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妖姬(穿书)》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是虐文啊 第一缕太阳光照进窗棂的时候,苏心玥很是敏锐的睁开眼。 她看了看被日光映照得白皙通透的手臂,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侍女停云麻溜的上前来,为她光裸的肩膀送上披肩,“辰时尚差二刻,小姐您近来起得真早。” 当然,只有早睡早起才能维持充沛的体力。尽管对苏家大小姐而言,她即便睡成一头死猪也没人敢吵醒她。 可是,她怎能放任自己堕落下去呢?苏心玥想到不久之后可能面临的遭遇,眉头不由紧紧蹙起。 草草理好衣裳,苏心玥打了个呵欠坐到妆台前,出神的望着镜中的面孔。 哪怕来到此地已有半个多月,每日晨起梳妆,她还是忍不住为这张脸惊叹:美,真美,真是太美了! 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为何会落到书中那般下场呢?苏心玥想起来便不禁唏嘘。 没错,她穿进了一本名为《祸国妖姬》的古早风味虐恋文里,此前苏心玥曾用一个晚上飞快的读完它,合上书页后只余一句感慨:这酸爽,不敢相信! 故事的女主角苏心玥,拥有出尘绝艳的容貌,尊贵无比的出身,简直集老天恩赐于一体。她父亲乃当朝右相,威仪赫赫,外祖母乃当今皇帝的姑母永宁大长公主,母亲则为景阳翁主。在这样显赫的家世下,苏心玥一出世便博得所有人的关注,何况她还有那般讨巧的容貌,皇帝表叔只见了一眼便垂爱不已,亲手为她颁下封号——宜安县主。 这样的女孩子,本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得舒坦无比,只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让她遇见那一位——杀千刀的男猪脚,博望侯家的二公子魏曜。 博望侯远在云州,此番是奉命上京为皇帝祝寿,这位二公子则为代表。他并非博望侯嫡子,而是一名胡姬所出,却生得俊美无俦,谈吐非凡。两人在敬国公府上的宴会只见了一面,苏小姐的魂儿便被他勾去了。那之后,魏曜时常找机会与她私会,两人幽期密约不断,苏小姐在饱尝了爱情的甜蜜滋味之后,一颗心亦患得患失起来,担心这种关系能否长久。 显然她的忧虑是对的,最终苏心玥也没能嫁成魏曜,而是指给了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当今三皇子顾廉,至于令她牵肠挂肚的云州情郎,则在大婚之夜不知所踪。 如果故事结束在这里,未免太平淡了些,所以作者灵机一动,泼洒了更大的一盆狗血。原来博望侯一家看似恬淡,其实内里野心勃勃,其时恰逢乱世,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博望侯亦暗地招兵买马,徐图大举。至于这位并不得其重视的次子魏曜,更是野心家中的刽子手,残忍而又决断,伺机掌握了西北一带全部的势力,并取其父而代之,声势浩大的杀入京城。 而他谋反的借口,则是要夺回心中挚爱——那位嫁进皇族的苏家大小姐。 毫无疑问的,他成功了,改国号为大秦,改国姓为魏姓,天下重回太平。可怜的苏小姐此时才明白,自己一腔赤诚的热恋不过是他人谋夺天下的幌子而已,从始至终,她都不过是被魏曜握在手心里的一枚棋子。就连当初在京城的一段甜蜜时光,也无非是利用她来刺探消息。 可想而知苏小姐有多失落。 固然,魏曜登上帝位后,亦立她为皇后,可是,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苏皇后是依仗爱而生的,没了爱,她如何能维持本心,很快就变成一个尖酸狭隘的妇人。她开始与魏曜口角,见了面便争吵不断,渐渐地,魏曜有意疏远她,甚至不再见她的面。苏皇后恼羞成怒,将怒气转移到他那些宠妃身上,折磨她们,辱骂她们,岂料这些对头也不是好惹的,其中的一个,借着罚跪之机“不小心”流掉了孩子,于是帝后之间龃龉更深。 若仅仅如此,他们也只会相看两相厌,最后终老而已,真正点燃导火-索的是另一件事——可当苏皇后得知自己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兄顾廉被拘禁于天牢,再也忍耐不得,竟乘夜跑去探望,无巧不巧的,此事被一宠妃得知,借机进以谗言,诬陷其与顾廉旧情复燃,于是魏曜将苏氏打入冷宫,就连她后来验出身孕,也再没去看过她。 苏氏在这样恶劣的情境与郁卒的心情下,如何能安心养胎,生下一个面容酷似皇帝的男婴,便溘然长逝。而魏曜此时才恍然醒悟,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对苏氏生出真情,或者说,苏氏才是他的真爱,于是魏曜赐死了那名宠妃,渐渐荒芜政事,后来更是不断纳入新宠:无独有偶,她们的容貌皆与故去的苏皇后有几分相似。 至此,本书的内容宣告完结。大约原作者自以为这个故事十分感人,甚至在番外里颇为煽情的写到,寂寂的深夜中,皇帝常常会抱着一个骨灰坛温柔的泣诉着,低低唤它“心玥”。 然而苏心玥在耐着性子读完全书后,喉咙里险些便是一口老血喷出,只差骂道“你神经病啊!”这种情节是写给人看的吗?你他妈报复社会吧! 况且这算哪门子的祸国妖姬,比小白菜还命苦哩!现在的作者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连书名都不好好取了吗? 可悲的是,现在她却被传送到了这个荒谬的剧情中来。苏心玥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起初内心是拒绝的,然后现在已经过去半月,她逐渐明白过来,自己已没有机会回去了,她能选择的,唯有适应眼前的环境。 其实细想想,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主,男猪脚魏曜其实也没什么错。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苏心玥不认为书中的关系是爱情,要是爱情非得虐得这样死去活来的,那她宁可不要。本来嘛,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谁爱争谁争去吧,她懒得掺这趟浑水。 现在苏心玥取代了书中女主的位置,她当然得按照自己的方式走下去,恋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当然,苏心玥很有自知之明,她身为一介女流,当然也没法阻止魏曜践踏长安的脚步——他理应能找到另外一个可供利用的女人。到时新皇登基,朝中易势,她们苏家未必能有好下场。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能在死之前享受过一切,她便于愿足矣。 来呀,快活呀,反正还有好几年的光景。到时国破城亡,她宁愿选择自刎,至少还能得一个美名,流传百世——比起书中的女主岂止好了数倍,这可怜的女孩子,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被冠以祸国妖姬的污名,真是倒霉透顶,可见渣作者和渣男主对她抱有多大的恶意。 苏心玥对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心底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不能重蹈前人覆辙,什么狗屁胃药,见鬼去吧! 停云的呼唤令苏心玥回过神来,她一边梳髻一边问道:“小姐,明日敬国公府的宴会您去不去呀?三殿下还等着您回话呢。” 是了,她倒忘了这茬,宴会就在明日,那是她与魏曜的初见。苏心玥寻思着:避开或许是个办法,可是要不着痕迹,不惹人猜疑,又太困难了些。 罢了,她活着是为自己开心,要是因为那人畏首畏尾,那便失去生存的价值了。苏心玥灵巧的将一串红石榴耳坠穿到小巧莹白的耳垂上,闲闲说道:“去,当然要去。” 既然是大庭广众之下,谅那人也不敢怎么样,况且敬国公府乃百年世家,在京中威望不浅,各家的贵女都会出席,要是见不到她的人影,保不齐会编排出什么谣言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将魏曜当成一条狗,不理会他就是了。 停云答应一声,因寻了几匹衣裳出来,洋洋洒洒的在榻上摊开,皆是质料精美,瑰丽非凡。 她指着一件荔枝红的襦裙,很有主意的提议道:“小姐肤白,不如就穿这件吧,保准艳压群芳。” 苏心玥却微不可闻的蹙起眉头,这衣裳也太出挑了,生怕魏曜看不见她么? 仅仅是短暂的一瞥,苏心玥便挪开视线,淡淡道:“这件前天才穿过,我不要它,换旁边那个烟罗紫的罢。” 这选择无疑出乎停云意料之外,因为不像自家主子素日的做派,她困惑的道:“小姐不是总嫌这料子暗淡么?” 苏心玥微微一笑,“傻丫头,是人穿衣裳,不是衣裳穿人,你以为我换上这件,她们就能比得过我么?你未免太瞧不起你家小姐了。” 她说的是实话。看看镜中的自己,苏心玥有这份自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是男人啊 敬国公府的后花园中,贵女们已如蜂蝶般团簇在一起,衣香鬓影,热闹非凡,男人们则在湖畔的曲阁中高谈阔谈,借以卖弄才智学识。 本朝对于男女之大防并不十分严谨,是以即便女眷众多,男宾们也无须太过刻意回避,只以湖中碧水稍作间隔,眉目传情间颇具妙味。本来小姐们难得出一次门,每逢宴会,自然得在人前多露露面,不止为谋划自己的婚事,将来方便得一个好丈夫,亦是让有名有姓的人家背地里多做一份比较,借以哄抬身价。 男人们同样如此。 伯昌侯府嫡出的大小姐严娇娇今日可谓得意极了,因她是众多美人中最出色的一个。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别出心裁的衣裳,月白的实心地子上绣着大片的紫藤花,那是请城中最好的绣娘足足费了一月功夫才赶出来的,端的是色如美玉,人比花娇。 卫宁儿的父亲不过是个内阁侍读,俸禄有限,从来没机会见到这样好的料子,因此绕着严娇娇的裙服奉承个不停,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其他几位贵女也连声附和。 严娇娇故作淡然的挥着手中玉扇,嗤道:“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百金之数罢了。” 伯昌侯府不缺银子,这点东西对他们而言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众贵女听了不由面露讪讪。 严娇娇见状,便如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般舒坦,嘴角亦显出自矜的浅笑。 可是当她余光瞥见从园门口姗姗而来的人影时,严娇娇的笑便僵在脸上——糟糕,撞色了! 她没想到苏心玥竟也穿了一身浅紫色衣裳,尤其剪裁是那样的妥帖、齐整,穿在她身上恰如其分,简直烘云托月般衬托出她的美貌。 相形之下,高下立判。 倘若别人没瞧见她倒好了,严娇娇巴不得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变成瞎子,可惜一个女孩子已经惊喜的喊出来,“宜安县主!” 真是些看人下菜碟的下贱胚子,见了个贵人便巴结起来,简直毫无志气!严娇娇气恼不已,偏又无可奈何。 贵女们团团的簇拥上去,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县主姐姐,您这身料子是江宁织造房进上的吧?听说宫中一共也止有五匹,咱们可是做梦都想不来的。” 另一个则装出很有见识的模样,“这紫色可是最挑人的,非得肤白胜雪才压得住颜色,像我是万万驾驭不住。” 说罢,还似有如无的向严娇娇这边投来一瞥——严娇娇当然也是个美人,可是同苏心玥的雪白剔透比起来,她那身皮子便显出微微的黄色,那件淡紫色衣裳穿在她身上更像是生了冻疮。 即便不是亲耳听见,严娇娇也能猜到这些墙头草心里的刻薄念头,嘴唇不由气得发抖起来。 苏心玥态度得体的应付众人,时而微笑,时而亦简短的客套一两句。宜安县主出身尊贵,教养良好,虽然骄傲,但并不傲慢,就是因为这点,她才会成为京城众多公子哥儿心中的女神——只可惜,这一切都被魏曜那个男人毁了。 她亦走到严娇娇身前,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番,继而宽宏大量的称赞道:“妹妹的眼光越来越好了,这身料子可真衬你。” 不过比起她自己来还是远远不如的。 严娇娇暗暗骂了句虚伪,不得不违心接受她的褒扬,“县主太抬举我了,我如何能跟您比?” 这番谦辞并未引来众人的喝彩,贵女们反倒个个露出一副“你还颇有自知之明”的神情。 严娇娇悲愤之余,更加怨恨上天的不公,凭什么苏心玥就能生在那样的好人家,一出世就占尽了风头,可她严娇娇呢,不止托身在一个没落侯府,连心爱的男人也对她置若罔闻。 当她看到从水阁边遥遥走来的三皇子顾廉时,心里更感到这一点可怕的差距。 凭心而言,顾廉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容貌俊秀,身姿挺拔,更重要的是,他自幼便陪伴在苏心玥身旁,不离不弃的守护着她。只可惜,女主从始至终对未曾对他有过一星半点的爱意,更多的则是成婚之后的歉疚,以及违心与其夫妇相对的难过。 如今的苏心玥虽然换了芯子,她也不打算挽回这个错误,相反,她要尽量避免与顾廉成婚。既然魏曜注定会成为这个王朝至高无上的掌权人,她嫁给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不如矢志不嫁,胜过拖人下水。真到了濒临绝境的那步,她会选择自行了断,说不定还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毕竟红颜薄命乃是古今文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呢。 等顾廉到了跟前,苏心玥还是脆生生的唤了句,“表哥。”不能太过生分了,只要维持以往的表现即可。 顾廉对这位表妹亦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含笑道:“这身料子还是我命人送给太后娘娘,没想到太后竟会转赠给你,更没想到你居然喜欢。” 苏心玥暗暗道声糟糕,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有意同他示好一般。未免引起误会,她只得轻轻笑着,“是么?我却不知,只想换个新样罢了。” 如此云淡风轻的掲了过去。 顾廉无法,姑且将话题岔开,兄妹间胡乱絮些闲话。 严娇娇在一边看着,眼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忽闻湖畔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众贵女下意识的向凉亭中望去,连严娇娇亦忍不住咦道:“怎么回事?” 伺候她的侍女是个机灵的,早打听了些风声回来,悄悄说道:“博望侯家的二公子来了,正在同敬国公寒暄呢!” 严娇娇鄙薄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区区一个胡姬生的杂种,也值得多费精神……” 她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生生咽了回去,因她已望见湖边踽踽独行的来人。 这一刹,她和其他所有的贵女们一般,顷刻间化作了石雕,眼里再也容不得其他,只留下那个阴鸷俊美的男子。 苏心玥对周遭诡异的安静并不奇怪,因为原著里就是这么描写的,她甚至觉得魏曜更合乎“祸国妖姬”这书名一些,因为他但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骚乱,而作者君为他极力渲染的美貌,说一句风云失色也不为过。 魏曜也穿了身紫色衣衫(今儿似乎人人都跟紫色杠上了),可是他那种紫深刻到近乎墨黑的程度,愈显出肌肤的苍白。锋利的剑眉下方,是略显倦意的眼,一只眼仁是浅琥珀色的,如同打磨精巧的黄水晶,另一只则透出冰冷的微蓝,像薄暮时的夜空。再往下,是挺直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唇色如血的微红,给他细致精美的轮廓更增添了一抹诱人之色。 苏心玥不得不承认,她在初初见到魏曜的那刻,心跳险些漏了一拍。她没想到男主的容貌会还原得这样好,尤其是在无良作者堆砌了大量词藻之后,居然一点都不显得女气——也可能是魏曜那无法忽视的身高,无形中为他增添了压迫感。他甚至比顾廉还高出四分之一个头呢。 不过等魏曜到了近前,苏心玥的心已然恢复平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哪怕魏曜再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她自己就是个绝代佳人,何必稀罕别人的姿色,真是笑话! 魏曜看样子是来寻顾廉说话,苏心玥知趣的后退一步,她既已决定远离这个祸害,自然是尽量减少接触为好,尽管魏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很快就挪开视线。 贵女们这会儿却不自矜身份了,各自寻了个由头逡巡不去,其实是在偷偷的窥看那一位——美人总是赏心悦目,无论是男是女。 苏心玥瞅准时机,上前同顾廉招呼,有些疲倦的扶着额道:“表哥,我有点乏了,想进去歇一歇。” 其实按照原著的流程,此时的苏小姐已然对魏曜芳心暗许,连自己高贵的出身都忘了,不惜使出那些下贱狐媚子的手段来——她借机将手里的一杯葡萄酒倾翻在魏曜身上,从而创造接触的机会。 可怜的女孩子,她哪晓得这男人是个祸害,根本招惹不得。苏心玥有些悲哀的想着,幸好她已经洞察前因,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顾廉是最爱护表妹的,听说她身子不适,忙忙的命人领她到里间厢房休息。 苏心玥施了一礼,正要扶着停云的胳膊告退,谁知斜刺里一个小巧光滑的东西咕噜噜滚来,无巧不巧的落在苏心玥迤逦的裙摆上——正是魏曜手里那只盛满了波斯红葡萄酒的酒杯。 主仆俩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人,就见魏曜淡淡抬了抬眼皮,“抱歉,在下一时不小心,听他们说,您是宜安县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一边去吧 苏心玥疑心他是故意的。年轻轻轻的怎会连只酒杯都拿不稳,又不是得了癫痫。 不着痕迹的朝后方使了个眼色,停云才回过来神,红着脸替她将裙摆提起——枉这丫头是个性子沉稳的,素日也颇见过些世面,居然会在今日失态,可见魏曜实实无亏祸水之名。 因来者是客,顾廉不便强为表妹出头,只得笑着打圆场,“魏兄,你也太不仔细了些。” 他知道苏心玥最爱惜的就是容貌衣着,如今她那件新做的裙子上却沾染了淋淋漓漓的酒汁,随便一个女孩子都会大发雷霆。 然而苏心玥并不想与此人多做牵扯,连吵嘴都嫌失了身份,她只是皮笑肉不笑的道:“算了,表哥,些许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至于魏曜方才提出的问题,她根本拒绝回答。 严娇娇排开众人上前来,殷勤的搀扶住她,“玥姐姐,我扶你进里间更衣。” 她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既能在三皇子面前卖个乖,假装示好苏心玥,顺便还将苏心玥的闺名变相吐露给魏曜知道——严娇娇读书不怎么用心,聪明全用在这些事了。 苏心玥即便看出来,也懒得揭穿她,反倒雍容的倚在她身上:既然严娇娇愿意自降身份做她的丫鬟,她何不成全她? 众人见宜安县主经历突然的变故,步履依然不慌不忙,态度更是从容得和入宫面圣一般,不由得暗暗艳羡:这样的教养与气度,她们真是几辈子也学不来。 殊不知苏心玥虽然外表镇定自若,却隐隐感到一道阴冷的视线毒蛇般黏在她后背上,用不着回头,她都知道那是魏曜——真是令人不舒服的生物。 二人到了敬国公府的西厢,停云已见机将衣裳取来,为了防备类似的情况发生,各家的女眷通常都会在马车上备好替换的裙衫,苏府也不例外。 严娇娇一边热心的替苏心玥将襦裙上的褶皱抚平,一边悄悄同她咬耳朵,“苏姐姐,你觉得方才那位二公子如何?” 苏心玥剜了她一眼,倘若她没有记错,原书中严娇娇对于魏曜是颇为倾慕的,不过碍于魏曜身份低微,严娇娇最想嫁的还是三皇子顾廉,因此在得知女主对魏曜有意后,她反倒百般撮合,为的就是将这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摘出去,可惜终究未能如愿。说来好笑,在原书的后半部分,严娇娇依然蹉跎未嫁,居然打起新皇魏曜的主意来,妄图父兄将她送进宫去,当然,她最终也只落得满京城的笑柄而已。 无论如何,她这种讲求实际的精神还是很值得赞美的。倘若原主也能像她这样讲求实际,也就不会被魏曜迷得神魂颠倒,以致毁灭了自己的一生。 情势不同,苏心玥的回答当然也改变了。对于严娇娇的问询,她只有一句评价,“粗手笨脚,不堪大用。” 严娇娇一怔,怎么她对于魏曜竟是这么想的?这不科学呀! 严娇娇犹不肯死心,追问道:“苏姐姐,你不觉得魏二公子的风姿颇令人倾倒么?” 说着,她自己都有些红了脸。 苏心玥睨着她,忽然轻嗤一声,“严妹妹,咱们女子当以贞静为要,何以你却对男子评头论足起来?咱们私底下谈谈不打紧,若是传到外头去,你让严伯父他老人家的脸往哪里搁?” 严娇娇没想到死对头忽然变作了女学究,不由得瞪大了眼,无奈苏心玥所说句句在理,她也只好吃下哑巴亏,低声下气的道:“姐姐教训的是,我知错了。” 苏心玥犹自不肯放松,“妹妹你即便思摽梅之未嫁,也别打错了主意,休说那人出身低微,纵使门当户对,你也别光瞧了一张脸去。咱们女儿家考究夫婿最要紧的是德行,若光是生的好,腹内却是一团草包,又有何益处?” 严娇娇忍气吞声听她数落,心里却恨恨想着:说得好听,你还不是巴着三殿下不放?自己贪心未足,却拉扯上别人,好不要脸! 她待要辩驳两句,苏心玥却已经理好衣裳施施然出门去了,严娇娇只好干坐着生闷气。 重现人前的苏心玥,已经换上一身淡绿色裙衫,清新雅致,与湖畔的青草绿树几乎融为一体。众人惊艳之余亦不得不感慨:果然真正的美人无须在意衣着,她即便披条麻袋出来,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 宴会照常进行,苏心玥频频感知到魏曜不经意间投来的目光,但都被她刻意忽视掉了。她等着魏曜的兴趣淡去——她想魏曜应该懂些分寸,看出宜安县主是不好招惹的,转而寻找另一个容易拿捏的猎物。 还好,直到寿宴结束,魏曜未再来寻她说过话,苏心玥略略放心。 令她没想到的是,魏曜会专程命人送了赔礼来丞相府。 她母亲景阳翁主指着放在描金箱笼里的四色礼,笑吟吟的道:“这些东西是博望侯家的二公子差人送来的,说是不小心打湿了你的衣裳,特来赔礼致歉,没想到此人出身低微,却还知些礼数,难怪博望侯特意遣他上京。” 匣中分别是一匹颜色鲜亮的碧金绡,一颗散发着莹莹幽光的夜明珠,一支笔头油润遒劲的狼毫,以及一整块洞庭湖产的上好端砚。 光这些东西便所费不呰,区区一块烟罗紫,哪值得他花费如此代价? 景阳翁主似乎很称叹魏曜的世故,她将那匹碧金绡摆在手里细细欣赏着,“玥儿,这碧金绡听闻乃云州特产,用金线及鲛丝编结而成,且漂染之后,颜色经久不退。若非魏二公子进京一回,咱们恐怕还见不着这样的好东西。” 这魏曜可真会投其所好,也只有景阳翁主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物,才识得这些礼物的价值。否则便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毫无用处。 景阳翁主原本对这位远客的鲁莽颇为不悦,及至见他一片诚意,好感反而加添了些。她觑着女儿欣然道:“碧金绡价值连城,若裁制成衣穿于你身,必定更为出色。” 苏心玥的态度却有些不冷不热,颦眉道:“既是这般贵重的礼物,母亲您怎么还收下了?岂不让人笑话咱们苏家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似的!速速的命人退还回去才是正理。” 景阳翁主嗔道:“我何尝不是如此说,无奈那起子人执拗的很,将东西放下便走了,据他们说,改日姓魏的还要亲自登门造访呢。” 可真是打蛇随棍上,想甩甩不脱。魏曜盘算的什么念头,苏心玥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冷淡的道:“我不见他,母亲替我回了他便是。” 景阳翁主还要再劝,苏心玥不耐烦的反问道:“听母亲的意思,是想要我嫁给那人么?” “当然不是,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景阳翁主有些讷讷,她无非觉得却不过情面,至于将女儿许配给一个胡姬生的卑微庶子,她是万万没有想过的。 “那便是了。母亲您既然无意,我亦无丝毫好感,既如此,何必让那人抱有非分之想?”苏心玥坦然说道,“母亲若觉得这些礼物太过贵重,倒也无须介怀,魏氏此举,焉知不是在炫示博望侯的财力,否则区区一件裙衫而已,倒值得大费周章,母亲不觉得太可疑了么?” 一席话说得景阳翁主面色凝重起来,“你如此一说倒也有理。” 她哪知苏心玥全是信口胡诌的,不管魏曜打的什么主意,总之她一概不理会就是。 “东西既已送来,咱们只需收下即可,横竖魏氏尽到了自己的心意,与咱们再无瓜葛。”苏心玥说道,转身就朝花厅走去。 景阳翁主忙忙唤住她,“那这匹纱呢?”她扬了扬手里的碧金绡。 苏心玥冷淡的道:“您留着自己做衣裳吧。” 景阳翁主啼笑皆非,她都这把年纪,如何穿得了这样亮眼的颜色?不过女儿的脾气她清楚得很,她说不喜,旁人怎么劝也无用。罢了,看来姓魏的是真得罪了她,景阳翁主反倒稍微放下心来,早听说魏二仪表不凡,她还真担心女儿会上那人的当呢,如今瞧来倒是她多虑了。 至于其他那三样,苏心玥也没留着自己赏玩,而是悉数送给了年方六岁的幼弟苏珀。小孩子的热情来得快,去的也快,兴许不出一个月,这些东西便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了。 对于拒绝魏曜赔礼这件事,苏心玥半点后悔的念头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其实为了改变自身的命运,她或许该尽量的迎合剧情会更好些,尽可能的巴结魏曜,抱他的大腿,忍辱负重,争取那一点点的施舍与怜爱,改掉原主“作”的那一方面,最后在深宫中寂寞的苟活。只要她不任性妄为,她相信魏曜至少会留下她一条命在。 但是那样就太憋屈了。她不喜欢憋屈,更没信心、也没兴趣去征服这种男人。 这辈子,她苏心玥只为自己而活。就算是死,也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不理他吧 苏心玥原以为送礼一事轻描淡写的便过去了,谁知才回房里坐下抿了口茶,就见苏琥急吼吼的进来,大声嚷嚷道:“苏心玥,你怎么自作主张就把东西送人了,还有我的份呢?” “叫姐姐。”苏心玥挑了挑眉,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 她有两个弟弟,皆是景阳翁主亲生。小些的苏珀倒罢了,原本乖巧可疼,至于这个大的……他与苏心玥乃双生胎,不过稳婆接生的时候,是苏心玥先一刻落地的,顺理成章该当姐姐。 不过打死苏琥他也不愿意承认这点,尤其他现在身量越长越高,都快比苏心玥高出一个头了,仅仅因为那片刻的间隔就要屈居人下,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然而苏心玥咬死不肯松口,苏琥又正当有求于人,只得露出一脸谄媚的微笑,“姐,别人好心送了赔礼过来,你怎么好似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做人要谦卑,可不能这样目中无人呀!” 苏心玥睨了他一眼,看得那小子心虚的低下头去,她淡淡说道:“那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苏琥不由急了,抓着她的椅背不放,“可你也不能都给了小弟呀!他还只有六岁,万一弄坏岂不白糟蹋了?” 苏氏一家都出俊男美女,景阳翁主年轻时便是个难得的美人,苏丞相亦是风度翩翩、相貌儒雅。这两人的优良基因在子女身上得到了完美传承,休说苏心玥便是钟天地之灵气所生,就连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五官上也是没得挑的,俨然便是一枚高大俊朗的美少年。 现在这美少年却和小孩子一般耍起脾气来。 苏心玥对着镜子扑了点粉,好使脸色看起来更鲜活生动些,抿唇说道:“你要笔墨做什么,爹娘老早就说了,你文不成武也不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纨绔便是。倒是给二弟更有用些,他年纪小,将来的指望大着呢!” 她说的亦是实情,景阳翁主与苏丞相时常纳闷,明明是同一胎里出来的,怎么女儿就聪明伶俐招人疼爱,儿子却混混沌沌、俨然便是一个草包。早些年两口子发愁得不得了,这偌大的家业该由谁承继下去,两人又都是恩爱笃睦,不愿纳妾的。多亏后来苏珀出世,才于无形中解除了夫妻俩的烦忧,景阳翁主已经决定,要倾注全部心力教养这个老来宝,万勿重蹈覆辙。幸而苏珀打小儿就乖巧听话,如今开了蒙,亦勤勉肯学,景阳翁主这才看到一线光明的远景。 至于那个大的,就由他去吧。反正他们这样人家,饿是饿不死的,只要不闹出格就好。 苏琥听了心玥这顿排揎,脸上却一点儿红晕也没有,依旧厚着脸皮道:“二弟还没进学呢,只要用些普通的纸笔就好,他又无须和那些世家公子一道攀比。再说那夜明珠,也要识货的人才懂得珍惜,不然到他手里,也只是一颗会发光的石头,万一磕着碰着摔碎了,多可惜啊!” 苏心玥被他缠磨得没法,只得稍稍让步,“那你待阿珀玩腻了再去找他讨要吧,我是不管你了。” 苏琥等的就是这句话,虽说苏珀年小力弱,他直接去抢都行,无奈苏心玥对他约束甚严,一旦被她知觉,告到景阳翁主那里,苏琥便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回他学聪明了些,先来找苏心玥说情,只要苏心玥松口了,事情便容易多了。 苏心玥见他兴兴头头的往外跑,忽然想起一事,喝住他道:“你且等等。” “姐,你还有什么事?”苏琥愁眉苦脸的转过头来。 他害怕苏心玥出尔反尔。 然而苏心玥又岂是那种人,她仅仅扯开话题问道:“教你功课的先生,是不是号‘南山’?” 苏琥愣怔一刹,“你问他做什么?” “我听说,他除了考较四书五经之外,偶尔还教你们些棍棒拳脚?”苏心玥字斟句酌的留意措辞。 苏琥搔了搔头,“仿佛是的。”不过他也没用心学。 苏心玥陷入沉思,自从选择了那条壮烈的牺牲路子,她便时刻琢磨着该学些防身的武艺。若事情真如书中所写那般,不出五年,大周朝就会成为一片乱世,到时各地的藩王领兵攻入京城,京城势必变得混乱不堪。她这样的容姿,若没点防身的本事,恐怕还没等自尽就被人给糟蹋了——从魏曜死蛇烂鳝盯着她这点,足可见她这张脸多么危险。 要她将这张脸划烂,她又舍不得,只能用些迂回的法子来保护自己。 苏心玥很快拿定主意,“带我去见南山先生。” 苏琥立刻明白她的意图,大呼小叫起来,“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学人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 他更怕苏心玥天赋异禀,练成一代武学宗师,他就更得处处受制于人了。 苏心玥瞪他一眼,“少废话!若再推三阻四,我便将你打翻母亲房中博古架的事告诉母亲,看你怎么收场!” 那博古架上摆着几个景德镇出产的上等青瓷花瓶,是景阳翁主素日最为钟爱的。她要是知道了,保准会从苏琥身上扒层皮下来——哎,为何女儿和儿子的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呢? 苏琥委屈巴巴的垂下嘴角,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苏心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干就干。次日一早,她就命人拖了苏琥起身——苏琥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道:“姐,你这样猴急做什么?那南山先生说不定也还没起来呢……” 苏心玥斜他一眼,他便吓得不敢说话了,心肝儿犹在打颤:我的小乖乖,还没习武呢,就把人唬的这样,来日若提起鞭子刀剑,可不得一剑把人杀啰! 他摸了摸项上,觉得自己这颗狗头也不甚安全。 早市还未开放,长街上寂静无比,只有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倚在墙角打盹,听见车轮辚辚作响,便一窝蜂的涌上前来。 苏心玥早有准备,命停云破雾两个丫头将随身带的包袱散开,里头是刚蒸好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花卷等等,一一分送到这些穷苦人手中。 乞丐们得了食物,忙不迭的向贵人施恩道谢,苏心玥则雍容大度的坐在轿辇中向他们微笑颔首。她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乞丐们见她长得这样漂亮,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柔,无不感谢上天厚爱,让宜安县主托生在长安城。 苏琥缩在角落里撇了撇嘴,“假仁假义,带些自家厨房做的馒头包子就能邀买人心了,真是惠而不费的事。姐,你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还不如赏他们些铜子呢!” “你懂什么!”苏心玥白他一眼,轻蔑的哼声,“救急不救贫这句话你没听过么?我能帮他们的也只有一时,若是习惯了银钱,难道他们还真要靠这个过一辈子不成?再说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丞相府也算不得顶顶富庶的人家,你以为有多少家私可供消耗的?” “舍不得你的私房钱就直说,何必弄得大义凛然的,真是虚伪!”苏琥悄悄嘀咕。 苏心玥上前便要拧他的耳朵,“好啊,你自己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竟敢编排起我来,看我今日不撕烂你这张嘴!” 苏琥见她恼羞成怒,连连告饶。可惜他不是武松,到底敌不过母大虫,末了当苏心玥松手的时候,他耳朵边上都红透了。 苏琥捂着耳廓哀嚎,苏心玥则甚为满意的抚掌:看来她手上的劲力还是不错的,并非没有习武的资质。 可怕的女人,不知道以后谁能降得住她……苏琥暗暗为自己将来的姐夫担忧,不过这回他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行完一番善举后,苏心玥成功巩固了自己的女神形象,于是命车夫继续赶马前行。大块的石砖上生着青苔,稍不留神便容易打滑,那车夫于是很是仔细。 沿途依然有饥肠辘辘的目光投来,许是有的乞丐已两三天没吃饱饭,不过苏心玥也顾不了许多了。这世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她务必得一视同仁才行。 正欲闭目养会儿神好去见南山先生,忽闻一阵尖锐的呲哑声,马车陡然停住了,两人皆震了一震。 苏心玥撩开帘子,皱眉道:“怎么回事?” 车夫惶然跑来,嗫喏道:“方才有个人猛地从旁边窜出来,小的一时眼错没瞧见,因此……” 真是流年不利,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姐弟俩下了车,到了车辕前,果然看到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横在滚轮边上。 苏心玥小心的提起裙子,免得沾染上地上的血迹——还好并没有,看来那人只是晕过去了。 那乞丐的头发长而凌乱,覆在面上,在晨雾中分辨不清楚。苏琥大着胆子弯下腰去,将他额上的碎发拨开。 这一下,苏心玥却看清了此人的长相,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倘若她没有记错,无疑正是魏曜那张惹人厌的脸。 苏心玥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嗬哟,碰瓷儿的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5.不要脸呵 其实这张脸,与她日前在敬国公府宴会上见的那张脸,并非完全相同。脸上不知涂了些什么颜料,肌肤昏黄而暗沉,还刻意在嘴角加添了几条难看的纹路,显然是要故意隐瞒其身份,免得被人识穿。 不过从魏曜现身的第一眼起,苏心玥就对他抱持着如临大敌的态度。纵化成灰她也认得。 苏琥探了探那人的鼻息,有些惊喜的拍着胸口,“姐,他还活着!” 废话,别人特意来碰瓷的,又怎会真个把命赔进去?苏心玥对弟弟的蠢萌颇为无语。当然,苏琥并不曾见过魏曜的形容,纵见了他也未必认得,这一点倒是情有可原。 既然不是事故,苏心玥就懒得放在心上,淡然转身上车,“走吧,没咱们的事了。” “他还躺在这儿呢!”苏琥大呼小叫起来,好像是多么了不得的一桩奇闻。 苏心玥不悦皱眉,“那便命人送他去医馆,再给他些银两治病,如此总成了吧?” “姐,你怎能这样冷漠无情?这人是咱们撞倒的,没准又受了重伤,万一医馆里救不活追究起来,你想咱家受到牵连么?再者说,他是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医馆里兴许见他老实可欺,狠狠地讹上一笔,吃亏的也是咱们呀!”苏琥忽然变得聪明起来,说话也有条理了许多。 “那依你该怎么着?”苏心玥耐着性子道。 “当然得将他送到府中去,再请一位大夫来好好疗治,能救活便是幸事,万一死了,事情也烂在私底下,岂不省了许多麻烦?”苏琥无比理直气壮。 苏心玥立刻反驳,“不成,咱家又不是客店,哪能胡乱什么人都收留进来,你也太胡闹了些!” “姐,你一向不是最慈悲、最乐于助人的么,怎么今日却推三阻四的?是不是嫌这乞丐腌臜,怕污了你的眼?”苏琥挑衅般的睨着她。 苏心玥气得咬牙切齿,这个弟弟,简直是专程来和她做对的。其实苏琥也并非好管闲事之辈,只是样样都喜欢和姐姐对着来,苏心玥越是拦阻,他反倒非如此不可了。 罢了,是他爱自找麻烦,可不关自己的事。仅仅是刹那间的思量,苏心玥已调匀气息,漠然道:“随便你吧。” 她不知魏曜为何要自贬身份设下这套陷阱,不过此时的他,远远还称不上恶狼,顶多是头癞皮狗罢了。 她倒要看看魏曜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苏琥得意自己终于扳回一局,颐指气使的吩咐身旁小厮煮鹤,“另外雇一辆车,把此人送到丞相府去,就说是我的意思。” 苏心玥冷眼看着煮鹤吃力的将那人抬起,魏曜始终一动不动,不晓得真晕还是假晕。她心底蓦地浮起一个念头:会不会连他们姊弟间的吵嘴也是魏曜设计好的,他算准了苏琥的性子,因势利导,从而顺利获得进入丞相府的资格。 若真如此,那他的心思也太可怕了些。 二苏从书院回来,约莫已到了日中时分,苏琥犹自喋喋不休,神情且颇郁闷,他没想到南山先生这么快就答应收苏心玥为徒,要知他当初可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跪了半日呢,还连累景阳翁主费了大笔银钱,南山先生这才松口,却也没正眼瞧过他,只当他一个平常的纨绔看待。 苏心玥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盈盈的说道:“不要紧,我是你姐姐,以后自然会对你多多照拂的。” 苏琥从鼻子里哼了声,嘟囔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南山先生一开始可没说招女弟子呢,要不是……” 要不是南山先生还没用膳,苏心玥又适逢其时的现做了一道黄焖栗子鸡,把先生的胃伺候舒坦了,那位顽固的老人家才改了口,说苏心玥杀鸡的姿态颇有侠女风范,乃可造之材,因此教她一招半式也无妨。 简直是放屁!杀个鸡怎么就成侠女了?想他苏琥秋猎时也跟着打过几只狍子呢,岂不该称一声武林盟主? 不平之气发泄过了,苏琥又狐疑的看向苏心玥,“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从来没进过厨房的人,菜刀和砧板居然能在她手中服服帖帖,运用自如,简直匪夷所思,天赋异禀也不带这样的! “你不在家的时候。”苏心玥笑眯眯的道。 算起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多着呢,想不到苏心玥居然还留了一手。苏琥嘀咕着,“别说,你杀鸡的样子还挺怕人的,比娘都强多了。” 景阳翁主从来不敢弑杀活物,如今年纪渐长,更是以行善积福为己任,杀生这种事是万万不肯做的。苏心玥却不同,瞧她那般利落的将鸡头拎起来,露出突突跳动的颈部,继而便是一刀下去,鲜红的血滴潺潺溢出——苏琥不由滴溜溜打了个寒噤,真是可怕的女人! 苏心玥沉沉不语,眸中神色未定。她当然不能胆小,若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将来就更不敢杀人了——谁能保证不会有这么一天呢? 煮鹤听闻少爷回来,连忙下阶相迎,将他脱下的外袍搭在臂上,又倒了杯龙井供他解渴,并道:“少爷您适才命带回来的人,小的已将他安置在客房了,您可要亲自过去瞧瞧?” 他不提,苏琥都快忘了这茬,随口问道:“请大夫看过不曾?” “看了,就是常给咱家看病的那位方大夫,说是并无大碍,好好将养几日便没事了。”跟了一个不成材的主子,煮鹤办起事来不得不妥善又精明,如此才能凸显自己的价值。 苏琥满意颔首,“你做得很好,我这就过去。” 他见苏心玥朝后厅走去,忙瞪眼叫住她,“你不去呀?” “与我有什么相干?”苏心玥眼皮微抬,步子却没丝毫放慢。 苏琥急道:“别忘了,是咱们乘坐的马车一起撞了他!”他有意咬重在那几个字音上,“他要是死了,你也休想逃脱干系。” “他不是好端端的吗?”苏心玥纳罕道。 “谁晓得姓方的是不是庸医,万一现在诊出来是好的,过几日却死了,你想我一人被官府捉去么?”苏琥索性耍起了无赖。 有些人往往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脑子格外清楚,苏心玥无法,只得施施然随他过去,心里暗暗想着:不知道原本的苏小姐有没有发现她弟弟是个难得的猪队友,大概是没有的,因为苏小姐当时都被恋爱冲昏了头,一心渴盼着与魏曜长相厮守呢。 两人来到客房,但见魏曜屈身卧在榻上,大约经过了一番梳洗,看起来不那么丑怪,不过身上的衣衫仍是破旧如前:这是当然的,丞相府没道理赔他一身好衣裳。 苏琥虽然文武皆是庸才,心地却十分良善,撩起衣襟坐在榻边,很是关切的问道:“你好些了么?” 若非魏曜此刻的模样实在称不上英俊,苏心玥真会怀疑她这个弟弟有断袖之癖。不过比起苏琥的性取向,她更关心的是魏曜该如何把这个谎圆过去,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是犯不着沿街要饭的,何况他生得这样高大,再怎么装可怜,别人也很难施与怜悯。 到底她是低估了魏曜的想象力,但见他颤颤巍巍的支起半身,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发出的却只有咿咿呀呀的低语,跟蜂鸣似的细弱含混。 苏琥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哑巴呀!” 魏曜假装乖巧的点了点头。 苏琥立刻面露同情之色,好似他颇能体谅这些不幸者的难处。他追问道:“那你会写字吗?” 这回魏曜却是摇头。 难怪会落到行乞的地步哩!口不能言,又不识字,这样的人不论到了哪处都是不受待见的。且旁人见他身量高大,从心底里便多了三分疑心,更加不愿意施舍。难怪他见了几个不值钱的馒头都要争抢,险些搭上一条命进去,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可怜人! 苏琥被自己的一番猜测感动得眼泪汪汪,扭头向着苏心玥道:“姐,我们把他留下来好不好?” 苏心玥没想到这蠢弟弟竟想在自己家里养一条毒蛇,立刻提出反驳,“不行!” “可他也没地方去嘛!”苏琥辩道。 “他可以回乡种地呀!”苏心玥冷冷说道。就算魏曜真变成了哑巴又怎么样,哑巴也有手有脚,不见得非得靠别人养活,她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可供施舍。 “那也得有地可种嘛!你不知道有些乡下人家过得多么艰难,连租子都交不起的。”苏琥忽然间倒懂得许多了,他牵着苏心玥的袖子央告道:“好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发发慈悲好不好?” 被侥幸“捡回”的魏曜似乎也发现恩人家的难处,竟蹒跚着下了床榻,朝着苏心玥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继而抬起头来,以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眼光望着她。 不得不说,他的脸虽然经过修饰,遮挡了美貌,一双眼睛仍是极富魅力的,恰如两汪泛着幽光的深潭,冷不防就会将人吸引过来。尤其他额上带着略微红肿的创痕,更容易激起年轻姑娘们的怜爱。 身后几个侍女已有些不忍的转过脸去。 苏心玥陡然觉得压力山大,魏曜一连串的动作,无疑表露了他留在丞相府的决心,不惜贬身为奴也要达到目的——他几时变得这样不要脸了?苏心玥可不记得原书里的他恁没底线。 原书里的魏曜可是极为注重捍卫自己的尊严,即便是在与苏小姐虚与委蛇的时候,亦是采取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令苏小姐百般迁就着他、依附着他。这一位倒好,干脆连面子都不要了。 苏心玥不禁想起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当然那是不一样的。唐伯虎还可说是追求爱情,至于姓魏的,他所有的不过是野心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6.修罗场呵 倘若她不清楚魏曜的身份,收容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顺便还能彰显苏家的善心。 但既然她知道此人的危险,再疏忽大意便不应该了,少不得得派人多监视些。 停云等人不知她为何对一个乞丐这般注意,但既然是小姐的吩咐,自然无不从命。只是她们带回的消息令苏心玥不怎么满意:魏曜居然毫无动静,安安心心的做起小厮来。苏琥命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俨然便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下人。 按说他们苏家没什么可供利用的,苏相虽然位高,但毕竟只是文官,并不掌握实权,且还有一位左相与其分庭抗礼;景阳翁主更是早就决定安享度日,甚少插手朝政内务。两口子都是极护短极排外的人,魏曜若想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简直是痴人说梦。 唯一有利用价值的就只有苏小姐,长安城中贵女众多,莫非他就打定主意吊死在这棵树上?不过苏心玥已不再是书里那个恋爱至上的苏小姐了,无论魏曜使出什么计谋,她打定主意不上钩就是。 这样想着,苏心玥索性将魏曜当成空气。本来嘛,苏大小姐矜傲贵重,目无下尘,是不必将一个捡来的小厮放在眼里的。 她得空向景阳翁主建议,在祖坟边上多置些田庄地产,留作后路。要知这祭祀产业意义非凡,抄家时连官也不入,将来即便获罪,子孙们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景阳翁主笑她杞人忧天,嗔道:“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是怕你父亲的官做不长了?便真有那日,也短不了你们姊弟几个一口吃的。” 还真做不长久呢。苏心玥谆谆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母亲怎能担保咱家永远一帆风顺?父亲眼下看着虽然煊赫,但毕竟在朝中势单力孤,将来若得罪了小人,圣上震怒,母亲您又该如何自处?” 苏心玥的父亲是从贫寒士子一级一级考取上来的,的确称不上家底厚重。景阳翁主当初巨眼识英雄,从茫茫人海里取中了他,夫妻俩举案齐眉,倒是从未忧虑过后事。 魏曜当初称帝之后,清算朝中老臣自是势在必行,不过他为人谨慎,更得顾及名声,是以并未赶尽杀绝,只下旨革去官职,顺道抄没了全部家产。苏相一家,与其说死于新帝之手,倒不如说是在穷愁潦倒中无力支撑才死去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富贵的人,怎能轻易适应贫窘呢? 是以苏心玥才想到了这方对策,原是秦可卿用来劝王熙凤的法子,用在这里倒是恰如其分。 景阳翁主虽觉得心玥的顾虑有些可笑,不过她一向是最疼爱女儿的,加之苏家平日总是我行我素,又不畏享乐,每每为朝中清流所不容,这一点倒是不得不防着。 景阳翁主想了想便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看来咱们是该做些打算。” 苏心玥乖巧的伏在母亲膝上,“娘不用担心银子,我那里还有几套赤金宝石的头面,变卖了也能换不少银钱呢!” “傻丫头,娘怎能用你的东西?”景阳翁主失笑,见女儿这般懂事,又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也太小瞧娘了,这点花费我还不放在心上。” 景阳翁主出阁的时候带了不少陪嫁,光是手指缝里漏下一点都够让人咋舌的了——当然,这些东西在抄家的时候尽数也都被没入官中。 苏心玥劝服了母亲,心下稍安,要知她最牵挂的就是苏家的存亡与自身的清白,其他的事她操心不上,也管不了。 如今她每日都去找南山先生习练武艺,不过苏琥这小子惫懒得很,先前还勤谨了几日,后面便懒于下床。 苏心玥杀气腾腾的寻到他房里去,苏琥还面条一般瘫在床上呢,他指了指门口当值的魏曜,打着呵欠道:“我乏得不得了,你让他陪你去吧。” 魏曜尽心尽职扮演好一个哑巴的角色,低眉顺眼不说话。 苏心玥提溜着弟弟的耳朵,但是半天也没能将他从床上拎起,她横眉竖目说道:“好啊,你倒很会躲懒,打量着翅膀硬了,再不怕你姐姐了么!” 苏琥认命的垂着肩膀,两眼仍是半眯不睁的,睡得跟死猪一般。 苏心玥无法,只得恨恨将他放下,转身欲出房门。 苏琥打了个盹,不忘在身后叮嘱,“石头,好生随大小姐出去,万勿出什么岔子。” “这是你给他起的名?”可真是简单粗暴呀,苏心玥往旁边睃了眼。 “反正他不会说话嘛。”苏琥含含糊糊应道。 苏心玥险些便是一激灵,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这样轻慢将来的皇帝。苏心玥再往旁边看了眼,但见魏曜垂目低首,毫无所动。 不知他打算忍辱负重到几时,苏心玥都不得不佩服起这位贵人的耐力了。 备好了马车,就见魏曜知趣的跟上来。苏心玥没将他赶回去,既然魏曜自愿受这份折辱,她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反正吃亏的也不是她。 马车辘辘驶在平整的石砖地上,偶尔有小石子溅落到车轮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岑寂。 苏心玥懒得说话,亦不想主仆间的私语被“石头”听去——他虽然习惯装聋作哑,可苏心玥知道,他五感好着呢。 倒是两个丫头频频朝后方张望,要知此刻魏曜虽是一副平平无奇的面孔,但眼瞳仍是极为勾人,是让小姑娘难以忽视的存在。 南山书院离城郊还有好几里,苏心玥正觉有些口渴,就见停云递过一盏碧莹莹的茶水来,还努了努嘴,暗示是那小厮呈上来的——大约是想讨好主子。 苏心玥淡淡扫了眼,道:“我不想喝。” 虽说魏曜不至于在茶水里下药,但凡与他沾点边的东西,苏心玥都情不自禁想要避开。 破雾咦道:“小姐您不是最喜欢峨眉山的云雾茶么?这茶泡得正是时候。” “从前喜欢的,现在不一定喜欢呀。”苏心玥轻轻笑道。 “那从前不喜的呢?”破雾追问。 “自然更不会有好感了。”苏心玥笑得更欢,因为瞥见车座后方魏曜脸上出现的一抹黯然。 不知怎的,她对魏曜总抱着一种奇特的恶意,乐意见他吃瘪,大约是书里的形象太根深蒂固的缘故。 她不知道这个魏曜是怎么回事,仿佛与书中的表现很不一样。但,不论如何,如今的苏心玥都不会爱上他就是了。 到了书院脚下,苏心玥盘算着该如何让南山先生教她一套形意拳,这拳法她向往已久,无奈南山先生疏懒的很,怎么也不肯答应。碍于古人尊师重道的优点,苏心玥也不能强迫他。 但今天机会却自己找上门了,南山先生一见到她便兴兴头头的道:“丫头,你来得正好,快把这条鱼剖了。” 他是个很有精神的老人,身子骨老了,但是心还未老,听说还曾趁夜偷溜到长安街上喝花酒哩。 苏心玥看着他手里活蹦乱跳的鲜鱼,冷静说道:“好啊,那你把形意拳的拳谱交给我。” 南山先生没想到她这样精打细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丫头,这可是我家的不传之秘!” “你又没子孙后代,还想让它就此失传呀?”苏心玥轻轻巧巧的道,“你不教我也行,那就等着这条鱼发霉发臭吧。” 她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微笑。 面对这样擅长威逼利诱的对手,老先生只得屈服,他暗暗嘀咕着进屋去,寻思要不要留一手,免得教会徒弟饿死了师傅。 这厢苏心玥则提着鳜鱼来到书院旁的小溪边,鲜鱼当然得在活水里宰杀干净,如此才能味美新鲜。 正当她费力刮着鱼鳞的时候,树荫中忽有一道匹练也似的剑光闪来,等她回过神,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却是哪个初出茅庐的弟子在演练剑法,不过动作生疏得很,以致于长剑脱手而出,险些割坏苏心玥那张貌美如花的面孔。 还好那把剑在半空里被魏曜接住了,苏心玥惊魂未定,都不晓得他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 南山先生出来瞧见,立刻叱着那学生,“瞧瞧,连支剑都拿不稳,还想要考武举呢,别惹人笑话了!”并往那人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赶他回去闭门思过。 南山先生又朝着苏心玥笑道:“你别生气,他就是这么个糊涂人,回头为师一定好好教训他。”当然更要紧的是那人付了束脩,南山先生可舍不得退回去。 苏心玥一开始当然不答应,直至南山先生低声下气的求了半日,她这才得以松口,并另要了一套剑谱作为补偿——补偿她精神上受到的损害。 南山先生见她这样旁若无人,还振振有词的谈条件,哪里像受到惊吓的模样,不过为了堵她的嘴,也只好舍出老本来了。 唉,老先生免不了感慨,原来苏家大小姐空长着一副天仙般的容貌,内里却是这样狐狸般的心肠,枉他从前还以为收了个天真良善的女弟子呢,如今恨不得自戳双目。 苏心玥得了剑谱正美滋滋呢,哪会管他怎么想。 南山先生自怨自艾了一会儿,忽的看向一旁站着的魏曜,面色惊疑不定,“你这奴仆的身手不错呀,莫非是个看家护院的?” “哪能啊!”苏心玥闲闲说道,“从前也就是个乞儿而已,我二弟见他可怜,又不会说话,才收留府中做个小厮,空长了点个子罢了。” 南山先生上上下下打量了魏曜几眼,忽然说道:“让他也入我门下吧,我看他倒是个可造之材。” 苏心玥心里便是一咯噔,提醒道:“先生,他可交不起束脩的。” “无妨,”南山先生宽宏大量的摆手,“多一个学生而已,我还负担得起,以后你若再来,把他也捎上吧。” 若非南山先生神色无异,苏心玥恐会以为这老儿与魏曜是串通好的。她觉得魏曜的运气也太好了些,碰巧与她来到此地,碰巧接住那柄脱手的长剑,又碰巧得到南山先生的赏识,简直是冥冥里的一种诅咒。 她不清楚原书里魏曜的武力值,想来应该是很不错的,不过他胜在会装,装得南山先生以为他只是天赋异禀而已,甚至破例收他为徒。 这下可好,她以后拜师学艺都得带上一颗定时炸-弹了。苏心玥满心不高兴的想着,甚至无暇留意魏曜的脸色是得意还是平静。 直至回到苏府门前,苏心玥仍是恹恹的。她见府中来往端茶递水的仆婢丫鬟不断,比平时热闹了一倍不止,不禁疑惑问道:“今儿是怎么了?” 苏琥促狭的朝她挤了挤眼睛,似乎对她的心事了然于胸,道:“三殿下上门来了。” 顾廉啊,苏心玥这才忆起久不见这位青梅竹马,虽说她对于三皇子并不抱有特殊的好感,但是凭心而言,比起见到魏曜时的紧张,顾廉的确会令她舒坦好些。 她欣然提裙步上台阶。 身后的魏曜悄悄于袖中攥紧拳头,面色亦阴沉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7.打人了呀 苏心玥甫一进门,才唤了声三殿下,顾廉就指着花几上一株西府海棠向她笑道:“这是花房里培育出的新种,我想着你或许喜欢,就带了一盆过来。” 深深的嗅了一口,苏心玥面带微笑,“真香,有劳殿下了。” 诸多海棠名种中,就只有这西府海棠身带异香,是花中上品。苏心玥知道,要培育出这样一株,得花费不少功夫和心思。也唯有顾廉这样的身份,才能毫不费力弄来。 顾廉坦然道:“得玥妹妹你喜欢,这株花就不算白种。” 面对顾廉此番深情厚谊,便是苏心玥也颇觉汗颜。实话实说,在古早文风里,顾廉这种便是典型的男二形象。尽管在苏心玥看来,这种温暖体贴的男子,比起魏曜那样的蛇精病岂止好了千倍百倍。 可惜原女主不喜欢他。 至于苏心玥自己,她即便对顾廉有好感,也不会设法朝这方面发展的,无它,只因他们两个的结局都不算好过。倘若魏曜真有那样变态的占有欲,她越是对顾廉示好,顾廉的下场也只会越凄惨,既如此,又何必牵连一个老实人呢? 正琢磨该如何应对,景阳翁主笑盈盈的从屏风后转出身来,“三皇子,您过来了。” 顾廉恭敬的拜道,“表姑母,侄儿冒昧过来叨扰,还请您莫要见怪。” “怎会?姑母巴不得你常来呢。”景阳翁主笑道,有意无意的向苏心玥睨了一眼,“何况,这府里想见你的也不止姑母一个。” 苏心玥知道,她很应该做出面红娇羞的神情,假意嗔一声“母亲!”,可她实在做不出来。大约在景阳翁主心里,已经默认了他们这双小儿女的亲事,觉得八字只差一撇,那是因为她未能预料到今后的变故。年后,京城就会变天,到那时她或许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末了苏心玥也只是淡淡的一笑,并不接茬。 众人见她气定神闲,仿佛在谈论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气氛不免略显尴尬。顾廉于是搜肠刮肚的找出些话题来,“玥妹妹可知那位远道而来的魏二公子近日却不见踪迹?就是在敬国公府的宴会上泼了你一身酒的。说也奇怪,自上月魏曜进宫向父皇请过安后,便再未听过此人消息,驿馆却仍旧住着……” 苏心玥迅速地打断他,“不相干的人和事,殿下就不用再提了。” 她没想到顾廉竟然这般擅长踩雷,明明魏曜与他还是宿敌呢——只是眼下的他还不知道罢了。 顾廉只当她仍在为宴会上的意外着恼,女孩子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恨上好几个月,因讪讪笑了笑,果然不再提起。 不知他能不能看穿魏曜的身份,甚至当众揭穿他。苏心玥心念一动,转身吩咐魏曜,“把那套拳谱拿给我罢。” “怎么,表妹你又买了个下人?”顾廉咦道。他来丞相府的次数不少,加之格外留心的缘故,对府里的奴仆几乎知根知底,如今骤然见了个眼生的,难免多问一句。 “殿下你把我想得也太挥霍了,不过是舍弟从西市拾来的乞儿而已。”苏心玥笑道,又命令魏曜,“把形意拳的拳谱拿给三殿下瞧瞧,殿下或者会有兴一观。” 顾廉随意翻看了几页,惊讶道:“这是南山先生家中自创的吧?我也只见他演练过一回。” 苏心玥轻轻嗯了声,心思并不在拳谱上,而是留心魏曜的举动。他的手很稳,并没有发抖,脊背则是微微弯曲着,显出一个下人应该具有的卑微尊敬。 苏心玥不免感慨有加,果然成大事者都具有能屈能伸的气度。要是书里的魏曜也有这般坚忍的心性,那么他将来夺取帝位亦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翰林院里藏书甚多,顾廉并不稀罕这种简陋的功谱,他将东西交还到苏心玥手里,笑道:“好当然是好的,只是练起来颇费时间,拿来消遣确实不错。” 显然在他看来,苏心玥仍是那个贪玩的小姑娘,岂会认真勤学。 苏心玥明知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懒得辩驳,只是略为失望:人站到了眼前,顾廉都没能发觉魏曜的真面目,这样的洞察力,要他守护大周朝是难为了些。 身为日理万机的皇子殿下,顾廉不便在宫外久留,略说了会子话,便拒绝了景阳翁主留饭的邀请,告辞离去。 见那年轻俊朗的男子走出门外,景阳翁主含笑敲了敲女儿的肩膀,“三殿下的意思再坦白不过,你也该打算起来了。” 苏心玥笑意有些勉强,“母亲真想让我嫁给三皇子么?” “嫁给他有什么不好?”景阳翁主瞪大了眼,目光无辜且诧异,“你是怕自己配不上他,还是嫌三殿下配不上你?要我说,全长安城都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亲事了。” 男才女貌,又都未婚未嫁,放在太平年月,的确是会让人艳羡不已的。可惜他们是在乱世,乱世里,终没有完美如玉璧的爱情,残缺反倒是注定的。 苏心玥盘算着,该如何让景阳翁主打消将她许给顾廉的念头,一时也想不出妥善的解决办法,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每当感觉无计可施时,苏心玥就会使出撒娇的那一招,她抱着母亲的脖子,依依说道:“可是娘,我年纪到底也不算大,还不想嫁人,只想在您身边多陪伴几年……” “那你倒不怕变成老姑娘了?”景阳翁主嗔道。 “有什么好怕的,还怕府里赶我出去不成?正好可以侍奉您二老终老,不是皆大欢喜么?”苏心玥理直气壮的挺起胸脯。 景阳翁主明知女儿在强词夺理,却也被她缠磨得没法,只好将婚事暂且按下不表。 苏心玥心满意足地踱到海棠前,深深嗅了口浓郁的花香,却在不经意间瞥到在门口逡巡不去的“小厮”魏曜,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淡去。 再抬起头,魏曜已不见了。 苏琥午后随一群世家公子往西山狩猎,直到日落良久方回,也不知从何处喝得醉醺醺的。 苏心玥有心问一问,及至见他身旁跟着的是魏曜,那未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既然魏曜仍在继续装聋作哑的小厮生涯,她问了也是白问。 苏心玥只得冷着脸道:“去给少爷打盆热水来,供他解解酒。” 魏曜颔首离去。 这厢苏心玥则用力在苏琥脸上拍了几掌,见他仍是浑浑噩噩的,不由得怒上心头,这还没成家立业呢,倒把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坏榜样都学来了,纨绔也不是这等养法! 这样的蠢弟弟,不要也罢。苏心玥索性撇他在椅上,只吩咐一边站着的煮鹤,“等热水来了,记得把少爷身上擦洗一遍,再扶他到床上躺下,不然明早起来怕是免不了头疼。” 叮嘱完这些,她便自顾自的回房休息去了,再懒得理会。 魏曜端了一盆沉重的热水从灶房里出来,脚步仍是轻悄悄的,仿佛那重物根本不值一提。 中庭里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堂堂的照在他脸上,明亮如水。那张脸却是一片木然,不悲不喜,让人看不清里头潜藏着什么心事。 到了天井边上,他却忽然停驻脚步。虽不是有意偷听,风里的声音却不经意的传到耳里来。他本就既不聋,也不哑。 “三殿下往咱家里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大小姐为妻呢,只是我瞧着大小姐仿佛不怎么悦意似的。”一个值夜的说道。 另一个却轻轻嗤笑着,“你懂什么,大小姐这是欲擒故纵罢了,别看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是没挑着好的罢了。你看着吧,若是三殿下另立她人为正妃,大小姐保准得哭天抢地的。” 那一个明知同伴或许是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才编出这着三不着两的话,却仍是有些好奇,“不对吧,三殿下怎会心仪旁人?” “所以说你孤陋寡闻,你大约不知道,车骑将军家的女儿才回了京城,正当十六芳龄,陛下也有意让她与三殿下相看相看呢,所以说天底下什么事都说不准的。咱家的这一位心高气傲,只知道吊着男人,我看若是三殿下和人跑了,她有本事闹到皇宫里去,那才叫丢人丢大发了……” 那人正说得痛快,斜刺里冷不丁便是一个拳头伸来,重重砸在他面上。正觉懵懂,及至瞧见来人,他便捂着流血的鼻腔叫起来,面上一派难以置信,“你这哑巴疯了,怎么好好的打起人来?” “哑巴”不会说话,只冷冰冰的注视着他,一拳接着一拳,砸得又准又狠。似乎他瞄准的不是一团软肉,而是一个极耐打的树桩。 剧烈的疼痛随着殴打袭来,仿佛这具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不过片刻间,那人已晕死在地上,血流满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8.委屈了么 苏心玥得知魏曜出手伤人的消息,已是在第二日晨曦时分。她虽然嘱咐停云等人格外留意“哑巴”的动静,不过停云等人亦知道,小姐每日的睡眠时间是万不能打扰的,因此直到她起身才来通报这件小事。 的确是件小事,魏曜此时不过是个奴仆而已,景阳翁主御下虽严,到底有那管不到的去处。 苏心玥踏上木屐,懒洋洋的问道:“可知是因为何事?” 停云笑道:“小姐,石头是个哑巴,他如何懂得说话?至于另外两个,则一口咬准这小厮发了疯,才寻衅到他们头上的。” 苏心玥略微皱眉,她不认为魏曜是这样冲动的人,况且在苏家闹出乱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其中理应还有些别的情由。 随手将一支碧玉簪插到松软的鬓发里,苏心玥揉了揉因睡姿不当而略显酸痛的颈子,“后来事情又是怎么解决的?” “他二人振振有词,大少爷当然得主持公道,这不,命人把石头拉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又罚他在天井里跪上半宿,现在还没起来呢!”停云声音里很有些惋惜,无疑她也觉得整件事另有隐情。 公道也好,冤枉也罢,苏心玥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既然魏曜自己都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就更犯不着插手其中了。 望着镜中面无表情的容颜,苏心玥淡淡伸展开双臂,“服侍我穿衣吧。” 她本来打算到天井中去看一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魏曜的样子再可怜,她也不会因此感到快慰,毕竟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她要是因此流露出女人的心软,反倒得不偿失了。 不过魏曜受的伤可真是不轻,那几十板子结结实实打在他背上,又足足在露水里跪了一夜,据说他后来爬回去时眼睛都睁不开了。 后来停云悄悄告诉自家小姐,“我瞧着浣书那丫头仿佛有些不大安分,昨夜她竟偷偷送了瓶药酒给石头,还有意瞒着咱们。” 苏心玥不以为意,姑娘家大了,难免春心萌动,且魏曜如今所用的这张脸虽然平实,也还有些独特的韵味在。浣书能看上他,倒说明这姑娘是个难得的实诚人,不以相貌论处。 浣书是她院里伺候的二等丫头,苏心玥对待下人向来宽和,更无意用尊卑之道管辖她们的恋爱自由,因漫不经心的道:“随她去吧。” 不管魏曜爱谁,或是谁爱上了他,都与她苏心玥没半毛钱干系。 停云出了一会神,却笑道:“可是石头却没收这份礼呢,听人说他膝盖都烂了,这药酒送来正是时候,不知怎的竟会不要。” “竟有这种事?”苏心玥略微诧异。 停云点了点头,也颇出意外,“石头非但不要,还冷冰冰的把门窗都给阖上了,仿佛是说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浣书回来时还痛哭了一场。” 呵呵,成大事者岂会拘泥这种小节,这个魏曜是不是演戏演得太入迷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呢! 苏心玥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回,又听停云说道:“可是婢子仿佛听闻,石头之所以对那两人出手,是因为他们暗地里说您坏话的缘故。” “说我什么?”苏心玥扶着簪子的手不由停下来。 停云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说是您故意吊着三皇子,其实无非贪恋荣华而已……” 见她怒极反笑,忙补充道:“石头就是因为听到这番话,才动了大气,以致拳脚相向。可惜他有口不能言,最终却是无辜受屈。” 苏心玥慢慢平静下来,“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她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如何,反正她也不打算谋求一门好婚事。 她只在意魏曜的目的。莫非此事竟是魏曜故意使出的一出苦肉计,含冤莫辩,以此来打动她这位千金小姐的柔肠? 停云忙道:“小姐别误会,是他们自己喝醉了酒说出来的,婢子也不曾想到呢!” 又狠狠地说道,“这些人的嘴越发坏了,竟敢背着小姐您造出这样的谣言来,婢子哪日得回了夫人,好好理一理府中的舌头才行。” “既然他们敢在背后诽谤主子,打发出去便是了,省得多生事端。”苏心玥淡漠说道。 她不是圣母,犯不着这时候还来扮宽容大度,不过魏曜……他的种种举动就令苏心玥不能理解了。要说博自己注意罢,他偏又装聋作哑;但若这件事对他毫无益处,他又何必掺和其中呢? 真是奇怪的脑回路。 三日后是她面见南山先生的日子,苏心玥原想着魏曜受了伤,或许得多将养几天,便没让人叫他。谁知马车刚刚备好,魏曜就蹒跚着从门里出来了,脚步还是一瘸一拐的,显然尚未好全。 苏心玥望见这副凄惨样,没的叫人说她苛待下人,忍不住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魏曜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这般坚持,苏心玥也不好将他留下,到底他也是南山先生的学生。只是一路上魏曜闷声不响,她们主仆几个倒觉得气氛沉重,仿佛自己也成了施虐者的一环。 南山先生见魏曜带伤前来,目中颇为讶异,自然得关心一下弟子的伤势。 苏心玥正担心他会借机控诉苏家对他的不公,谁知就见魏曜摇了摇头,用手势比划着:他不过在路上跌了一跤。 摔个跤也不会伤得这样惨重……南山先生的目光轻飘飘向苏心玥投来,比起天然的意外,还是苏心玥这个宰鸡杀鱼毫不手软的刽子手更可信些。 苏心玥一口气堵在腔子里,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在南山先生的饭食里多放些盐,齁死他最好。 望见她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魏曜反倒露出淡淡微笑。 回去之后,苏心玥就命人给大少爷房里送去一瓶御制的红花油——谁受了伤,当然就是给谁的。 她原以为魏曜或许会很有骨气的拒绝,谁知停云回报,说石头欣然收下了,还咿咿呀呀的向她致谢。 鬼才听得懂他那些自创的哑语!苏心玥隐隐觉得有些胃疼,剧情这才刚刚开始呢,就已经出现难以理解的崩坏之处,她但愿自己能够撑到安然赴死的那日。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魏曜的性情与书里有了些微变化,苏心玥也不抱妄想,觉得自己可以凭实力攻略他。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将一个无情的男人变得专情,比起耗尽心机最后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死了更清净省力。 感化魏曜是上帝该做的事情,她的任务是自己去见上帝。 转眼已来到四月底,苏心玥平安度过了她在丞相府的前两个月,无波无澜。恰逢此时,她那位住在城西的外祖母永宁大长公主染恙在床,来信说希望见一见自己的乖外孙,信里词句恳切,令人动容。 苏心玥当然不能违背老人家的愿望。 景阳翁主于是风风火火的布置起来,一应的被褥棉毯,替换衣裳,乃至胭脂粉盒、茶盅扇坠等等,无不被她搬上马车。 苏心玥不禁失笑,“娘,这又不是从前在杭州的光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您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景阳翁主嗔道:“你懂什么,老人家身子虚,当然需要你多陪伴几日,你又好洁,别人家的东西一概不沾一概不用,娘当然得为你安置妥当。” 苏心玥本想着当天去次日就能回呢,原来景阳翁主的意思是要她长住么?可惜景阳翁主搬出孝心的大幌子,苏心玥亦不能拒绝。 她暗暗犯愁,惟愿景阳翁主不是与外祖母联手为她做媒才好——为什么美丽的女孩子总是要出嫁呢?明明没有男人一样也可以过得很好。 为怕老人家病中寂寞,景阳翁主命苏心玥将弟弟苏珀也带去。小团子生着一双墨黑的大眼睛,又圆又亮,加之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 苏心玥都忍不住在小弟脸上摸了两把,果然小孩子的皮肤才是最好的,和嫩豆腐一般细腻幼滑,让人羡慕不已。 苏琥见两人都能去往公主府,眼里却醋妒得能冒出火来,愤愤拍着桌子,“这不公平,外祖母怎么只邀请你们却不邀请我?我也是她老人家的亲外孙呢!” 苏心玥斜了他一眼,“谁让你每次去总要惹出点大乱子,当然是眼不见为净。你去了,外祖母的病只怕会更重。” 苏琥无言以对,因为苏心玥的话句句说在点子上,为表气度宽宏,他豪迈的拍了拍小厮后背,“罢了,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石头,你可得好好护卫大小姐的安全。如有错失,我绝不轻饶。” 魏曜凝望着那女孩子光艳照人的面庞,郑重的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9.被偏爱的 永宁公主府距离丞相府也才十几里,只消半日功夫便到了。 一见到大舅母陈夫人脸上虚假而客套的笑意,苏心玥便猜到,外祖母的病势应该不算重,否则陈夫人就该担心起丁忧的事来,哪还能笑得出。 苏心玥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款款唤了一声,“舅母。” 陈夫人脸上笑容更浓,亲热的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依依打量着,“玥儿过了一年,倒是出落得更亭亭玉立了,我见着都爱得慌。” 一面想起自己的两个闺女,明明只小了一两岁,却跟黄毛丫头似的,半点姿色也瞧不出,怎叫陈夫人不忧虑她们的终身! 陈萃如与陈芝华齐齐上前来,露出一口细白牙齿,“表姐。” 苏心玥与两个表妹已有半年多没见了,如今来到陈府,自然得备点见面礼,幸好景阳翁主一概都布置齐全了。 苏心玥因命人将东西取出来,却是一对翡翠缠金枝的手钏,并两个精心雕琢的翠玉扳指,晶亮剔透,莹莹耀目。 如此一来,两个女孩子即便不怎么欢喜这位表姐,也不得不心悦诚服的收下。 陈夫人在一旁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就这样眼皮子浅!她至今还记得景阳翁主出阁时带走了家中大笔陪嫁,如今丞相府反倒比公主府更加阔绰。虽说是苏家的人惯会钱生钱,可本金也是陈家的银子! 也难怪陈夫人不待见小姑一家。 她撑着有些发酸的脸颊,将苏珀拉到一边来,把一个装金锞子的荷包放到他手里,“阿珀也有这般大了,倒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她本想摸一摸男孩的头,谁知苏珀怯怯的说了句“多谢舅母”,仍旧躲回苏心玥怀中去。 小孩子看人才清楚呢,自然分得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陈夫人自然更没好气,连笑都不愿笑了,懒懒的直起身子,“侄女你这趟来得正是时候,公主她老人家很想念你,快去看看她吧。” 到了永宁公主所住的澄心院,就看到一个满头银丝、气度高华的老妇人卧在踏上,半边身子还覆着锦被。 她笑吟吟的招手,“快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苏心玥乖觉的走上前去,一抬头,冷不防就看见顾廉坐在床边,正在服侍老太太喝药呢——方才原是被一扇紫檀屏风给挡住了。 早知他在此处,苏心玥就该借故先去歇一歇,晚些再来探望。 瞧见两人面上的尴尬模样,永宁公主却愉悦极了,“可真巧,你们俩都选在今日来探望我这老婆子,大约这便是古语所云‘有缘千里来相会’罢。” 苏心玥心道不是您老人家特意写信过来的么,再一看顾廉脸颊的绯红,苏心玥猜到他那边也是同样情况。 大凡上了年纪的妇人都有做媒的爱好,永宁公主也不例外,看来她此番的目的就是撮合这对神仙眷侣。 苏心玥颇觉无奈,为永宁公主掖了掖被角,说道:“您老人家身子可好了些?母亲担心得不得了,巴巴的要我赶回来呢!” “已经好多了。”永宁公主拍拍她的手背,又看向床畔的顾廉,乐呵呵的道:“你们都百忙里抽空来看我这老婆子,再继续病下去,也对不起你们的苦心不是?” 果真是半真半假的装病,无奈苏心玥已经陷入这桩善意的阴谋里,想逃也逃不掉了。 她与顾廉原本可以极自然的相处,可惜多出永宁公主这个电灯泡,再平常的话也能被她听出暗示的意味,苏心玥反倒变得惜字如金了,不敢乱说一句话。可是外祖母的目光在他两人面上转来转去,已经够叫人难受的了。 多亏后来陈夫人带着女儿们进门,才无形中解了围。 永宁公主看见这几个,辞色反倒冷下来,淡淡的道了一声,“坐吧。”便命侍女倒茶来。 苏心玥敏感的察觉到外祖母与大舅母之间的不睦。陈大老爷去年调任去了山西,因拖儿带女的多有不便,遂将家眷都留在京城,家中没个掌事的男人,婆媳日日见面,无形中生出摩擦,自然多有龃龉。 永宁公主固然嫌这位大儿媳小家子气,为人尖酸,殊不知陈夫人也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明明这边是亲生的,却不闻不问,反对着一个外姓女呵护有加,怎不叫人心生不平? 固然萃如与芝华的相貌都不算好,不足以惹得老人家怜爱,可她们毕竟是永宁公主的亲孙女,苏心玥又算什么东西? 当初小姑在家中独得恩宠,已经让陈夫人眼红得滴血;如今苏心玥初来乍到,竟也占尽风头,这便令她实实难以忍受了。 更可气的是连三皇子的目光也在苏心玥身上流连不去,浑然忘了自己还有两个表妹。 这般的暗流汹涌,屋子里的气氛反倒和乐融融,苏心玥亦偷偷松了口气,她不愿与顾廉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诚然顾廉各方面都很好,可他们真的不合适。 晚间用饭时,陈夫人的两个儿子陈启之与陈睿之也从书塾里回来,众人各自见了礼,可陈夫人却因肝气疼,不愿出来用膳,只命人端了碗稀粥进去。 饱餐之后,顾廉便不得不告辞了,他早起出了宫门,如今太阳已经落山,中间耽搁了不少时候,却没能与苏心玥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顾廉委实感到遗憾。 苏心玥则庆幸幸好有陈萃如缠住他,免去自己说话的机会。看得出来,陈萃如很喜欢这位皇子表兄,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身份亦或相貌,都令人觉得无可挑剔。 可惜顾廉并不待见她,略坐了一盏茶功夫,便借口仍需回朝理事,匆匆告辞离去。陈萃如嘟起小嘴也没能将他拉回来,只好干坐着生闷气。 走出公主府门,顾廉便看到一个清冷如松的身影立在苏家的马车旁边,说是护卫,无形中流露的那股威压却让人无法忽视。 顾廉记起自己曾见过此人,仿佛是在苏心玥身边服侍的,苏心玥说是从街上拾来的乞丐。苏家慷慨好施,广于助人,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当然也是寻常。 乞儿忽然投来锐利的一瞥,目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顾廉心头一震,险些被那股气势逼得倒退两步。定睛再看时,那人却已转过脸去,躬身侍立一旁,是对待皇子殿下应有的恭敬礼数。 怎么瞧也只是个微贱的仆役而已……顾廉定一定神,大步走下台阶远去。 晚饭之后,苏心玥仍旧回澄心院陪永宁公主闲话家常,陈萃如则来到花厅里,一脸不忿的向大哥诉苦,“你说苏心玥有什么好,祖母怎么就那样喜欢她?把咱们都不放在眼里了。三殿下也是,她不就是生了张好皮子么?” 但是别人长得美就是种本事。当然这样的道理,陈启之不便向妹妹明言,只开解道:“祖母难得见上苏妹妹一回,自然亲香些,等过了这一两个月便好了。你切莫因此吃味,能让祖母她老人家病情好转,也算得大功一件。” “吃味?我为什么要吃味?”陈萃如冷笑道,“我只是看不惯苏心玥那副德行罢了!她过来一趟,就将咱们家搅得家反宅乱的,连母亲都因她气病了,我巴不得她快些离了这里,咱们才好落些清净!还巴巴的送些手钏扳指,谁稀罕她的东西,咱们又不是四处要饭等施舍的乞丐!” 陈启之呵斥道:“萃如,你这样说就无理了,怎能胡乱怪责到苏妹妹头上?她原是一片好意,你不知感激也就算了,怎么反倒刻薄起人来?若父亲回来看见你这副模样,你想他会作何感想?” 陈萃如没想到素来敬慕的大哥会帮着苏心玥说话,还抬出父亲来压她,不由得哭道:“你为什么这样维护她,是不是连你也喜欢上她了?” 陈启之不语,却别过头来。 这样子便印证了三分。没想到连至为亲近的大哥也被苏心玥拉拢过去,这女人真是好大的本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过也已经不重要了,陈萃如见大哥不来劝慰她,自己渐渐收住泪,冷笑道:“你别打错了主意,苏心玥是一定要指给三殿下的,你不看祖母她老人家都帮着撮合呢!你想要吃天鹅肉,下辈子吧!” 一席话只会令陈启之心中烦恼,他闷闷对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院里的槐树开得正茂,风一吹,洁白花朵凌空坠落,纷纷如雪。 陈萃如心念一动,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角,柔声道:“大哥,我有一个法子,可助你心愿得偿,就不知你肯不肯。” 陈启之愕然看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0.落水了呀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往往呆呆傻傻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却有许多主意。陈萃如悄悄附耳对大哥说了几句。 陈启之听后固然心动,脸上却显出几分犹疑,“这……怕是不好罢,会不会有损苏妹妹的清誉?” 就是巴不得如此才好。陈萃如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微笑,“大哥,是宜安县主的清誉重要还是你的终身重要?咱们不使点极端的法子,她又怎肯心甘情愿嫁给你?总归是一家子亲戚,成亲之后你好好待她,我想表姐宽宏大量,一定不会责备你的。” 陈萃如的嗓音称不上柔美,但这些话却仿佛充满甜蜜的诱惑,陈启之默思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鉴于外祖母的病还需好些日子痊愈,苏心玥安生在公主府住了下来。她很清楚陈家的人泰半都不待见她,尤其是大舅母一家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底下仇富的人多得是,不止这些人。谁叫她家世出众,又生得这样美,如此幸福在他人眼里便是一种罪过。 苏心玥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般的感觉,幸福往往是短暂的,不趁此时恣意,更待何时?用不着数年,一切便会化为乌有,到时她想嚣张都没资本了。 永宁公主年纪大了,顶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与活泼的小孩子,可是苏心玥害怕见她,一见了面,永宁公主总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谆谆教诲——她对于皇宫内政是熟之又熟的,对于那几个风华正茂的侄孙亦是如数家珍。 当然她的重点依旧着落在顾廉身上,好像不嫁给三皇子是多大的损失。 苏心玥不得已,只好每日带了苏珀去老太太房里请安,末了便将他留在澄心院,希望含饴弄孙可以分散老太太做媒的热情。 苏心玥亦难独善其身,少不得同几个表妹稍稍敷衍,免得众人说她太过孤傲,不近人情。 人间四月芳菲尽,院里的桃花早就谢尽了,纷纷散落一地红泥,恰如女子的命途一般凄婉、愁苦。 苏心玥小小的伤春悲秋了一会儿,手里的针线便刺歪了,绷布上出现一道长长的划痕,停云惊道:“呀!好好的一幅刺绣就这样毁了,多可惜!” 陈萃如闻讯爬了过来,面上亦露出惋惜神情,“表姐的手艺这样好,又是费了半日功夫绣成的,怎会出现这等闪失?” 苏心玥很佩服这女孩子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她知道自己的女工根本拿不出手,当不起这样的赞誉。丞相府的衣裳鞋袜都有专门的绣娘料理,无须她这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费一点神,稍稍懂得些针黹,无非不让景阳翁主在人前太过丢脸罢了。 如今陈萃如却把她夸出花来,苏心玥不禁瞅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懒懒的将手中绣绷一扔,抻了个懒腰,“不做了,怪累人的。” 停云连忙从地上拾起,拍了拍上头的灰,埋怨道:“小姐怎么说扔就扔了,奴婢瞧瞧,兴许还能补救得过。” 陈萃如亦劝道:“是呀,表姐绣这幅喜鹊闹梅原是为祝祷老太太福寿安康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呢?等会儿母亲过来看见,没准也会絮叨个不停呢!” 她亲亲热热的挽起苏心玥的手臂,“表姐既然乏了,不如咱们先出去散散心,让停云先帮你应付着。” 又叮嘱在一旁安静刺绣的二妹,“芝华,你好好看着,若母亲和嬷嬷们过来,就说我和表姐往湖边略走走,很快便回来。” 陈芝华是个苍白且瘦弱的女孩子,性子却比她姐姐文静多了,她抬起眼皮,轻轻应了声“好”。 桩桩件件布置得这样妥当,便是个傻子也看得出陈萃如没安好心,然后苏心玥却只粲然含笑。日子太平淡了,偶尔来点调剂也不错。 公主府有一长宽各数丈的莲池,池中遍植菱藕。今年的夏天来得早,虽还未到五月,池中亭亭如盖的荷叶却已冒出粉色菡萏,掩映在青枝绿叶间,如小娘子一般娇羞惹人怜爱。 夹岸皆是高大茂盛的垂柳,走在浓密树荫底下,感受着湖面吹来的习习微风,嗅着淡淡荷香,莫不令人心旷神怡。 陈萃如憋了半天的话,最终也没能想出一个绝佳的开头,只能涨红了脸道:“表姐,你觉得我大哥如何?” 这话题本来得突兀,苏心玥却不以为意,只轻轻接住一片飘落的柳絮,“挺好的。” 她都快忘了陈启之长什么模样,本来见面的次数不多,陈启之见了她又总是一副呆雁的神气,纵使回想起来,浮现在脑海中的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淡得像白开水。 柳荫中有人影一闪而过,苏心玥目光投去,嘴角嘲讽的牵起——那人倒真没忘记自己身为护卫的本分,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呢。 陈萃如见她心不在焉,都不知苏心玥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羞于流露自己的真实意见。她只能厚着脸皮再说道:“我觉得大哥似乎很是注意你,这几日下了学都早早回到家中,从前可是定要在外头蹉跎好几个时辰呢!” 为了撮合婚事,不惜掀自己哥哥的老底,她这位妹妹也算仁至义尽了。 苏心玥微笑着觑她一眼,轻声道:“是么?” 她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简直让对话无法进行下去,陈萃如暗暗气恼,她本来与大哥商议好,先以言语试探,或者苏心玥亦对陈启之有意,事情便可少费些周折——当然她也猜到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苏心玥不肯领情,就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招了。陈萃如咬紧牙关,做出失脚滑倒的模样,“哎哟”一声,身子无巧不巧的向前倾去,正好撞到苏心玥背上。 苏心玥贪看荷叶,自然料不到她会突然出手,身不由主的落入水中,温热的湖水立刻漫上腰部。 陈萃如奸谋得逞,眼底的幸灾乐祸一闪而过,继而便故作张致的唤道:“来人呐!有人落水了!”还将两只胳膊在水里乱伸乱晃着,仿佛很想救人却无能为力。 苏心玥面上看不出一点慌乱,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自救。这具身子虽然不曾下过水,但她前世可是学过游泳的,纵使姿势僵硬了些,对于这不算深的湖水还应付得来。 正当苏心玥欲慢慢洑到岸边时,宽大的荷叶底下忽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腿脚,苏心玥大惊,还以为是遇上了找替身的水鬼,回头一瞧,原来是一个人藏在那里,不知在荷梗间埋伏了多久。 她脑中轰的一下炸开,只因看清那人是陈启之的面容。她原本也有些猜到,陈氏兄妹或许是想通过败坏自己的名誉来达到迎娶宜安县主的目的,譬如说,故意推她出手,再由陈启之亲自将她救起,两人衣衫尽皆湿透,自然免不了肌肤相亲,如此她就只能嫁给救命恩人了。 其实苏心玥对于这桩方案并不十分排斥,甚至有些想成全她们。如若跟陈启之定了亲,她便能顺理成章杜绝魏曜与顾廉的纠缠,解除眼前的烦恼,待过个两三年,再以身染恶疾之名自请退婚——自然,这样一来她或许再也嫁不出去了,不过她本就不想嫁人,反正也无所谓。 只是苏心玥不曾想到,陈启之不是躲在岸边的假山石里伺机英雄救美,而是准备破罐子破摔来一招鱼死网破,这兄妹俩都是智障吗?难道以为这样她还会心甘情愿嫁进陈家? 苏心玥大怒,狠狠踢着那只抱着自己绣鞋的手背,无奈陈启之尽管吃痛,却宁死也不肯松手,反倒拖着她往水深处潜,似乎生怕猎物脱离控制似的。 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枉她苏心玥虽不是旱鸭子,却吃了气力不足的亏,纵使陈启之不会真让她死,这份屈辱就够令她难受的了。 挣扎间,苏心玥多吞了几口湖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一直在留心防范魏曜,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中了小人的算计,真是冤哉!这般看来,还不如当初随便找个人嫁了。 半浊不清的湖水里两个人犹在扑腾,陈萃如看得津津有味,连喊人也忘了:反正池子浅淹不死人,不如让苏心玥多灌点泥浆,多受点折磨,她反而觉得带劲。 半空里忽有一个青色身影鸦翅一般掠过,蜻蜓点水般的擦过湖面,一把就将苏心玥捞了上来,动作迅速且流利。 陈萃如瞠目结舌,嚷嚷道:“你是谁呀?” 那人二话不说,而是木着脸一步一步走近,抬手就将这位娇小姐掀翻在湖里。 于是陈萃如也成功的张开双臂扑腾起来。她不会泅水,这种惊惶更显得毫不掺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1.现原形了 陈大夫人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家门,永宁公主的澄心院已炸开了锅。 永宁公主肃坐在太师椅上,面容冰冷,其余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倒是苏心玥款款的站起身来,端了一杯热茶递去,“外祖母您喝点茶润润喉咙,别气坏了身子。” 二房三房的人不由得纷纷侧目,事情明明都和宜安县主脱不了干系,亏她还能这样光彩照人、言笑自若。为甚么事需要润喉咙?还怕永宁公主等会儿没力气骂人么! 陈大夫人管不着苏心玥如何得意,目光着落在厅中跪着的两个人影上。陈启之耷拉着头,身上仍是湿淋淋的,也没人顾得上给他擦一擦;陈萃如究竟是个女孩子,更兼体弱,适才被人从湖中捞起后,身子便一直簌簌发抖,嘴唇也冻得发紫。不知是哪一个慈心,许她用一床棉被裹着,可是这副模样也够狼狈的了。 陈大夫人既心疼儿子,又心疼女儿,此时也不好将他们搀起来,只得望着永宁公主陪笑道:“不知两个孩子犯了何事,老太太要这样罚他们?” 心底寻思着:萃如与启之平日里或许稍稍顽劣了些,就算有何处得罪了老太太,也犯不着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们出丑——多半还是苏心玥在其中进谗的缘故。 永宁公主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冷冷说道:“这便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女,把咱们陈家的脸都丢尽了。归根究底,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陈大夫人恍若给老人家扇了一巴掌,且是当着两个弟媳妇的面,不由得又羞又臊,忍住气道:“老太太这话我就不懂了。” 总得有人出来解释。 苏心玥平和的开口,“舅母有所不知,适才我与如表妹在湖畔游玩,不小心跌进了水里。” 她睃了陈启之一眼,看得那人羞缩的低下头去,说道:“大表哥也在其中。” 苏心玥原本的衣裳已经湿透,适才去偏厅换了一件鹅黄色衫裙,看上去柔和又甜美,可是她的声音却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温度。 多半是小孩子之间的口角……陈大夫人琢磨着,因笑道:“原来是为这等小事,这也不值得兴师动众呀!” “舅母您错了,这不是小事,且关乎您外甥女的清誉。”苏心玥从容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被如表妹故意推入水中的,而大表哥,更是一早就潜伏在荷荡中。”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即便不说,众人也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气:从前倒是听说有谁家的小姐妄图攀上公子王孙,刻意制造这类落水意外的,没想到陈家的大房也做出这种事来,还是兄妹俩齐齐上阵,真是用心良苦。 陈大夫人接触到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保养得宜的粉脸紫涨成猪肝色,既恨儿女无知,做出这等丢人丑事来,又恨苏心玥口没遮拦,这样的话也敢往外说——这女孩子究竟要不要脸? 不假思索的,陈大夫人快步上前,给那跪坐的两人一人一个耳光,狠狠骂道:“糊涂东西!连你们的表亲也敢算计,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又指着陈启之的鼻子慷慨陈词,“枉你读了许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纵使你心悦你表妹,何不明公正气提亲,却在背地里这样毛手毛脚,你父亲知道了也不能饶你!” 众人听她言语虽然粗卤,字字句句却都在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由得各自冷笑。 无奈陈萃如并不能体会母亲的良苦用心,捂着红肿的脸颊呜呜咽咽,“母亲只知道骂咱们,却不知女儿也受了许多苦楚,适才我也是被人推堕水中的……” 她正要从人群里指认出魏曜来,永宁公主已听得不耐烦,断然喝道:“够了,做错事不知悔改,反而诸多狡辩,你再多言,我便命人将你关押到柴房去!” 永宁公主年轻时便是个泼辣性子,如今老了虽收敛些许,谁要是惹恼了她,她可真做得出来的。 陈萃如吓得赶忙噤声。 这厢永宁公主皱眉看着陈大夫人,“你教养出的儿女,犯下如此大过,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手心手背都是肉,陈大夫人当然希望尽力保全两个孩子,她慎重的看向婆母,笑容有些僵硬,“此事的确是启之有过在先,但毕竟是咱们家里的事,闹大了总归不好听,不如……” 她横一横心,说出自己的主意:“不如就让启之娶了玥儿,如此玥儿的名誉可以保全,嫁进咱家来,咱们也能好好补偿。” 其实遇上这种事,多半还是女子更吃亏一些,所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一个女子的清名但凡受到损害,做妻做妾还不是凭男方一句话的事。不过苏心玥家世出众,要她作妾是委屈了些,自然得许以正妻之位。 因此陈大夫人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多么宽宏大量呢。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虽精,结果却总有出人意料的,永宁公主照脸啐了一口,冷声道:“亏你有脸说出此话来!莫说今日出了这桩事,即便没有,启之也配不上玥儿,你莫打错了主意!” 陈大夫人做了多年的儿媳妇,早已磨炼出一副金刚不坏的脸皮,她掏出手绢拭了拭面上唾涎,腆容微笑道:“老太太,您虽然替外甥女不值,但此刻还有更好的法子么?不妨您问一问外甥女自己的意思,看她是否情愿。” 陈大夫人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照她的考量,苏心玥但凡有点机灵劲,就该懂得顺势而为才是最好的出路,否则今日之事一旦传出来,还有谁家的男子敢要她?凭她生得再好也不中用。 可惜她错估了苏心玥的决心,苏心玥既然敢将此事捅穿,就已经做好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准备。 她哀恳的抓着永宁公主的手背,凄然道:“外祖母,我求您开开恩,准许玥儿落发出家吧,我实在不愿在京城待下去。” 一面说着,那眼泪便如断线珠子似的下来,落在雪色的肌肤上,如梨花带雨一般摧人心肝。 永宁公主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鬓发,既可怜外孙女的苦况,又对大房的恬不知耻恨入骨髓。 她微微阖目,片刻后方睁开,决然说道:“萃如不知教训,行出此等荒诞不经之事,败坏我陈家家风,即日起,送她去杭州家庙思过,至于启之……” 陈大夫人没想到苏心玥掉了几滴眼泪,老太太就决心发落自己的孙儿,这一老一小配合的也太周密了些。更可气的是这个外甥女,平日里跋扈得不可一世,这会子偏偏装出娇娇怯怯的模样来,给谁看哪? 偏偏老太太就爱吃这一套。 陈大夫人觉得胸口又疼起来,可她哪顾得上治心疼的毛病,眼下要紧的是保住启之,不能让老太太真个下狠心处置他;至于萃如,总归是个女孩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倒是从轻的。 计议已定,陈大夫人便揪着儿子数落起来,“你怎么这样颟顸,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了?萃如虽是你的亲妹妹,她也未必是诚心帮你,你怎能样样都听她的呢?这下连你姑父一家也得罪了,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 陈萃如一听这话不妥,竟是把自己当做了罪魁祸首,正要寻母亲问个清楚,谁知陈大夫人理也不理她,一路膝行上前,悲悲切切的泣诉道:“老太太要处置萃如,媳妇无话可说,谁叫我养出这样不逊的女儿;可启之明年就要秋试了,难道老太太连个中举的机会也不给他,无论他成不成器,总归是咱们陈家恢复家声的一条出路,您总得让他想法子将功补过,否则老爷在山西怕是也不能心安哪!” 陈大夫人哭得声嘶气噎,头上的发髻也松散了,任谁都看得出她身为人母的凄凉与无奈。 苏心玥看出永宁公主的犹豫,牺牲一个不相干的女儿不算什么,但陈启之的确是大老爷夫妇的心头肉。为了陈家,永宁公主难免会有些踌躇。 总不能两人比赛着哭,只好彼此各退一步。苏心玥望着外祖母,缓缓点了点头。 陈大夫人看出一线生机,唯恐永宁公主再改变心意,忙忙的收住泪,吩咐道:“来人,为如姐儿收拾行装,明日即送她去杭州。” 她心乱如麻,甚至不敢看女儿的脸色。 陈萃如此时才明白自己已成一枚弃子:说是思过,其实无非是将她草草嫁到外地去,以后说不定再也回不了京城,非止如此,一个得不到娘家恤助的女儿,她如何能在夫家立足?无非是看人眼色过活而已。 这一切都是苏心玥害的! 陈萃如盯着她那张洁白无瑕的面孔,恨不得在上头狠狠抓伤几道,让她美丽的脸成为一张破布。 可是她不能,她得罪不起苏心玥,尤其是在场的人都帮着她的情况下,她不能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 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陈萃如将矛头对准站在苏心玥身边的青衣小厮,都因此人多管闲事,否则事情早就圆满干净的结束了。 她狠狠盯着那张平淡面孔,恨不得在上头咬出几个血洞来。 她真的这么做了。原本跪坐着的女孩子忽然一跃而起,奋力朝苏心玥身旁扑去,虽不曾下口,却伸出又尖又长的指甲,用力在那人脸上抓了几道。 指尖滑腻的触感令陈萃如一阵恍惚,那仿佛不是活人的脸,而是胶泥一类制成的颜料。 原本沾了水的泥膏被陈萃如的乱抓乱挠渐渐抹开,现出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如玉山灼灼,让人莫敢逼视。 陈萃如吃吃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2.提亲好呀 热闹来得快,去的也快。等看热闹的闲人悉数散去,房中就只剩下永宁公主与苏心玥二人。 苏心玥眸中看不出任何波动,她坦然搀起老人家的胳膊,“外祖母,我扶您到床上躺会儿吧,想必您也累了。” 永宁公主没有拒绝她的服侍,等后脑挨着枕头,便轻声叹道:“魏二公子不是与你素不相识么,他为何会缠上你?” 当时陈萃如突然发作,众人都唬了一跳,谁知厉害的更在后头,那不打眼的小厮一张脸竟是伪造的,谁能料到面具下的姿容会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俊美。 想到自家的两个儿媳妇都看得痴了,永宁公主便替她们害臊,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何以会这样失态?因此永宁公主当机立断,当即便将人打发出去,这厢则单独叫来苏心玥细细盘问。 不过这魏曜的相貌的确妖冶而又出众,若非永宁公主先前面圣时恰好见过,恐怕也会大为惊异。 但魏曜又怎会隐姓埋名做了苏心玥的小厮呢? 苏心玥将永宁公主脑后的软枕放平一些,好使老人家的颈子更为舒坦,面上却是无动于衷的说道:“我也不知。” 因将那日长街偶遇乞儿之事悉数道来,并道皆是苏琥的主意,独独隐去了她一早就有的猜疑——尽管她猜得十成十的准。 永宁公主知道苏琥的脾气,皱眉道:“琥郎也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里带,幸而扮成乞丐的是这一位,若换了个居心叵测的,你们还要不要活了?” 苏心玥失笑,“外祖母您这话说的,咱们苏家有什么值得算计的,别人难道还会派杀手刺客过来不成?便真有,也不会迟迟不肯出手了。” 尽管从某种方面而言,魏曜的确不怀好意,他不是杀手,而是强盗。他要偷走一个女孩子的心,以最巧妙的方式。 但苏心玥又怎能轻易让他得逞呢?即便今日魏曜在人前自曝其短,她依旧不为所动。书里的女人已经死了,如今的苏心玥,一颗心更是坚硬得像石头,谁也融化不了她。 永宁公主睨她一眼,“魏二公子既是因你而来,你打算如何安置?” 此人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张脸了,可惜家世太寒酸了些,又不知为人性情如何——不过话说回来,也有许多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仅凭脸就一见倾心的,当然,她们中的大多数也都难有好下场。 苏心玥给老太太倒了杯暖胃的姜茶,俏皮的朝她挤了挤眼睛,“外祖母觉得我像以貌取人的那类么?” 永宁公主被她稚气的举动逗笑了,“罢了,你也大了,自己拿得定主意就好。只是这昏姻大事一定马虎不得,务必慎之又慎,否则外祖母九泉之下也难心安的。” 永宁公主毕竟是陈家的媳妇,管不了苏家的事,遑论魏家。因此她能提出的,也唯有只字片语的箴言。 苏心玥忽然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眷恋之情,虽说她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永宁公主这样爱护她,亦使她深受感动。她挨着那幅卍字团花锦被,依依说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但其实长命百岁又有何益?她很庆幸原书中的永宁公主死在城破之前,且是寿终正寝,总比看到一片丧亡离乱的惨景要好得多。 抒发完感情,就该谈正事了。苏心玥想了想说道:“外祖母,既然您的病势已经渐渐好转,我想我还是明日就回去罢,” 出了这样的事,她哪还能在陈家继续待下去?休说见了陈启之兄妹便来气,恐怕陈大夫人也恨不得乌眼鸡似的生吃了她。 永宁公主深知彼此的难处,若将苏心玥强留在此,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更是难堪。 所以她也没有拒绝,只叮嘱外孙女别太心存芥蒂,得闲还是过来看看她。 苏心玥喏喏答应下来。 回房之后,苏心玥就命停云等人收拾起东西,陈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听闻明日陈大夫人就要送萃如小姐去杭州,未免别时尴尬,还是能早走就早走的好。 谁知主仆几个正忙碌时,大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悄悄过来,将一张字条塞到苏心玥手里,福了福身便赶紧离去了,似乎生怕人多问半句。 苏心玥摊开一瞧,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姐怎么了?”停云好奇地凑近。 “你自己瞧瞧。”苏心玥将东西递给她。 停云跟着她也识了些字,一目十行的扫过去,既好气又好笑,“二少爷这是疯了,难道想故技重施,再把您推入湖中一次?” 原来那信上是陈家二少爷陈睿之的亲笔,说什么有些话得私下商谈,无怪乎停云诸多猜疑:这是想为他的哥哥姐姐报仇,还是来致歉的? 苏心玥也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去了。 陈睿之已在树下等候多时,一身皂色襕衫,微风吹过,显得裹在里头的身子愈发瘦小,脸孔倒是白白净净的,就是个子小了点,倒也不失可爱——不过他本来就比苏心玥还小一岁多,以后有的是发育的机会。 一见她露面,陈睿之的脸上显出惊喜来,连忙上前一步唤道:“表姐。” 这样青天白日的相会,倒是比偷偷摸摸的见面要好得多。苏心玥见他连个丫鬟小厮也不带,不由得暗暗忖度其用意来,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来申冤诉苦的,似乎并无恶意。 陈睿之向她身后望了一眼,意态有些踌躇。 苏心玥会意,吩咐停云道:“你去为我折一枝荷花来。” 这时节荷花还没开呢!不过停云当然不能拂逆主子的意思,自领命而去,只在远处悄悄留心,但凡陈睿之有点不轨之心,她就要冲过来。 苏心玥这才微笑道:“表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便是。” 陈睿之又瞅了她一眼,俊白的小脸飞红,连耳根都跟火烧过似的,他轻咳了咳道:“表姐,我是来道歉的,阿兄阿姐做出这样的行径,委实有辱我家门楣,亦让表姐你深受其扰,是我们陈家的错失。” 他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 这孩子倒是个知礼的,比他哥哥强些。苏心玥暗暗赞许,抬手将他扶起,“这不干你的事,何况他们已经接受惩罚,我也不再计较。” “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陈睿之说道,黑白分明的瞳孔格外坚定,“大哥刻意污损表姐清名,将来对表姐的婚事亦会有所妨害,我们陈家不能不负起这个责任。” 这孩子倒是异常的固执,苏心玥笑道:“那你想要怎么做?” 她已经拒绝了陈大夫人和稀泥的做法,自然不可能嫁给陈启之,难道陈睿之竟想娶她不成? 她这种荒谬的猜测竟应验了,但见那瘦长的少年人清了清喉咙,郑重的说道:“我会和母亲商议,准许我向苏家提亲。” 苏心玥好容易才忍住大笑的冲动,这孩子!他才几岁呀? 按捺下脸上肌肉的抽搐,苏心玥问道:“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么?” 少年人因她的质疑窘得脸色涨红,但还是执着的道:“我知道,夫妇相悦,是为敦伦。” 苏心玥扶额,看来古代的夫子也不怎么古板嘛,该教的东西也教了不少。不过对待这样的毛头小子,认真起来才是犯傻,苏心玥摆了摆手,镇定说道:“你不必如此,我并不觉得陈家有什么亏欠我的,即便有,也不用你来偿还。况且,你以后一定会遇上自己心仪的女子,犯不着用自己的终身做交换。” 陈睿之有些惊惶的打量着她,这场景和他预期中的不太一样,不是说女孩子谈论起婚事都会羞恼脸红的么,怎么苏表姐还能这样从容不迫的? 听起来,她大约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陈睿之鼓足勇气说道:“但若我心仪的就是表姐你呢,你能答应我么?” 苏心玥注意到他的两条腿微微发抖,脚心都快在地底碾出一个小坑来了,看样子这男孩子说的是真心话。 苏心玥叹了一声,沉声道:“抱歉,还是不能。” “是因为表姐讨厌我?”陈睿之失望的低下头。 少年人的心思最是敏感多疑,务必慎之又慎。苏心玥叹了一气,柔声道:“不是这等说法,你我对彼此尚无了解,贸然结成连理,只会徒增烦恼。且舅父舅母对你寄望甚深,你如今当以学业为重,若能学有所成,再谈及其他不迟。” 她万万没想到会从自己嘴里出来这类心灵鸡汤的说法,好在古人还没喝腻。 陈睿之苦恼的挠挠头,殷切的望着她道:“那表姐能等我三年么?三年之后,若我中了进士,再来提及议亲之事。” “当然。”苏心玥笑意柔缓,看不出半点不情愿的意味。 陈睿之于是欢欢喜喜的离去。 待那少年人的脚步消失在湖堤尽头,苏心玥才收起脸上笑容,掏出巾子拭了拭颈间的汗。在太阳底下站了大半天,热得都快起痱子了。 “你这样哄骗那孩子,不觉得良心有愧么?”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从柳荫下转出来,若非阳光下还能看到影子,苏心玥或许真会以为是水鬼上了岸。 不过一听声音她就明白是谁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与你何干?” 她很想避开魏曜那张脸,但事实证明是不可能的。魏曜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觉得他的存在——其时的魏曜,已经褪去小厮装束,换上两人初见时的那件紫色衣袍,愈显出苍白的面容,墨黑的眉锋,那对妖冶的眸子向来是冷峻的,此时却透出一丝轻佻的味道。 他手里甚至握着一把描漆洒金的折扇。 对于这副十足公子哥儿的打扮,苏心玥心底的评价唯有二字:骚包。 她正欲转身离去,身后魏曜的声音直直传来,“若我向你求亲呢,你会不会答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3.被拒了呀 他是认真的?还是吃饱了撑的在说笑? 苏心玥微微侧首,嫣然笑道:“魏二公子忘了,我方才已与我家表弟定亲了,您不是也亲耳听见的么?” 男人多喜欢美丽的女人,却又不待见虚伪的女人。她相信魏曜也不会欣赏她这副动人的假笑的。 魏曜果然皱起眉头,“你明知道那是在说谎。” 陈睿之可以等三年,苏心玥却等不了,等她成了十八九岁的老女,就算她自己不情愿,别人也会押着她出嫁。 苏心玥何尝不知道这点,她只是一日日的往后捱罢了,即便她想嫁,又能嫁给谁呢?嫁给魏曜是危险的,嫁给别人也同样危险——两件事都和眼前的男人脱不了干系。 她脸上的假笑淡下来,冷声道:“你管得太多了。” 魏曜不置可否,他轻轻合起折扇,在腕上很有节拍的敲着,一面从树缝里觑着她道:“你是不是一早就怀疑我的身份?” 不然那会子一点吃惊都没有,若说是装的,未免太镇定了些。 “你是不是故意在人前露出本来面目的?”苏心玥反问道。 她知道魏曜不是不谨慎的人,面具上沾了水,岂会不事先揩抹干净,而是由着陈萃如当众揭穿。说是偶然,都叫人不能信服。 魏曜居然坦白的承认了,“是。否则我该隐瞒到几时?” 今日正是天时地利人和,恰好在他帮了苏心玥一把,恰好经由外人之手暴露他魏二公子的身份。只从二房三房两位夫人脸上的吃惊和羡慕,便可看出他这项表演多么成功——这样英俊的少年郎,为了接近心中的神女,不惜改头换面,以乞儿之身含辛茹苦,只为博得美人的片刻垂怜,观者罔不心酸,闻者莫不落泪! 想必不出三日,这桩佳话就将传遍长安城了。 想起魏曜那般隐忍功夫,连受了重罚都能一声不吭,苏心玥冷笑道:“佩服佩服,魏二公子的手段,委实令我等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魏曜的眉头皱得更紧,几乎拧成一个川字,“你不信我是真心?” 傻子才相信他的鬼话。苏心玥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反正在魏曜面前用不着保持女神形象,她冷嗤道:“你接近我,就是因为那日在敬国公府宴会上一见倾心?” 魏曜幅度极低的点了点头,玉白的耳廓上出现一点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苏心玥怀疑自己眼花了,再不然就是太阳光的折射作用。 对于这样死缠烂打之辈,最好的法子是快刀斩乱麻,杜绝他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心玥艳如桃李的容颜上冷若霜雪,她的声音又快又脆,“很好,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你也该知道我的。” 魏曜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目光中还带点跃跃欲试的欢喜。 苏心玥嘴角牵起,露出一线高傲且残酷的笑意,“倘若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至少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你这样微贱的出身,如何配得起丞相府的小姐?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大小姐自诩金贵,却从不会恶语伤人,但今日她却不吝在魏曜身上施与最大的恶意。苏心玥知道自己的人设有些崩塌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如此,不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年轻俊俏的公子紧抿着唇,袖里的手握成拳头,连那把折扇都险些坠地。 此人大概已经气炸了肺吧?苏心玥想着,要是魏曜还有一点尊严的话,最好从此离她远远的,这辈子苏心玥都不想与此人有何牵扯。 见魏曜静立着不动,似乎是被气傻了。苏心玥理了理衣襟,准备回房继续收拾东西。 没走两步,一个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我会差人向苏府提亲。” 苏心玥身形微凝,但是并没有太大动作,她漠然应道:“好啊。” 反正她是不会答应。 不到傍晚,苏心玥就坐车驶离了陈府。陈家那帮子人就够难应付的了,又多出一个神出鬼没的魏曜,还是回到家中眼不见心不烦。 天边绚丽的霞光从车窗缝里照入,如斯美景,苏珀却窝在姐姐怀里打起盹来,长长的睫毛一张一合。 苏心玥有些歉疚的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本来该留你多陪伴外祖母几日的,但若将你一人扔在陈家,姐姐又有些不放心。” 谁知道陈大夫人会不会借机使绊子,毕竟永宁公主病着,她又是府里的当家太太。 小团子摆弄着她裙摆上的流苏,黑葡萄一般的眼仁水汪汪的,十分纯挚惹人怜爱,“没事,姐姐不在,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才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哩,恋爱脑什么的,哪及得上亲情可贵。苏心玥拎起他的领子,用玉扇给他扇凉——积攒了一天的热力,马车里都快闷成火炉了。 苏珀撩起帘子好吹吹车道上的晚风,却忽然望着后方道:“姐姐,石头还在后面跟着呢。” 苏心玥将他两只胳膊拖回来,懒懒道:“那不是石头,是云州来的魏家二公子,以后他不会在咱家出现了。” 她也不知魏曜出于何种鬼迷心窍,一定要远远随着丞相府的马车,难道是为了护卫她们姐弟的安全?这也太可笑了! 苏珀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声调里似乎有些遗憾,“但是石头对我很好,他教我用草叶编蚱蜢,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他还教我练剑呢!” 显然这孩子一时还改不了口,或者说那个老实哑巴的形象在他心中已根深蒂固了。 魏曜讨好小孩子可真有一套!苏心玥暗暗咬牙,虽不知他为何这样处心积虑,但不怀好意是肯定的,遂拉起苏珀的手,严肃的告诫他,“你年纪小,仔细别让人糊弄了去,况且你一个小孩子学什么剑,万一伤了可怎么好?” 她越想越觉得如此,魏曜连苦肉计都敢用在自己身上,对付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子更是手到擒来。 苏珀却甩脱她的手,不满的撅起嘴,“不会的,石头教我用的竹剑,剑头还削钝了,用碎布包好,他在身上砍着试过,才敢拿来给我使呢!” 苏心玥无言以对,魏曜会有这般好心?不,倒不如说这种老妈子般的细致更令人咋舌。要不是见识过魏曜的喉结,她还真以为此人是女子脱胎呢。 当然小孩子的话也不能尽信,鉴于苏珀对“石头”的滤镜大概有八米厚,苏心玥随便听听就算了。 她本来也想掀开帘子瞧一瞧,但——还是作罢。 眼不见为净。 回去之后,从景阳翁主的口中得知,魏曜果然差人来提过亲,请的还是素日相熟的一位世家夫人。 事情虽在苏心玥意料之中,她却想不到魏曜的动作如此迅速,忙抓着景阳翁主的衣袖问道:“母亲是怎么答复的?” 景阳翁主含笑望着自家美丽动人的女儿,“我当然得先问过你的意思,娘又怎好一意孤行替你做决定。” 女儿大了,有上门的问媒是好事,而且越多越好,说明这家的女儿教养得当,仪容不凡。总比无人问津要神气多了。 至于是否定亲则是另一方面。 苏琥才喂完马从后院出来,哼哧哼哧的啃着一个酸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姐,我瞧着那魏二公子人挺好的,人为了你甘心到咱家来做奴仆,做牛做马都没抱怨半句,这般痴情厚意可真是难得。” 苏心玥斜睨着自家兄弟,心道你这样傻乎乎的更是难得。虽然是魏曜自讨苦吃的,先前做哑巴时苏琥可没少差遣他,连责打都偶然有之,他倒不惧怕魏曜报复?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把一个不起眼的胡姬之子放在眼底就是了。 景阳翁主则不悦的皱眉,“无论这魏氏是何等心肠,可他此番行径也太鬼祟了些,幸而他为人还算实诚,但凡有点歹念,岂非我女儿的身子都被他看去了?这样偷偷摸摸的小人,玥儿断不能嫁给他。” 尽管解释的方式有些不伦不类,结果却奇迹般的对上了。苏心玥深以为然的点头,她也不想嫁给此人呢。 其实无论景阳翁主或是苏琥,都没认真将这门婚事放在心上。长安城里讲究门当户对,魏曜从出身上便输定了,想要求娶名门望族,尤其是苏心玥这样的高岭之花,无疑是痴人说梦。 苏心玥于是颇有感慨,为何书里的那个女孩子没能明确认识到这一点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虽说天底下有不是之父母,但大部分为人父母者还是真心为子女好的,即便是古板也有古板的好处。门当户对的爱情固然少了许多波折,但是也因此更加安全。 这世上哪来许多的山盟海誓?人只有为自己打算才是最要紧的。 苏心玥由着景阳翁主替她推掉了魏家请来的媒人,心里非常心安理得,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接下来,便是等待她从魏曜的生命里遗忘。 关于陈氏兄妹设计她的那件事,苏心玥并未告诉母亲,到底陈家是景阳翁主的娘家,若彻底撕破了脸,彼此都不好过。况且陈萃如已被送去家庙思过,至于陈启之……既然陈家执意要保下他,苏心玥也只好罢了。 她却不曾想到,半月后就传来了陈启之堕马的消息,一条腿还硬生生的折断了。据大夫说,怕是再不能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4.又碰面了 景阳翁主听说娘家大侄儿受了伤,自然得巴巴的领着女儿过去探望。 苏心玥没有拒绝,她也很想知道陈启之堕马是人为还是天罚造成的——尽管这是个大快人心的讯息,但只要一想到幕后黑手或许是那人,苏心玥便如鲠在喉,隐隐的有些不自在。 陈家大少爷的卧房里围满了人,陈大夫人一边用手帕拭泪,一边凄凄哀哀的道:“说是和几个同窗去城外买些字画,谁知回来的路上就发生这档子事,早知如此,宁愿不要他去了!” 自打将陈萃如送去杭州,陈大夫人就满心的不痛快,如今长子也陡然发生意外,怎叫她不怯懦惊惧——莫非连老天爷也看不惯陈家,所以不令她们好过? 苏心玥则冷眼看着卧在病榻上的人形。陈启之原本尚算俊秀的一张脸,如今已成了鸭蛋的青白色,额上还在涔涔的冒着冷汗,大约是怕半截残腿吓着人,特意盖上厚厚的被褥,这也使得睡梦里的他更加难受,两眼紧紧闭着,身子却翻来覆去的辗转,不晓得是否做了什么噩梦。 也许梦见了堕马那日的惨痛经历。 说也奇怪,尽管陈启之眼下这样凄惨,苏心玥却很难对他产生类似同情的感受。对于得罪过她的人,她很难做到既往不咎,只不过这个仇并非由她亲自报的就是了。 景阳翁主只看了一眼便面生不忍,哽咽道:“公主她老人家知道了么?” “怎么敢告诉老太太?”陈大夫人叹道,“公主她本来身子就弱,若再遭此打击,病上加病都是轻的,只好等过些时日再露些口风。” “那你可得缓缓地说。”景阳翁主叮嘱道。 陈大夫人勉强答应着,目光狐疑的落到苏心玥身上,自从进门以来,这女孩子也太镇定了些,难道是她暗下毒手、想要害死启之? 不过转眼陈大夫人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苏心玥哪来的势力,除非有丞相府为她撑腰,但两家同气连枝,苏相与景阳翁主怎么也不可能同意的。 苏心玥见这位舅母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是在思虑整件事的经过,不由得暗暗叹道:可怜的陈大夫人!她的思维也太局限了,怎么不想想,凶手除了自己,也可能是旁人呢? 不过陈大夫人大约也很难联想到魏曜身上,虽说经过那日的惊鸿一现,才子佳人的故事已经传遍京城,可人人也只是当做一件趣谈而已,很难对此真情实感:魏家的人从云州来是为祝寿的,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得罪公主府的长房?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是这等办法。 就连苏心玥自己都难以置信。 景阳翁主见房中一片愁云惨雾,竟没个劝解的人,只得打起精神,“你别太灰心了,请几个有本事的大夫好好治着,再不然,行舟在太医院也有几个熟识的,把他们叫来细细商量,假以时日,或者能渐渐平复。” 行舟乃苏丞相的字,身为朝中右相,认识几个太医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启之的腿已经废了,再怎么尽力医治,今后也不能和常人一般。 陈大夫人苦笑道:“中举我是指望不成了,我只忧愁启之的亲事。” 陈启之已是半个瘫子,行走都费力,更别说行房等等事宜,又有谁家愿意将好女儿许配给他? 景阳翁主见弟妹看着自家闺女,顿时起了警觉,忙道:“玥儿与三殿下相处已久,眼看是要定亲的了,你可别打错了主意。” 陈大夫人强笑道:“姐姐误会我了,我怎会糊涂至此?” 其实若作为报复,她还真想把苏心玥娶进家门好好折磨,让她尝一尝为人媳妇的苦楚,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一来景阳翁主不会答应,二来,这女子实在晦气得很,但凡与她沾上点关系都没好下场,萃如是这样,启之也是这样,真要是做了婆媳,没准连自己也会被她克死。 陈大夫人滴溜溜打了个寒噤。 她的心思简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苏心玥一眼就看出来了,心里自然更加鄙夷:倘若陈大夫人知道自家的两个儿子都对她青眼有加,连最小的那个都向她私下提过亲,陈大夫人一定会气病的,甚至气死也不无可能。 这厢景阳翁主则谆谆劝慰道:“事已至此,你就别拘泥门第了,不拘是哪家的女儿,只要是那为人性情过得去的,便让启之娶了她又何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到时候你作了祖母,还怕没有儿孙绕膝的热闹光景吗?” 景阳翁主实在不擅长劝人,这话简直在说陈启之的下半生已经废了,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只要一想到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要熬,陈大夫人便觉心里堵得慌。 结果苏氏母女来此一趟,陈大夫人的心境反而更加郁卒。送客的时候,她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苏心玥心里却是坦坦荡荡、并无半分不安。她的手很干净,自然不用受到良心上的谴责,至于幸灾乐祸虽非美德,可她毕竟也不是圣人。 不过,这件事真是魏曜的杰作吗?苏心玥不愿往阴暗处想,但要说做坏事做的最顺手的人,那还真是非魏曜莫属。 自从拒绝魏曜的亲事之后,苏心玥便有意的避开此人,加之两人先前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皆道魏二公子多么痴情,甘为仆婢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似乎更加印证了苏心玥的祸水之名。 苏心玥不介意成为祸水,要是这些人乐意将长安城第一美人的名号送给她,她会更加高兴。她独独介意的,是与魏曜扯上联系。 每至一个宴会,都有京中的贵女们拉着她窃窃私语,连不相识的也来凑近乎,倘若魏曜生得没那么好,她们断不会有这样大的兴趣。 未免麻烦,苏心玥索性连宴会都懒得去了,反正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她也不愿让旺盛的太阳光糟蹋她这身雪白肌肤。 唯独太后娘娘的帖子是她推辞不了的。今年的早菊开得好,郑太后遍邀京中仕女进宫赏花,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苏心玥的一席。 于是趁着一个凉风习习的秋晨,苏心玥坐上丞相府的马车,姿态袅袅的进了宫。 郑太后素与永宁大长公主交好,最疼爱景阳翁主这个表外甥女,间接地也对苏心玥钟爱有加,或者反过来说也一样。苏心玥跟着引路太监步入御花园,第一时间不是与小姐们会合,而是先往康宁宫拜见郑太后。 郑太后一见面就亲切的拉起她的手,笑吟吟的打量着她,“数月不见,玥丫头的姿容更加出挑了,连我这老婆子都觉爱得慌。” 因是面见长辈,苏心玥妆容不宜素淡,甚至在两腮刻意多打了点胭脂。幸而她原本的底子就好,就算脸蛋涂成猴屁股,也没人会说她不美的。 连衣裳料子苏心玥也挑了桃粉色的,整个人站在那里,便似一株迎风而立的夹竹桃,美艳且惑人。 偏偏她的神情却是羞涩天真而又不谙世事的,任谁都不会觉得这孩子有何坏心眼——对付老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宁可少懂一些,老太太自会将你当成心肝宝贝一般的疼。 平时恣意些不打紧,当着太后皇后的面,苏心玥自然得将平时的性情收敛一些。少说少错,这是宫中最适用的法则。 淑妃是三皇子顾廉的生母,她留心苏心玥的表现,目中亦露出赞许之意,“女大十八变,宜安县主比起去年的确更稳重了。” 苏心玥心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才稳重的,尽管淑妃颇得圣心,三皇子亦是皇帝最宠爱的子嗣,不知有多少自身条件出众的女孩子想要嫁给他,但是苏心玥从来不做此想。 这一点倒是和书里的那个“她”不谋而合。 曹皇后坐在郑太后下首,亦轻轻笑道:“宜安县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吧?不知是哪家的儿郎有本事取走你这块美玉。” 好像她苏心玥就是个值钱的物件,任人予取予求,苏心玥不由暗暗生气。不过想到曹皇后未必真心说这话,多半还是为了与淑妃打擂台,认真计较便不值当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看来她苏心玥在宫里还真是个炙手可热的宝贝呢。 苏心玥懒懒的端起茶盏,用袖子悄悄掩着打了个呵欠。听这群女人勾心斗角真是够累人的,如果可以,她宁愿死也不要进宫。 不对,她本就是打算要死的。 正在苏心玥为殿中的气氛感到乏味沉闷时,四公主顾留仙过来解救她了。她向郑太后施了一礼,端端正正、又带点祈求意味的说道:“他们在草场上打马球呢,我带玥姐姐过去瞧瞧。” 郑太后不是不通人情的长辈,大约也觉得把一个正值青春芳龄的女孩子拘在宫里太不厚道,因含笑颔首,“去吧。” 两人出了康宁宫,苏心玥便关切的问:“都有谁啊?” 顾留仙扳着指头数说,“有二哥哥、三哥哥、敬国公世子,伯昌侯府的大公子……对了,还有那位从云州来的魏氏。” 听到后面,苏心玥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怎么哪儿都能有他? 她觉得此人简直阴魂不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5.是巧合吧 知道魏曜也在场,苏心玥就不怎么想去了。比起看魏曜在马球场上大出风头,还不如回到康宁宫侍奉太后呢。 她做出倦乏的模样,“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怕是不能陪你了。” 只可惜今日的妆面不够淡,显得气色格外好,苏心玥想装成有气无力也没法子。 顾留仙一眼识穿她的谎话,死命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去,嗔道:“那不成,我答应了三哥要带你过去的,难道你想我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苏心玥望着这位天真未凿的四公主,嘴角悄悄蔓延上一丝苦笑。顾廉与顾留仙皆为淑妃娘娘所出,两人既是同胞,关系自然极好。尤为难得的是顾留仙对苏心玥也颇青睐——要知长安城里妒忌讨厌她的女孩子不在少数。一方面是因为顾留仙身份尊贵,相貌也不差,无须羡慕区区一个县主;再则,大概是顾廉向她许了什么好处,顾留仙也巴不得苏心玥尽快成为自己的嫂嫂,因为不遗余力的撮合二人。 对于这样的女孩子,苏心玥实在没办法说不。 两人手挽着手来到马球场边上,但见周遭已竖起高高的围篱,略微泛黄的草坪中,男儿们气势昂扬,挥汗如雨。 顾留仙悄悄向她指认,“那一位带着藤盔的就是三哥。” 其实不必她提醒苏心玥也认得出来,顾廉即便在马球场上也延续了素日的温和秉性,不争锋出头,却周密谨慎的守住眼前的方寸之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进球的机会。 如此也只堪为守成之君,苏心玥在心底幽幽的叹了一声。当然这并非顾廉的错,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他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错了。 围篱边上不止她们两个,其余赏花的女孩子也都陆陆续续过来,嬉嬉笑笑的,非常热闹,活脱脱将秋天过成了春天。 严娇娇一看见苏心玥便忍不住开火,“哟,宜安县主今日倒得空出来了,上月我过生辰,特意命家中给你府上递了帖子,你都不愿屈尊前来,看来到底是太后娘娘的面子大,才能请得动你这位娇客!” 她今日穿了身幽蓝色衣裙,显得冷艳而又卓尔不群,要是苏心玥不在,她倒真称得上艳冠群芳了。 不过有了苏心玥作比对,她充其量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花孔雀而已。 苏心玥将胳膊抵在栏杆上,一手托着腮,一面气定神闲的望着她笑,“原来严妹妹你也知道啊,既如此,难道你还想与太后争高低不成?” “你……”严娇娇气了个倒仰,没想到苏心玥这样不懂谦卑,居然反过来倒打一耙! 多亏身后一个胆小些的女孩子拉住她,两人才没有打起来。 其实在苏心玥看来,这种女人间的口角相争实在没意思,争赢了又能怎么样呢?严娇娇无非因为顾廉才这样恨她,既如此,不如干脆让给她好了。 只不过,凭严娇娇的本事未必办得到。 严娇娇见她意态疏懒,只顾盯着场中的马球赛,目光踅摸过去,便冷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魏二公子也在,还以为是他单相思,如今看来县主姐姐也是有意的——否则怎会巴巴的到宫里来?” 她身后的女孩子个个睁大眼,目光中透露出兴奋的意味。她们无疑也听说过长安城里盛传的那个消息,只没人胆敢向苏心玥提问罢了,既然严娇娇愿意做出头鸟,那是再好不过了。 苏心玥听了这句没还什么,顾留仙的脸色先涨红了,伸臂拦在她身前道:“你胡说,那都是谣言,并没有此事。” 四公主毕竟年纪尚小,姑娘们并不怕她。且今日郑太后独独召见了苏心玥,竟是将其他的女孩子当成墙角的野草一般,不闻不问。严娇娇早就气疯了,此时好不容易抓到苏心玥的把柄,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她用团扇挡住半边面颊,娇声笑道:“是么?我却听闻魏二公子隐姓埋名做了奴仆,潜伏在丞相府长达一月之久呢,这样的佳话,何不坦白承认了,也好让咱们长长见识?” 顾留仙气咻咻的正要反驳,苏心玥悄悄提了提她的衣袖,摇头示意她噤声。 顾留仙这才会过意来,这里毕竟是宫中,小姐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太监宫娥们的监视,保不齐就有哪个机灵的将严娇娇方才的言行传到太后皇后耳里去——严娇娇逞一时之快不打紧,但是她以后想嫁给皇亲国戚就很难了。 可惜严娇娇浑然未觉,见自己百般挑衅,苏心玥只是不为所动,心里便暗暗思忖起来:莫非那流言真是假的?无论是与不是,苏心玥看来对魏氏并不怎么在意。 她想嫁的果然还是三皇子吧! 苏心玥原本只为消磨时间,待津津有味的看了半天,却发觉场中的异样来:里头似乎不止是男子,模糊还有一名女子夹杂其间,虽隔着藤盔看不清面目,但瞧那骑装裹着的高挑纤细的身量,绝非男子所能有的轮廓。 “那女子是谁呀?”苏心玥微微俯下身问道。 顾留仙生长宫中,对这类逸闻自然门儿清,脱口而出便道:“她是车骑将军家的周迎风,刚从西北回来京城,因出身武家,向来和男子一般骁勇好战,因此皇兄才许她加入队列呢。” 这样啊。苏心玥隐约有点艳羡之意,只可惜她这具身体本就不是健康美的那类型,虽经过这数月的锻炼,看去仍和弱柳扶风一般。这样的资质,如何能到场上与群雄竞逐? 因此苏心玥也只好干叹气罢了。 先前在三皇子处屡屡受挫,严娇娇体内早就醋海翻腾,这会子瞧见苏心玥的模样,便冷笑一声上前来,“原来宜安县主还未听过周姐姐的名字,这位周小姐素来得其父钟爱,六岁起便跟着习武,后来又随周将军去了西北军营,以女子之身建立不少战功,谁提起来不该喝一声彩?这样的人家若能与三殿下结亲,想必对三殿下也会大有助益。” 谁稀罕要她科普?苏心玥总不理她。有些人你越搭理,只会跳的越高,不如索性装作看不见罢了。 严娇娇见她将自己当成空气,好没意思,只得悻悻离去。 苏心玥心内毫无波动,尽管严娇娇的话似乎佐证了丞相府里的传言,若周迎风真对顾廉有意,那成人之美也是挺好的。 不过她瞧着场上的情景却有点古怪,周迎风并未对顾廉表露出特殊的态度,反倒与魏曜配合得亲密无间,大约他两人才称得上意气相投,都是积极进取之辈。比较起来,顾廉就显得过于拘泥了。 场中的视线远远投来,魏曜露齿一笑,似乎发现了她。 苏心玥的神色立刻冷下去,那人不会以为自己在替他喝彩吧?她可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但是魏曜接下来的举动就更奇葩了,要是照他之前所说的,他理当对宜安县主钟情有加;可事实并非如此,他非但不知避嫌,反倒与周迎风更加密切,有几次甚至被捕捉到窃窃私语。当然,可能只是进行战术上的交流。 难道他想通过此举激发自己的醋意?苏心玥有点无语。她不信魏曜会幼稚到这种程度,这和青春期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分别? 唯独在展露实力方面,魏曜却显得审慎而又机智了。按照书里的表述,他无疑是个马球高手,但如今的魏曜尚处在韬光养晦阶段,自然不能锋芒太露。比赛当然要赢,但是要赢得巧妙又不惹人注意。他很谨慎的使自己处在高于敬国公世子等人的水平上,却又在与顾広、顾廉两位皇子交锋时适时避让,这般心智可谓难得了。 场面已进入白热化阶段,非但即将得胜的那一方气势高涨,连观战的姑娘也群情激昂。甚至有那大胆泼辣的,掏出身上的扇坠香囊等物,纷纷向场中抛去,也好博个头彩。 在大周朝,这样的行为是可被允许的。少年郎想在美丽的女子面前出些风头,姑娘们又何尝不想趁机表达对心仪男子的爱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用在此处是最合适不过了。 连严娇娇也欢快的大叫一声,解下一对翠玉耳铛,玉手高抬挥向场中——她所瞄准的对象当然是三皇子。 顾留仙不愿未来嫂嫂屈居人后,跺着脚催促道:“玥姐姐,三哥他平日醉心诗书,甚少参与此类赛事,你何不趁此机会稍加鼓舞?” 她这哪是暗示,简直是明示了。 但苏心玥就是不愿顾廉多出不必要的想头,像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举动,更是少做为妙。 她淡淡说道:“我今日身上没带香囊。” 顾留仙只当她是扭捏,急得恨铁不成钢,因见她袖里挂着一截手绢,便眼疾手快的抽了出来,迅速地打了一个结,团成一团向草坪里扔去。 苏心玥压根来不及阻拦,只能无语的看着:这连个准头都没有,不定会打中谁呢! 随即便是一激灵,应该不会这样巧合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6.又来一个(捉虫) 在场的多为身手矫健之辈,只消几个起落,便已将东西稳稳的抓在手里。有那轻佻些的,甚至高声打起唿哨来,引得送饰物的姑娘红霞满面,又是气又是骂。 小姐妹自然免不了一阵笑闹打趣。 唯独顾留仙扔出的那方手绢却不见踪迹,大概是实在太轻,风一吹就没影了,等不及飘到良人手里去,便已落到地上。 顾留仙虽是一片好意,此时却难免尴尬,讪讪的道:“抱歉,玥姐姐,我还以为三哥一定能接到呢……” 不过一方丝帕而已,苏心玥并不介意。她微微笑道:“这里太闷热,咱们往湖边乘凉去吧。” 夏天虽然过去,秋老虎也实在叫人受不了。 顾留仙巴不得有个台阶下,忙抓着苏心玥的胳膊,两人一径向湖畔走去。 御花园比起丞相府的庭院何止大了数倍,御湖更是宽敞无比。湖中碧波荡漾,荇草盈盈,偶尔还有几只毛色雪白的水禽昂首挺肚、在水面上悠哉悠哉的畅游,看着着实有趣。 湖心架着一座汉白玉制成的弧形石桥,隔桥望去,便是热闹非凡的马球场。若是留心,还能闻到随风吹来淡淡的脂粉香,令人心醉神迷。 顾留仙性子活泼,虽然说是散心,并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她一边向苏心玥诉说三哥的好处,一边不忘提醒她,觊觎顾廉的女人有多么充足,倘若不抓紧时机,就该被别人抢先一步。 她尤其劝苏心玥提防严娇娇,因为此女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要说她不想嫁给三殿下,顾留仙就能把仙字倒着写。 苏心玥好容易才忍住默默吐槽的冲动,要说提防严娇娇,还不如多留心周迎风呢,按说这种深藏不露的才是狠角色。 周遭的人这样热心撮合两人的婚事,难怪书里的女孩子越发叛逆——有些人就是越劝越要反其道而行的。当然,她最终也尝到了叛逆的苦果。 正听得头疼,就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向这边过来,轻声唤道:“四妹,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了你半天呢。” 顾留仙有些不自在的转头,“二哥,你们已经比完啦?” 看得出,她和这位二殿下不怎么和睦,不过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曹皇后与淑妃的关系不过尔尔,两人所生的孩子自然亲近不到哪儿去。 比之顾廉的温文尔雅,二皇子顾広的相貌更肖其母,多了几分尖酸,都说相由心生,看来此人的心底宽广不到哪儿去。 但此刻他对着同父异母的顾留仙却是和颜悦色的,“我听说北苑刚运回一头狮子,四妹你不想过去瞧瞧?” 小孩子就是好哄,一听此语,顾留仙的眸子立刻亮了,拂了拂裙子上的灰站起来,“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说是暹罗国进贡的,浑身毛烘烘的一个庞然巨物,看着怪吓人的。”顾広笑道,“当然,我晓得你肯定不怕。” 顾留仙当然无所畏惧,她巴不得立刻过去长长见识呢,正要动身,总算她还记得苏心玥,“玥姐姐,你去不去?” 苏心玥在脸颊上抚摸一把,神思昏昏的道:“我就不了,这天怪热的。” 一头狮子到底稀罕多了,顾留仙虽然乐意同苏心玥作伴,此时抛下她也没多少不舍。 待小姑娘兴兴头头的远去,顾広才望着对面的女孩子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有事单独找你。” 苏心玥微微垂首,端正的施了一礼,“殿下但说无妨。” 之所以低头,纯粹是懒得看顾広那张脸,尤其是他脸上近似“玩味”的笑容——装逼遭雷劈,有脑子的女人都不会被这种自恋表情迷惑。 她不喜欢顾広,因为在原书里此人的性格就不怎么讨喜,倘若说魏曜是个有智商的蛇精病,那么顾広就是没智商的精神病,令人既厌且惧。曹皇后做继后不怎么成功,生的儿子也比元后生的太子足足低了一个档次,甚至比起三皇子顾廉都不如。可惜太子和他爹一样,身子都不怎么好,后来顾広得势,便滥用酷吏,横施暴政。大周朝毁灭,少说有他一半的功绩。 现在他还来撩拨自己,苏心玥只想锤爆此人的狗头。 顾広只当她是出于女孩子的羞臊,越发觉得有趣,轻咳了咳道:“实不相瞒,在下是来还东西的。” 他展开蜷起的左手,里头赫然便是那方打了结的手绢。 居然落到他手里了?苏心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不过也好,总比引起魏曜或者顾廉的误会要强,那两人都是她不愿招惹的。 她伸手想将手绢取回,谁知顾広稍稍后撤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这件私物,苏姑娘原本是打算送给我那三弟的吧?” 苏心玥的态度很冷静,甚至可以说冷淡,“殿下误会了,只是四公主同臣女开的玩笑罢了,并不为了谁。” 她再伸手,顾広便没有躲开,但是却也不放,而是暗暗运劲捉住她的手腕,仿佛手掌上涂了胶水似的。 苏心玥暗暗着恼,她早知顾広有些贪花好色的毛病,却没想到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耍流氓,是算准了她不能反抗吗? 苏心玥不得不换了强硬的口气,“二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难道你还瞧不出来?”顾広涎着脸看她,脸上的模样越发不堪起来,“就许你心仪三弟,难道不许我心仪你不成?” 苏心玥感到对面的指腹爬上了自己的手背,像几条溜滑的蛇,在上头轻轻摩挲着。 苏心玥只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再难忍受,想也不想的拔下头上发簪,狠狠地朝对面手臂上刺去。 她照着南山先生给的剑谱练了些皮毛,认穴是认得极准的,这一下顾広极难避开。 果不其然,一簪子下去,顾広的衣裳便沁出血迹,他吃痛松手,“你这贱妇!”抬手便是一巴掌挥来。 半空里有个细巧的东西迅速滑过,正巧撞在他虎口上,立马肿起一片。顾広只觉手腕一酸,整条胳膊软绵绵的垂下来,不由怒道:“谁在那里?” 旋即就见一身华服的魏曜慢腾腾走出来,恭恭敬敬的拱手说道:“二殿下,您似乎受伤了,是否该让微臣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混账东西!顾広恼怒的瞪着他,正要出言叱责,忽见头戴玉冠的顾廉快步过来,显然比赛过后还精心洗濯了一番,另换了装束。 见了面他便咦道:“二哥你怎会在这儿?严世子他们几个正在找你呢。” 魏曜很是体贴的接话,“二殿下方才跌了一跤,正好磕着地上的石子,所以微臣才问是否该请太医来诊治。” 苏心玥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明明那枚石子就是他丢出来的,别人又没瞎。 不过此刻的情势倒是对苏心玥极其有利,顾廉即便猜到些许,也不会查究实情的。 正巧曹皇后和淑妃二人也由女官陪伴着在园中散步,听到消息连忙赶来,曹皇后忙一叠声的命人传太医,嗔道:“好好的怎么这样不小心?” 顾広捂着手臂吃吃说不出话来,曹皇后立刻发觉了,追问道:“怎么胳膊也伤着了?” 淑妃身边一个清越的女声笑道,“大约是让马刺给刮伤的吧,方才二殿下与咱们在围场打马球,只顾着赢球了,这点小伤当然不在话下。” 一席话满足了曹皇后的虚荣心,便不再深究了。至于顾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何来脸皮说自己调戏良家妇女?少不得忍气吞声罢了。 苏心玥则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首望去,原来是方才充作男儿竞赛的周迎风周家小姐。肤色稍稍偏黑了些,大约是被西北的风沙晒出来的,倒也称得上黑里俏,是个性子爽利的美人。 她依旧穿着马球场上那身骑装,显得蜂腰猿臂,极为动人。从她方才那出色的圆谎能力就看得出来,此女绝非傻大姐那一类,而是智商情商都极为出众的人物。 两人对视一刹,周迎风注意到她手腕上被捏出的淤伤,轻声笑道:“苏姑娘,你的鞋面似乎沾了点河泥,不若到淑妃娘娘宫里另换一双?” 经此提醒,苏心玥将手藏到背后,识趣的告退,便由一个女官引路,准备先到淑妃宫中落脚。 擦了点祛瘀的伤药,苏心玥对周迎风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要是京中传闻不假,她回来就是要与三皇子建立姻盟的,可偏偏她与魏曜的关系似乎也不差,这女孩子究竟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有人帮着圆场也就罢了,不过魏曜选择贸然出手也是苏心玥意想不到的事。顾広性子轻浮为人所周知,好在是宫里,他也就敢占点小便宜,不能真正将苏心玥怎么着。 苏心玥原打算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想到魏曜似乎比她还禁不起侮辱,尽管受辱的是她,而非他自身。此举与他韬光养晦的策略可谓背道而驰。 这男人……苏心玥摇了摇头,她是越发捉摸不透了。 为免被人瞧出端倪,她果然另换了一双崭新的绣鞋,正要去向淑妃娘娘亲自道谢,谁知却看到顾廉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语声凝涩的向她道:“玥妹妹,那位云州魏氏果真钟情于你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7.去烧香啊 苏心玥低头望着自己脚尖,努力摆出一副诚恳的态度,“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顾廉是以何种立场来问的,按说两家虽然有意,但从未摆在明面上谈过。她对待顾廉,亦向来是止乎礼,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误会。不过顾廉既未明言,她上赶着撇清干系,未免显得有些自恋。 今日顾廉似乎决意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定定的望着对面容颜姣好的女子,“玥妹妹,你不必隐瞒我,先前京中纷传,魏二公子欲接近你,不惜潜入丞相府中为奴为婢,这件事是真的吗?” 话说明白了也好。苏心玥沉声道:“是真的。” 她不得不承认,最初她并没安什么好心。即便早就瞧出魏曜的真面目,她也没有拆穿,为的是让姓魏的多憋屈几天。只是没想到魏曜这样狡猾,居然借此事为自己造势,恨不得将深情厚意昭告天下——真是没脸没皮的男人。 这种行径,换了顾廉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他觉得嗓子里有些干涩,几乎不敢看对面,“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竞争对手,还在京中搅风搅雨,顾廉心底大概是有些吃味的。此刻他脸上就显出那种受伤的金毛哈巴狗儿的神情来,配上温柔俊秀的容貌,让人很想摸摸他的头。 他若是个孩子,苏心玥或许真这么做了。可是她不能。 无论拒绝顾廉的心意会对这个男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她都不能心软。长痛不如短痛,怜悯更不是爱情,她若是委曲求全和顾廉在一起,对两人都称不上公平。 爱是好人做好事的动力,而非坏人做坏事的借口。书里的那个女孩子吃亏就吃亏在她的性子,该软的时候不软,该硬的时候又不够硬,这种优柔寡断正是害人害己。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苏心玥决意同顾廉将话说清楚:她之所以讨厌书里的魏曜,正因为利用感情是她最不耻的。 桌上的古董花瓶里摆着一束黄-菊,苏心玥缓缓抚摩着柔嫩的菊花瓣,轻声说道:“顾表哥,请你放心,我对魏氏并无他意。” 她换了较亲近的称谓,顾廉一喜,正要乘胜追击,谁知就听女孩子泠泠如玉石一般的声音传来,“但是,我对你也是一样。” 她坦诚注视着顾廉漆黑的眸子,“你我从小一同长大,自是情分非凡,不过也仅止于此,一直以来,你都是我至为尊敬的兄长,以后也会如此,对么?” 舌尖苦涩的意味更浓,顾廉仿佛发声都有些困难,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苏心玥没想到他这样禁不住打击,都说爱情是一个女人生命的全部,对男人却并非如此,难道事实恰好相反么? 不得已,苏心玥换了较柔和的声调,“顾表哥,你不必对此耿耿于怀,我相信,日后你定能找到一位品貌更胜与我的妻室,到时你便不会……” 顾廉仿佛于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希望,急急的打断她,“玥妹妹,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若非男女有别,他看上去很想摁住苏心玥的肩膀质问,“你以为周家小姐进京是为了与我议亲是不是,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避嫌对么?不是的,我根本不知道此事,母亲亦从未提起,你尽管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原来他还是不懂,苏心玥忽然有些失望。该说这位皇子殿下自恋呢,还是说他太过自大呢? 正要继续解释,四公主顾留仙却恰好闯进来了,兴冲冲地道:“玥姐姐,我方才去北苑看了狮子,你不知道那东西多么威武,舍人们都没胆子靠近,只有我敢摸它。我还从它头上拔了一根毛呢!” 她高高举起右手,炫耀指缝里夹着的战利品。 没人应声,顾留仙这才觉得殿中气氛的异样来。过了年她就将满十四,该懂的东西都懂得差不多了,自然不是无知的小女孩子。 顾廉满脸尴尬,轻咳了咳道:“四妹,别嚷嚷这么大声,仔细吓着客人!” 接着便大步迈出去,大概觉得面前的情境难以应付。 顾留仙不做声的靠近表姐,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她,“怎么了,你和三哥吵架了?” 苏心玥微微笑着,甩出那套大人惯用的托辞,“你还小,不懂。” “我才不小呢。”顾留仙不满的撅起嘴,怎么人人都把她当小孩子? 她扳着苏心玥的手臂,使出八卦的天性追问,“你和三哥不是一向最要好么,怎么也有一言不合的时候?罪魁祸首是谁,是周迎风,还是严娇娇?” 面对她抛出的一连串问题,苏心玥又感到头疼起来。幸好她不打算嫁给顾廉,寻常人家的亲戚就够多了,皇家的关系网则更加绵密复杂,她死也不想被天家的重重规矩束缚。 走亲戚是走不得了,谁知道魏曜会在哪一家的宴席上守株待兔;宫里她也暂时不便踏足,才和顾廉说了一段推心置腹的话,彼此都需要冷却一段时间。 她盼着顾廉至少能清醒一点。 除却赖在家中做米虫,苏心玥去得最勤的就是南山先生处。周迎风在马球场上的英姿激发了她的斗志,当然她一时半刻肯定做不到周迎风那样——别人可是从小打下的底子。 不过,她至少可以使自己的身体健康一点,再健康一点。在乱世里,柔弱的女子会活得更加艰难,她要做的,是从身心都尽可能变得刚强。 打完一套拳谱之后,苏心玥掳起袖子,到溪边洗了把脸。再抬起头时,却见南山先生手里递来一个精巧的半圆珐琅盒子,里头仿佛盛着某种药膏,“给你。” “什么东西?”苏心玥皱起眉头。 南山先生将盒盖打开,只见是浅绿的半透明膏体,隐约还有股极好闻的气味。他道:“这是西域所产的雪肤玉容膏,治疗淤伤创痕听说极有效。” “你自己做的?”苏心玥撇了撇嘴,她知道南山先生有时候喜欢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材,不过他连蟾蜍和老鼠都敢用上,可知这些东西是没人敢试的了。 “我那些土方子哪入得了贵人的眼?”南山先生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当然是别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苏心玥面色微冷,立即明白过来,“是魏二公子吧?”她不着痕迹的将袖子放下,挡住腕上仍未平复的那道青印。 “你不想要啊?”南山先生叫起来,对她冷淡的态度很是诧异,“这可是你师弟特意弄来的,听说费了不少功夫。” 这老滑头当然对京城的风云了若指掌,亦清楚苏心玥为何而生气,不过流言蜚语这种事,往往是女子大惊小怪居多,男人们却不以为然。南山先生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钟情于一人,便百般追逐之,这在他老人家看来是值得赞美的事。况且,能有云州来的稀客入他门下,南山先生还觉得面上有光呢。 苏心玥知道同这老头没什么道理可讲,只厌弃的道:“他要是真好心送药,就不会指名道姓,施恩不望报,才为仁者所为。” 南山先生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的道:“不然,不然。明明有所图却不言不语,装成清心寡欲的模样,这是伪善。” “你这是为自己开脱吧?”苏心玥鄙夷的睃他一眼。 南山先生从前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年轻时没少沾花惹草,如今老来虽然收敛了些,骨子里依然是落拓不羁的。 好在苏心玥只要学习他的功夫,至于那些糟粕则置若罔闻。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心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谁知南山先生诧异的看向她,“你真的不要啊?” “不要。”苏心玥回答得很干脆。 尽管她与书里的那个女孩并非完全相符,但毕竟用的同一具身子。人若是能在同一个地方接连摔倒两次,她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回去之后,苏心玥便拜托父亲替她留意一下朝内近况。魏曜“不小心”撞破了顾広的丑事,焉知二皇子不会借机对付他?虽说苏心玥不打算掺和,可也不能把自己变成瞎子聋子。 苏相已从妻子口中得知事情经过,闻言并不觉得惊诧,只看着女儿好笑,“若果真如此,必要时为父或许能助那魏氏一臂之力。” 他是儒雅的中年人,和景阳翁主一样的爱护女儿。但比之景阳翁主的粗率,苏相对女儿的心思更加洞若观火。 但这回他却误解了。 “可别!”苏心玥忙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接口道:“我想,魏公子大概并不需要父亲您的帮助。” 如若连一个不成材的二皇子都能将他难倒,魏曜也不配为书中那个手段阴狠的帝王。 所以即便魏曜帮了她不止一次,苏心玥也并未觉得十分歉疚。若说此人做事没有自己的目的,她是不相信的。 眨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京城依旧平静如常,看来魏曜并未给予顾広宣泄愤怒的机会,苏心玥既放心又不放心。 而在准备中秋节的前夕,景阳翁主亲自带上女儿去普济寺烧香,一是祈愿娘家的侄儿早日康复;二来,当然是求菩萨保佑,早日得一门好亲事——苏心玥近来同三皇子的疏远,景阳翁主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自己劝是无用的,惟愿菩萨能够扭转乾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8.幽期密约 此番去普济寺的就只有景阳翁主与苏心玥母女二人。景阳翁主原打算将苏琥也捎上的,不过苏琥平日里格外好动,这种时候偏偏犯懒起来。 他撇了撇嘴道:“什么求神拜佛的,我不信那一套。” 与其到那香烟鼎盛的地方摩肩擦踵受些辛苦,还不如上山打几只兔子呢,至少能美美的吃一顿兔肉。 苏心玥挽起母亲的手臂,“娘,别理他。咱们且拜自己的。” 景阳翁主对这个纨绔儿子早就丧失兴趣,不过想着他能懂事些许,至少帮着分担点家计——想到此处,她便幽幽叹了一声,看来还是得娶一个能干且厉害的媳妇,如此才能制得住他。 当然,在那之前,先得为女儿寻一门妥善的亲事,两件事实际是相辅相成的。 普济寺乃京城有名的佛寺,又适逢秋日凉爽,来来往往的香客当然不少。所幸这些僧人虽然遁入空门,心却留在俗世,看人的眼光也是极为锐利的。 像景阳翁主这样气度高华的贵妇,他们自然一眼就能瞧出门道来,何况景阳翁主也不是头一遭来了,往日还捐了不少香油钱。 几个相貌堂堂的知客僧忙上来搀扶,苏心玥则留心打量周遭,唯恐遇上什么熟人。景阳翁主说是心血来潮,谁知道是不是和别人串通好的,天底下大凡做母亲的,恨嫁的心可比女儿强烈多了。 还真被苏心玥给猜中了。她生得身量高挑,又恰好站在台阶上,越过几个人头看去,就发现了顾廉尴尬且温煦的笑脸。 他还是不肯死心。 苏心玥正踌躇该如何想个法子避开,忽听后头一个脆脆甜甜的声音唤道:“县主姐姐。” 会这样装腔作势喊她的,除了严娇娇别无二人。 苏心玥转头一瞧,事实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严娇娇生得肌肤微丰,普济寺的台阶偏又造得高大,她踩着几十道阶梯上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苏心玥浅笑道:“瞧把妹妹给高兴的,来,喝点水吧。”因让侍女停云将水囊递给对方。 严娇娇见鬼一般的看着她,姓苏的几时对自己这般亲切了?那水她也不敢接下,生怕里头下了某种不知名的奇毒——都说苏心玥做了南山先生膝下唯一的女弟子,那南山先生为人就疯疯癫癫的,教出来的徒弟没准也心如蛇蝎。 因为她屡次得罪苏心玥的缘故,严娇娇当然惧怕对方报复。不过目光一转,当她看到站在壁角的顾廉,严娇娇便放心了:怪道苏心玥今日一反常态,原来是刻意在三皇子面前表现贤惠体贴,她的算盘打得多精明呀! 亏她还能表现出一副不慕荣利的模样,真是表里不一的女人。 在心底暗暗唾骂了一阵,严娇娇抬头笑道:“既是姐姐美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接过水囊,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就连鸽子喝水都没她这般吃力。原来严娇娇也想在顾廉面前表演自己的淑女风度,光温柔有什么用,还得姿态够娇柔妩媚,才能吸引得住男人。 苏心玥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两家人难得遇见,便正好赶上一起进香了。景阳翁主虽看不起严家几个无用的子侄辈,不过先皇后乃伯昌侯的姨姐,景阳翁主总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一路上严娇娇锲而不舍的缠着苏心玥叽叽呱呱说话,始终不让她有单独接近顾廉的机会——苏心玥不得不佩服这女子的心思纯粹,目的明确,她的眼里除了男人,大概就再装不下其他了。 直到上香时分,严娇娇才安静下来。两人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蒲团上,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相,各自许下自己的愿心。 撒下一把香油钱,严娇娇方拉了她出去,挤眉弄眼的问道:“县主姐姐,你方才许了什么心愿?” “无非是祈求家中平安罢了,妹妹你呢?”苏心玥笑道。反正她对于神明就不真正相信,撒个小谎也没什么。 严娇娇本想支吾过去,话到嘴边,却成了:“姐姐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我日夜牵挂的,就只有那件事罢了。” 苏心玥正奇怪她何以变得羞羞答答的,就见顾廉的面容一闪而过,从众香客间费力的挤进来。 二女齐声向他施礼,“三殿下。” 顾廉的目光温柔落在苏心玥身上,轻声说道:“苏妹妹,我已命知客僧安置好两间清净的禅房,你和姑母可先往歇息片刻。” 日中太阳大,谁也不想顶着烈日回家去,且听说午后还有一轮进香呢。 苏心玥见景阳翁主面上微露倦容,只得勉强应承下顾廉的好意,向他道了谢。 众人待要随引路的僧人进殿,严娇娇却急了,不得不老着脸皮问道:“三殿下,那我呢?” 顾廉看也不看她,嗓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清澈婉转,“严姑娘若不嫌弃,普济寺旁的枫林里就有一间客栈,不妨往此处暂歇。” 一亲一疏,泾渭分明。 严娇娇碰了满鼻子的灰,愤愤道:“不劳殿下费心了,我自会寻地方安置。” 苏心玥看着这位小姐气鼓鼓的离去,在心底默默的为她点一炷香。不用猜她也知道严娇娇许下的愿心是什么,不过现下看来,她与成功还隔着天堑。 至于苏心玥自己么……她的愿望也是不言而喻的,那自然是离魏曜远远的。可惜神灵向来忙碌,管不了人间的琐事,凭她扔多少香油钱也未必管用。 话说回来,今日居然没有撞见魏曜,真是人生第一大幸事。 服侍了景阳翁主歇下,苏心玥方回到自己的禅房里。这禅房果然打扫的十分洁净,素是素了点,却别有一种清雅韵味。推窗一瞧,后山便是一片茂密的红枫林,红如朝霞,艳若泼血,端的是美不胜收。 知客僧大约怕她们饿着,特意送来一壶寺中的苦茶解渴,并一大碟用来充饥的糕点。 说是糕点,其实不过是几个四四方方的馒头,刚出炉的时候或许还有几分松软可口,可是放久了,便如冷冰冰的砖块,委实令人难以下咽。 苏心玥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皱眉倒了一壶苦茶。寺里生活清苦,每日光是潜心修佛就费时不少,茶叶亦用不着仔细淘澄,黄杨杯里还躺着几点晦暗的渣滓。 浅浅抿了一口,苏心玥便觉舌尖涩得发麻,放下木杯笑道:“这修行之人到底和咱们是不同的。” 停云一早就对寺里的饮食起居了若指掌,不以为怪,“要不怎说他们超脱了俗世呢?红尘的苦他们尝不到,红尘里的福他们当然也享不了了。” 这丫头有时候说话居然颇有哲理。 苏心玥暗暗好笑,一面却也联想到自身:倘若苏家势败,她想苟且偷安大概也是很难活下去的。由奢入俭难,她自己都明显的觉得,自己的口味被丞相府的奢靡生活给养叼了,日后一旦落入贫窘,必然生不如死。 还是死了好,万一真到了那日,这是最省力最不用吃苦的方法。 苏心玥曾经无数次想过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最终还是归结到这一条唯一的路子。她觉得自己的心态磨炼得都带点佛性了。 停云见她出神,只当小姐乏了,因识趣的道:“我给小姐您铺床叠被,您先躺一会儿吧。” 景阳翁主一心向佛,苏心玥身为孝顺儿女,自然得陪伴母亲身边,因此也是免不了受累的。 她慢慢解下簪珥,准备小憩一阵。谁知两个丫头忙着整理被褥时,破雾袖中忽然掉下一样东西。 停云俯身拾起,脸色立刻变了,咦道:“这是谁写给你的?” 原来那字条上只是两行遒劲有力的大字:后山枫林,速来。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非得这样偷偷摸摸的,可知关乎男女私情。 停云严厉的瞪着对面同僚,似乎认准了她与外男私相授受一般。 破雾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辩道:“这不关我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呀!”她努力回想起来,“今日来普济寺参拜的施主颇多,胳膊撞着小腿,谁知道是哪一个鬼鬼祟祟塞进我袖里的!” 她自己也觉得十分冤枉,竟落下泪来。 苏心玥很了解自己的两个丫头,不一定聪明,但绝对忠实可靠。破雾的性子也不像会撒谎的。 她伸手将字条接过来,细细摩挲着,指腹微抬,便发现里头夹杂的一根红丝,仿佛是手帕或绢衣一类的织料,不过怎么会是这种颜色?红得都有点像血。 指尖隐约有淡淡的血腥气传来,苏心玥脸色变了。她记得自己遗失在御湖边的那条手帕,上头沾染的血迹,想必是用簪子对付顾広时渗下的。 原来这手绢被魏曜悄悄拾了起来,留作日后约她相见的凭证。 他果然还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19.虚惊一场 魏曜特意命人送来这方字条,当然不是毫无目的的,他想要做什么呢? 苏心玥将字条在手心里揉来搓去,恨不得扯碎了才好。她倒吸一口凉气,到底还是按捺住冲动的念头。冲动是魔鬼,静观其变才是良策。 破雾在一边小心问道:“既是魏二公子诚意相邀,小姐您去不去呀?” 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魏曜对丞相府的小姐自是痴心一片,只有苏心玥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别人是不会发现魏曜那张俊俏的人皮下藏着野兽的。 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苏心玥心里倒平静多了。怪道寺里会选用这种粗茶来解渴,唯有最原始纯粹的苦味,才能压抑住躁动的心绪,带给人真切的宁静。 她漠然说道:“去,当然要去。” 否则她的私物落在魏曜手里,谁知道对方会造出何种谣言来,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在此人手上。 禅房里没有铜镜,幸好她随身带的包袱里就有一面小菱花镜。苏心玥对着镜子,仔细将头发理顺,一应的簪珥首饰也整齐插戴上去,看上去端庄又有气韵——这是必要的步骤。 她要是披头散发,魏曜没准还当她是故意勾引他的。 简单拾掇过后,苏心玥便带着停云破雾二人,绕过普济寺的围篱,悄悄来到后山枫林。 两个丫头很有默契,都知道不去惊扰景阳翁主。虽说大周朝对于女子约束不太严苛,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传到景阳翁主耳里,自家小姐就免不了一顿训斥了。 苏心玥站在枫林外张望了一会儿,也没瞧见任何端倪,魏曜犯不着骗她,亦没理由失约,想必就在其中。 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独自进去,留下停云破雾在林外看守着。按照魏曜的个性,要是见她多带来人,兴许就会把持住不放——她对于魏曜的人品确实了解得一清二楚。 绣鞋踩在遍地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小虫啮咬一般清晰可闻。待踏入林中,苏心玥才发觉眼前这片红枫林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宏伟硕大,先前隔着禅房的窗户远远看了一眼,并未觉得十分震撼,直至身临其境,才能意识到这种自然的壮美远非画笔所能描绘。 不过她今日可不是来欣赏风景的,苏心玥四处搜寻那人的踪迹,在漫天如血的枫叶中,眼睛都瞪得生疼,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难道魏曜故意哄她,其实并没有来么? 苏心玥正自惊疑不定,就见一株合抱粗的枫树背后,缓缓地转出一个身形修长高大的男子来。 魏曜身着一身月白锦袍,极浅极浅的微蓝色,愈显出异色瞳孔的瑰丽。周遭一片亮丽的红,则衬得他肌肤苍白如雪。魏曜的容貌,向来是英俊到极处,却又带了几分妖冶意味。 苏心玥仅仅容许自己有一秒钟沉溺在那绝佳的皮相里,继而便恢复到惯常的清醒。 她冷冷望着对面,“魏公子。” “苏姑娘。”魏曜很有礼貌的给予回应,甚至不忘露出微笑。 他也在打量苏心玥。因是参拜神佛,苏心玥今日的装扮极其素淡,浅云纹缎鞋,米色裙袄,脸上只薄薄涂了一层脂粉,连珠花也多是素银打造的。她看起来简直和月宫仙子一般曼妙皎洁——当然心地就未必了。 苏心玥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仿佛衣裳凭空给人剥去一层。她微微扭头,伸出手掌,“东西给我。” 她觉得自己很像冒险同绑匪交涉的人质家属,尽管那人质只是一条小小的手绢而已。 “你我难得见一次面,就这么不愿同我说话么?”魏曜的声音里仿佛带上几分委屈。 好好一个大男人,做出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苏心玥觉得后背上的肌栗更多了,没好气的重复一遍,“给我!” 她和魏曜见面的次数的确不多,实打实的私底下交谈,就只有在永宁公主府上的一次:那次魏曜说要向她提亲,居然真这么做了,当然被拒绝也是可想而知的。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魏曜总要缠着她不放,她就算是个香饽饽,也是个带刺的香饽饽,明明外头容易对付的女孩子多得是——他若将心思放在严娇娇身上,没准一试便上钩了。 偏偏要来招惹她,真是晦气! 魏曜凝睇她半晌,见她始终没有软化的迹象,只得叹道:“你还真是铁石心肠……罢了!” 他慢慢从袖里掏出一方手绢,待要递还回去,目光一转,忽然紧紧抓住苏心玥的手腕,铁钳子一般牢牢箍着她。 苏心玥惊道:“你做什么?” 要是魏曜胆敢在这密林中行非礼之事,她是不计较与此人同归于尽的:实际操作起来或许有点困难,那么她至少也该废掉魏曜的第三条腿。 “别动!”魏曜冷声喝道,依然不肯松手。 苏心玥忽觉腕上一阵清凉,隐约还有点刺刺麻麻的,定睛看时,就见魏曜指尖夹着一个半圆形盒子,右手指腹就蘸取了盒中的浅绿色膏体,轻轻涂抹到她雪白肌肤的那道浅痕中。 还是顾広那日使劲太大的缘故,即便伤口痊愈,还是带了点疤。方才袖子被风吹落,魏曜就看在眼里了。 他恍若无意的问道:“我托南山先生给你送药,你为什么不肯接纳?” 苏心玥嫌恶蹙眉,“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下毒?” 听她的意思,仿佛宁愿留点疤似的。 魏曜于是默然,片刻后才涩然开口,“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他这副受了冤屈的模样就更叫苏心玥看不惯了,这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到自己面前装可怜呀?他明明是那样狠毒而又无心的一个人。 书里的魏曜,根本就不懂得爱情,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所爱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不知他此刻悉心上药是否又是勾引小姑娘的一种手段,总之,魏曜刚一松手,苏心玥就迅速地将胳膊撤回,袖子也干脆放下去。 无论魏曜在她面前表现得有多好,她都是不会领情的。 懒得与此人废话,苏心玥转身就朝林外走,身后传来魏曜大声的呼唤,“你不要东西啦?” 他要拿就拿去吧,一方手绢而已,凭他造出怎样的流言,也不过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添砖加瓦而已,反正她和云州魏氏的绯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苏心玥自暴自弃想着,谁知就见魏曜手腕轻抬,那方绢帕轻飘飘的落入她怀中。 真是贱骨头,别人不当回事,他就急不可耐的送上门来了。 苏心玥暗暗骂了一句,将手帕捡起一瞧,脸上便呆住了:原来这本就是一方形制最普通不过的绢帕,街市上处处都买得到的那种,既没有绣花,也没有丞相府的表记,即便被陌生人拾去,也绝对认不出这是她苏心玥的东西。 亏她先前还因此提心吊胆的。 苏心玥自恨糊涂,细瞧时,发现手绢的布面仍是雪白无尘,看来并非那日的血滴溅落其上,也对,一根簪子能刺破多少血呢? 既如此,那根红丝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 苏心玥下意识朝对面望去,就见魏曜粲然笑着,扬了扬右手食指——不消说,一定是他刺破指尖滴上去的。 他为了引诱女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真是没皮没脸够了。苏心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懒得理他,岂知又听魏曜问道:“这几天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三皇子,是为了我吗?” 这人可真是太自恋了,苏心玥的脾气止不住上来,果断道:“不是!” 魏曜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么说,你是真的不愿嫁给三皇子?” 并非出于别的缘故,却对顾廉的频频示好视若无睹,那自然是无意与他结亲了——魏曜不愧是个人精,三言两语就试了出来。 这回苏心玥却不容易上当了,她耷拉下嘴角,不悦道:“我嫁给谁,与你有何干系?” “没事,随口一问而已。”魏曜说道,他话锋一转,“那日你我得罪二殿下之后,你不想知道他有何动作?” 苏心玥本不待理会,转念一想,她还真有点关切:顾広为人心胸狭窄,他若是对付不了魏曜,没准就会拿丞相府开刀,自己倒不能不提防着。 这么想着,苏心玥原本迈出的脚步稍稍收回些许,侧着头问道:“他做了什么?” 魏曜抚掌大笑,“你果然还是关心我吧!” 神经病! 苏心玥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耍弄一回,气得脸都青了。她再也待不下去,俯身急遽的拾起手绢,蹭蹬两下就跑出了林中。 魏曜望着那女孩子气冲冲的背影,面上却呈现出一阵悠然且温柔的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0.中秋观舞 苏心玥走出枫林,脸上神色仍未缓和。两个丫头毫无眼力劲的迎上前问道:“如何了?魏公子有没有难为您?” 她们心里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魏二公子看起来对自家小姐爱重有加,怎么会做出逾越本分的事情来呢? 就是这一点心声最令苏心玥着恼,好像姓魏的是天下头一等痴情人,简直滑稽! 她冷声道:“无事,我很好。”便迅速带上两个丫头回寺里去。 不然若被人瞧见她和魏曜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趁着四下无人,正该速速离去。 严娇娇携侍女正从普济寺的后院穿过,暖烘烘的太阳当头照着,晒得她丰泽的脸庞沁出密密细汗来。 再这样晒下去,明儿她就该起一脸的斑了。 严娇娇忿忿的同身旁侍女抱怨,“这普济寺做事好不成体统!禅房不够也就算了,怎会连咱们的份也没有?” 侍女心道:谁叫今日来的个个都身份尊贵,家世出众,伯昌侯府上上下下不肯争气,又能怪谁去? 这样的话她当然不敢跟严娇娇说,只能低首下心的道:“小姐走了半天想必也累了,不如就往枫林中歇去,也方便。” 外头的客店都住满了人,严娇娇自恃身份,当然不肯和那群遍身脏污臭汗的平民挤在一处,她更不好直接就回府中去——难得来一回,晌午后的打醮总不能不看。 思来想去,还是来到顾廉推荐的场所。尽管顾廉方才给了她那番气受,严娇娇想起来都恨得牙根痒痒,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她成了皇子妃,自有本事要这位相公好看。 严娇娇跟着母亲琴棋书画没学多少,育儿经和御夫术却装了满肚子,她老早就盼着能派上用场。 寺里都有种植菜蔬,主仆俩小心踩过菜园子上的土埂,悄悄来到围篱边,正要托人进去打听究竟,谁知侍女猝然抬头,便咦道:“那不是宜安县主么?” “哪儿呢?”严娇娇一听便来了精神,忙忙的挥舞手绢走到她身边去。 倒也没什么好看的,且人已经走远了。严娇娇正觉没意思,眼睛一斜,目光却呆住了:只见红叶浸浸中,翩然走出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男子来,形貌昳丽,皎然如画中人。 她再三揉了揉眼眶,终于能够确定:那是先前见过的云州魏曜。 奇怪,他来普济寺做什么,没听说魏家也要打醮啊。 侍女提醒道:“魏二公子怎会突然来这枫林,方才咱们又看见了宜安县主,难不成这两人有何首尾?” 这样啊,严娇娇若有所思。还以为苏心玥多么冰清玉洁呢,原来也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一面吊着老情人不放,一面又和新情人私会。本以为魏氏独自钟情于她,苏心玥却对那人无意,如今瞧来,分明是黄鹰抓住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 侍女道:“宜安县主不知检点,您要不要适时提点她些?” 自家小姐不是一向苦于巴结无路吗?如今正是时候,顺便也能在苏心玥面前卖个乖儿。 严娇娇却摆了摆手,轻轻笑道:“不忙,县主姐姐难得遇上心仪之人,我怎好为这个打搅她?还是看看再说吧。” 她非但不要戳穿,还要成全她呢!等苏心玥做不成皇子妃,到时再看看她是何种嘴脸,那才叫痛快。严娇娇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她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苏心玥回到禅房,见景阳翁主酣眠未醒,才稍稍放心。 这个魏曜实在混账,行事又有些疯疯癫癫的,苏心玥实在看不清他是何企图有何目的。若他爱自己罢,固然可笑;说他想害自己吧,也不尽然。 总之,他的种种行为都与书里那个人物迥异,她所知的魏曜,无论心思手段是否阴狠,至少为人处世都是有迹可循的,能够从逻辑学的角度得到印证。 至于眼前的这一个,就实在令她猜不透了。 苏心玥懒懒的抽出袖中手绢,命停云将烛台端来,就着一把火将其烧了。 尽管这手绢于她的清白无碍,但,只要是与魏曜沾点边的东西,苏心玥都想尽力毁掉。 包括以后的她自己。 午后的打醮如常举行,大厅中气氛肃穆,顾廉也没顾得上与苏心玥说话,倒是严娇娇频频向她张望,嘴角还挂着一线诡秘笑意,跟中了邪似的。 她想这姑娘许是抽了风了。 日后就是中秋,景阳翁主老早就布置好,府中该如何张灯结彩,此外,像月饼、桂花酒、兔儿爷等等,也该多多的准备。 不就是图个喜庆热闹么,反正丞相府不愁银子。 不过今年就不必拘泥家中了,永宁大长公主兴致高涨,将望月楼整间包下,遍邀雍王妃、安王妃等贵夫人齐坐赏月,景阳翁主母女自然也在受邀的行列中。 大约是因今年公主府灾祸频频,永宁公主才越发恣意享乐去,企图驱散心中不快。 苏心玥明知这些灾祸与她少不了干系,但当她坐在永宁公主近座时,心情仍是平和而坦然。 即便陈大夫人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她也能微笑面对。反正今日以永宁公主为尊,底下还有安王妃,雍王妃,谅来这位大舅母也不敢造次。 陈大夫人白瞪了半天眼珠子,对方却一点胆怯也没有,目光中且带点嘲谑的意味,她只得愤愤地转过脸去。 苏心玥将视线投向窗外,隔着三层楼,底下便是天街,长街上花灯攒聚,如流动的星河。灿灿的光晕从这头延伸到那头,漫无边际,果真是热闹非凡。 站在这样的高处,街市上的行人亦如白蚁一般,微渺得看不清楚。听说中秋夜上常有痴男怨女借花灯诗谜以传情的,也算一种独特的相亲文化。不过她们这些贵女来往皆是成群结队的奴仆,当然没有这样的福气。 好在苏心玥并不怎么羡慕,以她这张脸的出色程度,只怕往街上一站就会引起骚乱,别说以诗传情了,只怕宽阔的长街都会堵得水泄不通——据景阳翁主所说,往年的情景差不多正是如此。 景阳翁主的问话将她唤醒,“玥儿,你在瞧什么?” 苏心玥回过神,笑道:“我在数底下有多少盏花灯呢,看得人眼睛都晕了。” 永宁公主失笑,“糊涂!哪里是数得完的?” 瞧瞧,她多会哄骗老人家呀!这种低劣的趣语,都能令永宁公主开怀,真是有失水准!严娇娇心内不忿,款款的站起身道:“县主姐姐想必也觉得光吃酒怪闷的,不如咱们想个别的新样吧!” 她话是对着永宁公主在说,目光却殷切的注视着在座的雍王妃——雍王妃和淑妃娘娘乃亲姊妹,有她帮着说句话,自己与三殿下婚事成功的几率一定更高。 严娇娇正是得知雍王妃要来,今日才着意打扮,还精心准备了几套才艺,准备一举惊人。 不料雍王妃一开口,却说道:“不错,听闻周姑娘最擅舞剑,不知可否让咱们这些人长些见识?” 严娇娇这才注意到座上还有一个周迎风呢:她长得当然不难看,不过她那种塞北女子的健康美,和京城气质纤弱的闺秀不是一个美法,何况一白遮百丑,周迎风却生得肤色偏黑,自然更不起眼了。 要是没她那个当车骑将军的爹,她哪入得了雍王妃的法眼?严娇娇恨恨想着,觉得上天实在不公,白生了她这副好相貌,却不配个中用的父兄,真是笑话。 周迎风平静的应声是,起身离开面前几案。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她腰间竟挂着一把佩剑,来赴宴还带剑,这位周姑娘的胆量也着实非凡。 但见周迎风缓缓将长剑从剑鞘中拔出,却并不如何惊人——那仅是一把形制再普通不过的佩剑。 她的身形起初原是相当滞重,像拖着沉重的兵刃在泥地上行走,剑尖迟钝的划着圆圈,一匝又一匝。 渐渐地,剑势愈转愈急,她整个人的气势亦发生剧烈的变化,如奔雷呼啸,势不可挡。此时谁还留意到她的相貌,整个人仿佛笼罩在白光剑影里,端的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苏心玥原本不十分注目,此时却已看得呆住,暗暗赞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她能想到最合适的也只有这两句诗了。 一曲既罢,周迎风额上汗如雨下,她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恭敬地执手道:“臣女不才献丑,望乞诸位莫笑。” 雍王妃朗声笑道:“你这叫献丑,咱们岂不都成瞎子了,公主您说是不是?” 永宁公主无疑也对周迎风的技艺大为赞赏,连连颔首,“正是如此。” 严娇娇愈发焦躁不安,原本打算艳惊四座的,现在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周迎风抢了风头,再耽搁下去,今日就真得默默无闻了。 她咬着嘴唇,遽然起身道:“公主殿下,臣女不才,也有一舞想请一观。” 苏心玥不免多看她一眼,今儿是怎么了,人人都赶着跳舞呢?又不是效仿月宫里的嫦娥。 眉心隐隐的跳动,不会也轮到她这个西贝货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1.一个陷阱 众人面上都兴致缺缺,不过看她这样跃跃欲试,也只好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严娇娇今日可谓装备齐全,还特意带了成套的舞服,粉色长袖,曳地裙服,显得她圆润光洁的面庞如同娇花一般鲜艳照人。 她跳的是如今京城正时兴的胡旋舞。 凭心而言,严娇娇跳得很不错,看得出下了不少苦功练习,闪转腾挪间姿势灵活,腕上的金臂钏叮咚作响,清澈入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腰间被舞衣勒出的一圈肥肉,大概伯昌侯府的伙食太好,严娇娇又管不住嘴迈不开腿,才硬生生贴出一层厚实的秋膘。 偏她却不觉得,犹自舞得十分带劲呢。 苏心玥没有出言提醒她,只是嘴角轻轻弯起,笑得矜持且克制。 一舞完毕,严娇娇累得满头大汗,殷切的抬头查看雍王妃的反应。 雍王妃尴尬的与永宁公主对视一眼,勉强赞道:“不错。” 比起严娇娇预期的效果少了几分激动,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要知女人对于女人是最苛刻的,尤其是这些自命清高的贵妇人。她面前围着的若是一群男子,得到的评价保准能上一个档次。 施礼归座后,严娇娇兴致未歇,不出意料的将矛头对准苏心玥,“县主姐姐,听闻你一向擅舞,不知可否指点小妹一二?” 果然来了,苏心玥不禁提高警觉。 雍王妃此前一直随丈夫定居永州,年初才回京城,闻言表示诧异,“怎么,宜安县主原来也能舞么?” “微末之技,不足为外人道也。”苏心玥浅笑道,留神不露出心虚与胆怯的模样。 景阳翁主亦从旁附和,“玥儿素来不喜欢这些,学是学了点,亦算不上什么本事。” 严娇娇只当她们母女齐心装腔作势,眉头不悦的皱了下,柔声说道:“县主姐姐也太自谦了,是觉得咱们这些人眼盲心瞎,不配鉴赏您的舞姿么?” 苏心玥秋波转顾,盈盈的看向她,“严妹妹此言差矣,在场的大约也只有你一人这么想罢。舞者本为怡情,纾解胸臆,若刻意存了卖弄取巧之心,企图献媚于人,这样的舞姿亦是徒有其表,怎称得上轻灵生动?” “你……”严娇娇声调一噎,下意识的便想唾骂回去,继而一想,她这一言等于贬低了两个人,不如还是来一招借刀杀人更好。 岂知苏心玥防范得滴水不漏,下一句便轻飘飘的接道:“自然,如周姑娘这般身怀异技者,自不必和那等谄媚逢迎的小人相提并论。” 这话等于明晃晃的打严娇娇的脸了,严娇娇只觉得腮上火辣辣的烧。 景阳翁主犹不肯放松,同雍王妃笑着耳语,“我也只见过乐坊里的舞伎跳这胡旋舞的,像咱们这种大家子出来的女儿,还是得以贞静为要,学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呢?徒惹人笑。” 雍王妃深以为然的点头。 严娇娇看在眼里,几乎把两个老东西恨入骨髓,可恨她也发作不得。腔子里如同塞满一团猪鬃,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好不难受。 严家的一个小丫头匆匆自外头进来,附耳同自家小姐说了句什么,严娇娇因望着永宁公主笑道:“我哥哥想来向各位长辈敬酒呢,不知公主殿下肯不肯见他?” 永宁公主并非桀骜孤僻之人,小辈的面子适当还是要给的,她淡淡说道:“让他进来吧。” 严娇娇因命小丫头去唤人。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身穿宝蓝袍服的年轻男子踉踉跄跄的走入,上前便要给永宁公主斟酒。 他自己倒跟先吃醉了酒似的。 早就听说严家的子侄辈气质流俗,不学无术,没想到面见长辈也敢这般,真是胡闹!永宁公主嫌恶的皱眉,只待饮下他这杯酒,就速速打发此人离去。 苏心玥等一干女孩子则微微侧身,避免与外男扯上干系。 谁知这严少爷的步伐颇有灵性,明明是向永宁公主敬酒,却晃晃悠悠的走到苏心玥面前来,那杯酒还不偏不倚的落到她身上。 景阳翁主霍地站起,冷声呵斥道:“胡闹!你这是做什么?” 严娇娇忙离案起身,拉着阿兄跪下,口里连连告罪,“翁主莫怪,我哥哥不是有心的,他大概是醉了。” 景阳翁主冷哼一声,拂袖坐下,“混账东西,还不快离了我这里!” 严娇娇窘得脸如滴血,忙吩咐人带严晟出去吹风,好让他醒醒酒。自己则一脸愧疚的走到苏心玥身前来,“县主姐姐,白糟蹋了你这身衣裳,不知要不要紧?” 怎可能不要紧?满满的一杯酒都泼到她衣襟上了,淋淋漓漓的还在滴着汁水,这副模样如何能见人? 严娇娇抱愧道:“还好备了替换衣裳,我带你下去另换一身吧。” 又是更衣,苏心玥恍惚记得这是第二次了。上次是魏曜那个蛇精病故意想引起自己的注意,这次严娇娇又想做什么? 两人从三楼的木梯下来,严娇娇小心的替她提着裙子,免得裙摆上的污渍被人瞧见,一面絮絮叨叨的同她磕牙,“你说姓周的有什么好,雍王妃怎会那样喜欢她?跟个蛮子似的就会拿刀弄剑,三殿下若真娶了这头母狮子进门,那才真是永无宁日!” 大概她以为有了周迎风这个共同的敌人,她与苏心玥就可算作朋友了。 苏心玥却只淡淡一笑,并不接话。她根本不计较顾廉的婚事,无论他娶了周迎风也好,或是自甘堕落娶了严娇娇也罢,都与她不相干。 严娇娇一个人聊得索然无味,也便渐渐收声。 换衣裳的地点在望月楼的西间,此处人迹罕至,省得出丑。严娇娇引她来到门口,便说自己要去马车内取衣裳,让她在屋里先等一等。 苏心玥默不作声的看她离去,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推门进去,便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去,苏心玥下意识的以袖掩鼻,就听到黑暗里的一个声音嬉笑着道:“宜安县主,咱们可真是有缘呀!” 借着窗外透进的淡淡月光,苏心玥认出坐在桌边的正是适才敬酒的严晟。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兄妹俩想要做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 苏心玥朱唇微绽,轻声笑道:“是啊,真是巧。” 这女孩子非但不避,态度反而落落大方,严晟自然啧啧称奇。他倒想不到苏心玥有什么后着,顶多也就是虚张声势而已,再不然,就是她也对自己有点意思——严晟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模样越发不堪起来,涎着脸道:“我听说苏姑娘就快要出阁了,可三殿下却与周家小姐打得火热,苏姑娘就没想过另觅归宿吗?” “唉,我倒是想啊,可出身太低的我爹娘不许,那相貌太丑怪的,我自己又看不上,哪有样样正好的。”苏心玥曼声叹道,袅袅走到桌边,执起桌上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茶色碧清,气味芳烈,一看便是上等的好茶——当然,里头应该还加了不少好料。 严晟看着她的举动,越发心痒难耐,只待她将茶水一饮而尽,自己便可成就好事。 他清了清喉咙,故作正经的道:“那苏姑娘觉得我怎么样?” “你?”苏心玥怀疑的看向他,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不知怎的,严晟竟感到微微的不安,按说他一个大男人不该畏惧弱女子若是。 “我笑你毫无自知之明,癞蛤-蟆想要吃天鹅肉,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德行,你以为你配得上谁?”苏心玥冷声道,将滚烫的茶水笔直的往他头顶浇下去。 严晟龇牙咧嘴的呼痛,没料到她突然发难,头皮都烫破了。疼楚加上愤怒,他反手就是一拳挥来。 苏心玥早已看穿这东西是个酒囊饭袋,轻轻松松将那只拳头握住,只消一个转身,严晟的胳膊便被她折到背后。 南山先生教她的功夫到底是有用处的,面对高手或许不够,但用来对付严晟这种蟊贼却是绰绰有余了。 严晟没想到自己惹上了一只母大虫,只恨自己没事先打听清楚。如今也顾不得什么自尊不自尊的,保命要紧,他涕泪满面的不断求饶。 苏心玥手上多加了一份劲力,痛得那人越发鬼哭神嚎的。她眸中透出锋锐的冷光,“今日我不杀你,是看在伯昌侯府的面子,你若识趣,就该躲得远远的,若还敢来寻衅滋事,休怪我不留情面。” 说罢,她一脚踢开阁中窗扇,也不给严晟逃脱的机会,径直就将他从窗口扔了出去。 只闻得一声凄厉的惨呼,便再没了声息。不过苏心玥并不担心,这点高度想必是死不了人的。 顶多也就是废掉一条腿而已,这是他应得的报酬。 用汗巾揩去手背上的水渍,苏心玥整顿好心绪,准备等候严娇娇送衣裳过来。 不知见到她平平安安的,严娇娇脸上会是何种表情,也许会和见了鬼一般罢。苏心玥想着,心情十分愉快。 她百无聊赖的把玩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壶身做得流畅优美,月光下看来犹觉精细。 月光只能照亮半边桌子,还有半边的屋子隐没在黑暗里,模糊莫辨。苏心玥摸着壶嘴的手忽然停下来,她隐约意识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似乎从一开始,他便埋伏好了,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一股强烈的恐惧蓦地攫取了她的心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2.他的身份 不假思索的,苏心玥将茶壶向半空里投去。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抱怨,“生什么气呀?白糟蹋我一身新衣。” 声音是极耳熟的,人也是极眼熟的。苏心玥微微侧首,就看到一个清俊的人影羽毛一般从房梁上飘下来。 他果然潜藏了许久。 苏心玥冷冷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魏曜小心的拂去衣上的浮尘,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态度,“我关心你。” 又来。苏心玥怀疑他的脸皮是牛筋做的,怎么恁不知羞? 懒得同此人斗嘴,她漠然问道:“你很早便来了么?” “是,”魏曜居然老实的承认了,“比严家那个废物还要早一点。” 果然不出所料,若说严晟是在守株待兔,那魏曜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针对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 苏心玥只觉胸口一阵抽紧,她忽然意识到魏曜此行的目的了,倘若她不能制服严晟,魏曜势必会出来英雄救美,借以虏获美人芳心;如今她已然成功,魏曜自然更不必离开。 要知严娇娇还在外头呢,等会儿被她瞧见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便并未做些什么,她除了委身魏曜再无第二条出路。 苏心玥警惕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右手不自觉的抚上鬓边发钗——就算她不是魏曜敌手,至少还能用一死来证明自己的清誉。 皎洁的月光照在魏曜如瓷如玉的俊美面容上,看去竟是温温柔柔的笑意,他缓声问道:“你是不是猜到我想做什么了?” “你难道不是这么打算的?”苏心玥冰冷的反问。 她不知魏曜为何要对她这样痴缠,但想得到她的企图是肯定的。 魏曜徐徐起身,绕着苏心玥的座椅踱了一圈,也没见他如何动作,苏心玥头顶那根尖利的发簪便已到了他手心里。 完了,这下自己无论如何都已成他人囊中之物。苏心玥微微阖目,心里一阵悲戚与绝望。 谁知魏曜并未再度靠近,他专注的盯着苏心玥的脸,迅速说道:“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苏心玥倏然睁开眼,同时皱起眉头——这人又想做什么? 魏曜忽然变成了哲学家,一脸认真的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想世间的缘分是强求不来的。” 他轻声叹道:“我这样钟情于你,你却始终不为所动,可知你我其实无缘。” 果然如此,看样子他该对自己死心了吧。苏心玥蓦地松了一口气,就知道他接近自己其实不怀好意,如今发现自己难以利用,他也该去找寻别的对象了罢。 魏曜没有漏掉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突兀的问道:“你似乎很讨厌我?” 废话!难不成还是喜欢?苏心玥懒得与他多费唇舌,淡漠的点了点头。 魏曜脸色有些微难堪,忍不住道:“为什么?” 这人还真是刨根究底个没完哪!苏心玥不愿他继续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高高扬起下巴,“不为什么,我讨厌出身低贱的人。” 这是历来大家闺秀的通病,没什么可指摘的。 魏曜眉心的川字纹渐渐松散开,他轻松笑道:“那若是我将来出人头地了,你是不是就愿意嫁给我?” 怎么又扯到嫁不嫁上头了,苏心玥颇觉无语,不得不蹙眉提醒他,“莫忘了你已被我府上拒过一次。” 但凡有点脸皮的男子,都不会让自己经受同样的侮辱。 “我知道,但是我不会死心的。”魏曜一副坦率的无赖态度,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随便他怎么想好了,至少苏心玥不介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美丽的女孩子拥有多次拒绝别人的权利,反正丢脸的也不是她们苏家。 苏心玥懒懒的支颐,将胳膊肘抵在桌角,瞧着魏曜起身朝门口走去,很好,看样子他也感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闲闲打了个呵欠,却见魏曜再度转身,郑重其事的道:“你不要嫁给顾廉,他护不了你周全的。” 这人烦不烦哪,苏心玥竖眉瞪着他,活像条凶悍的美女蛇,“这与你何干?” “无事,我随口一说罢了,信不信由你。”魏曜有些自嘲的笑笑,忽然迅速地挪步向这边过来。 苏心玥光洁的额头险险与他的嘴唇擦身而过,正要破口大骂,那登徒浪子却已经轻巧的从窗口跃下去了,落地时也没听到半点声息——他的轻功当然是很不错的。 掏出手绢揩了揩额上并不存在的唾涎,苏心玥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县主姐姐,你在吗?” 是严娇娇的声音,莫非魏曜是在刻意避免被人发现吗?如此看来,他倒是真不想引起误会。 苏心玥的表情古怪而凝重,她委实猜不透魏曜内心在想什么了,单纯的只想吓一吓她?这种孩子气的恶作剧也是够可笑的。 没人应门,严娇娇便自个儿悄悄进来,满以为会如想象中一般床褥狼藉,谁知借着手里的烛台一瞧,屋里的摆设都是整整齐齐的,毫无变化。 苏心玥则端端正正坐在桌旁,望着她微微的笑,“严妹妹,你来了。” 严娇娇神色惊疑不定,这是怎么回事,严晟呢?是他自己没有胆气偷偷逃了,还是有人从中作梗,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满腔的疑问堵在心头,严娇娇的笑容不免有点勉强,“玥姐姐,我替你宽衣吧。”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苏心玥接过她手里的物什。 她这副大小姐的派头还真是一点也没变,要真是被人玷污了,断不能还能这样从容自如。 暗暗嘀咕了几句,严娇娇只得掩上门出去候着,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越发焦灼难耐:苏心玥按说没有这种本领,她哥哥究竟去了何处呢? 苏心玥轻轻抚摸着手心柔软的孔雀蓝面料,思绪却随着月光飘远。一直以来,她对于魏曜都采取冷漠乃至厌弃的态度,他却始终不忘死缠烂打,他为何会这样固执呢?若说了为了美色罢,京中的美人却也不少,还是因为得不到的缘故,才越发渴念至深? 她在脑海中细细梳理起两人相识至今的脉络,最初是在敬国公府的宴会上,她本来不多理会,是魏曜自己用泼酒这种小伎俩引起她的注意;后来,又故意在半道扮成乞儿,由她的傻弟弟带回府中,借以服侍她左右;再后来,便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她,又机缘巧合暴露了自己的真身,从而使两人的事迹成为街头巷尾流传的佳话。 书里的魏曜虽然煞费苦心,也从没有这样纡尊降贵的,因为还有大把的女孩子等着扑向他呢!如今的这个他却仿佛在一条藤上吊死了,包括在御湖边为她出头,不惜冒着得罪二皇子的风险,后来又特意托南山先生为她送来治伤的良药,换了从前的魏曜,断不会有这份悉心妥帖。 一切的一切,似乎串联成一条长长的线索。苏心玥心里惊雷般的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是重生的? 否则何以解释魏曜的种种古怪之处。 因为觉察到自己对苏小姐的不公,重生之后,才想着改过自新,挽回旧爱。这本来也是小说里常有的事,只不过碰巧被她撞上罢了。 但,又能什么说明问题呢?就算魏曜真是抱着赎罪之心而来,也不代表其他人就该大发慈悲施与原谅。何况,这世上真正能有悔意的人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日后某一天就故态复萌了。 这也是未可知的事。 苏心玥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心情一时间极为复杂。她本就决定不走书中苏小姐的旧路,如今却是对方不管不顾的送上门来,那么,也许结局竟存在一点点圆满收场的可能性? 不,那是不可能的。苏心玥牢牢抓紧缎面上的纽扣,目光中呈现几许狰狞的意味。若仅仅由于一两句悔过之语便重新接纳了那人,书里的女孩子未免太不值当,也是极不公平。 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可寻,错了便是错了,想要挽回更是无稽之谈。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她对魏曜本就不存在深仇大恨,只不过他这个人也实在提不起她的兴趣,遑论成亲。 无论魏曜是抱着何种目的而来,注定只会失望而归。 等换好衣裳出来,苏心玥的心情已完全平复。微风从窗口吹过,孔雀蓝的棉绫裙便起了幽幽涟漪,一如女孩子诡秘不可寻的心事。 即便魏曜真是重生的,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对不起的不是她,苏心玥犯不着替书里那位苏小姐原谅,再续前缘更是无稽之谈。 也许世上的好男人本就不多,那也犯不着委屈自己迁就这一个。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很自由,无牵无挂。 苏心玥望着天边圆盘似的月轮,头一次感到心如止水的禅意。 身侧的严娇娇发现她怪异的举止,心绪却愈发不安起来,她胆怯的问道:“县主,你有没有瞧见我哥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3.被赐婚了 苏心玥睨她一眼,语气清淡的道:“谁知道,尊兄多喝了几杯酒,也许失脚从哪里跌下去也不一定。” 这叫什么话,存心咒人吗?严娇娇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惴惴的看着苏心玥,心底疑惑更甚。 既然严晟并没有得手,那他如今的去向……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无端端失踪的。瞧苏心玥的模样,仿佛知道,又仿佛不知道,严晟究竟有没有落在她手上? 这会子严娇娇担心的倒不是哥哥的安危,而是此事会牵连到自己身上,那她在京城贵女圈子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往后还如何抬得起头做人? 正胡思乱想着,就觉手腕一阵剧痛,却是苏心玥用力在她胳膊的软肉上拧了一把,还故作关切的道:“想什么呢?这样心不在焉的。” 摸不清对方的底牌,严娇娇不敢朝她发火,反而得陪着笑脸,“没什么,让县主费心了。” 她揉了揉红肿的皓腕,内心已如翻江倒海一般,惊惶不定。 两人回到席上,景阳翁主便颦眉,“怎去了这许久?我还担心你俩出事。” 苏心玥朗声挨着娘坐下,笑吟吟的道:“母亲多虑了,这望月楼守卫森严,何来的歹人?便真有,也算计不到咱们头上。” 目光却似有如无的溜到严娇娇脸上。 严娇娇心里有鬼,忙低下头。 景阳翁主掰了一个月饼放到女儿面前的碗碟来,“这是松子穰的,不油也不腻,最合你的口味。” 苏心玥姿态优雅的放入口中咀嚼,一边说道:“油腻一点没什么,女儿方才在西阁才饮了一盏普洱茶,正好消消食。” 严娇娇手上一颤,才倒好的菊花酒便倾翻在桌面上,流落一地。她忙唤来侍女收拾。 雍王妃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此女徒有其表,行为处事却处处尽显小家子气,登不得大雅之堂。顾廉若娶了这位一位皇子妃,势必会落人笑柄。 她反倒与周迎风谈笑甚欢。 严娇娇这会子也顾不上在雍王妃面前表现了,只是想着这件事该如何收场。苏心玥话里行间都在表明她已知晓其中秘密,说不定连严晟都已遭她毒手,接下来她会如何对付自己? 严娇娇原本也觉得苏心玥是个绣花枕头,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发觉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容易糊弄,反倒心思阴狠,极难对付。这回自己本想污了她的名节,断绝她与三殿下的亲事,结果却与自己的预期截然不同,她不动恼才怪呢。 这个女人……严娇娇陡然想起陈家月前的风波来,先是陈萃如被秘密送往杭州,后来陈启之又断了腿,这一切都发生在苏心玥去了一趟外祖家之后,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难怪连陈夫人这位舅母也对她望而生畏,是不是她也知道,但凡与苏心玥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严娇娇只觉心跳如擂鼓,尤其在苏心玥紧盯着她的情况下,她觉得呼吸都艰难起来了。 眼神的威力究竟是有限的,苏心玥过了一会就没再看她,光是吓唬人这种表面功夫未免太过粗浅。 不过严娇娇有一点倒是猜对了,苏心玥为人睚眦必报,得罪过她的人,她是断不会轻松放过,只不过伯昌侯府家底深厚,尚需时间筹谋。 正在苏心玥踌躇该如何布置万全之策时,有人却先她一步做到了——京中传来消息,伯昌侯府一夜间出现两具倒悬在房梁上的死尸,据说,是望月楼刚刚遣散的两名管事。 景阳翁主带着女儿去严家探望,就听闻严娇娇已病得卧床不起,整日里胡言乱语不断,一张脸都瘦得脱相了,怕是有些疯癫的前兆。 严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泣诉着,“晟儿前日里吃醉了酒,好好的怎会从高处摔下来,现在一条腿还是木的,如今连娇娇也出了这种事,你叫我怎么活呀!” 景阳翁主徒劳的向她安慰,却也知道事情无可挽回:严夫人就只有这两个嫡出的儿女,偏偏两个都无法健全,也难怪她伤心欲绝,试问哪个为人母的能经受这种苦楚呢? 回来的路上,苏心玥耳里听着母亲的感慨,心思却悠悠飘到远处。 毫无疑问,这件事理当是魏曜做下的,唯有他才会这样决绝又狠毒。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就这样被他吓疯了,他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苏心玥轻轻嗤了一声,严家的两个傻瓜当然不值得同情,不过呢,魏曜此举,似乎又是在向她示好或是邀功。这般看来,他还是挺有耐心的,愿意在想得到的事物上倾注足够的心力,不管是江山或者美人。 但,无论他做些什么,苏心玥都不会轻易被他打动就是了。倘若世上真有无性恋的话,她觉得自己就该是这一种,她生来铁石心肠,面对魏曜,更加无动于衷。 魏曜想用感激来换取恩爱的筹码,那是打错了主意。 苏心玥决意不加理睬,安安生生度过这几年的太平日子,以后就再没有这样清闲的时光了。无论魏曜在她面前博存在感也好,卖弄风骚也罢,苏心玥决心只将此人当成蝼蚁,天地何其大,犯不着为了一个魏曜成日心惊肉跳的。 她要享福,要开开心心做她的宜安县主,不容许外人前来干扰破坏。 然则令她没想到的是,重阳还未过去,宫里便下来一道指婚的圣旨。皇帝为她拣择的良婿,无巧不巧,正是云州魏氏。 跪坐着听完旨意,苏家人脸上俱是一脸骇怪。景阳翁主终忍不住向来人质问,“公公,您没念错吧?” 皮色白净的小太监看起来颇好脾气,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翁主,这是陛下赐婚,怎么可能有错?” 他笑眯眯的望着一屋子乌泱泱的人,柔声说道:“魏二公子仪表堂堂,文武全才,与宜安县主恰似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咱家觉得这门亲事实在登对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4.成亲(一) 伸手不打笑脸人, 纵然景阳翁主对这门亲事并不情愿,也只好命人给了赏银, 好生打发来人出去。 花厅里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景阳翁主气得鼻子眼睛都快歪了, 半晌才能说话:“荒唐!姓魏的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你嫁给他,皇帝莫不是魔怔了?” 论辈分景阳翁主算是建平帝的表姐,不过这天下都是皇帝的,辈分自然更算不了什么。 苏心玥心里虽然着急,却还是按捺住了, 好生安慰母亲,“您别急,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咱们还是先着人打听清楚。” 可能有什么误会?即便真有,圣旨已下,便再难转圜了。 而苏心玥除了恼火, 心头更有种奇异的不安, 不该是这样的。即便按照书里的轨迹,她也该先嫁给顾廉才对, 怎会嫁给魏曜?皇帝怎会莫名其妙来这一出? 这太令人费解了。 打听到的消息却令苏府众人大跌眼球, 原是曹皇后向建平帝提起赐婚一事的,说什么苏相之女太过貌美, 易于招祸, 未免宫中皇子不睦, 最好为她另择一如意儿郎,速速发嫁出去。 这是街头巷尾流传的谣言,安王妃却描摹得绘声绘色,如同煞有其事。 无风不起浪,景阳翁主恨得咬牙切齿,险些拍碎那张太师椅,“曹氏不过一介继后,凭什么对我女儿的婚事指手画脚?我要找她理论去!” 安王妃忙按住她,“我的好姐姐,你可小点声!别人已经是皇后了,再不服气,你我又能将她怎么着?” 曹氏出身不过泛泛,容貌亦不出众,无非仗着在宫中苦熬资历,才勉强混到了继后的位置。若非六宫不可无人打理,这位置还未必是她的。 这样德不配位的女人,本应该安安分分,不惹是生非才对。可曹氏倒好,手都伸到丞相府来了,她自己养不出规规矩矩的儿子,反而怪别人的女儿长得漂亮,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皇帝也是个糊涂的,居然曹氏说什么便听信了,耳根子未免太软了些。 景阳翁主想起来便气得发抖,恨不得立刻冲进宫扇那女人一巴掌,才好消心头之恨——管她是皇后还是王母娘娘。 苏心玥见母亲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劝得。 不是冤家不聚头,三日之后,宫中便来了皇后旨意,召苏家母女进宫。景阳翁主为保万全,还特意请了母亲永宁公主出山,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杀到椒房殿去。 来之前景阳翁主便打算好了,若姓曹的女人百般推诿,便由永宁公主出言责骂——她是皇帝的亲姑母,即便皇帝见了她,也须礼让她三分。 也是巧了,正好建平帝也在椒房殿内陪曹皇后说话,两人言笑晏晏,看起来感情甚笃。 这不正坐实了那句沆瀣一气的话么! 永宁公主自得知自己万般疼爱的外孙女要嫁给那云州杂种为妻,内心的愤懑便未消下去过,她用力将拐杖往地上一顿,大声喝道:“皇帝……” 建平帝机智的打断了她,朝苏心玥招了招手,含笑道:“你们来得正好,玥儿,舅父有几句话想单独同你谈谈,不知你爱不爱听?” 他态度虽然亲切,毕竟是个皇帝,旁人岂能违拗他的心意。 苏心玥向母亲和外祖母稍稍点头,二人对视一眼,只得先无奈的往偏厅暂歇。 曹皇后也识趣的退出去。 这厢建平帝则将苏心玥召到近前,谆谆的问她最近的饮食起居是否安好,言谈之间,一如一个长辈对子侄应有的关切。 苏心玥口里答应着,心头却疑惑不断:建平帝的举动,不像是听从妇人之言的,曹皇后庸碌,看起来也做不了他的主,难道真如坊间传说,只因为曹皇后狭隘的爱子之心,才这样对付她一个弱女子么? 建平帝凝视她片刻,忽的轻声问道:“玥儿,朕为你挑选这样一门亲事,你是否心头怨朕?” 在皇帝面前嚣张便是找死,苏心玥乖巧的拧着手绢不言,只从那副局促不安的态度,紧紧抿着的嘴唇,便可瞧出她心内实实不平。 建平帝重重叹了一息,“朕何尝不知你与魏氏并非门当户对,但,魏氏他亲自求到朕面前来,朕见他一片衷肠,不能不给他三分薄面……” 果然是魏曜这混账在里头搅浑水,他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一定要自己气死才甘心? 苏心玥胸腔里泛起薄怒,脸色也微微涨红了,她膝行至建平帝跟前,依依说道:“表舅父,您是不是也听信了外头的流言?那都是魏曜故意命人散播出去的,臣女与他其实清白得很,您可不能跟着他们人云亦云哪……” 她能使出的唯有这么一招感情牌,倘若建平帝真如书里设定的那般宠爱她,或许能有几分成效。 但,短须微鬓的皇帝却只是淡然看着,苏心玥头一次在这温和的中年人眼里发现莫测高深的意味,她的心忽然凉了半截。 建平帝静静地开口,“玥儿,你不愿嫁给魏氏,是否因为瞧不起那人的身份?” 这算试探吗?苏心玥不解其意,一个知书识礼的女孩子是不该在言谈举止中流露门户之见的,无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 可此事毕竟关乎她的一生,她要是虚伪一点,下半辈子便铁定毁了。苏心玥思及此处,努力润湿眼眶抬头,“表舅父……” 建平帝恢复了素日温和的态度,却不容她继续据理力争,“玥儿,你放心,即便是远嫁云州,朕亦不会亏待你,你的婚事,朕会命皇后亲自布置,务必热热闹闹的,决不让那些小人看你的笑话,你觉得如何?” 苏心玥还想说些什么,建平帝用力摁紧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作,依旧温声说道:“玥儿,昏姻大事皆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虽然非朕所出,可朕也是你的长辈,你的表舅父,更是大周朝的皇帝。圣意已决,你应该明白朕的苦心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苏心玥在他眸中看到一线冰冷漠然的神情,随即便言笑如常。 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建平帝沉着有力的声音传来,“玥儿,你的性子随你母亲,一样的刚强而有韧性。朕相信,你即便去了云州,也会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一定不会叫朕失望的,对不对?” 他定定的看着女孩子娇艳而略带苍白的面容。 其时已是九月初,宫里还没升上地龙,苏心玥只觉膝盖上一阵刺骨的寒意,自下而上,渐渐蔓延至心间。 她忽然懂得这位表舅父的用心了。 将她嫁去云州,是安抚魏氏之心,这般看来,建平帝其实早就对博望侯一家有所忌惮。她便如建平帝投放在魏家的一颗棋子,是对魏氏的掣肘,同样的,也是留在京城的苏相一家的掣肘。说不定还能间接促进苏魏两家的仇隙:好好的爱女嫁给这种男人,但凡有点骨气的人家岂有不恨的! 她顾忌着身在长安的父母亲族,将来建平帝想吩咐她做些什么,她也不能不做——可真是一石多鸟之计啊!妙哉!妙哉! 苏心玥几乎是怀着欣赏的眼光明白这些关窍的,她想放声大笑,喉咙却哽住了,说不出话来,最终也只是平静的俯伏于地,“臣女谢陛下抬爱,感佩于心,不敢有违。” “很好。”建平帝说道,目光中蕴有慈爱且温煦的笑意,“你母亲还在偏殿等你,快过去吧。” 苏心玥整理了裙衫的褶皱,静默起身,再度屈身施了一礼后,方告退出去。 薄薄的日影下,女子的轮廓看起来格外精细脆弱,如同上好的白瓷,一碰便碎为齑粉。 曹皇后从内室出来,平淡如水的面容浮上一丝关切,“陛下可同她说清楚了?” “她是个好孩子,会体会朕的苦心的。”建平帝说道,爱怜的看着这位继妻,“只是可惜你,替朕担了污名。” “臣妾不怕,只要是对陛下有利的事,臣妾都愿意尽力去做。”曹皇后说罢,松散了珠钗,如一只乖顺的猫伏在皇帝膝上。 只在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双目亦会泛出猫一般的幽光。 不止为了皇帝,她更要为自己的儿子,身为嫡妻,若不能让自己的孩儿得到太子之位,她还算什么母亲?首要的一步当然是讨好皇帝,哄得他放心了,她们母子才有立足之地。 当然,流言所说也不无道理。她的确不怎么喜欢宜安县主这女孩子,顾広重色,这女子在一日难免使他分心。苏心玥若是早早嫁人也就罢了,偏又不肯,每日里只顾眉来眼去同诸皇子勾搭,这样不知自重的女人,合该嫁去远地受些磋磨。 曹皇后想到自己所出的两个女儿,上不得太后欢心,下不得皇帝垂爱,明明是公主之尊偏偏湮没无闻,反倒是苏心玥仗着一张好脸皮过得顺风顺水,又与淑妃母子沆瀣一气,这世道未免太不公了些。 想到苏心玥远嫁之后,淑妃母子该何等失望,曹皇后不禁微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5.成亲(二) 景阳翁主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才见到女儿回来,忙迎上前去, “怎么样了?陛下和你说些什么?” “没什么。”苏心玥平静的摇头,“只是叙些家常罢了。” 这叫什么话, 也没个重点。景阳翁主性子急,恨不得摇晃女儿的肩膀让她吐口,紧巴巴的问道:“那婚事呢,陛下有没有同意取消赐婚?” “母亲这便是说笑了,”苏心玥故作轻松的笑道,“圣旨已下, 岂能说退回便退回,您以为陛下的金口玉言是儿戏吗?” 景阳翁主无话可说了,她当然也知道难度颇大, 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总不能就这样将女儿嫁给那胡姬之子吧? 那姓魏的除了一张脸简直别无是处, 但凡有点远见的人家谁看得上他。 永宁公主原本安静的在一边听着, 这会子便拄着拐走过来,老态龙钟的脸上威严不减, “玥儿, 你告诉外祖母一句实话,是不是皇帝给你气受了?” 苏心玥觉得鼻尖一阵酸楚, 她不知永宁公主有没有把陈启之兄妹的过错算在她头上, 但不论如何, 永宁公主仍是这样真心实意替她着想,是她极为感激的。 她搂着这位半亲不亲的外祖母,声音里有些微哽咽,“您放心,没有谁敢欺负我,表舅父也是真心为我好的。” 她用帕子拭了拭泪,微微笑道:“魏家富庶,魏二公子的人品也是错不了的,何况,他对我亦是一片痴情,纵然嫁去云州,玥儿的日子想必也不会难过。” 说出这些话,她自己都觉得呕心。痴情么,眼下也许是的,但那也是建立在魏曜诚心悔过的基础上,说不定他的本性根本就没变呢。 真正痴心的人,大约也不会强迫心中的女神委身下嫁。现在看来,魏曜哪里是真心爱重她,分明是急色急到一种境界了,才巴不得将她占为己有。 苏心玥嫌恶的蹙着眉头,但是无论如何,结果已经造成了,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事情的根源出在皇帝身上,苏心玥便劝住两位长辈去寻曹皇后的麻烦。婚事迫在眉睫,若因此事伤了和气反倒不美——留着余地,日后还要相见呢! 三代人从椒房殿出来,途径御花园的夹道,就看到顾廉领着几名小太监从另一头过来。 真是无巧不成书。 景阳翁主挽着母亲的手,轻轻笑道:“您不是总说要折几瓶桂花回去做桂花酿,如今西林的桂花开得正好,我带您过去瞅瞅。” 永宁公主焉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无奈的笑笑,便知趣的随她去了。 苏心玥看着两个心思灵透的长辈借故避开,心里并不感激,反而隐隐觉得麻烦:她其实巴不得两位老人家都在场呢,这样也免去和顾廉单独见面。 她实在不知以何种面目来对待他。 苏心玥避无可避,只得姗姗上前施了一礼,“三殿下。” 顾廉向来俊挺的脸上没了那股精气神,反倒显出几分憔悴,连唇角也泛出微青的胡茬。 他定定的看着苏心玥,声音如游魂野鬼一般有气无力,“玥妹妹,你怎么不唤我表哥了?” 他也许是真爱她的,可“她”毕竟也不是她。 苏心玥固然会对他产生歉疚与不得已,但那并非遗憾。就算皇帝没将她指婚给魏曜,她也不会嫁给顾廉的。 她早就决定不受命运摆布,只是没想到皇帝老儿比天命还厉害几分,苏心玥就算不怕死,也还想多享受两年再去见阎王爷。 “陛下已为我赐婚云州魏氏,不日就将成婚,在此之前,我理当与殿下保持距离,免遭外人嫌疑。”苏心玥客客气气说道。 顾廉一双带着黑圈的眼蓦地睁大些许,“你真要嫁给他?” “不然我还能怎么样呢?这是陛下赐婚,抗旨不从,是为死罪。”苏心玥木然说道。 “我这就去向父皇求情,让他收回成命,断不让你受此委屈。”顾廉抬脚便欲离开。 苏心玥没有拦他,只是冷静的在他身后说道:“殿下所谓的委屈,究竟是我的委屈,还是你自己的委屈?” 顾廉的脚步生生停下来,他忍不住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么?殿下在意的只是外人的看法罢,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本来是一桩默认的婚事,如今却因魏氏的到来而被拆散,殿下介意的不就是这份屈辱么?”苏心玥弯起唇角,美丽的脸上尽是显而易见的嘲讽,“至于我,我并不觉得委屈,云州虽远,却是有名的富庶之地,博望侯魏家在当地更是有名的世家,魏曜姿容出众,世所罕睹,你以为我真的不愿嫁他吗?” 顾廉脸色铁青,一副难以置信的态度,“你怎会说出这种话?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苏心玥稍稍偏过头,懒于与他对视,“现在你已经清楚我的为人了,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明白。” 这算哪门子狗血言情剧呀!苏心玥自己演下来都觉得头皮发麻,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不能让顾廉冒着得罪建平帝的风险为她说情,那样太不值得,而且会耽搁顾廉的前程——天知道淑妃在儿子身上倾注了多少心力,要是顾廉因她而前功尽废,淑妃一定会恨死她的。 不得不说,这种坏女人演起来还颇带感哩,也许苏心玥骨子里就不是什么正直的好人。 现在就等顾廉的反应了。 她微微瞥了眼,就见顾廉紫涨了面容,像只气炸了的河豚,他要是足够胆色,也许会骂她两句,甚至打她两掌。 但,顾廉毕竟是一位难得的谦谦君子,他只是用力握紧袖里的拳头,转身大步离去。 苏心玥松了一口气,心里并不感到高兴,也非难过,只是恹恹如雾天的一种感觉。她想顾廉或许真要恨上她了。 婚期已经下来,就定在九月十八,虽然仓促了些,不过魏曜在京城耽搁得也够久了,早早地成了亲,也好赶在年前回去。 各家的夫人得知消息,一一的前来道贺。景阳翁主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勉强打起精神迎接。反倒是苏心玥谈笑自若的和这些婶娘伯母们应酬,半点没有身为新嫁娘的娇羞。 家里人只当她受了委屈却硬撑着,而只有苏心玥自己知道,她是真不在乎。 嫁给魏曜也好,嫁给谁也罢,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魏曜低贱的出身并不能令她感到屈辱,她在意的本就不是魏曜的身份。 她介怀的只是这个人而已。 苏琥平日里胡天胡地,不干一件好事,今日听说了姐姐遭受的不公,居然想为她打抱不平起来。 他利落的取下墙上挂着的长剑,嘴里咿呀念着几句唱词,仿佛要亲手取回魏曜的狗头一般。 苏心玥正小心的往唇上抹着口脂,根本懒得理他,只道:“你要是死了,我会命人好好替你收尸的。” 苏琥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偃旗息鼓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败在他手里啊?” “你觉得呢?”苏心玥从镜子里觑了他一眼,有时候还真佩服这个弟弟的傻气,毫无自知之明也很不容易呢! “那……那,难道你就这样嫁给那人?”苏琥一激动起来,说话都不流利了。 “否则我还能怎么样,自寻了断么?”苏心玥姿势美妙的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她忽然想起一事,“你倒是提醒了我,等会儿我修书一封,你亲自送去魏府。” “你……你想要做什么?”苏琥结结巴巴道,蓦地心里一慌,忙拦住苏心玥的去路,“难不成是遗书?你可不能寻死呀!” “谁寻死了?”苏心玥不耐的皱眉,“我只不过邀他出来相见而已。” 至于为何相见,自然是有些话想当面问清楚——成亲之后再问也晚了。 城郊的风雨亭,历来是情人幽会的绝佳场所。苏心玥本来不想选在此地,不过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了,她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容貌,本来就很难不引起外人注意。 只怪她过分美丽。 于是见面的那日,苏心玥特意挑了身素色暗花襦裙,还戴了顶皂纱帷帽,经过这么一番修饰,看上去也就勉强可以接受了。 魏曜已在亭中等候,他还识趣的遣散了周遭行人,还命侍卫在不远处看守着,免得打扰二人私会。 不过落在苏心玥眼里,便又多出一层意思:原来魏曜的胆子也不算太大,还怕自己动手杀了他不成? 苏心玥莲步上前,就看到魏曜赞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雅如莲,看样子苏姑娘为了见我费了不少心思打扮。”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呀?苏心玥气得险些吐血。倘若魏曜真是重生的,她怀疑魏曜重生到了一头猪身上,脸皮才会格外的厚。 不着急,不动气。她浅浅笑道:“公子过谦了。” 魏曜看上去倒似乎着意修饰过,墨色的衣袍腾云驾雾一般裹着他高大修长的身量,挺拔似竹,笔直如松。 他生得真白,是那种不见天日的白,哪怕今日是个阴霾天,他那张俊脸亦如浸透了牛乳般,莹莹生辉。 苏心玥恨不得将他那身皮子扒下来,镶嵌到自己身上,免得白白糟蹋。 还是魏曜先想起正事,目光睃了她一眼,问道:“你为什么单独邀我出来?成亲之后咱们不是可以日日相见么?” 他还知道啊,苏心玥还以为他会竭尽全力装傻呢,不过这种大胆无耻也是魏曜一贯的作风。 轻咳了一声后,苏心玥正色问道:“是你向陛下提赐婚的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6.成亲(三) 尽管她内心已经认定这点, 但,不从魏曜口中亲耳听到, 她便不能安心。 魏曜微嗤一声,从容的反问她, “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我说不是,你难道就会相信?” 苏心玥默然,魏曜倒像是她肚中的蛔虫,什么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魏曜斜了她一眼,“既如此,是陛下主动或是由我请旨又有何差别, 你难道还敢让陛下收回成命么?” 他话里仿佛还有些气咻咻的意味,他生哪门子的气?她才叫受了委屈呢! 苏心玥觉得嗓子眼有点冒烟起来,冷笑道:“我以为你可以等。” 至少魏曜先前表现出他很有耐心的模样, 谁成想翻脸就求来了圣旨,这人又当又立的做派也是尽够了。 “本来我是这么想的,不过云州来了家书, 我父亲又催我赶紧回去, 你觉得我还能不着急?”魏曜取下腰间的水囊饮了一口水,“大哥的孩子都能唤人了, 我自然也得抓紧时间成家立业。” 说得真好, 好像讨老婆和买东西一样简单,而她苏心玥恰好成了这个牺牲品。 苏心玥看着他喉间的咕咽, 口中的焦渴愈发难以忍受, 她深吸一口气, 镇定的说道:“我会接受这门亲事,不过,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 这是她的威胁,不见得有用,但却是认真的。 魏曜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我明白。” 言尽于此,苏心玥提溜起裙子,迅速的走出风雨亭。天边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她可不希望与魏曜一道困在这亭子里,那样太过煎熬。 身后一样东西飞来,越过她肩头,稳稳的落到马车后座上。定睛看时,却是魏曜方才执着的水囊。 苏心玥皱眉向他望去,只听那人说道:“多喝点水,我瞧你的嘴唇都干裂了,这样不美。” 前面还说得好好的,因了后面那句,苏心玥对他厌恶的程度又上了一个档次。这人也太没有君子风度了——尽管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她此时的相貌必定没有平时出色。 被魏曜动过的东西,苏心玥潜意识里便不想再用。奈何她这趟出来得急,车厢里连一点清水都没备下。 方才说了半天的话,喉咙里已如火烧一般。 不得已,苏心玥只好忍着嫌弃将水囊拧开,这一下却愣住了,里头竟是满满当当的一袋水,分毫未动。 难道魏曜方才那般作态,只是故意唬她不成? 这个人! 水囊里并不是水,而是清甜的梨汁。苏心玥抿了一小口,腔子里舒坦了许多,情绪也渐渐松弛下来。 她的性子向来是随遇而安的,这桩婚事虽在意料之外,但既然来了,她也无法抗拒。未来如何,还是得亲自走过才知道。 云州……苏心玥喃喃念着这两个词,她不惧怕远嫁,甚至还有点隐隐的欣喜,反正京城已经呆腻了,能出去走走也好。至于魏曜,反正根本不放在她心上,套用那句古老的台词,“他即便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魏曜即便娶了她进门,能拥有的也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甚至于连躯壳也不是她自己的。 苏心玥一手托着腮,懒懒望着窗外奔驰而过的树木行人。很多事都和书里不一样了,人也是,这变数或许是她,或许亦是魏曜造成的,他们就像两列格格不入的马车,各自偏离了应有的轨道。 今后又会是怎样的发展,她不得而知,苏心玥只知要尽力将拥有的每一天过好,因为对她而言,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建平帝没有食言,请了宫中的礼官来主持婚仪,又有曹皇后亲自请来的全福人为她梳头,连喜娘也是宫中积年的老嬷嬷。 这般的荣宠备至,再无人敢说相府家的小姐是低嫁,即便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们也绝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否则不是打皇帝皇后的脸么? 家里人深知其中的曲折,满以为苏心玥这位大小姐会啼哭嚎啕不断,至少也该发发脾气耍耍性子,谁知到了出嫁前夕,苏心玥仍是举动若常,胃口也和平时一样好,似乎对这桩婚事并没有哪里不满。 这就很令人匪夷所思了。 当然亦是好事,她若认真闹起来,还真不知该如何劝她。 出嫁那日,苏心玥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便由喜娘进房来替她上妆。 苏心玥看着那婆子替她绞了脸,两颊涂上厚厚的脂膏,连胭脂也跟不要钱似的尽往上抹,忍不住便想翻白眼——这样的成品如何能好看呐?额头白如僵尸,两腮倒成了猴屁股,便是绝代佳人也只剩了七分姿色。 停云破雾二人看着亦觉不妥,奈何喜娘在行当干了几十年,经手的姑娘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没人敢说她一句不是。 或许古代出嫁的习俗正是如此,苏心玥却受不了这样清爽不透气的妆面,耐着性子等她化完,便命人赶了喜娘出去,自己重新洗了把脸,另取了脂粉胭盒细细描画,对着镜子照了三遍,她才觉得勉强满意。 袅袅婷婷的随侍女出来,看到众人脸上的惊艳模样,苏心玥便知自己做得不错。这样才对嘛,她宜安县主在京城待不了多少时日,今日又是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的大婚,自然得给满长安的人留下惊鸿一瞥的印象才好。 怪道从前的新娘子都得严妆覆盖,如此也就辨不出美丑,自然也就不至于沦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苏心玥不一样,她时刻都该是最美的。 送嫁的人该是自己的亲兄弟,苏珀揪着她的裙角,粉团一般的脸上哭成了泪人,口里呜呜咽咽的道:“姐姐,你不要走!” 也不知是不愿她出嫁,还是不愿她去云州。 苏心玥俯下身,轻轻摩弄他的头顶,柔声道:“放心,姐姐一时半刻不会走的,还有好些日子呢。” 建平帝允许他们夫妇在京城多逗留半个月,也是体谅苏心玥的思亲之苦,毕竟她以后很少有机会回京城了——倒真是位体贴的表舅父,苏心玥想起来便不禁冷笑。 她起身环顾四周,只见但凡沾点干系的亲戚都来了,连陈大夫人都忍着内心的不快前来观礼,反倒是陈睿之不曾露面。 这孩子,想必是被自己编织的谎话伤到了吧,到底不脱少年气。苏心玥有些不自在,但其实她当时也不算骗人,她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婚事这么快就被定下了,总以为还能捱些日子——到底是奢望。 景阳翁主是真不乐意这门亲事,碍着众人的面,只得勉强祝福了几句,苏心玥倒是笑着遮掩了过去。她知道别人是怎么想她的,越是如此,越是要展露出美丽大方的本相,不是全魏曜的面子,是全她自己的面子。 由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苏心玥便彻底告别了这栋住了还不到一年的丞相府,她想她应该是伤感的,眼泪却没有下来。没办法,她这一天笑得脸都僵了。 一路欢快的唢呐声里,花轿平平稳稳的抬向魏曜在京城的宅邸。之后的仪式如何,苏心玥便有点记不大清了,总归是很繁琐的。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劳累了一天下来,能有力气站稳已经很不错了。 洞房里静悄悄一片,与外间的热闹形成鲜明比对。红盖头下的苏心玥是一张板正严肃的脸,她没想好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魏曜。笑语相迎是不可能的,她还没那么下贱;拼命抗拒吧,倒好像欲拒还迎似的,没准还被他当成闺房间的情趣。 最好的法子,是对他不理不睬,最好是当成没这个人。若是魏曜自己凑上来,她又该怎么样呢? 关于圆房这种事,苏心玥已由曹皇后身边的宫人细细指点过,但其实不教也没什么,她又不是不懂。 她也不打算摆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来,拼命维护自己的清白,已经成了婚,谁还会相信她的清白、在意她的清白?大不了将魏曜当成一团软肉,由他摆布也就是了,反正他长得也不差,谁嫖谁还不一定呢。 抬手打了个呵欠,苏心玥只觉眼皮渐渐坠下去,不晓得到了几点钟,她是真困了,莫非姓魏的还在厅中应酬宾客? 久久等不到人影,苏心玥索性将身子一歪,倒向枕上睡去。 新房外值夜的两个丫头正在窃窃私语,就看到魏曜从花厅向后院过来。新郎官身着一袭鲜红袍服,如一棵红绸裹着的杉树,喜庆而又不失挺拔清俊。 二人连忙施礼问安。 魏曜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向虚掩着的门缝望了一眼,微微含笑道:“小姐在里头么?” 简直是多此一问,新娘子不在,难道还能跟人跑了不成? 停云嘀咕了一声,斗胆说道:“在,不过婢子方才进去奉茶时,见小姐颇有倦意,大约是盹着了。” “这样啊。”魏曜并不见怪,面上笑意反倒更深,“那我进去瞧瞧。” 他反手就阖上了门,使得两个丫头不得不打消窥探的念头,心里却暗暗为苏心玥担忧起来:自家的小姐身娇肉贵,谁知道这蛮子懂不懂怜香惜玉,闺房之中动起粗来,自家小姐诉冤都没处诉去! 房中烛火高烧,蜡炬将残未残,照得四下里明晃晃一片。那床上人果然已和衣卧着了。 魏曜没敢立刻近前,而是稍稍合目,左手抚上自己胸口,那里心跳得很快。奇怪,明明此处是自己家里,反而他会紧张,那女孩子却和没事人一般睡着了。 试探着挪动几步,魏曜掀起帐钩一瞧,只见苏心玥安安稳稳躺在里头。大片繁复的衣料层峦叠嶂一般堆在上头,愈显出身躯的玲珑窈窕。淡红的烛光下,女子面如白玉,眉眼秀巧,端的如神仙妃子下降凡世。 魏曜觉得心跳得更快了,才饮下的酒却仿佛化作了水,一点点从身体里蒸发出去。 他感到喉头十分干渴,幸好桌上备有凉茶,忙抓起倒了一杯,一鼓作气灌下去,这才感觉躁动的心绪宁静了些。 缓缓坐到床边,魏曜小心的俯下身去,留神不惊动熟睡中的女子,在她脸颊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下。 柔软的,却又极富弹性,如同才压好的嫩豆腐。 正在魏曜为这过逾的举动不安时,苏心玥似乎觉得颊上有些发痒,抬手挠了挠,恰恰的转过脸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7.新妇 好在并没有醒, 大概只是女孩子睡梦里无意识的动作,只不过在烛光下看来, 犹觉娇艳诱人。 魏曜好容易抑制住澎湃的心绪,没有伸手触碰一下如花的面颊, 而是替她掖好被角,带着几分醉意踉踉跄跄的走出去。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新婚之夜姑爷竟要睡书房吗? 苏心玥次早醒来,日光已照到枕头上,明晃晃的一片。 她蹙眉唤两个丫头进来,“什么时辰了?” 破雾怯怯的看她一眼, “已经辰时初刻了。” 虽然仍很早,比起苏心玥往日的作息却偏离远了些,她微微高声, “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是姑爷吩咐,让小姐多休息一会儿的。”停云大着胆子道。 魏曜能有这般好心?苏心玥表示怀疑,不过想想倒也没什么, 公婆都不在京城, 她无须早起问安去。 回头看了看枕榻,除了几缕掉落的青丝, 别无其他痕迹, 床褥更是一丝不乱。苏心玥不禁咦道:“他昨夜没过来吗?” 停云踌躇了一下,记起魏曜去时的叮嘱, 因低头说道:“姑爷昨夜吃醉了酒, 怕惊扰到小姐, 就先往书房歇息去了。” 看来他还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最讨厌满身酒气的男人。苏心玥本待这么想,一瞧见婢女脸上的不自然,她的心思便立刻明澈又通透了——原来魏曜是故意避着她。 交杯盏还没吃上呢,哪有新郎官会容许宾客将自己灌醉?不管魏曜是有意博取她的好感,才不敢造次;又或是故意敲打敲打她,让她尝一尝受人冷落的滋味,总之,苏心玥对于目前的现状还是颇为满意的。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她倒要看看魏曜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幸好曹皇后没想到让人验元帕,不然这一关倒不容易过去。苏心玥定一定神,吩咐停云道:“替我梳头吧。” 已经成了婚,自然该梳妇人发髻。苏心玥看着镜中,停云灵巧的十指在她乌黑的鬓发中上下翻飞,不知想造出多么繁复的发髻,不由得失笑道:“简单一点便成了,今日又不往哪儿去。” 苏心玥素来很注重维护自己的仙女形象,不过在魏曜面前,她就算装扮成抠脚大汉也没什么可羞耻的,何苦为了这种人多费精神? 停云无法,只得松松为她挽了一个堕马髻,看起来清清爽爽,倒也没减多少姿色。 不多时,破雾进来传话,“姑爷命唤小姐用膳呢,您是否快些过去?” 苏心玥斜了她一眼,“急什么,少吃一口也不会饿死。” 停云在主子身后悄悄咋舌,自家小姐素来性子温和,轻易不对下人说一句重话,今日却这样暴躁。看来不是结亲,倒成了结仇。 好在破雾为人粗枝大叶,也没觉得什么,接收到停云投来的眼色,便识趣的退下了。 这厢苏心玥则翻箱倒柜的找寻衣裳裙袄,神情极为专注,停云不禁暗暗嘀咕,明明方才还说不必精心装扮的。 她哪知苏心玥不过是故意拖延时间,想给魏曜一个下马威——从来都是公婆给媳妇立威,到了她这里却是妻子给丈夫脸子瞧,也是罕事。 总算着好鞋袜,苏心玥姗姗来到大厅,就看到魏曜已坐在桌边候着。他也换了一身平常便服,那股冲天妖气减轻了些,反而多出几分居家风味。 他要是正正经经坐着,看起来便很像个好人——只是看起来而已。 苏心玥施施然过去,也不同他招呼,只皱眉看着桌上食点。 早膳的样式十分丰富,有胡麻饼,鲜肉馎饦,水晶蒸饺等等,不一而足,简直把天南海北的食材都囊括了。 魏曜笑了笑,似乎有些赧然,“我不知你的口味如何,便令人多备了些。”殷切的将那碟虾饺递过来,“我听说你爱吃鱼虾河鲜,不如尝尝这个,是请多宝楼的大师傅指点着做的。” “油腻腻的,谁爱这些。”苏心玥半点不给他面子,兀自拂衣坐下,端起一盘撒了白芝麻的焦香胡麻饼,就着白粥吃下来。 她吃东西的模样完全不似平时那般端庄优雅,反而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咬牙切齿仿佛那是仇人的肉。 停云在她身后看着,眼珠子险些蹦出来,有心提醒自家小姐注意形象,接连咳了两三声,无奈苏心玥仿佛没听见一般,自行其是。 魏曜面上却看不出惊讶,依旧笑吟吟的望着,仿佛客人的胃口好,对他做主人的而言就是一种荣耀。 苏心玥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肚里瘪如空囊,如今美食当前,她自不会为了拘泥面子而苛待自己。那胡麻饼看着粗糙,吃起来倒是酥脆咸香,颇有滋味。 苏心玥随口问道:“这东西不似京城风味,是哪里的厨子做的?” “这是我们云州特产,你去了就不觉得稀奇了。”魏曜目光闪闪,带着几分含蓄趣意。 苏心玥正是为了辜负他的心意,才挑了最不起眼的一样,没想到误打误撞绕到他家乡风味上去了。被魏曜用得意的口吻这么一打趣,苏心玥险些呛着,总算她涵养良好,才没把饼渣子喷出来。 魏曜好心好意的给她倒了一杯水,“慢点吃,别噎着。” 苏心玥接过来,咕咚咕咚饮了几口,却哪还有继续吃下去的心思,懒洋洋的将碗碟一放,“我吃饱了。” 魏曜见她一定要赌气,亦无计可施,吩咐厅中往来的几个仆役,“撤下去吧。” 趁着侍女端来清茶给她漱口,魏曜便问道:“昨晚睡得好么?” “很好。”苏心玥淡淡回答,鼓漱过后,侧着身子将清茶吐到漱盂里。 魏曜不在,她当然可以心无挂碍;便在也没什么,大不了将他当成个死人,谁还能拦着她睡觉不成? 苏心玥很少心事重重的时候,大约因为她什么都不在乎,自然什么也不害怕。 魏曜留心观察她的脸色,眉眼间漾出浅浅笑意,“那我便放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苏心玥就免不了皱眉,放心什么?是觉得她已经成为此人的囊中之物,以后再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了?还是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天长日久,她终究会被他的诚意感化? 若真如此,她想她注定会令魏曜失望。 用净帕擦拭了嘴角及脸颊,苏心玥扶着侍女的手臂起身,“我到院里走走。” 魏曜不置可否,只幽灵一般在身后跟着,似乎苏心玥去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这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苏心玥暗暗着恼,本想着闲庭信步以便消消食,没想到连这唯一的乐趣也被剥夺了。 宽绰的庭院内生着一株极为高大的腊梅树,其时已到了九月底,陆陆续续开出细微的淡黄色花朵,浅香盈鼻。 魏曜见她驻足树前,因笑道:“你要是觉得好,我让人折几枝送去你房中插瓶。” 岂知苏心玥却淡淡说道:“我最讨厌腊梅的香气,一股子酒味。” 听到这样直白的口吻,停云不禁着了急,哪能这样说话呀,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姑爷的颜面放在眼里么?她忙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袖子,想劝她至少表现得谦和些。 魏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紧抿着薄唇,不知思量些什么。片刻后,就见他召来几名高大健壮的护院,冷声道:“把这株树斫去。” 苏心玥大惊,“你疯了,好好的砍它做什么?” 魏曜板着一张俊脸,“你不喜欢的东西,当然不必留着。” 苏心玥古怪的瞧他几眼,觉得此人是否心智真有些不正常——怪道他先前扮哑巴扮得惟妙惟肖,因为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 她重重的深吸口气,沉声道:“不用麻烦了,反正你我在京城住不了几天,何必费事。” 况且才成了婚,第二天就劳师动众的砍伐花树,据说乃不吉之兆。苏心玥并不想将京城那些好奇心旺盛的夫人太太们引来。 魏曜这才命他们退下。 明明才起床没多久,苏心玥已然觉得身心劳乏,怎么同魏曜打交道就这般吃力呢?明明昨夜还什么都没做呢。 苏心玥无精打采的道:“我脾胃有点不舒服,等会儿想去一趟宝芝堂。” 魏曜探询的看向她,“不然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何必劳神,小事一桩罢了,”苏心玥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听说珍宝阁新进了一批首饰,我也想过去瞅瞅。” 女人的性子就是这样,哪怕病得卧床不起,一听到脂粉头面便立刻打起精神。 魏曜无法,“那我让人给你备车。” 苏心玥静静地看他离开,身子慢慢站直了。她的确脾胃不和,但也不是病,只是饿太久罢了。 她真正需要的,是从宝芝堂那里讨得一副避孕的方子,从而杜绝今后可能出现的意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8.避孕 临行前, 魏曜密密的叮嘱道:“快去快回,别忘了午后还要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这桩亲事名义上是曹皇后做的媒, 一杯谢媒酒总还是要请的。尽管苏心玥想起来便了无生趣——她可真该谢谢这位皇后,要不是曹氏多事, 她也不会在几天之内就由少女变成了少妇,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糟蹋了。 苏心玥意兴阑珊的道:“我知道。” 便踩着朱红漆凳上了马车,又在魏曜伸手搀扶她的时候淡漠的应了一声,“多谢。” 她要是干脆避让,或者反倒好些,至少她对于魏曜尚有情绪。谁知却是这样不咸不淡的, 好像魏曜不是她的夫君,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种态度谁受得了! 破雾看在眼里,越发心惊肉跳。尽管姑爷面上并未表露出什么, 可有的男人天生情绪内敛,保不齐姑爷相当记仇呢。 马车驶离了魏府,破雾便稍稍挪动身量, 向自家主子劝道:“小姐, 您也不能总是这样跟姑爷怄气呀!家和万事兴,您天天给他甩脸子, 姑爷见了也难受呢!” “他难受什么, 我瞧他高兴着呢。”苏心玥轻声嗤道。 要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魏曜何必煞费苦心娶她进门?干脆一封和离书赶她出去就是了。 她还求之不得呢。 破雾见她无比执拗, 额上倒急出汗来, 涨红了脸, “可……小姐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去云州了呀,到了那里咱们可就孤立无援,连老爷夫人也没法给咱们撑腰了。” 这丫头到底在担心什么?苏心玥不禁失笑,拧了拧她的下颌,颐然道:“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即便爹娘不能时刻看顾,你以为那些人就敢随意欺侮咱们?瞧着吧,他们巴结咱们还来不及呢。”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现在的身份,就好像前朝那些拿来和亲的公主,也许不及他们尊贵,但性质都是一样的。莫说她是建平帝亲自赐婚,即便不是,她也是苏相与景阳翁主所生的独女,博望侯那一家子怎敢轻视? 纵使博望侯掌握北地大片兵力,气势夺人,只要他还不敢反,就务必对这个儿媳妇礼敬有加。真到了博望侯宏图施展的那日,会不会拿苏心玥来血溅旌旗,倒又是一说了。 至少苏心玥还活着一日,她就不会改变她固有的高傲,想要她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做梦去吧! 破雾听不懂苏心玥话里的深意,不过她明白,但凡自己小姐所说必然是有道理的,因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时序已是深秋,虽未入冬,气候却一日寒似一日。好在马车里布置得清洁温暖,倒是颇为舒适。 苏心玥打量着周遭,见四壁皆嵌有厚厚的毡褥,避免颠簸给人带来不快,座椅下亦细致的开凿出各色四方小格,用以盛放手炉水囊等物。这副车马外表看着平平无奇,里头却布置得这样精巧,看来魏曜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这一点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她忽然想到些什么,撩起帘子一瞧,果不其然,巷道里有两个影子一闪而过——苏心玥虽然懒,记性却不差,魏曜身边那几个护卫她就认得一清二楚。 想不到连她出门抓服药,魏曜都要派人监视,此人的控制欲未免也太强了,这也能说他是出于好心么? 苏心玥果断的探头出去,吩咐赶车的那人,“改道,去兰花巷。” 破雾咦道:“小姐要去宝芝堂,不是直着走就行了么,为何舍近求远?” 苏心玥冷笑,“谁叫咱们眼皮子底下都不得自在,自然该让他们吃点亏才好。” 才至兰花巷,苏心玥又让车夫转道而行,如是七扭八绕的反复折腾,总算甩脱了身后跟踪的暗卫。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至于他二人回去后该如何向魏曜交差,就不在苏心玥操心的范围之内。 宝芝堂乃京城最大的药坊,装饰得格外气派,一多半的勋贵人家都习惯在此处抓药,丞相府亦常有往来。 苏心玥以往虽不曾亲来,宝芝堂的伙计和大夫却都是认得她的——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光是一眼就足以令人终生不忘。 她才下车,一个五官端正的伙计忙迎上前来,陪笑道:“县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什么需要的,只消着人通报一声,咱们自会送到您府上去。” 苏心玥以袖掩鼻,挡住那股难闻的中药气味,微微蹙眉道:“顾大夫在何处?” 顾大夫是常给他们姊弟看病的大夫,且为人小意贪财,收买起来自然更加容易。 伙计雄赳赳的领她过去,觉得能为宜安县主效劳实为无上光荣。 顾大夫以为她是偶然途经此处,倒没多少诧异,只随意问道:“县主您觉得哪儿不舒坦?” 苏心玥以直白不加掩饰的口吻道:“我不是来看病的,只想请问大夫,可有方子能使女子不育?烦请您据实相告。” 还未娶亲的顾大夫登时怔住了,讪讪道:“县主您要这个做什么?”面上还颇有些不自在。 苏心玥瞥了眼身后,笑盈盈的道:“您莫慌,这方子不是用在我自己身上,是给别人用的。” 顾大夫这才明白,听说有些大户人家的太太会给妾室通房服用避子汤药,避免她们生下子女同自家孩儿争宠,本来也是屡见不鲜的事,只是还没谁摆到明面上来说。 这位宜安县主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却这样狠心又有决断,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顾大夫暗暗咋舌,倒也没敢多问什么,转身就去柜台取纸笔写方子。 破雾愣了半晌,这会子方才回过神来,揪着苏心玥的衣襟大哭,“小姐,婢子从无非分之想,您可不能这样待奴婢呀!” 这丫头想什么呢?苏心玥颇觉头疼,只得剜她一眼示意她起身,“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又没说是在防你。” 破雾这才恍然大悟,云州毕竟是魏家的天下,小姐虽为县主之尊,到了那里也未必拦得住夫君纳妾,为了嫡子的名位,自然该早做打算为好。 她抽抽搭搭的止住泪,破涕为笑嗔道:“小姐您早些明说嘛,害得婢子虚惊一场。” 苏心玥一眼就瞧出她在想什么,破雾与停云固然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不过,她们都猜错了她的主意——苏心玥根本不想巩固自己在魏家的地位,更不想生下与魏曜的孩子。 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牵绊。她注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自然不需要更多的负累。 须臾,顾大夫从里间出来,将方子交到她手中,殷殷嘱咐道:“是药三分毒,此方虽效,服用切不可过频,否则对女子体质大有妨害,还须斟酌为妙。” 这是怕闹出什么事来。 苏心玥淡淡一笑,便将纸包揣到袖里,“劳烦您了。” 她看上去浑不在意——本就不打算久活,还要管健不健康么? 苏心玥带了侍女正要回去,就看到一身便服的顾広和几个管事有说有笑的从楼上下来,原是建平帝这几日睡得不香,顾広身为孝子,听说将珍珠研磨加入酒中可有安神之效,而宫里的珍珠都是陈年的了,才特意来宝芝堂找寻上好的太湖珍珠,好以此物进献御前邀功。 苏心玥避无可避,只得屈步上前,施了一礼,“二殿下。” 顾広凝眸看着她,目中微微收缩,带点嘲讽的冷意,“宜安县主,不对,如今该称你魏夫人,你怎么自个儿出门来了?” 他对于苏心玥很有些求而不得的欲念,加上他身为皇子之尊,身傍从不缺美人环伺,先前却被苏心玥那样严词拒绝,还用簪子伤了他。顾広既受皮肉之辱,自尊亦被挫伤,如此层层叠叠,对苏心玥几乎可说恨爱交加。 苏心玥瞧见他眸中近乎癫狂的神情,下意识的知道此人不好惹:怎么偏偏遇上一个疯子? 正愁如何脱身,便有一只手从后拉起她的胳膊,低沉的嗓音稳稳说道:“夫人,怎去了这许久?你不知为夫等得多着急。” 一听便知道是魏曜,苏心玥微微叹息,到底还是被他找上来了。 罢了,现在她正需魏曜的助力,不是该翻脸的时候。苏心玥遂抬起头,嫣然巧笑望着他,甜蜜中又带点娇嗔,“说什么呢,你我才成婚第二天,就这样拆不开,让人听见要笑话的。” 不理会顾広铁青的面容,苏心玥由魏曜搀扶着,轻轻巧巧踏上马车。 一旦安全,她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定定的看向对方,“你为什么跟踪我?” 魏曜的视线却落在她袖中滑出的纸包上,凝声问道:“你适才抓的什么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29.山贼 “给妇人调剂身子的补药而已, 你想不想瞧瞧?”苏心玥一点也不怵他,淡漠的伸手过去。 撒谎是无所谓的, 反正魏曜并不通医理。 魏曜只觑她一眼,便笑道:“算了,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保重就好。” 这不是废话,她再怎么怄气,也不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说怄气也太抬举了些,她仅是不情不愿地闹别扭而已。 苏心玥将白纸小心的叠好,收到荷包里, 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要是不来,二殿下能轻易放你过去?”魏曜总是如此擅长狡辩, 每当一个问题难以应对时,就用另一种方式巧妙的掩盖过去。 苏心玥恼道:“这是两码事,你不来我一样会过得好好的。” 她身为臣妇, 顾広却是皇子之尊, 即便口头上贬损戏谑两句,苏心玥自问还承受得起。 “但我却不愿意看到你受委屈。”魏曜放柔声音说道, 一面拉起她的手。 苏心玥啪的将那只爪子打掉, 冷声道:“自重些。” 浑然忘了她已是魏曜的妻室。 魏曜倒也不着急,只是微微笑着将爪子收回, 但是苏心玥看见他这副笑面虎的模样就来气, 她宁愿两人恶语相向, 相看两相厌,也好过这种虚伪的和平。 魏曜的脾气这样好,使得苏心玥连发火都不怎么好意思,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全无效用——真没劲。 晌午过后,两人结伴来到椒房殿向曹皇后请安。 曹皇后见了二人,脸上的表情鲜活而又生动,忙让侍女奉来茶点,一面留心苏心玥的面相。 苏心玥看着倒是欢欢喜喜的,素手微抬,轻轻为魏曜捻了一块糕,亦自斟了一杯茶给他,仿佛嫌侍女做得还不够妥帖似的。 曹皇后见小夫妻这样恩爱,不免略觉失望,拉起苏心玥的手殷切的叮嘱道:“云州不比长安,表舅母知道你生性高傲,可到了那里也该学着放圆和些,遇事多忍一忍,若有什么委屈,等逢年过节回来京城,你表舅父自会为你撑腰。” 话音未落,魏曜就插嘴道:“娘娘,您放心,我定不会让玥儿受委屈的,谁敢给她气受,得先过了我这关才成。” 言语里仿佛立刻便要揎拳掳袖,与想象中的敌人大干一场。 “糊涂!谁和你一样,动不动就拿刀动杖的。”曹皇后嗔道,心里愈发不舒坦,难道她这个媒人竟做对了不成? 没多会儿,顾広亦回宫向母后请安,苏魏二人便见机告退。 身后仍感知到一阵阴冷炙热的目光,苏心玥侧耳细听,隐约还有母子二人的争吵之声。她不禁笑着摇头:有些人就是如此,即便顾広并没有娶她为妻的心思,见她嫁给别人,还是会为此感到嫉妒与不甘,曹皇后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甚是巧妙,却不料竟把自己的儿子给得罪了,可见做人父母是难的。 魏曜对于她的情绪变化始终相当留意,咦道:“什么事这样高兴?” “没什么。”苏心玥立刻冷淡了态度。 曹皇后固然没有得到好处,可苏心玥也是实打实的吃了亏。对于这桩婚事,永远也别想叫她认同,更不可能打从心底里接受魏家媳妇的身份。 无论今后魏曜会否真心实意的待她。 回门礼魏曜早就命人备下了,苏心玥什么心都不用操,她只消整整齐齐的装扮后,再和魏曜共乘一辆马车去往丞相府就是了。当然,脸上也必须整顿出一副羞怯且幸福的笑容。 苏心玥好面子,人前自是要显得恩爱无间,才不至于让人笑话。他们这一对郎才女貌,若不论身份,的确也堪称金童玉女。 不过身份的坎要跨过去谈何容易,至少景阳翁主就没法接受这么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婿,席间频频对魏曜的热切视若无睹,反倒是苏相顾全大局,不得不从中打圆场。或者说,和稀泥。 回去之后,苏心玥就冷着脸向魏曜道:“瞧见没?我家里人都很讨厌你。” “没事,只要你喜欢我就成了。”魏曜笑得一脸粲然。 他不会真的脑子有毛病吧?苏心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傻?” 魏曜却是一脸郑重的看着她,“我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的。” 仿佛不管有多么任重道远,他都一定要实现目标。这下苏心玥不免扶额,她认为魏曜即便是重生过来的,也一定经过了一番降智。 真正的魏曜,绝不可能会这样恋爱脑。当然,他说的也许是假话也不一定。 眨眼已是十日过去,为赶在年前回到云州,小夫妻是时候出发了。 苏心玥不仅向双亲辞别,还去了一趟书院向南山先生拜别,南山先生虽只做了她几个月的师傅,不过天地君亲师,这点礼数总还是要尽到的。 小酌了几口烧酒,南山先生就神神秘秘的从靴角里抽出一把牛皮裹着的匕首来,慷慨说道:“你这趟远行,师傅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此物就聊表心意吧。” 苏心玥怀疑的看着他手中黯淡无光的物事,上头的皮革破败的都快烂了,确定里头的东西没生锈么? 谁知拔出一瞧,却见满目生辉,那匕首晶莹雪亮,几乎吹毛断发。苏心玥啧啧称奇,“师傅,原来你还有这等宝物呀?亏你藏着掖着这许久,咱们都不知道。” 南山先生吹着胡子哼哼道:“我老儿虽懒,这东西却是日日擦拭的,且到底是伤人的利器,你可仔细些,别回头把自己伤着呢,倒回头来寻我扯皮!” 苏心玥将匕首小心包好,灿然道:“那是自然,师傅您难得出手阔绰,我怎敢疏忽怠慢?” 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步道:“我瞧着您深藏不露,是不是还有别的好东西啊?” 南山先生警觉地蜷起身子,“你想干什么?” 苏心玥放弃逗弄这位老人家,干脆了当的说明来意,“我常见您捣鼓些毒-药草药,有没有什么药能致人于死命的?” 南山先生狐疑的看向她,就见这位女学生摆了摆手,“您别误会,我是想用来防身的,匕首虽利,也须沾了身子才能发挥作用,不及毒-药来得方便。” 此去云州路途遥远,中间还须经过不少山岭,秋收一过,山匪也多了许多,是该小心注意。 南山先生想了想,因进了里间,从壁上取下药囊,里头是一个白玉制的小瓷瓶,他倒出几粒在掌心给苏心玥细瞧,只见是指甲盖大小的几枚乌色丸药,说道:“此蜡丸无臭无味,只需一粒下去,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回了。” 仍旧将药丸放回其中,阖上瓶口,“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动用。” 苏心玥满口答应着,“您放心,我自然省得。” 不求保命,但求速死。她要这东西也不是为了害人,只求到了身临绝境的那日,能够尽快了断,免受折磨。 看着苏心玥将几样东西珍而重之的收起,南山先生陡然说道:“你是不是还在同魏曜过不去啊?这桩婚事虽然无奈,到底并非他一人的过错,你尽算在他一人头上,未免不够公平。且人活着总该是向前看,你这样日日拘泥自苦,又有什么好处呢?” 南山先生并非浑浑噩噩之人,对于人心也有自己的一份洞察。 他是个教书的,说出的话自然很有道理,却不代表别人一定要认同。苏心玥轻轻笑道:“这些话是他让您来劝的吧?先生,那我也请您转告那人一句,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用不着他多操心。我既入了魏氏家门,自会恪守妇德,规行矩步,至于其他,就让他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话里还是怨气不减。南山先生摇了摇头,“玥儿,你不懂男人,魏曜他……” 大约是想诉说魏曜对这桩婚事的诚意,却被苏心玥伶牙俐齿的打断,“先生,是您不懂女人。” 不是每个女人都心肠柔软、愿意妥协与原谅的。她指的也不单是这一件事。 南山先生望着这女孩子倔强而又生机勃勃的面庞,不由得笑了,竟自让了一步,“是,我的确不懂。” 年轻时欠下几笔风流债,现在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要说他能摸准女人的心思,倒真是笑话。 看来这件事上他是帮不了魏曜了,南山先生索性将那一个徒弟的请求撇开,只叮嘱苏心玥,“路上保重。” 苏心玥简单的作了一揖,“谢先生。” 十月初,魏家的车马便正式向云州进发了。此去辎重颇多,魏曜命几个得力的管事将其中大半运上货船,经由水路运回家中——光是苏心玥的嫁妆就有百十抬之多,可知占了不少分量。 当初出嫁时,苏心玥本不愿这样劳师动众,无奈魏氏送来的聘礼不少,景阳翁主又是好面子的,自然不肯薄了陪嫁让人耻笑。 如今苏心玥细细想来,觉得魏家其实也没吃亏,该怎么去就怎么来,何况一样的东西,京城便物贵价昂,这般看来,仅是她的嫁妆就能生发出不少利息。苏心玥暗暗决定,务必要看好这些私房,不能让魏曜轻易占了便宜去。 管事们提前三日已经出发,这厢魏曜等人则轻装简行,一路省了不少气力。苏心玥自认并非吃不了苦,不过何必替魏曜省钱,因以在家中奢靡惯了为借口,饮食必要在最好的酒楼,休憩必要在最好的客店,遇见好玩的有意思的东西也不吝惜抛洒银子。简而言之,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要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魏曜都尽力满足她的要求——目前看来还没有办不到的。 晚间自然也是隔房睡,魏曜在这一点倒是颇为知礼,知晓她不愿放下那层隔膜,便没有特意前来打扰。 苏心玥知道,在魏家的下人眼里,她现在的情况便是仗着美貌与出身作来作去,但那又如何?她就是美貌撩人出身高贵,偏要我行我素,别人又能怎么着? 那几个下人也只能干瞪眼罢了。 有一回两人在客店楼下的饭堂用膳,邻桌的几个食客不安心吃饭,眼神飘来飘去,目光在苏心玥身上流连忘返。这样的事苏心玥见多了,本来不觉得什么,谁知临睡前,却收到停云悄悄报来的消息,说那几人被魏曜派人胖揍了一顿,还扔进了城郊的护城河——虽然淹不死,可是也够他们难受一阵子。 苏心玥当时便欲寻他理论:这人是不是存心闹出事来想引她注意?他以为他是谁呀,便是皇亲国戚也没这般嚣张妄为的。 但是想一想她便按捺下了,说不定魏曜的目的就是引她前来质问,再巧言令色的解释自己的情意与体贴,那反而中了他的计。 再说了,打发几个无赖算什么,魏曜以后可是连皇帝都敢拉下马的人。 苏心玥索性装作不知道此事,有人爱为她出头,她便由他去。此时魏曜在她眼里,也和从前那些疯狂的追求者并无二致。 好在这样的事也不多见,有色心的人虽然不少,色胆包天的人却没几个,大部分在接触到魏曜冰冷的目光后便讪讪的挪开视线,仿佛那股威压有实体一般——苏心玥不免古怪的想,大约这就是天子之气罢。 磨磨蹭蹭的行了十来日,一行人来到玉明山。此山荒芜,自然是没有地方可供歇脚的,唯有在山间驻扎暂歇。 魏曜看看天色已晚,因道:“距离下座城镇还有些工夫,不若先在此歇宿一晚,明早起身赶路?” 用的询问的语气,仿佛苏心玥不同意,他还要再斟酌一番似的。 苏心玥怎可能在这种小事上与他打擂台,漠然道:“随便你。” 魏曜笑笑,因命人就地搭好帐篷,以便遮挡凉风冷意。自然,苏心玥与她的侍女们合住一间,魏曜则去了那头。 停云破雾在丞相府住惯了,何曾经历这等苦楚,言语里颇有埋怨。苏心玥反倒极为安分随时,一沾枕头便睡着了——真是有福气的人。 那粟米枕硌得慌,一直到半夜,停云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加之帐篷里闷闷的好不难受,索性出来透透气。 谁知没吸几口夜风,就见破雾也出来了,提起裙子坐到她身边,停云登时眉立,“你怎么也不守着?等会儿小姐唤人怎么着?” 破雾嗐了一声,笑道:“小姐睡得香着呢,这一时半刻不至于离不了人,便是要水喝,咱们就在门口也能听见。” 她拨弄着地上一株柔韧秋草,有些怅然的向停云道:“姐姐,你怕不怕去云州?我这几日总有些心慌。” 停云默然,她何尝不是心中惴惴。云州毕竟是生地,且俗话说得好,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她们即便是京城来的,那些人也未必肯将她们放在眼里。 至于自家小姐……小姐同姑爷的关系这样坏,只怕博望侯那一家子也会恶感顿生,若小姐还不改以前的行事作风,被人视作眼中钉恐是必然之势。但,又有何补救之法呢? 停云幽幽叹了一声,“我也不知,总之,咱们只要尽力护着小姐就是了,至于其他,咱们哪能操心许多……” 破雾正要回话,忽闻远处蹄声阵阵,猎猎回荡在山间,恍惚间还以为是千军万马。再定睛看时,却是一伙骑着骏马的健汉手持火把明晃晃的出现。 奇怪,这深更半夜的哪来骑兵? 不对,是山贼! 二人脸色变了,正要回去叫醒自家小姐,谁知当先的一骑动作甚快,眨眼间已来到她们身前。 破雾吓得心胆俱寒,想着自己将被马蹄踏为肉饼,不由得微微瞬目。 但是并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只闻一支利箭嗖的从耳畔飞过,笔直的盯在棕黑马的腿弯上,马上人应声而坠。 破雾惊喜的回头,“小姐,您已经醒啦?” 容貌娇美的女子腰挟长弓站在耀耀火光里,冷目看着眼前来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0.晕船 苏心玥睡梦里向来警醒, 她也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适应力惊人,只是不愿在众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娇弱罢了。 得得的马蹄声才一响起, 苏心玥贴在枕上便听见了,起先她也以为是山中的贼盗, 不过转念一想,便是山匪也没这般明火执仗的,想劫财货还不该偷偷摸摸些? 这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苏心玥不得而知。 她射出那一箭,也只为威慑作用,毕竟宁得罪君子, 莫得罪小人,还是少与这些马贼打交道为好。 岂知这些强盗并不领情,方才被她射落的那人滚落在地, 摔了个狗吃屎,兀自悻悻起身,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拿着柴刀就向这边过来。 这是看她们几个弱女子好欺负么?苏心玥微微皱眉, 再次张弓搭箭,这回的目标却是对准活人。然而她自己并没多大把握, 她练箭的功夫虽勤, 并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面对这些经验丰富的强人怕是不占便宜。 想到此处, 苏心玥不禁暗暗抱怨起魏曜一行人来, 这人睡成了死猪么?殊不知别人还等着他救命呢。 正踌躇间, 就觉一只温和有力的手掌搭在她肩上,却是魏曜径直接过她手中弓箭,微微牵动手指,长箭锐射而出,恰好刺中那人左胸,距离心口还不到一寸。 这样的准头,可知是故意震慑了,就连苏心玥也不得不佩服。 那人先是哇哩哇啦的喊痛,继而一摸胸口,却是满手的血,但又分明未致死命,顿时满脸骇然——杀人很简单,但又恰好杀不死就很难了。 其余人忙将他搀起,同时虎视眈眈的看着对面,目光中兼有畏惧与不甘心,仿佛还不愿就此收手似的。 直至魏曜身后的一列卫兵持弓赶来,他们才勃然变色,调转了马头,悻悻离去。 魏曜松了一口气,将箭囊还给苏心玥,“你没事吧?” 苏心玥则狐疑的看向他,“这玉明山向来就有不少山匪么?” 之前听父亲给她讲大周地理志,说玉明山土壤贫瘠,粮食菜蔬皆不能活,故而人迹罕至,这帮子装备精良的马贼何以会挑中他们?还是一早就留意他们的行踪,故意跟踪至此? 魏曜避开她的视线,道:“恐怕那些人去而复返,咱们还是漏夜下山吧。” 这是应该的,不然留在山上,谁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等到拆卸了帐篷,将锅碗盆灶悉数收拾好,苏心玥回头一瞧,遍身的血都凝住了。 只见还留着余烬的火堆旁,百十条花色繁密的长虫吐着鲜红的舌子,发出渗人的嘶嘶声不断游走靠近。 苏心玥不害怕蜈蚣老鼠蜘蛛,独独害怕蛇这种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虽然压抑住自己没有尖叫出声,背上却已经被冷汗浸得透湿。 正自怔忪,魏曜猛地将她往身后一拉,厉声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白相间纹路的银环蛇从苏心玥脚边滑过,亏得魏曜眼疾手快,一剑下去,立时将其断为两截。 彼时众人也各自壮起胆子执着火把,将蛇群驱逐殆尽。总算度过险境,众人皆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 明晃晃的火光照着,却见苏心玥素白的罗袜边,一缕细细的血线沿脚踝流下来。 魏曜脸色顿时变了,“你被蛇咬伤了?” 来不及多问,他便俯身下去,将罗袜解开,贴着苏心玥纤瘦白皙的脚踝便吮吸起来。 苏心玥一惊,“你做什么?” “当然是替你将毒血吮干净。”魏曜说着,呸呸两声,将吸出的混着毒液的唾涎吐出去。 反复数次,那一块看着才不十分触目,他拍了拍手起身,皱眉道:“不晓得是何种蛇毒,看来还是得到山下的医馆里看一看。” 苏心玥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 女孩子明媚的笑颜在夜色下灿烂如花,魏曜有些微失神,不自然的转过脸去,“有什么好笑的。” “你自己瞧瞧。”苏心玥将一面随身带着的小菱花镜递到他手里。 魏曜粗粗瞟了眼,面容便成功地黑了。不知是否那蛇毒的副作用,原本薄薄的唇瓣肿得像两截香肠,横在俊俏面上,端的是突兀又丑陋。 他方才没细听,想必连声音也是含糊不能入耳的。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魏曜羞愤欲死,忙从水囊里倒出清水来冲洗,一面却忍不住想着:这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比不笑时还要美上三分,她实在应该多笑一笑。 可惜她每每见到自己,总是一副嫉恶如仇的神气,却叫魏曜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他叹了一息,轻轻将水囊的塞子旋上。 到了镇上的医馆经过一番检查,知道咬啮苏心玥的并非什么剧毒的蛇种,只消开些药,将养几日便没事了,众人这才放心:好好的娶媳妇,若是喜事办成了丧事,那真是不祥得很。 陆路是走不得了,魏曜命改走水道回云州。苏心玥得空向他问道:“那些马贼究竟是谁派来的?” 她不是傻瓜,不会被魏曜三言两语蒙骗过去。若仅仅是觊觎财货也就罢了,那些人却是杀气腾腾,目的不在劫货,而是要他们殒身山崖——这时节蛇都冬眠了,怎可能成群结队的窜出来,自是有人故意做出的手段。 魏曜默然片刻,终于承认了,“要是我猜得不错,应该是有人要杀我。” “谁还和你过不去?”苏心玥这话一问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其实她本来也是知道的,魏曜并非家中独子,博望侯府上,还有一位长子,一位正夫人所出的幼子。如今博望侯的势力眼看着渐渐扩大,将来谁能坐上世子之位,谁便能成为云州实际上的掌权人。 试问谁又不会心动呢?何况魏曜这样微贱的出身,却凭着出色的能力与狠绝的手腕得博望侯无比器重,那些人自然更欲除之而后快。 想到自己险些命丧蛇口,苏心玥便觉得心头突突。这婚事真是场祸害,魏曜自己做人家的眼中钉就罢了,连她也被迫拉下水——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夫妻情谊,苏心玥宁可不要。 她忍不住问道:“既如此,何不早些就走水路?” 何至于这样白白绕个大圈子,真是既费人力又费物力。 魏曜脸色赧然,不便作答。 等两人齐齐上了船,苏心玥就知道这话白问了。她没想到魏曜看着人高马大,到了海面却成了孬种,别人可以高高兴兴的到甲板吹着海风,他却只能晕晕乎乎的躺在船舱里,终日里哼哼唧唧的喊不舒服。 晕船不是什么大症候,苏心玥却不能不当心。万一魏曜真在船上出什么岔子,她如何指挥得动魏家的这些仆从?休说去云州了,恐怕被他们扔到海里喂鲨鱼也未可知。 为了性命着想,苏心玥只得纡尊降贵做起老妈子,反正只这短短几日,装一装贤妻良母还是不难的。 她接过停云端来的紫苏炖白粥,一勺一勺的喂到他嘴里,并假装关切的问道:“今日还难受么?” “好多了。”魏曜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脸孔仍是虚白的,他指了指前襟,“舱里怪闷的,要是能擦擦汗该有多好。” 那船家熟习天象,早说过这阵子会有暴雨。苏心玥不以为奇,只点点头,“我去叫人来。” 魏曜却拽了拽她的衣袖,目光直直的道:“我不习惯叫外人伺候。” 这小子病中名堂倒不小,这里头谁不是外人?大约也只有她这个刚过门的妻子勉强可以算内人罢。 念在对待病人的同情心,苏心玥没多推辞,只敷衍的干笑两声,就命人打了一盆热水,又取了一套干净衣裳来。 成婚至今,她还未曾与魏曜这位夫婿裸裎相对过,不过苏心玥对于见到男子裸体并没有多大震动,仅仅是一块肉罢了。她想魏曜也不会傻乎乎到想借此机会来色-诱她——他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能诱得了谁啊? 苏心玥很是淡定的解开他的衣服纽子,用毛巾蘸取了冒气的热水往他背上揩去,那样细细的擦拭,仿佛真是护士在伺候虚弱的病人。 好在魏曜还算老实,并没有借机做出什么逾越本分的事情来,反倒是两眼微微闭着,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被人揩油还能这样享受,他大概也是头一个。大约这便是男子与女子的观念不同罢。 苏心玥微微侧转脸,替他更换了中衣,正要替他将腰带系上,就见眼前的身子一个前倾,笔直的摔到她肩上,那撒脚裤还无巧不巧的从腰上滑落半截,露出庞然骇人的物事来。 饶是苏心玥大胆老辣,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脸上微臊,忙推了推肩膀上,谁知魏曜铁了心一动不动,再一探他均匀的鼻息,才知此人已经昏过去了。 魏曜身形高大,苏心玥一个当然是抬不动,只得向舱外唤了几声。 不一时,魏家的奴仆连同停云破雾等人齐齐赶到,见到这令人血脉贲张的场景,一个个呆若木鸡。 少爷与少夫人究竟在做什么呀……几个心思活络的家仆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想不到少夫人一路看着虽然冷淡,热情起来倒是令人消受不起。 见自家小姐犹未察觉有何不妥,停云只得红着脸悄声提醒她,“小姐,您忘了裤子、裤子。” 苏心玥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拎着魏曜的裤腰带,方才被她那么一拽……不说也罢。 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苏心玥随手将一件大氅往魏曜身上一扔,恰恰的盖住不能描述的部位,这才故作淡然的起身,“扶你家少爷到榻上歇息吧。” 几个家仆望着晕倒在地的主人,目光更见讶异:这是被榨干了? 苏心玥绝想不到自己风评被害,会是由于这么一桩小小的误会。 等她知道后也已经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1.魏家 若非停云偷偷告诉她底下人的议论, 苏心玥还不知道在底下人眼里,自己和魏曜已经成了一对解不开的交颈鸳鸯——这种误会在两个丫头看来自然是甜蜜的, 苏心玥只却是嫌恶的皱了皱眉,自顾自的梳妆。 她对于衣裳首饰的兴趣, 远胜于她所嫁的这个男人。 魏曜倒是巴不得听到类似的误会,精神一日好似一日,看向苏心玥的时候也笑眯眯的,弄得苏心玥颇为无语——她不由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霸道王爷与小娇妻一类的小说,不同的是,魏曜才是那个傻白甜的小娇妻。 真是诡异的人格。 一路上顺风顺水, 客船行至胶东便要下岸,据说魏家已经派人在码头相迎。 行李包袱自有下人搬运,苏心玥看魏曜还有些站不稳的模样, 只得上前搀扶一把:她口口声声说不怕魏家这群地头蛇,但宁静方能致远,少惹些嫌疑总是不错的。 魏曜的脚步有些趔趄, 半只胳膊搭着她, 看上去就跟倚在她身上一般,格外的亲切厚密。苏心玥暗暗着恼, 碍于大庭广众之下, 也不便将其推开。 踩到坚实的土地上,魏曜方识趣松手。 苏心玥则看着眼前两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一个看去才三十出头, 眉目恬静, 穿一身石青袄裙, 端庄而又妥帖;另一个粗粗估算已接近四十,依旧描眉画眼,脂粉不减,亏得她五官娇娆秾丽,才不显得十分怪异。 那妖妖调调的妇人瞥见二人,立刻堆出浓浓的一脸笑上前来,便要同苏心玥拉手,“这位便是宜安县主罢?果然生得国色天姿,二公子真是好福气。” 苏心玥睬也不睬她,径自行至另一位身前,屈身道:“早知母亲亲身前来,媳妇便该先备一份大礼才是,是我疏忽了。” 青衣妇人含笑道:“不急,你初来乍到,本该是咱们招呼你才对,怎的你却这样客气?” 因褪下腕上一串手镯,轻轻放到苏心玥手心,“你与曜儿初初成婚,我还未赠予一份见面礼,此物虽薄,还望你笑纳。” 藕荷色衣衫的老妖婆扭摆着腰肢上前来,笑道:“姐姐,你这东西也忒寒酸了,宜安县主是从长安来的,恐怕看不上罢?” “不啊,我很喜欢。”苏心玥坦诚的说道。 老妖婆的笑容不禁冻在脸上。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她总算明白过来:这位宜安县主是有意针对她,不给她脸子瞧的。 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么?还是那件事竟被她发觉了?老妖婆不禁脸色微变,悄悄看了夫妻俩一眼,见二人神色如常,微微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殊不知苏心玥一早就洞悉了前因后果,自然分得清谁是好心、谁是恶意。她不得不佩服此书作者的笔力,虽然情节狗血非常,但人物的塑造却是栩栩如生的。譬如眼前这位善于保养又工于心计的毛姨娘,寥寥几笔就能跃然纸上,故而苏心玥一眼就能认出来。 博望侯魏林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大善人,不止颇具野心,亦极喜好美色,平生收用的娇妻美妾不少,否则魏曜那位胡姬生母是怎么来的?这位毛二娘则是其中的佼佼之辈,任凭博望侯过尽千帆,她则始终不倒,且为人阴狠奸猾,极富算计。 就连先夫人亦是被毛二娘斗垮的。当初那个胡姬要不是自己身体不好早早去了,只怕也会折在她手里。 只可惜,毛氏出身罪臣之女,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博望侯畏惧人言,到底没能将其扶正,而是另立了一个县令之女徐氏为正妻。只是徐氏既不得宠,性子也不怎么能干,这些年终是被毛二娘压了一头,博望侯府的中馈竟大半都是由毛二娘主持的。 宠妾灭妻,妻妾子嗣又怎能不心生动乱?苏心玥鄙薄的想着,对未来公公的印象并不怎么良好,好在她也清楚,这个家族维持不了几年,自己只需静静旁观即可。 毛氏也许想借机拉拢她,不过苏心玥向来讨厌这种有话不好好说的人,加之玉明山那事,很可能便是毛氏做成的手脚,她不在乎魏曜的死活,可毛氏此举险些连她也牵涉进去,这便令苏心玥对此人恶感陡升。 她扶着徐夫人的胳膊密密絮些家常,半点儿不带生疏意味。毛氏看着这对一见如故的婆媳视她如无物,浓妆艳抹的脸庞早就垮下来。 到了魏府,苏心玥才死鱼般的喘了口气,命停云取来手巾把子给她洗脸。 她其实是不喜欢站队的,更不习惯这种没营养的家庭谈话——她才懒得了解魏曜的家境呢。不过徐夫人是她婆母,从礼法上也该尊崇几分,至于毛氏,苏心玥干脆不把她放在眼底。 她既不打算同毛氏争些什么,反正这位老姨娘也奈何不了她。 停云看着院中那几棵光秃秃的丫杈,有些向往的道:“听说栽种的这几株都是梨树,到了春日梨花盛开,融融如雪,景致颇美呢。姑爷为您拣择这地方,也算是用心了。” 苏心玥嗤的一声,将打湿了的手巾把子扔到颈上,揩去上头密密的细汗,“花还没开呢,瞧把你给高兴的,仔细镜花水月一场空!” 停云坚持的道:“姑爷不会骗人的。” 苏心玥握着毛巾的手微停,谁说魏曜不骗人?他哄起女孩子可是一套一套的,否则书里的苏小姐怎会上他的当? 尽管他如今看起来与书里的形象已大不相同,但,苏心玥并不愿用自身去验证这个男人的变化。 她根本就没将魏曜当成个男人,至少绝不可能是个好男人。 博望侯尚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今日不在府中,因此苏心玥也不必特意前去请安。她打量着眼前广袤的庭院,觉得这魏家的宅邸和书里描写的一样富丽阔绰,这样也好,她是习惯于享福,不喜欢受苦的。 他们上岸已经过了晌午,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家中,此时约莫已近黄昏了。 破雾性子活泼,到了新地方总是兴兴头头的。她一路飞奔着来到梨香苑,不及施礼,便道:“小姐,姑爷唤您去前厅用膳呢。”她顿了顿,补充道:“就只有您和姑爷。” 原来魏家都是各自用膳,少爷们也都配有独自的小厨房。这样也好,苏心玥本就讨厌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吃又吃不了几口,又得兼顾仪态,真是折磨。 不过一想到她须和魏曜同桌吃饭,苏心玥却更加隔膜,她犯懒道:“你去同姑爷说,我身子有些乏了,不想吃东西,请他自己用罢。” 大不了等晚间再让小厨房送些果腹的糕点来,吃独食反而更有滋味。 苏心玥计划好,就让破雾前去复命,自己则带着停云穿过回廊,袅袅的来到后院的净室里。 这魏家的确懂得享受,沐浴不必另烧热水,净室里就有一方池子,引温泉水注入,温度恰到好处,泡久了也不会肌肤发皱,反而能使精神振奋。 在停云的服侍下宽了衣,苏心玥便惬意的踏入池子里,将白玉一般的柔滑身子浸入氤氲雾气中。她也无须停云时刻守卫,便命她放下一套干净衣裳,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 不知泡了多久,苏心玥只觉遍身的毛孔都舒展开,舟车劳顿的困倦尽皆消除。她这才款款起身,用棉布将胳膊腿脚尽数擦干,再套上那套茧绸制成的柔滑衣衫。 从净室出去时,苏心玥蓦地想起,忘了让停云吩咐小厨房做些小食,否则等会儿又该耗不少功夫。这念头才一闪过,她的身子却有些僵住:不对,她怎好当着魏曜的面大快朵颐?那可真成笑料了。 她怎么忘了,魏曜今夜想必是会宿在她房里的——这里不是长安,是云州,更是魏家,他们若是夫妇分居,却叫博望侯与徐夫人该怎么想?魏曜那般谨慎,断不会放过这种细节。 苏心玥拉了拉身上薄薄的丝质寝衣,再一次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脸色发青,她不想以这副模样出现在魏曜面前,只能祈愿那人还没进房里,这样自己尚有时间考虑应对方案。 硬着头皮推开桐花门,苏心玥装出很自然的模样,本以为房内毫无异样,谁知气息刚落,就见床头的暗影里露出一颗头来,魏曜放下手中的书册,笑意温煦的看着她道:“你洗完了?” 苏心玥不得不承认,此人表演的功力和自己一样拙劣:黑灯瞎火的,他是如何看清书页上的字的?又不是小黄图。 等等,没准还真是。苏心玥望见纸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秀气的眉眼便皱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魏曜果然耐不住了,想和自己实践一番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2.请安 苏心玥款款上前, 将掩在被单下的小册子拎起,略瞧了一眼, 果不其然,正是那类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她嫌弃的将春宫图扔在地上, 顺手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沾了不少污垢,“不堪入目。” 魏曜虽有些微窘,不过他的脸皮向来不薄,倒能强撑着拾起来,“饮食男女, 人之大欲存焉。圣人都这么说,可见此事并非不能见人。” 他珍而重之的将书册收在屉里,就见苏心玥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 仿佛极为警惕他的一举一动似的。 女孩子刚洗过澡,面庞红润鲜妍,微微露出的香肩也如牛乳浸泡过一般嫩滑洁泽, 唯独她的一双眼如临大敌, 透露出强烈的不安意味。 魏曜不禁笑了,“你就这样怕我?” 笑话, 苏心玥这辈子怕过谁呀, 只是有些事不能不防备着。苏心玥冷声道:“你就不能往书房去睡吗?” 魏曜拍了拍身侧的软枕,很是惬意的往上面一靠, “这里是我家, 你总不能赶我出去。” 倒真是不能。 苏心玥紧抿着唇, 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桌旁,将烛火点燃。暖融融的烛光升起,室中顿时充满温暖的意味。 魏曜好奇地观察她的动作,就见苏心玥安静的坐到妆台前,开始用棉帕子绞干头发,面容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和平。 “你不想赶我走了?”魏曜奇道。 苏心玥冷淡的从镜里瞥他一眼,“你要留便留,谁又能奈你何?” 她算是瞧出来了,男人尽是些贱骨头。你越是搭理他,他越是蹬鼻子上脸;反之,要是表现得若无其事,他反而觉得没意思,兴许过一会子就走了。 魏曜果然瞠目结舌,但是仍旧呆立着,没有半点离开的迹象。 苏心玥无法,磨磨蹭蹭的弄干了头发,又将从长安带来的几套头面首饰梳理齐整,这才往床边走去——她自己总不能跑去睡书房,当然得在这房里歇息。 总不能为了一个魏曜搅扰自己的好睡眠,那也太不划算了。 谁知到了近前,却发现魏曜已打起盹来,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皮上,投下两道浓重的阴影,一如他整个人一般看不分明。 苏心玥见他连外袍都未脱下,也懒得替他收拾,只穿着中衣钻到另一头——夫妻才应该共枕眠,他们不算。 烛火渐希,苏心玥懵懵懂懂的将要睡着,忽然感觉一只贼手摸到自己颈子上,顿时惊起一地的鸡皮疙瘩,忙撑着手臂起身,“你想做什么?” 对面的那人轻轻哂道:“我看你被子盖得不够严实,想匀一点给你。” 低头一瞧,果然,桃红的鸳鸯锦被大半都滑落在自己胸前,想是怕她着凉。 苏心玥并不十分感激,依旧淡漠的应了一声,“多谢。” 黑暗中魏曜的面容看不分明,眸子里却有异样慑人的辉光,“你还是不愿同我亲近?” 这样的语境下,亲近一词无疑是颇具暧昧色彩的。苏心玥想也不想便道:“没那回事,你若是想圆房,只管明说便是。”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她顶见不得魏曜这副蝎蝎螫螫的模样,跟个偷油吃的耗子似的,有贼心没贼胆。 苏心玥对于圆房本身倒没多少抵触,她只是懒怠主动罢了,只将其当成一样无可无不可的差事——她骨子里就不是古人,更不是那种信奉爱情神圣的小姑娘,当然无须在意身体的纯洁。 倒是魏曜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试探,令人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床去。 对面的男人直勾勾的看着她,“我在等,等你何时能够真正接纳于我,在此之前,我不会勉强。” 这便是所谓的既要当女表子又要立牌坊,苏心玥用春葱般的十指挡住嘴边的嘲讽笑意,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随便你吧。” 即便魏曜等上一辈子,也不与她相干。她也并不会因此就对魏曜产生少许敬意,只会觉得此人蠢钝又无知罢了。 苏心玥软软的滑入被中,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安心睡去。至于魏曜是否要在黑暗中继续思考人生,当然也不是她应该操心的。 次早醒来,苏心玥发现魏曜身上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似乎就这样和衣躺了一夜,她不禁啧啧称奇:看来此人的定力倒是颇值得称道的,身边躺着一个大美女,还能无动于衷不心猿意马,倒真是不能小觑了。 至于魏曜昨夜睡得好不好,却是另一件事。苏心玥瞧见那人眼下的乌青,便知他内心其实不免挣扎——这令苏心玥对自己的魅力有了进一层的认识。 草草洗了把脸,苏心玥便坐到镜前开始那套百试不厌的化妆功夫,兼顾着还能说话:“等会儿我要去给母亲请安,你去吗?” 这话自然是问魏曜的。 魏曜正在着靴,回答的语气亦是轻松平常,“父亲命我先往城中巡视,怕是赶不及了,你先去吧。” 苏心玥轻轻嗯了一声,命人送他出去,又嘱咐备些干粮方便路上充饥。 停云破雾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小姐同姑爷的关系好转,这对她们而言当然是好事,不然总绷着一根弦,连带着她们也提心吊胆的,不得自在。 不过当停云瞧见那床褥仍是洁白整齐的一片时,她就有些笑不出了,大着胆子问道:“小姐,您还不肯同姑爷夫妻敦伦呀?” 就算是自矜身份,吊着他这些时日也该够了。她知道自家小姐不满意这桩婚事,但人已经来了,再不情愿又能怎么着,早早的圆房有了孩子,也能解除一桩烦恼,不然,她堂堂的宜安县主,难道等着魏家以无子之名将她休弃不成?那也太丢脸了! 因此停云实实是推心置腹的为主子考虑,古来就没几个女儿家能真正嫁得如意郎君的,何况姑爷的相貌这样俊美,说出来也不算差呢。 苏心玥听了侍女的忠告却只当成耳旁风,她敏捷的将一对耳坠穿上,轻描淡写哂道:“说得轻巧,生孩子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如若他自己不肯呢?” 停云的嘴张开不响了,莫非姑爷生得那样高大,床笫之间却不能人道?如此说来,自家小姐反倒吃亏吃大发了,白白担了污名,连个孩子也没捞着,下半辈子该怎么过呀? 苏心玥知她误解,也懒得费心解释,谁叫魏曜自己装模作样喜欢拿乔的,那么,他的男子尊严遭人侮蔑也是情理中事。 她接过停云掌心里的翠玉手镯,松松扣到腕上,闲闲起身道:“咱们去向夫人请安吧。” 徐夫人所居的松竹苑清幽雅致,比之魏府固有的奢华又是一种风光。 苏心玥踩着飒飒竹叶姗姗来到堂中,只见徐夫人已经起身了,身傍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服侍她喝粥,看年纪也只比苏心玥虚长几岁。 不消说,这便是魏府的长媳柳氏,她所嫁的正是毛姨娘所生的长子魏晖。 柳氏原是云州难得的美人,生得肌肤雪白耀眼,满头的珠翠钗环,如堆金砌玉一般,十足的富贵气象。 她一望见苏心玥,便笑盈盈的开口,“弟妹今日来得有些迟了。” 一面带些敌意的打量这位长安城中佳丽,魏曜夫妇还未回城,新媳妇的美名便已传遍云州。柳氏原以为口耳相传总免不了夸张炫示的成分,如今见了真人,才知传言果然不假。苏心玥就那么随随便便往旁边一站,自己就被她衬得黑了两度,这也太可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3.睚眦(一) 苏心玥才懒得和她比, 这种结果一看便知的比较,伤的也不知是谁的体面。 柳氏按捺下明争暗斗的心思, 露出颊边两个浅浅酒窝,“到底是新婚, 弟妹就算想早起,他二叔只怕也不肯哩。” 苏心玥淡淡道:“嫂嫂说笑了,郎君一早便去了城外巡视,我也只是想打扮得齐整些,为的不在母亲面前失礼,这才耽搁了些功夫。” 徐夫人是个和善人, 遇见事端岂能火上添油,只有尽力消弭的,因此微微笑道:“不打紧, 都是一家子骨肉,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规矩再大, 也越不过人情去。” 她含笑招手,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苏心玥乖觉的走过去, 抬手之时, 恰好露出腕上那串碧莹莹的玉镯,正是徐夫人昨日送给她的见面礼。 徐夫人见如此, 心里自然更加满意。 柳氏却泛起了嘀咕, 还以为这个宜安县主多么张狂, 原来也不过如此嘛,遇见该巴结的人物,还不是照样的巴结起来——只可惜,她的眼光似乎不怎么好,为何挑中这位菩萨似的徐夫人,要知这个继室在家中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根本无人把她放在眼里。 等她知道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谁,苏心玥就明白悔字怎么写了。 柳氏这一抹轻慢的心思并未逃脱苏心玥的注意,她只是不露声色的道:“娘,怎么不见小叔?” 一提起孩子,徐夫人的眼中便泛起温柔的光辉,她说道:“乳母才给晗儿喂了奶,这会子怕已经睡下了。” 因让贴身的老嬷嬷将孩子从内室抱出,苏心玥瞧时,见是厚重襁褓裹着的一个瘦骨伶仃的小人,模样与徐氏一般的温存,只是身子看着不怎么好。淡白色的脸颊上有着稀疏的眉毛,一双眸子也是紧紧闭着,不甚精神。 逢人莫说歹话,苏心玥亦只能道:“小叔的胃口不怎么好,近来用饭用得不香么?” 徐夫人叹道:“这孩子是早产,出世的时候就比旁人孱弱些,如今虽到了两岁,却还未能完全断奶,我让乳母做些肉脯菜粥给他,他也不大肯喝。” 这样娇贵的孩子,怕是不容易养活呢。苏心玥默默念道,到底不肯将这层意思表露出来,只勉强劝着:“不急,如今天冷难免犯懒,等开春暖和许就好了。” 柳氏轻手轻脚上前,蓦地将覆在孩子身上的一件皮袄掀开,那孩子便一哆嗦,苏心玥忙道:“你做什么?” “弟妹,你慌什么?”柳氏脆生生的笑道,“照我说,娘就是将这孩子捂得太严实了,所以三天两头的生病,俗话说得好,春捂秋冻,若不从小磨炼起,小叔他将来如何继承侯爷的家业?” 苏心玥见她如此轻狂,不禁微微皱眉,再一瞧座上的徐夫人,非但不敢出言呵斥,面上反倒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如此便可瞧出徐夫人在家中的地位。 徐夫人虽为继室,但毕竟是嫡妻,将来若是向朝廷上奏请封世子,自该以徐夫人所出的嫡子为先。奈何魏晗自出世起便时常多病,动不动头痛脑热,恐怕连博望侯也觉得这孩子不足以担当大任吧。 难怪毛姨娘与柳氏都敢不把人放在眼里。 思及此处,苏心玥接过乳母怀中的婴孩,重新用衣裳包裹好,稳稳的置入徐夫人怀中,这才面向柳氏笑道:“嫂嫂你管得也太宽了,几时轮到你我来操心侯府的日后?将来这侯府爵位如何承继,自有圣上与侯爷定夺,小叔如今还小,能瞧出些什么?再不然,侯爷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将来或许有资质更为出色的嫡子也未可知呀!” “你……”柳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无奈苏心玥所说句句在理,她即便想反驳,也揪不到点上,只得气呼呼的扭过头。 徐夫人悄悄向苏心玥投来感激的一瞥,苏心玥则报以安抚的一笑。 她并非遇事喜欢强出头之人,不过柳氏婆媳气焰嚣张,若不趁此机会稍作打压,只怕明日就敢踩到她头上去——为了今后的舒服日子考虑,苏心玥觉得自己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妯娌俩从松竹苑出来,即便方才话里机锋不断,当着外面的人,倒还是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 柳氏一眼就看中了苏心玥发鬓上簪的珠花,白玉制成的钗杆,上头镶嵌着赤金打造的玫瑰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端的是美妙绝伦。 柳氏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摸,艳羡的道:“妹妹这发钗是找哪里的匠人做的?我好似从未见过这样的形制。” 苏心玥若无其事的道:“外头的工匠哪里造得出来,这是宫里珍宝司想出来的东西,不过图个新鲜,谁还认真戴它。” 说得这般淡泊,还不是特意晃出来招摇过市。柳氏嫉妒的牙关几近咬断,忍不住问道:“这么说,竟是主子娘娘们赏的东西,就这么一支钗?” “怎会?”苏心玥莞尔,似是嘲笑她的短见少识,“原本是一套的,来云州的路上舟车颠簸,就丢了一半,后来杂七杂八的又赏给丫头们,也就差不多了。” 宜安县主果然出手阔绰,魏家虽然也不差钱,独独缺少长安城里豪门世家的那种富贵气象。譬如这样精心打磨的玉钗,云州即便有钱也买不到。 柳氏愈看愈觉得心头酸到滴血,只恨不能开口讨要。 苏心玥仿佛觉出她神色异样,咦道:“怎么,姐姐很喜欢么?” 当然,恨不得立刻夺过来才好。柳氏不便张口,倒显得多么欠人施舍似的,她只得拧着手里的帕子,羞答答的不语——但是这么一来,她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 苏心玥这位长安贵女偏不懂察言观色,居然叹道:“看来是我误会姐姐的意思了,罢了,想必姐姐也觉得这钗过于俗气,自然也只有俗人才配戴的。” 一壁说着,一壁便摇头离去。 柳氏恨不得冲到她头上把那只钗拔下来,但是这样就太不利于她魏家大少奶奶的形象了,末了也只能眼巴巴的干看着,心里仿佛掏空了一般。 回到梨香苑,停云便哧的笑出来,“小姐平素出手最大方的,怎么今日偏偏这样小气了?那大少奶奶看着也不似风趣之人,您这样逗她是何苦?” 苏心玥闲闲看着白玉宝盖似的指甲甫,漫不经心说道:“摆阔也得看对谁,我难道白白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不成?她若是想要,自然还会再来,你等着看吧。” 她猜的不错,隔不了两三日,大房里就差了个丫头过来,说柳氏想回一趟娘家,偏身上一套头面拿去铺子里炸了,因此特意来寻二少奶奶借几枝珠花戴戴,不知方不方便。 “瞧见没,在自己家里也有打秋风的,可见人只要脸皮一厚,什么事做不出来。”苏心玥看着停云,眼里满是促狭的趣意。 停云虽不敢附和,却捂着嘴偷偷的笑。 柳氏的丫头听得分明,从脸颊到耳根尽数红透,看来她倒比她家主子懂得羞耻。 苏心玥嘴上不饶人,倒也没多难为她,好心让停云将那套首饰寻出来,递到丫头手中。 丫头连声道谢。 苏心玥的确不小气,只她自己的嫁妆就够几辈子嚼吃的了,难道还留作棺材本不成?可是也不能白白便宜别人,柳氏若想要,就得舍下面子来求,难道还由她端着嫂嫂的架子? 苏心玥不是什么良善人,更不容许别人骑到她头上,柳氏婆媳若以为凭着辈分上的占优,就能让她俯首帖耳,那是打错了主意。 所以苏心玥此番的举动,是施恩,亦是施威。只是她没有想到,柳氏会这般没眼色,因为给了那套首饰,便自觉她好欺负,竟时不时差人来要这要那,她是觉得这位弟妹好欺负呢,还是此人真真切切的蠢钝如猪? 这一日破雾气咻咻的回到院里,便忿然向苏心玥道:“方才我去厨房取早起炖下的燕窝鸡丝,谁知厨房里的人回话,说是被少奶奶房里的梧桐取走了,小姐您说可不可气?” 停云正在用美人捶为苏心玥捶肩,闻言不禁讶道:“你没说是咱们小姐要用的么?” 破雾委屈的吧嗒小嘴,“我当然提了,还去锦枫苑质问,那该死的梧桐却说什么长幼有序,既然大少奶奶急着用,便是先挪过来也没什么,稍后再添上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4.睚眦(二) 这叫什么话, 难道还指望别人喝柳氏的口水? 苏心玥蹙起秀眉,停云知机, 放下手中美人捶,趁势说道:“上行下效, 梧桐这般恣睢,背后一定有人给她撑腰,小姐可不能任她们予取予求。” 当然是不能轻纵的,越是隐忍,柳氏主仆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大,况且, 她有什么隐忍的必要?本就不是来求和的,用不着苟且偷安。 苏心玥眸中微微冷淡,沉吟道:“去把梧桐叫过来吧, 就说我有事找她。” 破雾欢欢喜喜的领命出去。 一转头,苏心玥却发现了立在廊下的魏曜,一身玄衣, 不言不语, 跟个鬼似的。 自己方才那副小心眼的模样是不是全被他瞧去了?苏心玥有些微窘,倒不是怕影响自己在魏曜心目中的形象, 仅仅是心思暴露的不自在而已。 魏曜若能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倒是好事, 他早该死心了。 轻轻回过头,苏心玥装作贪看院中的风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院中种植梨树而非梅树, 时值隆冬, 四下皆是光秃秃一片,又不曾下雪,空荡荡的难看的很。 魏曜不知何时已到了近前,沉声问道:“就因为大嫂拿了你一点东西,你便要杀鸡儆猴么?” 苏心玥懒得看他那张污染视觉的脸,懒懒托腮道:“如何?你也觉得我很不近人情么?” 岂知魏曜却认真回答,“不问自取即为偷,你虽然不管家,睚眦必报也不算坏事。” 看上去是在为她开脱,其实用的还是贬义词嘛。苏心玥已懒得与他摇唇鼓舌的辩论,否则倒真成睚眦必报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破雾就已将柳氏的心腹丫头梧桐领了来——这丫头随她主子一样眼皮子浅,每常从二房得了多少好处,还以为又能满载而归呢,哪晓得面临的会是一场厄运。 院中的青石砖地上,苏心玥已命人铺上几块碎瓷,一片破瓦,梧桐一露面,苏心玥就命两个结实的老妈妈上前,摁住她就往碎瓷上跪去。 梧桐乃柳氏身边的一等丫头,从来没干过重话,跟着主子养出一身好肉,何曾经过这等苦楚。 她立刻叫起屈来,“二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婢子不曾得罪过您,您怎能罚我?” 嚎啕声中气十足,可见她并非真正惧怕。 苏心玥闲闲抿着唇,笑吟吟的起身看向她,“还在抵赖,早起那一碗红枣燕窝鸡丝羹,是不是被你私自端去了?” 梧桐顿时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苏心玥会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拿到台面上来说,谁家的小姐太太会这般计较的,岂非有失体统? 枉这位宜安县主还是长安来的,居然如此小家子气。 梧桐心内鄙薄,正要狡辩,却听停云板起脸孔,肃声道:“你是不知道,我家小姐从胎里便带有弱症,每日必须一盅燕窝养着,方能保住气血不亏,你今日看似只端走了一碗燕窝鸡丝,但若是小姐旧病发作,甚至于一命去了,你担当起如此重责吗?” 梧桐目瞪口呆的看着主仆几个,开什么玩笑,瞧二少夫人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哪里像是有病的,这些人说谎都不带铺垫的么? 可她也不傻,如今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自然得低头服个软为好。梧桐于是知趣的垂头,“婢子知错了,但得少夫人提点,往后一定努力改过。” 苏心玥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光知错还不够,错了就得认罚,如此才能牢记教训。”她叩了叩手中滚烫的茶盅,看向天边阴霾的云层,“如今天色尚早,你便先跪上两个时辰吧,时候到了,我自会放你回去。” 梧桐险些晕倒,这样的寒冬腊月,要她在碎砖瓦上跪两个时辰,岂不半条腿都得废掉了? 不疼上十天半个月只怕不会好呢。 这不是惩罚,这是私刑! 小丫鬟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咬着唇,想要向苏心玥求饶,可是瞧主仆几个的面色,只怕看着她死了也不会拉她一把的。 梧桐目光一转,无巧不巧的望见了立在廊下暗影中的魏曜,便如发现了救星般,忙忙唤道:“二公子,求您救一救奴婢,奴婢还得伺候大公子呢!” 这话说的就很有些不齿了,若非她这么一嚷嚷,谁都不会晓得她与大少爷魏晖已经是过了明路的了——也许是柳氏主动牵线的,也许是他两个自个儿勾搭上的,谁知道? 梧桐也是病急乱投医,她清楚二少爷向来是个谦谦君子,又是最讲究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那么,由他帮忙说句话,想来也是情理之中罢? 望见那小丫头楚楚动人的面庞,魏曜却是无动于衷,只皱眉看着妻子,“你这样将她招来,大嫂那里总得给个交代,不然等会儿问起该怎么说?” 苏心玥会意,因唤来一个老妈子,“你去告诉嫂嫂一声,就说我留梧桐帮忙绣几个花样子,晚间自会命人送她回去。” 这一下就是成功的将柳氏绊住了,再无人能来救她。 梧桐只觉酸痛的膝盖又软了几分,那尖利的碎瓷片狠狠扎进肉里去,痛得她一阵哆嗦。此时她才真正明白绝望的滋味,但是,有一点就实实令她难以理解了,方才她那样暗示二少爷,说她是大少爷的人,二少爷不会听不出来,何以还会帮着宜安县主来作践自己呢? 难道他就不怕得罪大少爷吗? 苏心玥也在想这个问题,等梧桐跪足了时候,她方命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梧桐回锦枫园去,还假仁假义的送去一盒伤药。 这厢则对着魏曜不咸不淡的问道:“你比我更懂得惩戒下人,方才多谢你的提醒。” 魏曜眉眼弯弯,仿佛很享受她的赞誉,“不必多礼,应该的。” “那丫头貌似是你哥哥的通房,你还真不怕得罪你大哥。”苏心玥乜斜着他,很是不以为然。 “我为你得罪的人还少吗?何况只是个丫头。”魏曜这话说的可谓天真又不造作。 苏心玥挺想往地上呸一口,再摸着他的良心问问他是怎么想的?他是这种老婆奴的人设吗,为了她甘愿得罪任何人? 但是仔细想想,魏曜因她得罪的人还真不在少数,从公主府陈家、伯昌侯府严家直到权势滔天的二皇子顾広。有些是在暗里进行的,有些则干脆怼到了明面上,不得不说,魏曜的胆子可真是大的怕人,也许只因他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终有一日,这些人都将对他俯身称臣。 苏心玥眸中晦暗莫名,身子才刚因热茶暖和一点儿,立刻又陷入凛冽的寒风中。她本来是很自由的,没有生的自由,至少还有死的自由,如今因为建平帝的一道圣旨,却将她与魏曜活生生的绑死了,今后该何去何从,更叫她拿不定主意。 她只知道她暂时还不想死,也不能死。她活着,才会令建平帝放心,建平帝才会对丞相府宽仁以待——尽管共同生活了不到一年,苏心玥与这一家子已经建立了相当深厚的感情,至少要力所能及的护住他们今后几年的周全。 这是她仅有的责任感。 冷风将院中枯叶卷起,苏心玥不禁缩了缩肩膀,魏曜将大氅解下给她披在肩上,柔声道:“你身有弱症,仔细受凉。” 这是在取笑她方才的谎话吗?苏心玥好不着恼的瞪他一眼。 魏曜眸中泛起一点影沉沉的笑意,仿佛强忍着平静脸色,他正色道:“屋里暖和,咱们进屋去吧。” 苏心玥没有拒绝他伸过来的胳膊,要是刻意拒绝了,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似的,也许会引起魏曜许多不必要的念想——唯因她是如此的坦荡荡,才证明她对这位夫婿委实不做他想。 不知这算不算一种悲哀之处。 锦枫园中,柳氏看着梧桐小心褪下裤腿,露出血肉模糊的膝盖,面上不禁显出难以置信来,“这真是那位宜安县主做下的?” 梧桐依旧伏在春凳上,半边身子跟瘫了似的,抽抽搭搭的道:“婢子怎敢欺瞒奶奶,当时二少奶奶和她那几个丫鬟都一眼不眨的看着,连二少爷也都帮着她们呢。” 柳氏很清楚侍女的脾气,耳濡目染,或许被熏陶得骄纵一些,可她苏心玥算个什么东西,这里又不是长安,凭什么由她来管教下人?这女人的手伸得也太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5.花灯 柳氏气鼓鼓的寻到毛二娘处诉冤, 岂知这位姨奶奶听了,眼皮都不眨一下, 只睨着她道:“所以呢,你想怎么着, 也把她拉来治罪吗?” 长安来的贵人,柳氏并不敢得罪,只拧着弯眉道,“不能拿她怎么样,至少也该让那两个丫头吃些苦头,否则她们也太得意了!” 毛二娘嗤的一声, “说得容易,你以为那些人是你我能动的,休说我只是个姨娘, 便真管了家又能怎么着,你看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她是丞相府的嫡出女儿,经由陛下赐婚来到云州, 无论是否低嫁, 也没谁敢看轻她。连侯爷都不能怎么着呢,你倒动起歪心思来了。” 博望侯才不会理会这种小事, 魏晖也一样, 可柳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苏心玥敢打梧桐的脸,就等于是打她的脸, 难道她一个大嫂还得被小婶子压上一头, 往后亲戚们该怎么看?侯府来往的那些官吏夫人该怎么办? 柳氏不忿道:“那咱们就任由她这样猖狂下去了?” “否则还能怎么办?”毛二娘甚至懒得看她, “谁让咱们侯府娶了这尊宝,往后就得拿她当菩萨供着,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皇帝。” 老姨娘幽幽的叹了一声,“皇帝赐下这样的殊荣,竟是给了朱姬生的那杂种,天子之心可真是难测呀……” 柳氏此时也顾不得她这话里是否有暗讽自己出身的意味,急急问道:“难不成,连这世子之位陛下也要给他不成?” “谁说得准呢。”毛二娘一双精明的眼中泛起泠泠寒光。 虽说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立嫡立长,可身为天子,要更改规矩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前朝不是也有类似的先例吗? 魏晗虽是个小毛头,已经占去嫡子的名分,如今又多了个魏曜来,若想要令魏晖成为唯一的世子,倒真是困难重重啊! 婆媳俩相对默默,一时也思量不出好主意来。 半晌,毛二娘突兀说道:“你从她那里借了多少东西?都给人家还回去。” “凭什么呀?”柳氏想不通何来这种必要,已经吃进嘴的东西,难道还要她吐出去? 毛二娘轻蔑的看着眼前的蠢媳妇,“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她这是在敲打咱们呢!你占点小便宜不打紧,却落了把柄在她手中,将来两家起了争执,你是帮着她呢,还是帮着大郎呢?” “我……”柳氏被她说得一噎,却依然有些不服气,“如今这府里是谁在管家,她有什么资格来胁迫我?” 毛二娘终忍不住冷语相向,“她没有资格,她娘家却有资格。你若有丞相府这样的好娘家,自然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不掂量掂量自己多少轻重,也敢来说大话,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说罢,径自拂袖离去。 柳氏望着这虔婆的背影,狠狠骂了声老鬼,毛二娘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如何敢瞧不起她?要不是顾虑着世子之位,她何必把这老虔婆放在眼里,等哪日魏晖承袭了侯府的爵位,便将她一脚踢开,谅来她一个姨娘也不敢多说什么。 柳氏定一定心,在精神上大获全胜,就看到梧桐半边身子捂着,怯怯的挪到床边来,“奶奶,那些东西……” “当然是赶紧收拾了给人送回去,瞧你这眼皮子浅的!”柳氏没好气的骂道。 梧桐眨巴眨巴眼,委屈的眼泪都快流出来,她也无非是听人差遣嘛,怎么罪名却落到她头上来? 还有她这身伤……梧桐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奶奶,不敢相信的道:“那二少夫人滥用私刑的事就过去了?” “她也不过是下手重了点,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且别人不是连伤药都送来了么,胡乱叫个小丫头抹抹得了。”柳氏嫌弃的皱着鼻子,仿佛嫌那股血腥味熏人似的。 说完,也学着毛二娘的模样,头也不回的迈步出去——梧桐虽然是她亲自向魏晖举荐的,柳氏背地里未尝不拈酸吃醋,如今梧桐因伤不能侍寝,她心里或许反觉得快意。 独有那可怜的替罪丫头偎在床头,心里免不了慨叹,侥幸生有几分姿色,却落得这般下场——这样看来,那责打她的主使二少夫人将来也不会好过,要说红颜薄命,天底下没有比这位宜安县主更出色的人物了。 苏心玥见嫂嫂原封不动的将借去的物什送回,倒也没说什么,而是欣然笑纳。至于柳氏背地里是如何咬牙切齿,她就管不了许多了——无论柳氏是自己灵机一动开了窍,而是某个高人点醒了她,对于苏心玥而言,她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苏心玥不差钱,也不愿为钱多动干戈。但,不蒸馒头争口气,她须让人知道,她这位长安来的新媳妇绝不是好惹的。谁想要欺负或者利用她,都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柳氏看着对方皎洁无暇的面容,一口气堵在腔子里险些提不上来,努力了半天方才笑道:“年关将近,弟妹也可以好好瞧瞧云州的热闹,想来比之京城更能令你耳目一新。” 这便是讲和了。 苏心玥浅笑颔首,“或许吧。” 她也没亲身经历长安城的年景,自然想象不出那是何等繁华气象,不过云州嘛……苏心玥一想到亲朋好友造访不断,她与魏曜还得装作恩爱无间的模样,心里便觉得腻味。 说不定那些人还要祝她早生贵子呢。 哎,可见从古到今,三姑六婆的聒噪都是免不了的。 好在魏曜大部分时候都是规规矩矩的,私底下也未曾狎戏冒犯。苏心玥偶尔也会突发奇想,想着或许可以挑逗一下他,试探出他的底线如何——不过这种做法本身便是极危险的,苏心玥略一思忖,便打消了念头。 既然魏曜愿意忍,就由他忍着吧,哪怕等到海枯石烂,她这块磐石也是不会动摇的。 过年事务虽忙,苏心玥除了在客人来时露一露脸,余外倒是十分清闲。 她既与徐夫人母子交好,徐夫人偶尔也向她提起,说愿将府内琐事交由她打理,苏心玥却婉言拒绝了。 “娘虽然身子不好,再不济也还有大嫂帮衬着,我初来乍到懂得什么呢,只怕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忙中添乱。”苏心玥这般说道。 徐夫人见她执意不肯,也只好叹息一声罢了。 要知苏心玥虽嫁进了魏家二房,她自身是没多少立场的,且不说与徐夫人联手就会得罪毛氏那一派;再则,她如何能知道魏曜的心思?万一魏曜也存了谋夺世子之心,她傻乎乎的去帮忙徐夫人,也许会惹得魏曜不快——苏心玥虽然不待见此人,也绝不想与他成为敌人。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危险的,她唯一能做的是躲远点,不插手魏家的内政。更何况,苏相夫妇溺爱女儿,景阳翁主也没教她多少持家的道理,万一做的不好出了洋相,反而给父母双亲丢人,苏心玥宁死也不能下了二老的面子。 倏忽年关过去,到了上元节,苏心玥总算能出门喘口气了。 正月十五的夜晚有花灯盛会,沿着城中曲曲折折的流水,夹岸皆是形态各异的彩灯,照耀得四下里皇皇一片,如白昼一般。不止河堤,从大街小巷,乃至亭台高阁,无处不是张灯结彩,笑语喧阗,热闹到不堪的地步。 苏心玥本意是喜欢热闹的,在家中拘得久了,两个丫头也都有些气闷,因此齐齐的商量好,准备到东市逛上一遭。自然,若是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可趁机买下来。云州虽不及京城繁饶,但各地都有各地的独到之处,或能令人耳目一新。 她只不曾想到魏曜也会寸步不离的跟上来,这便使得节日的欢乐气氛大打折扣。 苏心玥斜睨着身旁身量高大的墨衣男子,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你怎么也来了?” 魏曜扬了扬手中叮咚作响的钱袋,不露声色的道:“我是来给你送银子的。” 笑话,谁稀罕他家的银子?苏心玥冷冷扬眉,带些不耐烦的说道,“我带了现银,无须你多费心思。” “那我也得随身护着你。”魏曜的脸皮想来是厚度惊人,戳都戳不穿的,他环顾四周,“长街之上熙熙攘攘,万一磕着绊着,或是哪一个登徒子企图寻衅滋事,你岂非太吃亏了。” 原来是怕她给自己戴绿帽子么?苏心玥嘲讽的牵起嘴角,有意添上温柔的语调,“郎君你也抬举我了,还当我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弱女么?这街市上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谁能瞧得上您家的黄脸婆?” 她自认为今日已经够低调了,并未姹紫嫣红的妆饰,只穿了身莲青色的绵绸八幅裙,脸上薄涂脂粉,还特意梳上妇人发髻,以此与那些暗送秋波的少男少女区别开来。若这样还能引来登徒浪子,她也太不幸了些。 魏曜以目示意,正色道:“不然,你自己瞧瞧。” 苏心玥这才留意到停云破雾二人如坐针毡的窘态,再看向周遭,才发觉竟有不少行人投来或艳羡或醋妒的目光,甚至有那胆子大些的,假装停在花灯铺子前,视线却直勾勾的望着这双俊男美女,眼珠子都能抠出来了。 苏心玥不禁纳闷了,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多招惹几朵烂桃花也就罢了,不过这么多女孩子也在看她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的美貌惊天动地,连女人的魂都给迷住了? 略一思忖,苏心玥就明白了其中究竟,敢情这些雌性生物的目标不是对她,而是瞄准了她身旁的男人。 魏曜那张脸也是相当招祸的,长安城里看重出身,或许不容易得到大家闺秀的青睐;但回了云州却是如鱼得水,魏家本就是雄踞一方的世族,大凡家境推板一些的女孩子岂有不眼馋心热的。 苏心玥嫁过来还不足两月,出门的时候不多,城里的百姓许多都不认得她,顶多觉得她生得美罢了。因此即便有这位少夫人在旁,几个色-欲熏心的姑娘家还是跃跃欲试起来。 苏心玥不愿成为众星拱月的焦点,假装是与魏曜偶然遇见,转过身吩咐店家将摊子上的一盏走马灯包起来。 谁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大胆些的少女已瞅准时机,灵巧的往魏曜身旁扑去,假装跌了一跤,还轻轻“哎哟”一声,嗓音甜美如斯,几能令人魄荡魂消。 这女孩子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苏心玥眼尖,早瞧见她将袖中的手绢掉在魏曜足靴之上,专等着人替她拾起来。一面娇滴滴的抬头仰望,仿佛努力在辨认眼前的男人是否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位。 有趣。 苏心玥饶有兴致的在一边观战,觉得这乏味的云州城总算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6.天灾 魏曜先看了眼旁侧, 见苏心玥脸上无动于衷,这才轻舒衣袖将那人拉起, 露出一副动人的笑脸道:“姑娘小心。” 苏心玥心里啧啧,瞧瞧, 装得多么清高,一有机会还不是卖弄风骚起来。魏曜回了云州真可谓如鱼得水,多少才色俱佳的女子仰慕他,只怕他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自然,这些也不干苏心玥的事就是了。 “多谢公子。”女子红晕满面,弱柳扶风般的站直身量, 正要再请魏曜替她拾起手绢,谁知低头一瞧,那手绢不知何时已挂在自己腰际了。 女子脸上不由得一僵, 难道自己方才的动作不够标准,才忘了将手绢解下? 这下该如何发展后续,女子暗暗咬唇, 只得躬身将滚在地上的一盏灯笼拾起来, 盈盈递到魏曜胸前,“举手之劳不足谢, 但公子厚意, 还容我报答一二。” 这女子倒是非常聪慧,先把话说死了, 容不得魏曜拒绝。再则, 上元节互赠花灯代表何意, 她不会不明白,这番类似表白的举动,她的倾慕之意便昭然若揭了。 不晓得魏曜是收还是不收呢?苏心玥一时也来了几分兴趣,在不吃醋的前提下,旁观这种男女纠葛还是挺有意思的。 谁知魏曜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用不着多加考虑似的,二话不说就将彩灯提在手里。 女子欣喜交加,正要再说几句动听的话,就看到魏曜笔直的将那鱼戏莲叶的花灯递到身侧去,眉目舒展的说道:“夫人,上元节怎可不观灯?难得这位姑娘如此慷慨,为夫便借花献佛,望你笑纳。” 夫人?围观的仕女们神色惊疑不定,那送灯的女子更是张大了嘴,呆呆说不出话来。 虽然听说魏二公子娶了长安城里的小姐,莫非竟是这等人物?方才自己百般作态,她却只是静静听着,这便是京城闺秀的雅量么? 女子顿觉满面羞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以袖掩面仓促离开。旁边的姊妹们则免不了咋舌,方才灯下暗影里瞧不清楚,如今在彩布浸润出的柔和光辉中,这位二少夫人容颜如画,眉眼皆如妙笔描摹出一般,端的是惊为仙人,这便是传闻里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苏心玥重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心里并不感到快意,只怨魏曜多事,遂淡淡说道:“我已经有了。” 她扬起手里那盏光辉夺目的走马灯。 魏曜似乎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上前一步,低头笑道:“夫人,此等话怕是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吐露,咱们回去再说吧。” 苏心玥先是没会过意,及至看见小姐们一个个羞容满面,又偷偷瞥向她的肚子,这才回过味来,顿时又惊又气,“你胡说什么呢!” 什么有没有的,简直混账! 赶在她发火之前,魏曜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襟,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要闹,回去再闹。” 他越是如此,落在外人眼里只怕更添误会,还当她有了身孕在闹脾气呢。 苏心玥深吸一口气,暂且捺下打烂魏曜狗头的想法,甜甜的挤出两个酒窝,“夫君你误会了,我只是早起身子有些不适,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脾胃失调而已。” 魏曜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我明白,我明白。” 苏心玥发现此人深谙心理战术,她愈辩解,愈显得心虚一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苏心玥不与他斗,亦斗不过他,趁着魏曜上来搀扶,她便顺势挽住魏曜的胳膊。 私底下如何乌眼鸡一般不打紧,面上仍得装出和和美美一家人来,免得旁人说闲话。 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步,苏心玥才冷冷将他的手臂甩开,怒斥道:“你为什么撒谎?” “我没撒谎呀!”魏曜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无辜又纯良,“是你自己说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简直死乞白赖!苏心玥待要破口大骂,一张嘴,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不行不行,以她的修养,大庭广众之下断不能做出泼妇行径。 跟这种人怄气是不值得,苏心玥一把夺过停云手中的竹扇,对着鬓发猛扇几道,好使心绪平静一些。虽然才是早春,寒意透骨,她心里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目光似有如无的一瞥,苏心玥望见他手里拎着的灯笼,不禁嘲讽的一笑,“到底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你可好好留着,别糟蹋了。” 魏曜若无其事的道:“这本是送你的东西,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方才还秋波不断,现在倒来假撇清。苏心玥横一横心,索性道:“我若要你将它撕了,你肯吗?” 魏曜不言,随手折了一根竹枝将灯笼挑破,再一掼掀到地上,里头的蜡烛碰到翠竹旁边的枯叶,立刻噼里啪啦的欢腾起来。 苏心玥慌了神,忙让几个随行的仆役将野火熄灭,一面对着魏曜怒目而视。 “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吗?”魏曜平静的看着她。 疯子!苏心玥倒抽一口凉气,觉得再费唇舌她就是傻瓜,遂扭过身子,大步向侯府的方位走去,这花灯会当然也没心思看了。 魏曜依旧如影随形的跟在她身后,看样子除非他死了,否则绝不会放过她。 无独有偶,今日柳氏也痴缠着邀丈夫出来闲逛。她长得并不难看,不过男人的天性都是贪新鲜的,看久了便觉腻味。柳氏嫁来魏家已有数年,尚未生下一男半女,旁人先不着急,她自己便发了慌,唯恐哪日再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夺了自己的地位去。 梧桐尚且卧床不起,柳氏便想着元宵佳节,好歹哄着魏晖出来走走,再去她房中过一晚,或能结下珠胎就再好不过了。 想法虽然巧妙,奈何魏晖却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看不出多少热情来。柳氏也不气馁,依旧兴致勃勃的挑拣摊子上的珠花饰物。她自己当然看不上这些粗糙东西,拿去赏人收买人心倒是不错。 “你瞧瞧这黄杨木雕的酒盏如何?你酒量大,每常总嫌那瓷杯小了,我看这个就挺合你。”柳氏看得有趣,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丈夫胁下。 魏晖好似没听见她的问话,怔怔望着前方,“那不是二弟与弟妹么?” 柳氏急忙抬头,果不其然,不远处的幽淡竹林中,并行着的两人皆是风姿不俗,也只有魏曜夫妻俩堪称这样气派人物。 之前与苏心玥的一场交锋,已经让柳氏怄得肝气疼,现在她打定主意不管二房的闲事了,遂懒懒说道:“谁知道,隔得恁远,我是瞧不出来。” 魏晖面上却有些怔怔,喃声道:“原来那位便是宜安县主,果然传言不假……” 他身为博望侯长子,日间并无多少余暇,是以苏心玥嫁来虽有月余,与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加上大伯子与小婶子总归是要避嫌的,苏心玥也没兴趣结交魏曜的亲戚。 如今在满街的流光溢彩里瞧来,那女子恍若神仙妃子,一颦一笑莫不勾了人的魂去。尽管只是远远看着,魏晖却觉得心里都酥倒了。 柳氏难得见丈夫如此作态,不禁起了警觉,待要质问他两句,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声张,且到底不曾抓住马脚。 她只得笑盈盈的揽住丈夫的臂膀,装作通情达理的模样,柔情脉脉说道:“二弟新婚,两口子难免腻乎一些,咱们别去打搅他们了。” 魏晖知晓自己失态,为示弥补,捏了捏妻子的肩膀表示关切。 柳氏心内更加不快,往常魏晖在外眠花宿柳,也不曾顾虑她的感受,今日却仿佛偷了腥的猫,生怕她发觉似的。可见那女子多么害人,长此以往,莫说魏晖,只怕整个魏家的男子都会沦为她裙下之臣。 穿过魏晖肩头,柳氏恶狠狠的向后方望去。这女子终是祸害,终有一日得想法子除了她才好。 一场骤然而至的春洪冲垮了云州城内的宁静,明明还是早春,数场急雨倏然降落,塞满了河渠,冲毁了堤坝,也带来了不少流离失所的灾民。 云州作为临近几个州郡里最富饶的城池,自然难以独善其身。城内遭灾虽不多,博望侯却下令大开城门,命兵卫们引难民鱼贯而入,施以粥水,并给予他们一方避难之所。 造反者也须多方谋划,邀买人心,免得日后遗臭万年。苏心玥对此并不惊奇,甚至十分赞同,她主动提议,愿将侯府后院的迎春园开辟出来,用以收留稚童、妇孺、老者一类,免得在外混同杂居,多受辛苦——难民也并非个个都是心地好的,人之善恶,未必会因处境的变化有所更改。 博望侯很称赏二儿媳的细致,柳氏见了却大不忿起来,愣要往枪口上撞,“弟妹的主意虽好,可也不一定非要将人往家中带呀!那些人在水里泡久了,谁知道有没有染上什么脏病,万一咱们府里也过了病气怎么办?” 博望侯魏林当即便皱起了眉,柳氏的想法虽自私了些,但未尝没有道理。 苏心玥气定神闲的接道:“不劳嫂嫂费心,入府之前,我自会请大夫看诊。无病者与无病之人待在一处,病者则单独隔开,平常的饮食起居,嫂嫂若觉忌讳,就由我全权负责,不知嫂嫂以为如何?” 柳氏无话可说了,苏心玥设想的这样周到,可知是筹之烂熟的,她再反驳,岂不成了对博望侯的诋毁与不敬? 毛二娘狠狠地瞪了蠢媳妇一眼,笑着:“既然二少奶奶愿意做成这桩大功德,侯爷就交由她吧,总归是给咱们侯府积福。” 苏心玥不免多看了她一眼,毛二娘好端端的怎会为她说起话来?待要从她脸上瞧出些端倪,那妇人已乖觉的垂下头,做出低眉顺眼的模样。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是最需要小心的,苏心玥暗暗提高戒备。 说干就干,得了侯府的对牌,苏心玥就着人动手布置起来。空置的屋子垫上床褥,顶好再用香醋熏蒸几回,园中的花木也须适当修剪,免得行人来去绊脚。此外,诸如采买等等繁琐事项,也都是既费钱又须出力的。 魏曜看她里里外外的忙碌,深觉有趣,“你不是一向最懒怠的么,为何此事上这般情切?” “人命关天,又是行善积福的大功德,如何能够马虎?”苏心玥斜他一眼,“再说了,我本就是心地高贵的大善人,谁能和你一样自私自利,全不为别人考虑。” 她这话说出来也是毫不脸红,好像从前施舍乞丐也非希图排场,而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不过魏曜转念一想,苏心玥要不是这样好面子,先时也不会同意把自己留在府中了。这般看来,倒是不得不说的缘分。 苏心玥一眼就瞧出他在想什么,可是也懒得去反驳了,让魏曜自鸣得意去吧,真正自恋的人,再怎么解释他也根本听不进去,只会以为是自己的魅力使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7.人祸 风凉话归风凉话, 魏曜见她忙得百上加斤,终是撂开身份上来帮忙。他协助苏心玥将一个硕大的紫檀桌从厅中挪开, 趁她弯腰擦汗的当儿,不经意的问道:“这场灾祸是否在你意料之中?我瞧你一点都不惊惶似的。” 苏心玥心中一凛, 此人的直觉也太敏锐了些。其实何止洪灾,明年还有大旱,再之后便是旷日持久的兵荒马乱,否则即便顾広执政昏聩,大周朝又岂会在短短年内就覆灭了? 这真是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苏心玥可以与人斗, 却自认斗不过天。要是连天象顺逆都能转圜,她就不是人,该称神了。所以从一开始, 苏心玥就没想到改变什么,仅仅是相时而动,再学着那等贞洁烈女, 待得国破城亡之时便自刎于世, 全一个清白的美名。 唯一的变数就只有那道圣旨,就只有她与魏曜的婚事。因此之故, 她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还得思量一番才行,不能草率决定。 定一定神, 苏心玥扯了扯嘴角, 淡淡笑道:“瞎说!你以为我是能卜吉问卦的巫祝呀?若真如此, 陛下早该将我赐死,而非赐婚了。” 她只当魏曜所说的是玩笑话,因此亦用玩笑来答他。至于是否选择相信,便是魏曜自己的事了。 幸好魏曜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 苏心玥暗暗吐了口气,赶紧转过身,指挥仆役将老弱病残等人抬起来。 一切井然有序。博望侯驻扎云州根深蒂固,凡此大小事情经历了不下百起,此番的洪水虽然危害甚剧,但只要及时防治,及时应对,也用不着太过慌张。 苏心玥更加不怕,天灾虽险,各人的前途才是最要紧的。她并非如自己口里虽说那般,具有菩萨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之所以这回主动请缨,一则是为博取魏家的好感,令他们打消戒备;二则,她也的确想积点阴德:从前的苏心玥当然是不信鬼神的,可是连穿越重生种种怪事都被她遇上了,她又怎敢说一定不信? 柳氏的顾虑是对的,接待的灾民之中,有几个许是因误饮生水患上疫病,苏心玥命将几人单独隔开,食水也分开送去,免得传染给别人。其中有一个才八九岁的女孩子,许是因颠沛流离的日子太过辛苦,竟染上了痘疮。 在古代,这种病是没办法治愈的,唯有等其自己痊愈,或是孤寂死去。女孩子名叫惠儿,她也知晓自己此病来得凶险,每常总是静静的不说话,对人倒是客客气气的,不曾失礼。 苏心玥见状,难免多出几分怜悯,嘱咐下人好好照料,不许苛待——也只有几个胆大心细的婆子胆敢靠近罢了,且出入皆戴上厚衣口罩,生怕被传染似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停云悄悄向她劝道:“小姐虽然心善,也须留意自己的身子,若为了照顾难民把自己累病了,反而不值得。” 苏心玥当然省得,她只是徒然感慨两句罢了,割肉喂鹰、舍身饲虎这种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她毕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即使死没什么可怕,也还想多活上两年。 到铜盆里浣了手,苏心玥方从容问道:“前日我让你给松竹苑送去那件小衣,你可送去了?” 停云点点头,“都办妥了,夫人看起来还很高兴,说是从未见过京城的针黹。” 那就好。苏心玥微微出神,她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徐夫人一点卑微的善意,无论魏晗能否继承侯府的爵位,这母子二人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因为很快就要变天了。比起天灾,人祸或许才是最可怕的,而她们谁都逃不了。 和回春馆的大夫商议了该如何给那些灾民喂药,午后苏心玥便来到徐夫人院里,将银钱往来的明细汇报给她听——虽然徐夫人做不了多少主,也该让她知道一声。 余外,苏心玥也想看看那位还在襁褓中的小叔。 令她没想到的是,柳氏竟然也在,也笑着说要看孩子。这下两人达成共识,苏心玥却暗暗纳闷了:她几时对魏晗这般关切呢?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据她这些时日摸清的柳氏的脾气,柳氏恐怕巴不得这孩子早死才对呢,毕竟魏晗的存在对于他们夫妻利益就是一种损害。 徐夫人叹道:“晗儿这几日晚上睡得不香,白日里倒多是昏昏沉沉的,我还怕他着凉。” 因命乳母将孩子抱出来,只见魏晗两眼紧紧闭着,小嘴嚅动,果然不甚有精神。 柳氏轻手轻脚的上前,伸手往孩子额头试了试,仿佛被蛇咬着似的,忙不迭缩回手,“小叔身上怎么滚热?别是伤了风罢!” 徐夫人一听便着了忙,从棉衣里伸手探了探,只觉魏晗的身子跟烙铁似的,又热又烫,忙让侍女去请大夫前来看诊。 柳氏为人粗心大意,偶尔也会格外仔细,她紧紧瞅着孩子的眼睑及脸颊,面上陡然变得惊慌失措,“娘您快来瞧瞧,这些红疹是哪里来的?” 这一下,连苏心玥都不得不留神。幼童头痛脑热是常事,发疹子亦不少见,但两者结合就委实有些稀罕了。 柳氏睨了苏心玥一眼,说道:“小叔的模样,我瞅着倒跟迎春园里那女孩子有点相像,那个叫惠儿的,不是得了痘疮吗?” 她倒打听得清楚。 苏心玥微有不悦,沉住气道:“大夫验过,说惠儿的身子已在渐渐痊愈,想必不日就能好了。” “快好了,也不表示过不了人,听说弟妹自己都不敢进去呢,可见你也是怕的。”柳氏讥诮的说道,面上竟带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在得意什么,难道以为凭着症状上的些许相似,就能把自己拉入泥潭?苏心玥倒是搞不清楚这位嫂嫂在想些什么。 徐夫人心烦意乱,无暇理会她们间的纠纷,只待大夫入门,就急急地将人拉过来,红着眼眶让他看看魏晗的病势。 这一位是云州城里有名的沈大夫,医术精湛,且医德崇高。但见他耐心的为魏晗切了脉,又细细的翻看舌苔与眼睑,那眉头便渐渐聚在一起,“看这症候,大约是痘疮。” 还真被柳氏说中了?苏心玥有些惊异,望向她时,却见柳氏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派头,似乎此事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苏心玥陷入思考。 “大夫,还请您救救晗儿,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徐夫人本就性子颇软,骤然听此噩耗,身子便摇摇晃晃的,站都站不稳了,眼泪更是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 沈大夫被她哀求的无法,只能好意劝慰道:“夫人莫慌,此症虽险,但并非就无力回天了。等会儿您随我去回春馆抓几剂药,兴许还能医好。” 话总不能说死了,留人一线希望总是好的。 徐夫人这才觉得身上有了劲力,忙让人随沈大夫去外头开方子抓药,又让忠心的老嬷嬷去神龛里拜痘疹娘娘,准备日夜供奉,祈祷孩儿早些痊愈。 众人都在忙乱之际,柳氏冷不丁说道:“娘,我看此事来的蹊跷,小叔好好的怎会染病?您素日照顾得颇为精细,也不曾往哪里去,别是有人从中作怪吧?” 一壁说着,一壁便将如刃的眼风递过来,如若那刀刃是有实体的,恐怕苏心玥已被她凌迟碎割了。 看不出来,这个蠢笨戆直的大嫂,偶尔也会有条理清晰的时候,不知背后是否有高人指点。 但,不管是谁在引导她演这出戏码,苏心玥知道,这场仗已躲不开了。这是女人的战场,同样不乏凶险毒辣。 知道徐夫人是个没主见的,柳氏也懒得问她,直接询向襁褓边上的乳母,“这些日子你可曾带小叔出去,或是沾染了外头进来的物什?” 乳母连忙摇头,“外头都是灾民,我哪敢让小公子乱走?便是一饮一食,也都是松竹苑自备的,并未与府外有何牵涉。” “饮食上没有问题,那别的呢?别的地方也都无异样吗?”柳氏提醒她。 乳母想了想,目光怯怯的落到苏心玥身上,“只有二少奶奶送来一件小衣,说是供小公子贴身穿着。” 果然来了。 苏心玥心中一凛,面上却不肯表露出什么,这种时候越是要镇定,否则别人还当她心虚作怪。 她淡淡说道:“一件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嫂嫂不也为小叔做过么?” “那是两码事。”柳氏狡黠的看向她,“我送衣裳的时候小叔可是好好的,偏偏弟妹你一来就出事了,别怪嫂嫂多心,是你做主将那些灾民引到府中来的,其中一个还得了痘疫,莫不是弟妹你想借此机会害死小叔,再让二弟取而代之?要真如此,你们夫妻的心也太狠了!” 瞧瞧,她与魏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哪一个遭难,另一个都躲不过。苏心玥从来不在乎什么侯府爵位,奈何她与魏曜是一对夫妻,在外人眼里更是利益共同体,如此一来,她要害人的动机倒是相当值得信服。 连徐夫人也收了泪,呆呆望着两人。大约她也不曾注意到别的,只听说有人要害她的儿子,如此就把一个母亲的情肠给触动了。 院里的气氛正僵持不下,垂花门外便是毛二娘又甜又腻的嗓音传来,“姐姐!” 她拉起发怔的徐夫人,亲热说道:“侯爷久不见小公子,说想来瞧瞧,妾身便随侯爷过来。” 若是在平日,徐夫人许会疑心她有争宠兼示威的嫌疑,但此刻她正为儿子的病伤神,倒是顾不了许多了。 毛二娘见主母痴痴傻傻的不接话,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鄙夷,继而便笑吟吟的走到襁褓边,“几日不见,不晓得晗儿是胖了还是瘦了。” 略略张望了一眼,她便露出惊骇的模样,“怎么回事?这孩子似乎病倒了?” 可不是嘛。乳母心头难过,亦只能低声回道:“大夫方才验过,说是患了痘疮。” “啊?”毛二娘很是配合的惊叫了一声,使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果然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不知为了今日的这一幕,老姨娘私底下排练过多少次。 苏心玥淡漠的向站在博望侯身后的魏曜望去,相比于父亲脸色的凝重,魏曜显得平静许多。他这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不足为奇。 短暂的视线交汇后,苏心玥尝试令他明白,这些人有意将凶案栽赃在她头上。 也不晓得是她眼神表达不到位,还是魏曜本就是一副死鱼眼,他居然就摆出看好戏的姿态那样站着,仿佛和他没有半毛钱干系。 果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苏心玥莫名感到牙关有些发酸,不是因为愤恨,而是觉得她还是低估了此人的忍耐力。 毛二娘此时已掀开婴孩身上的襁褓,捏起那件小衣看了半日,疑惑的面向苏心玥,“宜安县主,这松江三梭布是你从长安带来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8.计谋 她一个姨娘还犯不着苏心玥亲自对质, 苏心玥一个眼色使过去,停云立刻挺着胸膛站出来, 扬眉叱道:“姨娘的意思,莫非是指我家小姐暗害小少爷?仅凭一件衣裳, 恐怕不能如此罢。” 毛二娘轻轻的笑道:“我也没说是二少奶奶干的,你何必急着跳出来?” 如此避轻就重的一句话,似乎坐实了二人对号入座。 停云毕竟是从京城来的人物,不会被她一个姨奶奶吓着,遂冷笑道:“松江三梭布并不稀罕,我家小姐长在长安, 自然信手拈来,可姨娘你管着府里的账目,区区几匹布料, 想必还不放在你眼里吧?” 毛二娘一听这话,眼圈儿便红了,急急地望向魏林, “侯爷, 您听听这话,难道我会以权谋私, 用公账里的出息婪取私房么?” 停云不甘示弱的接道:“我也没说是姨娘做下的, 您又何必急着往自己身上揽?” 苏心玥调-教出的丫头果真伶牙俐齿,惯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毛二娘纵使巧舌如簧, 此时也不禁语塞。 博望侯魏林亦非容易糊弄之辈, 每常虽不理会内宅琐事,也不代表他不知道。他瞥了眼毛氏,淡然说道:“我记得,前年宫里也赏下几匹好料子,都是你收着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毛二娘的眼泪却几乎流下来,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似的。她恳切的望着魏林,拼命摇头,只求他相信自己的清白。 见情势不利,柳氏也只得站出来了,“父亲,姨娘素日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去害小叔呢?即便真有如此心思,这几年里何尝没有机会,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话糙理不糙,纵使毛二娘并非良善之辈,可她为人谨慎,断不会贸然出手,反倒是苏心玥一来就出事了,如此一来,谁的嫌疑更大便一目了然。 在场的诸人心里皆这般想着。 毛二娘以帕拭泪,委委屈屈的说道:“老爷送我的料子都是陈年的了,可小公子身上这件分明是新做的,即便如此,老爷您还要怀疑我么?” 她毕竟得魏林钟爱多年,旧情未尽,又是这样卑辞软语,魏林脸上难免有所软化。 一直在背后默不作声的魏曜却突然开口了,“松江三梭布难得的是质地坚韧,可历数年而不腐坏,即便在库房里封存许久,再取出来仍可焕然如新。” 有的人就是这样,轻易不说话,一发言便又准又狠。 毛二娘气结,唯恐魏林听信了这杂种的说辞,忙忙挤兑道:“二公子,护短也是需讲道理的,不能因宜安县主是你媳妇,你就这样卫护她,难道宜安县主的命是命,小少爷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妇人真是尖酸古怪到一种境地,苏心玥嫌恶的拧眉,也不再做泥菩萨了,很平静的上前一步,说道:“姨娘无须为此喋喋不休,事情要弄清楚也好办。” 她提起裙摆走到襁褓边,乳母见了她,立刻畏怯的后退一步——显然在她心里,苏心玥已和真凶差不离多少。 苏心玥懒得理会这胖大妇人是何态度,顺手提起魏晗身上的寝衣,细细看了片刻,方从容说道:“我送出去的东西,绝非粗制滥造,都是由停云一针一线亲自刺绣好的,停云是跟宫中织造房学的手艺,锦缎上的挑花,乃至针脚的缝合,莫不精巧别致。” 柳氏听着不由皱起了眉,苏心玥神神叨叨的想表达什么,难道又是想炫耀她的出身与眼界?如此危难关头,这也太可笑了。 毛二娘却仿佛想到些什么,悄悄皱紧了眉。 苏心玥觑了她一眼,指名道姓的将矛头对准毛氏,“相反,姨娘从未出过云州,即便是用同样的料子裁制成衣,用的想必也是云州惯用的技法。” 她端庄的走到魏林身前,郑重向他施了一礼,“媳妇恳请侯爷,速速将城中最好的绣娘召集几名过来,将针脚细细比对,只要一试便能知道。” 毛氏的冷汗不由涔涔而下,脊背透湿一片,她勉强笑道:“今日乃花朝节,怕是不便为这个打搅她们吧?” 绣娘们也是人,总不能连过节都不让人家好好过。 苏心玥平静如昔,“那就明日早请也是一样,只要姨娘不觉得心虚就好。” 毛氏仍旧笑着,面容却不禁略显苍白。 博望侯的视线从二人面上滑落,看得毛二娘一阵心悸,继而便道:“那就照县主的意思,明日就请鸣绣坊最好的绣娘来府中,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说罢,便自往襁褓边看小儿子,又问了徐夫人几句大夫看诊的情况。 徐夫人勉强振作起精神应答。 知道魏林已经疑心到自己,毛二娘的神态就不及方才舒展了,她虎视眈眈向苏心玥投来阴狠的一瞥,恨不得一口水吞了她才好。 苏心玥反倒坦然自若,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的确没什么好惧怕的。 谁心里有鬼,谁才更应该担忧。 事毕之后,苏心玥便由停云搀扶着回梨香苑。为表公正,她与毛二娘都该参与验视,自然也该寻几件衣裳出来,以供查证。 魏曜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侧,幽幽问道:“你方才说的那法子,果然可行么?” 相处日久,苏心玥渐渐习惯了此人的神出鬼没,头也不回的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行。”魏曜瞅着箱中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大有偷窥女孩子闺房的新奇感。 针脚这种东西,怕是火眼金睛都难辨认吧,苏心玥尽管说得有模有样,他仍是半信半疑。 苏心玥敏捷的将箱笼关上,扫了他一眼道:“我也没说一定可以啊。” “那你想怎么验出真相?”魏曜不禁起了好奇。 “你猜。” 女孩子灵动的双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辉,看得魏曜有刹那的恍神,片刻后才收敛回来,轻轻笑了笑,也没说想知道,或是不想知道。 也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他问了,苏心玥未必肯告诉他。 魏曜就是这么个没意思的人,苏心玥难得开回玩笑,对方不上钩,她也没法子,只能略显骄矜的抬起下巴,“你等着看好了。” 魏曜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些话,而是落在她皎洁明亮的脸庞上,仿佛永远看不够似的。 夜已深,暖阁中静悄悄一片。襁褓里的婴孩喝了些安神的汤药,早就睡下了,乳母们经历过白天的劳碌,此时也觉得身子劳乏不堪,竟靠着摇床打起盹来。 徐夫人原本想要亲自照看的,但她本来身子就弱,若再日夜操劳,恐怕晗儿的病还没好,她自己就先累倒了。因此众人万般苦劝,才劝动她先回厢房睡去。无论这病能否能好,至少明日就能找出真凶了。宜安县主那样振振有词,容不得她们不信——或许她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但,绣娘们的话总归是可靠的。 因此松竹苑里的下人倒是十分心安,只是有些人可能便睡不着了。 寂寂的月光从窗棂中透入,照得暖阁中清辉点点。满室的安详中,一个身量矮小的人影却偷偷推门进来,蹑手蹑脚的走到襁褓边,留神不造成任何响动。 婴孩睡得很熟,可是仍需仔细。那人踌躇了一刹,才小心的伸手出去,慢慢解开魏晗里衣上的纽子,一粒两粒。 每拆开一颗,她都觉得自己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慌不已。小公子所染的重疾,毫无疑问便是来自这件衣裳,她也担心沾染那可怕的痘毒。但是受制于人,即便再怕,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办完这件差事。 好容易将魏晗身上的寝衣脱下,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将衣服小心的卷成一团,用油布包着,准备带出去烧掉。谁知推门一瞧,就见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提着灯笼立在回廊中,如同月宫仙子降临人世。 小丫头见了仙子却如见到恶鬼,再一看苏心玥身后跟着不少明火执仗的仆役,照得庭院里恍若白昼,她顿时感觉两条腿如煮软了的面线一般,站都站不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39.眼泪 停云仔细辨认了一回, 说道:“小姐,她便是服侍毛姨娘的杜鹃。”继而便望向她手里的布包, “这深更半夜,你鬼鬼祟祟来做什么?” 杜鹃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战战说道:“二少夫人……”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脸,结果却是比哭还可怕,脸上的肌肉跟不受控制似的,抽搐不绝。 真是不禁吓,停云鄙夷的想到。 苏心玥反倒露出温温柔柔的一笑,轻飘飘说道:“有毛姨娘这位主子, 可真是难为你的忠心。走吧,该去看侯爷了。” 还未到凌晨就被人吵醒,博望侯的起床气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虽然众人与他其实是一样——遇上这样的大热闹,再困也得强撑着爬起来。 柳氏是到得最晚的一个,为了梳妆耽搁了些功夫, 她极爱美, 哪怕是家里走水了,也得在两腮抹上些胭脂才能出来救火。 当然并非走水那等大新闻, 不过当看见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的毛二娘时, 柳氏脸上不禁显露出惊诧来,“姨娘这是怎么了?” 魏林脸上怒意勃勃, “她自己做下的丑事, 还有脸来问!” 显然是因柳氏与这位姨娘素日走得近的缘故, 才迁怒到她头上。柳氏颇觉委屈,再一看苏心玥衣衫齐整站在花厅里,满屋里的人,就数她气定神闲。 柳氏遂冷笑道:“弟妹不是说明日再去请绣娘么,怎么深更半夜还这样有精神,难道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想和咱们剖白剖白?” 苏心玥笑吟吟的道:“招数不怕老,好用就行。”因让停云将那包衣裳捧出来,道:“你来说。” 停云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向在场诸人说道:“小姐日间所出的主意,其实用意不在揪出真凶,只在试探而已。试问再精明的绣娘,又如何能分辨出针脚上细微的不同,也唯有那起子心虚之人,才会惧怕阴谋诡计暴露,漏夜前来好销毁证据。” 她指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的杜鹃,“姨娘若不是心虚,怎会特意让心腹丫头来偷这件衣裳?害了人之后,又想要销声匿迹,你们主仆俩想得也太容易了。” 至此,柳氏也无话可说,这件事是毛二娘牵的头,她只从旁协助一二。如今毛二娘落难,她只有避之不及,岂能再由她将自己牵涉其中。 毛姨娘神情憔悴,鬓发残损,她知晓事情已经败露,再狡辩也无多益。只能悲悲切切的抱住魏林的靴角,“侯爷要杀我,贱妾无话可说,只求放晖儿一条生路,他全然不知情,都是我一人的主意……” 论起狠心,博望侯比起魏曜还是差了点火候。他这人太多情,也念旧情,毛氏伺候他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魏林立时杀了她,他还真狠不下心来。 末了他只是微微闭目,“来人,即日起,将毛氏送去清思庵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毛二娘颓然滑落在地,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可是下半辈子长伴青灯古佛,对她那颗积极进取的心也是莫大的摧残。 尽管没能将柳氏夫妇俩一网打尽,苏心玥也只能认了。或许他们真是无辜的:这两个人都太蠢,毛二娘未必肯将计划全部告诉他们,那样承担的风险反而更大。 即使躲过了这一劫,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首先面临的是博望侯的不信任,再则,等魏曜得势之后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个人阴狠如狼,凌厉如隼,要论不留后患,他能比博望侯做得更好,更加青出于蓝。 苏心玥不知道这回算不算帮了魏曜的忙,尽管她本意只在挽救自己清白的名誉而已。要是能够阻止魏曜掌权,打乱他今后顺风顺水的人生,苏心玥倒是很愿意去做的。 可是她不能。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谁也挡不住。她毕竟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而已,除了美和自私,没有其他优势。 花厅里的众人散去之后,苏心玥见徐夫人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命人扶她回房歇息。 这位夫人的心神实在太脆弱了,一天之内经过了许多的变数,她到现在仿佛仍处于迷惘之中。 交代好剩余的事宜,苏心玥打算回梨香苑好好补一觉,谁知徐夫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幽幽的问道:“你和她们是不是一伙的,也想要害我的孩子?” 苏心玥见她两眼圆睁,脸色惶惶如鬼,猜着她莫非有些失心疯了,因小心的将那几根枯瘦的手指掰开,劝道:“您一定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她不想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尤其是面对一个疑神疑鬼的女人时。 徐夫人脸色惨白,渐渐将她松开,苦笑道:“果然如此,连你也不敢承认。” 苏心玥仿佛凭空吞了一只苍蝇,满喉咙的不舒服,待要说要什么,徐夫人却已经由婢女搀扶着,慢吞吞的向夜色中去了。 可想而知,即便这回揪出的罪魁祸首是毛姨娘,徐夫人还是猜忌上了她,这原是顺理成章的:毛氏要害她,无非是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 苏心玥也可能存在同样的动机,毕竟在外人眼里,她与魏曜仍是一对恩情深重的夫妻。 懒懒的回到房中,苏心玥连烛台都懒得点上,径直往床上扑去,即使明知魏曜就在身侧,她也懒得挪动分毫。 这里是魏家,魏二公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擦一擦泪。”接着便有布料柔软的触感覆到她面上。 苏心玥瓮声瓮气的说,“那是汗。”她也没有推辞,凭直觉她知道那是魏曜的袖子,弄脏了也不打紧。 黑暗中可以放心大胆的流着眼泪,因为不怕被人发觉,苏心玥原本不想哭的,但不知怎么回事,鼻尖的酸楚还是忍不住下来,尽管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是不是觉得很委屈?”魏曜静静地躺在她边上说道。 苏心玥没有回答。当然是委屈的,从小到大她就没经历过这样的冤枉,更憋屈的是,无论她怎样辩解都是徒劳无力的:在徐夫人眼里,她与那毛氏柳氏一样,天生就该是彼此的敌人。 这般想来,先前的好真是不值得,因为好了也是白好。 “习惯了就好了。”魏曜又说道,声音仍是平和的克制的,如同潺潺的流水,“别人的讨好不用放在心上,那只因你这个人尚有利用的价值;同样的,诋毁也是如此,别人再如何猜疑,也无非是为了满足心底的恶意,你要是对此认真,才真是小题大做。” 真是诡辩的逻辑。苏心玥嗤的一声,“别说的你好像什么都懂,你又知道些什么?” “有啊。”魏曜很是认真的将头转向她,黑暗里看不清面容,眸子里却有水样的光辉,“我经历过的事情可比你多多了。” 苏心玥蓦地想起他的出身来,身为胡姬之子,娘亲又早逝,长得再出色又如何,别人也只会当他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杂种。可想而知,魏曜从小到大经历过的轻贱与折辱,一定比她多上许多,难怪他的性格这样清醒而又乖僻。 可惜苏心玥向来不容易被悲惨的身世打动,何况,她觉得魏曜始终摆脱不了卖惨的嫌疑,信了他的话,她便是白痴,遂只冷淡的说道:“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再说了,即便曾经遭遇过伤害,也不该是再去伤害别人的借口。倘若魏曜真是她所想的那个魏曜,她就更不能原谅了。 她只会觉得此人缺乏自省的能力。 魏曜短促的笑了一声,不知是讥讽她的冷血,而是为卖惨不成功而掩饰尴尬。 苏心玥平静的将脸上流淌的水滴拭去,抽了抽鼻子便坐直身体,将那只沾满了眼泪鼻涕的衣袖甩开,并建议道:“我觉得你最好去换件衣裳。” 既然魏曜今夜难得的表现出君子风度,那么她也该表现得大度一些。 谁知那人却轻快的说道:“没事,是你的衣裳。” 苏心玥低头一瞧,可不是嘛,肩膀上多出的半截,正是她那身质地良好的绸衣,只是被魏曜顺手扔了过来。 这叫什么人哪!苏心玥的脸比黑夜更黑了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0.出征 徐夫人这几日忧思过度, 早就嘱咐了不必向她请安。可苏心玥还是依着平常的习惯早起。 固然,徐夫人的态度微微刺痛了她, 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魏曜有一点说得很对,不必要为不相干的人和事操心, 这是对自己好。 停云服侍完她梳洗,又端了碗白粥并几个胡麻饼来,问道:“小姐今日还要去城外吗?” 苏心玥极看重名声,近来灾民流离失所,她便每每乘了马车去城外粥棚里施粥散药,城中的贵妇多不及她勤谨——她们看见那些衣衫破烂不堪的难民, 露出脏污的皮肉,吓都吓得半死,苏心玥却不怕。 此番作为, 既是为了扬名,也是因为见了那些人实在心里难受。看到别人的处境,难免心生同情不忍, 更使她联想到自己, 尽管其实是两码事——这些人面临的是饥寒生死之危,而苏心玥, 更多的是来自精神上的惶惶不安。日子一天天过去, 听闻建平帝病势越发沉重,可知她所惧怕的那日终将到来。 她定一定神, 说道:“今天就不去了。” 魏晗的症状虽然凶险, 亏得那沈大夫妙手仁心, 居然救治了过来,如今小公子身上的疹子渐渐消退,但毕竟尚未痊愈,仍需人多费精神。 她要是只顾着往外跑,只怕柳氏就要信口胡吣,说她只顾在外邀买人心,却对家中的至亲不闻不问。妯娌失和,全凭一张嘴搅动风云,苏心玥虽不怕她,流言听多了总嫌纷扰,宁可远着她些。 中庭里有一块空地,立着数枚木桩,是魏曜素日拿来打拳用的。苏心玥既然嫁过来,便也成了她的东西,常在此处练些拳脚棍棒。南山先生教她的些微功夫,无论将来是否有用,时时温习总是好的。 打完了一套形意拳,停云就取来毛巾拭汗,因近来天气和暖,稍稍活动些便觉得身上热起来。 苏心玥正要吩咐她去准备热水洗澡,谁知就看到梨树的另一头,大公子魏晖穿过垂花门走了过来。 梨花已进入盛放的时机,色若白点,纷纷如细雪般垂落。本来是极美的景致,无奈走过来的这个人实在不甚出色,好比清淡隽永的山水图上落了一大团污墨,纵使称不上毁坏,看去也是有碍观瞻。 苏心玥振衣理袖,施礼道:“大哥怎么来了?” 魏晖的举止也有些蝎蝎螫螫的,讪讪笑道:“我是因日前的事来为你说声抱歉,我也不知姨娘怎会糊涂至此,连累你也备受夫人猜疑。” 一面愤愤地道:“早知她有如此歹念,我便该回了侯爷,将这搅家精赶出府才是。” 好像他这人多么正直,宁可大义灭亲似的。 苏心玥对此毫无兴趣,魏晖的马后炮在她听来更如放屁一般,她只是懒懒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大哥无须为此太过自责。” 魏晖听了,愈发喜上眉梢,趁势上前一步,“难为弟妹你这般宽宏大量,大哥有一薄礼,聊表寸心,还望你再莫追究此事。” 因从袖中掏出一个丝绒裹着的锦盒来,打开一瞧,竟是一对东海明珠制成的耳铛,硕大浑圆,光泽耀目。粗粗估算一下,每一颗至少都得百金之数。 恐怕连柳氏都不曾得过丈夫如此厚礼呢,苏心玥不免多看了一眼。但见魏晖虽竭力想表现得谦和,眉目间那股佻达浮浪之气却挥之不去——魏家的人相貌都不差,魏曜就不说了,魏林虽然老了,倒也称得上风度翩翩。唯独这个魏晖,他面貌上的特征大多承袭自毛姨娘,俊美固然是俊美的,可是太过俗气,容易让人失去兴趣。 苏心玥根本就不曾对他产生兴趣,她也没心情去挑战世俗伦理,玩什么大伯子小婶子的暧昧戏码——这个魏晖,是不是戏太多了点?以为她这样的大美人,一盒珠子就能收买掉吗? 苏心玥正色将东西推过去,“此物太过贵重,请恕小妹不能承受。” 魏晖还想再接再厉,就看到后面的厢房里,魏曜抻着懒腰出来了,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诧道:“大哥,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魏晖脸上便很有些窘,“原来你还没走。” “今日父亲要迎接远客,嘱咐我在家中相待,故而不必去巡城了。”魏曜笑道,一面悄悄在苏心玥腰侧掐了下,贴着她的耳畔道:“你也是,大哥来了也不叫醒我,不觉得失礼么?” 小夫妻柔情蜜语,仍和新婚一般无二,落在魏晖这个外人眼中,脸上便有些热辣辣的,他仓促说道:“只是些家中琐事,二弟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完,便急急地启步离开,生怕魏曜寻他质问似的。 对于魏曜方才的轻佻举动,苏心玥虽有些着恼,也没好打下他的手去。她虽然自诩清白,可魏晖行迹鬼祟,看起来的确是有那层意思,魏曜要起疑心也是应该的。 他果然问道:“方才你和大哥嘀咕些什么,他为什么送你首饰?” 这人的眼睛长得真尖! 苏心玥从不愿在魏曜面前露怯,何况此事她并没有好心虚的,只讥讽的觑着魏曜,“你想表达什么,以为我在勾引你大哥吗?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这样做的后果,也许魏曜会一剑将她杀掉,为了那顶并不存在的绿帽子。不过苏心玥懒得多做解释,对于一个生理兼心理上双重的直男癌,她实在不愿多费唇舌,宁可让魏曜给她个痛快。 “你长得这么漂亮,大哥喜欢你也是应该的。”魏曜很是认真的说道,“美貌多易招祸,这不是你的错失。” 苏心玥跟看活鬼一样看着他,魏曜一个蛇精病几时变得这样通情达理了。想想原著里面,苏后不过去见了顾廉一面,就被定熙帝——后来的魏曜理解成旧情复燃,从此再不肯给她好脸子瞧。 眼前的这个倒仿佛被魂穿了似的。 正在她愣怔之际,又听魏曜轻松地笑道:“当然,我这张脸也是很容易招祸的。” 他指了指自己俊俏非凡的面容,颇显得意。 果然人还是那个人,苏心玥垮下脸,一甩袖子就往房中走去。早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任何希望。 魏曜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却变得阴郁几分,伸手摘下枝上一朵素白梨花,并长长吐了口气。 毛二娘已经被送去偏僻的清思庵苦修,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再回不来了。柳氏虽然粗蠢,倒还颇有自知之明,这些时日徐夫人为爱子之病伤神,府里的事务皆交由柳氏这位大儿媳打理,她惧怕那些油滑婆子耻笑,倒是学得谦虚了许多,凡有不懂之处皆不敢擅作主张,少不得请教府里几位能干的管事嬷嬷。 忙碌之下,她无暇来打扰苏心玥,苏心玥的日子自然清闲许多。 在云州住得久了,她渐渐习惯了此地的生活。只要有钱,总能享受到好东西,加之魏家大房失势,众人对她这位二少奶奶亦是毕恭毕敬,如此一来,也和长安众星拱月般的情状差不了多少了。 要不是身边有个魏曜,苏心玥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闺中女儿时的光景。事实上,魏曜也很少拂逆她的心意,除去偶尔的打趣与作怪令人不爽外,大多数时候他对于妻子仍是千依百顺的。苏心玥不知他是真正转了性了,还是隐忍蛰伏徐图大举,总之她对于目前的现状很满意。 转眼由春至夏,又由夏至秋,正在云州陷入一片其乐融融的丰收之景时,北地却传来了紧急消息:草原上的北狄人率兵大举进攻边境,战况吃紧,博望侯一面令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通报京城,一面则令魏曜统帅,先往沧州抵御顽敌。 这表示博望侯对这位次子的器重,当然是好事。 彼时苏心玥默默地将京城寄来的一封书信于油灯上焚毁,亦做了决定:她要随魏曜一同前往边塞。 魏曜得知她想同行的念头,面色不由得十分古怪,“你疯了?那是刀枪无眼的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以为就和去集市逛逛那么容易么?” “你能去得,我为何去不得?我也学过功夫,就算比不上你,也必然不会成为你的拖累。”苏心玥撒起娇来自己都觉得恶寒,尽管落在外人眼里或许是娇媚无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1.美人 魏曜眸中露出一点暗沉笑意, 略显粗糙的指腹滑上她细嫩的脸颊,在上头轻轻摩挲着, 柔声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么?” “当然,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苏心玥微微笑着,难得的没有拒绝他亲昵的举动, “你我本是夫妻,自该体同一心, 同甘苦共患难。” 她顿了一下,“况且,我也想到外头长长见识。” 这倒算个像样的理由,魏曜知道她胆子大得怕人,否则那日在玉明山遇见山匪也不会断然出手。不过山匪再凶悍也不及异族人的铁血与狠心, 要碰上真刀真枪的搏杀, 苏心玥未必能全身而退。 好在她只是作为魏曜的随行, 并非要她打头阵, 这样算来, 危险程度也就大大降低了。 魏曜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就依你的意思。” 苏心玥松了口气,要是魏曜仍不肯答应, 她就得做出许多不合身份的事来了, 譬如放下身段来趋奉讨好魏曜, 这在她看来当然是没面子的事, 可到了万不得已也不能不做——曹皇后寄来的那封家信里,透露出的分明是建平帝的深意,要她时刻盯着魏家,万万不可疏忽大意。 做皇帝就是这样累,既要用人,又得防备权臣势力过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可见天底下没有一样职位是能真正舒心的。天子如是,草民亦如是。 柳氏听闻她将随夫出征,巴巴的赶来道别,啧啧叹道:“弟妹可真是胆色过人,沙场也能去得,唉,换了我就没有这样胆量。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陪着另一个送死不成?” 苏心玥原以为毛二娘去后,她会学得聪明一些,谁想仍是这样口无遮拦。苏心玥也不生气,笑吟吟的道:“嫂嫂过奖了,二郎这一去,是全他的忠义,我纵然帮不上多少忙,能照料些饮食起居也是好的。且俗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做妻子的在家中堪称贤内助,那丈夫自然也能收了心,安安分分的,嫂嫂你说是不是呀?” 到底口舌厉害,一下子就杀了个回马枪。柳氏一听此言,分明是讥讽她管不住丈夫,任由魏晖在外眠花宿柳,放在平日,她早就翻脸了,不过近来魏晖常时宿在她房里,柳氏得了爱情的滋润,心境也变得宽广许多,只瞥了眼苏心玥的肚子,莞尔道:“也是,横竖弟妹来了也有半载,仍未生下一男半女,若是那家中有负累的,只怕反倒抽不开身了。” 她自己还不是一样,亏她还有脸拿出来说,果然妯娌间的敌意是根深蒂固、毫无道理的。 苏心玥甚至懒得同她分辩,只浅浅笑道:“嫂嫂都不急,我急什么?兴许等郎君凯旋,嫂嫂便能见到一位侄儿了。” 柳氏没想到她这般大胆无耻,一时反倒说不出话来,心内越发肯定了本来的猜测:瞧苏心玥平日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原来还是放不下心,怕魏曜从外头带回个美貌的女奴回来罢?所以才要紧巴巴的跟去盯着,生怕走了他父亲的老路。 女人哪! 自以为摸清了苏心玥的软肋,柳氏方心满意足的离去。刀头舔血的争功有什么好,还不如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守在云州,反正魏晖身为博望侯的长子,将来荣耀富贵自少不了他们的。 待这位嫂嫂离去,停云方冷眼道:“大少奶奶得意什么,前几日大公子还专程跑来向小姐你殷勤呢,只她被蒙在鼓里,难为她笑得出来!” 苏心玥捺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忍笑道:“谁管她怎么想?别说这些废话了,咱们且收拾东西要紧。” 打仗不比郊游,行李自是越简便越好,就连贴身服侍的丫头苏心玥也只带了停云一个。至于破雾,干脆留她在家中根据地,便于两地互相联络。 临行前夕,魏曜看着苏心玥坐在妆台前,用木梳梳理她那头乌黑油润的秀发,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换一身打扮为好。” 见苏心玥不解何意,他才字斟句酌的开口,“要是用这张脸,我想你被人注意的可能会更大,这样太危险。” 他用词可真是够隐晦的,结果反而引起人更多的联想——到底是哪种危险呢? 苏心玥握着梳子的手不禁僵住,她是没想过这种问题,魏曜既然提出来了,便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 但凡有价值的建议,苏心玥都是很乐意接受的。 “你觉得我扮成男子如何?”苏心玥灵巧的将发髻一挽,再戴上发冠,歪着头看向坐在床上的魏曜。 唔,虽然朴素了点,但……效果还不错。魏曜心里咯噔了下,利落的下床,用墨笔在她脸颊点上几粒黑痣,方才满意的颔首,“这样就可以了。” 苏心玥看着镜中的麻子脸,平常习惯了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庞,如今被魏曜一丑化,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魏曜是真心帮她吗?苏心玥侧着颈子,不满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不用变装?” “我武艺比你高明,足够保护自己,自然无须像你这样费事。”魏曜一本正经的道。 罢了,不管魏曜是否出于那等霸道总裁的心理,生怕自家的小娇妻被人觊觎,好在苏心玥也不计较这些。她是去做探子的,又不是去勾男人的,相貌对她的确是一种阻碍。 出发那日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苏心玥早早便钻进了马车里,她嘴里说着不介意,其实还是怕这副相貌被人瞧见。尤其有柳氏那张喜好蹦跶的快嘴,恐怕不将她的丑怪形象传遍全城才怪呢。 魏曜同父亲嫡母道了别,上得车来,见苏心玥缩在角落里,恹恹如一只松鼠,不由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生气了?” 他脸上似乎颇显愉悦。 苏心玥难以理解此人的恶趣味,但是也不愿同他争吵。如今两人是同一阵营中的战友,万一惹得魏曜发了性,将她留在沧州,那才真是好日子到头了——想想也是很有可能的,只消编造个谎话,说她被北狄蛮贼掳去,即便侥幸回来,她的清白也已经成疑,只能为人鱼肉。 苏心玥向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魏曜,在她的脑海里,魏曜始终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反派形象,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尽管在现实中,魏曜非常的端方知礼,像个好人。 到达沧州的行程比她想象中短上许多,也许只因云州本身就在北地,易受战乱波及——博望侯一家的声望因此才格外显赫。 一路上十分平静,并未出何差错,魏曜见苏心玥始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轻轻笑道:“不用着急,北狄人没那么容易打进来的。” 苏心玥有点着恼,但是并没有脸红。她可是女孩子,胆子小一点也没什么不对。 反倒是魏曜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很不正常,他那神经简直是钢丝打的,不像个人类。 沧州镇守的副将卢星也是魏氏一派的亲信,早早得知魏曜前来的消息,急急地出城相迎,并将近来与北狄交战的情况一一汇报给他。魏曜这位二公子在他们眼里还是颇有威信的,可知传言无虚。 苏心玥趁两人说话的空档,亦扶着侍女的手款款下了马车。 那人见马车里钻出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来,表情不禁怔住。 魏曜回头瞥见,解释道:“那是我从长安娶回的娘子,你们唤她少夫人即可。” 卢星恍然大悟,他亦听说过这位宜安县主的美名,仔细辨了下,眉眼的细致的确不似男子,可知是乔装打扮。不过这满脸的麻子是怎么回事,不都说苏相家的小女是个绝代佳人么?这这这,怎么也不像啊! 要知魏曜化装的手艺着实非凡,不止用墨笔添了痘坑黑痣,还用不知从哪里挖来的黄泥在脸上重重涂抹了几道,使得苏心玥的脸色蜡黄如姜,哪还有平日的风采,竟和丑八怪一般无二了。 卢星并不清楚其中的曲折,只当宜安县主本就生得这副模样,只是被外头的传言给无限夸大了。 他看了看这位“绝代佳人”,又看了看自家眉眼温柔的公子,只能感叹一句:是真爱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2.俘虏 苏心玥不知自己经营多年的形象一朝就被毁坏, 不过当她看清卢星脸上的模样,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着外人的面苏心玥自不好多说什么, 这笔账且待日后再算。 虽然与想象中大相径庭, 毕竟是顶头上司的夫人,卢星还是上前一步,殷勤的唤了声, “少夫人。” 苏心玥没有睬他,兀自跟着一个前来相迎的女婢进去。 卢星脸上不免有些讪讪与尴尬。 魏曜还是那副如沐春风般的表情, 微笑道:“不用多事,夫人的性子就是如此。” 这下苏心玥可真想大发雷霆了,这个魏曜到底安得什么心,不惜用尽手段败坏她的名誉,难道她丢人, 魏曜这位夫婿就不会被人耻笑么? 蛇精病。 想想也是心累。苏心玥随手往脸上一抹, 只觉那黄泥厚厚堵住毛孔, 令人透不过气来。 如今已经到了沧州, 比起路上安全许多, 自然不用再拿这副丑怪形象示人。到了宅邸之后,苏心玥立刻命人取来绿豆面子和清水胰皂, 将那层厚泥狠狠搓洗,如此才觉得清爽了不少。 晚间, 守城的将官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来为魏曜洗尘, 苏心玥亦盛装出席, 不消说, 自然是光彩照人,艳惊四座。 几个副将的眼睛都看直了,上前斟酒的时候,杯中的酒液差点泼洒出来。 至此,谣言不攻自破,苏心玥心中得意,向魏曜投去一个挑衅的眼色。谁知魏曜仍是静如止水,还伸手将她面前的瓷杯夺过去,道:“你不胜酒力,为夫替你饮了吧。” 众人看在眼里,又觉得非如此不可。宜安县主国色天姿,难怪二公子千方百计要遮掩其形容,免得被人觊觎了去。 连出征都不忘携上家中娇妻,可知这对璧人的感情多么深厚了。 演戏演得太过真实,以至于人人都相信,将来要分开倒倍觉艰难。好在苏心玥也没指望过同他和离,以魏曜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拆开。 沧州比起云州更冷冽一些,还不到十月,已经显出隆冬气象。 苏心玥草草梳洗过后,穿上厚实的寝衣,便往床上偎去。沧州临时的府邸自不可能生有地龙,只有角落里放着两个火盆,倒也不少融融春意。 魏曜一进门,苏心玥就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他还往床上爬,苏心玥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却被魏曜将那雪白纤细的足趾握住,轻轻瘙痒起来。 苏心玥唬了一跳,忙用力一蹬,扯过寝衣的下摆将玉足盖住,一面瞪着他。 一直以来,魏曜都表现得规规矩矩的,苏心玥也渐渐放松警惕,难道正因如此,他的胆子才越来越大了? 好在魏曜并未选择乘胜追击,而是随意在床边坐下,带着细微醉意道:“你不是说,要为大嫂带回去一个侄儿么?” 苏心玥没想到私底下的话也被他听去,可想而知魏曜在府里布置了多少眼线,她更觉得胆寒,是不是连长安来的那些书信也未能逃过他的耳目? 不能心虚,苏心玥强支着道:“哄人的话你也信,你是傻子么?” “我总以为有一日会是真的,”魏曜定定的看着她,“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对你不好么?” 男人的眼眸粲若性子,里头却有隐隐的水光流动。 苏心玥一时拿不住主意,他是真喝醉了,还是又在故意装可怜博同情。无论如何,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苏心玥后退一步,谨慎的抱着膝道:“谁让你当初不顾及我的心意就去向陛下提赐婚的,你以为哪个女孩子能心甘情愿接受这门婚事?” 尽管她反感魏曜的原因并非这个,但明面上也只有这个说法最合适。 魏曜轻笑了一笑,看着窗外摇动的树影,“你以为皇帝老儿是块面团,可以任由咱们魏家揉来搓去?” 再说下去就很危险了,苏心玥不懂政治,也不愿掺和,她忙忙说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我只知道,若非你横插一杠子,我现在早已是皇子妃了。” 她不该说这句话的,因为魏曜一听完眼睛就亮了,“原来还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缘故?” 苏心玥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是呀,你是什么出身,我又是什么出身,低嫁给这样一户人家,京城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岂有不耻笑的?” 这话她从前恍惚说过,也不知魏曜听没听进去,即便听了,又会不会相信。 看上去他是信了,趁势挪近一寸,问道:“那若是我打赢这场胜仗,得了封爵,你是不是再无不平了?” 苏心玥心想他的野心岂止于此,要做皇帝的人,还在乎区区一个爵位? 不过魏曜的野心如何,究竟不是她所能动摇的,苏心玥只得道:“好啊,那你就让我见识见识。” 魏曜微微一笑,安分随时的在她身侧躺下。苏心玥琢磨着要不要分一点被子给他,想到魏曜乃督军统帅,他要是着了凉,岂不会使得军心打乱?因此还是犹豫的伸出手去,替他掖了掖被子。 这是她难得的一回慈心了。 睡梦里的那人面容恬静若婴孩,苏心玥却滴溜溜打了个寒噤,相处日久,她越发觉出魏曜身上的古怪之处,生怕他哪日性情大变,将自己拘禁起来施加折磨,那她想死也难了。 次日魏曜便亲自带她去城楼上。 苏心玥望着四处安放的瞭望台与箭垛,感到十分新奇,往常只在文字与影像里见过,如今亲身经历,才知这场景有多么波澜壮阔。 隔着十丈城墙,底下就是密密麻麻的北狄蛮兵,身量比大周人高出不少,一看便是骁勇善战之辈。 苏心玥不禁皱起眉,内忧虽然凶险,外患才是更要人命的。 魏曜觉得她神色紧张,轻轻宽慰道:“放心,此城易守难攻,他们想破门而入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苏心玥向下眺望,见那城门厚逾丈许,不是轻易就能撞开的,若想从穿云梯上来,只消多备几桶滚水,从瞭望台上扔下来,保准烫的他们屁滚尿流。且刚刚经历过一场大丰收,物资自然是充足的,不必有弹尽粮绝的风险。 这般想着,苏心玥心里松快了许多。目光一转,瞥到底下蚁群般的兵阵里,有一身着银盔的男子,气势格外煊赫。 苏心玥不禁起了好奇,“他是谁呀?” “那是北狄的四王子拓跋流云,此番进犯的蛮兵中,便是以他的一支为主力。”魏曜淡漠的望下去,“其人骁勇善战,是个不易应付的对手。” 再难对付,不也输在魏曜阵下了?苏心玥记不清原书的细节如何,但就最后的结果来看,魏曜必定以势如破竹之势,一路过关斩将,直至登上帝位。 所以再厉害的对手,也只会成为此人的踏脚石。苏心玥想着,心里渐渐没了意思,谁知拓跋流云恰于此时抬头,望向城楼之上,目中滑过一丝惊艳。 苏心玥还没来得及怎么着,魏曜已然拉起她的胳膊,“上面风大,咱们进去吧。” 醋坛子。苏心玥很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但是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词了。 魏曜果然是天生的奇才,那位拓跋流云被他说得这样厉害,到底也没能通过他布置下的严密的防守。反倒是魏曜攻守兼备,在保证沧州安全的前提下,屡出奇兵,折毁了北狄的数支精锐。 可知而知那位四王子有多懊恼。 苏心玥本想着来沧州一遭,或许能体验一番精彩刺激的冒险生活,结果反而无所事事。众人见二公子对这位少夫人爱惜备至,岂敢真让她以身犯险,每常只令她在城中安坐,饮食供奉比起云州虽然粗糙了些,倒也有滋有味。 这下苏心玥可真成旅游的了。 她闲来乏闷,便让停云打听了不少城中的奇事说与她听,不外乎俘虏了多少敌军,抢夺了多少粮草,听多了也便腻了。 已至十一月,城中下起了小雪,苏心玥在室中架上泥炉,温上一壶黄酒,再配些热腾腾的糕点享用,倒真有白乐天所说“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的意趣。 停云叩门进来,悄悄的向她道:“他们俘获了一个女奴,说是那北狄四王子的姬妾,生得清丽绝伦,十分罕有。” 苏心玥顿时来了兴趣,“有这种事?” 停云蹙着眉锋道:“小姐您可得仔细些。” 大凡这种两军交战俘虏的佳丽,不是作为人质扣押,便是沦为得胜一方的玩物。这女子生得这样貌美,一旦被魏曜瞧上,苏心玥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尽管从外貌上来讲,停云觉得自家小姐更胜一筹,可男子看重的除了外貌往往还有性情,自家小姐的性子太硬,若来个温柔婉顺的,保不齐就被比下去了。再生下一男半女,她这二少夫人的位子还要不要做了? 何况魏二公子也只是胡姬所出,两者惺惺相惜,指不定更加容易上手。这是停云私心里的想头,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苏心玥知晓她担忧什么,微微的笑道:“那便待我过去瞧瞧吧。” 她是不在意魏曜会纳何人,相反,对这女子的兴趣反倒更大一些。 女俘单独收押在地牢里,不单因为她是女子,还因她是拓跋流云的爱妾,不知魏曜是想以此女为质,还是将来好收为己用,落在外人眼里,自家的统帅又多了一层怜香惜玉的特质。 苏心玥款款走下台阶,步入昏暗的地牢,就看到铁栅栏制成的牢笼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用镣铐锁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说好的怜香惜玉呢?苏心玥微微皱眉,可见传言也不尽真实。 走近一瞧,只见凌乱的乌发下,是一张皎若白玉的面容,上头沾了些血污,非但不减其美色,反而多出几分勾魂摄魄的意味。 苏心玥不禁啧啧称叹,魏曜的品味的确不错,这女子真称得上我见犹怜呢。且都云北狄女子身材高大健硕,虽然五官秾丽,却难免失之粗糙,这一个却身量娇小,大有江南女子楚楚动人的风韵,难道拓跋流云这般宠爱她,连征战都不忘带上。 正欲凑近了细看,那女子猛地抬头,呢喃道:“救救我……” 苏心玥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她一个北狄女子如何会说汉话?侧耳仔细辨认了一刹,确是汉话不假,且十分流利动听。 面色渐渐凝重,苏心玥摆手淡淡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停云踌躇了一下,欲言又止,似乎怕她对这女俘暗下杀手——即使明知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要除去她的法子多得是,也不必这样明目张胆的呀! 不过她也清楚,自家小姐决定的事向来是很难改变的,只得咬着唇,喝令那几个监守的兵士告退。 这厢苏心玥则冷下眼眸,定定看着眼前的憔悴佳人,“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3.媚毒 听完那女子的诉说, 苏心玥便陷入沉吟之中。 她说她名叫玉珠,本也是大周人氏, 机缘巧合之下才被那拓跋流云掳去做了姬妾。然则拓跋流云生性残暴, 究竟没曾享过什么福,反倒吃了不少苦楚。如今又被错当成北地蛮子抓来此处,自知死路一条, 不敢有所他求,只望苏心玥能帮她一把, 将骸骨运回家中,得以埋葬故乡。 苏心玥觑着她,“先前你为什么不说,现在却来求我?”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玉珠愁容满面,“外头皆是男子, 我实在害怕。现在他们留我, 只因我尚有利用价值, 万一得知我不过是拓跋氏的玩物, 只怕就……” 她欲言又止, 说不下去了。 苏心玥见她身子不住打颤,心里倒是很能理解。这女孩子在北狄过久了, 想必受了不少磋磨,自然不能轻易相信外人——即便是同为大周的将士, 在她眼中也比北狄人好不了多少。 反倒是苏心玥与她同为女子之躯, 自然更能理解她的苦衷。 苏心玥沉思一刻, 说道:“我会向魏将军劝说, 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也须帮我一个忙。” 不到万不得已,谁真正想下地狱。玉珠忙道:“夫人请讲。” 眉目间还有些隐隐的欢喜,可见她虽然说着悍不畏死,但能有自由活着的机会,还是很愿意去尝试的。 苏心玥微微笑着:“你知道拓跋流云的住处吧?” 玉珠惊奇的睁大了眼。 夜色昏暗之中,只有远处照来火把明灭的微光,若不细瞧,是看不出草丛里潜伏着人影的。 苏心玥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短打,身形矫健如猎手,候前方巡逻的一列兵士过去,她才急急起身,迅速地瞥了眼手中的舆图,继而朝着大致的方向赶去。 路线图是由玉珠给她画的,上头标志着北狄人粮草辎重的所在,苏心玥想一把火烧了它们。不仅能以女子之身建立功德,更能挫一挫魏曜的锐气,省得那人张狂跋扈得不成样子。 今夜魏曜出去巡城,不在房中歇息,正是苏心玥的大好机会。她是用长绳从城楼之上溜下来的,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看来南山先生有一句话说错了,她学到的可不止花拳绣腿而已,在实战中也很能派上用场呢! 当然,苏心玥也清楚里头的危险,那个叫玉珠的不一定会说实话。不过她如今已被拘禁在大周的监牢里,连命都捏在敌人手中,有什么理由撒谎?毕竟她也只是个弱女子而已,应该懂得审时度势。 退一万步讲,即便里头真有什么陷阱,苏心玥也同停云布置好了相互联络的方式,一有不对便立刻撤退,绝不会让自己深涉险境之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苏心玥再看了眼舆图,发觉自己已经来到北狄人的营地之中。 眼前这栋梁木搭就的帐篷便是他们的粮仓?看上去并不十分简陋。也许只因粮食对北狄人而言乃珍稀罕有之物,才要这样小心贮藏。 门口看守的一列守卫已横七竖八打起盹来,倒省去了苏心玥下迷药的功夫。谁说北狄人个个都精悍警醒的?看样子魏曜这些时日注重守势而非攻势,反倒让这些人心生懈怠。 光防守也不是办法,若是制服敌人,就必须得出奇制胜。苏心玥沉下心绪,小心的用匕首划断窗棂上的隔板,悄悄溜进来。这匕首是南山先生临行前赠予她的宝贝,说是有削铁如泥之功,如今瞧来并没有太夸张。 双脚踩到坚实的大地上,苏心玥轻舒呼吸,正要掏出打火石与火油来,谁知手腕刚抬便已被人按住。 虎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苏心玥冷汗涔涔,手中的物什已落到地上。 一个声音轻轻笑道:“小王并不知魏夫人这般有胆色,居然漏夜前来造访。” 借着桌上燃起的蜡烛,苏心玥看清了眼前人的形容,竟是那日城楼上见过的北狄王子拓跋流云。 是此人太过于警觉,还是本就是他与玉珠共同串设的计谋?苏心玥脑子乱哄哄一团,原本想着能全身而退,如今看来并不容易。 勉强镇定下心绪,她正色笑道:“妾身也不知王子这般知礼,深更半夜的,还不忘迎接远客。” 拓跋流云嗤的一声,“就许你们大周人鬼鬼祟祟暗中行事,倒不许别人有所防范不成?” 这话说的可真是有底气,不想想是谁先来进犯大周国土的。 苏心玥也懒得和他辩,这种立场上的问题,非身在其中不能体会。 拓跋流云拾起她方才袖中掉落的舆图,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这便是她给你的东西?” 她所指的当然是关押在沧州的玉珠。 苏心玥见他面色有异,不禁冷冷的望过去,“有何不对吗?” “她并没有说谎,不过她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点而已。”面前的男子微微笑道,“女人又蠢又容易误事,有些事自然不该知道得太多,她怎么知道我对她说的就一定是实话呢?” 苏心玥的心沉下去,这个该死的拓跋流云真是狡黠如狐,连对身边至为亲近之人都要哄着瞒着,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种人! 拓跋流云望见她难堪的面色,心情似乎更加愉悦,“玉珠儿究竟是怎么和你说的,说她是大周的良女,被我这个奸人掳来受尽了折辱?这蠢妇为了保命什么事做不出来,你怎么就信了她了?” 苏心玥暗恨自己轻率,这般看来,那叫玉珠的分明不是什么汉女,无非仗着聪明多学了几句汉话而已,她想活命的心当然也是相当强烈的,只是没想到她所嫁的这个男子更胜一筹,从一开始就在防范着她——她那句用来博取同情的话倒是说对了,拓跋流云根本只把她当成玩物而已。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怎么怨怪别人、或是自怨自责都没用了,苏心玥尽可能冷静的看着对面,“我如今已经落在王子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王子若想以我为质,却是打错了主意。” 她本来也不怕死,若死在北狄人手中,还能得一个为国尽忠的美名,死得其所;就算拓跋流云要将她抓起来好胁迫魏曜,她想魏曜也不会受此人威胁,魏曜才是真正面冷心狠之人,论心理素质,无人能出其右。 这般想着,苏心玥反倒坦然了。人固有一死,她死在敌营中,自当是重于泰山,名垂千古。 谁知拓跋流云瞅了她半日,竟轻轻笑起来,“原来在魏夫人眼中,在下竟是这个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么?来者即是客,夫人难得大驾寒舍,在下必当尽到地主之谊才是。” 因以目示意苏心玥坐下。 经过方才短暂的交锋,苏心玥已知晓自己并非此人敌手,她若不想速死,自该乖乖配合。 拓跋流云亦在她对面,亲自执壶为她斟了一杯茶饮,“这是雪山崖顶上采摘的云雾茶,甘美芬芳,不知比起你们大周的如何。” 他对大周的文化倒是颇为精通,看得出绝非粗陋浅识之人。 苏心玥浅浅抿了口,道:“不错。” 但其实那茶水她并未咽下,而是悉数折进了袖里。虽然不知拓跋流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安好心却是肯定的,她要是喝了这杯茶才真正见鬼。 拓跋流云见她将杯盏放下,又笑了笑,“魏将军虽然骁勇,可我听闻其生母只是一名西域来的卖艺胡姬,魏夫人您却出身毓质名门,纵然结成连理,夫人您不觉得这桩婚事不相宜么?” 苏心玥算是听出话里的意思了,果然是千年的老狐狸卖弄风骚,亏她还以为这个拓跋流云多么厉害,原来也卡在色字关头越不过去。 心里舒展了些,她叹了一息道:“我们中原有一句古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怎么委屈,也只能得过且过罢了。” 言毕,还剜了对面一眼。 拓跋流云被这一瞥心头几乎酥倒,趁势挨近一步,诚恳的说道:“可北狄的习惯并非如此,在我们的民族,大可不计较什么规矩人言,你喜欢谁,大可以凭实力来争取,夫人您说说,究竟是那边更有道理?” “要我说嘛……”苏心玥娇声笑着,“只有活人才需要讲道理,死人是什么也不必理会的。” 她迅疾的拔出靴中匕首,往他脖颈上刺去,眼看着即将成功,苏心玥心中一喜,谁知就见拓跋流云中指一弹,轻而易举的将匕首打落在地。 并非他的武功多么玄妙,而是苏心玥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根本使不出招数。她这才惊惶的发觉,自己似乎中了某种秘药,否则断不可能如此。 目光瞥见蜡炬上燃起的白烟,苏心玥胸中顿时了然,敢情机关就藏在烛身里。 但,为何那香料的气味却对拓跋流云毫无影响呢?苏心玥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敢情茶水里混入的才是解药,拓跋流云早知她会心生猜疑,因而故意用了这么个障眼法。 可惜当她明白也已经晚了,拓跋流云已抱起她柔软的身躯,轻轻笑着,大手向她衣领里伸去。 苏心玥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即便她看不起魏曜,也不想失身给这么一个蛮子,在她看来后者比前者还要屈辱十分。 蓦地想到些什么,她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掰开拓跋流云的下颌就给他硬塞下来——是她离开长安之前,向南山先生讨要的那种含有剧毒的丹药,据说颇有奇效。 毒-药的作用很快,烛火明灭之间,拓跋流云所坐的凳子一歪,人已经倒在地上。 苏心玥并没有因此开怀,背上的冷汗仍是汩汩冒着,她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尸身,心里明白,此地已不能耽搁下去,若是外头那些值夜的守卫醒过来,她便是插翅也难逃出了。 草草拾起那把匕首,苏心玥仍旧从窗棂中跃出,一路疾行向城门奔去。 夜风呼啸,吹在她身上并无凉意,反倒浑身燥热不堪,兼之酥麻难耐,跟起了疹子似的。苏心玥忍不住抬手掻了搔脖颈,症状并没得到减轻,反倒如触电一般,愈演愈烈。 城门近在咫尺,眼前忽有一队人马赶来,苏心玥还以为是北狄的追兵追至,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谁知那伙人却在她眼前停下,打头的一个皱眉问道:“你方才跑到哪儿去了?” 是魏曜的声音。 不知怎的,苏心玥满身松懈下来,一手搭在魏曜胳膊上,说道:“我累了,快带我回去。” 魏曜见她面色潮红,两颧发赤,说话声亦是有气无力的,迥异平时态度。魏曜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伸手搭到她腕上切脉,面色顿时变了。 他转身对那几个兵士喝道:“速开城门。” 那之后的事情,苏心玥便有些记不清了,因她醒来已是次日清早。薄薄的阳光照在绵柔的锦被上,她看到自己那只雪白的胳膊,一如未曾出阁时的那天。 但,有些事情却不一样了。苏心玥稍稍起身,便觉腰际酸软得厉害,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似的。她下意识的向胸前望去,果然真是一丝-不挂的,那肚兜仅是松松搭在皮肉上。 手臂的内侧、乃至两侧肩胛亦有不少不甚严重的淤青,自然不可能是摔出来的。苏心玥微微咬唇思量片刻,记起了昨夜的事情,拓跋流云在蜡烛里做了手脚,她中了那媚毒的药劲,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后来似乎为魏曜所救。 事出仓促,魏曜不可能连夜寻访名医,他自己是怎么解救的? 苏心玥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显而易见,她如今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停云听到里头响动,端着脸盆清水进来为她梳洗,面上倒是喜气洋溢的——她当然不知道苏心玥身中媚药之事,庆幸的只是姑爷小姐终于圆房了。 倒真是一件大喜事呢,想必过不了多时,就能迎来一位小公子了。 苏心玥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接过停云手中的巾帕匀了面,接着便淡淡说道:“停云,你去为我煎一剂药来。” 还好她这趟带了宝芝堂开的那副方子,现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这个孩子,她不能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4.中箭 停云放下铜盆, 关切的问道:“小姐,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奴婢去为您请大夫瞧瞧。” “不是。”苏心玥摇头, 将方子寻出来递给她,“照这个抓药就行了。” 那日停云随她一道往宝芝堂去的,自然认得这方子, 脸色立刻变得,“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苏心玥平静注视着她, “看不懂吗?这是免除现在的麻烦。” “但……小姐不是说是给姬妾用的么?”停云吃惊的看着她,“怎么如今却用在自己身上?” 苏心玥忖度了片刻,若说自己根本不想要孩子,停云必然会极力阻止,也是白费唇舌, 想了想便道:“眼下战事正在吃紧的时候, 实在不宜有孕, 万一路上出什么岔子, 你我谁又能担待得起?” 停云心中激烈的交战着, 怯怯的看向她,“小姐还是和姑爷商量一下罢……” “他懂得什么, 问他也是白问。”苏心玥不耐烦道,“你要是不肯帮我, 我就自己去找大夫, 不信做不了这件事。” “别、别, 奴婢答应就是了。”停云可算慌了神, 若由着自家小姐胡乱寻个庸医,没准以后再也不能生育,那才真是受苦受大发了。 只要有决心,停云做事情便极麻利,她瞒着府中的下人,偷偷往城里的药馆跑了一遭,未免旁人怀疑,就在自己屋里的风炉上将药炖了。 良药苦口,这不积德的药也苦的惊人,苏心玥却眉头也不皱一下便咽了下去,比起为那人生儿育女所受的辛苦,区区一碗汤药也就不算得什么。 赶在魏曜回来之前,苏心玥已将煎药的汤罐撤去,连药渣都埋进了花桶里——是她做贼心虚,也是为了不让魏曜发觉一点迹象。 按说经过昨晚那夜,两人的关系理当发生转折,要么进入破冰期,要么,苏心玥羞恼交加,或许对他更加冷待。 可苏心玥的态度仍如平常,看不出半点异样。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件事怪不了魏曜,是她自己好大喜功,太鲁莽了——尽管她也得到了应有的后果,她失去了一个女子最宝贵的贞操。 尽管对苏心玥自己而言,那样东西其实是一钱不值的。更何况两人已经成亲,她与自己的夫婿圆房,旁人更不会说闲话。 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心玥起身上前相迎,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替他将披风解下,“郎君白日巡城还顺利么,可有发现异状?” 要是魏曜也用平常心待她,那就再好不过了。可偏偏这个人毫无眼色,居然低下头关切的问道:“身上还难受吗?” 苏心玥还没大胆无耻到任意讨论这种事情的程度,饶是她素来镇定,洁白的脸上也多出几点赤色来,好似胭脂抹得不匀。 “已经好多了。”她揉了揉脸颊,做出疲倦的模样。 “我去让他们给你准备热水。”苏心玥忖度着他劳碌一天,自然是该先洗个澡的,谁知魏曜却大手一抄,将她捞入怀中,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道:“你昨夜为什么私自溜出去,不知道我多么担心你。” 感知到颈侧呼来的热气,苏心玥的身子都僵硬了。她轻轻一旋,从魏曜怀里绕开,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不对。” 因将在地牢里同玉珠谈话的经过,并自己之后所做的计划悉数告知与他。苏心玥虽然有愧,但这愧疚并非对于魏曜,更多的是对自己,对沧州的兵士——万一敌人真俘获了她做人质,苏心玥便是万死也难谢其罪了。 好在她成功逃了出来,没有留下把柄在北狄人手中。如今要论错处,也只是莽撞轻率的错误,罪不至死。 所以苏心玥才能这样坦诚直率的道出来,即便魏曜要以军纪论处,她也甘愿领罚。 可谁知此人好似抓不住重点一般,居然气愤的瞪着她,“万一我不曾赶到营救,你便真要与那拓跋流云共度春宵么?” 所以男人最在意的永远是那顶绿帽子,苏心玥瞅着他气成河豚的模样,倒觉得颇为好笑,其实拓跋流云中了毒,是不能将她怎么样了——当然,她要是被那些巡逻的士兵捉去,下场或许更为凄惨。 保命第一,就算真到了那时候,苏心玥也会想法设法的逃离,而非在意什么莫须有的名节。不过当着魏曜的面,她怎可能说这种话,而是违心的摇了摇头,“不会,我当以身殉节,绝不为奸人所辱。” 魏曜冷眼看着她,模样仿佛在说“得了吧,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他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只道:“罢了,你平安就好。” 苏心玥这一天一夜经历的事情虽多,唯独这句话是最令她诧异的,魏曜几时学得这般虚伪了?还是说,那其实是他的真心话? 当然是不可能的,即便魏曜眼中有丁点沉痛的意味,苏心玥也不会以为他真是一心一意为自己好。她若是做了失节妇人,魏曜不把她活宰了才怪呢——原书里的苏小姐就受了这样莫大的冤枉。 热水已经放好,魏曜随手抽出腰带,准备到后院沐浴。 苏心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上,到底还是放弃了。不能因为私心有愧,就真的放低了身段,那样只会将自己推入受制于人的地步。 卧室里已换好整洁的床褥,苏心玥用后背抵着墙,寻思着若魏曜想要再来,她是该将错就错还是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来,捍卫自己的节操,虽然节操对她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然则魏曜洗漱进来,只是安静的往床上一躺,余外别无其他动作。 苏心玥看着倒有些纳闷,没想到此人居然真是个坐怀不乱的至诚君子。 谁知魏曜看着淡青色的纱帐,静静说道:“我不想你觉得我是趁人之危,昨夜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咱俩谁都不必提起。” 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苏心玥有些气闷,也懒得与他辩驳,紧了紧身上松软的寝衣,便往里间睡去。 魏曜瞥见她偶然露出的雪白肩膀,喉咙不禁咕咽了一下,蓦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苏心玥唬了一跳,“你做什么?”要挣扎,也挣扎不开。 魏曜在她手臂内侧轻轻揉捻了一下,苏心玥呲溜一声,便听他轻轻笑道:“还说很好,这不是痛的?” 苏心玥再次肯定了此人犯病的程度不轻,哪有人会用这种方式来验伤的? 魏曜只着撒脚裤下了床,翻箱倒柜的寻了一瓶淡绿色的药膏来,道:“你自己抹,还是我帮你?” 当然不用他代劳,苏心玥板着脸从他手里接过,微微侧转身,方将药膏涂在手臂上的肌肤与两侧肩胛上。两人虽为夫妻,但上药这种事情还是得避点嫌的。 魏曜似乎不忌讳,津津有味的看她如何动作,并说道:“若别的地方也疼,我也可以先退出去。” 这话简直带点调情的意味了,死流氓!苏心玥双颊火辣辣的烧,好容易才冷下脸来,肃声道:“不必,我好得很。” 再说了,她这伤是谁造成的,还不是魏曜昨夜过于蛮暴的缘故? 念头才一闪过,就见魏曜肃容摆手,“你可别冤枉我,我没想伤害你,是你自己挣扎得太厉害了,才撞到了床柱子上。” 说完,又定定的看着对面笑,“我还以为你记得呢。” 鬼才愿意记起那件事,苏心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是门窗封得严严实实,她插翅也难逃离,只得气咻咻的躺下,用被子蒙住头,装作什么话也没听到。 魏曜好心替她吹灭桌上的烛台,也自倒了下去。 苏心玥火烧粮草的大计虽不成功,好歹也算完成了一项功德。南山先生赠予她的蜡丸见效颇快,隔日就传来了拓跋流云被蛇虫咬伤的消息,竟至卧床不起。而魏曜已从苏心玥口中得知,拓跋流云服下那枚毒-药,很可能已经命丧当场,北狄人只是碍于军心失稳才秘不发丧。 因此魏曜并未放松攻势,趁着北狄群龙无首,大周这方反而乘胜追击,北狄人且战且退,终于被赶至西凉河外。 至于拓跋流云剩下的那几个弟兄,自己人忙着内斗都来不及,自然更如散沙一般,魏曜三下五除二就将他们打发了。 赶在年关之前,沧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魏曜候了半月,见再无北狄蛮兵敢来滋扰,便留下一部分将士驻守城池,自己则决定先回一趟云州复命。 想到又是十来日的辛苦跋涉,苏心玥决定先洗个澡,免得途中瘙痒起来,却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热水已经放好,苏心玥惬意的躺在木桶里,周身笼罩着一层氤氲白气,此时浑身舒坦,她觉得自己恍如处身神仙洞府,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时光了。 要不是怕声音被外头人听到,她甚至想轻轻的哼一段歌,一舒胸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停云等人说不定就在外头听着呢。她虽说不必要人伺候,但这丫头忠心的很,那一种赤诚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 可惜她对于魏曜也很尽忠,在停云眼里,夫妻俩自然同为一体体同一心,不应分什么彼此。苏心玥想到此处便不禁摇头,她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同魏曜做一对心意相通的夫妻,尽管她表面上对于魏曜并不十分抗拒,但内心却是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墙,无人能将它拆穿。 有时候貌合神离,比形同陌路更加可怕,她所处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热水泡软了身体,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舒展开。苏心玥缓缓沉下去,将半个头浸入水中,如同一尾金鱼那样咕嘟咕嘟吐着气泡,一个人自得其乐。 气泡还未湮灭,魏曜却突然闯入了,苏心玥忙看了看周遭,还好,露在水面的部分并没有什么不能示人的。 她这才冷冷的扬眉道:“你来做什么?” 难不成这老狐狸骚性犯了,想和她来一段鸳鸯戏水? 魏曜晃了晃手里那几件白色的软袍,掩唇道:“你来沐浴,怎么连衣服都不带,准备光着身子走出去么?” 当然不可能有那种事,苏心玥只不过打算多泡一会儿,怕衣裳被水汽沾湿了,才让停云过些时去拿。但是现在看来,停云分明把这件差事托付给了魏曜,这丫头未免太没有骨气了,别人说什么,她难道不懂拒绝么? 鉴于此刻的状态并不适合吵嘴,苏心玥忍气吞声的道:“放在架子上就行了。” 她巴不得魏曜速速离去,因为桶里已开始发冷,泡久了怕是会抽筋了。 魏曜依言照做,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好整以暇地蹲下身来,与桶中的美人对视。 苏心玥被他看得满身的不自在,忙用水挡在胸前,遮掩住若隐若现的风光。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她并非奇耻大-乳的类型,虽然成了亲,胸前仍和小姑娘一般坦坦荡荡——苏小姐出名的是那张脸,而非她的身材。 魏曜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不妥,稍稍转过头,问道:“我这番击退了北狄蛮子,宫里想必不如就会有封赏下来,我准备向皇帝讨个爵位,你觉得如何?” 比起各种丰厚的犒赏,一个华而不实的封爵对建平帝而言或许更加简单,不过这话又何必说与她听? 苏心玥挑了挑秀丽的眉峰,“那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魏曜睨她一眼,“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若我能够袭爵,你的地位亦会水涨船高,自然不必再受那起子碎嘴闲人的气。” 苏心玥没想到他还记得,可是心里毫无波动,只觉得此人虽然聪明,却也太固执了些。 她懒懒的用手掬起一捧水,浇到自己身上,说道:“别说大话了,等旨意下来再炫耀吧,未必能够如愿呢。” 魏曜趁势凑近一步,眸中闪闪发光,“玥儿,今年的年节,咱们要不要回长安一趟?” 这称谓令苏心玥觉得十分陌生,亦且皱起了眉。除了家里的父母双亲,再无人这样叫她,就连顾廉也只能称她玥妹妹,不敢造次。 自然,魏曜想这么叫,她也没奈何。不过她先前是否表现得太过势利了?魏曜居然天真的以为她会因一个封爵就回心转意呢。 看着眼前男子的俊秀面容,苏心玥只觉得无言以对,或许她根本不应该给此人任何希望,这样子反而令她有些许愧疚之心——不多,就一点点。 又往身上浇了一瓢水,苏心玥漠然道:“随你吧。” 女婿既然有心,愿意孝敬岳父岳母也是应该的。苏心玥虽然觉得长途跋涉颇为辛苦,不过她其实也有点想念景阳翁主两口子,若能抽空回去瞧瞧,也是很好的。 魏曜喜不自胜,正要再说些什么,忽闻利器破空之声,一支长箭直直的向浴桶中赤身裸-体的女人射来。 苏心玥此时身无寸铁,自然没法子抵挡,眼瞅着危急关头,魏曜蓦地扑到帐幔上,竟以肉身做盾,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击。 鲜血自他肩头滴落,落在木桶里,热水蒸腾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苏心玥吓得身子都定住了,望着魏曜肩头仍在晃动的羽箭作声不得,却听那人勉强说道:“快!随我离开这里!” 苏心玥这才醒悟过来,若是有人暗杀,必定不可能只放一箭,那人想必还潜伏在暗处。来不及思考,她利索的离开浴桶,接过魏曜递来的软袍,胡乱往身上一套,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踢门出去。 庭院里也乱作一团,恍惚间听见几个下人惶急的喊叫,“走水了!” 继而就见停云慌慌张张的赶来,来不及施礼便说道:“灶台里放的干柴禾不知怎的自个儿烧起来了,谁都没有发觉,现在火势越发越大,姑爷小姐还是先出去避一避吧。” 这时节虽然天干物燥,可管理厨房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怎可能出现这样的疏失?必然是有人在其中作怪。 苏心玥稍稍定神,擦去额间的冷汗,嘱咐道:“你先命人去粮仓救急,至于其他的财物可先不必理会,可容后再议。” 不然断了沧州的钱粮,这些兵士们恐怕得饿死。 停云恍若有了定心骨,答应着领命而去。 这厢苏心玥则搀扶着脸色苍白的魏曜,准备从小门出去避一避,再找个大夫看伤。 朱红的梁柱背后,又是一支羽箭电射而出,这回魏曜却没那么容易上当了,他拔出腰间的长剑一挡,箭羽便软绵绵的垂落地上。魏曜再弯腰拾起,指尖运力,反手将长箭挥出,但见梁柱后那人轻哼一声,继而便是人影一现,消失在长长的回廊尽头。 暂时可以缓口气,苏心玥上前将箭尾拔掉,与魏曜一起看时,但见那上头乃是北狄王室的标记,不禁咦了一声。 略一思忖,苏心玥便明白过来,原来拓跋流云这厮还未死透,竟想暗暗的来报私仇呢。想必南山先生赠予她的那些蜡丸也并非真正致人于死命的毒-药,要么只供假死,要么便是过期了效力不够。这狡猾的老儿,想必早就提防她有寻死的念头,才暗中设计,以为可以借此救她一命,谁成想反而害了他们。 苏心玥暗暗咒骂了一顿,又见箭头上沾着些微血迹,想必放暗箭的那人也受了伤,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来了。 此时火势已被渐渐扑灭,苏心玥胡乱寻了间尚算完好的厢房,将魏曜搀扶到椅上坐下,留神查看其伤势,只见离肩胛不到半寸的地方,羽箭狠狠地贯透了大片皮肉,可知那人劲力不小。 肩头仍在汩汩的往下淌着鲜血,原本雪青的袍服也被染为褐色。 这样严重的创伤,若贸然将锐器拔出,伤口反而更加严重。苏心玥攒眉道:“忍着点。” 因从妆台下的抽屉里寻了一把小银剪子,小心的从箭头处将杆身绞断,只留下短短的一截堵住创口,免得失血过多。 魏曜看着镜中认真忙碌的身影,却轻轻笑起来,“你还是头一遭对我这般体贴呢。” 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调笑,苏心玥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无语的道:“废话。” “我是认真的。”魏曜轻声说道,从底下袖子里抓起她的手,“我以为你巴不得我去死呢。” 苏心玥握着银剪子的手不禁一颤,险些割伤他的后颈,好在箭头已弄得差不多了,她忙将剪子藏起,嗔道:“别胡说!我为什么要你死?” 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若魏曜一命呜呼去了,她会不会比现在轻松许多?尽管直到现在,她仍未肯定魏曜的身份,两人也从未就这个话题挑明谈过。 但除了她所猜测的那种可能,还能有什么别的答案? “是么?”铜镜照出魏曜苍白英俊的面容,脸上毫无血色,亦木然毫无表情,他淡淡道:“我总觉得你在恨我。” 不是胡思乱想,不是疑神疑鬼,而是经由直觉所感知到的,一种毫无来由却又根深蒂固的恨意。 苏心玥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魏曜为何突然变得感情丰富,但此刻实在不是开诚布公的时候。 她翻开男人的衣领,但见颈子上一大片肌肤都变成青紫颜色,好似生了严重的冻疮——魏曜向来注重强身健体,自然是不可能长冻疮的。 “那支箭上似乎淬过毒,你中毒了。”苏心玥的眉心紧紧拧成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5.夜话 苏心玥不敢亲自操刀, 替他将箭头取出,万一引起大出血, 她反而难辞其咎。 沧州缺少良医, 若要疗毒,还是得速回云州。 不过……苏心玥瞅了眼魏曜脸色虚白的模样,关切的问道:“你还能走么?” 虽然她并不介意当寡妇, 但若魏曜死在路上,对她而言却很麻烦。 魏曜勉强点了点头, “可以。” 努力的挤出一点笑意,“有你陪在身边,纵死也能如愿了。” 往常听到这种话,苏心玥必定会恶寒的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瞧魏曜此刻的状况,不知是出自真心, 还是故意调笑好舒展她的心结。 无论哪一种都非恶意。 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苏心玥也就不诋毁他的心意了, 而是小心的替他将衣裳穿好。不过瞧魏曜攒眉忍受的表情, 就知道箭头断在身体里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府中的火势已经扑灭,苏心玥命停云盘点灾后的损失, 万幸,除了烧焦了许多什物之外, 并无多少人员伤亡。只是在地牢里的那名女子已被捅穿了心脉, 毫无疑问便是拓跋流云做下的。 苏心玥暗暗惊叹于此人的心狠, 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 连昔日宠爱过的姬妾都不能放过,真是可恨又可怕。 她一面命几个得力的副将搜寻拓跋流云的行踪,务必将那人首级带回,一面则去城中最好的医馆请来医术最为精湛的大夫。 可惜仍是徒劳,拓跋流云涂抹在箭镞上的,大约是某种不知名的奇毒,大约只有北狄的巫医才能解救,老大夫如是说。 苏心玥原以为按照魏曜的脾性,他会立刻命人拖出去斩了,谁知即便听到此种噩耗,他看起来仍是一副平常心,淡淡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下去吧。” 都道一语成谶,魏曜这副平静坦然的姿态,没准真是超脱了生死——令苏心玥想到回光返照一类的话。 她徒劳的安慰丈夫,“这老东西瞧着便不怎么灵光,想来医术也不过泛泛,咱们还是回云州再想办法。” 因为脱水的缘故,魏曜的唇角干裂的都起皮了,看上去像衔着一束枯萎的花。他眼中仍是蕴满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对苏心玥的话表示赞同。 苏心玥却觉得不自在,魏曜这样的好脾气令她觉得惶恐,尽管魏曜甚少在她面前发火,她也只觉得此人阴沉,如今瞧来却是一种看淡生死的释然态度。 她有点难受,不是因为魏曜,谁要是眼睁睁的死在她面前,她都会感到不舒服。 沧州已然平靖下来,暂时是无须忧虑的了。苏心玥命停云速速收拾细软,准备一辆结实的马车,漏夜向云州进发,那些笨重的物什一概舍弃不要。 停云瞅着自家小姐风风火火的模样,心里隐隐为她悲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喝那碗避子汤药的,不然姑爷骤然去了,留下小姐孤家寡人一个,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又不曾生下一男半女,日后没个依靠,只怕会任由魏家人搓圆搓扁,将小姐赶到外头也未可知呢。 苏心玥无暇理会这丫头的胡思乱想,她现在要操心的事多着呢,既要注意藏匿马车的行踪,免得被北狄的探子发觉;赶路的分寸也要把握好,不能太急切了,万一路上颠簸过剧,魏曜的伤口绽裂开来,事情反而更加麻烦。 临近年关,连驿站也变得冷清许多,天寒地冻的,谁不想回家过个好年。几个驿丞虽然竭力敷衍着,脸上也瞧得出心不在焉的模样,魏曜看着不耐烦,索性打发他们回去歇息了。 油灯的芯子结了灯花,在清寒的夜里闪烁不定,苏心玥小心的挑去几朵,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把他们赶走了,谁来服侍你?” “不是还有你吗?”魏曜笑着,轻轻来捏她的手。 这人病起来就和孩童一般,有一种奇异的粘人的癖好。苏心玥轻轻将袖子撤掉,嗤道:“美得你!” 絮叨归絮叨,苏心玥这段时日照顾他倒真称得上尽心尽力。她可不像有的人狼心狗肺,谁对她有恩,自己定当报偿。归根究底,魏曜这一箭是为她挨的,眼下面临生命危险,苏心玥再怎么绝情,也不能任由他死在路上。 屋外北风呼啸,幸好驿馆里炭火还算称足,念在魏曜病中畏寒,苏心玥特意多放了两个火盆,火光噼里啪啦的照着,倒多出几分新年时的喜庆热闹气象。 魏曜望着漆黑凝寒的窗扇,轻轻叹了一声,“原想着你我能回长安过节,现下看来怕是赶不及了。” 没想到他还惦记这个。苏心玥心中一颤,不露声色的道:“这是小事,我爹娘不会见怪的。” 烛火虽然明亮,烛台下的面容却青白一片,这几日魏曜的气色并不见好,就这样硬扛着,也不知到不到得了云州。 苏心玥心事复杂,背转身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平静的目视着他道:“我来给你换药吧。” 因让停云打了一盆清水来。 借着跳动的火光,苏心玥轻轻牵动魏曜肩头的衣裳,但听他呲的一声,便知疼得厉害。想是伤口化了脓又结了痂,与布料凝结在一处。 “忍着点。”苏心玥只得小心的用剪子将他左肩上的衣料剪开,见到里头满目通红的一片,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断箭连着的大片皮肉都已经发乌发黑了,可知伤口恶化到何种地步。 “是不是很吓人?”魏曜有些自嘲的道。 苏心玥摇头,“无事,看久了便习惯了。” “哪有功夫给你习惯?”魏曜轻轻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真正有惨可卖的时候,他反而是一副木木的态度,苏心玥既觉无语,又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伤。 用清水濯净伤口,苏心玥小心的在伤处敷上止血药粉,那药粉凉凉刺刺的,见了血便收敛附着其上。苏心玥一边注意指法的柔和,一边问道:“痛么?” “你亲自为我敷药,怎么会觉得痛?”魏曜摇头说道。 这人可真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调情,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约死了也是个风流鬼。 想到死,苏心玥便是一阵默然。事到如今,许多事情已经和书里的轨迹偏移了,魏曜中毒,性命危在旦夕,还能和书里那样坐上王座吗?她自己又如何呢? 也许天意不可改,但人已不是那个人了——这样并不代表,苏心玥就被他的赤忱所打动,即便她对魏曜的印象有所改观,也仅止于此,再多是不能了。倘若魏曜死在驿馆里,她会将他好好安葬,甚至可能用余下的时光来为先夫守节,那也并非为了魏曜,只因为她没心思去爱任何人。 世界上或许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魏曜冷不防开口道:“我若是死了,你记得将我的骸骨运回云州好好埋葬,我会感激你。”顿了一下,又道:“你还这样年轻,不必为我守着,遇上合适的人,便嫁与他吧。” 嫁给顾廉或许是不可能了,不过世上从不乏优秀的男儿,以苏心玥的出身与容貌,总能寻见一个好的。她既无儿女,自然不必承担魏家的香火之责。 苏心玥忽然有些着恼,瞪着他道:“胡说什么呢,我是那样轻浮的女人吗?” 还是这样在意名声,魏曜浅浅笑道:“你不愿便算了,或是等大哥他们有了孩子,过继一个到你名下,也由你。” 真是桩桩件件都盘算好了,他自己做了圣人,却将她往火坑里推。苏心玥咬牙切齿的道:“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我看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呢。祸害遗千年,阎罗爷收了你都嫌晦气!” 这大约是她生平第一遭真心话,虽然痛快,听在魏曜耳里却有些滑稽。他扑哧一笑,好容易按住扯开的嘴角,“行,那便借你吉言了。” 这算哪门子吉言,可是苏心玥也懒得与他辩了。有生以来她见过死人,可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感觉大抵是恐惧兼骇怪的,就好像行走在险峻的独木桥上,看着桥下湍急的流水将行人卷去,渐渐坠入无边的黑暗。 即便死的不是自己,也够叫人难受的了。 苏心玥定了定神,收拾了铜盆纱布,起身问道:“你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弄点东西来。” 魏曜摇头,“我不想吃。” 不想吃只说明缺乏胃口,身子还是需要补充气力的。苏心玥回来时,手肘里便夹了一碟简单的小食——只将冷馒头切片,两面用油煎了一下,倒也酥脆可口,焦香四溢。 苏心玥厨艺不错,先前为讨好南山先生更是施展了毕生所学,不过自从嫁人之后,她便甚少亲自下庖厨了。驿馆之内诸事不全,她即便想做出满汉全席也没法子,况且以魏曜现今的状况,怕是不能见肉腥的。 送佛送到西,苏心玥亲自给他斟了一壶清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身上还带着伤,不能饮酒,我便以茶代酒罢。” 这是敬他的救命之恩。 可是也只有尊敬,没有爱。 魏曜一仰脖饮下,瞅着她道:“你不吃?” “我不饿。”苏心玥说道。但凡见过魏曜身上那惨不忍睹的伤处,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会毫无胃口。 魏曜也不强求,他需要补充体力,明日还得赶路呢。没有人真正一心向死,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就务必坚持下去。对于魏曜这样心智坚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黑暗里只听到一阵细碎的咀嚼声,富有节奏感。 苏心玥静默的候他吃完,便将桌面收拾干净,又把方才驿丞拿来的床单被褥铺的齐齐整整,向魏曜道:“今夜你睡床,我在外间打铺盖即可。” 魏曜伤得这样重,只怕一翻身都牵痛的厉害,若枕畔还躺着个人,辗转皆不如意,只怕他更加难受。 “其实我在外间守夜也可以的。”魏曜说道,这是他惯有的君子之风。 苏心玥却干脆果断的拒绝,“不用了,我怕你扰我。” 这话说得甚是绝情,仿佛她宁愿在堂屋里倾听呼啸风声的嘈杂,也不想忍受魏曜夜间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 这还叫什么夫妻?便是仇敌也没这般划清界限的。 然则魏曜只得点了点头,径自向帐中躺去。 苏心玥掩上门出来,只见窗外有淡淡的月华透入,照得走道里明亮如水。一踩上去,仿佛会有“扑通”一声。 她素来敏感喜暗,本以为在这样的条件下,今夜铁定是睡不着了,谁知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心玥便用棉被将身子裹成一团,呼呼睡去。 她大概真是累了。 四下里岑寂无比,连风声都渐渐平息。魏曜却悄悄推门出来,目光落在地上的面容上,见她睡相安稳,恬和一片,这才吃力的重新回房。 旅程仍是继续,苏心玥见魏曜的精神一日差似一日,不得不下令放慢车速。他这副憔悴支离的模样,真不一定能撑回云州,万一大年三十死在外头,恐怕博望侯连尸骸都不许抬进家门呢——他们一家子素来狠心。 苏心玥亦终日愁容满面,尤其是在魏曜因她而负伤的前提下,倘若魏曜就这么死了,她自己的良心上势必会增添大大的负担。 要知她对于魏曜是这样的憎恨与嫌恶,更不愿承此人的情,这比她自己死了还要难受。 一个衣衫褴褛的行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哀哀的仿佛求告些什么,与魏家的侍从还起了争执。 苏心玥唤来停云,皱眉问道:“那些人在吵什么?” 因为知晓自家主子性命堪忧,魏家的这几个护院也都难以平静。护卫不了二少爷的周全,大老爷拿他们泄愤是肯定的。 停云努了努嘴,“是个沿街要饭的乞丐,眼瞅着没法过年了,大概看咱们的车马阔绰,想来骗些银子使。” 她不屑的道:“咱们府里也不是什么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若人人都来喊救命,岂不得忙坏了。” 瞅着两位主子犯难,停云的心情自然也颇不佳。 苏心玥想到自己乐善好施的表象,勉强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分点银子给人家就是了,何必扰攘不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6.疗毒 既是为了沽名钓誉, 反正已经装了许久,何必到了最后关头却又自毁其功。 停云虽有些不情愿, 也只得领命而去。 身后魏曜卧在一张虎皮软榻上, 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苏心玥简单给他复述了一遍。 魏曜听着似乎若有所思,眸子微微睁大,笑道:“从前我扮做乞儿求你施舍, 你也是这般好心。” 他倒是不避讳自己的黑历史,苏心玥原本想取笑他的心也去了三分, 同时倒有一点淡淡的感触:魏曜这样沉湎于往事,看来真是大限不久,一个充满希望的人是只会往前看,不会回头瞧的。 没一会儿,停云去而复返, “那人说, 他想亲自来向小姐你道谢。” 天寒地冻的, 何必呢。苏心玥摆手, “让他自去罢。” 停云面有难色, “那人固执得很,侍卫们赶都赶不走。” 原来是个不要脸面的乞丐, 大约还想从他们这里捞点好处罢。苏心玥淡淡说道:“那便让他过来吧。” 她现在已经很少生气了,倒不如说魏曜突如其来的一身伤, 让她连发脾气的劲力都消耗殆尽。况且丈夫病得要死要死, 做妻子的还在外头破口大骂, 成什么样子? 一直以来, 苏心玥都忠实的扮演好魏曜妻子这个角色,如今在那人生命的最后关头,她演戏也得演足了。 苏心玥本以为这时节还出来行乞的人,必定是一副穷酸恶相,谁知那人到了近前,居然额头宽隆,鼻梁挺直,虽然上了点年纪,脊背也并未佝偻,而是如松竹一般笔直的杵在地上。 这样的人何以会出来要饭呢?苏心玥无心多问,见那人脸色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不住地搓着手,因道:“停云,给这位老丈一杯热水喝。” 那人接过,平静的拱手,“多谢夫人善意。” 原来还是个有尊严的乞丐,苏心玥看着颇觉有趣,又吩咐停云,“老人家怕是饿了,再给他一个米粑,两个馒头。” 停云忍不住跺脚,“小姐!” 他们路上的口粮也没多少呢,怎么还有工夫施舍别人? 苏心玥按下她烦躁的面容,点头示意,“去吧。” 停云只得不情不愿的从马车后座里取出干粮。 那老者倒是毫不客气,才一接过便大快朵颐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动着,颇有精神。 魏曜在后瞧见,面上亦不禁漾出淡淡笑容,“这人年纪虽大,身子居然还很硬朗,连胃口也这样好。” 苏心玥本想说“你是羡慕人家吧”,念头一转,还是不提了。既然魏曜自知时日无多,自己又何必在这时刺破他的伤处。 那样未免太没道德。 无巧不巧的,这句话也被老者听见。他蓦地抬头,一双精锐的虎目向车厢里射来,最后落定在魏曜身上,“这是你家相公?” 苏心玥随口答应一声。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老者移开视线,淡定的说道:“他是中了毒,因此才不良于行吧。” 苏心玥与魏曜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线诧异。她忙掀开竹帘问道:“老丈,您也懂医?” “略懂。”老者颐然,拍了拍手中的糕饼屑。 这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苏心玥皱眉,但当有求于人,也只得放低架子,低声下气的问道:“不知您可有法子解救?”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苏心玥万万没想到无心之中居然能碰上这样一番奇遇,想想也是后怕,万一方才听了停云的话将那人赶跑,岂不是错过了难得的机会? 停云自知先前有所冒犯,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看他有何需要。 这老者姓叶,本是沧州城里一个走方郎中,原本以行街走巷做游医为生,唯一的志向便是重振家声,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医馆。谁知后来北狄人大举进犯,叶氏一家五口都被屠戮殆尽,独他自身躲过一劫。后来这位叶老大夫便懒了心性,再不行医,说什么只救有缘之人,每常的一饮一食竟大半都靠行乞得来。难怪他看着这样贫窘,眉宇间却还颇有傲骨。 魏曜能碰上他,倒真是运气。 叶老大夫仔细查验了魏曜肩头的伤势,眉头也没皱一下,“余毒已经沁入肌理,深入骨髓,如今便是有解药也难救治了。” “果然是救不活了么?”魏曜居然轻松地笑着,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苏心玥心道装逼遭雷劈,都要死的人还来扮什么云淡风轻,也不怕遭报应!因紧紧追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老大夫沉吟道:“只怕要刮骨疗毒。” 苏心玥听过这个故事,在演义小说里,本是作为关羽英雄气概的一种旁证。可是魏曜当然称不上英雄,他能经受那份苦楚么? 魏曜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落,似乎看到一闪而过的怀疑,遂决然的向叶大夫道:“试一试罢。” 苏心玥听他这口气倒跟赌气似的,心里只觉得可笑。不过也好,要是魏曜试都不试就这样死了,她下辈子大约真得活在内疚里。 路上当然寻不见大柱,叶老大夫只得将病人束缚在马车的车辕上,揎起袖子,袒露出左胸及肩膀。 苏心玥从前来不及细看,顶多也就是黑暗里匆匆瞟了一眼,倒是没注意自家相公的身材如何。如今在白日里看来,却见他胸前的肌肉结实有力,连那只手臂亦是悍然虬结的,令人瞠目。 果然是不能小觑,苏心玥没想到魏曜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心里啧啧称奇,不过也仅限于对力量的赞美,并没有任何香艳不雅的念头。 再好的肉体,只要一想到它长在魏曜身上,苏心玥便毫无兴趣。尽管她现在欠了魏曜一份情,但那也是恩情人情,而非爱情,更谈不上情-欲。 一开始的情状是极为惨烈的,叶老大夫在魏曜身下放了一个铜盆,用以接住流出的鲜血,继而便一手按着魏曜肩膀,一手持刀将那枚箭头从肩窝里剜出。 以停云等人的视角看来,无疑是在身上活生生的挖掉一块肉,她惊慌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苏心玥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已经够好了,不过瞧着仍是有些反胃。尽管叶老大夫的操作看起来和近现代的手术差不了多少,可在没有麻药的时代里,这番场景便真是骇人了。 叶老大夫虽然技艺精湛,但毕竟多年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混日子,起初有些手生,那银刀切割皮肉的声音简直如同宰杀猪羊,后来倒是渐渐变得娴熟流畅,看起来顺眼多了。 魏曜肩头那块伤处起初流出的是浓浆般的污血,随着余毒渐渐理清,滴沥下来的血液也从粘稠的黑色转为鲜红,渐渐不那么刺目。 苏心玥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老大夫果然有些真本领,多亏医士相救,不然魏曜因她而死,这笔良心债便怎么也还不清了。 魏曜究竟学不来关二爷那般谈笑自如的风度,起初尚且硬撑着,随着皮肉划开,疼痛加剧,他终忍不住嚎啕起来。叶老大夫不得已,只得往他嘴里塞了个软木塞子,供以积攒气力。 大约是那股愧疚感的滤镜作祟,苏心玥看魏曜时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这样的惨痛经历,恐怕魏曜以后再不敢尝试了吧! 前后共花了一个多时辰,叶老大夫方将伤处处理好,流出的鲜血加上汗滴,几能溢满半盆子,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叶老大夫命人将毒血倒掉,另换了一盆清水重新洗濯,又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扎好,这才拍了拍魏曜的另一只肩膀,道:“好了!” 魏曜只觉苦不堪言,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苏心玥怕他当着外人的面放赖,只得上前搀扶一把,并向救命恩人致谢。 她本想给一匣金叶子作为赏银,谁知叶老大夫连连摆手,只取了一枚,“这个便够了。” 苏心玥看着那人飘然而去,忍不住感慨,“倒真是位奇人异士。” 魏曜顿时起了警觉,“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上他了?”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以为她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吗?更何况她也没恋老癖,苏心玥没好气的往他胳膊上拧一下,“满嘴胡吣!” 魏曜抱着手臂呼痛,企图用装腔作势唤起苏心玥的同情心,苏心玥却只是冷眼看着,她记得很清楚,方才掐的是另一只手臂。 在她面前装佯,魏曜还太嫩了些。 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那层阴云已被拨开,侍从们的情绪不禁好了许多,赶车亦变得有活力了。魏曜的毒伤虽得到疗治,但采用这样蛮暴的法子,他所受的伤损亦不轻,更加经不起碰撞。 苏心玥于是吩咐车队缓缓进发,好在如今也不着急,不能赶在年前回去也没什么,至少她带回去的不是一具死尸了。 魏曜的日子倒是快活,肩膀用绷带缚着,行动不能自主,一饮一食莫不得依靠苏心玥奉养。苏心玥再怎么自私无情,在这件事终究没占住理,少不得体贴入微的服侍这位少爷,好在等回到家中,这副担子便能卸下了。 魏曜经历了从人间到地狱,又从地狱到天堂的两重轮回,心里不消说是美滋滋的,连面上也微微显露出陶陶然来,让人看着便生气。 叶大夫说,未免伤口恶化,最好吃些清淡滋补的食饮。苏心玥因命人熬了一盅滚热的白粥,细细吹凉了,才用小银匙递到魏曜唇边。 魏曜啊呜一口咽下,满足的道:“不错,是你亲手做的吗?” 苏心玥没有回答,只因拉不开面子。她倒是不愿像老妈子一般的瞎转悠,不过魏曜的味觉太敏锐,若是交给别人来烹煮,他才尝得出来呢。苏心玥也没有他那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见这世上老实人总是要多受些辛苦的。 好在叶大夫也说了,这些皮肉伤处不出一个月就能痊愈,到那时魏曜若还敢颐指气使的使唤她,她保准打断此人的狗腿。 这般想着,苏心玥心里舒坦了些,又听魏曜说道:“玥儿,你对我这样好,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是。” 他放下粥碗,抓起苏心玥的一只手郑重说道:“所以我也决定,今后亦要加倍的对你好,无论是下半辈子,还是下辈子。” 终是不习惯这样亲切的称谓,苏心玥轻轻将柔荑从他掌心里滑开,淡淡道:“再说吧。” 她想魏曜有时候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可笑,做什么要跟发誓一般?苏心玥认为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誓言,何况这些誓愿也不是对着她而发的。或许魏曜真是“他”,可苏心玥却不是“她”,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集,无所谓仇恨,更不存在所谓的爱情。 也许有一日,她会原原本本的对魏曜吐露这一切,到时魏曜脸上会是何种表情呢?苏心玥心底有跃跃欲试的好奇,但是时机还不到成熟的地步,她能做的也唯有等。 经历了重重耽搁,马车驶回云州时已经是大年初二了。苏心玥原以为能看到新春喜气洋洋的热闹,谁知迎来的却是府里的一片愁云惨雾。 着停云打听了一回,苏心玥方从她口中得知那个噩耗:原来徐夫人所生的小公子已于三日前骤然夭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7.人心 防盗中, 本文订阅比30,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她不得不承认, 最初她并没安什么好心。即便早就瞧出魏曜的真面目,她也没有拆穿,为的是让姓魏的多憋屈几天。只是没想到魏曜这样狡猾, 居然借此事为自己造势,恨不得将深情厚意昭告天下——真是没脸没皮的男人。 这种行径, 换了顾廉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他觉得嗓子里有些干涩,几乎不敢看对面,“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竞争对手,还在京中搅风搅雨, 顾廉心底大概是有些吃味的。此刻他脸上就显出那种受伤的金毛哈巴狗儿的神情来, 配上温柔俊秀的容貌, 让人很想摸摸他的头。 他若是个孩子, 苏心玥或许真这么做了。可是她不能。 无论拒绝顾廉的心意会对这个男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她都不能心软。长痛不如短痛,怜悯更不是爱情, 她若是委曲求全和顾廉在一起,对两人都称不上公平。 爱是好人做好事的动力, 而非坏人做坏事的借口。书里的那个女孩子吃亏就吃亏在她的性子, 该软的时候不软, 该硬的时候又不够硬, 这种优柔寡断正是害人害己。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苏心玥决意同顾廉将话说清楚:她之所以讨厌书里的魏曜,正因为利用感情是她最不耻的。 桌上的古董花瓶里摆着一束黄-菊,苏心玥缓缓抚摩着柔嫩的菊花瓣,轻声说道:“顾表哥,请你放心,我对魏氏并无他意。” 她换了较亲近的称谓,顾廉一喜,正要乘胜追击,谁知就听女孩子泠泠如玉石一般的声音传来,“但是,我对你也是一样。” 她坦诚注视着顾廉漆黑的眸子,“你我从小一同长大,自是情分非凡,不过也仅止于此,一直以来,你都是我至为尊敬的兄长,以后也会如此,对么?” 舌尖苦涩的意味更浓,顾廉仿佛发声都有些困难,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苏心玥没想到他这样禁不住打击,都说爱情是一个女人生命的全部,对男人却并非如此,难道事实恰好相反么? 不得已,苏心玥换了较柔和的声调,“顾表哥,你不必对此耿耿于怀,我相信,日后你定能找到一位品貌更胜与我的妻室,到时你便不会……” 顾廉仿佛于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希望,急急的打断她,“玥妹妹,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若非男女有别,他看上去很想摁住苏心玥的肩膀质问,“你以为周家小姐进京是为了与我议亲是不是,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避嫌对么?不是的,我根本不知道此事,母亲亦从未提起,你尽管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原来他还是不懂,苏心玥忽然有些失望。该说这位皇子殿下自恋呢,还是说他太过自大呢? 正要继续解释,四公主顾留仙却恰好闯进来了,兴冲冲地道:“玥姐姐,我方才去北苑看了狮子,你不知道那东西多么威武,舍人们都没胆子靠近,只有我敢摸它。我还从它头上拔了一根毛呢!” 她高高举起右手,炫耀指缝里夹着的战利品。 没人应声,顾留仙这才觉得殿中气氛的异样来。过了年她就将满十四,该懂的东西都懂得差不多了,自然不是无知的小女孩子。 顾廉满脸尴尬,轻咳了咳道:“四妹,别嚷嚷这么大声,仔细吓着客人!” 接着便大步迈出去,大概觉得面前的情境难以应付。 顾留仙不做声的靠近表姐,用胳膊肘悄悄撞了撞她,“怎么了,你和三哥吵架了?” 苏心玥微微笑着,甩出那套大人惯用的托辞,“你还小,不懂。” “我才不小呢。”顾留仙不满的撅起嘴,怎么人人都把她当小孩子? 她扳着苏心玥的手臂,使出八卦的天性追问,“你和三哥不是一向最要好么,怎么也有一言不合的时候?罪魁祸首是谁,是周迎风,还是严娇娇?” 面对她抛出的一连串问题,苏心玥又感到头疼起来。幸好她不打算嫁给顾廉,寻常人家的亲戚就够多了,皇家的关系网则更加绵密复杂,她死也不想被天家的重重规矩束缚。 走亲戚是走不得了,谁知道魏曜会在哪一家的宴席上守株待兔;宫里她也暂时不便踏足,才和顾廉说了一段推心置腹的话,彼此都需要冷却一段时间。 她盼着顾廉至少能清醒一点。 除却赖在家中做米虫,苏心玥去得最勤的就是南山先生处。周迎风在马球场上的英姿激发了她的斗志,当然她一时半刻肯定做不到周迎风那样——别人可是从小打下的底子。 不过,她至少可以使自己的身体健康一点,再健康一点。在乱世里,柔弱的女子会活得更加艰难,她要做的,是从身心都尽可能变得刚强。 打完一套拳谱之后,苏心玥掳起袖子,到溪边洗了把脸。再抬起头时,却见南山先生手里递来一个精巧的半圆珐琅盒子,里头仿佛盛着某种药膏,“给你。” “什么东西?”苏心玥皱起眉头。 南山先生将盒盖打开,只见是浅绿的半透明膏体,隐约还有股极好闻的气味。他道:“这是西域所产的雪肤玉容膏,治疗淤伤创痕听说极有效。” “你自己做的?”苏心玥撇了撇嘴,她知道南山先生有时候喜欢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材,不过他连蟾蜍和老鼠都敢用上,可知这些东西是没人敢试的了。 “我那些土方子哪入得了贵人的眼?”南山先生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当然是别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苏心玥面色微冷,立即明白过来,“是魏二公子吧?”她不着痕迹的将袖子放下,挡住腕上仍未平复的那道青印。 “你不想要啊?”南山先生叫起来,对她冷淡的态度很是诧异,“这可是你师弟特意弄来的,听说费了不少功夫。” 这老滑头当然对京城的风云了若指掌,亦清楚苏心玥为何而生气,不过流言蜚语这种事,往往是女子大惊小怪居多,男人们却不以为然。南山先生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钟情于一人,便百般追逐之,这在他老人家看来是值得赞美的事。况且,能有云州来的稀客入他门下,南山先生还觉得面上有光呢。 苏心玥知道同这老头没什么道理可讲,只厌弃的道:“他要是真好心送药,就不会指名道姓,施恩不望报,才为仁者所为。” 南山先生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的道:“不然,不然。明明有所图却不言不语,装成清心寡欲的模样,这是伪善。” “你这是为自己开脱吧?”苏心玥鄙夷的睃他一眼。 南山先生从前就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年轻时没少沾花惹草,如今老来虽然收敛了些,骨子里依然是落拓不羁的。 好在苏心玥只要学习他的功夫,至于那些糟粕则置若罔闻。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心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谁知南山先生诧异的看向她,“你真的不要啊?” “不要。”苏心玥回答得很干脆。 尽管她与书里的那个女孩并非完全相符,但毕竟用的同一具身子。人若是能在同一个地方接连摔倒两次,她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回去之后,苏心玥便拜托父亲替她留意一下朝内近况。魏曜“不小心”撞破了顾広的丑事,焉知二皇子不会借机对付他?虽说苏心玥不打算掺和,可也不能把自己变成瞎子聋子。 苏相已从妻子口中得知事情经过,闻言并不觉得惊诧,只看着女儿好笑,“若果真如此,必要时为父或许能助那魏氏一臂之力。” 他是儒雅的中年人,和景阳翁主一样的爱护女儿。但比之景阳翁主的粗率,苏相对女儿的心思更加洞若观火。 但这回他却误解了。 “可别!”苏心玥忙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接口道:“我想,魏公子大概并不需要父亲您的帮助。” 如若连一个不成材的二皇子都能将他难倒,魏曜也不配为书中那个手段阴狠的帝王。 所以即便魏曜帮了她不止一次,苏心玥也并未觉得十分歉疚。若说此人做事没有自己的目的,她是不相信的。 眨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京城依旧平静如常,看来魏曜并未给予顾広宣泄愤怒的机会,苏心玥既放心又不放心。 而在准备中秋节的前夕,景阳翁主亲自带上女儿去普济寺烧香,一是祈愿娘家的侄儿早日康复;二来,当然是求菩萨保佑,早日得一门好亲事——苏心玥近来同三皇子的疏远,景阳翁主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自己劝是无用的,惟愿菩萨能够扭转乾坤。 但既然她知道此人的危险,再疏忽大意便不应该了,少不得得派人多监视些。 停云等人不知她为何对一个乞丐这般注意,但既然是小姐的吩咐,自然无不从命。只是她们带回的消息令苏心玥不怎么满意:魏曜居然毫无动静,安安心心的做起小厮来。苏琥命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俨然便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下人。 按说他们苏家没什么可供利用的,苏相虽然位高,但毕竟只是文官,并不掌握实权,且还有一位左相与其分庭抗礼;景阳翁主更是早就决定安享度日,甚少插手朝政内务。两口子都是极护短极排外的人,魏曜若想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简直是痴人说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8.报复 防盗中, 本文订阅比30,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过打死苏琥他也不愿意承认这点, 尤其他现在身量越长越高,都快比苏心玥高出一个头了,仅仅因为那片刻的间隔就要屈居人下, 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然而苏心玥咬死不肯松口,苏琥又正当有求于人, 只得露出一脸谄媚的微笑,“姐,别人好心送了赔礼过来,你怎么好似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做人要谦卑,可不能这样目中无人呀!” 苏心玥睨了他一眼, 看得那小子心虚的低下头去, 她淡淡说道:“那是我的东西, 怎么处置是我的事, 与你有什么相干?” 苏琥不由急了, 抓着她的椅背不放,“可你也不能都给了小弟呀!他还只有六岁, 万一弄坏岂不白糟蹋了?” 苏氏一家都出俊男美女,景阳翁主年轻时便是个难得的美人, 苏丞相亦是风度翩翩、相貌儒雅。这两人的优良基因在子女身上得到了完美传承, 休说苏心玥便是钟天地之灵气所生, 就连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五官上也是没得挑的,俨然便是一枚高大俊朗的美少年。 现在这美少年却和小孩子一般耍起脾气来。 苏心玥对着镜子扑了点粉,好使脸色看起来更鲜活生动些,抿唇说道:“你要笔墨做什么,爹娘老早就说了,你文不成武也不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纨绔便是。倒是给二弟更有用些,他年纪小,将来的指望大着呢!” 她说的亦是实情,景阳翁主与苏丞相时常纳闷,明明是同一胎里出来的,怎么女儿就聪明伶俐招人疼爱,儿子却混混沌沌、俨然便是一个草包。早些年两口子发愁得不得了,这偌大的家业该由谁承继下去,两人又都是恩爱笃睦,不愿纳妾的。多亏后来苏珀出世,才于无形中解除了夫妻俩的烦忧,景阳翁主已经决定,要倾注全部心力教养这个老来宝,万勿重蹈覆辙。幸而苏珀打小儿就乖巧听话,如今开了蒙,亦勤勉肯学,景阳翁主这才看到一线光明的远景。 至于那个大的,就由他去吧。反正他们这样人家,饿是饿不死的,只要不闹出格就好。 苏琥听了心玥这顿排揎,脸上却一点儿红晕也没有,依旧厚着脸皮道:“二弟还没进学呢,只要用些普通的纸笔就好,他又无须和那些世家公子一道攀比。再说那夜明珠,也要识货的人才懂得珍惜,不然到他手里,也只是一颗会发光的石头,万一磕着碰着摔碎了,多可惜啊!” 苏心玥被他缠磨得没法,只得稍稍让步,“那你待阿珀玩腻了再去找他讨要吧,我是不管你了。” 苏琥等的就是这句话,虽说苏珀年小力弱,他直接去抢都行,无奈苏心玥对他约束甚严,一旦被她知觉,告到景阳翁主那里,苏琥便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回他学聪明了些,先来找苏心玥说情,只要苏心玥松口了,事情便容易多了。 苏心玥见他兴兴头头的往外跑,忽然想起一事,喝住他道:“你且等等。” “姐,你还有什么事?”苏琥愁眉苦脸的转过头来。 他害怕苏心玥出尔反尔。 然而苏心玥又岂是那种人,她仅仅扯开话题问道:“教你功课的先生,是不是号‘南山’?” 苏琥愣怔一刹,“你问他做什么?” “我听说,他除了考较四书五经之外,偶尔还教你们些棍棒拳脚?”苏心玥字斟句酌的留意措辞。 苏琥搔了搔头,“仿佛是的。”不过他也没用心学。 苏心玥陷入沉思,自从选择了那条壮烈的牺牲路子,她便时刻琢磨着该学些防身的武艺。若事情真如书中所写那般,不出五年,大周朝就会成为一片乱世,到时各地的藩王领兵攻入京城,京城势必变得混乱不堪。她这样的容姿,若没点防身的本事,恐怕还没等自尽就被人给糟蹋了——从魏曜死蛇烂鳝盯着她这点,足可见她这张脸多么危险。 要她将这张脸划烂,她又舍不得,只能用些迂回的法子来保护自己。 苏心玥很快拿定主意,“带我去见南山先生。” 苏琥立刻明白她的意图,大呼小叫起来,“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学人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 他更怕苏心玥天赋异禀,练成一代武学宗师,他就更得处处受制于人了。 苏心玥瞪他一眼,“少废话!若再推三阻四,我便将你打翻母亲房中博古架的事告诉母亲,看你怎么收场!” 那博古架上摆着几个景德镇出产的上等青瓷花瓶,是景阳翁主素日最为钟爱的。她要是知道了,保准会从苏琥身上扒层皮下来——哎,为何女儿和儿子的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呢? 苏琥委屈巴巴的垂下嘴角,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苏心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干就干。次日一早,她就命人拖了苏琥起身——苏琥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道:“姐,你这样猴急做什么?那南山先生说不定也还没起来呢……” 苏心玥斜他一眼,他便吓得不敢说话了,心肝儿犹在打颤:我的小乖乖,还没习武呢,就把人唬的这样,来日若提起鞭子刀剑,可不得一剑把人杀啰! 他摸了摸项上,觉得自己这颗狗头也不甚安全。 早市还未开放,长街上寂静无比,只有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倚在墙角打盹,听见车轮辚辚作响,便一窝蜂的涌上前来。 苏心玥早有准备,命停云破雾两个丫头将随身带的包袱散开,里头是刚蒸好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花卷等等,一一分送到这些穷苦人手中。 乞丐们得了食物,忙不迭的向贵人施恩道谢,苏心玥则雍容大度的坐在轿辇中向他们微笑颔首。她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乞丐们见她长得这样漂亮,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柔,无不感谢上天厚爱,让宜安县主托生在长安城。 苏琥缩在角落里撇了撇嘴,“假仁假义,带些自家厨房做的馒头包子就能邀买人心了,真是惠而不费的事。姐,你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还不如赏他们些铜子呢!” “你懂什么!”苏心玥白他一眼,轻蔑的哼声,“救急不救贫这句话你没听过么?我能帮他们的也只有一时,若是习惯了银钱,难道他们还真要靠这个过一辈子不成?再说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丞相府也算不得顶顶富庶的人家,你以为有多少家私可供消耗的?” “舍不得你的私房钱就直说,何必弄得大义凛然的,真是虚伪!”苏琥悄悄嘀咕。 苏心玥上前便要拧他的耳朵,“好啊,你自己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竟敢编排起我来,看我今日不撕烂你这张嘴!” 苏琥见她恼羞成怒,连连告饶。可惜他不是武松,到底敌不过母大虫,末了当苏心玥松手的时候,他耳朵边上都红透了。 苏琥捂着耳廓哀嚎,苏心玥则甚为满意的抚掌:看来她手上的劲力还是不错的,并非没有习武的资质。 可怕的女人,不知道以后谁能降得住她……苏琥暗暗为自己将来的姐夫担忧,不过这回他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行完一番善举后,苏心玥成功巩固了自己的女神形象,于是命车夫继续赶马前行。大块的石砖上生着青苔,稍不留神便容易打滑,那车夫于是很是仔细。 沿途依然有饥肠辘辘的目光投来,许是有的乞丐已两三天没吃饱饭,不过苏心玥也顾不了许多了。这世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她务必得一视同仁才行。 正欲闭目养会儿神好去见南山先生,忽闻一阵尖锐的呲哑声,马车陡然停住了,两人皆震了一震。 苏心玥撩开帘子,皱眉道:“怎么回事?” 车夫惶然跑来,嗫喏道:“方才有个人猛地从旁边窜出来,小的一时眼错没瞧见,因此……” 真是流年不利,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姐弟俩下了车,到了车辕前,果然看到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横在滚轮边上。 苏心玥小心的提起裙子,免得沾染上地上的血迹——还好并没有,看来那人只是晕过去了。 那乞丐的头发长而凌乱,覆在面上,在晨雾中分辨不清楚。苏琥大着胆子弯下腰去,将他额上的碎发拨开。 这一下,苏心玥却看清了此人的长相,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倘若她没有记错,无疑正是魏曜那张惹人厌的脸。 苏心玥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嗬哟,碰瓷儿的来了! 鉴于外祖母的病还需好些日子痊愈,苏心玥安生在公主府住了下来。她很清楚陈家的人泰半都不待见她,尤其是大舅母一家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底下仇富的人多得是,不止这些人。谁叫她家世出众,又生得这样美,如此幸福在他人眼里便是一种罪过。 苏心玥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般的感觉,幸福往往是短暂的,不趁此时恣意,更待何时?用不着数年,一切便会化为乌有,到时她想嚣张都没资本了。 永宁公主年纪大了,顶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与活泼的小孩子,可是苏心玥害怕见她,一见了面,永宁公主总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谆谆教诲——她对于皇宫内政是熟之又熟的,对于那几个风华正茂的侄孙亦是如数家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49.真相 苏心玥每每看着都觉凄凉, 加之魏林明知罪魁就在家中,却故意隐瞒遮蔽, 只为了一己私心。苏心玥见了, 愈发觉得此人毫无担当,所以才会故意撺掇魏曜,来折断他的一条膀臂, 总得让这位公公吃点苦头才好。 魏曜终究是不曾叫她失望的,他够心狠, 也够忍心,生来就是成大事的人。若是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苏心玥又会成为他的皇后也说不定。 但是在那之后呢?魏曜之所以这样缠着她,无非是因为前世的愧疚作祟,再则是未能得手的新鲜——在沧州的那次不算, 因为她是毫无意识的, 算不上情投意合。 可是再多的新鲜也会随时间淡去, 魏曜终有一日会故态复萌, 甚至厌倦了她, 转而寻找更新鲜更有意思的猎物。到时苏心玥或许便会走上原身的老路,成为一个自私偏狭的女人, 终日里拈酸吃醋,不识大体, 甚至于不配做一个皇后, 被人废弃。 苏心玥不愿成为这样一个女人, 她渴盼真正的自由, 而非与一个男人厮守终生——不,不能说是厮守,仅仅是被困在深宫里罢了。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能够与魏曜相互剖白的契机,到时魏曜或是愿意放她走,或是一气之下将她杀死,她都甘愿了。 建平二十六年,皇帝终于垂危,缠绵于病榻上只剩得一口气息。顾広在母族曹皇后的支持下,气焰越发煊赫,先皇后所出的太子素来荏弱,早已于永州病殁,顾広越发肆无忌惮,肆意接掌了朝中大权,偏偏德不配位,才干又有限,顾広得势后发布的几道政令,竟没一件是得人心的。 譬如去年大旱,顾広不思修绕城渠,赈济灾民,反倒信了天师的胡言,在京中大造祈雨台,耗费了不少民力物力。又因建平帝神思倦怠,众人皆暗暗揣测皇帝命不久矣,顾広为表孝心,又从各州各郡搜罗珍禽异兽,说是为皇帝滋补气血,延续生机。 须知百姓们并不在意谁做皇帝,无论那人姓甚名谁,只要于民生有功,他们便甘愿服从。顾広身为皇子之尊却这样胡闹,于是乎,民众怨声载道,沸怨不止。 几个异姓王觑准时机,尚未得到诏令便离开了封地,向京城进发,说是为皇帝侍疾,可如仅仅是探病,何须带上大批的随从与兵马。顾広也是慌了神,生怕那群人将自己从王座上赶下来,竟率先让御林军对着城楼开火,须知那些藩王老练得很,何况昔日谁不曾掌过多年兵,岂是顾広这个毛头小子所能对付得了的。顾広这一轻率的举动,更加给予他们借口,藩王们大怒,扬言要讨回公道,越发抢进城门来。 一时间,天下烽烟四起。 魏家自然也没有落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浩浩荡荡的离开云州,要入京勤王。 博望侯这两年来身体越发衰弱,远不及当年的骁勇威武,魏家的兵力大半掌握在魏曜手里。他为人本就果敢坚毅,这一下更是如鱼得水,魏家军在他手里越发声势浩大起来。 对于魏曜采取的种种进取之姿,苏心玥皆不曾表态。如果她是一个愚忠的女人,盲目的效力于大周朝廷,也许她该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态度,劝说魏曜忠君爱国才对。不然,只怕会落得万人唾骂、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过苏心玥清楚,以魏曜的主角光环,他是不可能会败的,历史从来只为胜利者书写,将来魏曜做了新朝的皇帝,史书上要如何恭维便如何恭维,黑的也能说出白的。苏心玥要是不识时务的跳出来,只怕反会沦为阻碍历史前进的绊脚石,谁遭到唾骂还不一定呢。 所以她也就懒得理会了,本来她关心的也不是家国大业,而是个人私利。先前她本来设想着,魏曜若率兵打入京城,她作为京城贵女的一员,务必要一死以证清白,但那是最开始的想法。 如今她已是魏曜的妻子,再怎么洗也洗不白了,众人还是会将她与魏曜混为一谈。这么一来,苏心玥就觉得自己的死毫无价值,她连死都不想死了。 魏曜倒是很识时务,但凡军令政务一概不来扰她,或许在他看来,苏心玥能够保持沉默便是对他极大的宽容体谅,余外他也不敢要求更多。 仿佛是做了一场梦,眨眼间,魏家军以势如破竹之势攻到了长安城外。明日,魏曜就要命人撞开城门,进去讨伐奸贼、清君侧了。 他一定会成功的。 苏心玥默默想着,脸上毫无波澜。她对着镜子,开始细细描画小山眉,这几日行军劳顿,睡得也不是很好,她想了想,在两腮淡淡点上甜香的胭脂,那个木偶似的美人看上去便有了些生气。 停云端着胡麻饼与一碗肉汤进来,招呼她用膳。 苏心玥淡淡的转过身,“郎君还在外头么?” 停云点头,“大人说了,让您自己先用罢。” 魏曜倒是真能吃苦,这一月来,始终与将士们同饮同食。这是一种强大的心理诱导,仅仅通过这样微细的举动,那些人便会将这位主帅当成亲大哥,从心底里尊崇,甚至愿意为他卖命。 果然是成大事的男人呵!苏心玥呵呵两声,抓起一个胡饼浸到汤碗里,泡软了之后,方才放入口中咀嚼吞咽起来。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随意问道:“停云,你觉得这场仗该打吗?” 好好的怎么突然问她这个?停云诧异未歇,就见苏心玥抬头朝她笑笑,“无事,我只是随口一问。” 想必是觉得自己身为丞相之女,蒙圣恩多年,如今却跟着来讨伐朝廷,有些于心不忍罢。停云想了想,便道:“奴婢不晓得什么对错黑白,奴婢只知道,于国有利的事,那便是忠,于百姓有利的事,那便是义。如今二殿下禄蠹昏庸,致使生灵涂炭,令百姓处于泥涂中而不顾,这般作为,人人皆欲除之而后快。” 停云小时候跟着小姐也读过些书的,故而能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她所知道的究竟是一些粗浅的道理,亦即是魏曜所表现出来的那部分——至于他究竟是想拯救百姓于水火,还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登上大宝,却不得而知了。 也罢,横竖顾広从前得罪她的地方不少,就算要诉冤,也不该为他诉去。苏心玥慢慢搅着碗中的调羹,沉吟当魏曜打赢这场仗后,她将如何自处。 眼瞅着黄昏过去,估摸着魏曜已经回来,苏心玥借口给夫君送些粥水,带着停云姗姗来到魏曜的书房前。 停云叩门三下,里头便有人应道:“进来。” 苏心玥命婢女在外等候,自己接过她手里的朱漆食盒,用手肘抵着推门进去。 魏曜面前摆着一副宽绰的舆图,正伏案书写些什么,见苏心玥骤然闯入,脸上有些微的尴尬,随手用镇纸将舆图压着,自己却微微侧转身子,面向苏心玥,“你怎么来了?” 行军打仗之事,魏曜从来不叫她插手,想来既是顾虑她的心情,也是怕她一时糊涂,不识大体,做出有误大计的举动。 苏心玥面上却是一片从容坦然,浅浅笑着,“郎君劳碌了一天了,我想着你腹中必然焦渴,因此炖了碗乌鸡茯苓汤来。” 自从那次魏曜替她挡过毒箭之后,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自然只是表面上的缓和——苏心玥知道真正的症结所在,她今日过来,就是为拔出横亘在心头的尖刺的。 “难为你费心。”魏曜说着,将食盒接过去,也不多问,端起碗盏便细细啜饮起来。 “郎君不怕我在汤里下毒么?”苏心玥半开玩笑的问道。 魏曜神情不变,“不会,你若是有心,早就有机会下手,何必等到这时候。” 这倒是实话,他对于苏心玥从来就不做防备,想到这一点,苏心玥心底便有隐隐的悲哀:不是对于自己,而是对于魏曜。 可恨之人也终究有可怜之处,无论魏曜前世做过些什么,今世的他,或许正在努力改过。可惜从一开始,这些便都是错的,都是假象。 苏心玥眸中变幻不定,她突兀的俯身下去,郑重的拜了一拜。 “你这是做什么?”魏曜忙前倾搀扶她,轻轻皱起眉头。 苏心玥不肯起来,只以冷凝庄重的声调说道:“妾身请求大人,无论发生何事,都万勿伤害我父母兄长,至少保全他们一双性命。” 她在魏曜面前,从来都是你来我去,不减傲气,今日却行出如此大的礼,足可见她所言非虚,的的确确乃心中所想。 原来是为这个,魏曜还以为是什么呢,当下轻舒一口气,颔首道:“这是自然,岳丈大人乃国之栋梁,我再是非不分,也不会让他老人家置于险地。” 何况苏相虽居右相之尊,但毕竟只是一介文臣,近来又与二皇子顾広颇有龃龉,已被顾広勒令称病不朝,竟和赋闲在家没什么两样。魏曜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寻这位老丈人的麻烦,况且,为了苏心玥,他也该好好保护苏氏一家老小才是。 得了魏曜的保证,苏心玥放心许多,后面的言辞也就更方便出口。她施礼再拜,仰头道:“妾身还有一个请求,望大人一定要答应我。” 今日为何这样郑重其事,倒跟交代后事没什么两样。魏曜心头有隐约的不安,摸不清状况,只能勉强道:“你但说无妨。” “我知道大人胸怀宏图壮志,妾身不敢阻拦。只求将来若大业得逞,大人您如愿登上大宝,请另择良配,万勿立我为皇后。”苏心玥的嗓音向来圆转甜美,这一段话被她念来抑扬顿挫,更如戏台上的唱词一般惊心动魄。 魏曜轻轻笑了,“你是我的发妻,若不立你为后,还有谁配得上这个位置?” 显然他以为苏心玥只是闹着玩的,并没十分放在心上。 苏心玥叹了一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她。” 声音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只是平铺直叙道来,如同晨起的一句闲话般无足轻重。 魏曜脸色却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祸国妖姬(穿书)》正文 50.离奇 我不是她。苏心玥很清楚这句话的力量, 一直以来,魏曜都是因为心中的愧疚而对她好, 这在他看来或许是一种赎罪。 可是苏心玥并不需要, 她要的是自由的人际关系,而非一个男人无休无止的悔恨与歉意。魏曜对她越好,只好令误会越来越深重, 将来一旦揭穿之时,便不可收拾。 她只不过是做了别人赎罪的替代而已。 其实她早该同魏曜说清楚的, 先前隐忍不发,是顾虑着建平帝,顾虑着远在长安的苏家。如今建平帝不久于人世,对苏家不会造成任何威胁,苏心玥又从魏曜这里得到保证, 她才能放心大胆的吐露真实。 自嫁进魏家以来, 她恪守本分, 对魏曜虽不十分体贴, 却也并未作出悖德忘义之事, 不止是为了避祸,也是想看看, 魏曜究竟能对“苏小姐”做到何种程度。如今已经得到验证了,魏曜的确是诚意悔过, 不惜为她挡去毒箭, 不惜为她去死, 苏心玥若继续顶替苏小姐的身份, 或许后半生也能得到魏曜长久的怜惜。不一定是长久的爱,但有这份愧疚之心压着,魏曜便永不会亏待她。 甚至于对魏曜而言,隐瞒事实也是一件好事。这将使他心安理得的过完下半辈子,因为一切都有了合情合理的目的。相反,苏心玥当面戳穿这些谎话,魏曜却很可能恼羞成怒,觉得自己长时的努力付诸东流,一气之下将她杀死也是有可能的。 但苏心玥还是要说。 她并非不爱惜性命,只是这些好不是她该受的,也受不起。若说魏曜因前世的错失背了良心上的债,那么苏心玥也背了魏曜的债,她不要欠任何人,更不愿享受这些本不属于她的好处——既要对得起活人,也要对得起死人,这样她才能毫无负担、清清白白的活下去。否则,宁可一死。 此时魏曜脸上的神情悉数落在苏心玥眼中,她听见那人涩声问道:“你是谁?” 很好,苏心玥本来的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佐证。魏曜能这样迅速地反应过来,证明他亦并非毫无怀疑的。 苏心玥深吸一口气,直直的看向魏曜,“真正的苏心玥已经投胎转世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这样说大概是有点玄幻的,不过魏曜连重生都见识过,其他的事大概也能够接受。 苏心玥带点紧张,但是有条不紊地将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缘由悉数道来,包括从一开始,她便洞悉了魏曜的命途,洞悉了他与苏小姐的前世。 魏曜缓缓拨弄着手上一枚铜扳指,神色并不像苏心玥预期的那样震惊,反倒呈现出一股若有所思的态度。不过此人本就藏而不露,大约有什么情绪也不会表露人前罢。 魏曜沉吟了一会儿,冷冷的向她问道:“你早些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等到今日?若误了军国大事,可知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果然成大事者儿女私情都是次要的,唯有野心与欲望才是重点。面对魏曜这般严厉的质问,苏心玥不但不惧,反而有点好笑:本来以为是石破天惊的一件秘闻,在魏曜的眼中竟一钱不值么? 踌躇了一下该如何措辞,苏心玥方坦然应道:“大人高瞻远瞩,又心思过人,区区一个小女子的心思又怎能将您扰乱?之所在选在今日,只因大人大业将成,若再不提起,日后怕是再无机会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索性将自己所思所想一一道来,“我知道,大人多活了一世,今生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前世的补偿。可惜斯人已逝,终不再来,我若存心欺瞒,固然可以得享母仪天下的尊位,可是您,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将皇后之位交托给我吗?我想大约也是不能罢。” 魏曜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什么多活一世,你满嘴里胡说些什么?” “啊?”苏心玥不禁怔住。 魏曜不该是这种反应,难道她猜测的不对? 那人瞅了她半晌,蓦地说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重生的。” 这下苏心玥更加糊涂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魏曜如何会以为她是重生的? “你过来。”魏曜招手示意她上前。 苏心玥听话的过去,就见魏曜摊开手心,掌纹里竟是一个只剩半截的铜扳指,看去相当的旧,黯淡而无光辉。 “可认得这是何物?”魏曜说道。 苏心玥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她当然认得这是什么,车祸之后穿来这里,手心里攥着的就是这东西。当时她还想着,若想老老实实走完剧情再回去,这枚扳指或许便会发挥极大的作用,可是破破烂烂的半截能做什么? 当时她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瞧来,分明还得另一半相互印证的。 苏心玥慌忙的开始找寻身上的荷包香囊,还好,不曾丢失,且是随身带着。她赶紧取出那铜制的小玩意儿,与魏曜手心里的一比对,果然是正好契合。不过除了对的上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异常。 看来走完剧情才是正理。 现在事情很明白了,原来魏曜也是个假魏曜,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和她一样被带来此处,冒名顶替了原主的身份,不过他说以为自己重生是什么意思? 苏心玥默默地将戒指收好,看着他道:“你觉得我重活了一世,才处处给你脸子瞧吗?” 魏曜摸了摸鼻子,脸上有些讪讪。 这种想法也是很理所当然,若非两世为人,原本依照剧情该对他一见倾心的苏小姐,何以会屡次对他爱答不理,还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只有吃一堑长一智这个理由能解释了。 不过这个魏曜也奇怪的很,明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为何还心甘情愿的扮演渣男角色,他是抖吗? 苏心玥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个意思。 魏曜玉白的俊容微微泛红,掩饰着转过脸,“那是……知难而上么,怎能因一点挫折就轻易退缩呢?” 看到此人的神情,苏心玥越发肯定了心头的想法: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个倒不渣,只是真傻而已。 原本预料中的狗血桥段却是以这样离奇的方式结束,巧舌如簧的苏心玥也觉得词穷了。 她扶着桌子起身,觉得膝盖都有些麻了,魏曜忙搀她一把,免得她撞到地上去。 苏心玥不着痕迹的将他推开,淡淡说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就不扰你了。” 说也奇怪,明明眼下误会都已得到澄清,苏心玥对他的态度似乎更加冷淡,魏曜脸上不禁有些无措。 其实这也不能怪苏心玥,她只是没想好该以何种方式来跟魏曜相处而已。先前也就罢了,好歹名义上是真夫妻,如今两人都明了对方是西贝货,还要继续扮演恩深义重么? 不知怎的,苏心玥也有些窘起来了。她摸摸脸颊,脸上有些微热,既然魏曜所做的一切并非出自赎罪,难不成他还真对自己这个冒牌的苏小姐动心了? 这也太可笑了,想必只是一时玩心大发而已。就好像大多数种马文里的男主那样,见到美人不要白不要——大约在这个世界里,的确也没有比她更美貌的人了。 这般想着,苏心玥便继续心安理得起来,她只想安安心心做她的宜安县主,男人于她如浮云而已。 停云守在门外,方才虽听得不甚清楚,却已感知到书房里气氛肃穆,还以为自家小姐同姑爷吵起来了。如今见她毫发无损的从里头走出,姿态亦是从容不迫,不由得大为纳罕,遂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小姐与姑爷适才可是起了争执,敢是为了丞相大人?”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若非为了苏家,小姐何至于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脖子虽没粗,脸却是真红了。 苏心玥扭了扭纤巧秀美的颈子,摆摆手道:“无事,你想多了。” 想想明日便是大军压境,她与魏曜却还在他乡遇故知一般契阔相谈,也是可笑得很。 不过说穿了这桩秘密,苏心玥心口的大石也松动了。原本抱着必死之心来同魏曜摊牌,虽说不一定会被处死,但一想到原书里魏曜的凌厉手段,苏心玥便有些不寒而栗;这一个却是不消怕的,看着他那张脸,苏心玥都觉得亲切许多。 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从此以后,她与魏曜便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可以相安无事却又风平浪静的过日子了。 脚步轻快的回到房间,苏心玥就让停云给她烧水沐浴。她急需洗个热水澡舒坦舒坦,这些年的累赘一旦放下,身上的积郁也该冲刷一空。 今晚她亦睡得很早,从前是为了装作一副贤惠娘子的态度等魏曜夜归——虽不是刻意讨好,她潜意识里也顶怕得罪那人;现在她当然放心了。 要是魏曜知趣一点儿,知道男女有别,人前人后就该做出两幅态度来:人前当然还是扮演本来的角色,人后自不妨各找各的乐子去。她不干涉姓魏的,姓魏的也别来干涉她。 谁知半夜里还是有人偷摸溜进来。苏心玥睡得正香甜,忽然感觉被窝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将她唬了一跳,还以为是伽椰子姐姐来了。 谁知点燃桌上油灯一瞧,却是魏曜只着单衣,半边身子已钻进了被子里。他生得那样高大,自然不可能毫无动静。 两人默默地对视片刻,苏心玥终于开了口,“你怎么过来了?” 她以为这种事不用暗示也能明白呢。从前两人是真夫妻,自然不避讳同床共枕,如今可是假夫妻了,他都不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对面人微微睁大眼,有些惊奇的道:“你是我娘子,自然该宿在同一间房里。” 苏心玥总算瞧出来了,装无辜是冒牌货的本事,真魏曜好歹坏得坦坦荡荡。 原来两人的气质竟是黑心莲和白莲花的差别,苏心玥后悔没能早早看出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蒙在鼓中许久——当然其中也有她自己的错处。 苏心玥瞪他一眼,正要亲自赶他出去,谁知魏曜捂着肩膀,脸色似乎有些微白。 那日的肩伤还没好吗?苏心玥微微皱起柳眉,“把衣裳脱了,给我瞧瞧。” 魏曜却如小媳妇一般的缩着肩,讷讷道:“这……不大好吧?” 现在又来装什么纯情呀,好像她没见过魏曜身上那几块肉似的。苏心玥二话不说,解开他胸前的纽子,将一只袖子拽下来,手指便往他伤处按去。 停云听到里头响动,还以为小姐口渴了要喝水,正要递茶进去,冷不防听到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唤,脸上便腾地红了。 这……明日还要打仗呢,夫妻俩晚上还这样不消停,这都叫些什么事呀! 她壮着胆子,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上前叩了叩门,清了清喉咙道:“小姐,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