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灵种种》 《灵灵种种》正文 一 小明伊站在屋外的台阶上，看到一个男人进了哑婆家。很快又出来。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还在井口摔了一跤，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拍拍，又仓惶而去。 “贼”明伊对着堂屋里喊，却没人理她。这个时候大人正在午睡，户外阳光炽烈，除了知了长鸣，整个院子里，没一个活物。偷跑出来的明伊，原本想去抓凤姨家的小哈巴狗，却被那个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男人惊住，定格在台阶上。 这是一个有五步阶梯的台阶，后面的房子还是从明国初年传下来的夹板房。一眼看去，都是木头，上好的樟木。虽年深月久，却一点不腐。门坎到三岁小明伊的肩部高度，明伊伸手，抓紧，用力一翻，就摔到了门坎外面。然后明伊吭哧吭哧站起来，拍拍满是尘土的小手掌，颠颠地往台阶下跑，才迈下一步台阶，那个男人就出现了。明伊惊奇地看着他，他却完全没有看明伊，仿佛看不到有个小孩站那儿。 多年以后，明伊还记得，那个男人穿着深蓝色中山装，膝盖有补丁的洗得发白的蓝布裤子，寸头。应该不高。因为他进哑婆家门的时候，他没有低头。而哑婆家的明竹公公，每次进门，都要稍微低一下头，才不至把头磕到。 明伊对着堂屋喊“贼”，没人理，而“贼”已经跑了。明伊很着急，颠颠地返回去，又爬过门坎，从外面摔到屋里。 明伊跑进里屋，妈妈在睡觉，帳幔里，有均匀的鼾声，轻轻地，像奶奶拉风箱的声音。明伊把小手伸进帳幔，拍拍妈妈，焦急地说：“贼”！妈妈微微动了一下，嘟哝到，“乖，别闹。”又沉沉睡去。 明伊放弃了。转身进了奶奶的卧室，奶奶躺在凉椅上闭目养神，明伊摇晃着奶奶“贼”。奶奶把眼睛睁开了一下，又闭上了。说，“哪里有贼，大白天的。”明伊不会讲太多话，急得小脸通红，抱着奶奶的手一个劲摇晃，“贼，哑婆婆家。” 奶奶用拐杖敲敲木板墙，大声问“明竹，小伊说你家进人了？”隔壁没有回应。 奶奶又敲敲另一边木板，叫“小伊妈妈，小伊妈妈，你出去看看去，娃说见贼了。”明伊妈妈含混地嘟哝了句什么，半响，听到起床声，汲着鞋子走路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传来惊恐万状的呼声：“啊呀呀，哑娘死了呀！” 下午院子里就扎满了人，做棺材的，扎花圈的，担水煮饭的。院子里的人，附近的人，还有哑婆婆娘家亲戚，乌泱乌泱的，明伊家里的凳子都全搬了出来，还不够坐，连井台旁洗衣服的石条上都坐着人。 有人在哭，有人在闹，有人在劝。 明伊跟几个小朋友在一起，试图讲她看到的情节“有贼，进了那个门。”明伊指着明竹公公家低矮的松松垮垮的木门。“贼跑了，哑婆婆就死掉了。”见大家不是太理解，急了，突然蹦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哑婆婆被贼吓死了。” 有个穿着灰色底子有浅黄大花的女人听到了这句，蹲下来，抓住明伊问，“是有人进去了吗？”明伊妈妈眼疾手快，冲过来把明伊拉到自己身边，说，“嫂子，小孩子瞎说的呀，她才多大，你听她说。”明伊刚有个人关注了自己，哪里肯住嘴，叫道“我看到了贼，进去了，哑婆婆就死啦。”妇人确定了明伊不是瞎说，又到明伊妈妈怀里来抓住明伊问，“那个人你认得不？”明伊摇头。妇人不死心，问“你看看我们这里有没有那个人？”明伊怯怯地，突然意识到事情严重了，更加剧烈地摇头，说“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凤姨扯了一下妇人，神秘兮兮地说，“嫂子，有人狗怎么不叫？她小孩子，火眼低，一定是看到了那些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二 有人狗为什么不叫？ 这问题纠缠了明伊很多年。 明伊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个人。而且过去时间越久，她越能清晰地重返当年情形。而且，渐渐地，她记起了那张脸。 国字脸，鼻子左边有颗醒目的黑痣，眼睛不大，双眼皮特别明显，抬头纹很深，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 记事后的明伊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在人群中寻找长着这种面孔的五短身材的男子，而且她每年长一点，也给对方加一点年纪。 哑婆婆死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伤，但据说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被惊吓过度。又仿佛是死不瞑目。 明伊十二岁开始读易经。不是刻意去学，就是无聊读的。明伊爸爸是个教师，藏书无数。明伊很小就读完了四大名著，读完了唐诗宋词，诗经。甚至连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都读了。八十年代的乡下没有任何的消遣方式，明伊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她从来不选择书的种类，只要是她没读过的，读来感兴趣的，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明伊十二岁的时候，她父亲就退休了。那个时候他开始读易经，每次读过就随手一放。明伊偶然看到，拿来读了读，发现特好玩，就一直读下去了。 那年明伊奶奶去世了。 那是明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接触丧事。哑婆婆那次，她是完全的无知。奶奶去世的这次，她跟着家人守了两个晚上的灵。 明伊是老来女。父亲近五十岁才得了明伊，上面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大五岁。三哥比明伊，却整整大了八岁。据说明伊之前还先后有过两个姐姐，都是几岁就夭折了。 守灵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大家都吃晚饭去了，灵堂只留下明伊和三哥。其实丧事以来，大部分时间，也只有明伊和三哥守灵，大哥二哥都忙着张罗各种事体，妈妈更是完全抽不开身，父亲陪着亲戚朋友闲扯。因为奶奶是高寿，八十多。再加上儿孙都有出息，所以是大操大办。其他地方都很多人，只有灵堂，常常只有明伊和三哥明睿。 那晚，明睿给明伊讲了一个事。说明伊出生那晚，他清楚地看到了鬼。 他看到有人提了个包袱进了堂屋，看到那人从堂屋中间的侧门进去了，然后就听到妈妈在呼痛，没多久明伊就出生了。但他再也没看到那人出来。后来他看了下，堂屋门是关着的，奶奶还搭了凉椅坐在门边纳凉。 明伊追问，那人长什么样？三哥说，样子看不清楚，煤油灯亮度差，只觉得是个女的，身材有点高。 明伊瘪瘪嘴，说“那可能是接生婆”。三哥说，“妈妈不是经常讲吗？那晚没接生婆来过。她自己在里屋生了你，才喊奶奶进去的。” 这事明伊听过一百遍，妈妈说，生明伊特别快，跟做梦似的，还睡着觉，突然梦到想上厕所，总也找不到厕所在哪里，急得醒了，发现开始阵痛。她准备出来喊人，汲着鞋走了几步，就生了。 明伊还是不愿意听三哥瞎掰，说，“我是子时出生的好不好，子时都半夜了，你一个八岁小孩早都睡死了，哪里能看到人！”三哥说，“你爱信不信，当时我起来上了个厕所，迷迷糊糊地穿过堂屋，准备回到床上去，就看到那个女人进来了。” 明伊不说话，闷闷地思考。凤姨说过，那晚她听到外面猫叫得厉害，特害怕。老人说，猫叫是要死人的，不该是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凤姨是幺娃子叔叔买来的媳妇，七十年代中期，花了整整五十块钱，从卷洞山上一户人家买回来的。幺娃子叔叔是孤儿，父母在文革初期批斗致死。他当年才十五岁，躲在亲戚家保全了性命。回来后大家可怜他，又给他腾了两间房给他住。其实整个明家糖房湾，曾经都是他家的。幺娃子叔叔是村里最早搞投机倒把的人，很早就偷偷摸摸跟人做牛贩子，悄悄存了些钱，终于在三十出头的时候买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凤姨嫁过来的时候，还不到十八，比她男人小了十几岁。 但大家觉得她不亏，她嫁过来就是来享福的，她从来不劳作，只是煮煮一日三餐，有人给她挣钱花，有人给她耕种。 她人很好，虽然年纪轻轻，但对侄子辈很有长者风度。明伊学洗衣服也是她教的，教不会，她也不恼，趁明伊妈妈没看到，就帮明伊洗干净码整齐了让明伊端回去交差。 她喜欢跟明伊讲故事，她经历的，听来的，看到的，各种故事。 明伊不太信三哥的话。三哥是个半吊子，喜欢胡扯八道。二十岁的人，还没个女孩喜欢他，大哥二哥到他的年纪，女孩都排队追了。但明伊结合了三哥的话，再想起凤姨说的事，不由得半信半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三 明伊自此特别喜欢打听自己出生时的情况。妈妈说：“哪里有猫叫，没有猫叫。院子里都没有猫。那晚风大是真的，醒来的时候听到风吹得呜啦呜啦的。” 旧历八月初四，有风是正常的，那时就入秋了吧？明伊妈妈说，“是呀是呀”。 明伊新问题来了，“你那时又没有手表，怎么知道是子时？”妈妈一愣，说，你生出来。奶奶去堂屋看钟了呀，家里以前有个大挂钟的。明伊说，“那钟呢，现在去哪里了？还有，那钟准不准？”“啊呀！”明伊妈妈被这些翻来覆去无聊扯蛋的问题烦到半死，气了，吼道“给我滚远点去！一天都是这些问题！你就当自己是捡来的好了！” 这个时候明伊赶紧闭嘴跑出去，苦恼一阵，又跑去找书看。 易经是本神奇的书，里面有面相，手相以及日常行为跟玄学的各种关联。 明伊看了一些内容，觉得可以找人搞搞实验了，从家里跑出去。翻过一道岭，到了郑丹家。郑丹是个男孩子，跟明伊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放假后两人也常常约在一块儿玩。 去的时候，郑丹搭了条宽大的板凳当书桌，伏在上面写作业。屁股下面是条小凳子。他家的狗老远跳起来迎接明伊。郑丹没有留意到明伊来，趴着没有动。 哈！明伊走到他跟前，大叫一声吓唬他。郑丹如明伊预期的从小凳子上滚到地下，惹得明伊哈哈大笑。 “唉，你！”郑丹起来拍拍屁股。他从小被明伊捉弄到大，完全的没办法。稳定下情绪，问：“你作业还有好多没做？”明伊说，“做完了。”“你厉害！” 明伊从旁边拉了条小凳子，挨郑丹坐下，神神秘秘说，“我给你占一卦呗”。郑丹白了她一眼，她不介意，继续说，我刚来的时候看过了，三点十五分左右，我到你家大约十分钟路程。也就是说，现在是三点半左右，申时，你刚被我吓到了，从凳子上滚到地下了。今晚六点后，九点前，家里会来人，这人会给你很多惊喜，包括，这可能是你想见的人，可能会给你买礼物。 郑丹又翻了一个白眼，说，“你是不是听说了，我大姐今晚要回来？她说了要给我买双肩书包，牛皮的。” 啊！明伊被自己惊到。“我不知道你姐要回来呀，我就是算出来的。”“哼！”郑丹扭头去做习题，说，“你给我看看，这题我半天了，算不出来。”明伊瞥了一眼，拿过笔来，一会儿就把步凑，结果写了出来。说，“不要做了，我们去河边抓鱼去。”郑丹说，“我不敢，我妈回来打死我。”明伊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帮你做完两页暑假作业，你跟我去抓鱼，好不好？”郑丹考虑了两秒，答应了。 两人刚走到河边，碰到郑丹妈妈挖花生回来，捉住郑丹就是一通揍。明伊只好怏怏不乐地回家去了。 躲到阁楼翻从前的旧报纸看。没多久，听到楼下吵吵嚷嚷，伸出脑袋一看，郑丹妈妈告状来了。“明伊妈妈，我不是说别的，两个小孩要是掉河里了，事情就大了啊。”明伊妈妈一个劲地陪笑脸，说是是是…… 明伊心里暗骂一句“八婆。”知道有一顿骂是无可避免了，打开抽屉，找出了两个棉球先耳朵塞住静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四 “你是个女孩子晓不晓得？” 明伊妈妈骂累了，开启苦口婆心模式。“你看看哪家女孩子像你？哪个不是早早学会洗衣煮饭缝缝补补？你呀你呀，得空就出去野，上山抓兔子，下河摸鱼，你都干过了！哪天你淹死了，我哭也不哭一声！”刚说不哭，立刻就哭了。“我是教不了你，你以后再不听话，我都不说你了，你怎么开心怎么来。我三个男孩子，加起来都没你这么费心。” 明伊等她平静些，又开始顶嘴，“你看哪个女孩子，有我读书读得好啦。”明伊妈妈用手指戳戳她头，说“死女子！”却明显心情好转些，扭身去忙家务去了。 明伊爸爸退休后，还是天天往学校跑，去找人聊聊天，围着校园走走，也是好的。回来就不太想说话，除非明伊疯够了来纠缠他讲讲故事。 明伊很缠人，每从电视里看过一个年代剧，就要跑来问，啊，爸爸，民国初年有那么个人吗？有那个事吗？唐朝有这个官员吗？他为什么这么坏？ 好在明伊爸爸确实看过不老少的书，总能解答一下明伊这些问题。二儿子从cd来信刻意提到明伊，让不要干涉她看课外读物，引导是必要的，说明伊是难得的孩子，教导得好，必然有大出息。 老二是建国以来明家糖房湾，甚至整个青龙镇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他说话是有份量的。谁都高看他几眼。 其实他就是不说，明伊爸爸也是对明伊宽宥的。老来女，又是唯一的女孩，又还精灵可爱，没有理由不多宠她些。 明伊十二岁，已经跟妈妈一般高，同龄的孩子身高都被她远远甩开。 明伊爸爸做过国民党军官。后来跟着上级投诚的。他当年可以选择的职业很多，他在当年也算高知。但他选择了回乡当教师，理由是有老母要侍奉。传说他当军官时有过一房太太，解放前去了台湾。回来很多年独身一人。直到遇到明伊妈妈。 明伊妈妈是个苦命人，还在腹中的时候父亲欠下赌债跑了，等到刚十岁，母亲又病故。靠着两个并不富裕且还在婆家做不了主的两个姐姐偷偷接济长到十四岁，就嫁去了指腹为婚的婆家。 婆家很势利，反正她娘家没人，又因她完全没嫁妆过来，对她各种白眼凌辱。 偏远山区并没有因全国解放而解放。熬到二十四岁，有人去她当时的婆家所在地宣传妇女解放，她才决心摆脱受压迫的婚姻。 离婚后她去镇上当时办的咸菜厂上班，认识了明伊爸爸。当时明伊爸爸已经三十好几，比她大十岁。但两人也算是一见倾心，本来立志不娶的明伊爸爸娶了她。 明伊从别人断断续续的讲述里了解了父母的罗曼史。她的问题很多，但都不能问。她再是看上去疯疯癫癫，却也不是没心没肺。 明伊家的阁楼里，放着两样明伊爸爸的宝贝，一样是书，另一样，是明伊。 书房在明伊卧室隔壁，明伊很多小伙伴，但明伊只有一个朋友，就是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五 明伊十五岁考到城里上高中。 青龙镇离城并不远，二十多里地，但九十年代初期的道路不太好，坑坑洼洼的，还很窄，所以一般坐车得计划到四五十分钟。明伊晕车，多数时候，她宁愿步行。她脚轻手快，从学校走回家，大约两个小时。有时加点小跑，一个半小时。 明伊高二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使她开始怀疑父亲给自己灌输的无神论。 那是个周五，上完下午课就又该放假了。巧的是轮到明伊值日，她得在大家走了之后打扫完教室才能走。 等她打扫完，已经晚上七点了。中秋已过，天色早早暗下来，所有回青龙的车走掉了。明伊一咬牙，决定跑步回家。 她才跑出城，天就完全黑了，好在有月亮相伴，倒也惬意。明伊跑过一段上坡路，看到路边有个婆婆，穿着蓝布对襟衣服，头上包着黑头巾，蓝布裤子用绳子扎着裤腿，小脚上一双手工的黑色布鞋。婆婆仿佛走累了，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休息。身边还有只背篓，好像装了不少东西，面上用黑布遮着。明伊心肠好，跑过去搭白，问“婆婆你是往哪边走？”婆婆说，“我要去青龙场。”明伊说：“那我们同路也，我帮你背东西嘛。”婆婆赶紧把背篼按住说“不必了不必了，这点东西我还背得动。”明伊想，可能东西贵重，婆婆信不过自己，也就不勉强。婆婆见明伊等着她，说“你先走，不要等我，我走的慢，耽搁你。”明伊还是不忍，又怕婆婆误解自己想对她不利，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渐渐远了，明伊想也等不到婆婆了，又放开腿跑起来。 跑了一段路，鞋带开了，明伊蹲下来系鞋带，一转身，发现婆婆竟然背着东西追上来了，见明伊停了，她也停下，不愿意靠近。 明伊也不强求，系好鞋带，又继续跑。 但却多了几分好奇，跑一段路，又回头望望，总能看到婆婆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明伊过了青龙桥，见到青龙街上的灯火，回头再看，婆婆不见了。明伊想，也许她到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哪条岔道走了也未可知。 但明伊回到家，却突然觉着不太对。她清楚地看到婆婆是小脚，裹过足的，她是何以跟上了小跑的自己？ 明伊惊出一身冷汗。 她把这事跟父母讲了，两人对望了一下，都有点失色。明伊妈妈说，“她不是来害你的，她跟着你，是在保护你。看你到家了，她放心回了。” 然后明伊妈妈出去买了一刀纸，点上香腊跑外面去烧了。 明伊肯定妈妈知道对方是谁，缠了几天，妈妈抹着眼泪说，你说的那样子，像你外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六 明伊确定自己是见了鬼。 又想起三岁那年看到的那个男人。 明伊还是确定那是个人。但为什么院子里的狗都没有叫？ 明伊拿着这些疑问又去问父亲，明伊爸爸说，“这人一定是个熟人，你年纪太小，不认识很正常。还有过了这么多年，你找不到他，是你的记忆里加入了太多你自己的想象，逐渐把这人变成了你幻想出来的容貌，却并非人家真正的长相。”明伊觉得这个说法是可以接受的。 明伊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有段奇遇。 当年他三十多岁，刚有了明伊夭折的大姐。（明伊后来知道，夭折的大姐最年长，二哥跟三哥之间有个姐姐，很小就夭折了。）那年夏天特别热，晚上明伊爸爸备完课，实在热得受不了，打着手电筒就下河泡澡去了。 年轻气盛，又是个无神论者，他自然是不怕。 他泡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河中间有拍水声。他问“谁？”没人回答他。他上岸去拿了手电筒，往河中间一照，看到一个女人背影。长发披散下来，垂到腰间。他自持胆大，开玩笑说，这么晚了，过来一起洗啊。不过当然是句玩笑，说罢，他灭了手电筒，又下河自顾自泡了会儿。不知何时，拍水声没了。他心想可能上岸走了。也不在意。 第二天他白天又去河里洗澡，突然觉得这事很蹊跷。他看到对面是毕陡的山崖，人根本跟那儿下不来。那么，问题来了，那女子从哪里下河的呢？他下河的地方，明明没有看到有人放衣物，而且也没见女子跟他旁边上岸。 他再细想，周边也没有一个长发女子。即使有，也不是那样苗条的身材。他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回去就病了。 病了几个月，各种吃药看病不见好，又具体看不出来什么病。 明伊听完这个故事，说“爸爸，你还坚持无神论吗？”没想到爸爸说“是，坚持无神论。”明伊说，“那怎么解释你那晚看到的，你觉得她是个人？”爸爸的回答再次让明伊吃惊，“她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存在的人，只是我的幻觉。其实不是她使我病的，而是病灶先存在了，影响了我的精神状态，才使我产生了幻觉。” 对于这篇解释，明伊只能服气。 明伊上初中的时候，每次晚自习回家，门前田埂上都听到呜哩哇啦很多怪声，明伊有父亲的无神论，从来没有惊慌过，给自己解释是各种虫儿鸟儿在叫。 明伊小时候睡在阁楼里，晚上经常听到各种人声，轻轻地，有时像争吵，有时像在窃窃私语，有时又像在讨论什么。明伊想，那可能是风声。却从来没有去验证下屋外到底有没有风。 明伊突然想，自己一直在这些无法解释的状态下活着，且长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七 明伊带着很多未解之谜长大。 她进了一家化工厂，合成车间做配料员。她不必坐班，完成配料过程她就可以离开，一罐料的搅拌时间在十个小时左右，她得不定时地去上班。 一个深夜她被人喊醒去配料，她穿上工服走到厕所旁边的原料仓库那里，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那儿。她还给对方打了个招呼，说，这么晚还没睡啊。她的意识里，这一定是哪个车间的女工，估计上完厕所出来，或者要去上厕所。 对方却没有理她，还缓缓地把身子转向了另一边，仿佛在仰望合成车间的巨大仪器。 明伊从心底哼了一声，心想妈的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呢。 明伊的整个配料过程大约在两小时以内。等她配完料站到车间外面的台阶上伸个懒腰的时候，她又看到那个白衣女子站在对面宿舍楼的楼顶，看不清神态，却貌似在看着明伊。 明伊赶紧叫来一个工友，指着白衣女子说，“你看看她是不是想跳楼？”工友顺着明伊指都方向张望了一阵说，“哪里有人？没有人。”明伊不信，“你仔细看看，宿舍楼顶，站在边沿的，看着要跳了……”明伊没有说完，其他话卡在喉咙里。因为在她说话的过程中，女子飘走了，飘走了……明伊目瞪口呆。 她确信她看到了东西。 但很奇怪，她见到的鬼虽不算和气，却从没害过她吓过她。都以平和的面容示她。 明伊不便跟工友说很多，只说，“眼花了，把楼顶人家晾的衣服看成人啦。”工友白她一眼进车间忙去了。 明伊下楼去上了个厕所，往宿舍走，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吓得明伊一个激凌抱头蹲在地上，接着看到火光一闪。明伊突然知道配料车间出事了，她站起来看到她刚上班的那栋楼已经迅速被熊熊大火燃裹其中。 苍天！那里面还有四个工友！ “出事了！”明伊声嘶力竭地大喊。拔腿往那边冲，跑到一半有人拦腰把她抱住了。“救人啊！救命啊！”明伊控制不住眼泪，他们都还在里面。 前一秒还鲜活的工友，大家还一边上班一边对话，这一刻已经凶多吉少生死未卜。 她想起她给一个工友看过手相，当时说工友二十五岁有道生死门坎，一语成畿…… 爆炸的是一个反应釜，上一个班冷凝水已经烧干了，却忘了加，又忘了给接班的这个组交代，而这个组一来就熄火放料了，也不必加水。放完料他们就喊明伊来配料，他们去车间领了原材料，各种忙。完全忘了看冷凝水该不该加。 明伊出来后，有工友闻到干锅的味道，一看反应釜都烧红了，急忙拖了水管去加水。悲剧就那一刻发生。原本，只要停火冷却半个小时再加水，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工友被抬出来前，手里还握着烧焦的水管。 明伊在这件事里颓丧了好几年，工作也辞了。她无法释怀和原谅自己的粗心。她本来稍微留意一下，悲剧就不会发生，四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也不会就此消失。 明伊有时会想，那个女鬼生前到底是谁？如果她是来提醒明伊，她为什么不提醒得更明确些，为何要在明伊下班后就飘走了。她只是为了明伊一个人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八 明伊也有一个坎，在二十七岁。 给自己看完手相，明伊很多事情就看得淡。比如名利，爱情。这些东西不便强求了。 明伊是漂亮的，身材忻长，皮肤白皙。眉眼清秀，鼻梁端正高挺，唇色温润。 不过明伊长到二十一岁，却一次也没被男孩追过。乡下地方，很难有杰出男子，一般男孩一看明伊，也知道只能仰慕，不能求得。 明伊其实是不太理解这一点的。高中的时候，她在学校住校，到了晚自习后，常常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安分回去，其他女同学都有男孩子约，只有明伊没有。 明伊曾看死一个亲戚，远亲，但还常常走动。算起来也是明伊的表姐夫。明伊那时卖弄所学相术，弄得远近闻名，这位表姐夫也是慕名而来。 表姐夫一向在外地煤矿打工，趁回家过年找到明伊，让给看看自己何时发迹。明伊看了一阵，说：“表姐夫你过完三十三岁就该发迹了，以后你不找钱，钱都会找你。”几句话搞得表姐夫乐呵呵，说，“那不就是今年过完就发了吗？我今年三十三岁啊。”但明伊话锋一转，说，“前提是，你得熬得过三十三岁这道坎。”表姐夫惊住，问，“咋整呢？”明伊说，“命定的东西，我改不了，你自己平常尽量注意安全就是，觉得有危险的事坚决不要做。”表姐夫一咬牙，说“那我今年就在家呆一年，不去挖煤了。过了今年再做打算。”信任明伊到何种程度？ 明伊算完这一卦也没放在心上。她就照本宣科，胡说一通罢了。准不准的，她那时完全没底。她仍然念自己的语文数学物理外语。 三月里的一个周末，明伊从学校回来，明伊妈妈神色凝重地跟明伊说，“你把你表姐夫看死了！”“啊！”明伊大惊失色，“他不是不去挖煤了吗？”明伊妈妈说，“是啊，他听你说了就不太出门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他们家对面山上放炮，他连热闹都没出门去凑，还特地把门窗都关好的。哪晓得一个飞石打破他们家玻璃窗，直接砸在他脑袋上。还没送拢医院就断气了。” 明伊当然有跟人看过没有什么坎也能发迹的。但她不记得，也没跟进调查，或者也有说人家有些小灾小病的，应验与否她也不清楚。 但这一个，她说他有个坎，结果人家左躲右躲也没躲过去。 明伊突然有巨大的无力感。能看有什么用，又解不了。 所以明伊看到自己生命线在二十七岁那里断开了，顿时沮丧。 她想我得出去看看世界，不然，死了都实在太亏。 这样一决定，她便开始打点行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九 明伊又给自己占了一卦，前程在南方。这才出发。 临行前明伊妈妈哭哭啼啼阻拦，实在无效只得凑了三千块钱给明伊装在背包里。明伊却又偷偷放回去两千在妈妈枕头下面。 明伊独自去了广州。下了火车，已是下午四点。明伊摸摸兜里那几百块钱，想着就近找个便宜的旅馆先住下。张望间，看到一面墙上贴着一张招工启示。明伊走过去一看，一五金公司招业务助理一名，要求高中以上学历，有工作经验者优先录用。明伊想着反正还早，何不先去应个聘再寻旅社。就记下电话号码，找了个电话亭打过去问，对方说，先过来面试一下，具体再谈。明伊问了具体路线，然后招了个摩托车，就去了。 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业务部的经理不在，人事主管代为面试，又考了点笔试。明伊一向普通话标准，英语也能简单对话。人事主管说，“你明天就可以上班，马上喊门卫室带你去看看宿舍。目前没有单人间了，暂时只能跟品管部的那个女孩子住一间，床马上搬进去。因为前面你这个岗位的人还没离开，她带你熟悉一周业务，等她离开了，你就住到她现在的房间去。这个你不介意吧？”明伊简直欣喜若狂，哪里还会介意。立刻说，“不介意不介意。” 品管部的宋红莲，倒是一个热情的湖南妹子，带明伊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洗浴室冲凉。宋红莲说，“奇怪，你那个位置的，几乎都是美女，从前走了的那个是美女，现在要走的也是美女，来的你还是美女。”宋红莲继续说，“不过更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人干到超过半年。”明伊想，这是一个不祥的提示。一定有什么让人呆不久的原因在。 夜里，宋红莲被一年轻男子约出去了。临走让明伊睡觉一定记得插门，她回来会喊她。 宋红莲一走，明伊立刻就把门插上了。然后把行李拿出来整理了一下。 百无聊赖，好在明伊带了两本书出门，明伊换上睡衣，准备说躺床上去看书去，眼睛一瞥，发现窗子开着，明伊不太喜欢夜里开窗睡觉。她起身去关窗，走到窗边，看到楼下的草坪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白衣女人，背对着明伊的方向。这身形，明伊忘不了，化工厂爆炸那夜，她出现过。明伊惊得一屁股坐地上。稍微缓缓，又想，她到底是不会害自己，怕她做什么。可是她为什么跟着自己来了广州？ 明伊突然有些愤怒，自己又不曾做过亏心事，这些东西为毛老跟着自己？ 这样一想，立刻爬起来，扑到窗边准备说质问一番，但哪里还有踪影。 明伊关了窗，平平自己的心情。书却无论如何看不下去了。那么写信呗，得告诉家里人，自己已经安顿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 明伊跟着前任熟悉了一周业务范围，完全没有进入状态，却硬生生接手了她的全部工作。 前任离开那天，业务部的经理从台湾回来了。还不到上班时间，明伊就被门卫通知去办公室见他。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咆哮声，一个男人用台湾腔在骂人，“我的助理，你来招，你懂什么业务？给我搞得一团糟！你喊她滚！马上滚！我不要见这个人！” 明伊年轻气盛，妈的，士可杀不可辱，滚就滚！这样一想就冲进去了。 一脸错愕的戴眼镜的瘦高台湾男子看着明伊冲进去，惊得跌坐在椅子上。指着明伊问人事主管，“她是谁？”人事主管低声答，“她就是给你招的助理。”不待他说话，明伊快速说：“我来辞职！我得说清楚，我正常离开，不是滚。” 呆了一下，台湾瘦高男子大声说，“谁允许你辞职？没有做满三个月休想。你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成绩在这里跟我大小声？”人事主管忍不住噗呲笑出声。被台湾男子一瞪眼又咽回去了。“不是你要我滚的吗？”明伊不依不饶。台湾男子脸微红了，强辩到，“没有。”指着人事主管说，“我是让他滚！一大早在我办公室烦我，给我滚出去！”人事主管借坡下驴，“李总，那我出去了。”那位叫李总的挥挥手，说“去吧去吧。”明伊说，“那没事我也走了。”那位李总说，“走什么走，你把这些工厂的资料拿去看看，里面各个部门的报表给我复印一份拿到我这里来。” 明伊何其聪明，知道自己稳稳留下了。契机即为转机。到底哪个环节打动了这位李总？她没有再使性子，接过那些资料出去了。 吃过早餐，明伊坐在位置上整理工厂的数据，李总走出来，说，“你去仓管那里领一身工装，待会儿跟我去工厂。”说完把一张他签名的批条按在明伊桌上，转身走了。 明伊看那签名，“李振源”。 明伊换好工装去敲门，李振源在里面喊，“进来！”“可以走了吗李总？”李振源说，“你坐那里等我一下，我还有两个电话要打。”明伊依言坐到角落的沙发上，静等李振源打完电话。一个电话完全讲闽南语，一个电话完全讲英语。英语的部分明伊只听懂了开头问候的部分，后面的交谈她一句也没听懂。她暴汗地想，这以后要是有这些电话自己接听了怎么办。 不容她多想，李振源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手提包，说，“走吧！” 下了楼，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了。上车后李振源跟司机说，“以后你的出行跟明小姐联系，我会把我的日程告诉她，她跟你沟通就好。听懂没？” 车行驶了一会儿，明伊忍不住问，“工厂离这里多远？”李振源嗔道，“看看你，来这么久，还不知道工厂在哪边，你这样怎么做好本质工作。”明伊辩道，“我知道在塘厦啊，但没去过嘛，所以不知道具体路程。”李振源说，“你这是对广州有多陌生。”明伊说，“是陌生，刚下火车就到公司了。”李振源吃吃地笑了，“你这菜头！”稍顿，接着说，“一个菜头，还敢跟你的主管吹胡子瞪眼，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一 去了工厂，厂长已经等在门口。带着他们往生产车间走。 进去之后，李振源逐一给明伊介绍。“诺，那个台的工人在组装，我们叫他们的单位是组装台。刚刚进门的地方是模具部，目前只有一个模具师傅，你的工资多少？一千二对不对？他是你的五倍。听好了，是五倍哦！”走过一间密封的屋子，对厂长说，“王厂长，你带明小姐进去看看丝印部，给她讲讲。我不进去了，受不了那个味道，我过敏。” 明伊进去后，王厂长递了一个防毒面罩给她。说，“这是给所有零配件上色的部门，就是油漆，味道比较大，戴个面罩好点。”明伊倒不觉得味道难闻，比化工原料好闻很多。 出来后，看到李振源坐在一张台子前，拿卡尺在量一个仪器，量完扔在一边，继续量另一个。然后呜哩哇啦地喊“王志华！给我滚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这个孔距是多少？”王厂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沉着脸拿卡尺自己量了一遍，然后往模具台小跑过去，跟那个模具师傅研究图纸去了。 中午留在工厂吃工作餐，明伊偷偷问司机，“感觉大家都怕李总，他不好相处？”司机是个年轻的本地人，操着十分别扭的普通话跟明伊对话：“他副总来的吗。公司股份他占百分之三十几，大股东来的。他一不高兴。大家就得卷铺盖卷走人的啦！”明伊说“难怪哦！”司机说：“你没问题的啦，你美女来的吗，李总跟美女没脾气的啦。” 下午在工厂接待了一下销售方的采购，一个江西男子。大家又在生产车间一圈环视。 不过这一天明伊倒是学了很多东西，接触了公司产品，知道了工艺流程。 晚上李总请对方采购吃饭，明伊和司机都一起作陪。就在回公司的路上一路边酒店。外面看上去不太起眼，房子外面插满各色旗帜，二层楼的平房，大约三百平米的样子。进入大厅后才发觉不得了，侍者都是外国人。吃完饭李振源把钱包给了明伊，让明伊跟随一名侍者去买单，明伊一看账单，三千八百块。 明伊想，我得把这事写信回去讲讲，哈哈，一餐饭，吃完了明伊当时在内地一年的工资。 从酒店出来，对方那个采购一定要回请大家去ktv，李振源说得回公司赶个方案，婉拒了。 一天的奔波，明伊疲累不堪。冲完凉端着衣服回宿舍的时候，碰到宋红莲，凄楚地抓着明伊的手，说，“明伊，我失恋了。” 失恋了……又特么不是死了妈……明伊完全没有感情经历，对于失恋完全没有概念，但看对方那么痛苦，说，“你想哭就靠着我哭呗。”宋红莲说，“明伊，你陪我喝酒好不好？”明伊只停顿了两秒，说，“好，我陪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二 宋红莲跟着明伊走进明伊的宿舍，坐到床沿上看明伊晾衣服，一脸愁苦。 明伊拿着衣架去阳台。不经意往楼下一撇，又看到那个白衣女子，这次是面对明伊的，仿佛在跟她摇头。 明伊衣架都吓得掉到地上。嘴里“啊！”了一声。宋红莲应声而出，问：“怎么啦？怎么啦？” 明伊稳稳自己的情绪，不便告诉她实情，只有撒个小谎，说，“有只老鼠。”明伊再看向草坪，白衣女子又消失了。 宋红莲哈哈大笑，说：“你还怕老鼠。” 两人走出宿舍大楼，明伊说，“我刚来，到处都不熟，我可不知道哪里可以喝酒哦。”宋红莲说，“我知道一个烧烤摊，烤鱼烤得特别好，好像那个老板是你们四川的。” 两人走到门卫处，去签出行条，明伊边签名边说，“四川可大得很，四川人哪里都多，不过川味烧烤是很带劲，麻辣鲜香。”宋红莲拉拉她的衣服，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下去。明伊略不解，但心想可能公司员工不允许外出喝酒，也就噤声了。 两人出了门，门口正停了辆载客的摩托车。宋红莲一招手，摩的师傅赶紧把车靠过来。两人上了车，绝尘而去。 风把头发吹得胡乱往明伊脸上拍打，生痛生痛的，她突然有种不太明晰的不安。究竟是什么使她不安，她也没想明白。 摩托车开了约半个钟，到了城市边沿处一烧烤摊停下。 这是用彩色塑料布扎棚搭起来的摊子，里面有七八张小四方桌，每张桌子配了四把蓝色塑料沙滩椅。角落里摞着十几只红色塑料凳。 生意倒还好，有三个桌子都坐了人。 宋红莲招呼明伊到一张桌子坐下，自己跑去点菜了。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就提了两瓶酒，说，“今晚咱们不醉不归。”明伊心里十分抗拒，但因为答应了陪她喝酒，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其中一瓶。 明伊一直没机会喝酒，也没喝酒的兴趣。家里明伊妈妈年年蒸米酒，杂酒之类的，明伊觉得那些都不算是酒，跟饮料差不多，就是解渴的。真正意义上的喝酒，明伊真心一次都没有。 宋红莲似看穿了明伊的不安，说：“放心啦，这个是清酒，酒精含量很少的，还没家里米酒劲大，喝不醉的。” 明伊在宋红莲的劝说下干了一杯。清甜清甜的，十分好喝。明伊稍微放了些心。 一会儿菜也来了。两人就着烤串一杯接一杯地喝完一瓶，宋红莲又叫了两瓶过来。 这时来了一个花童，抱着一桶玫瑰花进来，喊着“卖花咯！卖花咯！”靠近明伊她们桌子的时候，宋红莲厌恶地一挥手，说，“走开！不买！”明伊笑着说，“来，我买几支。”小女孩走近明伊，明伊从牛仔裤兜里掏出钱，也没展开，使宋红莲看不出金额大小。然后明伊凑近小女孩耳语了一会儿。小女孩收了钱，给了明伊两支玫瑰，走开了。 宋红莲吃惊地问，“你跟她说了什么？”“哦。”明伊不以为然地说，“我就跟她说你心情不太好，喝醉了，让她不要介意。”宋红莲“切” 了一声，说，“跟这些花童没必要解释，他们卖花赚的钱，比你我工资还高，都是装可怜！”明伊露出吃惊的神色，问“是吗？”宋红莲摆摆手，说，“不说这个了，来，继续喝。”明伊示弱到，“我头已经晕了，再喝下去回不了公司了。”宋红莲说，“放心，有我呢，我肯定把你带回去。”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喝完六瓶酒。明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问，“那个……那个……厕所在哪边？”宋红莲往摊位左边一窝棚指了指，说，“诺，那儿。” 明伊进去后，半响没出来。宋红莲过去敲门，问，“你怎么样？是吐了吗？”明伊在里面含混不清地答了一句什么，宋红莲完全没有听清。正要继续敲门，突然看到一辆三菱吉普停在烧烤摊前，李振源从车上下来，走了进来。正在发愣，明伊拉开厕所门走出来，看着像刚吐过，十分狼狈。 李振源用他一贯的呜哩哇啦的风格叫到，“啊，你们完蛋啦，被我逮到出来喝酒。”然后又吃吃地笑，“可是你们要喝酒为什么没有约我？很过分呢！”指着明伊说，“啊，那个谁，你不能喝了好不好。你都喝翻了。”明伊作势往外走，伸手去招摩托车，口里喊着，“摩托车”。李振源一把抓住她，叫道，“你这样子还坐什么摩托车，跟我车回去了啦。倒霉啦，出来买点烤串还碰到你喝醉。”李振源把明伊塞进车后座，回头喊宋红莲，“那个谁，你要不要一起走。”宋红莲呆了一下，回过神来，说，“要！我也回去了。”李振源已经去找老板结账去了。 上了车，李振源又吃吃地笑，“两个女孩子，喝了六瓶清酒。你们这不是出来喝酒，这是出来拼命好不好。”宋红莲结结巴巴地说。“不知不觉……不知不觉就喝了这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三 李振源问，“你是怎么会觉得宋红莲有问题？”明伊说，“我看到了，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她脚下的地是湿的。那么就是说，她跟我喝酒的时候，她把酒倒在地上了。那么，她说要借酒浇愁就是谎言。还有，”明伊顿了顿，“出发前，我在阳台晾衣服，被老鼠惊到，她跳起来看我，完全不像处在伤心里的人。虽然我没恋爱过，没失过恋。但想来一定不会是好心情。还有在门卫室，她怕我说漏嘴。我仔细回忆了一遍员工守则，没有晚上不可以外出喝酒的那条。她如此忌惮是没有道理的。最可疑的是，她跟我说烧烤摊的老板是四川人。但那个老板娘送烤串的时候，我故意说了句四川话，她完全没反应。反而宋红莲要第二瓶酒的时候，跟老板说的湖南话，酒很快就送来了。所以我判断烧烤摊老板是湖南人。” 李振源说，“你不怕卖花的小孩拿了你两百块钱跑掉吗？万一她不来找我呢？”明伊说，“我只有赌。并且我还有第二套方案。其实我喝到第二瓶的时候，我已经明确知道我即使再喝两瓶也醉不了。以前没喝过酒，不等于我不能喝。但我决定在喝完第三瓶酒就装醉。然后暗中观察，若她有进一步的行为，我会伺机而动。” 李振源说，“不简单。她实在太小看你。”明伊苦恼地说，“但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功夫搞我？我刚来几天，也没开罪她。” 李振源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知道原因。她想做你的那份工作。跟我提过很多次。”“就为这？”明伊觉得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她品管做得好好的，工资也差不多。 李振源说，“算了，也许就是个误会，毕竟她一个人也拿你没什么办法，即使把你灌醉了，她最终还得弄你回来。毕竟门卫知道你们一起出去。”明伊说，“她不是一个人。”李振源惊讶地问，“还有谁？”明伊说，“我进去就看了一下里面吃烧烤的人，离我们最远的那桌，有个男人看了我一眼。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我看到过他的侧影，他来公司楼下喊宋红莲出去。他就是宋红莲的男朋友。” 李振源沉思了一下，说，“我得想个理由把她开除了。这心理太阴暗，留下迟早出大事。” “不过明伊，你怎么知道我肯来找你？我们才见过一天。” 明伊说，“我会看相，我学过易经。午饭的时候，我还看了你的掌纹。我知道你会管这档事。” “哦？”李振源兴趣来了，“那你给我好好看看呗。”明伊摇头，说，“我不想说。”李振源黯然道，“那么你是看出点什么来了。怕伤我，故意不说。”明伊说，“这个原本也是无法考究虚实的，大多数时候，关心则乱。” 李振源说，“我前不久，刚回去递了离婚申诉。我太太，被我捉奸在床。” 明伊慌乱已极。她没想到李振源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告诉了她。虽然她已经由他的掌纹看出他有此一劫。定定神，明伊说，“看在你两个儿子份上，你原谅她呗。”李振源苦笑。 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有两个儿子？”明伊说，“由你掌纹看出来的。第一个儿子，在你大约二十五岁时就有了。第二个儿子，你已经三十三岁。” 李振源更奇了。说，“来，你帮我好好看看。”摊开手掌给明伊。 明伊看着那些掌纹，半响，说：“你不会离婚，你们会白头偕老。而且，你会有超过三次的出轨经历。”李振源说，“我坚定要离。这个你会不会看错？”明伊说，“不，你离不了。你的父母会出面阻拦，你的所有家人，都会成为你离不了婚的理由。” 李振源突然出了一口长气。似乎一直悬而未决的事突然尘埃落定。明伊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说，“其实你一开始就是负气。” “你是个精灵。”李振源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四 不过宋红莲做那么大的局到底是要怎么收场，明伊没想透。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为个职位不值得。但一定会让明伊吃亏，迫不得已自己离开。 细思恐极，那么，前面两位的离开，她又做过什么？ 第二天明伊在楼道里碰到宋红莲，自动将表情恢复到没心没肺，还说下次她请宋红莲喝酒，算答谢。宋红莲一点没有惊慌，落落大方地欢喜拍手，说，“好啊好啊。”明伊不免又有些看不透。 明伊上午报表拿错，被李振源呜哩哇啦一通吼。说，“打起精神啦！” 晚上明伊冲完凉晾好衣服，忍不住又往楼下草坪张望，却什么也没有。 她独自来到草坪，左右四顾，希望看到白衣女子。那么她一定问她点什么，她每每在明伊遇险前来提示，明伊确信她对自己是无害的。 什么也没有，空旷。 明伊注意到草坪中央有一个台子，高高的，修着十来步阶梯。明伊踏上阶梯，躺在台上看满天繁星。风儿轻柔地在她四维吹着，特惬意。明伊突然有点想家，想爸爸妈妈。眼里有了泪意。 有人上了台阶，一步一步逼近。 明伊坐起来，却是李振源。 “啊，李总。”李振源一反常态地安静。没有呜哩哇啦一通喊。只用手势示意了一下。 他走上来，挨着明伊坐下，说：“你知道吗，这个是公司特意修的望月台。公司几个高层都是台湾人，财务总监洪先生，做生意之前他还是个诗人。这个望月台，是他提议修的。偶尔大家想家了，就来呆一会儿。” 明伊说，“我一次也没见过洪先生。”李振源说，“你当然没有见过他，你还没领过薪水呢。等到你领薪水，就会过去财务室那边，就有可能见到他。他的办公室在出纳员的隔壁。”“他不太好相处。”李振源顿一顿说。 明伊说，“我不必去跟他相处。”是啊，她好好的做自己的业务助理，跟财务部八竿子打不着。李振源吃吃地笑了。“你总是太聪明。”问，“是有想家了吗，一个人跑这里来坐。”明伊说，“我来找一个人。”李振源诧异，“找谁？” 明伊想了想，摇头，实在是不便给人讲这种事。说，“可能是我眼花了，看错了，仿佛有个故人，出现在这边两次。”李振源立刻误解了，说，“我明天帮你去人事部要一份员工名单。你找找看你的故人在上面没有。” 明伊赶紧说，“不用不用。也可能是由其他公司过来的人。”李振源说，“肯定不能是公司以外的人，外面人进不来这里。”明伊还是坚持说不用这么做。 突然李振源一拍脑门，说，“确实有个四川来的，他不住在公司。我们的报关员。我们还算朋友，认识也好几年了。四十多岁，刘云安先生。”明伊说，“啊，肯定不是，我说的那个，是个女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五 对于明伊的“故人”，李振源很有兴趣，特地去要了员工名单跟明伊研究，明伊只好敷衍着跟他来确认，当然不会有。 明伊只能说自己可能看错了，毕竟自己住在六楼，看楼下哪里能看清楚。 但明伊看了那份员工名单，才发现自己上班的写字楼里居然有一百多名同事。自己平时接触的还不到三分之一。顶层的总经理她一次也没能见到。不过她每天都有收到他签署的一些合同文件，字迹潦草，没眼看。她猜想是一个草包二世祖。不过当她忍不住好奇问李振源的时候，李振源从抽屉拿出一张合照，指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说，“他不是二世祖来的，他是董事长的弟弟，他公司占股只有百分之八。但他哥哥，我们董事长占百分之四十一。他要他弟弟做总经理，这个没什么好讲。他本人不太懂生意，他是个粗人，他更适合工厂那边。” 明伊说，“我始终没看懂他名字是哪三个字，吴什么？”“吴泓造啦！”李振源点点明伊的头，不耐烦了，“去把台达的资料给我找来啦，每天只知道八卦这些东西！” 台湾人的名字都挺不错，李振源，吴泓造，还有那个财务总监，洪禛礼，一看都具有文化底蕴。明伊还在想这些乌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事，李振源探出头来喊，“你给我联系一下咱们的报关员刘先生，让他过来找我一趟。”明伊答了声，“好。”一边翻桌上的名片一边心中抱怨，“明明自己可以联系，就知道摆谱，本姑娘一堆事呢。”却还是把名片找出来把电话打过去，“刘先生吗？李总请你过来一趟，他有事找你。”那边答应了，却问，“听说你是四川过来的？”明伊说，“对。”却完全不想跟对方套近乎。刘云安继续问，“四川哪里？”明伊答，“川东小县城，你可能都没听过。”刘云安“啊”了一声，说：“我也川东达州市那边，q县来的。”明伊也兴奋起来，“我们同个地方。”刘云安说，“改天有空聚聚，我先去忙了。”明伊跟对方道了再见，挂了电话。 但明伊很快忘了这事。对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跟她没有任何交集，同乡又如何？ 中途明伊跑了一趟工厂，回来的时候听李振源说报关来过了，又走了，留话说改天请明伊吃饭，让李振源一定作陪。明伊问李振源有没有对方照片。李振源找了一阵，无果。说记得该有，可能没放办公室。 明伊不太在意。反而有了心理负担。她不是喜欢跟什么人搭上关系并乐于应酬的个性。她从小到大都没几个说得上是朋友的人。大家合则聚，不合则分。她不愿意付出感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六 明伊上班一个月后，过了实习期，公司按规定给她配了一部手机。新款的诺基亚。李振源特别提醒她不要随便打电话，公司报账控制在五百块以内，说：“你现在是兴奋啦，打完一个月你会发现费用很紧张。手机跟座机不一样，双面计费的。” 但明伊晚上还是偷偷带回宿舍给自己大哥打了电话去。大哥在镇上自己买了房子，装了电话。明伊一直记着号码，就等哪天有机会打过去。通了电话，明伊才猛然觉得自己一向跟这个大哥之间十分生疏。聊了几句，大概讲了自己的一些情况，把自己手机号码给了大哥，再无多话，便挂了。 以为打完电话心情会很好，却不然，竟有些没来由的惆怅。 奶奶去世的时候，一天晚上在灵堂，三哥明睿问明伊，“你怕鬼吗？”明伊瞪着他，不说话。明睿却十分老到地说，“不用怕啊，大不了，我们也变成鬼。” 大不了，我们也变成鬼。 与鬼遭遇的，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变成鬼。想到这里，明伊又站到窗前，往楼下草坪看。这些日子，明伊没事就去看看，却一次都没有再看到白衣女子。明伊反而有些失落。 宋红莲来敲门，手里拿了一瓶泡的野山椒。问明伊要不要吃。明伊没让她进门，说吃不了太辣，拒绝了。 宋红莲走后，明伊暗想自己会不会表现得太过冷淡，而让对方有了戒心。 明伊喜欢动脑子，把功课做到十成，不让对方有看透自己的机会。明伊给李振源打了个电话，讨论自己该给宋红莲什么态度。李振源呜哩哇啦一通喊，“电话费不是给你这样浪费的好吗，我住你楼上啊，有事来敲门，几步路，打什么电话搞什么飞机。”说完挂了电话。 明伊想，那也不敢上去，孤男寡女，没有同处一室的规矩。李振源再是让她放心，毕竟人言可畏。便罢了。 明伊百无聊奈，想着躺床上去翻翻杂志啥的，等待睡意。响起敲门声，明伊拉开门，却是李振源。明伊让他进了屋，却把房门开到最大程度。 李振源看了一眼明伊这些举措，耸耸肩，没说什么。明伊说，“我可不是防你的。我这是防悠悠众口！”“对，我知道。”李振源说，“你很该死，没拿我当你上司。但最该死的，是你没拿我当男人。” 明伊狂笑。 确实，明伊打第一眼看到李振源，就拿他当了朋友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既不畏他，也不防他。明伊说，“我是为你好。我无所谓，即使人们感觉我在色诱上司，相信我收到的恶评不会盖过他们想谄媚我的心情。”李振源说，“我不是来跟你逗闷子来的。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明伊看看门外，努努嘴，说，“你觉得，这种状态适合制定谋略？”李振源回头望望敞开的房门，站起身，说，“走吧，带你出去兜兜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七 过了些日子，李振源告诉明伊，荔枝熟了，明伊可以周末去他们的荔枝园摘荔枝吃。可以约几个朋友去，司机和车都借她一天。 明伊想想，自己还没朋友呢。有点算得上交情的人，一个台达的采购经理，一个是工厂厂长王志华和他的太太罗曼。李振源说，“不过那位苏经理你不要深交。”明伊问，“你觉得他是不是在追我？”李振源说，“是。”明伊说，“那我觉得还好啊，人家挺帅的。”李振源说，“小姐，我请你想想，你们内地三十几岁还未婚配的男子有多少？你别忘了，他是浙江人，那边人最传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他得顶着多大来自家庭的压力才可以熬到三十多还没娶妻？”明伊不置可否，面无表情，说，“那我不去了。司机小黄天天送荔枝进来，我也吃得都上火了。” 李振源说，“福利我是派给你咯，你自己不收的。” 明伊狠狠地走出副总办公室，正碰到宋红莲来送品质鉴定报表。宋红莲见明伊似不太开心，指指里面，一副了解并同情的神色，问：“又被老李骂了？”明伊微愣，立刻说，“对啊，一点小失误被揪着骂半天。”宋红莲若有所思，却没说话，说，“我进去交报表了。”扭身进去。 没过一会儿，李振源跟宋红莲一起出来，李振源把一堆卷宗放到明伊桌上，说，“以后宋品管的报表你来收，你得学做看报表啦。”宋红莲的脸色极不自然，努力挤出一丝笑来迎接明伊问询的目光。“好啊。”明伊随手把卷宗往旁边码好，继续手里的事。说，“我把这些订单安排完就看。”李振源转身进去了，宋红莲却没走开，悄声问明伊，“他都教你报价了吗？”明伊说，“对啊，可不是，刚学嘛，报偏很正常，他骂得要死。毕竟我的报价又不是最后定价，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找茬。”宋红莲“哦”了一声，出去了。 明伊忍不住偷笑。 司机小黄又来找明伊确定工作安排，明伊给了他制定好的一些出行时间，然后说，“李先生说让你开车带我去荔枝园呢，我没想好要不要去。”小黄说，“这个没关系啦，等你想去再说啦。但我有事要你帮忙的啦。”明伊不解，拿目光询问，小黄递给明伊一张名片，说，“这个是我表哥来的，他经营货车的，想托你，以后公司有送货的事找找他啦。”明伊问，“公司不是一直有专门送货的司机吗？”小黄压低声音说，“那个都是以前的助理找的啦，是她们家亲戚来的。你来接任了，就你做主的啦。”明伊说，“突然换人会不会有问题？”小黄说，“没问题的啦。我表哥很仔细的。”小黄说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硕大的信封塞进明伊的抽屉。说，“这个你等下看啦，拜托啦！”然后跑了出去。 明伊捏捏信封，立刻知道是钱。 怪不得宋红莲希望得到这个职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八 明伊想着这信封里的钱要不要收。当然不能交上去，李振源私下再可以做朋友，也不等于他能在公事上跟自己做同谋。想了很久，决定要退给小黄。人情可以做做，钱却收不得，这事可大可小。顺手把信封放到手袋里，准备下班后去找找小黄。 中间接了刘云安电话，问明伊下班后可有安排，说请小老乡吃个饭，明伊想着见见没所谓，答应了。 然后下班李振源开了车带明伊出门去赴约。信封的事被明伊忘了。 刘云安是风度翩翩的男子，四十多岁光景，适中的身材，白衬衣，浅灰色长裤，黑皮鞋擦的铮亮。李振源跟他是老朋友，两人十来年交情。刘云安看到明伊的那刻，有点愣了，脱口问，“苏丽丽是你什么人？”明伊愕然，说，“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刘云安说，“我有个同学，苏丽丽，二十几年没见了，你像极她。”李振源吃吃地笑，说，“刘先生，现在见着女孩说人家像自己初恋这一套已经过时啦。”刘云安也笑。 明伊猛然觉得这是一个搭讪的桥段。却不生气，也跟着笑。 席间李振源去洗手间，刘云安又低声说，“明伊，你的确像她，相信我。”明伊一愣，转而想起那个她是那位叫苏丽丽的女子。但刘云安她第一次见，不敢太信他的话，便礼貌地笑笑。 刘云安继续说，“我们是中师同学，本来，”刘云安突然眼睛一红，似乎记起伤感往事，“本来我们约定毕业分配后结婚。但还差一年毕业的时候，她突然失踪。我找了她很久，去她们家问，家人也没她消息。她应该是暑期回家的路上出了事。这么多年，一直是未解之谜。刚看到你，真的一时恍惚，觉着你们是同个人，只是，她不该如你年轻，身高也相对矮些。你多高？一百七十有没有？”明伊说，“一百七十二。”刘云安说，“她一定有一百六十五之上。女生里，当时她也算高了。” 明伊突然想，自己的父母都不是高个，几个哥哥也都在一百七十左右，何以自己能长这么高？念头一起，立刻否定。自己的生世当然没问题。肯定没问题。 不过这个苏丽丽的事，倒引起明伊好奇，她问，“她家在哪儿？或者我能帮着打听，也许这些年过去，她回家了呢？”刘云安说，“回龙镇观阁村。”明伊说，“倒是近得很，我家青龙镇，离她们家步行也就一个钟左右。”刘云安说，“那我得拜托你了。这些年，我娶妻生子，不好过分打听她的事，你理解？”明伊说，“当然。”突然想起，隔壁明世国叔叔，外祖便是回龙镇观阁村人，也就是哑婆婆娘家。明伊说，别说，你这事还极好打听，你或者可以再给点其他信息，比如她父母兄弟之类的。 刘云安想想，说，“她有个妹妹，叫苏娟。当年还是个初中生。或者可以找到她。”明伊说，“好，你等我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十九 明伊回到宿舍，已经夜里十一点。放下包，拿了家居服去冲凉。 再回到宿舍晾好衣服，突然记起包里的信封。一摸，心就一凉。信封没了。 明伊哗啦啦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床上，自己钱夹都好端端在，唯一不见了信封。明伊想着，或者自己没放包里，放办公室抽屉里了？ 明伊摇摇头，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放包里了。冲凉的时候，门确实没锁，但她出去的时候，整个楼里都没人。这种时候，大家应该都睡了。会有谁来过？ 她的隔壁一个是吴总助理，一个河南女子。一个是财会部的会计，但那个女人是本地人，长期不住公司，只偶尔中午上来午睡一会儿。这两人都不太愿意搭理人，感觉上也不是偷偷摸摸干这事的人，那么，还剩下一个人，宋红莲。但她的宿舍在四楼，她如果上下，一定有声音。七楼李振源应该会听到。明伊分析来分析去，把自己脑袋弄得又痛又乱。一夜无法安眠。 早上睡着了一会儿。见一个女子，挣扎着扑向自己，叫道：“孩子！孩子！”明伊一惊，又醒了。这梦来得奇怪。明伊想想，完全无解。像一些记忆碎片似的，真切，而且令明伊充满悲意。 终于熬到上班时间。明伊冲进办公室，每个抽屉都找了一遍，却依旧没有找到。明伊想想，这事没必要惊慌，得暗中留意。只是得空去问了李振源，可有在夜里听到上下楼的声音，李振源说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明伊想，如果别人要做这个事，当然不会弄出声音来给人察觉。当然还有多种可能，就是根本没有这个人，或许明伊在酒店的时候，不小心掉了，或者包挂在椅背上，被服务生顺走，也可能在李振源车里掉了…… 对小黄那边，明伊只有当自己收下了钱。这样一想，又郁闷，又释然。特别矛盾的心态。 一天里毫无状态。坐立难安。 台达的苏经理打来电话，说手里有两张电影票，问明伊要不要去看。明伊当然知道这是人家泡妞的手段，平常会拒绝，但这时突然想，自己二十二岁了，也是时候跟异性有些感情戏。再说，不是心情不太好吗，明伊说，“电影就不看了，去喝酒吧。”“啊……”苏迎完全没想过是这个结果，一时难以置信，问，“你说喝酒？”明伊说，“不愿意？那就算了！”苏迎赶紧说，“不不不，愿意的！非常愿意！” 苏迎长得并不符合明伊的审美，个头略矮，差不多一米七，还没明伊高。明伊想过如果自己结婚，对象至少要比自己穿五厘米中跟鞋稍高，也就一米七八上。约完苏迎喝酒明伊马上后悔。这得有多么自暴自弃。不就丢了一个装钱的信封，搞得丢了整个人生似的。明伊看不上这样的自己。 所以晚上，明伊缠着李振源同去，李振源说，“这样去了给人多大尴尬。不如我约一个朋友先去酒吧，你跟他进来，制造一个偶遇的假象，这样大家都好相处。”明伊佩服李振源的情商五体投地。虽然平时他那么不愿意明伊跟苏迎相处，却还在在意苏迎的感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二十 结果明伊因为晚上没有睡好，又有些感冒，一路晕车晕得要死。到达酒吧就往洗手间冲，用手示意苏迎在外面等她。 吐过就舒服很多。明伊正用清水洗脸，一个男人从男卫生间出来，看了明伊一眼，满是嫌恶。明伊心里一万个羊驼在奔腾，自己就晕了个车，居然被人看成喝醉吐酒。 但明伊发作不得，这男人长的太好看，神似明道。而明伊最迷的男星便是明道。 男人洗洗手出去了。明伊悻悻然，整理一番，出去找苏迎。 苏迎并没有入座，而是站在吧台等她。明伊走过去，把自己外套从苏迎手里接过，正想问苏迎想喝什么，听李振源呜哩哇啦在某个角落喊她。 明伊寻声看去，李振源跟一个男子坐在一个卡座。男子背对着明伊的方向，应是李振源刻意要了能看到门口的位置。明伊拍拍苏迎的手臂，说，“这么巧，李先生也来喝酒，走，我们去跟他们一起坐。”苏迎当然应允。只是内心有些小失望，且浮于神情。 走过去，才发现背对明伊的男子正是在洗手间见到的人。李振源介绍道，“诺，这位是公司洪先生，财务总监洪禛礼先生。这位帅哥是台达的采购经理苏迎先生。至于这位，是我的助理明伊小姐。” 李振源介绍完大家，重新落座。问明伊，“喝什么？随便点，今晚我请客，相请不如偶遇，哈哈。” 又转头问苏迎，“那个，苏先生，喝什么告诉我，我帮你点。” 洪禛礼一脸的疑惑，看向明伊，说，“那么你今晚还未开始喝酒？但我看到你刚刚吐了。”明伊报嚇一笑，说，“刚是因为晕车晕的。”洪禛礼立刻道歉，“我以为你喝多，抱歉。”明伊说，“你也没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有点微表情而已。”哈哈哈……两人齐笑出声。 于是李振源十分好奇，问发生过什么，洪禛礼说，“刚刚在洗手间碰到明小姐，以为她酗酒过度吐了，有对她用嫌弃表情。”李振源说，“啊，你完蛋啦！我们这位明伊小姐很小气，她一定怀恨在心会伺机报复的。”大家又笑。 苏迎突然发现自己插不进三人的话题，略觉尴尬。李振源眼明心亮，立刻给他斟酒，并跟他问起台达老总的一些事，两人打开话题。 洪禛礼给明伊倒了一杯白水，说，“你先喝喝水，现在你吐过，不太适合喝酒。”明伊接过道谢。洪禛礼盯着明伊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明小姐，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像林青霞？”明伊抿嘴笑，说，“听说洪先生是位诗人，很想拜读你的大作。”洪禛礼说，“不要听李先生造谣，什么诗人，半吊子文学青年而已。不，中年。”明伊又笑。这位洪先生的每句话，都仿佛触到她的笑点。洪禛礼说，“那么，平时有看些什么书？”明伊说，“我看书挺乱来的，什么书都看。小到故事会，各种民间文学，各类报纸，那么也会读读厚黑学之类，易经，甚至武林，我不太选择书本，只要有点兴趣就看，甚至本草纲目……”洪禛礼连忙叫停，说，“我可能问错问题，你看过四大名著吗？”明伊说，“应该是初二之前就看完了。”洪禛礼问，“喜欢红楼梦吗？”明伊想想，摇头，说，“文学性，红楼梦是最强的，然而十分不喜欢书里的观点。也不太喜欢书中的各色人等。我更喜欢西游记。我觉得写书一定要写得让人既愿意读，又十分好懂。”明伊又哈哈出声，说，“可能是我的文字功底局限了我的欣赏水平。”洪禛礼说，“不，你是我问过的所有人里，唯一愿意说自己不喜欢红楼梦的。其实，我也不喜欢。哈哈！”两人又相视而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二十一 第二天上班，去李振源办公室签字，李振源盯着明伊看，看得明伊不自在。 明伊出来后，越想越觉蹊跷，又折回去，问，“李总，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李振源把抽屉打开，甩出一个信封，说，“这个是不是你丢的？”明伊一惊，问，“怎么在你这里？”李振源说，“昨天去洗车，洗车的从我座位下翻出来的。”明伊说，“这个，是有人给我的，我如果说，我是想还给人家，却因为弄丢了没法还，你要不要信？”李振源说，“你怎么做事我不管，你要不要收也是你自己去决定。只要无损公司利益，我都能包容。”把信封递给明伊，说，“拿去吧。”明伊接过来，出门到自己位置上。心里不太是滋味。 现在还不还回去，都有贪财嫌疑了，这个乌龙事件叫人很不爽。明伊想想，还是决定还回去，别人怎么看自己，不是最重要，人最要紧是自己内心坦荡。 给小黄打了电话，约他下班后在公司楼下等。 明伊见了小黄，把信封还给了他，说，“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但这个请还给你表哥，大家都不容易。只要他以后送货的时候多加小心，不要出错，就很好了。”小黄接过信封，脸上有狐疑之色。明伊以为自己的话小黄没有理解，又说，“我的意思是，我以后有用货车的时候，尽量考虑你表哥。”小黄犹豫了一下，说，“可是，这不是我给你的信封啊，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接表哥信封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刷墙，信封被我接过来，染了白色油漆，不是太多，但也足够显眼。”明伊大惊，拿过信封看，确实，这信封虽然也是牛皮信封，却干净而色新，完全不像过了几人之手，更别说染过油漆了。难道，李振源换过信封了？但他有什么理由换掉呢？明伊赶紧对小黄说，“那你数数里面的钱，数目对不对？”小黄迟疑着不肯数，明伊明白他的顾虑，说，“没事你数数，我拿过来没数过，想着要直接还你的，但后来发现不见了，这个是李先生在他车里找到的。啊，你放心，我没说是你给我的。” 小黄数了数，呆了，说，“多出一千。”明伊说，“那我知道了，这个信封可能是别人掉车上的，不是你给我那只。”不由更烦躁，平白无故，欠人几千块钱。 明伊转身上楼，去找李振源，上了七楼，敲开李振源的门，却发现洪禛礼也在，便说是去借几本书来看。挑了几本书，下去了。 明伊烦到无以复加。原本简单的事，复杂了。而且，自己那只信封到底去了哪儿？这多出来的信封又是谁的呢？百思不得其解。 明伊连晚饭也没去吃，迷迷糊糊睡着了。连日来的失眠，又感冒，使得明伊疲惫不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明伊被电话吵醒，明伊拿起手机，看到对方是隐藏了号码打来，虽然很奇怪，但还是接听了。 “你是明伊吗？”很奇怪的声音，听不出男女，而且对方那里很吵，仿佛旁边很多机器在运转。明伊说，“我是。”对方突然变得凶狠，爆着粗，说，“我他妈找你很久了，贱人！你给我小心点！只要你在广州，我迟早弄死你！”明伊心跳加速，搞不清状况，但也保持冷静，厉声问，“你是谁？告诉我！有种过来找我！”她第一闪过的念头是，这人是宋红莲找的，目前，明伊只有这一个疑似敌人。可是对方越下作，明伊反而越不怕，这表示对方的智慧并不高。而且，她永远不会给她第二次设计自己的机会。那人在那边哈哈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说，“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就那么想早点死？”明伊冷冷地说，“死又有什么可怕，我反正没打算活太久。不过，这之前，我肯定先送你下地狱。”对方被激怒了，又开始爆粗，“你他妈给我等着，小婊子，等着老子弄死你！”明伊果断挂了电话。不到三秒，对方又打过来，明伊又挂掉。如此反复几次，消停了。 明伊再也无法入睡。 抬眼，看到昨天晾的衣服还挂在阳台，被风吹得飘来飘去。明伊起身去收。一打眼，一个白色身影从阳台慢慢飘走。明伊吓得身子一缩，瘫坐在阳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二十二 明伊把信封还给李振源，说，“我是丢了一只装钱的信封，但不是这只，我跟人核实过，我收到那只，被油漆染过，而且里面的钱也没这么多。” 李振源陷入沉思，捏着信封想了想，说，“好吧，我再问问别人。” 明伊走出来，看到宋红莲在她座位旁等她收头天的报表，伸手接过来，说，“放这儿吧，我待会儿再看，有什么问题我给你电话。”宋红莲神情躲闪，又似乎在探寻什么，却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出去了。 这当然不太对，一般总会有两句话要说，哪怕是一些客套。但，她什么也没说。 明伊想想，摇头作罢。管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伊自信跟宋斗智必然有胜算。 下午明伊去客户那里处理一些品质问题，出发的时候喊了宋红莲一起。 去到那边公司所在工厂，细细了解了问题出处，又把问题件装上后备箱。正说回去，宋红莲却临时接了个电话，表示她不跟车子回去，晚些自己搭车回。明伊也不问她，只简单说了个“好”字，催小黄开车走了。 开了一段距离，小黄说，“宋小姐以前跟公司吴总的前助理是恋人来的。不知道她那位男朋友做了什么，被警察抓了。”明伊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小黄继续说，“宋小姐之后回老家去了一段时间，后面回来，继续上班。但之前，她是做会计的，回来后，求了吴总很久，勉强留她在品管部上班。以前老吴很看重她，现在，就当可怜她，打发她随便一个职务。” “还有这么一段。”明伊说。 小黄说，“是呀，你来不久，肯定不了解大家的过去。其实李先生的上上一个助理，被人在公司洗手间非礼后离开的。那人是个门卫，被开除了。但后来听说，他们是同乡，以前在老家，也是谈过朋友的关系。女的还是男的带出来的，不过进公司后，大家地位变了，关系也就变了。男的不甘心啊，来霸王硬上弓，女的翻脸了。不过后来公司老板们要送男的去警察局，是女的替他求情，也算仁至义尽。”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出大戏。明伊想。对叨叨不绝的小黄说，“我有点累，睡一会儿，到了你喊我。”靠在座位上睡了。 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而且透过微光，看到了人影。 “我的孩子。”那人温柔地说。 明伊觉得从未有过的心安。 却被小黄拍醒，“明小姐，到工厂了。” 明伊去车间找到王志华，让他找人把问题件下车，并交代了一些事。过程中，手机在包里一直响，明伊拿出来看，是李振源打来，正准备接听，突然屏幕黑了。明伊这才记起，自己拿到手机一周多，还从未充过电。于是把电池取出来，问王志华要了万能充，又借电话说给李振源回过去，王志华说，“我手机放抽屉里了，我去给你取。”屁颠屁颠跑走了。旁边一个工友说，“车间有座机的，你拿座机回吧。”明伊想想，跟工友去了。 座机安在模具部旁边的墙上，模具师傅正在研究图纸，明伊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明伊拿起话筒拨号，还没拨通，突然想起什么，又把话筒按回去了。 这机器声，太熟悉。打孔的声音，电锯声，还有零配件往框里码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明伊用力抓住模具师傅的双肩，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这是一张年轻而敦厚的脸，完全无辜地看着明伊。 明伊想，不是他。怎么会是他。 “怎么啦？”模具师傅诧异极了，问明伊。声音粗矿，洪亮，十分明确的男中音。 对，不是他。明伊收回双手，道歉，说，“我以为，你是我认识的某个人。对不起，我认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灵种种》正文 二十三 家里大哥给明伊打来电话，说问过明世国叔叔了，那位苏娟嫁了多年了，且不在本地，具体嫁去哪里还不清楚，得去打听。至于苏丽丽，明世国说不清楚，当年他也不记事。明伊大哥说，“但感觉，他是知道点什么的，仿佛不便说，可能是一段不好的往事，你了解世国叔叔的，他不肯多话任何人。”明伊问，“他总该知道这人这些年有没有音讯吧？”大哥说，“他说了，家人都当苏丽丽死了。应该是毫无音讯。不过她父母仍健在的，年事已高，已经不住当地了，好像城里买了房子，但据说，他们只有两个女儿，老两口一辈子农民，买房子的钱，应该是苏娟出的，实在要打听，他们老家总会有些亲戚朋友知道他们的住所。这事如果要紧，我便得空去问问。”明伊说，“我答应了人要问个究竟。”大哥说，“那你等我消息呗。” 明伊挂了电话，想着自己一堆破事，还热心为刘云安打听故人，也是醉了。 明伊下班回宿舍楼上的时候，刻意在四楼停下，想了想，去敲了宋红莲的门。宋红莲刚换了家居服，一脸懵，问明伊，“有事？” 这莫名显出的生分，反而令明伊放心些。如果她装得热情友好，明伊反而更拿不住。明伊说，“没有，就是好久没一起耍了，想来坐坐，聊聊天。” 宋红莲让明伊进去坐下，说，“我这里乱得很，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打理房间，你在的时候，还有你打理，你搬走了，我也就又放任自己了。”明伊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说，“李先生有片荔枝园，周末一起去摘荔枝呗。我来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你还算个朋友，不知你有没有其他安排？”宋红莲微微仰起头，想了想，说，“我没什么事，陪你去呗。”明伊说，“男朋友呢？和好没？和好了一起去。”宋红莲苦笑，说，“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明伊说，“也是。不过你还年轻，焉知他日你不会遇到更好的？”说话间，明伊装作不经意地用眼睛搜了一遍室内。确实乱得很，干净衣服没叠，胡乱扔在床上，脏衣服又胡乱丟在盆里，地上，鞋子到处都是。一些杂志报纸扔得写字台重复杂乱堆满。 出来回到自己房间，明伊打电话给刘云安，想想又挂断了，毕竟什么也没打听到。说了没意义。 电话却是通了的，只是刘云安没来得及接而已，刘云安看到来电提示，又打过来了。明伊只好把打听来的情况给他讲了一遍。刘云安说，“明伊，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有天晚上，我梦到了苏丽丽，她穿了身白色衣裳，神情十分凄楚，告诉我说，她跟我有一个女儿，二十二岁了。算来，正是她失踪后生下的。”明伊一听白色衣裳，心里有些惶恐。脱口问，“是否是长发？”刘云安说，“是啊，丽丽一直都是长发及腰。”转而，刘云安意识到明伊问得突兀，问，“你也梦到了？”明伊无法言语，她可不是梦到，她是亲眼看到，而且多次。这话她没法跟刘云安去说。 呆了呆，明伊以笑掩饰，说，“女鬼不都是长发白衣吗。哈哈。”刘云安在那端也笑了，说，“还是我心里太记挂了。” 明伊突然觉得事情复杂了。自己到底是谁？跟苏丽丽有什么渊源？这些，明伊现在特别急于弄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