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路迢迢》 第五章 当下,她趁着尚早的光阴,进了城,先往西走,进了秦府。秦府的下人也是很有眼力界儿的,知道这是府中未来的少夫人,自是不会阻拦,还殷勤的告诉端木晨,少爷昨夜宴客,多喝了几杯,此时应尚在房中罢。 她熟门熟路的穿过花厅和廊榭,来到他的房前。叩了几下门,房内无人应,再叩几下唤了几声“遇哥哥……”,怎听得房内西西索索,手忙脚乱,还伴随女子的惊呼声。 端木晨虽说未出阁,好歹也是个大夫,岂有不知房内是何景象的缘故,登时红红白白了一张脸,胸膛内的心不受控制似的,怦怦……急速跳动起来,似要从她的嘴里跳出来一样,又急又怒的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向头上涌去,立即有些天旋地转,她咬了咬下唇,收回敲门的手,定了定神稳住快要栽倒的身体,羞愤交加的她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秦遇一边顶着凌乱的头发,一边系着腰带疾步走出房门将她拦住:“晨妹妹今天怎么来了?” 她看了一眼他慌乱中仍不忘关上的房门,对上他一双慌乱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毫无表情地说:“今日进城买些东西,本有件事想要当面问问你,如今这模样,想必是不用了。你既是在忙着,我便回去了。”说完低头便走。 秦遇见这番模样自是不会让她离开,央她留下。 她见秦遇伸手来牵她,忙将手负在身后,连连退了几步,瞪大了她圆圆的杏眼道:“莫用你那手来牵我,若是你真心要留我,便请我去你那屋里坐着说话吧。” “这……这……这屋里因昨夜醉酒,吐了一地,腌臜得很,我们先去前厅喝茶,等我唤人来收拾了,我们再回房中说话如何?”秦遇不愧是生意场中厮混长大的人,迅速调整了自己的仪容和神态,故作镇静的答道。 端木晨这倔脾气上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的,岂是他这几句话说糊弄过去的。自是不答应,一边上了台阶,一边推开房门道:“我是医者,什么样的腌臜场景我没见过,你唤人来收拾,不如我来给你收拾。”秦遇来不及阻拦,她已三两步跨进了房门。 房间里杯盏狼藉自是不必说,还有一个此刻比秦遇更狼/狈的女子衣衫不/整、手忙脚乱的在床下找自己的绣鞋,好不容易勾出鞋子套在脚上,系好腰带穿戴完毕,战战兢兢的斜着眼看了一下面前这个衣着朴素脸色铁青,气得发抖的女子,还有她身后向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点离开的秦遇。 她自知此时开口对她不利,略向二人福一福身,便落荒而逃,走出了这间空气已经凝结的屋子。 “她是谁?”端木晨并未坐下,只是手指扶着书桌的一只角。若你细看,她那两根原本红润的手指因过于用力抵着书桌角的一桌面而微微泛白。且那略微有一些颤抖的声音也出卖了她激忿的内心。 “晨妹妹……你,你别急,坐,先坐下,你听我慢慢解释。”秦遇自知,未娶妻便与其他女子在房中厮/混,且还在孝期内,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他也是没脸见人的,何况,还被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抓了个现形。 虽说夜方城中民风淳朴,可方才那女子看那光鲜的衣着,也断然不是普通婢女,想来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怎能就这样留宿男子房中与其交/颈而卧。这样的丑事宣扬出去,这两家的名声也算是尽毁了。 “坐?我坐不下去,你说吧,我听你解释。”端木晨强打了精神,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和这个爱了十八年的男人,无来由的感到一种脱力。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一幕像个晴天霹雳把她劈得有些眩晕。她想迅速梳理一下混乱的头脑,可是房间内淫//靡的气息让她无法集中精力,呆呆愣愣的任由自己立在那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整个人都傻掉了,不知道哭、不知道闹,连迈步离开,都觉得浑身提不起一点儿劲来。 全身软绵绵的,这种无力感像是被抽筋八皮一般,差点让她站立不住。 她全身软得几乎瘫下,很想找把椅子坐下来。又觉得这房中的一切太过肮脏,于是强打着精神站直了,冷着脸,等他的回答。 秦遇见她气得小脸发白,紧抿着双唇,也不敢碰她,只思忖着在心中反复掂量,将这事避重就轻的道来。 原来这女子乃另一商户的女儿,姓胡,闺名秀丽。是胡家妾室所出。与秦遇家生意有不少往来,此女倾慕秦遇已久,胡家也想要将此女嫁给他,却无奈秦遇已有婚约。便借故说,年前胡家出资在老家重修祠堂,如今祠堂建好,全家要回乡祭祖,而她因自小身体单薄,患有眩晕之症,长途跋涉容易发病,于是借住秦家两个月,等他们从老家回来,便来接她回去。 当然,在此小住期间若能促成她和秦遇的这段姻缘,便是他们家的小算盘。 这胡秀丽也不笨,她很清楚自己乃妾室所出,如果想要嫁入高门大户做个夫人,那是痴心妄想。若说终归是要嫁去给人做妾,还不如便委身于秦遇,好歹年龄相当,又一表人才。这样的机会,她不会不懂得抓紧。 她在秦家已小住了一月有余。这一月内,红袖添香,温柔解语,三五不时的给秦遇端茶送水,做些点心,孤/男寡/女相处久了,自是有了些情意。 昨夜宴客,秦遇本是多喝了几杯,晚间,她又借故送宵夜来房中,推杯换盏间,二人又喝了不少,是也半夜凉初透时,二人便干/柴烈/火滚到了一处。天刚亮时,秦遇醒来,看到一室春光/旖旎,佳/人在怀,本就血/气方刚,哪里还顾着什么礼仪廉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床也懒得起,便春/霄二度、三度……睡到这时分还舍不得起身,却未料被十天半月难得进府的端木晨撞了个正着。 不论他如何酌字酌句的想解释他这一日一夜的荒唐,这一室的淫//靡之气是推脱不了的。 端木晨听完他的解释,狂跳的心也稳了稳,现实再残忍,眼前的事实毕竟已经发生,她不容许自己在这样的场景下失控,哭,是个宣泄情绪的好方式。可是对于自小便习惯自己处理麻烦事的她来说,早就不会只是用哭来处理事情了。 她于桌角拾起一方锦帕。素白的锦帕上,原来只有角落上绣的一株翠竹,并一个“遇”字。 如今这手巾子上却印满了口脂印,细数下来,足足的六个之多。 端木晨两个指头提着这方锦帕道:“我不知你二人已情浓至此,你也该早早派人来寻我,早些告诉了我,我也不得在今日坏了你二人的好事,来此自取其辱!既然你们情投意合,红绡帐暖。我也不会去做那棒打鸳鸯之人,改日,请秦夫人将婚书退回,我也自会退还你的信物,我俩就此作罢,你和胡小姐才是良配。” 她虽竭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脆弱的内心。哪怕她表现得再冷静,可这样的事,任是摊在谁的头上,也怕是不能如钢筋铁骨般稳如泰山。 再怎么说,她毕竟也只是个女儿家。 她忍着剜心之痛和盈到眼眶的泪夺门而出,秦遇自是不会放她离开,随即冲出来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两人拉扯起来,她也再也忍不住泪水,流着泪呵斥他放手,可此时的秦遇自是知道,他若是放了手,便再也没有了机会,便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强行拽着她丝毫不松手。 她怒斥他无/耻……下/流……不要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掰他的手指。 他任由她的指甲划破了皮,仍是不松手,苦苦哀求。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最终惊动了府里的人。 秦遇也不顾意气风发的风/流模样,哀求道:“你我二人自小便在一处,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你如何也该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昨夜之事,不过是酒/后乱了分寸,是逢场作戏,你才是我做梦都想早日迎娶进门的妻子……晨晨,求你别走……我断不会与你退婚,我秦遇此生只爱你一人,娶妻也只娶你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正当二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秦夫人带着个小丫头,身后跟着怯生生、哭啼啼的,方才落荒而逃的胡家小姐赶来了。 “你们这是干嘛?拉拉扯扯的大声嚷嚷,也不怕下人们看了笑话。”秦夫人命儿子松了手,上前来,拉过端木晨的手说到:“晨丫头几时来的?我也许久没见你了,你父亲可还好?” 端木晨好不容易挣脱了秦遇的拉扯,如今又被秦夫人拉着,碍于长辈的情面,她不好拂袖离开。只得敛了泪,冷着脸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方才秦夫人听下人来报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匆匆出门往儿子这儿赶,半道儿上又碰上了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胡秀丽。 她来不及安抚胡秀丽,毕竟这会子胡秀丽也跑不回家去。当务之急是万不能让端木晨负气离开。若是她哭着离开秦家,回汤池村一嚷嚷,这丑/事一传开,丢人的不止是秦家,对于胡家,更是没法交待。 胡家老爷临走时把女儿托付给她,回来时女儿丢了/清/白不说,还谣言四起,遭人议论。她如何给胡家人交差? 情急之下,让丫鬟搀着胡秀丽,说是要带她来找秦遇,可实际上,她是想拦住端木晨,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个关键时候把端木晨稳住。只要她能忍气吞声认下胡秀丽,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姓胡的不过是个庶出,纳进来就完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息事宁人,她就算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把端木晨留下,万不能让她负气离开。 她拉着端木晨寒暄了两句,见端木晨一声不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看你做的这般好事!你作/践了人家胡小姐,如今还让晨丫头伤心,你……你说你!”说着,便用手指头戳了几下儿子的额头。 那胡小姐也甚是懂得“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很会抓住时机的嘤嘤/啼哭,还走上前来,轻拽了一下端木晨的裙襟,委屈求全的说道:“姐姐莫恼,千错万错都是秀丽的错,是我昨天不该送宵夜去遇哥哥的房间,这才酿成了大错……呜呜……姐姐放心,妹妹断然不会因此而毁了姐姐姻缘……妹妹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自己会寻个干净的去处了断……呜呜……”说着可怜兮兮的话,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好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可怜小姑娘。 秦夫人也惯会来事。立马虚扶了那胡秀丽一把,将她搂到自己怀中,拍着她的后背说:“胡小姐断莫要说这样的气话,你到我们秦家来是贵客,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秦家也是断没有不管的道理。你且莫急,我与晨姑娘再商讨一番,晨姑娘最是心软的人儿,治病救人,妙手回春不知救活了多少条性命,也是断不会置你的性命于不顾的。” 端木晨也不是傻子,看戏看到这一步,也知道秦夫人这的一出戏唱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想要她在此时忍气吞声,认下这个“妹妹”,日后,平妻也好,贵妾也罢,让秦遇一并娶了胡秀丽,以后同/侍一夫。 端木晨冷哼一声,拂袖想要离开,秦夫人急急将她堵了回去,上前来和颜悦色地说道:“晨丫头,你先别急着走。你若是心里还敬我这个伯母,就听我说两句。” 端木晨忍着住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的冲动,没有再往外奔,立在那里等她发话。 她见了,拍着端木晨的手背道:“今儿个,让你受委屈了,是我家遇儿不是个东西,让你难受了,伯母都知道,伯母给你做主。“ 虽说她这话,三分真来七分假,但端木晨毕竟受此打击,心里似油煎一般,听到长辈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滑下两行泪来。 她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将泪水拭去,耐着性子听秦母接着说下去:“你们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和遇儿自小两/情相悦,是这夜方城内众所周知的事。你和遇儿的婚事,那是铁板上钉钉的,莫要说什么退婚的气话,我们家的儿媳妇是非你不可的。” 说到这儿,她瞄了一眼端木晨,见她眼眶虽湿,却并未继续流泪。面上无什么表情,垂着眼帘立在那里,仍旧不发一言,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你秦叔走得急,这家业一下子落在遇儿的头上,这两年,他为了家中的生意急得都有了白发……这些,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捏着手巾拭了拭眼角,“你自小行医,医术高超,可是对这做生意,却是不太了解。这些年,你秦叔丢下我们娘儿俩就走了,我们遇儿也是不容易啊……我们孤儿寡母的,没少受人欺负……呜呜……” 她掩面拭泪的时候,偷瞄了瞄端木晨,见她脸上有些动容,便接着说道:“如今,虽说是遇儿对胡小姐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对不起你。可是,你放心,等你嫁过来,我是绝不会让你在这家里受半点闲气。 伯母就是想求你大肚容了今日这事,他日秀丽与你一同进了这秦家,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你的身份去。再说,有她在,也是可以帮衬着遇儿打理一下生意上的事,遇儿就不必如此操劳。你若是真心望遇儿好,秦家好,今日之事,请你一定要守口如瓶,日后她这个做妹妹的若胆敢对你不敬,我也是不答应的。你看,这样可好? 我也知这事委屈了你,还望在你爹和你秦叔多年的情谊上,忍了今日这气,成全了遇儿和秀丽,就当是看在你过世的秦叔的份儿上,给我们秦家留个脸。 且不论秀丽也是知分寸、懂进退的。你也是最知道遇儿待你的心思,断不会冷落了你。如今秦家,家大业大,他是这府中的少爷,多这一房妻妾,也不为过……” 哼!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端木晨耐着性子听完秦夫人这番话,不怒反笑。笑得秦遇有些着慌。 只是那胡秀丽不明白端木晨的性子,看她一笑,以为有戏。赶紧上前来拜了下去,嘴里说着:“还望姐姐成全……请姐姐成全。” 端木晨见她拜下去,从秦母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躲过了这一拜,清清冷冷地说道:“你且快快起来,我娘死得早,可没有给我生下你这么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妹妹。你这一拜,我可受不起。” 胡秀丽见她躲过了自己这一拜,心中虽恼,可面上不便发作。被丫鬟扶起来以后,又捂着帕子,侧在一边嘤嘤地哭。 端木晨见她又哭,也并不理睬。 她便抬头对秦夫人福了一福道:“伯母一番话,晨儿虽资质愚钝,却也听了个明白。这婚事,本就是早年父亲订下,彼时,我们两家还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而如今,我父亲仍是一乡村赤脚郎中,而秦家也不可同日而语。有诺大的家业要打理。按理说,晨儿如今能攀上这样一门好亲事,也是我娘葬对了地方,为我积了阴德,我本该感激秦家不嫌弃我们端木家贫寒,信守诺言,如今我若嫁进来,委实不能帮着秦遇打理生意上的事,这门亲事对秦家也无半点好处。 我本该感恩戴德。可如今,还未成婚,便让我撞见这一幕,日后不知还有多少女子朝思暮想的想进秦府。晨儿自知微薄,时至今日委实配不上有万贯家财的秦公子,心胸也不开阔能容诸多姐妹共/侍一/夫,伯母还是将我们的婚事退了吧。” 说完,她又福一福身子要告辞。她这一番话说得丝毫不给秦夫人面子,摆明了当着众人的面说她嫌贫爱富,忘恩负义。她这些年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早就不再是多年前汤池村的秦伯母了,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这秦夫人的怒火被她的点燃,自是不会让她如此放肆后就离开。 “慢着。”她抬手阻止了端木晨往外走。也口不择言了起来:“晨儿这番话说得我们秦府如此不堪,也将秀丽羞辱了一番,那我且问你,你一个未过门的大姑娘,怎么不通报一声就私下来会未婚夫,还进了他的房间,对长辈也没个礼数,你这般,也叫知书识礼么?! 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都是“退婚”,你以为你一个退了婚的女子,还能找到比我们遇儿更好的? 你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哪像你温良恭俭的娘!我好意来劝解,大家理应以和为贵才是,如今的大户人家,三妻四妾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我们秦家只有遇儿一个独子,就算将来你们成了婚,他纳一两房小妾开枝散叶也是理所应当的。怎生得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什么下/流坯子一样。枉我在此好言相劝,你……你竟是连点儿脸面也不给长辈……” 秦遇见他娘越说越过分,端木晨的脸色也由白转青,俨然一幅气急攻心的模样,自知不好。当即打断母亲的谈话说:“娘,别说了,只要晨儿不允,我是断不会纳什么妾的……” “你给我住嘴!”秦夫人恼极了这个眼里只有端木晨的儿子,气他不准备为胡秀丽负责,没法向胡家交待。更气这个女人还未过门,儿子便公然为了她而顶撞自己,让自己下不了台。 端木晨忍住气,冷静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说道:“夫人教训得是,晨儿自小跟随父亲行医,脾气自然比不得我那温柔的娘亲。况且,我这个有娘生,却没娘疼的野丫头,自小便在山里长大,比不得胡小姐家学渊源,说话之间若有得罪,请诸位见谅。” “至于今后秦公子会纳几房妾室,那是秦家的事,与我并无干系?若夫人要质问我今日怎会来房中找他,那我就明说,是为双螭鸡心佩来的。可如今此情形,问这玉佩的事,是再无必要了。” 端木晨不卑不亢的,将叫了十多年的“遇哥哥”改为了“秦公子”,“秦伯母”变为了“秦夫人”。这番话听在秦遇耳里,跟判了他的死刑一般,心如死灰。 后来又突然听到端木晨提到“双螭鸡心佩”这五个字时,如遇雷击,当即僵住了身体,一双眼睛露出了心虚的神态偷偷看了看他娘,又向端木晨看去,巴望着想能从端木晨的脸上能看出她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那双螭鸡心佩是她儿子贴身佩戴了好几年的东西,秦夫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可现下端木晨突然说起这个,再看自己儿子一脸心虚的模样,秦母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了不得有大事。于是便示意自己随身的小婢女和胡秀丽先回避。 等该回避的人都走了,四周只余了他们三人。 端木晨早就想甩手离开,没想到今儿巴巴地自找上门来自取其辱。她现在有一万个理由让她夺门而出,离开这个肮脏市侩的是非之地。但她也有一万零一个理由让她坚持着,忍耐着,告诉自己要忍一时之气,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 事已至此,便把话说透,彼此间不留余地,也别留什么念想。 她清醒地知道,事到如今,哭啼啼地跑回去对他们之间的了断并无裨益,家中无母,父亲又不善言辞,如今面对着眼前这狼藉的一片,还有衣衫不整的秦遇、以及并不罢休的秦夫人,走,并非上上之策。 她自幼性情刚强,哪怕咬碎了牙齿也是往肚里咽的人。在看到那一室的春光之后,她早已明白了不论是胡秀丽、三夫人、还是坊间关于秦遇风流的传言都非空穴来风,更非她的臆想猜测,这一切,由不得她不想不愿,事实就是如此□□裸的呈现在她面前,她不能不能硬着头皮去应对,去自己揭开血淋淋的伤疤,让那些丑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把牙关咬了一遍又一遍,把那颗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定了又一定。她知道,若是今天不把话说完,不把路走绝,留给自己的不仅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伤痛、背叛,还有秦家千方百计的掩饰和否认。 若是她现在负气离开,到了明天,她们会有一千种说词来堵住她和她爹的嘴,将红的说所白的。到最后,百口莫辩的会变成她。 这就像是给三夫人瞧病一样,祛腐方能生肌。若是任由它腐败下去,痛的是自己。看病讲求对症下药,一针见血,要胆识,也要谋略。这些,她都懂,所以,可怜这样一个清清丽丽,七窍玲珑心的女孩子,在如此受了折辱之后,来不及伤心,来不及哭泣,却要咬紧牙关再战三百回合。 毕竟,她不像秦遇,也不像胡秀丽,他们有娘亲,有家族成为他们可以依赖的靠山。他们胡作非为将别人的一颗真心践踏到泥地里,血溅三尺以后,还有人来打扫战场,掩饰痕迹,粉饰太平。 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醉心于医术的医痴父亲,纵然将她含在嘴里捧在掌心,对于处理这些富贵人家的腌臜事他并不擅长。若爹爹知道她今日受此折辱,还不知道会做出何等愤怒之事。 这些,都是她不愿意让父亲去背负的。所以,她没有走,像一株亭亭的、挺拔的修竹,纵然内心像插着一柄早已没柄的尖刀,纵然从胸口传出的疼痛早已穿透她的四肢百骸。她也咬紧了牙根,凛然面对着眼前的这对母子。就像是把刀柄再一次递给了眼前这个灰头土脸,面如菜色的男人,她不怕痛,怕是怕自己痛得不够彻底,断得不够干净。她要让他把刀插得更深,伤得更痛。这样,一十八年来的情谊才能让她断得干干净净,彼此不再留有余地,她才能浴火重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问道:“秦公子,我且问你,新上任知府的三夫人和你是何关系?” 秦遇万万没想到她来问的是这一句,当即涨红了面皮,一张原本帅气英挺的面目在这句话的打击下扭曲变形,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一时间,那张她爱了十八年的脸变了好几种颜色。她竟不知,原来,同样一张脸,会让她在倾刻间从爱慕变成憎恶,不,不仅是憎恶,而是恶心到反胃、想吐。 虽然秦遇那一刻三变的脸上还不忘摇头否认,慌不择言的他智商竟然低下到说自己不认得。但他的神态早已说明了一切,秦夫人也被她的话里话震惊得哑口无言。 她见他矢口否认,只有掩饰和欺瞒,而无悔改之意,心里对这个叫秦遇的男人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幻想和眷恋。 如今的她,在看到玉佩的时候心生疑惑,又在亲眼撞见他和胡秀丽鬼混时彻底心死。此时除了被愚弄隐瞒背叛和羞辱的愤怒外,她连悲伤都不自知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看着眼前长身玉立,而又一脸颓败之色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爱了十多年的,将要托付终身的男人。 她不知道老天爷让她看透这一切是残忍还是慈悲。 若说是残忍,那么等她嫁进秦家才看清秦遇荒淫的本性岂不更残忍? 若说慈悲,这两桩事连在一起,突然之间连个预兆都没有便轰然将她打倒,让她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将她一腔小女儿的柔情全然击个粉碎。往日的柔情蜜意和殷勤款款在欲望面前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没想到……这一颗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她最后用极度绝望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缓缓地,忍着悲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去给杨太守的三夫人瞧病,重病之中,她仍把你贴身佩戴的玉佩终日藏于枕下……言尽于此,你我就此了结。” 她留下来的目的已达到了。 她再也愿不看他一眼,也不想在秦府多逗留一秒钟,更不想在这对母子面前掉出一滴泪,便强忍着,转身逃也似地跑出了他的视线。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憋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肆意流淌在她的脸上,一串串地泪在横飞,像她碎得不能再碎的心,掉得一地都是,随即,便被风吹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他见她一点点走出自己的视线……直至再也见不到。他原本想去追,想伸出手去拉住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双腿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沉重,重得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开。他在听到她嘴里说出玉佩和三夫人时就知道,自己做下的事是瞒不住了。 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事,却如此巧妙地被她撞见。果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夜路走多了,真的是要见鬼的。 秦遇愈加觉得今日定是这近二十年来最最倒霉,最为不顺心的一天,怎么接连这两桩不能为外人道的事,都在今天被揭了出来,况且揭出这两桩事的,还是他一直未得到,而又最想得到的端木晨。 他等着娶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她出落得越来越美,心里也是越来越喜欢,日日也思念。可是男人这种生物,并不会因为他心里爱着一个女子,便会为了这个心爱女子守身如玉,坐怀不乱。纵然这世间有这样的男子,也必定是极为稀缺的物种。很不幸,端木晨并未遇到她爹那样的男人。 秦遇知道端木晨识玉的本领是她爹亲授,况且那样的金皮羊脂白籽玉要想在世间再找个一模一样的来,是根本不可能。眼下是眼睁睁地看着端木晨负气离开,可今后呢?怎么办? 秦夫人先是见儿子神色异常,后又见他拿不出贴身的玉佩来,端木晨一说到杨太守三夫人时,她就知大事不好。看着端木晨前脚离开,后脚便把秦遇拽住,命他回房问话。 他见事情闹到这步田地,瞒是瞒不下去了,便沉下心,对母亲一五一十地道出他和三夫人之间的事来:“ 知府大人上任以来,城里的商家是必定要去拜谒一番,送些好礼的。无奈这知府不知是因为还没有摸清这夜方城水的深浅,还是真是一个好官,送去的礼都退回来了。若是这杨大人松松口,不论是他们府里一年的采买,还是驻军一年的用度供应都是个不小的数字。我原本想着拉拢一下知府大人,把他府里和驻军的采买一并拿下,却……却又始终不得其法。” 秦夫人越听心里越惊,便问道:“如此这般,你真的将那主意打到了那三夫人身上?” 秦遇默然,低垂着头不说话。 秦夫人一见,知是儿子与那三夫人已把好事做下,吓得腿软,连忙坐了下来,拍着桌子指着他骂道:“你啊你!色胆包天啊!你巴巴的把自己贴身的玉佩拿去送个有夫之妇,你也不怕这事传出去会引来杀身之祸?灭门之灾?这知府大人的绿帽子也是你戴得的?你生意做得再大,可他是父母官,若找个茬子要了你的命,也不是难事。这要真是传出去,可怎么是好啊!” 秦遇听他娘这一席话,听得冷汗直冒,脸色青白。他也知道,给知府大人戴绿帽子后果如何,可之前被白花花的银子和林芸香不一般的手段勾去了魂,以为他们二人做得是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东窗事发,好在端木晨没把事做绝,不然闹得人尽皆知,他也没命还能站在这里。 想到这,他才吓得慌了神。 这两年,他掌握了秦家大权,按捺不住寂寞,也跟着生意场中的几个前辈,逛花楼,喝花酒,游走于花丛之中,得意忘形起来,便自持风月场中老手。特别是将林芸香收归已用以后,更是骨头都轻了好几斤,认为自己风流倜傥,风采卓绝,可以将诸多女人心玩弄于手中,过于飘飘然的同时,却忘了自己惹了惹不起的父母官,他的后果是如何,秦家的后果又如何。 知子莫如母。看儿子虚汗直冒的神态,知道此等祸事耽误不得,定要问明白了缘由,将此事按下,便要秦遇不得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此事据实交待。秦遇也不敢有违母命,便老实交待了他与林芸香的事。直叫秦母听得虚汗直冒,差点儿没有一个白眼翻来晕过去。 原来秦遇去知府大人府上拜谒之时,无意间偶遇三夫人,那三夫人原就生得水灵娇艳,貌美如花,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既保留了些许少女的娇嫩,又添了少妇的风韵。不过,当时的秦遇因要事在身,倒也不敢有旁的心思。只是那三夫人大好年华,却嫁给四十来岁的知府大人,府上正经的夫人有三房,还有两房贵妾,两个收房的姨娘。知府大人上任不久,政务繁忙,后院女眷又众多,嫁给知府大人以来,初时去她房中倒是十分频繁,对她也格外的宠爱。可自从来了这夜方城之后,应酬也多了,去她房中的日子便一日少过一日。眼看着她病了,也不过抽空去她房中略坐一坐便借口离开。 林芸香偶尔撞见了这样一位翩翩贵公子,身材颀长,玉树临风。一头乌黑的发束于顶上,以一青玉簪绾住。一身藏青色锦锻外袍仅在袖口和下摆处绣有一些淡金色素雅的卷草纹作点缀。同样绣着金边的腰带上,只简单的缀着一个竹报平安的香囊和一枚碧玉平安扣,下垂的丝绦也是淡黄色,并不十分显眼。按说这样暮沉沉的颜色穿上,会使人觉得晦暗。而这位公子穿着却衬得他的皮肤愈显白皙。 被她盯得看久了,秦遇也不便置之不理,便微微含笑,抬了眼,与林芸香匆匆对视一眼后,便行了个拱手礼,自报家门,问过安后,便匆匆在仆从的带领下往老爷书房行去。 原本不过就是偶然的邂逅,也算不得什么。 可没过几日,秦遇在酒楼约了朋友喝酒,却巧遇了外出逛街,同在酒楼吃茶休息的三夫人。 秦遇也是生意场中厮混长大的人,见到了,自然要去献殷勤套近乎的,几句假模假式的客套话下来,三夫人话里话外地提点他说,生意上的事,有一半儿都是她在做主,要让老爷点头的事,只需她去周旋。 三夫人频送的秋波,还有眼底□□裸的欲望,他一个风月场中的高手哪有不懂得的道理。况且,林芸香着实美艳动人,轻启朱唇、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能在征服这样一个绝色美人的同时,还能赚的银子,这样的诱惑,想来也没有多少男子能拒绝得了。 一个求财,一个贪色。二人各取所需,便这样,一来二去,二人便寻了个安全的去处,筑了爱巢,只要寻到机会,便一前一后去那处小院幽会。 财色兼得的秦遇在这要样的温柔乡里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对林芸香也是由初时的利用,多了些爱怜。 那次事毕,两人搂着说情话时,被她看上了秦遇脖子上贴身佩戴的玉佩,死活要秦遇送给她。不送,便不是真心待她。秦遇骑虎难下,只得忍痛割爱,再三告诫,此物不能轻易示人。 林芸香也知道,秦遇游走于生意场中,这样的玉佩成色极佳,凡是见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如若她将此物示人,将会惹来弥天大祸。 但是陷入爱恋中的女人就是如此骄纵作任性。为解自己相思之苦,非得索要此物贴身收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没有秦遇陪伴的日子里不觉孤苦。 他见她应承得好,便亲自将玉佩挂在她脖子上,爱怜地对着怀里的尤物又亲又抱。这林芸香在后宅里厮混得久了,连杨太守都能收纳于石榴裙下,何况一个还未娶妻的秦遇,自是被她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对她言听计从。 当他只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平日里的谨慎便消失了,此时的他只想着端木晨不会认识式芸香,林芸香也不会将此物拿出来示人,只想寻个时机撒个谎就说玉佩丢了。以端木晨的性子,必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而在意追究。日后再寻个更好的来她就完了。 林芸香婉转承欢于他身下时,他还不忘甜言蜜语地叮嘱她:“芸香宝贝儿,你若是要我的心,我的肝,我也二话不说掏出来交到你手上。玉佩又算得了什么……” “宝贝,真舍不得你回去,巴不得与你日日厮守在一起。” “芸香宝贝儿,你须得把夫君我的大事放在心上,你们府上一年的采买,还有驻军的物品供给,这两件大事,你定要给我吹吹杨大人的枕头风,哪怕办成其中一件,我俩今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到那时,要见一见,便容易多了,也不要等你寻遍了机会才能出府这一两个时辰,还需要得带了不少的人来,你我要避人耳目太难了……”说着就又将嘴吻了上去。将这三夫人亲得全身发软,迷得神魂颠倒,打了包票说一定将他的大事放在心上,定不负他。 二人情到浓时,又滚作一团。 当林芸香离开他暗中置下的这处不为人知的房产处时,他躺了半晌才起身梳洗。他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自己说:“晨晨,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我爱的人,从来,也只有你一个。父亲留下的家业,我要守住,更要比父亲做得更大更好!我要给你无尽的财富和尊荣,十里红妆将你娶进门,让整个夜方城的女人都嫉妒得发疯!我要给你最好的一切,无论如何,你要知道我爱的是你,这些,都是为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当他如实将他与三夫人的事告诉秦夫人时,秦夫人吓得差点瘫倒在地。她一个妇道人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铤而走险真的给知府大人戴了顶绿得不能再绿的绿帽子,还私下购买了宅子与她欢好!这事要是被撞破,儿子定然是身首异处,命丧黄泉。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胡秀丽破了身子是个大事。 后来知道是端木晨撞破的,又觉得安抚端木晨是大事。 如今与三夫人的事比起来,寻死觅活的胡秀丽和负气要退婚的端木晨都算不得什么了。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差点将她这把老骨头砸晕过去。可她现在还不能晕。当务之急必需要把这些丑事一件件的掩盖起来,若是事情露了馅,一家人都别想好活。 母子二人这一晚也没睡,在房中将这几件事制定了一个缜密的方案。 首先要解决的,是三夫人处。如今三夫人抱恙,已有些时日未约他会面。正是撇清关系的好时机。明日一早,便将府中所有人召集来,就说少爷价值连城的玉佩丢了,全府搜查。也放出风去,让城里的人知晓。若是以后三夫人将这玉佩示于人前,也好推脱了自身的干系。 再就是他们二人私会的院子,尽早贱卖,经手此事的下人也要一一发卖到极寒极偏远的地方去,让他们永无回来的可能。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那府内物资供应和驻军物资供应的事,坐等杨大人的消息,指不定三夫人在病中不忘秦遇的托付,把这事办好了呢。 而且随即也要对外称病,今后和知府打交道的事,由大掌柜出面去处理,万不可再与三夫人私下会面。 那胡秀丽回房后装腔作势要寻短见,虽说是闹得秦府鸡犬不宁,可那是最好解决的,等他父母回来了,纳她作个贵妾便是。但一定要等到端木晨先进门以后,才能娶她。到时候,让她回家等着便是了。 如今棘手的是端木晨父女处。 且不说秦遇一副非她不娶,要死要活的模样。单说这丫头知道的东西太多,若不把她娶回家 ,万一什么时候说漏了嘴,也是个隐患。再者二人订婚这么多年,眼瞧着三年孝期就要过了,这时候来退婚,岂不是招惹是非,坐实了他们秦家嫌贫爱富,秦遇风流成性的名声了。 再者,他们秦家虽说银子不少,可士工农商的社会地位之下,都云商人重利轻别离。若是这个时候退婚,在生意场上的信义就毁了。 没了信义,要想做大生意,那则是万万不可能了,这夜方城中,受端木父女恩惠的人众多,若传出去他们秦家做了背信弃义之事,在整个夜方城定是会备受唾弃的,且九泉之下,对秦遇他爹也是没有交待的。 母子二人都统一了策略,秦母也略略放了一半的心下来,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歇息了。 秦遇睡不着,见母亲离去,天也快亮了,便牵了匹马出来,打马便要往汤池村赶。四周黑漆漆的,门房小厮也是阻拦不住,只扑面追到马蹄扬起的一阵尘土。 --------------------- 话分两头说。 当天端木晨从秦府跑出来,说不上是伤心还是气愤的她头晕脑涨、全身发抖。 失魂落魄的像一具行尸般往回走,不知怎么的,便走到了在村口的林子里,来到了她娘的坟前。 其实“娘”于她而言,只是个称谓。娘给了她生命,却没有陪伴她成长,而今天,不知何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得她心都碎了,脑子里混沌一团,搅扰得脑仁里发痛,憋着一腔委屈和苦楚便不知不觉到了她娘的坟前。虽说感受不到她的温暖,但能静静地守着她,让她卸下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哭得痛快的地方,也唯有此处了。 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样子,只是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一幅爹手绘的丹青,神色与她很是相似,但是娘亲的眉眼没有她的倔强和傲气,一看便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每当她受了委屈,看见别人都有娘搂在怀里怜惜时都心如刀绞,也希望能有娘亲搂着她,给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可是,每次,她都只能自己止住哭泣,娘的身影永远都只是出现在朦朦胧胧的梦中,永远都看不清,永远都触摸不到。 如今,她遇到了长这么大,让她最为伤心的事,这样的女儿家的心事她没处可诉,也无其他地方可去,更无法向父亲倾吐,她只能如游魂一般不知不觉地来到她娘的墓前,扶着墓碑,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她默默的哀悼视若珍宝的爱情死亡。 只要想起她与秦遇这些年来的每一个甜蜜的过往,在今日的背叛面前,都愈加显得讽刺,曾经多么美好,如今就有多人伤疼。 她还记得,每一次他回村来看她时,只要一句“晨妹妹”,他那张清俊的面容便红得像要滴血一样。窘得他恨不得钻到土里去。 村里的大伯大婶每每见了他,也时常打趣着问他讨喜糖吃。 每次回村,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看到的、吃过的、玩过的东西都买来堆在她面前,他说要把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留给她…… 后来,他的个头儿越来越高,站在她面前像座小山一样,自己堪堪只到他的胸膛。他总说,要做她一辈子的靠山,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伤心受苦受罪…… 只是……只是……怎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了呢? 那些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晃动,取而代之的,又是白日里,被捉奸在床时的狼狈和猥琐。那张爱了十八年的脸再也不能让她心动,只有痛。 心里的伤口鲜血淋淋,眼泪一串串的掉下来,竟未能让心里好受半分,反而像盐水淋在伤口上,痛得撕心裂肺,伤筋动骨。 天渐黑了,树木里沙沙作响,晚风穿过树叶,林子里有“呜呜”的声响。是这声响唤醒了神情呆滞的她。人前她的咄咄逼人、锋芒毕露都不见了,卸下一身伪装的她,在这漆黑的小树林里,只是个伤了心的女孩子。 她站起身,因坐得太久,身子都有些僵,脚也麻了,眼也肿了,整个人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委顿和狼狈。 深夜的林子里,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子,借着天上淡淡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四周黑漆漆的,但这周遭的静谧和阴森,在失了心的女子面前,早已不会让她害怕。 一步步离开母亲的坟墓,一步步让自己的心重新强大起来,振奋起来……虽然,割舍掉这样一份感情真的很难。但是,她有得选吗?她没有,情感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崩塌,她能做的,就是接受,就是抛开,就是割离掉,让自己快一点好起来。就像治病一般,痊愈的过程中漫长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今的她,也如大病一场般伤筋动骨,唯有给自己的心治病,让它一点一点好起来,保护好它,不要让它再受伤。 步履沉重的她好容易走回家,爹正急得要锁了门出去寻她。见她游魂野鬼一样的回来,说是去买东西的两手依旧空空,什么也没买,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衣裙上还沾了泥土和草屑,一身狼狈。 他还未得及问一声出了什么事,她先飘飘乎乎的来一句:“爹,明天去秦家把我的婚退了,我不嫁了。”说完,就锁了房门,一言不发。 端木斐看女儿如此伤情,料想定是与秦遇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这个女儿,素来稳重沉着,而且对秦遇死心踏地的好,能让她说出“退婚”的话,必定是有过不去的坎了。 可自己的女儿一早就进了城,这个时辰才哭肿了眼睛回来,这一整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在房间内绕着圈子踱步,生怕女儿吃了什么大亏,委屈都憋在心里,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一下子想不开……他不敢往下想,转身就去敲她的门。 “晨儿啊,睡了么?今天……你是怎么了?跟爹说说,别憋在心里,爹很是担心你啊!” 过了半晌才传来她瓮声瓮气的回答:“爹,我睡下了,没事,就是秦遇有相好的了。别的,明天再说吧。” “他有相好的?不应该啊?!那孩子对你也死心塌地,别是有什么误会呢?晨儿啊,你开门让爹爹进去,跟爹说说,什么事儿别一个人憋着啊。” 他在门外劝了老半天,可不管他说什么,端木晨在房间里不再发一言,更不用说来给他开门了。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见屋里灯早就灭了,女儿也不愿再提。好歹对今日之事了解了个大概,便也不再追问,长叹一声,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唉声叹气也无济于世,便也早早的熄灯上床,想等到天亮进城,亲自去秦家走一趟。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这一夜的汤池村,虽如寻常日子一样,万籁俱寂。却注定是个不眠夜。端木晨自是无法安睡的,当爹端木斐也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睡,在寂静的夜里,除了窗外的风声和虫鸣,隐隐还能听到女儿偶尔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端木斐听得心如刀绞,埋怨自己无能。想着这女儿生下来便没了娘,着实可怜,如今大了,懂事、体贴又能干,可这些小女儿家的心事找不到人说,哀哀戚戚地憋在心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事到如今,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尚不知道。 若是她娘还在,大可推门进去搂着女儿哭一场,说一说。也不至如今这般,让他一个当爹的,如此般看着女儿伤心伤神,又无可奈何。长吁短叹,辗转不能入眠。 约摸快到五更天了,三月天色还亮得晚,鸡也还未打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听着像是进了端木家的院子。端木斐本就没有睡沉,一夜都在忐忑不安中焦心女儿的那点事,又不得其法。 待他听到马蹄声时,已竖了耳朵听屋外的动静。下马的人前来叩门时,他已起身开了房门。生怕是有急症的病人前来求医。却未曾料到,来人是他未来的女婿,风尘仆仆,满面憔悴,看着也似一夜未眠的样子。 秦遇见端木斐给他开了门,进门低头便拜,向端木斐深深的一揖,说道:“世伯,抱歉这天未亮就把您吵醒。我是来寻晨晨的。我与晨晨昨天发生了些误会,特来请罪,我有话要对晨晨讲。请您允我去见她一面。”说着,又告罪地一揖,头埋得低低的。 原本端木斐就焦虑了一夜,看到秦遇到来,既松了半口气,又想训斥他几句。可看着眼前这个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脸愧疚,他张了张嘴,责备的话还是没说出来。昨日究竟如何,他尚不知晓,此时也不便责难他。不过好歹他能在这个时候赶来,至少也还有知错的态度。 两个小儿女的事,便交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想到此,他便扶了扶秦遇的手臂,让他免礼,继而对他说道:“去吧,晨儿昨夜深夜方归,一直啼哭不止,我也不知你们二人发生了什么,去劝劝她。我只望你今后能让她快乐,若你只记得挣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而让她受了委屈,我定是不会饶过你的!” “小侄不敢,小侄谨记在心!”秦遇一如之前的恭敬,端木斐也不再与他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自己则回头往房中走去,关了门,把时间留给他们。 秦遇来到端木晨的房门口,先是低低的叫了几声晨晨,房内并无动静。他叩了几下门,房内还是不应。 他知道端木晨定是清醒的,只是不想理他。便对着房门说:“晨晨,我知道昨日的事是我混帐,但你好歹也听我解释一下,你打开门,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他又立在门外苦苦哀求了半晌,房内仍是无动静。他便继续说道:“你若是不见我,我今日定是不会走的,那我就在这门外将这事与你说清楚,可好?” “那胡秀丽本就是妾室所生,打了歪主意想要嫁给我。无奈我昨夜宴客着实多喝了几杯,她又送些酒菜进我房中,我……我确实喝醉了,稀里糊涂间,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等我醒来……醒来,已便……那样了……这,这并不是我所愿。酒醉之下一时把/持不住……可……可是,我真的,真的是在醉酒之中,你来时,我酒才醒,我也是那时,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那方锦帕,也是她特意寻了我的手巾,印了唇/印留在房中的,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啊……晨晨,你出来见我一见,求求你,你说句话也好……” 他见端木晨还是不吭声,还欲再说时,门豁然一下拉开,吓了他一跳。 只见门前站着一人。一袭月白色衣裙,浅黄色滚边。头发仍旧是简单的垂髫分肖髻,只用一根浅色丝带系住,通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却被身后摇曳的烛光,映衬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只是今天这仙子通身的气派是有的,你若瞧她脸上,冷若冰霜自是不说。往日里两只灵气逼人的杏眼已肿得像对桃儿,嘴紧抿着,不露一丝悦色…… 她缓步走出房门,躲开秦遇伸出欲牵她的手,冷眼对他说:“这么丢人的事,也别这在大声嚷嚷了,若你要说,就随我来吧。我们自小就爱去九层玲珑塔,天快亮了,也去塔上看看日出吧。” 秦遇一听,大喜过望。 这九层玲珑塔建在这汤池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传说是当年一个仙家觉得此处风水甚好,来此修行。不料此处火龙作乱,他便降服了火龙,建了这处塔镇了火龙。也正是因为此处镇有火龙,才会有源源不断滚烫的热泉涌出,供人洗浴。 这九层玲珑塔顶有一口巨大的铜钟。每到祭祀、祈福时,总会被敲响。久而久之,这村里哪家有喜事也会去摸一摸、敲一敲铜钟,沾沾喜气。 儿时的端木晨最喜欢爬到塔顶去看远山。秦遇本畏高,每次上到六七楼,腿就开始打颤,总是免不了被端木晨笑话。 后来胆子渐大,也敢上九层了,但每逢看到晨翻坐在九层塔的栏杆上,把双脚垂下去,还一晃一晃的,就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每每这时,他都苦苦哀求她下来。每次,她都刁钻古怪的要她的遇哥哥答应她一个条件,她才肯下来。当然,对于她所有的条件,秦遇从来都只有答应和服从。不管她是要戏弄他,让他出丑,还是要他驮着她一步步下塔……总之,只要是端木晨要他做到的,他一定会去做。 思及此,秦遇心下大喜,心想:晨晨能提出去九层塔,想必仍是念着旧日的感情,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去那儿,此番,无论晨晨在塔上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哪怕知府的生意不做了,三夫人不再见了,将胡家全部得罪……只要晨晨还能原谅他,哪怕要他今生今世都不准纳妾,他统统都答应。 直到今日他才深深的懊悔,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荒唐毁掉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东西。眼看着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一步步远离自己,才开始后悔,才知道害怕,他只盼还能覆水可收,破镜可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一路行来,一路无话。她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秦遇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遇到石阶沟渠时,他想伸手托一托她,或是想借机牵一牵她的手,都被她警觉地躲避开来。 黎明之前的黑暗是最浓厚的,那种包裹着四周无尽的黑将他们二人包裹住,她身上传递出来的疏离让他在这个料峭春寒的夜里感到一阵阵凉意,那凉意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身体、他的内心…… 看着前面这个倔强而冷淡的背影,他想伸出手去触碰,可他已经感觉到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止眼前的几小步。这样的疏离,像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条银河,他们隔河而望,远得再也牵不了一次手…… 他甩了甩脑子里这个让他惊慌的想法,紧走两步跟了上去,他不许!他怎么能允许眼前这个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就这样从他的生命中走掉,他不过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如此相爱的两个人不是要包容吗? 晨晨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他一定!一定要得到她的谅解,一定不允许她逃开!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他绝不允许!绝不! 他的内心在患得患失中七上八下,游移不定,他想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感动她,哀求她……只要她能原谅他。 在二人各自不同的思虑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九层玲珑塔顶。 这十多年来,秦遇因着端木晨的缘故,也是将此塔爬熟了的。他喜欢平日里端庄沉稳的晨晨在塔顶被他逗得发笑,那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的脸颊,在阳光的印衬下熠熠生辉。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聚集了天地日月间所有的光辉,笑成一弯新月,晶晶亮亮。平日里紧抿的嘴唇虽然也依然抿着,却微微上翘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垂髫髻两边的发丝被塔顶的风吹来迷在眼前,他总是细心的替她掠开,趁机将牵了她的手,将她从栏杆上拉下来。生怕她有什么意外。 如今这次登塔,却与往昔大为不同。 从未有过的凝重和着这暗沉沉的夜色,将二人困住。 再也舒展不开她的眉眼。 初春时节,露水重重,风也凄凄,和着内心的冰凉,便觉得这样的清晨比冬天还要寒冷一些。远处开始传来鸡叫的声音,过不多时,开便要亮了。 深呼吸几口气,端木晨开口道:“有话,你就说罢,一会儿天便要亮了。” 秦遇见她抱着两条胳膊靠在塔柱上,便想要从身侧去搂/她。她一个激灵闪身躲开,情绪激动地对他大吼道:“别碰我,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嫌你脏!” 他愣住了,他不知道她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悬空的两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第一次在他最爱的晨晨这里体会到了挫败感。 “我不是什么胡秀丽,也不是三夫人,别动手动脚的!有些话,我还是先说清楚。在我父亲那里,胡秀丽可以说,三夫人的事,你把心放肚子里,凭着这些年你对我的照拂,我对谁也是不会说的,我不会做落井下石害你的事。” “晨晨,胡秀丽之事,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当时都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啊……我求求你,原谅我好吗?” 她听他还在反复强调喝醉的事狡辩,冷哼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大夫?喝醉?醉到哪种程度?神志不清,一无所知以后,还可以颠鸾/倒凤?这些话糊弄别人行,若要说你毫不知情,被胡秀丽强/迫了,你也真是说得出口!这般无耻!我以前高看你了!” 秦遇叹了口气,站到一边,望着她冷冷的面容又道:“我与那三夫人,也只是逢场作戏,我和她之间断不会有什么结果。我只不是过是想多挣些钱,好让你过得更好,将来你进了门,我们一家人衣食无忧。你无需再上山采药,抛头露面,四处行医,挣那点微薄的银钱渡日,我会让你成为整个夜方城最富有的女人,让所有的女人都羡慕你!晨晨,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端木晨转过身鄙夷的看着他道:“原来,在你眼中,我上山采药,治病救人,为的仅是养家糊口?!原来在你心中,我和我爹,是如此可怜而卑微。因挣不到钱可怜兮兮的住在山里,因无钱而终日劳累,因无钱而布衣青衫,因无钱而抛头露面……这么多年了,你竟丝毫不了解我……” 他看出她眼里的落寞,忙改口道:“我知道你和伯父医者仁心,心系病患。可你想过没有,你们终日里倒贴着钱粮去救人,就算你天天上山采药,天天四处行医,你又救得了多少?等你和我在一起后,我会是你最强大的依靠,我会挣很多钱给你,你那时,想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你想救济谁,我都丝毫没有异议。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只要是你说好的,我都会依你。那时,我们有了许多钱,不是能帮助的人了吗?” “怎么帮?”听他一席话,她怒不可遏地反诘道:“难道你要我伸手接过我丈夫通过讨好旁的女人,陪吃陪喝陪笑甚至□□,走这样的歪门邪道的路子去挣来的钱行医救人吗?” 她气得声音都在发抖地说:“你竟变得如此无耻,如此不堪!这两年,到底是什么蒙了你的心窍!” “我昨夜一直在想,你究竟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是我没有看清,还是你这两年才变的。我发现,我竟是看不清了……”说到最后,声音轻飘飘的,似是要被这塔顶的风吹散一样。 “我……我没变啊……”他见她的态度如此决绝,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时也急了。 “我爱你啊晨晨,咱俩打小就在一起,咱们俩人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觉得我不好的,我都改,我统统都改过,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说到情急之处,他向她走了几步,伸出手想去牵她。她“蹬蹬蹬”在疾步后退,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得开开的。 他见此情景,只好将那只徒劳的手无力地垂下,二人之间近在咫尺,却好似隔了一整个银河。终生不复相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端木晨累得不想再说一句话,他见她不再加以反驳,便使出浑身解数赌咒发誓地说着改过自新的情话。为了打动她,他便将儿时一起做过的糗事、他出远门时对她的思念、从小到大每一次的心动……自顾自地说着。 端木晨静静地立在那儿,好像在听他说,又好像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不发一语,眼神缥缈地看着远处,不知道她在想着些什么。 这时,天边已开始透亮。那光亮从山边透出来,洒了一地的金黄在整个山头和村庄。远处一团团的梨花白、樱桃粉、桃花红、菜花黄、庄稼绿……还有连绵不绝的鸡鸣、狗吠交错在一起。山间腾起薄薄的雾气笼罩在远山的上头,仙气袅袅,美不胜收。 她抬起手指着这日出的光景,放低了语调,缓缓地对他说:“你看,这里多美。我曾想,若是当年秦伯伯未曾离开,仍旧在这村子里生活,也许,他不会早逝,你我二人也许早已成亲。在这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是夫妻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诚然如你母亲所说,他们都是赚不了钱,娶不起妾的穷鬼。可是你父亲和我父亲呢?他们不都是只守着一个人,便过了一辈子?这里多好,不理凡尘俗事,一生相依相伴……” 听到此处,他急急地向她表白道:“晨晨,你放心,只要你肯原谅我,我在此起誓,此生绝不纳妾,此生此世仅你一人!如有所违,天打雷劈!” “没用的”她幽幽地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我也曾想过,也许与你成婚后,免不了要接受你纳一两房妾室,但我想,那都是三五年八年以后的事了。也许那时也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要我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我没想到,昨日……昨日……那一幕已将你我多年的情分刺得血肉模糊。更不提,还有什么三夫人五夫人的……” “这些,是我知晓的,还有我不知晓的呢?我累了,十八年来,从未这样累过。我想继续留在这个村子里,过以往平静的生活。再不想踏入你府门半步。我闭了眼,就想起你和她们二人浓情蜜意,情话绵绵的模样。我也想起你和我之间所有的情话和承诺。我竟不知,于你而言我和她们有什么不同……遇哥哥,最后再叫你一声遇哥哥,你放了我罢。”说着那泪便成串地往下掉。 听她心如死灰地说出这番话,秦遇懊恼得用头去撞那铜钟。撞得铜翁翁作响。他痛苦地扒拉着他的头发,蹲在钟下,眼里的泪也是不断的涌出来。 “不放……不放……晨晨,我不放!我死也不放……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我只要你,只要你……我不放……”他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那钟哀哀地哭。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秦遇自小就不是个爱哭的人,可如今端木晨一席话,彻底将他打至谷底,的有的希望都破灭,他再也压抑不住,泪水涌出来,爬满了他的脸颊。 听他撕心裂肺地喊着他“不放”。端木晨也泪流满面,她又何曾愿意放? 可事到如今,由不得她想不想愿不愿啊。她也想原谅他,她知道他此时所说的都是真心的,他也是真的爱着她的。可这份爱里,夹杂了太多世俗的东西,这爱已经不再纯粹了。 那样的深宅大院,那样一群莺莺燕燕,那样的争宠卖乖……那些东西都不是她要的,她无法与众多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他有心无力,即便是要改,还有个失了身的胡秀丽等着过门。这样的爱,她哪里要得起?! 他们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他扶着那巨大的铜钟对她说:“晨晨,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不下栏杆,为逗你开心,我也是今日这般,用头撞响了钟,对着钟起誓说,这辈子最爱的人只有你……”说着,他便哽咽得说不下去,顿了一顿又道:“那时,我撞一次,说一句爱你,连说了好多次。把你逗得大笑,跳下来替我揉我撞红的头,大声说你信我……” “今天,我还是这样告诉你,我爱的人从来只有你一个,你还信不信我?” 端木晨擦了擦眼泪,扭头看着他说:“你爱与不爱于我而言,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就如你爱着我时,仍可以周旋于几个女人之间,如鱼得水,享尽齐人之福时,你心里又是如何在思念着我的……这些,都不重要了。” “秦遇,你我二人,早已不是一路人了,心不在一处,就回不去了。我曾经爱过你,从昨天起,就已然不爱了,再也不爱了。” “晨晨,求你别说如此绝情的话。若你这样说,我便一直撞这钟,撞到你原谅我为止。”说着便要用尽力气去撞。孩提时撞那钟,不过是玩笑,轻轻去碰发出低低的嗡嗡声。若如今他用力去撞,少不得头破血流。 端木晨最是受不得激的人。原本就不想再见他,今日也是不得已和他单独见面,斩断情丝。可如今见他闹得越发没了分寸。她也偏身翻上了栏杆,厉声对他说:“秦遇,你莫要逼我。你我二人走到如今这地步,难道都成了我的过错了么?坦白与你说罢,今天哪怕是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与你重归旧好,一条便是我从这塔顶跳下去,我选第二条!你若逼我,我便跳!” 秦遇当即愣住了。他原以为她还会像儿时一样心疼他,扑上来轻抚他的额头,哭着说他傻,到他怀里说她原谅了他…… 没曾想……没曾想她竟如此决绝。宁可从塔上跳下去,也不会再和他重修旧好。看来,此事真的是无望了。 他再也不说一句,只是呆呆的看了眼前这个神情绝决的女子,似是要把她看进心里,收藏起来一般。然后垂了头,转身,一个人默默的走了…… 待他走下塔,回过身来,仰头看着塔顶衣袂飘飘的那个女子,仍是心痛得难以舍去。 在这个太阳刚露出半边脸的清晨,他害怕塔顶的那个女子会像塔顶的那一缕雾气一样,他再也见不着、摸不到……只会离他越来越远,与他终生无缘。 他不顾身边有没有人,自己失不失态,将两手拢在嘴上,仰了头对头塔顶的那个人大喊道:“晨晨,我不放……不放………我不放……我死也不放……” “不放……不放……放……放……” 余音回荡在他们熟悉的这座山中,不知道大山最后回答他的,是“放”,还是“不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章 太阳一点点的升了上来,雾气也慢慢的散了,三三两两的农人们扛着农具开始出现在田间地头。繁忙的一天又开始了。 端木晨独自一人在塔顶站了许久,秦遇离别前的话似乎还在这山间萦绕。但情之所以至此,已没有了能让她回头的余地。硬生生的要将这许多年来的深情割舍,难道她就不痛吗? 可惜秦遇只目的地得见她的狠,却见不到她的痛。 他还是不懂她的。 说好了不去想,脑子却不由自主地忆起了许多珍贵的往事。仿佛当年两个垂髫小儿还在这塔间打闹,那朦胧的爱意在两人眉眼间流转……她脆声声地叫着“遇哥哥”。他憨直地傻笑作答。二人的身影在这缥缥缈缈的晨雾中迷了她的眼,在那长长的睫毛上凝成了水雾。一滴滴的坠了下来…… 当阳光直直的晃到她眼睛时,她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初七,她要坐诊。还有几个初四天刚接手的女病人今天该复诊了。于是,深吸了几口气,把脆弱和伤心都统统打包存进心底。 撩起衣袖拭干了泪,甩掉脑子里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重新打起精神,下了塔来往家走。 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秦家的。 这是谁又上门来了?秦夫人?所来何事?是退婚还是来说情? 她推开院门走进去,来得早的几个病人都在院内的长凳子上候着。他们笑吟吟的看着她,向她道贺,七嘴八舌地说秦家送了大礼过来,是不是就要喝到她的喜酒了如此云云。 她没心思回应众人的话,疾步走进内室探个究竟。 不出她所料,正是秦夫人亲自上门为昨天秦遇的事道歉。 精明世故又老练的秦夫人早不能与几十年前的村妇同日而语。通身的作派让端木家拿捏不出一点错处来。 在她避重就轻的巧辨之下。并不明真相的端木晨斐只会陪着笑脸,频频点头。 秦夫人三言两语间,自然套出了端木斐的话,知道老实巴交的端木斐还什么也不知道。心下自然是大喜。她便只捡胡秀丽的事拿到台面来说。 说是胡家庶女设计勾引酒醉中的秦遇,气坏了端木晨。所以今日特意上门赔罪,望亲家不要怪罪。若晨儿不点头允胡秀丽进门,他们秦家就算是得罪整个胡家,也是断不会让晨儿难堪的。 字字句句深明大义,处处为端木家着想。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出来。仿佛在这样的关头,端木家要闹出退婚、不让秦遇纳妾,才是置秦家脸面于不顾。 端木晨进了屋看到的便是她巧如簧舌、颠倒黑白的场景。 她可没那么健忘,才一夜就忘记秦夫人昨日的几次变脸,她心知肚明她所来是为何。所以压根不与她寒暄,黑着一张脸,径直便打开门让大家依次来看诊。 赶客之意十分明显。 秦夫人见此,也识趣地不再久留。临走时,还巴巴地凑到端木斐跟前儿,讨好地陪着笑道:“端木大哥,到年底这遇儿的孝期就满了。我是巴不得早点儿把晨儿娶进门,有她来管家,我也好歇歇了。年内若是要把这桩喜事办了,咱们这会子就得开始忙活起来,改天我便请了媒人来与老哥儿你细细商讨一下他们二人的婚事。我们府内,我也该回去好好的准备准备,到时候一定不会委屈了晨儿,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秦夫人和端木斐客套了几句,就要告辞。 刚走到了门口,却又折回来,走到端木晨看诊的桌前,也不顾端木晨的脸黑得像锅底,仍是厚着脸皮,拉着她的手用她们父女俩都能听到的声音对她灌迷魂汤道:“晨丫头,你遇哥哥是一时糊涂,你莫要同他计较。昨日你教训的都对。有你这样为他操心,他爹在九泉之下也是放心的。昨日的事,我也是气得急了点,说话有些口不择言,你看我一个老人家在这儿向你赔罪,你可不能再生你秦伯母的气哦!这些日子,你就在家好好准备准备,我是日盼夜盼地想你早点儿过门。” “从今儿个开始,我会派人日日跟着遇儿,不让他去与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见面。不管他在外面如何,你要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要相信他待你的心!” 当着她爹的面,将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见端木晨一言不发,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好颜色。 她心中极恼,却半分神色也不露。 她又俯下身子,在端木晨的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极谨慎地说道:“昨儿玉佩的事,可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这可是阖府上下几十条性命的大事,可不是儿戏。你可以答应你秦伯母啊!晨儿!” 这感情牌一打,手上又用了用劲,狠命捏了端木晨一把。也不顾端木晨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随即那开闸的眼泪,说着说着就下来了。大有端木晨不应下来,她眼泪就收不回去的势头。 端木晨抽回了自己的手,向秦夫人略略一颔首,也极小声地说道:“秦夫人,我还是叫您秦夫人吧。我并不知道什么玉佩的事,也没和你提过,因着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也不会做加害秦家之事。请您放心。” “我和令郎今日已把话说清楚,不会再有什么婚事。不劳夫人费神了。我这有病人候着,请夫人恕我不便远送。” 秦夫人见端木晨答应了她为三夫人的事保密,目的已达到,也不恼她说话带刺,客气了两句,便出门上车了。临上车前,还向来看病的同乡们说道:“到时候也还要请诸位乡亲多多捧场,谢过大家!” 这一番话有礼有节、滴水不漏。当着众人的面,端木晨无法大声说出退婚的话,左邻右舍都面露喜色向她们父女二人道贺。一个嘴快的大婶子还称赞道:“这秦夫人虽说做了有钱人,可还是像当年一样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端着那夫人的架子。还说晨姑娘进府就让她管家,这样的婆家上哪儿找去,那秦公子对晨姑娘也是一往情深,晨姑娘好福气啊!” 另一个大叔听了,粗声粗气道:“我们晨姑娘菩萨心肠,他们父女二人救了多少人命,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自己说说,他们父女都造了多少浮屠了?晨姑娘嫁个好婆家,那是老天爷还没瞎了眼,都是她该得的啊!”一番话说得众人称是。 端木晨凝神静气,不愿再去想这些伤神的事,只集中了精力叫过早就候着的一个女病人坐下,询问起眼前的病人症状、病史等情况,将这些琐事暂时抛到一边。 只有在行医之时,她才能让自己焦灼的心得到片刻的宁静,让自己沉醉了医海里,不去想那些伤神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自那日九层塔一别,秦遇不再露面。只是每隔一日,便差他的小厮捎一封信来。信中不过是悔恨求宽恕,以及怀念往昔的话语。久了,端木晨便看也不看,只丢在书案的抽屉里头,置之不理。 他也挺有耐心,不论端木晨回与不回,看与不看,还是一如既往的每隔一日,书一封捎来。 这几日端木晨较为忙碌,接手了一个病情颇为棘手的病人。这一忙起来,也是好事,至少可以让她不必日日沉缅于伤情之痛中,在她钻研医术之时,全情投入,也是难得的清静。 要说这棘手的病人,也不是别人,乃是隔壁顺哥儿的娘亲。 顺哥儿姓张,也不知他娘原来的闺名叫什么,因着顺哥儿他爹在家行三,所以村里人都叫她三娘。 说起这三娘,也是个极苦命的人。十五岁便嫁到汤池村,与他爹也算是情投意合,早些前也过了几年好日子。 后来顺哥他爹闲暇之余爱进深山处去打猎,时常能打到些野兔、狐狸之类的小兽,便隔三茬五的进城去卖给城里的饭馆。这原本是个好事,可贴补一下家用。可不知何时,这顺哥他爹被人带着进了赌场,沾上了“赌”这个玩意儿。 世人都明了,这赌场里只要你进去,通常都是先让你尝点儿甜头,再把你一点点的掏空,哪儿有绝佳的好处都让你得着的理儿。可他却是不信邪,觉得自己赌运上佳,定能一夜暴富。 哪知,赌场不遂他的愿,不论什么时候,自然都是赢得少,输得多,越赌越输,越输越赌,结果当然是越陷越深。 输了回来,便打老婆孩子。打完便喝酒,醉了倒头便睡,睡醒了,上山寻摸点东西去卖了,又三两天的见不着人。 若是赢了点小钱,你更是十天半月见不着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又惹得娘儿俩担心。 这三娘也是可怜。男人不回来的时候,担心他的安危,盼他回来。等他回来了,便知道肯定是输光了才会回家,回来又是摔摔打打。家里时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顺哥儿都七八岁了,看上去却像其他五六岁的孩子般,头大,身子小,单薄得一阵风就要摔倒似的。 可这孩子极其乖巧懂事。端木斐父女俩也可怜他们,时常让他们两母子帮忙翻晒、炒制、研磨、切碎……地加工一些药材,做些粗活儿,然后付一些工钱,以这样的方法救济他们母子。 他们家里的良田早就被他爹抵了赌债,家里也没什么活计可做,母子二人便时常在村子里找些零碎活儿来做,勉强渡日。 顺哥儿娘曾央求过端木斐收顺哥儿为徒。端木斐看顺哥儿机灵可爱,也是个有灵性的孩子。原本是答应了的,可他那爹喝醉了酒回来,便大吵大闹的说,等他某日发了大财,他儿子是要做少爷的人,岂有去给一个穷大夫当学徒的道理?于是,不顾顺哥儿娘如何苦苦哀求,也不顾顺哥如何说他想留下。硬是趁着酒气把顺哥儿像拖死狗一样,从端木家的院子里拖回了自己家。不准他出来学医。 所以,这三娘的男人就是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也因此,这些年积劳郁结才积下这样的病。 她这病早几月前便有了征兆,若那时便服药,也不至于拖成大病。当顺哥儿哭着来找端木晨,说他娘流了好多天的血,快要死了的时候,他娘已经下不了床,面色煞白了。 着急忙慌的端木晨跟着顺哥到了他那四室空空的家,只见年约不过二十五六的三娘苍老得如同四五十岁的大娘。一头长发,早已夹杂了银丝。她见端木晨来,挣扎着要起身,被她拦下。为她看诊。 观三娘此时,舌面淡红,舌苔薄而苔色白,舌下色泽深红。从脉象上看,右脉浮大,左脉沉弦涩。 此时她下身淋漓不尽,血流不止已二十五天了。 这病听她说起来,要追溯至一年前。那时开始出现行经腹痛,因疼痛方可忍耐,所以一直忍着。直到半年前,疼痛加剧,且行经时间不定,每次都近十天方净。因家中贫困,也继续拖着。 到了二十五天前,出现淋漓不断,至今日一直不止。若卧床休息,则出血减少。若行走或劳动,则血量增多。小腹坠痛不止,又食不下咽,手心烦热,口唇发干,又喝不下水。 端木晨望闻问切一番,又综合以上症状,是为“癥瘕”(谐音“蒸假”泛指妇科肿瘤、囊肿)。此病为妇科腹中有结块,坚硬不移,推揉不散。此病多因七情所伤,肝气郁结,气血运行受阻,滞于冲任胞宫,结块积于小腹,脏腑失调,气血阻滞、瘀血内结引起,气聚为瘕,血瘀为症。 医史典籍多有论述。《金匮要略》提到:“……少腹里急,腹满,手掌烦热,唇口干燥,……何以故?曾经半产,瘀血在少腹不去。”又到:“妇人宿有癥瘕,经断未及三月,而得漏下不止……当下其癥,桂枝茯苓丸主之。” 病症已确诊,当务之急乃是补气祛瘀、凉血止血。她身子本来就弱,这血再这样流下去,小命很快便没了。她迅速开出了第一个方子:白术、太子参、生黄芪、菟丝子、川断、柴胡、生地榆、生椿皮、桂枝、白芍、龙骨、牡蛎、当归、甘草、生地、阿胶、川芎、黄芩、艾叶、生姜、大枣。 这方子水煎服,吃了三天,血量有所减少,虽未完全止血,但腹胀、乏力、无法安睡都有所好转,脸色也红润了些。 这些天,一日三餐和药汤,都端木晨为她熬好了送过去,营养的汤粥一顿也没断过。 村里人也朴实,听说三娘重病,都知道她家陡四壁,送鸡蛋的、送母鸡、送鸽子的……倒是络绎不绝。顺哥儿太小,做不了细致活儿。端木晨便熬药、炖汤、照看病人……一手全包办了。 三娘身子虚耗太过,不多补一补,光吃药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到了第四天,端木晨又给三娘换了个药方:生地、桃仁、赤芍、丹皮、当归、枳壳、龟板、大黄、桂枝、芒硝、甘草、生姜、大枣。 此药又服了四天以后,出血量突然增加,还有紫黑色的血块,并腹泻。因出血特别多,顺哥儿这几天也有些吓到了,巴不得端木晨一有空便来守着他娘,生怕他娘流完身体内的血就死了一样。 端木晨告诉他,“下血自愈,不必忧心。”果不其然,六天以后,出血减少,八天以后,出血止,顿觉神清气爽,通身轻快。 最后,端木晨又拟一方,让她继续调理:当归、川芎、熟地、白芍、阿胶、艾叶、桂枝、生地、赤芍、丹皮、甘草、生姜、大枣。 又连服八天以后,辅着那些食补的汤水,三娘症状痊愈,气色也逐渐变好了起来。 顺哥娘这一病,起初,许多人都以为定是活不过来了,没想到仅一个多月,竟康复如初。无不为端木晨精湛的医术而折服。 他们家贫,治病的银子是一分也拿不出来的。吃了这么久的药,一钱银子也没付过,端木家还包揽了所有的饮食和杂务。 可恨这顺哥儿爹,妻子重病在床期间,也只回来看了两次。初次回来时,见她已无人色,恐时日无多,还在床前守了几日,说了许多懊恼后悔,并改过的话。听得顺哥儿母子俩人喜极而泣。还认为这病生得值。若能在这次让他戒了那赌瘾,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后来没曾想,顺哥儿爹见她渐好,便又耐不住寂寞,借口要去感谢晨父女,拿走了家里她私藏了准备付药费的最后一点银子,消失无踪了。 第二次回来时,顺哥儿娘已然大好了。这次回来,竟三五天没有出去,不知又在外面欠下了什么债。反正这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够给他赔出去的了。 眼看着敏哥儿娘已大好,他爹也回来了,端木晨便又抓了些滋补的药,让她自己按时吃着。 三娘及敏哥儿对端木一家的感激自是不必细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这一月来,端木晨埋首于书案中,到处查证典籍,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救下顺哥儿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顺哥儿成了没娘的孩子。 所以这一个来月,过得倒也快。只是偶尔在油灯下看书时,会不小心看那放着秦遇书信的抽屉愣一愣神,回忆一下往事。却又被背叛的事实刺痛得她不敢再去回想。 话说知府三夫人那处,这些日子将养下来,病也已痊愈了。 这天,又派了马车和丫鬟来端木晨家,请她上门看诊。 那个伶牙俐齿的丫鬟说:夫人恶疮已愈,怕留疤痕,请端木大夫去看看,讨些去疤生肌的药膏。 在知道林芸香和秦遇私下里那些龌龊事后,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不愿再去面对这个女人,一个多月的时间,林芸香的伤口早就应该痊愈了,若说是要去疤药,也不至于要她亲自前去。 可她是医者,人家上门来请,她无法拒绝。况且她也知道,对方安了心要和她见上一面,看病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自己纵然能拒绝得了这一次,对方未必会善罢甘休,定会在下一次找个更不容拒绝的理由把她唤过去。 她向来不惧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反正该来的会来,她落落大方地接了诊金,随着丫鬟上了马车,往知府门上去。 由于林芸香来夜方城不过半年,虽与秦遇勾搭上了,事先却并未知端木晨和秦遇的关系。直到上一次不慎露出玉佩后,端木晨大惊失色的样子让她心中自是一惊。 等她走后,林芸香才着人去打听。这夜方城又不大,一打听,才知晓原来她就是秦遇的准夫人,那么她对那块玉佩的熟悉程度自是不必多说,她也知道了当初那一瞥,她脸上惊愕的表情是何故。 林芸香病中这段时间一直未与秦遇再见,心中自是思念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她得病前的这段日子,恰好是与秦遇烈火烹油的时候。要知道,越是僭越了人伦,越是禁忌/之情爱,越是让人欲罢/不能,念念不忘。 他们这样不/伦的情爱一经僭越,如滔天洪水,汹涌奔腾。林芸香病中,久不见他,对他的爱慕和思念竟是越来越无法抑制了。 原本她也只是想着,遇公子英俊挺拔,又有胆子敢来撩她。正好可以一慰她的空闺之苦。 可没想到这一放任,自己反倒恨不得挖心掏肺对他好,恨不得日日与他缠绵在一处,夜夜同床共枕,永生永世不分离。 她心里知道,与他在一处,是求不到长久的,她逃不脱杨府,他也不可能娶自己。何况他跟自己私会,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她能给他的生意和利益,她心里都清楚。 可女人一旦爱上了她觉得值得爱的人,飞蛾投火也是顾不得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一次见面,每一次缠绵,除了偷偷摸摸带来的刺激,还有今朝见不到明朝的凄婉。她把每一次与他相见都当成了最后一次。每一次都极尽温存,希望有一天,他会真的爱上自己。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话向来都是男人们酒后的戏言,的确也是大多数男人们的心思。 可如今,真的去“偷”了,林芸香方才知道,这“偷偷摸摸”的滋味,比起府里这位四平八稳,四十来岁的男人滋味好太多了。 就像罂粟的味道一样,只要一想到他那壮硕的身材、英俊的面容、修长的手指抚/摸自己身体的那份触感……她就心神荡漾,巴不得去掉所有的阻隔,与他紧紧相拥在一处…… 当她打听到端木晨的身份时,先前去端木晨医术的赞誉之词全都变成了辱骂,醋意翻滚,嫉妒得几乎令她发了狂。 女人一旦不管不顾地去爱上一个男人了,就难免分不清好恶,全然不会顾及她将自己顽疾治好的功劳。 只要她一想到端木晨那清清丽丽的样子,将来能够被秦遇八抬大轿,名正言顺地接到秦府,堂堂正正地做她梦寐以求的秦夫人,与她最爱的遇公子琴瑟合鸣,伉俪情深,夜间交颈而眠,还能为遇公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一想到这些,她就愤怒到抓狂的地步。 前些天,她病好了以后,便急着要出府去与秦遇见面,一慰相思之苦。 可送信的人去了几次,都被秦府的管家给拦下了,说少爷身体不适,在家静养。 起初,她真的以为秦遇病了,急得上窜下跳又不知如何是好。可去的次数多了,又派人在街上堵住了秦遇的贴身小厮,见他吱吱唔唔欲说还休的样子,再结合端木晨与玉佩一事,她心里也知晓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对端木晨的怨恨又多了一层。 她完全忘了自己已为人妇,忘了是自己不耻,与她人的未婚夫勾搭成奸。抢了别人的东西,反而对别人恨之入骨。倒打一耙,恨别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料想端木晨不敢把她和秦遇的事抖出来,便仗着自己的身份,借口请她看病,讨要生肌膏的由头将她再次请进府内,就是想要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难而退,不要再干涉她和秦遇的好事。 端木晨坐上知府的马车前就知此行不善。 那些所谓的“生肌膏”、“凝肌膏”,知府大人府哪里会缺?何至于巴巴地派人来请。 她委实在不愿去面对那张妖媚的脸,无法联想她又是如何婉转承欢于秦遇的身下,二人是如何肌肤之亲颠鸾倒凤…… 但她,没得选择。生而为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你的心伤得支离破碎了,还有人要你把它拿出来,让大家来观看、品评一番。 生怕你伤得不够重,不够痛。更要借机踩上一脚,捅上一刀,让你痛得、伤得更彻底一些。 好在,她足够坚强,足够勇敢。既然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二人再一次见面,仍旧是在前两次治病的房间。端木晨先出声,不卑不亢地问道:“听闻夫人疮口已愈,先祝贺夫人了。疮口的疤痕光靠药物亦是不能短时间消除的,需要时间将养。至于生肌膏,今年有几味药还没配齐,所以现在暂且拿不出,夫人可多方寻访一下,别的药堂调配的也有更好的,夫人不访试上一试。” 林芸香听她说完,也不吭声,自顾自地斟茶、喝茶,然后抬了眼睛盯着她看,细细地看。却不多说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林芸香品着香茗,慢条斯理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反复打量着眼前这个布衣女子:衣饰简洁,不施粉黛,虽说不是那种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眼前一亮的美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端木晨长得很耐看,盯着她看得越久,越发现她的五官虽不出众,可全身上下瞧来瞧去,也没瞧出她的长相上,有什么大缺点。 她的眉眼不论是合在一起,还是拆开来看,长得都很精巧细致,每个部位都生得恰到好处。配上她淡雅的气质,确实和脂粉堆出来的美人不同,难怪把一表人才的秦遇迷得言听计从,连她都不见了。 浓浓的醋意在她胸中翻滚,她将见不着情郎的怨气都尽数算在了她的头上。眼前的这位美人不卑不亢地杵在那里,对她的存在置若罔闻,她原本想给端木晨一个下马威,可自己却越坐越沉不住气。 只要一想到秦遇避之不见,端木晨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秦夫人”,她就感觉到气血在胸中翻滚,怒火几乎要焚烧到她的头顶上去。她不管将秦遇禁足的人是不是她,可她受不了这个女人一脸正气,挺直了脊梁的那副模样。 林芸香任由她在跟前站了许久,既不开口应她的话,也不给她让坐。她那么辛苦地压抑着怒气,就是要挫一挫端木晨身上那令她讨厌的锐气和傲气。 可端木晨并未把今次的见面当作答谢宴。自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再说,她本就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森林里蛇狼虎豹、残肢断臂、腐肉死尸尚且吓不倒她,名为“夫人”,实为知府大人的一个妾室,还不至于就让她心惊胆战了。 横竖要面对这些避不开的糟心事,既来之则安之。她林芸香做下的事总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顶多不过言语上为难几句,谅她也不敢做出过激的事,若是事情闹大了,难看的可不是她端木晨。 所以,她见林芸香摆着姿态把她晾在一旁,面上也不露无半点焦灼之情,仍旧安之若素地立在那里,不发一言,神情淡淡。 最后,到底还是林芸香先败下阵来,她气极败坏地屏退了下人,待到屋内只余二人时,她幽幽地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端木大夫可认得这个?”她捏着玉佩的挂绳走到她跟前,得意地在她面前晃了又晃。眉宇间轻/佻放/浪,把玩着那块白玉目露春/情。 端木晨仍旧面色不改:“小女子乃是医者,若夫人要鉴玉、赏玉,恐怕只有去博古斋,或是琳琅坊。”她说的这两个地方是夜方城最大的两家古玩、玉器店。 林芸香冷笑一声道:“别装了,这是什么,你自是知道,要不然,上一次,你见了它就不会变了脸色了。” “如今,这玉佩确实是在我手里,恨我吗?想要吗?或者是——要去告密吗?出门左转,去找府里的大夫人,或是直接找老爷,看看他们会不会听你的。” 端木晨的手指掐在了自己的掌心中,面上仍旧是不露半争颜色,看着这个手持玉佩围着自己转悠的大美人,衣袂飘飘之间,带起一阵阵的香风。 “夫人,端木晨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大夫,除了看病,别的也不会。若夫人无事,我就先告退了,家中今日待诊的病人还有很多。”说完,端木晨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拳头,让自己原本就修剪得不长的指甲刺进掌心内。 林芸香想要激怒自己,想让自己在愤怒中口不择言,她才好羞辱她,嘲弄她……她不会让自己失态于林芸香之前,她强忍着愤慨,欲转身就走。 林芸香的话还没说完,目的未达到,自是不会让她走。 她拦住她的去路:“端木大夫别急着走啊。既然你决定要装聋作哑,那我就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下人都打发出去了,咱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林芸香将手里的玉佩再次伸到她面前:“这玉佩不说,你也知道是谁的。怎么到我手里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床/上那点子事儿,我也就不多说了,虽说你还是个大姑娘,但作为大夫,这些东西想必也是懂得的。” 听到林芸香毫无廉耻地说出“床/上那些事……”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背过身去,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又羞又愤之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坚强地挺直了脊梁,顶住这些风霜。 林芸香也不管她回答不回答,自顾自地说:“我与他才是真心相爱,他搂着我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爱我,每次都/要人家好几次……每次,都折腾得我下不来床……” “夫人!”端木晨出言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些闺房之事就必拿出来说了吧。端木晨自认不是夫人的闺中密友,这样私密的事,说出来,夫人不觉不雅么?” “哎哟,怎么了?急眼了?哼!你继续装啊!装模作样的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怎么才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我还没一一给你道来呢。你那未来的夫君在床/上如何厉害,如何疼我的,想必你还不知道呢。” “请夫人自重!若此次叫我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我已知晓,不知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我就是想告诉你,虽说你们二人是自小订的婚,可那又怎样?他爱的人是我!识相的,就莫要阻挠我们二人见面,你以为,让他装病在家,不与我见面就可以阻断他对我的情意吗?” 林芸香讲到此处,怨恨夹杂着妒忌汹涌而来,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上有了狰狞之色。 端木晨终于明白了她找自己来的真实意图,哂笑道:“我道是为什么呢,原来见不着他了,便来找我?以你们二人的情意,这岂是我能阻拦的?夫人高看我了!而且,夫人也说了,我和他只是有婚约,并未成婚,我怎能约束得了他?他若是想见你,谁又拦得住?想来,夫人今日是找错人了。” 端木晨一语中的点到了她的痛处,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秦遇要见她,谁能拦得住?就算身不由已,递个信给她也是好的,如今音讯全无,不是眼前这个女人搞的鬼还会是谁? 她气得面目狰狞扭曲地冲到也面前:“告诉你,别得意!我可以帮他促成多桩生意,让他赚得盆满钵满,我也可以毁了他的生意,让他一无所有。到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秦夫人吗?休想!” 端木晨原本不欲理她,抽身想往外走,听到她如此说,反倒停了下来,回身道:“哦?夫人还有如此手段?” 林芸香不知道她想要干嘛,警惕地看着她。 她淡淡一笑,向林芸香行了一礼道:“若是夫人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端木晨有礼了,在此先求夫人一件事。请夫人下次见着秦公子之时,劝他同意与我退婚,将我二人婚约了结,这秦夫人的位置谁喜欢谁拿走,我十分愿意成全夫人与他之间的真情真爱。只求他早日与我退婚。若夫人能做到,端木晨在此先谢过了。” 什么?林芸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大费周章地把人叫来,羞辱了半天,想要的就是拉下她脸上处变不惊的神情,就是想看她挫败地在自己眼前痛哭、乞求…… 可对方根本就没有把她心尖尖上的秦遇看在眼里,竟然,竟然还想要退婚?! 她没有听错吧? 像她林芸香这样的女子,空有一副绝世容颜,又能如何?因出生卑微,就只能委屈求全给人家做妾。纵然是嫁到知府大人府上,好听点是个三夫人,说到底,还是妾。上不得台面,登不了大雅之堂。 而眼前这个平凡的女子,不过是个穷大夫的女儿,小门小户出生,居然还能嫁给她心爱的秦遇,入主秦府做夫人,而且听她的口气,是秦遇舍不得她,苦苦挽留。更可恶的,是她竟然还想退婚? 要知道,在整个华襄国,也只有男方可退女方的婚,而且通常也只有犯了大错,不贞不洁的女子才会被退婚,一旦被退,便是一生的耻辱,这样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要么孑然一生,要么青灯古佛相伴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骂一辈子。 就算侥幸还能嫁出去,也不过是嫁给人家作填房或是妾。通常有点家世的女子若是被退了婚,大多宁愿选择孤苦一——好歹还能挽回些名声。 这个端木晨,脑子是坏掉了吗?放着好好的秦夫人不当,竟然还主动提出要退婚?她难道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愿嫁给秦遇? 端木晨的一席话令林芸香方寸大乱,她要羞辱对方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被她的回击乱了自己的阵脚。 端木晨见她十分错愕,又道:“夫人,我与秦公子早已缘尽,有劳夫人劝他与我退婚,再次谢过。”说完,一礼之后便潇洒离去。 林芸香此时,没有再阻拦她。 她不得不再次正视秦遇避而不见的问题,方才端木晨这一番话,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并非自己从中作梗,看样子,端木晨并未说谎。 若是秦遇以此为借口要避开自己,那她林芸香也断不会让他遂意的,以她的手段和为人,哪里会是这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秦遇也把她想得太简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端木晨走后,她顾不得什么别的了,当即书信一封,叫贴身丫鬟送去秦府上。 信上说,府中及军中采买一事已有眉目,若要商谈,约秦少爷老地方见,若少爷不来,此事便作罢,且今日端木大夫上门看诊,有求于她,帮助退婚。她感念端木大夫妙手回春,若是秦公子无二话,她便出面替端木晨找官媒退了这婚事。 送完信,她洋洋得意地开始梳妆打扮起来,她知道,即使是他不看在巨大收益的生意上,也会看在她约见了端木晨,又要挟他们退婚之事上,定会主动现身。 只要他能出面,她就有足够的办法将他留在自己身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去她们私会的老地方候着他了。 她病中这些日子,秦家手脚倒是麻利,将他们先前的私宅转手卖掉了,可这些事,哪里难得到她?银子,她又不缺,私下里找个下人偷偷买回来便是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信一送到秦遇手里,他便在府里炸了锅,再也坐不住了,捏着林芸香的信,急得在府里转圈圈。 此前芸香的信中无非是诉说相思之苦,他装病不出,也就不理不睬,想着过些时日,她冷了、淡了,这事便算完了。 可他低估了林芸香对他的一颗痴心,如今的信中,她提到的两点,无论哪一点都是他的死穴。 他爹秦双全两年多年之所以突发心悸之症陡然离世,就是因为家中生意出现危机。 他一去世,得生意场中几个老友帮衬着,他秦遇才艰难地撑过那段受人白眼、举步维艰的日子。 如今,两年多过去,生意顺畅些了,可前些年遭受的挫折太重,秦府表面上看起来仍旧光鲜,可内里却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去招惹林芸香。 当初与她交往的目的就是为了她能在生意上帮衬他,毕竟秦家势单力薄,虽说秦双全在这一二十来年苦心经营了些官场和生意场上的关系,可那些关系都是以金钱维系,他一走,很多关系便断了。 他秦遇一个年方不过二十的小伙子,要撑起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大家大业,不让他爹的心血付诸流水,还要想发扬光大,确实太难了。 所以当初林芸香一个暧昧的眼神撩过来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决定。 林芸香于他而言,不同于端木晨,端木晨确实是他心中最牵挂的挚爱。也不同于胡秀丽,胡秀丽急于嫁给他,他是被算计的那一个,虽说胡家有些背景,但男人,没几个喜欢被女人算计牵着鼻子走的。 而对林芸香的感情,他是复杂的。 他之前不过将她当作与知府连通的一个桥梁。可二人一番接触下来,这林芸香不论是在床/上还是床下,都极为知冷知热,将他伺候得妥妥贴贴。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子,生意场中难免四处碰壁,受挫连连。每到这时,林芸香总能用她的身体、她的轻言细语、她知府三夫人的背景手段抚平他心中的愤慨和创伤。帮他一一答成所愿。 当一个失意的男人,身边突然出现一个绝世美人,而这美人不图钱、不图财、不图和你长相厮守、不图你给她名份……就死心踏地的爱你、慰藉你、想你、牵挂你……还在生意上处处为你着想,处处明里暗里的帮你……如此深情,如此软玉温香的陪伴,有几个男人能低档得住?说自己对她毫无感情? 所以,当秦遇手持这样一封信时,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他知道他也是喜欢林芸香的,或许算不上爱,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体贴懂事和温存妩媚。更喜欢她对自己鼎力的帮助。 若不是因为她是有夫之妇、若不是因为端木晨……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轻轻松松就将她抛开,其实,他也舍不得。 思忖再三,他不顾母亲的阻拦,执意出府去见他,他自我安慰道:我去见她,不过是为了不与晨儿分开,我绝不允许退婚!我要与林芸香了断,再不往来! 他虽说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与她了断,但一直到推门进去,他都心里没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 林芸香则是个中老手了,面对这样一个情场受挫的男人,她知道激进不得,当他看到秦遇灰头土脸的走进房间里来,伸出纤纤素手堵住秦遇想说话的嘴。 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扬起最迷人的笑脸相迎,半句不提不问他之前缘何不见?缘何卖掉他们相会的宅子?也不让他开口说半句话,只是朝着他妩/媚的笑,就像他们之间并未生分,并未有长时间不见那样,自然而然地贴过来,轻轻地拥/着他。 不说委屈,只说相思。 这样一来,原本忐忑不安踏进宅院的秦遇放松下来,心中反倒觉得满满都是愧疚。 面对眼前这个不但没有半点责怪,反而比往常多了许多温/存和体贴的女人,他这些日子的苦闷和心烦意乱一下子像是找到了出口,二话不说,便将她扛到了床/上,三两下解决了二人之间的衣饰阻隔,饿狼一样扑上去,把她吃干抹/尽。 两人都如干柴烈/火一般,一把火把两人燎得如痴如醉。林芸香也很会服侍他,直把这个憋了这么长时日的秦遇伺候得舒舒服服,自己也心满意足得很。 正所谓床下的事,床/上解决。这欲/望得到了宣泄,此前的不快更是不用再提,彼此都心知肚明,默契地不去提那些旁的,来影响他们二人此刻的缠/绵爱意。 端木晨三个字,秦遇不提,她也不提,心照不宣。 如今抓栏杆撕/床单的事也做了,再提起别的女人,都觉得不合适。而秦遇则了一层浅浅的愧疚在里面,愈加觉得眼前佳人难得,不可辜负。 他的承诺誓言在他的生意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当他看到只着薄纱,玲珑有致的身/躯在那层似若无物的轻纱下发出肉//欲的光芒时,她妩/媚的一笑,不必等她勾手指头,他早就把持不住了。 所以,在他心里,对于眼下的端木晨,他打定了主意“拖”。 反正他不会退婚,也不会放弃。他该做的事他仍旧要去做,他自欺欺人地想,等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的晨儿自会明白他的苦心。而且以眼下晨儿的年纪,他不退婚,再拖个两年,她又还能嫁给谁呢?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拖上两年,女人耗不起了,年岁一大,自然心气就没有那么高了。 当万贯家财在她面前一摆,一两个妾而已,她又还有什么气咽不下去的呢? 当主意一打定,又听到林芸香说起生意有了眉目,嘱咐他近几日等着杨盛青的召唤时,他刚疲//软的身体,又斗志昂扬,翻/身将这个娇俏倩兮的妖/女压/在身/下,频频发/动进/攻,直把她折腾得娇/喘吁/吁,二人大汗淋/漓,酣畅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秦遇那边的荒唐端木晨自是不知道的,从三夫人处回来以后,她仍是一心扑在顺哥儿娘的病情上。那些龌/龊的勾当她委实不愿意再去想。 只要一想到林芸香用那张涂满了口脂的艳/丽双唇轻吐那些旖旎的(淫)/词艳语,她就觉得恶心得想吐。她还是更愿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喜欢的事,干干净净,简简单单。 好在付出有了回报,经过她这些日子的救治和调养,顺哥儿娘顺利的被救了回来。这样的喜事是她在这些日子里觉得最值得开始的事,这几日,她紧锁的眉宇间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喜色,静下来的时候,也开始愿意开口说些别的话,不再一个人静默不语,独坐发呆了。 再深的伤,有了足够的时间,总会慢慢、慢慢的,一点点痊愈。有的伤虽说深了些,痛了些,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可那有什么关系呢?每一次成长和蜕变,总是需要时间的。 这几天,看着顺哥儿也不再心事重重,脸上有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微笑,她的心里是最高兴不过了。这可怜的孩子也不至于在没了爹管教的时候,还没了娘亲的疼爱。思及此,她的内心是喜悦的。也只有在看着病患在她的手中从病痛中解脱出来,她方才感觉生命越来越圆融丰满,自在喜乐。 这天一大早,她如往常一样准备去挖些药材,刚出得门来,门口来了个婆子,自报是秦家请的媒人,前来纳采问名的。 端木晨听头头脑中“嗡嗡”作响,她怎么忘了秦夫人前次离开时就说了,过些时日便将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来议。这一月不到,果然就请了媒人上来说亲。 她当即请过媒婆进屋,委婉的回绝了对方的意图,声称时日尚早,请媒婆带话回秦家。此事容日后再议。 这媒婆原本以为这板上钉钉的事,喜钱是拿定了。可没曾想到,这穷乡僻壤的乡土丫头竟如此不识抬举,嫁到秦府作少奶奶还如此拿乔。撇了撇嘴,暗自嘀嘀咕咕,心疼自己白白起了个大早赶了这么远的路,喜钱没拿到一文,茶水、点心都没有一口。对端木家的不满堆积到了顶点,嘟嘟囔囔地离开了她家的旧木房子。想着要回秦家去倒倒苦水,捞回点辛苦钱,说不定还可以重新给秦大少爷说一门亲事,赚的银子,气死这个穷丫头! 送走了媒人,端木晨急急回屋,将此事说与父亲听。 她早些时日便已和父亲商讨,如何退掉秦家的这门亲事,开始时,父亲总认为她说要退婚是一时的气话。想等她气消了再看看,还有什么余地。 可是经过这些时日,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点点憔悴、消瘦,变得越来越不快乐,端木斐也知道,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虽说被退婚的女子名声不好,以后嫁不出去。但比起她的心意,她的快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枉顾着自己的颜面,硬把女儿推出去嫁过去,以自己女儿这刚烈的性子,且不说要闹得不可开交,只怕郁郁寡欢不得长寿,才是最为悲痛的。 所以,媒婆走了,父女二人便为此事犯愁起来,想着过些时日,他先去秦府见见秦夫人,若能一别两宽将此事了了,便是最好不过了。 话还没说两句,这时,门外突然有人喧哗起来,大声嚷着:“出事了……出人命了……端木大夫,快救人啊……” 门外冲进来一个汉子,手里抱着一个血流如注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个哭哭啼啼,惊惶失措的孩子。 定晴一看,这……这不是顺哥儿一家子么?他爹手上抱着的,头上一直流着血的,不正是前日才痊愈的顺哥娘吗?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他们弄清楚原委,端木斐先示意他把人放在诊床上,而此时的顺哥娘头部左侧头骨碎裂凹陷,碎裂处一个核桃大的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泡,脸色腊黄,气息悠悠,瞳孔涣散,脉象已经把不到了,只有颈部动脉还有微不可见的起伏。眼看着血流如注,已药石无效,不久于人世。 这气息奄奄的顺哥儿娘,像是知道来了端木晨处一般,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乞求的看着端木斐父女,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此生最后两个字 “……学……学医……”便垂下了头,气绝身亡。 小顺哥儿和他爹扑在尸首上痛哭失声,但无论他们用怎样声嘶力竭的声音呼喊和摇动,她也是再也不会醒来了。一切都晚了…… 端木晨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一个月前,这女人差点病死,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黄泉路口拽了回来。可仅仅几天功夫,她死了,她竟然死了,死在自己眼前,死于她最爱的,最不舍的丈夫之手。 原本她可以不死的,几日前,她娘家的大哥来接她,要她和张老三和离,回去另嫁,她念着男人在她病床前的忏悔和昔日的那点恩爱,死活不愿弃了丈夫回娘家。 原本今天男人来抢她藏起来的一根细细的银镯子,她给了便是。但她舍不得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念想,也是她能留给顺哥儿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便冲出房门,伸手去夺。 大病初愈的她,脚步本就虚浮,怎经受得住她那壮实的丈夫猛的一推,便像个破布娃娃一般飞了出去……也是活该命绝,这一摔,先是头部砸在腌菜的大酱缸上,接着又弹下来,又磕在院子里用来腌咸菜压坛子的一块石头上,当即摔破了左侧太阳穴处的颅骨,一时血流如注,根本等不及救治,就撒手人寰。抛下顺哥儿便这样走了。 临走,不忘将顺哥儿托付给他们,叫他好好学医,济世救人。 后来的事就不必多说,顺哥儿娘舅报了官,抓走了他爹,他不愿跟娘舅回去,于是留在了端木家,认真做起了小学徒。他哪也不去,就在此守着自己的家,守着他娘的墓。 端木晨总是看着他单薄的小身影在深夜呆呆在坐在院子里,默默地望着夜空发呆,他定是在思念他的娘亲罢? 她好几次想要在夜深人静之时去陪陪他,可每每都退了回来,说什么呢?说都是他爹的错,让他在心底种下憎恨他爹的种子吗?还是骗他,他娘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他?他已经八岁了,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再信的。 以前,端木斐总是会对端木晨说:“治病救人,无愧于心便是,不必太过将生死看得太重。医者,治病也,救不了命。” 彼时,端木晨一直未能理解父亲这话的含义。医者治病救人,怎的就救不了命? 如今看着顺哥儿娘病方痊愈又死在自己面前,方才知道,这样的“宿命”,才是父亲所说的“命”。医者如何能救? 可这三娘的宿命又是如何而来的呢?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是三娘当年嫁了个良人,夫唱夫随,哪怕日子清苦一些,也能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有个盼头。 可错就错在十多年前,她嫁错了人,爱错了人,才为自己酿了一杯苦酒,不但自己含恨饮下,还连累了孩儿如今无依无靠,无爹无娘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可见,这婚事,对于女子是何等的重要,万不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顺哥儿爹曾在他娘面前起誓,不再入赌场半步,还曾剁下了自己一截小指头。 端木晨信他当时是真的如此想,真的想要戒,可这世间富贵万人求,在大堆大堆的银钱和银票面前,誓言又算得了什么? 推人及已,端木晨从顺哥儿娘身上,想到了自己的这桩婚事。 如今的秦遇已不是两年前的他,如今他已被手中秦府的家权在握,和纸醉金迷的生活蒙蔽了心智。她信他此时的后悔和誓言是真,却也明白金钱和巨大的财富以及如花美眷对他致命的诱惑,他如今面对要失去她,才不得不暂时收敛了他的习气,可这秉性已然如此,又坚持得了多久呢? 她觉得如今躺在黄土垅头的顺哥儿娘就是日后的自己。这院内,抽抽答答想娘亲的孩子便是她的孩子…… 如此一想,她再也不敢细想下去。 她没有勇气去原谅秦遇,没有勇气在这种时候还嫁过去,做他府上的秦太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