却是好朋友。几个人狼狈为奸,诬陷蔡质蔡邕叔侄,把两人下了大狱,随即就被判了弃市大刑。还好中常侍吕强和一帮大臣以死劝谏,天子才免了他们死罪,流放朔方。阳球依旧不放过他们,派人一路追杀,但那刺客仰慕蔡邕,中途跑了。到了朔方,蔡邕又把时为朔方太守王智,就是黄门令王甫的弟弟得罪了。第二年,天子虽然经卢植等一帮大臣的劝谏赦免了蔡邕,让他回京,但蔡邕担心回京后遭仇人陷害,圣旨也不接,跑到吴郡一带逃难去了。 此次,朱俊的儿子朱穆奉旨寻找蔡邕。蔡邕接到天子的圣旨后,知道不回来不行,这才无奈地带着十二岁的女儿蔡琰回到阔别了整整十年的洛阳。 老友十年不见,互诉衷肠,均感光阴荏苒,弹指间,已是物是人非。 老友杨赐已经仙逝,仇人程湟、阳球、王甫也魂归地府,但这世道却比当年更加不堪。 “伯喈(读jie),如今京中形势异常险恶,一场惊天大祸旦夕将至。”卢植叹道,“你已五十有五了,一生坎坷,还是早点回家过点安稳日子吧。” 蔡邕苦笑,感激地说道,“子干,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想回来。此次进京,一来是想见见诸位老友,我年纪已大,时日无多,趁着没死来看看你们,二来是想见见陛下,十年没见,我也有点想他……” “伯喈,我可要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要再犯老毛病。”马日磾挥手打断他的话,严肃地说道,“陛下是要见,但你无论如何要闭上你的嘴,不要再招惹祸事了。” 蔡邕掀掀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老朋友的关爱,让他实在难以启齿。他之所以回来,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再劝劝陛下,为岌岌可危的大汉国再尽点绵薄之力。他希望陛下能铲奸佞,用贤能,重振大汉。 卢植显然看出了蔡邕的心思,他长叹一声,缓缓劝道:“伯喈,你清楚今日的京都形势吗?” 蔡邕拱手说道:“子干,愿闻其详。” “你在江东,可听说过豹子李弘?” “听说他是一个血腥残忍的悍将,甚为陛下恩宠,如今已是重镇将军了。”蔡邕点点头,说道,“江东人说,陛下着意栽培他,是为了挚肘大将军,是为了皇统,以我看,陛下这是在养虎为患,是想把大汉国送进亡国的深渊。子干,你突然提起他干什么?” 卢植沉吟半晌,说道:“今日京中形势之所以错综复杂,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大汉国会不会亡国,已经在他一念之间了。” 蔡邕骇然变色,失声问道:“有这么严重?” 马日磾和韩说、张训也惊骇地望着卢植,目光中尽是疑问。 “今日的李弘手握重兵,掌黄河以北三州两郡之兵事,权力不为不大,但他所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他本人权势的膨胀,而是他对大汉国社稷的威胁。” “他在并州招抚黄巾,安抚流民垦地屯田,然后又以并州屯田为筹码,逼迫朝廷重开盐铁,其肆意践踏大汉律,违背祖制的暴行令人瞠目结舌。你们想一想,如果一个朝廷重臣为所欲为到了这种地步,他对国家,对朝廷,对大汉臣民所造成的影响是什么?如果将来各地的守疆大吏都如此效仿,臣重而君轻,则皇权何存?大汉的天威何存?” “可笑的是,天子和大臣们为了一己之私,置国家社稷于不顾,任由李弘胡作非为,甚至还有大臣推波助澜,尽心尽力地帮助李弘,唯恐天下不乱,可悲啊。” “天子庸碌,目光短浅,自不必说,但三公府和大将军府也如此短视,实在令人失望。如果盐铁之议不能通过,朝廷就能牢牢控制住镇北将军部的财政,这样一来,李弘虽有近忧,却无远虑,但如今一切都迟了,都迟了。” “现在镇北将军部虽明为主掌黄河以北三州两郡之兵事,但实际上已经独揽了并州和河东两地的军政大权。如今李弘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如果他平定了幽州叛乱,稳定了北疆边境,再在并州屯田成功,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克制他?” “五年之约?”卢植惨然一笑,“五年后,陛下还能制约李弘吗?” “李弘之祸犹胜于奸阉之祸,但大汉君臣们视而不见,一个个沉溺于权势之争而不能自拔,将来必定要自食恶果。” “李弘之祸和奸阉之祸一样,都是陛下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一手造成的,他们的背后有强大的皇权为支撑,我等势单力薄,根本难以与其比肩,只怕将来……” 蔡邕、马日磾等人目瞪口呆。 “子干,国库没钱,陛下又死抱着自己的私库一毛不拔,在这种情况下,镇北将军部提议重开盐铁也是无奈之举。没有钱,并州屯田立即就会失败,而流民随即就会暴乱,那我大汉国还不一样要……”马日磾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子干之言,未免有失偏颇。” “叛乱可以让李弘一个一个地去平定。叛乱没有了,李弘的兵也基本上打完了,那个时候大国家虽然饱受摧残,奄奄一息,但大汉国还在,只要大汉国还在,就有重新振兴的一天,但如果我们连大汉国都没有了……”卢植哀叹一声,满脸悲凄。 “子干,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不要这么灰心丧气吗?”张训说道。张训五十多岁,身材瘦弱,深陷的眼窝内有一双睿智的眼睛。他出身世家,这次也是坚决反对朝廷重开盐铁。 “事情已经朝这一步在走了。“卢植摇头说道,”朝廷如今已经深陷皇统之争,京中各方权势为了自己的命运和将来,正在舍命相搏,谁还有余暇去顾及李弘?陛下和朝廷只要李弘能平叛,能守住北疆,李弘要什么都会答应?等到有一天李弘羽翼丰满了,而洛阳各方权势为了皇统厮杀得血流成河的时候,李弘会怎么做呢?他如果是忠臣,则大汉兴,如果是奸臣,则大汉亡,但无论他是忠臣还是奸臣,他都是一代权臣了,这对大汉国来说,是祸还是福呢?” “所以我说,大汉国的兴亡,将来就是在李弘的一念之间啊。” 身材胖胖,长相忠厚的韩说说道:“子干,李弘不过是一介武夫,年轻又轻,又没有学识,大字也认不得几个,他能有这么深的心机吗?你是不是太看重他了?” 卢植苦笑,说道:“看看这次盐铁之议是如何通过的你们就应该明白李弘的本事了。在朝野上下几乎异口同声高呼反对的情况下,盐铁之议竟然神奇般的通过了,诏令全国了,试问诸位,你们能做到吗?但李弘做到了,因此我们还能说他是个粗野的武夫吗?” 卢植接着连连摇头,难以置信地说道:“我真的不敢相信,已经是重镇将军的李弘在你们的眼里竟然就是一个野蛮的武夫,他一刀一枪砍出来的军功难道是假的?他战无不胜的战绩难道也是假的?你们如此瞧不起李弘,也难怪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了,这就是我大汉国的悲哀啊。”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 “子干,盐铁之议到底是如何通过的,你能说说吗?”蔡邕忽然说道,“也许,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李弘是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臣,将来是不是一个祸国殃民的逆臣贼子。” === 卢植眉头深锁,额头上的皱纹紧紧的粘到了一起。 “这重开盐铁之议是因为屯田而起,屯田是因为招抚黄巾而起,而招抚黄巾却是因为受北疆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啊。” “今日的北疆有三大忧患,每一忧患都关系到大汉国的存亡。首先就是幽州蚁贼张举张纯的叛乱。张举张纯在外有鲜卑内有乌丸的环伺之下敢建国称帝,必定有所倚仗,这倚仗自然就是背后有鲜卑人和乌丸人的支持,所以平定张举张纯之乱不同于以往的平贼,需要实力和时间,一旦处理不好,内乱会变成外侵,幽州就会陷入长期的战祸。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大汉国根本没有财力承担旷日持久的大战。如果汉军后继乏力,幽州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州郡失陷叛乱持续,要么经年累月的战争拖跨整个大汉国。” “第二就是匈奴人。匈奴王廷各部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但他们在鲜卑人和大汉国的双重挤压下,一直隐忍不发,但现在鲜卑人遭到了重创,大汉国国势日衰,匈奴人的前后威胁减轻了许多,于是这个矛盾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屠各族的反叛仅仅是匈奴人内乱的开始,一旦鲜卑人插手,匈奴各部随即就会大乱,大乱之后,受害的就是我大汉国了。” “第三就是鲜卑人。鲜卑人虽然在西疆遭到重创,但实力犹存,而且他们还占据了北疆四郡和雁门、上郡两地的北部。如果不把鲜卑人赶出国土,我大汉国何以重振?我大汉国臣民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大家看看北疆的现状,只要汉军被拖在幽州战场,匈奴人趁机入侵,我北疆战火立时四起,即使我们竭尽所能平定了蚁贼和匈奴之乱,但我们还有余力对抗鲜卑人的再次入侵吗?鲜卑人要什么?北疆边郡而已,等到我们无力抵抗了,整个北疆边郡是不是要拱手相送?我们还有能力去收复失去的疆土吗?” “早在年初的时候,我就对陛下和大臣们说过,鲜卑人入侵,幽州叛乱,很有可能是慕容风图谋侵占我北疆州郡的的开始。鲜卑人自从大王檀石槐死后,能够支撑鲜卑大局的也就慕容风了。慕容风野心之大,天下皆知。西疆大败,和连和弹汗山的铁骑被全歼,弹汗山王廷的实力被大幅削弱,弹汗山王廷名存实亡,此时鲜卑各部却趁机坐大。慕容风刻意在北疆造成这种局面,难道仅仅就是想做个中部鲜卑大人吗?还有拓跋锋呢?他仅仅就想占据北疆四郡吗?” “只要慕容风不死,鲜卑人不亡,北疆就不会安宁。无论是幽州蚁贼还是并州匈奴,都不过是慕容风手上的棋子而已。但是,如果我们趁着鲜卑人还没有恢复元气之际,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扫平幽州蚁贼和匈奴人,那么,我们就抢占了先机,我们就可以彻底击破慕容风的阴谋,我们就可以收复北疆四郡。” “这事我和皇甫嵩私下讨论过多次,后来我们把自己的构想写成文书送给了镇北将军部,希望能引起他们的关注。李弘曾经是慕容风的侍从,又在北疆历经大战,非常熟悉慕容风和北疆事务,所以他很快回书,同意我们对北疆形势的推断,并表示将尽力做到平定叛乱,收复疆土。”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我和皇甫嵩为了帮助李弘重整大军,尽快蓄积力量,竭尽所能说服了陛下同意李弘招抚黄巾军,而且还多次拖延了李弘分兵的时间,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李弘会在招抚黄巾军之后立即开始安抚百万流民垦地屯田。” 卢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继续说道:“边郡屯田不能不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屯田的前提是需要国家有雄厚的国库储备和持续稳定的赋税收入,更需要一个非常富强安定的环境,但现在呢?本朝武皇帝屯田,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实施的国策?当时那么好的条件,屯田也是在十年之后才看到成效。现在并州和河东虽然有前人开垦的现成田地,但国库空虚,战乱不止,在这种情况下屯田,十年能看到成效吗?” “北疆平叛需要钱,北疆驻军戍边需要钱,北疆屯田也要钱,只要这三者任何一个断了钱财,北疆就会大乱。到时候,汉军败退胡人入侵,屯田失败流民暴乱,我大汉国北疆尽失,败亡在即。李弘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后果,所以他献了个重开盐铁,以商补农之议,用重开盐铁之利支持屯田,用国家赋税支持平叛戍边。但问题是,他现在屯田用的钱财全部是向巨商富贾赊借的,五年的盐铁之利能还清吗?五年内屯田能成功吗?五年之后,假如屯田不成,他会不会继续要求重开盐铁?所以我对陛下说,此时屯田,不是利国利民,而是害国害民,我大汉国迟早都要给这个沉重的包袱活活拖跨。” “李弘要收复失地,稳定北疆,就要积蓄力量北上平叛,要北上平叛,他就需要一个稳定的并州,要让屯田见效,要让流民安心,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两个条件,一是大量的钱财,二是稳定的朝廷。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就是带着这两个使命来到洛阳的。” === “李玮来京的时候,盐铁之议只有太尉府同意,而司徒司空府均持反对意见。” “太尉大人同意重开盐铁,有他迫不得已的原因。他不同意此议,屯田失败,流民暴乱,北疆尽失,他必然要获罪罢职,但如果他同意了,他也要因为违背祖制的原因获罪罢职,然而两下比较,当然后者对岌岌可危的大汉国最有利。虽然是饮鸠止渴,但那也是重振大汉国的希望所在,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太尉大人只想到要平叛,要把大汉国安定下来,要让流民吃饱穿暖,他却不想想将来李弘的强大势力会给摇摇欲坠的大汉国带来什么样的危害。” “司空大人因为与大将军的特殊关系,当然要和大将军保持一致,共同进退,所以李弘只要告诉大将军一句话就行。他只要保证自己在北疆未定的情况下绝不率军南下,大将军就要对李弘有所回报,而回报的内容自然就是答应重开盐铁了。” “剩下就是司徒大人不答应了。要让司徒大人答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司徒大人的权势更大,以抵制大将军对他们的威胁。如何让司徒大人权势更大呢?那就是太尉这个职位。如果盐铁之议通过了,太尉大人无论如何都要顶罪罢职,以平息京中各方的讨伐之声。太尉大人一去,由曹嵩继任,那么中官和许阀的势力即刻就会大涨,三公之中占两席,不能不说是权势薰天,在朝廷内外的份量尤其显得举足轻重。” “为什么要在中官和许阀一系中选曹嵩呢?曹嵩是中官曹腾的儿子,当年因为曹腾的举荐而入朝成为国家重臣的名士太多了,他的出任首先就得到了士族官僚的认可。其次,曹嵩为人忠厚,行事低调,在京中人缘好,和皇家宗室的关系非常融洽,他的出任不会遭到天子的反对,因此,曹嵩是出任太尉的不二人选。” “那如何让大将军放弃对太尉一职的争夺,转而支持曹嵩呢?我不知道李玮用了什么办法,但我可以肯定刺杀何颙的是中官,而中官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和大将军撕破脸,一定是从李玮那里听说了什么。何颙被刺,大将军实力受损,而他又不能不答应李弘的要求,在这个时候,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暂时退一步,韬光养晦,重新蓄积力量对付奸阉。” “接下来的事就很顺利了,三公府合议通过了重开盐铁之议,然后太尉大人被罢职,三府联名举荐曹嵩继任太尉,至此,李弘的两个目的全部达到。” “由于曹嵩任太尉,中官和许阀势力大涨,京中各方权势势均力敌,洛阳的紧张形势迅速稳定了下来。” “目前,无论是平叛,稳定北疆,还是将来的皇统之争,天子都需要李弘,而中官们和天子紧紧地靠在一起,有了天子才有中官的权势,所以他们也不敢过分为难李弘,至于大将军,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更离不开李弘的帮助,最后剩下和李弘作对的就是我们了。” “在这场盐铁之争中,我们反对的声音最大,态度最坚决,但我们的损失也最大,三公之中,竟然没有我们的一席之地,这在本朝历史上,大概也是头一次吧。李弘这么做的目的太明显了,他就是希望将来有关屯田和盐铁的事可以毫无阻碍地得到三公府的同意。” “这就是李弘为了屯田成功和京师稳定而刻意制造的局面,所以我说他在背后操纵京中的形势。现在,你们还说他是一个武夫吗?他对大汉国没有威胁吗?” === 马车上的几个人听完卢植的话,心里沉甸甸的,他们对大汉国的将来,更加没有信心,更加忧心忡忡了。 “京中各方权势势均力敌,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来为了皇统之争一旦闹起来,恐怕一损俱损啦。”张训叹道,“李弘如果居心叵测,我大汉国的前途的确堪忧啊。” “这个李玮是什么人?”蔡邕问道,“镇北将军有此人相助,如虎添翼。如果此人心系大汉,忠心为国,留在李弘身边,就是一件好事了。” 马日磾赶忙介绍道:“他是吴郡士子,前年辗转来到太学求学,因才学出众,被朱俊朱大人看中收为弟子。此次盐铁之争后,他已经名满洛阳了。以我看,他不是才学出众,而是天纵奇才啊。大汉国的将来,就要靠他们这一代人了。” “他很年轻吗?” “二十不到,很小的年纪。”马日磾笑道,“象他这个年纪,我还在家读书呢。” “哦?”蔡邕惊奇地说道,“朱大人的弟子,一定很出色,到了京城,我要见见他。” === 蔡邕静悄悄地进了洛阳,住到了马日磾的府上。 晚上,闻讯而来的京中老友络绎而来,大家十年不见,再聚一堂,分外高兴。 朱穆把蔡邕安顿好了之后,立即回家拜见父母,看望妻小。朱俊夫妇听说儿子回来了,大喜,一左一右坐在儿子身边问个不停。朱俊听说蔡邕在马日磾府上,急忙跑去看望。 朱穆三十岁左右,长相俊雅,神态谦和,很像他父亲。他抱着一双小儿女,问母亲:“筱岚可有下落?” 朱穆母亲欢喜地连连点头。朱俊不好问李玮,但他夫人要问。李玮不敢瞒未来的岳母,一五一十全招供了。朱夫人本来已经听孙坚说过了,知道筱岚给这小子抢跑了,虽然有点伤心,但相比起来,她当然希望筱岚嫁给这个高大英俊的李玮了。这小子出去混了一两年,就是个两千石的大官了,那将来还得了,肯定是个三公之才。过去史子助道长看到筱岚就说是三公九卿的夫人命,现在看来一点都不错。朱夫人高兴啦。自从李玮到京后,一天不来家中吃饭,她就派人去催,让忙的焦头烂额的李玮幸福的嘴都咧开了。 “小妹现在在哪?在家吗?”朱穆急切地问道。 朱穆的夫人看到婆婆对自己眨眨眼,心领神会,立即哄着两个孩子出去玩了。朱穆听完母亲的话,难以置信地问道:“筱岚现在是镇北将军府的主薄?母亲,你不会是被李玮骗了吧?” “是真的,比你的官大,筱岚还给我写了封信,怎么会是假的?听说,镇北将军不在大营的时候,都是筱岚主事。” “信呢?” “给你父亲烧了。” 朱穆大笑,说道:“这个镇北将军,倒真是我大汉国的第一等豪杰,竟然让一个十六岁的女子主掌镇北将军府,奇闻啦。母亲,那你打算怎么办?让筱岚嫁给李玮?” 朱穆的母亲笑着点头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父亲也同意,但是因为……” “为难了吧?”朱穆笑道,“父亲大人虽然家事都听母亲的,但这事的确难办,除非叫李玮的手下找个机会把那个许大麻子给砍了,否则……” “你说什么混帐话。”朱穆的母亲骂道,“这才出京为官几年,怎么沾了一身血腥气?回家就要砍人啦?” 朱穆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他一边小心赔礼,一边说道:“母亲,筱岚十六岁了,再不嫁出去,就没人要了。” “这事你父亲不管,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就交给你了,你不把这事办妥了,就不要再回吴郡了。” 朱穆顿时傻了。 就在这时,李玮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公定兄,公定兄……” “好小子,我正要找你,你就上门了。”朱穆嘴里嘀咕着,匆忙给母亲行了礼,转身就跑了出去。 “仲渊……” 李玮看到朱穆,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他为了等朱穆,在洛阳已经滞留好几天了。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王允和朱俊是至交好友,前几天,他悄悄给朱俊打了招呼,说大将军府已经把李玮伙同李弘等人当街抢走新娘的事透漏给了许阀,言下之意,就是叫朱俊通知李玮,趁早走人。李玮虽然有点担心,但不敢回去,李弘交待的三件事他只完成了两件,剩下的一件事还是关系到自己终生幸福的大事,所以他还是留了下来,顺便给镇北将军府征募人才。 兄弟两人一年多没见,都很高兴,但还没说上两句,朱穆就把高出自己一截的李玮给举了起来。朱穆自小随父亲习武,武功还是不错的。李玮大笑道:“兄长这时为何?难道要谋财害命?” “你说什么废话?”朱穆佯装不满地骂道,“母亲说了,不把你的事解决,她就不让我离京到吴郡,所以,我还是先把你解决了吧。” 李玮嘿嘿一笑,小声道:“兄长,到吴郡为官有什么意思,看看今日的并州,那才是为国尽忠的好去处。要不要我给你引见一下?” 朱穆马上就明白了李玮的心思。他放下李玮,搂着李玮的肩膀笑道:“这主意是谁出的?你小子鬼主意真多,怪不得马上就要名满天下了。” “兄长,这不是我的主意,这是文台兄临走时告诉我的。”李玮笑道,“兄长,到吴郡离家太远了,还是到并州去吧,要少一千多里路啊,而且,兄弟们都在那里,潜思兄也在,大家都在一起,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朱穆想了一下,说道:“仲渊,这事要是传出去,对家父的颜面……” “公定兄,你以为许阀还有多长的年头吗?” 朱穆一惊,四下看看,拉着李玮道:“走,回屋谈。” === 天子听说自己的老师蔡邕回来了,大喜,立即命令蔡邕进宫。天子站在御书房门外,不待蔡邕行礼完毕,急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君臣二人寒暄一番,高兴地走进了屋内。 天子看到蔡邕身体单薄,鬓发斑白,心里很愧疚。十年前,自己受阳球和刘郃等人的蒙蔽,差点把先生杀了,后来虽然赦免了先生,但先生已经心灰意冷,流落他乡再不回来。自己本来以为从此见不到先生了,还好,先生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回来了。 天子征募蔡邕回朝,还是为了给小董侯继承皇统铺石垫路。现在,他外有重镇将军李弘,内有中官和宗室,差的就是士族官僚的支持。他想以自己的师生之情感动蔡邕,把蔡邕拉到自己身边。以蔡邕的身份和名气,完全可以说服和影响大批的士族官僚,只要得到他的支持,小董侯继承皇统基本上也就是万无一失了。 天子和老师闲聊了一段时间,然后两人又合奏了一曲。天子非常兴奋,拉着蔡邕的手说:“先生,太后也想见见你,我们到永乐宫去吧。” 太后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不但盛宴款待了蔡邕,还赐给了蔡邕女儿一件漂亮的衣裳,一套珍贵的饰物。 太后说:“先生的孩子自小就没了娘,跟着你四处飘泊十年之久,受了很多苦,不容易啊。以后先生做了董侯和长平公主的老师,可以经常带着小孩到宫里来玩玩。”说着他就叫小董侯和长平公主给蔡邕行了拜师礼。蔡邕感动得泪如雨下,连连磕谢不止。 但蔡邕一出永乐宫的门,马上就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大汉国如今为了皇统之争,已经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刚刚回京,立即从中插上一脚,将来……他不敢想下去,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天子在他耳边说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着如何向陛下请辞。 回到北宫,还没有等蔡邕开口,天子就先说了,他要请蔡邕为他重建鸿都门。天子想,太学的诸生都不听话,如果将来废嫡立庶,太学的诸生整天在北宫门外闹事,是件很麻烦的事。蔡邕博学多识,通经史,喜好数术、天文,妙操音律,善鼓琴、绘画,还擅长辞章,精工篆隶,尤其隶书乃当时一绝,由他这种全才重建鸿都门最合适,而且还可以把大量的太学诸生吸引到鸿都门来,这样将来也许可以避免诸生闹事的麻烦了。 蔡邕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天子觉得很没面子,坐在席上发楞。 蔡邕说,辞赋也好,书画音律也好,太学诸生擅长者比比皆是,为何要耗费钱财再建鸿都门?在太学学学不就可以了。鸿都门过去许多人当了官,结果都是奸佞小人,祸害国家,以至鸿都门声名狼藉,如今再捡起来,也不过徒招天下人的笑话而已。 天子虽然不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他心想现在你是董侯的老师,将来董侯继承大统了,你还要做太傅辅佐董侯,所以许多事还要倚仗你帮忙,既然你不干,那也就算了,朕再另找他人吧。 然而,蔡邕话题一转,立即就请辞,他说自己飘泊他乡多年,身心交悴,要回陈留老家去安度晚年,还说这次之所以奉旨回京,主要是想看看陛下,看看京中一帮老朋友。今天见过了陛下,心愿已了,要回家了。 天子勃然大怒,瞪着小眼睛就要骂人。他真心诚意地邀请蔡邕回京,满心欢喜地招待蔡邕,最后就得了这么个结果。但天子忍住了,他看到跪在地上白发苍苍的蔡邕,心里一痛,满腔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当年蔡邕手把手教他弹琴的一幕至今犹历历在目。天子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起身把蔡邕扶起来,伤心地说道:“先生,就随你吧。” 蔡邕说了几句歉意的话之后,再拜告辞。天子默默地跟在蔡邕身后,一直把他送出了御书房。 看到蔡邕逐渐远去的身影,天子心中黯然神伤,忍不住高声叫道:“先生,请留一步。” 天子匆匆回房拿起了琴台上那把自己用了十几年的琴。自从王美人死后,他就一直弹王美人的琴,这把琴闲置在琴台上已经好几年了。今天请蔡邕来,天子想和他合奏一曲,这才命人调试一新。 天子郑重地把琴递给蔡邕,低声说道:“这是朕的琴,当年朕随先生学琴的时候,用的就是它。先生此地一别,从此相见无期,留着做个纪念吧。” 蔡邕大为悲恸,含泪接过,行三跪九磕之礼,哽咽说道:“陛下大恩,臣无以为报,临别之际,再献一书,以报陛下。” === 天子走回御书房,打开了蔡邕的奏章。 天子从头至尾细细看了一遍,不禁仰天长叹道:“先生,你太过分了。” 天子把奏章递给随侍一侧的蹇硕,然后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非常生气。 蹇硕看了一下,哭笑不得。蔡邕还是那个脾气,在奏章中劝陛下远奸佞,重贤能,把老中官小中官骂了个狗血喷头,其中还着重提到了李弘和蹇硕,尤其是李弘,蔡邕说象李弘这种血腥野蛮之人,祸乱国家之臣,根本不应该重用,而应该把他抓起来杀了,以惩戒天下官吏。这也就罢了,但他接着就劝谏陛下要以大汉社稷为重,不要逆天而行,不要废嫡立庶,以免遭受天谴,涂炭生灵。 蹇硕看到后来都看傻了,这老头在外面是不是待久了,疯了,这种话也能说,这种奏章也能写,就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砍啦。 但蔡邕不能杀,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更不能杀。 蹇硕立即跪奏道:“陛下,蔡先生已经老了,糊涂了,让他回家吧。” 天子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两下。 蹇硕知道天子已经怒不可遏了,他急忙再奏道:“陛下,一个正常人会写这种找死的奏章吗?陛下,蔡大人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儿,他不为自己,总要为自己的女儿考虑吧?所以,蔡先生一定是疯了,心智一定不正常,陛下万勿介怀。” 天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怒火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 蹇硕离开御书房,飞一般跑到尚书台。 “卢大人,快,快……”蹇硕气喘吁吁地叫道,“蔡先生闯祸了,赶快叫他离开京城。” 皇甫嵩和卢植大吃一惊。卢植紧张地一把抓住蹇硕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道:“蹇大人,蔡先生闯了什么祸?” 蹇硕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大略说了一遍,“蔡先生骂我和镇北将军,这都没什么,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奏章中劝谏陛下不要废嫡立庶,还说陛下如果这样做了,要遭天谴。” 卢植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皇甫嵩骇得面无人色,摇晃着身躯坐到了案几上。 “两位大人,快啊,迟恐不及。蔡先生现在死不得,他要是死了,京中的士子和太学诸生们闹起来,京师就要大乱啊。”蹇硕面色苍白地说道。 卢植浑身僵硬,感激地拍拍蹇硕的肩膀,“谢谢蹇大人,你还是赶快到陛下身边去,万一有什么事,马上通知我们。” 蹇硕头也不回地跑了。 卢植和皇甫嵩大眼瞪小眼,魂飞魄散。蔡邕这个祸闯大了。虽然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想废嫡立庶,但那也就是想,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蔡邕的这一道奏章,却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把陛下和大将军直接推到了对决的战场上。大家心照不宣,私下玩手脚和刀对刀,枪对枪的正面对垒,完全是两码事。 蔡邕一旦被杀,奏章的事势必传遍天下,天子废嫡立庶也就成了既成事实。这个时候,天子只要两个办法稳定天下的人心,要么立即册封大皇子为太子,要么推翻大将军,立小皇子为太子,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可走。但无论天子采取何种办法挽救这种局面,都免不了在洛阳掀起血雨腥风。 在国家如此危难之际,洛阳一乱,其后果不堪设想。 “蔡伯喈疯了吗?他想干什么?他想把大汉国彻底葬送吗?”卢植有气无力地恨声说道,“洛阳形势刚刚稳定下来,却给他拦头一棒,打了个稀巴烂。” “子干,不要埋怨了。”皇甫嵩强自镇定,挥手说道,“这事,迟来早来,它都要来。我立即出宫把伯喈送出城。” “义真,万一……” 皇甫嵩咬咬牙,小声说道:“派出八百里快骑,叫李弘立即集结军马,屯兵黄河。” === 蹇硕满头大汗地跑到御书房门口,脸色霎时就变了。 “谁来了?” 站在门口的小宦官回道:“大长秋赵大人,中常侍张侯爷。” 蹇硕痛苦地几乎要哭。 “你立即到尚书台告诉皇甫大人或者卢大人,就说天要下雪了。” 小宦官抬头看看天,疑惑不解。这天上不是有太阳吗,怎么会下雪?他不敢问,匆忙跑了。 === 蔡邕回来的消息立即传到了京城各方势力的耳中。天子此时请蔡邕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谁都知道。蔡邕一旦得到天子重用,士族官僚的权势立即就会卷土重来,尤其蔡邕是坚定的除阉分子,这种人留不得。所以蔡邕前脚刚走,赵忠和张恭后脚就跑来了。张恭这次很积极。他的弟弟就是现在的宗正张颢十年前做太尉的时候,就被蔡邕骂做奸佞了,所以张氏兄弟和蔡邕结仇很深。 两个人一进尚书房,就看到了蔡邕的那份奏章。两人也傻了,半天不敢说话。赵忠就在想,何进这个屠夫对中官虎视眈眈,后面还有一帮士族官僚,即使他们帮助大皇子继承了皇统,屠夫和那帮士子也不会放过自己,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趁机推翻大将军,扶持小董侯。只要天子在,自己这帮老中官就没事。 赵忠立刻就说道:“陛下,现在不杀蔡邕,将来就是别人杀董侯啊。” 这一句话就够了。 === 蔡邕回到马日磾府上的时候,马府已经聚集了更多闻讯而来的名士大儒。朱穆带着李玮也来了。 蔡邕看到年轻的李玮,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他笑着对站在身边的朱俊说道:“公伟,我羡慕你啊,看看你这弟子,还有你那儿子,将来都是我大汉国的中流砥柱啊。哎,不服老不行了。” 皇甫嵩狂奔进府。 府中的宾客看到大名鼎鼎的皇甫嵩竟然不顾场合,撩起官袍飞奔而至,无不骇然失色。 站在蔡邕身边的崔烈拍手笑道:“义真兄,莫非胡人杀来了?” 皇甫嵩惊魂未定地望着蔡邕,大声喝道:“伯喈,你是不是疯了?” 蔡邕捋须而笑,泰然自若。 朱俊急忙问道:“义真兄,出了什么事?” “伯喈闯了天大的祸事。”皇甫嵩说了一句之后,转身对马日磾喊道,“快,把伯喈的东西收拾一下,随后赶来,我先送伯喈出城。” 他一把拽起蔡邕的衣袖,拖着就往府外跑。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 皇甫嵩脸色剧变,返身拖着蔡邕就要往后门跑。蔡邕一把拉住了皇甫嵩,“算了,义真。” 皇甫嵩拽了两下,愤然放手,大声叫道:“伯喈,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蔡邕淡淡一笑,说道:“我不糊涂,奸阉要杀,太子要立,国家要兴,此乃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转脸望着马日磾说道:“我只要一女,拜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六节 公元187年12月。 === 蔡邕被关进了北寺狱。 就在蔡邕被押往北寺狱的路上,张让、宋典等中官也被天子紧急召集到了御书房商议对策。在遇到事关自家性命的大事时,天子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中官做为自己最忠实的帮手。 赵忠和张让亲身经历了诛杀大将军梁翼和窦武的两次政变,在中官中无论是资历还是声望都无人可及,两人中张让又以才智出众著称,所以一般有什么大事,中官们都以这两人马首是瞻。 但事出突然,张让也有点手足无措。他想了半天,对天子说道:“陛下,要册封董侯为太子,就要谋诛大将军,但这需要时间准备,如果我们仓促出手,可能反被大将军所制。” 天子冷笑不语。 张让看出天子已经下了决心,无奈之下,只好再奏道:“蔡邕的奏章目前就我们几个人看到了,只要不泄漏出去,何进就不会有防备,所以……”他看看屋中众人,突然寒声说道,“不想死的,就不要说出去,谁要是说出去,诛杀九族。” 站在天子身后的蹇硕看到张让冷森的目光扫过自己,吓了一跳,赶忙低下了脑袋。 “陛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把蔡邕的奏章烧掉吧。” 天子点点头,看了一眼蹇硕。蹇硕拿起案几上的那卷奏章匆忙走出了御书房。 “爱卿,要不要立即征调镇北将军南下?”天子皱着一双小短眉说道。 张让沉吟半晌,摇摇手,说道:“陛下,时机未到,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何进一死,洛阳肯定要乱,那时我们要对付的救是北军和士族官僚,所以,陛下什么时候杀何进就什么时候就让镇北将军南下。此时陛下可以密召镇北将军屯兵黄河,只要诏令一下,大军旦夕可至。” “怎么杀何进?”天子追问道。 === 大将军何进正在府内准备宴请蔡先生,却突然接到蔡邕被抓的消息,何进非常吃惊,问怎么回事。从马日磾府上赶回来的王允说,蔡邕上了一道奏章,估计是把中官痛骂了一顿,得罪了天子,“现在大臣们都赶到北宫替蔡邕求情去了。” 大将军一听,急忙命人备马,他也要进宫去求求情。走到半路上,他想还是去问问何颙(读yong),看看何颙怎么说。蔡邕是天子不远千里请回来,又是天子的老师,这君臣两人才见面就翻了脸,好象有点不近情理。 何颙一听,大吃一惊,说话都结巴了,“大将军,陛……陛……陛下要杀你了,快出城,出城。” 何进惊得魂飞魄散,站在何颙病榻旁边硬是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大将军,立即派出八百里快骑给镇北将军,让他信守承诺,不要因为陛下的昏庸,毁了整个大汉国。” “再派人到河内急召袁绍回京,坐镇大将军府。” “急令北军中侯刘表,立即率部赶到平阳驻扎。” “密告武猛都尉丁原,让他屯兵平皋,以防京中突变。” 何进急促地喘息着,缓缓坐到榻上,低声问了一句:“伯求,河内蚁贼……” “都冬天了,还打什么打,蚁贼巴不得我们撤军。”何颙由于激动,说话声音又大又急,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叫刘表回来,就是告诉陛下,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想干什么,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大将军,你快到北军大营去。”何颙催促道。 “伯求……”何进惊惶不安,六神无主地看着何颙,眼睛内尽是恐惧。 何颙暗暗地骂了一句,气道:“我和大将军一块去。” === 卢植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任他如何哀求,天子都无动于衷。卢植当然不敢说蹇硕已经告诉他蔡邕在奏章上写了什么,那无疑是火上浇油,逼着天子去杀更多的人,但现在天子受中官构惑,决意要杀蔡邕,杀何进,废嫡立庶,他怎么能眼见国家大乱而不顾呢? 只要天子能改变主意不杀蔡邕,把那层窗户纸补起来,把废嫡立庶的事捺在水里,洛阳就能不乱。只要洛阳不乱,北疆平定就有希望。北疆平定了,国家就能逐步稳定下来,大汉国就有重振的希望。 卢植含蓄的把这个意思翻来覆去地讲了几十遍,但天子就是不听。杀了何进,定了皇统,即使付出点代价,他也认了。他考虑的是自己皇族的将来,是小董侯的生命。小董侯是他这一生的希望所在,是他一生所爱,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绝不允许再有人伤害自己唯一的这一个了。 “爱卿起来吧,你去告诉那些大臣们,不要再跪在外面了,都回家去吧。”天子站起来,喟然长叹道,“先生是朕的老师,不到迫不得已,朕怎会做此逆天之事。” 卢植在蹇硕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天子看着他悲哀的眼神,痛苦地说道:“朕喜欢自己的老师,但老师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朕呢?”他突然一拳砸到案几上,大声吼道,“为什么就没人体谅朕的苦衷?为什么?” === 马日磾的书房内,蔡邕的几个挚友围坐在一起,长吁短叹,彷徨无计。 “昨天,我不该对伯喈说那些事,不该说啊。”卢植低着头,懊悔不已,“我对他说那么多干什么?是我害了他啊。” 张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小声说道:“子干,这里没有外人,你对我们说说,伯喈到底在奏章里写了什么?” 卢植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屋内的人当真是瞠目结舌,心神俱震。 “伯喈是不是故意的。”马日磾绝望地说道,“他知道大将军势力遭损,故意用这种办法逼迫奸阉动手,和大将军斗个你死我活。” 众人垂首无语。不管蔡邕出于何种目的要献那份奏章,反正他这条命算是没了,真的救不回来了。 张温心里凄苦,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动,突然,他灵光一闪,望着皇甫嵩问道:“义真,如果镇北将军不南下……” “伯慎,镇北将军不率部南下,陛下的安全如何保证?”皇甫嵩叹道。 “如果镇北将军坚决不南下,陛下会不会放弃……” “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已经迟了。”卢植摇手道,“大将军何进今天下午已经出城到北军大营了,而卫尉刘博已经督令南军加强了皇宫的防守,光禄勋刘廷也已经奉旨进宫随侍天子左右。” 众人大惊。 “消息泄漏了?”马日磾惊慌地问道。 “中官们也是各为其主,泄漏出去很正常。”皇甫嵩说道,“如今奈何?” “京城之所以有今日的局面,始作俑者就是镇北将军,如果他不是为了逼迫朝廷通过盐铁之议,大将军的势力就不会遭到损失,而大将军实力完好,奸阉岂敢怂恿天子做此祸乱之事。”张温说道,“但诸位发现没有,此时的镇北将军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洛阳大乱,洛阳一乱,对于整个北疆来说,后果堪虑,所以,他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奉旨南下,你们谁知道?” 皇甫嵩和卢植顿时明白了张温的意思。 “依照我对李弘的了解,他第一忠诚的大汉国,第二才是陛下,看看这几年他在西凉,在并州,在河东都干了什么?他不想干的事,他未必会屈从。”张温忽然想到什么,脸显笑意,慢悠悠地说道,“蔡邕不死,奏章的事未必会传遍天下,而镇北将军不南下,陛下也未必会一意孤行,你们说呢?” 卢植一跃而起,大声说道:“立即写信给镇北将军,如果蔡邕死了,我们立即支持陛下废嫡立庶,但条件是陛下必须废除重开盐铁之议。” === “一帮死阉,只顾自己的性命,全然不顾国家的生死存亡,没有一个好东西。”司徒许相在书房内破口大骂,风度全无。 这个时候要废嫡立庶,要杀何进,即使成功了,对国家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做为许相和樊陵这些人来说,士子的本性在他们心里还是根深蒂固的,他们虽然为了升官发财不得不和中官们搞好关系,但同时他们也非常痛恨中官祸国。眼见洛阳大乱在即,许相和曹嵩等人心急如焚,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如果天子和中官赢了,他们不但性命无虞,还是有功之臣;但如果天子和中官输了,他们也就完了,何进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们;而如果双方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了,门阀官僚立即就会占据朝堂,那么,他们的性命可能无虞,但仕途也就到头了。 许相、曹嵩和樊陵都不看好天子和中官。此时册立皇统,事出催促不说,就是陛下赖以引做倚仗的镇北将军李弘现在是个什么态度谁能不知道。 曹操直言不讳地说道:“镇北将军如今被北疆叛乱和并州屯田所拖累,兵力四散,断然不会出兵南下,而大将军又刚刚帮助李弘拿到了重开盐铁的圣旨,以李弘的信义和骄纵,他定然会信守诺言,屯兵自守。没有了李弘的大军做靠山,陛下只要动了手,必会被大将军所制,到时,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陛下看不清局势,那是因为其深陷其中,但那些愚蠢的中官……” 曹操连连摇头,愤怒地说道:“中官误国,中官误国啊。” 樊陵叹道:“陛下不是已经拿定主意等到北疆平定了才动手吗?怎么蔡邕一回来,立即就变了?” “蔡先生太蛮撞了,他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曹嵩无奈地说道,“他把自己一条命送掉了不说,把我们也连累了,把大汉国也拖累了,这个人,老糊涂了。早知道这样,我拿一亿钱买这个太尉干什么?我还不如拿着这钱回老家养老去。” “巨高兄不要灰心丧气嘛。”许相劝道,“李弘对洛阳之事是个什么态度,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但孟德贤侄的推测很有道理,他好不容易拿到了盐铁之利,稳定了洛阳局势,当然不会让自己的一番努力转瞬之间化作泡影。我们再等等,形势也许会发生变化。你们要知道,这事很突然,我们没有准备,大将军也没有准备,大家都措手不及,谁输谁赢,目前说不清楚。” “公辅,你去问问子将先生,叫他看看天象。”樊陵突然说道。 “算了,如果子将叫我们上表辞呈,各自回家,你愿意吗?”许相没好气地说道,“做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努力。天象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它也会随着局势的发展而变化。” “努力?怎么努力?公辅兄有办法吗?”樊陵焦急地问道。 “只要蔡邕不死,此事就有挽回的余地。”许相皱眉说道,“蔡邕一死,废嫡立庶之事立即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而陛下马上就会以册封太子来安定民心。到了诛杀蔡邕的时候,如果大将军还没有应对之策,他就很被动了。但从今天大将军迅速出城躲到北军大营来看,他不但是措手不及,而且还有点狗急跳墙,想殊死一搏了。” 曹操心领神会,立即说道:“司徒大人的意思,是想救出蔡邕了?” “对。陛下没了蔡邕,他就没了废嫡立庶的借口,而大将军也就不会在仓促之下反手一击了,洛阳随即也就平静了,大家该干啥的还是干啥去。” 许相看看曹操,亲热地拍拍他的后背,笑道:“贤侄,这事你可有把握?” 曹操沉吟半晌,说道:“就我们的力量,肯定不够。袁绍现在是大将军府的司马,我估计他很快就要回来,等他回来后我立即去找他。如今,无论是为了蔡先生还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大汉国,我们都要把蔡先生救出来,以平息当前的危机。” 曹操蓦然想起什么,问道:“要不要把我们的想法告诉镇北将军,以防……” “对,对。”许相连声说道,“巨高兄,你我合写一封信,把眼前洛阳的形势告诉李弘,让他稍安毋躁,不要象蔡邕一样蛮撞,坏了国家大事。” 曹操想了一下,又说道:“是不是把镇北将军府也拽进来?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如今就在洛阳,他手上还有一百黑豹义从,这可是一股很强的助力。” 这话顿时提醒了许相,他大声说道:“还是贤侄聪明。洛阳的门阀世族肯定想救蔡邕,如果由我们牵头营救蔡邕,不但和大将军府,和门阀世族改善关系,还能搏得一个好名声。好,好,太好了。” 他兴奋地连连搓手,站起来说道:“巨高兄,你去联系张温、崔烈,还有皇甫嵩、卢植、朱俊、马日磾等几位大人,我去袁阀、杨阀家里走走。孟德啊,事不宜迟,你立即去馆驿找李玮。” 樊陵迟疑了一下,问道:“公辅,那杀李玮的事……” “算了,算了,这个时候还杀什么李玮?”许相苦笑道,“朱俊大人那里我亲自去,顺便告诉他,两家婚约取消,我干脆好人做到底了。” === 镇北将军李弘亲自跑到风陵渡口迎接河东太守王瀚。 王瀚笑道:“将军不远百里相迎,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啊?” 李弘躬身笑道:“我哪敢对大人有什么图谋,只要大人日夜操劳的时候,不要骂我就行了。” “骂是肯定要骂的。”王瀚不客气地说道,“你把二十万黄巾军放在我背后,我怎么不骂?你还要不要我过安稳日子?” 李弘拉着王瀚的手,大笑不止。 “有大人坐镇河东,明年春天,我北上幽州就无后顾之忧了。” “哦。”王瀚指着他,佯装吃惊地说道,“将军好大的胆子,竟敢为了北上幽州,血腥杀贪。你是不是想把大汉国的官僚杀光了才北上啦?” 两人在洛阳的时候经常在天子那里见面,很熟悉,彼此笑谈一番之后,王瀚指着陆续从船上下来的随从说道:“将军,这里还有一个熟人,你看看是谁?” 李弘朝他身后望去,顿时喜形于色,挥手叫道:“桑大人,原来是桑大人……” 他抱歉地对王瀚拱拱手,大步迎了上去。桑羊还是那样清秀儒雅,他笑着要给李弘见礼,被李弘拦住了。 “张大人一向可好?” “老大人罢职后,乐得轻闲,在家著书抚琴,日子很消遥,身体也比过去好多了。”桑羊笑道,“我这次随王大人到河东任职,你可要多加招抚。” “你说什么笑话,你过去是我的上官,我可担当不起。”李弘握着他的双手,真心诚意地说道,“如果你还念着我们在西凉共同杀敌之情,你就到我镇北将军府来,我这镇北将军府如今可是一个空架子。” “将军,你抢人啦。”跟在后面走来的王瀚一把拉住桑羊,冲着李弘笑道,“你这也做得太过分了吧,我还没有上任,你就开始挖我的墙角?” 李弘忍俊不禁,笑道:“王大人,你也太吝啬了。你带来三十多人,我只要一个都不行?” “不行,没得商量。” === 回到安邑,李弘接到了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送来的消息。 鲜于辅率军到达度辽水,进驻度辽大营没几天,屠各族就叛乱了。考虑到并州的形势,鲜于辅一面向李弘请求支援,一面派人请出大单于羌渠和舆篷王须卜骨都侯出面安抚。双方大军虽然在虎泽对峙,气氛很紧张,但一直没有交锋。不久,阎柔带着越骑营,徐荣带着度辽营陆续赶到虎泽,双方兵力接近,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虎王白马铜突然接受了大单于羌渠和舆篷王须卜骨都侯的安抚,率军退回了自己的领地,但他拒绝向汉廷请罪,更不愿意上贡赔礼。鲜于辅非常生气,打算趁着下雪之前攻击屠各族。 李弘考虑再三,决定同意鲜于辅的攻击要求。不把屠各族打痛,明年大军一旦北上幽州,他再次叛乱,自己就首尾南顾了。 八百里快骑刚刚出营,李弘就接到了尚书台的军令:“集结大军,屯兵黄河。” 李弘大惊失色,飞一般冲出大帐,冲着在帐外警戒的砍刀喊道:“快,带人把八百里快骑截住,立即截住。” === 王瀚、桑羊接到李弘的书信,急忙出城赶到了大营。 “两位大人出京时,京中可有什么异常?” 王瀚和桑羊看到尚书台送来的简短军令,也是非常震惊。 “洛阳出事了。”王瀚惊骇地说道,“洛阳一定出了大事。尚书台发出的这道军令很仓促,连集结大军的原因都没说,事情好象非常急迫。” “这都要过年了,洛阳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李弘疑惑不解地问道。 桑羊头皮发麻,他看看王瀚,动了动嘴唇,小声说道:“大人,是不是大将军……” 王瀚头一低,一脸的痛苦。他拿到军令就想到了,但他不敢说,也不敢这么想。这时假如天子和大将军为了皇统之争大打出手,国家基本上就完了。 李弘也想到了,但他认为自己私下已经和大将军谈妥了,应该不会出这事。李弘把手上的军令往案几上一丢,心里极度沮丧。怎么办?假如洛阳真的乱起来了,自己是出兵还是不出兵?屯田怎么办?平叛怎么办?北疆怎么办? 还没过半个时辰,天子的手诏送到了大营。 天子在手诏里没有说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让李弘立即集结大军,随时等待自己的命令南下入京。但天子的这个命令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帐内众人都知道天子已经和大将军干上了。李弘的大军南下入京除了对付北军还能干什么? 谢明长叹一声,说道:“完了。洛阳这一乱,不知何时才能安定下来。屯田的事要耽误了,北上平叛就更不要提了。” “北疆有将军大人坐镇,诸事即使拖延几年,依然还有挽救的可能。”桑羊苦笑道,“但洛阳这一乱,皇权受损,朝中官僚忙于内斗,只怕各地流民趁机暴乱,大汉危矣。” “挽救?”李弘冷笑一声,“我拿什么挽救?大汉国内乱不止,民生凋敝,这盐铁卖给谁?这屯田的钱从何而来?洛阳一乱,北疆就完了。” “大人,那你……” 桑羊还没说完,突然看到李弘杀气腾腾地站了起来,吓得他赶紧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命令麴义,集结大军,立即赶到风陵渡,渡过黄河。”李弘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军直杀洛阳,凡逆臣贼子,格杀勿论。” “以八百里快骑赶到邯郸,命令赵云急速南下,直扑洛阳。” “通知鲜于辅,放弃进攻屠各族,让阎柔立即率军赶回龙山大营。” “告诉筱岚,立即把老大人请到镇北将军部,代理镇北将军事。” 谢明大惊,失声喊道:“大人,洛阳可有五万北军啦。” “我倒要看看,北军有几人敢杀我!”李弘头也不回地走了。 帐外,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王大人,你怎么也不劝劝李将军?”桑羊看着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王瀚,大声责问道,“你想看着大汉亡国嘛?” “杀!”王瀚猛地一拍案几,神情激愤地大声叫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杀尽这些祸国殃民之人,我大汉今日不亡国,明日还是要亡国。” “走,到洛阳去!” === 一万三千铁骑沿着驰道飞速狂奔,半夜时分赶到了蒲坂津。 大将军何进的书信十万火急地送到了李弘手上。何进总算把洛阳发生的事说清楚了,不是他威逼天子立皇统,而是天子和中官要杀他。 王瀚听完李弘的述说,心中大定。他笑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摇头道:“这个蔡邕,回到京城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真是疯了。将军大人打算怎么办?” “我屯兵黄河,以防京中生变。”知道洛阳现在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李弘也松了一口气,情绪随即松弛下来,“大人还是回安邑吧,我尽力想办法解决这场危机,以稳定洛阳局势。” 王瀚点点头,笑道:“将军发起脾气来,很可怕,不过,我很喜欢,将军嘛,就应该这样有气势。” 李弘大笑,拱手和他告别,率军继续赶往风陵渡。 到了风陵渡,李弘接到了卢植的书信。 “大人,你怎么又生气了?”谢明看到李弘还没有看完,就已经面如寒霜了,赶忙小声问道,“卢大人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竟敢威胁我。”李弘狠狠地把竹简砸到地上,愤怒地说道,“他竟然拿百万流民来威胁我,这就是天下名士吗?” === 第二天上午,太尉曹嵩和司徒许相两人的联名书信送到了风陵渡大营。 “敛之,这京中的形势当真是一日三变,让人眼花缭乱啦。”李弘看完之后,笑道,“你看看,现在洛阳除了天子和那些该死的中官,其他人都已经联手了。这位蔡大名士还真是天下第一名士,想救他的人竟然这么多。” 谢明一边看信,一边笑道:“那当然,我大汉国四百年来,象蔡先生这种名士有几个?怎么能让人杀了?” “敛之,那你认为,天子什么时候会杀蔡邕,逼迫何进出手?”李弘等谢明看完信,随口问道。 “上个月,太后做寿,何进打算诛杀奸阉,结果被我们破坏了。没想到他的报应马上就来了,现在天子和中官又要杀他了,哈哈,真有意思。”谢明笑道,“要杀何进最好的机会就是正月初几的那几天。何进如果不进宫,他就落下口实,想不死都难,但如果他进宫了,立即也就完了,估计只能拿着脑袋出北宫了。” “做坏事,总要遭天谴,谁都跑不掉。”李弘大笑道:“太尉大人和司徒大人想在年前救出蔡邕,难度很大啊,距离新年已经没有多少天了。” “怎么,大人想亲自出手?” 李弘笑而不语。 “大人,我可把话给你说清楚,领军将领私自离开驻地形同谋反,凡违律者诛杀九族,你可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李弘赶忙摇手道,“你放心,我决不离开北疆一步。” “过了黄河,你就不是镇北将军,而是罪在不赦的要犯了。”谢明十分不相信地看着他,严肃地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 李弘给他看的心里发虚,连连点头,岔开话题道:“仲渊怎么还没有消息?” 他正在这里念叨着,那里李玮的信就到了。 李玮在信中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得很仔细,还说曹操已经和他商定好了,现在就等大将军府司马袁绍回来了。只要袁绍一回来,立即展开营救。只是有个问题,蔡邕被救出来后,往哪里逃? 蔡邕在京城闯了这么大的祸,给各方势力带来了灭顶之灾,虽然各方势力现在都出于不同的目的在救他,但救出来后,洛阳的危机也就接除了,到那时该杀他的还是要杀他。只要蔡邕不死在洛阳,和洛阳权贵就没有任何关系,但蔡邕如果一直不死,和洛阳权贵就有关系了,蔡邕是他们心中的一个隐忧啊。所以,从洛阳救出蔡邕估计很容易,但要保证蔡邕一直完好无损的活着,那就很难很难了。 李弘头痛了。李玮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承诺让蔡邕一直活下去?我怎么保证他一直能活着? “大人,卢大人……” “你不要提他。”李弘不高兴地说道,“提到他我就有气。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心,都是蔡邕的朋友,都希望我把蔡邕接到并州去,但他们怎么能威胁我?怎么能拿百万流民的性命来威胁我?难道百万流民还比不上一个蔡邕吗?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是草,是蚂蚁吗?” “大人,卢大人也许情急……” “不要说了,蔡邕到了并州,我怎么向陛下交待?你要知道,陛下只要一张嘴,我们的盐铁之议就废了。相比起并州的百万流民,他蔡邕的一条命算什么?”李弘大声说道,“回信给李玮,叫他不要掺和这事,立即给我滚回来。” “大人,一条命难道不是命吗?”谢明扑通跪下,激动地说道,“大人珍惜每一条流民的性命,珍惜每一个士兵的性命,为什么就不能珍惜一下蔡先生的性命?” “敛之,你给我起来。”李弘猛地一拍案几,大声吼道,“我绝不会答应,绝不会。” === 李玮接到李弘的书信,心里顿时冰凉冰凉的。 他急忙跑到朱俊家里,把李弘的书信递给了朱俊。 “老师,这如何是好?” 朱俊良久无语。 “仲渊,镇北将军考虑的是并州百万流民的生存,他的确没有错,没有错啊。换了是我,我也不会答应的。”朱俊凄然一笑,不再说话。 朱穆轻拍了李玮,小声问道:“你马上就走吗?” “我不走,我要把蔡先生救出来。没有他,筱岚的婚约怎么会解除?就为这,我都要救他。” 朱穆奇怪地问道:“你不怕镇北将军砍了你的头?” “没事。大人对部下非常好,只要不贪赃枉法,他不会处分的,最多骂两句而已。”李玮笑道,“你什么意思?我还要回去娶筱岚,你难道希望我被砍头啊?” 朱穆笑了起来。 “公定,你可随我到并州去?” 朱穆望向自己的父亲。 “你去吧,现在,北疆需要人去报国效力啊。”朱俊点头道,“另外,仲渊和筱岚大婚的时候,我和你母亲都不能去,长兄若父,你就全权处理吧。” === 朱穆和李玮两人并肩走在花园内,商议着蔡邕的去处。 “仲渊,你仔细想想,什么情况下,镇北将军会答应保护蔡先生?” 李玮笑道:“如果蔡先生到了并州,有助于屯田,有助于安抚流民,有助于北疆稳定,大人一定会答应的。” “蔡先生一个逃犯,和北疆稳定有什么关系,你真能扯。”朱穆笑道,“蔡先生既不能当官,又不能讲学,只能藏匿在隐蔽处弹弹琴……” “有了,有了……”李玮蓦然醒悟,狠狠地打了朱穆一拳,大声叫道,“你真是天才啊。” === 谢明轻轻走进大帐,坐到了李弘身边。 李弘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帐外说道,“如果你想说蔡邕的事,到帐外去说,我不听。” “大人,今天我不说了。”谢明笑道:“今天我跟大人说说在并州开学堂的事。” 李弘顿时来了兴趣,他放下手上的文卷,说道:“对啊,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并州的流民一旦吃饱了穿暖了,下面就应该是让年轻人和幼童去学习经史,学学做人了。” 谢明笑道:“大人这么说,就有失偏颇了。我并州可不仅仅只有百万流民,还有几十万胡人啦。要想胡人彻底驯服,这教化可是一件大事啊。” “对,对,对。”李弘连连点头,十分敬佩地拱手说道,“敛之请说,请说。” 谢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在并州开设学堂,招收汉胡子弟同堂受教的构想。李弘拍案叫绝,但随即就感叹地说道:“敛之,你这主意是好,但北疆这种荒凉之地,谁愿意当这授教的博士?你们虽然个个才华出众,但都身负重任,根本无暇分身。难啦。” 谢明笑道:“大人可以开出重禄,在天下广召名士嘛。” “名士?”李弘冷笑道,“有几个名士愿意到北疆?他们都待在洛阳等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呢。” 谢明笑着说道:“大人可以请边郡的名士嘛。比如说西疆安定的王剪,大人还记的他吗?” 李弘当然记得,当初李玮就是准备把傅干送到王剪门下学习的,王剪的父亲就是写《潜夫论》的大汉名儒王符。李弘惊喜地问道:“我请他,王先生愿意来吗?” “大人如今是大汉国的重镇将军,征募王先生来开学堂,利国利民,他怎么会不答应?王先生一定会欣然应募。”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慎重一点好,免得弄巧成拙。我算什么?在他们的眼里,我不过是个粗鄙的武夫而已。等洛阳的事解决了,我还是请老大人出面邀请吧。” “还有象王先生这样的人吗?请得越多越好。” 谢明笑道:“有啊,比如蔡先生……” 李弘总算明白了,谢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后还是为了蔡邕。 “你小子,就这么对付我?”李弘望着笑嘻嘻的谢明,哭笑不得。 === 谢明看李弘没有生气,知道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随即解释道:“仲渊给我来信,叫我再劝劝你,他说蔡先生到了并州,可以开堂授学,这对并州将来的稳定大有助益,所以……” 李弘想了很长时间,说道:“让子善来,叫他带上弧鼎、弃沉,还有三百黑豹义从,立即赶到洛阳去帮助仲渊解救蔡先生。” 谢明大喜,俯身拜谢道:“谢大人……” “敛之,好了,好了,该谢你的应该是我啊。”李弘挥手说道,“你们有学问,精通政事,眼光也看得远,这方面,我自愧不如。” 颜良、弧鼎、弃沉匆匆来到大帐。李弘把洛阳的事和解救蔡邕之后可能会遭到追杀的事详细解释了一遍。 “子善,出了洛阳后,你们不要往河东,而是往冀州。” 颜良不解地问道:“大人,我们救出蔡先生后,到河东只有四百里,转瞬即至,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绕道冀州?” 李弘苦笑,说道:“我需要时间恳求陛下赦免蔡先生,我需要时间啦。” 谢明愧疚地看了一眼李弘,低头不语。李弘要想让盛怒之下的陛下赦免蔡先生的死罪,的确困难重重,但李弘要想直接藏匿犯有死罪的蔡邕,风险又太大,而且,蔡邕也不能公开露面开堂授学,所以,李弘只有软硬兼施,逼迫陛下接受蔡邕逃亡的事实,让陛下被迫放弃谋诛大将军早图皇统的设想。 “我已经下令赵云到河内接应你们。你们出了荥阳之后,立即北渡黄河,急速北上,记住,千万不要在河内耽搁,更不要往兖州而去,明白吗?” “我们怎么会往兖州?”弃沉笑道,“大人多虑了。” “蔡先生的老家在陈留,如果他想回去看看,仲渊那个混蛋肯定会答应。”李弘说道,“这次他给我惹了个天大麻烦,回来后我要他好看。” 接着他拿出一道军令递给颜良道:“出了虎牢关,就由你指挥,不要再听仲渊的,知道吗?” 颜良笑着接过军令道:“大人放心,出了虎牢,我就把他捆起来,如果他再废话罗嗦的,我就把他的嘴堵上。” 李弘大笑道:“子善,这可不是我让你做的,你自己想想后果啊,如果筱岚知道了,你……” 颜良嘿嘿一笑,说道:“那就算了吧。对了,大人,那我们时候回并州?” “接到我的命令你再护着蔡先生回来。如果时间充足的话,你回一趟常山,把你母亲和两位夫人一起接到并州来。” === 袁绍回到洛阳,立即和曹操、李玮见了面。三人商量了两天,确定营救方案万无一失后,立即分头行动。 中官们虽然也想到了有人可能会来营救蔡邕,加强了北寺狱的看守力量,但三府联手的力量太强大了。在一个北风呼啸的早上,以颜良为首的三府几十名悍将硬是杀进了北寺狱,把蔡邕救了出来。在各方势力默契的配合下,蔡邕有惊无险,一路畅通无阻地逃出了洛阳。 四百名黑豹义从护着蔡邕和他的女儿蔡琰向虎牢关狂奔而去。虎牢关的守将是大将军何进的人,视而不见,任其离去。 出了虎牢,颜良立即命令放弃马车,由弃沉背着蔡邕,让李玮背着蔡琰,每人双马,以最快的速度连夜飞驰荥阳。 “子善,先生受到奸阉的酷刑,根本禁受不住这样的奔波,你会把先生害死的。”李玮大声说道,“先生必须坐马车。” 颜良不理他,把李弘的军令递给他,冷声说道:“现在听我的,你去背先生的女儿,少罗嗦。” 李玮气得眼睛冒火,愤怒地叫道:“先生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回去等死吧。” 颜良瞪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说了,这次你给他惹了个天大的麻烦,回去后他要你好看。你自己想想吧。” 李玮心里一寒,泄气了。 到了荥阳,蔡邕果然提出来要回家。他说自己不行了,如果能死在故土他也就瞑目了,但颜良根本理睬,只顾打马狂奔。 一行人匆匆过了黄河,掉头就往冀州方向跑去。 突然,他们的背后传来了轰鸣的马蹄声,一支骑兵军飞射而来。 黑豹义从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如果再跑下去,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了。颜良果断下令停止前进,列阵相候。 他手提大刀,纵马迎了上去。 这支追赶而来的骑兵军大约二千多人,他们看到黑豹义从摆下了阵势,随即停了下来。一个高大健硕的军官手提长戟,打马而来。 “来者何人?” “下官吕布,拜见校尉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七节 颜良面色冷峻,神情戒备地看着吕布,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是河内哪路军马?” 吕布站在战马旁边,恭敬地深施一礼,再次说道:“下官乃河内郡武猛都尉丁原丁大人帐下主薄。” 颜良端坐马上,打量了他一眼。吕布三十岁左右,九尺身高,皮肤稍黑,长脸短须,颧骨高耸,浓眉下有一双沉稳而坚毅的眼睛,威猛而彪悍。颜良冷笑,问道:“你带着兵马一路狂追而来,有什么事?黑山的黄巾贼又下山了?” 吕布谦恭地笑笑,回道:“禀大人,都尉大人就在军中。” 颜良抬眼看看远处的骑兵军,挥手说道:“你叫他来,我问问他。” 吕布答应一声,飞身上马而去。 === 李玮把蔡琰交给弧鼎,又仔细看了一下蔡邕的伤势,小声安慰了两句之后,对弧鼎和弃沉说道:“如果发生什么事,你们两人带着蔡先生先走,我和子善断后。”弧鼎和弃沉躬身领命。李玮对庞德和何风招招手,三人打马冲出阵列,来到了颜良身边。 “子善,那是谁的兵马?” “河内武猛都尉丁原。”颜良说道,“河内府兵马如今受将军大人节制,应该没什么事。” 李玮脸色大变,失声说道:“丁原是大将军的人。我们跑这么快,他竟然追了上来,一定有图谋。” 颜良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何风。何风被他的大眼一瞪,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大人,这和我没关系,我不知道这事……” 颜良冷哼一声,大声说道:“你和令明回去,准备血战。” === 丁原四十多岁,面色红润,圆脸长须,看上去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他在吕布的陪同下,满脸堆笑地跑了过来。几人略加寒暄一番,李玮笑着问道:“丁大人,这么冷的天,你还带着兵马到黑山剿杀黄巾贼?” 丁原笑道:“哪里,哪里。下官这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带兵巡视黄河沿岸,捉拿朝廷钦犯蔡邕。” 李玮故作惊奇地说道:“哦,蔡邕逃了?那是好事嘛,老天有眼,老天有眼。”他瞥了丁原一眼,问道,“大人这么快就接到陛下的圣旨?” 丁原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圣旨递给了李玮,“司马大人见谅,下官虽然受镇北将军的节制,但陛下的旨意……” 李玮看完圣旨,脸上的颜色很难看。圣旨上说,蔡邕给李玮和黑豹义从救走了,命令丁原沿黄河北上,务必劫杀李玮,把蔡邕给抓回来。出卖我?李玮气得差点就要破口大骂。洛阳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下子,洛阳的权贵总算找到打击镇北将军的把柄了,而自己这黑锅也算是背定了。 颜良看完圣旨,脸色铁青,他看着丁原得意洋洋的笑脸,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丁大人,你是什么意思?”李玮抱着一丝侥幸,笑吟吟地问道。 丁原笑得眼睛都已经眯成一条缝了,“司马大人,你说呢?” 丁原如果杀了李玮和黑豹义从,把蔡邕藏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他不但可以得到天子和大将军的封赏,还能讨得士族的欢心,一举两得的好事他岂肯放弃。李玮暗暗冷笑,对颜良做了个手势。 “丁大人既不能违抗圣旨,又不能背下杀害蔡先生的恶名,的确很难做啊。”李玮故作同情地说道,“丁大人,我看不如这样,你把脑袋借给我……” 李玮话音未落,颜良的大刀已经划空而起,犹如闪电一般,呼啸而去。 丁原大概没有想到李玮竟敢杀他,更没有想到颜良的大刀眨眼就到了眼前,此时他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睛内已尽是恐怖。 就在颜良的大刀逼近丁原的脖子时,一支长戟突然出现,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狠狠地崩开了颜良的大刀。 “当……”一声巨响炸在丁原耳边,丁原魂飞魄散,张嘴发出一声恐惧地大叫,扑通掉到了马下。 吕布长戟再闪,飞刺颜良的腰肋。颜良这时才大吼一声,手中大刀蓦然发出风雷之声,直砸长戟。 就在这时,黑豹义从吹响了报警的号角,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了凄冷的天空。 “子善,快走,快走。”李玮眼看刺杀不成,而己方又发出了报警号角,急忙拨转马头,如飞而回。颜良刀指吕布,眼睛看着狼狈不堪的丁原,寒声说道:“想死,你就发起进攻。” === “怎么了?”李玮焦急地叫道,“是不是蔡先生出事了?” “大人,东面有骑兵大军来了。”庞德紧张地指指几个趴在地上正附耳倾听的义从士卒,担忧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赵大人来了?” 李玮没有做声。颜良飞马而回,大声吼道:“刀出鞘,箭上弦,准备杀出去。” === 赵云和鹿贤带着两千铁骑狂奔而来。 黑豹义从顿时发出了震天欢呼。颜良和李玮打马迎上。 “那是谁的兵马?”赵云气喘吁吁地问道。 “是武猛都尉丁原。”李玮笑道,“子龙,我和子善先走了,这里的事交给你。” “好。”赵云朝他们一挥手,打马向前冲去。 蔡琰伏在弧鼎厚实的后背上,望着朝弧鼎灿然一笑的赵云,小声问道:“大人,他是谁?” “他是虎贲校尉赵云,就是在西疆斩杀六月惊雷的赵云。”弧鼎笑道,“大汉国最年轻的校尉大人。” 蔡琰发出一声惊呼,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霎不霎地望着赵云矫健的背影,漂亮的脸旦上尽是崇拜。 === 长水营铁骑一字排开,将宽敞的驰道堵了个结结实实。赵云手提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大军前面。 丁原很头痛。这样子,回去如何交待?他倒不怕李弘找他麻烦,他怕大将军何进怪罪他。他能做到这个都尉,全靠何进提携,没有何进也没有他的今天。如果就这样让李玮把蔡邕带跑了,将来传去出,自己丢脸事小,丢官事大。对面是名震天下的虎贲校尉赵云,传闻他比那个奋武校尉颜良还要厉害,看样子杀是杀不过去的,而且一旦动手,自己这点家底不但赔不起,还把镇北将军李弘得罪了。得罪了这头豹子,自己虽然有大将军何进关照,但日子未必好过。 丁原想了一下,带着吕布再度拍马迎了上去。他先把圣旨给赵云看了一下,然后又把李玮和颜良不分皂白挥刀就要杀他的事解释了一遍。 “大人,下官也隶属于镇北将军,我们都是同帐为将,总要讲点交情说点理。”丁原笑眯眯地说道,“赵大人你说说,我如何向陛下交待?” 赵云笑笑,说道:“这样吧,如果你赢了我手中的枪,我就给你让路,你继续追,如果你输了,也算是向陛下有所交待,如何?” 丁原看看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校尉,心里的火腾的就冒了起来。你也太狂了,就这么瞧不起人。不过他也承认,赵云的这个办法倒不错。 “奉先,那你就陪校尉大人走几招。”丁原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打马跑回了本阵。 赵云看了吕布几眼,笑着问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吕布赶忙拱手为礼,报了字号和官职。 “吕大人家在哪里?” 吕布神色一黯,说道:“下官的家在五原郡九原。” “你是匈奴人?”赵云惊讶地问道,“那你认识九原旗王暮盖廷吗?” “我是大汉人。”吕布说道,“我不是匈奴人,更不认识那个该死的暮盖廷。” 赵云歉意地笑笑,说道:“那个暮盖廷已经死了。” “我知道。”吕布略显遗憾地说道,“可叹身不逢时,没有参加西疆大战,否则,我也可以手刃胡虏,杀敌报国,免得在这里和大人……”他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 战鼓声蓦然冲天而起。 吕布手执长戟,躬身一礼,大声喊道:“大人请……” 赵云笑容顿敛,大吼一声:“杀……” 两马狂奔,在双方士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枪戟交错,发出一声惊天巨响。两人枪来戟往,转眼交战二十多合。吕布显然心情不好,没有什么交战yu望,只是在应付上官交待的差事,而赵云却越战越勇,他从吕布的长戟上明显感觉到对方是一个武功高强之士,其实力不一定比颜良差,所以越打越兴奋。 “吕大人,看枪……”赵云枪似游龙,直冲吕布的面门而去,吕布略一偏头,刚想抬戟斜刺,却见寒光一闪,赵云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刀在手,飞剁而下。吕布骇出一身冷汗,整个身躯霎时腾空而起,长戟挡刀,硬是躲过了赵云必杀一击。 吕布落到地上,连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这一刀,终于把吕布的火砍出来了。他从军十几载,虽然也立了一些小功,也遇到了赏识他的丁原,但至今不过才是个小小的主薄,看看眼前这个嘴上没毛的小伙子,他都已经是校尉,已经杀了六月惊雷这样的胡酋名震天下了。一股怨愤之气顿时喷涌而出,当真我连武功都不如你吗? “杀……” 赵云飞身下马,面对狂呼而来的吕布,大叫一声:“来得好,杀……” 两人顿时就象两头猛虎一般,纠缠厮杀,酣呼鏖战,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擂鼓……擂鼓……”丁原高举双手,声嘶力竭,“给吕大人助威……” 鹿贤高举战刀,纵身狂呼:“虎贲……虎贲……” 两千长水营铁骑同声呼应:“虎贲……虎贲……” 吕布吼声如雷,气势如虹,长戟横扫,一连逼退赵云七步,“杀……”随着一声暴喝,吕布斗大的拳头突然冲出戟幕,呼啸而至。赵云临危不惧,枪交左手,右手成拳,迎面就砸。 “轰……”一声响,赵云被吕布一拳击得腾空而起,张嘴喷血。吕布也被赵云一拳砸中肩窝,倒退三步。 “杀……”吕布长啸一声,戟尾撞地,人借长戟反弹之力,犹如出水蛟龙,凌空刺去。 赵云大吼一声,长枪驻地,腾空的身形突然再起三寸,右手抽刀,犹如雄鹰搏兔一般,一刀劈下。 就在长戟要冲进赵云身体的时候,吕布心里猛然一颤,戟尖顿时歪出,长戟斜斜地擦着赵云的腰肋,带着一抹血珠,冲向了天空,而此时赵云的刀已经剁到了吕布头上。 吕布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望着冷森森的战刀,苦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就在战刀剁开吕布盔缨的霎那,赵云用尽全身的力气移开了刀锋,一刀斩进了吕布的肩胛,鲜血迸射。 ===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吕布昂首而立,长戟向天,一柄战刀深深地插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甲。赵云站在吕布身边,倒提长枪,傲然长笑。 “吕大人好功夫。” 吕布缓缓睁开眼,淡淡地一笑,伸手拔下肩上的战刀,递给了赵云。 “大人好功夫。” 赵云没有接刀。他走到吕布身边,从吕布的腰间拔出他的战刀,插进了自己的刀鞘内。 “留着做个纪念吧。”赵云笑道,“北上击胡的时候,但愿能和吕大人并肩杀敌。” 吕布战刀归鞘,大声说道:“好,一言为定。” 两人抱拳为礼,各自转身离去。 霎时间,双方士兵的吼叫声直冲霄汉。 === 龙颜震怒。 天子听说镇北将军府司马李玮伙同黑豹义从杀进北寺狱,堂而皇之地救走了蔡邕,顿时暴跳如雷,急令河南府、河内府和兖州各郡府郡国兵全部出动,四下捕杀。 镇北将军李弘接到天子重责的圣旨,急忙献请罪表,同时急书三公府和大将军府。李弘在给四府的信中说,事情都是大家干的,现在你们全推到我头上,什么意思?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四府给李弘回书澄清事实,说这都是中官诬陷的,和他们没关系,不过,请镇北将军放心,一定会到陛下那里替你说情,但河东和并州的盐铁,是不是也要给我们分点利? 蔡邕被救走,天子知道事情已经泄漏,把中官们臭骂了一顿,随即也就放弃了诛杀何进的计划。既然已经放弃了,天子就要为将来的事考虑考虑了。他当然知道凭李弘一人之力是救不走蔡邕的,参予这事的肯定还有大将军,还有那些蔡邕的朋友士族官僚们。李弘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但通过这次事情,他感觉到李弘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足以保证自己可以在洛阳为所欲为,他要军队,要一支绝对忠于自己而且还是驻扎在洛阳的军队。今年年初他就有这个想法,但现在,他迫切需要实现这个想法了。 李弘听从了王瀚的建议,出面向河东门阀借了十亿钱送给了陛下,这个时候,还是主动把陛下的怒气平息了好。 天子看到李弘送来的钱,心情好了不少。说实话,他也不愿意杀蔡邕,杀了蔡邕,激怒了士子,将来对他的废嫡立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他还要背上杀死自己老师的罪名,虽然自己是一国之君,但这无论如何有点不太好听。 大臣们继续上表,给蔡邕求情。 李弘也连续上奏,他劝谏陛下说,杀了蔡邕,伤了天下人的心,不利于将来小皇子继承大统,还不如借这个机会再次赦免蔡邕,让天下人感激陛下的宽容和仁厚。赦免了蔡邕的死罪,可以让他到并州来戴罪立功,可以让他在并州开学堂,授学讲经,教化流民和蛮胡,这样一来,既可以让边郡百姓感受到陛下的浩荡皇恩,也有助于并州屯田和戍边。并州稳定了,北疆就稳定了,北疆一稳,陛下的江山社稷不就稳了。 天子有点心动,犹豫不决。 这时候,何进通过司空丁宫,借过年的名义,送了太后一笔厚礼。司空大人婉转表达了要太后劝谏陛下赦免蔡邕的意思。太后对蔡邕的印象非常好,毕竟是大汉名士,一般人都很敬重。太后把天子召进永乐宫,说蔡大名士既然不愿意做董侯和公主的老师,那就算了,他毕竟给大汉国做了许多事,现在太学里不还竖着他写的石经嘛,贡献很大,而且,他一辈子很坎坷,很艰苦,就让他安安稳稳活几年吧。 天子答应了,随即改判蔡邕流放北疆,由镇北将军府看管。李弘大喜,立即以八百里快骑急令李玮和颜良护送蔡邕到晋阳,同时命令赵云率长水营返回龙山大营。 年末,天子接到了两个好消息。 长沙太守孙坚到了荆州长沙郡之后,连战连捷,已经把区星的叛军打散了,平叛之期指日可待。 破虏将军董卓在酒泉、张掖等地击败了叛羌,斩首三千,平定了叛乱。天子大喜,封董卓为前将军,鳌乡侯,邑千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一节 公元188年正月。 === 在过去的一年里,大汉国的西疆北疆虽然战火纷飞,但大汉国的中原和南方却很安静,除了冬十月长沙郡爆发区星叛乱以外,其他州郡都是谷物丰收,赋税入库,大汉国这个遍体鳞伤的巨人终于缓了一口气。 正月十五,天子大赦天下,名士蔡邕也在大赦之列。 正月十六,天子下旨镇北将军李弘,令其征召匈奴铁骑,集结各地兵马,务必于三月底之前,率军北上幽州平叛。 正月二十,圣旨送到龙山大营。同期到达的还有朱穆,他已被征募为镇北将军府从事中郎。 === 李弘正月十八才回到龙山大营,此前他一直滞留在河东平阳的杨凤大营内。 他和杨凤多次派人联系黄巾首领郭太,打算和他商谈招抚的事,但被郭太拒绝了。在郭太的眼里,张燕、杨凤和张白骑都是黄巾军的叛逆,十恶不赦,他还差点把前去联系的军司马梁百武给一刀砍了,要不是小帅杨奉,胡才等人拼死拦住,梁百武就回不来了。 杨凤无奈,对李弘说:“大人还是先回晋阳吧。郭太的事,要慢慢来。他的手下意见不一,受抚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李弘苦笑道:“郭太的事不解决,我如何放心北上?平叛事小,屯田事大。如果郭太频繁袭击水路两道,阻碍物资运输,极有可能耽误春耕。如果今年秋天民屯的粮食不能自足,屯田就支撑不下去。” 杨凤英俊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苦涩,“大人还是不相信我?” 李弘摇摇头,“栖之兄,你为了救出妻小,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杀到邯郸城,足见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把二十万屯田兵交给你,我让你驻扎在河东,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李弘拍拍杨凤的肩膀,叹道:“栖之兄,问题是,你对郭太和他的黄巾军,下得了手吗?” 杨凤长叹不语。的确,他下不了手。 “我把射缨彤的骠骑营留下。”李弘考虑良久,说道,“骠骑营都是鲜卑人,如果有些事比较棘手,你和小懒,就是李朔交涉,他会帮你解决。” 射缨彤和部下听说自己的铁骑要留在河东,纷纷找到李弘,要求北上。他们快两年没回家了,许多人都想回幽州看看。 李弘好言劝慰了一番,他直言不讳地说道:“此次到幽州,对手不仅仅是张举张纯和乌丸人,还有鲜卑人,我有可能和大帅打起来,所以你们都不要回去,风云铁骑也不回去,我只带羌人和长水营北上。” 射缨彤和射虎一听,不敢再说什么。骠骑营的士卒基本上都是西疆大战后被俘虏的鲜卑人,他们可不像舞叶部落的士兵那样忠于李弘,一旦临阵倒戈,麻烦就大了。胡子说,我和小懒不是鲜卑人,我们可以随大人北上。 李弘也没有答应,“骠骑营没有汉人军官怎么行?和当地府衙要打交道,和屯田的黄巾军要互相照应,这些事都要你们出面,没有你们坐镇骠骑营,我怎么放心?”他看看胡子,说道,“你放心,这次北上,我一定打到卢龙塞,把你们的家眷都接到并州来。” “等弧鼎和弃沉回来,你们就赶到安邑驻扎,加紧训练,三月之后,开始攻击郭太的黄巾军,能抚则抚,不能抚,就坚决剿杀。” === 李弘回到大营后,立即命令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传旨匈奴大单于羌渠,要求大单于在匈奴各部征调一万铁骑随大军北上幽州平叛。匈奴铁骑集结完毕后,由鲜于辅统领,在三月初赶到雁门关会合大军。 李弘上书天子,请求陛下以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为平叛大军副统帅,以讨逆中郎将麴义继任护匈奴中郎将,统领风云铁骑和度辽营镇守西河,以讨虏中郎将徐荣代理镇北将军事,坐镇晋阳。不久,天子回旨,同意李弘所请,迁鲜于辅为平北中郎将,迁麴义为护匈奴中郎将,迁徐荣为晋阳中郎将。 李弘接旨后,立即命令徐荣回到晋阳,领狂风沙的武骑营坐镇镇北将军府。 李弘安排好留守之事后,随即命令阎柔带着玉石的两万步兵大军,赵云的长水营迅速赶到雁门关,会合聂啸的越骑营组建北征大营,同时急书河东、河内和并州府,要求三府各自抽调三千郡国兵参加平叛,在二月底之前务必赶到雁门关北征大营。 赵云向李弘举荐了河内府的吕布,恳求李弘下令征召河内府的吕布统兵到雁门。李弘听说河内府还有能和赵云战成平手的悍将,大为惊喜,立即再下一令,点名征调吕布赶到北征大营。 “子龙,这不是平手,是你败了。”李弘听完赵云的叙说,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他长戟洞穿而过,你这一刀最多只能重伤吕布,却不能杀死他。这次你捡了一条命,你知道吗?” 赵云面色一红,但神情却不以为然。李弘看了他一眼,问道:“子龙,这几年你屡战屡胜,从无败绩,是不是有点目中无人了?” 赵云笑笑,躬身说道:“和大人对阵,还是败多赢少。” 李弘笑容渐敛,手指赵云,一字一句厉声说道:“这次如果你给吕布杀了,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吕布不杀你,就是因为他知道后果,你呢?你现在目空一切,恣行骄纵,竟敢拿士卒的性命开玩笑了,你眼里还有军纪吗?” 赵云看到李弘突然生气了,吓了一跳,急忙跪下。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下次再这样不顾后果,任性妄为,我砍了你。” “长水营暂时交给刘冥带,你在这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觉得自己不是天下第一了,什么时候再去带兵。” 赵云觉得很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掉头走了。 李玮和颜良傻了,他们本来还以外李弘会夸奖赵云几句。 “大人,子龙年轻好胜,偶犯军纪,也不是什么大事……”李玮笑道。 李弘怒目而视,冷笑道:“仲渊,你年纪大了是吧?” 李玮顿时想起自己也闯了祸,脸色霎时就变了。这几天李弘回来后忙于北上平叛的事,一直没有说,他还以为李弘不追究了。 “当日让你去洛阳办三件事,你给我办了几件事?” 李玮侧目看看颜良,意思叫他赶紧打打圆场,免得自己难堪。颜良头一低,跑了。李玮气苦,恨不得跟上去一脚踹死他。 左彦看到李弘气大了,急忙说道:“大人下午要到晋阳看望蔡先生,是不是早点动身?” 李弘看到左彦恳求的眼神,心里一软,没有再说了。 “你大婚的那一天,我要你好看。”李弘站起来,指着李玮说道,“我走之后,你和左大人尽心辅佐徐大人,不要再闹事了。” 李玮一听,急了,问道:“大人不带我去幽州?” “并州事情这么多,你到幽州干什么?”李弘一边往外走,一边摇手说道,“留下陪陪筱岚吧。” === 晚上,李弘赶到晋阳,在张燕、老大人赵岐和襄楷大师的陪同下,一起去看望蔡邕。襄楷大师和蔡邕也是挚交,当年蔡邕在吴郡和青州两地来回避祸时,每次都是大知堂的弟子负责护送,交情很深。 “大师为稳定并州民心,带着弟子四下奔波,传经说道,非常辛苦。”李弘笑道,“大师要我如何谢你啊?” 襄楷笑道:“等北疆稳定了,大人给我建一座法坛吧。” 李弘问道:“要一座山吗?” 赵岐大笑,“大人太慷慨了,给他一间小茅屋就行。” 蔡邕先是遭受酷刑,后来又随黑豹义从连日奔波,身体极差,虽然经襄楷大师的精心医治,但依旧很虚弱,只能躺在病榻上给李弘拱手行礼,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李弘的年轻和随和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李弘坐在榻边安慰一番后,说道:“天子大赦天下后,先生已是自由之身,不知先生可否愿意出任祭酒,主持北疆的教化?” 这事蔡邕早听赵岐说过,他很愿意,能为大汉国效忠尽力做点事,当然求之不得了。 “大人有开学堂的钱?”赵岐问道,“依照大人的设想,学堂要广招寒门子弟,要汉胡同堂,要费用全免,那可是一笔巨资。” “我走之后,蔡先生有什么事就直接找镇北将军府,徐大人一定会帮助解决的。”李弘笑道,“和屯田比起来,这钱就不多了。” “对了,老大人,王剪先生什么时候能到晋阳?” “快了,下个月差不多。”赵岐说道,“他携家带口,还有上百弟子同行,需要一点时间。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大人不要担心。” 李弘笑着点点头,问道:“仲渊过几天就要迎娶筱岚,老大人你看,婚事是在大营办还是在晋阳办?” 赵岐捋须笑道:“晋阳,当然在晋阳了。想不到啊,公伟的女儿竟然就是镇北将军府的主薄大人,怪不得我向你借用一下你都不干,原来是怕露馅。” 李弘大笑,望着张燕道:“张大人可否送一套宅院给仲渊?” “宅院已经给李大人准备好了。”张燕笑道,“至于是送是卖,那就是大人的事了。” “送给他。”李弘说道,“这次如果没有仲渊出力,盐铁之议恐怕很难通过。将来北疆稳定了,富裕了,仲渊居功至伟。只是赏赐这么少,只怕有人骂我吝啬。” 赵岐笑道:“那大人就再赏他两个夫人。” 屋内顿时哄堂大笑。 “壮节侯傅燮傅大人的夫人安顿好了吗?”李弘小声问张燕道。 “傅夫人只要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跨院,没有接受老大人给她安排的宅院。”张燕回道,“傅夫人很坚决,所以……” “安顿了就行。”李弘说道,“能找到她,我已经感激老天了。最近西凉和冀州两地的将领奉命把家眷都接到了晋阳,城中的房屋很紧张吗?” “暂时有点紧张。等沿河一带新建房屋竣工了,解决上百户都行。” “大人,你这么关心自己的下属,什么时候关心一下自己?”赵岐笑道,“大人二十多了,也应该考虑考虑。” 李弘摇摇手,心里却想起了风雪,接着就想到了小雨。这次到北疆找到小雨后,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接到自己身边,再也不让她独自一人孤单地生活了。 “大人难道……” 李弘笑笑,说道:“收复了北疆四郡之后,如果我还没死,再考虑吧。不过,我的许多手下常年征战在外,大都孤身一人,老大人可以多多关心一下。” === 深夜,李弘在张燕的平难中郎将府召集典农都尉府和护田校尉府议事。 听完三府主要官吏的汇报后,李弘又仔细询问了一下四月春耕的事,接着他话锋一转,说了一句令人震骇的话:“诸位大人如果有贪赃枉法者,立即把赃物上交三府,我看在诸位大人很辛苦的份上,既往不咎,否则,不要怪我出手无情,诛杀九族。” 举坐皆惊。 李弘这次在河东的时候,数次听到押运物资的小商贾抱怨说并州各地的官僚索贿受贿,中饱私囊,更有甚者,还私下和商贾勾结,倒买倒卖,从中牟取暴利。一个气愤的商人甚至当着李弘的面说,大人在西凉肃贪,在河东肃贪,为什么就不在并州肃贪? 赵岐、张燕、张白骑坐不住了。手下人干违法的事,他们自然也听到不少,但如今这种事见怪不怪,只要违法者不过份,他们也就睁只眼闭着眼,谁也不想撕破脸,毕竟具体的事还要这些人去做。 李弘这句话已经给足了三人面子。他也不想做得太过份。并州穷,官僚少,官僚的俸禄也少,屯田又辛苦,大家都很累,这种贪污腐败的事不能杜绝也正常,但李弘考虑到自己率部北上后,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假如此风愈演愈烈,导致屯田失败,自己的努力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满堂的官吏看着李弘杀气腾腾的眼睛,一个个惊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我只给五天时间。五天后,如果你们继续执迷不悟,我就开始抓人。谁都不要心存侥幸,我不把并州的贪官杀完,我绝不会北上。” 但心存侥幸的人太多了,虽然赵岐、张燕和张白骑回去后,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的部下早点交赃谢罪,还派出快马通知散布各地的从属掾史,但真正交赃者寥寥无几。 正月二十八,镇北将军府司马李玮迎娶新娘,各方宾客云集晋阳城,热闹非凡。 === 公元188年2月。 === 本月的第一天,三千黑豹义从分成三十队,冲出了龙山大营,飞奔各地抓人去了。先是抓了几个证据确凿的官吏,接着黑豹义从连打带逼,又牵扯出了几十个,甚至还有几个是赵岐的门生。黑豹义从押着这些人陆续赶回了晋阳,一路上,百姓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镇北将军府仔细审讯了所抓官吏,查清了每个人的贪污情况,然后经李弘一一核实,全部押到汾水河旁砍了。 当日,围观百姓人山人海,叫好声惊天动地。 赵岐气倒了。他数次找到李弘求情,说你一下子杀掉这么多,我到哪里征募掾史官吏去?有些贪污数额不大的,可以让他们戴罪立功嘛。李弘坚决拒绝。李弘说,我宁愿要一个清官,也不要一百个贪官,我宁愿失去天下贪官的心,也不要失去并州所有百姓的民心。张燕和张白骑很惭愧,他们没有去向李弘求情。他们的下属许多都是黄巾出身的穷人,这些人当初都是被贪官逼得没有活路了才造反的,但现在呢?这才过了几天,他们自己就成了贪官了,那还有什么说的?还求什么情?砍一百次脑袋都不够。 本月底,李弘召集全军将领议事。 李弘北征大军共六万士兵,三万铁骑,三万步卒。 骑兵军由阎柔为统帅,赵云为副,下辖聂啸的越骑营,赵云的长水营,匈奴左贤王呼楼兰所率的匈奴铁骑。 步兵军由鲜于辅为统帅,玉石为副,下辖玉石的厉锋营,颜良的虎贲营,华雄的折冲营,张郃的战车营,还有一万兵是并州、河内,河东的郡国兵,现在都在赶往雁门关的路上。 镇北将军营下辖斥候营,兵曹营,黑豹义从营,从事中郎朱穆、宋文,主薄余鹏,战车营司马尹思随军出征。 李弘安排完北征之事后,对留守的各部将领着重说了严守军律的事。如果有人贪赃枉法,违法军纪,定斩不饶。 “谢明现在是盐铁都尉,唐云现在是镇北将军府的金曹掾史,你们两个自己注意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 “明天,我去北征大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节 公元188年3月。 === 清晨,镇北将军李弘带着众将和黑豹义从走出了龙山大营,徐荣和一帮留守镇北将军府的将领掾史相送十里。 李弘站在汾水河旁,回头望着远处巍峨的龙山,心情非常沉重。他在这里待了八个月,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虽然招抚了黄巾大帅张燕和几十万黄巾士兵,安抚了太行山上的百万流民,但同时也给贫瘠的并州和摇摇欲坠的大汉国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个旦夕之间就会轰然爆发的隐患。 今天的并州内忧外困,的确不是率军北上平叛的最佳时机,但皇命不可违,幽州不能不去,就象陛下在圣旨里说的,一旦叛军在幽州站稳了,实力增强了,再去平叛所付出的代价将更大,也许会把整个大汉国拖跨。幽州平叛宜早不宜迟。 “大家不要送了,都回去吧。”李弘勒住黑豹,大声说道,“都回营吧。” === 筱岚看着朱穆,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朱穆笑道:“六年前我随父亲攻打黄巾军的时候,你还不懂事,拿着我的长剑乱舞一气,我说你两句,你还耍脾气,一转眼,你都出嫁了。”他摇摇头,爱怜地说道,“好了,不要哭了,笑笑。我去打仗,去建功立业,你应该高兴才是。记着给家里写信,免得父母挂念,知道吗?” 筱岚心里一酸,眼泪更多了。 “仲渊,筱岚就拜托了,你自己也要保重啊。” 李玮笑笑,用力拍拍朱穆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 狂风沙和燕无畏、心狐、段炫三人拥抱而别。因为长水营里有半数都是鲜卑骑兵,所以李弘下令武骑营和长水营的部分将士对调,长水营的鹿贤,雁无心和红柏率部留在了武骑营。 “无畏,明之,大人把你们带走了,却把我留在晋阳,太偏心了。” 燕无畏笑道:“你算了吧,留守晋阳也不一定没战打。武骑营现在有一半是鲜卑人,大人若想将来武骑营能够纵横战场,所向披靡,还是要多想想办法让两族士兵亲如兄弟才行。” “我知道,这几天我正在和鹿贤商量这事。”狂风沙笑道,“武骑营决不会打败仗,你们放心好了。” “心狐,到了幽州,好好干,不要辱没了我们先零羌人的声名。” === 李弘握着徐荣的大手,指着左彦、李玮、唐放、余鹏、谢明和唐云说道:“镇北将军府目前就这些人,事情多,人少,如果忙不过来,你就叫筱岚来顶从事中郎一职。她毕竟熟悉府内事务,和并州各府都很熟,虽然这样做有人说三道四,在背后指责我们,但一切以北疆稳定为重,不要管许多。” “牧云是我从并州刺史府要来的。他是太尉崔烈崔大人的的弟子,这次能把他要来,我花了不少力气,和张大人闹得很不愉快。牧云前段时间一直在护田校尉府帮助老大人操办民屯,对屯田的事非常熟悉,所以督察军屯和民屯一事,就全部交给他。” 李玮和唐放等人赶忙表示将尽心尽力辅佐徐荣以稳定北疆。 徐荣神色平静,慢吞吞地问道:“大人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李弘想想,说道:“河东郭太的黄巾军是个麻烦,如果长时间不能剿平,对杨凤的黄巾屯田兵,对并州屯田都将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当务之急是把郭太的黄巾军解决掉。” “其次就是匈奴人。年前因为洛阳的事我们没有出兵重击屠各族,而年后我们又奉旨从匈奴征调了一万铁骑,再加上并州主力北上幽州平叛,所以,我很担心匈奴人会趁机叛乱。如果匈奴人大举南下入侵,鲜卑人就有可能乘虚而入,再攻雁门,因此,边关戍守的事非常重要,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弘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我最担心的还是屯田。导致屯田失败的可能有三个,一是郭太的黄巾军和胡人入侵造成并州局势动荡,各地商贾一哄而散,屯田失去钱财支持而失败;二是洛阳发生危机,朝廷大乱,屯田失去政策支持而失败;第三就是官僚贪污,腐败盛行,屯田失去百姓支持而失败。” 李弘看看徐荣和左彦等人,躬身为礼道:“大汉国能不能振兴,北疆能不能稳定,百姓能不能吃饱穿暖,都靠你们了。” 徐荣等人纷纷跪下还礼,表示虽肝脑涂地,也要为国尽忠。 李弘拉起徐荣,走到一边,小声问道:“如果匈奴大乱,胡人入侵,子烈就要北上指挥大军御敌,此时镇北将军府由谁坐镇?” “当然是老大人了。”徐荣说道。 李弘摇摇头,“前几日我离开晋阳城时,老大人余怒未息,对我诛杀贪官一事仍是耿耿于怀,满腔怨言,可见他并不理解我的苦衷,相反,蔡先生和王先生倒是较为开通,言辞之间十分支持肃贪,但两位先生认为血腥杀贪治标不治本,只能弹压一时,不能长久解决,潜心教化才是治本之举,所以极力要求尽早开设学堂,以期通过讲经授学来教育士子忠君爱国。这办法需要时间,虽然我无从辩驳,但总认为不妥。” “如果由老大人坐镇镇北将军府,以他的想法必会纵容腐败,后果堪虑,所以不要再麻烦他老人家了。” 徐荣点点头,望着左彦道:“那就由左大人坐镇吧。” “俊义兄为人忠厚,宽以待人,但难以服众;仲渊年轻气盛,胆大妄为,实在难以让人放心;筱岚才华卓绝,行事稳重,可惜是一女流;谢明等人各负重责,再加上资历等原因就更不用考虑了。” 徐荣听李弘这么说,心里顿时了然。抵御胡人入侵,仅靠目前留守的三万铁骑和几千郡国兵肯定不够,必须要征调黄巾军,但强行征调黄巾军也许会引发并州危乱,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黄巾军自己要求出战。 徐荣微微笑道:“大人是不是中意张燕张大人?” 李弘深施一礼,笑道:“有子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吕氏春秋》说,雄关雁门,居“天下九塞”之首,与卢龙塞,飞狐塞并称北疆咽喉。 自秦汉以来,为抵御匈奴入侵,自西凉的武威、北地开始,到并州的上郡,西河,雁门,再到幽州的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止,共修建了一条长达万里的长城,而自黄河到句注这一段八百里长城,自前朝赵国时就已经修建完毕。这段长城将夏屋山,句注山,累头山,草垛山,黄河联成了一个坚实的防御体系,而句注要塞就座落于其中地势最长最险的句注陉,雁门关就是句注要塞的关城。雁门关虎踞龙盘,雄伟壮观,那里两峰对峙,中有孔道,只可容大雁从中飞行,附近峰峦错耸,峭壑阴森,中有大路,盘旋幽曲穿关而过,地势异常险要,为历代戍守之重地。 本月初,李弘到达雁门关。平北中郎将鲜于辅,匈奴左贤王呼楼兰,并州刺史张懿,雁门郡太守郭蕴和其他各部将领出关十里相迎。 左贤王呼楼兰四十多岁,身高体阔,嗓音洪亮,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这次随汉军出征的都是匈奴左部落和其他一些小族骑兵,右部落和屠各族以各种理拒绝出兵。大单于羌渠担心匈奴的局势,但同时又不敢违抗大汉皇帝的圣旨,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左贤王领军出征。大单于为了出征兵力问题,多次和鲜于辅协商,但鲜于辅执意要其遵从圣旨,出一万兵。鲜于辅说,现在匈奴各部虽然心怀异志者有不少,但我大汉国有两万铁骑在度辽水帮助大单于镇守王廷,大单于还担心什么? 雁门郡太守郭蕴祖上郭全曾做过大司农,郭家在太原是名门望族。郭蕴本人文武双全,学识不凡,在北疆赫赫有名,虽然已年届五十,但依旧可开三石弓,闲暇还开堂授学,门下弟子众多。此人在雁门任职多年,为官清廉,政绩彪炳,口碑极佳。 李弘经鲜于辅、张懿介绍,和左贤王呼楼兰,太守郭蕴寒暄了一番,随即又和各部将领一一打了招呼。 “这是军司马张震张正滔,假司马吴雄吴雨辰。”鲜于辅指着两个年轻健壮的武将说道,“这次随军出征的并州三千郡国兵就由他二人统领。” 李弘很高兴,亲切地问了几句之后,转脸对郭蕴说道:“谢谢郭大人给我两员悍将。” 郭蕴笑道:“大人的征调令一下,我和张大人就没一天安静日子,各部将领纷纷吵着要跟你出征北上,都要建功立业,我们做上官的很为难,都不知道让谁去好。后来没办法,我就说,这样吧,这几年在雁门关,谁的战功最多谁就去。算来算去,就正滔和雨辰战功最多。这两人都是我的得意弟子,但因为我这个老师没有门路,所以他们至今还不过就是个军司马,委屈了他们。” 李弘笑笑,很理解。在边军就是这样,朝廷如果没人,你功劳再大,最多不过就是个军司马,那已经到顶了。自己当初之所以凭仗军功升到校尉,完全归功于刘虞的大力举荐,没有刘虞的一路照拂,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想到自己即将和故主刘虞会师幽州,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并州的事,就交给徐荣和麴义吧,相信他们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懿指着张震和吴雄说道:“到了幽州,跟着将军大人好好干,如果不能立功受封做个都尉,就不要回来了。” 李弘大笑,望着笑嘻嘻的张懿说道:“张大人,你这是威胁我吗?” 张懿毫不避讳地说道:“大人看看你的部下,还有几个统军将领是军司马?大人的骑兵军将领几乎清一色是校尉和都尉,最小的官也是别部司马。这雁门郡的军队也是隶属大人的镇北将军府,大人好歹也要给几个都尉吧?” 李弘笑道:“张大人,这校尉都尉都是他们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不是我说给就给的。” 郭蕴捋须笑道:“将军大人放心,我这两个手下一定可以砍出两个都尉出来,只是,到时候大人可不要亲疏有别,另眼相看啊。”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句注要塞。 === 过了几天,河内府的三千郡国兵赶到,领军的是郡府兵曹从事徐晃和假司马燕赵。 徐晃二十多岁,高大威猛,话不多,有点拘谨。燕赵和他年纪相仿,略显瘦弱,看上去很机灵。两人都是河东杨县大户人家出身,一起从军,亲如兄弟。这次河东郡太守王瀚到任之后,四下征募人才。徐晃被同僚举荐,王瀚召之相询,惊讶其学识,遂拜为郡府兵曹从事。燕赵因徐晃之故,得以迁升为假司马。 “王大人怎么会让你来?”李弘想起自己向王瀚要桑羊被其当面拒绝的事情,心里很好笑,于是问道,“王大人这次竟然舍得从府衙里放人了?” 徐晃腼腆的笑笑,没有做声。燕赵看看徐晃,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说,让公明兄做个掾史,太屈才了,大人还给将军写了封举荐信。” 徐晃责备地看了燕赵一眼,面孔蓦地红了。 李弘诧异地看看徐晃,笑道:“信呢?” 徐晃从怀内掏出来,恭敬地递上。李弘仔细看完之后,又看了看徐晃,心里对他顿生好感。 === 河内的郡国兵总算赶到了,一千多里路,也够他们跑的。 赵云听说河内的兵马来了,急忙跑到大帐,结果让他大失所望,领军的不是吕布,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高大汉子,相貌忠厚,神态和善,也不喜欢说话。赵云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而且一句话只有几个字,看上去很木讷。 李弘看完河内太守的书信,半晌没有说话。 “高顺,黑山黄巾下山了?”李弘问道。 高顺低头不语,神情谦恭。 “程大人真敢做,只派一个假司马带一千士兵来糊弄我。”李弘把信丢给朱穆,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我点名叫吕布来,他竟然连理都不理。” 朱穆笑道:“河内乃京畿要地,兵力本来就不足,能给一千人就不错了,而且,黑上黄巾始终是一个祸患,他们一下山,河内府就要派兵剿杀,没有军队怎么行?大人也就理解一下吧。” 李弘冷笑,对高顺挥手说道:“下去歇息吧。明早军议,你也参加。” 高顺一言不发,躬身行了一礼,走了。 赵云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说道:“大人,这人武技不错。” 李弘哼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 北征军各部兵马共六万人全部集结完毕。 李弘立即重整大军。 步兵军除掉战车营五千人,其余二万两千人马建前后左右中五营。鲜于银,颜良,文丑,华雄,高览各领一营。文丑一营是张震和吴雄的三千人。高览一营是徐晃、高顺和燕赵的四千人。 骑兵军三万铁骑也建前后左右中五营,聂啸,姜舞,燕无畏,刘冥和左贤王呼楼兰各领一营。 匈奴铁骑之所以能够一分为二,由刘冥统领五千人马,这和刘冥的出身有关。刘冥匈奴名叫螟翘儿,是匈奴左部落铁雕王去卑的侄子。左贤王呼楼兰是看着刘冥长大的,如今看到刘冥都做到都尉了,很高兴,所以李弘和他商量这事时,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把右贤王于夫罗的儿子刘豹放到了他手下,叫刘豹跟在刘冥后面好好学本事。 本月中,最后一次军议。 “粮草辎重如何?” 田重站起来回禀道:“粮草一个月的存量已经备齐,各类武器充足,随军五万民夫已经整装待发。下个月我们赶到蓟城会合刘大人的军队后,后续粮草将在蓟城得到补充。” “各部兵马如何?” 鲜于辅和阎柔先后站起来说各部兵马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边关防守兵力如何?” 雁门郡太守郭蕴指指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示意叫他回禀。 “句注要塞共有兵力七千人,除雁门关城驻兵三千外,其余兵力皆分驻于三道大石墙,二十五道小石墙,十八个隘口,其中连接句注山和累头山的隘口勾注关兵力最多,有兵一千人。” “勾注关守将是谁?站起来我看看。”李弘突然抬起头,望着大帐内几十个军官,大声说道。 那个年轻军官脸一红,紧张地说道:“就是下官。” 李弘注意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 “下官张辽,现为雁门郡兵曹从事。” 这时郭蕴侧身凑近李弘,小声说道:“文远是张震的兄长,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李弘瞅了他一眼,笑道:“为什么不给我?” “大人的心思太大了,你手下精兵强将这么多,还要?”郭蕴笑道,“都给你了,我雁门关不要了。” 李弘笑笑,对张辽道:“勾注关一失,句注要塞的防御就被破开了缺口,你责任重大,不容有失。” 张辽激动地大声回道:“下官誓死坚守,绝不后退。” 李弘赞许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坐下。 庞德急匆匆地走进来,递上一封紧急文书。李弘扫了一眼,顺手递给了朱穆。 “明天,大军出塞,沿驰道北上幽州。” 大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朱穆打开文书,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郭太率领黄巾军攻占了河东平阳城,切断了水陆两道运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三节 黄昏时分,李弘心情沉重地站在雁门关上,望着暮色里逶迤起伏的山峦,久久无语。 今天,他先是接到了黄巾郭太部攻占平阳城的消息。军议结束后,朱穆和宋文立即找到他,劝他暂停北上,看看形势发展再说。 接着他又收到了护匈奴中郎将麴义的急书。麴义在信中说,自从天子下旨征调匈奴铁骑,左贤王率部出征后,谣言就开始在匈奴各部满天飞了,谣言说大汉天子还将陆续征调更多的匈奴士卒到幽州战场平叛,说大汉天子的目的是想把匈奴人彻底消灭掉,匈奴人因此而惶恐不安,人心浮动,各部族的首领经常聚会议事,气氛显得非常紧张。麴义还听大单于羌渠说,最近屠各族、右部落和鲜卑拓跋族来往密切,双方接触频繁,好象有什么阴谋。麴义的意思也是叫他暂停北上,再等等。 但跟着天子的圣旨就到了。天子催他立即北上,幽州刺史刘虞已经集结两万大军出发了,正在向涿郡攻击前进,天子警告他不要贻误战机,以免让刘虞大军孤军深入遭遇不测。 李弘既担忧并州的安危,又心悬幽州的战局,一时间难以取舍,在走与不走之间摇摆不定。 “公定,雁门郡一直这样荒凉吗?”李弘突然问道。 朱穆摇摇头,说道:“有一段时间这里很繁华,是本朝元皇帝时期。那时本朝用“和亲”之策换取边境的安宁,双方有几十年未起干戈,据说当时这里‘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可惜……” 朱穆叹道:“前朝大秦始皇帝统一六国后,曾派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从雁门出塞北击匈奴,悉收河南之地(即河套地区),把匈奴人赶到了阴山以北,并且修筑了万里长城,然而依旧没能阻止匈奴人的入侵。到了本朝,雁门之地更是风云多变。高祖皇帝时,匈奴人曾经多次南逾勾注,侵扰晋阳,出入我大汉疆域犹如无人之境,直到武皇帝时期,才有卫青、霍去病、李广等绝世名将驰骋雁门古塞,出击大漠,屡次打败匈奴,勉强稳定了北疆局势。” “但是,我等后辈无能啊。几百年过去了,匈奴之祸非但没有去除,反而增添了鲜卑之祸。如今正值我大汉国风雨飘零之际,这北疆……” 李弘无奈的笑笑,问道:“如果匈奴人趁机叛乱,鲜卑人乘虚而来,我们守得住北疆吗?” 朱穆和宋文相视苦笑。 “走,还是不走,大人要早走决断。”宋文说道,“守住并州要远比幽州平叛重要,在我看来,目前根本不是北上平叛的最佳时机。” “大人,我们一旦首尾不能兼顾,可能两地尽失。”朱穆小声提醒道。 李弘仰天长叹。 “圣命不可违,还是北上吧。” === 吕梁山南麓有一个叫飞雁谷的地方,是白波黄巾军的聚集之地。这个地方很隐蔽,过去胡才,李乐做土匪的时候,是他们的老巢。郭太举旗起事的所有准备工作都是在这里完成的。白波谷起事成功之后,飞雁谷随即成了黄巾军囤积物资的据点。 去年秋天黄巾军先是被阎柔击败逃到了吕梁山,接着位于汾河下游的白波谷又被麴义占据,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躲到了飞雁谷,力图东山再起。 上个月底,郭太得知镇北将军李弘在雁门关组建北征大营,集结大军北上平叛,非常高兴,认为东山再起的机会已经来临,随即命令大军做好下山攻打河东的准备。 果然没多久,驻扎在安邑的骠骑营就匆匆北上雁门了,而尤其让他感到惊喜的是,河东的郡国兵竟然也走掉了三千。 李弘在河东忙了半年,突然把所有的兵力都抽走了,十分反常。郭太有点不放心,特意派人下山秘密联络了杨凤军中的几个老相识,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消息是否准确。探听消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李弘把河东的防务都交给杨凤了,自己带着大军到幽州去了,消息都是真的。 郭太大喜。杨凤的二十万屯田兵怎么说都还是黄巾军,只要自己不主动和杨凤发生冲突,杨凤不会管他的,何况杨凤只要两万士兵有武器,不一定敢惹自己。郭太的野心很大,他不仅仅想占据安邑,掳掠河东,他还想切断通往并州的运输,逼迫张燕和他的黄巾军再次造反。只要张燕反了,他还怕杨凤这个九头鸟不反? 三月上旬,他带着五万大军倾巢而出,率先攻打平阳城。驻守平阳的是杨凤手下小帅李尧,这人长相英俊,武功也不错,就是好色,没有女人他好象活不下去似的。李尧没事就带个武功高强的婢女到处沾花惹草,有时还顺便干点坏事。郭太投其所好,送了他几个姿色出众的女人,他马上就乐滋滋的带着兵马跑回临汾大营了。 郭太兵不血刃拿下平阳城之后,随即留下杨奉带着五千人守城,自己和韩暹(读xian)等人率军渡河,攻打襄陵城,同时切断了通往并州的水陆两道运输。各地商贾一看河东有蚁贼为祸,立即停止了物资运输,以免自己受到重大损失。 守襄陵城的是梁百武。这小子好象吃错了药,根本不卖郭太的帐,他不但不让出城池,还和郭太打了起来。郭太很生气,指着胡才骂道:“当日要不是你和杨奉拦着,把他一刀宰了,哪有今日的麻烦?”胡才不敢回嘴,心里想,你把他宰了,今天跟你打的就是杨凤了。 郭太的黄巾军刚刚起事就被阎柔打败了,一直没有机会得到武器补充,所以攻城很吃力,几天都打不下来,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拖下去了。 郭太哪里知道,他的老巢飞雁谷现在正被骠骑营围得水泄不通。 === 上个月骠骑营驻扎在安邑的时候,李弘三番两次催促射缨彤尽快做好攻击白波黄巾的准备,要求他务必在三月底解决这股黄巾军。 射缨彤天天和几个部下商议,几个人都认为直接围剿吕梁山不现实,那么大山,到哪里找黄巾军去?即使找到了,骑兵也无法发挥特长,在山区作战,吃亏的肯定是骑兵。要打,还是把黄巾军诱过汾河,在汾河南岸的平原地带歼灭他们为好。 这时一直带着斥候四下寻找黄巾军主力的小懒回来了。他是猎户出身,又做过斥候,做这事轻车熟路。他在吕梁山周围发现了几个猎户,随即咋称自己是黄巾军士兵,旁敲侧击之后,就知道了飞雁谷。他带人摸到飞雁谷,查清了情况,立即赶了回来。 射缨彤把诱敌南下的事对他说了,问他的意见。小懒说,诱敌南下是可以,但需要杨凤的配合,没有他的配合根本不行,但问题是,杨凤和他的手下会不会通风报信呢?另外,如果我们吃不掉郭太,他又跑回吕梁山了,那怎么办? 胡子笑道:“射缨彤他们几个都是鲜卑人,不熟悉我们大汉国的事,你小子有主意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小懒想了一下,说道:“黄巾军待在吕梁山,对水陆两道的运输始终是个威胁,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赶出吕梁山。要把他们赶出吕梁山,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毁掉飞雁谷,从黄巾军的背后打他们,把黄巾军往南赶,往中条山方向赶。” 小懒把自己的计策说了一遍,几个人合计了一下,随即决定依计行事。 “要不要把我们的计策告诉镇北将军府?”射缨彤问道。 “不需要。”小懒笑道,“只要完成大人交待的事情就行了,如果事事都征询,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 小懒立即拜会了河东太守王瀚,把剿杀之计稍稍透漏了一点,然后说道:“我们明天就要大张旗鼓地回并州,还说要北上幽州平叛。如果大人听说了什么,不要奇怪,心中有算就行。” 骠骑营经过临汾时,小懒和杨凤打了个招呼,说骠骑营要到并州去,要把郭太诱出吕梁山,希望杨凤能派人在襄陵城守几天,以便配合骠骑营击败郭太的黄巾军。杨凤不好不答应,但他要求骠骑营尽可能包围郭太,然后再由自己出面进行招抚,不要肆意杀戮。小懒满口答应。 谁都不知道他要突袭飞雁谷。 骠骑营进入并州地境后,立即掉头沿着往上郡的驰道赶到了西河郡,然后再从吕梁山的北麓缓缓南下,悄悄包围了飞雁谷。此时,郭太已经率领黄巾军攻打襄陵城了。 斥候回报,说飞雁谷除了一两万老幼妇孺外,只有五千黄巾军士兵。射缨彤等大喜,围在一起商议如何攻打飞雁谷。小懒早已胸有成竹,从容安排。 === 第二天上午,胡子、小懒和射虎带着七千大军突然出现在飞雁谷谷口。 黄巾军大惊失色,谷内混乱不堪。 小懒不慌不忙,命令骑兵士兵全部下马,在谷口列成三个攻击方阵,最前列的攻击方阵由木桃木李兄弟的两千人组成。 木桃木李兄弟被抓后,知道回不去,如其砍脑袋,还不如投降舞叶部落,好歹捡一条性命,于是就成了骠骑营的两个军侯。 三个方阵静静地站在谷口,等待攻击号令,其庞大的阵容和森严的气势令谷内的黄巾军恐惧不已。 攻击的号角迟迟没有吹响,笼罩在飞雁谷上谷的杀气却越来越凛冽,许多黄巾军士兵忍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杀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双方就这样对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这时飞雁谷上空突然射出了一支鸣镝,小懒顿时大吼一声,霎时万箭齐发,攻击开始。木桃木李两人左手执盾,右手举刀,各自率队呼号向前。 黄巾士兵高声呐喊着从谷内树林里冲了出来,他们高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有的甚至就是一根树棍,但大家悍不畏死,一拥而上。 双方刚刚进入混战,谷内后方就传出了密集的马蹄声,射缨彤,弧鼎和弃沉带着三千骑兵绕到了飞雁谷的后方,从黄巾军的背后杀了过来。黄巾军腹背受敌,顿时狼奔豕突,死伤遍野。 “杀,全部杀死,一个不留。”小懒一边挥刀猛砍,一边高声叫道,“凭脑袋领赏。” 骠骑营的士兵听到上官的呼叫,浑身来劲,杀得更加血腥了,一个个红着眼珠子,逢人就砍,见脑袋就抢。 不久,躲藏在谷内东南角山洞内的黄巾军家眷被发现了,铁骑士兵早就杀红了眼,那管是不是老幼妇孺,冲进去就砍。 射虎飞马找到射缨彤,大声叫道:“那是流民,是流民,不能杀。” 射缨彤转头看看小懒。小懒冷笑,用力一挥手,“杀,一个不留。” “小懒哥……”射虎惊骇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没时间,杀了了事。”小懒面无表情地说道,“杀完之后,烧了山谷,连夜攻打平阳城。” === 骠骑营一夜之间就把平阳城团团围住了。 射缨彤和胡子带着大军在西门发起了猛攻,措手不及的杨奉率军死守。这时小懒带人潜水砍开了东门水闸,把杨奉认为最安全的东门占据了。东门正对汾水河,东门失陷,连渡河而逃的希望都没有了。弧鼎、弃沉和射虎随即带着两千铁骑从东门冲进了城内,肆意砍杀,血流成河。 杨奉看到大势已去,跳进护城河逃了。城内五千黄巾军被砍杀一尽。 骠骑营仅用半天时间就打下了平阳城。 “渡河,立即渡河,突袭郭太。”小懒根本不让士卒休息,立即下达了渡河的命令。 射缨彤看看疲惫的士兵,迟疑了一下,说道:“郭太一定已经知道我们在攻打平阳,他会立即赶来支援,此时渡河……” 胡子捋须笑道:“你小子这么急干什么?你不是说把郭太堵在汾河以南就行了吗?” “郭太绝对想不到平阳半天就丢了。他得到我们攻打平阳的消息后,一定要想想,我们攻打平阳的目的是什么?是把他堵在汾河以南还是诱他回援然后趁他渡河之际实施突袭,所以今天晚上他绝对不会赶到汾河,要救援也是明天的事。”小懒十分冷静地说道,“我们现在渡河,凌晨袭击他的大营。” 胡子拍拍他的脑袋,赞道:“你小子天天抱着兵书,原来还真学了点本事。缨彤,你看呢?我觉得小懒这主意不错。” 射缨彤稍一沉吟,点头道:“好吧,让射虎留下守城,我们带六千人过河。” === 小懒这次失算了,郭太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郭太接到骠骑营攻打平阳城的消息后,立即知道自己中计了。杨凤已经不是黄巾军,而是彻彻底底的黄巾军叛逆,是一个拿刀砍杀自己兄弟的十恶不赦之人。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撤退,往东南方向的中条山撤退。只要上了山,只要还有人马,只要自己不死,黄巾军的大旗就不会倒。到了中条山,如果和河内的黄巾军取得联系,自己还能得到各方面的支持,坚持下去绝对不成问题。他指挥人马连夜拔营起寨走了。 凌晨,当射缨彤和小懒等人纵马赶到襄陵城下时,一个黄巾军都没有了。骠骑营由于连续作战,士卒们疲惫不堪,不得不停下休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郭太带着黄巾军士兵飞奔而逃。 “休息一天,明日开始追击,我就不信四条腿追不上他两条腿。”小懒恨恨地说道。 === 骠骑营击败白波黄巾军的第二天,河东太守王瀚就得到了消息,他立即四处张榜通告,运送并州的物资随即再次汇成了两条长长的运输巨龙。 杨凤非常不高兴,小懒不但没有对他说实话,还欺骗了他,把飞雁谷和平阳城黄巾军杀了个干干净净。他怒不可遏,写信大骂小懒,说你李溯李大人现在杀人比皇甫嵩还厉害,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镇北将军怎么会教出你这个血腥屠夫。小懒看到信后嗤之以鼻,当着杨凤手下的面把竹简丢进了山沟里,“你回去告诉九头鸟,叫他自己想想,他当年在冀州杀人的时候,杀了多少老幼妇孺?是他杀得多还是我杀得多?” 骠骑营一路狂追,死死咬住郭太的黄巾军不放。郭太无奈,只好命令韩暹、李乐和胡才各带一部人马,大家分路而逃,但小懒是猎户出身,他的嗅觉太灵敏了,他准备判断出了郭太的逃亡方向,带着骠骑营衔尾狂追。 本月末,骠骑营在析城山附近包围了郭太和他的五千士兵,郭太率部突围,被乱箭射杀而死,全军覆没。 韩暹和其他人成功逃到中条山,韩暹成为这支残余白波黄巾的首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四节 本月上,蔡邕和王剪在悬瓮山选中了一块地方,开始兴建学堂。徐荣二话不说,叫唐云先拨二亿钱给蔡、王两位先生。从学堂房屋的修建到筹办开学,所有的事情徐荣全部交给了他们两人。两位先生有了钱,精神大振,随即召集工匠修建房屋,同时向各地的名士好友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来晋阳授学,为北疆稳定出力。 蔡邕想把存放在陈留老家的几万卷藏书搬到晋阳来,张燕听说之后,大喜,立即叫都尉孙亲亲自带着两百人陪同蔡邕的几个弟子南下。张燕对孙亲说:“人可以死,但藏书一本不能丢。”蔡邕一听,大为感动,连声感谢。张燕说,我们这些贱民过去活着都成问题,更不要说读书了。如今贱民家的孩子也能进学堂,还能得到先生这等名士的亲自授学,想想当真是做梦一样。蔡邕笑着说,这都要感谢天子的浩荡皇恩。 蔡邕有一个宏伟的设想,他打算今年先把晋阳学堂做起来,同时恢复太原和上党两郡的郡府学堂,然后再把两郡二十九个县府学堂恢复,到了明后两年,他打算再在人口较多的里乡设置小型学堂,将来,他还打算在北疆各地开设学堂,招收胡人子弟入学。他对张燕说,这些事,都要大人鼎立相助,否则很难办成。张燕听后非常兴奋,拍着胸脯说:“先生尽管驱使,我当不遗余力,尽心帮助。” 徐荣听到这话之后,哭笑不得。 左彦对他说:“要达成蔡先生的愿望,那要多少钱?需要多少默默授学,甘于奉献的士子?不要说几年时间,就是十几年时间也未必能成。蔡先生报国之心令人钦佩啊。” 李玮笑着说:“蔡先生一开口,大人眼睛都不眨就给了两亿钱,蔡先生一定在想,这镇北将军府有钱得很嘛,想干什么事都行,所以他当然要大干一番了。” 徐荣笑笑,对坐在一侧的筱岚说道:“有时间,你去拜访一下蔡先生和王先生,把北疆的近况透漏一点,希望他们能理解我们的难处,这几年,还是先把晋阳学堂办好吧。” === 从正月开始,并州和河东两地的盐铁在盐铁都尉谢明的督导下,进入了高产期。得到盐铁经营许可的各地十几个巨商富贾对盐池铁矿投入了大量钱财,煮盐和挖矿的工匠成倍增加,运送盐铁的车辆成群结队,挤满了水陆两道。同时,由于盐铁的高产,也带动了其他相关产业的繁荣,涌入晋南的商贾和各类工匠越来越多。 到了三月,安邑、晋阳两地的大市和其他沿驰道县城的小市也由定期开市变成了常开,物资流通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骠骑营剿灭了白波黄巾,四月春耕即将开始的时候,物流速度和数量突然来了一个大爆发,镇北将军府、典农都尉府、护田校尉府和河东、太原、上党三地郡府的各级掾史日夜忙碌。一切都是为了春耕。如果年底谷物大丰收,明年北疆的紧张形势就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如此同时,镇北将军府主管盐铁的谢明和主管财政的唐云也被许许多多的王侯权贵、巨商富贾们包围了,这些人为了攫取钱财,利用各种各样的关系,拿着大量的金钱美女,试图买通谢明和唐云。两个人起初还碍于情面应酬一下,但后来这类事情越来越多,两个人难以招架了。望着摆在屋内成堆的财宝,跪在地上漂亮的侍婢,谢明和唐云眼里看到的已经不是财宝和美女,而是李弘手上血淋淋的战刀了。 徐荣听说之后,立即把两人请到了镇北将军府。谢明和唐云叫苦不迭,竭力解释。徐荣一直不说话,眼睛也一直不看他们,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端坐在案几后面,硕大的大手握在一起,两只大拇指不停地转动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徐荣的这种态度让谢明和唐云十分紧张。 徐荣出身幽州辽东,镇北将军府的上上下下很自然的把他归为李弘的亲信,虽然他不是李弘从幽州带出来的将领,但这种地域关系有时比故吏关系更重要。徐荣在军中一向沉默寡言,不大喜欢抛头露面,但他官职高,资历老,战功卓著,再加上他本人性情温和,行事稳重,爱兵如子,所以在军中的威信非常高。这次李弘和鲜于辅率军北征,大家对他主掌镇北将军府并不感到意外。相比麴义,大家更愿意跟在徐荣后面。麴义的勇猛善战那是有目共睹的,但他为人骄横张狂,说话做事锋芒毕露,咄咄逼人,除了他手下那些兵,一般人都很难接受他。 李玮和谢明等人和徐荣接触不多,大家都不了解他,所以都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李玮悄悄对左彦做个了手势,意思叫他说说情,探探徐荣的口风。 左彦摸摸大胡子,凑近徐荣,小声说道:“子烈,敛之和文龙虽然收受了贿赂,但并没有挥霍私用,也没有给行贿之人大开方便之门,也没有影响盐铁和屯田之事,所以……”他看了一眼徐荣,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看……?” “将军大人临走时怎么交待你们的?”徐荣终于抬头看看谢明和唐云,说道,“将军大人一走,门阀权贵们松了一口气,商贾富豪们松了一口气,你们是不是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不敢做声,心里觉得很委屈。说实话,他们心里的确没有贪污受贿的意思,但送礼行贿的人太多,有的是出于感激或者联络感情,比如河东的几个门阀世家,有的直接拿着权贵官僚的信件找来的,比如司徒大人许相的亲戚,他们就是想推也推不掉,还有的商贾干脆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把东西丢下就走,追都追不上。 尤其是谢明,他这个位置如果要贪赃枉法,一年几亿钱不成问题,所以他的老师赵岐几乎是三天两头给他写信,即使是公事,信的最后都要补充叮嘱几句,叫他务必不要往家里拿一个钱。李弘六亲不认,杀人如麻,如果犯了事,估计有天大的功劳都不行。谢明很用心做事,下定决心要做个清官,他几乎不回家,但他家里依旧堆满了东西。 “大人在几十人的议事上,专门提醒你们两个,你们难道没有理解大人的苦心?”徐荣一字一句地问道,“今天如果将军大人坐在这里,你们两个怎么解释?” 徐荣口气一冷,低声说道:“他会杀了你们的。” 谢明和唐云心里一抖,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 “两个小混蛋,少不更事啊。” 徐荣此话一出,帐内众人顿时齐齐吁了一口气。李玮暗叫一声侥幸。筱岚由于过分紧张,手心全是汗。 “你们把所收的东西列个清单,然后送到府库。把侍婢送到仲渊府上,由筱岚酌情处理。”徐荣想了一下,说道,“下次碰到这事,立即写个文书,连东西一起送到将军府来,不要自找麻烦。” 谢明和唐云赶忙跪下磕谢。 徐荣叹了一口气,说道:“敛之,文龙,我只能救你们这一次,下次如果再犯,我就救不了你们了。” 他指指筱岚,“立即拟一个文书给各府,碰到类似事情,所收礼金和贿赂全部上交府库,如果发现有谁贪赃枉法,抓一个杀一个,决不姑息。” 筱岚躬身答应。 === 徐荣拿起案几上的一卷文书,对谢明和唐云道:“喊你们来,主要不是为这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关于屯粮和制造军械的事。” “屯粮?”李玮惊讶地问道,“大人为什么要屯粮?” “边关可能要打仗。”徐荣忧心忡忡地说道,“麴大人最近几封文书一再提到匈奴的紧张局势,他担心屠各人会趁机再叛,祸乱边关。匈奴人一乱,鲜卑人极有可能南下攻打雁门关。现在将军大人率部北上平叛,并州防守兵力不足,这对胡人来说,的确是个入侵的好机会。如果边关战火燃起,我们必须死守关隘,不能让胡人侵入太原和上党,否则,我们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屯粮和制造军械,就是为了应付胡人的入侵。” “大人,如果胡人入侵并州,大军的粮食和武器都由朝廷提供,我们没有财力也没有必要揽下这么大的包袱。”唐放说道,“大人即使要早做准备,也应该向朝廷上书,请求朝廷调拨。” 徐荣摇摇手,说道:“去年很多州郡谷物丰收,国库虽然有了点收入,但要支撑幽州和并州两个战场,肯定不够,所以,为了北疆,为了屯田,也为了百姓,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如果匈奴人和鲜卑人同时打来,根据我们现有的兵力,坚守三到四个月应该不成问题,但我们现有的存粮和武器却不多,最多支持一个月。边关大战开始后,朝廷即使给我们持续供应粮饷武器,但数量肯定有限。去年西疆大战就出现了武器供应短缺的情况,今年情况也许更严重,所以,我不打算冒这个险,边关一失,什么都没了。我们死了不要紧,但并州百万百姓怎么办?北疆怎么办?我们做鬼都不得安灵。” 大帐内鸦雀无声。 “大人的意思是借钱?”谢明迟疑着问道,“要借多少?” “我要三个月的粮草,武器越多越好,要把句注要塞和晋阳两个武库装满。”徐荣神态坚决地说道,“钱可以去借,河东的盐铁可以让更多的商贾介入经营,我们官营的规模可以做得更大。另外,盐池和铁矿的产量要增大,你们可以招募更多的工匠煮晒和开采。” “在处理盐铁的事情上,你们不要怕,胆子要大一点,只要能增加收入,你们就毫不犹豫地去干。你们上面有镇北将军府,有将军大人,怕什么?” “大人,粮食好办。”唐放说道,“去年,中原和南方谷物丰收,那里的富豪大户们仓房都堆满了。只要我们出价高一点,商贾们有利可图,他们还是愿意从远地贩粮来卖的,但武器怎么办?雁门、晋阳和安邑的几个武器制造作坊规模都不大,熟练的工匠也少,一个月的产量很有限。另外,我们大量制造武器,必须要得到朝廷的许可,否则形同谋反,是要诛杀九族的。” “我已经以镇北将军的名义上奏朝廷了。”徐荣慢条斯理地说道,“从目前北疆的形势来看,胡人叛乱入侵的可能还是很大的,所以朝廷一定会答应,这一点你们放心。” “至于作坊,工匠,产量等问题,我已经想过了,作坊的规模要扩大,工匠要到各地高俸征募,但要达到我的要求,没有几年时间不行,因此,我们要另想办法。现在并州用钱的地方太多,把钱用到制造作坊上,完全没有必要。” “大人有什么高招?”唐放疑惑地问道。 “大汉国的商家富豪有的是钱,叫他们开作坊,做武器,然后再卖给我们。” 帐内众人惊骇地望着徐荣。 大汉国的武器都是由官营作坊制造,依照大汉律,私人严禁制造和贩卖,违者视同谋反,而且,贱民严禁拥有武器,在士、农、工、商四大阶层中,唯独只有士族才能拥有数量有限的武器做为防身护家之用。士族家中武器数量如果超过了大汉律的限制也和贱民拥有武器一样,视同谋反。大汉国的私人铁器作坊也就是做做厨房用具,农具等生活用品,如果作坊主人私自打造武器,也是谋反。铁之所以官营,其中一个原因也就是担心私人制造武器谋反。 徐荣看看众人的表情,微微一笑,说道:“又不是我们镇北将军府开作坊做武器,我们只是唆使那些巨商富贾去做而已,你们怕什么?” “商贾贪利,如果有翻倍的利,你就是叫他们杀人放火他们都干,更不要说这一本万利的武器买卖。”徐荣说道,“你们看看关中富豪徐陵,还有河东卫家,一个背后是太后撑腰,一个背后是天子撑腰,这种人,什么事干不成?我只要对他们说,我要武器,要一个武库的武器,价格从优,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把武器给我送来。” “你们信不信?” 大家一个个目瞪口呆,谁都不信。 徐荣捋须说道:“西疆的羌人屡屡叛乱,但他们每次叛乱都有战刀,都有弩弓,数量很可观的战刀和弩弓,还有黄巾军,他们叛乱的时候也有战刀,也有弩弓,他们的战刀和弩弓怎么来的?都是从各地郡府武库里抢的吗?都是从战场上缴获的吗?也许你们认为他们可以用私贩的铁自己打造,那么,羌人有这么好的工匠吗?还有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他们都有成批的能够打造战刀和弩弓的工匠吗?” “我在西疆的时候就知道关中有商贾私自打造武器卖给胡人。”徐荣冷声说道,“你们知道我有多少部下都是死在这些战刀和弩弓之下的吗?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祖宗,国家,无一不可以出卖。” 李玮等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一脸的愤慨,但左彦的神情就很平静,看样子,他在黄巾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事了。 “敛之,你回河东之后,把这事告诉关中徐陵和河东卫家。”徐荣指指徐陵,说道,“只要通知这两家就行了,他们自有办法把武器送给我们。” “子烈,我们要两个武库的武器,靠他们偷鸡摸狗肯定凑不齐,如果误事了怎么办?”左彦小声问道。 徐荣笑道:“估计差不多。他们为了钱,可以自己打造,可以偷偷摸摸的到各地郡府去买,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应该可以备齐,但考虑到将来我们要北上收复失地,需要数量更多的武器,所以……” 徐荣转头望着敛之,继续说道:“你告诉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自己花钱开作坊,或者投钱扩大我们的官营作坊,我们分利给他们。但不管他们采用何种办法,都需要得到朝廷的许可,因此,你叫他们自己到洛阳想办法去,我们不掺和这事,我们只要武器。” “大人,我们借到那么多钱吗?”谢明担心地问道,“将来,我们还得起吗?” 徐荣皱眉说道:“谁说买武器的钱是镇北将军府出?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还不死定了。你想造反?” 谢明吓了一跳,连连摇手。他心想,不是你说要花钱买吗?难道叫朝廷出钱? “朝廷出钱。”徐荣说道,“我们只管开口要,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你只要开了口,想反悔都不行,你不要他们都要逼着你要。” 谢明疑惑地看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大人,还有这么好的事?” “我在西凉的时候,皇甫嵩就向关中富豪买过武器,他一个钱都没付,但那些富豪不但把武器送来了,还送了皇甫大人一封厚礼。这些人,手眼通天,有的是办法。”徐荣不屑地说道,“天子可以在并州和河东重开盐铁,难道他就不能在其他地方重开盐铁?” 大家恍然大悟。 徐荣看看李玮几人,笑道:“你们几个碰到违律的事就束手束脚,一点商人的狡诈都没有,要学学,虽然违背你们的意愿,但只要是为了大汉国,为了百姓,为了北疆,什么事不能干?如今朝廷腐败,奸阉弄权,国家动乱,这年头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大不一样了。” 李玮和谢明等人面面相觑,躬身受教。 “我平时不太爱说话,但这并不表示我不说话,也不代表我不喜欢听你们说话,所以你们有什么事,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和我商量的还是和我商量。”徐荣笑道,“你们看,今天我不是说了许多话吗?” 大家笑起来,大帐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但众人还没有谈笑两句,八百里快骑就冲进了大营。 屠各族再次反叛。 === 麴义非常生气,他见过许多无耻的胡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胡人。刚刚信誓旦旦地结盟和解了,转脸又反了。 麴义带着风云铁骑和度辽营冲向了虎泽。 虎王白马铜大概没想到汉军来得这样快。他带着大军还没有赶到虎泽,他的三千前锋军就被狂奔而来的汉军包围了。 愤怒的麴义只说了三个字:“给我杀。” 两万大军一拥而上,顿时将三千匈奴人杀个了净光。 麴义犹不解气,命令砍下匈奴人的脑袋,在战场上摆了个大大的“杀”字。 白马铜好象被吓倒了,指挥大军倒退了五十里。 度辽校尉杨明带着度辽营追了还没二十里就被麴义叫了回来。杨明气呼呼地返回虎泽,冲着麴义就叫上了,“为什么不追?白马铜那个孬种有什么可怕的?大人莫非胆怯了?”我一个度辽营就可以解决屠各叛贼,砍了白马铜喂狗。” 杨明二十多岁,虎背熊腰,英俊威猛,一双剑眉下有一对虎虎生威的大眼睛。杨明的家世很显赫,他是前太尉杨赐的孙子,太仆杨彪的侄子,前太尉张温的门生。当年他从军的第一战就是跟随皇甫嵩到冀州打黄巾军,后来他到北军任别部司马,不久就随度辽将军刘博到了塞外。此人武功很好,熟知兵法,年纪轻轻就做到校尉一职,凭的不仅仅是他的家世,还有他的赫赫军功。在这年代,一个门阀的弟子,权贵的后人能够戍边打仗,很令人敬佩,但他和很多权贵弟子一样有个坏毛病,恣行骄纵,常常做些违法乱纪的事。 鲜于辅做护匈奴中郎将的时候,军纪严明,以理服人,杨明虽然被他整了两次,但也服气,大哥长大哥短的叫。这次麴义来,两人竟然对上脾气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经常喝酒喝个通宵。 麴义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你叫什么叫?我还想追呢?” “那为什么不追?” “大单于要出面调停。”麴义恨恨地说道,“羌渠这个软蛋,没事就做什么和事佬,哪天给白马铜宰了,我看他还做什么和事佬。” === 晚上,麴义召集风云铁骑和度辽营各部将领议事。 风云铁骑随鲜于辅到塞外后,也有半年多了,他们和度辽营的将领天天泡在一起,已经混得很熟了。 度辽营的五位军司马都很年轻,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李青长得很秀气,说话做事都很稳重。甘翔粗壮结实,为人豪爽。永晨是南方的山越人,一个部落族长的儿子。他应征从军后在北军的越骑营当兵,是杨明的手下。杨明和他亲若兄弟,到边关的时候把他一起拉来了。他武功非常厉害,为人老实忠厚,打起仗来彪悍勇猛。永晨说的洛阳话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很难听,但他喜欢说话,所以大家有事没事就和他开玩笑。孙风是孙坚的堂兄弟,过去也在北军当兵,给刘博做侍卫,刘博到了边关,他自然也就来了,但刘博走了,他却走不掉了,因为他已经是领军的军司马了。渊隐是朔方人,一个高大的黑脸汉子,长相丑陋,令人望而生畏。他的父亲是匈奴人,母亲是汉人。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在匈奴内乱中被杀了,他的外祖父千辛万苦找到他,用五头羊把他买了回来,将他抚养成人。 麴义还是想打。 “羌渠要调停,随他调停去,我们打我们的。”麴义说道,“将军率部北上平叛,并州防守兵力很少,如果屠各人一直这么反复作乱,对北疆稳定是个巨大的隐忧。我们把屠各人打痛了,把白马铜杀了,对匈奴,对北疆的稳定都有好处。” 杨明激动地站起来,大叫道:“好,这就对了。我大汉国对匈奴人已经够好了,连自己的疆土都让出来给他们住,但这个白马铜和屠各族猪狗不如,不但不感激我们大汉皇帝的圣恩,还一门心思想着杀我们汉人,抢我们汉人,这种人不杀,这种族不灭,我大汉国天威何在?” 麴义皱着眉头说道:“子亮,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我是聋子?” 众人哄堂大笑,杨明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坐了回去。 恒祭笑道:“今天白马铜没有应战,突然后撤,有点反常,我看,我们是不是也往后撤一撤,诱他主动来攻。这样将来大单于要怪罪,我们也有借口。” “我也这么想。”麴义说道,“我们撤过虎泽,在跃马原打他……” 正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奔雷一般的急骤马蹄声,麴义一惊,抬头向帐帘方向望去。 一个匈奴信使浑身浴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帐。 “大人,大单于被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五节 大单于羌渠听说屠各族又反了,十分生气。依照匈奴现在的实力,想和大汉国抗衡,根本就是痴心妄想。鲜卑大王和连带着十二万大军南下攻打大汉国,结果如何?和连死了,十二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大汉国的国内虽然战祸连绵,国势日衰,但相对于今日的匈奴来说,它还是不可战胜的巨人。 匈奴自本朝孝宣皇帝五凤元年(公元前57年)五单于争夺王位引发内乱之后,实力巨减。后来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稽侯珊附汉为藩臣,大汉国皇帝待之以殊礼,大单于位居诸侯王之上,到了光武皇帝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驻牧于匈奴之南、管领南边八部之众的蔜鞯日逐王比(呼韩邪单于稽侯珊之孙)臣服大汉国,自立为呼韩邪单于,于是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自此匈奴就逐渐走向了没落。 本朝孝和皇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汉国的军队出击塞外,汉军和南单于的军队联手攻击北匈奴,大破北匈奴于大漠南北,北单于受创遁逃,于永元三年率领一部分部众西迁。鲜卑人檀石槐雄起大草原之后,北匈奴残部被强大的鲜卑人赶到了遥远的漠北西北角,苟延残喘,而残留在漠北的十余万户匈奴余众加入了鲜卑,变成了鲜卑族人。 臣服于大汉国的南匈奴经本朝光武皇帝允许先建单于庭于五原,后因屡遭北匈奴攻击又迁移到了西河的美稷。历代单于都和大汉国关系密切,他们以保存族众为第一要务,从来不敢忤逆大汉国皇帝的圣旨,唯恐激怒大汉国遭到灭族之祸,但今天的屠各族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但要激怒大汉国,好象还要入侵攻打大汉国。 屠各族反叛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就是想趁着豹子李弘不在,打到太原掳掠财物?羌渠觉得很好笑。你屠各族现在即使能打到太原抢到无数的财宝,但之后呢?大汉国会放过你?镇守北疆的豹子会放过你? 大汉国的镇北将军李弘一旦从幽州返回,带着汉军北上出塞讨伐屠各族,他要对付的就不是一个屠各族,而是整个匈奴了,所以羌渠毫不犹豫地带着三千人马冲出了美稷,直接赶往位于黄河南岸的匈奴右部落。他要和须卜骨都侯再次劝抚白马铜,他希望白马铜头脑清醒一点,不要一意孤行,祸及整个匈奴。 右部落首领舆篷王须卜骨都侯是匈奴单于庭的左谷蠡王(仅次于左、右贤王的匈奴高官),他还兼领左大将,权力非常大。他和右谷蠡王白马铜是至交好友,去年的调停就是须卜骨都侯一手促成的。 大单于羌渠赶到舆篷之后,吃惊地发现须卜骨都侯竟然瞒着他私自集结了三万大军,而且白马铜的手下当户(匈奴的高级军官)铁中血也在他的大帐内。羌渠感到问题严重了,这次白马铜不是反叛,而是另有目的。 羌渠瞪着须卜骨都侯,大声问道:“你想干什么?想做大单于吗?这是拓跋锋的主意还是白马铜的主意?” 须卜骨都侯冷笑不语。 “我们匈奴人内讧,互相打起来,最后好了谁?是你还是拓跋锋?是我们匈奴人还是鲜卑人?”羌渠愤怒地骂道,“匈奴大乱,大汉国岂会袖手旁观?麴义的风云铁骑和度辽营就在我们身边,他们马上就会打过来。” “大单于,你以为汉人的两万铁骑挡得住我们十万大军吗?”铁中血不屑地笑道,“大单于,你不要做梦了,北疆现在是我们的了。” 羌渠大为震骇,失声问道:“十万大军?你们竟然集结了十万大军起兵叛乱?” “大单于没想到吧?”铁中血笑道,“你天天坐在美稷的王庭里喝着大汉国皇帝送给你的美酒,享受着大汉国皇帝送给你的美女,何曾想过我们在喝什么?我们在享受什么?你知道我们一直在干什么?” 羌渠镇定下来,冷笑道:“你们想把匈奴彻底葬送吗?你们想过镇北将军李弘一旦从幽州返回……” “大单于,他回不来了。”铁中血大笑道,“那头豹子到了幽州,死定了,你不要指望他回来救你了。” 羌渠看看他们,无奈而失望地摇摇头,大步走了出去。他可以理解须卜骨都侯的背叛,因为他想做匈奴的大单于,自己这个大单于毕竟是前护匈奴中郎将张修一手推立的,不是合法的继承者,但他不理解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为什么一定要打过长城,除了掳掠一番,还能干什么?难道把匈奴人迁到太原去种地吗?等匈奴人和汉人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匈奴就完了,鲜卑人一拥而下,不但草原没了,连匈奴族都没了。一帮愚蠢而自以为是的匈奴人,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须卜骨都侯没有拦他,任他离去,在他的眼里,羌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和白马铜为了这一天已经筹划了很久,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羌渠在回美稷的路上被须卜骨都侯预先埋伏的一万大军包围了,大单于夷然不惧,率军奋战,最后被乱箭射死。须卜骨都侯看到羌渠的首级之后,随即率领大军杀向美稷。单于庭的大军措手不及,仓促应战,右贤王于夫罗利用浦水河的有利地形,死守美稷,坚决捍卫单于庭的领地。 === 麴义没有丝毫犹豫,立即下令大军全速赶往美稷救援。这个时候,能把匈奴单于庭的人救出来一个是一个,否则,如何向天子交待。 “雷子,你亲自赶回晋阳,向徐大人讨要援兵。” “通知长城要塞和句注要塞,匈奴人反了,叫他们立即做好应战准备。” 麴义扫视帐内众将一眼,大声吼道:“犯我强汉者,杀无赦!” 白马铜听说汉军突然急速南下,急忙率军追赶,但麴义根本不予理睬,只顾督军狂奔,大军于第二日下午赶到美稷。汉军沿浦水河西岸列下阵势,和浦水和东岸的单于庭军队互为犄角。须卜骨都侯看到汉军赶到,随即停止了攻击。当天晚上,白马铜大军赶到,匈奴叛军将美稷围了个水泄不通。 左贤王呼楼兰是大单于的长子,也是“储副”,就是未来的大单于,但他现在不在美稷,无法在大单于死后立即继位,所以现在单于庭的一切事务都由羌渠的从子右贤王于夫罗主持。右贤王匆匆赶到汉军大营和麴义会面。 麴义站在浦水河边,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匈奴叛军营帐,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他转脸望向于夫罗,问道:“美稷有多少粮草?” 于夫罗四十多岁,身材健壮,胡须浓密,眼神象雄鹰一样锐利有神,他满脸悲愤,低声回道:“粮草很少,牲畜也不多,能支持十天半月就不错了。” “有援兵吗?” “南方的铁雕王去卑还能集结一万人。”于夫罗说道,“他是单于庭的日逐王(匈奴高官),和大单于情同手足,应该不会背叛大单于。我已经叫我弟弟左大都尉呼厨泉带人赶往南方找他求救了。” “什么时候能到?” 于夫罗摇摇头,说道,“最快也要十几天之后。去卑一旦知道右部落和屠各部落背叛大单于,举兵作乱,一定会先带着自己的部落往长城要塞方向撤。只要部落安全了,他就会北上。” 麴义想了半天,突然说道:“撤,今天晚上就撤。” 站在麴义身后的众将和单于庭的官员们惊愣不已,一时间大家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要撤?”于夫罗激动地喊道,“大人为什么要撤?十几天后援兵就到了,我们可以里应外合,击败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把他们赶到黄河以北。” “大人,并州还有两万铁骑,右贤王也还有一万援军,我们在实力上并不比叛军差多少,完全可以放手一搏,大人为什么要后撤?”杨明十分不满地问道。 “既然我们可以击败叛军,那为什么须卜骨都侯还敢杀死大单于,攻打美稷?”麴义剑眉倒竖,大声说道,“那是因为他们背后有鲜卑人,有拓跋锋。” “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为什么这个时候举兵叛乱?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大单于这个王位吗?拓跋锋有必要为了一个匈奴人的大单于兴师动众吗?”麴义手指东北方向,厉声说道,“他们是为了拖住我们,把并州的所有兵力都诱到西河,诱到吕梁山以西,这样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下句注要塞。要塞一失,胡人就可以长驱直入,一直打到晋阳,肆意烧杀掳掠。” 麴义盯着右贤王于夫罗,继续说道:“你可以为大单于报仇,可以为部落的背叛血腥杀戮,但我不能不要北疆,不要晋阳,我要守卫的是大汉国的疆土,我要看护的是大汉国的子民。” 于夫罗咬牙说道:“这美稷难道不是大汉的国土?我匈奴人难道不是大汉的子民?” “正因为你们是大汉国的子民,我才要立即后撤。”麴义挥手说道,“右贤王想过没有,等到叛军全部集结完毕,就是六万人对决十万人,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你到底是为了替大单于报仇还是想把匈奴灭族?此战过后,即使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被你杀了,但因此战而死的绝不仅仅是匈奴叛逆,还有更多无辜的匈奴人。” “撤出美稷,我们迅速南下,在长城要塞的支援下,进可攻,退可守,先立于不败之地,同时接回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只有我大汉国天子认可的大单于才是匈奴人真正的大单于,这一点,几十万匈奴人都知道。只要单于庭重建,大单于举旗高呼,杀死大单于的须卜骨都侯即使自立为大单于,也得不到匈奴人的拥护,到那时,他和白马铜进退失据,败亡也就是早晚之间的事。” “我们以四万兵力在西河一带拖住叛军,这样并州的两万铁骑就可以支援句注要塞,挡住鲜卑人的入侵。鲜卑人失去了匈奴叛军的支援,攻打要塞又受阻,我看他还怎么玩?只要将军大人率军从幽州返回,他们就等死吧。” 于夫罗望着滔滔不绝的麴义,看着他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匈奴人着想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冒火,肺都气炸了,恨不得和他当场撕破脸。说到底,麴义不是匈奴人,麴义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守住句注要塞,如何保住太原上党不受侵扰,他才不管匈奴人的死活,不管单于庭能不能继续存在。 麴义接着又说了一句让于夫罗气得几乎喷血的话。 “右贤王要是不走,我们走。你死了其实无所谓,无关大局,反正继任大单于的是左贤王,和你没什么关系。” 站在右贤王后面的单于庭官员和一般大小将领顿时乱了起来,有的忍不住破口大骂。 铁钺拔刀吼道:“叫什么叫?找死啊。” 麴义怒视匈奴人,非常骄横地指着单于庭一帮官员说道:“你们必须跟我走,一个都不能留下,重建单于庭还要靠你们。” “右贤王,你想好没有。”麴义指着他说道,“如果想好了,立即收拾东西,能带走的统统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掉。” 于夫罗强忍怒气,站在河边想了很长时间。麴义如果带着大军走了,靠他这一万人肯定很难守住美稷,而且麴义一走,去卑的援军还会不会来就很难说了。要想给大单于报仇,要想重建单于庭,要想剿平叛军,仅仅靠自己左部落的这点人马肯定不行,必须要依靠大汉国和大汉国的军队。虽然叛军的背后有强大的鲜卑人撑腰,但自己如果得到战无不胜的豹子相助,有什么事做不成? “好,我们南撤。” === 右贤王于夫罗刚刚离开,须卜骨都侯的信使就到了。 且渠(匈奴军队高官)兰离弃是匈奴贵族,家世地位都很显赫,他直截了当的对麴义说:“大人只要同意左谷蠡王须卜骨都侯为大单于,我们就撤兵议和。” “议和?”麴义冷笑道,“须卜骨都侯有什么资格和我议和?” “大人,左谷蠡王须卜骨都侯和右谷蠡王白马铜联手起兵,并不是背叛大汉国,这只是匈奴内部之争而已。” “内部之争?笑话,你们杀了大单于,危害我大汉国边塞安宁,这还不是背叛我大汉国?” 兰离弃是个四十多岁的消瘦中年人,小眼睛里露出一丝精明,他看看麴义,心里十分不安,这位新任的护匈奴中郎将怎么这么难说话,难道非要打个你死我活才过瘾? “大人,羌渠这个大单于是当年护匈奴中郎将张修所立,他既不是呼征的继承者,也不是匈奴各部所共同推立的。羌渠买通张修,杀了呼征,篡夺了大单于之位,他早就该死了。匈奴的大单于本来就应该是须卜骨都侯。” 麴义冷哼一声,说道:“我不管那些陈年旧事,我只知道匈奴的大单于是羌渠,这是我大汉国的皇帝陛下亲口告诉我的。你们杀了他,就是造反。” 兰离弃有些恼火了。你当真以为我们怕你?我们是给你脸,给你台阶下,要不然早就把你杀了。他忍了又忍,强做笑脸道:“大人,如今事实摆在这,大单于已经死了,匈奴各部要求拥立须卜骨都侯为新大单于,大人何不顺水推舟答应了。这样大人既能得匈奴之心,又能平匈奴之乱,还能建功立业,一举三得的事,大人何乐而不为?大人为什么一定要你我双方打得血流成河?” “须卜骨都侯不仅仅想做个大单于吧?”麴义怒极而笑道,“他想做大单于?做梦去吧,我叫他作鬼都不成。” 兰离弃再也忍不住,推案而起,大声说道:“大人太过份了,难道我匈奴人怕了你?” 麴义猛地一拍案几,纵声吼道:“难道我怕了你匈奴人?” “来人,给我杀了他,斩下头颅送给须卜骨都侯。” === 须卜骨都侯望着地上血淋淋的头颅,气得咬牙切齿。 匈奴人臣服大汉国已经两百多年了,历任大单于继任之后都要得到大汉国天子的承认,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匈奴各部也不会俯首听命。以羌渠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坐上大单于之位,但因为大汉国的支持,他照样做了大单于,匈奴各部落也不得不听命于他,他的后代也照样可以继承大单于之位。 这次众多的匈奴部落首领虽然被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两人软硬兼施,答应支持他们,但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你须卜骨都侯必须要做大单于,得到大汉国承认的大单于,否则,将来谁保证他们的生命?只要须卜骨都侯做了大单于,得到了大汉国皇帝的承认,大家就不是叛乱份子,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但如果不是这样,大家就是大汉国的敌人,是单于庭的背叛者,后果不言而喻。和连之死就是前车之鉴,强大的鲜卑国都被打败了,不要说匈奴人了。 “大单于是匈奴人的大单于,和他大汉国有什么关系?”白马铜笑道,“我们说你是匈奴人的大单于,你就是大单于。” 须卜骨都侯苦笑。如果没有大汉国皇帝的承认,自己就是做了大单于也没几个部落会依从。只要左贤王呼楼兰一回来继任大单于,重建单于庭,匈奴众部落十有八九都会跑到呼楼兰的单于庭去。大汉国的天威已经在匈奴人心中扎下了根,不是动动嘴皮子,有几万大军就可以改变的,尤其去年鲜卑人的大败更是让匈奴人畏惧镇守北疆的豹子李弘。 “呼楼兰回不来了,豹子也回不来了。”白马铜好象看透了他的心思,捋须笑道,“大单于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大汉国皇帝就会派人来恭贺大单于了。” 须卜骨都侯沉吟良久,问道:“拓跋锋的大军到了雁门关吗?” === 大汉国中平五年(公元188年)4月。 === 并州刺史张懿接到麴义的急书,立即命令句注要塞守军严阵以待。 “麴大人怀疑拓跋锋要来攻打雁门关,你看有这可能吗?”张懿和雁门太守郭蕴地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心情沉重。 “匈奴人敢在这个时候反叛,一定有所倚仗,他们难道不想想后果?”郭蕴叹道,“你也知道,鲜卑人虽然在西疆大败,但损失的主要是弹汗山王廷、西部鲜卑和屠各族的军队,拓跋锋的损失其实微乎其微。拓跋锋的野心大啊,他看中的不仅仅是北疆四郡,而是整个北疆。假如他此时入侵,时机的确掌握得非常好。” “匈奴人大乱,我们必定要全力平叛,以免祸及整个北疆,如此一来,则雁门、太原和上党就没有什么防御兵力了,如果鲜卑人和匈奴人趁机攻打雁门,掳掠太原上党,他们不但能发财,还能摧毁并州南部,但我大汉国遭此重击,恐怕……” 张懿脸上忧色更重。 “要不要向镇北将军府求援?”张懿问道,“或者,给镇北将军写信……” “镇北将军府的留守兵力要看护太原、上党和河东三郡,还要到西河支援麴义,徐大人已经捉襟见肘了,还是再等等吧。”郭蕴摇头道,“至于镇北将军……幽州的情况相比并州来说,更为严重。幽州叛乱不平,鲜卑人和乌丸人可能趁机南下,一旦等到胡人占据了幽州中部郡县,首当其害的就是冀州。冀州是我大汉国的重中之重,冀州假如祸乱不止,会直接动摇我大汉国的根基,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把并州的事早早告诉镇北将军,免得他心忧并州,无心幽州战事,以至于危害了国家社稷,那就罪莫大焉。” === 关外的驰道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要塞的斥候们纷纷打马而回。鲜卑人来了。 鲜卑大王魁头,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率领五万大军赶到了雁门关。 张懿望着关外鲜卑大营里高高矗立的大纛王旗,不禁大笑起来,“这个魁头就象和连一样,这么急着要建功立业,他是不是担心自己王位不保啊?不过他和拓跋锋怎么跑到了一起?他难道不怕自己象和连一样,一命归天?这个拓跋锋可是很走霉运的一个人。” “这也可以理解,他年纪轻,又没有功勋,怎么服众?”郭蕴冷笑道,“魁头虽然有慕容风给他撑腰,但……” 郭蕴突然脸色一变,望着张懿说道:“这一切是不是慕容风策划的?” 张懿听到慕容风三个字,笑容顿敛,神情有点紧张,“伯涵,你怎么突然想到了他?” “你看,去年鲜卑人屯兵关下,屠各人叛乱,白波蚁贼叛乱,把镇北将军的兵力拖在了并州,差一点就让幽州张纯和黑山黄巾军会合了。如果两军会合,实力大涨,占据冀州大部,幽州叛军必定要南下,那么鲜卑人和乌丸人会不会乘虚而入,占据幽州中部和东部的郡县?” “这有可能。”张懿点头道,“慕容风一直野心勃勃想占据幽州边郡,他在背后支持张举张纯叛乱,这可能就是条件之一。” “去年由于镇北将军及时招抚了张燕和杨凤,打通了并州通往冀州的道路,然后以骑兵奔袭邯郸,造成蚁贼会师的图谋失败。”郭蕴皱着眉头说道,“慕容风奸计不能得逞,于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这次他趁着镇北将军率部北上幽州平叛之际,先唆使匈奴各部叛乱,再让魁头和拓跋锋结盟南下入侵,其目的无非是逼迫镇北将军回师并州而已。” “白马铜狡猾透顶,拓跋锋更是阴险狡诈,他们会上慕容风的当?镇北将军一旦回师并州,他们可就惨了。”张懿怀疑地说道。 “所以魁头亲自来了。”郭蕴说道,“这是慕容风对他们的一个承诺,他一定会保证白马铜和拓跋锋不会空手而归。” “那这么说,魁头不仅仅是代表慕容风来坐镇指挥,他还想大捞一笔。”张懿说道,“但假如镇北将军不顾一切率军而回呢?” “慕容风既想把镇北将军逼回来,又想把并州摧毁了,还想保住幽州目前的形势,所以对他而言,最关键的就是什么时候让镇北将军回并州。我想他已经有办法了,镇北将军未必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能什么时候回来。” “镇北将军的大军赶到幽州之后,首先没有陛下的命令他绝对不敢回头,其次,他即使要回来,粮草辎重的供应也是一个问题,另外,如果镇北将军没有重创叛军,他也不愿意回来,白马铜和拓跋锋正是看出了这几点,所以才敢大胆出兵响应慕容风。等到胡人侵入了太原和上党,镇北将军再赶回来的时候,他们早就满载而归了。” “到时候,幽州叛乱未定,而并州尽毁,北疆岌岌可危,镇北将军的命运可想而知了。” 郭蕴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说,我这个猜测有错吗?慕容风不死,我北疆永无宁日。” 张懿仰天长叹,“伯涵,我们坚守雁门关,就是死了,也不让胡人越过长城一步,我倒要看看,他慕容风怎样毁我北疆!” === 雁门关外,鲜卑大王魁头在自己的弟弟邪归逆、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等人的簇拥下,遥望关隘。 “几百年来,我们还未曾听说有谁攻破过雁门关,杀进晋阳。”魁头那双晦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雄伟的雁门关,缓缓说道,“今天,我们能不能做到?” 拓跋锋挥动马鞭,自信地说道:“大王放心,这次有大王亲自指挥,鲜卑大军定能拿下雁门关,直杀晋阳。” 拓跋韬也在一旁笑道:“大王拿下了雁门关,创下惊世伟业,从此大草原上就是大王的天下了。” 魁头四下看看众人,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之色。这次慕容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为的就是给自己创造建立功勋的机会。指望你们这些人,我还不成了和连第二。 “匈奴人和乌丸人什么时候能到?” “快了。”豪帅邪渠回道,“虎王白马铜说,等立须卜骨都侯做了大单于后,他就立即率部赶来会合。代郡的乌丸人已经在路上了。” 魁头笑笑,“大单于?派人去恭贺一下,顺便催催白马铜。” “大王,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立即开始。” === 镇北将军府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徐荣看到雷子亲自回到大营求援,知道美稷的形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他二话不说,立即命令狂风沙带着武骑营支援麴义。 “大人有什么交待吗?”雷子和狂风沙临走时问道。 徐荣摊开地图,指着位于上郡龟兹的长城要塞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告诉麴义,叫他务必撤回平定、白土一线,依托长城要塞的支援,和匈奴叛军对峙。” “大人担心东羌人?”雷子问道 “对。如果白马铜和东羌有勾结,旭癸突然从侧面攻击我们,大军的退路就会被截断,粮草很难接应。” “如果单于庭的人执意要进攻呢?” 徐荣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他们执意进攻,你就告诉他们,我们会转而支持须卜骨都侯为匈奴大单于。” “大人,骠骑营什么时候赶到西河?” “没有援兵了。”徐荣坚决地说道,“你告诉麴义,三万铁骑,再加上两万单于庭的匈奴军,他手上已经有五万大军了,如果他还不能击败匈奴叛军,你叫他自己想想后果。” === 徐荣送走武骑营,立即以八百里快骑上奏天子,要求紧急供应粮饷和军械。 “命令李溯、弧鼎和弃沉,立即带五千铁骑赶到镇北将军府。” “命令射缨彤,加强水陆两道的警戒,务必保证物资运输的安全。” 一匹匹快马飞奔出营,到各地传达徐荣的命令。 就在这时,雁门关的求援信送到了徐荣的手上。左彦和李玮都极力要求徐荣立即征调黄巾军北上支援,但徐荣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建议。 “春耕已经开始,此时抽调黄巾军,会动摇民心。”徐荣说道,“雁门关有七千守军,倚仗句注要塞之险,守上一个月不成问题。告诉他们,没有援军,士卒打完了,各级军官顶,军官打完了,叫刺史大人,太守大人带着两府掾史往上顶。” “大人,征调一万黄巾军士卒支援边关,抗御胡人,这也是为了稳定民心,为了屯田,为什么不行?”李玮急切地说道,“难道边关危急了,流民还有心思屯田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能征调。”徐荣说道,“黄巾军坐镇晋阳安然不动,等于告诉并州的百姓,边关虽然有胡人入侵,但情况并不严重,大家可以安心屯田。等春耕完成了,苗种下地了,黄巾军和百姓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将来,会自发地赶到边关奋勇杀敌。” “强行征调和主动请缨,给并州百姓所造成的影响根本就是两回事,有天壤之别,黄巾军的士气和百姓的民心向背直接决定了我们能否击败胡人的入侵。” 徐荣随即命令弃沉带一千铁骑赶到了雁门和太原交界的原平城,封锁了两地之间的一切消息。同时急书麴义,命令他改变策略,立即主动向匈奴叛军进攻,以便拖住匈奴叛军,使他们无暇支援雁门关的鲜卑人。 徐荣的坚持果然起到了效果。 驻扎在晋阳的五万黄巾军就象没事人一样,天天待在营寨里训练,一点都没有北上御敌的意思,这给了并州百姓极大的信心。太原和上党两地的百姓经过最初的惊恐之后,逐渐安静下来。各地云集到晋阳大市的商贾本来闻风而逃,后来看看一切都和过去一样,随即又回来了,该干啥干啥。 === 天子回旨,答应镇北将军府将尽一切能力提供粮饷和军械,但援兵一个都没有,自行解决。 不久,徐荣接到了雁门太守郭蕴的急书,并州刺史张懿阵亡,句注要塞的守军伤亡惨重,武器短缺,请求支援。 徐荣喊来李玮,命令他征调三千民夫,立即将晋阳武库里的所有军械全部搬到雁门关去。 “大人,我们一点都不留吗?假如……” “没有假如。”徐荣淡淡地说道,“如果句注要塞的人打光了,最后一个倒下的就是我。所有军械,全部运到句注要塞。” “你立即通知谢明,叫他告诉关中富豪徐陵,还有河东的卫家,如果五天内,还没有军械运到晋阳武库,我就另找别人了。” “还有,从关中购买的粮食和军械不要再运河东了,直接由冯翊郡送到上郡的长城要塞。” === 并州中部是巍峨的吕梁山。在它的东面是雁门郡,太原郡,上党郡,雁门郡句注要塞的战事一天比一天激烈。在它的西面是西河郡,上郡,在西河郡的美稷,平定一带,麴义和右贤王于夫罗各带铁骑,向叛军发起了频繁的进攻。 就在并州战事兴起的时候,镇北将军李弘带着大军赶到了上谷郡的涿鹿城。他的大军将由沮阳城出军都山的居庸关,直接攻向蓟城。 闻讯而来的白鹿部落首领鹿破风和舞叶部落首领射墨赐赶来拜见李弘。这两个部落因为李弘和风云铁骑的原因,已经名震北疆,天子也数次予以赏赐。鹿破风和射墨赐如今在上谷郡很风光,当地郡府的官僚对他们非常客气。几人两年多没有见面,言笑甚欢。 坐在大帐内的李弘忽然看到赵云在帐外对他连连招手,急忙走了出来。 “大人,左贤王呼楼兰死了。”赵云脸色煞白地说道。 李弘顿时傻了。他派赵云邀请左贤王呼楼兰到大帐来见见鹿破风和射墨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死了。 “大人,我们刚刚走进大营,左贤王就被自己的侍卫刺杀了,我……”赵云懊悔的都不知怎么说了。 “他的侍卫呢?” “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大家围在一起乱砍,结果都死了。” 呼楼兰是匈奴的“储副”,未来的大单于,他死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大营里被刺杀的,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一万匈奴大军立即就要炸了锅,如果再有人蓄意挑拨离间,说是自己杀的,那匈奴铁骑不造反才怪。 李弘勉强镇定心神,焦急地问道:“消息可泄漏了?” “没有。“赵云说道,”我立即封锁了大营,任何人不得进出。将军的大营目前只有黑豹义从营和斥候营士卒,都是自己人。” “快带我去看看。”李弘说道,“当时现场有多少人?” “除了左贤王的人,就是我的亲卫,大概有五六十人,现在都集中在一个临时腾出的军帐内。” “刘豹呢?” “刘豹在自己的军营,和刘冥在一起。”赵云说道,“要不要我把他叫来。” 李弘一边走,一边说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他接到徐荣的急书是在五天前,说屠各族又反了。难道匈奴出了大乱子?呼楼兰是被自己的侍从杀死的,应该和张举张纯的叛军没有关系,那么,就只有和匈奴内部的大单于之争有关系了。匈奴如果大乱,必定会祸及并州。李弘忧心如焚,一时间茫然无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六节 左贤王呼楼兰躺在地上,面色痛苦,双目半睁,死不瞑目。刘冥和刘豹跪在他身边,神情狞狰,两眼赤红,悲愤至极。 李弘愁眉不展地站在大帐中间,沉默不语。此时他既惦记并州的安危,又担心军心不稳,心里乱成了一团。鲜于辅站在他旁边,和朱穆、宋文小声商议着。 朱穆的意思是立即派兵围住匈奴铁骑,以防生变。如果匈奴人暴乱,大军即使能够迅速平定,但北征军必然受损,士卒的士气也会受到影响,平叛行程也要耽误。北征军假如不能及时赶到蓟城,从冀州方向攻击而来的刘虞大军就成了孤军深入,很危险。宋文极力反对,他说现在情况不明,贸然调动军队围困匈奴铁骑,会造成匈奴人的误会,匈奴人一怒之下,不反也被逼反了,还是再等等。只要呼楼兰的死讯不传出,暂时不会有危险。鲜于辅犹豫不决。马上就要出居庸关开始平叛大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令人震惊。刺杀时机挑的这样好,这刺客背后的主使者肯定不是单单为了一个大单于之位,更多的目的大概还是想挑起北征军内乱,迟滞北征军出关作战的步伐。 郑信轻轻走进来,李弘回头看了他一眼。郑信失望地摇摇头,低声说道:“并州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估计雁门关出事了。” 李弘走的时候和徐荣有个约定,每三天必须给他一封书信,但现在已经五天了,李弘都没有接到徐荣的消息。从并州到幽州,目前只有一条驰道,就是出雁门关到代郡。镇北将军府没有书信送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雁门关受到了攻击,书信送不出来。 刘冥和刘豹在赵云的小声劝慰下,走到了李弘身边。呼楼兰死了,但还有一万铁骑需要安抚,悲伤和愤怒都不能解决问题,这一点两人很清楚。刘豹二十岁左右,高大健壮,两道漆黑的浓眉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长相英俊,英气逼人,因为出身匈奴贵族,他的神态略显狂傲和矜持,看上去桀骜不逊。这次随左贤王出征,他是统领大军的大当户。 “这不是屠各人干的,就是须卜氏干的。”刘豹咬牙切齿地说道,“自从大单于废除左右骨都侯之后,呼衍氏、须卜氏和兰氏家族就对大单于怀恨在心,一直图谋不轨。匈奴各部现在一定大乱了,单于庭也肯定危在旦夕。将军,我要带铁骑回家。” 李弘奇怪地看看刘冥,心想这须卜骨都侯不是匈奴的左谷蠡王吗?怎么又冒出个骨都侯来了。刘冥看出了李弘的疑惑,急忙解释了一下。 匈奴以撑犁孤涂单于为最高首领。(匈奴语称“天”为撑犁,称“子”为孤涂,故“撑犁孤涂单于”的意思就是天子。)单于总揽军政及对外一切大权,在他的下面原来还有左右骨都侯。骨都侯辅政,权力非常大。能够担任骨都侯的只有三家匈奴贵族,就是呼衍氏、兰氏和须卜氏。呼衍氏居左位,兰氏、须卜氏居右位。羌渠被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强行扶为大单于之后,左右骨都侯联合匈奴各部落王反对,要举兵作乱。张修非常强横,让羌渠废除了左右骨都侯,大权独揽,同时把左骨都侯呼衍氏抓了起来,还差点把呼衍氏老王杀了。现在大家叫须卜氏为须卜骨都侯,那是习惯,不是须卜氏的名字。 “凭三家在匈奴的声望,如果反叛,他们可以召集上千部落几万大军,再加上屠各人,他们至少可以凑足十万大军攻杀大单于……”刘冥叹了一口气,想起家乡的父母亲人,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悲伤,恨不能立即杀回美稷。 “将军,你让我和刘豹回家吧,就是给我们三千铁骑也行。”刘冥突然跪下,泪流满面,磕头不止。刘豹也跪了下去,连声哀求。 李弘俯身把他们扶了起来,低声安慰了两句,然后说道:“你们不要担心,匈奴即使大乱,情况也不会象你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如果你们一定要走,我也同意,但你们考虑到没有,左贤王被刺的消息一旦在匈奴军中传开,军心必会大乱,你们能把这一万铁骑平安带回美稷吗?” 被仇恨和担忧冲昏了头脑的刘冥和刘豹骇然心惊,两人面面相觑,顿时清醒了许多。这一万铁骑虽然都是左部落各族士卒,但领兵的各部当户、且渠、千长、百长和匈奴三大贵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能保证这些人在回家途中不举兵作乱?左贤王都被自己的侍从杀了,还有什么事不会发生? “护匈奴中郎将部有风云铁骑和度辽营两万人,单于庭有一万多人,美稷南部的左部落其他部族还有一万多人,再加上镇北将军府的支援,保护大单于的军队至少有五万人。匈奴其他各部即使全部叛乱,勉强凑齐十万大军,也不会危及到大单于的安全,虽然平叛需要一段时间,北疆的安危受到威胁,但情况绝对不会糟糕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你们带一万铁骑千里迢迢的赶回去,无助于解决匈奴目前的混乱局面,相反,假如一万铁骑在回家途中叛逃溃散了,反而会增加匈奴的混乱,让局势更加恶化。” 刘豹低头不语。李弘这么一说,他心里安稳了许多,有五万大军在匈奴,大单于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麻烦的不过是如何平定匈奴叛军而已。回家还是不回家?他很犹豫。 “将军大人是什么意思?”刘冥也冷静下来,低声问道。 “你们还是留下来继续平叛。”李弘说道,“匈奴铁骑立下大功后,天子一定会非常高兴,这无论是对大单于的平叛还是对匈奴的将来,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那左贤王的事怎么办?我们怎么向各部将士解释?” “瞒是瞒不掉的。”李弘说道,“就说是叛军的刺客刺杀了左贤王,一来可以安定军心,二来可以激起匈奴将士对叛军的仇恨,有助于平叛大战。” 刘豹突然抬头问道:“将军大人可曾想过,假如匈奴叛军主动向大汉皇帝臣服,说这是匈奴内部事务,要求重立大单于,而大汉皇帝又答应了,我们这些匈奴兵一样会反的。” 李弘很坚决地摇手道:“你放心,我只要接到匈奴叛乱的确切消息,立即向陛下上书,恳请陛下全力支持大单于,保证不会出现这种事。同时,我向镇北将军府和护匈奴中郎将部发出急令,命令他们尽一切力量帮助大单于平叛。” “至于左贤王的事,我会派人向大单于详细说明,并且要求大单于以右贤王于夫罗为左贤王,匈奴储副。”李弘看了一眼刘豹,不理众人惊愣地目光,从容说道,“以大当户为单于庭左大当户,统领平叛大军。” 刘豹的神情略显激动,半天没有说话。刘冥的脸色却有点难看了。 左贤王是匈奴储副,虽然死了,但他的实力犹在,新的储副自然应该是呼楼兰的儿子,单于庭右大都尉铁烨,而且,铁烨的舅舅就是日逐王去卑,实力也很强劲,所以说,这个新的储副怎么轮也轮不到于夫罗。李弘不知道是不懂匈奴的事还是为了留下匈奴军稳定军心,竟然出此下策。这样做的后果可能直接导致匈奴旧乱未平而新乱又始。 刘冥是去卑的侄子,当然向着铁烨,所以他心里十分不高兴。 但这个时候当着刘豹的面,谁都不敢出言阻止,然而李弘犹嫌不足,又说了一句更加令人震骇的话。 “此战过后,只要我在北疆,你就是储副,就是未来的大单于。” 刘冥脸色剧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震骇,脱口惊呼道:“大人,刘豹上面有四位哥哥,他既没有领地也没有兵马,将来回到匈奴后怎么办?” 刘冥不管了,他就是得罪了李弘,得罪了刘豹,他也要出言阻止了。刘豹是于夫罗的第五子,奴婢所生,庶出,既不是部落小王,也不是单于庭的高官,仅仅是于夫罗所在部落大军的一个军官而已。这次大汉国皇帝征调匈奴军北上幽州平叛,匈奴贵族的子弟都知道有恶战要打,都不来。左贤王亲自率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为了讨得大汉国皇帝的欢心和支持,如论如何都要做做姿态。左贤王没办法,最后就给了刘豹一个大当户,把年少轻狂的刘豹给哄来了,他自己的儿子反而一个都没带。象刘豹这种庶出身份的贵族子弟在匈奴多如牛毛,无论有多高的战功都没用,根本就沾不上权力的边,至于说做储副,那更象做梦一样。 李弘不但在匈奴旧乱上添新乱,连匈奴将来的内乱都安排好了。 刘豹自己当然清楚,所以他瞪大眼睛望着李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弘冷笑道:“我大汉国数万将士帮助大单于平定内乱,难道提这么点要求也不行吗?刘豹在幽州帮助大汉国平叛,立了战功,他就是我大汉国的功臣,背后有大汉国皇帝的支持,将来他做个储副,做个大单于,怎么不行?” 他手指帐内众人,对刘豹说道:“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我李弘发誓,只要我在北疆,你就是匈奴的储副,就是将来的大单于,即使我不在北疆,我也让你有足够的实力坐上大单于之位,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大帐内霎时死一般的寂静,大家惊呆了。 鲜于辅和众人虽然觉得李弘之议大大不妥,但想到这可能是李弘为留下匈奴大军而想的权宜之计,所以谁也没有太在意,忽然听到李弘发誓,这才知道事情严重了,李弘不是在敷衍哄骗刘豹,而是来真的。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李弘,心神俱震。 刘豹大悲之下突逢大喜,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刘冥愤怒了,他握紧双拳,张嘴就要大吼。说到底,李弘的眼里只有他的大汉国,根本没有匈奴,他巴不得匈奴人一直乱下去,死绝了才好。 李弘突然转脸瞪着刘冥,满脸的杀气,那骇人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你要胆敢吼一嗓子,我就杀了你。刘冥虽然满腔悲愤,却终究没有喊出来,他冲着悲喜交架的刘豹,咬牙说道:“还不跪下谢过将军大人。” 刘豹扑通跪下,感激涕零,连连磕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跪在左贤王呼楼兰遗体旁边的一帮侍从和几个当户、且渠因为听不懂大汉话,也不知道李弘和刘豹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刘豹给李弘磕头,也急忙跑过来跟着磕了几个头。 === 李弘把刘冥喊到一边,低声安慰了几句。刘冥很难过,也很气愤,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李弘非常需要得到刘冥的帮助,他的特殊身份让他在匈奴中下级军官中非常有威信,说话也有份量。李弘看他情绪很激愤,问道:“潜思,你从洛阳开始就和我在一起,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兄弟之间,没什么话不能说?你说,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你这样生气?” “将军大人,你这种做法,虽然稳住了刘豹,稳住了一万匈奴铁骑,但后果是什么?你想让匈奴人互相杀到什么时候?你……”刘冥涨红着脸,忍不住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你居心何在?你想把匈奴灭族吗?” 李弘摇摇头,郑重地说道:“潜思,你错了,你为什么只看到匈奴单于庭的王权之争,却看不到匈奴部落的稳定?” “我看不出大人这样做对匈奴各部的稳定有什么帮助?” “屠各族为什么反?须卜氏等三家贵族为什么要谋夺大单于之位?左贤王为什么被刺?”李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都是因为单于庭的实力不足以震慑匈奴各部所导致的结果。如果刘豹坐拥大军,再辅以大汉国的强势帮助,让他实力倍增,傲视匈奴各部,试问匈奴还有谁敢反?” “我大汉国在度辽水设置重兵,为什么?为了帮助单于庭震慑匈奴各部心怀不轨者。如果单于庭以一己之力就可以做到震慑四方,还需要我大汉国在度辽水驻扎重兵吗?” “要想稳住匈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李弘说道,“我大汉国需要一个稳定的北疆,而北疆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匈奴,匈奴更需要一个强大的单于庭。” 刘冥低头想了一下,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大人,那刘豹怎么雄起于匈奴?” “平定了幽州叛乱,我们立即回并州。凡大军所平之匈奴部落,皆归刘豹。” === 匈奴各部将领听说左贤王被叛军刺杀,无不怒气冲天,发誓要诛杀叛军,为左贤王报仇雪恨。 大军在涿鹿停留三天之后,随即出发,行军速度大大加快。 李弘虽然留下了匈奴铁骑,稳住了军心,但他的做法还是让大多数部下难以接受。如果匈奴的事按李弘的办法处理,难度很大,一旦处理不好,就会引发匈奴内部频繁的动乱,匈奴不能稳定下来,对北疆是个很大的威胁,同时,大汉国也要为平定匈奴内乱而投入巨大的财力物力,得不偿失。李弘不愿意和部下过多的谈论这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并州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李弘手中。因为雁门关被鲜卑人攻击,镇北将军府的信使只能翻山越岭,从小路绕到代郡,时间上大为耽搁。 大单于被杀,匈奴大乱,情况远比李弘所想象的要糟糕得多,而鲜卑大王魁头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的入侵,更是让李弘寝食难安。北征大军的主要将领和幕僚聚集在一起商量了很长时间,谁都想不出好办法。除了尽早平叛,尽早回援,别无他途。 “大人,是不是可以征调张燕和杨凤的黄巾军到雁门关?”朱穆问道。 “不行。”李弘坚决地说道,“告诉徐荣,无论如何不能征调黄巾军。下个月末,冬小麦就要收割了,为了确保谷物进仓,黄巾军要遍布两郡各地,以防黑山黄巾军下山掳掠。” “大人,大单于被杀的事要不要告诉刘豹和刘冥?”赵云问道。 “我亲自告诉他们。”李弘想了一下,对郑信说道,“守言,你派个心腹手下回并州,带个口信给徐荣。” “大人请说。” 李弘冲郑信招招手。郑信走到李弘身边,附耳倾听。李弘小声说道:“叫他告诉麴义,找个机会,不露痕迹的把铁烨杀了,动作要快一点。” 郑信心领神会,笑着问道:“左贤王被刺的事要不要……” “先放一放,暂时不要告诉徐荣。”李弘说道,“到了蓟城,我们和刘大人会合以后,我再上书陛下,由陛下通知镇北将军府。” === 本月初,长沙太守孙坚报捷,长沙叛军被彻底剿灭,贼首区星被斩。天子大喜,封孙坚为乌城侯。 天子还没有高兴半天,并州的八百里快骑就到了,匈奴右部落须卜骨都侯反叛,和屠各族叛军合兵十万,攻打单于庭,击杀大单于羌渠。护匈奴中郎将麴义率部救援,掩护单于庭余部和匈奴左部落败逃西河和长城要塞一带。 天子和大臣们商量了半天,无计可施,只能安慰一下镇北将军府,答应多给一点粮饷。其实这也是一句废话,朝廷的粮饷现在都集中送往幽州战场,哪里还有余钱? 这里刚刚送出圣旨,那里并州又来急奏,鲜卑大王魁头率五万军入侵,正在猛攻雁门关,形势危急。 天子气得破口大骂,幽州的叛乱还没有开始平定,并州又狼烟四起了,这样打下去,李弘的人马还能支撑几天? “朕要建军,朕要在洛阳建军。” 皇甫嵩早就听他说过,所以马上劝阻道:“陛下,洛阳的防守有北军,无需耗费巨资再建新军。现在北疆战火四起,大司农府连打仗的钱都不够,哪来的钱建军?” 天子小眼一瞪,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北军?正是因为有北军朕才要建新军,否则朕吃饱了撑的,钱没地方花啊。 “朕就是要建新军。”天子挥手说道,“北军守京畿八关,新军守洛阳,就这么定了,你们马上给我筹办。” 卢植一看天子发火了,赶忙打圆场,“陛下,现在北疆战事这么紧张,尚书台实在抽不出人手,以臣看,这事还是先往后拖一拖……” “嘿嘿……”天子一阵冷笑,说道,“朕体谅你们的难处,这样吧,朕给你们增添人手。” “下旨,迁议郎韩馥、许靖为尚书,立即进尚书台。” 皇甫嵩和卢植无奈了。 天子有天子的打算。虽然自己的老师蔡邕死活都不愿意帮助自己,但他不能就此放弃对名士的拉拢,没有这些人的支持,想轻松通过废嫡立庶之议,让小皇子继承大统还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他就另外想了一招,他想通过任命一些名士充任内外廷的要职,以高官厚禄来拉拢一些名士大儒。让韩馥和许靖进入尚书台,只是天子实施自己想法的开始。 === 并州东西两个边关同时开战,所需军资急剧膨胀,大司农府叫苦连天,大司农袁滂联合三公大臣又是上书,又是哀求,逼着天子借钱。 天子就是不借,躲在后宫不出来。大臣们无奈之下,跑到长乐宫向太后哭诉。太后坐不住了,亲自跑到北宫找天子。 太后对天子说,皇帝躲着不见大臣也不是事,不就是要钱吗?皇帝想个生钱的法子不就行了。皇帝在并州、河东开盐铁,为什么就不能在全国开盐铁? 天子连连摇头,心惊胆战地说道:“母后,那些大臣不会同意的,而且,诏令一下,北宫门外至少有好几百人要以死相谏,到那时,北宫门外到处都是死人,很可怕。” 太后说,和大汉国的兴亡相比,死几百人算什么?豹子将军一场战打下来要死十几万人,十几万将士的性命难道还比不上这几百人性命? 天子一听,有理,如此一来,建军的钱就有了,有了钱,大臣们估计就找不到什么理由反对建军了,于是他急忙召集三公府和众臣议事。 “重开盐铁,利国利民,如果有人反对,直接罢职,如果有人要以死相谏,直接到北宫门外去,怎么死都行,但要带上棺木,死了就抬进去,免得让朕看了难受。” 在众臣瞠目结舌的时候,袁滂说话了。 “陛下,臣急着要钱,现在就要。” 天子没招了,心想看样子你不把我万金堂拆了你是不罢休啊。他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张让,问道:“爱卿可有办法?” 张让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儿,小声回道:“陛下,可以卖罪。” “卖罪?” “天下的牢狱数不胜数,关押的犯人也是多如牛毛,陛下可以按罪刑大小定下价钱,让犯人买罪回家。这样,钱马上有了。” 天子大怒,瞪着张让骂道:“你个老混蛋,怎么不早说?朕今年正月才大赦,那损失了多少?朕要杀了你。” === 并州又来急奏,并州刺史张懿阵亡,要求朝廷立即增援。 太仆杨彪立即说,并州不是有张燕的黄巾军吗?张燕既然受抚了,他的黄巾军就是汉军,就应该到边关去杀敌。 天子回到尚书台,征询皇甫嵩的意见。皇甫嵩大惊,急忙跪下奏道:“陛下,这是谁说的,此人该杀,所献之计乃亡国之计。” 天子吓了一跳。 “陛下,如果黄巾军到了雁门关,趁机叛乱,打开要塞,让胡人一泻而下,我北疆就彻底完了。此时镇北将军府的留守主力都在长城要塞以北,晋阳只有几千人,根本不堪一击。陛下,此人该杀啊。” 天子大怒,立即下旨,罢去杨彪太仆一职,改任太中大夫,迁谏议大夫黄琬为太仆。 “爱卿,那增援雁门关一事……” “让河内郡的武猛都尉丁原去。”皇甫嵩说道,“上次镇北将军征调兵力,他竟然阴奉阳违,只派了一千人去应付差事,这次,叫他带上所有兵力北上。河内府有五千多人,在雁门关守上一个月,绰绰有余。” “河内怎么办?”天子问道,“那里的黑山蚁贼经常下山骚扰四境。” “陛下不是要建军吗?”皇甫嵩笑道,“以臣看,就让北军中侯刘表率屯骑营到河内驻防,让大将军府的侍御史蒯越率越骑营到孟津驻扎,两营护为支援,以守黄河南北,陛下以为如何?” 天子大笑,小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好,准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七节 重开盐铁之议在天子的威逼下,顺利通过了三府合议,诏令全国。 正如天子所料,洛阳随即掀起了*一般的反对浪潮,而且,这次洛阳的士子们把矛头直接对准了中官,他们呼吁天子铲除奸阉,整肃吏治,严惩贪污腐败,他们认为国家之所以内忧外困,战火连绵,国库之所以没钱,归根结底都是奸阉弄权误国,吏治极度腐败造成的。天子废除盐铁官卖,得利者不是国家,而是遍布天下的贪官污吏。重开盐铁不但不能富国强民,反而会让各地的贪官更加有恃无恐,其结果不是挽救奄奄一息的大汉国,而是把国家推向灭亡之路。 外廷大臣们的态度却让天子感到非常意外,他们对这件事保持了沉默,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支持,劝谏天子的奏章也是寥寥无几。事实是残酷的,并州幽州在打仗,而国库没钱,这几年的战争已经彻底耗尽了大汉国的财力物力,即使重开盐铁是饮鸠止渴,也要去做,这已经是目前唯一一条聚敛财富的途径了。盐铁之利如其让天子和少数人收入囊中,还不如放开经营,让大司农府也能分到一杯羹。并州和河东的盐铁已经放开经营半年多了,它的巨大收益成功支持了并州的屯田。事实胜于雄辩,在如今朝纲腐败、国家危难之际,重开盐铁的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的。 和盐铁有染的王侯权贵、贪官污吏们最早担心重开盐铁会损害他们的既得利益,但并州和河东盐铁的放开经营,给了这些利欲熏心的窃国者们一个惊喜,盐铁放开经营不但不会减少他们的利益,反而因为商贾的介入、产量的剧增,使他们的收益成倍的增长。他们成了这次支持天子重开盐铁的中坚力量。 盐铁风波尚未平息,从尚书台又传出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天子要在洛阳再建一支三万人的大军。 === 大将军何进得到消息之后,急忙召见何颙、袁绍、许攸等人商议。 何颙受伤之后,除阉之心更为急迫。他看到何进势弱,随即和袁绍出面,邀请好友著名党人东平人张邈,汝南人侠客伍孚、吴子卿到洛阳,大将军何进大喜,一一征募为大将军府掾史。年后,因为天子大赦天下,南阳人许攸也回到了洛阳。这几个人过去就是好友,当年大家都是袁绍府上的常客,几次从北寺狱营救党人的行动都是他们策划的。 袁绍又向大将军推荐了王匡、鲍信,许攸推荐了平原人华歆,孔融推荐了陈琳,逢纪,边让,大将军府内一时名士云集,人才济济。 袁绍觉得还不够,目前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大将军缺少名震天下的大名士坐镇大将军府,终究难以得到天下士人的鼎力支持。于是他们建议大将军邀请颖川硕儒荀爽,山阳高平人大儒王谦入府。 大将军一听,又惊又喜,在刘表和张邈的陪同下,亲自赶到颖川邀请荀爽。荀爽不愿意,他瞧不起何进,也不想入仕,但禁不住刘表和张邈的劝说,再加上可以借助何进的力量铲除奸阉的诱惑,他还是抱病来到了京城。何进要拜他为长史,荀爽不干,推荐了王谦。 王谦家世显赫。他的祖父王龚是顺皇帝朝的太尉,他的父亲王畅是著名党人,当今天子朝的司空。(他的儿子就是后来名扬天下的建安七子之一的王桀。)他和洛阳的门阀世族关系密切,由他出任大将军府的长史,非常合适。王谦接到大将军府的征募,根本不予理睬。荀爽于是写了封信给他,仔细说明了来京的目的。在大汉国目前这种情况下,只有借助大将军的力量才能铲除奸阉,重振朝纲。做为大汉国的臣民,要为国家兴亡而尽力,怎么能顾惜自己的身份在家享清福而舍弃大义呢? 王谦碍于情面,入募将军府为长史。大将军何进为了和他套近乎,竟然异想天开要和他结为亲家。王谦嗤之以鼻,嘲弄了何进一番,收拾东西要走路。幸好这时袁隗出面打了圆场,极力将王谦留了下来。大将军何进很寒心。无论他如何低声下气,身份如何尊贵,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名士大儒的眼里,他不过就是个屠户之子,一个不值一提的外戚而已。 何进想明白了,这些人,包括何颙、袁绍,不过是在利用自己而已,但自己何尝又不是在利用他们?将来大皇子继承了皇统,谁来治国?还不是要靠这些人。看看当今天子,近小人,远贤臣,最后把国家治理的一塌糊涂,都快亡国了。为了大皇子和自己的前途,受点气就受点气吧,将来只要自己大权在握,还不是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荀爽和王谦的入府,震动了朝野,名儒申屠璠,张纮受荀爽、王谦之邀,也先后到了洛阳,甚至连经学泰斗级的人物郑玄也受邀到了洛阳。虽然大将军何进执弟子之礼相迎,但郑玄还是在大将府住了一夜就走了。他能千里迢迢从北海赶来,这已经足够了。何进的声望一时间达到了顶点,家中的门客一度超过了千人。 中官们有点惊慌失措,这样下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优势转眼就要丧失殆尽了。他们急忙鼓动车骑将军何苗也邀请名士入府,这样做虽然看上去何氏兄弟势力膨胀,但中官们心里有算,到了关键时刻,何苗就是挚肘何进的最大力量。冀州大儒安平的乐隐被何苗征募为长史,乐隐随即出面,邀请好友及弟子陆续入府,车骑将军府的门客也达到了五百多人。 就在何进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天子突然要建军,这给了何进拦头一棒,顿时让他紧张起来。 此时何颙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他现在的身份是大将军府的客卿。何颙和袁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禁鼓掌相庆,“大将军,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大事成了。” 何进心中一喜,愁云立散,“愿闻其详。” “陛下建三万大军,他一定希望这三万大军很快就有和北军相抗衡的实力,那么,他就需要相当数量的中下级军官。没有精于兵事的军官,无论是组军还是训练都无法达到陛下的要求,但是,这些军官,奸阉手上有吗?”何颙笑道,“赵忠没有,张让也没有,他们的门生子弟除了贪赃枉法,溜须拍马,荒淫享乐,他们还会什么?” “这些人只有从文武双全的士子中间挑选。”袁绍说道,“无论是宗室还是中官,他们都没有这么多精于兵事的子弟,只有我们有。” “至于新军的统军校尉,也同样是这种情况。”何颙接着说道,“朝中各方势力肯定要为这些校尉人选争夺不休。天子自己没有这么多亲信,他除了那个小黄门蹇硕就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人了,那么,还有谁可以占据这些位置?除了士族官僚的门生故吏,没有别人了。” “陛下现在正在极力拉拢士族,只要我们愿意去,陛下肯定很高兴。”袁绍望着何进说道,“为了麻痹天子和中官,大将军的姿态要低调一点,甚至可以出城到北军大营待一段时间,表现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这样,他们就更加放心,更加迫不及待的要用我们的人了。” 何进豁然醒悟,高兴地笑道:“那要不要在府内的掾史和门客中挑选一部分人……” “大将军如果愿意,那就更好了。”何颙说道,“陛下要筹建新军,肯定要依靠尚书台的几位大臣,指望蹇硕那个不懂兵法的阉人是不行的?尚书台的皇甫大人和卢大人肯定会安排大量士族子弟进入新军,大将军尽管放心。不过,为了避嫌,这些事还是让本初的叔父袁大人出面为好,由他推荐就行了。” “另外,在新军中总要给中官和宗室安排点人手,否则,陛下不会放心的。”何颙笑道,“大将军切记要装出一副诚惶诚恐,俯首贴命的样子,你越显得紧张恐惧,陛下和中官就越觉得大将军被他们钳制了。只要他们放松了对大将军的警惕,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袁绍说道:“陛下的新军中坚力量几乎都是大将军和士族的人,这新军其实就是大将军的新军。将来,到了举事之时,我们外有北军扼守京畿八关,内有新军控制洛阳要害,何愁大事不成?” 何进乐得笑出了声,“要是丁原的人马还在河内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抽调更多的人手进入陛下的新军。可惜,他现在去了雁门关,那几千人马估计也保不住了。” “丁原一定要到并州去支援。”何颙说道,“张燕的黄巾军实在不可靠,不能用。北疆不能丢,丢了北疆,京畿就危险了。虽然李弘丢了北疆可能性命不保,但大汉国如果失去了北疆这座屏障,失去了李弘这员悍将,就更加危险了。等北疆稳定了,皇统解决了,我们再解决李弘这个麻烦。” 何进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李弘在并州和幽州都赢了,我们……” 何颙和袁绍互相看了一眼,两人会心地一笑。 袁绍说道:“大将军过虑了,我们在时间上还来得及。现在看起来,并州之战才是重中之重,并州能否保住直接关系到京畿的安危和大汉国的将来,所以李弘肯定要回援,他一回援,幽州平叛就要耽搁,因此,今年李弘到幽州平叛很难成功。这次匈奴叛乱和鲜卑人入侵,给了李弘一个教训,要想到幽州平叛,就先要收复失地,稳定匈奴,确保并州无忧,否则,根本不能北上幽州。” “如果李弘在并州和幽州都赢了,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出塞收复北疆四郡。”何颙捻须笑道,“此一去,就很难回头了。” === 本月下,天子召集众臣到西园赏花喝酒。席间,小黄门蹇硕宣天子旨,说天下战祸不止,社稷危急,要在洛阳组建新军。 西园内鸦雀无声。 众臣早就听说这事了,大家心里各有算盘。要想阻止天子建军,肯定不可能,谁阻止,谁就摆明了自己不支持天子废嫡立庶,也就是说自己和大将军是一系的,那就等着天子砍头吧。 其实仔细一想,天子建军对洛阳各方势力都有好处,完全没有必要阻止。北军是大将军的,谁都抢不到手,大将军一旦发动兵变,谁都无力抵御,现在陛下再建一军,正好可以抗衡北军,对大家都有好处,当然除了大将军。 中官最高兴。陛下的军队就是他们的军队。陛下要靠谁去掌控军队?当然是中官了。每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陛下最信任的还是中官。过去没有军队,大家都很惧怕大将军的威胁,现在不需要了,中官可以松一口气了。有了军队,谁怕谁? 门阀士族也高兴。一支军队,从筹建到训练再到形成战斗力,需要大量文武双全的士族军官做中坚力量,这样一来,这支军队其实也就是士族手上的一股强大力量了。有了这支军队,再加上北军,等时机成熟杀几个奸阉还不是举手之劳。 天子和中官们看到大将军神色不安地坐在席上,脸上还隐带恐惧之色,心里乐开了花。 既然无人反对,这事就算通过了,天子随即挥手示意蹇硕拿出了第二道圣旨。这是命令尚书台立即组织人力,着手筹建新军的圣旨。尚书令皇甫嵩跪接了圣旨。 这时司徒许相跪奏,先把天子大大地奉承了一般,说天子组建新军,即将建下万世功业,然后说陛下应该给这新军取个威武雄壮的名字。 天子笑道:“这事是在西园议定的,就叫西园军吧,虽然这名字不是十分威武,但朕喜欢西园,朕也喜欢这支西园军。” 许相接着奏道:“臣举荐议郎曹操为西园军统领……” 他话还没有说完,赵忠就跳了出来,他举荐自己弟弟城门校尉赵延为西园军统领,司空丁宫跟在后面就举荐袁绍,西园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互相举荐,各不想让,吵的面红耳赤。 何进好象没有看到众臣争吵似的,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席上,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天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兴奋地跳起来叫道:“凡被举荐者,先交一百万钱。” === 天子还没有高兴半天,就接到了从益州送来的告急文书。 本月中,益州人马相、赵祗等率五万人在绵竹起兵造反,叛军自称黄巾军,其首领马相自称天子。马相带着大军,一路攻城拔寨,接连攻克了广汉、巴郡、犍为三郡,杀死了益州刺史赵俭。益州刺史府告急。 西园霎时安静下来。 天子看看众臣,气愤地骂道:“这都是什么世道?怎么连益州那种闭塞之地都有人造反?你们说说,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众臣沉默不语。天子四下看看,指着太常刘焉说道:“爱卿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大汉国现在到处都有贼人造反?” 刘焉苦着脸,想了半天。实话怎么说?没办法说。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陛下,如今叛乱四起,屡平不止,主要是因为各个州郡的刺史权小而威轻。刺史们不能节制各郡太守,虽然知道有的郡守贪赃枉法却无权撤免,只能上奏弹劾,结果往往不了了之,而百姓们因为不堪忍受,只好铤而走险,举兵叛乱。叛乱一起,刺史们又因为无权直接征调郡国兵平叛,常常错过了平叛的最佳时机,所以……” “爱卿有什么办法吗?” 刘焉苦笑,随口说道:“最好象冀州一样,在个别叛乱情况严重的州郡改刺史为州牧,州牧主掌一州军政,这样也许可以暂时缓解一下个别州郡的紧张局面。” 天子点头道:“爱卿这主意不错。朕就依爱卿所奏,选用列卿、尚书为州牧,各自以原官秩出任。” 第二天,天子下旨,以太常刘焉为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即日出京上任,同时下旨迁幽州刺史刘虞为幽州牧,迁袁隗为太常,杨彪为太仆。 这个月,大汉国叛乱迭起,厄运一个接着一个,天子十分恼火,过了两天,他把太尉曹嵩罢职了,迁少府樊陵为太尉。 曹嵩不悲反喜,高高兴兴地带着家人离开了洛阳。他劝曹操跟他一起回老家,说天子建西园军,已经把刀架到了大将军的脖子上,洛阳即将大乱,还是早点回家避祸的好。曹操拒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八节 刘虞率军一路攻击前进,连续攻克高阳、北新、范阳,于本月中兵临涿城。 按照尚书台的安排,他们必须在本月中拿下涿城,然后赶到蓟城会合镇北将军李弘部,但刘虞很难做到,他只有两万人,面对数倍于己的叛军,他有心无力,只能打到哪里算哪里。刘虞认为,只要李弘能迅速打到蓟城,让叛军处于腹背守敌之境,叛军就不得不撤。但战局的发展却出乎刘虞的意料,叛军突然间不堪一击,连战连败,半月之内,就从河间国一直退到了涿郡。刘虞信心大增,一面急书冀州牧杨奇督运粮草,一面指挥大军发力猛攻涿城。 此时已经回到刘虞身边的别驾从事魏攸急忙劝阻,他对刘虞说,大人手上目前只有这两万人,一路打来已经损失两三千了,假如在涿郡损失过大,将来攻打蓟城怎么办?镇北将军的大军很快就要打到蓟城,只要蓟城受到攻击,叛军立即就会放弃涿城后撤,所以,还是暂缓进攻,保存实力为好。刘虞听从了他的建议,停止了进攻。 === 张纯和苏仆延的大军在邯郸城附近被赵云袭击后,虽然遭到重创,但并不是没有再战之力,他们之所以选择撤退,主要还是因为南下作战数月后粮草已经供济不上,再加上乌丸士兵思乡心切,军心浮动,不撤都不行。回到幽州后,黄巾军的首领们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即将北上的朝廷平叛大军。张纯说,冀州方面的刘虞和杨奇损失严重,短期内很难集结足够多的大军北上,不足为虑,令人担忧的只是镇北将军李弘。李弘实力强劲,手下悍将如云,如果他从上谷方向杀来,形势对大燕国非常不利。但李弘的大军北上幽州,有个致命的地方,那就是粮草供给很困难,李弘必须迅速和刘虞回师才能得到粮草的补充。所以他认为坚决堵住刘虞北上就能击败李弘。 本月初,就在刘虞开始进攻幽州的时候,慕容风的手下豪帅熊霸来到了蓟城。 === 张纯和张举当初在辽西肥如举兵起事的时候,为了增加实力,也为了防止胡人乘虚而入从背后攻击自己,他们和乌丸人、鲜卑人先后结盟。右北平,辽西和辽东的乌丸人以辽西白琅王丘力居为首,中部和东部鲜卑人以慕容风为首,三方在辽西商谈了很久,最后达成的结盟条件就是黄巾军的大燕国一旦占据了黄河以北的幽、并、冀三州,鲜卑人就拥有上谷、渔阳和右北平郡的北部,也就是大燕山的南北地境都归鲜卑人,而乌丸人则完全拥有辽东和辽东属国两郡,辽西的东北部也归乌丸人所有。 张举当时不答应,他觉得胡人的要求太过分了。张纯极力劝他,说这只是权宜之计,一旦黄巾军占据了幽、并、冀三州,整个大汉国就是囊中之物,和整个大汉国比起来,这点土地算什么?将来国力强盛了,还可以把胡人赶出去嘛。张举还是不答应。张举的门生弟子众多,辽西太守刘始就是他的故吏,是他一手策反的,张举在黄巾军中的实力很大,没有他的支持张纯很难有所作为。张纯无奈之下一咬牙,说起事后你做大燕国的天子,我做丞相,怎么样?张举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答应了。 慕容风一直没有出面,和黄巾军协商结盟条件的是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和慕容风的手下豪帅熊霸。慕容风不同意张举张纯的建国之议,几次派熊霸找到两人,说仓促建国,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激怒各地的黄巾军首领。幽州黄巾军南下作战,需要太行山和黑山黄巾军的大力配合,假如两地的黄巾军首领因为此事而拒绝出兵相助,张举张纯的计划可能要失败。但两人拒绝了慕容风的劝阻。 黄巾军屡战屡败,在张纯看来,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和首领,各部将领互不联系,各自为战,结果被汉军逐一击破。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自己在幽州高举太平道大旗,以自己安定帅在黄巾军中的威望,再加上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各地黄巾军必会群起而响应,云集而来。但他错了。 黄巾军将士经过这几年的血雨腥风,经过无数次的战斗和死亡之后,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对太平道教义的膜拜和遵从,他们透过自己的血泪和生命看清了太平盛世只不过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梦幻而已,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今天,他们仅仅是在为生存而战,他们没有明天,那个什么所谓的大燕国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手里的一碗饭实在。美梦一旦醒了,就没有人再会去苦苦寻找。 张纯因为自己的理想和无知而自食恶果,他被张燕、杨凤等一帮年轻的黄巾军首领无情地抛弃了,除了白绕、眭(读sui)固等黄巾老将,没有人愿意再为已经破灭的梦幻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了。 张纯一度为张燕、杨凤等人的背叛而伤心欲绝,这些人都是太平道、是大贤良师辛苦培养的太平道种子,但如今这些被大贤良师寄予无限厚望的种子不但没有发芽开花,反而成了扼杀太平道的刽子手,自己穷尽心血为太平道而造就的大燕国竟然成了一个笑话。他不止一次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仰首望天,悲声狂呼:“大贤良师,你睁眼看看你的弟子们都在干什么?你在天之灵为什么不保佑自己的太平道啊?” === 熊霸的到来给了面临困境的黄巾军一个希望。匈奴人已经叛乱了,而且还是整个部落的大叛乱,鲜卑大王魁头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已经开始攻击雁门关,并州危在旦夕。 “只要大人在幽州坚持几个月,形势一定会发生逆转。”熊霸对张纯说道,“并州一失,大汉国的京畿重地就要面临匈奴人和鲜卑人的威胁,到了那个时候,大汉国的皇帝为了保护洛阳,定会命令豹子回援。豹子一走,幽州就无忧了。” 张纯面露笑容,连连点头。张举也高兴地问道:“慕容风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步步退却。”雄霸笑道,“我们大帅说了,要保存大燕军的实力,就不要和豹子交战,更不要贪图城池之利,要一直后撤,等大军撤到辽西,汉军的粮草辎重就很难供应了。汉军没有粮草,就不得不停下来。豹子一走,我们的十几万大军就可以卷土重来,幽州还是陛下的。” “豹子回到并州后,我们的大王和匈奴人早就回到大草原了,留给豹子的不过是一片废墟而已。豹子要平定匈奴人的叛乱,要稳定北疆的边郡,没有几年时间恢复不了元气。而陛下和丞相大人却可以利用这几年的时间,一方面巩固幽州,一方面联系各地的黄巾军,等时机成熟了,再度南下攻击冀州,饮马黄河,就是攻占洛阳,推翻大汉国,也是可能的。” 张举张纯仔细商量之后,同意了慕容风的建议。他们随即命令驻守涿郡的大将赵成率部后撤,同时组织人力把掳掠的大量财物运往辽西肥如,但就在这时,他们就接到了镇北将军李弘兵出居庸关的消息。豹子出关的时间比他们的预测整整提前了五天,这让他们措手不及。 === 李弘出关之后,带领大军迅速赶到昌平城。 李弘命令鲜于银部攻打西城门,华雄部攻打东城门,文丑部攻打南城门。北城门因为临河,李弘派苌弓领一曲人马佯攻。 “子龙,你率刘冥、燕无畏两部铁骑,立即奔袭潞城,切断叛军的退路。”李弘指着地图上的潞城说道,“占据潞城后,立即烧掉鲍丘河和沽水河上的浮桥。” 赵云看了一下地图,问道:“大人,我们还参加蓟城大战吗?” “叛军败逃的时候,够你们杀的,急什么?”李弘笑道,“每人双马,多带粮草武器,十天后,不管有没有我们在蓟城大胜的消息,你都要率部南下攻打雍奴城。” “你占据潞城切断了叛军的退路后,叛军还有两个方向可以撤退,一是向北到渔阳,一是向南到雍奴。从雍奴可以迅速赶到辽西,所以叛军一定会从雍奴方向撤退。”李弘叮嘱道,“不要拼死血战,只要迟滞他们的撤退速度就行了。” 赵云、燕无畏和刘冥领命而去。 “子玉,你带着聂啸、姜舞和刘豹三部铁骑连夜南下赶到蓟城附近,见什么杀什么,先吓吓他们,扰乱叛军军心。” 阎柔担心地说道:“大人这样做,会不会适得其反?叛军人多,假如他们固守城池,我们就麻烦了。要打下蓟城,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李弘摇摇头,说道:“死守城池对叛军来说是死路一条,只要撤回辽西,他们才有坚持下去的可能。张举和张纯不会这么愚蠢的,他们一定会保存实力,尽早撤退。” “我们逼得越紧,他们就撤得越快。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叛军。”李弘点头道:“留在幽州的时间越长,并州就越危险,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好。” 阎柔躬身领命。 李弘抬头看看天色,大声对传令兵喊道:“告诉鲜于大人,让他督促各部全力猛攻,务必在天黑前拿下昌平城。” === 文丑神色焦急地望着远处的战场,英俊的面庞涨得通红的,嘴里不停地骂着。这时鲜于辅带着一帮亲卫走了过来。文丑急忙迎上去,高兴地说道:“大人来了正好。大人在这里指挥,我亲自带人攻城去。” 鲜于辅笑骂道:“几个月不打仗,手痒了?不行。”接着他看看杀声震天的战场,问道:“子俊,你把叛军吸引到左城墙了?” “对,我让吴雄连续攻击左城墙以吸引叛军的兵力。”文丑回道,“现在叛军损失较大,兵力基本上都集中到了城墙左边。张震带着两个百人队马上就要开始攻击城墙右边了。” 鲜于辅赞赏地点点头,“叛军为了阻止大军南下,在昌平城布下了重兵,我们要想在天黑前拿下这座城池,的确很困难。子俊你看……”他转头准备和文丑说话,却发现文丑已经不在身边了,正带着几个亲兵往城墙方向狂奔。 “子俊,你敢去攻城我就砍了你。” 文丑回头冲他招招手,大声叫道:“大人稍等片刻,看我拿下昌平城。” === 密集的长箭发出骇人的厉啸突然射向了城墙右边。 张震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带着攻城士卒飞奔向前。士兵们沿着梯桥越过护城河,迅速架起了云梯。 “兄弟们,上……”张震高举盾牌,挥舞着战刀,第一个冲上了云梯。城墙上的矢石顿时象下雨一样倾泄而下,张震夷然不惧,奋力爬到了城墙顶部,这时几支长矛同时刺来。张震连声怒吼,战刀飞舞,立时砍断了四支长矛,但还有三支长矛刺到了他的盾牌上。张震立足不住,仰身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凌空抓住了张震的足踝,硬生生将他倒拎在空中。张震定睛看出,吓了一跳。文丑左手举盾,口中咬刀,右手正拎着自己。文丑对惊魂未定的张震使了个眼色,张震心领神会,张嘴发出了一声暴喝,同时间,文丑用劲全身力气,将张震甩向了城墙顶部。 张震腾空而起,犹如雄鹰展翅一般,飞坠城墙。守城叛军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张震飞跃而起,左手盾,右手刀,呼啸杀来。两个叛军士兵猝不及防,被张震一刀一个砍倒在血泊之中。文丑冲了上来,随手一盾就将一个守城士兵击出了城墙,接着横空一刀又斩一人。 “杀……”文丑和张震一左一右,就象两只下山饿虎一般,呼号向前,挡着披靡,手下绝无一合之人,两人所过之处鲜血四射,断臂残肢上下翻飞,惨叫声此起彼伏。汉军士兵紧随其后,纷纷跃上城墙,左右飞奔,浴血奋战,战况空前激烈。 南城右城墙的防守转眼之间就被冲杀得七零八落,叛军死伤殆尽,无一生还。 “兄弟们,杀过去,杀过去……”文丑一边向左城墙狂奔,一边举刀狂呼,近百名士卒战意盎然,吼声如雷,个个高举战刀,随其呼啸而去。张震则带着几十人冲下了城墙,一路狂砍,迅速打开了城门。 高悬的吊桥轰然落下,发出一身惊天巨响,聚集在城门外的士兵齐声欢呼,蜂拥而入。 南城门失陷,昌平城的防御随即崩溃。叛军大乱,四散奔逃,缴械投降者达三千之众。 第二天上午,上谷郡太守左膺率领五百郡国兵进驻昌平城。北征大军歇了一天后,继续南下。 === 汉军的铁骑突然杀到蓟城,震动了叛军上下,谁都没有想到汉军刚刚进关,铁骑就到了城下。 乌丸铁骑本来是想过两天走的,这下子好,走不掉了。乌丸人掳掠的财物还有相当一部分留在蓟城没有来得及运走,为了把这些财物都运走,乌丸各族立即集结了三万铁骑出城阻挡汉军。阎柔没有和他们交战,他带着大军绕着蓟城四下游走,碰到叛军的撤退车队他们就冲杀一番,碰到乌丸的大队铁骑他们就远远避开,碰到小股敌人他们就一拥而上杀个干干净净。负责率军阻击的峭王苏仆延气得肺都炸了。 第二天,昌平城失陷的消息传到了蓟城。汉军仅用半天时间就攻破了昌平城,这个消息让叛军大为惊骇,人人自危,士气全无。城里各种流言都有,有的说豹子带了十万大军,有的说豹子带了二十万大军,总之没有人想待在蓟城,大家都想早点离开这里回辽西去。 昌平距离蓟城只有一百多里,豹子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 张举和张纯加快了撤退步伐,运送财宝绢缯的大车日夜不停地出城向东,叛军各级军官也纷纷遣送自己的家小带着财物随同后撤,蓟城里里外外混乱到了极点。 但这时传来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消息,潞城失陷,鲍丘河和沽水河上的浮桥被汉军一把火烧掉了,从潞城撤退的路被堵死了。 张举大怒,责怪张纯指挥不利。潞城关系到大军的生死存亡,怎么能不派重兵防守?张纯也很后悔。他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居庸关和涿城方向,对自己后方的防守真的是忽视了。他只在潞城安排了一千人驻防,因小失大。 张举要大将鲜于辰立即率部夺回潞城。张纯阻止了。他说夺回潞城需要时间,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撤到辽西有三条路,虽然最近的一条路被堵住了,但到渔阳和到雍奴的路还是畅通的。绕道渔阳回辽西太远,只有从雍奴方向撤。张纯随即命令鲜于辰带着一万大军,五千乌丸铁骑立即赶到雍奴驻防,以确保大军和财物安全撤退。 张纯又派人到涿城,要大将赵成守住涿城,没有命令不准后撤,同时命令刘始集结大军,准备出城阻击汉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九节 峭王苏仆延的弟弟被姜舞带人围住杀了,三百名辽东铁骑也被横扫一空。苏仆延看着满地的尸首,暴跳如雷,带着三千铁骑一路狂追。小帅乌单劝他冷静一点,不要上了汉军的诱敌之计,还是回城会合大军为好。白琅王丘力居有命令,各部铁骑不要离开蓟城四十里。乌单说,再追下去,距离蓟城就有六十里了。 苏仆延愤怒地叫道:“丘力居和乌延都是胆小鬼。豹子有什么可怕?今天我要不杀了汉军我就不回蓟城。传令下去,追,给我追。” 苏仆延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决意要痛宰汉军以泄心头之恨。 去年张纯率领叛军攻打冀州的时候,丘力居和乌延都不愿意南下作战,只有苏仆延禁受不住张纯的诱惑,带着两万辽东铁骑随其南下了。辽东乌丸久居边塞,非常贫穷,各部落间为了抢夺财物常常互相征伐。他们还经常叛乱,叛乱的时候他们也想往幽州较为富裕的中部边郡攻击,但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中间隔着辽西和右北平的乌丸部落,所以他们一直未能得逞。这次有机会攻打富裕的中原,可以肆意掳掠,他们当然不愿意错过。苏仆延带着铁骑南下,一路上财物是掳掠了不少,但最后却在邯郸城附近被赵云狠狠地打了一下,损失了三千多人。本来他还想重整铁骑反攻一下,但早就想回家的各部小帅却不愿意,他们趁势带着掳掠的财物纷纷跑了,连招呼都不打,让苏仆延大丢脸面。回到蓟城后,要不是苏仆延杀了两个要回家的部落小帅,辽东铁骑大概都跑光了。 现在名震北疆的豹子和公孙瓒都打回来了,乌丸人很恐惧,反正都已经捞饱了,为什么还要给汉人卖命?乌延早就打退堂鼓了,但丘力居出面阻止了。他说现在跑回去,暂时是安全了,但将来豹子和公孙瓒能放过他们?公孙瓒对乌丸人的血腥手段大家都知道,依照公孙瓒的脾气,这次不把他们杀光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其将来给豹子和公孙瓒追着打,还不如现在把他们打趴下,即使不能把豹子和公孙瓒杀了,也要把他两人打得丢盔弃甲,无力东进。各部落首领想想也是,尤其那个公孙瓒,不把他杀了,将来被杀的可能就是自己。这次随汉人一起叛乱,大家攻城拔寨,杀了许多人,连护乌丸校尉箕稠都杀了,大汉国的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乌丸人。于是大家同仇敌忾,歃血为盟,发誓要和汉人决一死战。 鲜卑人熊霸来了之后,大家的想法随即就变了,接着昌平城半天就被豹子打了下来,这下乌丸人心里的想法更多了,现在就连丘力居都想跑了,乌延就更不要说了,只有苏仆延还想打,他想报邯郸之仇。 乌丸人的斥候飞奔回报,前方六里处,发现了汉军的步兵前部,大约有一千多人,距离汉军后方大军大约十里。 苏仆延心花怒放,挥手狂吼道:“走,冲上去,杀了他们。” =========== 北征军离开昌平后,五部兵马齐头并进,以最快的速度向蓟城方向推进。阎柔的骑兵军正在蓟城附近攻杀,乌丸铁骑被牵制在城外,汉军将士无须担心自己的前方会有敌人出现,所以前进的速度非常快,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雷重部。 雷重因为在薄落谷大战中立下了大功,短短时间内就由一个普通士兵连续迁升为军司马,这使他成为了镇北将军军的一个传奇人物。大概是因为经历相近的缘故,李弘对他非常好。雷重不识字,李弘就叫他拜左彦为师,天天晚上到左彦的军帐学习一个时辰,左彦不在,就叫文丑或陈好代替。许多将领对雷重能否统领一部兵马持怀疑态度,一个不懂兵法的人能带兵?李弘不为所动,坚持己见,他对部下说,我过去也不识字,也不懂兵法,可我照样带兵打仗,我能行,雷重为什么就不行? 各部将领在龙山大营集训的时候,李弘让雷重教授各部将领演习拒马阵。雷重很害怕,不敢教,向李弘请辞,李弘没有答应。第一天训练的时候,李弘亲自站到了受训将领中间。雷重看到后,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李弘笑着说,你大胆教,我倒要看看谁不听话,谁瞧不起你。谁看不起你雷重,就是看不起我李弘。 雷重很激动。今生今世,他就跟着李弘,为李弘而战,为李弘而死,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想。 攻打昌平城的时候,没有轮到颜良,为此,颜良和雷重等人很憋气,都想早点赶到蓟城杀敌立功。从昌平城出发后,颜良率部一路急进,而雷重更是带着士卒一路小跑,恨不得一步就跨到蓟城。本来每部之间相隔三里行军,但雷重跑得太快,不知不觉就把紧随其后的陈好部抛到了十里之后。 斥候飞马来报,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乌丸骑兵,正急速杀来。 雷重吃了一惊,大声问道:“离我最近的是哪一部?” “好象是高顺高大人。”斥候指着左侧方向含含糊糊地说道。 “快去求援。”雷重急切地叫道,“不管是谁,叫他立即率部来援。” “传令兵,立即向后方求援,快,快。” “擂鼓,列阵……”雷重举手高呼,纵声吼道,“兄弟们,杀敌了。” ============ 苏仆延远远看到松散列阵的汉兵,兴奋得两眼冒光,他就象一只饿极了的野狼闻到血腥一样,疯狂地叫着喊着,领军狂奔。三千铁骑在激昂的号角指挥下,如狂飙一般席卷而至。 双方相距三十步,乌丸人停止了射击,战马奔腾的速度随即提到了极限,马蹄声震耳欲聋。 这时,汉军军阵里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一千六百名士卒组成了一百六十个拒马阵,这些拒马阵犬牙交错,前后距离长达五百多步。站在最前排的二十个拒马阵面对蜂拥而来的敌骑,发出了一声震天狂吼:“杀……” 两军相撞,顿时发出“轰……”一声巨响,霎时间,战马的嘶叫声,兵刃相击的交鸣声,喊杀声响彻了山野。 二十个拒马阵,两百士兵,在短短的瞬间虽然刺杀了几十匹战马,斩杀了数十名敌兵,迟滞了敌人冲杀的速度,但他们自己也被敌骑巨大的冲击力辗成了齑粉。 阵前的乌丸人在纵马猛冲,而随后跟来的铁骑却急于杀敌,他们围着汉军阵势四散而开分成了几十个铁骑小队,各小队沿着阵势里弯弯曲曲的通道从四面八方冲进了拒马阵。 雷重站在阵列中央,望着四处杀来的敌骑,发出了一声冷笑,“擂鼓,命令各阵,任意攻击……” 各拒马阵士卒不待上官下令,已经向失去了速度的乌丸人发起了凶猛的攻击。一路疯狂冲进拒马阵的乌丸人突然发现自己不堪一击了。他们的战马被从各个方向刺来的长矛戳成了蜂窝,他们自己也被更多的长矛、战刀和四下厉啸的长箭夺去了生命。 双方士兵纠缠在拒马阵内酣胡鏖战,乌丸骑兵的损失越来越大。 围着战场游走指挥的苏仆延看到自己的骑兵一个接一个地被汉军步卒肆意挑杀,立即醒悟到汉军摆出的这个古怪阵势是专门针对铁骑冲击的。铁骑陷进阵势,随即就失去了速度失去了冲击力,如果再继续缠斗下去,骑兵将损失惨重。 “狡猾的汉人。”苏仆延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大声叫道:“吹号,吹号,命令他们撤出来,撤出来。” 乌丸士兵听到撤退的号角,慌忙调转马头往外冲。 雷重拖着血淋淋的长矛,倒退了几步,冲着阵中的鼓兵挥手喊道:“擂鼓,缩小阵势,缠住敌人……” 这个时候如果让敌人冲出去重整队列,再以密集阵形冲击拒马阵,大家今天就死定了。 汉军士兵训练这种拒马阵已经几个月了,他们当然知道让敌人冲出去的后果是什么。随着密集的战鼓声,汉军士兵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攻击速度,各小阵之间的甬道也越来越狭窄。乌丸人进退不得,凶性大发,双方的搏杀更加激烈了。 苏仆延急了,立即命令吹号集结在阵外游走骑射的一千多名骑兵,“重整队列,密集列阵,快,快……” ============= 突然,战场左侧的山坡上战鼓雷鸣,一队汉军士兵冲了出来。 高顺一手执盾,一手举刀,回首狂呼:“兄弟们,杀啊……” “杀……” 一千名汉军士兵高举武器,吼声如雷,一个个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铺天盖地地杀了过来。 苏仆延毫不犹豫地挥刀叫道:“杀过去,杀过去……” 一千多铁骑调转马头,在苏仆延的带领下,迎着汉军纵马杀去。 高顺一边飞步狂奔,一边高声怒吼,杀气腾腾。他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今天总算逮到机会可以彻底释放一下了,他要用敌人的血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懑。 他十六岁从军,至今已有十一年。他从军后因为文武出色,被任命为屯长,后来又做到假军侯,军侯,但此后他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升迁。不是因为他没有军功,而是因为他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贿赂上官。这几年他在河内随军剿杀黄巾军,屡立战功,却没有一次得到封赏,反而因为军饷的事得罪了自己的上官。上官不但克扣军饷还拖欠军饷,半年都不发一个钱。高顺为了自己的部下,不惜拔刀相向,差一点被上官以叛乱之罪杀了。都尉丁原听说这件事之后,把他放了出来,还迁升他为假司马,叫他带着自己的一千士兵参加镇北将军的北征。丁原对他说,你好好干,不要给我丢脸,立了战功回来,你就是我的军司马。高顺感激涕零,跪拜而去。他发誓,就是死,也要报答丁原的这份恩情。 高顺腾空而起,一刀剁下,“杀……”随着他的一声暴喝,一颗斗大的头颅横空飞出,同时间高顺左手的圆盾狠狠地砸到了另一个敌兵头上,那名敌兵连人带刀被他砸得倒栽马下,一命呜呼。 河内兵以什五为阵,刀砍马腿,戟挑敌骑,长箭飞射,配合的非常默契,乌丸人一时间被杀得人仰马翻,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苏仆延策马转身,回头再战,迎面就遇上了高顺。高顺挺身而立,怒目圆睁,夷然不惧,他侧身让过狂奔的战马,挥盾挡出苏仆延力贯千钧的一击,抬手一刀就砍下了战马腾空的后腿。战马飞出十几步开外一头摔倒,苏仆延措手不及被掀翻了出去。高顺飞奔而至,一刀剁下,苏仆延肝胆俱裂,举盾就挡,“当”一声巨响,圆盾碎裂,高顺大吼一声,再起一刀,但这时身后敌人的长矛已经呼啸而来,高顺只得舍下苏仆延闪身让开敌人的必杀一击。 苏仆延侥幸拣的一条性命,在亲卫士卒的帮助下,跳上一匹战马,举刀就砍,“杀,杀,给我杀死他……” 高顺被围在几匹战马中间,犹如一头浴血猛虎,左杀右挡,连劈数人。苏仆延胆怯了,拨马就走。 “擂鼓,向前击杀,向前……”高顺一脚踢飞敌人的脑袋,举刀狂吼。 河内士卒闻鼓而进,士气如虹,杀声震天。 ============ 李弘带着三千黑豹义从犹如离弦长箭,呼啸而来。 乌丸人大惊失色,撤退的号角声急促而凄厉。苏仆延调转马头,率先落荒而逃。尚在拒马阵内鏖战的乌丸人拼死杀开一条血路,仓惶逃窜。正在和高顺部激战的乌丸人慌不择路,四散而逃,结果被黑豹义从围追堵截,死伤惨重。 李弘望着进退有序,骁勇善战的河内兵,脸上闪过一丝钦佩之色。 雷重和高顺一前一后走到了李弘面前,躬身施礼。李弘看了雷重一眼,笑道:“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雷重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没敢做声。今天的遭遇战要不是敌人人数少,自己和一千六百名部下就完了。李弘没有出言责怪自己已经很宽容了。 “子平,这些兵都是你一手带的?”李弘指指正在打扫战场的河内兵,问道。 高顺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很自豪地点了点头。 “高大人的部下很厉害,临阵从容,勇猛无敌,战阵运用的也非常娴熟,这些人一定都是追随高大人多年的老兵了。”雷重也回头看看,赞不绝口地说道,“今天要不是高大人及时支援,我雷重死定了。” 高顺谦逊地笑笑,低声说道:“雷大人言重了。雷大人的阵势正好可以克制敌骑的冲击,没有下官的支援,你也可以支撑到将军大人来援。” 雷重摇摇头,心有余悸地说道:“你要是来迟一点,乌丸人就要用密集阵列冲击了,我们挡不住的。” “对了,我觉得你的战阵对付骑兵很有效,你是怎么想到的?” “下官是雁门郡马邑人,从军的时候在雁门关当兵,和鲜卑人打过不少仗。”高顺笑道,“这些办法都是兄弟们在一起商量出来的,不是我一个想出来的。”他今天打了一场恶战,杀了不少敌人,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这时庞德带着追击的黑豹义从回来了,几个人站在闲聊了一会。时间不长,几个军侯报上了双方伤亡的数目。 此战汉军斩杀乌丸铁骑一千四百多人。雷重部损失了六百多名士卒,高顺部折损三百多人,黑豹义从也伤了十几个。 雷重脸色很难看,一战打掉了他近半士卒,亏大了。 李弘安慰了雷重和高顺几句,然后对高顺说道:“你做军司马吧。你的老部下该升迁的都报上来,我都准了。” 高顺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跪下磕谢。 “大人,我有个老部下叫李云李子逸,他本来是军侯,因为不满上官克扣士卒军饷,把上官打了,现在只是个普通士卒,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格外开恩……” 李弘笑了起来,说道:“这人胆子很大嘛。好,这人不错,我就要敢为士卒说话的人。叫他做假司马,给你当副手。” 高顺大喜,再拜磕谢。 李弘赶忙把他扶了起来,笑道,“子平,我不喜欢自己的部下动不动就下跪。你去把李云喊来,我看看这个敢打自己上官的人长什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节 北征大军迅速逼近蓟城。 由于汉军来得太快,叛军措手不及,想从容撤退已经不可能。叛军首领聚在一起紧急磋商应对之策。张纯力主出城迎战。 “此时大军人心惶惶,仓促撤退,必定引发混乱。”张纯激动地说道,“豹子看到我们不战而退,肯定要穷追猛打,将士们只顾逃命,无心抵挡,其后果必定一触即溃,一溃而散,而我们能安全撤到辽西的士卒定然寥寥无几。我们不是被豹子打败的,而是被自己的懦弱打败的。” “我们出城迎战,即使不能战胜豹子,但最起码我们可以把豹子打得遍体鳞伤,让他无力追击。这样,无论是军队还是财物,我们都能安全返回辽西。回到辽西后,我们就有足够的实力对抗汉军的攻击。只要我们能在辽西坚持足够长的时间,等到并州失陷了,豹子就不得不回去,而刘虞和公孙瓒因为实力不够,又无法独自发动对辽西的攻击,只能固守幽州中部郡县。等到明年我们恢复了元气,我们还可以打过来,占据幽州全境。” 张举坚决不同意,他反驳道:“豹子的军队士气高涨,武器精良,训练有素,手下更有数万胡骑,无一不是以一当十之辈,和他交战,我们没有半点胜算,假如全军覆没,我们就彻底完了。” 张纯连连摇头,他面对众将,极力解释道:“蓟城外是开阔的平原,双方对决,凭的就是实力,没有半点取巧之处。” “豹子有六万大军,除掉奔袭潞城的骑兵,攻打昌平城的损失,直扑蓟城而来的军队人数不会超过五万人,另外,他们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士卒疲惫不堪,粮草也严重不足,而尤其对他们不利的却是并州的危急形势,在匈奴大乱鲜卑入侵边关战火四起之际,豹子和他的部下们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即回援,哪里还谈得上士气如虹?豹子之所以来得这样快,除了想和刘虞早点会合,得到从冀州方面运来的粮草补充外,更重要的是他想把我们堵在蓟城,以求速战速决,但急则生乱,豹子未必就有好运气。豹子大军的这些劣势,诸位为什么看不到?” “反观我们,优势就多了。我们除了死守涿城和坚守辽西的兵马,目前在蓟城还有六万步卒,四万乌丸铁骑,我们有十万以逸待劳的大军可以出战,相比汉军,我们在军队人数和体力上zhan有绝对的优势。我们有充足的粮草,还有高大坚固的蓟城之险。虽然大军目前的士气不高,但哀兵必胜,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相信我们的将士会为了生存而奋勇作战。我们有这些优势,为什么不能殊死一战?” “此战如果我们赢了,豹子必定要败逃居庸关,而刘虞失去接应,也只有退回冀州,这样我们在幽州就算牢牢站稳了脚跟。此战如果我们输了,豹子的损失也相当惊人,他必定失去再战之力,即使他得到刘虞的粮草支援,也无力再攻辽西了,而我们收拾残兵,可以从容后撤。此战如果我们以平局告终,豹子一样受损,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扬长而去,除了趴在一边舔舔自己的伤口,他对我们毫无办法。” 众人都觉得张纯说得很有道理,无力反驳,但豹子战无不胜的神话,就象一块沉甸甸的千斤巨石押在他们的心里,让他们惴惴不安,没有自信,也没有勇气。 “我们可以死守蓟城。”张举说道,“为什么要一定出城迎战?” “死守蓟城,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张纯无奈地说道,“豹子围住蓟城之后,有了粮草保障,他会日夜督军猛攻,虽然我们可以据城坚守,性命暂保无虞,但后路却被豹子全部切断了,粮草也没了补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坚持多长时间?假如冀州方面再来几万援军,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同意张大人的意见,不把豹子打伤打残,将来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刘始说道,“要想在幽州站住脚,还是要占据蓟城,进退有据才是上策。我们撤到辽西辽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此战如果我们赢了,把豹子打回居庸关,幽州的不利局面就被我们彻底扭转了,以后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丘力居说话了。他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壮得象头牛,圆脸虬须,长相威猛。 “打吧。我就不信,我们打不过豹子。”丘力居出言支持张纯,等于大军的绝大部分力量都站在了主战方。 张举无可奈何,只好对张纯说道:“伯云,我先回辽西,这里就交给你了。” 送走张举,张纯立即部署兵力,准备出城迎战。 熊霸也走了,临走时,他劝张纯不要恋战,不要和豹子拼个你死我活,尽可能保存兵力撤回辽西以图后举,“豹子是个疯子,为了达到目的,他常常兵行险着,不计后果,大人还是慎重一点为好。” 张纯笑着点头道:“我知道,豹子用兵,一向以奇制胜,让人防不胜防。不过,这次我一定要逼着他和我正面对决,我倒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大人胜算很大吗?”熊霸担忧地问道。 张纯笑笑,说道:“能不能取胜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豹子打得不能动弹。豪帅回去后,请代为转告大人,让大人务必早日出兵渔阳,以为牵制。” “大人还是没有必胜的信心。”熊霸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出兵渔阳把豹子吸引到北部边塞,以便让大人有充足的时间得到喘息。” === 蓟亭位于蓟城十里之外的大平原上,一马平川。 大燕国的军队以六万步卒居中,四万铁骑分居两翼,严阵以待,誓死决战。 李弘有些始料不及。叛军不但没有被他一连串的出击吓得仓惶撤退,反而集结兵力出城迎战了。虽然他十分盼望这一场决战,但他更想在敌人撤退途中逼迫叛军进行决战。此时叛军以逸待劳,人数众多,再加上抱着必死之心,自己如果贸然出战,可能损失巨大,甚至可能被击败。叛军的企图很明显,他们被逼急了,要和汉军决一死战。既然仓惶撤退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和汉军大战一场,险中求胜。李弘犹豫了,他命令大军在距离蓟城三十里的烽亭驻扎,暂时停止了前进。 李弘召集各部将领军议。将领们的求战热情很高,大家几乎异口同声,要求李弘立即挥军进击。 鲜于辅沉思良久,对众将说道:“大军迅速出击居庸关,拿下昌平城,奔袭潞城,兵临蓟城,虽然给了叛军重重一击,让叛军阵脚大乱,但同时也把叛军逼到了绝境。叛军在生机全无的情况下,临死反噬,威力必定惊人。我们就这么多人,拼完了,回援并州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再缓一缓,坚决不战,给叛军一点生机,让他们在战与不战之间摇摆不定。时间一长,叛军求死之心渐去,军心必会浮动,等到他们无心恋战时,我们就可以发动致命一击了。” 阎柔补充说道:“我们可以让刘虞刘大人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涿城,北上会合,这样一来,我们的兵力越来越多,叛军会更加恐慌。同时,让赵云提前攻击雍奴,叛军在得知自己唯一的退路有可能被我们彻底切断的情况下,必定会军心大乱,无心再战。到那时,这十万叛军人人自危,不堪一击。” 众将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小声议论着。 李弘看看田重,低声问道:“老伯,军中粮草还能支撑几天?” “五天。”田重小声说道,“如果节省一点,可以多支撑两天。” 李弘想了一下,对朱穆说道:“派人告诉刘大人,如果五天后他不能赶到蓟城,我们将粮草尽绝,大军只能撤回居庸关了。” “命令赵云,立即攻击雍奴,烧掉沽水河上的浮桥。” “诸位各自回去坚守营盘,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战。” 他接着对庞德说道:“令明,你射书敌营,说我要见见张纯张大人。”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个时候,你还想劝降?” 李弘神情落寞,苦涩一笑,“我很长时间没见他了,我想看看他。” === 张纯看到李弘的书信,二话不说,立即回书李弘,相约见面。 刘始大惊失色,急忙劝阻道:“大人,这是豹子的奸计,他一定想把你杀了。大人千万不要去。” 张纯捋须笑道:“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为人忠厚,讲信义,也好学,不象传言中的那样嗜血好杀。当年在中山国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也算是忘年之交了。我被抓到洛阳的时候,他还来送过我。两年多没见了,我想看看他。这小子,如今都是将军了,一定很威风。”他望着刘始,笑着问道,“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见见?” 刘始脸显惧色,摇了摇手,“为了防止以外,大人还是带上几千乌丸铁骑吧。” 张纯一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用,带几个侍从就够了。” === 张纯鬓发皆白,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大概因为日夜操劳的原因,他眼圈漆黑,双眼通红,神色很疲惫。李弘远远看见,心里一酸,急步迎了上去。 “大人……” 张纯看到李弘大礼跪拜,心里一阵激动,眼圈顿时就红了。他一把扶起李弘,用力握着他的手,半晌无语。 “大人还好吗?” 张纯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留胡子了?” 李弘笑了。 “你是将军了,不要这么没上没下的,你这大礼我可承受不起。” “大人是长辈,何况……”李弘本来想说你也是我的老师,但他心里酸楚,竟然无法说出来。 张纯和李弘并肩而行,互相诉说着自冀州一别后的情况。张纯对李弘在并州招抚黄巾军,安抚流民屯田的事赞不绝口。李弘说,当年大人在中山国的时候,教了我许多东西,让我受益匪浅。这屯田的事,也是大人当初极力主张的。如今看起来,安置流民屯田,只能解决流民一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彻底解决流民问题,必须另想办法。 张纯说,要想彻底解决流民问题,关键还是要解决土地兼并。土地兼并问题不解决,屯田迟早都要失败。要想解救土地兼并问题,就要撬动大汉国的根本,“子民,你能做到吗?” 李弘摇摇头,仰天长叹。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还是卢龙塞的一个士兵,我就不会背上这些责任,我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和痛苦。我有时很怀念自己在鲜卑的日子。那时候,我跟在大帅后面,无忧无虑,很快乐,不象现在……”他看着张纯,神情黯然地说道,“我很累,很痛苦,我做了许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我甚至想离开这里,我留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子民,人活在世上本来就是一种痛苦,快乐只是痛苦的极致,只是一种自我陶醉,不是生存的本原。”张纯笑道,“你离开这里后,你一个人可能是快乐了,但你心里快乐吗?你割舍的下这里的一切吗?” “就象今天,你我是敌人,你要来看我,我也想见见你,这就是痛苦中的快乐,痛苦的极致,你我都不能割舍做为一个人的本原。” 李弘心里一痛,泫然欲泪。 “子民,我走了。”张纯洒然一笑,拱手作别,“今日一见,当是永别,你多加珍重。” 张纯头也不回,上马绝尘而去。 李弘眼含泪水,望着张纯飞逝的背影,心痛如绞。 === 刘虞接到李弘的书信,大吃一惊,急忙指挥大军对涿郡发起了攻击。 叛军大将赵成也接到了张纯的军令。张纯要求他誓死守住涿城,堵住刘虞大军北上。只要李弘的大军得不到粮草接应,他在蓟城城下就待不住,除了迅速和自己决战以外,别无他途。 渤海郡都尉韩琼率领冀州军攻击东城门,东平郡都尉陶颜指挥兖州军攻击南城门,青州校尉邹靖、幽州骑都尉公孙瓒指挥幽、青两州大军攻打南城门。三门同攻,战斗非常激烈。 第二天,李弘再来书信催促。刘虞急了,亲自跑到城下督战。 校尉邹靖和公孙瓒看到刘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今天可能拿下?” 公孙瓒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校尉邹靖回道:“大人,叛军有援兵支援,守城士卒的人数增加了不少,很难打。” 邹靖三十多岁,皮肤白净,方脸长须,高鼻梁,一双精明的眼睛里尽是为难之色。 “今天不能拿下,就连夜进攻。”刘虞焦急地说道,“无论如何,明天我们要过河北上。” “镇北将军又来催了?”公孙瓒问道,“他为什么滞留在蓟城城下,不对叛军发起攻击?只要他发起攻势,叛军腹背守敌,定然难以招架,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我们先行突破涿城北上?” 刘虞不耐烦地挥手说道:“镇北将军有镇北将军的想法,他何时对蓟城发起进攻那时他的事,我们无权干涉。我们只要拿下涿城,和他会合就行。你有本事,就给我立即拿下涿城。” 公孙瓒不满地哼了一声,退到了一边。他才不会拿自己的骑兵去攻城。刘虞对他不满,就是因为这件事。昨天刘虞叫他把骑兵调去攻城,公孙瓒不但没答应,还出言不逊顶撞了刘虞几句,公孙瓒说幽州就剩这么点骑兵了,把人都打完了以后怎么办?辽东的乌丸人难道都是步兵?刘虞气得干瞪眼,拿他没办法。刘虞也不敢过分得罪他,将来平定辽西辽东一带的乌丸铁骑,还要靠他去打仗。 “平原郡的兵曹从事刘备在哪?叫他来。” 邹靖赶忙派人到城下把指挥攻城的刘备喊来了。刘备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跑到了刘虞面前,“大人有什么交待?” 刘虞满脸笑容,亲昵地拍拍刘备衣甲上的灰尘,关心地问了两句,然后问道:“今天入黑前,你能给我拿下南城门吗?” 刘备咬咬牙,神色坚决地躬身说道:“下官遵命。” === 刘备召集了关羽、张飞等几十名老部下。这些人都是自己从涿郡带出去的,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今天,他要带着这些涿郡子弟打下自己的故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一节 刘备逐一查看部下的装备,每人双刀,圆盾,手弩。军侯关羽站在张飞身后,给他系紧战刀,小声嘱咐他跟紧自己,不要杀得性起四处乱窜。 张飞笑道:“云长兄,我要是死了,你把我的尸体送回家。” 关羽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死就死了,哪里不能埋骨?” “我家离这里近,只有十几里路,你跑一趟就是了。你对我爹说,我在外面打仗很勇敢,没有给他丢人现眼。” “你丢人现眼的事做得少吗?”关羽笑骂道,“叔父要是问起,我就说,翼德是掉进护城河里淹死的。” 张飞白净的俊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他佯装愤怒地说道:“你要是死了,我把你仍进河里喂鱼吃,反正你家在河东解县,我也送不回去。” 关羽笑了起来,但脸上的表情很苦涩。张飞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他已经六年没回家了,父母还好吗?妻子还好吗?眼前就是生死之战,也许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云长兄,这次要是没死,我陪你回老家看看。”张飞看出了关羽心里的忧伤,转身安慰道。 关羽拍拍张飞厚实的肩膀,没有说话。 关家世代都是铁匠,关羽自小也就跟着自己的父亲学打铁。他年少时勇武有力,嫉恶如仇,好抱打不平,乃是当地有名的打架好手。十九岁那年,他到解城卖铁器,看到一个老人被打得遍体鳞伤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关羽出于义愤,上去询问。老人说自己是县城学堂的先生叫韩正韩守义,他的女儿被城里的富豪吕熊强占蹂躏了,他跑到吕府去要人,结果不但要不到人还被吕府的家丁打了出来。吕熊是中常侍郭胜家的亲戚,在当地鱼肉百姓,欺男霸女,坏事做尽了。当时,解城由于有盐池,地下水都是咸的,不能食用,只有几口甜水井散落在城里各处供百姓饮用。吕熊勾结官府,把城里的几口甜水井都填了,就剩下他家院里的一口甜水井。到他家取水就要付钱,还额外规定一条,只准年轻貌美的女人去取水,否则不许进他家的门。进来的年轻女子,不是被他调戏,就是被他奸污。解城的百姓虽然气恨难平,但吕熊有后台,谁都奈何不了。关羽听罢,怒火中烧,当天晚上就闯进了吕熊府上,把吕熊一家老小,外加几十个门客家丁总共七十四口人杀了个鸡犬不留,把韩正的女儿救了出来。随后关羽连夜翻出城墙跑回了家遣散了家人,自己也仓惶逃到了北疆一带。 关羽流浪到涿城的时候,胡子已经长出两尺多长了,他估计没人认出自己,就在城里卖豆腐。关羽脾气不改,还是好管闲事,动不动就出手打抱不平,因此和城里卖肉的屠户张飞认识了。 张飞本人是不卖肉的,他家在涿城也算是个小富豪,城外有庄园田产。张飞长相英俊,象他的母亲,但他脾气暴躁,不好念书好习武,还吵嚷着要去从军打仗。他父亲当然不愿意,逼着张飞在家念书,他指望自己这个儿子将来出仕为官光宗耀祖。张飞书是没有念出来,但字写得不错,一手好字在涿城很有点小名气。 关羽的武功让张飞钦佩不已,他请关羽回家专门陪他练武。关羽根本不睬他,照样卖自己的豆腐。年少的张飞很无奈,只好隔三岔五请关羽喝酒,顺便让他教教自己的武功。两人亦师亦友,几年下来,行影不离,就象亲兄弟一样。张飞娶媳妇的时候,他叫自己的媳妇给关羽敬酒喊叔叔,他媳妇很不高兴,一个卖豆腐的粗人,和张家有啥关系? 这几年天子虽然几次大赦天下,但关羽都不敢回家。吕熊死了,他的亲朋好友还在,如果他们知道关羽回家了,不会放过他的。刘备在涿城召集义兵的时候,走投无路的关羽跑去了。他想,凭自己的武功,将来立了战功,也许能捞个一官半职,那时回家看谁还敢动自己和家人半根毫毛。听说关羽要随刘备到青州平原郡去,张飞急了,瞒着父母,跟在关羽后面就跑了。 这两年他们跟在刘备后面打了不少战,两人因为武功出众,屡立战功,先后被迁升为军侯、假军侯,刘备对他们很器重,把两人当作自己的兄弟,引为左膀右臂。 “等一下田楷田大人攻左边城墙,吴炽吴大人攻右边城墙,我们在强弓手的掩护下,直接攻城楼。”刘备检查完士卒的装备,走到两人身边说道,“我从吊桥右边上,你们两人从吊桥左边上。” 张飞笑道:“两位都尉大人也亲自上阵?” 刘备点点头,郑重地对两人说道:“云长,翼德,上去之后就不要下来了,除非死了,否则不许下来。” 关羽抬头看看高耸的城楼,冷笑道:“大人放心,上去后,我们直接砍倒大纛。大纛一倒,叛军必定大乱。” 远处,刘虞、邹靖带着一千步卒列下阵势,紧随其后的是公孙瓒的骑兵。只要城门一开,大军就会一拥而入。 === 战鼓擂响,霎时间,箭矢如蝗,人流奔涌,杀声震天。 刘备一手执盾,一手拿剑,站在突击队伍的最前列。他一会看看左城墙,一会看看右城墙,焦急地等待着冲锋时刻。 去年他在冀州的广宗附近被叛军击败后,几乎全军覆没,为此他一直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更想为自己洗雪前耻。今天,只要杀进城,自己就能报仇雪恨。 田楷和吴炽亲自率部攻击,攻势之猛烈,让守城的叛军士卒难以招架,求援的战鼓声此起彼伏。防守南城的叛军首领程乾只好一次又一次把驻守城楼的士卒调到城墙两侧支援。刘虞看看时机成熟,果断挥手下令:“攻击城楼。” === 刘备热血沸腾,回首暴喝:“兄弟们,杀上去……” 六十名突击士卒分成两队,在刘备和关羽的带领下,一路狂吼,风驰电掣一般越过护城河,架起云梯,蜂拥而上。 城楼上的守城士卒冒着汉军密集的箭阵,纷纷扑到城墙边缘,滚石擂木顿时如雨而下,箭矢横飞。刘备冲在最前面,他刚刚让过一根呼啸而下的擂木,转眼又被数颗巨石砸得头晕脑涨,差一点立足不住翻下云梯。刘备此时早无求生之念,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龇牙咧嘴的高声吼叫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冲到城楼上去。 城楼上密集的长箭近距离地射到他的盾牌上,巨大的“咚咚”声直冲耳鼓骇人心魄,一个个黑色的箭簇穿透盾牌在刘备眼前疯狂地跳跃着,更多的箭簇直接钉到刘备的铁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长箭的冲击力打的他浑身震颤,两眼直冒金星。 一块大石凌空砸下,“轰”的一声圆盾碎裂。刘备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云梯,同时力贯头顶,大吼一声,一头撞到了巨石上。巨石被他一顶,顺势改变方向砸到了他的背上。刘备遭此重击,张嘴就喷出了一口鲜血。长矛刺到。 “去死吧……” 刘备睚眦欲裂,双手抓住三支刺来的长矛,两臂用力,顿时折断一支,夺下一支,还有一支长矛连同它的主人一起被刘备拽下了城墙。就在这时,紧随刘备之后的一名屯长双手抓住了刘备的足踝。 “大人,上……” 刘备心领神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矫健的身躯借助那名屯长的一抛之力,腾空而起。刘备人在空中,抖手一矛就洞穿了一个举石欲抛的叛军士兵,同时凌空一拳砸向了举弓射击的弓箭手。 “咻……”厉啸的长箭擦着铁盔带着一串火星飞向了天空。 “轰……”刘备一拳砸下,将那名弓箭手硬生生砸出了城墙。 “兄弟们,上,上……”刘备疯狂了,左手长矛上下翻飞,右手从背后拽出长剑,横扫千军,挡着披靡,几个守在城墙垛子边的叛军士兵转眼间被他砍了个净光。那名屯长和数个汉军士兵趁机冲了上来。 “结阵,结阵……”刘备声嘶力竭,状若猛兽,奋勇当先,“兄弟们,杀,杀……” === 关羽一手一盾,箭石擂木都被他一一挡去,他就象一头敏捷的猎豹,迅速攀到云梯顶端。 “翼德,爬上起,快……” 张飞毫不犹豫,抓住关羽的衣甲,手脚并用,踩着关羽的脑袋就冲上了城墙,“老子活劈了你……”张飞随手一盾把一个抱着石头冲上来的叛兵砸得倒飞了出去,同时战刀剁下,将一名长矛手砍得血肉横飞,脑袋都被剁开了。 关羽紧随其后冲了上去,他一盾砸死一个,接着从背后抽出了双刀,不屑地看了一眼蜂拥冲来的叛兵,沉声吼道:“翼德,随我砍掉大纛,走……” 张飞一脚踢飞眼前的敌人,回首对冲上来的汉兵叫道:“走,走,兄弟们,上,砍掉大纛……” 关羽呼啸上前,双刀左砍右劈,无人可挡,张飞紧随其后,几名汉兵各执刀盾,奋勇争先。 刘备在左,关羽张飞在右,汉军士兵刀斧齐下,势不可挡。 程乾带着一队亲兵杀了上来,双方纠缠在城楼这块狭窄的地方血战不休。叛军要把汉军逼回城下,汉军要坚守这块分寸之地,以掩护更多的士卒上城。程乾一连砍死了七个汉军士卒,迎面就碰上了关羽。高大威猛的关羽狂吼一声,一刀剁下,顿时将程乾连人带刀剁成了两截。首领死去,更加激怒了叛军士卒,他们全然不顾性命,一哄而上,场面更加血腥。 汉军士卒越战越少,形势极度不利。 刘备一边奋力击敌,一边放声狂呼:“砍倒大纛,砍倒它……” 十几步之外的关羽被叛军士兵拼死砍中了一刀,这一刀霎时激发了他的凶性,“竟敢砍我,去死吧……” 他手起一刀剁下了那名叛兵的头颅,接着又一刀洞穿了敌兵的胸腹。叛兵的长矛飞刺而来。关羽舍弃左手刀,一把抓住了叛兵的长矛,迎面一刀就切开了敌人的咽喉,滚烫的血液立时喷了关羽一头一脸。 “翼德,跟着我……” 关羽连声虎吼,双手握刀,在张飞的掩护下,犹如嗜血猛兽一般,大步冲向了十几步外的大纛。每进一步,必有敌兵倒下。关羽连进九步,在他的脚下已经躺下了十七具尸体。战刀断,关羽犹不退却,拳脚齐上,再杀三人。 “刀……” 张飞大叫一声,夺过敌人的长矛,甩手递上了自己的战刀。关羽战刀上手,面对密集堵截的敌兵,一刀就是三命,四溅的鲜血喷射而出,顿时形成了一道漫天的血雾。关羽冲出血雾,对准大纛的旗杆就抡起了战刀。 张飞的长矛围着关羽上下翻飞,从四周砍来的各种武器被他一一挑开。就在这短短瞬间,张飞连中三刀七枪,虽然全身重铠,但浑身上下已经鲜血四溢了。刘备杀到,他护住了张飞,紧随刘备的汉军士卒杀到,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刘备。 大纛下,几十人围在一起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双方将士舍生忘死,肆意砍着,只见鲜血四射,断肢横飞,惨不忍睹。 关羽奋力猛砍,一口气连剁七刀,刀断,关羽疾退一步,用劲全身的力气对准旗杆就撞了上去,“倒……” “咔喳”一声响,尺半粗的高大旗杆轰然而断,大纛斜斜地倒了下去,接着翻下了城楼掉到了城下。 “杀啊……”欢呼声霎时间惊天动地,汉军士卒无不士气大振,齐声高呼,攻杀异常凶猛。 大纛一倒,叛军士卒惊骇不已,士气陡降,他们经过了短时间的疯狂反扑之后,整个城墙上的防御突然崩溃了,叛军士兵象潮水一般开始退却。 === “擂鼓,擂鼓……” 刘虞兴奋地举剑狂呼,“孩子们……杀……” 公孙瓒看到城楼上的大纛轰然而倒,立即沿着骑兵营打马狂奔,“兄弟们,准备冲锋……” 田楷和吴炽此时已经亲自攻上了城楼,他们指挥攻城士兵沿着长长的石阶快速攻击,他们要冲到城下打开城门。 叛军刚刚逃到城下,赵成就带着援军来了。他一马当先,带着士卒,疯狂反扑。双方在城楼下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城上的汉军士卒放下了吊桥。邹靖带着士卒迅速越过吊桥,聚集在城门下,等待城门打开后进城攻击。 赵成骑在马上,不停地挥舞着长戟,督促手下将士浴血奋战,坚决不退。 刘备带着自己的二十多名部下攻击在最前沿。他远远看到赵成,高声叫道:“杀死叛军主将,杀死他……” 关羽奋力将一名挡在身前的敌兵抛了出去,正好抬头看见了赵成,他热血上涌,举刀狂呼:“兄弟们,跟我上……” 刘备、关羽和张飞三人迅速靠拢,以关羽为箭头,披荆斩棘一般,奋力向赵成杀去。叛兵一层又一层,就象永远杀不完一样。赵成看到汉军飞速杀来,拨马缓缓后退。 “翼德,抛枪射他,射他……”关羽眼看赵成越退越远,不禁心急如焚,连声怒吼。 刘备一边长剑飞舞,一边回首高呼:“刀斧手,护住张飞,护住他……” 张飞后退一步,瞄准赵成就把手中的长矛掷了出去。过去他在家中经常练习投射,向来是掷无须发。长矛在空中剧烈地旋转着,厉啸着,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赵成突然发现空中射来了一支长矛,他想都没想,在士卒们的惊呼声里,翻身就滚下了战马。长矛“呼……”一声笔直地钉进了马背,战马痛嘶一声,猛然发飙,又蹦又踹,四下冲撞,现场乱成一片。赵成措手不及,被战马睬了两下,狼狈不堪,士卒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就是这么片刻,僵持的战局却成了一边倒的状况。 汉军将士以为叛军首领被杀,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如虹,一个个酣呼向前,勇不可挡。叛军士卒以为自己的上官被杀了,士气一泄,顿时无心恋战,连连倒退。兵败如山倒。 候在城下的汉军士卒早就急不可耐了,他们看到城门刚刚被拉开一条缝,立时一拥而入,杀声霎时响彻了城楼上下。 === 公孙瓒率领骑兵一路砍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北城门,夺下了过河浮桥。赵成带着几百人仓惶而逃。 城内的叛军死伤惨重,他们在失去指挥后更加乱成一团,勉强抵挡一阵后纷纷缴械投降了。 刘虞带着大队人马进了涿城。 “告诉镇北将军,涿城已下,我们马上赶到蓟城。” === 看到李弘的大军停在蓟城三十里外不动了,张纯非常着急,屡次派遣乌丸铁骑前去挑衅,但李弘就是不动。 这天李弘接到刘虞的消息,知道涿城已经拿下,不禁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粮草供应不上。如今涿城已下,叛军腹背守敌,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叛军是不是还要誓死决战呢?但现在李弘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 “传令,大军推进十里。” === 张纯把涿城失陷的消息隐瞒了。他一面严禁将士出入大营,一面命令赵成带着残兵直接撤到雍奴去。 这时斥候来报,李弘的大军已经向蓟城赶来。 张纯大喜,立即组织人马出营列阵,只待李弘大军一到,立即发起进攻。然而,到了下午,斥候送来的消息却令张纯勃然大怒。李弘走了十里后,扎营了。 晚上,乌丸人率先知道了涿城已经失陷,接着大军的各部高级军官也通过各自的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纷纷跑到大帐质问张纯。 张纯冷笑道:“现在还能撤吗?”他指着帐外李弘屯军的方向,大声说道,“豹子距离我们二十里,此时撤退,后果是什么?要是能撤的话我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豹子来得这么快,要是能撤我们几天前就撤了。为什么要打这一战,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不想再说了。我们要想在幽州站稳脚跟,大家就齐心协力打好这一仗,不要再三心二意。” “十万大军后撤,我谅他豹子不敢追。”乌延色厉荏苒地说道。 乌延当年在百灵牧场被李弘击败过,还差点被李弘杀了,所以他既想报仇,又有点害怕,此时听说涿城失陷,他不想打了,他急着要走。 张纯看看他,话里有话地问道:“大王难道忘记了豹子的凶残?豹子要是完好无损地占据了蓟城,下一个目标不是我辽西的肥如城,而是你的右北平乌丸部落。“ 乌延脸色一变。 “现在卢龙塞还在汉军手上。”张纯看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打卢龙塞吗?” 众人当然明白张纯的心思,他怕惹恼了豹子,遭到他疯狂的报复。卢龙塞里有豹子部下的家眷,不打卢龙塞其实就是给他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当年豹子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鲜卑妇孺,竟然连拓跋锋的儿子都杀了,后来又为了一个鲜卑女子,把鲜卑大王和连的迎亲队伍杀了个落花流水。这种人,还是不要惹恼了为好。假如把他激怒了,他就是伤痕累累也要杀进辽西辽东的,到那时就麻烦了。 “把这只豹子打伤,我们就没事。”张纯说道,“豹子担心并州的事,我们又没有激怒他,蓟城之战结束后,又有鲜卑人在北面牵制他,所以,他不会再到辽西辽东找我们的麻烦了。” 接着他冷森森地望着乌延说道:“你最好不要想着跑,你自己想想你都干了什么?你打无终城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把那个女人抢走?” 丘力居也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你把那个女人抢跑了,最好马上送回卢龙塞,不要招惹灭族之祸。” 乌延愤怒地站起来说道:“我早就说过,我没有抢到那个女人,她被卢龙塞的人带走了。” “那你为什么说她象天上的月亮一样漂亮?”张纯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我族内的小帅告诉我的。”乌延解释道,“我听说豹子在无终城有个女人后,几次派人去抢,结果一次都没有成功。这女人住在无终城的田家,田家高手很多,根本接近不了。” 张纯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他几眼,冷笑道:“打仗的时候,大王还是多出力吧,免得将来自找麻烦。” === 第二天,李弘率领大军磨磨蹭蹭地走了十里后,又不走了。 张纯率军严阵以待,从上午等到下午,白等了几个时辰。叛军士卒疲惫不堪,怨声载道,把张纯和各部将领都骂翻了。 刘虞的大军攻打涿城的时候损失惨重,加上要留下部分人马看护俘虏,保护粮草辎重,所以兵力严重不足,他担心遭到乌丸铁骑的偷袭,一路上小心谨慎,一天只走了五十里。 赵云接到李弘的军令后,立即命令刘冥带着三千匈奴铁骑驻守潞城,自己和燕无畏带着七千铁骑杀向了雍奴。 早有准备的雍奴守将鲜于辰立即关闭四门,率领一万多士卒据城坚守。五千乌丸铁骑在白琅王丘力居从子蹋顿的率领下,沿河列阵,准备迎战。蹋顿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形矫健,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他是庶出,在丘力居的十几个庶出儿子当中,武勇谋略最为出众,所以丘力居很放心让他带兵。 蹋顿看到汉军气势汹汹地飞奔而来,立即挥军进击。就在双方相距两百步的时候,汉军突然调转马头,赵云段炫领军向左,心狐纵流领军向右,大军一分为二,沿着雍奴城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蹋顿毫不犹豫,督军猛追。 乌丸人刚刚离开沽河岸边,燕无畏就带着两千骑兵从雍奴城西北方向出现了。他们迅速冲上浮桥,洒下火油,点燃大火,然后沿着原路跑了。 蹋顿看到沽河上空浓烟滚滚,立即醒悟到自己中了汉人的奸计,慌忙回头。等他带着大军气喘吁吁地赶到河边时,浮桥早就烧没了。蹋顿气得破口大骂。 鲜于辰匆忙带人出城再架浮桥。这条浮桥对于叛军来说就是救命的浮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大军撤退需要它,从蓟城运来的大量物资也需要它。蹋顿既然知道了汉军铁骑来雍奴的目的,他就再也不离开沽河两岸了,他就在浮桥两端守着,哪里都不去。 赵云带着铁骑四下出没,虽然挡住了叛军物资的运输,但再也没有办法调开蹋顿的铁骑去破坏浮桥了。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刘冥把潞城丢了的消息,赵云顿时傻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二节 张纯听说汉军铁骑已经兵临雍奴城下,烧毁了沽水河浮桥,立即就坐不住了。 李弘、鲜于辅,还有其他一些幽州将领熟悉幽州地形,他们大胆地派出骑兵奔袭自己的后方,出其不意地占据了潞城,这已经是兵行险着了。这些奔袭的骑兵既没有后援支持也没有粮草武器的补充,他们占据潞城之后能守住就很不错了,但他们现在竟然还敢攻击雍奴,意图把自己的两条后撤之路都堵死。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豹子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想逼着自己后撤还是想动摇自己的军心?豹子难道想把自己留在蓟城彻底歼灭?但他有这么大的实力吗? 斥候已经仔细侦查过了刘虞的情况。刘虞攻打涿城后损失惨重,北上蓟城的人马除了公孙瓒的三千骑兵,只有一万步卒。这一万多人明天就要和豹子会合,会合后双方的实力对比并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自己的十万大军依旧在人数上占据很大的优势。但有一点让他很担心,两只汉军会合后,汉军的士气会更加高涨,而自己的大军士气却要受到打击,尤其那些对决战缺乏信心的部下,可能会更加惶恐不安,逃跑之念更甚。假如再让他们知道了雍奴方向出现了汉军铁骑,沽水河上的浮桥也给烧了,估计十有八九有人要溜之大吉了。 张纯思前想后,决定第二天主动出击,抢在刘虞到达蓟城和豹子会合之前展开攻击。无论胜负,自己都可以重击豹子,赢得撤退的时间。 === 就在张纯决定主动进攻的时候,李弘也做了同样的决定,他正在大帐内部署明天的攻击方案。 目前,刘虞已经拿下涿城北上,距离蓟城只有五十里,双方明天就可以会合,而赵云的铁骑估计也已经赶到雍奴正在四处攻杀,现在叛军腹背守敌,后撤之路危在旦夕,其军心必定已乱。 “前天我们推进十里,叛军列阵以待虚惊一场。昨天我们又推进十里,叛军等了一天,身心俱疲。今天我们数次做出攻击态势,叛军忙于招架,已经疲惫不堪。”李弘看看帐内众将,笑道,“我们休息了三天,算是以逸待劳了。” “如果我们等到明天和刘大人会合后,再对叛军发起进攻,战果一定更好。”宋文略显遗憾地说道。 “我担心他们军心大乱后撤回蓟城死守,那样我们就麻烦了。”李弘解释道,“叛军的军队人数要多出我们一倍以上,就我们现有的兵力,一旦陷入攻城大战,必定旷日持久。虽然这样做最后我们也能击败叛军,但一来我们没有时间,我们要回援并州,二来朝廷也没有足够的军资和军队支持,第三个要担心的就是鲜卑人,假如他们趁着我们和叛军纠缠不休两败俱伤之际出兵入侵,幽州几个边郡必然要失,尤其是距离蓟城千里之遥的辽东辽西。此时失去了,我们要想夺回来,不知道要到哪一年。” “明天进攻。”李弘看了众将一眼,挥手说道,“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务必击败叛军。” === 蓟城上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 叛军在张纯的指挥下,以六万步卒为中军,以四万铁骑为左右两翼,大军以品字行展开,沿着广阔的平原推进五里之后停了下来。 对面三百步之外,汉军已经列阵相候。双方十五万大军相对而立,将士们各举武器,神情肃穆。无数面五彩斑斓的战旗迎风招展。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笼罩在方圆五里的平原上。 因为叛军在人数上zhan有绝对的优势,所以张纯打算在两翼铁骑的掩护下,以六万步军包围汉军的中军步卒,然后予以围歼。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把步军五营分成了左中右三阵。陈散的左营和鲜于平的后营为一阵,前后纵列,攻击汉军右翼;张匀的前营和田强的右营为一阵,前后纵列,攻击汉军左翼;刘始领中营居中,攻击前进。 张纯看了众将一眼,微微笑道:“中军的左边有汗鲁王和峭王的铁骑,右边是白琅王的骑兵,所以大家无须顾忌汉军两翼铁骑的突袭,尽管放开手脚,全力进攻。”接着他提高声音,大声说道,“今日血战,当击杀豹子,大败汉军,以振我大燕国威。” 众将轰然高呼,纵马而去。 === 鲜于辅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远眺叛军阵势。 李弘不愿意站在大军后方指挥作战,他用十分充足的理由说服了鲜于辅,然后带着黑豹义从和刘豹的匈奴铁骑列阵于大军的右翼。他要亲自上阵,和士卒们一起浴血奋战。众将士都熟知李弘的这种作风,如果他不亲自执枪上阵,大家反而有点不习惯。没有李弘在战场上纵马飞驰,众将的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鲜于辅收回目关,抬头看了看天色。站在他身后的宋文和余鹏紧张地对视了一眼,心里感到有点窒息。大战就要开始了。 汉军的五营步卒位居中军,左翼是聂啸和姜舞的铁骑,右翼是李弘和刘豹的铁骑。五营步卒以颜良的中营居前,其后依次是高览的前营,文丑的后营。两侧是鲜于银的左营和华雄的右营。前中后三营纵向排列,密集列阵。 李弘、鲜于辅和众将为击败叛军商议了很长时间,最后考虑到叛军人数占优,遂选定了直接突破叛军中军,一击而中的攻击方案。虽然突破敌人的中军很困难,但在如今叛军军心大乱的情况下,击毁敌人的军中,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歼敌效果。前中后三营一万人在颜良的指挥下,负责击破敌人中军。 鲜于辅转身望向后木台后的战鼓队。百面战鼓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身强力壮的战鼓兵手举双槌,翘首以待。 鲜于辅挥了一下手。 霎时间,战鼓擂响,惊天动地。 === 高顺和李云并肩站在大军的最前列。 李云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高体阔,圆圆的脸,厚厚的嘴唇,满脸的针须,神色刚毅。他回头看看遮天蔽日的旌旗,然后盯着高耸的镇北将军大纛看了很长时间。 “子平,这仗打赢了,你还回去吗?”李云突然问道。 高顺点点头。李云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子平,我不回去了。” 高顺扭头看着他,眼神很复杂。 镇北将军为人宽厚,对待部下亲如兄弟,在这样的大人手下当兵,当然很舒心,就是战死了,也心甘情愿。那天李弘看到李云之后,对他为了士卒而宁愿得罪上官的事大加赞赏,李弘甚至说,如果在我的军中出了这样的事,我不但要杀了那个克扣军饷的军官,还要封赏你。李云当时就流泪了。他不是感激李弘对他的迁升,而是因为得到李弘的理解而流泪。 这次出战,李弘本来打算把高顺的一部人马放在最前面。高顺和部下的骁勇善战给了李弘很深的印象。他对鲜于辅说,这是他看到的最厉害的攻击部曲了。鲜于辅说,上次遭遇战他们就已经受了损失,这次再让他们打头阵,河内兵会不会有意见?毕竟他们不是镇北将军府的直属部曲。李弘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近情理,随即打消了这个主意。 高顺和李云听说之后,马上主动找到李弘,要求充当先锋,李弘没答应,后来还是高览出面替他们说了话,李弘这才勉强答应了。高顺打头阵,紧随其后的就是颜良的手下雷重、陈好和廖磊。为了箭头的犀利,李弘把最精锐的部曲全部调到了最前面。 李弘对河内兵的照顾令高顺和李云很感激,为这种人打仗,死了也值。 “随你吧。”高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如果不死,你就留下来吧。” “你呢?” “丁大人对我恩重如山……”高顺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 “子平,丁大人需要你给他卖命,所以才把你放出来的,这也算恩重如山?”李云打断高顺的话,气愤地骂道,“他纵容部下克扣军饷,这种人……” 高顺举手制止了李云继续说下去,“此仗我要是不死,我回去,你留下,不要再说了。” 就在这时,攻击的战鼓声蓦然响起,全军欢呼,吼声如雷。 “兄弟们,杀敌了……”高顺举起长矛,振臂狂呼。 === 战场上鼓声四起,地动山摇,迎风飘扬的战旗随着急速行进的大军迅速移动,让人眼花缭乱。 双方步军几乎同时起步,各自保持队列,大步前进。 双方相距一百五十步,汉军停止行进,稳住阵形。汉军的强弓手在各自上官的吼声里开始了急速射击,长箭挟带着骇人心魄的厉啸飞上了天空,漫天的长箭汇集成了一片巨大的黑云,遮天蔽日,呼啸而下。叛军步卒缺少盾牌,缺少衣甲,强弓几乎没有,还击根本谈不上,但他们自有他们的躲避办法,士卒们有盾牌的举起盾牌,没有盾牌的举起了厚厚的一块木板,然后就是飞速狂奔,竭尽所能的飞速狂奔。只要逼近汉军八十步,他们的弓箭手就可以还击了。 汉军的箭阵密集而猛烈,无休无止,在短短的几瞬时间内,数万支长箭冲上了天空,然后犹如狂风骤雨一般无情地钉射到狂奔的叛军士卒身上。叛军的士卒们面对血腥的箭阵,无畏无惧地叫着吼着跑着,厉啸而下的长箭就象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嘴的巨兽肆意地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有的人被长箭洞穿身体倒飞了起来,有的人长箭恶狠狠地钉在了地上,更多的人中箭倒地后,被汹涌澎湃的人流踩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双方相距八十步。 “起盾……”随着一声大吼,战鼓雷动,所有的士卒几乎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数万面盾牌在士卒们的头顶上形成了一片可以抵挡死神召唤的黑色盾阵,它就象由一片片黑色鱼鳞组成的巨型铠甲,罩在了汉军士卒的身上。如此同时,在弓箭手的前面,也竖起了一道更大更高的盾牌,它们就象一堵黑色的高墙,密不透风。 叛军弓箭手在自己盾牌兵的掩护下,开始扎住阵脚,发起了猛烈的还击。 双方箭来箭往,无数支长箭的厉啸在空中汇成了刺耳的轰鸣声,惊心动魄。 在箭阵的下方,叛军步卒分成了三条高速奔涌的灰色长龙,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左右两条灰龙细而长,它们就象两支厉啸的长箭,凶猛无比,中间一条灰龙又粗又壮,就象一柄咆哮的战刀横空扫来。 === 鲜于辅皱皱眉头,对站在远处的令旗兵说道:“告诉鲜于大人,华大人,挡住叛军左右两路的进攻,不许后退。” “命令颜大人立即发起强攻,击毁叛军的中路。” “给战车营的张郃大人和张萧大人发出信号,命令他们准备攻击叛军骑兵。” 宋文指着战场,担心地说道:“叛军以重兵攻击我们的左右两路,鲜于大人和华大人未必能够挡住。一旦叛军突破我们的左右两路,颜大人的中路就被敌人包围了。大人你看要不要立即命令两翼骑兵发起攻击?” 鲜于辅摇摇头,笑着说道:“这一战刚刚开始,你急什么?两万对六万,我们一样能打赢。”他接着看看宋文和余鹏,指着战场说道,“和去年在西疆相比,无论是士卒的战斗力还是军械装备,都不可同日而语。现在我们的五千人,足可抵挡叛军两万人。” 宋文和余鹏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今天这一战,关键还是要击败乌丸铁骑。没有了乌丸铁骑的策应,叛军根本不堪一击,可惜……”鲜于辅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本来想统领黑豹义从亲自上阵的,但他这个愿望被李弘无情的剥夺了。 “大人很想上阵搏杀吗?”余鹏看出鲜于辅的心思,问道。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阵搏杀了。”鲜于辅笑道,“自从有了步兵,我就一直站在战场后面……” “大人,开始了,叛军上来了……”宋文大叫起来。 “轰……”叛军的左右两路同时冲到汉军阵前,激战开始。 === 汉军士兵密集列阵。前排是盾牌兵,后排是两名长矛兵,长矛高举出盾,冷森刺骨,长矛兵的两侧是两名刀斧手,弓箭兵列于长矛兵后,这六人组成一个攻守兼备的小型战阵。汉军的阻击方阵就是由几百个这样的小型战阵组合而成。 潘塔站在军阵前沿,手举战刀,望着越来越近的叛军士卒,嘴里不停地高声叫着:“来,来,杀啊……” 他左手盾挡住敌人的长矛,右手战刀横空劈下,一刀剁在了敌人的脑门上,鲜血四射。 无数的叛军士兵扑了上来,无数的长矛刺进了战阵,刀斧呼啸,长箭乱舞,吼叫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潘塔陷在人潮里,左冲右突,当着披靡,霎时便失去了方向,他什么都听不清,他除了怒吼,除了躲闪敌人的刺杀,剩下的事就是轮起战刀不停地砍,飞快地砍,转眼间,潘塔浑身上下就是血淋淋的了。 在战阵的另一端,何风一手拿着手戟,一手拿着战刀,奋力搏杀,勇不可挡。一支长矛擦着他的腰肋刺进了紧随其后的刀手腹部,接着何风就看见一截血糊糊的肠子随着矛尖被拉了出来,何风睚眦欲裂,怒吼一声,飞身扑上,一戟穿透了敌兵的咽喉,再一刀剁下了敌兵的头颅,鲜血喷射间,一柄战刀恶狠狠地砍到了何风的脑袋上,铁盔上顿时火花四射。何风如遭雷击,扑通就跪了下去,眼前一片漆黑。何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脑袋还在,但血却流从铁盔下流个不停。他勉勉强强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部下正高声吼叫着,奋不顾身地扑到自己身边。何风猛然清醒过来,“谁砍老子?是谁?”他翻身站起来,瞪大血乎乎的眼睛找到那个砍了自己一刀的敌兵,纵声吼道,“老子活劈了你。”何风发疯一般连砍四人,冲到那个拿刀敌兵的身旁,一口气连砍了对方十几刀,把那人砍得血肉模糊,连脑袋都没了。叛兵被何风的疯狂吓坏了,看到他提刀杀来,四散而逃。 站在战阵中央的鲜于银手驻战刀,冷眼四顾,英俊的脸上杀气腾腾。 第一排士卒拼光了,第二排上,只有倒下去的兵,没有退回来的卒。 战斗激烈而残酷。 陈大麻子神威大发,长矛翻飞处,绝无站立之人,跟在他后面的士卒被上官的神勇所震撼,呼号向前,竟然一连冲出了三十多步,直到敌军主将陈散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亲卫兵杀到,才把他们的攻击势头压了下去。陈大麻子此时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他带着部下横冲直撞,杀得酣畅淋漓,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后退的念头。陈散一面指挥亲卫兵围住陈大麻子,一面四下扑杀跟在他后面的汉军士卒。看到自己的亲卫兵一个个地倒在了血泊里,陈散终于忍不住挺枪杀了上去。陈大麻子遇上对手,更加兴奋,越战越勇,连叫声都变味了。 战阵内的苌弓听到陈大麻子的怪叫,这才发现他远离战阵已经几十步,陷入叛军的重重包围了。苌弓大吃一惊,抢过一只箭壶,带着几个亲兵就冲了上去。 “麻子,回头,快回头……”苌弓一边纵声狂叫,一边箭如连珠,几个人迅速组成一个无坚不摧的突击战阵,奋勇向前,四周的叛兵被他们打得叫苦不迭,更被苌弓无处不在的长箭射得上天无门。 陈大麻子被陈散架住了凌厉攻势,自己的背后又失去了士卒的保护,顿时险象环生,接连被刺,身上鲜血四溢。剧烈的疼痛终于使他清醒了过来,他听到了苌弓的叫喊,随即边打边退,准备和苌弓会合。陈散和叛兵蜂拥而上,发誓要把他砍了。苌弓长箭如飞,一连射杀了四个堵在陈大麻子背后的敌兵。 陈散看到陈大麻子要被汉兵救走,愈发怒不可遏,他虎吼一声,连抢几步,一头撞进了陈大麻子的矛锋之下,抖枪就刺,他拼的就是一命换一命。他狠陈大麻子更狠,现在背后有苌弓的长箭给他做掩护,他更是强横无比。陈大麻子突然甩掉手中长矛,一把抓住了陈散的枪头,双手用力,“咔喳”一声把长枪的枪头折断了,还没等陈散反应过来,陈大麻子已经飞身扑上,一枪头就插进了陈散的眼窝里。顿时战场上响起了一声惨绝人圜的凄厉嚎叫,陈散死了。 叛兵惊呆了,愤怒了,“杀……为大人报仇……杀……” 苌弓护着陈大麻子,几个人狼狈不堪地跑回了战阵之内,紧随其后的叛军士兵以前所未有的愤怒发起了更加凶猛的攻击。 华雄静静地站在方阵后方,望着前方惨烈的搏杀,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笑。还早呢,这才刚刚开始。 === 高顺带着两个亲兵气喘吁吁地退了下来。这是第几次退下喘息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每次都是带着五个士卒组成一个战阵冲上去,但每次退下来的时候只有一两个士卒还在紧紧地跟着自己,其余的都已经战死了。为了保持体力,他和李云轮番带着二十个战阵上前突击,奋勇向前。 高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难闻的血腥空气,举目四顾。在他的左边是雷重的部曲。这个貌不惊人的军司马悍勇无比,他带着自己的部下一直护在自己的左翼,亦步亦趋,没有落下一步。右边是陈好的部曲,这位手执大斧的士子给他的印象非常深,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彪悍的太学士子,他那雷霆万钧的一斧砍下来,自己恐怕很难招架。紧跟着雷重的是河东的徐晃,徐晃也是一柄大斧,但比起陈好来,他的大斧多了几分飘逸和沉稳,少了几分暴戾和疯狂。紧跟在陈好后面的是雁门张震,这也是一员悍将,他那份杀人的从容和冷静让高顺非常钦佩。在大军的后方是都尉文丑大人,他带着燕赵和吴雄两个部曲压住阵脚,保持着中路大军犀利的突击阵势。 他很早就听说过校尉颜良大人的威名,据说他是镇北将军帐下的第一猛将,现在他正倒拎着大刀,和都尉高览大人带着一帮亲兵悠闲地走在军阵中间,两人边走边聊,好象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打猎似的。处在这种血腥惨烈的战场上,两位大人还能这样从容不迫的闲庭信步,高顺不仅仅是敬佩,而是崇拜了。不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岂有这份气度?虽然他们和自己年级相差无几,但要论起所经历的大战,那自己望尘莫及了,象今天这样十几万人的大战,他还是第一次参加。 他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顿时豪气狂涌,战意盎然。 “兄弟们,再列战阵,我们上……” === 战场上,鼓声震天,旌旗飘扬,激烈的厮杀声直冲云霄。 在方圆一里左右的战场上,双方八万多步军士卒纠缠在一起酣呼鏖战。战场的左面是汉军鲜于银的五千人对决叛军张匀和田强的两万四千人,右侧是汉军华雄的右营步卒对垒叛军陈散和鲜于平的大军。战场的中路,汉军的前中后三营部曲一万人正在攻杀叛军刘始的大军。此时,刘始的大军已经支持不住,正在逐步后退。 在战场的南面汉军阵地上,左右两翼的铁骑正蓄势待发,而北面的叛军阵地的两翼,四万乌丸骑兵已经准备开始进攻了。 === 张纯看着逐渐败退的中路大军,脸色很难看。汉军的实力太强了,不仅仅是军械装备非常精良,汉军士卒的战斗力更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刘始的一万两千人除了在刚刚进攻的时候稍稍占据了一点优势外,其余时间都在被动挨打,如果再继续下去,要不了一个时辰,刘始的一万两千人就要被汉军击溃了。 左右两路的攻击完全被阻。汉军在战场左右两侧各用一营五千人马就把自己四万多人的大军挡住了,而尤其难以置信的是,交战还没多久,自己的手下大将陈散就被汉军杀死了。 张纯很无奈,也很沮丧。自己的大军终究还是乌合之众,虽然缺乏军械,但更缺乏的是战斗力,根本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想想当年大贤良师起事的时候,曾经有百万大军,但这些散布各处的大军先后被皇甫嵩、卢植和朱俊等人带着几万大军就击败了。如今看起来,战斗力的天壤之别,还是失败的主要原因。大贤良师就是不死,还是要败的。 张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看列阵两翼的乌丸铁骑。今天这一战能不能平手而归,就看他们了。 他已经不指望出现奇迹击败了豹子了,何况,他也没有击败的豹子的信心。鲜卑人十二万铁骑都败在他手上,不要说自己了。一想到鲜卑的大败,和连的死亡,张纯突然对乌丸铁骑也失去了信心。豹子是不是早有办法对付这些乌丸人? 张纯挥挥手。 霎时间,令旗摇动,战鼓擂响,铁骑启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三节 乌丸铁骑的速度越来越快,急骤的马蹄声逐渐形成巨大的轰鸣声从战场两端响起,汹涌澎湃的骑兵大军就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怒吼着,咆哮着,一泻如注,气势磅礴,整个战场都随着地面的剧烈抖动而震颤起来。 汉军铁骑没有动,他们以锥形密集列阵,就象两只雄狮一般,安静地俯卧在汉军阵地的左右两翼,眼里尽是不屑之色。乌丸铁骑在他们的眼里好象已经不是锋利的武器,而是一只垂死挣扎的牲畜。 乌丸铁骑转瞬即至,双方相距一百步,乌丸人手里的长箭呼啸而出。 === 高台上的鲜于辅手抚三绺长须,望着逐渐接近的乌丸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怒和仇恨。 “命令战车营发起攻击。” 令旗挥舞,号角长鸣,两翼铁器的锥头突然一分为二,骑兵士卒拨转马头,向左右两侧狂奔而去。随着铁骑中分,埋伏于铁骑阵中的战车营突然横空出世。一辆辆连弩车交错列阵,就象一只只待人欲噬的嗜血猛兽,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乌丸人更加兴奋了,他们认为汉人铁骑不敢迎战,所以摆下这么个巨大的车阵来阻挡自己的进攻。 小帅仰滇高声狂叫:“吹号,吹号,告诉大王前面有车阵,叫他向两翼攻击,快……” 号角兵刚刚举起号角就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一幕,在对面的车阵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啸,数不清的弩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冲向了天空,射向了自己。 眨眼间的功夫,弩箭就飞越了八十步的距离,笔直地钻进了飞奔的乌丸铁骑军。铁骑就象一个巨人被人拦腰击中一样,猛地一弯腰,接着仰天惨嚎,轰然倒下。 号角兵只听到了“嗡……”的一声响,接着就看见一匹匹飞奔的战马突然失去控制凌空飞了起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马背上的铁骑士兵整批整批地中箭死去,有的被弩箭洞穿倒飞了起来,有的随着栽倒的战马飞了出去,有的被钉在了马背上,有的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撞上了半空,有的被踩成了肉饼,短短一瞬间,自己前面几排的骑兵士卒连同他们的战马突然就没了,就象空气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号角兵目瞪口呆地望着,双耳充塞了的战马轰鸣声,弩箭破空的厉啸声,死亡前的凄厉嚎叫声,人畜被践踏的骨肉碎裂声,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连恐惧都忘了。 正在自己身边纵马狂奔的小帅仰滇突然战马仆到,整个人随之就飞上了天空,仰滇在空中无助地叫着喊着,数不清的弩箭霎时就把他被射成了马蜂窝,更多的弩箭洞穿了他的身体,血淋淋地射进了随后而来的士卒身体里。 一支弩箭“咻……”一声射进了号角兵的胸膛,把他牢牢地钉在了马背上。他最后看了一眼湛蓝色的天空,感觉到了刺骨的疼痛霎时弥漫了全身,临死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吹响号角。 === 乌丸人成片成片的死去,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惊人的代价。 奔腾的乌丸铁骑一时间刹不住冲击之势,还在继续狂奔,虽然报警的号角响彻了战场,但他们依旧顽强地进攻,前赴后继地死在了密集的弩箭之下。 张纯惊呆了,他看到乌丸人还在不知死活的往车阵冲击,不禁急得连连跺脚,拼命地挥手喊道:“撤……命令乌丸人撤下来……” 丘力居、乌延和苏仆延此时都在军中指挥大军进攻,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前锋军遭到了汉军弩车的血腥屠杀。汉军用车阵阻滞自己的攻击速度,用密集的箭阵杀伤自己的士卒,这很正常,打仗就是这样。如果碰到这种激战就撤,还打什么仗? 他们认为张纯简直就是一个白痴,瞎指挥。双方还没有开始接触,还没有开始交战就要撤下去?这种状态下,怎么撤?此时撤,已经形成的冲击阵形必然要混乱,而蓄势待发的汉军假如趁机一拥而上,这仗就要打败了。 “不要理睬他。”丘力居挥手说道,“汉军有车阵,我们就向车阵两侧进攻。” “大王,汉军的箭阵太密集,前锋军一定伤亡惨重。” “撤下去我们的伤亡更惨重。”丘力居冲着自己的小帅大声叫道,“命令各部,向汉军车阵两翼发起进攻。” === 汉军把一千多部弩车分布在战场的左右两翼,目的就是要出其不意痛击乌丸铁骑。现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乌丸人不但损失惨重,还被迫临时变阵。 鲜于辅望着左右两翼的战场,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命令两翼骑兵,立即出击,痛宰乌丸人。” “命令战车营,填充弩箭,准备再次攻击。” === 匈奴骑兵第一次看到弩车的威力,兴奋之余未免也有点心惊胆战。过去,他们听祖辈说,大汉国的军械非常厉害,但他们一直没有亲眼目睹,不知道大汉国最厉害的军械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在他们的眼里,度辽营算是大汉国的精锐了,但度辽营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殊军械。有些老匈奴兵在长城关隘见识过这种弩车,但关隘上弩车少,看不出它有多大威力。今天,他们总算见识了,几百台弩车同时发射,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力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如果这些弩车对准的方向是匈奴人,自己是否还有活命的机会? 刘豹一边想着,一边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弘。这位北疆的传奇人物此时手拿长枪,神情肃穆,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对面的乌丸铁骑,杀气盎然。两人的命运从那日李弘发誓开始,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从来没有想到命运会这样神奇。 战鼓擂响。李弘蓦然回首,举枪狂呼:“呼……嗬……” 黑豹义从同声响应,吼声如雷:“呼嗬……呼嗬……” 匈奴士兵霎时热血上涌,无不用尽全身力气随其高呼:“呼嗬……呼嗬……” “杀……”李弘猛踢黑豹,战马一跃而出,“杀上去……” 八千铁骑紧随其后,犹如咆哮的风暴,迎着乌丸人席卷而去。 战场左翼,阎柔、姜舞和聂啸带着一万两千铁骑以江河奔泻之势一拥而上,势不可挡。 双方相撞,顿时开始了血腥厮杀。 === 右翼车阵中,都尉张郃神色安详地端坐在战马上,抬头看看呼啸而来的满天长箭,笑着对尹思说道:“此战过后,战车营当名扬天下。” 尹思瞪大眼睛看着前面战场上来回冲杀的铁骑士卒,没注意听张郃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张郃笑道:“仲志,你又不是头一次打仗,紧张什么?笑笑,笑笑就好了。” 尹思勉强龇了一下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上次我和老伯躲在山头上,距离战场有一百多步。”尹思说道,“这次就在战场中间,我……”他话还没有说完,一支长箭厉啸而来,吓得他匆忙躲到了战车后面。张郃长枪一挑,长箭横飞而起,掉到了地上。 “你跑什么?多打几仗就好了。”张郃拿枪拍了他一下,说道,“你这么聪明,可不能死了。这弩车给你改造之后,好用多了,威力大增啊。” “俊乂兄,我们大概杀死了多少乌丸人?” 张郃想了一下,说道:“总有三四千吧。乌丸人很强横,不但不逃还攻得更凶了。我们再来一次,我就不信射不死他们。” 战车营的士卒对四周的厮杀充耳不闻,他们围着弩车紧张而忙碌地填充弩箭,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此时,左翼车阵已经率先填装好弩箭。忙了半天的张萧抹抹头上的汗,大声对令旗兵叫道:“告诉鲜于大人,弩箭装填完毕。” === “大人,战车营已经准备妥当了。”宋文小声提醒道。 鲜于辅指着正在奋力推进的中路突击大军,大声说道:“命令颜大人,收缩阵势,加速进攻,迅速和左右两路拉开距离。” “告诉鲜于大人和华大人,稳步后撤。” “命令战车营,快速向中军靠拢,密集射击叛军的左右两路。” 令旗兵立即连续发出信号,战鼓也密集地敲响了。 “大人想用铁骑冲击叛军的左右两路?”宋文问道。 鲜于辅微微颔首,他看看天上逐渐西移的太阳,自言自语道:“已经是下午了,刘大人为什么还没有赶到?伯珪的骑兵也应该到了?” “大人,刘大人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了。”余鹏说道,“如果他们此时能够赶到,直接冲击叛军的侧翼,这一战我们就赢了。” === 张纯看到乌丸人发疯一般冲上去,和汉军铁骑纠缠在一起打得难分难解,不禁暗暗佩服他们的悍勇。自己刚才慌乱之下叫他们撤退,的确犯了兵家大忌,幸好乌丸人没有听自己的,他们熟知骑战,依旧一往无前地攻了上去。 突然,他发现汉军的左右两路已经抵挡不住,正在逐步后退,自己的大军正在步步进逼,左右两路人马很快就要合围了,但他此时却高兴不起来。由于左右两路攻击受阻,延误了合围的时间,造成中路的情况十分危急,刘始的大军很快就要被汉军突破了。虽然两翼会合,但中路被突破,自己的大军再也无法对汉军形成合围。现在即使乌丸骑兵击败了汉军铁骑,也无法挽救危局了。 张纯立即萌生了退兵之意。仗打到这份上,取胜已经无望,还是保平为好。只要尽早退出战场,今天就是平手之局。 “命令左路的鲜于平,右路的张匀田强,不要再继续进攻了,立即脱离汉军,向中路靠拢,力保中军不失。” “告诉刘始,左右两路大军立即赶到支援,叫他再坚持一下。” “叫乌丸人攻得更猛一点,更凶一点。” === 在战场东西两侧广阔的平原上,双方的骑兵越杀越凶。士卒们在上官的带领下,各结战阵,往来冲杀。披头散发的羌人和匈奴人,髡头光脑壳的乌丸人,个个骁勇善战,人人奋勇争先,只杀得血流成河。 刘豹手执长矛左挑右刺,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将,突然,战马中箭,一头栽倒在地,刘豹措手不及,被掀出了十几步之外。一群乌丸人呼啸杀来,刘豹的侍从们大惊失色,蜂拥上前。刘豹一跃而起,一边迎着乌丸人飞步狂奔,一边拔刀在手。 乌丸人杀到。刘豹夷然不惧,腾空而起,右手刀砍翻敌兵,左手抓住马鬃,翻身就落到了马背上。这时数支长矛从左右方向同时刺来。刘豹想都不想,抱着马脖子就凌空飞了起来。 匈奴人从左边杀到,李弘带着几个黑豹义从也右边杀到,大家刀枪齐下,长箭飞射,顿时将几个乌丸人杀了个干净。 “谢谢将军大人……”刘豹落回马背,大声叫道。 “你要是死了,匈奴人不就没有大单于了。”李弘大笑道,“兄弟好高明的马术……” 突然他发现了什么,猛然回首狂吼道:“乌延,你给我站住……” 擦肩而过的汗鲁王乌延回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那是一张自己最不愿意的看到面孔,豹子还是一头披散的长发,还是那样杀气凛冽,一点都没变。乌延猛踢马腹,狂奔而逃。 === 左右两翼的战车营在张郃和张萧的指挥下,迅速移动弩车向叛军左右两路攻击大军冲去。 “俊乂兄,距离叛军两百步了。”尹思手指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大声喊道,“我们可以射击了。” “再推五十步。”张郃叫道,“看清了再射,不要误杀了自己人。” 左翼的张萧却不管这些,他已经急不可耐了,“射……密集齐射……” 弩车震颤,弩箭厉啸。 叛军士卒猝不及防,他们就象地上的韭菜一样,被锐利的刀锋割倒了一茬又一茬,眨眼间躺倒了巨大的一片。叛军主将张匀也被射成了马蜂窝,倒在了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叛军士兵遭此重击,立刻便象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 颜良接到加速进攻的命令后,立即让高览居中指挥,自己带着卫兵杀到了前阵。 主将不畏生死,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这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和名震天下的虎头颜大人并肩作战,不仅仅高顺和李云感到荣幸,就连其他士卒也是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无穷的气力。突击速度猛然加快。 刘始眼看抵挡不住,也亲自带着亲卫队冲了上来。但他很不幸,遇上了颜良。颜良大刀飞舞,无人可挡,三刀下去,立时砍倒了七个人。刘始抽身急退,身边的亲卫也拼死上来救护,但此时谁都挡不住已经杀红了眼的颜良。颜良瞪着硕大的眼珠子,怒声咆哮,发力猛攻,他一口气连砍三人,然后凌空一刀,将刘始剁成了两截。 中路大军失去了主将,顿时大乱,士卒们经过了几个时辰的鏖战,更是精疲力竭,整个防守转眼之间崩溃了。 颜良高举大刀,纵声狂吼:“兄弟们,杀向中军,宰掉张纯……” “杀……”汉军士卒士气如虹,高声呐喊着,象出笼的猛虎一般冲向了中军,冲向了叛军大纛。 === 护守中军的只有三千人,他们在张纯的指挥下,早已聚集在大纛之下,密集列阵。 刘始死去,中路大军崩溃,同时左右两路大军也遭到了汉军重型军械的攻击,正在狼狈后撤。败局已定。 张纯惨然一笑,挥手叫道:“命令中军将士,坚决堵住敌人的攻击,护住大纛。” “让鲜于平和田强尽力阻止士卒逃亡,率部赶回中军。” “命令乌丸铁骑立即回撤中军。” === 鲜于辅看到颜良率部突破叛军的中路阻击,高兴地举手欢呼,大声叫道:“传令左右两翼铁骑,脱离乌丸人,立即攻击叛军的左右两路大军,击杀叛军步卒。” “命令鲜于大人和华大人,立即向战车营靠拢,防止乌丸人攻击战车营。” 这时宋文接到传令兵的口信,匆忙跑上木台,兴奋地喊道:“大人,刘大人的大军到了。” 鲜于辅猛然回头,急切问道:“方向?” “他们在战场的西面,正好是敌人的侧翼。”宋文激动地说道,“是不是命令刘大人立即率部攻击敌人的中军?” “立即攻击。” “叫战车营做好准备,只要乌丸人追上来,立即射杀。” === 李弘、刘豹、聂啸、姜舞各带人马边战边退,向战场中间靠去。 丘力居听到撤退的号令,犹豫不绝。乌延和苏仆延却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今天损失惨重,再打下去,乌丸铁骑就没了。 “大王,汉军人少,损失惨重,已经支撑不住了。”一个杀红了眼的小帅指着向西退却的汉军,怒声说道,“我们追上去,再杀他一阵,然后直接赶到中军集结。” “杀……”丘力居再不犹豫,举矛前指,纵声狂呼:“跟我杀上去……” === 刘虞的大军终于赶到了。 一万步卒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了战场。公孙瓒的骑兵冲在最前面,威风凛凛的白马义从迎着后撤的乌丸人劈头盖脸地杀了过去。乌延和苏仆延看到公孙瓒的铁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大吃一惊,慌忙带着士卒向蓟城方向打马狂奔,先行逃命去了。 李弘和刘豹带领铁骑追在叛军后撤的左路大军后面,肆意砍杀。叛军的左路士卒魂飞魄散,撒腿就逃。叛军将领鲜于平带着几个亲兵四下砍杀逃卒,想阻止士卒的溃逃,但军心已失,杀更多的逃卒也无济于事了。不久,他也被逃兵裹挟着开始掉头逃跑,鲜于平慌不择路,还没跑多远就被地上的尸体绊倒了,接着就被汹涌的人流活活地踩死了。 丘力居率部狂追。聂啸和姜舞带着大军把他引到了战车营前面。 张萧看到乌丸人又来了,高兴地一把拽下头上的战盔,狠狠地砸到地上,“射,给我射……” 乌丸人再次遭到了毁灭性地打击,几千人毫无还手之力,就象稻草一样被狂暴的飓风吹倒了。丘力居魂飞天外,带着大军掉头就跑。 === 张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路大军在汉军铁蹄的践踏下一哄而散,而左路大军的士卒们早就成了逃兵,现在正在平原上亡命狂奔,至于左右两翼的乌丸铁骑此时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张纯叹了一口气,在亲兵的护卫下,跳上战马,最后看了一眼战场,打马而去。 叛军的大纛轰然倒塌。 “命令各部骑兵,追击五里后返回。”鲜于辅下完最后一道军令,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 李弘和鲜于辅率各部将领拜见刘虞。刘虞喜笑颜开,把他们一一扶起。 “子民,你是镇北将军了,无须再行此大礼。”刘虞笑呵呵地说道,“幽州平叛的事,还要多多倚仗将军啊。” 李弘恭敬地躬身施礼道:“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 刘虞笑道:“子民,此话差矣。你是镇北将军,掌三州两郡的兵事,平叛的事当然是你说了算。”他指指站在四周的众将说道,“我手下这些将士,现在都归你指挥,随你任意征调。” 公孙瓒、田楷等幽州军官听了之后,脸上的笑容都有点不自然。三年前,他们是李弘的上官,但现在李弘已经做到镇北将军,成了他们的上官了。公孙瓒看看老朋友鲜于辅,心里很感慨。鲜于辅如今已是中郎将,就连过去在无终城看门的老兵田重都是校尉了。如果自己当年留在西凉和李弘并肩奋战,现在至少也是个中郎将了。军功,没有军功就是有后台有钱也买不到镇北将军。 李弘急忙拜谢。然后他和公孙瓒、田楷等人互相寒暄了一番。 “我赶到西凉的时候,本来以为可以和伯珪兄在一起,没想到你却回来了。”李弘笑道,“此次回幽州,我们一定好好聚聚,我请客。” 公孙瓒笑道:“好。等打下蓟城,我们就到老地方一醉方休。” === 李弘回到大营的时候,朱穆和宋文等人已经把双方的伤亡数字统计了出来。 李弘一边翻看,一边问朱穆道:“公定兄,你随鲜于银部作战,杀得过瘾吗?” 朱穆笑道:“谢谢大人了。下次还是一样,只要打仗,我就到战场上去杀敌,大人千万不要把我放在后面。” “就这一次,没有下次。”李弘笑道,“你出了事,我如何向仲渊和筱岚交待。下不为例。” “大人,那你……” 李弘看看他,无可奈何地摇头笑笑。 此战,汉军损失八千多步卒,五千多骑兵。叛军死伤两万多步卒,一万两千骑兵,另外还有两万多俘虏,其余的叛军全部逃回了蓟城。 步兵军三万人除了战车营以外,损失都很大,高顺的河内兵几乎打完了,如果加上攻打昌平城损失的三千人,蓟城城外遭遇战损失的一千人,大军开进居庸关后的短短几天时间内,共损失了一万两千多精锐步卒。如果扣除战车营的五千人,五营士卒目前只有一万三千多人了。 “这次如果没有战车营发挥威力,我们的损失会更大。”鲜于辅放下文卷,叹了一口气,“要重重赏赐战车营。” “现在步卒严重不足。”朱穆担忧地说道,“刘大人那里也只有一万步卒。用两万多人攻打蓟城,短时间肯定拿不下。” 李弘想了一下,问郑信道:“守言,子龙可有消息送来?” 郑信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刚刚接到一个斥候的回报,说潞城被叛军夺回去了。” 鲜于辅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这消息是否准确?” “准确。”郑信说道,“斥候说,叛军已经在沽水河上架设浮桥了。” “大人,连夜派骑兵赶到潞城和雍奴城,堵住敌人后撤之路。”宋文焦急地说道,“一旦让乌丸铁骑逃回辽西辽东,平叛之事就要拖延很长时间。” 李弘看看鲜于辅,说道:“明天,你和阎柔带着聂啸、姜舞和刘豹的骑兵营到潞城去吧。” “如果子龙率领大军回头再攻潞城,那雍奴怎么办?”鲜于辅问道。 李弘长叹道:“想一口吃掉他们,根本不可能。乌丸人还有两万八千铁骑,在兵力上要胜过我们一筹,想堵是堵不住的。我们即使堵住了潞城和雍奴,乌丸人还可以取道渔阳回塞外。” “我让子龙到沽水河以东的目的,无非是想逼着敌人打一战。现在这一战已经打了,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如今张纯的叛军已经所剩无几,他即使逃到肥如,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支撑一段时间罢了。没有乌丸人和鲜卑人的支持,他迟早都要败亡的。” “子龙做得很好,现在他在不在雍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要再去攻打潞城。如果他为了攻打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城池而损兵折将,我饶不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四节 深夜,李弘被庞德从睡梦中叫醒了。 “大人,郑大人有紧急军情禀告。”庞德神色焦急地说道,“鲜于大人和阎大人都已经赶到了大帐。” 李弘头晕脑涨地站起来,眼睛半睁半闭着,随着庞德走到了隔壁的大帐,他含糊不清地问道:“守言,出了什么事?” “大人,熊霸占据了渔阳。”郑信愤怒地说道,“鲜卑人趁火打劫,来得好快。” 李弘浑身打了个机灵,眼睛猛地睁大,睡意霎时就没了。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现在有鲜卑人出兵牵制自己,那么大军趁胜追击叛军的事也就成了泡影。 “大帅可来了?”李弘急忙问道。大帐内的几个人都知道他问的是慕容风。慕容风早就是中部鲜卑的大人了,但李弘还是一直称呼他为大帅,他从来不喊慕容风的大名。李弘对慕容风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的部下都知道,尤其是幽州的老部下,对李弘和慕容风之间的事一清二楚。 “不知道。”郑信说道,“这个消息是鲜于大人的族人送来的。他说四天前鲜卑豪帅熊霸带着一万铁骑突然到了渔阳城,驻守渔阳的叛军大将张敬丝毫不做抵抗,带着五千人马匆忙逃走,拱手把渔阳城送给了鲜卑人。” “渔阳城的百姓不知道叛军和鲜卑人有勾结,否则,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鲜卑人进城的。”鲜于辅气愤地说道,“张举和张纯太卑鄙了。为了自己的性命,竟然连大汉国和大汉国的百姓都可以出卖。” “鲜卑人的大军肯定一早就过了燕山,埋伏在大草原上。”阎柔神情凝重地说道,“鲜卑人来得这么快,时机也掌握得这样好,看来他们和叛军一直保持着联系。现在他们占据了渔阳,直接威胁蓟城,迫使我们无法东进辽西继续追敌。”他抬头看看李弘,苦笑道,“这平叛的事,估计要久拖不决了。” 李弘看着地图,指着潞城说道:“这么说,潞城是被张敬攻占了。”他冷笑了一声,“张纯为了得到喘息的时间,竟然连渔阳城都不要了。” 郑信焦急地问道:“大人,骑兵军要不要连夜出击?” 李弘摇摇手,“你让我想想。大帅不会为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大汉逆贼而兴师动众,他一定另有目的。” “慕容风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要把我们拖在幽州无力回援并州。”阎柔指着雁门关说道,“他不把并州打跨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西疆之战的损失,看样子他要在并州捞回去。” “子玉,并州还有张燕和杨凤的黄巾军……”鲜于辅迟疑着说道,“如果张燕出兵,雁门关是丢不掉的。” 李弘突然脸色一变,指着郑信说道:“守言,你立即回晋阳,叫徐荣密切注意黄巾军的动静。黄巾军里一定有张纯的人,你回去之后,务必把这些人找出来,否则,黄巾军一个都不许上雁门关。” 鲜于辅、阎柔和郑信立即想到了黄巾军再叛的后果,三人的眼睛内顿时露出了恐惧之色。 “子民,匈奴人一乱,狂风沙的武骑营肯定要到西河支援,子烈手上目前已经没有人了。”鲜于辅心惊胆战地说道,“射缨彤的骠骑营在河东剿杀白波黄巾军,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打赢了。如果他们打赢了,子烈最多也只能召回一半人马镇守晋阳。现在晋阳的形势……” 李弘挥手说道:“不要想许多了,这是我们的疏忽。黄巾军人太多,鱼龙混杂,各人有个人的想法,再次叛乱完全有可能。” “守言,你回去后,首先要保证张燕和杨凤的安全,这两个人千万不能死,他们两个人任何一个被刺,黄巾军必定要乱,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李弘郑重说道,“我亲自写信给张燕和杨凤,叫他们配合你肃清叛逆。” “守言,此事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了整个黄巾军。并州能否安稳无忧,最后还要靠这几万黄巾军死守雁门关。”鲜于辅嘱咐道,“你千万不要大张旗鼓,把黄巾军搞得人人自危,鸡飞狗跳。” 郑信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告诉子烈,现在涿郡已经拿下,从冀州到幽州的驰道已经畅通无阻,你叫他还是三天给我一封书信,不要中断。”李弘说道,“你放心回去,斥候营有子蝉在,不会出事的。” “大人估计什么时候可以回援并州?” “没有回援的可能了。”李弘叹道,“你对子烈说,并州的事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郑信一呆,半天没言语。 “子玉,你过去是广阳郡的兵曹从事,这里的地形你熟悉。”李弘对阎柔说道,“明天早上,你带着姜舞的骑兵营往潞城去,尽快和赵云会合。” “大人何时攻打蓟城?”阎柔问道,“我们何时赶回来?” “暂时不会打。我们和刘大人一路打过来,损失都很大,大军需要时间修整。”李弘说道,“你们在雍奴和潞城一带四下活动,尽可能逼迫蓟城的叛军早日撤退。如果能不打就不要打,免得兵力折损过大。现在我们只要四万多人,又要平叛,又要把鲜卑人赶出去,兵力已经不足了。” === 赵云躺在沽水河边,听着河水流淌的哗哗声,望着天上三三两两的星星,心情很苦闷。 将军命令自己占据潞城,堵住叛军的后撤之路,但自己却把它丢了,如何向将军交待?罢职砍脑袋那是小事,让叛军大摇大摆地从潞城逃到辽西,破坏了将军的歼敌之计那才是大事。自己自从跟了将军后,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军功,但相比其他将领,自己因功升迁的速度已经让人嫉妒了。阎柔、玉石、颜良,还有许多跟着将军的将领都是功勋彪炳,但他们也不过和自己一样就是个校尉,象燕无畏、张郃、文丑、高览等人还是都尉,由此可见将军对自己的器重。自己这次丢了潞城,怎么对得起将军? 燕无畏远远走了过来。 “子龙,去吃点东西吧。不就是丢了潞城吗?明天我们会合刘冥后,再把它夺回来就是了。”燕无畏笑着安慰道。 他和许多将领一样,很喜欢赵云。虽然赵云年纪轻轻就做了校尉,官比自己还,但他心服口服。赵云的这个校尉,是他自己凭军功挣来的,是天子亲自封赏的,不服不行。赵云文武双全,武功那更是没得说,军中除了将军大人和颜良,还没有第三个可以击败他的人。赵云为人随和谦卑,正直忠厚,也没什么脾气,和谁都能处得来,在军中非常有人缘,但也有人在背后说,赵云是将军的心腹,将军信任他,给他领军出征的机会,否则,他能有这样的军功?燕无畏不爱听,他说,有本事,你把六月惊雷杀了给我看看。机会人人都有,关键是你能不能把握机会。 这次李弘让赵云独自领军奔袭叛军后方,许多军官又说闲话了。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将军不给阎柔阎大人,却给了赵云,将军太偏心了。赵云如果再立大功就要做中郎将了,到时候就连阎柔阎大人都要听赵云的。燕无畏也觉得将军有点太偏爱赵云了。他想找个机会私下和将军说说,好歹他是将军的第一任侍卫都贼曹,又独自随将军大人到鲜卑救过风雪,两人私人感情不一般。将军大人总是这样重用赵云,不给其他人机会,会让许多老部下心寒的。文丑就对他说过,说自己是不是曾经拿刀砍过将军,所以将军一直不信任他,他还说自己连独自统军的机会都很少,还不如张郃和高览。 刘冥丢了潞城,坏了将军的机谋,赵云是要负责任的。燕无畏也很替赵云担心,他一旦受罚,不乏有落井下石的人趁机中伤他。现在军中将领来自各处,派系多,争功的事常有,互相中伤的也有。上次赵云在河内私自和人单挑,将军就把他关在了大营内闭门思过,赵云写了几封谢罪书才被将军免了处罚。听说那次就有人劝将军重责赵云,把他降职,但刺奸卫政卫大人替赵云说了不少好话,将军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不了了之了。但这次将军如果发怒了,赵云也许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无畏兄,我们北上打潞城,雍奴怎么办?”赵云忧心忡忡地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要我们把叛军的两条后撤之路都堵死,但假如我们既打不下潞城,又放弃了雍奴,让叛军跑了,那后果……” 燕无畏笑道:“子龙,阻止叛军后撤,也不一定非要攻城,我们来去如飞,既可以烧浮桥,也可以切断大道,只要不让叛军从容后撤就行。你说呢?” 赵云剑眉紧锁,想了半天,说道:“无畏兄,那你留下,我带两千匈奴人北上去会合刘冥。” “好,那我们就一分为二,你北上,我留在这里。” === 雍奴距离潞城有一百六十多里,中间还隔着鲍丘河。赵云率领两千匈奴铁骑狂奔一百多里后,在距离潞城三十多的宫里亭会合了刘冥。 刘冥神情沮丧,正一筹莫展。赵云安慰了两句之后,问他潞城是怎么丢的。 刘冥说,自从大人和燕无畏走后,留驻潞城的匈奴人没了威慑,立即暴露出了贪婪残忍的本性,许多匈奴兵在城内肆无忌惮的四下掳掠,还杀人。刘冥虽然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匈奴兵,但匈奴人的暴行已经激怒了潞城百姓,他们宁愿让叛军占据潞城,也不愿意看到匈奴人在城内横行霸道。汉人痛恨匈奴人,痛恨胡人,这种仇恨是根深蒂固的,谁也无法改变。 渔阳城的叛军首领张敬集结了狐奴、平谷三城共八千叛军突然杀到了潞城。刘冥措手不及,据城死守。当天晚上,驻守北城门的匈奴千长带人在城门附近抢了几个女人,结果这事把城内的百姓彻底激怒了,他们半夜拿着棍棒冲向了城楼,打死了那个匈奴千长和几十个匈奴兵,打开了城门,把叛军放了进来。刘冥眼看城池已失,只好带着残兵败将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来。 “损失了多少人?”赵云叹了一口气,问道。 “六百多人。”刘冥愤怒地说道,“这帮匈奴兵,我恨不得把他们全砍了。” 赵云摇摇手,说道:“匈奴人来帮我们打仗,已经很不错了。出了这样的事,不能怪他们,只能怪我们自己治军不严。大战结束后,我向将军请罪。” 刘冥很惭愧,低头不语。赵云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潜思兄,我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把潞城夺回来。” “夺不回来了。”刘冥摇头道,“如果攻城,城内的百姓会上城墙帮助叛军守城的,他们一来痛恨我们匈奴人,二来更怕我们报复他们,血洗全城,所以,攻城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赵云听他这么说,随即打消了攻城的念头,“那我们去烧浮桥。叛军把两条河上的浮桥都架好了?” “没有。”刘冥说道,“那个张敬动用了六千人在河上架设浮桥,估计再有两天就行了,但是……” 赵云疑惑地望着刘冥,等着他说下去。 “子龙,这个张敬很狡猾,他在浮桥两端都安置了大量的拒马,我们冲不过去。”刘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已经试了几次了,但都被叛军的箭阵射了回来。” === 燕无畏带着骑兵大军三番两次杀到雍奴城下,还佯装要攻城。正在城外指挥架桥的鲜于辰接到城内守军的告急,急忙带着几千大军返回城内。就在叛军的士卒进城的时候,燕无畏突然带人杀到,他们冲进叛军的后军疯狂砍杀,然后呼啸而去。赶来支援的蹋顿想追又不敢追,气得破口大骂。 晚上,燕无畏带着大军回到沽水河边休息,他召集部下段炫、心狐和纵流三人商议焚烧浮桥的办法。段炫最后一个到,还带着一个年少儒生。这儒生十八九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一双眼睛聪慧有神,神态自若,一点恐惧的样子都没有。 “明之,这是你抓的俘虏?”燕无畏笑道,“这时候抓什么俘虏?一刀砍掉算了,没事找事。” 那少年儒生顿时双眉高挑,脸显怒色。段炫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无畏兄,他叫田豫,是雍奴城的人。” “哦。”燕无畏哼了一声,举手招呼道,“来,来,坐,坐。心狐,给点吃的给他,这小子一定饿了。” 段炫拉着那个少年坐下。心狐笑嘻嘻地递给田豫一块肉饼,“吃吧。你家在城里?你是叛军士兵?” 田豫接过肉饼,奇怪地看看心狐,问段炫道:“大人,他说的不是匈奴话,他是羌人?” 燕无畏大笑,伸叫踹了心狐一下,“你小子说话这么温柔干什么?他又听不懂,你可以骂他两句嘛。”随即他指着纵流说道,“说几句匈奴话给他听听,骂他两句,看他可听得懂。” 田豫生气了,他怒视燕无畏,声调平和地问道:“大人就是闻名天下的燕山小鸟燕大人?” 心狐和纵流对视一眼,同时捧腹大笑,“哈哈……” 燕无畏的这个外号大家都知道,除了阎柔没有人敢当面喊。今天他们突然听到一个少年儒生文绉绉地说出来,顿时感觉滑稽无比,忍不住狂笑起来。燕无畏瞪着田豫,然后把目光移向了段炫,“是不是你小子说的?” 段炫没想到田豫张嘴就犯了燕无畏的大忌,笑得连眼泪都淌了出来,但他知道燕无畏为人随和,嘻嘻哈哈的向来没脾气,犯了大忌也没事。 “这小子是你家的亲戚?”燕无畏一本正经地指着莫名其妙的田豫问道。 “不是……哈哈……不是……” “不是老子揍死你,燕山小鸟也是你喊的。”燕无畏飞身把段炫扑到,抡起拳头就打了下去。 田豫惊呆了。天下还有这样的大人。 “大人,下官不是俘虏,下官是雍奴县府的主记事(管文书的),特来向大人献破城之计。” 燕无畏瞪大眼睛望着田豫,慢慢放下拳头,吃惊地问道:“你有破城之计?” 段炫忍住笑,解释道:“这位田大人是自己骑着马跟在我们后面跑来的,不是我抓的俘虏。” “那你怎么不早说?”燕无畏站起来,冲着田豫笑道,“我叫燕无畏,不叫燕山小鸟,更不是什么闻名天下的人,你不要乱拍我马屁。你说说,怎么拿下雍奴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五节 张纯得知自己的族弟张敬夺下了潞城,喜出望外,急忙召集部下和乌丸三王丘力居、乌延、苏仆延商议撤兵的事。 蓟亭惨败,和乌丸人临阵脱逃有很大的关系,但张纯不敢也不愿意埋怨乌丸人。仗是自己极力主张要打的,失败也是自己意料中的事,乌丸人不计损失坚决支持自己打这一仗已经十分不错了,再埋怨乌丸人就没什么道理。而且大军撤到辽西后,必须要倚仗这些乌丸人的支持,否则单靠自己的力量,连刘虞和公孙瓒都打不过。 如今豹子受到重击,短时间很难恢复元气,张纯和乌丸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只要李弘无力东进辽西和辽东,大家就相安无事。 “豹子经历了昌平和蓟亭之战后,损失惨重,而刘虞从涿城打过来,兵力也损失过半,汉军的两路人马疲惫不堪,已经不堪大战。”张纯手捻短须,忿忿不平地说道,“慕容风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最会趁火打劫了。我们和汉军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他在一边看热闹,手都不伸一下,现在我们打得两败俱伤了,他倒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但趁机占据了渔阳城,还尽得燕山以南的大片土地。”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这是解救我们于为难之时。”张纯恨恨地骂了几句,然后说道,“让豹子打他去,看他能坚持多久?最好豹子把他打死了,让这个贪婪的老东西一命归天。” 丘力居说道:“有慕容风在渔阳拖住豹子,我们回辽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还谈不上。”张纯说道,“除非并州大乱,豹子分身无术,大汉国自顾不暇,那时我们就真的是高枕无忧了。” “我们还是早点撤吧。”乌延担心地说道,“豹子的骑兵就在雍奴和潞城一带出没,一旦他们把潞城又夺回去了,我们就只有绕道渔阳回辽西了。从渔阳走,假如被慕容风伏击……” “对,对。慕容风狡猾奸诈,手段阴狠,翻脸不认人。”苏仆延忙不迭地地附和道,“他看到我们实力巨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他要是趁机痛宰我们,辽西辽东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张纯眼里闪过一丝惊惧。慕容风是什么人?他是一头老虎,一头无可匹敌的老虎。自己与虎谋皮,确实是在玩火*。到现在为止,自己没有占到他任何便宜,反倒都是他在占自己的便宜。慕容风只是动了动嘴,结果自己就把大量的钱财物资送给了他,把城池送给了他,把土地也送给了他,最后,自己会不会把这条命也送给他? “我们走可以,但要留人下来死守蓟城。”张纯说道,“死守蓟城,可以拖住豹子和刘虞的兵力,不让他们有分兵追击的机会。蓟城坚守的时间越长,我们就越安全,而豹子和刘虞却要叫苦不迭了。” 众将默不作声,一个个低头不语。这时候,谁都不愿意留下找死。 张纯看看大家,长叹道:“我堂堂大燕国,竟然连个热血男儿都没有?想当年大贤良师起事的时候,有多少慷慨悲歌之士追随其后,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更有无数英豪至死不降投河而死,而今……” “我留下。”张纯还没有说完,田强举手叫道,“我留下死守蓟城。” === 张纯留下五千马随田强守城,自己带着其余的一万多名士卒随乌丸铁骑急速向潞城方向撤退。 阎柔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率部滞留在沽水河旁。由于张敬在沽水河和鲍丘河的浮桥上都驻有重兵,阎柔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迅速过河赶到潞城附近会合赵云。虽然他对这一块的地形很熟悉,但要从其他地方过河路程太长。阎柔担心耽误了歼敌的时机,所以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这时他突然听说叛军出了城,不禁喜出望外,立即下令大军做好攻击准备。 张纯到达沽水河边,看到张敬临时架设的浮桥很简易,不要说过马车了,就是过人都危险。乌丸人不管许多,率先牵马过河。张纯对丘力居说,步卒和骑兵轮流过河,互相照应,免得被汉军突袭。 阎柔听斥候回禀说,乌丸人的部分铁骑在沽水河西岸列下了阻击阵势,正在护住叛军步卒过河。阎柔和姜舞商量了一下,觉得攻击时机不好。姜舞的这一营骑兵在蓟亭大战中已经损失了一千多人,如果此时发起攻击,肯定要被乌丸人挡住,双方力拼之后,骑兵又要受到损失,实在化不来。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斥候又来报,说赵云的骑兵突然在沽水河和鲍丘河之间出现,他们对叛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沽水河西岸的乌丸铁骑正在过河准备赶去支援。 阎柔再不犹豫,挥手大叫:“攻击叛军,立即攻击。” === 赵云和刘冥决定不打潞城之后,随即想了个阻击叛军回撤的办法。他们绕了很远的路渡过鲍丘河,然后悄悄埋伏到了两河之间的小平原上。叛军要从潞城方向撤退,就要经过两河浮桥中间这段五十多里宽的小平原,赵云估计叛军这个时候警惕性未必很高。打就打他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汉军四千多骑突然杀出,叛军步卒立刻就炸了锅,几千人哭爹叫娘,狼奔豕突,一哄而散。乌丸铁骑更是魂飞魄散,根本不做抵抗,他们在汗鲁王乌延的带领下,沿着两河之间的小平原往北方狂奔而去。乌延打定主意不回头了,他要从塞外回逃回自己的领地。豹子的骑兵神出鬼没,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此时张敬和张纯也在这段小平原上,他们在丘力居的护送下,打马逃往鲍丘河浮桥。 留在沽水河以东的苏仆延惊惶失措,匆忙指挥骑兵纵马冲过浮桥,把浮桥上的叛军士卒全部挤到了河里。他既不管叛军士卒的死活,也不管摇摇晃晃好象要散架的浮桥能不能支撑了,逃命要紧。掉到河里的叛军士卒大都溺水而死,生还者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阎柔带着大军杀了过来。留在沽水河西岸的叛军士卒吓得魂飞天外,四散而逃,士卒们慌不择路,互相践踏,死者无数,更有许多士卒被铁骑直接赶到了河里,一时间河面上浮尸密布,惨不忍睹。 “吹号,冲过浮桥,冲过浮桥……”阎柔率部紧紧地追在乌丸人后面,唯恐乌丸人过河后拆了浮桥,无法过河。铁骑士兵紧随其后,杀声如雷。 乌丸人被汉军衔尾狂追,吓得肝胆俱裂,逃得更快了,不要说拆桥的时间没有,就连看路的时间都没有。正在指挥匈奴骑兵四下追杀叛军的刘冥突然看到又来了一股乌丸人,兴奋得狂呼大叫,“杀上去,杀上去……”冲锋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了小平原。 苏仆延以为豹子带着所有的骑兵杀来了,脸都吓白了,哪里还敢恋战,“走,走,向北,向北……”辽东的乌丸人也亡命一般向北逃了。 赵云带着一队人马象狂飙一般追在张纯后面席卷而去,他要趁乱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拿下鲍丘河上的浮桥。只要夺下了浮桥,北征大军就可以不用耽搁时间,直接过河趁胜追击叛军。现在张纯仓惶后撤,说明将军大人已经在蓟城打赢了,大队人马随后就要追来。 阎柔看到刘冥,大声问道:“子龙呢?” “向东去了……” “走,走,我们快走……”阎柔举刀狂吼,“不要再管这些逃兵了,追上去,杀到潞城……” “吹号,吹号,继续追击,杀敌去……” 四散的铁骑士卒听到号角,立即舍弃追杀逃兵,个个调转马头,向东打马狂奔,“杀,杀向潞城……” === 鲍丘河浮桥上如今已经乱成一片,叛军步卒丢掉武器,抱头鼠窜,乌丸铁骑纵马狂奔,挥刀猛砍,大家都想早点逃到对岸,逃过杀劫,但越乱越是挤在一起寸步难行,浮桥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地呻吟着,随时都要散架。 丘力居大怒,指着浮桥上乱作一团的人群,回头对身后的亲卫骑兵大声叫道:“射,给我射……” “大王,那上面有我们的人……”一个小帅瞪着眼睛喊道。 丘力居一刀剁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腾空而起,“给我射……” 霎时万箭齐发,箭矢如蝗,浮桥的士卒惨嚎四起,纷纷中箭落水,仆倒者不计其数,鲜血立时染红了鲍丘河。转眼之间,桥上已经没活人了。 “快,清理桥面,快……” === 赵云一马当先,长枪上下翻飞,无人可挡。匈奴铁骑呼号上前,肆意砍杀,鲜血四射,肢体横飞。 聚集在桥头的叛军再也无法忍受心里的恐惧,大家鬼哭狼嚎,拼命向浮桥上冲去,守在桥头的乌丸人毫不留情,长箭厉啸,长矛飞舞,杀得尸横遍野。叛军士卒进退不得,顿时轰然而散,一时间河堤上下,到处都是惊恐至极的奔逃人流,落水溺死者不计其数。 张敬看着势不可挡的汉军铁骑越来越近,慌忙命令亲卫们把丢弃在四周的拒马搬到大道中间,阻挡一时算一时。 赵云杀到,长枪直插拒马,奋力挑飞。拒马在空中呼啸翻腾着,轰一声砸到了对面,几个叛军躲闪不及,当场被砸死几个。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大道上的拒马已经被赵云一个接着一个挑到了空中,狞狰可怕的拒马就象一个个张开了血盆大嘴的猛兽,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惨叫声顿时冲天而起,张敬的亲卫队掉头就跑。 “射,给我射死他……”张敬被赵云的神勇吓呆了,神经质地咆哮起来,声嘶力竭。 士卒们惊恐欲绝,急着要逃跑,谁都没有听到。张敬大怒,一连砍翻了几个士卒,这次勉强止住了亲卫兵的逃亡,零星的长箭稀稀拉拉地射了出去。然而匈奴人更快,呼啸的长箭象下雨一样射了过来,劈头盖脸,顿时射倒了一大批。 赵云枪交右手,再挑起一座拒马,同时左手拔刀,大吼一声,连挡数支长箭,“兄弟们,杀……” 张敬看到赵云狂奔而来,十七座拒马被他一挑而光,吓得拨转马头,转身就逃。 赵云怒吼一声,右手长枪凌空射出,扑哧一声洞穿了张敬的身躯。张敬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即就被赵云挑起,身躯带着一篷血雨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赵云纵马赶到,对准张敬横空就是一刀。尸分两截,坠落尘土,无数的马蹄飞踏而过霎时再无踪迹。 赵云纵马跃上浮桥,挥手狂呼:“杀过去……” === 张纯冲过浮桥,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浮桥上酣胡呼战,挡者披靡的赵云,又抬头看看远处尘土飞扬,狂奔而来的汉军铁骑,愤怒地凌空抽了一鞭,仰首叫道:“走,我们走,坚守潞城,击败汉军……” 丘力居根本不听他的,挥手让手下亲卫裹挟着张纯,带着铁骑沿着城外飞逃而去。 “丘力居,你想干什么?我要到潞城去……” “你清醒一点,潞城守不住了,回辽西吧。”丘力居大声叫道,“豹子已经来了,他的大军就在后面,我们快走吧。” 张纯高声怒骂,心痛如绞,自己的几万残余兵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全部丢了。豹子,豹子你也太狠了,就这么追着我打啊。突然他想起雍奴城还有鲜于辰的一万多人,精神随即一振。 “快,快派人去雍奴,命令鲜于辰和蹋顿立即撤退。” === 潞城的西城门外人流狂涌,叛军士卒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恐惧的叫喊声惊天动地。 城楼上的叛军首领看到汉军铁骑衔尾杀来,再也顾不得城外逃窜的士兵,惊慌失色地大声叫道:“拉吊桥,快把吊桥拉起来,关闭城门……” 率军狂奔而来的赵云看到吊桥渐渐拉起,急得猛踢马腹,挥枪狂吼:“兄弟们,射,射城楼……” 匈奴人比他更着急,早已持弓在手,拉弦急射。长箭厉啸而至,猛烈而凶狠。站在城楼上的叛军首领猝不及防,连中数箭,仰面栽倒。城楼上的叛军一阵大乱,四下躲避,吊桥悬在半空不动了。 “快,快,杀过去,杀过去……”赵云心急火燎,全身伏在战马上,连踢马腹,战马吃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高速狂奔,四踢霎时腾空而起,转眼到了极限,叛军士卒躲闪不及,纷纷被撞得冲天而起,筋断骨裂,血肉模糊。 匈奴铁骑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密集射击,两千多骑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奔涌而至。 赵云大吼一声,就着战马的高速腾空而起,翻身跃上了高悬半空的吊桥,接着他一枪插进吊桥的木板上,止住翻滚的身躯,然后鱼跃而起,挥刀猛剁臂粗的吊索。吊桥轰然落下。匈奴人高声欢呼,象旋风一般冲进了几乎要关闭的城门里。 赵云连跑几步,飞身跳上战马,“兄弟们,攻占城门,快,快……” 阎柔、姜舞、刘冥率领大军一路畅通无阻,飞速赶到,紧跟在赵云后面杀进了潞城。 === 深夜,燕无畏带着大军逐渐逼近了雍奴城的北城门。 田豫的攻城之计让燕无畏犹豫了很长时间。田豫告诉燕无畏说,叛军攻占雍奴后,县衙里许多掾史因为家在城里,都没有逃走,直接投降了叛军。叛军需要他们管理城池,而他们需要生存,所以彼此相安无事。田豫的家在雍奴是士族大户,为了活命,他们家把财产都捐给了叛军。这次镇北将军和刘大人先后杀了回来,田家的人想趁机夺回财产,献城立功。田豫跟在鲜于辰后面出城架桥,目的就是想找个机会和汉军取得联系。 “我半夜带人打开城门。”田豫说,“大人带着铁骑打进去,雍奴城就是大人的了。” 燕无畏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要是叛军的人,我们不就死定了。” 田豫笑笑,说:“大人要是没胆子就算了。你本来就是燕山小鸟,想来胆子也不会太大。” 燕无畏大笑,“你这激将法太老套,没意思,你给我一个信得过的理由。” 田豫说:“信不信由你,我走了。” 燕无畏和三个部下合计了半天,谁都不敢断定田豫说的是真是假。 燕无畏想了半天,最后坚决地说道:“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利用这个陷阱把雍奴打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六节 燕无畏随即命令纵流带一千骑游戈于沽水河浮桥附近以牵制乌丸人的骑兵。如果蹋顿带人进城,纵流就烧桥。 燕无畏又命令心狐带一千骑守城门。此事不管是不是叛军的陷阱,只要退路被自己牢牢控制了,杀出重围不成问题。 “我和明之领三千骑直杀府衙,先把鲜于辰杀了。叛军失去主将,必定大乱,雍奴城立即可下。” 段炫不同意。段炫说鲜于辰的府衙有重兵把守,一旦攻击受阻,闻讯而来的叛军会把骑兵包围住。他认为应该先行分兵夺下另外三处城门,这样自己的骑兵进退皆立于不败之地。城门一失,叛军以为汉军大队人马来攻,必定军心尽失,无心抵抗,四下而逃。 燕无畏说,我们只有这么点人马,一旦分兵攻夺城门,必然造成实力分散,无法击败叛军的反扑。另外,我们攻击其他三处城门要走一段路,无法保证自己的行踪不被暴露,一旦行踪暴露城门迟迟打不下,我们就会被叛军包围,到那时大家即使突围逃出来了也是损兵折将。还有一点,如果这是叛军的陷阱,我们分兵攻打城门不正中叛军的下怀,被各个击破了吗? “我们集中所有力量,出其不意,直接打下府衙,杀死鲜于辰。”燕无畏斩钉截铁地说道,“叛军失去指挥,定然茫然失措,我们则趁乱四下冲杀,碰到什么杀什么,把驻守雍奴城的叛军杀个七零八落,让他们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叛军就是有一万人也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了。” “如果攻击受阻……” “我们掉头就跑。”燕无畏满不在乎地说道,“能拿下雍奴城当然最好了,拿不下,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 漆黑的深夜里,雍奴城的北城楼上数百支火把熊熊燃烧,把城门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突然,城楼上燃起了一堆大火,烈焰冲天。 埋伏在一里外的汉军铁骑在燕无畏的带领下,象一支离弦的长箭一般,风驰电掣,飞速冲出了黑暗,悄无声息地杀到了北城门下。 田豫腰悬长剑,神色紧张地飞步迎了上来,“北城门已经被我控制了,大人可以迅速占据其他城门,诛杀叛军。” 燕无畏对他做了个赞赏地手势,回头低声说道:“心狐,带上三百人,占据城楼。” 心狐向后一招手,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门,三百铁骑随后而入。 “大人,今夜北城楼当值的叛军首领是我父亲的故吏,绝对可靠。”田豫说道,“我还带了三十多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现在都在城楼上。大人还是立即进城吧。” 燕无畏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急什么?看你这样子好象急不可耐,非要把我推进陷阱似的。” 田豫焦急地说道:“大人不要说笑话,我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命,都在大人的手上捏着。大人打败了可以掉头跑,我怎么办?大人还是快一点吧。” 燕无畏用马鞭拍拍身上的灰尘,不急不慢地说道:“你家才几十口人命,我可有五千兄弟,相比起来,你家几十口人命算什么?” 田豫两眼一瞪,张嘴就要说什么,但看到燕无畏眼睛里的杀气,慌忙又把话吞回去了。他急得唉声叹气,在燕无畏的战马前来回乱转。 心狐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城楼上,他对燕无畏挥挥手,一切妥当。 燕无畏回头指指一位假司马,“再带七百人进去,控制北城门附近所有要害部位。” 七百铁骑一拥而入。田豫忍不住大声叫道:“大人,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这么多人站在城门外面,一旦被叛军发现了……” “你回去骑上马,带我们直接杀到府衙。” 田豫一愣,“大人,现在府衙是鲜于辰的大营所在,那里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你罗嗦许多干什么?”燕无畏笑道,“你不是很着急吗?现在怎么不急了?” “大人,直接攻击府衙太危险了,攻击如果受阻,叛军闻讯而来,城池就拿不下了。” 燕无畏不理他,举手朝身后挥动了两下。三千铁骑随即发出一阵轻微响动,人人刀出鞘,箭上弦,做好了攻击准备。田豫忿忿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跑回了城门。 城楼上的心狐奋力招手。 燕无畏低吼一声,猛踢马腹,战马一跃而起,纵身冲上了吊桥。 === 三千匹战马虽然蹄子也包着嘴也套着,但奔跑起来的轰鸣声还是很大,地面也震颤的厉害,北疆人都熟悉这个,一听就知道有骑兵大军来了。迷迷糊糊的叛军卫兵茫然四顾,一时间脑子还反应不过来,更多的士兵则还沉睡在梦乡里。 三千人分成四路,同时向府衙冲去。府衙门口的卫兵惊呆了,他们看到披头散发的羌人气势汹汹地杀来,终于醒悟到汉军进城了,他们一边掉头狂奔,一边张嘴狂呼:“汉军……汉军杀来了……” 乱哄哄的叫喊声霎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恐惧而凄厉。沉寂的府衙突然惊醒了。 “射……给我射……”燕无畏纵马狂奔,举刀狂呼。 长箭厉啸而起,刺耳的啸叫声在黑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惊心动魄,好象有万千亡灵同时张开了血淋淋的大嘴,发出了惨厉的长嚎。 “杀……”如雷般的吼声响彻了雍奴城。 数十个掉头逃跑的叛兵被飞奔的战马撞得满天飞舞,中箭仆倒者更是被乱蹄践踏,骨肉无存。守在府衙内的叛兵眼见汉兵杀到,也不管外面逃奔而来的士卒了,手忙脚乱地关上了大门。 “冲进去……” 燕无畏回手一刀背狠狠地敲在战马的肥臀上,战马吃痛,腾空而起,一头撞向了府门,“轰”一声巨响,府门碎裂,抵住府门的几个卫兵顿时被撞得血肉模糊,还有一个口喷鲜血被撞飞到了十几步开外。战马受伤,连滚带翻栽倒在了府衙大院内。燕无畏被摔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他正在这里摇摇晃晃,那里已经冲上来了几个叛军士卒,燕无畏虎吼一声,随手砍倒一个叛兵,然后大展神威,一连砍翻了四五个,最后伸手抓住一个叛兵,大声叫道:“鲜于辰在哪?鲜于辰在哪……” 叛兵看到凶神恶煞一般的燕无畏,吓得魂飞天外,双手乱指一气。燕无畏又杀两人,低头再问,却发现那人已经被自己的大手活活卡死了。 羌人蜂拥而入,有的从大门,有的翻越府墙,一个个吼声如雷,象下山猛虎一般酣呼杀敌,四下乱冲,看到门就踹,看到人就砍,手下绝无活口。许多叛兵被砍死在卧榻上,更多的人衣裳不整地被砍死在院落里,士卒,仆役,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只要是活的,统统一刀毙命。从府衙后方冲进来的羌兵顺势点燃了柴房,大火顿时冲天而起。 “快,快,快,往里杀,往里杀……”段炫一手拎着血淋淋的战刀,一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连声狂吼,“杀进去……” 府衙内人声鼎沸,杀声震天,叛兵临死前的惨叫声,四处逃窜的恐惧喊声,羌人的吼叫声,汇成了一股骇人心魄的血腥。 驻守城门和散落城门附近的叛军都被府衙内的杀声和大火惊醒了,大家惊恐不安地望着,心里恐惧到了极点,难道汉军杀进来了?几个叛军首领急忙集结军队,迅速赶往府衙救援。 鲜于辰被一帮亲卫兵簇拥着,左冲右突,不但没有杀出重围,反而死伤惨重,只好退回院落坚守待援。燕无畏带着一群亲兵向院门发起了猛攻。一群羌兵待在院墙外急得火烧火燎的,无计可施,几个人随即合计了一下,砍倒了院中一颗大树,几十人抱着这棵大树猛撞院墙,硬是把院墙撞倒了一截。羌兵随即呼啸而入,刀枪箭矢犹如*一般,转眼就将鲜于辰和他的二十多个亲兵砍了个净光。 “拿着鲜于辰的人头,我们杀向西城门,把纵流的人马放进来,快,快……” 一个羌兵举起长矛,狠狠地插进鲜于辰的人头,然后把人头高高举起,紧跟在燕无畏后面冲了出去。 府衙的大火越烧越大,烈焰腾空,照亮了整个雍奴城。 汉军铁骑迎着从西城门方向赶来支援的叛军杀了过去,“杀……” “雍奴已失,鲜于辰已死,缴械投降……” “降者免死……” 燕无畏和段炫带着自己的亲兵冲在最前面,一边高喊,一边挥刀猛剁。羌兵可不管这些,他们也听不懂两位大人和那些汉人士兵嘴里都叫些什么,他们只知道杀,一往无前的杀。 叛军士兵看到凶狠的羌人骑兵,又看到鲜于辰的人头,立时崩溃,转头就跑,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来。 汉军铁骑衔尾猛追,一路高喊,一路狂砍,直杀得血流成河。 西城门大开,早就赶到附近的纵流率部杀了进来。大军随即沿着城中大道往来冲杀,勇不可挡。叛军失去了指挥,各自为战,乱得一塌糊涂,府衙的冲天大火,主将鲜于辰的人头,铺天盖地的汉军铁骑更是让叛军士卒肝胆俱裂,无心恋战,纷纷缴械投降。几个叛军首领打开城门,带着残兵败将慌不择路的出城逃亡。段炫和纵流毫不犹豫,各自领着一队人马狂追不舍,直到无人可追了这才押着俘虏回了城。 天亮时分,雍奴城被汉军全部控制,城池逐渐安静了下来。 === 城外的蹋顿半夜就被城内的大火和厮杀声惊醒了,他慌忙集结军队守在浮桥两端,虽然忧心如焚,却半步也不敢离开浮桥。他担心又中了汉军的奸计,让汉军把浮桥烧了。 下半夜,从城内逃出来的叛军告诉他汉军攻占了城池,鲜于辰也被杀了,蹋顿顿时傻了眼。没有城内的粮草和牲畜,他的五千人马吃什么喝什么?蹋顿立即决定撤退。 “派人去蓟城,告诉大王雍奴被汉军攻占,我们已经撤往右北平的土垠城了。” 燕无畏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大声笑道:“这个蹋顿跑得好快,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 心狐笑道:“大人,要不要追上去打他一下?” 燕无畏摇摇头,“算了,我们打不动了。这小子很有实力,追上去之后免不了一场血战。” 他回头看看段炫,问道:“明之,我们损失如何?” “折损了三十七个兄弟,伤了一百多人。”段炫十分不满地说道,“攻打府衙,我们的损失大了一点,兄弟们死得有点不值。” “有多少俘虏?” “大概有一万多人。”段炫说道,“叛军基本上投降了,跑掉得不多。” “我那匹马呢?” “那马不行了。我看它很痛苦,已经叫人杀了。中午你吃马肉吗?” 燕无畏伤心地说道:“那马跟了我两年多……”他叹了口气,摇摇手,“你们吃吧,我吃不下去。你们这帮人,心真狠,把我的马杀了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吃它的肉……” 心狐咂咂嘴,笑道:“不吃怎么办?总不能把它埋了吧?” === 李弘和刘虞的大军停留在蓟亭休整。两人先后上书天子,禀报军情,催要粮饷。 潞城和雍奴城的消息先后送到了北征军大营,刘虞和李弘大喜,下令重赏将士,再将捷报上书洛阳。这天,李弘受刘虞的邀请,到他的大营议事。李弘带着庞德和十几个侍从,出营缓缓而行。 蓟亭大战的战场已经清理干净,除了空气中还隐隐约约漂浮着难闻的血腥味,地上随处可见的干涸发黑的血色尘土外,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是十几万人纠缠在一起酣呼鏖战的战场了。双方阵亡将士的尸骨已经掩埋在了平原下面的黑色土地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都将化为尘土。 远处,几个羌兵跪在巨大的坟冢前呜咽哭泣,凄惨的哭声随风飘荡在淡淡的血腥里,让人心酸欲泪。 李弘坐在黑豹宽厚的马背上,听着风中的哭泣,脑海里顿时掀起了无数个激战的身影,眼前掠过了一张张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他心里一阵阵战栗,眼眶渐渐的红了,他想起了铁狼,想起了田静,想起了里宋,想起了拳头,想起了许许多多死去的兄弟,他慢慢地趴到马颈上,紧紧地贴着黑色的马鬃,全身弯曲着,双肩剧烈地抽搐起来。 庞德和义从士卒们看到李弘悲痛难忍,想起自己死去的兄弟,各人心里酸楚,眼里含泪,低头无语。 风在平原上呼号,就象无数的英烈在仰天长啸。 大帅来了,他带着鲜卑大军杀进了大汉国,那支军队里有自己的兄弟,有自己的朋友,一次对决还不够,还要两次,三次,大家非要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不可,为什么要这样?他想和大帅握手言欢,他想和那些兄弟坐在一起开怀畅饮,他想看到风雪。和连死了,风雪一定回来了,她一定就在大燕山的谈月谷。 和大帅决战,他没有信心,昔日驹屯大战,大帅在极度的劣势下反败为胜,大帅的那种气魄和神勇从此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大帅是不可战胜的。大帅来了,黑鹰铁骑一定也来了。想起那只神鹰铁嘴,李弘心里一抖,浑身上下不自觉地掠过一阵寒意。 === 刘虞要回涿郡去了。他要回去安抚百姓,要重建府衙,要抓紧时间春耕。再不播种,时间就要错过了。如果今年地里颗粒无收,到了冬天,仅靠赈灾是养活不了许多人的,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幽州的百姓活下去,“我不想看到幽州饿莩遍野,更不想看到幽州人吃人。” 刘虞要把军队全部交给李弘,要让他全权负责幽州平叛的事。 “大人,如今鲜卑人入境,占据我燕山以南的大片土地和城池,我们当务之急不是继续平叛,而是要把鲜卑人赶出去,以免再蹈并州的覆辙。鲜卑人一旦倚仗渔阳城的高大坚固,稳定了燕山以南的大片疆域,我们再想夺回来,代价就相当大了。”李弘言辞恳切地说道,“大人,蓟城拿下后,我要率部去渔阳,平叛的事暂时放一放吧。” “不行。”刘虞坚决地说道,“张举和张纯逃回辽西后,叛军还有几万人,再加上乌丸人,他们还有近十万的兵力,如果不趁胜追击,不把他们彻底击败,他们就有可能卷土重来。看看冀州,你就应该知道彻底全歼蚁贼有多么重要。平叛才是当务之急,平叛才是确保幽州迅速稳定下来的根本。” “鲜卑人从外面打进来,我们可以凭借城池和关隘步步阻击,但如果蚁贼从我们背后打过来,我们就无力阻止了。蚁贼有流民做支撑,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漫延成为十几万人的大祸。大祸一成,幽州必失,那时不要说抵御鲜卑人,就连幽州都是鲜卑人的了。” “大人,此去辽西辽东有上千里之遥,几万大军长途跋涉,粮草运输是个大问题。如今并州匈奴叛乱,鲜卑寇关入侵,朝廷同时要应付两个战场的大战,国库根本无力支撑。”李弘苦口婆心地劝道,“大人,这些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执意继续平叛?”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大军进到辽西,叛军一定会后撤辽东,大军再追到辽东,距离蓟城就有千里之遥了,如果此时朝廷无力提供粮饷,大军只要两个结局,要么急速撤回,损兵折将,要么无力撤退,全军覆没。而这个时候,鲜卑人只要一万铁骑,就能占据幽州全境。” “大人……”李弘哀求道,“大人,叛军是汉人,鲜卑人是胡人,我们为什么不杀胡人反而要苦苦追杀汉人?大人以宽厚仁慈闻名于世,对胡人更是恩抚并重,享誉北疆,大人为什么就不能改剿为抚,放过张举和张纯?” 刘虞愤怒地说道:“子民,你太糊涂了,张举和张纯称帝建国,这已经不是叛乱了,而是要推翻大汉国重建社稷,这不是招抚就可以解决的事,这是要彻底剿灭维护大汉天威的事。乌丸人愚昧粗鲁,受奸人哄骗,事出有因,可以招抚,但张举和张纯都曾是我大汉国的一郡太守,饱受皇恩,两人不思报国,反而作出这种人神共愤之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谢天子?不杀,更对不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大人,现实的情况是我们已经无力东进了,平叛的事,我们必须要放一放。”李弘再劝道,“叛军遭此重击,短时间内即使得到喘息,但在辽西辽东那等贫瘠荒凉之地,很难恢复元气。等到今年十月,各州郡谷物丰收,赋税入库之后,我们再行出击也不迟嘛。大人为什么非要放着虎视眈眈的鲜卑人不打,却要冒险远击千里之外的叛军?还有,我帐下的羌兵已经远离西疆几千里,人心早已浮动。那些匈奴人的家园如今战火纷飞,我虽然刻意隐瞒,但到底能隐瞒多久?如果我的骑兵溃散,我个人被杀事小,但幽州尽失事大。” 刘虞余怒未息地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本朝祖宗之制,也是本朝几百年来奉行的强国保家之策,几百年的事实告诉我们这些后人,祖宗这句话是金科玉律,是完全正确的。今天,我们也要这么做。” “张举和张纯两个叛逆如果有血性,如果还是一个大汉国的人,就应该死守渔阳,至死不退,如果他们这么做了,我刘虞上书天子。力主招抚又有何不可?但他们做了吗?他们拱手就把渔阳城让给了鲜卑人,这种卖国逆贼,怎能不杀?” 李弘没有说话,他想到了边章、韩遂、王国,想到了西凉,他们联合六月惊雷等境外羌人叛乱,他们算不算卖国逆贼?当初太尉张温提出招抚的时候,为什么朝廷没有说他们是卖国逆贼? 刘虞看看垂头不语地李弘,声色俱厉地问道:“将军,你到底怎么说?平叛之事是继续还是暂停?” 李弘抬头望着因为操劳而憔悴不堪的刘虞,心里一软,点了点头,“一切就依大人所言,继续平叛。” 刘虞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将军,我要上奏弹劾你。在大是大非面前,一个镇北将军竟然把自己的私情放在国事之上,你实在不配做这个将军。将军不仅仅要会打仗,心里更应该时刻想着自己的大汉国和大汉国的天子。会打仗的将军不过是个武夫而已,知道为什么打仗的将军才可以坐镇北疆,你不配坐镇北疆。” 李弘目瞪口呆地望着刘虞,半天都没反应。 的确,他实在不配做这个镇北将军,他对平叛的事因为受到自己和张纯之间的私人感情影响,一直不坚决,他总是想着重击张纯后可以招抚他,他总是担心并州丢了,担心自己的部下死了,他从来就没有全神贯注地把心思放在平叛上,他甚至顾惜将士的性命,叫赵云不要再攻潞城。还有阻击鲜卑人入侵的事,他也是瞻前顾后,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昔日的鲜卑兄弟,如何面对自己心目中的亲人慕容风,他甚至不知道如何打这一仗。 他已经在私人感情和国家大义面前迷失了。他既不知道对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择对错,他回想自己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好象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愿意干的,是自己真心诚意想干的,他混浑噩噩的,被命运和时间推着,拉着,从东杀到西,从西杀到东,这一刻回想起来,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到底要杀个什么出来。 他痴呆呆地坐着,望着自己的一双大手,茫然,彷徨,这一瞬间,他觉得生命毫无意义,毫无意义。 我是谁?我过去是谁?他心灵深处对记忆的渴望突然想洪水一般不可遏制的冲击着他的神经,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煅烧着他,烤炙着他,让他窒息,让他口干舌燥,他想喝水,他想撕开自己的心肺喝一口浓浓的血水…… “子民,子民,你怎么了……” 李弘蓦然惊醒,身上大汗淋漓,一双眼睛神智不清,痛苦地望着刘虞。刘虞神情震骇,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喊着叫着,生怕他突然死去似的。庞德飞一般冲进来,一把抱住李弘,“大人,快,快叫医匠,将军一路痛哭而来,估计悲伤过度了。” 庞德小心地把他平放到地上,轻轻替他擦去额头上的大汗。刘虞拽着李弘的手,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吓他了。 李弘疲惫不堪,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那团火焰里,大火还在剧烈地燃烧着,间或有爆炸声,凄厉地喊叫声,他努力去想,努力去想,他看到了铁狼躺在地上,他去拽他,拽出来的却是浑身浴血的铁锤,他看到姬明在大火里燃烧,转眼就剩下了一个火红色的头颅,姬明在大叫,竭尽全力的大叫,可那叫声却是温柔之极,“小雨……小雨……” 李弘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哀怨的大眼睛,那是小雨的眼睛,那是小雨。 “小雨……小雨……” 李弘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着,心里只觉一阵锥心疼痛,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 大帐内一片混乱,刘虞急得直跺脚,几个医匠也束手无策。从脉象上看,除了身体较虚以外,没什么大毛病,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昏迷不醒,他们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大人,我还是把将军背回去吧,我们那里还有几个高明的医匠,让他们看看。”庞德大声说道。 “快,快,那你还不快一点。”刘虞大声催促道。 庞德背上李弘,飞步出帐,义从士卒早已拉马过来相候。庞德飞身上马,打马狂奔。 鲜于辅、玉石等人接到消息,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出营向刘虞的营帐飞驰而去。正好半路上遇到庞德背着李弘回来了,大家急忙簇拥着李弘回到大帐。 “不要慌,不要慌,没事,没事。”田重闻讯带着几个医匠匆忙赶来,他听完庞德的叙说,心里已经有数,“大人这是太累了,他要担心的事太多,心力交瘁,这几天又为鲜卑人的事头痛不已,估计支撑不住,倒下了。” “大人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大帐内,绞尽脑汁想着击败鲜卑人的事,也不吃东西,两天才吃了三个黑饼。”庞德痛心地说道,“大人谁劝都不听,实在没有办法。这样下去,他会垮掉的。” 众将望着脸色惨白的李弘,心情都很沉重。 “最近可有卢龙塞的消息?”田重望着陈鸣问道。 “没有。按照大人的命令,斥候都在渔阳一带活动,所以……” 田重叹了一口气。 “大人看样子十分挂念小雨,我们要不要派个人专门跑一趟无终城?”玉石小声问道。 鲜于辅点点头,正要吩咐陈鸣,田重说话了,“不要去无终城,直接去卢龙塞。我到西疆之前曾经专门嘱咐过田家,一旦幽州有什么事,直接带小雨去卢龙塞躲避。卢龙塞里有我们将士的家眷,许多人过去都是马匪,有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叛军未必能攻下。” 鲜于辅担心地看了一眼田重,“如果小雨不在卢龙塞或者卢龙塞……” 田重满脸愁容,摇了摇手,不再做声。 === 李弘昏迷一夜后,醒了过来。刘虞高兴地跑来探视,顺便前来告辞。 “我到涿郡后,一面安抚百姓春耕,一面向朝廷催要粮饷,保证大军平叛所需。”刘虞笑道,“你自己要保重,不要太累着,更不要亲自持枪上阵,否则我可真要上书弹劾你,这次可不是吓唬你了。” 李弘笑笑,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你不要哄我。”刘虞拍拍他的肩膀,佯装不满地说道,“还有你这头发,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了,除了在京城我看你老老实实地扎着以外,我就没看你正经扎过。你都是大汉国的上卿了,还披散着个头发,这成何体统,你这和一个顽冥不化的胡人首领有何区别?” 李弘唯唯诺诺地连连答应。 “子民,我那一万多人马你让羽行去统领,交给他,我放心。” 李弘想了一下,说道:“大人,还是让伯珪兄统领吧。他是幽州府的骑都尉,大人不在,理所当然应该由他统军。伯珪兄名震北疆,武功才智都比我高,尤其他长期坐镇辽西辽东,对那里的地形和民情都很熟悉,在当地的百姓和胡人心目中威望也非常高,另外,大人手下的这些将领有的是伯珪兄多年的朋友,有的是同窗好友,他们彼此熟悉,配合默契,大家都乐于听命伯珪兄,所以,我觉得伯珪兄最合适。” 刘虞的脸色有点难看,他盯着李弘看了半天,突然说道:“为什么我说东,你总要说西?幽州的事是我熟悉还是你熟悉?” 李弘看刘虞又生气了,疑惑地问道:“大人,伯珪兄可是你当年最器重的北疆悍将,你怎么……”李弘看到刘虞眉头紧皱,十分不快,没敢继续说下去。他估计公孙瓒大概有什么事得罪了刘虞,而且还得罪的不轻,否则,以刘虞宽厚的性格不会闲置这样一位北疆大将不用。 李弘心想等你走了我再找个借口让公孙瓒统军,不让你生气就是了,随即改口道:“我听大人的。” 刘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大人要考虑。”李弘说道,“我估算了一下,现在大营里关押的俘虏,再加上潞城的,还有雍奴城的,总共有五万多人,这么多人的口粮已经抵得上我们整个大军的口粮了,所以,这些俘虏的吃饭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能拖。” 刘虞想了一下,说道:“我马上派人把他们押到涿郡屯田去。这些人不能放,也不能杀,还是让他们做屯田兵吧。将来叛乱平定了,鲜卑人被赶走了,你就要回并州,到那时,我把这些人转为幽州的边军,这样一来,就可以解决幽州兵力紧缺的问题,将来我也有军队抵御鲜卑人的入侵。” 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刘虞随即告辞,匆匆回涿郡了。 === 鲜于辅暂时统领幽州军。 在北疆,鲜于辅虽然没有公孙瓒的名气大,但这些年他和李弘一正一副,统帅大军南征北战,早已声名显赫,天下皆知。无论幽州的公孙瓒还是青州的邹靖,都心服口服。在众人眼里,鲜于辅远远要比李弘亲和得多。李弘出身卑贱,年纪小,名气大,功勋大,官也大,谁看到他,心里都很复杂。就这样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成了大汉国的重镇将军? 四月末,大军包围了蓟城。 李弘命令阎柔赵云率军在潞城休整,燕无畏率军在雍奴休整,暂时不要继续东进。 这天,李弘召集各部将领商议攻打蓟城的办法。 同以往一样,首先由斥候营禀报最近的军情。陈鸣仔细解说了叛军、乌丸人和鲜卑人的情况之后,接着说道:“鲜卑人占据渔阳之后,并没有继续南下的打算,他们驱赶城中百姓到附近的铁矿日夜开采矿石,然后运往白檀城。” “另外……”陈鸣看了一眼李弘,说道,“大人一再嘱咐我们注意渔阳上空的大鹰……” 李弘神色一紧,抬头望着陈鸣。 “我们看到了,渔阳城上空的确有一只大鹰。” “什么时候看到的?”李弘心里一窒,紧张地问道。 “昨天。” “怎么了?”鲜于辅笑着问道,“大人紧张什么?这大鹰有什么古怪吗?” “鲜卑人增兵渔阳了。”李弘望望帐下众将,神色凝重地说道,“鲜卑人最厉害的黑鹰铁骑已经到了渔阳。” 北疆西疆众将无不脸色大变,聂啸、公孙瓒等人均面露震骇之色。黑鹰铁骑,那是天下最厉害的铁骑了,当年檀石槐带着它横扫大漠,把北匈奴人一直赶到了漠北极荒之地。冀州等地的将领虽然听说过黑鹰铁骑的大名,但他们接触骑兵少,并不能了解铁骑最疯狂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无敌气势,只有常年在马背上厮杀的人才有那种刻骨铭心的体会。 “将军大人能肯定?”刘豹惊慌地问道。 “那只大鹰叫铁嘴,是天鹰部落的神物。”李弘想起那只大鹰,顿时想起了威猛的铁鳌,英武的铁果,无敌天下的铁骑,“铁鳌来了,大帅也一定来了。” 大帐内霎时鸦雀无声,气氛紧张。 慕容风的大名,的确令人胆寒。当年落日原大战,对大汉国的打击太大了,所有从军的人都记得那个落日原,那个一战命丧五万人的落日原,现在大汉国即使有西疆薄落谷大战的辉煌,也无法抹去大汉军人对落日原之败的阴影。 李弘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又是敬佩又是苦涩,大帅当真是无敌天下吗? 和连死了,弹汗山势力大减,无奈之下只能被慕容风和各部鲜卑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慕容风想干什么都已经没有挚肘的力量了。强横于拓跋锋,也不得不屈从于慕容风的指挥。今日攻打雁门关,拓跋锋定是受了慕容风的指使。 匈奴人大乱,几乎牵制了自己所有的骑兵军;雁门关危急,又牵制了自己所有的后援,而并州愈演愈烈的危急形势,更是牵动了朝廷敏感的神经,随着自己在幽州大胜叛军,幽州危急暂解,朝廷会把所有的粮饷送到并州以解燃眉之急。 自己一步一步被大帅牵着鼻子走到了一个必败之局里。 如今大帅兵临渔阳,死死地拖住了自己,让自己进退失据。平叛已经不可能了,回援并州更不可能,自己唯有和他一决死战,但自己能不能和他决战,何时和他决战,主动权却不在自己手上,而是握在大帅的手上。 自己蓟城大战受损,一时难以恢复,而随着时间的延续,离家千里的羌人会不会思乡心切?家园动乱的匈奴人会不会背离而去?将士的问题自己还可以想想办法约束一下,然而粮饷的问题自己却无能为力,朝廷不给,自己想抢都没地方抢。粮饷断绝,则兵乱,兵乱则军败,这渔阳之战不要打就已经输了。 并州,并州啊。自己如果不招抚黄巾军,不安抚流民屯田,今天我怕他什么?即使雁门关被攻破又能怎么样?自己真是作茧自缚啊。 如果不战,燕山以南就成了鲜卑人的牧场,而没有了燕山这道天然屏障,鲜卑人想什么南下就什么时候南下,渔阳以南就是一马平川之地,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如果主动求战,大帅会应战吗?没有必胜的把握,大帅宁愿放弃渔阳他也绝对不会应战的。他有不战就能拖死自己的办法,他为什么要决战?黑鹰铁骑来,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和大军将士施加压力,让自己动弹不得而已。 === “将军,将军……” 李弘抬头看看陈鸣,心情沉重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商议打蓟城的事。”陈鸣勉强一笑道,“鲜卑人还没有南下,我们暂时可以不要考虑。” 李弘笑笑,对帐内众将说道:“好,今天不谈这事。蓟城城墙都是用石头砌起来的,在北疆算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大城了,你们说说,这蓟城可曾有人攻破?” 鲜于辅说道:“有啊。黄巾军叛乱的时候,就曾强行打下了蓟城,杀死了刺史郭勋和广阳太守刘卫。不过,黄巾军为打下这座城池折损了上万人。后来,他们反被我们包围,为了突围,他们趴开了一段城墙……” “趴开了一段城墙?”李弘笑道,“你们堵住了四门,他们就从城墙中间跑,这个逃跑办法倒是很别致。” 快骑狂奔而至,蹄声急骤如雷。 “将军大人,鲜卑人占领了卢龙塞。” 李弘背心一凉,霎时惊呆了。大帐内,众将一片惊慌。渔阳一丢,卢龙塞一丢,幽州门户大开,再也没有任何屏障了,如此一来,幽州东北部的几个郡县就象并州北方四郡一样,算是彻底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七节 田重惊惶失措,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卢龙塞怎么会丢?卢龙塞高大坚固,守兵两千,怎么会丢?人呢?卢龙塞里的人呢?” 那名斥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回禀道:“大人,小人看到卢龙塞上高悬着鲜卑人的大纛,还看到城楼上站着鲜卑士卒,进出关隘的也都是鲜卑人,小人可以肯定卢龙塞已经陷落了。小人不敢走得太近,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小人回来的路上也想找人问问,但从无终城到卢龙塞,荒无人烟,一个人都看不到。” 鲜于辅强作镇定,急忙问道:“无终城呢?无终城怎么样?” “无终城还是叛军被叛军占据着,城门紧闭,无人进出。”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鲜于银突然狠狠地一拍案几,怒声叫道:“奸阉,这都是奸阉惹的祸。奸阉当道,朝廷腐败,以至我大汉国国势日衰,烽烟四起。匈奴人大乱,鲜卑人趁机打雁门,蚁贼大乱,鲜卑人趁机占渔阳,陷卢龙,我们这样打来打去,打到何时才是个头?我们东征西伐,前前后后都打了好几年了,将士们换了一拨又一拨,战刀砍断了一把又一把,但结果是什么?仗是越打越多,国家是越打越败,疆土是越打越少,我们打的这都是什么仗?” “奸阉不除,朝纲不振,我们就是打无数的仗,死无数的人,这大汉国也撑不下去了。”鲜于银猛地站起来,涨红了脸,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冲着低头不语的李弘大声吼道,“大人,我们杀向卢龙塞,和鲜卑人决一死战吧,我们就是战死了,也是倒在大汉国的战旗下,为大汉国而死,为大汉国尽忠,围着蓟城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李弘抬头望着鲜于银,神情错愣。 鲜于银的话就象一块巨石投进了死寂的池塘内,顿时激起了大帐内汉族将士那颗热血沸腾的心,颜良、文丑、公孙瓒、刘备等人纷纷一跃而起,高声求战。 李弘的心却是冰冷的。 将士们为了大汉国,可以不顾一切,抛头颅洒热血,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大汉国能承受如此之重吗?有心无力,这是大汉国的悲哀,也是李弘的悲哀。 李弘宁愿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士卒,只要吃饱了,拿着一把战刀,跟在上官后面浴血杀敌就可以了,不需要考虑大汉国,不需要顾忌天子,不需要瞻前顾后,甚至不需要担心一天的口粮,所有的事上官都会安排好,但自己现在偏偏就是那个上官,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步行动,都要考虑到大汉国的安危,要顾忌到天子的心思,要为全军数万将士的生命负责,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这些责任就象一块千斤巨石日夜压着自己,让自己难以喘息,难以思考,难以行走。 这里的将士们神情激愤,要杀敌为国,那里的天子和朝廷却要平定叛逆,攘外必先安内;这里是战火不断军资巨大,那里却是国库枯竭不堪重负。自己夹在万重矛盾中间,既要照顾到两方的观点和情绪,又要极力维护大汉国的安危,难,难。自己虽有万般才智,无敌武功,但要解决今天的幽州危局,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攘外必先安内。李弘无奈地苦笑着。如果自己把刘虞这句话说出来,恐怕盛怒之下的鲜于银要拔刀相向了。 我们为谁打仗?为什么打仗?为什么不停地打仗?为什么打了几年的胜仗反而丢失了大片的疆土?李弘不明白,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仅仅就是因为奸阉当权,祸乱朝纲?但奸阉当真手握权柄了吗?自己在洛阳的时候,亲眼看到宗室皇亲、门阀士族、外戚权贵,哪一个不是权势熏天,难道凭奸阉一系就能祸乱朝纲?当今天子皇权稳固,他为了皇统正在京城和各方权势斗得不可开交,就这样的天子他会对一帮奸阉言听计从?说奸阉祸国的权贵,难道他们就是什么好东西?李弘在肃贪的时候,在屯田的时候,对这些权贵的所作所为算是看透了,他们说奸阉祸国,其实他们自己何尝不在祸国?奸阉贪赃枉法,那些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门阀士族难道就是廉洁奉公吗? 李弘望望慷慨激昂的众将,叹了一口气。算了,想那些头痛的问题干什么,即使想明白了但自己能解决吗?眼前的仗都不知道能不能打赢还管那些事干什么?大汉国是自己的家,是自己的根,就算它破烂不堪,腐朽毁损,自己也要护着它,保着他,至死方休。如果大家都不愿意为大汉国而战为大汉国而死,那家在哪?根又在哪?他相信无论是自己还是普通士卒,都愿意为大汉国而战,都愿意为大汉国而死,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好,我们和鲜卑人决战。”李弘站起来,挥手说道,“拿下蓟城,我们立即北上渔阳。” 李弘话音一落,大帐内一片欢呼。众将喜形于色,神情兴奋。 蓟城必须拿下,否则北上就没有牢固的后援,粮草运输也没有中转,为了尽快拿下蓟城,李弘立即命令阎柔赵云和燕无畏率部赶回蓟城大营。接着,李弘又对统军人选做了调整,鲜于辅还是回北征军统帅步兵军,幽州军改由公孙瓒统帅。 “伯珪兄,你迅速率部赶到雍奴和潞城,驻防两城。”李弘说道:“下个月的粮草主要提供给你,你待粮草充足之后,伺机夺下土垠城,然后在土垠城集结军队和粮草,做出准备进击辽西的架势。” 公孙瓒连连点头,脸显感激之色。李弘让他统领幽州军,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给他立功的机会。不管能不能击败鲜卑人,李弘的北征军都要受损,东征的可能是彻底没有了。将来东征辽西辽东,就是他公孙瓒的事,平定叛军的功劳都是他的。 “伯珪兄,能不能把卢龙塞的鲜卑人牵制住,就靠你了。”李弘拍拍公孙瓒的后背,诚恳地说道,“务必尽快出击土垠城。” “大人放心,下个月,我一定拿下土垠城。”公孙瓒信心十足地说道。 === 清晨,李弘和鲜于辅带着几个侍从沿着蓟城缓缓而行。 攻打蓟城需要步卒,但李弘却让公孙瓒带着幽州军走了,各部将领有的不理解,私下颇有怨言,但有些将领心里却有算,知道李弘根本不想打,他又要派人招抚了。 暂停平叛,改为北上攻击鲜卑人,必须要奏请天子,得到天子的同意,这需要时间。如果天子不同意,李弘还要反复上书劝谏,信使往返洛阳,不是短时间就可以解决的。李弘虽然是镇北将军,但这么大的事,李弘无权作主,这仗不是他想怎么打就可以怎么打的。有这么长时间的耽搁,李弘围城不打就有理由了。围而不打,一来可以让大军得到休整,囤积粮草武器,蓄积力量,为下一步攻打渔阳城做准备,二来也可以为招抚叛军腾出足够的时间。 “羽行兄,你看派谁进城招抚叛军较为合适?” 鲜于辅笑道:“你大概想让公定去吧?” “怎么?你认为不合适?” “幽州的事,公定不清楚,一旦说僵了,回旋余地就没了。”鲜于辅说道,“还是我亲自去吧。” 李弘犹豫不决。 “田强我认识,他是蓟城田家的人,过去是辽西边军的一个军司马。我在辽西的时候,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这人口碑不错,还好说话。我觉得他不一定是太平道的人,参加叛军也许是被逼的。凭着过去我和他的交情,他还不至于把我杀了。” 李弘想了半天,说道:“那你带上令明,小心点。” 鲜于辅笑道:“你不用担心,没事的。”接着他手指城墙说道,“子民,你看,那就是当年黄巾军扒开的一段城墙,修补的痕迹还非常明显。” 李弘抬头看看,问道:“扒开来容易补起来难,当年为修补这一段城墙,一定花费了不少钱财吧?” “对。当时没有钱,我们只好召集几百民夫临时用石头码了一下,后来经过几次修补,勉勉强强砌了一道五十步长、两步宽的墙……” “两步宽……”李弘诧异地问道,“只有两步宽,那真是一道墙了。” 鲜于辅无奈地说道:“幽州战事不休,哪有钱财修补城墙,有这么一道墙就不错了,反正也没多少人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用冲车把它撞开吗?” 李弘脑中灵光一闪,微微笑道:“我要是用巨石连续不断地砸呢?” 鲜于辅笑道:“石头倒是有,一百多里外的军都山上有的是,但你怎么砸?一块上百斤的大石举起来已经不容易了,更不要说砸到护城河那边的墙。你别开玩笑了。” 李弘回头对义从笑道:“到战车营把张大人和尹大人叫来,快一点。” 鲜于辅疑惑不解地望着李弘,问道:“子民,你真有办法?” 李弘笑而不语。 === 张郃和尹思打马如飞而来。 “仲志,那抛石车你还在做吗?” 尹思奇怪地看着李弘说道:“大人不是不同意做吗?大人不给钱,我拿什么做?” 李弘笑笑,指着城墙说道:“你做个最大的抛石车,能砸开这道城墙吗?” 尹思连连摇头:“大人不要说笑话。这城墙至少有三丈宽,不要说砸了,就是一块一块拆,几百人也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扒开一小截。” “如果两步宽呢?” “两步宽?”尹思比划了一下,说道,“如果在正面用百斤以上的巨石连续砸,倒是有可能。” “那好。”李弘郑重地说道,“我给你钱,给你人,你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做一台最大的抛石车。” 尹思看看李弘,惊喜地说道:“大人真要做?” “对。”李弘笑道,“这道城墙恰恰只有两步宽,如果你把他砸开,夺下蓟城后我给你记首功劳。” 张郃和尹思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大人,你怎么知道?” 李弘指指鲜于辅,笑道:“鲜于大人过去是幽州府的从事,他在蓟城待了好几年,对这事一清二楚。仲志,你做一台抛石车,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一个月。” 李弘脸色一变,说道:“不行,最多半个月。” 尹思一脸绝望地喊道:“大人,那怎么可能?我和工匠们就是不睡觉也做不出来啊。” “那你就不要做了,这事算我没说。”李弘威胁道。 尹思急得摊开双手叫道:“大人,你总要讲讲道理吧……” 李弘不理他,打马走了。 “鲜于大人,你帮我求求情,这时间实在不够啊……”尹思望着鲜于辅可怜巴巴地说道。 鲜于辅笑道:“仲志,你先做,半个月后再说,好不好?” 张郃和尹思两人闻言大喜,打马急驰而去。鲜于辅追上李弘,问了一下抛石车的事,听李弘一解释,他才想起是有这么一笔钱给了兵曹营田重,只是他不知道这钱是用来做抛石车的。 “羽行,如果田强很强硬,坚决不投降,那就算了,半个月后,我叫他死得难看。” === 四月下,长城要塞。 ÷ 护匈奴中郎将麴义带着大军断后,掩护单于庭人马南撤。不久,他们遇上了日逐王去卑和右大都尉铁烨。两支人马会合后,为是否攻打美稷争得面红耳赤。 于夫罗和铁烨当然是极力主张打回去,夺回美稷城,但麴义坚决不干。麴义说,我的两万人只带了打仗用的粮草武器,其余辎重全部丢在了度辽大营。右贤王带着单于庭大军和部分王室贵族以及大量族众仓惶撤退,基本上什么都没带,顶多也就是一些财宝外加驮东西的马车牛车而已,而日逐王和大都尉仓促北上,士卒们除了干粮武器连一头当口粮的牲畜都没带,他们本来是指望到了美稷就有补充的。就这样的军队,跑回去和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作战,打什么打?叛军拖上五天不应战,我们就要饿肚子往回逃了。 于夫罗和去卑说,打到美稷就有牲畜,就有吃的,你不愿意打,一定是不想受到损失。 麴义很生气,说我要是担心受损,我早就扔下单于庭跑了,还陪着你们在这里说些废话。现在叛军杀了大单于,攻占了美稷,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攻击势头一定强劲,如果要交战,我们的受损必然较大。单于庭和左部落就这么点人,打死一个少一个,等你们基本上打完了,你们这大单于的位子坐得下去吗?哪个部落服气啊?没有实力你在匈奴混什么?就算你们有我朝皇帝陛下的支持,也撑不了几天,谁做大单于谁就要死,活不长的。何况,你们没了实力,我朝皇帝陛下看你们镇不住匈奴各部族,也不会支持你们的,陛下一定会转而支持须卜骨都侯。 铁烨马上说,大人说这话的意思最明白不过了,你就是不想打,就是想回去等等看你们的皇帝陛下怎么说,是不是还承认我们这个大单于。如果你们的皇帝陛下转而支持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大人大概还要杀我们,说我们是叛逆了吧? 麴义气得血都吐出了。这帮不知好歹的蛮胡,自己尽心帮他们,他们竟然怀疑自己没安好心。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存有这个念头。承认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可以迅速稳定匈奴的乱局,但可怕的是,这事一旦传到左贤王的耳朵里,他立马就会造反,那将军大人的北征军就乱成一锅粥了。所以他先要稳一稳,和徐荣迅速取得联系听听他的意见,然后再探听一下朝廷的口风。如果各方一致支持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他再出兵攻击也不迟。何况,现在粮草牲畜不足,匈奴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迷,的确不是反攻的最佳时机。 麴义强忍怒火,把匈奴局势,北疆局势,双方实力优劣等各类事情一一搬了出来,左右分析,嘴皮子都说干了,但三人依旧固执己见,执意要进攻。须卜骨都侯杀了大单于,杀了他们的亲人,这仇岂能不报? 麴义说,匈奴叛军除了屠各族,右部落各族,其他部族不一定是真心反叛,他们也许在观望,看看大汉国的皇帝最后到底支持谁做大单于。如果须卜骨都侯得不到大汉国皇帝的承认,一直都是大汉国的叛逆,他们也许会再次投到单于庭来,谁想被牵连?被灭族啊?所以再等一段时间,等匈奴叛军内部自己分裂了,内讧了,我们再攻击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不就是事半功倍嘛。 这句话总算把三人说动了,大家随即一起回到了长城要塞。 === 为了安置匈奴单于庭和左部落的几万族众,麴义又连夜急书徐荣,同时上书天子,要求把匈奴族众暂时迁入长城以内、黄河两岸的上郡、西河郡部分水草丰茂之地。如果留在长城以北,这些匈奴老弱妇孺极有可能遭到匈奴叛军灭绝性的屠杀。 这时狂风沙、鹿贤等人带着武骑营也赶到了长城要塞。五万大军分布在平定、白土一线,屡次击退了叛军的进攻,但谁都不敢北上追击。麴义有命令,谁要是私自领军北上攻击匈奴叛军,他就砍了谁的脑袋。 同一时间,粮草武器开始源源不断地由长安运到了长城要塞。 镇北将军府来书。徐荣给麴义的意见很明确,坚决支持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如果大汉国屈从于匈奴叛军,大汉国的威严何在?信义何在?大汉国的威严没有了,匈奴人谁还惧怕大汉国?匈奴人胆气一壮,肆无忌惮地年年入侵,大汉国的边郡怎么办?杀,坚决剿杀匈奴叛军,杀得越多越好。 朝廷来书。天子同意镇北将军府和护匈奴中郎将部的奏请,下旨长城要塞开关放行,把匈奴族众暂时内迁到长城以南,黄河以西的大片区域。天子也同意由左贤王呼楼兰继任大单于,命令麴义坚决剿杀匈奴叛军。大汉天威,岂能任由蛮胡ling辱? 右贤王、日逐王和大都尉得到天子的恩抚和赏赐,感激涕零,率族众面南而拜,高呼万岁。三人把族众送进长城以南,随即找到麴义,缠着他要求北上进攻匈奴叛军。 麴义这次很率快,满口答应,召集众将议事。他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把众将和匈奴的两位王爷一位都尉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你们各自出战,打得越凶越好,但一定要败,败了回来就记功,赢了就不要回来了,自己抹脖子吧。” 大家憋了大半个月的怒火,正杀气腾腾地准备彻底爆发一下,结果给麴义兜头泼了一钵冷水,顿时人人龇牙咧嘴的,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扁了。 雷子跳起来叫道:“我跟着将军大人从来就没有打过败仗,这仗我不打了。” 麴义皱着眉头,傲气十足地望望众将,拍拍案几,十分不高兴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们急什么?是我说话还是你们说话?”接着他指着雷子说道,“这是军议,你咆哮什么?给我跪下,老实听着,再乱插嘴,打你五十军棍。” 麴义命令各部诈败,一直把叛军引到白土城附近,然后他带着去卑和铁烨的大军袭击叛军的后方,把一路跟随叛军而来的几十万头牲畜掳掠回来。叛军失去了牲畜,没了吃的,只有后撤。各部随后追击,一直追到平定附近即可,不要打到美稷城去。 “为什么不打到美稷城?”右贤王问道。 “我对你们说过,叛军最希望的就是我们攻打美稷,和他们一决死战,但此战一打,我们的损失太大,和叛军的实力马上就会产生很大的差距,而叛军呢?他们人多,就是死了五万还有五万。双方实力一旦悬殊过大,其后果如何,你也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避免和他们决战,四下骚扰攻击,吃一口是一口,消耗他们的实力。等到左贤王回来继任了大单于,叛军内部必定要分裂,到了那个时候,双方的实力对比要发生很大的变化。只要我们在实力占据了明显的优势,立即发起对美稷的攻击,重建单于庭。” 右贤王虽然十分不满,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悻悻作罢。 麴义的理由看上去很冠冕堂皇,其实他这么做的确另有目的,他要拖住匈奴叛军,不让他们有机会分兵支援雁门关。汉军和匈奴军加在一起有五万人,而这五万人又整天围在匈奴叛军四周轮番嘶咬,在这种情况下,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为了保持兵力上的优势,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兵支援雁门关。 正如麴义所说,双方一旦决战,匈奴叛军赢了,汉军和匈奴军折损巨大,大汉国再保着这个没有实力的大单于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对匈奴人来说,大单于得到大汉国的承认固然重要,但实力永远都是摆在第一位。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大汉国迫于形势也不得不改变立场。匈奴叛军如果输了,情况也差不多,在大草原上,十万铁骑迎战五万铁骑,无论怎么打,即使赢了也是惨胜,惨胜了,还玩什么? 谁做匈奴人的大单于其实和大汉国没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关系到大汉国的颜面问题,如果为了这个颜面问题把三万汉军铁骑打没了,不但徐荣和李弘不答应,就是天子也不答应。三万铁骑打没了,将来大汉国的颜面还要不要了?这种蚀本不讨好的事麴义是不会干的。 所以,他现在不会主动攻击匈奴叛军,将来,他也要看看形势对自己可否有利,如果象现在一样无利可图,他还是不会攻击。他就这么拖着,一直把匈奴叛军拖出问题来为止。匈奴这边无论怎么乱,只要不入侵大汉国,只要不分兵支援鲜卑人攻打雁门关,目前就不足为虑。 === 风云铁骑营、武骑营、度辽营、于夫罗的单于庭大军分四路攻击叛军。叛军起八万人迎战,在白马铜的指挥下,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四路大军由于分散迎敌,各自实力不足,纷纷被打败,掉头逃窜。匈奴叛军根本就不怕上当,八万人抱成一团,呼啸而下。白马铜心想,我有八万人还怕你伏击,我还巴不得你来伏击,狠狠地把你打个半死。由于匈奴叛军追得太快,和后军严重脱节,结果后军几千士卒和几十万头牲畜被麴义和去卑带人在夜里打了个小小的伏击。叛军被打散了,几十万头牲畜成了战利品。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夜袭,匈奴人却遭到了巨大的损失,他们的右大都尉铁烨竟然不慎被流箭射中,死掉了。 去卑悔啊,他抱着铁烨嚎啕大哭。左贤王回来了就是大单于,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单于的储副,竟然让未来的大单于死在了一次小小的夜袭战中,自己这下子罪过大了。 麴义闻讯跑来,很悲伤,劝了去卑几句,说人都要死的,铁烨大都尉为匈奴而死,为大单于而死,死得起所,是个英雄。左贤王回来了,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英雄的儿子而骄傲。去卑说,大人哪里知道啊,铁烨是左贤王的心头肉,左贤王走时,为了铁烨的安全,特意把他交给了我,如今我不但没有把他照顾好,还把他照顾死掉了,左贤王岂会饶我。 麴义好象颇为不忍,安慰道:“这样吧,你带着自己的部落待在长城以南,不回去了。你只要不过长城,他能拿你怎么样?” 去卑大喜,竟然跪倒在地给麴义磕头谢恩。要知道,待在长城以南,那可是他和族人几辈子梦寐以求的事。过了长城,不但可以远离风沙和仇杀,还能带着族众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大悲之后又是大喜,去卑觉得就象是做梦一样。 === 四月下,句注要塞。 ÷ 张辽所在的勾注关遭到了猛烈的攻击。他带着一千士卒凭借险要的关隘,日夜奋战,已经坚守快一个月了。 魁头的弟弟邪归逆和拓跋族的豪帅拓跋帷、拓跋韬带着两万人天天攻打,他们好象早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着急,有时早上打,有时下午打,有时半夜打,很有耐心和章法。地势再险要也架不住人多,而且人多的一方还准备充分,打得有声有色,花样百出,这让张辽和他的士卒们吃尽了苦头。勾注关的士卒越大打越少,防守的时候捉襟见肘,已经不堪应付了。 张辽知道没有援兵,所以每天给雁门关送战报的时候,都是说今天死了几个人,还剩下几个人,从来不向太守郭蕴说什么要求增派援兵的事。他已经打定主意,人在关在,人亡关亡。 为了应付越来越激烈的战斗,他把自己的二十个亲兵组成了一个选锋什,哪里危急就打到哪里。这天,他的选锋什也打完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象疯子一样满城墙乱跑,人是杀了不少,但自己也几乎累瘫了。黄昏的时候,他给太守郭蕴写战报,今天杀敌一百一十三人,阵亡二十七人,勾注关还剩下二百四十二人,如果明天鲜卑人发起全面攻击,勾注关可能失守。明天如果我死了,就由其他人代为拟写战报,如果都死了,请大人务必派人来夺回勾注关,以确保句注要塞防御的完整。 第二天一早,鲜卑人果然发动了全面攻击。到中午的时候,鲜卑人攻上了城墙。张辽手持长戟,奋勇鏖战,一连击杀了十一人。一个手持战刀的鲜卑大汉冲了过来,一刀就斩断了张辽的长戟。张辽大惊失色,拔刀反扑,两人刚刚战了几招,张辽就看见更多的鲜卑人高声喊叫着从四面杀了过来。张辽知道勾注关即将失陷,战友们已经死伤殆尽,一时间悲愤不已,疲惫不堪的身躯突然迸发出无穷的气力,他仰天长啸,手上战刀蓦然寒光四射,一刀就劈开了鲜卑大汉的头颅。 “杀……”张辽怒吼着,战刀上下飞舞,向着人多的地方奋勇杀进,他一口气连斩十四人,就在一刀砍翻第十五个敌兵的时候,他被一个粗壮的鲜卑士卒一脚踢飞了。张辽轰然落地,神情木然地望着呼啸而来的战刀长矛,毫无知觉。 就在这时,张辽听到了一声虎吼,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接着狂风呼号,一柄长戟横空而至,七个围着张辽的敌兵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嚎,七条身躯就象七截木桩一般,突然向四周炸飞了出去。 “杀……” 一个高大魁梧的大汉腾空跃过他的身躯,就象一条怒吼的狂狮,以无可匹敌的无敌气势杀向了狂奔而逃的敌兵。 张辽这才听到城楼上响起了雷鸣的吼声:“杀……杀尽鲜卑胡……”他心里一松,缓缓闭上了那双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安心地睡了过去。 张辽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英气勃勃的俊脸,那人的唇上长着一抹黑须,一双眼睛大而有神,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你是张辽张大人吗?” 张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们是河内的援兵吗?” “对,我是军侯张扬。”张扬坐在张辽身边,指着站在城墙边上的高大军官说道,“他是河内府主薄吕布吕大人。我们奉命带一千士卒支援勾注关。今天幸好来得及时,否则……” “谢谢……”张辽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们。你扶我起来,我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好象都已经散架了。我要去谢谢吕大人的救命之恩。” “算了吧。”张扬笑道,“我们都是刀头舔血的人,今天他救你,明天你救他,没什么好谢的。你还是睡一下吧。” 吕布大步走了过来。他俯身看看张辽,伸手笑道:“我叫吕布,以后就听你的指挥了。” “不敢,不敢……”张辽一边抬手握住吕布硕大的手掌,一边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缓缓坐了起来。 晚上,他给太守郭蕴继续写战报。今天鲜卑人进攻猛烈,多次杀上城楼。下午河内军吕布、张扬来救,保住了关隘。今日杀敌二百三十二人,阵亡九十四人,勾注关尚有一千一百四十八人。我还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八节 大汉国中平五年(公元188年)5月。 === 五月初。洛阳。 天子以少府樊陵为太尉后,随即以光禄勋刘廷任少府,迁南阳太守刘弘为光禄勋。 组建西园军的事在朝廷各方的默契配合下,进展的非常快。募兵的告示刚刚张贴出来,前来应募的人就排成了长龙,第一天的招募人数就达到了三千多人。主持募兵的卫尉刘博和小黄门蹇硕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名册,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系的,或者托关系找来的,连身体都不检查,直接就通过了。洛阳、长安和京畿各地的权贵们,纷纷派遣自己的宗室子弟,闲散在家的门生故吏进入西园军充任中下级军官。西园军是天子一手组建的军队,除了训练就是待在洛阳保护天子,哪里都不去,而且俸禄高,待遇好,高级军官更容易得到升迁和进入朝堂为卿的机会。这么好的地方,谁不想去? 这个时候京中的中官们很着急,他们的门生故吏中最缺乏的就是这种文武双全的人才,如果不会武功也不会兵法,进西园军怎么滥竽充数?你总要带兵训练吧?西园军没有他们自己的人,中官们怎能安心?虽然太尉樊陵和司徒许相的许多门生弟子都在西园军中任职,甚至议郎曹操已经铁定是西园军的统领之一了,但他们还是不放心。赵忠和张让商量了一下,给西凉的前将军董卓写了一封信,让董卓立即派一批亲信到洛阳来,他们负责把这些人安排到西园军去。 董卓这次因功得以迁升为前将军、鳌乡侯,和中官们的极力举荐有莫大的关系。 中官们和董卓有十几年的交情了,虽然前期没有重视董卓,也没有看出他的作用,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内有大将军,外有镇北将军,他们想想都心惊胆战,这两人任何一个独掌权柄,都不会放过中官,尤其那个豹子,已经明目张胆地杀了夏恽,毕岚和左丰两人的死肯定和他也脱不了干系。现在的董卓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股可以抗衡大将军和镇北将军的力量。董卓虽然只有两万人马,又远居边塞,但中官们认为只要着力栽培,再寻机把他调回京城,他就是自己手上一把无坚不摧的战刀。至于车骑将军何苗,中看不中用,平时利用一下还可以,关键的时候根本不顶用,还有可能反戈一击,他和何进毕竟是一家人。 中官们的举荐当然遭到了大臣们的反对,就连天子都觉得升董卓为前将军,未免厚此薄彼了。李弘那么大的功劳,击败入侵的鲜卑人,诛杀数万鲜卑铁骑,也不过就给了个镇北将军、平亭侯。前将军比镇北将军的职位高,乡侯比亭侯的食邑也多,这怎么看都不合适。中官们随即和太尉曹嵩,司徒许相以及一帮大臣们联名上表,历数董卓的功勋,西疆的重要,然后又送了一笔钱给太后。太后出面说情,这事情就好办多了。太后说,重赏董卓,可以让他感恩戴德,尽心尽力为大汉国镇守西疆。西疆稳定了,一个花钱象流水一样的包袱甩掉了,大汉国可以轻松许多嘛。母亲说话,天子向来是言听计从,他绝不会让母亲不高兴。 === 董卓突然由一个小小的破虏将军一跃成为前将军,大汉国的上卿,不禁心花怒放,他不但送了天子一亿买官的钱,还送了太后和中官们许多钱。这次接到中官的书信,董卓立即和李儒商量。这可是个在洛阳培植力量,为将来回京任职铺桥垫路的好机会。李儒说,派人回京是小事,大人到底是支持大将军还是中官才是大事,现在洛阳的皇统之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董卓想了半天不敢言语。他谁都不支持,他支持天子。外戚也好,中官也好,一旦手握权柄,哪一个不祸国殃民?他虽然为了仕途在两者之间左右周旋,送礼行贿,但他心里恨透了这些人。他幻想着自己假如可以得到陛下的信任位列三公,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送出去的钱收回来,不但要收回本钱,还要把利息都收回来。但想归想,现实还是现实,他必须要做出选择。天子为了皇统目前和中官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支持天子其实也就是投靠中官,而大将军的背后却有门阀士族的支持,实力雄厚,一旦皇统之争天子输了,自己什么都完了,连性命都成问题。 看到董卓一直不说话,李儒知道他难以决择,于是对他说,大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紧紧地跟在门阀士族的后面,中官倒了也好,大将军倒了也好,士族绝不会倒,这是可以确保身家性命仕途富贵的唯一办法。士族虽然不支持天子废嫡立庶,和大将军走到了一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大将军一旦杀了中官,逼迫天子立大皇子继承了皇统,接下来的事就是士族和大将军之间的权力之争。士族要想击败大将军,就要和天子联手,而天子为了夺回皇权,也要倚仗士族,两者结合,大将军想不死都难。现在天子为了皇统正在极力拉拢士族,而士族为了将来,也正在真真假假地迎合天子。皇统之争,最后的赢家肯定是士族。 董卓看着李儒,冷笑道,如果皇统之争的结果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还派人到京城干什么?我还掺和这场是非干什么?我还不如躲在西疆不闻不问。李儒很奇怪,不明白董卓的意思。董卓对权势的渴望非常强烈,他怎么会有这种明哲保身的想法?如果不加入这场权力角逐的漩涡,董卓至死都不会有机会进入朝堂位列三公。 董卓说了一番话,让李儒陷入了沉思。 本朝靠无数出生低贱的武将打下了天下,建国早期的军功阶层大都进入了权力中心,但随着士族的崛起,军功阶层逐渐没落远离了朝堂。士族成了权力的核心后,他们入则为重臣,出则为大将,张温、卢植和朱俊就是突出例证,但军功阶层却只能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要想进入朝堂,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和段颎,今天的皇甫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凉州三明将为了得到士族的认同,进入朝堂获得权力做了许多的尝试和努力。三人曾经放下剑戟,潜心做学问,也想搏个大儒的名声。皇甫规精研《诗》《易》十四年,教授门徒三百余人;张奂曾拜当时经学名家朱宠为师,专修《欧阳尚书》,对《牟氏章句》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还撰写了三十余万字的《尚书记难》,弟子上千;段颎也拜名师学习经文,但边疆战事一起,这三人本性马上就暴露了,他们纷纷毛遂自荐,请缨出战,所以在士族官僚和名士大儒们看来,这三人再怎么饱读经书,著书立传,也不过就是个武人,除了打仗没什么作用。既然做学问不能得到士族的认可那就做人吧。皇甫规做得中规中矩,凡士人所痛恨的他坚决痛恨。皇甫规不与外戚大将军梁冀为伍,说他是尸位素餐之徒,党锢之祸的时候,还要上书附党,但最后得到的评价就是“虽为名将,素誉不高”,一无所获。张奂学问大,功勋彪炳,好不容易进了朝堂做了个官,但他稀里糊涂地掉进了陷阱,成了奸阉镇压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的爪牙,最后为士族所不齿,“扬戈以断忠烈”,声名毁誉一旦。段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盘结权贵,投靠奸阉了,他为了进入权力中心,甘愿为宦官卖命,甚至和士族为敌缉捕太学诸生。他虽然最后花钱买了个太尉,位列三公,但为士族所不容,后受中官王甫之事牵连,被酷吏阳球抓入牢狱,饮鸠而死,落了个人财两空,身败名裂。今日的皇甫嵩早就看透了,干脆躲在家里养老去了。 由此可见,本朝的武人要想得到士族认可,出将入相,进入权力核心,不仅仅是不容易,而是根本不可能。凉州三明的张奂和段颎带给士族的伤害太大了,武人就是武人,蛮夫就是蛮夫,士族要利用你的时候你就是士子,就是他们的一员,你没有作用的时候,你就回家养老去吧。 董卓认为自己如果跟在这些门阀士族后面,给他们做工具利用,最后的结局最多不过就是象皇甫嵩一样,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用一下,不用的时候就扔到一边理都不理。董卓说,我为什么要给这些人利用?我打了一辈子仗,为大汉国建下了无数功勋,为什么我还要象奴仆一样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皇统之争如果最后是他们赢了,我就不淌这趟混水。 李儒不得不重新思考,他用了十几年时间,殚精竭虑帮助董卓有了今天的地位,有了一个千载难逢进入洛阳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但董卓如果执意放弃这个机会不进洛阳,董卓也就丧失了掌控权力的机会,而没有董卓,自己怎么报仇?怎么报复带给自己深重灾难的大汉国天子? 李儒想了一下,说道,大人还是跟在士族后面好。奸阉一死,士族为了除掉大将军,必须要倚仗大人。等到大人进京后,帮助士族除掉了大将军,洛阳稳了,天子就要利用镇北将军李弘来威慑士族,逼迫士族答应废嫡立庶了。这个时候,士族除了依靠大人还能依靠谁?而天子呢?天子当然是希望你站在他一边,帮助他对付士族。大人左右逢源,必能手握重权,再加上有西凉大军和洛阳的西园军为后盾,大人权势之大,恐怕天下再无比肩之人。到那时,士族是死是活还不是看大人的脸色?大人帮助天子确立了皇统,功高盖世,从此后,大人就是一人之下为人之上的大汉重臣了。 董卓抨然心动。那李弘呢? 李儒笑道,大将军和士族要想杀中官,立皇统,首先就要解决镇北将军的威胁,否则,他们连动都不敢动。那个时候,镇北将军还在不在人世,难说啊。 董卓和李儒两人把洛阳的形势和将来可能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的讨论了许多遍,最后,董卓终于同意了李儒的建议,投靠门阀士族。他让李儒带着自己的弟弟董旻(读min),还有三十多个心腹手下,以及大量的财宝绢帛,迅速赶去洛阳。 === 天子看到西园军组建顺利,进度飞快,心情非常好,虽然北疆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但他眼不见为净,天天泡在西园里和嫔妃宫女们荒淫取乐,游园赏花。 护匈奴中郎将麴义上书报捷,说在白土附近伏击了叛军,斩首三千级,掳获牲畜四十多万头。天子大为兴奋,对大臣们说上个月镇北军歼灭了河内的白波蚁贼,并且斩首三万余级,诛杀蚁贼首领郭太,这次麴义又胜了匈奴叛军,看样子,北疆形势正在好转,鲜卑人估计也要败了。 幽州牧刘虞和镇北将军李弘此时也先后上书,向天子报捷,说大军在蓟城重击叛军,已经把叛军赶到了辽西。天子很高兴,下旨重赏前线将士。但随后他就接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鲜卑人占据了渔阳,接着又占据了卢龙塞,而匈奴人的储副左贤王在四月上的时候于涿鹿城被刺杀了。 “这个豹子已经学坏了,先报喜,后报忧,左贤王死了这么长时间,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朕。”天子笑着把奏章放到了案几上,望着尚书房内的几位大臣说道,“你们说,李爱卿是什么意思?” “臣认为,李将军除了稳定军心以外,主要还是想让陛下亲自下旨赐封大单于。”韩馥说道,“如今匈奴大乱,须卜骨都侯已经在美稷自立为大单于,他已经数次派人来京要求得到陛下的承认,以臣看,为了早日平定匈奴之乱,还是答应了须卜骨都侯吧。现在左贤王被刺身亡,他的儿子铁烨也战死了,单于庭已经无人可以继承大单于,陛下何不顺水推舟……” 韩馥五十多岁,身材消瘦,皮肤白净,三绺长须,气质儒雅。 天子皱眉不语,目视卢植。卢植摇摇头,口气非常坚决地说道:“陛下,韩大人之议非常不妥。前些日子陛下已经下旨明确说过,我大汉国支持单于庭,坚决剿杀叛逆。我们不能因为情况出现了变化就出尔反尔?那大汉国的威严何在?” “卢大人,目前的形势很严峻,国库已经严重亏竭,无力支撑两个战场的军资所需。如果战事一再延续,拖到七月或者八月,我们就没有粮饷可以继续提供了,所以……” 韩馥没有继续说下去,天子和几位大臣相视无语。 “陛下,以臣看,幽州的战事还是暂时停一停。我们同意李将军的意见,暂时放弃东进追杀叛军,同时命令他陈兵蓟城,以防鲜卑人趁势南下,但我们要严禁他主动北上攻击。”许靖说道,“并州的战事尤其是雁门关的防守目前最为重要。臣觉得,还是集中兵力先击败攻打雁门关的鲜卑人为上策,一来可保太原和上党两郡不受侵扰,二来可保京畿无忧。” “匈奴人的叛乱呢?”天子问道。 “也暂时摆一摆。呼楼兰和铁烨父子都死了,匈奴人没了大单于,单于庭肯定要重新推选新的大单于,短期内他们不会有心思去攻打美稷了。”许靖说道,“本朝向不干涉匈奴内部事务,所以陛下千万不要破例赐封,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陛下只要下旨承认新任大单于就可以了。” 天子转头看看皇甫嵩。在兵事上,他还是相信皇甫嵩。 “陛下,匈奴叛军一定要打。”皇甫嵩指着地图说道,“攻击匈奴叛军,可以牵制他们的兵力,以防他们增援雁门关。只有拖住了匈奴叛军,我们才有机会击败鲜卑人。这两个战场密切相关,攻打匈奴叛军的战斗千万不能停止。” “几万大军出塞作战,需要大量的粮草辎重,我们很难持续供应。”许靖皱眉说道。 皇甫嵩笑道:“这一点许大人无须担心,麴大人掳获了匈奴叛军几十万头牲畜,目的就是为了后几个月的连续攻击。麴大人曾经是我的帐下悍将,此人会打仗,有头脑,非常勇猛。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碰到他,有苦头吃了。” “那雁门关呢?”天子问道,“爱卿认为雁门关可能守住?” “绝对能守住。”皇甫嵩信心十足地说道,“陛下和诸位只看到雁门关打得异常惨烈,但你们可看到徐大人象雪片一般送来求援文书?” “怎么?徐荣有办法击败鲜卑人?”天子看到皇甫嵩胸有成竹的样子,稍稍安心了一点,他面带笑意,好奇地问道。 “徐大人在西疆的时候,屡胜羌人,就连六月惊雷都曾吃过他的亏。此人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也不爱张扬,朋友也少,熟悉他的人不多,不过我知道他会打仗。”皇甫嵩用手点点雁门关,说道,“他肯定有办法。” “并州的两个战场现在都是敌强我弱,要分出胜负需要一段时间,但并州又关系到京畿安危,所以粮草辎重还是尽量先满足并州。” === “那幽州呢?”天子追问道。 “让李将军先打下蓟城再说吧。蓟城如果拿不下,东进平叛不行,北上击胡就更不用说了。“皇甫嵩叹道,“李将军此时要求北上攻打渔阳,实在是糊涂啊,他被慕容风的连续出击激怒了,已经掉进了慕容风的陷阱里。给他的文书,我亲自来写。” “爱卿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朕不太明白。”天子看看地图,又看看皇甫嵩,小声问道。韩馥、许靖、蹇硕等人用疑惑不解的目关望着神色凝重的皇甫嵩,只有卢植坐在一旁低头疾书,好象没有听到似的。 “陛下,弹汗山和拓跋锋的人马去年在西疆大战中折损严重,元气未复,为什么今年他们还要出动大军攻打雁门关?”皇甫嵩指着地图说道:“除了趁机掳掠补充自己的损失以外,拓跋锋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要保住去年攻占并州的北方四郡。拓跋锋是草原枭雄,他不会仅仅为了掳掠而不惜代价攻打雁门关,也不会一点好处都没有而帮助慕容风入侵幽州,他这么做还是为了自己啊。他不但要乖乖地听慕容风的话,还要感激慕容风。” “慕容风占据了燕山以南的大片土地,攻占了渔阳和卢龙塞以后,幽州门户已经大开,中南部郡县已经无险可守,而李将军的大军被他牵制在蓟城附近无力东进,叛军和乌丸人则趁机牢牢占据了幽州东北部郡县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慕容风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攻占了大汉国的疆域,还帮助拓跋锋彻底占据了并州的北方四郡。” “陛下请看……”皇甫嵩手指并州说道,“我们要是出塞攻打拓跋锋,收复北方四郡,慕容风立即就可以挥军南下,而叛军和乌丸人也可以随之挥军西进,那么幽州和冀州就面临危机;我们要是攻打慕容风,拓跋锋立即就会南下寇关攻打雁门关,威胁并州腹地和京畿;我们要是东击叛军,拓跋锋和慕容风则可以同时出动。” “陛下,北疆现在是一局死棋,我们就象棋盘上的一条大龙,被鲜卑人牢牢地困住了,动弹不得。” 天子和众臣豁然醒悟,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天子摸着自己的小脸,一筹莫展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去年我们不是把鲜卑人打惨了吗?” “究其根由,还是因为北疆的蚁贼四下叛乱,给了慕容风以可趁之机。”皇甫嵩说道,“陛下还记得去年鲜卑人入侵的时候,臣等曾说过,慕容风最希望的就是大汉国越乱越好,大汉国内乱纷争,他就可以浑水摸鱼,侵占我北疆边郡。现在看来,今天的这个局面是他蓄谋已久,早就策划好的。从去年鲜卑人入侵开始,接着就是张燕进太原,张举张纯和乌丸人叛乱,匈奴屠各族叛乱,匈奴杀了大单于全面叛乱,我们的大军一直四下征伐,疲于奔命,我们既没有仔细想过北疆为什么这么乱,也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到处都有鲜卑人的影子。” “去年我们虽然击败了鲜卑人,但我们丢掉了北方四郡;今年我们虽然击败了蚁贼和乌丸人,但我们丢掉了渔阳、卢龙塞和幽州东北部五个郡国。”皇甫嵩颓然叹道,“丢了很容易,但再想把它们夺回来,就很难很难了。” 天子呆呆地站在地图前,想了很长时间都很难理解,他问道:“爱卿,怎么我们到处都打赢了,结果还输了呢?幽州的形势在李爱卿蓟城大胜后怎么还变得愈发险恶了?” 皇甫嵩摇摇头,叹道:“李将军蓟城这一战打得好,打得快,打得果断,打得坚决,否则,李将军可能就完了。现在幽州的现势虽然愈发险恶,但幸好李将军实力犹存,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天子被皇甫嵩弄得有些惊惶失措,他小眼睛急促地眨巴着,低声问道:“爱卿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李将军到了幽州后,如果缓缓而进,让叛军从容撤回辽西,他就要一路追着叛军打过去。等到李将军兵进辽西,慕容风再动手拿下渔阳和卢龙塞,率军一泻而下,切断李将军的粮道,堵住李将军回撤之路,李将军即使率军打回来,也剩不了多少人了。”皇甫嵩解释道,“但慕容风失算了。李将军因为匈奴人大乱和拓跋锋寇关,心悬并州安危,急于求战,恨不得一拳打死张纯,好早日回援,结果率军提前进了居庸关,又以铁骑奔袭叛军后方切断了叛军退路,逼得叛军不得不与其决战。李将军受损较大,一时无力再战,而慕容风也只好提前占据渔阳和卢龙塞,钳制李将军东进辽西或者兵撤并州。” 天子恍然大悟,一双眼睛崇拜地看着皇甫嵩,“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皇甫嵩无奈地说道:“陛下,北疆之战已成定局,鲜卑人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攻破雁门关,让大汉国乱上加乱,他们好趁机再占边郡。如果雁门关失守,太原和上党遭劫,百万流民和黄巾军大乱,京畿必然危急。到那时,我们为了稳住京畿,只能撤兵守住黄河,然后再花几年时间剿杀黄巾军和安抚流民。在这几年的时间内,我们都无法顾及到北疆,幽州和并州必定要尽数丢失。” 天子被皇甫嵩这几句话说得心烦意躁,急怒之下,他挥手叫道:“爱卿是我大汉国第一等战将,难道连个应对之策都没有?” “臣刚才已经说过,匈奴叛军要打,为的是牵制匈奴叛军以防他们增兵雁门关。雁门关要死守,徐大人一定有办法击败拓跋锋,臣相信徐大人能做到。至于幽州,要让李将军尽快打下蓟城,和慕容风形成对峙,防止他南下掳掠,但陛下必须下旨,严禁他北上攻打慕容风。” “为什么不能打?” “李将军一旦兵败,北疆就没有什么兵力了,而且幽州也要丢。” “你的意思是李将军打不过慕容风?” 皇甫嵩急忙说道:“陛下,臣正是担心李将军打不过慕容风。目前李将军没有足够的兵力,没有绝对致胜的把握,陛下难道能保证今后的四到五个月内给李将军源源不断地提供粮饷和武器?” 天子愣了一下,没说话。朕拿什么保证?朕还要建西园军呢。 “李将军一旦给慕容风缠住,不死也要打掉半条命。如果粮饷断绝,他就完了,幽州也完了。”皇甫嵩拱手说道,“李将军一向不遵军令,常常恣行妄为,兵行险着,但这一次陛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这么干,所以请陛下务必下旨断绝他北上攻击的念头,同时给幽州的粮饷和武器也要减半,逼着他留在蓟城。” “我们全力支援雁门关。只要击退拓跋锋,北疆的局面就可以暂时稳下来,然后我们再徐图后策。” “后策?”天子反问道,“爱卿的后策是什么?” “稳定并州,征募大军,恢复元气,假以时日,我们从并州和幽州同时出击,定能收复疆土,扬我国威。” 天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吧,那就快点打吧,朕已经受不了了。” “几个战场还是同时打?”许靖提心吊胆地问道,“那七月之后怎么办?” 皇甫嵩看着天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停建西园军。” 天子一愣,小眼睛猛地就瞪圆了,“不行。” “陛下,西园军暂停筹办并不影响京畿的安危……” “你不要再说了。”天子不高兴地说道,“朕建西园军的钱都是从少府库支出的,没有从大司农府库拿一个钱。” “下旨给徐荣,叫他在七月之前必须击退鲜卑人,否则,就没有军资给他了,一个钱的军资都没有。” === 徐荣接到圣旨的时候,正在河东府。 由于大汉国重开盐铁,本来云集在晋阳和河东府的商贾随即纷纷渡过黄河,跑到京畿和中原的富裕州郡去经营盐铁了,两地的商贾一时少了许多。徐荣很着家,急忙赶到河东府约见河东卫阀和其他几个世族富豪的家主,商谈盐铁经营的事。河东卫家的家主卫逐很是通情达理,他对徐荣说,大人请宽心,我们是河东的人,当然以经营河东的盐铁为主,到其他州郡经营盐铁,只是为了多赚一点而已,不会影响到镇北将军府的收益。然后,他问到了军械制造的事。他想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建作坊造军械。没有大作坊,小打小闹,一来军械数量少质量差,二来他赚不到什么钱。 徐荣考虑了一下,说,要做就做大作坊,作坊就在安邑的铁矿附近建,否则就不要建。产量少的作坊做了没意思,一年下来连半个晋阳武库都装不满,做了干啥?卫逐吓了一跳,问道,大人一年要多少军械?徐荣笑道,至少要两个晋阳武库。卫逐更加吃惊了,大人要那么多军械干什么?用的完吗?徐荣说,用不完我们可以卖给各地州郡的武库,还可以卖给洛阳和长安的武库。我们价格可以卖低一点,比他们自己的作坊做还要便宜,你说他们是愿意花钱自己做还是愿意花钱买?卫逐想了一下,说作坊要做那么大的规模,恐怕要好几年时间,而且,自己一个人的财力也不够,需要再找几个河东世族一块干。徐荣说,那是你的事,你办妥了再来找我。现在北疆战事频繁,估计要打很长时间,我急着要军械,有多少你给我送多少。卫逐一听心花怒放,连连点头。 徐荣和谢明告辞出府,随即拜会了河东太守王瀚,双方说了一下春耕和五月收割的事,然后他匆匆赶到了解县。长安巨商徐陵和麹忠已经先期应约赶到了这里。徐荣说,并州的盐铁产量还是太少,你们不想赚钱,但我急着要钱用,你们必须想办法再增加产量。徐陵说,财力不够啊。徐荣说,你们最近把钱都投到其他州郡煮盐开矿去了,如果再这样,我对将军说一声,不让你们独自经营了。徐陵急忙陪着笑脸说,大人不要急,不要急,这事我马上想办法。我有几个朋友,想到并州去买地,如果大人实在缺钱,可以卖地嘛。徐荣断然拒绝了。谁想在并州大肆卖地,谁就是想找死,这事免谈。徐荣说,还有一件事,你们上次送来的武器有三成都不能用,这三成武器的钱不给了。徐陵看到徐荣寒着脸,也不敢多说,只好咬着牙算了。不过徐荣接着说了一句让两人很高兴的话。徐荣叫他们直接到晋阳扩建晋阳的军械制造作坊。 就在两人告辞要走的时候,徐荣突然问道:“杨凤和你们做什么买卖?” 两人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徐荣指着麹忠说道:“我敬你是麴大人的兄长,话就不明说了,但我在这里忠告你一句,杨凤如果出了什么事,黄巾军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和徐陵两人吃不了兜着走,砍脑袋的时候,麴大人是保不住你的。” 徐陵生气了,不高兴地说道:“徐大人这话说过了。你们镇北将军府大把大把的捞钱,镇北将军府的将士大把大把的发饷,凭什么黄巾军就应该种地?凭什么他们就发半饷,屯田兵还一个钱没有?发财也是大家发嘛。徐大人认为我们不应该帮黄巾军,可以好好说嘛,干什么吹胡子瞪眼的?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麹忠赶忙拉住徐陵,示意他不要激怒了徐荣。徐荣并没有生气,他淡淡地说道:“北疆的形势你们清楚,黄巾军如果再叛,后果是什么你们也知道,你们在这里投了大量的钱财,更应该希望北疆能够稳定下来才对。但你们现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怂恿杨凤和他的部下做一些违法军律的勾当,破坏镇北将军府和黄巾军的关系。你们可以冒着钱财尽失的危险,但我不能冒着北疆丢失的危险视而不见。我这是忠告你们,算不上说得太过。你们走吧,下次再犯,我不会再说了,我直接派人杀了你们。” 两人神情震骇,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心情复杂地走了。 谢明看两人走远,小声说道:“大人,杨大人和他的部下也是清苦了一点,这河东乃是富裕之地,有钱的人多如牛毛,也不能怪他们动了心思。” 徐荣看看他,摇头道:“敛之,你自己小心些,不要被这些巨商富贾拉下了水。你看看射缨彤的骠骑营,已经杀了十几个了。钱,是自己的就拿,不是自己的,一个都不要拿。你随我去见见杨凤,我要和他谈谈。” === 徐荣连夜回到晋阳,召集护田校尉府和典农都尉府的两府掾史议了一下五月收割的事,然后对春耕扫尾的事又做了一些交待,这才匆匆回家看看。 去年底,许多将领把家眷从各地接到了晋阳,北疆战事开始后,有不少留守将领又悄悄把家眷送到了河东。这个时候徐荣反而把家眷从长安接到了晋阳。他有父母,有妻子,有三个孩子,一家人从长安到了晋阳后,徐荣还没有回过家给父母请过安,还没有看到妻子和孩子。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顿团圆饭,还没闲聊几句,快马就送来了急书。黑山黄巾军下山抢粮食了。徐荣急忙告辞父母妻儿,带着侍从回到了龙山大营。 “立即叫李大人来见我。” 小懒正在睡觉,听到徐荣有急事找他,慌忙跑到大帐,“大人有什么事?” 徐荣摊开地图,把情况说明了一下,“你和弧鼎带着三千铁骑立即赶到上党去。”他抬头看看小懒,苦笑道,“子逆,我就你这三千人,没有人了。” 小懒笑笑,说道:“大人放心,三千人足够了。只是我走之后,这晋阳就剩下……” 徐荣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守言带了一百黑豹义从回来。有这一百人,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九节 五月上。雁门关。 ÷ 鲜卑大王魁头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召集各部首领议事。 从四月初攻打雁门关开始,大军损失将近六千人,尤其是主攻方向的勾注关,已经损失了三千人左右。许多首领眼见雁门关久攻不下,颇有怨言,提议撤军了事。魁头安慰了大家几句,把幽州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叫拓跋晦详细解说一下当前北疆的形势。 “慕容风大人已经占据了渔阳和卢龙塞,大汉国燕山以南的大片领土现在是我鲜卑国的牧场了。如今我们和慕容风大人的军队一东一西,护为犄角,已经对大汉国的北疆边郡形成了东西夹击之势。换一句话说,无论是我们,还是慕容风大人,都已经在北疆边郡站稳了脚跟。” “豹子和大燕国的军队,还有乌丸人在蓟城血战之后,受损较大,目前他被慕容风大人钳制在幽州动弹不得,回援并州已经不可能了。”拓跋晦指着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说道,“豹子的主力骑兵正在长城要塞一带和须卜骨都侯、白马铜的匈奴大军缠战不休,麴义现在焦头烂额,根本无力顾及太原。” “大家想一想,在这种形势下,如果我们攻破雁门关,带给我们的是什么?”拓跋晦看看众人,笑道,“并州大乱,汉军全面溃败,整个北疆都是我们的了。” 大帐内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拓跋帷突然说道:“雁门关太难打了,守关的汉军非常顽强,这样打下去,我们的损失非常大。要想打下雁门关,我们至少还要五万人,那些匈奴人什么时候能到?” 拓跋锋冷笑道:“不要指望匈奴人了。这帮家伙如今为了大单于之位,正吵得不可开交,另外,汉军也知道如果让匈奴人支援我们,雁门关就很危险,所以他们不停地北上攻击,威胁美稷,以此来牵制匈奴人的兵力。不过,没有匈奴人的帮忙,我们一样可以打下雁门关,我们还有援兵。” “有援兵?”帐内的大小首领大呼小叫,七嘴八舌地追问道,“是不是西部鲜卑的落置鞬落罗大人?” 魁头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一下,他微微笑道:“落置鞬落罗大人带着两万大军已经到了定襄郡,再有两天就可以赶到雁门关了。” 拓跋锋看了一眼魁头,笑道:“大王,干脆把好消息都告诉大家吧,让大家明天攻城的时候也有气力。” 魁头指指拓跋晦,神情愉悦地说道:“都说了吧,西疆惨败之仇,这次我们要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帐内众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向拓跋晦。拓跋晦的手缓缓指向了飞狐要塞。 “慕容风大人已经说服了上谷乌丸大人皋蝉和代郡乌丸大人冉冉,两人集结了三万人马即将发动对飞狐要塞的攻击。如果乌丸人打下了飞狐要塞,他们就可以越过太行山,由代郡南部直插向中山国攻击冀州,切断冀州通往幽州的驰道。如此一来,豹子就失去了粮草供应,他的大军随即将陷入南北夹击之中。豹子一败,幽州必失。” “慕容风大人本来是想利用大燕国的军队和乌丸人把豹子诱进辽西,然后趁机出兵南下切断豹子的退路,把他围歼在辽西一带,但豹子攻击速度太快,逼得大燕国的军队和乌丸人不得不在蓟城和他大战了一场,结果让慕容风大人的围歼之计落了空,但慕容风大人早就预留了一着,这就是攻击飞狐要塞,出兵冀州,南北夹击豹子。这次豹子死定了。” 大帐内再度发出了一阵欢呼,能够杀死豹子,报西疆惨败之仇,的确令人欣喜若狂。各部首领对慕容风崇拜之极,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拓跋锋听到众人盛赞慕容风,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心里郁郁不乐。 “黑翎王难楼不是臣服大汉的吗?怎么这个老家伙心动了?”拓跋寒问道。 魁头不动声色地说道:“听说上个月难楼被扶余国的刺客刺杀身亡了,现在上谷乌丸是皋蝉大人说了算。” 众人顿时了然。难楼不死,上谷乌丸人不可能背叛大汉国。慕容风为了击杀豹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拓跋晦等大家的情绪稍稍平静之后,继续说道:“豹子利用鲜卑人打鲜卑人,这个办法好,今天我们也学学,我们用汉人打汉人。”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哄堂大笑,“豪帅,你是不是太激动,开始说胡话了,哈哈……” 拓跋晦笑笑,说道:“这些年,我们掳获了大量的汉奴,尤其是去年,我们占据北方四郡和雁门关的北部之后,大约掳获了十几万汉人。大人有远见,从西疆返回之后,立即从这些汉奴中挑选了三万精壮男丁开始训练,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大人,此事要慎重,这些人要是临阵倒戈……”拓跋帷是部落豪帅,他知道这回事,但他一直以为拓跋锋要把这些人用在部落之间的大战中,他万万没想到拓跋锋为了尽早攻拿下雁门关,竟然把这支军队也调了过来。 “这些汉奴的父母妻儿都在我们手上,他们要是敢反,后果是什么他们自己知道。”拓跋锋立即打断了拓跋帷的话,口气森严地说道,“攻城的时候,留一半人下来,只要有一个汉奴反了,就把其他人统统砍掉,我就不信有人敢倒戈。” 众人不再说话,觉得拓跋锋这个主意不错。汉奴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一头牲畜,死多少都无所谓。 “过几天后,我们就有九万四千人的大军了。”拓跋晦点点地图上的雁门关,接着说道,“雁门关本来有七千人,后来河内的汉军又来了三千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厮杀,他们至少折损了两千人左右。现在,双方兵力悬殊,我们已经完全具备了拿下雁门关的实力。前期我们攻打雁门关,主要是牵制汉军,以策应匈奴人和幽州战场,但从明天开始,我们的目的就是全力打下雁门关,占据整个并州了。” 拓跋锋站起来看看众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如果没有,各回本部,明早开始猛攻雁门关。” 拓跋帷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太原和上党有张燕的五万黄巾军,河东还有杨凤的两万黄巾军,如果这七万人及时赶到雁门关支援,我们是不是要放弃?” 拓跋锋不满地说道:“你担心许多干什么?我们打得越猛,黄巾军就来得越快,黄巾军来得越快,雁门关就丢得越快,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大人的意思……” “你给我督军猛攻,不要问许多。”拓跋锋用力一挥手,“散了吧。” === 雁门关在接下的几天内遭到了猛烈地攻击,汉军损失惨重,雁门太守郭蕴和武猛都尉丁原一天三封急书向徐荣求援。 鲜卑人越来越多,军帐连绵十几里,气势惊人。郭蕴在给徐荣的书信中写道,鲜卑人在雁门关外至少聚集了十万大军,他看到了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大人的战旗,还看到了鲜卑人驱赶大量的汉人攻城,他恳求徐荣立即征调黄巾军赶到雁门关支援,否则,雁门关可能守不住了。 此时,太原和上党两地的百姓并没有感到雁门关的危急,他们正在满怀欣喜准备下地收割冬小麦,而无数的流民徜徉在田头地间,看着绿色的苗秧,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晋阳大市更是日夜喧嚣,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繁华。 徐荣心情沉重,一筹莫展。他回书郭蕴和丁原,说自己将尽快征调黄巾军赶到雁门关支援。现在两郡的小麦正要收割,而黑山黄巾军却趁机下山抢粮,两郡的形势并不好。为了稳定民心,确保粮食入库,还是请两位大人克服一切困难,再坚守一段时间。 郭蕴和丁原非常气愤,两人联名上书天子弹劾徐荣,恳请天子立即下旨,直接命令平难中郎将张燕率部北上雁门关支援。 徐荣闻讯之后,并没有生气,他急令正在两郡秘密调查黄巾军各部将领的郑信加快进度,尽一切可能尽早查出心怀不轨者,同时,他给雁门关源源不断地送去了大量的军械和粮饷。 老大人赵岐接到郭蕴的书信,心悬雁门关的危急形势,亲自上门拜访张燕和张白骑,劝说两人主动请缨,为保卫边疆出力。雁门关一失,黄巾军可能被赶回太行山,但损失不会太大,顶多饿肚子而已,而百万流民和几十万并州百姓就要遭殃了。张燕和张白骑尚不知道雁门关外的鲜卑人已经增兵到十万之巨,他们看到郭蕴的书信后,虽然忧心如焚,但对出兵一事却非常谨慎,半天都没有言语。 徐荣派人封锁了原平城,切断了雁门关到两郡之间的一切联系和消息,他的用意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但徐荣既不把雁门关的消息通告张燕和张白骑,也没有任何要征调黄巾军的意思,他的这个举动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他是不相信黄巾军还是另有取胜之道?赵岐认为徐荣是不相信黄巾军。在胡人入侵,雁门关危急,并州岌岌可危之际,同为大汉子民,当然要齐心合力,同仇敌忾,并肩杀敌。他认为徐荣想得太多,根本就是看不起黄巾军。 张燕摇摇头,说,老大人,我对你说实话吧,黄巾军各部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我虽然是黄巾军大帅,但黄巾军各部将领对我并不是言听计从。黄巾军经过这么多年的厮杀,屡遭汉军的屠杀,各部将领的心思早就变了,他们既不象刚刚起事时候的那么单纯,一心一意要推翻大汉国,重建社稷,也不是象现在这样的驯服听从,他们更多的时候想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势力,是保证自己生存的军队。 黑山的黄巾军为什么不愿意受抚?白波的黄巾军为什么至死不降?都是因为不相信大汉国的天子,不相信大汉国的朝廷会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未来。我和杨凤为什么受抚?因为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们在太行山吃腌人肉,大人你知道吗?我们靠吃腌人肉度过漫长的冬天,就是这样,依然有成批成批的流民死去,我们撑不下去了,只有受抚这一条出路了,否则,上百万的人,要不了几年,都将死绝在太行山上。但有些人不这么想,他们愿意靠烧杀抢掠过日子,只要有军队,他们宁愿当个流寇。做个流寇可以发财,发横财,做个受抚的小官什么都没有,一个月就那么点俸禄,贪污受贿还要被砍头,两下比较,那种日子更好? 大人你看,我的五万大军分十部,自从胡人入侵雁门关之后,各部将领带着自己的军队分居各处,我不知道大人注意到没有,他们都驻扎在靠近太行山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张燕苦笑,摇摇头。我们和大汉国的天子有仇,和汉军有仇,和李将军有仇,受抚是为了吃饱肚子,是为了不打仗可以活着,这么短的时间还没有多少人会想到我要感谢天子,我要去为天子打仗。在我们看来,大汉国就是天子,天子就是大汉国,这是没有区别的。军队打完了,黄巾军没有了,各部将领的前途我们就不说了,我们就说说这些流民。这些流民除了李将军,除了大人,还有谁会把他们当人看?还有谁会给他们一块土地?只有我们这些黄巾军,我们黄巾军本来就是流民,只有我们才不会ling辱他们,不会剿杀他们,不会抛弃他们。 赵岐吃惊地看着他,说道,胡人都杀到家门口了,这个时候,你们还不为自己的大汉国浴血奋战,还在想着如何保存实力,想着逃回太行山,你们还是大汉的子民吗? 张燕苦笑道,老大人,大汉国给了我们什么?它除了给我们无穷无尽的苦难,给我们流不尽的血泪,还给了我们什么?当两家人把自己的小孩交换着吃掉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是大汉国的子民?当一家人全部饿死连埋到土里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是大汉国的子民?当我们赤身裸体坐在风雪里吃着腌人肉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是大汉国的子民?老大人,我们不是不想杀敌报国,而是我们不想杀敌后,再饱受大汉国的摧残和杀害,你知道吗? 赵岐愤怒了,他指着张燕和张白骑大骂不止,骂他们忘记了祖宗,忘记了自己的根。两人很惭愧,但他们有什么办法?黄巾军毕竟不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不是他们想带着黄巾军杀向雁门关就可以带的,那是求死之路,那些心里充满了仇恨的人未必愿意跟随。等赵岐骂不动了,两人说道,李将军也好,徐大人也好,不愿意征调我们黄巾军是有原因的,他们担心黄巾军的某些人会临阵倒戈,打开雁门关,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赵岐骂归骂,头脑还是很冷静的,他说,如果黄巾军不支援雁门关,结果是一样的,如其这样,还不如赌一把。张燕问,老大人有何高招吗? 赵岐说,现在流民有土地了,苗秧也栽下去了,心里都充满了希望。说愿意这个希望转眼就被击碎?没有人愿意。遍告两郡百姓,就说十万鲜卑人要打进来了,雁门关要丢了,能拿刀枪的都到雁门关去,你看看,会有多少人愿意到雁门关去杀敌?没有一百万也有十万。这个时候,我倒要看你们这些黄巾军如何自处?是上雁门关杀敌还是保存实力准备逃回太行山。如果你们不去杀敌,不去保护他们,将来你们就是逃回了太行山,流民也算是看透了你们,不会再跟着你们了。 张燕想了半天,问道,老大人,假如民心大乱,流民一哄而散了,怎么办? 赵岐说,我在这个世上活了八十年,我看到过无数的人为了大汉国而不惜粉身碎骨,我不相信我大汉国的子民都是懦夫,都是孬种,我相信我大汉国的子民个个都是舍身报国的英豪,没有人会退却,绝对没有人。 张燕和张白骑跪拜授教。 三人随即联袂赶到镇北将军府,和徐荣商讨出兵雁门关的事。徐荣很犹豫。他既担心黄巾军内部怀有二心的叛逆者会趁机叛乱,更担心两郡百姓得知雁门关的危机后会因为恐慌而大量逃亡。徐荣召集镇北将军府的高级幕僚商量了很长时间。左彦和李玮等人都觉得赵岐的这个办法太冒险了,弄得不好,雁门关还没有失守,黄巾军就先乱了,而两郡的百姓更是闻风而逃,想拦都拦不住。 徐荣坐在大帐内,望着摇曳的烛火,茫然无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节 五月上,长城要塞。 ÷ 左贤王被刺身亡的消息震惊了匈奴人,单于庭各部首领随即为大单于的人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左贤王被刺,铁烨阵亡,目前大单于的最佳人选当然是右贤王于夫罗了。但于夫罗的部落在抵抗匈奴叛军进攻美稷的时候遭到了很大的损失,实力相比日逐王去卑,差距较大。大单于到底是按继承人的顺序还是按部落实力来推举,匈奴各部落首领意见不一,分歧严重。 就在单于庭争论不休的时候,麴义出面了。他找到去卑,明确告诉他大汉国的天子和镇北将军府都中意于夫罗。麴义希望去卑支持于夫罗继任大单于,退出大单于之争,尽快重建单于庭,大家齐心合力北上攻击匈奴叛军。对大单于之位志在必得的去卑非常气愤,他说你们的皇帝陛下已经说了,大单于由我们部族自己推选,其他人无权干涉。为什么你们不信守承诺,出尔反尔?这是不是大人自己的意思?是不是大人被于夫罗买通了?我要上书大汉国皇帝陛下,问问你们的皇帝陛下是不是这么说的? 麴义脸色顿时就变了,他面如寒霜,大声说道:“如果你不退出大单于之争,我大汉国军队立即撤回长城要塞。” “大人是威胁我还是命令我?” “威胁也罢,命令也罢,你不干也的干。” “大人私自干涉单于庭内部事务,这是死罪,大人难道忘记了前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张大人是怎么死的吗?” “你敢威胁我?”麴义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道,“你把眼睛睁大了看看我是谁?没有我,你们早就死绝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单于?我再说一遍,你立即给我退出大单于之争,否则……” 去卑看着麴义眼里的杀气,脑后一凉,霎时想到了铁烨。铁烨是不是麴义派人杀的?他那么好的武功,也会被流箭射中?汉人为什么要杀铁烨,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出大单于之争?于夫罗做了大单于,对汉人有什么好处?蓦然,去卑醒悟过来,原来汉人是要稳住刘豹,稳住幽州的一万匈奴铁骑。汉人为了在幽州取得胜利,什么事都会干的,甚至借口杀了自己都有可能。 去卑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了。没有大汉国天子的承认,没有镇北将军府和护匈奴中郎将府的帮助,自己就算做了大单于也是个短命的大单于,自寻死路而已。他接着马上就提了个要求,这个时候不提将来就没人理睬自己了。 “我要带着族人内迁到长城以南。” 麴义上次答应去卑带着族人内迁长城以南的前提是左贤王活着回来做大单于,但现在情况变了,麴义自然也就不会答应了,然而去卑念念不忘此事,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心愿,他不能轻易放弃。 麴义见他答应了,心里一喜,说道:“可以,我信守诺言。” “不行,大人答应了不行。”去卑说道,“大人要立即给你们的皇帝陛下上书,我要大汉国皇帝陛下亲口允诺的圣旨。” 麴义望着他,摇头笑道:“你真是赚了。那好,我立即上书陛下,但你也不能白让,你总要给于夫罗提点要求。” “什么要求?” “让刘豹做左贤王,单于庭储副。” 去卑瞪大眼睛,举手惊呼道:“大人,这怎么可能?这是谁的主意,有没有脑子啊?” “镇北将军。” === 去卑主动提出放弃,支持于夫罗继任大单于,这大单于之争也就烟消云散了,大家随即齐心协力,迅速重建单于庭。然而,这个时候麴义却突然提出了一个让单于庭难以接受的要求,麴义要求大单于任命大当户刘豹为左贤王,单于庭的储副。大单于于夫罗嗤之以鼻,当即予以拒绝。这怎么可能?天方夜谈的事。给刘豹一个部落小王还可以,但让他做单于庭的储副,无论如何都不行,想都不要想。 刘豹有部落族众吗?有实力吗?有战功吗?你大汉国虽然帮助我们平叛,有恩于我单于庭,但总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连储副这种事都干涉吧?你这也太过份了。 麴义拿眼睛看着去卑。去卑心领神会。麴义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自己出面支持刘豹做储副。自己实力强劲,尤其是铁烨死后,左贤王呼楼兰的部落也都跟了自己,现在自己是单于庭的右贤王,在单于庭说话有份量,大单于于夫罗不敢不听。要不是自己主动退让,这个大单于哪里轮得到他做。自己只要能带着族众进入长城以南,和单于庭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关系,以后自己这个部落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不用看单于庭的眼色,更不用向单于庭进贡和听从单于庭的调遣。为了这个美好的未来,他要把麴义伺候好,不能把他惹翻了。 去卑站出来,说自己的部落族众坚决跟在刘豹后面,支持刘豹。去卑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把单于庭的一帮官僚贵族都听傻了。去卑听刘豹的?这不是笑话嘛。刘豹是什么玩意儿,去卑能听他的?但去卑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这话就不能不信。这个去卑到底拿了麴义什么好处,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忙?汉人为了幽州的那一万铁骑,为了讨好刘豹,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干涉单于庭的内部事务,实在是太过份了。 单于庭的部落王和贵族官僚吵成一团,尤其是于夫罗的大儿子和他的跟随者,好好的一个储副突然就飞了,谁能接受? 麴义心里冷笑,一脸的不屑之色。什么东西?为了权势,父子兄弟之情都不要了,就连攻击叛军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站起来,盛气凌人地说道:“镇北将军说了,只要刘豹从幽州回来,战功就有了,实力也有了,部族就更多了,谁要是不服,到镇北将军府论理去。不要争了,就这样吧。”他甩手走了。匈奴人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 于夫罗继立大单于之后,匈奴人就有了两个大单于。须卜骨都侯占据了美稷城,在十七部首领的拥戴下做了匈奴叛军的大单于。两人一南一北,各自建立了单于庭,互相指责对方是叛逆。须卜骨都侯势大,于夫罗有大汉国的鼎立支持,匈奴叛军的一些部落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无所适从。部落首领虽然人心各异,但他们心里其实都清楚,匈奴人居住的是大汉国的领土,如果大单于没有大汉国皇帝的承认,甚至被大汉国皇帝指责为叛逆,他的下场可想而知。现在大汉国北疆战事频繁,无力顾及匈奴,一旦北疆稳定了,大汉国皇帝肯定要腾出手来痛击匈奴叛军,到时候跟在须卜骨都侯即使保住了性命,也要被赶出大汉国的领土。出了大汉国的领土就是鲜卑人的疆域,给鲜卑人当奴隶就不如给大汉国皇帝做臣子了,这两者之间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别。 然而,让部落首领犹豫的却是今天的北疆形势对大汉国非常不利,鲜卑人连续出击,大汉国的军队穷于招架,狼狈不堪,一旦鲜卑人攻破雁门关占据了北疆,大汉国再想夺回去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如果鲜卑人胜出,跟在须卜骨都侯后面就能发大财,大家不但可以南下肆意掳掠,还可以占据更多水草丰茂的牧场,尤其重要的是,那时须卜骨都侯根本无须得到大汉国皇帝的承认,他就是匈奴人的大单于,因为那时这块地是匈奴人的了,匈奴人是居住在自己的领土上,和大汉国半点关系都没有。将来,等到大汉国势力强盛卷土重来,早就时过境迁了,那时大汉国皇帝只要匈奴人臣服,什么条件都会答应,至于势力衰落的于夫罗早被踢到一边去了。 就在匈奴叛军各部落首领四下观望,彷徨踌躇的时候,护匈奴中郎将麴义却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汉军化整为零,频繁出击,打了就跑,久而久之,匈奴叛军习惯了,他们有时候远远看到汉军小队杀来,连军队都不集结,举起牛角号吹两下,就把汉军吓跑了。到了中旬,草原上下起了大雨,瓢泼大雨,整个大草原都浸浴在朦胧的雾霭里。日夜出没的汉军铁骑随着大雨的出现,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匈奴人没有在意,他们在大都尉荡撒和封澈的带领下,陆续聚集到谷罗城躲避大雨。 麴义集结了四万铁骑,冒雨奔袭谷罗城。匈奴人看到汉军出现,既不集结,也没有鸣号报警,而是象以往一样,一边大声笑骂着,一边懒懒散散的吹号吓敌,直到汉军杀声震天,铺天盖地的从雨幕中冲出来,匈奴人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上当了。匈奴人仓惶迎敌,拼死突围,但因为受到大雨的干扰,几次突围失败,死伤惨重,大都尉荡撒和封澈先后战死,匈奴人失去指挥,更是乱作一团,一万三千多人被斩七千,余众纷纷缴械投降。 匈奴叛军在谷罗城大败,全军覆没,震骇了匈奴诸部,许多摇摆不定的部落首领突然明白了,大汉国就是大汉国,他再怎么伤痕累累,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巨人,一个无法战胜的巨人,得罪了这个巨人,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于是,许多部落首领暗自派人到长城要塞,向于夫罗表示效忠,说只要于夫罗杀回美稷,重创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之后,一定重新投靠单于庭。脚踏两条船总比一棵树上吊死要好,既安全又稳妥,这也是小部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唯一办法。 于夫罗精神大振,要求麴义立即趁胜攻击美稷,但被麴义一口回绝了。麴义毫不客气地说,谷罗城一战,占尽天时地利,可一不可二。如今大军粮草武器不足,人马疲乏,草原上雨水不断,根本不具备再次聚集大军征伐塞外的条件,另外,叛军遭此重必定会吸取教训,小心谨慎,不会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了。现在叛军重兵屯守美稷,要打就是硬战血战,双方实力差距较大,无法进行决战。还是耐心等机会吧。 于夫罗很生气,认为麴义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于是数次上书大汉国皇帝陛下,恳求天子催促麴义尽早出兵攻打美稷。 天子听从了尚书台的意见,没有答应于夫罗,他下旨重赏麴义和汉军将士,命令麴义继续分兵游击,拖住匈奴叛军,务必不让他们分兵支援雁门关。 === 五月中,晋阳。 ÷ 麴义虽然在谷罗城大胜,但对整个北疆的危急形势并没有起到丝毫的改善作用。 徐荣看完麴义的报捷文书,欣喜之余突然想到了鼓励黄巾军士气的办法。他急令李玮赶到晋阳,把襄楷大师请到了镇北将军府。徐荣毫不避讳的把北疆的险恶形势详细地对襄楷做了一番解说,“我请大师来,就想借助大师的力量,一是稳定民心,二是激励黄巾军将士为国而战。” 襄楷大师显然对黄巾军的内部很了解,他沉默半晌,面露难色,“大人,黄巾军的事的确有点难办。不过,大人完全可以从黄巾军抽调忠一批义之士组成一支万人精兵。雁门关如果再有万人相助,坚守不失应该绰绰有余。” 徐荣苦笑,摊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雁门关说道:“大师请看,北疆的战局目前错综复杂,我们处处受制,没有任何胜算。如果一直这么被动挨打下去,我们丢失的不仅仅是并州的北方四郡,还包括长城要塞以北,幽州的东北部,甚至整个幽州。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守住雁门关,而是要打破这个僵局,变被动为主动,彻底扭转整个北疆的不利形势。” “镇北将军和尚书台的皇甫大人数次来书,两位大人都认为要扭转当前的不利形势,关键就在雁门关之战。” 襄楷大师白眉掀动,豁然大悟,“大人要击败鲜卑人?” “对。”徐荣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守住雁门关对整个战局没有任何助益,鲜卑人虽然进不了关,但实力犹在,鲜卑人只要有实力,他们就可以随时入侵,因此,我们只有击败鲜卑人,把他们打得损兵折将,才能动摇鲜卑人的根本,才能把鲜卑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打破。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鲜卑人就要内乱。我们等的就是这个内乱,只要鲜卑人内乱,互相征伐,他们就无力南侵,而我们则可以趁机稳住北疆,收复失地。” 襄楷大师轻拍案几,低声惊呼道:“好计,好计啊。” “但是,现在雁门关外的鲜卑人已经达到了十万之巨,这是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镇北将军和皇甫大人也没有想到,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击败鲜卑人,至少要征调二十万大军。” 襄楷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长城要塞的麴义大人已经率先在谷罗城重创了匈奴叛军,目前他的大军已经收缩,现在仅以小股骑兵出击骚扰匈奴人,以此来拖住匈奴叛军的兵力。”徐荣指着蓟城继续说道,“镇北将军即将发动对蓟城的攻击,并相机拿下右北平的土垠城,做出继续攻击辽西的态势,以此来牵制慕容风的大军。两地都将在下月和敌人形势对峙的局面,以配合我们完成击败鲜卑人的重任。” “下个月?”襄楷难以置信地问道,“大人只有这么短的准备时间?” “只要不出意外,时间已经足够了。”徐荣胸有成竹地说道,“目前粮食和武器正在源源不断地运到晋阳,唯独缺的就是这二十万军队。大师可能帮我?” “当然愿意了,想想三十万人的大战,激动人心啊。我的大知堂所有弟子任凭大人调遣,坚决参战。” “不,不。”徐荣笑道,“目前大师和你的弟子们不是参战,而是利用各地的法坛,利用《太平经》的教义,鼓动并州的一百多万百姓坚决支持我们击败鲜卑人,让这些百姓成群结队地赶到各地的黄巾军营地,要求他们出战。黄巾军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大汉国的疆域,而是并州一百多万百姓,还有这一百多万百姓心目中的太平盛世。” “大人放心,这事不用大人吩咐,我们大知堂也义不容辞。击败鲜卑人,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这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百姓们知道,黄巾军的将士们也知道,何须鼓动和激励?只要大人举臂高呼,并州两郡将有百万民众追随在大人身后,北上击胡。” 徐荣站起来,躬身拜谢,“一切拜托大师了。” === 五月中,幽州蓟城。 ÷ 鲜卑人屯兵在渔阳和卢龙塞,没有任何南下的迹象。 李弘派出大量的斥候活动在渔阳和卢龙塞两地。他心悬居住在卢龙塞里的将士家眷的安危,数次派出黑豹义从潜到卢龙塞附近打探消息,但一无所获。李弘虽然很焦急,但毫无办法,只好企求老天爷的眷顾了。他几次在睡梦中被小雨的哭喊惊醒,这让他寝食不安,数次想提前攻打无终城,但他又担心惊动鲜卑人,造成大军首尾不顾,只好强忍悲痛,苦苦支撑。他暗暗发誓,如果找到小雨,他就再也不让小雨离开自己的身边了,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担惊受怕。小雨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一辈子都无脸再回到卢龙塞,回到姬明的墓前。 皇甫嵩的书信提醒了他,让他蓦然醒悟,现在并州和幽州的战局是紧密相连的,北疆的战事是一个整体,是慕容风精心策划的一个不败之局。这让他更加加深了对慕容风的畏惧,相比慕容风,相比皇甫嵩,无论是用兵还是眼光,他都差得太远了。 他召集鲜于辅、阎柔、朱穆、宋文和余鹏等人反复研究北疆的战局,几人通宵达旦,殚精竭虑,总算找到了一个破敌之策,那就是雁门关大战。要想把慕容风精心设计的这一盘死局破掉,只有在鲜卑人之间的内部矛盾上做文章。 拓跋锋和慕容风之间有矛盾,各大部落和弹汗山之间有矛盾,现在这些矛盾都被慕容风利用战争和大汉国的疆土死死地捺了下去,要把这些矛盾重新激发,那只要在雁门关痛击鲜卑人,打破鲜卑各势力之间的实力平衡,粉碎他们掳掠大汉国疆土的美梦。鲜卑人大败而逃,剩下的事马上就是内斗,就象鲜卑人从西疆大败而归一样。那次鲜卑人本来是要内乱的,拓跋锋已经带着五万大军打到弹汗山了,但一触即发的内斗被慕容风轻易地摆平了,估计当时慕容风就是拿了现在这个已经实施的计划给了拓跋锋。面对更大的利益,拓跋锋有什么理由还要继续打内战?当然是握手言和了。如果这次拓跋锋在雁门关再遭重创,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了,他要是再不控制弹汗山,他就要永远失去争霸草原的机会了,而且他还极有可能给至今毫发未损的慕容风一口吞了。 他们找到了破敌之策,远在京城的皇甫嵩和尚书台的一帮大臣们也彻夜不眠,他们也看出了雁门关之战是北疆战事死里求生的关键之地,为此,他们数次呈请陛下,要求加大对并州粮饷武器的供应,以帮助徐荣尽快打赢这一战,扭转北疆的被动局面。 徐荣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独立支撑着并州大局,但他的沉默寡言却遭到了朝中大臣的质疑。徐荣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辉煌的战绩,这个人是跟在镇北将军后面累积军功做到中郎将了,他有这个能力吗?现在并州的战事已经不是坚守雁门关这么简单了,而是要击败鲜卑人了,重击鲜卑人,这个战他能打得赢?能打出扭转北疆局面的效果吗?皇甫嵩和卢植心里没底,谁都不敢乱说话。朝中没人了解徐荣,随着这一声怀疑,立即引来了一片撤换的叫声。天子随即下旨让李弘回并州主持战事,李弘拒绝了,他上书陛下说,臣留徐荣大人在并州主持镇北将军府,自然是绝对信任他。徐荣此战如果不胜,臣愿代受其过,以死谢于陛下。李弘还说,相比雁门关之战,幽州更加重要。幽州北有慕容风,东有叛军和乌丸人,动辄就是州郡尽失之局,此时绝对不能临阵换帅,动摇军心。 天子还待继续坚持,幽州再传惊人战报,上谷乌丸和代郡乌丸起兵反叛,集结三万大军猛攻飞狐要塞。飞狐要塞的告急文书一天三报,一个比一个紧急。天子傻眼了,不管了,幽州的烂摊子就丢给李弘去收拾吧。 === 皇甫嵩和尚书台诸大臣紧急磋商,随即急书冀州牧杨奇,尽一切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幽州输送粮草辎重。这样一来,即使幽冀两州的驰道被乌丸叛军截断了,李弘的大军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李弘毫不犹豫,立即命令阎柔带着燕无畏的五千铁骑杀进居庸关,同时从舞叶和白鹿两个部落各自征调两千铁骑随同出战,确保上谷郡,务必阻止乌丸叛军从侧翼威胁大军的安全。 “急令镇北将军府,征调校尉楼麓带着上谷乌丸的骑兵火速赶回幽州。” “叫颜良来,让他带着五千步卒支援飞狐要塞,坚决挡住乌丸人,确保幽冀两州之间的驰道畅通无阻。” “慢着……”燕无畏突然喊住了传令兵。 李弘奇怪地看着他,笑道:“怎么?无畏你要亲自去飞狐要塞?” 燕无畏笑道:“大人,我能私下和你几句话吗?” 鲜于辅、阎柔和玉石互相看看,齐齐大笑道:“无畏,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为什么要和大人私下说,怎么?你还怕我们知道?” 这几个人都是从幽州时就开始在一起并肩作战,私人感情深厚,一向都是无话不说的。燕无畏这种态度让他们很奇怪。 “是啊,无畏。”李弘笑道,“我们几个都是老兄弟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就在这说。” 燕无畏笑笑,说这话就我们几个人私下说说,你们就当没有听到啊。他把文丑的牢骚说了一遍,“以我看,几个冀州将领,大人对子龙最好,对子俊的确有点另眼相看。” 阎柔忍不住笑了起来,“子民啊,有人对你不满了,哈哈……” “是吗?”李弘问鲜于辅道,“羽行兄,你也这么看?” 鲜于辅叹了口气,“颜良不在的时候,都是高览领军,相比起来,文丑的确没什么机会。五个步兵营统领,就高览和文丑还是都尉,如果升职,高览肯定要比他有资格。无畏说的对,这次就让文丑领军去飞狐要塞吧。” 李弘笑道:“这是我的疏忽。颜良和文丑相比,文丑要冷静稳重得多,去年初在冀州的时候,如果没有文丑,颜良差点要捅篓子。守飞狐要塞,的确还是文丑合适点,但文丑那一营人马已经不多了。”他想了一下说道,“让高览来大营任参军事,把两营人马合并,凑足四千人。高顺、徐晃和张震这几个都是悍将,让他们一起去,飞狐要塞是丢不掉了。” “四千人是不是少了一点。”玉石皱眉说道,“要不要让他们再挑两千精壮降卒一起去?这是打胡人,降卒都是汉人,他们应该能分出是非?我们北疆的汉人一听到打胡人,向来都是奋勇当先,没有退缩的。” 李弘闻言立即点头道:“从义说的不错,这是个好办法。目前我们暂时不会和鲜卑人打仗,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整训一批降卒补充步兵军,好办法。” “我看这样吧,重建两营步卒,叫高览、徐晃、高顺,还有各部军侯都留下,屯长和队率从其他各部曲抽调,立即从俘虏营精挑一万降卒开始训练。” “叫文丑带着张震和吴雄,四千士卒,两千降卒共六千人,骑马赶到飞狐要塞去支援。” 文丑接到军令,十分高兴,欢天喜地地跑到大帐向李弘辞行。李弘嘱咐了几句之后,笑道:“子俊,以后有什么事,你亲自来对我说,能答应你的我都会答应。过去,你不是喜欢和我说说笑笑吗?怎么现在严肃了?” 文丑笑道:“大人现在是将军了,军务繁忙,我哪里还敢打扰你,耽误你的时间。大人只要记得打仗的时候把我带上,我就很感激了。” 李弘和他一路说笑着,把他送出了大帐。看到文丑生龙活虎一般打马飞驰而去,李弘不禁叹了一口气,随着官越做越大,事情越来越多,他已经难得和老部下坐在一起谈笑聊天了。大家经常不在一起,疏远多了,连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显得很生分。他突然想起了老拐。老朋友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看到他了,这一瞬间他非常想见他,想和他坐在一起聊聊,“令明,走,和我一起去看看老朋友。” 正在兵曹营里忙碌的老拐惊喜地看着李弘,眼睛顿时湿润了,“大人养胡子了?” 李弘拉着他的手,笑道:“我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我想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谢谢大人。我还好,一帮老兄弟都还好,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大家一年多都没看到大人了,都很想你。” 李弘心里一抖,泪水立时浸湿了眼眶。 === 李弘陪着老拐和一帮卢龙塞的老兵吃了晚饭,大家天南海北地胡吹了很长时间,这才高高兴兴地和庞德两人回到了大营。 大帐内,玉石正陪着一个年轻的儒生在说话,李弘看到他,心里又惊又喜,半天都没说出话。那个年轻的儒生看到他,也是喜出望外,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田畴拜见将军大人。” 李弘急走几步,一把扶起他,左看右看,笑呵呵地说道:“你长大了,长大了。你父亲给你赐字了吗?” “父亲大人赐字子泰。”年少英俊的田畴回道,“大人,我听说你带着大军来到幽州后,立即就来蓟城找你了。” “你怎么现在才找到我?” “叛军在幽州举兵起事后,我们全家带着族人立即迁到了徐无山。”田畴说道,“我们一直躲在山里不敢出来,一个月才派几个猎户到山脚下打探一次消息。前几天几个叛军的逃兵跑到山里被我们抓住了,我们才知道大人上个月已经就出关了并且击败了叛军。我听说之后,马上就出山来找你了。” 李弘看着兴奋的田畴,强忍焦急的心情,缓缓问道:“小雨……” “小雨姐姐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地哭个不停……” 李弘心头一松,身上的千斤重石随着田畴的这一句话顿时卸了下来,浑身舒坦至极,田畴后面的话他也不听了,他满脑子都是小雨那双凄怨的大眼睛,姬明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他满心喜悦,恨不得高声大吼两嗓子,突然,他发现小雨在自己的心中竟是那么重要,这时小雨假如有什么不测,他就是拿自己的命去交换也愿意。 “卢龙塞是怎么丢的,你知道吗?”李弘突然问道。 田畴一愣,随即气愤地说道:“都是张举那个狗贼出卖的。张举起事之前,卢龙塞的守军全部更换了,守将侯燧就是张举的门生。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极力反对父亲把小雨姐姐送到卢龙塞。张举和张纯两人起事后,住在卢龙塞的人随即就被侯燧借口守关赶了出来,他们无处可去,只好逃到了徐无山。” “现在这些人呢?”李弘又惊又怒,急切地问道。 “大人不要担心,后来他们都被父亲接到了山寨里,现在和我们在一起。” “谢天谢地。”李弘长吁一口气,举手称庆,“立即传书镇北将军府,让徐大人遍告各部幽州将士,居住卢龙塞的家眷一切平安,请他们万勿挂念。” “令明,快去把老伯请来,就说无终城的田家小神童来了。” === 抛石车拖延五天后,终于做成了,这是一台巨大的车具,仅拉杆就有四尺粗,三丈多长,需要三百人同时拉动拽索才能射出一百五十多斤的巨石,射程大约七十步。 张郃和尹思两人带着战车营的士卒和兵曹营的工匠把抛石车就位后,随即在抛石车前竖起了数十面巨型盾,以防止城上叛军用强弓射击。同时间,数千名的战车营民夫赶着马车牛车从百里外的军都山上运来了大量的巨石。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鲜于辅从蓟城出来了。 田强拒绝了鲜于辅的招降。他自认为凭借着蓟城的高大坚固,五千士卒,充裕的粮草武器,守上一两个月绝对不成问题。他多守一天,就能让逃到辽西的叛军多得到一天的喘息时间。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再率军投降也不迟,到那时,他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老师张举和一帮黄巾军兄弟了。为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自己可以顺利投降,他对鲜于辅还算客气,双方虽然谈不拢,但气氛还融洽。鲜于辅久劝无效,只好告辞,带着庞德出了城。 李弘下令攻城。 赵云、聂啸、姜舞、刘冥、刘豹各自带着骑兵营围在四门,旌旗招展,战鼓齐鸣,吼声如雷,杀声震天,摆足了即将攻城的架势。 在抛石车的后方,鲜于银、颜良和华雄带着各自的步兵营列阵于战车营之后,准备随时发起冲锋。 李弘和鲜于辅、玉石、朱穆等人站在抛石车的后方,他望着远处围着抛石车忙忙碌碌的人群,笑着对诸将说道:“如果这家伙好用,以后我们就多做一点,这样攻城的时候我们可以少死许多兄弟。” 田重笑道:“大人,上次不同意做的是你,这次要大量做的也是你,你不要说得轻松,你有这么多钱吗?” 李弘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不是我不想做,是情况不允许啊。但现在不一样了,没钱我都能做出来。” “哦,大人有什么高招?”玉石笑道。 “你们知道吗?徐大人已经在晋阳和安邑两地扩建军械作坊了,用的都是当地富豪的钱,反正赊一亿钱也是赊,赊十亿钱也是赊,干脆我们一次赊个够,做个一百台抛石车,放在各地的要塞里。以后胡人来攻城,我们用这玩意对付他们,一定管用。” 众人正在说笑,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惊天巨吼,“轰……”一声,随着拉杆高高翘起,一块百斤巨石冲天而起,巨石带着骇人心魄的呼啸之声,向着高高的城墙砸了过去。 巨石转眼就越过了城墙,没了。 张郃和尹思对视一眼,满面羞惭,赶忙招呼工匠调整距离。这下丢脸了,第一炮就打哑了,还炮车呢? 第二发更差,直接掉进了护城河,溅起了丈高巨浪。 虽然两发都打哑了,但抛石车的巨大威力还是让战场上的数万士卒大开眼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霎时间震耳欲聋。 第三发正中城墙垛子,“轰”一声巨响,那个城墙垛子连同巨石一起消失了。 张郃、尹思、张萧一帮军官和战车营的士卒、兵曹营的工匠,数千民夫们举手狂呼,兴奋的吼声直冲霄汉,“打中了……” “上石……上石……砸……砸……” “轰……轰……”巨石一块接一块地砸向了城墙,巨大的撞击声惊天动地,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城墙在巨石的猛烈撞击下,震颤呻吟。 叛军士卒发现了汉军的主攻方向,纷纷聚集而来,但他们看到汉军用了一台恐怖的战车在连续抛射巨石后,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肝胆俱裂。士卒们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城墙后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几个士卒非常不幸地被巨石砸中,顿时血肉模糊,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魂归天府了。 李弘和鲜于辅等人也兴奋不己,他们跟在士卒们的后面放声吼叫,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战车营的士卒们越打越准,巨石集中在城墙的中部,开始了狂轰乱炸,城墙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自中午到黄昏,抛石车连续射出了一百五十多块巨石,饱受摧残的城墙终于在一阵剧烈地抖动摇晃之后,轰然倒塌了。 强弓营的数千名弓箭手随着一声令下,箭矢齐发。弩车随即对准了早就列阵在城墙后的叛军,开始了疯狂的屠杀。 弩车刚刚咆哮完毕,第一批攻城的一千悍卒就在颜良的带领下,高声吼叫着,带着数十架过河梯桥,象潮水一般冲向了城墙的倒塌处。攻城士卒顺着巨石迅速堆爬到城墙缺口的上方,直到这时他们还没有看到一个敌兵的影子。叛军士卒早就被弩车射得死伤惨重,一哄而散了。 汉军的犀利军械威力无比,把叛军士卒吓得魂飞天外,他们再也不敢在城墙附近露头了。汉军占了一个大便宜,数千士兵紧随在攻城前军之后飞速攀越了巨石,冲过了坍塌的城墙,蜂拥而入,激烈的街巷搏杀随即在蓟城各处展开了。 汉军士卒依照上官的命令,杀进城之后,只干一件事,那就是以百人为一队,拼命的冲,绝对不和敌人纠缠,一直把敌人冲散了为止,冲得敌人的兵找不到将,敌人的将找不到兵,冲得七零八落为止。 颜良冲在最前面,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队一口气狂奔数里,一直冲进了田强的府衙。田强看到城墙被攻破,正带人准备坚守一下府衙,找个机会投降了事,但汉军的冲击速度太快了,他连投降的话还没有喊出来,就被一帮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卒砍成了几块,头都不知道踢哪去了。 到半夜的时候,五千士卒被杀掉一半,还有一半举手投降了。 赵云和自己的骑兵们肺都气炸了,步军士卒只顾自己砍杀得痛快,竟然连城门都没顾上给他们开。骑兵们憋了一身的劲无处使,只能在城下破口大骂,恨不得插翅飞进城里去。后来城门好不容易开了,城里的战斗却已经结束了,除了帮助步军士卒看押俘虏外,连刀都没举一下。 赵云看着满脸杀气的颜良,气恼地问道:“大哥杀得过瘾吗?” 颜良摇摇头,一脸失望地说道:“我一口气跑了两里路,除了一脚跺开一扇门以外,什么都没干。现在这些部下手脚利索,我走到哪,哪里的敌兵就没了,只能干瞪眼。” 赵云怒气顿失,抱腹狂笑。 === 五月中,洛阳。 ÷ 自从本月初开始,天子陆续下旨征召名士大儒还有一帮老臣进入内外廷任职,但在朝野上下影响力甚大的几位老臣,却以种种理由婉言推托,拒不就仕。老太尉袁隗就是一个。天子非常想让袁隗重新入朝。天子认为,如果自己能够推dao大将军何进,再得到袁隗的支持,门阀士族必定云集而响应,废嫡立庶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为了让老太尉重新出仕,天子特意在袁隗过生日的时候送了一封重礼。袁隗不敢不进宫谢恩,他佯装老迈,驻着拐杖进了北宫。 这几天天气不好,日日滂沱大雨,袁隗给天子行了君臣之礼后,坐到了一边。天子和他随意闲聊,还关心地问了一些琐事,然后天子长吁短叹,说朝中没有象老大人这样中流砥柱坐镇朝堂,致使大汉国风雨飘零,自己也没有一天的安心日子,“如果老大人能够回到朝堂,为朕分忧,乃是大汉国的一件兴事啊。” 袁隗咳嗽个不停,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他急忙伏地拜谢天子的恩宠。袁隗说,臣只要身体尚能支撑,一定回朝为陛下尽忠,但现在朝堂之上遍布中官的门生故吏,就是现在的三公重臣也是一帮趋炎附势之徒,中官势力如此强盛,完全把持了内外廷的权柄,臣就是入朝,又能帮陛下什么忙呢? 天子一听,心里顿时有了算。这个老家活,原来不是不愿入朝,而是借着入朝的由头来向自己提条件。只要你愿意入朝,朕就是答应你的条件又如何?中官势大,反过来说,其实也就是士族势小,朕就是答应你再做太尉也可以啊,但你要给朕一个理由。 袁隗说:“党锢之祸,士人多受迫害,党人一度无立锥之地,但陛下可以看看,自从蚁贼之祸后,是谁为陛下浴血奋战?是谁为陛下保家卫国?中官毕竟是内廷之臣,不足以肩负治国之重任。陛下应该为千秋万代着想,大力选用贤能之士,将来……” 天子要听的就是这个将来,袁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天子不放心,追问了一句,“中官退避内廷,但将来外戚重臣……” “陛下,梁翼和窦武就是前车之鉴,外戚当权,依旧是祸乱国家之源,想来我们这些士人也未必有好日子过,所以……” 天子明白了袁隗的意思。士族和中官仇深似海,和外戚难道不也是矛盾重重?一旦外戚掌权,哪里又有士族的容身之地?为自身计,士族当然是希望小董侯继承大统了。只是如今大将军手握重兵,权势熏天,这些门阀士族又岂敢把这些心事摆在脸上?如果这种心思被泄漏了出去,象袁隗这种老家伙还不是找死? 如果中官势力一减,士族势力复起,大将军不就更加孤立了吗?天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精神随即大振,他笑道:“老大人的身体何时会好起来?” 袁隗摇摇手,咳嗽得更厉害了,“老臣是不行了,其他的一帮老臣更不行了,陛下应该想想年轻人,门生弟子遍布天下的年轻人。” 天子一愣,小眼睛疑惑不解地望着袁隗,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太学祭酒马日磾,其弟子之多,恐怕天下无出其右。” 天子猛然醒悟。废嫡立庶除了朝堂之上的士族官僚反对,还有一股反对力量就是太学的诸生。老大人不愧是老大人,看样子他是真心替朕着想啊。 “陛下,樊陵和许相虽然贵为三公,但均是品行不正之徒,向为士人所不齿,天下有多少正直忠义的士人愿意与他们同朝为官玷污自己的声名?陛下应该将其剔出朝堂,遂天下士人一个心愿,还大汉社稷一片清明,这样一来,入仕为官者还不是趋之若骛济济一堂?” 天子微笑颔首,心领神会。 === 五月下,晋阳。 ÷ 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冬小麦收割进入了高潮,同时间大知堂的弟子遍布两郡,借宣讲太平教义之际,大肆散播保国卫家之大义,努力激起百姓们对入侵胡人的仇恨,并鼓动百姓们拿起刀枪,保卫自己的家园,击杀胡虏,一时间,两郡上空,杀胡之声震耳欲聋,更有好事者,带着老幼妇孺跪拜黄巾军大营之外,哭求黄巾军将士为了并州这块希望之地奋勇杀敌。 黄巾军为百姓们的杀敌热情和悲惨哭声所震撼,无数热血将士主动请缨,要求北上雁门关杀敌报国守家园。 张燕、杨凤和张白骑齐聚镇北将军府,日夜讨论组建二十万大军的事。各部黄巾军小帅纷纷按照张燕的军令,带着军队向龙山大营集结。过了几天,镇北将军府、平难中郎将府和典农都尉府联合下令,征调十三万屯田兵到龙山大营组建新军。 由于黄巾军征调频繁,各部建制全部打乱,黄巾军军司马级以上的军官连续大调动,军中将领人心浮动,这终于给了郑信一个机会,他得到了黄巾军部分中下级中官秘密集会的事。就在郑信想尽一切办法调查他们是否私下密谋叛乱的时候,远在上党南部率军剿匪的小懒派人送来了一个熟知内情的黄巾军军官。此人是黑山黄巾军的一个小首领,过去是个儒生,李溯深夜突袭黄巾军的时候,把他活捉了。这人怕死,李溯还没打他,他就全招了,他主动交待说黑山黄巾军下山抢粮都是驻守长子城的黄巾军首领萧洪安排的,还说此人联系了一帮黄巾军中下级中官,密谋杀死张燕,另立大帅,举兵再反。郑信连夜审讯,收获颇丰。 张燕和杨凤看完郑信的文书之后,长叹无语。这些参予谋反的黄巾军军官现在都在龙山大营,一天之内就被全部抓了起来,受到牵连的小帅就是浮云,萧洪就是他的心腹部下。浮云矢口否认自己知道此事,但事关雁门关大战,他还是被关了起来。 十三万屯田兵冒着连天大雨,开始了集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一节 五月下,飞狐要塞。 ÷ 在幽州代郡的代县和冀州中山国的广昌城之间,就是太行山第八陉的飞狐陉,地势极为险要,其中最为险要的就是四十里长的飞狐峪,而闻名天下的飞狐要塞就位于飞狐峪的出口。坚固的关隘和雄伟的长城浑然成为一体,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飞狐要塞以自己坚实的躯体拱卫着整个冀州,它和西部的句注要塞,北部的卢龙塞并称为北疆的三大要塞。 从蓟城有小道向西,沿着太行山南麓,穿过巨马水,五阮关,广昌城,直达飞狐要塞,全程大约四百多里。文丑、张震和吴雄带着四千步卒,两千降卒日夜兼程火速赶到了关隘。飞狐要塞的守将是军司马赵异,他看到援兵来了,非常兴奋,急忙带着几个军官出塞迎接。赵异是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说话不干不净的,就象太行山上的盗匪一样。文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这人大概是在太行山上待久了,桀骜不逊,没有一点军官的样子。 赵异和几个部下浑身血迹,满脸倦容,走路摇摇晃晃的。文丑和他们互相问候了一下,问道:“关内还有多少士卒?” “三百二十七人。”赵异大声回禀道,“大人要是再不来,飞狐要塞就要丢了。” 文丑吃了一惊,“乌丸人到底有多少?你们怎么损失这么大?” 赵异苦笑道:“大人一定以为我们有一千二百人吧?那是虚报数目骗军饷的,我们其实只有六百人,能守到现在,已经竭尽全力了。” 文丑恍然,没有说什么,他对张震和吴雄招招手,“进关,上城墙。” 赵异陪着文丑一边进关,一边又解释了一下。飞狐要塞因为地处代郡以南,距离边界有六百多里,加上地势要比句注要塞和卢龙塞险要,所以驻军一向不多。这几年国家内忧外困,冀州黄巾军又频繁叛乱,守关的士卒更是一年比一年少,“我们这六百人在飞狐要塞已经待了五六年了,既没有人来替换我们,也没有人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换防。黄巾军势大的时候,路途被阻,我们甚至连粮饷都没有,全靠在山上打猎过日子,朝廷早把我们忘了。 文丑安慰了他两句,说道:“这次打赢了,你们该升官的升官,该回家的回家。” 赵异摇摇头,不相信地说道:“大人不要骗我们了,这次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关外的乌丸人看到汉军有了支援,攻打得更加猛烈了。文丑从容不迫,指挥四千士卒顽强作战,连续击退了乌丸人的多次攻击,稳定了飞狐要塞的危急形势。乌丸人知道自己丧失了破关的最佳时机,随着伤亡的逐渐增多,他们也放慢了攻城的节奏,有点敷衍了事了。 被关押在关内的两千叛军士卒看到乌丸人寇关,神情激愤,个别带着抵制情绪的降卒也被关隘内越来越多的汉兵遗骸所震撼,他们面对凶残的胡人,毅然放下仇恨,纷纷要求上城作战。文丑二话不说,立即释放了所有的降卒,就地征募为兵,把他们分派到张震、吴雄和赵异的三个部曲里。 关隘的战斗日复一日,激烈而血腥。 === 五月下,涿鹿城。 ÷ 阎柔、燕无畏带着铁骑进入居庸关以后,屯兵在涿鹿城,等待白鹿部落的鹿破风和舞叶部落的射墨赐前来会合。两大部落首领依照镇北将军李弘的军令,各自带着两千铁骑迅速赶到涿鹿。 燕无畏给阎柔介绍了两位部落首领之后,双方随即坐在一起商谈击败乌丸人的办法。鹿破风和射墨赐虽然和阎柔不熟,但都听说过燕山火烧云的大名,知道他现在是李弘手下的统军大将,和恒祭、射缨彤也都是老朋友,所以两位部落首领对他非常客气,表示遵从阎柔的指挥,尽力配合汉军击败乌丸叛军。 黑翎王难楼过去很器重鹿破风,一度希望他继任上谷乌丸大人,统领上谷乌丸,因为这一点,鹿破风对黑翎王难楼被刺身死一事非常悲痛,他切齿痛恨慕容风和皋蝉,发誓要为黑翎王难楼报仇。他提议阎柔直接带着大军杀向代县,切断乌丸叛军的退路,和皋蝉、冉冉在飞狐峪一带决一死战。 阎柔不同意。他说自己这次率军北上,缺乏粮草接应,口粮完全要靠两个部落的支援。现在两个部落要承担九千铁骑的口粮,太困难了,如果大军和乌丸叛军在飞狐峪一带陷入僵持,粮草供应是个大问题,而叛军因为图谋良久,准备充分,兵力占尽优势,牲畜也带得多,短时间内想一口吃掉他们,根本不可能,还是徐图良策静待佳机为好。 阎柔给两人仔细介绍了一下北疆的形势,阎柔说,目前留在蓟城的军队只有三万多人,加上刘大人的幽州军,也只有四万多人,如果慕容风同时从渔阳和卢龙塞挥军南下,辽西辽东的乌丸叛军和蚁贼再趁机反攻,将军大人的兵力就严重不足了。为此,我们要尽可能留在居庸关附近,以便随时进关支援。 “按大人这么说,我们待在涿鹿吃饭睡觉算了,还打什么战?”鹿破风十分不满地说道。 燕无畏笑道:“大帅不要着急嘛,你听阎大人继续往下说。”燕无畏跟随李弘在上谷攻打鲜卑人的时候,和鹿破风、射墨赐都很熟悉,他看到鹿破风报仇心切,言语毫不客气,赶忙笑着劝慰道,“大帅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我们只有九千人,打死一个少一个,所以我们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阎柔没有在意,他看看鹿破风,继续说道:“黑翎王难楼被刺,上谷乌丸和代郡乌丸举兵叛乱,这是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现在能不能击败这股乌丸叛军,直接关系到整个北疆战场的胜负,因此我们必须要慎重又慎重。” “两位大帅请看……”阎柔指着飞狐要塞说道,“乌丸人如果攻破飞狐要塞,直接南下,立即就会切断幽冀两州的驰道,幽州随即就失去了冀州的粮草支援。” “守住飞狐要塞其实并不难,将军大人已经命令文丑带着六千人去支援了,有六千守关,乌丸叛军几个月都打不下来。但如果我们直插代县,把乌丸叛军堵在了飞狐峪,乌丸叛军就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全力攻破飞狐要塞,要么突围而走。攻破要塞的代价太大,乌丸叛军不会干这么蠢的事,那么剩下的就是突围。我们只有九千人,肯定挡不住他们。乌丸叛军突围而走后,不会甘心自己一无所获,他们必定要去雁门关。此去雁门关只有几百里,转瞬即至,但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鹿破风和射墨赐顿时醒悟。现在不是要击败乌丸叛军,而是要拖住乌丸叛军,再寻机予以歼灭,打急了打快了,逼得乌丸叛军狗急跳墙,跑到雁门关去帮助鲜卑人打并州那就麻烦了。 射墨赐紧皱浓眉,捋须沉吟半晌,缓缓说道:“阎大人,拖住乌丸叛军,其实也就分散了将军大人的兵力,我看大帅有可能要南下攻击幽州。” 阎柔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只要飞狐要塞不失,将军大人集结四万多人坚守蓟城,应该不成问题。要想阻止慕容风挥军南下,我们只有尽快找到机会一举歼灭乌丸叛军,然后立即回援蓟城,但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现在即使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也很难把握的住。” “兵力还是有的,就是我们请不来。”鹿破风指着白山说道:“大王被刺后,白山乌丸各部落大帅谁都没有统御诸部的能力,各部大帅互不服气,乱成了一团。皋蝉本来是可以继任大王的,但他勾结鲜卑人杀了黑翎王遭到了白山乌丸众多部落的反对,所以跟随他叛变的也只是白山乌丸的一部分。现在白山诸部至少还能凑齐两万大军,但现在谁都没有这个本事把他们请出来。” 阎柔和燕无畏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想到了楼麓,“如果黑翎王的儿子楼麓回来呢?” 鹿破风想了半天,说道:“他是庶出,未必能行。” 阎柔失望地说道:“那就算了,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招吧。” === 大汉国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六月。 === 六月上,晋阳。 ÷ 从月初开始,鲜卑人从雁门关的数个攻击面同时展开了凶猛的进攻,汉军损失惨重,催请援兵的书信一天比一天多。徐荣不为所动,置之不理。 张燕和杨凤的七万主力黄巾军全部换上了晋阳武库的最新武器,并且在徐荣的建议下,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强弓营。十三万屯田兵还在集训当中,装备屯田兵的武器也在日夜不停地运进龙山大营。黄巾军的兵曹营征集了十万民夫,上万名工匠带着这些民夫日夜赶制巨型盾巨型矛还有巨型拒马。 襄楷带着部分武功高强的弟子坐镇龙山大营,一面鼓励士气,一面亲自参加训练,龙山大营的杀敌气氛空前高涨。 徐荣每日召集张燕、杨凤和黄巾军高级军官商议作战方案,仔细研究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唯恐考虑不周,导致大战失败。 由于徐荣很早就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武器,加上黄巾军迅速集结到位,这使得雁门关大战的各项准备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各府掾史的全力配合,大战的准备工作逐渐接近了尾声。 这时,徐荣接到了一封血书,这是雁门太守郭蕴受伤后,蘸着自己的血写就的一封求援信。雁门关经过两个多月的血战,已经剩下不到四千名士卒了。 左彦忍不住劝道:“大人,还是派五千援兵去吧,雁门关的将士打得太苦了。” 徐荣缓缓卷起竹简,看了面前的众将一眼。二十多天来,他天天和这些黄巾军将领待在一起,大家都很熟悉了。 王当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大人,下官愿意带五千精兵急速赶往雁门关。” 徐荣微微一笑,说道:“要想把鲜卑人诱进来,就不能再派一个援兵,即使雁门关上的将士全部阵亡了,也不能增援。” 王当一愣,没有说话,低头坐了下去。为了重创鲜卑人,连雁门关都要放弃,何况雁门关上的守城将士。 “雁门关上还有四千人,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可以坚守十到十五天。”徐荣慢慢说道,“在这十到十五天里,鲜卑人要遭到更大的损失,鲜卑人的怒气也会越来越大,他们要杀进晋阳的决心也会更加坚决,而这些,正是我们战胜鲜卑人所需要的。” “大人……”李玮劝道,“大人如果执意不增兵,至少也要把雁门关大战的事情告诉郭大人和丁大人。” 徐荣摇摇头,神态非常坚决地说道:“不行,此事如果让鲜卑人听到一点风声,他们立即就会联想到西疆的惨败,他们已经承受不起第二场大败了,这消息无论是真是假,他们都不会贸然挥军南下。他们只要占据了雁门关,就可以传令大草原,集结更多的人马和我们决战。他们可以等,但我们却等不起。如果鲜卑人迟迟不南下和我们决战,我们也就彻底失去了北疆,我们就是大汉国的千古罪人。” “大人这话似乎严重了。”李玮笑道,“我们为什么等不起?” 徐荣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到了七月,朝廷就一个钱都没了。” 大帐内人人震骇。 “此事机密,诸位万勿泄漏,以免动摇军心。”徐荣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但诸位尽可放心,此战即将开始,此事已不足为虑了。” “大人,大军齐聚龙山大营的事并州两郡人人皆知,瞒是瞒不了的。”李玮面显忧色,小声说道,“如果鲜卑人……” “李大人过虑了。”徐荣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来,鲜卑人尚不知道我们已经肃清了内奸,二来,没有人会相信我们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大战的准备工作。二十万人参加的大战,没有三到四个月的准备根本不可能,但侥幸的是,我们做到了。” 徐荣扫视众将一眼,非常自信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鲜卑人听到我们聚集了二十万大军之后,定会全力攻打雁门关,雁门关很快就要失守了。”接着他举起郭蕴的求援文书,笑道,“郭大人以血书求援,实在令人感动,一个援兵都不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我明天到雁门关去。” 众将大吃一惊。 “大战即将开始,大人如何能离开?”张燕急忙阻止道,“大人切莫戏言。” 徐荣站起来,面对众将,郑重说道:“我走之后,镇北将军府由张燕张大人坐镇,雁门关大战,由张燕张大人全权指挥。击败鲜卑人之后,黄巾军将名扬天下,诸位也将成为我大汉国的有功之臣,从此名垂史册。” 在黄巾军将领的惊愣和感激之中,徐荣深躬一礼,大声说道:“大汉国的兴亡就拜托诸位了。” === 六月上,雁门关。 ÷ 徐荣带着十二个亲卫赶到了句注要塞。 丁原站在要塞外迎接,他抑止不住满脸的失望之色,躬身为礼,“大人,并州难道就没有一个援兵了吗?” 徐荣笑着回礼道:“丁大人说错了,并州还有十三个援兵,我,还有我的十二个亲卫。” 丁原摇头苦笑道:“大人,如果没有援兵,雁门关就守不住了。” 徐荣抬头看看关隘,又听听从要塞里传出的激烈厮杀声,淡然笑道:“能为国尽忠而死,未尝不是一件人生幸事,走,我们进关。” 郭蕴面色惨白地躺在城楼里,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徐荣,仰首长叹道:“大人真是狠心啦。我一封血书,只催来了十三个援兵,大人看样子是非要把我大汉国的北疆拱手让给鲜卑人了。” “大人……”徐荣话音未落,就听见“咻……”一声厉啸,一支长箭洞穿窗扇飞射而来。徐荣侧身让过,手出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支呼啸的长箭,箭尾的羽翼剧烈地颤抖着,好象要极力挣脱徐荣的大手。徐荣看都没看,随手把长箭扔到地上,继续说道,“大人,并州的确没有援兵了。” 郭蕴痛苦地说道:“大人亲自带人来了,那说明大人手上的确没人了,但黄巾军呢?两州的百姓呢?都闻风而逃了?” 徐荣刚要回答,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由近而远,消失在了关外,只是不知道那是敌人临死前的惨叫还是汉卒的,接着无数支长箭象*一般凶猛地钉射到城楼上,“砰砰啪啪”“咚咚咻咻”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再接着就是惨烈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冲天而起,鲜卑人又攻上来了。 徐荣抬头看着屋顶,仔细聆听着箭簇入木的声音,一时间沉醉其中,他就象听着一曲美妙的音乐一样,如醉如痴。数支长箭再次穿过破烂不堪的窗扇直射而来,围在郭蕴身边的几个侍卫同时举起了盾牌,紧紧护住了郭蕴的全身。背对窗户的徐荣就象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身躯奇妙地摇晃了几下,避开了两支射向自己背心的长箭。徐荣的心在跳动,血在沸腾,手缓缓地握上了刀把。突然,他大吼一声,转身冲了出去。 郭蕴的泪水流了出来。一个中郎将大人都亲自操刀上阵了,并州哪里还有人?并州完了。 杀伐之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渐渐的,叫喊声越来越小,长箭也越来越稀疏,鲜卑人再一次被杀退了。 徐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郭蕴的眼前,他气定神闲,浑身浴血,刚毅的脸上犹自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一双血淋淋的大手还在轻微地颤动着。 郭蕴敬佩地看着他,摇头叹道:“大人好厉害,连杀七人。” 徐荣望着满脸绝望的郭蕴,望着郭蕴眼角的泪痕,心里一软,轻轻说道:“大人,你回晋阳吧。” “不,我不回去,我就死在这里。”他拿起放在身边的长剑,一脸决然,“临死,我也要再杀一敌。” 徐荣肃然而立,久久无语。 长箭再起。 === 六月上,蓟城。 ÷ 李弘接到了徐荣的来书。徐荣只写了五个字:我到雁门关。 徐荣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到雁门关杀敌去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李弘激动之余,心里非常紧张,他不知道黄巾军可挡得住近十万铁骑的冲杀,不知道张燕能不能打赢这一战。张燕有指挥几十万人大战的经验,他甚至还不止一次指挥过几十万的大战,但他打得都是败仗,今天的他,有信心打赢这事关大汉国兴亡的一战吗? 李弘不知道这一战怎么打,在哪里打,有多少人打,他只知道徐荣到了雁门关,只知道这一场大战即将开始。这么激动人心的一战,几十万参加的大战,自己却不能置身其中,李弘既感到遗憾,也感到自豪。黄巾军,黄巾军也有震撼天地的一天了,他不再是叛逆,不再是蚁贼,他是大汉国的中流砥柱了。 李弘越想越是兴奋,他冲出大帐,飞身跳上黑豹,大喝一声,“黑豹,走……跑起来……” 黑豹一声长嘶,驮着激动的李弘向空旷的原野狂奔而去。 第二天,李弘留下高览高顺徐晃驻守蓟城,自己带着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渔阳。阎柔得到李弘的军令,立即率九千大军靠近了居庸关,公孙瓒得到军令,率大军于潞城集结。三支大军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品”字形,进可攻,退可守。 李弘和朱穆两人驻马立在美丽的沽水河边,随意地闲聊着,“当年,我和羽行、子玉三人带着骑兵支援渔阳,就是从远处的鲍丘河渡河的,那条河距离这里大约有四十多里,比这条河要窄一点,等打下了渔阳,我带你去看看。” 朱穆笑着连连点头,“大人,此去渔阳就是做做姿势,又不真打,怎么看?要看那条河,还是回蓟城后,你带我到下游去看看吧,顺便再到徐无山看看你的小雨夫人。” 自从李弘在刘虞的大营昏倒大喊小雨的事传开后,整个军中的将士都知道镇北将军大人有个女人了。怪不得大人做到将军了都不娶妻,原来早有红颜知己啊。这事就连刘虞都很奇怪,他对李弘很了解,从来没听说他在无终城还有一位女人。这个小子,看不出来还很有心机,连我都瞒着不说。刘虞对他说,等幽州事了,你一定要带着她给我看看。李弘哭笑不得,他不愿意解释,也不想解释。这么多年了,他征战四方,想得最多的就是风雪,但风雪是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就象蓝天上的白云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离自己是那么那么的遥远,遥远的让自己痛苦不堪。小雨是自己的一个牵挂,虽然自己不常想起她,但一旦想起,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双凄怨的大眼睛,这令他更痛苦,那双眼睛是自己一生的牵挂,至死都抛弃不了的牵挂,无论是为了那个诺言还是这份牵挂,经过这次担惊受怕之后,他已经拿定主意再不让她离开自己了,他怕自己失去她之后,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和痛苦里。 卢龙塞的一帮老战友听说此事之后欣喜万分,老拐更是把自己夸个不停,好象自己是天上的圣人一样,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牵挂着小雨,也就是没有忘记战友之间的生死之情,没有忘记死去的和活着的兄弟,没有忘记卢龙塞,没有忘记自己的根。老拐和一帮老战友的感激和喜悦让李弘心里沉甸甸的,自己是什么?自己和他们一样,不过就是卢龙塞的一个老兵而已,自己怎么能忘本呢?没有卢龙塞死去的几千将士,哪有自己的今天?如果自己忘本了,变了,田重、玉石、燕无畏、郑信、小懒、胡子、雷子、铁钺、老拐,许许多多跟随自己的老部下还会这样跟着自己四下征战吗? 没有小雨,失去小雨,自己也就失去了许多美好的东西,这一点,李弘从田重的眼睛里早就看到了。听到小雨的消息,田重的激动和欣慰那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自己把小雨弄丢了,把小雨送进了灾难和痛苦,老人家还会这么高兴吗?我还会这么高兴吗?只要小雨在自己身边,就有那么多人高兴,开心,这么好的事,自己怎么能残忍地把它摔碎呢?他告诉田畴,你回去后,立即把山寨的事安排稳妥了,叫小雨和其他将士的家眷都收拾好东西,过段时间,我要把他们全部接到晋阳去。 小雨夫人还是田重第一个喊出来的,既然田重喊了都没事,其他人自然不怕了,一个个有事没事就把小雨夫人挂在嘴边开将军大人的玩笑。 李弘摇手笑笑,说道:“快了,雁门之战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去徐无山。现在,麴义的大军大概已经快杀到美稷了,我们也要加快步伐。免得耽误了雁门关大战。” “麴大人尽起五万铁骑杀奔美稷,一定把匈奴人吓坏了。”朱穆大笑道,“麴大人早把匈奴人杀怕了。” 李弘笑了起来,突然,他脸色一变,望着对岸的眼睛猛然睁大,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白衣如雪,白衣如雪。 朱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惊叫起来:“扶余国人,那是扶余国人,大人,那是扶余国的人。” 一群鲜卑铁骑簇拥着三个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正沿着河岸飞驰而来,当前一人白衣白马,长氅飘飞,犹若出尘仙人。 那是风雪吗?李弘心头一阵窒息,难受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远处鲜于辅也发现了对岸的鲜卑铁骑,他看到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立即想到了风雪。风雪的事经燕无畏的口,李弘的几个老部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鲜于辅指着庞德大声叫道:“令明,举起黑豹战旗,站到将军大人的身后去,快一点。” 庞德以为是要向鲜卑人示威,赶忙答应一声,从掌旗兵手上接过巨大的黑豹战旗,跟在鲜于辅后面打马跑到了李弘身边。 红色的战旗在风中狂舞,旗上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豹好象随手都要跃空而飞。 白衣白马的骑士突然立马而起,霎时止住了狂奔之势。鲜卑骑兵紧随其后,纷纷勒住了奔马。三个扶余国人冲出骑兵队伍,打马向堤岸跑来。 李弘的心脏再次剧跳起来,嘭嘭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心神,双眼一霎不霎地望着对岸。 黑豹好象看到了什么,它低嘶一声,突然扬起前腿,全身直立而起,奋力长嘶起来,嘶叫声顺着河风传出很远很远,对岸的那匹白马好象受到了什么刺激,立时扬腿长嘶,一头冲下了堤岸。黑豹也想往前冲,但被李弘牢牢地抓住了。 风雪,风雪果然回来了。 李弘心神震荡,禁不住仰天长啸。白衣人策马立于河边,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又有两骑冲到了堤岸上,一个骑士举起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李弘心里狂喜,他听出来了,那是柯比熊和阙昆,两个小家伙长大了,也可以跟在大人后面出来见见世面了。 李弘随即想到自己要和大帅决一死战,朋友,兄弟,转眼都将变成生死仇敌,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悲伤。对岸的牛角号声呜呜咽咽的,就象此刻李弘的心情一样,苍凉而无奈,戚戚惨惨地飘荡在沽水河上空。 李弘一时无法自持,痛苦得仰首向天,高举双臂,再度长啸出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二节 六月上,洛阳。 ÷ 太史令许劭夜观天象,发现客星如三升碗,出贯索,西南行入天市,至尾而消。许劭大惊失色,当即占课。第二天,天子闻讯,急召许劭,询问是凶是吉。许劭奏说:“陛下,客星入天市,乃是贵人大丧之兆,主大凶之事啊。” 天子一听,大喜。贵人大丧,看样子大将军何进是必死无疑了。他随即重赏许劭,督令卫尉刘博,小黄门蹇硕加快建军步伐,要求他们在七月底之前务必建成西园军。 何进听说此事之后,忧心忡忡,寝食不安,竟然病倒了。何颙忧心如焚,急忙找到许劭问道:“子将,此贵人是何等贵人?” 许劭神情悲恸,默然不语。 何颙心里顿时冰凉的,他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如今洛阳的形势这么好,事事都在我们的操控之中,怎么会出现逆转?难道……”他盯着许劭,低声问道,“北疆的战事有转机?镇北将军能战胜慕容风?” 许劭仰天长叹,“伯求,我要走了。” “你要走?”何颙十分震惊,“你要离京?” 许劭轻轻点头,说道:“蔡先生给我来了一封信,向我请教有关《易》学的问题。论才学,我难望蔡先生之项背,哪敢随便回书,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晋阳,和蔡先生探讨交流一下。” 何颙眼露惊惧之色,半晌无语。许劭行事,每一步皆有深意。此时北疆战局险恶,雁门关岌岌可危,晋阳极其危险,他这个时候去晋阳,显然不是为了和蔡邕探讨《易》学问题,而是另有目的。他难道去晋阳避祸?但目前北疆的战事没有任何转机,即使雁门关守住了,北疆的边郡也丢掉了大半,镇北将军除了勉力支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举兵南下了,天子如果没有镇北将军的军队做后盾,他拿什么来对付大将军?难道就凭那个还在筹建当中的西园军? 何颙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看不出天子有什么致胜之道,除了北疆战局出现大逆转,镇北将军大获全胜可以腾出手来举兵南下以外,天子根本就没有击败大将军的实力。何颙望着许劭,拱手哀求道:“子将,为了大汉国,请务必指点一二。” 许劭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伯求,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确不知道,我不是神,我最多也就是借助天象演算一下将来可能要发生的事而已。天象随时都会变,随时都会出现不同的征兆,我等凡夫俗子,岂能看透这重重天机?当今天下,象我这种人数不胜数,每个人对同一种天象都有不同的解释,象今春二月,彗星出奎,逆行入紫宫,后三出,六十余日乃消,当时我就对陛下说,彗除紫宫,天下易主,此乃大凶之兆,但也有大臣对陛下说,此是天象告警,有人要图谋不轨,阴谋纂国,要夺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遂听信了馋言,力主组建西园军,结果让洛阳的局势更加混乱不堪。” 何颙听到许劭说“天下易主”,心里豁然顿悟,二月的天象预示天下易主,六月的天象又预示贵人将丧,那不就是说……何颙狂喜,猛然一跃而起,举手高呼,“苍天开眼,大汉国有救了,有救了!”他面对许劭,放声大笑,“子将兄,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何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立即告诉大将军,告诉自己的所有朋友,天象预警,大事将成,大事将成了。 许劭站起来,看着何颙急匆匆的背影,突然喊道:“伯求……” 何颙霍然转身,双眼兴奋地望着许劭,等待他的惊人之语。 “伯求,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颙心里透亮,大笑道:“子将兄,我马上要到西凉去,你离京时我就不送了,你我兄弟后会有期。”说完再次拱手,意气风发的扬长而去。 许劭黯然伤神,喃喃低语道:“此一别,当是永别了。” === 许劭以老母年事已高,无人奉养为由,向天子上请辞表。天子无奈,厚加赏赐,还亲自在御书房召见了他。天子说,大汉国正是用人之际,先生却不能在朝出力,实在太遗憾了。许劭感天子之恩,拜伏于地,泪流满面,“臣不能再见陛下,心里十分悲痛。臣恳请陛下为了大汉之社稷,务必珍重龙体,务必务必。” 天子扶起许劭,略显伤感地说道:“先生之言,朕牢记在心就是。朕自见到先生后,心中一直有个隐忧,不知先生临行前,可否替朕分忧解难?” 许劭长叹,再拜磕首道:“陛下之忧,无非是长平公主。当日臣绝口不说,实在是有莫大的难处,今日臣即将远行,陛下又记挂在心,臣就不得不说了。” 天子面露关切之色,凝神细听。 “日后陛下如有为难之事需要派人北上,可担此重任者就是公主。” 天子一愣。公主北上?许劭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听的事是公主将来的命运,他怎么扯到北上的事了?为什么要北上?难道……天子越想心里越是沉重,他默默地看着许劭跪拜离去,竟然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许劭离京,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最近一段时间,离京的名士大儒很多,谁都没有在意。许劭带着几十个太学诸生,还有太学祭酒马日磾受蔡邕之托购置的数万卷书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上,离开了洛阳。 === 天子对北疆的战事非常关心,这天,他在小黄门蹇硕的陪同下来到尚书台听取皇甫嵩的禀报。 皇甫嵩把北疆的战况仔细解说了一下,“目前,麴义的大军已经离开长城要塞逼近了美稷,镇北将军的大军也已经离开蓟城威胁渔阳,而坚守飞狐要塞的文丑已经基本上稳住了危局。”皇甫嵩指着地图说道,“陛下请看,汉军已经在北疆两翼全面展开,各部以攻代守,牢牢地钳制了匈奴叛军和慕容风,现在,能不能打破鲜卑人的攻势,就看中路的雁门关大战了。” 天子担忧地说道:“指望这些蚁贼能行吗?当年,你用几万人就击败了他们,李弘更是用一万铁骑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行吗?是不是太冒险了?” 公主北上?不会是鲜卑人占据了并州,朕要用公主去和亲吧?否则有什么事需要派公主北上?天子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摸摸自己的小脸,感觉脑后一阵发凉。豹子要是把北疆丢了,朕就杀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皇甫嵩没有说话,他也没底。他现在真要感谢徐荣的沉默寡言。徐荣自从接到朝廷的圣旨要求他在雁门关击败鲜卑人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打,如何打,要征调多少黄巾军打,现在,除了雁门关的求援信和催请粮饷军械的文书,镇北将军府什么消息都没有。没有消息也好,否则,朝中的大臣们肯定要横加指责,东也不是西也不是,尚书台的几位尚书穷于应付,也不要干事了,就陪着他们瞎扯吧。 “徐中郎还没有书信?” 尚书台的几位大臣摇摇头。韩馥小声说道:“陛下,徐中郎把镇北将军的印绶节钺一起交给了张燕,让张燕代理镇北将军事,自己跑到雁门关指挥作战去了。徐中郎这么做,是不是太轻率了?而且,事先他也不向陛下征询意见,私自作主,这实在有点……” “韩大人……”卢植打断韩馥的话,十分不满地说道,“并州战局危急,战事瞬息万变,如果事事都要征询朝廷的意见,这战怎么打?陛下既然让镇北将军府总督三州两郡的兵事,那就是对他们的信任,愿意让他们毫无羁绊地放手去打。雁门关一战事关北疆全局,做为主将当然可以先斩后奏了,这是陛下给他们的权力。” 韩馥脸色难看,没有反驳。许靖接着卢植的话说道:“先斩后奏也要看是什么事,不能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为所欲为。徐中郎不经朝廷同意,一口气征调了十三万屯田兵,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事先都不对陛下说一声,这似乎也太过份了吧?他只有一个脑袋,但我并州有上百万的百姓,孰重孰轻,他难道不知道?” “我已经说过,北疆战局瞬息万变,由不得半分迟疑和拖延。”卢植冷声说道,“正因为并州有上百万的百姓,陛下才要给镇北将军府这么大的权力。两位大人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不清,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三道四,这对雁门关战事有何助益?现在我们应该上下齐心,帮助徐中郎打赢这一战,而不应该在这里说他违了什么律,犯了什么法,难道两位大人要把徐中郎从雁门关抓回来?” 天子瞪了卢植一眼。中平元年打黄巾军的时候,天子听信了小黄门左丰的谗言,把卢植从广宗战场上抓了回来。天子后来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他总不能向卢植赔礼吧?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天子为了表示歉意,特意把卢植放到了尚书台,这也算是一种补偿。此时卢植突然说到抓徐荣,显然是在提醒天子,不要再听信馋言,犯同样的错误了。 “算了,这些权力都是我给他的,你们以后不要再说了。”天子挥手说道,“击败鲜卑人乃是头等大事,随他怎么干吧。李爱卿的部下和李爱卿一样,都是一个脾气,都不听话,等打赢了这一战,朕再责斥他们。” 天子指着皇甫嵩,问道:“依爱卿看,徐中郎和张中郎什么时候能击败鲜卑人?” 皇甫嵩苦笑道:“最快也要到八月。要打败十万鲜卑铁骑,至少要二十万大军,而要让二十万大军打一场大战,没有三到四个月的准备是万万不行的。” “八月?八月哪里还有钱?”天子惊呼道,“二十万大军?去年李爱卿用十万人就击败了鲜卑人,为什么今年要用二十万大军?” “去年李将军手上有五万五千铁骑,而且这些铁骑大多是西疆的羌人,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当然要奋勇作战了。”皇甫嵩解释道,“去年,我们还占据了地形优势,如果没有六盘山的地利,鲜卑人岂能以三万人为一队梯次南下?鲜卑人的大军正是因为前后脱节,给李将军抓住了机会以优势兵力逐个击破了。” “这次徐中郎没有铁骑,也没有地形优势,他要想击败鲜卑人,只要把鲜卑人诱进关内,然后切断鲜卑人的退路,逼迫鲜卑人和自己决战。二十万人打十万,全歼是不可能,只有重创,幸好我们也只需要重创鲜卑人就可以了,否则,二十万人是无论如何不够的。” “诱进关内?”天子指着地图上的雁门关,怒视皇甫嵩,“把鲜卑人放进雁门关?这是徐荣说的还是你说的?” 皇甫嵩知道天子的心思,天子是担心黄巾军一旦失败,或者黄巾军突然叛变,北疆就彻底完了,他也有同样的担心,但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出徐荣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击败鲜卑人。皇甫嵩心里一阵慌乱,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艰难地喘息两声,低声回道,“陛下,这是臣的看法,不是徐中郎的歼敌之策。” 天子猛地回头望着韩馥,大声叫道:“下旨给徐荣,命令他坚守雁门关,不许放一个鲜卑人进来。” 韩馥还没有来得及答应,太尉樊陵突然出现在尚书房门口。樊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 “陛下,黄河决堤了。” === 六月中,洛阳。 ÷ 由于连绵不绝的大雨造成了黄河水暴涨,年久失修的黄河大堤终于承受不住,决堤了,滔滔不绝的洪水一泻而下,淹没了冀州、兖州和青州的七个郡国,受灾人口达到了数百万之众。 朝野上下,三州郡府,立即投入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开始了救灾,运往北疆战场的粮饷军械突然中断了。 皇甫嵩和卢植等大臣闻讯之后,瞠目结舌,真乃天亡我大汉国。 天子不管北疆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灾,中原地区有数百万难民,一个处理不好,立刻就是连番叛乱,到了那时,不要说北疆了,就是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 天子召集众臣通宵达旦地议事,一道道的圣旨飞送各地,一匹匹的快马奔驰在通往各地郡府的驰道上。 北疆战事因为缺乏粮饷支持,全面告停。天子命令护匈奴中郎将麴义立即率部撤回长城要塞,命令镇北将军李弘率部撤回蓟城,命令徐荣征调黄巾军坚守雁门关,命令都尉文丑坚守飞狐要塞。同时,天子告知四地的统军将领,粮饷已经彻底断绝,大军的粮食各部要节约使用,未来几个月输送有限,至于将士的军饷各部也不要上书催要,现在没有,暂停发放。天子还下令把没要运过黄河的粮食全部改送到各地受灾郡府去。 大司农袁滂在朝堂上向天子哭诉,大司农府没有钱,怎么赈灾啊?天子也知道这次问题严重,不能再吝啬。他命令少府向大司农府输二十亿钱,自己也从万金堂拿了十亿钱捐助给大司农府,同时下旨,百官俸禄减半,各地家财百万钱以上的世族富豪都要捐助。 有大臣建议天子暂停筹建西园军,把筹建西园军的钱拿出来赈灾。天子不同意,他指着卫尉刘博和小黄门蹇硕说,如果七月底看不到三万西园军,朕拿你们问罪。 过了几天,天子下旨,把太尉樊陵罢职了。樊陵只做了三十三天的太尉就因罪罢职了,这是他事先根本没有想到的。樊陵心痛啊,他为了这个太尉,给天子送了一亿钱。樊陵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大骂曹嵩,都是那个死胖子,为了摆阔,送给天子一亿钱,结果害的自己跟在后面想不送都不行,白白赔了一亿钱。 朝堂上再也没人敢向天子提出要做太尉了。司徒许相为了不做这个太尉,还匆忙给太后、天子送钱。这个时候,谁坐上去谁就要被罢职,弄得不好,比樊陵任职的时间还要短,不但白白赔钱,还要葬送自己的大好仕途。现在,外有十几万胡人叛乱入侵,内有数百万难民哀鸿遍野,稍有风吹草动,立马下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三节 六月中,龙山大营。 ÷ 平难中郎将张燕接到朝廷的圣旨后,非常吃惊,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天子的命令告诉了徐荣。徐荣一句话不说,提笔在张燕的书信后面写了一个字:“战。”然后叫快马把这封信又带回去了。 张燕和镇北将军府的从事、将领们面面相觑,人人都被这个“战”字压得喘不过气来。这可是公然违抗圣旨。如今大汉国外忧内患,岌岌可危,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北疆。虽然目前北疆丢失了一部分边郡,但只要等到大汉国恢复了元气,还是可以夺回来的,然而徐荣现在决意要战,后果就很难预料了。 “此仗一旦战败,并州沦陷,北疆其他战场都要受到影响,而整个北疆也有可能因此而丢失。”李玮心惊胆战地说道,“丢掉北疆,大家掉脑袋是小事,祸国殃民是大事啊。” 杨凤冷笑道:“李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败?是不是因为我们黄巾军不堪一击啊?” 李玮连连摇手,苦笑道:“杨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黄巾军士卒的勇敢善战我在西疆已经看到过多次了,翼城大战也好,薄落谷大战也好,黄巾军士卒没有一个给我大汉国丢脸,他们都是我大汉国的英豪。” 李玮虽然嘴里不承认,但他那神情,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担忧。杨凤不屑地冷哼一声,望望坐在四周的众将,大声问道:“战,还是不战,大家说句话。” 黄巾军诸将神情凝重,无人应答。天子的圣旨在他们的眼里狗屁不值,他们担心的是打败仗,尤其是参加瘿陶大战的部分黄巾军将领,他们对铁骑的威力至今记忆犹新,心有余悸。如果这一仗打败了,太原和上党就保不住,黄巾军将士和成千上万的百姓就要逃到太行山,悲惨的日子又要来临。有的人不仅仅担心打败仗,还担心打了败仗后,军队打没了,自己将来怎么办?象流民一样四处逃窜,任人宰割?士卒们求战热情高涨,是因为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土地,保住自己的家人,保住自己心里的一点希望,但军官们,尤其是一些高级军官,他们的想法就不这么单纯了,他们想得更多的自己的性命和前途。 王当猛地一跃而起,怒气冲天的高声叫道:“为什么不说话?黄巾军可以和朝廷的军队血战,为什么就不能和胡人血战?朝廷的狗官们不让我们活下去,胡人难道要我们活下去吗?你们的血性,你们的良心,你们的勇气,哪去了?”他越说火气越大,突然抽出战刀,一刀跺开了面前的案几,大声咆哮道,“谁要是不战,老子劈了他。” 大帐内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筱岚看着杀气腾腾的王当,吓得惊叫一声,一头扑进了李玮的怀里。 “战,还是不战……”王当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举刀狂吼。 黄巾军诸将看着王当,有的摇头,有的偷笑,有的神色轻蔑,但大家都先后站了起来,走到了王当的身边,此时,再不战,就被王当骂中了。 “好,这才是黄巾军。我们打了四五了年仗,什么时候退缩过?我们击败鲜卑人,也算是报答几年来始终跟着我们的百姓。”杨凤站起来,挥手说道,“今天的黄巾军和过去的黄巾军没有任何区别,我们过去是为天下百姓而战,今天还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战,我们过去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死,今天还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死。” 他转身面对张燕,拱手说道:“大人,请下令吧。” 张燕默默地站起来,把镇北将军的印绶递给了左彦,“从现在起,我不再代理镇北将军事,镇北将军府我就交给长史大人了。” 李玮张嘴要说话,被张燕举手阻止了,“司马大人不要再劝了。徐大人心意已决,我岂能退缩?这一仗是我张燕决定要打的,是平难中郎将府决定要打的,是黄巾军全体将士决定要打的,和镇北将军,和镇北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将来陛下怪罪下来,我张燕一人承担。” 他面对众将,神色坚定地说道:“黄巾军即使全部打完了,也要把鲜卑人赶出去,此仗谁要是临阵退缩,我张燕决不手软,定斩不饶。” “传令大军,今夜出发,各部迅速赶到原平城,誓死血战。” === 六月中,雁门关。 ÷ 鲜卑人经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了黄巾军已经齐聚龙山大营,这让他们感到了危机,随即加紧了进攻。如果让汉人的朝廷驯服了黄巾军,把他们赶上雁门关,自己就是再有十万大军也打不下关隘了。攻城夺隘毕竟不同于平原决战,守城的人越多越难打。虽然慕容风一再派人来联系,说并州的黄巾军中有张纯的内应,只要黄巾军到了雁门关,关隘旦夕可下,但拓跋锋认为汉人就是汉人,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变卦,还是靠自己实在。鲜卑大军在魁头、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的指挥下,发力猛攻。到了六月中的时候,终于夺关在望。汉人伤亡惨重,防御力越来越薄弱,已经撑不住了。 魁头召集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商议进关后的行动。根据各方面汇总来的消息,现在并州没有任何援军,除了那些不堪一击的黄巾军。 黄巾军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群流民,没有任何战斗力。想当年汉人的大将皇甫嵩用了不到五万普通汉军,就把黄巾军的大首领张角和他率领的几十万冀州黄巾打败了,而且一仗就杀了他们十几万人。豹子就更厉害了,他只用一万铁骑就在瘿陶城下击败了张牛角的二十多万大军,现在并州黄巾的大首领张燕就是那场大战的幸存者。就这样的军队,也不怪大汉国的朝廷叫他们蚁贼了,象蚂蚁一样的贼人,打仗的时候全靠人多往上冲,这些人怎么可能是鲜卑铁骑的对手?鲜卑铁骑横扫大漠,把雄霸大草原几百年的匈奴人杀得无影无踪,就是和强大的大汉国作战,也是胜多败少,几万鲜卑铁骑杀十几万黄巾军,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鲜卑人自始至终就没把黄巾军放在心上。 “经过这两个半月的攻城大战,我们总共损失了两万三千多人,这其中有一万一千多名鲜卑人,一万两千多名汉奴。”拓跋晦笑着说道,“目前,根据我们的估算,雁门关最多还剩下两千多名汉军,尤其是勾注关,最多只有两百多人。明天,我们集结所有的力量,全面进攻,主攻方向就选在勾注关。勾注关一旦拿下,雁门关基本上就是我们的了。” “前几天我们看到徐荣的战旗,还以为他把黄巾军带来了,现在看来,他不是把黄巾军带来了,而是把镇北将军府的最后一点留守兵力带来了。徐荣是代理镇北将军事的留守大将,他亲自赶到雁门关,说明汉人已经彻底没有后援了。虽然他手上还有几千骑兵,但都是鲜卑人,他根本不敢用,只能把他们远远地送到河东。”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拿下雁门关后,是分批南下攻打晋阳,还是一起南下攻打晋阳。”拓跋晦指着地图上的晋阳城说道,“出雁门关之后,沿驰道南下,经楼烦,北山,武山到原平城,全程大约一百里,这一百里地形较为复杂,群山环绕,容易出现意外。到了原平城,距离晋阳还有三百里,这三百里就好走了,离晋阳越近,地势就越平坦,铁骑可以一泻而下,毫无阻碍。” 拓跋晦转头看看魁头、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又看看众将,苦涩地笑道:“我们在西疆大败,吃亏就吃亏在地形上。六盘山地势险要,驰道狭窄,当时我们认为分兵南下可以互相支援,结果各军之间因为速度不一,造成距离过大,反被汉军打了埋伏,逐一击破了,但是,当时我们要是一起南下,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驰道狭窄,大家挤在一起,如果被汉军以优势兵力包围,伤亡会更加惨重。” 落置鞬落罗冷笑道:“当时,豹子的兵力并不占优势。”他瞅了一眼神情冷峻的拓跋锋,嘲讽道,“西疆之败,都是因为用兵不当,你们这么多沙场老将,竟然犯下这种致命的错误,为什么?” 落置鞬落罗五十多岁,高大健壮,满脸长须,一个宽大的额头,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看上去极富心机。 拓跋锋冷哼一声,没有理睬。 魁头急忙说道:“今天不说西疆的事。这次,只要攻占了太原和上党,西疆的损失我们一夜之间就可以全部补回来,大家还是齐心协力打好眼前这一仗吧。豪帅,你继续往下说。” “黄巾军在晋阳集结的事我们不能不防,虽然黄巾军的武力不值一提,但假如他们在北山和武山之间设下埋伏,我们就很麻烦。山区作战,黄巾军还是占据一定优势的,尤其他们人多,打起来很要费一番力气。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意外,我打算以五千骑为一队,每队间隔十里,梯次南下。这样一来,我们的南下大军不但可以互相支援还保存了大军的整体实力,另外,大军前后相距有一百多里,也就是说,当我们的前军到达原平城时,我们的后军还在雁门关,这么长的距离,汉军就是想打埋伏也找不到地方下手,而且,一旦汉军攻打我们,马上就会被我们包围,想逃都逃不掉。” 邪归逆笑道:“豪帅,你太小心了。以我看,黄巾军不会跑到雁门关一带打埋伏,他们完全可以凭借人多的优势,依靠晋阳城的高大坚固,据城死守。守城相比于打埋伏,要稳妥得多。” 拓跋晦摇摇头,说道:“昨天,我们得到了从冀州传来的消息,大汉国的黄河决堤了,水泽千里,受灾郡国多达七个,几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时候,大汉国的当务之急是全力救灾,而不是在北疆和我们打仗。北疆各地汉军的粮饷马上就会出现紧缺,各地汉军随即就会撤退,所以,黄巾军不会死守晋阳的,一来他们打不过我们,二来他们也没有援兵和粮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会逃到太行山避祸。如果他们要守城,早就到赶雁门关了。守雁门关可以保住太原和上党,守晋阳什么都保不住,连他们的命都保不住。” 听说大汉国黄河决堤,大帐内顿时欢呼四起,人人神情兴奋,就象打下了雁门关一样。 “怪不得大王要急着拿下雁门关,原来大汉国遭灾了,真是天助鲜卑。” “这次,我们不但可以报西疆惨败之仇,还可以占据太原和上党。并州是我们的了,发财了。” 魁头心花怒放。打下雁门关,占据整个并州,从此后,自己就是草原上的一个神话了。鲜卑国在自己的手上突然变得这般强大,此等盖世功勋一定是空前绝后,再也无人可比。他站起来,举手喊道:“明天,拿下雁门关。” === 徐荣下令撤退。 郭蕴不走,他说自己没脸回去,他要死在雁门关,以免辱没了祖宗。徐荣听到亲卫的禀报,走上了城楼。 屋内,郭蕴躺在担架上,丁原正蹲在郭蕴的身边,不停地说着。郭蕴眼含泪花,怀抱长剑,神情坚决。徐荣挥手让屋内的士卒回避。 “徐大人,陛下一再下旨,让你征调黄巾军坚守雁门关,为什么你执意抗旨?难道张燕和他的黄巾军都逃到太行山了?”郭蕴看到徐荣,忍不住高声责问道,“你下令放弃雁门关,是要被诛杀九族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雁门关守不住,难道晋阳就能守住吗?” “我们不守晋阳。”徐荣平静地说道。 郭蕴和丁原震骇不已,两人瞪着徐荣,异口同声地叫道:“你要逃跑?” 丁原大怒,猛地抽出长剑,指着徐荣大声吼道:“徐荣,你立即下令放弃撤退,否则,我杀了你。” 徐荣往后退了一步,不慌不忙地说道:“张中郎已经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正准备在原平和鲜卑人决一死战。” 郭蕴和丁原再度震骇,两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徐荣,半晌没有说话。丁原缓缓放下长剑,问道:“徐大人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 徐荣沉默。 郭蕴突然手指徐荣,睚眦欲裂,张嘴狂吼道:“徐大人,你手上有二十万大军,为什么不来守雁门关?为什么?雁门关的将士都已经死绝了,你还是不发援兵,为什么?” 丁原回剑入鞘,气愤地说道:“徐大人,你太过份了,我和郭大人要上书弹劾你,要弹劾你。”想起自己带来的河内兵死伤殆尽,还有自己视若珍宝的骑兵也几乎打完了,丁原忍不住举手吼了一嗓子,“我要弹劾你。” 徐荣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郭蕴和丁原发泄了一下,心情逐渐平静下来。郭蕴举起手里的长剑指着徐荣,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问道:“徐大人,你为什么舍易求难?为什么不守雁门关,要在原平和鲜卑人决战?二十万黄巾军也未必能挡住鲜卑人的铁蹄,一旦战败,北疆的形势将不堪设想,我们就是万死也不能辞其疚啊。” 徐荣淡淡地说道:“守住雁门关无助于改善北疆危局,只有击败鲜卑人。” 郭蕴和丁原互相看看,心中顿悟。 “徐大人,你的心真狠,你为了把鲜卑人诱进关内,眼睁睁地看着几千汉军士卒倒在了血泊里无动于衷,你的心真是太狠了。”丁原余怒未消,瞪着徐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就那么信任黄巾军?你就那么有把握击败鲜卑人?” 徐荣没有回答,他看着郭蕴,小声问道:“大人,可以走了吗?” === 鲜卑人占据了雁门关。 关隘内到处都是汉军士卒的尸体,在关隘的后方驰道上,大火正在熊熊燃烧,浓烟滚滚。 “汉人吓破了胆,跑得比兔子还快,竟然连阵亡士卒的尸体都不掩埋。”落置鞬落罗摇头说道,“卑鄙无耻的汉人。” “这一把火烧得不小啊。”拓跋锋负手笑道,“汉人在驰道上堆满了树木,以为这一把火就可以阻止我们迅速南下,简直是笑话。” “命令汉奴,立即清理驰道。” “传令各部,就地休息,明早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四节 六月中,原平城。 ÷ 原平城东临滹沱河,西依武山,驰道由南北方向穿城而过,直下晋阳。它是雁门郡最南部的一个重镇,是护卫晋阳的最后一道屏障。出了武山山口,自雁门关延续而来的险要地势随即趋为平缓,十里之内先是小山小岭,然后就是绿草萋萋的平原了。 张燕和张白骑率领十万大军在距离武山山口雁鸣岭两里的地方摆下了一个巨大的防守阵势。他们在驰道以及驰道两侧一里的开阔地带安置了长约三百步的拒马阵,拒马阵内密布两万士卒。在拒马阵的后方一字并列了六个五千人的方阵,每个方阵的前沿架设了三层巨型盾。在五千人方阵的后方是五个万人方阵,每个方阵的前沿摆设了三道车阵。 在阵势后方的一个小山岭上,临时搭建了一个木台。木台的左侧是大纛,右侧是旗令兵,前方是传令兵,后方是战鼓兵。 张燕站在木台上,抬头看着天上红彤彤的朝阳,思绪万千。 现在,人人都说将军大人当年在瘿陶,只用一万铁骑就击败了二十万黄巾军。张燕每次听到这个话,心里都非常难受。事实上不是这样,但他不愿解释。瘿陶大战的时候,如果不是大帅突然阵亡,将军大人和他的风云铁骑必定要大败。当时和风云铁骑正在厮杀的是杨凤的七万大军,自己带着五万人马还没有完全投入战斗,大帅就死了。大帅的死直接导致了瘿陶大战的失败,也造就了豹子的神话。 黄巾军在豹子的阴影下度过了一段痛苦的日子,直到晋阳受抚的时候,黄巾军士卒每每看到将军大人的铁骑,还是心惊胆战的。今天,我们能克服这个恐惧,战胜鲜卑人吗?张燕望着原野上的十万士卒,心情沉重,眼睛里尽是悲伤之色。大战过后,还能剩下多少人?五年来,黄巾军将士为了自己心目中的希望,英勇无畏,前赴后继,死了上百万的人,但大家除了血泪,什么都没有得到。今天,就在大家看到一丝希望的时候,鲜卑人却杀了进来。这次黄巾军是为了即将到手的希望而战,士卒们应当更加勇猛,更加无畏,而黄巾军也应该大胜一战,为自己建下赫赫声名。 张燕感激将军大人,更感激徐荣,将军大人给黄巾军和百万流民带来了继续生存的希望,徐荣给了黄巾军一个创造辉煌的机会。徐荣亲自策划和制定了雁门关大战,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甚至把黄巾军的士气都鼓舞足了,然后他把最后的辉煌留给了张燕,留给了黄巾军。黄巾军不是叛逆,不是蚁贼,黄巾军是为了生存,是为了让千千万万无法生存的人活下去而战斗,今天,黄巾军就要用自己的鲜血和胜利来告诉天下人,黄巾军是为了伟大的大汉而战斗。 “飞燕,你在想什么?”张白骑轻轻问道。他和黄庭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张燕的身后,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战场,唯恐有什么疏漏。 张燕指着飘扬在空中的大纛,苦笑道:“子荫兄,大贤良师和大帅的在天之灵看到我站在大汉的战旗下指挥战斗,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骂我是叛逆?” “不会的。”张白骑看看黑色汉字大纛,心里一阵抽搐,苦涩和痛苦霎时填满了身心,“飞燕,不会的,我们杀鲜卑人,我们保护百姓,我们保护大汉,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大贤良师也好,大帅也好,他们不会怪罪你的,他们一定会保佑我们击败胡人。” 黄庭望着远处的雁鸣岭,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就在这时,他看到雁鸣岭上出现了一杆战旗。 ============== 徐荣驻马立于雁鸣岭上,心神震撼。 郭蕴、丁原、张辽、吕布,陆陆续续走上雁鸣岭的汉军士卒一个个目瞪口呆。 远处,十万威武雄壮的黄巾军列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方阵,其磅礴的气势令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一个疲惫不堪的汉军士卒扑通跪倒,他泪流满面,高举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大汉……我大汉国的军队啊……” 嘶哑而激动的喊声随着呼啸的山风霎时响彻了山野,走了一天一夜的雁门关将士突然被这声哭喊惊醒了,士卒们一扫疲劳和沮丧,无不高举武器,纵声狂呼,“大……汉……大……汉……” 雁鸣岭上,欢声雷动。 郭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丁原捂着脸,泪水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士卒们发疯般地叫喊着,奔跑着,残破的大汉战旗在空中高高飘扬,迎风招展。 “走吧,大人,我们进城稍加歇息之后,立即参战。”徐荣面露笑容,望着激动的郭蕴大声说道。 郭蕴连连点头,他抹了一把眼泪,指着面前的大军,略显疑惑地问道:“徐大人,这里有二十万人?我们的军队不够,还是挡不住鲜卑铁骑。” 徐荣笑道:“这十万人只是正面阻击,我们还有十万人。” “在哪?” 徐荣指指身后的山岭,“他们都埋伏在山里,该出来的时候都会出来。大人请放心,此仗我们必胜无疑。” “徐大人,你把正面阻击战场放在山岭下面,十分不妥。”丁原情绪稳定之后,随即冷静下来,他指着战场说道,“徐大人,这个地形正好有利于骑兵冲锋而不利于步军阻击。你虽然在两侧山上伏有援兵,但未必能挡得住鲜卑人的连番猛冲。” 徐荣看了一眼丁原,问道:“丁大人是这么想的?” “对,十分不妥。”丁原毫不迟疑地说道,“阻击战场应该放在雁鸣岭上。” 徐荣点点头,微微笑道:“很好,很好。既然丁大人都认为不妥,那么鲜卑人肯定也这么想了。” 郭蕴和丁原听到徐荣说“很好”,心中大为惊讶,他们不解地看着徐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摆下这么个必败的阵势。 ============ 徐荣跳下战马,走到两人身边,小声说道:“如果正面摆下二十万人,鲜卑人久攻不下之后,必然担心自己损耗过大,随即就会撤回雁门关,那么我们这一仗就打败了,我们不仅没能重创鲜卑人,还把雁门关拱手让了出去。” “我们这一仗的目的其实只要重创鲜卑人即可。只要大量杀伤了鲜卑人,无论是拓跋锋还是魁头,都要急着回去巩固自己的领地,这个时候占据雁门关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保住弹汗山和北部鲜卑不被其他部落侵吞才是重中之重,尤其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至今毫发未损,这对实力大损的拓跋锋和魁头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如果魁头、拓跋锋、落置鞬落罗三人有任何一人死在这里,鲜卑立即就要大乱。如果三人都损兵折将地逃回去,鲜卑很快也要大乱。此三人实力不济,对于鲜卑各部其他大帅来说,这可是消灭他们重新瓜分大草原的最佳机会,我相信没有人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们想得到的事,魁头、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也会考虑到,但他们有一点是绝对想不到的,那就是黄巾军的实力。”徐荣用马鞭拍拍自己的大手,轻松地说道,“鲜卑人为什么要狂攻雁门关?因为并州除了不堪一击的黄巾军已经没有任何兵力了,我们所有兵力都被他们用各种办法困在了北疆的各个战场上,他们只要把雁门关拿下了,并州就是他们的,并州失陷之后,北疆其他边郡基本上也就全部丢了。拓跋锋之所以出兵,不仅仅是想保住自己的北方四郡,而是他看出了这其中的巨大利益,所以他才不惜一切代价攻打雁门关,魁头也是,落置鞬落罗千里迢迢的从西部鲜卑赶来,更是这么想的。而慕容风之所以愿意出兵,他当然是想在并州失陷后,趁机拿下整个幽州。” “你们也许会想,慕容风至今毫发未损,拓跋锋那么狡猾的一个人,未必愿意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攻打太原。拓跋锋如果再次受损,大草原基本上就是慕容风的天下了。但拓跋锋为什么还要冒险?其实在他看来,他根本无险可冒。你们知道,如果拓跋锋拿下了雁门关,我们还有什么力量可以让拓跋锋全军覆没或者元气大伤?没有了,除了黄巾军,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你们至死不愿意放弃雁门关,不就是这个理由吗?” “黄巾军是什么样的军队?皇甫嵩大人当年用几万普通士卒就击败了张角百万大军,而我们的将军大人更是用一万铁骑就把张牛角一直从幽州赶到了冀州,最后把他六十万大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狼狈逃进了太行山,就这样的军队,鲜卑人会放在眼里?拓跋锋会放在眼里?” 郭蕴和丁原想起黄巾军过去的战绩,刚才的喜悦顿时不翼而飞,他们忧心忡忡地看着对面的大军,脸色非常难看。徐荣是不是疯了?鲜卑人即使在雁门关受损,但至少还有七八万铁骑,二十万人黄巾军对付七八万鲜卑铁骑,实力上的差距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那你还把黄巾军摆在鲜卑铁骑的前面,给他们肆意屠杀?”郭蕴焦急地叫道。 “对,只要这样才能把鲜卑人牢牢地牵制住。”徐荣笑道,“黄巾军没有什么战斗力,又摆出了这么个挨打的架势,而鲜卑人虽然急切间拿不下来,但他们又不愿意放弃,于是,鲜卑人的大军必然要慢慢地集中到武山一带。” “大人想利用黄巾军的伏兵围歼鲜卑人?”丁原觉得徐荣是真的疯了。 “围歼很困难,但我们可以利用鲜卑人兵力集中的机会予以重击,不顾一切代价的重击他们。” “黄巾军打得过鲜卑人吗?”丁原反问道,“大人认为黄巾军有这个实力吗?” “有。”徐荣十分自信地点头道,“自从去年黄巾军受抚之后,张燕和杨凤的军队大量缩编,张燕保留了五万军队,杨凤保留了两万,因为军队人数少,他们担心出现意外,对这七万人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训练,直到上个月才中止。这七万精兵再加上锐利的武器,其战斗力非常强悍。” “我从河东二十万屯田兵中征调了十三万人。你们不要认为这十三万人不堪一击。杨凤带着这二十万屯田兵到了河东以后,因为错过了播种期,大家除了开垦荒地以外,无事可做。杨凤担心屯田兵闹事,只好用训练来约束他们。镇北将军闻讯后,特意从厉锋营抽调了五百名精锐到河东负责屯田兵的训练。这十三万屯田兵虽然比不上黄巾军的七万精锐,但和过去比,他们的战斗力还是有很大的提高。你们要知道,一个士卒饿着肚子训练和吃饱了训练,其效果是有天壤之别的。” “所以,这二十万黄巾军已经不是过去的黄巾军了。”徐荣笑道,“鲜卑人这次死定了。” 郭蕴和丁原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两人愁眉不展,心里非常担忧。 =========== 中午,小帅拓跋貉率先赶到了雁鸣岭。他看到两里之外的黄巾军,顿时被十万大军的气势吓了一跳。他急忙派人通知后面的拓跋锋,同时命令五千鲜卑铁骑密集列阵于岭下,做好冲锋的准备。 拓跋锋和拓跋晦带着一帮侍从狂奔而至。两人驻马于山岭之上,观望了很长时间,犹豫不决。 “这是张燕和杨凤的黄巾军。”拓跋貉介绍道,“我派人靠近黄巾军的阵势仔细观察了,黄巾军主要将领的战旗都在其中。这是汉人最后一道阻击屏障了,只要打败了他们,并州就是我们的。大人,你下令吧,我立即带人杀上去。” 拓跋锋眼望前方,沉默不语。拓跋晦不停地捻着胡须,眉头深锁。 “大人,黄巾军就是一帮流寇,没什么用。”拓跋貉不屑地笑道,“不要看他们把架势摆这么大,其实蠢得很,一点都不懂用兵,怪不得当年豹子只用一万铁骑就把他们杀得屁滚尿流。他们在两里外设阵,留给我们这么长的冲击路程,简直就是找死。” 拓跋锋和拓跋晦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一片狐疑之色。黄巾军的大帅张燕很有名,他在太行山一带屡次击退了大汉国朝廷军队的剿杀,就这种人还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徐荣没什么骄人的战绩,相比起来,张燕和杨凤要比他有名气得多。这两人都是大汉国出了名的叛逆,就算很差劲也不会差劲到这种地步吧?”拓跋晦疑惑地说道,“用十万人和我们打,他是不是不想活了?有这十万人守雁门关,我们根本就进不来。他怎么不守雁门关反而要在这里和我们决战?这是什么道理?” “豪帅,以我看,他们本来是要去支援雁门关的,但他们大概没想到徐荣早早就把雁门关丢了,结果只好在这里和我们打一仗了。”拓跋貉笑道。 拓跋锋冷哼一声,“张燕可以守原平,也可以守晋阳,他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找死?汉人有诡计。” “并州就剩下这些不堪一击的黄巾军了,能变出什么花样?”拓跋貉嗤之以鼻,“大人,我带五千人杀上去,定能把他们杀得鬼哭狼嚎。” “不要急,要打也轮不到你。”拓跋晦挥手说道,“那拒马阵很厉害,骑兵冲上去要吃亏。在西疆薄落谷的时候,要不是汉人有拒马阵,我们哪来那么大的损失?” “打吗?”他看看拓跋锋,问道。 “打。”拓跋锋坚决地说道,“并州已经唾手可得,不打也得打。汉人要是有诡计,最多也就是西疆那一套,集中优势兵力伏击我们,但这次我们的对手是黄巾军而不是豹子,两者之间差得太远了。” “传令拓跋寒,立即带着汉奴赶到雁鸣岭,我们先把拒马阵破掉。” “告诉大王,让他暂时留守雁门关,等我们击败了黄巾军占据了原平城之后,再来会合。” “急令各部,加快前进,每部之间保持五里距离,防止汉人突袭。”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派人去对落置鞬落罗大人说一声,请他的大军走快一点,不要拉开太大的距离,以免出现意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雁鸣岭上,长短不一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各『色』战旗交错移动,战马的嘶鸣声和将士的呼喊声四处响起,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窒息了整个山岭。 拓跋锋在雁鸣岭下集结了两万铁骑,这两万铁骑里有鲜卑人,有被征服领地上的匈奴人,乌丸人和汉人。拓跋寒指挥大军迅速列阵完毕后,以号声向拓跋锋请示是否出击。拓跋锋抬头看看天空,又眯着眼睛望了一下白花花的太阳。那强烈的阳光就象万支利箭一般狠狠地灼烧着拓跋锋,刺激的他猛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他看见一点桔黄『色』的光芒在自己眼前剧烈地晃动着。拓跋锋一阵晕眩,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拉住了马缰。 攻打雁门关是为了什么?为了土地和财富。如果不能占据太原和上党,不能掳掠两郡的大汉人和他们的财产,我攻打雁门关干什么?想到有些部下在占领雁门关后对南下攻击犹豫不决,他就十分生气。占领一座破关有什么用?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财富放在眼前不去夺取,却任凭汉人组织援军来攻打自己,这不是白痴是什么?打仗的时候都怕自己受到损失,抢掠财物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贪婪自私的小人。等到这些人抢饱了,抢够了,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愿意待在那座象坟墓一样的关隘里,估计那时一个个跑得比兔子很快,都着急回家数奴隶,数财宝去了。拓跋锋怨毒地诅咒了几句,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搐了两下。 自己想雄霸草原,想象檀石槐一样纵横大漠,但自己北部鲜卑的领地被西部鲜卑、弹汗山王廷、匈奴人和大汉人困在中间,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要打破这种桎梏。自己殚精竭虑,以西疆大败换取了汉人的北方四郡,以自己的损失换回了更大的生存空间,但这距离自己雄霸大草原的目标还差得很远很远。土地,财富,人口,牲畜,军队,没有这些东西,自己拿什么来雄霸大草原? 自从卢龙塞惨败和渔阳失利之后,中部鲜卑大人慕容风和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已经养精蓄锐四年了,他们的元气恢复得差不多了,而实力最为强大的西部鲜卑自始至终就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即使是西疆惨败,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和野狼部落的宴荔游也不过就伤筋动骨损失了三万人而已,相比于整个西部鲜卑上万部族十万大军来说,实在不算非常严重。这两年,损失最大的是弹汗山,其次是自己。如果这次再出什么意外,北部鲜卑就和弹汗山一样,很快就要成为他人的口中食了。自己这次为了攻占并州,动用了部落内的所有力量,现在留守在家里的只有一万人,这次败了,就什么都没了。 拓跋锋想到了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这个老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带兵出征了,这次他应慕容风之邀,带着两万人亲自赶到雁门关助战。难道他真的是为了帮助弹汗山?帮助大王魁头?拓跋锋不相信。落置鞬落罗有骁勇善战的儿子,有勇猛无畏的部下,他为什么要亲自来?他和慕容风不会瞒着自己又想干什么吧?如果自己受损,他会不会趁机吞掉自己的北部鲜卑?拓跋锋霎时转过万般念头,心里沉甸甸的,神情冷峻。 西部鲜卑这几年待在遥远的大漠里休养生息,虽然部族间也偶有征伐,但那不过就是部族间的相互吞并而已,彼此的损失微乎其微。如果他们举兵南下攻打自己……拓跋锋摇摇头,他觉得不可能。西部鲜卑地域辽阔,部族众多,根本就是一盘散沙,虽然落置鞬落罗贵为部落大人,但他根本无力统御所有的部族首领,尤其那些久居大漠以西的部族,他们习惯待在草原深处,很少有人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到北疆来。和落置鞬落罗最为亲近的日律推演和宴荔游自从西疆大败后,至今元气未复,仅靠落置鞬落罗一个红日部落是吃不掉自己的,何况,自己还有东羌旭葵和匈奴白马铜这两个后援。拓跋锋冷哼了一声,心想谅他落置鞬落罗也没这个胆子敢捋自己的虎须。 只要拿下了太原和上党,自己就有了用之不竭的财富,有了上百万的汉奴,就凭这个,自己就可以横扫大漠,而东边的慕容风即使拿下了幽州,但贫瘠的幽州和并州比起来,无论是财富还是人口,都差得太远,尤其他还有乌丸人这个头痛的问题。匈奴人和乌丸人相比,要驯服得多,自己只要妥善解决了匈奴人和东羌人的领地问题,不愁两个朋友不站在自己一边俯首听命。 拓跋锋举起了手,坚决而果断地劈了下去。 “呜……呜……”冲锋的牛角号声霎时响彻了山野。 张燕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大师,大帅,保佑我,保佑黄巾军,保佑并州的百姓。张燕蓦然睁大双眼,回首狂吼:“擂鼓……” 三百面战鼓同时擂响,惊天动地的鼓声冲天而起,犹如晴空一个霹雳,炸响在雁鸣岭上空,霎时掩盖了鲜卑人的冲锋号角。 王当望着远处缓缓移动的鲜卑铁骑,顿时热血沸腾,战意盎然。他四下扫视了一眼黄巾将士,心里陡地一沉。将士们站在拒马阵中,人人惶恐不安,眼睛里竟然都是恐惧之『色』,握着武器的双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兄弟们,站直了,挺起胸膛……”王当举起双手,高声叫道,“奋勇杀敌,奋勇杀敌……”但他的声音在鼓声震天的战场上弱不可闻,周围的士卒们神情木然地望着远处的鲜卑铁骑,那绝望的眼神就象看到死神来临一样无助和震骇。 王当着急了,他一把拔起身边的黄巾战旗,飞身跃上了战马。 黄巾将士们看到王当象疯子一样纵马冲出了拒马阵,他高举着战旗,沿着拒马阵前沿高速狂奔,“苍天……已死……” 拒马阵内的士卒们突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喊声在耳边响起,又看到了醒目的黄巾大旗在眼前高高飘扬,他们心中那久被压抑的悲愤猛然间爆发了,拒马阵前沿的将士高举武器,纵声狂呼:“黄天……当立……” 王当的心战栗,在滴血,昨日无数人死于大汉的战旗之下,今日无数人却为了大汉战旗而战,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眼泪猛然冲了出来,他仰首向天,放声哭喊:“苍天……已……死……” 黄巾军将士的心在哭泣,他们仿佛看到了清水河上的累累浮尸,看到了下曲阳坟冢里的累累白骨,看到了瘿陶城上怒目圆睁的大帅牛角,他们泪水模糊,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心中的愤怒和痛苦,“黄……天……当……立……” 一声又一声的吼声震撼了天地,叫喊声就象汹涌澎湃的怒涛,呼啸着掠过了整个战场,吼声掀起的巨浪一个高过一个,狠狠地撞击着黄巾军将士的心灵,激起了他们心中血腥的仇恨。 张燕听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怒吼,浑身震颤,全身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他紧紧地抓着木台的栏杆,双眼牢牢地盯着王当手上的杏黄战旗,张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啸。 王当打马在阵前飞奔,他不停地挥舞着大旗,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全然不顾越来越近的鲜卑铁骑。 鲜卑人的铁骑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两万大军犹如奔腾的江河,排山倒海一般杀了过来。拓跋寒望着远处狞狰的拒马阵,眼前突然出现了薄落谷那惨烈的一战,无数的鲜卑勇士没有死在敌人的战刀下,却倒在了这些可怕的木头阵里,今天,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杀死更多的汉人来报仇。他仿佛看到无数的汉人在自己的铁蹄下惨叫,仿佛看到无数颗敌人的头颅在眼前飞舞,仿佛闻到了浓烈的血腥。 拓跋寒咬咬牙,猛地抽出了战刀,举刀前指,纵声狂吼:“呼……嗬……” 鲜卑士卒闻声附和:“呼嗬……呼嗬……” 铁蹄奔腾的轰鸣声挟带着如雷般的吼声铺天盖地地砸向了汉军大阵。 王当回头看了一眼鲜卑大军,杀气腾腾地骂了一句,打马冲进了拒马阵。拒马阵内的黄巾将士再也没有了畏惧,他们满腔仇恨,双眼怒视着敌骑,恨不得立即冲出去杀个酣畅淋漓,不死不休。王当一手举旗,一手策马,沿着拒马阵内的弯曲小径四下奔走,大声激励着自己的士卒们,“兄弟们,举起武器,誓死奋战,誓死奋战……” 长箭如雨一般『射』进了拒马阵。黄巾士卒高举盾牌,悍不畏死,大叫大喊着,好象『射』来的不是长箭,而是敌人的长矛似的,一个个龇牙咧嘴的,用尽了全身力气。间或有士卒中箭倒下或者受伤,但其他人却视若无睹,大家瞪大了血红的眼珠子,焦急地等待着鲜卑人冲进来,杀敌报仇。 在如雷般的杀声里,鲜卑人分成八路冲进了拒马阵,接着分成了十六路,三十二路……鲜卑人的队伍越来越单薄,速度越来越慢,人也越来越密集。黄巾军将士呼号而上,刀枪箭戟蜂拥而下。激战开始。 王当面对敌人刺来的长矛,不躲不让,他就象一头发疯的猛虎,咆哮着,一枪挑飞了马背上的骑士,跟着左手战刀狠狠地剁下了一只踹向自己的马腿,鲜血立时溅满了全身,“杀,杀,给我杀上去,杀上去……” 拓跋寒的战马撞飞了两个黄巾军士卒之后,终于被砍倒,他翻身滚落马下,战刀飞舞连劈三人,带着自己的亲卫兵奋勇杀进,“向前,向前杀进……” 拒马阵就象数块巨石砸进了一池塘水,先是溅起了丈高巨浪,接着就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双方士卒混战在阵内,各不相让,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拓跋锋意定神闲地注视着战场。既然已经开始打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要击败面前的黄巾军,占据了太原和上党,自己就是损兵折将了,也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就算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两人合伙算计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自己先把北部鲜卑的领地让给他们,自己带着族众迁到并州北部,然后利用并州南部的财富和人口,休养生息两年,再打回去。拓跋锋洋洋得意地『摸』『摸』长须,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满意。我拿下了并州,慕容风就能得到幽州。慕容风占据了幽州之后,就要和汉人的叛军,和乌丸人纠缠不休,还要对付豹子的反攻,恐怕那时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算计我。要防备的还是落置鞬落罗这个老家伙。 “大人,落置鞬落罗大人来了。”拓跋晦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拓跋锋回头看去。落置鞬落罗带着几十个亲卫正飞马而来。落置鞬落罗神『色』凝重地看着拒马阵内的厮杀,问道:“这就是拒马阵?” “对。此地山林众多,树木取之不竭,做拒马很方便。”拓跋晦说道,“要想冲击他的主阵,只有先破这个拒马阵。去年我们在薄落谷,第一次碰上拒马阵,吃了很大的亏。那一战,律日推演损失了两万人,我们也丢掉了好几千人马。” 落置鞬落罗举起马鞭指着战场说道:“你们既然吃过亏,怎么还用这么办法强行突破?这么打,损失太大了。” 拓跋锋撇了他一眼,脸『露』嘲讽之『色』,没有说话。拓跋晦苦笑道:“汉人把拒马埋在土里,想移动它很困难,只有不计代价击杀拒马阵内的阻击汉军,然后再用人手开辟一条大道,否则,我们无法保证大军进退自如。” “破阵需要兵力,冲阵也需要兵力,这么打下去,我们怎么打晋阳?” “大人,除了这些黄巾军,并州已经没有兵力了。”拓跋晦说道,“黄巾军不堪一击,大人无须担心。” “是吗?”落置鞬落罗说道,“你们看,阵内的黄巾军很顽强,好象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 “哼……”拓跋锋不屑地说道,“如果黄巾军都象这样打,大汉国早就亡国了,这并州早就是我们的了。” 落置鞬落罗点头笑道:“也是,看样子我多虑了。要不要现在把各部大军全部调过来?” “暂时不要。”拓跋晦说道,“要把汉人的拒马阵彻底破掉,至少要打到晚上。为了防止汉人突袭我们,大人的大军还是留在后面为好。各部之间相隔五里,沿驰道驻扎,互相掩护。” “你认为汉人还有伏兵?” “还是防备一点好。”拓跋晦指指身后的大山,“汉人很狡猾,如果他们派一支兵马截断我们的退路,我们就无法集中兵力攻破正面战场上的黄巾军。去年汉人的悍将董胖子就绕道长城要塞设伏于灵武谷,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损失就大了。” 落置鞬落罗略带嘲讽地说道:“豪帅真是小心,步步都算计好了。” 拓跋锋冷眼瞅瞅他,低声说道:“明天,我们集结所有兵力,击杀黄巾军,然后直扑晋阳。” “好,听你的。”落置鞬落罗笑道,“现在太原和上党两地遍地都是财宝,想想都让人心痒。” “你不要先抢,好东西都要留给大王。”拓跋锋一语双关地说道。 “哈哈……”落置鞬落罗大笑道,“弹汗山都快没了,还要那些财宝干什么?还是你我多拿一点吧。” 拓跋锋心里一动,眼里疑『色』重重。 鲜卑人的铁骑全部涌进了拒马阵。 薄落谷大战的时候,律日推演每次以两三千人冲阵。拒马阵内的汉兵都是以几十人为一小队聚集在小拒马阵内,大家互相掩护,互相配合杀敌,鲜卑人却分散在阵内的小径上,四处受到攻击,所以鲜卑人很快就变得寡不敌众,结果被拒马阵阵内的优势兵力围攻击杀,损失惨重。这次拓跋锋吸取了薄落谷惨败的教训,一次就派两万人杀进了拒马阵。两万鲜卑人堆在拒马阵的前端,局部兵力上的优势立即显现出来,各个小拒马阵内的汉军不但不能形成有效的配合,反而给分割包围了。现在拒马阵内的小径上堆满了鲜卑人,任你黄巾军再多,也是杀不胜杀。鲜卑人占据了人多的优势,士卒之间互相掩护攻击,直把黄巾军杀得手忙脚『乱』,尸横遍野。 孙亲站在拒马阵中间,急得大吼大叫,他不停地挥动着长矛,命令拒马阵后部的士卒上前支援,阻击,“把鲜卑人杀出去,杀出去……” 鲜卑人就象『潮』水一样,无缝不入,步步推进。前面的倒下去了,后面的就补上去,他们踩着战友血淋淋的尸体,奋勇杀进。跟在后面的鲜卑人纷纷跳下马,几个士卒围着一个拒马,举刀狂砍。他们按照首领的命令,以最快最简便的破坏手法拆除拒马,清理路障。 王当长枪也折断了,战刀也砍卷了口,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但他依旧象猛虎一般在酣呼鏖战。围在他周围的几个亲兵陆续被连续不停的密集长箭『射』到了,王当怒不可遏,一边高声叫喊着战友的名字,一边杀得更加疯狂了。“王帅,快走,快走,前面已经没有我们的人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一个百人队的首领拖着一条伤腿,双刀左剁又劈,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带着十几个士卒围了上来。王当心里冰凉的,他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鲜卑人,头皮子都发麻了。鲜卑人根本不要命,他们驱赶着披头散发的汉奴和匈奴人杀在前面,只要有回头的,随手就是一刀,那些跟在后面的鲜卑骑兵更是不分敌我,随意『乱』『射』,长箭密集的就象下雨一样,无休无止。 “快走,王帅,我们挡在这里,你快走……”那个百人队长一刀剁下敌人的头颅,回头大叫道,“把王帅拖走,快拖走,来不及了,快啊……” “杀……“王当怒目圆睁,一脚踢飞敌人刺来的长矛,腾空就是一刀,“谁都不许走,今天就死在这里。”他抢过一面盾牌,飞身挡住几支『射』向自己的长箭,再斩一人。一匹战马被砍断了马腿,悲嘶一声腾空飞了过来。王当躲避不及,“轰……”一声半边身子被押到了马下,后脑重重地撞在了拒马的树干上,昏了过去。两个士卒飞奔上前,手忙脚『乱』地把他拽了出来,然后一人抱着王当的脑袋,一人拎着两只脚,也不管身后的厉啸长箭了,掉头就跑。 长矛穿透了百人队长的身体,鲜血喷『射』,这百长临死都没哼一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掷出了手中的战刀,杀死了那名长矛手。 拓跋寒回头看了看身后忙碌的鲜卑士卒,他们已经清理出了将近七十步距离的路障。拓跋寒『舔』『舔』嘴唇,坐直了身躯,举刀叫道:“吹号,继续杀进,给我继续杀进……” 张燕手指战场,纵声喊道:“擂鼓,告诉孙亲和王当,反击,立即反击……” 鲜卑人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他们好象已经抱定了决心,就是把这两万人全部打完了,他们也要倚仗局部战场人数众多的优势攻破拒马阵。张燕本来是打算利用拒马阵守上两天的,但现在看来,能守到今天晚上就不错了。张燕背着手,在木台上焦急地走来走去,毫无办法。 “鲜卑人疯了。”张白骑冷笑道,“攻在前面的都是汉人和匈奴人,拓跋锋根本不管他们的『性』命,他只想尽快攻破拒马阵。这样打下去,我们的人打完了,拒马阵也丢了。” “要不要命令邓骥散开一个方阵,立即增援孙亲?”黄庭捻着胡须,迟疑道。 “不行,拆调一个方阵,中部的阻击阵势就显得很松散,容易被鲜卑铁骑迅速破阵。”张燕摇手说道,“就这么打下去,以命搏命,我拿两万人换他一万人也是有得赚。” “但这样一来,我们明天就要和鲜卑铁骑正面对决了。” “明天也是打,后天也是打,不在乎早晚,只要杨凤出手果断,我们就有胜算。”张燕看了两人一眼,神『色』坚毅地说道,“只要击败鲜卑人,就是黄巾军全体阵亡了,那也是轰轰烈烈的事,死得其所。” “告诉襄楷大师,请他明天带着大知堂弟子赶到战场,参加决战。” “派人进山通知杨凤,拒马阵今夜就要被攻破,叫他提前行动。” 徐荣睁开双眼,缓缓坐了起来。他带着人马回到原平城后,倒头就睡了。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已经支撑不住了。 站在门口的侍从看到徐荣醒了,急忙端着食物走了进来。食物很简单,两个黑饼,一碗清水。 “你睡好了吗?”徐荣关心地问道。 “我一有机会就睡觉,比大人好多了。”侍从笑道。 “天黑了吗?” “没有,太阳还没有落山。” 徐荣一口气喝完水,随即狼吞虎咽几口就吃掉了黑饼。 左彦匆匆走了进来。为了这场决战,他和李玮亲自赶到原平坐镇,一个负责处理军政事务,一个负责后勤供应,此时,镇北将军府只有筱岚带着几个府内掾史坐镇。 “子烈,雁鸣岭快报说,鲜卑人用两万人猛攻拒马阵,我们挡不住,拒马阵现在已经丢掉一半了。” 徐荣就象没听到一样,转身去拿盔甲。 “大人要到雁鸣岭去?”左彦问道。 徐荣点点头,对侍从说道:“告诉丁大人,立即集结人马,我们去雁鸣岭。”侍从匆匆跑了出去。 “俊义,目前原平城有多少民夫?” “十万民夫。”左彦说道,“现在仲渊正带着他们在五里亭搬运粮食和军械,到了晚上,他们还要到战场上搬运死伤士卒,人员的确紧缺了一点。如果积云岭开战……” “晋阳的五万屯田兵现在到了什么位置?” “唐放已经带着他们驻扎在滹沱河岸。” 徐荣想了一下,说道:“命令他们立即往积云岭运送粮食和武器。” 左彦吃了一惊,“大人,这时候就往山上送东西,会被鲜卑人发现的?” “鲜卑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决和犀利。”徐荣拍拍左彦的肩膀,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安慰道,“发现了,也无所谓。你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垮了。” “子烈,你也要保重。” 从雁门关撤下的两千士卒经过半天的休息,体力已经恢复了许多。此时他们骑在马背上,个个神情兴奋,精神抖擞,对即将赶去的战场充满了期待。为了让他们保持充足的体力赶到战场,左彦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两千多匹战马。 丁原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望着逐渐走近的徐荣,脸『色』很难看。他带着三千人来到雁门关,血战一个多月后,已经剩下不到八百人了。他原先以为徐荣会让他们坚守原平城,休息几天,但没想到,仅仅过了四个时辰,徐荣就命令他集结队伍,再赴雁鸣岭战场。雁鸣岭上有十万黄巾军,难道还缺这从雁门关下撤下来的两千疲惫之兵。他不明白徐荣是什么意思,他想问问。 徐荣驻马立于士卒们面前,眼含感激之情。 连日来的征战厮杀,徐荣很憔悴,他那象门板一样魁梧的身躯也变得单薄起来。丁原久久地注视着,长叹一口气,再也没有任何怨言。一个中郎将大人象一个普通士兵一样率领全军士兵浴血奋战,就这样的上官,你还能埋怨他什么?还能说他无情无义吗? 徐荣拍马走近丁原,看了一眼他受伤的手臂,低声说道:“丁大人,你留下。” 丁原笑笑,说道:“河内兵是我带出来的,我虽然不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去,但最起码我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否则,我这个上官还是人吗?大人放心,我不能作战,但我可以掌旗,我可以带着将士们冲锋陷阵。” 随在丁原身后的吕布、张辽、张扬等一帮大小将领闻言震撼,个个目『露』敬佩之『色』,齐齐向他躬身行礼。 徐荣欣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拨转马头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列,侍从们紧随其后。徐荣看看天边血红的夕阳,然后慢慢举起右臂招了招,战鼓霎时擂响。 汉军缓缓走在城中的驰道上,闻鼓而来的百姓们聚在路旁,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去。许多人眼含泪花,朝队伍中的亲人挥手告别。雁门关许多士卒的家人都逃到了原平城,他们上午聚集在路旁看到亲人安然归来的时候,曾经兴奋的哭喊跳跃,但仅仅过了几个时辰,他们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赶赴前线作战了。人群中传来了哭泣声,一个母亲紧紧地追随着队伍,高声哭喊着儿子的名字。那名士卒泪流满面,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地挥了挥手。城中的气氛显得肃穆而又悲凄。 张辽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他们站在路边,互相搀扶着。母亲在无声的流泪,但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好象担心自己会突然消失了一样。弟弟张震到了幽州,至今渺无音讯,而自己又要再上前线,生死未卜。张辽望着老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妹妹,想起他们从马邑一路南逃的悲惨,想起他们日夜担忧的面容,心里一阵痛楚,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他恭恭敬敬地给父母躬身行了一礼,再也不忍看悲痛欲绝的母亲一眼,打马疾行而去。 “哥哥……”听到年幼的妹妹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喊,张辽心神俱痛,泪水悄然落下。 五里亭,营帐林立,人声鼎沸,车马如云,数不清的民夫匆忙地跑来跑去,紧张地忙碌着。 李玮打马迎上徐荣,惊讶地问道:“大人要上战场?” 徐荣策马而行,也不停下,也不回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大人,今天的战何时结束?食物何时送到雁鸣岭?” “你听张大人的命令,我现在只是一个到前线杀敌的士卒。”徐荣挥挥马鞭,说道,“医匠和『药』材都很充足吗?” “按照大人的命令,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李玮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民夫和伤兵都集中在这里,如果雁鸣岭……” 徐荣恍若未闻。 “大人,我看,还是把伤兵运进城里医治较为妥当。” 徐荣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知道,这个战场上所有的将士都知道,此仗有进无退,即使败了,也要让鲜卑人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他看了李玮一眼,神『色』坚定地说道,“没有人可以退回原平城,没有。” 李玮拉马站住,望着徐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沉重若铅。大人如此匆匆急着赶去雁鸣岭,还是因为没有十足的信心。他抬头望着天边火红的夕阳,仿佛看到了鲜血淋漓的战场,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筱岚,想到了自己深爱的妻子,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如醉如痴,心中竟然再无半丝惧念。 黄昏,雁鸣岭上激战正酣。 鲜卑人进攻到拒马阵中段时,遭到了黄巾军顽强的抵抗。孙亲遵从张燕的命令,集中了拒马阵后段大约五千兵力展开了疯狂反扑,双方在大约一里长的攻击面上,象拉锯式的反复厮杀,谁都无法再进半步。由于黄巾军先期受损过大,虽然占据了拒马阵的便利,但已经无法击退鲜卑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惨烈肉搏之后,黄巾军的人数越来越少,逐渐被鲜卑人杀得步步后退了。 王当踉踉跄跄地滚到血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撤下来喘息了,他浑身都是血迹,根本分不出哪是汗水哪是血水。王当趴在地上,闻着刺鼻的血腥空气,伸出舌头『舔』了『舔』黏乎乎的血土。他想喝水,他感觉自己的嘴里心里都已经干渴地冒火了,他狠狠地啃了一口混着血『液』的泥土,贪婪地咀嚼了两下。王当手脚用力,艰难地爬起来,吐出了嘴里苦涩的血土。战场上的杀声突然象打雷一样冲进了他的耳中。听到了,他又能听到了。王当用力抬起头,睁大一双呆滞的眼睛四下看看。 眼前到处都是奔跑的脚,血红的沾满了血『液』的脚,然后他看到了神情激愤的士卒,数不清的士卒,大家都在往前冲,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在往前冲。他看到一个士卒被一支厉啸的弩箭『射』中,奔跑的身躯突然横空飞了起来;他看到一个什长被长矛洞穿了尸体,仰面倒下,鲜血从他的胸腔内象喷泉一样『射』了出来;他看到掌旗兵被一把血糊糊的战刀砍断了双手,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惨叫,一个黄巾军士兵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然后提起他的脑袋冲了上去,又一刀砍死了那个鲜卑人,然后他一口气连剁十几刀,直到把那个鲜卑人剁成了碎块,几支长矛把这个疯子一样的黄巾军士兵钉死在了地上,临死他还死死地抱着那个掌旗兵的脑袋。 王当无力地笑笑,看到了天边的夕阳,红彤彤的云朵,突然那夕阳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那云彩变成了一条血河,王当吓了一跳,用力眨眨眼睛,却猛然发现天地间安静了下来,安静的甚至连风声都没有。王当疑『惑』地摇摇脑袋,转头向前看去,死尸,堆得象小山一样的死尸,绵延弯曲又象一道看不到边际的堤坝,血红『色』的堤坝。堤坝上数不清人纠缠在一起厮杀,拉扯,坠落,死去的士卒以各种不同的姿势在空中飞舞着,坠落着,然后摔在血水里弹跳着,溅起的血浪四『射』而起。 一个头颅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越过了堤坝,在漫天长箭当中旋转着,摇晃着,带起满天的血珠,掉落到了王当的眼前。头颅蹦跳着弹了几下,然后滚到了王当的脚边。王当迟疑了一下,伸手把它捧了起来。这是一个髡头脑袋,是鲜卑人的脑袋,满脸的大胡子,嘴巴大大地张开着,仿佛还在凄厉的惨叫。 凄厉的惨叫声由远而近,霎时清晰地传进了王当的耳中,王当大骇,忙不迭的地丢掉了脑袋,捂起了耳朵。一个躯体重重地摔落在王当在身边,鲜血连着内脏倾泄而出。王当蓦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自己的一个亲兵,一个跟了自己三年的亲兵,他死了,被敌人一刀切开胸腹死了。王当默默地看着,面无表情,既没有悲痛,也没有仇恨。那个髡头脑袋此刻就躺在自己亲兵的肠子里,张开的大嘴仿佛在吞噬着滚烫的鲜血。王当缓缓爬起来,俯身从那个亲兵手上拿过战刀,轻轻地把他一双痛苦的眼睛阖上了,“兄弟,你走好。” 王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突然举刀狂呼:“兄弟们,杀啊……” “大帅,增派援兵,增派援兵。”黄庭大声叫道,“孙帅王帅已经支持不住了,再不派援兵,我们的人就死光了。” 张燕神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背着手在木台上来回走动,一言不发。他就这样背着手,在木台上走了一下午,不知疲倦地走了一下午。 “大人,我带中军的三千人下去支援一下,把鲜卑人打下去。”张白骑焦急地说道,“拒马阵已经被鲜卑人拆掉了一半,如果再不把他们击退,到了半夜,这拒马阵就要被鲜卑人拆完了。” 张燕抬头看看战场,问道:“那里还有多少人?” “大概还有八千多人。”黄庭以为张燕要派援兵了,急忙说道,“此时增援,还能稳住半个拒马阵。” 张燕想了一下,挥手说道:“命令各部,立即在高处点亮火堆,连夜再战。” “大帅……”黄庭怒声说道,“士兵们不吃不喝,再打下去,就要死光了。” “我们不吃不喝,鲜卑人难道就吃就喝了?”张燕冷笑道,“士兵们口袋里都有干粮,随便吃两口就可以再战,没有水,敌人的血难道不能喝?” “命令孙亲和王当,誓死血战,绝不后退。” “大帅,这样打下去,黄巾军要死绝了。” 张燕突然惨然一笑,指着山下列成方阵的八万大军说道:“你以为这一仗打完后,我们还有人吗?” 张白骑和黄庭黯然不语。 “把这两万人打完了,这八万人也就知道,此仗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张燕指着大军后方大声说道,“前面是凶残的鲜卑人,后面是滹沱河,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如其逃跑掉进河里淹死做个胆小鬼,还不如为了大汉国,轰轰烈烈地战死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再战,战死为止。”张燕猛然回首狂呼,“擂鼓,给兄弟们助威……” 雁鸣岭上,拓跋锋坐在火堆旁边,专心致志地用一把精制的小刀割下一片薄薄的鹿肉,然后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拓跋晦斜躺在对面,闭目养神。拓跋貉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声说道:“大人,豪帅,这黄巾军比豹子的军队还强横,不狠狠地打他们一下,他们是不会撤退的。大人,让我带人冲上去吧。” 拓跋锋就象没听到一样,低头割着手上的鹿肉。拓跋晦眯着眼睛看看他,挥手道:“命令骑兵都歇着吧。” “豪帅……”拓跋貉怒睁双目,高声吼道,“再不支援,拓跋寒的人马就打完了。” “打完了好。”拓跋晦翻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低声说道,“打完了好。” 拓跋貉气得大吼一声,望空劈出一拳,怒气冲天地走了。 徐荣带着两千士卒缓缓走近了火光冲天的战场。 黄巾军望着徐荣的战旗,先是一愣,接着是敬佩,再接着是热血沸腾,举臂狂呼起来。徐大人回来了,他和我们一样,要誓死血战。 早上,当徐荣带着雁门关士卒穿过战阵回去的时候,许多黄巾军将士都用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们。徐荣走了,雁门关的汉军走了,他们再也不回来了,他们丢弃了雁门关,逃脱了鲜卑人的追击,把死亡留给了黄巾军,把生存留给了自己。但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徐荣就带着雁门关士卒又回来了,他们没有独自逃生,他们象兄弟一样,回来和自己共同战斗,共度生死。 张燕站在木台上,望着象波涛一样涌动的黄巾军,听着象『潮』水一般的欢呼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如果襄楷大师手执长剑奋战在惨烈的战场上,黄巾军将士又将是怎样的激动和勇猛? “告诉徐大人,让他立即增援拒马阵。” 徐荣面带笑容,一边策马缓行,一边挥手向欢呼的黄巾军将士致意。 丁原跟在他身后,用钦佩地眼神看着这位年轻的中郎将大人。这位默默无闻的中郎将大人,只用一面战旗,两千士卒,就赢得了几万黄巾军将士的尊敬,激起了几万黄巾军将士的满腔热血和如虹士气。 雁门关将士在黄巾军如雷般的欢呼声里,人人神情激奋,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步就垮到战场,开始血腥杀戮。 黄巾军军阵内的欢呼声惊动了鲜卑人。 拓跋锋凝神细听了一会,放下手上的小刀站了起来。他望着火光里的战场,小声说道:“黄巾军来了援兵。” 拓跋晦双手撑地,皱眉望着远处的黄巾军阵地,看了很久,说道:“让拓跋貉攻上去,今天一定要拿下拒马阵。” 徐荣吕布在左,张辽张扬在右,双方各带一千人,象两支利箭一般呼啸着冲进了拒马阵。 黄巾军得到支援,压力顿减,杀声陡涨,攻击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这时,马蹄轰鸣,铁骑奔涌,拓跋貉带着五千人马象狂飙一般杀了过来。 双方再度血战,血肉横飞。徐荣一手长戟,一手战刀,呼号向前,勇猛无敌。吕布更是势不可挡,每一戟击出,必有数人丧命。吕布下手无情,杀敌众多,遭到了鲜卑人疯狂的围攻。他夷然不惧,长戟上下飞舞,横扫竖劈,围在他周围的鲜卑人一会天上,一会地下,惨呼嚎叫,纷纷溅血而死。一个鲜卑人从马上飞扑而下,双手尚未抓到吕布的肩膀,就被他飞起一腿踢上了半空。鲜卑人大骇,再不敢近身,纷纷四散而逃。 强悍的雁门关士卒奋勇向前,酣呼鏖战。鲜卑人也是杀红了眼,咬牙切齿,吼声连连,誓死冲杀。 黄巾军的强劲攻击势头转眼就被『潮』水一般的鲜卑人打退了。 杨凤坐在武山一个不知名的山头上,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崇山峻岭,笑着对身后的众将说道:“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把我埋在这里,我觉得这地方风景不错。” “大人说什么笑话?”梁百武皱眉说道,“我们还没有开打,就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杨凤大笑,挥手说道:“好,好,不说了,不吉利。喊你们来,是因为雁鸣岭首战不利,大帅要我们提前出击。” “今天才打就失利了?” “大帅派人送来消息,说今晚拒马阵就要被鲜卑人攻破。”杨凤叹道,“鲜卑人的攻击力果然犀利,那么大的拒马阵竟然挡不了他们两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徐荣在西凉这段时间一直密切关注长安形势的发展,他对张燕提出的“援道入儒”之策持慎重态度,曾建议朝廷予以干涉,不要激发朝野上下的矛盾,但自大将军迎娶长公主后,从晋阳马上传出了“复兴正统儒学”的呼声,这让他立即意识到事态已经扩大,长安局势很快将失控,为此他急奏天子,以长安戍守力量薄弱为由,请求率军回朝镇制京师。天子准奏。 徐荣回来得非常及时,盛怒之下的李玮正在催逼赵云、刘和、田畴三位辅弼大臣联名上奏天子,要求诛杀各地州郡羁押在牢的囤积商、子钱商和一部分贪赃枉法的官吏。 太傅刘和不同意,他说大汉刑律刚刚修订实施,朝廷要维护律法的威严,不能随意篡改,想杀就杀,即使是当今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滥用权柄。赵云也不同意,他认为目前各地州郡羁押的囤积商、子钱商都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小喽啰,他们的背后有大势力支撑,杀了他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应该继续追查,挖出他们背后的大囤积商、大子钱商,继而挖出那些置社稷利益于不顾,和朝廷顽抗到底的门阀世家。 徐荣支持刘和和赵云的意见,劝说李玮暂时冷静下来,想方设法降低谷价以慰抚百姓,全力以赴搞好春耕,稳定州郡。 当天晚上,徐荣召集李玮、张燕、赵云、田畴、张郃、杨凤等大臣商议解决当前危机的对策。社稷的稳定是重中之重,因此徐荣提议立即奏请天子从南阳撤军,同时延请京都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于麒麟殿共议国事,力求尽可能满足各方利益,迅速缓解危机,在最短时间内恢复谷价,稳定民心。 徐荣说完之后,屋内陷入了沉默,没人赞同他的建议,甚至连骠骑大将军赵云也剑眉深锁,一言不发。 徐荣略感惊讶,目光望向李玮。李玮笑笑,坦然说道:“子烈兄,造成当前危机的根本原因不是陛下执意要打南阳,也不是因为飞燕兄提出‘援道入儒’而让朝野上下担心太平道卷土重来,更不是因为伏完、许劭等几位老大人要求复兴正统儒学而损害了经文学各家利益,而是因为大将军迎娶了长公主,权势暴增,晋阳成为大汉事实上的权力中枢,大将军拥有了足以篡夺社稷的实力。朝野上下为此心惊胆战,惶恐不安,很多人为了避免社稷重蹈败亡之覆辙,联手向晋阳发动了夺权大战,试图削弱和制约晋阳,让小天子顺利主政。” “今日所谓道儒之争,经文学派之争,不过是朝野上下向晋阳发动夺权大战的借口而已。”李玮说道,“谷价上涨,百姓陷入恐慌,州郡陷入混乱,夺权大战正进行的如火如荼,这个时候我们只能顺应大势,推波助澜,怎能反其道而行之,和天子、和行台正面对峙?” 徐荣脸色微沉,厉声驳斥道:“百姓呢?百姓怎么办?你们在争权夺利的时候,想过百姓的生死没有?” “此刻社稷随时都有倾覆之祸,社稷都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百姓?”李玮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这场生死大战,总要有人付出代价,这是没办法的事。” “百姓无辜,他们凭什么要为你们的血腥厮杀付出代价?”徐荣怒声质问,“大将军对大汉忠心耿耿,他绝不会篡夺社稷,他手上的权力迟早都会还给陛下,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们现在这么做,只会断绝百姓活路,一旦叛乱四起,局势如何控制?” “子烈兄,不是我们不信任大将军,而是门阀世家,是他们不信任大将军,是他们蓄意挑起了争斗,激化了朝野上下的矛盾,把形势一步步推向了爆发的边缘。”李玮激动地说道,“子烈兄,即使没有飞燕兄的援道入儒之策,没有伏完、许劭等人复兴正统儒学的建议,门阀世家也会齐心协力对付晋阳。” “想想当年的洛阳兵变,长安兵变,难道你还对他们的所谓的忠诚抱什么幻想吗?对于他们来说,忠诚的条件就是他们控制天子,把持朝政,其他人只能跪在他们的脚下乞求生存之路,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大汉,理想中的大汉,否则他们就不会满意,就要持之以恒地斗争。” “子烈兄,你不要心存幻想了,我们还是像当年众志成城,一致对外,只要这样,我们才能拱卫社稷,才能保护小天子,才能保护晋阳。社稷稳定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否则百姓永远也不会过上好日子。” 徐荣慢慢眯起眼睛,面显鄙夷之色,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扫过,然后又停在了李玮身上,“你的最终目的和门阀士人有什么区别?你不也是想夺取晋阳的权柄吗?” “为社稷计,为天下百姓计,为中兴大业计,大将军和长公主最好尽快交出权柄,但这个权柄交给谁?天子还小,只能暂时由我们代掌,也只有我们才能确保社稷利益、百姓利益、天子利益,所以……”李玮冲着徐荣拱拱手,正色说道,“我知道子烈兄心里不痛快,但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你让我们怎么办?大将军奇迹一般保住了性命,然后又迎娶了长公主,你让我们怎么办?维护晋阳,跟着大将军,还是维护行台,跟着小天子?” “如果继续维护大将军的权柄,当年董卓擅权乱国之祸近在咫尺,你要知道,即使我们想稳定社稷,想中兴大汉,但那些以拯救大汉社稷为己任的门阀士人会给我们时间和机会吗?不会的,他们会誓死相搏,所以我们只能维护行台,维护小天子的绝对权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一部分门阀士人的信任,也只有这样才能和门阀士人共掌权柄,维持社稷的稳定,继而实现中兴大业,实现大汉的长治久安。” “我们有选择的机会吗?”李玮摇摇头,苦笑道,“子烈兄,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我们只能帮助小天子夺取晋阳的权柄。”他犹豫了片刻,渭然长叹道,“对大将军和长公主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要想继续掌控权柄,就不能结为夫妇,若想结为夫妇,就必须交出权柄,否则,天下大乱之期,指日可待。” “目前形势明摆着,大将军迎娶长公主后,一个让天下人担心了十几年的噩梦变成了事实,汉祚能否保住仅在大将军一念之间,试问此刻谁还敢相信大将军的忠诚?当今天子也罢,南方叛逆也罢,门阀士人也罢,甚至连我们自己北疆中的某些势力也罢,马上就会群起而攻之,即使我们借助北疆强悍的武力血腥镇制,但这又能维持多少年?这距离我们中兴大汉的梦想有多远?天下的百姓又要遭受多少苦难?” 徐荣想了很久,终于颓然长叹,“罢了……” 三月上,益州刘备率军攻击陇南,华雄、陈好、司马懿、魏延等率军阻击。 三月上,周瑜赶到庐江会合鲁肃,孙权也派程普领五千人马赶到了淮河南岸,两支大军先后渡过淮河,和雷重的豫州军对垒。 三月上,徐州的曹操乘着雷重率豫州主力陈兵于淮河之际,突然出兵奔袭梁国睢阳。汉军死守,并向兖州高顺求援,高顺命令昌邑的魏续率军南下攻击小沛城,威胁彭城。双方随即在梁、沛两地连续交战。 三月上,荆州援军在刘琦、蔡瑁的指挥下,向新野发动了攻击。 天子诏告长安,命令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即刻督运粮草,帮助大军在南阳战场展开决战。 然而,长安在经文学各派声势浩大的论辩之中,在大臣们对国策的互相指责和诘难之中,在丞相连遭刺杀之后,逐渐陷入了瘫痪,对越来越混乱的局势竟然束手无策,迟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措施。 三月中,骠骑大将军赵云奉旨北上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对当前局势的处置意见。赵云走后,朝中大臣都在等待观望,上至大司马、丞相等辅弼大臣,下至诸府官吏掾属,均无心处理政务。长安形势愈发扑朔迷离。 太仆卿崔琰面若寒霜,匆匆走进书房。早就等在书房中的郗虑、赵商、公孙方、王基、国渊等人起身相迎。 “杨彪老大人怎么说?”崔琰坐下后,望着赵商问道,“他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坚决反对复兴正统儒学?” 赵商手捻长须,沉吟良久,在崔琰期待的目光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从老大人那里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崔琰面无表情,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晋阳王泽书告老大人,说丞相李玮在离开晋阳前,曾谈到官学改制,他有意增设学官,把今、古文经学、正统儒学、甚至医学、道学都纳入官学,立学官,建分科,设博士……” “无耻小人……”崔琰不待赵商说完,一巴掌拍到了案几上,“李仲渊这个背信弃义的奸佞。当年大师辞世之时,他曾亲口对我们承诺,说新经学世世代代都是大汉的官学。这才几年?他竟然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李仲渊不死,大汉社稷迟早都要毁在他手上。”公孙方怒声骂了两句,忿忿不平地说道,“今、古文经学一旦成为学官,和新经学一样成为官学,那么官学实际上就是包含三家经文学的儒家学说,这样一来,正统儒学就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成为学官,和三家经学一起成为大汉官学。” “李仲渊太狠毒了,竟然用这种办法拉拢今、古文经学两派世家大族,分裂经学世家,然后打击我们新经学派,让新经学派成为众矢之的。”公孙方仰天长叹,“季珪兄,如今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你是不是想办法去一趟晋阳,寻求大将军和长公主的帮助?凭大师当年的声望,一旦出了什么事,大将军和长公主绝不会坐视不理。” “季珪兄,我也建议你去一趟晋阳。”国渊说道,“李玮让伏氏学举起复兴正统儒学大旗,其目的是想借助伏家皇亲国戚的身份得到天子和长公主的支持。以我看,南阳大战结束后,天子极有可能下旨,让自己的外祖父家承担改良儒学的重任,那么显而易见,要不了多长时间,经文学就要遭到致命打击,新经学昙花一现的命运不可避免。杨老大人好意,早早把这个消息透漏给我们,显然是想让你及早谋划对策。新经学要想生存和发展,自身的改良是必需的,但更需要朝廷维护其主导地位啊。” 崔琰冷哼一声,“你们把形势看清楚一点,大将军只要头脑发昏,尤其在李玮这种小人的唆使下,极有可能走上董卓之路,继而篡夺社稷。我们如果和他捆在一起,将来李弘一旦成了祸国奸臣,新经学就再无翻身之日,旦夕之间烟消云散。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是死了,也没脸面去见老师。” “天子势弱,即使大将军放权,他又能控制吗?还不是被徐荣、李玮、张燕这些人牢牢把持着,还不是控制在大将军手上?”郗虑苦笑道,“你不要固执了,更不要和颖汝士人走得太近了。” “你仔细想想,赵云为什么北上晋阳?徐荣、李玮、张燕、田畴等人为什么任由谷价飞涨,任由局势失控?我们在北疆这么多年了,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何曾看到北疆人像今天这样束手无策?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是门阀世家,是想找个机会铲除对手啊。” “关洛士人在历经洛阳、长安数次劫难后,生存成了他们首要之务,所以关西杨家、河东卫家、关中马家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中立,既然李玮要复兴正统儒学,又不让自己吃亏,为什么不支持?将来估计就算李玮提出要把先秦诸子学说,包括道家学说纳进学官,他们也会同意。太原的王家、郭家、令狐家本身就是北疆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当然不会反对。青兖士人上次遭到重创,元气大伤,个个噤若寒蝉,哪敢和朝廷作对?这样算下来,敢和朝廷对抗的也就是我们河北士人和颖汝士人,但颖汝士人中,家世显赫的许家已经公开支持复兴正统儒学了,凭许家在颖汝士人中的影响力,一部分颖汝士人肯定会跟着他们。剩下的袁家、应家、桓家和颖川的钟、荀、陈、韩四家各怀心思,谁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会不会倒戈?一旦颖汝人把我们出卖了,新经学也就完了。” “今、古文经学两派争斗了两百多年,两败俱伤,最后被我们新经学捡了个大便宜,占据了官学地位,三家因此仇怨甚深,如果他们看到形势不对,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出卖了。前几年张邈、孔融他们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记了?季珪兄,万万慎重,不要重蹈覆辙啊。” 崔琰鄙夷地瞪了郗虑一眼,没理他。现在长安的士人越来越没骨气了,就象当年的许相、樊陵一样,为了荣华富贵,不息出卖自己的灵魂。 郗虑低声轻叹,不再劝说。崔琰的表情落在赵商的眼里,他马上接着说道;“我们几个刚才商量了很久,看法基本上一致,都觉得你不宜再和荀攸、陈群、袁耀、袁涣等人走得太近,免得被他们算计了。上次州平(崔安)出逃,把柄已经被李玮抓到了,这次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你的麻烦就大了。最近王桀从襄阳逃到长安后,四处走访故旧,也到你府上来了,还和你一起参加了几次清谈聚会。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他的辞赋中随处可见一展宏图的愿望,这种人心高气傲,一般很难做出背主之事,此趟长安之行也许还有其它目的,你不要大意之下中了小人的奸计。” 崔琰冷笑,张嘴就要反驳,但赵商抢在他前面又说话了,“鸿豫(郗虑)刚才的话说了一半,我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从目前形势来看,新经学还是有必要接受正统儒学。当年大师自创新经学,不但兼采了今古文经学两家之长,还兼采了正统儒学和先秦诸子学说,包括道家学说,所以新经学要想持续发展,要想一直生存下去,肯定还要兼采众家之长。如果老师还在世,以他海纳百川般的胸怀,他一定会因为正统儒学的复兴而高兴。” 崔琰勃然大怒,但他忍住了,他颤抖着双手,急促地喘着气,半天都没说出话。他做梦也没想到,新经学的儒士们竟然会背叛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三月下,南阳。 李秀风尘仆仆地赶到南阳前线,她给小天子带来了快乐,也给小天子带来了运气。叛逃襄阳的郑宝、黄邵、保曼派人秘密联系王当,请王当在天子面前代为求情,打算阵前倒戈。 小天子犹豫不决,担心上当受骗。王当解释说,郑宝原来是江淮流寇,黄邵、保曼原来是汝南黄巾,他们在襄阳没有出头之日,如果不是手上还有军队,早被刘表杀了,“崔安、陆勉、子率、刘询、郭援、郑宝等人逃到襄阳后,刘表马上把他们折散了,崔安留在了襄阳,陆勉、子率等人去了江陵防守长江上游的益州刘备,刘询、郭援去了长沙,而郑宝等人却在江夏防守江东,刘表根本不信任他们。刘表的儿子刘琦一直驻军江夏,这次奉命率军北上支援南阳,郑宝因为在他的帐下效力,所以才有机会来到战场。陛下,机不可失啊。” 小天子还是瞻前顾后,李秀嗤之以鼻,上当受骗又怎么样?你手上有数万铁骑,怕什么?你不敢打,我去打。小天子面红耳赤,一拍案几,“打就打,朕还怕了一帮叛逆不成?”小天子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请来贾诩、玉石、傅干等人仔细商议,众人均觉得可以一试。如果重创襄阳援军,宛城内的叛军随即陷入绝境,这有助于汉军长久围困宛城,对行台利用南阳战局影响和推动未来局势的发展也非常有利。 玉石随即奉旨调动各路汉军,准备南下围歼荆州援军。汉军主力南移的消息立即传到了刘琦耳中,刘琦当即率军后撤到汉水一线。居于荆州军右翼的郑宝不退反进,投降了汉军。 玉石、王当召见了郑宝、黄邵、保曼等人,郑宝觉得自己很冤屈,把上次南阳大败的前前后后全部说了一遍,“袁耀带着我们退到武关后,说要诛奸佞清君侧,要杀进长安,并且承诺说,只要做做姿态即可,不会出事。袁耀是大军统帅,和大将军的关系又非同一般,我们当然相信袁耀了,谁知这大旗一举就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了。如今他和黄猗在长安逍遥自在,我们却背上了叛逆的罪名远逃襄阳,我们冤啊。” 王当怒不可遏,把他们一顿臭骂,“是谁出卖了我们?到底是谁?是不是袁耀?” 郑宝和黄邵等人都不知道,他们一个是流寇,一个是黄巾贼,得不到袁耀的信任,无法参予决策,不过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推测,此事不但和袁耀、黄猗等颖汝士人有关,估计还和朝中很多大臣有牵连,这从崔安和他们一起叛逃襄阳就能看出来。只不过朝中都是一些声势显赫的大人物,郑宝他们身份较低,对朝中的事一无所知,无从揣测。 玉石连夜禀奏天子,天子一听大怒,亲自召见了郑宝等人,“朕赦你们无罪,官复原职,继续率军随朕征伐。你们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朕,朕绝不会饶了这些叛逆,朕要替三万冤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郑宝等人离去之后,小天子气得面红耳赤,连声怒骂,“立即下旨,把袁耀抓起来,把黄猗、荀正等人都给我抓起来,交给廷尉府严加审讯,务必把南阳惨败的真相弄个水落石出。” 王当急忙劝谏,“此事不能交给廷尉府审理。现任廷尉卿陈群是颖汝人,如果让他审,不但无法把事情弄清楚,还可能倒打一耙,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郑宝等人头上。以臣看,还是让大司马、太尉亲自主审为好。” 蒋济出言反对,他认为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朝堂大乱,不利于朝野上下的稳定,严格遵从律法,该由廷尉府审的案子就应该交给廷尉府,而且他认为郑宝这种人不值得信任,“陛下不要听信一面之辞,中了某些人的借刀杀人计。” 王当瞪着眼睛,指着蒋济怒斥道:“你是袁耀的故吏,你应该主动回避。你现在这么说,明显就有袒护之意。我要上奏弹劾你。” 蒋济当即反驳,据理力争,和王当在天子面前吵了起来。天子望望这个,看看这个,突然一拍案几道:“都不要吵了,朕自有办法。”接着他指着贾诩问道,“爱卿可有折衷之策?” 贾诩略加思索,缓缓说道:“以臣看,此案还是让廷尉府主审为好,但王将军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慎重起见,臣建议陛下从京都之外征调一名大臣回朝出任廷尉卿,这样或许更显公正。” “你看哪一位大臣合适?” “兖州刺史高览大人。”贾诩说道,“臣建议由河南尹文丑大人出任兖州刺史,钟繇大人出任河南尹,转拜廷尉卿陈群大人为太仆卿,而太仆卿崔琰大人因为其弟弟崔安和此事有莫大的关系,暂时应该回避一下。陛下觉得呢?” 小天子明白了,贾诩建议自己调换一批大臣,真正的目的是想把钟繇调离军中,以免再出意外。去年如果不是丞相大人借助朝廷修改对外族政策的机会,把匈奴右贤王刘冥调入朝廷,把袁耀调到颖川统率大军,也不至于出现后来的南阳惨败。如今看来,军队是无论如何不能交给士人统率了。 “准奏。”小天子笑道,“爱卿之言,正合朕意。” 四月上,长安。 郑宝在南阳战场上的倒戈,天子的雷霆震怒,让长安陷入了恐慌。 太仆卿崔琰奉旨回避,被禁府邸。袁耀、黄猗被免职,羁押廷尉府。崔均、崔烈、袁涣、袁霸等大臣因此事而奉旨回避,不允许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干涉和影响此案的审理。 司隶校尉张辽在搜查黄猗府邸的时候,竟然抓到了荆州刘表的外甥张允和一批荆州刺客,长安为之震惊。张辽连夜突审张允,张允受刑不过,交待了刺杀李玮的事情,并供出了王桀和马谡。王桀被抓,马谡和其它几批刺客也纷纷落网,受到牵连的大臣更多了。 新任廷尉卿高览接到圣旨后,以八百里快骑急报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意见,同时书奏天子,以政务繁忙为由拖延进京时间。 去年南阳惨败后,关中形势一度紧张,但由于大将军突然病危,朝堂各方的矛盾又被强行压制了,杨凤、袁耀、王当等人都被免职或者降职使用。不久,小天子赶到中原,建立了天子行台,为进一步缓和长安局势,小天子下旨赦免了杨凤、袁耀、王当等人的罪责,重新起用他们,南阳惨败的事因此不了了之。谁知几个月之后,小天子突然又开始追查南阳惨败的缘由,要秋后算账了。 高览摸不清长安局势,也不知道行台的真正意图,不敢贸然进京。几天后,文丑到了昌邑,催促高览起程。高览哭丧着脸,大吐苦水,“兄弟啊,我现在怎敢进京?这案子怎么审?”文丑也是一筹莫展,“这刀砍下去就收不住了。你最好先问问大将军,听听他的意见。” 高览到了洛阳,河南尹钟繇把黄猗联手荆州人刺杀李玮的事说了一下,“现在黄猗谋逆的事已经铁板钉钉,张辽三番两次奏请天子,要求两案并审。看样子长安要血流成河了。” 高览求教钟繇,征询处置之道。钟繇把最近长安、行台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下,着重提到了儒学改良,“儒学改良看上去是打击经文学派,是丞相大人意图控制朝政的一种手段,但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夺晋阳之权,无论是长安还是行台,都在积极谋夺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权柄,而此案的爆发,恰好给了长安和行台夺取晋阳权柄的借口,所以……” 高览恍然大悟。 “此案爆发后,朝野震荡,血雨腥风,晋阳为了稳定局面,只有放权,彻底放权,这样一来,晋阳、长安和行台就会因为权力的重新分配而爆发新的冲突,三方最后肯定要妥协,而妥协的结果就是此案终审的结果。”钟繇笑着说道,“进京之后,案子该怎么审就怎么审,牵连的人越多越好,只要能逼迫晋阳放权,那么所有人的罪责都会付之一炬。” 高览拜谢而去。到了弘农,他又去拜见了老大人杨彪。杨彪的看法和钟繇差不多,“最近谷价正在飞速下降,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由此可见行台这一招已经发生了效果,立竿见影了,但行台的目的不在如此,天子还有更大的目标。这个关键时刻,你可不要辜负了天子的信任,和他的意图背道而驰啊。” 高览告辞了杨彪,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站在波涛滚滚的黄河边上,想起二十多年来的奋战,想起伤痕累累的大将军和惨死在南阳的三万将士,高览忍不住泪如雨下。 大汉的中兴靠什么?就靠长安公卿大臣们的无耻和欺诈吗?忠诚何在?道义何在?良心何在? 四月中,高览到达长安。他一路上都在期盼着大将军的书信,但大将军没有只言片字。大将军的沉默让高览感到愈发的悲哀和痛苦,或许大将军站在龙山忠烈台上,望着一座座英雄的坟茔,也和自己一样流下了伤心而绝望的泪水。 丞相李玮、太尉张燕、司隶校尉张辽抽调了一百多名掾属进驻廷尉府,帮助高览审讯此案。 黄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他认为李玮乃祸国奸佞,只有杀了他才能挽救社稷。他在大堂上为张邈、孔融等人鸣冤,把当年李玮、崔琰、郗虑、袁耀等人联手陷害张邈等青兖士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事态顿时扩大。 高览再审崔琰、袁耀,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矛头指向了李玮、陈好、余鹏等人。 高览请郗虑、余鹏到廷尉府来一趟。郗虑当即指证御史大夫荀攸、原廷尉卿陈群、原太常丞袁涣、太中大夫荀正等一大批大臣都曾参予了当年打击青兖士人的事。余鹏说黄猗、崔琰、袁耀根本就是血口喷人,他拿出了一大堆证据,证明颖汝士人狼狈为奸、贪赃枉法的事实,把弘农杨家、河东卫家、河内张家和徐陵、麴忠等人一起扯了进来。 徐陵、麴忠随即把最近关洛、颖汝和河北等门阀世家、商贾富豪联手操纵谷价威胁朝廷的事说了出来。这下捅开了马蜂窝。朝廷下令各州郡府衙,按名单缉拿人犯,严加审讯,一旦发现有人参予了谋逆,则即刻押至京师。 案子越来越大,案情越来越复杂,牵扯的大臣越来越多,牵扯的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也越来越多,廷尉府大牢一时人满为患,朝野上下惊惶不安,而朝廷诸府完全陷入了瘫痪。 五月上,高览奏请天子,要请丞相大人到廷尉府问话。天子准奏。 五月中,太傅刘和和太尉张燕急赴南阳,劝谏天子尽快结束案件的审理,并把审讯的范围控制在原定范围内,不要无限制的扩大,导致朝廷瘫痪,朝野震荡。小天子断然拒绝,要求大司马徐荣、廷尉卿高览一查到底,凡危害社稷者,严惩不贷。 五月中,太常卿许靖、光禄大夫杨奇、太史令马丰急赴晋阳。几天后,宋文、赵商、国渊、郑浑、辛评、荀谌等人再赴晋阳。 五月下,太傅刘和、太尉张燕、尚书令田畴、行台尚书令傅干急赴晋阳,请求长公主和大将军出面挽救危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六月上,晋阳。 李弘徘徊在一座座坟茔之间,黯然魂伤。 长安的局势在自己预料当中,但自己没想到去年南阳惨败的余波会再次掀起波澜,把朝廷推到了崩溃的边缘,这大概也是丞相李玮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如果他能预见到长安局势向着两败俱伤的险境发展,他肯定会早作预防以便牢牢控制局势,然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即使自己说服长公主交出权柄,即使自己把风云铁骑交给小天子,也很难让朝廷恢复稳定,让朝廷恢复元气了。 形势的恶化让长公主非常担心社稷的安危,担心小天子的安危,所以她最近改变了主意,和一帮大臣们竭力劝说自己南下长安,但自己不能出面,不能再次承担首辅之责,在目前形势下,只要自己进入长安,事态极有可能完全失控。自己的权力凌驾于天子之上,凌驾于朝廷之上,让正在建立威仪的天子和朝廷遭受重创,将来怎么办?难道还要让大汉在十八年后再次走上倾覆之路?难道让几十万将士的鲜血就这样白流了,让成百上千万的百姓再次陷入死亡的绝境? 大婚之后,自己曾一再劝说长公主彻底放弃权柄,现在北疆武力还控制自己手上,只要她把权柄彻底交出去,或许还有缓解当前危机的机会,但长公主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丧失了最好的时机。如今大臣们纷纷赶到晋阳,虽然也抱着同样的目的,但谁都不敢说,谁也没把握在长公主彻底交出权柄后,朝堂上的危机马上就能缓解。此时长公主若彻底交出权柄,年幼的小天子显然没有实力控制,而如果把权柄交给朝中的官僚士人,马上便会遭到军功阶层的对抗,但要交给军功阶层,等于交给自己,无助于解决当前危机。 长安的混乱让南方叛逆欣喜若狂。陇南战场上,益州刘备的攻击愈发犀利,华雄、司马懿连连告急,而中原战场上,由于江东水师突然出现在琅琊国东侧海面上,造成青州军的主力不得不向东武、海曲一线移动,这给了徐州军从正面突破兖州防线的机会,曹操随即以一部兵力在睢阳牵制,以主力北上攻击任城、昌邑。高顺兵力不足,不得不弃守任城,重兵驻防于昌邑、定陶一线,以确保南阳、豫州等战场的安全。此时南阳战场陷入僵局,十几万大军动弹不得,而中原战场上形势紧张,急需援兵击败曹操,如果从南阳战场上抽调兵力支援中原战场,等于放弃了南阳,同时又没有绝对优势攻击徐州,汉军将一无所获。 小天子为此书告晋阳,征询自己的意见,是不是即刻放弃攻打南阳,全力保护兖州。其实这个问题早在赵云北上晋阳后,已经代小天子问过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兖州形势还比较有利,没有必要急于打徐州,而自己在年前就曾书告行台,考虑到长安形势有恶化的可能,请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攻克宛城,先行占据南阳,但行台并没有接受自己的建议,而是蓄意在南阳战场上打成了僵持之局,其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 自己也曾想过,早一点把风云铁骑,把北疆武力交给小天子,但这个时机要恰当,最好是小天子在平叛大战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建下了足够大的功勋,具备了强悍的实力之后,否则以小天子的实力,未必能控制北疆武力,然而,行台的大臣们急不可耐了,或许长安的很多大臣们也急不可耐了。长安的形势越危急,自己南下京师的可能就越大,而当年“董卓之祸”就越有可能发生,所以他们想方设法逼着自己尽快交出北疆武力,免得让局势彻底失控,社稷再遭倾覆,但北疆武力就象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驾驭好了就能战无不胜,但一旦驾驭失败,就会反受其害,这也是自己不敢尽快交出北疆武力的重要原因。 李弘站在田重的墓碑前,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思绪不禁飞到了大漠,飞到了落日原。当年我们没有信心击败鲜卑人,更不敢奢望能远击五千里直杀落日原,但我们做到了,无数的兄弟为了这个梦想倒在了征途上,无数的兄弟为了大汉献出了生命。今天的大汉是先烈们用累累白骨换来的,活着的人绝不能让他们失望,绝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下痛哭流涕。 赵云狂奔而来,大汗淋漓,“大将军,长公主有喜了,长公主怀上孩子了……” 李弘吃惊地望着赵云,半天没有说话。天意,天意啊…… “大将军,襄楷大师和华陀大师亲口说的,长公主没有病,是有喜了。”赵云冲着李弘连连拱手,喜笑颜开,“恭喜大将军了。我得到消息后,马上前来报喜。大将军,这次肯定是儿子,肯定是儿子……当年文姬怀上孩子的时候,反应非常厉害,还特别喜欢吃酸的东西。殿下这次也是这样,十有八九都是儿子……” 李弘负手向天,沉默不语,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赵云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低声劝道:“大将军,事已至此,你还是早作决断吧。长公主已经怀上了孩子,这个消息一旦传到长安和行台,晋阳就很被动了。” 李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书告匈奴大单于刘豹、北部鲜卑王拓跋韬、南部鲜卑王射虎、东部鲜卑王柯比熊、河西鲜卑王步度更、白山乌丸大单于楼麓、辽东乌丸大单于难楼、先零羌王狂风沙、湟中羌王聂啸等外族诸部大小王,请他们各自派出特使,日夜兼程赶到晋阳,我要有事相商。” “再告镇北大将军阎柔、征北将军鲜于银,漠北都护铁钺、辽东都护李溯、辽北都护射缨彤,请他们各自征调两千精锐铁骑,火速赶到蓟城集结。” “再告征西大将军庞德、镇西将军姜舞、护羌将军马超,各自征调两千精锐铁骑,火速赶到翼城集结。” “再告度辽将军徐晃、虎贲将军雷子,各率本部铁骑南下句注要塞,准备南下中原。” 赵云脸色微变,“大将军,是不是先行禀奏天子和朝廷,请天子下旨……” 李弘冷笑,“我是大汉的大将军,是领尚书台的辅弼大臣,我目前还有调兵的权力。” 赵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垂首不语。 “晚上,你把诸位大臣请到侯府,我有话对他们说。”李弘转身面对山峦,冲着赵云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我还要仔细想一想。” 赵云望着李弘的背影想说什么,踌躇再三,还是黯然长叹,躬身告退。 傍晚时分,李弘回到府邸,直奔后堂。 李雯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爹,我有弟弟了,有弟弟了……” 李弘轻轻把她抱进怀里,微微笑道:“你不喜欢有个妹妹吗?” 李雯娇笑不已,“我想有个弟弟嘛。” 父女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内屋。长公主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正在和小雨、风雪低声说着什么,白皙的脸上透着一丝红晕,笑魇如花。看到李弘走进来,长公主突然激动万分,泪水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小雨和风雪相视而笑,找了个借口拉着李雯走了出去。 李弘坐到榻上,伸手把长公主搂进了怀里。长公主抱着李弘,喜极而泣,“大哥,我有孩子了,我怀上你的孩子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长公主望着李弘,深情地说道,“当襄楷大师说我怀上孩子的时候,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你和孩子,其它的我都不要了,统统不要了,你和孩子就是我的一切……” 李弘紧紧搂着她,感觉就象搂住了自己的生命,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了。 太傅刘和坐到李弘的对面,望着李弘脸上的笑容,拱手祝贺道:“大将军,恭喜了。如果先帝在世,闻听此喜讯必定喜不自胜啊……”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李玮忽然问道。 “我们两个……”刘和不知道李弘什么意思,诧异地指了指李弘,“我们两个……算起来有二十一年了,当年翼城大战的时候,我和袁绍、刘表、蹇硕奉旨犒军……”刘和停了一下,叹了口气,“物是人非了……袁绍和蹇硕都死了,刘表在襄阳时日无多,我也老了……”刘和伸手托起李弘飘散的长发,望着根根银丝,感慨万千,“你也老了,你看你的白发不比我少啊……天下也快平定了,你也该束发了,不要再像个胡人一样,总是不修边幅,成何体统……” 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的缘故,我现在常常想起往事。”李弘笑道,“当年在卢龙塞,我第一次看到你父亲,他举着大汉的战旗,面对铺天盖地的鲜卑人,一往无前……如果老大人还活着,他今天会对我说什么?” “你已经尽力了。”刘和感叹道,“人都有死的时候,如果弥留之前回首往事,觉得自己这一生了无遗憾,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老大人弥留之前,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没有看到大汉的中兴。”刘和说道,“不过家父最后还是瞑目而去,因为大汉还有你,他相信你,相信你能力挽狂澜。” “我已经不行了……”李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许我和老大人一样,也看不到大汉的中兴了。” 刘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望着他眼里的哀伤,心弦微颤,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你要亲自带兵去中原吗?” 李弘摇摇头,“大汉有陛下,有赵云、吕布,还有阎柔、庞德、燕无畏、卫峻这些大将,足够了,足够了……” 刘和狂喜,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弘,激动地浑身颤抖,哽咽说道:“大将军决定了?” “决定了。”李弘说道,“我把北疆武力交给陛下。” 刘和悲喜交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如雨下。大汉终于走上了中兴之路。李弘在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支撑了大汉,但也威胁着汉祚,然而他最终还是抛弃了个人欲望,没有重蹈董卓的覆辙,把大汉坚定地推向了崛起之路。 “子民啊,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刘和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嘶哑着声音说道,“等朝廷稳定了,我也要离开朝堂了,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李弘笑笑,“你是朝中最老的宗室大臣了,这件事也只有你出面才能斡旋成功。” “到了行台,你告诉陛下,赦免所有人的死罪,所有人,然后他就可以下旨征调北疆铁骑南下了。” “陛下必须到十六岁才能真正主政,在这之前,国事由辅弼大臣共理。丞相李玮、大司马徐荣、太尉张燕和骠骑大将军赵云是大汉四大辅弼大臣。在天子主政之前,四位辅弼大臣不可更改。” “大将军呢?”刘和吃惊地问道,“你不再出任辅弼大臣?” 李弘摇摇头,“此次危机,丞相大人和朝中大臣都有责任,因此朝廷的吏治要整肃,该流放的流放,该禁锢的禁锢,该留用的还是要留用。公卿位置空缺,就让军中统帅和州郡刺史回朝任职,玉石、颜良、阎柔、华雄、皇甫郦、张白骑等人都可以回朝。州郡位置空缺,就让军中的将军、中郎将、校尉去担任。军中这些威望高的将领入朝了,有利于陛下在军中提拔新人,建立自己的威信。” 刘和迟疑良久,试探着问道:“李玮继续出任丞相一职是否合适?” “要么李玮出任丞相,要么我在朝辅弼,两者选择一个。”李弘很坚决地说道,“你可以做出选择。” 刘和苦笑,“丞相大人恐怕会报复……” “我会警告他。”李弘说道,“他的人,该下去的也要下去了。他一个人在朝中势单力薄,掀不起大风大浪。” 刘和长叹。李弘用了十几年时间,利用朝堂上风云变幻的形势,一步步把北疆人全部推进了朝堂,未来的大汉朝廷是北疆的武人和士人共理朝政,而北疆武人占据了决策权,这对大汉中兴大业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六月中,太傅刘和、太尉张燕、尚书令田畴、行台尚书令傅干急赴南阳,代长公主和大将军呈递奏章。 长公主上表天子,以身体不适为由,把辅弼大权还于朝廷,委托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四位大臣承担辅弼之责,共理国事。在天子十六岁之前,若天子德才不备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无力主政,四位辅弼大臣有权废黜天子,重建皇统。 过去辅弼大臣的职权是帮助天子处理国事,没有权力废黜天子重建皇统,这个大汉最大的权力一直控制在长公主手上,现在长公主把它交了出来,按律法交给了朝廷,从此长公主将正式退出朝堂,不再干涉国政。 长公主在奏表中,举荐大司马徐荣领尚书台,首辅,总揽朝纲。丞相李玮主掌政务,太尉张燕主掌兵事,骠骑大将军赵云行大将军事主掌征伐。天子在十六岁之前,国事皆决断于四位辅弼大臣。 大将军上奏天子,臣每每徜徉于英烈坟冢之间,仿佛又回到波澜壮阔的战场,看到堆堆黄土,想起自己伤残之躯,不禁黯然泪下。和死去的英烈相比,臣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满足了。今臣蒙陛下恩宠,迎娶长平长公主为妻,夫复何求? 北疆铁骑正在集结,陛下可以随时下旨征调,指挥他们平定天下。当陛下和将士们在前线鏖战之时,臣将坐镇晋阳,确保北疆稳定,给前线大军筹集粮草军械。待陛下和大汉将士凯旋之日,臣将束发着冠,击鼓相庆。 天子和诸位大臣商议后,下旨拜谢长公主和大将军,赐长平长公主食邑两万户,赐晋阳侯食邑两万户,改晋阳宫为晋阳侯府赐予晋阳侯夫妇,并诏告他们必须接受,不许拒辞。 下旨拜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为辅弼重臣,共理国事。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主持长安朝廷;太尉张燕主持行台诸事;骠骑大将军赵云统率北疆铁骑,即刻南下中原。 天子再下旨,告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即刻审结案件,赦免涉案人员的死罪,酌情处罚,本月内解决长安危机。 天子拜玉石为车骑将军,颜良为右卫将军,统率大军继续征战南阳。 天子下旨,行台即刻迁往陈留,筹措粮草,集结大军,准备攻打徐州。 六月中,长安。 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接到圣旨后,即刻召集太常卿许靖、光禄勋卿张郃、卫尉卿杨凤、廷尉卿高览、大司农卿田豫、大鸿胪卿刘冥、将作大匠赵戬、司隶校尉张辽等大臣商议,连夜拟定了一份处理危机的准则。 六月十八,大司马徐荣出面,邀请伏完、许劭、杨奇、崔均、淳于嘉、王泽、司马防、赵温、周忠等门阀世家、大儒名士于麒麟殿议事,共商处理危机的具体办法。 目前行台和长安的最终目的都实现了,长公主彻底交还权柄,大将军不再承担辅弼之责,并以身体不适为把大将军之权还给了朝廷,这样一来长公主彻底退出朝堂,大将军把北疆武力交给了天子。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弘还要继续担任大将军一职,这既是权力平稳过度的需要,也是稳定军心的需要,更是为了镇制西北两疆和大漠。 大将军断然交出北疆武力,让朝堂上下都很吃惊,此刻大将军对汉祚的威胁虽然依旧存在,但这种威胁已经降到了最低,甚至比他当年主掌北疆军政大权的时候还要低,这不禁让朝堂上下如负释重,很多大臣鼓掌相庆,望天祷告。这是大汉之幸,是社稷之幸啊。 大将军为了社稷大业,毅然让步,一只脚已经退出朝堂,这个时候无论是天子,还是行台和长安的大臣们,对大将军所提的要求都能接受,即使他的要求非常过分,他们也能接受,但大将军的要求并不过分,相反,他竭尽全力维持朝堂各方利益,力图最大程度地稳定朝堂。 十几年来,武人逐步入朝,和士人共掌朝政,这是大将军最大的目标,现在他做到了。 十几年来,门阀士人互相争斗,屡屡两败俱伤,实力大损,这次更是连北疆系门阀士人都遭到了打击,士人在朝堂上失去了绝对优势,他们不得不承认武人和士人共掌朝政的事实,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这种平衡局面。 不过门阀士人并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相反,随着社稷正在走向统一,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今天的局面和两百年前的光武中兴非常相似。 回顾两百年前的光武中兴,当年的光武朝也是武人和士人共掌朝政,几十年后,军功阶层变成了门阀世家和富豪,他们代替了在战乱和中兴中被淘汰的王公权贵、高门大族和富豪,成为大汉中兴的中坚力量。当这些中坚力量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势,维护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无论是大汉国策,还是国策的基础儒学,都逐渐发生了改变。 将来的大汉会不可避免地走上这条老路,这个规律已经被大汉四百年的历史验证了两次。 顺应潮流、与时俱进的门阀世家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权力斗争中获得了胜利,他们接受了事实,愿意和武人、和军功阶层、和这些未来的门阀世家共掌朝政,而那些墨守陈规,拒绝和潮流共进的门阀世家则被无情地淘汰了。 历史需要这种淘汰,中兴大业需要这种淘汰,未来的大汉更需要这种淘汰,在这场残酷的生存大战中,胜利者最终将获得丰厚的回报。 伏完、许劭、杨奇、王泽、崔均等人在平衡各方利益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系列处置方案,并向朝廷做出承诺,以最大的力量帮助朝廷稳定社稷,支持小天子在最短时间内平定天下。 六月二十四,太傅刘和、尚书令田畴回到长安,他们带来了天子和行台的一些具体处置意见。 六月二十五,大司马徐荣召集在京大臣、在京致仕的老大臣、在京大儒名士于未央宫集议,经过两天的讨论,最终确定了解决危机的办法。 六月二十六,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上奏天子。 黄猗、荀正等一批涉案官吏,一批大囤积商、大子钱商,一批颇具实力的富豪流放边疆,抄没家财。 荀攸、崔琰、袁耀、陈群、袁涣、韩铭、卫固、张承、王凯等一批大臣罢免官职,出钱赎罪,其个人终身禁锢不得为官。 冀州清河崔家,颖川荀家、袁家、陈家、韩家,河东卫家,河内张家,兖州王家等一帮涉案门阀世家的宗族、弟子门生、故吏一律禁锢,十年内不得为官,其中涉案者,禁锢二十年。张范、崔林、荀谌、袁霸、陈湛、韩暨、韩斌、卫臻、卫彻等一批大臣因此受到牵连,全部被罢职,禁锢二十年。 丞相李玮对此次长安危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降爵,罚俸一年。 陈好、余鹏、郗虑、徐陵、麴忠等一批涉案大臣免职,闭门思过,禁锢五年。 由于大批官员离开朝堂,大司马徐荣随即举荐了一批大臣出任公卿和到地方州郡出任大吏。 许靖出任御史大夫、崔均出任太常卿、皇甫郦出任太仆卿,阎柔出任宗正卿,张辽出任少府卿,孙亲出任执金吾,徐晃出任司隶校尉。华雄出任凉州刺史,纪灵出任豫州刺史。同期到京中为官和出任地方郡国大吏的将军、中郎将、校尉多达三十多人。 与此同时,北疆的王家、郭家、令狐家,关中的马家、杜家、士孙家,河东的贾家,弘农的杨家,河内的司马家,兖州的蔡家和董家,汝南的许家,琅琊的伏家等诸多门阀世家由于在此次危机中积极响应朝廷“改良儒学”的政策,其宗族子弟纷纷得到朝廷重用。 七月初,奏章送到行台,大臣们劝说天子即刻诏准,命令长安即刻执行。 “朕觉得,应该先问问姑姑和大将军的意思。”小天子犹豫不决,“这么多大臣被禁锢,姑姑和大将军知道后,会不会很生气?” “目前必须这么做。”太尉张燕解释道,“这两年,陛下要集中大汉所有的力量平定天下,朝堂的稳定是大军取得胜利的重中之重,所以这些和朝廷对抗的人必须全部清除,以免中途再出意外,导致平叛大战功亏一篑。” 贾诩奏道:“陛下要尽快摆脱对长公主和大将军的依赖。如今国事由四位辅弼大臣共理,陛下应该相信他们,凡事多征询他们的意见,自己多拿主意,多做决策,这样才能给大臣们以信心,给自己建立无上威信。” 小天子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朕一直听姑姑和大将军的,现在突然自己做主了,觉得很害怕。如果朕做错了怎么办?” 众臣相视而笑。张燕指指大帐内的文武大臣,笑着安慰道:“陛下不要担心。朝中有大司马和丞相,这里有我们,陛下只要多听多想,只要多多纳谏,绝不会出错。” 站在小天子背后的李秀突然凑到他耳边说道:“陛下要是做错了,也要受罚,要受杖刑。” 小天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有这么严重?” “你要是怕痛,我来打好了。”李秀捂嘴笑道,“我保证轻轻地打……” 小天子嘿嘿怪笑,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低声问道:“朕觉得把这么多人赶出朝堂,姑姑肯定不高兴……” “你是大汉天子,你说禁锢就禁锢,你说解禁就解禁。”李秀笑道,“这么简单的事,你想得那么复杂干什么?将来你回到长安,下旨解禁,这些人对你感恩戴德,你想用谁就用谁,谁敢说个不字?” 小天子霍然而悟,激动地用力一拍案几,“准奏。” 七月上,太尉张燕拟定了一份提拔军中将领的名单,天子诏准执行。 七月中,天子书告晋阳,征询大将军攻打徐州的意见。大将军认为稳定长安和各地州郡尚需时间,请天子不要着急,他建议天子在九月发动对徐州的攻击,那是攻打徐州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差不多了。 七月中,外族诸部特使陆续到达晋阳,李弘详细解释了大汉目前的朝局,希望外族各部为大汉的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陛下将在九月攻打南方叛逆,需要铁骑南下作战,为此我请你们以最大的力量给南下铁骑大军提供牲畜和草料。待陛下平定天下后,你们将得到丰厚的回报。” 外族各部特使们纷纷做出承诺,他们急速返回部落禀报大首领,为大汉铁骑提供三到四个月的食物。 长安接到天子圣旨后,立即忙碌起来,到七月下的时候,诸事基本处理完毕,朝廷诸府逐渐运张正常。 这时丞相李玮奏请天子,并书告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提议修改官学,推动儒学迅速走向复兴之路。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都不同意,认为时机未到,等到徐州大战结束之后再说。 大将军闻讯,书告李玮,郑重警告他,不要再挑起事端,在天子未能掌控北疆铁骑之前,朝廷不要再颁布新的改制之策。如今我还能影响朝廷,假如你执意威逼,我将奏请天子和大司马等辅弼重臣,设立左右丞相,分你之权。李玮随即罢议。 八月上,天子下旨,征调镇西将军姜舞率西凉铁骑赶到中原参战。征调征北将军鲜于银统率幽州铁骑南下兖州。命令骠骑大将军赵云、左卫将军吕布统率风云铁骑、乌拉铁骑、度辽铁骑、匈奴铁骑急速越过太行山,飞赴中原战场。 八月中,陈留,天子行台。 高顺、魏续、雷重、管亥、孙鸾、蒙思等各军统帅齐聚行台,商讨攻打徐州之策。 “这位是关羽关将军……”天子手指随同张燕一起走进来的关羽,笑着对文武大臣说道,“诸位爱卿想必都认识他。” 高顺惊讶地看着长髯飘散的关羽,起身行礼,“自幽州一别,二十多年没见了……” 关羽躬身还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我虽然二十多年没见,但战场上倒是常常对决。” “怎么?你们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小天子惊喜地问道。 “当年大将军曾率军征伐幽州张举、张纯,我们那时有幸相识。”高顺笑道,“一转眼,二十多年了。” “陛下,他是刘备的手下,和曹操也是多年的交情,这种人怎能调用?”管亥猛地站起来,十分不满地问道,“陛下就不怕出现意外吗?”关羽在徐州的时候,多次攻打青州黄巾军,是以两人仇怨甚深。 关羽冷眼看着他,低声问高顺道:“这位大人是谁?”高顺介绍了一下。关羽听说他就是管亥,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理都没理他,拱手和魏续见礼。 “爱卿,臧霸大人对关将军推崇备至,你和臧霸大人乃至交好友,为什么你对他……”小天子走进管亥,不解地问道,“你和他有仇?” “哼……”管亥愤怒地一挥手,“他和臧霸是兄弟,但和臣不是,臣和他是仇人。” 小天子为难地左右看看,低声劝道:“大将军、大司马和太尉大人都极力举荐,而且朕已经决定把他调到豫州战场对付曹操和周瑜。他在徐州战场的西翼,你在徐州战场的东翼,你们见不到面,所以……” 管亥不好不给天子面子,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冷着脸坐到了席上,看到关羽还在和众人互相寒暄,忍不住拽下战盔连击案几,“哎哎,那个红脸长须的,你以为这是曹营啊,和谁都熟?等你拿来曹操的人头再叙不迟。都坐好了,坐好了,陛下要说话了……” 关羽浓眉微皱,两眼眯起,杀气喷涌而出。管亥狠狠瞪着他,拿起战盔在空中舞了两下,挑衅似地撇了撇嘴。 傅干详细述说了徐州战场的局势。 目前汉军在徐州东、西、北三个方向共有兵力十万人。琅琊一线有两万大军,兖州一线有四万大军,豫州一线有四万大军。 徐州的兵力估计有六万人左右。曹操占据扬州九江郡后,至今休养生息已达四年之久,元气大有恢复。北上中原图谋霸业一直是曹操的梦想,所以这几年他在徐州大力推行士家兵制,扩军非常厉害。我大军一旦南下,其势必强行募兵,把徐州能打仗的男丁都拉上战场,这样他至少还可以再扩军两万。 袁谭和曹操反目成仇后,孙权周瑜乘机占据了庐江。江东一直在长安和襄阳之间摇摆不定,这种人没有信义可言,只要把他们打得一无所有了,他们才会清醒过来,否则总以为自己倚仗长江天险可以称霸一方。此次孙权周瑜合兵两万五千人北渡淮河,策应曹操攻打中原。 我们战线分散,兵力薄弱,防守尚可,攻击则显不足,所以陛下从西北两疆和大漠上征调六万铁骑大军南下,决心占据徐州,彻底消除中原的威胁。 大帐内顿时一片欢腾。 诸将都没有想到北疆铁骑会南下中原作战。如今南阳战场陷入僵局,徐州战场步履维艰,如果铁骑南下,必将改变颓势。只是铁骑南下,朝廷财赋可能更加拮据,因此朝廷能不能持续供应大军所需,保证战场需要,才是致胜的关键。 镇东将军高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朝廷财赋足够支撑大军攻击几个月?可以支撑到年底吗?” “大司马、丞相来书说,长安危机结束后,朝廷财赋目前从三个地方可以得到增加,一个是抄没部分门阀世家商贾富豪的财产,一个是出钱赎罪的收入,一个是捐助,另外谷价恢复稳定后,官仓和州郡府库还能提供一点。西北两疆和大漠上的胡族诸部还将为铁骑大军提供牲畜和草料。”傅干说道,“十月秋收后,朝廷财赋的紧张状况随即可以得到缓解。如果大军能在九月底全部杀到淮河一线,完成预定攻击部署,我们还能得到徐州的粮食。” “仔细测算之后,行台认为大军可以连续攻击五到六个月。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可以一直打到长江北岸,收复九江和庐江郡。” “南阳战场呢?一直围而不攻吗?”高顺继续问道。 “南阳战场是否展开攻坚大战,关键要看徐州战场的进展。”傅干手指地图说道,“如果我们能在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下邳,杀过淮河,顺利结束徐州大战,那么我们可以从徐州得到大量的粮草辎重,这样一来,朝廷就能把部分粮草辎重供应给南阳战场,让他们攻打宛城,结束旷日持久的僵持战局。” “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高顺皱皱眉,望向太尉张燕,“行台打算利用铁骑的速度,直杀淮河,切断曹操的退路,把曹操的军队困在彭城、下邳一线?” 张燕点点头,“你是不是担心徐州战场会像南阳战场一样,也陷入僵局?” “曹操手上的精锐人马至少有三万到四万,如果他把这些人马全部撤进城池,据城坚守,我们想在十一月前后攻克彭城、下邳的确有很大的困难。”高顺担心地说道,“我们不可能让六万铁骑攻坚,而且他们千里迢迢赶到江淮,难免会出现水土不服等减损。我们现有的十万步卒大军既要防守淮河一线,又要攻打彭城、下邳这样的坚固城池,兵力显然不足啊。” 张燕转头望向雷重,“你的看法呢?” “我和高大人的看法一样。”雷重恭敬地说道,“若想在十一月前后全取徐州,仅靠六万铁骑远远不够。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放弃南阳战场,从南阳战场上抽调十万大军进入徐州战场,如此则势如破竹,一泄而下。” 张燕笑笑,眼里露过一丝赞许之色,“十万大军调到徐州战场,目标太大,曹操会以最快的速度南逃淮河,这样我们打广陵、寿春、合肥等地的时候,将面对曹操和孙权的联军,同时襄阳的刘表为了援救徐州,也会北上攻打颖川予以牵制。等到我们回头再去打南阳的时候,曹操、孙权的水陆联军就会突破淮河方向攻杀徐州。我们顾此失彼,平定天下的速度将大为延缓。” 雷重和高顺互相看看,交换了一下眼色。雷重稍加迟疑后说道:“大人难道想诱敌深入,把曹操的军队吸引到昌邑、睢阳一线,然后再用铁骑左右包抄,切断他们的退路,将他们围歼于徐州之外?” “对……”张燕笑道,“要想以最快速度拿下彭城和下邳,首先就要消灭曹操的精锐。如今曹操的主力在昌邑、小沛一线和兖州军对峙,曹洪的军队在睢阳、萧城一线牵制豫州军。昌邑距离彭城四百多里,睢阳距离彭城三百多里,正好有利于铁骑穿插。” “现在你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张燕指指高顺、雷重和帐内诸将说道,“只要我们的主力陷在南阳战场,曹操就不会察觉到危险来临,他会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攻占兖州,所以你们示敌以弱,关键时刻即使放弃昌邑和睢阳也可以。徐州军距离彭城越远,逃亡的机会就越小,全军覆没的可能就越大。” 诸将神情兴奋,轰然应诺。 八月中,南阳。 中军大帐内,车骑将军玉石站在地图前,一手拿着蒲扇不停地摇动着,左手半悬空中慢慢掐算着什么。右卫将军颜良赤着上身,大汗淋漓地趴在案几上埋头疾书。 征虏将军余氐根和威虏将军梁百武一起走了进来。 玉石摇摇蒲扇,示意两人免礼,招呼他们走到地图前,“大司马从长安来书,说刘备攻克了仙人关,正在攻打河池,司马懿连番告急,陇南的形势有些危急。” “要我们回长安戍守京畿?”梁百武脱下战盔,擦了擦脸上的汗,疑惑地说道,“仲达手上有三万多人,还有氐人的军队,他怎么会丢掉仙人关?” “西部都尉马岱、湟中羌百里杨正带着五千铁骑日夜兼程赶赴陇南。”玉石笑道,“仲达有了援兵,心思就大了,他想把益州军诱到河池一带予以围歼,然后直杀阳平关,试图一举攻克汉中。” “调我们去陇南战场?”余氐根问道。 “不……”颜良这时走到他们身边,指了指案几上墨汁未干的竹简,“你们拿着军令,即刻去打汉中。” “打汉中?”于毒和梁百武面面相觑。 “对,你们从筑阳(今谷城)方向渡过沔(mian)水,沿着太和山(即武当山)东麓的筑水西进,直杀房陵、上庸、西城一线,打开汉中东面的防线,吸引汉中兵力,帮助司马懿攻打汉中。”颜良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的房陵、上庸两地用力戳了两下,“穆斯塔法和祭锋的铁骑会在筑阳的东南方向出没,策应你们西进汉中。” 于毒望着地图看着半天,苦笑道:“两位大人,上庸、房陵、西城都是山地,群山叠嶂,既不富庶,也不是兵家要地,无论攻击巴蜀还是攻打汉中,都很艰难。汉中只要守住、石泉、洋县一线的山谷小道,就能把我们死死挡住。以我的看法,打汉中,要么强攻阳平关,要么取道子午、党驼、褒斜,舍此以外,别无它途。” “你们是不是认为打汉中的功劳太小,不愿意去?”颜良脸色有些难看了。 “是的。”梁百武毫不避讳,当即承认,“我们数次攻打南阳,屡屡失败,这次好不容易要成功了,你却调我们去打汉中,而且还是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打,你这不是成心折腾我们吗?” “看样子我指挥不动你们了?”颜良冷笑道。 于毒和梁百武一脸气愤,都不敢说话了。 “南阳的仗还要打吗?”颜良厉声说道,“我们已经围了宛城九个月,再围几个月,城内几万人吃什么?让你们去打汉中,是给你们立功的机会,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们不去,我换人去。” “好了,好了……”玉石急忙打圆场,“天气太热,大家火气也太大了。子善,来,拿去扇扇……”玉石把蒲扇递给了颜良,然后笑着对余氐根和梁百武说道,“子善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当然是为了你们好才让你们去。你们看……”玉石沿着地图上的沔水轻轻划了一条线,“从这块地方打汉中,的确难打,但从这块地方顺水而下打南阳,打襄阳,却非常方便。” “徐州的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会打成什么结果我们不知道,但如果徐州的仗迟迟不能结束,南阳的仗就不能再拖了。十月秋收后,朝廷的财赋状况会有所缓解,我们要乘机拿下南阳,攻击襄阳,假如这时候刘备的军队从汉中杀出来,我们就要腹背受敌,胜负就难说了。” “仲达兵力不足,强攻阳平关的同时,还要分兵阻击从金牛山方向支援而来的巴蜀军队,指望他攻克汉中的可能太小,他十有八九还是无功而返。仲达退回去了,刘备就能腾出手来支援荆州。襄阳若失,叛军的整体防御随即被切断,益州孤立无援,败亡不过旦夕之间的事,所以我们如果打襄阳,刘备无论如何都要出手援救。” “因此,我们要乘着房陵、上涌、西城一带兵力薄弱的机会,急速抢占这些地方,一来可以威胁汉中,二来可以切断汉中援救襄阳之路。”玉石笑道,“当然了,如果仲达在阳平关猛攻,吸引了叛军主力,你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攻打汉中腹地啊。如果能攻占汉中,你们可是大功一件。” 余氐根和梁百武无奈点头。 “虎头大人,打襄阳的时候,我要回来。”梁百武还是耿耿于怀。 颜良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让你去打汉中是大司马的命令,不是我的命令。你想打襄阳,自己书奏长安,或者直接上奏行台给天子也行。” 梁百武郁郁不乐。玉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其实,留在汉中打巴蜀也是一样。仲达手上兵力太少,你们去助他一臂之力岂不更好?” “我凭什么听他的?”梁百武不屑地说道,“老子当年在太行山打仗的时候,他还在喝奶呢?” “打巴蜀的时候,朝廷自然会派人到汉中统率大军。”玉石笑道,“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汉中如何?” 梁百武忿忿不平地嘟囔了几句,走到案几上拿起了军令。 八月下,濮阳。 各路铁骑陆续到达黄河岸边。 骠骑大将军赵云于黄河岸边迎接征北大将军鲜于银。 “大将军怎么样?身体恢复了吗?”鲜于银和赵云稍加寒暄后,马上问道,“我听说他不能骑马了,是真的吗?” “殿下都怀上大将军孩子了,你说大将军身体怎么样?”赵云笑道。 “真的?”鲜于银大笑道,“喜事啊,喜事。这次殿下如果能为大将军生个儿子,那就喜上加喜了。” 两人沿着河堤大道边走便说。河面上,一队队铁骑正快速越过船桥,人喊马嘶,战旗飘扬,号角声此起彼伏。 鲜于银对朝堂局势了解不多,对大将军不能亲自统率大军攻打徐州感觉非常遗憾,“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大将军并肩作战了,很怀念过去的日子。” 赵云笑笑,“伯玉兄,大将军恐怕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鲜于银诧异地望着赵云,“你不是说大将军身体恢复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赵云稍加沉吟后,把最近一段时间朝堂局势的变化详细解释了一番。鲜于银震惊不已,他简直难以相信,大将军竟然要离开朝堂了。 “大将军离开朝堂,天子才能掌控军队,才能承继北疆武力,这是没办法的事。”赵云面对波涛汹涌的黄河,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都希望大汉中兴,大将军为此奋战了一生,他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天下还没有平定。我们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鲜于银久久无语,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再也没有机会跟着大将军冲锋陷阵了。 “我们去哪?” “直杀沛城,切断昌邑方向的叛军退路。”赵云说道,“奉先、无畏和胡子从昌邑和睢阳的中间插过去,直奔萧城,切断睢阳方向的叛军退路。子风(姜舞)带着西凉铁骑从睢阳南面直杀相城,切断叛军撤向淮河的退路。” “日夜兼程吗?” “过了黄河,大军无法隐藏形迹,全靠速度了。”赵云笑道,“每人双马,日夜狂奔。” 八月底,北疆五万铁骑在赵云、吕布的统率下,渡过黄河,沿着驰道飞速奔驰。 与此同时,姜舞率一万西凉铁骑出武关,飞驰南阳,取道颖川、陈国,直杀沛国相城。 燕无畏率风云铁骑取道白马、封丘,一路狂奔至陈留。 天子出迎。 煦日初升,风云铁骑如同汹涌的波涛,浩浩荡荡地呼啸而至,在如雷般的轰鸣声里,一万将士高举武器,齐声狂呼:“大汉万岁……天子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就声声惊雷,炸响在金色朝阳里,风云色变。 燕无畏率二十多员风云悍将拜倒于天子马前,“臣等愿为陛下誓死奋战,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天子打马巡阵,燕无畏高举天子战旗陪侍一侧。 “呜呜……”雄壮的号角声冲天响起。 一万将士飞身下马,跪伏于地,“愿随陛下誓死奋战……誓死奋战……” 小天子激动不已,在马上躬身还礼。 燕无畏一手举旗,一手举刀,声嘶力竭,“上马……出战……” 号角再响,一万将士飞身上马,举矛,用尽全身力气纵声吼叫,“呼嗬……呼嗬……” 小天子热血沸腾,高举双臂,仰首向天,“呼嗬……” 小天子一马当先,纵马飞驰。一万风云将士紧随其后,像潮水一般冲向一望无际的原野。 八月底,定陶城。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碎了黑夜的宁静,一条咆哮的火龙冲出了黑暗,黑色大地在火龙的肆虐下剧烈地颤抖,痛苦地哀嚎。 刚刚退入定陶的汉军将士疯狂地冲上城墙,他们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到了在黑暗里呼啸而来的铁骑大军。将士们欢呼起来,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战鼓声震撼天地。 大汉战旗在火焰中高高飘扬,激昂的号角声撕裂了夜空直冲云霄。 高顺飞马而来,赵云和鲜于银打马迎上。三人紧紧拥抱。 “子平,很多年没见了。”鲜于银用力捶打着高顺厚实的肩膀,眼眶有些湿润,“北疆的老朋友都想你啊。” 高顺太激动了,泪水滚了下来,“伯玉,子龙……大家都好吗?大将军好吗?” “大将军说,看到子平,告诉他,等到平定了天下,请他到晋阳来看看我。”子龙模仿着李弘的口气说道,“大将军常常念叨你,说你一个人在中原支撑大局,辛苦了。” 高顺连连点头,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眼泪,半天都没说话。 “呜呜……”号角声吹响,铁骑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子平,济水河上的桥架好了吗?”赵云急切问道,“我要连夜渡河,一定要抢在叛军之前杀到小沛,切断他们的退路。” “已经架好了,二十架浮桥,你们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渡河南下。”高顺指指了前方,“夏侯敦和李典刚刚占据昌邑,他们要想退回去,至少需要两天时间,他们已经来不及了,死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九月初一,徐州,彭城。 江东特使张纮到达彭城,和曹操具体商量联兵攻打中原一事。 八月的时候刘表曾请各地诸侯派特使到襄阳共议北伐大计。根据从长安传回来的最新消息,李弘在长公主怀孕后,果断出手镇制长安,清除了朝堂上所有的对手,然后让徐荣、李玮、张燕、赵云四人辅弼小天子,欺骗天下人,自己则在晋阳实际主掌权柄,露出了篡夺汉祚的狞狰嘴脸。由于李弘抓捕了大量的门阀世家和商贾富豪,尤其是和襄阳关系密切的颖汝士人几乎全军覆没,所以襄阳失去了很多获取确切消息的渠道,不过从当前的形势分析,李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稳定长安,稳定各地州郡,再加上西北两疆和大漠刚刚平定,李弘极有可能撤兵南阳。 果然,八月中,长安派出特使,太常卿崔均赶到襄阳,提出议和之策,并把张允和马谡还给了刘表。长安的条件很苛刻,要求襄阳让出南阳和汉中,然后再谈南北对峙之事。襄阳坚决拒绝,认为这是李弘的缓兵之计。此刻李弘同意南北对峙,说白了就是同意和南方诸侯平分天下,只待形势成熟,他就要废黜长安天子登基为帝了。刘表告诉崔均,你回去告诉李弘,如果他愿意让出洛阳,并且把青兖豫三州都还给我们,退到黄河北岸,我们就议和。崔均二话不说,告辞走人,临行前,他和刘表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他说长公主已经怀孕了,如果生个男孩,李弘马上就会篡僭,汉祚即刻断绝,“长安洛阳还有很多忠诚于大汉的高门大族,中原也还有很多誓死捍卫大汉的世家富豪,只要你和曹操、刘备、孙权等人挥师北上,这些人都会群起而响应,李弘和北疆军必定败逃河北。” 崔均这话可信度很高。如今李弘重创了门阀世家,而且他还乘机推行什么援道入儒、儒学改良,说白了就是复兴道家黄老之学,把经文学彻底赶出官学,这些举措深深激怒了门阀世家,那些暂时躲过劫难的士人满怀仇怨,只要机会恰当,他们必定要反攻李弘,甚至有可能重演当年长安兵变之事。 刘表、蔡瑁和诸侯们的特使综合各种情况仔细分析后,一致认定这是北上讨伐李弘,夺回中原的最佳机会。现在长安、洛阳、中原和河北一片混乱,北疆军连续征伐数年已经耗尽了国库,李弘难以为继,根本不堪一击。 刘表还是固守年初的攻击之策,他把北疆军主力拖在南阳,让东路的曹操、孙权、周瑜联手北上打中原,让西路的刘备打陇南,攻击关中,“只要中原战场取得突破,李弘必定败北。” 徐州特使荀彧和江东特使张纮同舟南下。中途张纮接到孙权的书信,到彭城会晤曹操,商谈北伐中原一事。 孙权愿意出兵五万北上相助,但条件是,曹操如果收复了中原,就要给他三个郡,徐州的下邳和广陵、扬州的九江郡都要给江东。如果曹操未能攻克中原,也要把九江郡做为报酬还给江东。 曹操气得破口大骂。凭徐州的兵力独自收复中原难度非常大,即使收复了,实力也大受损失,那时候孙权如果乘机北上攻打徐州,徐州极有可能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但答应了孙权,联手北伐,徐州又能保得住吗?以孙权和周瑜的一贯秉性,他们在关键时刻肯定会出手威胁,自己十有八九要吃亏。 曹操一生气,头风病马上就犯了,抱着脑袋呻吟不止。现在头风病把他折磨得像个废人,只要动脑子,只要劳累过度或者生气,头风病马上发作,而且一发作就是很长时间,痛苦不堪,什么事也做不了。 荀彧劝他,还是答应了为好。目前机会难得,收复中原才能图谋霸业,否则困守江淮一隅,三面受敌,迟早都是败亡之局。 “崔均的话有几分可信?”曹操强自忍着巨痛,无奈说道,“你仔细看看,李弘这次收拾的都是那些人?都是颖汝士人,还有一部分河北士人,而北疆士人和关洛士人几乎都屈从于李弘,包括杨彪、许劭这些威望极隆的人也对李弘俯首帖耳,可见李弘已经和他们妥协了,他们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证了,在这种情况下崔均的话其实不可信,很可能是李弘的诱敌之计啊。” 荀彧一听明白了,曹操不想打了,他想捡便宜了。现在南阳战场的僵局是北疆军故意造成的,李弘为了解决长安的事,为了尽快稳定自己的内部,为了达到自己的一系列目的,特意把十几万大军留在南阳战场,否则以北疆军打洛阳的霹雳手段,攻克宛城还不是轻而易举?南阳战场现在是李弘手里最重要的一粒“棋子”,只要时机巧妙,这粒“棋子”马上可以让刘表就范,从而实现李弘不可告人的目的。 刘表在荆州拥兵十万,挟天子号令诸侯,一旦他和李弘秘密达成了南北对峙的约定,李弘就要篡夺社稷,而下一个就是刘表篡僭了,但不管刘表是自己做皇帝还是让儿子做皇帝,以他刘氏宗室的身份,他还能继续打着大汉的大旗号令诸侯。这是曹操所不能接受的。 曹操此刻打中原,不但自损实力,还会迫使李弘和刘表尽快达成约定,以便他从南阳战场上征调大军围攻徐州。刘表这个人大家都了解,他没有袁绍那样的雄心壮志,也没有自信击败李弘,他就想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李弘如果撤军南阳,刘表必定击掌相贺,他才不管李弘会不会打曹操。曹操败了,还有孙权和周瑜死守江淮一线,以江东的强大水师,北疆军即使杀到长江北岸,也只能望江兴叹。江东不败,益州不败,南方的整体防御还是牢不可破,刘表的荆州依旧固若金汤。刘表这种想法清晰表现在他的攻防策略上,他总是指望曹操和刘备从两翼突破,而不愿意在南阳战场上投入荆州全部兵力进行决战。 如果荆州要决战,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害怕的就是北疆军,因为李弘不敢败,败了长安和中原就无力防守,他只能退守黄河北岸了,所以只要刘表敢打,再加上曹操和刘备在两翼配合,李弘肯定要撤军,这南北对峙之势就成了。可惜,刘表非常爱惜自己,他不愿意让自己受到丝毫损失。 曹操看破了刘表的心思,再加上孙权乘机要挟,他进退失据,不敢打了。打中原吧,他担心刘表出卖自己,担心孙权在自己背后插上一刀,最后徐州不是被北疆军吃了,而是给刘表和孙权合力吃了。曹操现在宁愿困守徐州,周旋于李弘和孙权之间,在夹缝中求生存,也不愿冒冒失失去打中原。 曹操不想打了,荀彧、程昱、毛玠、任峻等人也是意见不一,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夏侯敦、李典、郭嘉急报曹操,大军攻克了昌邑,正在向定陶急进。 “高顺放弃了昌邑?”曹操觉得难以置信,“河北出事了?南阳战场有变化?” 紧接着,曹洪、于禁急报,北疆军主动撤出了睢阳,正在向陈留撤退,曹洪询问曹操是否继续北上攻击? 满宠、刘勋从蕲城急报,雷重的大军急速后撤,周瑜、鲁肃率军渡河,两军马上就要会合,两人征询曹操的意见,是北上攻杀睢阳,还是向西北方向攻杀陈国? 曹操和众人商量良久,一时难以取舍。 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时辰,形势就突然发生了变化。一匹匹快马乘着夜色急速冲进了彭城,小沛、萧县、相城三地同时急报,发现了北疆铁骑大军,数以万计的铁骑大军。 “中计了……”曹操大惊,连声高呼,“传令夏侯敦、曹洪,立即后撤,立即后撤……” “急告满宠、刘勋,北上支援……” “急令曹纯,带着虎豹骑出击,先从睢阳方向把曹洪救出来,快,快……” “派人南下寿春,让曹丕、夏侯渊集结军队,准备渡河北上支援。” “快去把张纮请来,快啊……”曹操指着荀彧叫道,“答应孙权的条件,请他即刻率军北上,即刻……” 九月初一,昌邑。 夏侯敦和郭嘉激烈争执,李典站在一边,望着怒气冲天的郭嘉,不禁想到了几个月前的那场争吵。 曹操出兵攻打中原引发了很大争议,而争议的重点就是攻击策略。 曹操有自己的全盘考虑,他并没有攻占中原的信心,所以他把兵力一分为四,一部由曹仁统率在东海郯(tan)城牵制青州军,一部由夏侯敦统率北上攻打昌邑,一部由曹洪统率西进攻打睢阳,还有一部由满宠统率攻打汝南,和淮河南岸的周瑜、曹丕形成夹击之势。曹操这种部署很明显,他无意攻打中原,仅仅是想牵制中原一带的北疆军,帮助刘表守住南阳。 荀彧、郭嘉对曹操的部署提出了质疑。徐州兵力如果合成一股,北上攻打中原必有所获,而且也能迅速帮助刘表在南阳战场上取得优势。北疆军一旦在中原告急,李弘就要撤出南阳战场,调兵戍守中原,如此一来荆州军就能北上攻打颖川,威胁洛阳,这反过来又能帮助徐州军继续征战中原。如果长安局势失控,关中和河北大乱,中原随即唾手可得。 按照曹操这种攻击策略,化整为零,多路出击,不但无法威胁中原,也无法帮助南阳战场,尤其可怕的是,北疆军一旦取得了南阳战场的胜利,增兵中原,则徐州几路攻击大军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曹操拒绝接受劝谏。他首先考虑的是保存实力,其次考虑的是防备孙权和周瑜的背后偷袭,其三他不相信刘表。刘表和袁绍可以说是一种人,才大志疏,成不了大事。 曹操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和徐州这块弹丸之地,迟早都要被李弘和孙权吃得干干净净。在目前形势下要想生存,必须先取得南北对峙的有利态势,然后乘着刘表和李弘僵持不下之际过江打孙权,占据吴越之地,凭长江之险和李弘、刘表形成鼎立之势。这几年他养精蓄锐,不是为了打中原,而是为了打江东。打中原要和强悍的北疆军对抗,自己没有胜算,而且中原又是四战之地,即使打下来了也未必能守住。打江东就不一样了,孙权在江东的根基尚不稳固,和周瑜也是分庭抗礼、明争暗斗,击败孙权的机会非常大。 曹操不愿把实力损失在中原战场上,他要等到南北对峙的态势稳定后,以荆州刘表和益州刘备牵制李弘,然后挑起孙权和周瑜的矛盾,挑起周瑜和刘表的矛盾,把江东引入战乱,然后自己找个机会堂而皇之地渡江,顺势杀了孙权,占据吴越之地。 曹操这个想法只有他儿子和几个兄弟知道,其它人都不知道。他打了十几年的仗了,如今还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他不得不放弃称霸中原、重振社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而寻求生存之路。只有生存得到了保障,自己才能想想诸如霸业之类的其它事。自从袁绍死后,一切都变了。当初他赶走刘备占据徐州是抱着杀回中原的目的,然而,袁绍失败了,死了,形势全部变了,自己依旧苦苦挣扎在生存的绝境里。 荀彧和郭嘉据理力争,连番劝谏。曹操无奈,把郭嘉调到了夏侯敦军中,让荀彧到襄阳常驻,以便及时通报荆州形势。 现在战场形势逆转,李弘竟然不顾大漠安危,从北疆调来铁骑大军展开反攻,一切如郭嘉所言,各路大军随即陷入了全军覆没的险境,徐州面临败亡之局。 北疆军非常嚣张,在大小驰道上纵马狂奔,烟尘滚滚,根本不掩藏自己的行踪和攻击目的。他们有速度,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切断徐州军的退路,把徐州军包围、歼灭。 夏侯敦要求各部放弃粮草辎重,日夜兼程后撤,能撤出去多少算多少,而郭嘉却认为大军生机已绝,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守昌邑,拖住北疆铁骑,给徐州的曹操赢得坚守彭城的时间,“徐州若失,北疆军势必杀过淮河,陈兵长江北岸,江东危在旦夕,所以此刻孙权必定不顾一切北上支援。只要彭城不丢,徐州则固若金汤,而江淮也就安然无恙。” 夏侯敦根本不听,冲着李典连声怒吼,“快撤,快撤……” 郭嘉气得面红耳赤,尖声咆哮,“你这是葬送徐州,葬送社稷。李弘此刻让北疆铁骑南下,已经抱着攻克徐州的决心。西北两疆和大漠已经稳定,李弘不会再像过去一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 夏侯敦仰天长叹,“奉孝啊,彭城没有军队,拿什么守?孙权有长江之险,有强大的水师,但北疆军有水师吗?指望孙权援救徐州,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冲着亲卫们招招手,“你们保护好郭大人,确保他的安全。” 郭嘉被悍卒们裹拥而去。夏侯敦站在广场上,抬头望着血色夕阳,黯然无语。这次李弘率军南下,徐州还能保得住吗? 九月初一,睢阳, 曹洪趴在地图上,一手端着烛台,一手在地图上不停地比划着。 于禁急匆匆冲了进来,“子廉兄,各部已经集结完毕。我们往哪个方向撤?” “先渡过睢水河。”曹洪说道,“我们南下,到谯县。” “回你老家?”于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北疆铁骑速度太快,他们肯定已经到了萧城、相城一带阻截我们。”曹洪放下烛台,苦笑道,“不出意外的话,雷重的大军可能正在北上,意图把我们合围在砀山一带。” 于禁蹲下来看了一下地图,“雷重如果率军北上,周瑜、鲁肃的军队就会渡过淮河,他们和满宠、刘勋的军队将在蕲城会合。”他转头望向曹洪,惊喜地问道,“你想南下和他们会合?” “对,出敌不意,绕过北疆军的阻击,先把军队保住。”曹洪指了指下邳城,“然后我们合兵一处,急速撤到下邳城坚守,给彭城以有力支援。” “要不要先派人联系他们,请他们北上郸城一带接应我们?” “即刻派出快马。” “好,我立即去办。”于禁站起来拱手说道,“子廉兄,我率前锋营先走了。” “文则,不要走得太快,一定和我保持三十里的距离。”曹洪郑重说道,“此去蕲城有四百多里,日夜兼程的话,三天内一定能赶到,但相城一带的北疆军就在睢水河东岸,距离我们只有一百多里,如果他们横向追击过来,我们就非常危险了。” 于禁连连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九月初二,萧城。 曹纯带着三千虎豹骑连夜渡过汳(bian)水河,在杼(zhu)秋稍事休息后,飞驰下邑,准备接应曹洪。 一路上,他们非常小心,唯恐遭遇北疆铁骑的主力,但他们很不幸,刚刚走到下邑附近,迎头撞上了风云铁骑和虎贲羽林营,一万五千大军从汳水河方向呼啸而来,原野在铁蹄下剧烈地颤抖,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惊天动地。 “撤,撤……”曹纯看到翻滚而来的烟尘,魂飞魄散,率军调头就跑。 汉军在小天子的指挥下,随后追击。虎豹骑顺利渡河,曹纯下令放火焚烧浮桥,他知道曹洪和于禁的军队已经完了,这条桥他们用不上了。 “大人,你看……”突然,虎豹骑发出一声震天惊呼。曹纯骇然回顾,只见天际之间,一股铺天盖地的烟尘冲天而起。北疆铁骑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大人,这是从萧城方向杀来的敌人,萧城可能失陷了。” “大人,快撤,快撤……回彭城,回彭城……” 号角在风中颤抖,战马在驰道上狂奔,虎豹骑将士趴伏在马背上,竭尽全力打马飞行,但来不及了,北疆铁骑抢在他们前面堵住了驰道。 “呜呜……”冲锋的号角穿透了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战场,吕布指挥度辽铁骑、匈奴铁骑以雁行展开,两万将士在雷鸣般的杀声里冲向了敌人。 三千虎豹骑霎时被滚滚洪流淹没。 小天子驻马汳水河边,望着河面上的熊熊火焰和远方天空上的团团烟云,破口大骂。 贾诩、燕无畏、段炫等人侧目而视,失声而笑。这位小皇帝发起飙来倒颇有几分气势。李秀气呼呼地瞪着他,小天子犹自不觉,越骂越厉害,小脸通红,睚眦欲裂。 “哎,你骂够了没有?”李秀实在忍不住了,策马冲到他身边,用力推了他一下,“你是大汉天子,说话要斯文一点,怎么象个马贼一样?” 小天子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转头望向燕无畏,“哪里还能找到仗打?” “蕲城……”燕无畏指了指南面,“雷重和关羽两位将军正在蕲城一带拖住了敌人,如果我们的速度足够快,应当可以在他们逃到下邳城之前截住他们。” “吹号,吹号……”小天子举起马鞭,厉声狂吼,“南下,继续南下……” “陛下,此处距离彭城一百六十里。”贾诩笑道,“你不想去看看?” “包围彭城,那是太尉大人的事,朕只管南下杀敌。”小天子调转马头,冲着众将连连挥手,“走,走,随朕杀敌去,杀敌去……” 九月初二,清晨,睢阳。 斥候飞报,徐州军正在向谯县方向急撤。 “曹洪还来这一手?”魏续嗤之以鼻,望着蒙思冷笑道,“他以为自己还能逃出包围?” “也有可能啊。”蒙思笑道,“如果姜舞将军不能抢先杀到郸城,挡住曹洪,那么雷重和关羽两位大人的军队就要腹背受敌了。” “哼……”魏续不屑地撇撇嘴,转身对传令兵说道,“急告太尉大人,曹洪率军南逃,我们随后追击,请他急令姜舞、雷重、关羽三位将军予以阻截。全歼曹洪后,我们将和雷重、关羽将军一起杀向下邳城。” “曹洪撤退的速度非常快,太尉大人的命令如果迟了……”蒙思稍加迟疑后说道,“我们直接派人联系姜舞将军吧?” 魏续点点头,解下印绶交给自己的亲卫队率,“你带上我的印绶急驰相城,请姜舞将军即刻率铁骑在郸城、蕲城一线阻截曹洪。” “命令各营,南下追敌……” 九月初二,傍晚,方与城。 李典、郭嘉带着军队急速行走在大道上,十几里外就是方与城。将士们走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迫不及待地想进城休息。 高顺的追击速度非常快,夏侯敦无奈,亲自带着五千人断后阻击,试图天黑后带着军队撤进方与城。 李典不停地回头张望,虽然他知道夏侯敦不可能摆脱高顺,但他还是一次次地停下马,举目遥望。 “你不要看了,如果我们能顺利走完这十几里路,元让就能安然回城,否则……”郭嘉叹了口气,抬头望天,突然脸色骤变,嘴里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叫,“快,快跑,北疆铁骑来了……” 李典骇然回头。天边一团灰色的烟尘如同狂飙一般冲出了地平线,霎时遮天蔽日。 徐州军顿时大乱,将士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奋起余力亡命狂奔。 赵云、鲜于银、卫峻带着两万铁骑大军杀了出来,气势如虹。 徐州军当即崩溃,将士们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一场血腥的屠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夜幕降临,激昂的号角声回荡在泗水河畔,一匹匹飞奔的战马在血色余晖下往来奔驰,一队队铁骑将士沿着河岸奋力追杀。 卫峻带着乌拉铁骑冲出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向北方风驰电挚而去,他们将会合高顺的步卒大军围杀夏侯敦。 夏侯敦没能坚持到天黑,高顺的陷阵营非常凶猛,他们在战鼓声中一往无前,以雷霆之势撕开了徐州军的战阵。徐州将士步步后退,他们指望前锋军前来接应,但从黑暗里冲出来的却是北疆铁骑,是一头咆哮肆虐的嗜血猛兽。徐州将士惊骇万分,瞬间崩溃。 深夜,赵云的铁骑和高顺的步卒大军会合,夏侯敦、李典、郭嘉和近万徐州将士被擒获,北上攻打兖州的徐州军全军覆没。 “我们连夜南下直杀彭城。”赵云拿着马鞭指了指地图,“子平兄,你急速跟上。兖州军包围彭城后,我将带着铁骑直杀淮河一线。” 高顺点点头,担心地说道:“曹操如果把淮河以南的军队全部北调,他们极有可能抢在我们前面进驻下邳,这对我们攻打彭城非常不利,所以你们最好先行杀到下邳,挡住曹操的援军。” “我和奉先的首要目标都是彭城。”赵云说道,“如果他先到彭城,那我就继续南下杀到下邳。曹操的援军速度再快,也没有我们的战马快。” “不要大意,还是小心一点好。”高顺说道,“我们在兵力上优势不大,尤其是攻城,兵力就更显不足了,所以你们无论如何要把曹操的援军挡住下邳城外。” 赵云信心十足,告辞高顺,带着铁骑连夜南下。 九月初二,黄昏,吕布率铁骑包围彭城(今徐州市)。 曹操和文武大吏冲上城楼,望着城外旌旗遍野的北疆大军,无不骇然变色。按照北疆军这个攻击速度,夏侯敦和曹洪的军队显然都已被截断了退路,凶多吉少。 “吕布正在派军队横渡泗水河。”程昱苦笑道,“子孝(曹仁)也被截断了退路。” “青州军估计正在攻打郯(tan)城,以子孝的兵力即使能拖住他们,也无法挽救危局。”荀彧手指东方,急切说道,“吕布的铁骑明天上午就能赶到祖水河一线,攻占傅阳和武原两座小城,这样一来子孝就被包围了。大人,即刻派人赶到郯城,叫子孝弃城南下,死守淮阴(今清江市)、淮浦(今涟水)一线,阻挡北疆军渡过淮河攻占广陵。” 曹操手扶城墙,身躯轻轻颤抖,绝望的情绪笼罩了他的身心,剧烈的头痛让他忍不住低声呻吟。李弘来了,带着勇猛无敌的北疆铁骑杀来了,徐州完了,即使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彭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匈奴人的骑卒沿着城墙往来飞驰,这个时候不要说人了,就连一只鸟也飞不出去啊。”毛玠仰天长叹,“如今要想挽救徐州,只能靠荆州刘表和江东孙权了。” 荆州刘表若能倾尽全力和北疆军决战南阳,江东孙权若能率五万大军北上,会同曹丕、夏侯渊死守淮河,把北疆军挡在淮河南岸,那么北疆军将同时在南阳和徐州两个战场上陷入苦战,以长安目前的财赋显然难以长久支撑,那么徐州尚有一线生机,否则…… 荀彧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刘表这个时候还敢决战南阳?你以为他是李弘啊?当今世上除了李弘,还有哪个疯子会如此不顾后果,同时在两个战场上作战?” “死守彭城。”曹操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不信,那头豹子能一口吃掉徐州?北疆铁骑南下,需要数量惊人的食物和草料,再加上二十多万步卒大军的消耗,长安根本无力支撑。我倒要看看李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战局拖到冬天,败亡的可能不是我,而是他了。” 九月初三,豫州沛国,铚城(今宿州西部)。 满宠和刘勋率军北上支援,他们离开蕲城不足百里,就和雷重、关羽的大军交战了。 突然看到关羽的战旗,满宠和刘勋都很吃惊,但接下来他们就怒不可遏了,因为双方刚刚交战,关羽就率先登营击溃了刘偕的前锋营,砍下来了刘偕的脑袋。刘偕是刘勋的弟弟,痛不欲生的刘勋当即率军反击,结果再遭重创,被关羽杀得抱头鼠窜。 满宠的兵力有限,无法突破关羽的阻击,又担心北疆铁骑呼啸而下,随即撤回蕲城,并急告周瑜、鲁肃,请他们加快速度,尽快和自己会合。 与此同时,北疆军各路大军也在百里之外的郸城附近对曹洪的徐州军形成了合围。 雷重的大军守在郸城;姜舞的西凉铁骑从西北方向展开了包抄;小天子带着风云铁骑从东南方向迂回;贾诩带着虎贲羽林营果断穿插,把于禁的前锋军和曹洪的主力军一分为二;魏续和蒙思则率两万大军从谯县方向一泄而下。五路大军五万五千步骑大军把徐州军团团包围。 于禁率先投降。他手上只有五千人,不堪一击,唯有投降才能保住将士们的性命。曹洪随后也投降了,他的手下连续行军,疲惫不堪,斗志全无,想打也打不起来。 当天晚上,小天子带着两万五千铁骑继续南下,魏续、雷重则带着大军急速东进,直杀四百里外的下邳城。 九月初三,徐州东海国,郯城。 管亥的青州军屯兵城外,连续猛攻。曹仁率军抵抗,但仅仅打了两天,形势就不对了,北疆铁骑竟然杀到了祖水河一线,攻占了傅阳和武原,对郯城形成了合围之势。 曹仁的儿子曹演劝说父亲即刻弃城,乘着北疆铁骑还没有杀到郯城之际,急速撤到下邳城坚守。郯城距离下邳城大约两百里,北疆铁骑要想阻截曹仁的军队,就要渡过沂水河,但目前北疆铁骑还没有渡河阻击的迹象,正好给了曹仁撤退的机会。 曹仁苦笑,指着地图对儿子说,“北疆铁骑出现在祖水河一线,说明彭城已经被包围了。彭城距离下邳城只有一百六十多里,武原距离下邳城只有一百二十多里,如果我们沿着沂水河南下撤退,马上就会被他们发现,大军随即会遭到北疆军的围追堵截,死定了。” “但坚守郯城也是死路一条啊。”曹演说道,“虽然我们可以阻挡管亥的军队南下,但我们能阻挡几天?北疆铁骑呼啸而下,直杀淮河,可以把我们北上支援的大军死死挡住。我们困守几座孤城,能扭转徐州危局吗?我看我们还是先撤到下邳城,如果下邳城也被围了,我们就沿着泗水河南下到淮阴,退守广陵郡,等待反攻的机会。” 曹仁考虑良久,还是没有同意。北疆军此次突然南下打徐州,到底目的是什么,规模多大,决心多大,目前尚不清楚,贸然撤出郯城,放弃徐州东翼防线,未免太过轻率,如果彭城、下邳因此而陷入绝境,自己的罪责就太大了。 “即刻派人到彭城打探。”曹仁说道,“如果彭城被围,我们就不能撤。我们不撤可以把数万北疆军拖在郯城,这有助于彭城和下邳城的坚守。只要我们把战局拖到冬天,形势必定会发生变化,徐州依旧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九月初三,太尉张燕和骠骑大将军赵云先后到达彭城。 “你们什么都不要考虑,立即南下,全速南下……”张燕手里的马鞭不停地敲击在地图上,“胡子,你带着铁骑沿着泗水河飞速南下,直插泗口,夺取淮阴、淮浦,切断广陵郡北上支援之路。” “子龙,你立即率军南下渡过睢水河,从谷阳(今安徽固镇)方向直杀淮河,陈兵于钟离、涡口、当涂一线,切断九江郡北上援军之路。” “陛下和姜舞的铁骑将在近日直杀安风津(今颍上南部)、阳泉和下蔡(今凤台)一线,阻击寿春、六安和合肥方向的叛军。” “奉先,你把度辽铁骑留在彭城,带着匈奴人南下包围下邳,待雷重、魏续两位将军的步卒大军到达下邳后,你就南下淮河一线,会合陛下的大军阻杀北上叛军。” 赵云犹豫了片刻,指着地图问道:“彭城、下邳等地还有很多小城,城乡之间也还有很多坞堡,这些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军队,如果他们集结到一起对我们威胁很大……” “哼……”张燕冷笑,“他们暂时摸不清局势,一时半会还走不到一起。等到我们把战线稳定在淮河一线,各路铁骑就展开攻杀,把所有的城池、坞堡都给我攻下来,胆敢和我们作对的就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当天晚上,赵云、吕布、卫峻各带一万铁骑连夜出发,向各自目标纵马飞驰。 九月初三,周瑜、鲁肃带着大军到达蒙城,距离蕲城还有百里之路。 初四凌晨,周瑜在睡梦中被鲁肃叫醒,“公瑾,伯宁(满宠)来书,说他的军队在铚城受阻,请我们尽快北上,和他夹攻铚城。” 周瑜把书信凑近烛火草草看了一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关羽?关羽怎么会到了豫州?” “是啊,这非常奇怪。”鲁肃浓眉紧皱,“我把你喊醒就是为了此事。李弘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起用关羽。” 周瑜蓦然一惊,从席上一跃而起,“李弘要打徐州。” “我也这么认为。”鲁肃捻须说道,“李弘要倾尽全力打徐州,但许多北疆大将都在长安,他手上的将领不够用了,他迫切需要关羽这样的悍将为他冲锋陷阵,而要让关羽这样的人甘心为他所用,必须要实力,足够震慑关羽的实力。” “李弘肯定带着北疆铁骑南下了。”周瑜脸色微变,把手上的书信狠狠摔到地上,“这么大的事,曹阿瞒竟然不告诉我,而伯宁竟然也遮遮掩掩。他不仁,我不义,撤……” “撤……”鲁肃也坚决说道,“连夜撤往安风津,撤到淮河南岸去。” “徐州完了。”周瑜沮丧摇头,“谁能想到李弘还是那样疯狂,竟敢同时在两个战场作战。” “只要曹操能把军队及时撤回来,死守彭城和下邳,我们再坚守淮河一线,徐州还是有保住的希望。”鲁肃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时候李弘从北疆征调铁骑打徐州,拼的就是出其不意,就是速度,一旦他陷在了徐州战场,迟迟拿不下彭城和下邳,他在冬天之前就只有撤军,否则他的北疆怎么办?李弘上次征调北疆铁骑打中原,也就是用于决战,决战打完了,即刻返回。这么多铁骑待在中原,粮草是个大问题,北疆的安全也是个大问题,李弘胆子再大,人再疯狂,也不敢拿自己的北疆开玩笑。” “曹操的军队撤得回去吗?”周瑜一边穿上铠甲,一边长叹,“虽然他小心翼翼,前线军队距离彭城不过三百多里,但三百多里对于风驰电挚的战马来说,算得了什么?北疆人每人双马,不眠不休,日夜狂奔,曹操的人就算肋生双翅也无法逃脱全军覆没的命运。” 鲁肃呆呆站了一会儿,神情颓丧,“徐州真的完了。眨眼的功夫,徐州就没了。豹子就是豹子,越老越狡猾,越老越狠了。” “走吧。”周瑜拿起长剑,轻声苦叹,“如果这次我们守不住淮河,天下就是李弘的了。” “江东有十万大军,还怕守不住淮河?”鲁肃冷笑,“我就不信,李弘的铁骑能渡过淮河。” 九月初四上午,满宠接到了周瑜的书信,他在书信中郑重警告满宠,立即撤到淮河南岸去,否则必定会丧命于北疆铁骑之下。徐州完了,如果能守住淮河,还能苟延残喘,否则等死吧。 “小周郎怎么知道北疆铁骑南下了?”刘勋苦笑道,“少了他那两万人,我们北上等于送死。” 满宠决定再等等,看看曹洪能不能突破重围,并书告曹操小周郎已经跑了,自己兵力单薄,请求后撤。就在他焦虑不安的时候,斥候飞报,北疆铁骑越过了铚城,正在向蕲城飞奔而来。 满宠大惊,传令大军丢弃粮草辎重,全速后撤。 九月初五,小天子率风云铁骑在向城(今怀远北部)附近追上了徐州军。满宠的军队全军覆没,一个也没逃过淮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九月初六,扬州九江郡,寿春(今寿县)。 曹丕接到曹操的命令后,一边集结军队,一边等待夏侯渊从历阳率军来会。九月初五,曹丕接到满宠的求援后,命令前锋军从下蔡(今凤台)方向渡河,准备北上。九月初六,当涂守军急告曹丕,北疆铁骑出现在淮河北岸,涡口、义成(今怀远)失守,请求支援。 曹丕大惊失色,命令已经渡河的军队急速撤回。 初六黄昏,北疆铁骑杀到了下蔡。 曹丕和夏侯渊驻马河堤,望着河对岸往来飞驰的北疆铁骑和迎风招展的战旗,皱眉不展,忧心如焚。 谁能想到北疆铁骑这么快就杀到了淮河,其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他们一度认为这是北疆军的小股铁骑,是深入徐州后方扰乱人心的,但当涂守军很坚决地告诉他们,从涡口和义成逃回来的士卒不但看到了成千上万的风云铁骑,而且还看到了长安天子的天子战旗,这绝对是北疆军的主力。 “不知道彭城现在怎么样了?”曹丕哭丧着脸说道,“怎么会这样?北疆哪来的这么多军队?难道李弘带着北疆铁骑南下了?” 夏侯渊低声叹了口气,“江东可有消息传来?” “张纮刚刚过江,估计吴王还要几天才能派人送来消息。” “即刻派人渡江赶到江东,请孙权火速支援。”夏侯渊挥动了一下马鞭,急声说道,“李弘要率军渡淮了,一旦九江全境丢失,天下就是李弘的了,快,快……” 九月初十,彭城。 张燕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傅干、王凌、蒋济等人围在案几四周,小声议论着军情。 到今天为之,南下各部大军全部到达指定位置。 卫峻领乌拉铁骑杀到泗口,夺取了泗口和淮浦。淮阴位于淮河南安,其守军果断烧毁了浮桥,北疆军因此未能占据淮阴城。 天子率军杀到涡口、下蔡一线,及时挡住了九江军北上之路。赵云闻讯,随即改变了攻击方向,转而奔杀安风津、阳泉一线。周瑜反应极快,抢在赵云前面撤到了淮河南岸,北疆军追杀周瑜的想法未能实现。 高顺的大军和匈奴铁骑包围了彭城,雷重、魏续、关羽的大军包围了下邳,管亥的大军包围了郯城,而吕布已经率军南下淮河和天子会合,陈兵于下蔡和义成一线,随时准备攻击北上叛军。 如今五万五千铁骑位于淮河一线阻击叛军,四万步骑大军把曹操包围在彭城,五万步卒大军包围了下邳,管亥的两万青州军正在攻打郯城,汉军在十天之内顺利完成了预定攻击目标,取得了对徐州战场上的绝对控制。 现在汉军所面临的问题是,要尽快攻占彭城、下邳和郯城,以便让步卒大军全部推进到淮河一线,让铁骑大军抢在下雪之前返回北疆。 “我们在方与、萧城、郸城和向城四地总共围歼了多少人?”张燕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傅干,“还没有具体数目吗?” “各部打完仗之后带着俘虏就上路了,因为时间太紧,所以……”傅干无奈地笑笑,“不过,我和郭嘉见了一面,他说了一下徐州各路军队的大概人数,如果他没有骗我们,那么四战打下来,我们大约歼灭了徐州军四万人左右,另外九江郡的曹丕、夏侯渊手上大概还有两万人,如此算下来,彭城、下邳和郯城三地最多只有一两万人马。按照郭嘉的估计,彭城的守军至少有一万人,郯城的曹仁手上大概有五千人,而下邳城的守军人数应该在五千人左右。” “先打下邳?”张燕紧皱眉头,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我也觉得应该先打下邳,再打郯城,然后集中所有的兵力打彭城。”傅干说道,“我们的速度非常快,曹操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肯定就在彭城。彭城最难打,还是放在后面打为好。” 张燕想了一下,手指蒋济说道:“书告雷重、魏续、关羽三位将军,立即攻城,不惜一切代价,先行拿下下邳。” 九月十二,汉军开始攻打下邳,连续攻击七天后,关羽亲自带着先登营将士杀上城墙,率先攻克西城门。九月二十,汉军攻占下邳。 两天后,雷重率军北上彭城。关羽率军直杀郯城。魏续留守下邳。 九月二十六,关羽和管亥同时发起攻击,一天之内,汉军三次登上城楼,徐州军伤亡惨重。关羽看到敌军士气低迷,指挥大军连夜攻击,当天深夜,关羽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屯攻克城门,大军随即杀进城内。曹仁投降。 九月二十八,关羽、管亥等人率军急赴彭城战场。 十月初三,张燕指挥八万大军攻打彭城。彭城守军顽强抵抗。 十月上,长安。 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尚书令田畴等人接到了司马懿的捷报。 马超的援军进入陇南战场后,司马懿随即指挥大军发起反攻,张飞、张任抵挡不住,撤回阳平关。司马懿随后追击,以重兵攻打走马岭。驻守走马岭的张任败逃阳平关,丢失了扼守关隘的高地。司马懿命令马超屯兵金牛山,阻击巴蜀方向的援军,命令庞义屯兵走马岭,以弩炮和石炮居高临下轰击阳平关,自己和魏延亲率精锐,强攻关隘。 长安提供给陇南战场的粮草军械并不多,司马懿为此连番向朝廷告急,恳请朝廷调拨粮草。 徐荣和李玮、田畴商量后,书告司马懿,请他暂时休战,不要打了。以司马懿目前的兵力,在冬天来临之前攻克阳平关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徐荣在书中告诉司马懿,余氐根和梁百武的军队已经攻克房陵、上庸、西城三地,顺利击破了汉中东翼的防线,等到明年春天,朝廷将视形势发展,适当增兵于余氐根,让他和你东西夹击,共取汉中。当前朝廷的重点是竭尽全力支撑南阳和徐州两个战场,这两个战场一个都败不起,朝廷没有选择,只能暂时放弃陇南战场。 目前徐州战场的形势并不好。从各种渠道得到的消息证实,孙权、周瑜、曹丕已经在淮河南岸集结了大约十万大军,虽然短期内他们还没有北上攻击的迹象,但汉军如果迟迟不能攻克彭城,他们肯定会在冬天渡河北上。 彭城不能攻克,铁骑大军就不能及时返回北疆,而胡族各部因为冬天来临马上就要停止向前线大军供应牲畜和草料,这样一来,朝廷的财赋就难以支撑,北疆的安全也成了问题。 张燕在给朝廷的书信中也表示了同样的担心。由于曹操和徐州主要文武大吏及其家眷都在彭城,彭城的防守非常顽强,大军要想抢在十一月之前攻占彭城,难度很大。另外,铁骑一旦返回北疆,汉军需要足够的兵力驻防淮河一线,如果在彭城强行攻击时损失太大,将来汉军未必能挡住叛军的猛烈反扑。 大司马徐荣断然决定,徐州战场暂时休战,命令南阳战场上的大军发动攻击,拿下宛城,然后迅速抽调部分兵力增援徐州战场。 大司马徐荣书告玉石,十月底之前,务必攻克宛城,占据南阳。 十月上,南阳。 荆州刘表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出兵北上牵制南阳战场上的北疆军,从而给徐州的曹操赢得反攻的机会。如果南阳战场上的北疆军增援徐州,曹操就彻底完了。曹操完了,襄阳也就危在旦夕了。 然而,荆州军非常害怕北疆铁骑,尤其徐州曹操在北疆铁骑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一败涂地,更让荆州将士们心惊胆战,唯恐自己像徐州军一样被北疆铁骑一口吃了。刘琦带着军队渡过汉水后,穆斯塔法和祭锋的铁骑连番攻击,荆州军寸步难行,根本不敢离开襄阳太远。 此刻宛城的形势岌岌可危。 宛城被北疆军围了十一个月,由于城内守军数量太多,被围困的时间又远远超过了原先预计的时间,城内粮食非常紧张,虽然到目前为止将士们还能一天吃上一顿饭,但城内的百姓却早已断炊,很多人陆续饿死。北疆军当初攻打涅阳的时候,故意让马良带着军队逃进宛城,就是想增加宛城粮食的消耗,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南阳战场上的叛军太多,四五万人集中在宛城,无论北疆军有多少犀利的攻城器械,也无法轻松拿下城池。围而不攻,其实也是北疆军的无奈之举。 十一个月的漫长时间,让城内守军渐渐丧失了信心,丧失了士气,尤其宛城百姓开始大批大批死亡后,军心彻底乱了。军心乱了,将士们惶惶不可终日,大家也就逐渐疏于对北疆军的防范,而北疆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地道慢慢挖到了城墙下。 十月中,玉石、颜良指挥十三万大军向宛城发起了攻击。 三千多台石炮、一万多台弩炮,各种巨型临车、愤辒、修橹同时上阵,北疆军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把守城士卒打得叫苦不迭。 七天后,北疆军挖掘的地道发挥了作用,一段整整百步长的城墙倒塌了。宛城的城墙主体是夯土而成,它的坚硬程度和洛阳的石砌城墙无法相提并论,再加上北疆军数十台重型石炮连续五天的轰击,这段城墙就象蓬松的沙土一般四分五裂了。 北疆军悍卒像潮水一般杀了进去,惊天动地的杀声震撼了天地。 荆州军将士肝胆俱裂,纷纷投降。蒯良、文聘、徐庶、马良等荆州大将全部被擒。 十月二十二,车骑将军玉石、右卫将军颜良走进了宛城。 十月二十三,玉石向长安和天子行台报捷。 十月二十四,颜良率五万大军日夜兼程赶往徐州战场。 十月下,天子带着虎贲羽林营赶到彭城,射书城内,劝说曹操投降。曹操不予理睬。 十月二十五,天子得到南阳大捷的消息,高兴万分,立即下令遍告大军将士。一时间,战鼓如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了彭城上下。 天子请来曹仁、曹洪、夏侯敦、曹纯,把南阳大捷的事说了一下,“你们四个人商量一下,派个人进城,督劝曹操即刻投降。” 曹仁带着天子的圣旨进了彭城,但他看到曹操时,他惊呆了。曹操因为头风病发作,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即使偶尔清醒一下,也是神智错乱,胡言乱语。 “怎么会这样?”曹仁跪倒在曹操身边,抱头痛哭。 “他绝望了,彻底绝望了……”荀彧惨然长叹,“十八年了,整整打了十八年的仗,最后却功败垂成,这种痛苦谁能承受?” 十一月初一,曹操病逝。 十一月初二,曹仁率徐州文武大吏投降。 十一月初五,天子统率八万大军南下淮河。 十一月初八,颜良统率大军到达徐州。 十一月初十,左卫将军吕布统率风云铁骑、度辽铁骑、乌拉铁骑、匈奴铁骑急速撤离徐州,返回北疆。同日,镇西将军姜舞统率西凉铁骑返回西疆。 十一月十二,颜良、郑宝带着前锋军赶到下蔡会合天子。 “虎头将军,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渡河?”小天子驻马河堤,鞭指对岸,洋洋得意地问道。 “以臣之见,还是先休整一段时间。”颜良笑道,“关羽将军已经从泗口方向渡河杀进广陵,如果他能在十一月底之前攻占广陵城,我们就可以两路夹击九江郡,如此一来,陛下很快就可以饮马长江了。” “不,马上渡河……”小天子用力挥动马鞭,纵声狂吼,“朕剑锋所指,谁人可挡?” 明天不更新了,抱歉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全书完) 第三十二章(全书完) 大汉元平六年(公元208年)。 正月初八,晋阳。 尚书令田畴、太常卿崔均、大司农田豫奉旨赶到晋阳给大将军恭贺新年。 三位大臣详细述说了朝堂现状,并拿出了丞相李玮拟定的一系列国策新案,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意见。 长安朝廷在两件事上犹豫不决,和天子、行台大臣们争执不下。一个是复兴正统儒学的时间,一个是南下平叛策略。长安朝廷认为如今形势不错,天子应该及时下旨复兴正统儒学,进一步提高天子威信,而行台认为,当前重点是征伐南方叛逆,这种关系到社稷根本的国策修改还是再缓一缓。在平叛策略上,长安从今年的上计结果出发,认为今年财赋持续紧张,建议天子固守淮河一线,集中兵力攻打襄阳,而行台则认为大军士气高涨,应该挟徐州大捷之威一鼓作气,直杀江东。 双方争执不下,小天子下旨,请长安派出大臣到晋阳征询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意见,晋阳支持哪一方,就按哪一方的决策执行。 长公主身怀六甲,仅仅礼章性地见了他们一次,说自己不再过问政事,什么话也没说。大将军目前还是朝廷上公,天子又手诏问询,他不好拒绝,但他又不愿直接干涉政事,于是给了一个礼章性的回复,朝廷应该遵从陛下的旨意。 田畴、崔均、田豫对大将军的态度非常不满,他们直接说明了朝廷的真实意图。天子放出了话,天下一日不平,他一日不会长安。按照目前的形势估计,要想彻底平定南方叛逆,至少需要两三年。两三年后,天子功勋显赫,威震天下,他回到长安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能制衡他?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借着“儒学改良”的名义“援道入儒”,以“外儒内道”做为国策制定的原则,从而逐步限制和削弱尚书台的权力,迅速巩固皇权和相权的制衡,维持社稷的长治久安。 李弘叹了口气。不管是武人还是士人,只要把持了朝政,首先面临的就是权力分配问题。权力的合理分配直接关系到社稷的安危,是大汉稳定和持续发展的根本,谁都无法回避。 “这几年,朝廷的财赋能维持平叛大战的需要吗?”李弘问三位大臣道,“陛下希望尽快平定天下,这个想法也没有错误,无可指责。如果朝廷能确保征伐所需,不故意拖延陛下平定天下的脚步,我就出面予以劝谏。” 三人大喜。田豫说,朝廷新政的威力越来越大,财赋收入一直表现出强劲的增长势头,朝廷有信心确保征伐所需。崔均也笑着说,大将军既然能理解朝廷的难处,那么朝廷也不会让大将军为难,必定和行台齐心合力。 “你们确信,此刻朝廷提出复兴正统儒学,全面修正官学之策,不会引发儒生们的反对和抗议?”李弘有些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关于在复兴正统儒学的基础上改良儒学,这种讨论前前后后已经持续一年,朝野上下的儒生们对此都有共识,我们乐观地认为,儒学改良的提议已经得到了儒生的认同,朝廷从修改官学入手大力复兴正统儒学的条件已经具备。”田畴郑重说道,“请大将军放心,朝廷会根据形势的发展及时准确地做出国策调整,以确保社稷的稳定。” “那好吧。”李弘点头笑道,“你们和陛下都退一步。你们同意陛下打到长江,而陛下也同意朝廷推行儒学改良之策。” “陛下率军渡淮后,攻击并不顺利。”田畴说道,“一个月来,十三万大军在寿春(寿县)、西曲阳(今淮南)、阴陵(今凤阳南部)一线遭到了叛军的顽强阻击,攻打寿春的军队更是损失惨重,只有关羽将军攻打广陵较为顺利。孙权、周瑜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拚死反抗,继续攻击,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局,这又何必呢?” “大将军应该劝劝陛下,不要再打了。”田豫也说道,“只要我们攻克了襄阳,江东失去了屏障,它的败亡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江东必定因此而军心涣散,惶惶不安,如此一来,孙权、周瑜看到大势已去,必定会缴械投降。” “世上那么容易的事?”李弘笑道,“过去江东和我们之间夹了一个徐州,它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屡屡背叛,反复无常,这种首鼠两端的小人不把他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他会投降?先打,打完之后再说。” 三人告辞返京,大将军亲自送到城外。 田畴和大将军共乘一车,他在车上突然问了大将军一件事,“雯儿和秀儿都长大了,大将军是不是也应该考虑她们的婚事?” 李弘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大司马、丞相、太傅和朝中一帮公卿大臣都在商讨此事。”田畴笑道,“他们想替陛下提亲,但又怕大将军误会,所以就托我私下问问,想知道大将军的想法。” 李弘笑笑,“我会有什么误会?” “兄长,你总要给朝廷一句话啊。”田畴叹道,“你不说话,谁敢开口啊?” 李弘沉吟良久,“雯儿不想进宫,你们考虑秀儿吧。” 田畴张张嘴,欲言又止。李弘看着他,摇摇头,“你不要提雯儿,我不想让她受委屈。” “兄长,秀儿天不怕地不怕,但朝廷怕啊……”田畴苦笑,“请兄长务必体谅朝廷的难处。” 李弘想了片刻,“那就让陛下自己决定吧。陛下说娶谁,那就娶谁。你回去告诉他们,亲事定下来之后,我就辞去大将军一职,退出朝堂。” “兄长……”田畴说道,“陛下当然会选择秀儿,这还用说嘛,所以朝廷的意思是……”田畴紧张地看了李弘一眼,小声说道,“朝廷打算让雯儿也进宫。” 李弘脸色微变,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兄长,你不要生气……”田畴急忙解释,“本朝孝景皇帝朝,王皇后和她妹妹儿姁就先后入宫,双双嫁给了孝景皇帝,俱得贵宠。孝成皇帝朝,皇后赵飞燕和他妹妹合德也是一同进宫。孝明皇帝朝,大臣马援的三个女儿都进宫了,后来大臣阎章的二个妹妹也同为贵人,因此本朝姐妹同入掖庭的事,还是很多的,请兄长……” 李弘闭上眼睛,长叹无语。 “兄长……” “随你们吧。” 江淮战场。 二月初十,关羽攻克广陵城,率军直扑九江郡。孙权闻讯大惊,率军退守历阳、合肥、六安一线。 二月十八,曹仁、曹彰进入寿春城劝降。两天后,曹丕、夏侯渊投降,汉军收复寿春。 二月二十八,天子率军攻杀合肥,双方血战。 四月初,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书告天子,希望天子改变攻击策略,退守寿春一线,转而集结主力,攻打襄阳。小天子屡攻不克,怒气冲天,发誓要拿下合肥,直杀江东,拒绝了长安的建议。 四月初六,长公主为大将军生下了一个女儿。天子派丞相李玮和太尉张燕亲自赶到晋阳恭贺,下旨赐婴儿名为李平,封平城公主。 四月十二,大将军书告小天子,请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再在江淮浪费时间,速速转攻襄阳。这次小天子听话了,他拜高顺为征南大将军,关羽为左将军,雷重为龙骧将军,以高顺为大军统帅,关羽、雷重副之,坐镇淮河一线,威逼江东。 四月二十,小天子北渡淮河,会合行台,同赴南阳。 骠骑大将军赵云、右卫将军颜良率五万主力随行,右将军曹仁率三万徐州军跟进。 荆州战场。 五月,车骑将军玉石带着两万大军赶赴上庸、西城一线,会同陇南战场的司马懿,东西夹击汉中。 五月下,襄阳刘表拒绝受抚。 六月初十,小天子统率二十万大军南下攻打襄阳。 七月二十四,刘表病逝。八月初五,刘表之子刘琮率军投降。汉军收复襄阳。 刘表长子刘琦闻讯,护着先前撤离到江陵的天子急速逃奔巴蜀。 八月十二,汉军两路南下。一路由小天子亲自统率,直杀江陵;一路由骠骑大将军赵云统率,直杀沙羡(今武昌)。 八月二十三,汉军攻克江陵。 与此同时,赵云集结了十万步骑大军,两万荆州水师,和周瑜在沙羡大战。九月,周瑜退守鄂城(今黄冈)。 九月中,长安和天子再度发生争执。 天子要统率大军,顺江而下,会同江淮一线的高顺大军夹击江东,而长安以财赋难以为继、襄阳刚刚收复尚不稳定为由,请求天子即刻休战,明年春天再打巴蜀或者江东。 天子大怒,派贾诩、傅干急赴长安,逼迫大司马徐荣和丞相李玮给大军调拨粮草,而长安也急派田畴、张郃南下江陵,劝谏天子立即休战。 十月初,李弘急书小天子,请他稳扎稳打,先把长沙、武陵等荆州郡县收复,彻底占据荆州,稳定荆州,千万不要因骄而败,导致功亏一篑。接下来的数天里,李弘几乎是一天一封书信,从各个方面详细分析局势,劝谏小天子戒骄戒躁,休整军队,囤积粮草,以备来年大战。 十月十二,小天子书告长安,接受朝廷的建议,停战整军。 十月十八,王当、文聘率军南下,攻打长沙、武陵等郡县。 十月二十,从陇南战场传来好消息,汉军攻占了汉中。玉石、司马懿的东西夹击牵制了汉中大部兵力,九月初,马超率军从子午道秘密杀进汉中腹地,一举攻占了汉中。 大汉元平七年(公元209年)。 正月,大汉天子加元服行冠礼,正式主政。 二月,大司马徐荣、丞相李玮、太尉张燕、骠骑大将军赵云四位辅弼大臣代天子向大将军李弘提亲,要求迎娶李雯、李秀。 三月初,大将军上表,以外戚不便出任三公上卿干涉国事为由,请辞大将军一职。天子接受了大将军的辞呈,拜封赵云为大将军。 三月,太傅刘和、老大臣周忠赶赴柴桑,劝抚周瑜。御史大夫许靖、光禄大夫陈好赶赴江东,劝抚孙权。 四月十八,小天子统率大军,两路攻打巴蜀。 五月上,玉石、司马懿受阻剑门关。 五月上,小天子攻克江关,直杀江州。五月中,大军攻克江州,从内外水道直杀成都。 五月下,周瑜受抚,率军归顺。六月上,孙权受抚,献出江东四郡,北上长安。 七月,刘茂(襄阳天子)、刘备献表,投降。 九月,天子凯旋,返回长安。 十月,天子迎娶李雯、李秀。因为皇后问题,朝廷各方争论比较激烈,天子最后采纳了丞相李玮的建议,设左右皇后,李雯、李秀同为皇后。 大汉元平八年(公元210年),正月初一,天子在未央宫举行了盛大的朝会大典,庆贺天下平定。 正月初三,晋阳,龙山忠烈台。 白雪茫茫。 李弘和老拐互相搀扶着,缓缓向山下走去。 “什么时候回卢龙塞?” “春天到了,花开了,我们就回去。” (全书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