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真爱演》 正文 第1章 永元二年,夏。 轩敞的寝殿内,香烟缭绕。宽阔的大床罩着淡红的纱帐,影影绰绰可见里头的人形,那人犹在沉酣之中,半边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睡姿颇为不雅。 一位宫装女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大床,皱了皱眉,替她将被子掖好,方轻声唤道:“皇后娘娘,您该起身了。” 床上人愉快地翻了个身,仍旧呼呼睡去。 那女子耐着性子又唤了几声,只是不应,饶是她涵养再好,也不由动怒了,索性俯下身来,凑到皇后耳边,大声喝道:“娘娘,您该起身了!” 其声如雷贯耳,动魄惊心。 被称作“皇后”的那人一激灵从床上坐起,一双眼睛眯眯缝缝,两只手却在空中乱伸乱抓:“什么,要开机了?小云,快给我梳妆,穿衣裳,快!” 女子咦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呀,什么开不开机的?还有,我告诉您好多遍了,我叫容心!不叫小云。” “好的,小云。”江莫忧仍迷迷糊糊,她用力揉了揉眼皮,方渐渐清醒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面孔,她唬了一跳,“容心,你这是干什么?” “我看看您睡醒了没有。”名为容心的侍女——称她为侍女,年纪仿佛偏大了一点,但若说是嬷嬷,却又嫌不够老——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您不过病了这几天,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跟从前一些儿也不像。” 的确换了一个人呀!江莫忧暗道,平白无故的,她来到这世界,又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当然跟本体不一样。 她兀自在那里发呆,尚未察觉锦被从肩上滑落下来,半痕雪脯暴露无遗,容心忙朝她努了努嘴,并道:“娘娘,虽然这是您的寝宫,也得注意着点。若是皇上在呢,您哪怕什么都不穿也没有什么,但若是叫旁人瞧见了,外头可又要起风言风语了” “你胡说什么呀!”江莫忧匆匆忙忙打断她的话,红着脸将里衣系好。 穿衣毕,江莫忧乖乖地坐到铜镜前,任由容心为她梳理那头如云般的秀发。 这张脸不是她自己的。 她细细打量着镜中人的面容。柔嫩的嘴唇,挺廓的鼻子,眼睛不算太大,可是眼皮很双,眼珠很亮,清凌凌的足够动人,用力瞪大了也能吓人。 这张脸的硬件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比她原有的还要好。江莫忧从前不过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没有身份,没有背景,还是姿容不十分出众的那种——连潜规则也瞧不上她。然而她一直都很努力,或者自认为很努力,兢兢业业,在各种狗血剧里认真的打着酱油,一路从群演混到了反派一号。正当她以为大好前程即将来临时,她华丽丽地穿越了,因此这希望也就成了泡影。 事情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时她正在摄影棚里与单纯不做作的女主对戏,充分发挥自己奸角的潜质,将白莲花女主骂得狗血淋头,几乎称得上吊打。导演非常满意,喊了“咔”之后,就吩咐大家各自散了,先吃午饭。 江莫忧忙让小云(小云的身份是助理)为自己卸妆,一面急急忙忙地跑去领盒饭,生怕晚了就没吃的了。在经过白莲花女主身边的一刹那,江莫忧忽然发现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尚未等她弄清楚那笑容中的含义,白莲花已经恍若无意地伸出一只纤细的脚,轻轻巧巧地将她一绊。 江莫忧成功地摔了个狗吃一屎,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附身在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她并不十分奇怪——她看的小说不少,这种事是小说里常有的。而身为一个体验派演员,她有时甚至巴不得亲身经历一些这类的事。 当然,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大不相同了,譬如叶公好龙。江莫忧虽然不害怕,却很不高兴。虽然她穿到了古代,虽然她成为了皇后,可是一个失了宠的皇后是没有好下场的——诸多小说和电视剧都证明了这一点。 古装剧第n定律:皇后总是不得宠的,因此总被定位成可怜的角色,哪怕有时候硬气一点,心狠一点,成了坏人,那也是不成功的坏人。既得不到观众的喜爱,也享受不到自身的快乐。 她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什么性子,可是从容心的描述来看,大约也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当今天子成桓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将江莫忧赐与他为正妃。江莫忧理应是温顺娴静的大家闺秀,温顺到近乎庸懦的地步。 这样的性子是不招男人喜欢的,江莫忧还未得宠就已失宠,好在成桓虽然不曾宠爱她,但也没有废了她,登基之后仍旧立她为皇后。但这样一个皇后的空架子,其实与被废也没有太大分别,无非名份上好听一点罢了。 江莫忧叹了一口气,看来就连穿越,她的运气也比别人差些。说起来都要怪这个皇后,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去寻死,害她成为影后的梦想也破灭了等等,这皇后到底是自己作死,还是别人要害死她?若是后者,江莫忧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越想越心焦,忙问道:“容心,我是怎么死的?”见容心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她,江莫忧立刻改口:“我是说病,对,我是怎么生病的?自打我病好之后,这脑子终日混混沌沌的,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容心投来同情的目光,“您真要听吗?唉,说起来还真怪难为情的!” 江莫忧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 容心于是娓娓道来,原来约莫一月以前,皇上升了苏昭仪为妃,原本也不算什么,做皇后的不该为这等小事计较,可是那苏妃却是个多事的,其势汹汹地跑来玉凰宫炫耀,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皇后心头火起,便训了她几句,苏妃却哭哭啼啼地跑去向皇上告状。皇上偏听她之言,信以为真,反责怪皇后心怀嫉妒,责令其静思己过。 皇后心中郁结,便令御膳房做了许多糕饼点心,诸如芙蓉糕c桂花糕c什锦香糕之类,日日暴饮暴食,谁知却被一块糕噎住,喘不过气来,当场昏死过去。众人都说不中用了,还是从宫外请来了一位神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将那块糕吐出来,得以回生。 江莫忧听得汗如雨下,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哦卖糕的(一hyg一d),怎么会有如此离奇之事呢? 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也令她非常感兴趣,“苏妃不过一个正三品的妃子,如何那般厉害,皇上就这么宠爱她吗?”而且苏妃这名字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容易让人联想起某种女性月用品。 “宠不宠爱的倒是其次,您不知道这位娘娘的身份,”容心摆了摆手,一脸讳莫如深,“她父亲是征西大将军,早已开府封侯,母亲是澹南郡主之女,长兄任御史中丞,娶的是丞相的外孙女,次兄随父从武,官职虽不高,却已取得军功,晋升是早晚的事,虽然尚未娶亲,在京中也炙手可热” 容心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再加上自己生得美貌,难怪苏妃在宫中一路顺风顺水。她是去岁进宫的,刚进宫就封了婕妤,半年不到就升了昭仪,现下已经成妃子了,她还这样年轻,往后还有得晋封呢” 这才是玛丽苏开挂的人生呢!和她比起来,自己这个穿越女算什么,简直弱爆了。江莫忧不免有些闷闷,后面的话她也没心思听下去了。 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处于一种消极的状态中,如今更是有理由消极下去,有这么一位劲敌存在,她这个皇后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她虽然参演过不少后宫剧,真实的后宫生活却是一点乐趣也没有啊。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没有冰箱,基本的生活条件都得不到保障,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不能出去,连自由都被剥夺了,说得矫情一点,仿佛鸟儿折断了翅膀,不能展翅翱翔。 容心看出她的愁绪——这些日子她总是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便劝慰道:“娘娘,您别太伤心了,好歹您还是皇后不是么?等皇上真废了您那天,再伤心也还来得及呢。” 这真是劝人的话么?江莫忧颇为无语地望了她一眼,她忽然觉得这奴婢和原皇后还真是天生一对。 容心又道:“今儿是月初,众妃嫔循例要来请安的,您可得好好梳洗一番,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万万不能叫她们轻瞧了去。” 江莫忧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 擦过牙c漱过口c洗过脸之后,江莫忧便由容心领着预备去往大殿上。她其实很想美美地用一顿早膳,可惜只能恋恋不舍地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她自己起得太迟,已经有人来了。 那人看起来是个温柔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那人见到江莫忧过来,立刻站起身子:“见过皇后娘娘。”她的面容清秀腼腆,是不容易招致同性嫉妒的那种——同时也不容易招徕异性的喜爱。 容心在江莫忧耳边悄悄道:“那是陆美人。”她现在已经很习惯皇后奇差的记忆力了,所以时刻在旁提点着。 江莫忧微微颔首,满面春风地笑道:“陆妹妹来得倒早。”她没有演过皇后,可是见过别人是怎样演皇后的,只好有样学样。 陆明玉笑道:“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不敢起迟。” 肯对一个失宠的皇后这样尊重,是个良善人。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江莫忧便与她亲切地交谈起来。临了得出一个结论:这女子的确不得宠。因为她们彼此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 言谈之间,众妃嫔也都陆续前来,江莫忧便住了口,任凭众妃一一给自己请安。她留心观察众人的态度,饶有兴致地发现,她已经可以很清晰地分辨敌友。如陆美人c穆良人c周采女几个,她们是亲皇后党的,意思也就是说,她们与苏妃不睦。至于薛才人c赵充仪c傅婕妤等人,见到她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气,请安的幅度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看就知道是敌军阵营的。 江莫忧看看人差不多到齐了,准备开口说话,薛才人却轻而易举地打断她:“皇后娘娘,苏妃娘娘还没来呢。” 主子还没到呢,狗腿儿就开始打前锋了。江莫忧微笑道:“苏妃一向来得这么迟吗?” 她本意是想给薛才人一个下马威,而且自认为做得十分自然,不料薛才人掩口而笑:“娘娘不是很清楚么?哦,我倒忘了,前段时间娘娘一直病着,也免了六宫请安,难怪您不大记得。” 赵充仪假意为她解围,“皇后娘娘病体才愈,难免有些神志恍惚,才人你得体谅,不过话说回来,苏妃娘娘圣眷隆重,身体劳乏,即便来迟了些,想必皇后也能谅解。”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直如做戏一般,还口口声声体谅,岂有以堂堂皇后之身,还得一个才人来体谅的道理? 这想法才一掠过,江莫忧惊觉自己入戏太深了。真是的,她一个现代人,与她们较什么真呀!这些可怜的姑娘,日日关在这深宫里,闲得没什么事做,只好吵架斗嘴,占点口头便宜罢了。 容心倒是实打实的有了怒意,她才要发话,江莫忧却轻轻摁住她的手,示意她镇定下来。容心一惊,忙望向她,只见江莫忧的目光坚定而深沉,容心陡然会过意来:娘娘是在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江莫忧可不知道容心已经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一千种含义——几乎可以凑成一部孙子兵法。然而事实上,她不过是随意地瞪着眼睛,仅此而已。 短暂的静默后,门外传来太监拖长的尾音:“苏妃娘娘驾到!”他这句话至少喊了十秒钟。 好大的盛势! 在万众瞩目的氛围中,苏妃终于姗姗来迟,艳光四射地踏进殿来。江莫忧一眼就被她的下半身吸引了——不是因为她的腿很长,当然,她的腿的确很长——而是因为她走路的姿势非常奇特。不是古装剧里那种很含蓄的莲步轻移,而是近似于模特儿在t台上所走的猫步。她的步子看起来迈得很大,其实并不大,她的腿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这样,尽管她走得并不快,看起来却很有气势。 她本人也的确很有气势,几乎可以说具有超模的气场。她的下巴高高抬起,头也是仰着的,江莫忧很怀疑她是否看得清眼前的路,然而她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并且顺利地坐了下去,令江莫忧感到非常失望。 等她坐下来,江莫忧才清楚地看到她的脸。怎么,她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倾国倾城嘛!尽管搽了很厚的粉,还是可以看到她脸上有两点微微的雀斑。脸倒是尖削的瓜子脸,可惜太尖了,下巴可以在人身上戳一个血窟窿。让人很难分辨这样的鬼斧神工出于天然的恶意还是人为的改造。 她的眼距也有些太开,鼻子扁了点,嘴也稍稍偏大。江莫忧越看,越在苏妃脸上发现些新的缺点——当然不怀好意的人也可以说她这种行为是出于女性的嫉妒之心。 但不管怎么说,苏妃终究是个美人,这不仅是由于她那种妩媚的风情,而且还因为她具有盲目的自信——她庞大的背景也支撑了这种自信。俗话说得好,自信的女人是最美丽的,苏妃正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苏妃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倒的确悦耳,“臣妾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江莫忧想震慑一下她,便故意冷着脸不说话。 苏妃却不以为意,仍旧笑道:“我就知道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怪罪我的,臣妾到底年轻贪睡,不比年长之人,想睡也睡不着了。” 她这番话说得非常高明,让人一下子联想到皇后的人老珠黄,其实江莫忧不过比她大几岁而已。江莫忧很想发火,可是想到原身的前车之鉴,又不敢轻易招惹了。她不确定这位苏妃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只好干笑了两声,“瞧妹妹这话说的。” 苏妃却不依不饶,“哦,娘娘,我可不是说您年纪大了。”见江莫忧不肯接茬,她便又换了个话题:“娘娘,不知您贵体可大安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江莫忧立刻起了警觉,“托妹妹的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也是,看您的气色比先前红润了好些,连身材也丰润了不少。”苏妃抿着嘴笑道。 江莫忧情不自禁地低头看去,因着是夏天,衣裳穿得薄,身材上的缺点便很难遮饰。她不知这位皇后是一向如此呢,还是前些日子糕饼吃得多了,体态愈见丰腴,虽然算不得胖,离瘦已经很遥远了。 她又朝苏妃望去,不得不说,苏妃的身材是很不错的,是符合现代人审美观念的那种好。她生得高,容易显得苗条,她也的确够瘦,虽然从上到下接近于一根竹竿,但的确是模特儿类型的标准身材。 江莫忧不觉起了自惭形秽之感,说好的古代以胖为美呢,为什么她会被这样鄙视啊? 苏妃给予敌人双重的打击,正在展开第三重攻势,“娘娘,哪怕皇上不来,您也不能这样胡吃海塞地发泄啊,胖了还是小事,就怕吃出病来,终究苦的是您自个儿呀!” 这下连江莫忧也不得不佩服她了,苏妃的战术层层递进,从三个不同的层面对她展开进攻:先说她老,次说她胖,最后说她不得宠。充分掌握了“稳c准c狠”的原则,这样的女人不该呆在深宫之中,应该去战场上大展身手呀! 江莫忧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溃不成军,最后只能匆匆忙忙地结束这次早会,“大家还没用早膳吧,都散了吧!” 苏妃雍容大方地站起身来,伸展开两条柔若无骨的手臂,薛才人和赵充仪上前一左一右地掺着她。苏妃领着一群小跟班,得意洋洋地去了,临走还轻蔑地瞟了江莫忧一眼。 众人一走,玉凰宫立刻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容心一脸不忿地扶江莫忧起身,“苏妃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好歹您还是皇后呢,她就敢这么不把您放在眼里,真是气人!” 江莫忧将演戏的经验充分运用到对话中,“谁让皇上宠她呢?在这宫中,得宠与失宠就是天壤之别,她今天早上姗姗来迟,一方面固然是她自己的原因,另一方面大约也有伺候皇上的缘故吧。” “您听她胡扯!”容心不屑地撇了撇嘴,“皇上昨晚根本没歇在她宫里。” 江莫忧一听此话大有玄机,忙道:“此话怎讲?” 容心便告诉她,原来成桓竟是个明君,从来不沉迷女色,一个月倒有半个多月是不进后宫的,大半时间都待在太仪殿里批折子,或曰,处理政事。 “可是他进后宫的那十多天里,大半时间都歇在苏妃那儿,对吗?”江莫忧懒洋洋道。 容心只好点头。 这就对了,得不得宠是相对而言的,成桓懒进后宫,这只能说明苏妃不具备成为祸国妖妃的资本,而不能作为她不得宠的证据。 江莫忧不想在这个问题多做纠缠,苏妃得不得宠都碍不着她什么,可是这个人的脾性的确叫人望而生厌。经历了方才那番挑衅后,江莫忧看这位妃子很不顺眼,不仅是她的所作所为让人很不爽,就连她的面容也跟那位白莲花女主有几分相似。 江莫忧心中一动,问道:“苏妃的闺名叫什么?” “您问这个干嘛?”容心不解。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 “让我想想,好像是叫无衣,对,苏无衣。” 苏无衣?那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不过这名字还真是奇怪,江莫忧笑问道:“有什么来由吗?” “好像说,她出生的时候是光着身子的,所以取名无衣。” 这不废话吗,谁一出生是穿着衣服的?又不是自带装备!她隐约记得诗经里面仿佛有一首《无衣》,本来还以为取材于此,现在看来是她高估这家人了。 不过苏无衣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有几分道理,至少有一件事是她必须要解决的:她决不能容许这个身子继续胖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当她还是一个小演员的时候,江莫忧已经十分注意保持身材,虽然她没有做主角的机会,可是恶毒女配也有貌美如花的权利呀!甚至比主角更注重这个。 现在她决心回到从前的状态,尽管不需要像模特儿那样严苛,至少不能太过富态。 她是说做就做的人,立刻就行动起来。容心看在眼里,却十分忧心:“娘娘,早膳您就戳了一筷子,午膳您压根就没动,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受不了的呀!” 江莫忧一边做着各种在容心看来奇奇怪怪的动作,一边气喘吁吁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好女不过百,她要朝这个方向努力,争取将身上的膘甩下去。要是有可能,她希望有一个量化的标准,通过数据进行监控,激励自己,于是她问道:“容心,宫里有那种大秤吗?” “秤?您是指多大的?” 江莫忧的眼睛闪闪发亮,“越大越好,最好是可以称人的那种。” 容心毫不犹豫地击碎她的希望,“宫里有称碎银子的戥子,有称猪肉的杆秤,唯独没有秤人的。您要是想称自个儿,不如将自己剁碎了,一块肉一块肉的称起来,那才行得通呢!” 江莫忧听得心下暴汗,这是拍恐怖片呢!不过容心的话倒给了她一点启示,她想起曹冲称象的典,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计议已定,她吩咐容心派人准备一条船,并各样大小的石头。容心问她要这些有何用,她得意洋洋地解释道,将空船置于湖上,自己站上去,在水船交接的地方画上记号,再将船腾出来,改放石子上去,当水面到达刻线时即停止,再一块一块地称出石头的重量,就可以知道人的体重了。 想法很美好,可是容心很怀疑这法子的实用性。看到江莫忧兴冲冲的样子,她也不忍劝阻了。 于是挑了一个晴好的日子,主仆俩来到御湖边,果然看到湖边泊着一条小船。 这船却比江莫忧想象的小得多。 容心向她解释:“尚宫局的人说,宫里的大船另有他用,只好派一艘小的来。” 罢了,她本就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后,旁人肯敷衍她就不错了。江莫忧试探着站上去,只觉得船身晃动得厉害,她努力张开两腿,伸开两臂,尽全力保持平衡。 很好,船渐渐稳下来了,现在就等船身停止晃动,才好做记号。她信目望去,忽然瞥见湖畔柳树下立着两人。那为首的一个,风姿挺拔,长身玉立,虽然远处看来面目有些模糊,瞧那轮廓就很出众。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皇帝应有的服制。 且说成桓批了一晌午的折子,趁便来湖边散散心,他本来没有留意,还是他身边的侍卫凌睿眼尖:“皇上,那船上站着的仿佛是皇后娘娘。” “皇后?她不是在宫中静养吗?”成桓皱起眉头,“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成桓索性往那边走几步,好看得更清楚些。 他看清楚了,江莫忧也看清楚了。她直直地朝这边望过来,发现成桓的五官比她想象中更为俊俏,用“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如果不是考虑到性别问题,她甚至想说祸国殃民。 像所有的面瘫帅哥一样,你很难想象成桓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他脸部的肌肉线条那么流畅,江莫忧几乎要怀疑他肉毒杆菌打多了。 此刻他紧紧地抿着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冷淡的目光投射过来,江莫忧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频率稍稍加快,几乎拥有少女时代的悸动感觉。好吧,她一定是发花痴了,但这有何不可呢?男人有欣赏美女的权力,女人同样有欣赏帅哥的权力,更何况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成桓盯她盯得更紧,江莫忧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没错,就是小说里常常描绘的“她沉溺在他温柔的目光里,连呼吸都快要停止”。当然,成桓的目光一点也不温柔,可是他长得好看呀!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江莫忧一边鄙夷自己没有定力,一边却觉得口水仿佛要流出来,她情不自禁地抬了一下手,想试一下嘴角是否真的润湿了——就在这一瞬间,她已经失去了平衡,小木船剧烈地晃动起来,江莫忧立足不稳,一头栽进水里。 凌睿立刻便要上前:“皇上,娘娘落水了,微臣这就去救人。” 成桓却一抬手止住他,“你且等等。”他倒要看看,江莫忧是在做戏还是的确有危险。 凌睿心中焦虑,奈何皇命难违,只好置手旁观。过了一小会儿,看到江莫忧在水中扑腾,他再也忍耐不住,“皇上,娘娘她不会游水,咱还是快救人吧!” “她不会吗?哦,朕倒忘了,那你快去吧。”成桓或许也有几分着急,当然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淡。 凌睿得了皇命,解下外衣便要一头扎进水里,可惜已经晚了——不是来不及,而是已经用不着了。江莫忧扑腾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会,便停止挣扎,便矫捷利落地游上了岸,如同一尾游鱼那样灵活。 容心忙拉她起来,只见江莫忧的衣裳已经透湿了。江莫忧却不以为意,她径自走到成桓跟前,湿哒哒的屈膝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成桓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江莫忧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臣妾告退。”说罢,她领着容心从反方向离去。两句话,她已经结束了一次会面。 尽管弄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江莫忧却走得飞快,容心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还一边追问着:“娘娘,您是什么时候学会洑水的呀?奴婢怎么从没见着。” 江莫忧头也不回地说道:“做梦学会的。” “啊,还有这种奇梦?” 直至回到寝宫,江莫忧仍觉得遗恨难消。方才水中的那场戏,一开始的确是真的——她虽然会游泳,总得花些时间适应这个身体,后来也许有一点做作的成分,那也是因为她以为成桓会来救她,巴不得发生一点英雄救美的戏码,说不定还盼着成桓给她做人工呼吸。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发痴也得看准对象。成桓此人分明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怕他再厌恶这个皇后,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呀!他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现在就连他那张皮也挽救不了他在江莫忧心中的形象了,成桓万万不会想到,仅仅是一时的捉弄之心,竟会招致这么强烈的恨意。 江莫忧越想越气,现下看来这宫里简直没有一个好东西,妃子们一个个嚣张得像天上的神仙,皇帝又是个冷血无情的爬行动物,受苦受难的只有她这个皇后。 她心头忽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何时她可以将这些人全部踩在脚下?她演过的那些脑残狗血剧为她的想象提供了支撑:不错,她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或者更进一步,连皇帝也打倒,譬如说,做掉皇帝,自己当女皇(这个难度系数可能高了点),亦或是成为皇太后,垂帘听政。 当然,想当太后,她得先扶持一位皇帝,扶持别人的孩子是不现实的,因为这宫里的妃子都未有子嗣(真是奇怪);那么,她得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这样一来,她得先获得成桓的宠爱,毕竟生孩子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江莫忧的想象力燃烧起来:不错,她一定要获得成桓的宠爱。女人要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先得到他的心,再狠狠地打碎他的心,让他痛不欲生。 这时她已经将自己代入到前皇后的角色里了,这么多年她所受过的冷遇与孤寂,她要原原本本地将这笔债讨回来。凭借她多年演反派角色的经验,她做不了长孙皇后那样的贤后,那么不妨成为妲己那样的妖姬,毁了成桓!一统后宫!苏无衣也将成为她的脚底泥! 她忽然咯咯地笑起来,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一定要得宠。” 容心正蹲在地上将湿衣服摊平,一听这话骤然转过头来,“娘娘您终于想通了!”语气十分惊喜。 江莫忧怀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抓着容心的手,看着前方:“对,我想通了,我不可以再任人宰割!”颇有豪情壮志,随即她意识到容心手心湿漉漉的沾满了水,忙将手抽出来,声音里的壮气不免大打折扣:“容心,你会帮我的,对吧?” “这是自然,不过,娘娘您还要继续节食吗?” “那是必须的。”不管是宠妃还是妖后,纤细的腰身都是不可缺少的。也许赵合德和杨玉环是例外,然而她们都是妃子;想成为赵飞燕那样的一代妖后,非得瘦成人干才行。 这个称体重的方法看来是行不通了,既危险又费事,看来她只好采用目测法,看看自己身上的肉每天减少了多少。 在一种奇怪的激情鼓舞中,她回忆起成桓的面容:尽管这个人这样可恶,他长得还真俊呢! 当然这两点并不矛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麻烦,江莫忧空有一腔雄心壮志,却缺乏实施的具体方针,而且没有占据主动权,因为敌人先行造访了。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成桓,觉得非常奇怪:长久不来的这个人,为何突然跑来,说要跟她一起用早膳。 “你盯着朕做什么,朕脸上有饭粒吗?”成桓扒拉了一大口饭,腮帮子鼓鼓的,有一种孩童的可爱。 长得好看的人,连吃饭都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江莫忧暗骂自己定力不足,一边笑道:“没有,臣妾只是奇怪,皇上为何悄无声息地过来,也不遣人通报一声。”她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实在算不得好,她本来不打算吃早饭,是让小厨房临时做出来的,难免简陋。 成桓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暗暗感叹:想不到皇后的日子过得这样清苦,倒叫他生出一份同情。 想到这里,他温情的夹起一块酱色的红烧肉,满面笑容地放到江莫忧碗里,殷勤道:“快吃。” 皇上亲自夹菜,这是何等的荣光,连最得宠的妃子也未必能享有呢。江莫忧不免受宠若惊,可惜她天生对肥肉抱着抵触情绪,连半肥半瘦的五花肉都不行,更何况她现在还在节食阶段,因此便想婉拒:“不必劳烦皇上,臣妾自己动手就行了。”便要将那块肉挪回去。 成桓的面容沉下来,他的筷子压在江莫忧筷上,尽管他一句话也不说,散发的气势却足够迫人。 皇上的恩赐,从来只能接受,不能拒绝,不管是好是坏。五花肉也是一种恩赐。 江莫忧觉得手上的筷子仿佛有千斤重,她苦着脸,慢慢将那块肉移向嘴边,闭着眼,一鼓作气地咽下去,如同吞下一颗炸弹。 成桓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一边往江莫忧碗里夹进更多的菜,一边恍若无意地问道:“皇后,你是何时学会洑水的呀?” 皇上的每一个问题都必须谨慎回答,江莫忧可不能像敷衍容心那样,说自己在梦里学会的,她又不是李白,可以梦中作诗。 她忽然灵机一动,记起自己原本的计谋,便摆出一副幽怨的模样来:“臣妾长期避居深宫,闲来无事,偶有戏水之念,如此渐渐习得。”很好,完美地刻画出一个楚楚可怜的深宫妇人形象。 见成桓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她,江莫忧又补上一句:“怎么,皇上不相信么?班婕妤失宠后尚且做得《团扇歌》,臣妾就不能来一场碧水游么?” 成桓更怀疑了,“班婕妤是” 糟了,她忘了这是个架空的朝代,江莫忧暗悔自己弄巧成拙,连忙补救:“那个不重要,我打书里看来的,意思对了就行了。”一着急,她连“臣妾”都不会用了。 成桓也不深究,看她发窘,笑而不言,只是仍旧往她碗里不断地增加食物,已经堆得小山高了。 容心在一旁看得笑开了花,看来娘娘的得宠之路已经不远了。江莫忧的脸却几乎皱成一团,天知道,她根本不想摄入多余的热量啊! 好容易伺候成桓吃完,江莫忧万分恭敬地送他离开,待不见人影后,她立刻找了一只小桶过来,努力地抠着喉咙,希望将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成桓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小团子:“朕有一个九龙玉佩掉了,想必在玉凰宫里,你去给朕取回来。” 小团子答应着去了,却正好瞧见江莫忧正在满头大汗地催吐,他仿佛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忙退出来,顺便向成桓禀报一番。 她就这么见不得朕么,连朕给她夹的菜也要拼命呕出来?成桓忽然有一点隐隐的怒意,不知是恼恨江莫忧不识抬举呢,还是嫌弃自己的魅力不够。不过他现在得去处理政事了,却是顾及不上这个。 但,不急,账可以慢慢算,以后有的是时间。成桓悄悄在袖子里握紧拳头,他从来都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从来都是。 小团子与傅婕妤宫里的一个宫女是老乡,而且十分要好。反正成桓没有叮嘱他保守秘密,小团子转手就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给那位老乡好听,那宫女忠心主子,自然又转述给傅婕妤。 傅婕妤如同得了重要的情报,立刻找了赵充仪和薛才人过来,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顿。 薛才人听了欣羡不已:“皇后娘娘也太不惜福了,这要换了是我,哪怕皇上吐出来的,我也有本事给他吃回去!”薛才人长着一张和善的圆脸,可是她的为人一点也不和善,舌头也伶俐得到了过分的程度。 赵充仪掩口吃吃而笑:“才人妹妹惯会说笑的!” 她们都是俏皮的人物,彼此调笑热闹,却没想到苏无衣悄悄从她们身旁经过,全听进了耳朵里。 苏无衣回到良宸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一甩手将一沓白瓷碟子从案上拨下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的贴身侍女彩椒知道她为什么发火,便劝道:“娘娘,傅婕妤那些人一向嘴里没遮没拦的,谁知道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无衣厉声道:“皇上身边的小团子亲口传出来的,能有假吗?” “这”彩椒语塞,她随即想到些什么,“娘娘,皇后只是呕吐,不见得就是嫌弃皇上呀!说不定她是觉得御膳房的东西不好吃呢?” “御膳房掌天下珍馐,怎么会不好吃?再说,往日吃得下去,偏偏皇上来就吃不下去了?这矫情的东西,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苏无衣气咻咻地说。 彩椒是个谨慎的丫头,总是试图考虑完全,“娘娘,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譬如说,皇后娘娘有喜了。” “有喜?”苏无衣惊疑不定的望着她。 “奴婢听人说,妇人有孕之时,常常食欲不振,或欲干呕,这不正和皇后的症状相符吗?” “可皇上这些日子都没在玉凰宫歇呀!”苏无衣嚷道。 “那是您没瞧见,皇上也不是每次临幸都会有记档的,”彩椒道,“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皇后的孩子不是皇上的!”她的眸中显出厉色。 “什么,她竟敢与别人私通,是侍卫还是太医,这个淫一妇!”苏无衣抓紧椅上的扶手,立刻便要站起,“本宫这就去告诉皇上!” 彩椒很无语地按住她,“娘娘,事情还没见分晓呢,总得查清楚再说,您现在贸贸然跑去,小心皇后治您一个污蔑之罪!” “那依你之见该怎样?” “当务之急是得先确定下来,娘娘不如请一位太医过来,假托为皇后请脉,暗中查实。” 苏无衣想了想,“也好,那你明日请胡太医来良宸殿,就说本宫有事找他。” 主仆俩商量完毕,暗暗筹谋。 江莫忧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个无意识的举动,竟会引起这么多的猜疑。她没有理会宫中的暗流汹涌,简单地扒了两口午饭后,她便领着容心来到太仪殿,探望她那亲爱的皇上。 成桓大约是批折子批累了,竟趴在案上睡着。年轻的皇帝面白如玉,静若处子,看起来格外文静美好。 江莫忧忽然起了一丝慈母心肠,顺手取过一旁的折扇,轻轻为他扇起风来。发丝被流动的空气带起,有几缕飘到脸上,江莫忧轻柔地为他拨开,触及成桓脸部嫩滑的肌肤,觉得触感良好。怎么,这小子的皮肤比我还好呢,江莫忧发起了牢骚。 她忽然想试试这小脸捏起来会是什么感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在她的指腹与成桓的脸即将相接的一刹那,成桓倏然睁开眼睛。他醒了。 这就很尴尬了。 成桓冷着脸道:“你在做什么?” 江莫忧干笑了两声,“我看到皇上脸上有苍蝇,便想为您捉去,不想您醒了。” “苍蝇呢?” “已经飞走了。” “满口胡言!”成桓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皇上的玉佩落在我那儿了,我给您送过来。”江莫忧将那块九龙佩取出。 成桓劈手夺过去,冷声道:“玉佩遣人送过来就行了,何必你亲自动手。”他忽然话锋一转,“皇后,你可知罪?” 这一转折来得好不突兀,江莫忧也懵了,早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家伙在犯什么神经?好在身为一个演员,临机应变的能力是必备的,她立刻镇定了脸色说道:“臣妾不知身负何罪,还请皇上明示。” 成桓背着手,冷冷道:“朕早前就吩咐过,皇后需在宫中静养,无朕的旨意不得出来,如今你却贸然出入太仪殿,岂非有违皇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江莫忧面不改色地说:“皇上只是吩咐臣妾安心休养,并未正式下达禁足之令,如今臣妾病体痊愈,自然可以出来。再者,昨日臣妾去御湖边,皇上看到了,也并未出言责怪,便是默许,如今却拿此事说嘴,不觉得过于牵强吗?” 成桓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想不到这女子如此伶俐,冷笑道:“皇后自打病好之后,倒是学得牙尖嘴利,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江莫忧微微屈膝行礼,“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其实皇上大可不必这样费心找茬,若真看臣妾不顺眼,废了臣妾的后位就是了,再不然,一条白绫赐死臣妾亦可,臣妾定当谨遵圣意,不敢有违。” 说得这样轻巧,皇后是可以轻易废掉的吗?况且也免不了臣民的口舌议论,成桓待要反唇相讥,江莫忧却已经起身告退,昂然出去了。 她呼吸着殿外的新鲜空气,为自己方才的演技洋洋自得。后宫里多的是温顺婉媚的女子,偶尔来个清冷倔强的,反而更能吸引眼球。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落入演反派角色的窠臼。 江莫忧正在高兴,忽然瞥见苏无衣冉冉自台阶上来,便笑着同她招呼:“妹妹好啊,又来看皇上么?” 苏无衣见她一团和气,心下不由犯起了嘀咕,亦问道:“娘娘为何这般喜悦?” “没什么。”江莫忧嘴里这么说,脸颊上的笑容却越发深邃,连那两个酒窝都仿佛在诉说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叫苏无衣越发惴惴。 两人假意寒暄一阵,江莫忧便扬长而去。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苏无衣留意到她微微突起的小腹(那其实是未曾消去的赘肉),陡然想起彩椒之言,瞳孔不由得猛地抽紧:莫非皇后真有喜了?她笑得那么诡异,又是从太仪殿里出来,莫非成桓也知道了?莫非真是皇帝的骨肉? 苏无衣心中有一百个疑问划过,她定一定神,还是先看看再说,便径直步入殿内。 她望一望成桓,只见他的神色殊无变化,不过成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叫人难以揣测其心意。他知道苏无衣来了,却正眼也不瞧她一下,仍旧翻阅着案上的折子,淡淡道:“你来了。” 苏无衣心头不禁掠过一丝酸楚,众人都以为她盛宠无双,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成桓私下对着她时是何等的冷淡。只可惜,她必须将所有的苦涩艰难咽下,只将风光留在外头,这样,才不负她的身份与荣耀。 苏无衣露出温婉的笑容:“天气暑热,臣妾带了两样饮品过来,供皇上解解乏。”说罢,将手中一个竹编的小提篮放下,轻轻将盖子掀开,原来里头一样是绿豆汤,一样是莲子百合羹。苏无衣乖巧地说:“绿豆解暑,莲子清甜,都是最合时宜的东西,且刚刚冰镇过,皇上快用吧。” 成桓淡淡地瞅了一眼,“放那儿吧,朕待会再喝。”仍旧埋头工作。 这便是有送客的意味,苏无衣且不急着走,讪讪地走到成桓身边,恍若无意地说道:“方才听外头的侍卫说,皇后娘娘也来过,可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要紧事。”成桓仿佛一块无坚不摧的岩石,说话滴水不漏,或者约等于没说。 探不出口风,苏无衣试探着道:“皇上不是不许皇后离宫吗,皇后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成桓忙里偷闲瞅了她一眼,苏无衣忙笑道:“自然了,皇后终究是皇后,不是一个小小妃子能置喙的,臣妾只是好奇而已。” “之前皇后病着,朕不许她出来,是为她好。如今皇后既然已经痊愈,自然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苏无衣听这话,竟句句有卫护之意,她不禁讪讪地笑道:“原来如此,是臣妾多心了。” 和成桓的交流是痛苦的,就像跟石头说话,还是海底的石头,又冷又硬,得不到回应不说,简直叫人觉不出一丝暖意。苏无衣站了一会儿,终究难受,便无奈地告辞了,成桓一点儿也不挽留,仿佛眼里没她这个人。 回到良宸殿,苏无衣越发觉得惶恐,成桓从来不肯对皇后假以辞色,如今看来竟百般维护,连原本定下的罪名也取消了,莫非他们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她越想越觉得彩椒的揣测确有其事,皇后腹中恐怕的确有了成桓的骨肉,宫里从来是子嗣为上,将来这个孩子一生下来,若是公主还好说,若是个皇子,那便是中宫嫡子,身份何等尊贵,连江莫忧也将母凭子贵,青云直上,到时她这个小小妃子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苏无衣沉浸在各种对自己不利的幻想里,这一夜颠来倒去,始终没有睡好。 江莫忧恰好与她相反,睡得很熟。成桓没能拿她奈何,她又用神秘的微笑震慑住了苏无衣(有时候未知也是一种恐惧),难怪她睡得踏实。 皇后的病既然好了,妃子们都得规规矩矩地过来请安,宫人们是最八卦的,经过一天一夜的流传,昨儿催吐的事已然众人皆知,且经过千张嘴出色的渲染,最初的版本已经被人忘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版本:据说皇上亲自给皇后喂食,还甜蜜蜜地嘴对嘴喂给她,皇后不但不领情,还喷了皇上一脸,皇上竟也没计较。 如此一来,皇后重获盛宠的传言不免甚嚣尘上。当然,她们并不敢当着江莫忧的面议论此事,因此江莫忧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失宠的皇后已经成了风云人物。 江莫忧其实并不愿这些人来请安,因为这意味着她得早起。当她打着呵欠,被容心拖到妆台前时,容心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您好不容易才解了禁足,可不能这样得过且过。趁着如今精神尚好,皇上那边也有了些希望,您就该趁热打铁,拿出皇后的势派来,好叫那些人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女主人。” 江莫忧的呵欠打得更响。 容心索性下一剂猛药,“娘娘,您忘了苏妃从前是怎样欺侮您的么,您打算让她一直这样踩在您头上吗?您难道连一点勇气点自尊都没有吗?” 江莫忧被这些话刺痛了——其实是容心抓着她头发的手上加了一把劲,拉扯得她头皮发痛。江莫忧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轻点!” 容心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江莫忧忽道:“容心,今儿的妆面就不必太清淡了,给我化浓艳一点。” “啊,为什么呀?” “你放心,我自有我的用意,照我说的做就是。”女人的浓妆是放大招的前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当主角要奋起时,往往需要妆容的加持来显得狠厉果决,同时与之前的形象区分开来,好比小白兔突变成了大灰狼。 容心坳不过她,只好依她所请。江莫忧看过后却仍觉得不满意,觉得脸不够白,嘴不够红,她索性一把夺过容心手上的什物,自力更生。最后出来的成品,长长的眼线几乎要把鬓角戳穿,浓黑的眼影在眼珠周围形成两个黑窟窿,面白如鬼,嘴唇却红得跟喝过血一般。 容心吓得说不出话来,江莫忧却颇为得意,觉得绝代妖姬就该是这副模样。 她施施然走近大殿,发现众人都已经到齐了,连苏无衣也早早地来了,真是罕事! 众人一开始见到她,也吓了一大跳,不知皇后娘娘发什么神经,及至看久了,却觉得有几分诡异的美感,暗叹皇后的审美独到,自愧弗如。也只有这样气质独特的皇后,才配得上貌如谪仙的皇上。 江莫忧发现苏无衣面色苍白,容颜憔悴,那两个黑眼圈竟和她十分相似。不同的是江莫忧是画出来的,而苏无衣却是实打实熬出来的。 江莫忧关切地问道:“苏妃,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这般没有精神?”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昨日午间睡迷了,到晚上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煎熬了半夜,才造成这副模样。” “那你可得注意着点,女人的容色是最要紧的,咱们这些姐妹见着了还不要紧,若是皇上见了,因此嫌憎了妹妹就不值了。” “是,多谢皇后娘娘教导。”苏无衣勉强应道。 众妃听了这一番对话,皆面面相觑:皇后语中的暗讽那么明显,苏妃不至于听不出来,她不但不叫板,反而像是矮了一截。这不是平常的苏妃。莫非真如传言中那般,皇后盛宠独占,连苏妃也得退避三舍。 再一看两人的情态,皇后意气风发,苏妃萎靡不振,众人都觉得心下了然。如此强弱易势,众人都紧赶着巴结起来,不是夸皇后的衣裳,就是夸皇后的容妆,更有甚者,连容心都夸起来,几乎将她说成是宫里最美丽的姑娘——尽管是老姑娘。容心笑得跟朵花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赵充仪c傅婕妤c薛才人几个,更比旁人紧张到十分。她们原本是苏妃的爪牙——虽然是不入流的——往日没少帮着苏妃作践皇后,一看这情势,自己的靠山要倒了,生怕皇后找她们算账,便也跟着奉承江莫忧,并且比旁人更加卖力。 江莫忧照样来者不拒。反正她从没把这帮人放在眼里。 苏无衣看了,心下更加气闷。没过一会儿,她便假托身上不舒服,径自回宫去了。 彩椒依照她的吩咐,请了胡太医过来。苏无衣与他如此这般耳语一番,主要让他查明皇后的身孕是否属实。 胡太医领命而去,来至玉凰宫,提出为皇后请脉。江莫忧想着请平安脉是常有的事,一些儿戒心也没有,任他所之。 胡太医是个庸医,不完全庸的那种。他的医术不过尔尔,比普通人略强一点,仅此而已。他之所以能在太医院安然呆到今天,纯粹是因为宫里的人身子康健,没生什么大病。 因为隔着纱帘,江莫忧的妆容没有吓到他,可能也因为这样,他诊脉的结果才更有准确性。 苏无衣听了他的回禀,眼睛睁大成平时的两倍,“什么,你说她压根就没有身孕?” 胡太医沉肃地点了点头,“微臣的医术虽算不上高明,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该死的江莫忧,竟然唱了一出空城计!亏她紧张了半天,原来是虚惊一场。苏无衣放松下来,一面又感到恼恨:自己竟然被江莫忧摆了一道! 江莫忧实在是躺着也中枪: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一切都只是苏无衣的想象啊! 苏无衣将一腔怒意转移到江莫忧身上,决心想法子报复她一下。她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想出来一个自以为绝妙无比的主意,于是吩咐胡太医附耳过去,面授机宜。 胡太医听后却犹豫了,“娘娘,这样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苏无衣成竹在胸地笑道,“皇后想要孩子,本宫便成全她,让她高兴几天。” 可你是要她假孕!胡太医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这不是欺君之罪么?臣万万不敢。” “欺君的是皇后,你怕什么!”苏无衣冷笑道,“此事若办成了,本宫便提拔你为太医院的院判,不是皆大欢喜么?” 胡太医斜睨了她一眼,终究不敢与她争执,只好唯唯答应下来。 看着胡太医走后,彩椒自帘后出来,“娘娘是想让皇后担上假孕的罪名?” 苏无衣轻轻一点头。 “可是假孕的罪名也太轻了,皇后大可以说她急于为皇家绵延后嗣,求子心切才出此下策,难免皇上会轻饶。” “那依你该怎样?” 彩椒一向颇有谋略,“娘娘不如将计就计,大可把皇后的身孕当成真的,只不过,她腹中怀的不是龙子,而是孽种。到时候安排一名奸夫,有了他的证词,皇上不信也难,这私通和混淆皇室血胤的罪名可要大多了!到时候哪怕事情翻出来了,皇后只怕也早就废掉了,君无戏言,她再要翻身便是不可能的事。” 一席话说得苏无衣眉开眼笑,她拍着彩椒的肩膀赞道:“到底是你深谋远虑,足智多谋。” 胡太医接了苏妃的差事,只能努力办好,其实他本来想做一个好人的,奈何邪恶势力太强大,他不得不屈服。他假说皇后体内余病未清,每日做了各色补汤过来。自然,里头是搁了东西的,江莫忧若是服久了,便会渐渐出现怀孕的症状——当然是假怀孕。 他每日将汤药送过来,便立即走人,不敢待久了,生怕皇后疑心。因此他也无法盯着江莫忧喝下去。 江莫忧试着尝了尝,觉得还蛮好喝的,非但不苦,还有些甜丝丝的——胡太医生怕她不肯喝下去,做得十分可口。 然而她也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容心咦道:“娘娘不喝么?” 江莫忧摇了摇头,“我不喝,赏给你喝吧。”那金黄灿烂的汤汁看起来就营养丰富,喝了怕是得长十斤肉。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减肥大计毁在这上头。 容心竟和她想的一样,她笑嘻嘻地道:“奴婢也不想喝。”原来自打那日被众妃夸赞后,容心受到了鼓舞,决心保持自己美丽的容颜,不肯让脸再大一圈。 “这么好的汤,倒掉怪可惜的,喂狗也嫌糟蹋”江莫忧灵机一动,“不如拿去太仪殿给皇上吧!” 她果然将汤送到太仪殿,打着体贴皇上龙体的名义,非常的冠冕堂皇,让人找不到理由拒绝。成桓以为是她自己做的,虽然收下了,心中却仍对之前被嫌弃一事耿耿于怀(这小心眼儿!),因而也不愿喝。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因想到苏无衣与江莫忧是死对头,不如送给她,虽然两人皆不知情,这样做来却有一种暗搓搓的快意。 成桓越想越得意,对,就这么办,等过些时日,他再去告知江莫忧这件事,江莫忧若知道自己的辛劳全进了苏妃的肚子,她一定会气个半死,那才爽快呢!也好叫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被人糟蹋是什么滋味! 苏无衣得了成桓送来的补汤,高兴得不知所以,她正要开罐饮用,彩椒却拦住她——彩椒生来有一种女性的直觉,虽然说不上哪里不对,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苏无衣很不满地甩开她的手,“这可是皇上的赏赐,能有什么问题!别疑神疑鬼了。”因不听劝,自顾自将一盅汤水全部灌下去。 之后日日重复这样的节奏:胡太医一江莫忧一成桓一苏无衣,形成了一条完美的产业链。 数日之后,胡太医来为苏无衣请平安脉,完事后面色凝重地向她道:“娘娘,您有喜了。” 彩椒高兴得要跳起来:“真的?” 苏无衣却淡淡道:“果真么?” 胡太医审慎的说:“应该不会有错。” 胡太医去后,彩椒一脸的喜悦,苏无衣脸上却瞧不出什么,彩椒不禁咦道:“娘娘,这么大的喜事,您不高兴么?” “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苏无衣的面色十分古怪,她转头望着彩椒,“彩椒,我竟然有孩子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以娘娘您如今的恩宠,有孕也是迟早的事,再说了,皇上虽来后宫不勤,可来的最多的还是咱们良宸殿,您沾这头一份喜气也是理所应当啊!” “是啊,他来得的确多,可是有几晚他在这儿留宿过?”苏无衣的笑比哭还难看,“即便是留宿,我们也是清清白白,从无沾染,你相信世上有这样的皇帝吗?” “啊?”这倒是彩椒没料到的,“难道说,皇上有龙阳之好?”彩椒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设想,又自我否定了这个假设,“可也不像啊,皇上虽不好女色,倒也不见他对男子过分亲近”她忽然想到些什么:“莫非皇上忌惮娘娘娘家的盛势,害怕将来发生逼宫之祸,所以要绝了娘娘的子嗣之念?” 苏无衣的身子震了一震,随即恢复平静道;“他若真如此想,有多少阴损的手段可以使用,何必做得这样刻意。” 两人思来想去皆没个头绪,还是彩椒先回归主题:“可是胡太医的医术咱们是信得过了,他说有孕,那就一定有孕。” “可你叫我如何跟皇上说呢?”苏无衣十分为难。 彩椒想了一想,“古有商契之母简狄吞玄鸟卵而受孕,亦有后稷之母履巨人足印而有喜,这都是上天注定,瑞气所钟,娘娘您说不定也是这样的祥瑞之躯呢?这都是大吉之兆啊!” 看来彩椒的嘴皮子比她的心眼还要灵活,苏无衣被她一席话说得高兴起来,几乎以为自己怀了个神仙,而她便是圣人之母,她原有的那点顾虑和谨慎也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彩椒却悄悄捏了一把汗,做奴婢的真是难,说坏话别人不爱听,只好拣好的说,现在她只有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话了。 隔天苏无衣就去向成桓回禀,说自己有了龙种。成桓没有深问,脸上也近乎平静无波,瞧不出高兴,也瞧不出不高兴,他只是嘱咐苏无衣安心休养,外加赏赐她一些东西。苏无衣欢欢喜喜地去了。 什么玄鸟卵c巨人印,成桓压根就不相信,苏无衣拿这些话来哄骗他,那是自讨苦吃。他跟苏无衣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哪怕同睡一张床上,也是单纯地盖着被子聊天而已),这个孩子绝对不是他的种,至于会是谁的,还有待查实。 成桓是个很有城府的君王,苏无衣是个很有背景的妃子,这些话他不能当面说——说了也是丑闻,只能再忍耐些时。但不管怎样,从前他没喜欢过苏无衣,如今就更讨厌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苏无衣有孕之事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浪。众人在惊讶之余几乎有些疲累了:这后宫的局势还真是瞬息万变,本以为皇后占了上风,没想到这么快又被苏妃压了一头,叫人眼花缭乱。但不管怎么说,做墙头草始终是最保险的选择,他们便又跑去奉承苏妃。苏无衣暗恨这群人见风使舵,一面却不得不敷衍她们:非得有这些小人嘴脸,才衬得出她的高贵冷艳。 这日晨起请安之时,苏无衣便又来迟了,而且比以往来得更迟——其实她本可以不来的,她不来,江莫忧反倒好过一点,可是她万万不能让江莫忧省心啊! “臣妾来迟,还请皇后降罪。”苏无衣娇滴滴地说,一面便欲屈膝行礼,那两条腿却跟钉了螺丝似的,怎么也弯不下去。 江莫忧如何肯跟她计较,含笑道:“无妨,妹妹如今是宫里的贵人,谁敢找你的麻烦呢!”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来,虽然暗含褒贬,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苏无衣心中一凛:皇后不但口齿长进,性子也比从前厉害了。她勉强笑了一笑,“皇后说笑了。”便有彩椒扶着她到位子上坐下,顺便取了一个鹅羽软垫给她靠上。苏无衣尚未坐稳,忽然忙不迭地背转身子,作势干呕起来。 薛才人立刻关切地询问,“娘娘身子不适么?” 苏无衣以袖掩口,不便答言,自有彩椒替她回复:“娘娘这些日子总是食欲不振,还时常呕吐,饭也吃不下去,看着真叫人难受。” 江莫忧淡淡一笑,“怀孕初期都是这样的,过些时日就好了。” “娘娘如何这般清楚,您不是没生养过吗?”苏无衣面有得色。 “本宫也是打医书上看来的,苏妃你若有空,也该多读些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整个人的气韵都会不一样的。”江莫忧仿佛老僧谈禅,声音波澜不惊。 这算什么,讽刺她没文化吗?苏无衣胸口一滞,忽然捂着肚子,面露痛楚之色。 “苏妃,你怎么了?”江莫忧忽然有些心慌,她不会动了胎气吧?不管是真是假,若是嫁祸到自己身上就难缠了。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苏无衣还没有这样敏捷的心思,她脸上浮现出傲然的笑意,“没有什么,只是感觉肚子仿佛被轻轻踢了一下,这些日子总是如此,搅得臣妾睡觉也睡不安稳。”她那副得意的神气,竟好像怀的是个哪吒,天天在她肚里翻江倒海。 “这样看来,苏妃的孩子倒是长得飞快,才怀了不到一个月就知道踢人了,真是天赋异禀!”江莫忧面向众人道。 底下立刻有人轻轻笑起来,尽管是很隐蔽的笑声。 苏无衣脸上挂不住了,她的身子晃了一晃,扶着额头道:“臣妾有些不舒服,还是先回宫好了。”一面恍若无意地说道:“晚些还得陪伴皇上呢,这可是第一胎,皇上看得不知道多要紧,臣妾都几乎要吃起这孩子的醋了!” 众人没话说了。 苏无衣成功扳回一局,环顾四周,露出胜利的微笑,扬长而去。 容心扶着江莫忧回到殿里,不免又发起牢骚来,江莫忧听了这些没营养的话,却有些莫名的怒意:“说这些白话做什么?别人照样好好的!有这些闲工夫,不如好好理一理殿里的琐事,免得旁人趁虚而入。” 容心的嘴重重地撅起来,那弧度几乎可以挂两个油瓶上去——显得很委屈。江莫忧总是心平气和,很少向她发火,难怪她一句重话也受不了。 江莫忧只得转头抚慰她:“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很多事情,光嘴上说说是不中用的,徒费口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苏无衣虽然可恶,还不足以影响她的心情,那么她究竟为何动怒呢?思来想去,大概还是自己入戏太深了,看到这些争风吃醋的戏码,竟也会有身临其境之感,她这样告诉自己。 苏无衣有孕,成桓多加眷顾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不去看才不正常。但不管怎样,江莫忧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忧伤,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桑。 江莫忧努力振作起精神,“容心,吩咐人熬一盅虫草乌鸡汤,待会儿给苏妃送过去——不,还是我亲自送过去。” 容心很惊讶:“娘娘” “去吧。”她身为皇后,这点儿面子工程是要做的,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唉,皇后难为呀! 煲好汤后,江莫忧领着容心来到玉凰宫探望苏无衣,向她示好。 苏无衣笑盈盈地收下,吩咐彩椒在床上支起一张小桌子——这金尊玉贵的肚子,才一个月,已经使她下不了床了。 苏无衣半靠在枕上,打开汤盅,怡然自得地品尝起来,她深深地嗅了一口:“嗯,真香,这一定是容心的手艺吧!” 容心扭过头去,不肯搭理她。江莫忧悄悄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容心方勉强应道:“奴婢也是听皇后娘娘的吩咐。” 苏无衣极有含蓄地瞅了她一眼,笑道:“难为皇后娘娘一片苦心,还得为我费力劳神。” 彩椒在一旁脆生生道:“照顾嫔御本是皇后的职责,皇后娘娘自己没有孩子,定当对别人的孩子视若己出,更何况您腹中的孩子,娘娘,您是说吗?” “瞧你这张巧嘴!”苏妃笑吟吟道,一面取了小银匙,小口小口地引起汤来。 江莫忧听她们主仆俩一唱一和,忽然有些遏制不住的怒意,她骤然起了一个歹毒的念头,决心作弄苏无衣一番,便轻轻笑道:“苏妃,你听说过祸从口入这句话吗?” “什么意思?”苏无衣愣住了,她瞧着江莫忧诡秘的笑脸,竟有些隐隐的害怕。 “意思也就是说”江莫忧猛地将脸凑近她,鼻头几乎要靠在一处,洁白的手指却在她肚腹上轻轻打着旋儿,“有些东西看起来很好,吃起来也很香,可一旦吃下去,却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已经很轻,却有一种幽怨的渗人之感,江莫忧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阴测测地看着她,如同恐怖片里的鬼怪,亦或是精神病人(如果是国产恐怖片的话)。 疯了,这个人一定疯了!苏无衣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搅着,她痛苦地捂着肚子,伸出一只手去:“彩椒,救我” 彩椒慌神了,忙拉住她的手:“娘娘,您怎么了?” “彩椒,救我,我肚子很痛”苏无衣颠来倒去,只会说这几句话,她的脸皱成一团,额头上也有细细的汗珠冒出来。 “娘娘,您别急,我马上就找人来!”彩椒冲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哪,快来人哪,娘娘动了胎气了,快请太医来!” 苏无衣在床上艰难地拉着她的手,嘴里嗫喏着:“还有皇上” 彩椒含着两泡眼泪,面容凄楚的仿佛即将永诀,她哽咽着道:“娘娘,您放心,我马上就把皇上请来。”说罢,她疾驰而去,像一只脱缰的野狗那样飞快。 江莫忧在一旁愣愣地站着,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气氛变得这么悲壮了?而且她好像还是罪魁祸首。 她看苏无衣似乎实在难受,便也走过去,想抓着她的手安慰一番,苏无衣却愤怒地一把甩开她的手,宁愿自己痛得叫唤。 江莫忧只好退到一旁,和容心一起傻傻地并排着,如同两尊没有人气的古代雕像。 成桓的脚程比太医更快,他一阵风似的进来,扑到苏无衣床边,惊慌失措地喊道:“爱妃!” “皇上,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苏无衣的语声十分悲切。 “别怕,朕来了,朕会在这里陪着你,”成桓哄小孩儿似的轻声道,一面转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彩椒愤怒地望了一眼江莫忧,跪下道:“这就得问皇后娘娘了。方才皇后娘娘端了一盅补汤过来,说是专程给我们娘娘补身子的,娘娘碍于皇后威严,不敢推辞,甚至得当着皇后的面饮下。可是娘娘服用过后,就觉得腹痛如绞,十分难受。奴婢身为一介宫人,不敢胡乱揣测皇后用心,可是很想问一问皇后,这汤药里头到底加了什么好东西?”她刻意清了清喉咙,声音十分清朗,简直让人觉得她说的就是真理,不用怀疑。 成桓冷冷地望着江莫忧:“皇后,你作何解释?” 出于演员的一种直觉,江莫忧觉得成桓的表现仿佛有些乔张作致的味道,愤怒得不够真实。当然此刻她也无暇分辨了,忙也跟着跪下:“臣妾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臣妾可以担保,臣妾绝无谋害苏妃之心,这汤药也绝对没有问题,至于她为何出现这些症状,臣妾实在不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彩椒冷笑道:“皇后娘娘说得好轻巧,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我们娘娘喝了这汤药后就出了毛病,若说不是您做的手脚,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你硬要这么说,本宫也没有办法。”江莫忧静静地看着她,“可是本宫不是傻瓜,若真立意害苏妃腹中之子,何必自己亲自送来,这不是明摆着把自己往火坑里送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就是您使的障眼法。越明显的伎俩,越不容易招人怀疑,娘娘还真是足智多谋呀!”彩椒反唇相讥。 “你”容心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还是成桓喝止住这一群女人,“都别吵了!等太医来了,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两方势力先是怒目而视,继而各自背转身子,互不理睬。江莫忧心中也在打鼓:怪不得都说后宫凶险,这才来了多久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想到自己卷入了这场争端里,感到非常绝望,这可不是单靠演技就能解决的事啊!尽管她演过那么多聪明的坏女人,她自认为自己的心机智谋还没达到那种高度,仅仅流于表面而已,更何况现在还缺乏剧本的支撑。 在众人渴盼的心情中,太医终于来了。为保万全,成桓请了两位太医,其中一位还是现任院判。两人上前查看了苏妃的病情,随即沉声道:“启禀皇上,苏妃娘娘并无身孕。” “什么?”一屋子的人齐齐失声,苏妃疼得说不出话来,便示意彩椒替她质问:“我们娘娘明明出现了怀孕的症状,也请胡太医查看过,胡太医可是一口咬定娘娘有了身子。”胡太医并没有一口咬定,可是彩椒也不妨这么理解。 “可是胡太医今日一早已经告假回乡了!”陈院判惊愕地道。他面上不露声色,其实心中暗爽:他早就知道姓胡的和苏无衣有所勾结,有心谋夺他太医院首领的位置,如今可算找着了反扑的机会。 江莫忧轻轻笑起来:“看样子胡太医的医术不怎么高明呀!”成桓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江莫忧却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怎么,她就是要幸灾乐祸,她可不想扮演一个忍气吞声的皇后! 成桓只好无奈地将目光收回,他的王霸之气已经降不住这只皇后了。 陈院判道:“胡太医的医术是否高明微臣不十分清楚,可是微臣和张太医的诊断完全一致,理应无误。至于娘娘为何出现这些伪症,可能是某些疾病的征兆,亦或是服用了一些药物。” 苏无衣仍不死心,冲着成桓哭道:“皇上,可是臣妾的确喝了皇后送来的汤药后就腹痛不止,她自己也承认那是落胎药!” “本宫不过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苏妃你如何就当真了?况且,我可没说那是落胎药啊!彩椒,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彩椒才要说话,江莫忧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若说一句假话,就要当一辈子老姑娘,永生永世嫁不出去!”不得不说,江莫忧凶起来实在吓人,她的话也恐怖得像某种牢不可破的诅咒。 彩椒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她畏怯地低下头去,“皇后娘娘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不过我们娘娘可能误解了皇后的意思,所以有些害怕”她细细想来,江莫忧那时的话其实等于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她的神态那么骇人,无怪乎她们都朝不好的方向想去。 陈院判道:“照这样看来,娘娘的疼痛恐怕来自于心理因素,医书上有云,怒则伤肝,喜则伤心,思则伤脾,忧则伤肺,恐则伤肾,所以有时候心情的变化也会引起身体的不适。娘娘,您试着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心情,看看还是否疼痛。” 江莫忧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还有这种解释,真是涨姿势了。 苏无衣试着照他的话做,果然那股疼痛感消失不见了。她不觉满面羞惭,自己竟被江莫忧一番恐吓之语吓住,真是太不中用了,而且有损自己高贵冷艳的形象。 彩椒偏偏要给她补上一刀,“太医,可是仔细一看,我们娘娘的肚子的确有一点隆起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吃多了!”陈院判很不屑地瞟了一眼,“哪怕真是怀孕,一个月也根本瞧不出什么。” 江莫忧扑哧一声笑出来,成桓忙里偷闲横她一眼,江莫忧却轻捷地朝他吐了吐舌头,非常俏皮可爱。 两位太医去后,江莫忧便道:“皇上,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苏妃妄图以假孕争宠,此种风气切不可长,还请皇上严惩,以彰后宫法纪。”如今情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江莫忧从受审者变成了审判人,她当然要卯足全力打击劲敌。 苏无衣忙辩道:“皇上,臣妾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臣妾的确不是有心的,要怪就得怪胡太医,谁叫他医术不行,才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胡太医如今已人去楼空,无从对证,苏妃你这是存心找借口推脱吗?”江莫忧针锋相对。 “你”苏无衣的眉毛快立成一条竖线了。 “行了,都别争了!”成桓满脸黑线地喝道,他缓了缓声气,终于宣布了决定:“苏妃以假孕争宠,有悖后宫法度,亦有损天子威严,不可轻恕” 苏妃立刻哀哀婉婉地哭起来,伸长了手,发出绝望的呼喊:“皇上”仿佛天鹅之死。 “但”成桓话锋一转,“顾念其侍奉朕多年,温顺恭谨,拟从轻发落。即日起,苏妃降为昭仪,幽禁良宸殿,无朕旨意,不得出去半步。” 苏妃,不,苏昭仪的手僵在半空中,圣意不可更改,此事已无法转圜了。 成桓硬起心肠走出殿外,江莫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趁势还挽住了他的胳膊。在殿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江莫忧娇媚地回头,留给苏无衣一个明媚的笑脸,好叫她记得这一刻。 苏无衣险些没气得吐血。 等到离良宸殿有些距离了,成桓便一下子将胳膊从江莫忧臂弯里抽出来,一面嫌弃地说道:“你这么亲热干什么?” 嘴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放开。江莫忧笑吟吟道:“臣妾同皇上夫妻一体,体同一心,亲热些也是应该的。” 成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无非是想气一气苏无衣,故意做给她看罢了!” “皇上睿智,臣妾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皇上的眼睛。” “少拍马屁!朕问你,苏无衣方才说你故意吓唬她,可有此事?” “是,确有其事。”江莫忧坦白而老实地承认。 “你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自从苏昭仪有孕后,皇上就不来臣妾宫里了,”江莫忧委委屈屈地说,“臣妾虽是皇后,也免不了女子的嫉妒之心,难免争风吃醋” “真是这样么?”成桓忽然转过头来,专注地看着她,江莫忧几乎可以在他黑湛湛的眼仁里寻到自己的身影。 可恶,别把脸靠这么近呀!江莫忧很不争气地脸红了——还好她今天搽的粉够多,可以把脸上天然的红颜色盖住。她索性孤注一掷,老着脸道:“是,皇上爱信不信。” “哼!”成桓又哼了一声,再不看她,带着侍卫浩浩荡荡地离去。在午后的凉风之中,成桓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潇洒,尽管有一股淡淡的装逼范儿。 江莫忧看得出了神,还是容心推了她一把:“娘娘,咱们也该回宫了。”她才清醒过来。 回到殿里,容心喜不自胜,当晚就多吃了两碗饭——江莫忧尽管也很高兴,还不至于到她那种程度,至少饭是绝不肯多吃的。 她本来以为苏无衣会是她在宫里的劲敌,说不定还是最大的一个,没想到才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苏无衣已经倒下了。 这反派未免倒得太快。 而且最为稀奇的是,她几乎什么都没做呀!那么苏无衣究竟是被谁整垮的?是有高人暗中相助,还是她自己作恶太多,连老天爷也要收了她? 但不管过程如何,她对这个结局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她仍然不能放松警惕。所以当容心在那里雀跃不已时,江莫忧不忘提醒她:“咱们别高兴得太早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呢。” “为什么?皇上不是已经严惩苏昭仪了吗?”容心一脸的困惑。 “那算什么严惩!”江莫忧轻轻笑起来,“苏家还没倒,苏将军依旧大权在握,只要有这个靠山在,苏无衣一定会东山再起。”不要问她怎么想到的,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讲的。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江莫忧高贵冷艳地往椅背上一倒,很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权后气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有了上次用浓妆震慑全场的经验,江莫忧再接再厉,这日一早,估摸着成桓早朝完毕已有一段时间了,她便盛装丽服来到太仪殿,希望以自己超凡脱俗的美貌迷惑住成桓,顺便在苏无衣头上踩上一脚,所谓痛打落水狗即是这个道理。 她没有命小太监通传,自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打算给成桓一个惊喜。 然而却是有惊无喜。 成桓见到她,险些唬了一跳,“你怎么这副怪模样?”他的座椅也往后一弹,仿佛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物。 “怎么了吗?”江莫忧很惊诧,她顺势抹了一把自己的面颊,果然见到手上沾了些颜色。 成桓嫌恶地将一面铜镜甩给她,“你自己看!” 江莫忧揽镜自照,嘴巴几乎张成一形,天哪,她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原来如今天气炎热,她一路走来,已是流了一身的汗,黑色的眼线晕染成一滩墨色,与脸上胭脂的红色交缠在一起,恰好符合那部名著的题目——红与黑。 到底还是古代的化妆品质量太差,哪怕是宫里的也不过尔尔。 江莫忧吩咐人打了一盆净水来,自己便拿着毛巾慢慢擦拭,无奈她看不见自己的脸,等于盲人摸象,越擦脸上越惨烈,仿佛车祸现场。 成桓看不过眼,索性将毛巾夺过来,老实不客气地为她清理。他下手可称不上轻柔——说不定还故意加重了力道。江莫忧一张老脸被他拧来拧去,饶是她皮糙肉厚,也不禁喊痛起来:“你轻点!” “噢。”成桓平淡地应了一声,手上却丝毫不见放松,江莫忧几乎怀疑他是恶意报复,尽管她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他。 清理完后,成桓利落地将毛巾往盆里一扔,仍旧将镜子递给江莫忧,“你看看,可好些了?” 江莫忧自己照了照,果然清爽了不少,可是脸上的妆容已去得七七八八了,近乎素颜出镜,好在这张脸的皮肤还不算太坏,勉强可以见人。 她脸上被成桓捏过的部分犹在火辣辣地发痛,可她也只能笑着谢恩:“承蒙皇上关怀,臣妾不胜欣喜。” “不必说这些套话了,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真诚!”成桓睨了她一眼,“你打扮成这副模样做什么?又不是参加宴会。” 江莫忧腆着脸说道:“臣妾本以为皇上喜欢,才出此下策,没想到皇上不喜欢矫妆艳饰,那臣妾以后只管素面朝天好了。” “不必了,”成桓摆了摆手,“你是否浓妆艳抹,或是淡妆素裹,这些都不要紧,一个人只要长得漂亮,不管怎样都会有人喜欢的,否则做什么也无用。” 江莫忧觉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吗?她也没丑到惊世骇俗的地步吧! 成桓仿佛觉得自己说的话够多了,便又埋头批阅奏折,这个工作狂魔,每天仿佛在跟文字谈恋爱,对女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江莫忧本欲走开,随即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又蝎蝎螫螫地蹭到成桓身边,“皇上,有什么需要臣妾为您效劳的吗?” 成桓不肯搭理她。 江莫忧并不气馁,她看看成桓正奋笔疾书,便自告奋勇道:“臣妾来为皇上研墨吧。” 成桓不说话,江莫忧便当他默认。她取过一旁的墨条,装模作样地在砚池里研磨起来,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苏昭仪犯下这样大错,皇上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吗?” “朕不是已经处罚了她吗?”成桓头也不抬。 “可是皇上的处罚也太宽纵了些,仅仅将她降了一等,连良宸殿仍许她住着,恐怕难以服众呀!”江莫忧试探着道,“还是说,是因为忌惮苏将军的缘故?” 成桓终于抬起头来,冷淡地发声:“皇后,后宫不得妄言政事,这个你应当知晓。” 江莫忧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仿佛在跟老戏骨对戏,被对方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她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仍勉力道:“苏昭仪是皇上的妃妾,也是臣妾管理的嫔御,臣妾以为,这是家事。” “但事涉苏将军,便是政事,皇后你再不满意苏昭仪,也不该将朝廷命官牵扯进来,若是再犯,休怪朕不念旧情。” 哼,说得好听,何来的旧情?江莫忧一向喜欢恐吓别人,现下自己也受了别人的恐吓,不过成桓说不定真个说得出做得到的,江莫忧不敢以身犯险,只好勉强笑了一笑:“是,臣妾失言了,还请皇上莫要见怪。” 片刻的沉默。 成桓忽然道:“不过你放心,朕之所以对苏昭仪从轻处置,并非对她余情未了,而是另有缘故,只是现在不能向你说明。” 这是在向她解释吗?江莫忧心中一喜,立刻向成桓望去,只见他仍在伏案疾书,嘴巴紧紧地闭着,脸上一丝儿表情也没有。如果不是方才的声音历历在耳,江莫忧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 江莫忧心里莫名地松快下来,仿佛催生了一股热情,手上更加卖力,将墨条儿使得如陀螺一般飞快,墨汁儿也像浪花一样翻涌起来。只听“噗嗤”一声,浓黑的墨汁四处飞溅,弄得案上到处都是。 突生变故,江莫忧忙朝那些书卷望去,还好,只些微沾染了几点。她正要松一口气,忽见成桓面色阴沉地望着她——他那件白袍子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黑色,仿佛宣纸上一小朵一小朵泼墨的梅花——旁人看来很有美感,当事人却很不爽。 江莫忧露出谄媚的笑容,逢迎道:“陛下这件衣裳稍显素净了些,如今看着正好,还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境” 成桓懒得听她分辨,自顾自便要将衣裳扯下来,奈何失之急躁,一时间脱不下来。江莫忧很狗腿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替他解下来,一面另取了一件干净的外裳(这里一向都有备用的,为的就是防止突发事件),正要替他换上,忽然触及成桓的里衣,只觉有些潮润。 原来他也觉得热。江莫忧心中暗笑,嘴里却关切地道:“皇上,您都湿透了,是殿里太闷吗?不如洗个澡,凉快凉快吧!” 成桓略有些不自在,“朕的事情还没做完,跑来跑去的未免劳神,还是等批完了折子再回去吧。” “何须这样费事?后殿就有一方泉池,又清又凉,不如到里面畅游一番,即可放松身体,也能舒缓精神,不至于耽搁皇上的事务。” “还是不必了” 江莫忧的手挨着他,觉出成桓身体的僵硬,她轻轻笑起来,“还是说,皇上其实不会游水,是个旱鸭子?” “你胡说什么!”成桓恼羞成怒,白玉般的脸上透出微微的红色。 这无疑更证明了江莫忧的猜测,哈!可算叫她抓住了成桓的把柄,江莫忧越发得意,“皇上既然矢口否认,就请您证明一番,也好叫臣妾心服口服。” “你”成桓还要试图抗拒,江莫忧却已经拖着他朝后殿走去,他本可以挣扎得过的,只是此时若退缩,岂非证明了自己的软弱,落人口实?而有江莫忧这只长着尖牙利嘴的凶兽,恐怕不到一个时辰,谣言就得穿得满天飞了! 成桓只好微闭着眼,任由江莫忧为所欲为。江莫忧看着他那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忽然对自己有些鄙视:她怎么这样像诱拐单纯男子的邪恶女妖啊!但,她好不容易才找着制服成桓的机会,决不能就此打住,所以她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迈步,成桓在她身后被她牵着,低着头,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这泉池由汉白玉垒砌而成,外设两阀,通两泉。冬日引温泉水而入,暖气蒸腾,一室生春;夏日引寒泉水进来,肌肤生凉,通体舒泰。江莫忧往太仪殿来了几次,一眼就取中了这泉池,早有心试一试,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正好,借试探成桓之便,她自己也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两人在池边站定,江莫忧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皇上,证明您实力的时刻到了,您不必担心一个人太寂寞,臣妾也会下去陪着您。”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毛骨悚然,倒像共赴黄泉路。 成桓扭扭捏捏的好似小姑娘,“皇后,这样不好吧,你我虽是夫妻,到底男女有别,如此裸裎相对,且是青天白日之下,万一被人瞧见就糟了!” “有什么不好?”江莫忧催促道,“臣妾一介女子都不在乎,您堂堂一个男子汉,还怕被人占了便宜去吗?况且小团子在外头守着,谁进得来?皇上,您就别磨磨蹭蹭的了,快脱衣裳吧!” 成桓满脸不情愿地慢慢解着衣裳,竟好像真被人占了便宜,江莫忧则一脸坏笑地望着他,极尽调戏之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成桓的身材不是筋肉分明的那种,更偏向于精瘦型,不过那平坦的肩膀c挺直的脊背以及一路下来流畅的线条,还是很吸引人的,至少江莫忧的的确确流口水了,她连忙拭了一下嘴角,顺便整理了一下表情,不让自己像个变态女色魔般的猥琐。 脱完了上身,接下来该脱裤子了。成桓轻轻咳了一声,“皇后,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皇上敢脱,臣妾为什么不敢看?”江莫忧的眼睛瞬也不瞬。 这钝皮老脸的家伙,谁都拿她没辙。成桓大概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真个伸手下去,便要将裤子脱下来。 “等一等!”江莫忧忽道。 “咋了?” 只见江莫忧往怀里掏摸了一阵,变戏法般地搜出一个包裹来,天知道她是怎么带进来的!她解开包袱,里头却是几件稀奇古怪的衣裳。江莫忧掏出一件三角裤,将其递给成桓:“喏,给你!” 成桓看着那奇特的三角形,面露疑惑:“这是什么?” “穿的!”江莫忧伸手在裆部比划了一下——这姿势好像有点不雅——向他解释衣裳的用途,“像这样套在身上,可以遮住重点部位,也免得妨碍游水。” 身为一个穿越女,怎么能不亲手发明几样东西呢?江莫忧仿照现代泳裤的款式,特意挑选了弹性较好的布料,穿以皮筋,精心做成这条三角泳裤,为了防止遇水即湿,她还特意在外面加了一层防雨的油布,这样,几乎称得上尽善尽美了。 至于为什么不做成四角的,一来是为了省布料,二来,她的确想尽情看看成桓的肉体是什么样子,当然,仅仅是以美学的观念,要优雅,不要污。 经过她一番生动的讲解,成桓总算明白了,不过仍存在实际上的困难:在他换衣裳的一瞬间,总免不了春光外泄。 江莫忧忽然变得善解人意起来,她赤着脚,啪嗒啪嗒地跑到一扇屏风后面躲起来,给予成桓充分的私人空间。 成桓方才松了一口气,他背转身子,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才一转身,却见江莫忧已笑嘻嘻地立在跟前——这女人简直形如鬼魅。 这回轮到成桓的嘴张成一形。只见江莫忧穿着迷人的三点式——她当然给自己也做了一套,光彩照人地摆了个p一se,一条腿靠在另一条腿上,集风骚c冶艳c性感于一身,看来她的减肥大业颇有成效,虽然谈不上魔鬼身材,至少可以说骨肉停匀c曲线毕露了。唯一可惜的是这胸罩的聚拢效果不算太好,江莫忧时不时得用手推上一推,好显得更挺拔些。 然则成桓并非被她火辣辣的风情给迷惑,他只是单纯地感到惊讶罢了。自上次死里逃生以来,这位皇后性情大变,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虽然有时候令人哭笑不得c难以招架,不过——还真是有趣呢! 江莫忧也在悄悄看他,她虽是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不过成桓两腿之间那鼓鼓囊囊的一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暗暗想:看来这件三角裤还是做小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成桓每次见她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的,任谁都很难联想到他清俊的外表下原来大有玄机。 是办正事的时候了。江莫忧道:“陛下,来,让我们一起下水吧。”声音甜腻得像掺了蜜的饴糖。 成桓站在池边,望着清凌凌的池水,仍旧举棋不定。 江莫忧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她决定采取极端措施。只见她悄悄绕到成桓背后,飞起一脚,迅速地将成桓踢下去。 不要怪她狠心,她曾经的游泳教练就是这么做的,那时候还很有成效呢!江莫忧怀着满足的笑意看着池中的成桓,本以为他会扑腾着慢慢浮上来,出乎意料的是,成桓不但没浮上来,反而渐渐沉下去。 他不会死了吧? 江莫忧慌了神,她趴在池边,试探着伸手搅了一搅,成桓仍旧没有反应。江莫忧再顾不得许多,立刻跳下去,游到成桓身边,正要将他捞起来,成桓忽然一跃而起,飞快地远离她身边,两只手用力地拍打着,水花纷纷溅到江莫忧身上。 好啊,这小子原来诈死!江莫忧气不打一处来,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她立刻展开反击,她一边向成桓游去,一边以乘风破浪的姿势搅起漩涡,对成桓进行水系攻击。 两人在池中追逐嬉戏,闹成一团。 且说太仪殿外,傅婕妤领着侍女垂绦姗姗而来。 她大概是来见成桓的。小团子在门外守着,可不敢放她进去,只道:“皇后娘娘在里头呢,娘娘吩咐过,谁都不许进去。” 傅婕妤懒得跟他废话,“今儿你要是敢拦着我,以后就别想跟垂丝来往了。”垂丝正是小团子相好的那个宫女。 小团子苦笑道:“娘娘您何必为难奴才呢” “本宫说到做到。”傅婕妤斩钉截铁地说。 小团子面临两难的境地,若放她进去,皇后知道了难免责罚,说不定还会将他革职;若不放,傅婕妤那性子是睚眦必报的,肯定会破坏他跟垂丝纯洁的友谊。 事业与爱情,他该如何抉择呢? 小团子思虑良久,终于还是选择了爱情,愁眉苦脸地站到一边。傅婕妤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领着垂绦进去,老实说,她一点也不讨厌这小子,甚至还有点喜欢,当然,是喜欢他为己所用。倘若她身边的侍女个个都能笼络住宫里的人才,傅婕妤做梦都该笑醒了。 傅婕妤是个很有野心的姑娘,表面上她是苏无衣小团体里的一员,实际上她的目标远不止此。如今苏无衣倒台,皇后之下,数赵充仪和她的位分最高。赵充仪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她从来没放在眼里;至于皇后,哼哼,她坐不坐得稳皇后的位子还是一说呢! 傅婕妤带着垂绦来到正殿里,却没瞧见一个人影。案上是打翻了的墨汁,摊开了的书卷,奇怪,人跑到哪里去了呢? 垂绦耳聪目明,留神听了一听,道:“娘娘,后头好像有嬉戏之声。” 两人朝后殿走去,只见门关得严严实实,可声音的确是从里头传来的。傅婕妤舔破窗纸朝里望去,里面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几乎愣在原地。 垂绦见她看得入迷,不知道有什么精彩故事,便也有样学样,照样捅了个洞。她却不像傅婕妤那般淡定,眼珠子都快蹦出来,咋舌道:“天哪!那不是皇上和皇后吗?他们俩怎么赤身露体,这是在做什么?” 傅婕妤咬牙切齿地说:“如此白昼宣淫,秽乱后宫,简直污人耳目!”此刻成桓在她心中已经被定性成了昏君,江莫忧更是个妖后。她仍觉得不解气,索性往地上啐一口,无奈准头不够,竟唾到自己身上,忙又找手绢擦拭。 垂绦担忧地望着她,“娘娘,皇上皇后虽是夫妻,可在青天白日之下作出有伤风化之举,实在不合礼数,更没把后宫的纲纪法度放在眼里,太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大怒的!” “是吗?”一席话提醒了傅婕妤,她轻轻笑起来,“太后娘娘长日无聊,一定欢喜有人替她解闷,走,咱们去向太后请安吧!” 傅婕妤并非吃江莫忧的醋,可是皇后越是得宠,便越难将她拉下马,傅婕妤可万万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啊! 江莫忧浑然不知自己被人暗算了,她仍在持续与成桓的激战。原来成桓并非像她想象的那样对游泳一窍不通,他是有些基础的——五岁儿童的基础。这泉池的水甚浅,横竖淹不死人,成桓一边努力逃脱江莫忧的追击,一边却不自觉地模仿起江莫忧的动作,渐渐的,他在水池中的行动越发流畅,几乎都快赶上江莫忧了。 江莫忧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吗?想当初,她花了一个多星期才步入游泳的门槛,成桓这小子却半天不到就学会了,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她心里莫名地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原来一个人太优秀了,总是会招惹旁人嫉妒的——不但同性嫉妒,连异性有时候也嫉妒。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了,两人都觉得有些累了,腹中也饥肠辘辘起来。成桓湿淋淋地上岸,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泉水在粼粼地闪着光,他一边把身体擦干,一边重新换上工作服——批折子穿的衣服。江莫忧则趴在池边,像一条懒洋洋的晒太阳的鱼,尽管屋里没有太阳,她自认为有一种慵懒的性感。 成桓穿好了衣服,在池边蹲下来,好整以暇地问道:“皇后,你是回自己宫里用膳呢,还是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 这算是邀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江莫忧乐了,不过她仍然拒绝,“多谢皇上盛情,只是臣妾不喜拘束,还请皇上独自享用吧!”这样回答正好:既可以显示自己的特立独行,又能起到欲擒故纵的作用。然则真实的原因却是:成桓上次疯狂地夹菜给她留下了阴影,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身材可不能叫成桓给破坏了。 “随你吧。”成桓懒懒地离开。 江莫忧再躺了一会儿,方才勉强站起身来,她摸了摸来时的衣服,已经被水打得半湿了,然而她没有带换洗的来,只好仍旧穿上。 她懒得打搅成桓,径自走出殿外。小团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那一双圆溜溜的小眼却时不时往江莫忧身上瞟。 江莫忧察觉了,“你盯着本宫做什么?” “没没有。”小团子心惊胆战地答道。 “瞧你吓的,本宫不过随口一问,不必紧张。”江莫忧一笑而过,努力营造一个亲切体下的皇后形象。 等她去远,小团子提着的心才放下来:看来皇后并没有发现傅婕妤曾经来过,不过,瞧皇后的衣裳都汗湿了,可见她和皇帝的战况是何等激烈呀! 那之后江莫忧又去过几次,帮助成桓熟习巩固,然而成桓进步神速,不久就可以吊打她了,江莫忧暗暗气苦。她念着那泉池的好处,明知道不是成桓的对手,仍想蹭上一蹭,毕竟在这炎炎盛夏,没有比泡一个清凉的澡更舒服的了。 这一日,她收拾了行囊,准备履行日常公务,却见容心皱着脸进来:“娘娘,太后吩咐人传了话过来,让您今儿过去一趟。” “太后?”这宫里还有太后吗?亏她以为成桓无父无母,还为此很高兴了一场,以为可以免却婆媳纷争。 自然是有的。容心道:“太后娘娘性子冷淡,一向身子也不大好,早就免了六宫请安,只安心静养。如今她突然唤娘娘过去,怕是有什么不对头,娘娘您可得小心提防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江莫忧定一定神,“逃避不是办法,总得去一遭才知分晓。容心,吩咐人备下轿子,摆驾摆驾什么宫来着?” “是宁安宫,娘娘。” “那好,摆驾宁安宫。”江莫忧摆出落落大方的姿态,很好,她将面对一个强敌,这种挑战让她的血液燃烧起来。太后是天下权势最大的女人,她倒要看看这位女性有何过人之处,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取一取经。 宁安宫不大,可是古朴庄严。大殿紫檀桌上摆着一只香炉,里头焚着香,应该是檀香,袅袅的烟雾升腾弥漫,不但凝神静气,而且令人昏昏欲睡。 江莫忧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正好被太后身边的老姑姑荣兰瞅见,不免责备地望了她一眼。江莫忧抱歉地冲她笑笑,荣兰暗暗摇头:这皇后真是太不庄重了,看来傅婕妤说的没错。 穿过层层纱帘——若非荣兰向她解释,说太后畏惧蚊虫叮咬,才设下这许多屏障,江莫忧还真要以为这是哪个邪派掌门的练功之所,又或是老妖的洞府。 总算到了内殿,只见金丝楠木椅上坐着一人,仪容端肃。江莫忧熟能生巧地跪下行礼,“臣妾参见太后。”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江莫忧不由心中一紧:太后的气势果然厉害,虽然说的都是平常话,单这种不见起伏的语气就能无形中给人以压力。 “坐吧。”太后以目示意。 江莫忧不敢就坐,更不敢不坐,只好欠了欠身,在太后身侧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知母后找儿臣过来所为何事?”她特意用了亲近一些的称呼,希望可以拉近距离。 太后却不为所动,“倒也没什么,只是哀家多日不见皇后,想找你说说话。” “哦,是这样,”江莫忧赔笑道,“臣妾本以为母后不喜有人打扰,所以不敢多来,原来母后也欢喜有人陪伴,既如此,臣妾日后一定常来。” “是吗?可是皇后你忙于取悦皇上,怕是没工夫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浪费时间吧?”太后转过头来,严厉地盯着她。 江莫忧便知不好,“不知母后此言何意?” “你不知,哼,皇后装糊涂的本事倒是一绝!前些时日,有人亲眼瞧见你与皇帝在泉池中坦胸露体,肆意淫乐。哀家听了十分忧虑,很怕有前朝妲己c妺喜之祸。如今哀家问你,是否真有此事?” 从前她说起汉朝班婕妤的事,成桓一脸茫然,而今太后却举出商之妲己c夏之妺喜的例子来,这架空的朝代还真是错综复杂。但现在却不是思量这个的时候,女人的清白是最不容践踏的,江莫忧立刻跪下辩白:“臣妾不知是何人在母后面前造谣生事,可是臣妾愿以性命担保,臣妾绝无迷惑皇上之心,更不敢有淫一乱之举。”作为一个现代人,誓言这种东西说说就好了,不必当真,况且她最末一句的确是真的。她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妖妇,而不是万人唾骂的淫一妇。 “也就是说,那人之言尽属不实啰?” 江莫忧字斟句酌地道:“臣妾不敢说得太绝对,可是母后须知,有时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臣妾当时虽与皇上在泉池之中,却并没有逾越之举,臣妾只是教皇上游水” 荣兰猛抽了一口气,吃惊的说道:“你是说,皇帝在游水?太后,您听到了吗,她说皇帝在游水!” 她身边的太后差不多同她一样惊讶。 江莫忧一脸困惑,“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沉着脸道:“你说的可真么?” “母后若是不信,大可以找陛下对证,您的儿子总不会骗您。” 太后依旧盯着她,仿佛在分辨她的话是真是假,江莫忧被看得很不自在,只好挺了挺胸膛,以示自己问心无愧。 须臾,太后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她伸手将江莫忧扶起,“好孩子,你起来吧,哀家相信你。” 方才那样严肃,如今又这样和蔼,江莫忧不由犯起了嘀咕,不过她跪了半天,膝盖也酸了,不坐白不坐。 太后道:“你知道么?桓儿他一向最怕水的,为了迁就他,连洗澡的木桶都得特意做成浅一点的,是以你方才说他游水,哀家和荣兰才那样惊讶。” 废话,她才刚来,怎么会知道!江莫忧翻了个白眼,关切地问道:“可有什么缘故吗?” 大概是嫌话多费事,这回由荣兰代答:“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咱们陛下年幼的时候,曾经和现在的四王爷一道去御湖边玩耍,谁知失脚落入了湖中,生了好一场大病,从此对水深恶痛绝。” 原来还有这一桩故事,江莫忧道:“到底是臣妾愚钝,竟没瞧出来。”她还真没瞧出来,本以为成桓只是个旱鸭子,谁知道他会怕到这种程度呢? “你一点儿也不愚钝,恰恰相反,你很有本事,才能令桓儿放松下来,克服恐惧,哀家得感谢你。”太后笑道。 江莫忧惊奇地发现,这绷着脸的中年妇人原来也有慈眉善目的一面,还是说,她之前的严厉都是伪装出来的?她被夸得不好意思,羞涩地道:“太后过奖了。” 如此一来,气氛便融洽许多,婆媳俩亲切地交谈起来——当然,谈得最多的还是成桓。江莫忧使心用计,将成桓捧到天上,夸他怎样勤奋朴实c爱民如子c不辞劳苦c不近女色诸如此类的话,同时将自己踩到泥底,以衬托成桓的高贵形象。太后听得连连摆手,眉眼间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足可见江莫忧的成功。 太后大概将她视作拯救成桓的功臣,不仅破天荒地留她用膳——这回江莫忧可不能不吃,还送给她许多名贵的衣裳,虽然样子老气了些,不见得能穿出去,江莫忧也只能谢恩不迭。 临走的时候,江莫忧忽然想起了什么,赧然道:“母后,儿臣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太后被她恭维得通体舒泰,如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般,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当然不肯拒绝。 “臣妾想知道,您是如何坐上太后这个位子的?”江莫忧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你已经是皇后了,成为太后是迟早的事,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可是皇后也有被废的呀!”江莫忧道,“儿臣虽身居高位,有时却也惴惴,不知该如何行事,若为人太过慈仁,难以镇压六宫,也易为人所害;若为人太过狠厉,更可能顾此失彼,万劫不复。臣妾实在不知,何种手段才是最适宜的。” 太后沉吟着道:“你真想知道吗?” “自然,还请母后不吝赐教。”成为太后是她的终极梦想,江莫忧忙洗耳恭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那哀家就告诉你,所有的手段都是徒劳,最要紧的是牢牢抓住皇上的心。你只要做到这一点,你的地位就会牢不可破,谁也不能将你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太后语重心长地道。 “只要真心便能成事吗?”江莫忧还是有些怀疑。 “皇后的地位之所以不稳,还是因为帝心有所动摇。说到底,能废后的只有皇帝,你只要掌握住了皇帝的心,就等于掌握住了一切。至于其他的人和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当一个男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必然会用尽全力来保护你,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怕。” 江莫忧宛如醍醐灌顶,心悦诚服地道:“原来如此,多谢母后指教。” 等她兴致勃勃地出去,荣兰方小声道:“太后,您方才跟皇后说的都是真心话吗?恕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当初先帝的后宫之中,您好像不是最得宠的。” 太后微笑道:“哀家并非先帝的挚爱,可是先帝所有的儿子都是我所出,哀家不做太后,谁做太后?哀家方才说那些话,不是为了皇后,而是为了桓儿。” “为了皇上?” “不错。皇帝打小起性子就孤僻冷傲,亲政后更是一直醉心政事,不顾其他。作为皇帝,哀家很为他骄傲;可是作为哀家的儿子,哀家更希望他能活得快活,不要苦了自己。男人的心事还得女人来抚平,这宫里的女人竟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本事,除了皇后。现在看来到底还是先皇有眼光,挑的媳妇也是好的,哀家从前倒是看走了眼。也说不定是皇后如今开窍了,不过桓儿肯为她变化这么多,可见她的确有潜力成为桓儿的知心人。” 荣兰听了这一篇长篇大论,只道:“可是奴婢瞧着,皇后并未对皇帝怎么上心” “所以哀家更得那样说,要得到真心,必得先付出真心,皇后少不得得把自己绕进去。其实哀家说的也没错,只要她身子没毛病,有桓儿的宠爱,迟早会有孩子的,不是殊途同归么?”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荣兰暗暗冒汗,一面道:“傅婕妤费尽心机告诉太后这些事,怕安的不是好心罢?” 太后看人忒准,“傅婕妤是个精明人,可就是太精明了,反而显得蠢相。不过也亏得她告诉哀家这些,哀家才知道皇后的好,也算是一桩惊喜吧。” 傅婕妤若知道自己坏心办了好事,一定会气得大哭的。 江莫忧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路上仍在为自己取得真经而高兴,看样子太后的洗脑的确很有作用。 她脑中已经为自己编织了一副美好的幻景,在她的想象中,自己已经宠冠六宫,权倾朝野,单等成桓一去,她就可以称王称霸。 她正想得出神,没有留意眼前的路,恰与一人撞个正着,两人都痛得叫唤起来。江莫忧仗着自己是皇后,理直气壮道:“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她一抬头,却见是个男子,不觉愣住了。 那人文绉绉道:“在下鲁莽,不想冒犯了姑娘芳躯,还望恕罪。” 声音有一种刻意的沙哑,很像是捏着嗓子说的。江莫忧再仔细瞧了瞧,心里便跟明镜似的:原来是个姑娘家。 眼前的假小子戴了束发的玉冠,长袍加身,手拿折扇,活脱脱一个风流佳公子形象。不过那光秃秃的没有喉结的脖颈,耳垂上两个小小的耳洞,以及那纤细的柔若无骨的手腕,还是叫人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尽管她刻意加了两撇小胡子,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江莫忧便觉得奇怪:不知电视剧里那些女主人公是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具有神乎其技的易容功底,可以装扮得天一衣无缝?明明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呀!哪有男孩子皮肤这样白c眼睛这样亮c嘴唇这样红如果真有这样的男孩子,那他们所吸引的一定也是男孩子。 宫中生活常日无聊,江莫忧很高兴可以找点乐子,她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小事一桩,公子不必自责。” 这大概是假小子成功骗到的第一个人,她眉开眼笑道:“到底是姑娘宽宏大量,敢问姑娘芳名?” 江莫忧娇怯怯的道:“小女子名为莫忧,是陛下御前的侍女,不知公子缘何来至这深宫之中?” 假小子含笑看着她。 江莫忧惊呼一声,忙捂住嘴:“寻常男子不得入宫,瞧公子的装扮也不像侍卫,阁下莫非莫非是皇亲国戚?” 假小子点了点头,“不错,在下是当今天子的四弟。”她忽然迈前一步,凑近道:“实不相瞒,本王对姑娘一见钟情,想纳姑娘为妃,不知姑娘可愿意否?” 江莫忧羞怯地往后退一小步,真的是很小的一步,低头道:“奴婢身份卑微,怎配得上王爷万金之躯?” 假小子靠得更近,呼出的气息几乎喷到江莫忧脸上——还好她是个香女人,不是个臭男人,否则江莫忧一定一脚踹过去。假小子深情款款的说:“只要两情相悦,身份地位又算得什么呢?你若是愿意,我即刻就去向皇兄说明,接你入府,好么?” “这这太突然了,奴婢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呢”江莫忧满面羞红,激动得仿佛要晕过去。 “无妨,本王可以等,就以半月为期,如何?半月之后,若是你想清楚了,咱们仍旧在这里见面,好好商量咱们的婚事” 假小子话未说完,后头成桓的声音远远传来:“阿柔,你又在捉弄人了!” 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成桓大踏步走来,老实不客气地将假小子唇上的两撇假胡子揪下:“姑娘家就该有姑娘的样子,瞧你打扮的什么模样?” 成柔哇哇叫起来:“痛c痛呀!你轻点!” “你活该!”成桓索性给了她一个暴栗,令她雪上加霜,一面转过头,好奇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着了你的道?” 江莫忧露出尴尬的微笑,“皇皇上。” “怎么是你?”成桓颇出意外,“你不是认得柔儿吗?” 废话,我是个冒牌货呀!江莫忧腹诽道。 成柔边脱鞋——将鞋里塞着的一沓小木块取出,原来那就是使她身量增高的秘诀,穿久了却嫌硌脚,不舒服——边从凌睿背后探出头来:“哥哥你不知道,嫂嫂比我还爱玩呢!刚才她见到我时,装出不认识的模样,那神态真是绝了!她还说她是你御前的宫女,而我呢,就扮成你的四弟,我们要演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呢!” 成桓又好气又好笑,“胡闹!” 江莫忧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她勉强笑道:“臣妾也是见公主调皮,所以起了戏弄之意,如若有失皇后身份,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成桓身边的侍卫凌睿笑道:“娘娘也是疼爱公主,才肯与其周旋,这也算得上不是一家人c不进一家门了。” 成桓皱起眉头,他根本没有怪责江莫忧的意思,江莫忧却表现得好像他很不近人情一样,还得让一个侍卫帮她说话。想到这里,他不满地望了凌睿一眼,这忠心耿耿的侍卫貌似更忠于皇后呀。 他咽下一口闷气,向成柔道:“你也太大胆了,还假冒你四哥的名头,阿杞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成柔笑嘻嘻道:“四哥一向最疼我了,他才不会怪我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啊!”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个拼命拆他的台,他这是得罪谁了!成桓更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吩咐道:“凌睿,带公主回宫,好好看着她,不许她今儿再出来。” 凌睿应了声是,便带着成柔下去。成柔却也奇怪,小声抱怨几句之后,就跟在凌睿身后,却显得老老实实。 江莫忧看在眼里,已经脑补了一出跨越阶级的恋情,不觉悠然神往。 成桓看她盯着凌睿的背影不肯撒手,忽然来了醋劲,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皇后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江莫忧仍在发呆中,随口答道:“臣妾在看风景。” “哦,什么风景,有朕好看么?” 这一句立刻使江莫忧醒过神来,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成桓,直看得他耳尖发红。怎么,刚刚那句话的确是从这个面瘫嘴里冒出来的吗?她微笑道:“皇上方才说什么?” “没c没什么。”成桓一时失言,后悔不迭,忙极力挽救自己的高冷形象。 死傲娇,不肯承认就算了。江莫忧很后悔没有带录音机,倘若可以录下来,这将是威胁成桓的绝佳证据。 两人并排着走了一阵。成桓镇定了脸色,方开口道:“皇后来这边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江莫忧低首下心道:“过来陪母后说说话,以尽孝道。” “你倒好心!”成桓哼了一声,他当然不肯相信这鬼话,顿了顿,又道:“母后没有难为你吧?” 看样子他很了解嘛!江莫忧含笑道:“母后对臣妾很好,还教了臣妾不少东西。” “那就好。”成桓点了点头,便欲转身离开,江莫忧忙唤住他:“皇上去哪儿?” “回太仪殿,批折子。” 批折子是个很好的借口,可是江莫忧绝不肯轻易放过他,她轻轻道:“皇上今晚若有空,不妨来臣妾宫里歇息。” 坦然而大胆的邀请,成桓微觉诧异:“你说什么?” 江莫忧忽然变得娇羞起来,“您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臣妾宫里了,我是说晚上。”她看着成桓,又补充一句:“母后方才喊我过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母命不可违,江莫忧狐假虎威,成桓竟信以为真,他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江莫忧,至少盯了她十秒钟,随即大步离开。 没有拒绝,那便是答应了,江莫忧为自己的成功而欢呼。她盘算得很清楚,成桓白天忙于政事,不可能在她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为了表现自己的贤德,她也不该去打搅他。那么,就得好好把握住晚上的功夫了,她要捕获成桓的心,不做出点牺牲是不行的,她深吸一口气,拿出莎朗斯通的精神,决定以自己的美色作为武器。 当晚,她沐浴更衣,换上一两件娇媚的衣裳,专候成桓到来。 可惜久等不至。 无聊之下,她取出一本笔记小说,慢慢翻看,古人的笔力倒是好的,可惜她功底太差,那字迹也不太懂,才看了一两页便觉得乏味。虽然是鬼故事,却一点恐怖的气氛都感觉不出来。她索性把书往旁边一扔,歪着头打起盹来。 成桓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只隐约觉得仿佛有人牵扯她的嘴角,她朦朦胧胧地要将那手拿开,一触之下,觉出关节的粗大,怕是一只男人的手,她连忙清醒过来。 果然就见成桓满面笑容地望着她。等等,他笑了?江莫忧觉出那笑容中的不怀好意,慌忙低头看去,果不其然,水红色的领口上有些湿渍,还有些黏搭搭的,想来是口水。 江莫忧连忙用手帕擦拭——这样一来,这件衣服就完全失去了娇媚的本色。她勉强笑道:“皇上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派人通传一声,倒显得臣妾失仪了。” “朕看你睡得正香,不忍心吵醒你。”成桓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尽管江莫忧仍觉得他在偷笑。 什么不忍心,其实是存心看笑话吧。江莫忧努了努嘴,容心会意,悄无声息地出去,顺便为他们将门带上。 江莫忧努力挤出一脸笑来:“皇上累了吧,来,让臣妾为您宽衣就寝吧。”这样是否会显得自己过于急不可耐,她也顾不得了。 成桓摆了摆手,“不急,朕晚膳还没用过呢,皇后这里有什么吃的,胡乱给朕用点。” 小厨房这会子早就关门了,江莫忧想了一想,“只有些凉透了的糕点,陛下若是不嫌弃” 成桓轻轻巧巧地道:“无妨,朕愿意将就。” 真是毫不客气。江莫忧冲门外大声喊道:“容心!” “怎么了,娘娘?”容心正趴在窗边偷听,这会子江莫忧突然叫她,倒把她唬了一跳,还以为两个人这么快就完事了。 “把白天吃剩的糕点端进来。”江莫忧稍微提高声音。 不一时,容心果然端着一盘糕点进来,的确是凉透了的,上面的花儿也蔫了,看着令人毫无食欲。 成桓却不介意,他一口一个,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江莫忧看着看着,胃里忽然泛起了酸意,大约是减肥带来的副作用。成桓瞅见她垂涎的目光,捻起一块糕来:“你要吃么?” 江莫忧连忙摇头,成桓却不由分说,径自将那块糕塞进她嘴里,同时问道:“好吃么?” 饿久了的人,什么都觉得是美味。江莫忧慢慢咀嚼着,竟觉得这剩糕点比新鲜出炉的还要美味,她很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成桓忽然伸手过来,在她嘴角抹了一把。江莫忧怔怔地望着他,成桓以手示意:“你嘴上沾了些碎屑。” 哦,原来是这样,江莫忧还以为他趁机揩油呢,她正要松一口气,却见成桓将手伸到嘴边,将那些碎末尽数舔去。 妈蛋,做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动作是几个意思啊!江莫忧这回真心脸红了,嗫喏道:“皇上,您” 成桓语气淡然:“朕不喜欢浪费粮食。” 可恶,有你这么节约的嘛!江莫忧一眼瞥去,连容心都露出会心的微笑,显然她也把这当成一种情趣呢! 江莫忧轻轻咳了两声,“容心,皇上吃完了,把盘子拿出去吧。” 成桓忽然道:“朕还没有洗浴。” 就你事多!江莫忧只得又吩咐下去:“再打一桶热水来,记得要浅一点的木桶。” “你如何知道?”成桓疑惑地看着她。 江莫忧望空翻了个白眼,“太后娘娘告诉我的。” 成桓不遗余力地讥讽她,“你还真是厉害,把母后哄得团团转,连这种隐秘之事都肯告诉你。” 江莫忧笑吟吟道:“所以皇上以后可得小心了,往后您若是惹我不痛快了,我就告到母后那儿去,请她老人家做主。” 洗澡水送来后,容心自发自觉地出去,避免当电灯泡,说不定她以为这两位主子打算洗鸳鸯浴。 然则江莫忧并没有这样的打算,虽然她的确有想过,不过这木桶太小,看来装不下两个人,再则,太放浪形骸也不是良家妇女的本色。 成桓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江莫忧只微微侧转身子,丝毫不以为意——横竖她也不是没见过。成桓舒舒服服地坐在木桶里,又来差遣她:“皇后,你来为朕搓背。” 江莫忧理所当然地拒绝:“陛下若是需要,臣妾即刻就唤人来。” “朕要你亲自动手。” “臣妾是陛下的妻室,不是陛下的仆从。” “妻子服侍夫君更是分内之事,皇后如此推脱,朕看你也不必做这个皇后了。”成桓搬出祖宗家法。 江莫忧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微微一笑:“既如此,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臣妾从未做过这样事,怕是掌握不好力道,还请皇上多多体谅。”说罢,她揎拳掳袖,步步逼近。 成桓看着她明艳动人的笑靥,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好强撑着不让自己显出畏怯。 江莫忧取过一旁的澡巾,稍稍沾了点水,用力在成桓背上磨蹭起来。成桓痛得哇哇直叫:“你在做什么?” “为皇上搓背呀!”江莫忧一脸无辜。 “你手上的劲儿也太大了,再说哪有你这样的,一点胰子也不打,磨得生疼!”成桓怒容满面。 “这样才搓得干净嘛!至于力道,臣妾已经说过了,自己掌握不好,还请皇上多多忍耐。”说罢,她不顾成桓的哀求,仍是硬生生地下手,临了成桓背上已是通红一片。 成桓经了这一番折磨,一脸恐惧地望着她:“朕知道了,你是想谋杀朕,你这个毒妇!” 江莫忧笑容温婉:“皇上错怪臣妾了,臣妾深爱皇上,哪里舍得杀您呢?臣妾只想让皇上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惹的,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所以皇上以后再想和臣妾耍什么手段,还是得仔细掂量掂量,不要没落到好,反受了罪。”这最后一句,她是在成桓耳边轻声说的,而且故意拖长了尾音,营造一种毛骨悚然的气氛。 “你你”成桓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莫忧轻轻将他伸出去的手指掰回去,柔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歇息吧。”一面吩咐下去:“来人,将这里收拾一下。” 容心应声而来——奇怪,这玉凰宫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下人,什么都得她来做。尽管这样忙碌,容心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她几乎是兴致勃勃地进来——她来得那么快,简直让人疑心她一直在门外偷听。 容心一眼瞧见地上汪着的水,水漫金山,甚至漫到江莫忧身上,她刚换好的衣裳也打湿了。容心投来疑惑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 江莫忧极有含蓄地瞅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懂的。” 容心立刻懂了,或者自以为懂了,她飞快地将屋里收拾干净,便又带上门出去。与此同时,她嘴角浮现出一丝隐秘的微笑:看样子自己就快有一位小主人了。 江莫忧叹着气,换了一身朴素的白色寝衣。都怪成桓,要不是他挣扎得那么厉害,她的衣裳也不会打湿了。 一切就绪后,两人终于肩并肩躺到床上,现在才算进入正题。 江莫忧忽然觉得心跳如鼓,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女躺在同一张床上,是绝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的。成桓之前不过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今晚之后会成为她真正的夫君吗?她忽然有点懊丧:自己连潜规则的经验也没有,不是她吹牛,在这方面真的像一张白纸——咳咳,小电影她当然看过几部,也曾涉猎过一些相关的书籍,不过,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回事呀! 当然,她是不会退缩的,身为一个演员,船戏也是应有的素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令她大跌眼镜的是,成桓竟安稳地阖上眼,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覆住,便欲睡去。 这人是冷淡还是无能呀!江莫忧不肯认输,她扳了扳成桓的脸,娇笑道:“皇上,就寝前不做点别的事吗?您不觉得太无聊了吗?” 成桓仍旧闭着眼,只动了动嘴:“皇后今晚似乎格外亢奋呀。” 江莫忧不理会他话中的嘲讽之意,仍旧不安分地在床上蹭来蹭去,虽然隔着一层棉被,她认为成桓的身体也能感受到。 按照一般的套路,成桓应该倏然睁开一双冷厉的眸子,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女人,你在玩火!”然后一个饿虎扑食将她压在身下,从此天雷勾动地火,老树缠上枯藤。 然而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想的不一样,成桓冷冰冰地道:“皇后,你身上长了虱子吗?” 江莫忧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知觉,任凭那人有多大的力气也不中用。她最后不死心地问一句:“皇上,为何您不肯多看臣妾一眼呢,是臣妾长得不够好看吗?” “你的确称得上秀色可餐,可惜朕方才已经吃饱了。” 所以都是那盘糕的罪孽吗?它们不但夺走了江莫忧的生命,而且夺去了成桓的热情?鬼才相信这种鬼话,江莫忧现在可以肯定,成桓不是冷淡就是无能,难怪到现在都没一个孩子。 她气鼓鼓地躺下来,另搬了一床被子来盖上——成桓将自己的被子护得那样严实,眼看是不肯分她一半的了。 要是她肯悄悄朝旁边望一眼,就会发现成桓正在偷笑,咬着被子c很谨慎的那种偷笑,不得不说,作弄江莫忧已经成了他人生的乐趣之一了。 这一觉江莫忧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个男人,令她感到安全。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成桓已经上朝去了,连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真是可怕的同床异梦啊! 容心进来为她更衣,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皇上起得很早,看见娘娘还在熟睡之中,吩咐不要吵醒您,真是关怀备至” 江莫忧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在说与她不相干的事。容心觑着她,又道:“娘娘昨晚劳累了么,怎么瞧着没有精神?” “什么?”江莫忧一时没有会过意来,等她醒悟了,立刻笑骂道:“你这促狭鬼,胡说什么呢!” 容心吐了吐舌头,笑着跑开。 江莫忧没有去追,她的确觉得有点累了,心累。 这顿早饭江莫忧用了平时三倍的食量,她仿佛跟那些小肉包子赌气似的,狠狠地咬着它们,恨不得将它们撕成碎片,再狠狠地吞下肚去。容心心惊胆战地望着她,生怕她连自己也吃了。 丰富的食物总是能带给人充沛的精力,吃完这顿饭,江莫忧觉得勇气回来了些。不错,她不可以气馁,未来的路还很长,她要坚持不懈地走下去。哪怕成桓是一块千年寒冰,她也要将他融化——顶好让他化成水蒸气,从此消失不见。 自此,每到傍晚时分,江莫忧便跑到太仪殿门口堵着,务必要将成桓请到自己宫里,成桓坳不过她,有时也弱弱地抗争一两句,无奈最终都只能在江莫忧坚定的目光下屈服。讲真,论体力女人比不过男人,但若论起精神力量,一百个男人也不是女人的对手。 如此一来,成桓在玉凰宫过夜竟成了常态了。江莫忧相信日久生情,总有一天成桓会被她感化,乖乖地将心交出来,成为她的裙下之臣。她就睁着眼等这一天。 这样做还有一样好处,那便是众人对她这个皇后明显尊重多了。侍寝的次数是衡量得宠程度的重要指标,尽管江莫忧同成桓保持着纯洁的床上关系,众人却不这样想,她们只觉得宫里就快添一位小主子了。 皇后成了宠后,众人忙不迭地巴结起来。陆美人等本来就跟她关系不错,如今连赵充仪等人也来奉承她了——这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宫里的风向哪处吹,她们的头就往哪儿转。傅婕妤更与别个不同,为着上次暗算过皇后的事,她心怀鬼胎,生怕江莫忧发觉,待她更比旁人亲热。好在江莫忧虽然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自然,却也没有往深处想。 日后,江莫忧便觉得不耐烦起来,这些奉承话听一遍两遍的还好,听多了只觉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再则也没个新意,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听多了不但腻味,简直让人吃不下饭——江莫忧的身材已经保持得很好了,没有再减下去的必要,纸片人未免太恐怖了,瘦而不柴才是她的理想标准。 因此江莫忧便找了托辞,说自己身上恹恹的不舒服,请众位姐妹不必过多踏足,众人倒也识趣,讪讪地不肯再来。江莫忧便觉得清净好些。 她唯一没有拒之门外的只有一位客人,那就是成柔。一来,这位的身份与众不同,她不敢得罪;二来,这位公主也的确比那些人有意思。 像每一位娇养长大的公主一样,成柔有些骄纵任性的脾气,人是不怎么坏。她爱玩,爱笑,爱闹,尤其爱乔装改扮地捉弄人,江莫忧算是误打误撞地投了她的缘,这位小姑子对假嫂嫂一见如故,隔三差五地便来找她,拉着她一起胡闹。江莫忧很欣赏她爽直的脾气,拿出难得的耐心同她周旋,这样更赢得了她的喜爱。 玉凰宫这边风光无限,良宸殿却是冷冷清清。苏无衣平白无故地遭了罪,虽然生活上并没受到苛待——众人皆知她有一个好娘家,成桓也没有下令减低她的分例——依旧锦衣玉食,可她是享惯了热闹的人,如今叫她幽居在这深宫里,如何忍耐得住。 在苏无衣心目中,她天生就该受到众人的瞩目与景仰,要不是制度不允许,她还巴不得做女皇呢,如今只好退而求其次,勉强做个皇太后好了(平心而言,她与江莫忧在某种程度上颇为相似,不同的是江莫忧比较富于幻想,而苏无衣更有实干精神)。 因此自打一进宫里,苏无衣就处处与皇后作梗,只怪她晚生了几年,没能先一步嫁给成桓,好在今后还有的是机会。皇后被她气了几年,好容易栽在一块糕上,眼看就要腾出位子,偏偏来了个劳什子神医,好死不死地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每次一想到这个,苏无衣就气不打一处来。 活转来的皇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性子狡猾,手段也变得厉害,连成桓也偏帮着她,害得她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她若有机会出去,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毒妇,定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苏无衣正想得出神,彩椒悄悄进来,在她耳边汇报了些消息。苏无衣一听便咬紧牙齿:“这个贱人,夜夜狐媚皇上去她宫里不说,如今连太后和公主都被她哄得团团转,她还真是厉害!” 彩椒道:“可恨娘娘现在不得出去,也只好由着她得意。”苏无衣如今的脾气比从前更坏上十分,彩椒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免得触怒了她。 “她得意不了多久了,”苏无衣冷笑道,“我让你派人给家里送信,你都通知到了吧?” 彩椒点了点头,“娘娘身处困境之中,苏大人一定不会不管的。听闻二公子不日就将回京,到时入宫面圣,娘娘的出头之日也就到了。” 苏无衣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二哥疼我,哪像大哥,性子懦弱得厉害,虽然人在京里,却半句话也不肯为我说。” 苏无衣素性有护短的毛病,家人也只能自己指责,不许旁人出言不逊,彩椒深知她的脾气,便反过来为那位大公子说话:“大少爷也是为了苏家考虑,稳妥起见,不便在皇上气头上进言。如今事情过了这么久,皇上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想必肯听他们的话。” “但愿如此。”苏无衣默然道,一想到江莫忧,她的面容又变得狰狞起来,“都怪那个贱人,费尽心机地陷害本宫,害得本宫落到如此地步。” 彩椒望着她额上的青筋,心惊胆战地道:“其实娘娘,有一点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听陈院判的意思,娘娘似乎是服用了一些药物,可是那一阵子娘娘并没有大肆进补,除了”她沉下声去,“除了皇上日日送来的一盅补汤。” 苏无衣的身子簌簌抖起来,“你的意思是此事本来就是皇上设计好的?” “奴婢也说不准,可是心上总有个疑影儿。” “是了,此事没准是皇上和皇后合谋,不然何以为会这样凑巧?”苏无衣渐渐平静下来,“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娘娘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么?苏家势大,难免皇上忌惮,所以借着打击娘娘,也是趁机敲打苏家。”彩椒不愧是她的智囊,吩咐得有理有据。 苏无衣不说话了,她秀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之色:若真是如此,自己再费尽心机博得成桓的恩宠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取而代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江莫忧是在太仪殿外头撞见那位二公子的。 那时她正准备去见成桓,经过一棵大榕树下,就见苏无袍神色倨傲地朝这边过来。她没有见过苏无衣的两个哥哥,可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一家子的名字还真是特别,长子无裳,次子无袍,女儿就叫个无衣,难道苏大人信奉佛理,以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才以此延伸为名? 苏无袍的眉眼与他妹妹很有几分相似,是以江莫忧一眼就瞧出来,他又年轻,可见是排行较小的那个。说也奇怪,同样的小眼睛,长在苏无袍脸上反而比较有韵味,也许是因为眼神容易凝聚,有一种隐约的深情,虽然那两片冷酷的薄唇冲淡了这种感觉。 当然,此刻他的眼睛一点也不深情,反而杀气腾腾。他笔直地朝这边走来,躬身行礼,“微臣给皇后请安。” 江莫忧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怀有的敌意,她并不畏惧,只微微一笑,虚扶一下,“免礼。” 苏无袍立刻站直身子,如标枪般挺直的身量散发着慑人的魄力。他大概以为江莫忧不认得他,自我介绍起来:“微臣乃苏妃娘娘兄长,在家中排行第二。” “早就听闻少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名不虚传。不过有件事将军大概弄错了,苏妃她如今已降为昭仪,不再列于妃位了。”她刻意咬重在“昭仪”二字,眉宇间隐有得色。 苏无袍迫近一步,“我妹妹受何人陷害而受罚,娘娘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江莫忧悠然望着天空,“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昭仪自取其祸,与谁都不相干。” “你”苏无袍语气一滞,随即冷笑道:“娘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一绝,只可惜,清者自清,我妹妹很快就要沉冤得雪,娘娘您等着看好戏吧!” 苏无衣就要放出来了?江莫忧将心底的诧异按捺下去,讥讽道:“苏将军也真有闲,堂堂一个男子汉,跑来掺和后宫琐事,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苏无袍声音冰冷,“娘娘,请您谨言慎行。”他甚至举起了拳头。 他大概是想吓唬一下江莫忧,让她知难而退。江莫忧却是个泼皮无赖性儿,天生不肯受人威胁,索性梗着脖子道:“苏将军,你想动手么?且不说打女人算不得什么好本事,单就身份而言,本宫是皇后,你是臣子,你敢动一下,便是以下犯上。” 苏无袍更不是吓大的,“娘娘莫忘了,微臣是行伍出身,咱们军营里的人,个个性如烈火,认真动怒起来,莫说皇后妃子,便是天王老子也照打不误!” 他将拳头举得更高,看样子真要动手。江莫忧虽然胆大,也不免有些心虚:这具身子细皮嫩肉,可经不得打。但若此时示弱,难免沦为笑柄,往后更要让苏家的人瞧不起。 她正在焦虑,忽然瞥见成桓远远地从殿里出来。真是天助我也!江莫忧暗暗心喜,立刻拔下两根簪子,让一缕头发散落下来,再将衣裳往下一扯,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 苏无袍不知她要做什么,正在纳罕,只见江莫忧飞快地朝成桓那边奔过去,倚在他胸口,小声啜泣起来。 成桓也在纳闷,皇后又发羊癫疯了?他待要将她扯开,江莫忧却拽着他的衣服不松手。江莫忧偷眼望去,只见苏无袍匆匆忙忙朝这边过来,她便楚楚动人地抬起头,“皇上,臣妾好委屈啊!”江莫忧不愧是演员出身,用力在眼上揉了两下,成功地挤出几滴眼泪来,更显得梨花带雨,乱人心肠。 成桓何等老辣,岂会为她所骗,然而大庭广众之下,却不得不敷衍着,好言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欺辱皇后,说与朕听听。” 苏无袍恰于此时赶到,江莫忧便伸出一只手指住他,声色俱厉道:“就是此人!” 成桓眯起一只眼打量着他,“苏将军,你不是要去看望苏昭仪吗?好端端的怎么招惹起皇后了?” 苏无袍一惊,待要辩驳,“皇上”江莫忧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飞快地打断他,“哦,原来是苏昭仪的兄长,苏家也算世家大族,怎么教养出的子弟却如此不堪!还是说,边境美色稀少,所以一进京就色胆包天起来?” “你”苏无袍怒不可遏,正待反唇相讥,忽然想起宫中与别处不同,只得忍着气道:“娘娘,请您莫要胡言乱语,微臣什么时候” 江莫忧仰头望着成桓,泪流满面,“皇上,方才臣妾从玉凰宫过来,本想来探望您,谁知斜刺里跑出这个狂徒,见臣妾有几分姿色,便出言调戏,臣妾训斥了他几句,他便恼羞成怒,甚至动手动脚,亏得皇上来得及时,否则臣妾臣妾”她说不下去了,掩面而泣。 成桓的眸子笼罩上一层霜色,“苏将军,是否真有此事?” 苏无袍立刻叫起屈来,“皇上,微臣冤枉呀!微臣不过与皇后娘娘闲聊了几句,何来出言不逊,更别提不轨之举,况且京中美貌女子众多,微臣何必对皇后下手,不是舍本逐末吗?” 江莫忧霍然从成桓怀里探出头来,仿佛一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好你个姓苏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竟敢藐视本宫!”她又冲着成桓哀哀哭道:“皇上,他羞辱臣妾,也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您必得好好惩戒他一番,以彰天子之威。” 苏无袍大惊,“皇上,您莫听信皇后一面之词,微臣着实冤枉呀!” 江莫忧瞪着他,毫不相让,“皇上,臣妾身为六宫之主,天下之母,何必以一己之身陷害一个小小臣子,不是太可笑了么?还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个穷尽。成桓听得头疼,索性大吼一声,“都别吵了!” 两人都住了口,四下里变得静悄悄的。成桓的声音清晰可闻:“你俩人各执一词,朕也无从分辨。据朕看,苏将军恐怕的确有些不规矩的地方,才惹得皇后生气” 苏无袍立刻便要分辨,江莫忧却得意起来。 “但是,”成桓摆了摆手,“念在苏将军是初犯,再者入宫不多,对宫中的人事皆不熟悉,有所误会也是有的,朕便从轻发落吧。来人,将苏将军拉下去,赏二十板子。”二十大板足以打得人皮开肉绽,对于行伍出身的人而言却不算什么大事,成桓也是小惩大诫了。 苏无袍不服,仍要抗辩,成桓却翻起了白眼,“朕这是为你好,不然此事闹腾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苏将军你好好掂量清楚。”他的意思很明白,哪个女子都不肯用自己的清白来诬陷别人,更何况是堂堂中宫皇后,此事若闹大了,倒霉的只会是苏家。 苏无袍听出他的意思,只好忍气吞声地谢了恩,任由侍卫带下去。 这里江莫忧笑嘻嘻地拉着成桓的袖子,“多谢皇上为臣妾做主。” “胡闹!”成桓用力将她的手甩开。 “怎么了?”江莫忧困惑地望着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成桓满面严霜地瞪着她,“你身为朕的皇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一个不相干的人,真是卑劣!” 尽管她被这些话刺痛了,江莫忧仍试图说服成桓,“皇上这是什么话?臣妾方才所讲的都是事实。” “事实,哼!你不认为自己的演技太浮夸了吗?哪个受到侵犯的女子会像你这样精力充沛,振振有词,早躲回去哭了!”成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原来如此,是臣妾失察了,”江莫忧恍然大悟,“不过苏无袍的确语出犯上,臣妾不过是想小小地教训他一下。” “你大可以直言呀!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反而失了皇后的身份!” “臣妾不是怕陛下不肯相助嘛!”江莫忧小声嘟囔着。 成桓闭上眼,微微叹息了一声,“不管怎样,今儿的事就到此为止了,谁也别往外说,彼此方便。待会儿打完了,朕会派人送苏无袍回去,再送他一盒上好的金疮药,也好堵住他的嘴。” 这真是打一巴掌再揉三揉,但不管怎样,看样子成桓终究是站在她这边的嘛!江莫忧心中有一丝松快的喜悦,索性借花献佛,“既然这样,就由臣妾派人送过去吧,也好表示臣妾不计前嫌,免得他怀恨在心。” 这样做只怕他会更加记恨吧!成桓暗想,终究没肯多说什么,只道:“随便你吧。” 江莫忧趁便问道:“方才苏无袍说皇上有意解了苏昭仪的禁足,可是真的吗?” 成桓点了点头,“苏正楠几次来信问起女儿是否安好,如今更派亲子入宫陈情,朕不能不赏他这个面子。” 江莫忧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即回复到平静,“皇上也有皇上的不得已。” “你明白就好。” 强敌即将出来,江莫忧也没心思待下去了,她待要回去,成桓却在后面叫住她,“皇后。” “怎么了?” 成桓努了努嘴,江莫忧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到自己微露的香肩。该死,都忘了这茬了!她忙红了脸,一面匆匆忙忙地离去。 成桓却又叫住她。 “又怎么啦?”江莫忧无奈地转过身来。 “头发!” 江莫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青丝还散着,她忙捋起来,顺便将簪子插好。今儿怎么净出岔子?这回她的脸真的红得跟猴屁股一般了。 成桓看到她这副窘样,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尽管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侧过脸去,江莫忧却已经瞧得一清二楚。 江莫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冰山面瘫男也有这一天?她也跟着笑起来,用尽可能平和的声音道:“陛下,您笑的样子比不笑好看。”说完这一句,她便潇洒地转身离去,留给成桓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标准偶像剧的套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三日之后,成桓下令解了苏无衣的禁足,虽然未复她的位分,但重获自由之身,苏无衣也算得扬眉吐气了。 照苏无衣的性子,出来后一定不肯善罢甘休,定会来寻衅滋事。江莫忧做好了与她硬碰硬的打算,谁知事情与她预想的大不一样,苏无衣出来后竟像变了一个人,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变得温驯有礼起来。 见到江莫忧,她便恭恭敬敬地向她请安,眉眼低垂,也没有丝毫迁怒与她的意思;对待其余位分低于她的嫔妃,她也不再趾高气扬,反是和蔼可亲。如此一来,人人都觉得纳罕,先前积累的恶感也减低了好些。 从前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苏无衣去哪儿了?莫非她真个转了性子? 江莫忧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她并不害怕苏无衣明面上的嚣张,那只会给她自己树敌;如今苏无衣好似学聪明了,她更害怕这种阴损的柔和——没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可不相信苏无衣突然从毒妇变成了圣母。 苏无衣现今几乎日日都往太仪殿去,说是去取她父亲给她寄的家信。这苏正楠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天天往宫里写信,哪来那么多话说!这倒也罢了,偏偏这老东西,好死不死,偏要附在奏折后头,生怕成桓瞧不见。本来成桓可以派小太监给她送过去,可是苏无衣每次都去得那么巧,巧到小太监根本来不及动身。 她既然来了,成桓也不好赶她走,少不得留她在这里。这样一来,两人接触的机会就多了,江莫忧不免暗暗担心。 好在,成桓每晚仍是歇在她宫里。江莫忧得意之余,装模作样地问道:“苏昭仪好不容易放出来,皇上怎么不多去她那儿?” “朕白天见得多了,晚上懒得再见,”成桓轻轻瞟了她一眼,“怎么,你希望朕去良宸殿么?” “当然不是,臣妾很会吃醋的。”江莫忧眼波流转,“皇上要是不想臣妾胃里天天泛酸水,还是来臣妾宫里罢,也免得打搅苏昭仪歇息。” 她这副娇媚的姿态让成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成桓连忙用被子裹紧自己,生怕江莫忧对他不轨。 江莫忧咯咯地笑起来,“皇上这是做什么,怕臣妾吃了您吗?您放心,玉凰宫虽然缺吃少穿,还不至于拿人肉充饥。” 她夜枭般的笑声和惊悚的语句无疑更令成桓胆寒,他闭上眼睛,侧过身子,打算装睡。 江莫忧轻轻将他的头扳正,“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是吹枕头风的常用句式。 “那就别讲了。”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江莫忧一滞,仍腆着脸道:“可臣妾偏要说,皇上爱听便听,不爱听便罢了。”她凑近成桓耳边,“臣妾觉得,苏昭仪出入太仪殿也太频繁了些。太仪殿乃皇上批阅奏折之所,份属机要,苏昭仪此举实在不妥。” 成桓懒洋洋道:“她不过是去拿回她父亲的信件,再者,朕与她说话的次数不多,皇后不必担心她扰乱朝政。”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江莫忧抿嘴笑道:“原来如此,那臣妾就放心了。” 成桓忽然想起了什么,闭着眼道:“还有一桩,朕打算于中秋夜宴之时,恢复苏昭仪妃位的待遇——你知道为什么。” 意料之中的事,迟早而已。江莫忧还是觉得有点落寞,忍不住道:“皇上何不早些将其复位,定要等到中秋夜宴才提?” “总得找个由头不是吗?况且此事本非朕所愿。” 不知道为什么,江莫忧觉得成桓说话越来越令人舒服了,还是说,是因为相处的日子久了,渐渐顺眼起来?她含着笑,一鼓作气将烛火吹灭,带着美好的愿景沉沉睡去。 至于成桓,却悄悄睁开眼来,翻了个身,凝望着对面熟睡的女子。在睡梦之中,江莫忧的面容显得格外恬和安详,没有那些夸张的表情作怪,她变得更动人。成桓静静地望着她,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苏无衣争宠的心仿佛也淡薄了,成桓不往她宫里去,她也不埋怨,仍是笑吟吟的,对江莫忧也更加亲切,她不仅在态度上表明这一点,行动上也加以证实。譬如说,现在请安她到得最早。 苏无衣如今成了第一个到来的人,她以前可是每次都迟到的呀!老实说,江莫忧觉得这算不得好事,因为苏无衣早来,她得跟着起得更早,免得被苏无衣压一头。她又不好将苏无衣晾在一边,少不得陪她说话,偏偏苏无衣如今说话文绉绉的,听起来大有玄机,江莫忧每答一句都得费心思量半天,不免吃力。她几乎怀疑苏无衣是故意这么做的。 等到众妃陆续到来,江莫忧才松一口气。这一回却是薛才人迟到了,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解释说自己昨晚失眠,所以起迟了些。 真是个老实人,她本可以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偏偏要讲实话。江莫忧一贯御下宽和,不欲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正待一笑置之,苏无衣却发话了:“娘娘,薛才人无故来迟,有悖宫中纪律,还请您严惩。” 江莫忧看着她的脸,很想跟她说她自己从前也常常迟到,终究没能说出口:苏无衣才将重振旗鼓,正在风头上,不便去招惹她。江莫忧便含笑道:“那依苏昭仪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呢?” “自然该以宫规论处。”苏无衣板着脸。 薛才人立刻叫起屈来,“臣妾不过来迟了一丁点儿,且是因为睡迷了,娘娘何必揪着不放!”她大概以为自己从前没少奉承苏无衣,可以讨一讨情。 “睡迷了?真是好清新的理由!”苏无衣冷笑道,“你摆明了没把皇后放在眼里,今儿若是宽纵了你,却教皇后的颜面往哪儿搁?”她摆出一副刚直不阿的脸孔,“皇后娘娘,薛才人藐视皇后,以下犯上,还请您严加处置,以正后宫法纪。” 江莫忧听得啧啧称奇,苏无衣真是长进了,明明是在给自己立威,却句句拿皇后当挡箭牌,高明,真是高明!眼看赵充仪和傅婕妤两个也跟着附和(照说薛才人跟她们的关系也不错,这两个媚上欺下的东西!),江莫忧只能道:“苏昭仪此话在理,可是惩罚太严也怕后宫姐妹们寒心,这样吧,薛才人罚俸一个月,回去抄一百篇佛经,静思己过,你看可好?” 苏无衣漫不经心地往座椅上一靠,“皇后娘娘仁善体下,臣妾也无话可说。” 薛才人自然同意,战战兢兢地叩谢,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时早会完毕,众妃各自散去,苏无衣独独留下来,江莫忧向她笑道:“其实妹妹从前同薛才人相处挺融洽的,今日为何苦苦相逼呢?” 苏无衣不屑地撇了撇嘴,“如此卑鄙小人,臣妾才懒得同她周旋!”她仰着脸恳切地望着江莫忧:“臣妾从前年少轻狂,对皇后多有得罪,如今臣妾已知错了,只盼皇后不计前嫌,原恕臣妾,臣妾便感恩不尽了!” “妹妹从前得罪过我吗?我怎么不知道?”江莫忧故作惘然。 “姐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薛才人往日没少跟您作对,臣妾此举也是帮您出气,还请皇后笑纳” 没说过奉承话的人,拍起马屁来总是格外难受,不但说的人难受,听的人同样难受。江莫忧听得反胃,害怕自己的早饭呕出来,忙止住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妹妹不必多说。”她决意扯开话题,“今年的中秋夜宴,皇上特许众姐妹各展所长,妹妹想好表演什么了吗?” 苏无衣谦逊地道:“臣妾陋质,竟没一样擅长的,少不得献丑罢了。”话虽如此,她眼睛里闪耀着隐约的光辉,可见胸有成竹。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苏无衣方告辞离去。容心朝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假仁假义,矫情!娘娘您不会真相信她吧?” “当然不信,”她若相信苏无衣,那才真是傻瓜呢!江莫忧静静地道,“苏无衣前些时那样温和,今儿偏要发作一番,且是当着众人的面,便是给自己立威铺路,这一招先礼后兵真是妙手。更妙的是,她一字一句都打着本宫的旗号,旁人要怪,也只会怪到本宫头上。她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容心不免有些担心,“瞧她方才那样子,中秋之夜恐怕还有后着,娘娘是否得做点准备?” “能做什么准备,本宫是皇后,总不能自己上场以娱宾客,少不得得照原计划进行。”江莫忧叹了一口气,“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公主让娘娘您只管放心,定不会出岔子的。” “但愿如此。”江莫忧忽然有些莫名的不安,也说不清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中秋之宴定在夜明殿举行,该殿之所以取此名,盖因正中房梁上坠着一盏硕大无朋的彩灯,内置数颗明珠,华光耀目,灿烂纷呈。 是夜,殿外圆月高照,殿内灯火通明。因是家宴,除成桓与各宫嫔妃外,独请了几位王爷,此外别无他人。 虽是团圆之夜,但太后一向不喜热闹,且年长之人不惯熬夜,略坐了一坐便请辞回去,成桓坚留不住,只好派人好生送母亲回宫。 太后一走,众人都觉松快好些,也许太后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肯打搅他们,让众人玩个尽兴。 成桓与江莫忧高坐于主位之上,宝相庄严,仪容端肃。依着江莫忧的意思,本来还要浓妆艳饰,好宾服众人,亏得成桓有先见之明,临走前特特地去探望她,才成功阻止了这一莽撞的举动。 成桓往下面扫视了一遍,单看到几个弟弟,却没有瞧见他那最喜欢凑热闹的妹妹,不觉皱起眉头:“阿柔怎么没来?” 他声音虽小,江莫忧自然听得见,温婉道:“公主说她着了些风寒,因此不肯出面。” 成桓便哼了一声,“她一向体壮如牛,原来也会生病,真是罕事!” 江莫忧听得暗笑不已:原来成桓也会毒舌呐,这还是他自己的妹妹,何至于说成这样,成柔若是知道自己被哥哥这样形容,一定会气死的。 此次的活动虽然名为晚宴,其实有些本末倒置,吃饭和说话不过是附加题,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的才艺展示,众人也都很清楚这一点,一个个摩拳擦掌c跃跃欲试。包括那些王爷,他们也知道自己是来捧场子的,不过美女人人都爱看,他们也乐得欣赏。虽是如此,因为妻子也在一旁,不免存了几分警惕,时不时往旁边瞅上一眼,等得战战兢兢。 其中独以四王爷成杞的态度最为自然,或者说漫不经心。也许是因为他尚未娶亲,乐得逍遥;也许是因为他见多了美人,所以根本不在乎。 苏无衣有备而来,早早地找好借口下去,准备一举惊艳全场。老实说,江莫忧也有些期待她的把戏,虽然结果知道得很清楚,看看过程也是好的。 她当然不会第一个出场,先露脸的往往是小角色。薛才人写了一幅字,是一个大大的“月”字,看起来她似乎并不擅长这个,写得歪歪扭扭,像得了胃痉挛的月亮;而且花的时间也很久。不过她写完之后满头大汗,仿佛受了很大的辛苦,众人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还是给予赞誉。 接下来是陆美人。陆美人有些才名,便作了一首咏月之诗,词句是好的,意思也很动人,可惜写得太含蓄太清淡了,众人反而提不起兴致。 傅婕妤就比她聪明得多。傅婕妤擅画,画了一幅秋山明月图,除却天上团团的圆月与远处绵亘的远山,她还添上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含情脉脉地对视。这样一来,内容就丰富多了。而且那画上的女子面容与她自身那样相像,更能引发人无尽的遐想。 底下已有人悄悄议论起来。江莫忧侧耳听了一听,因笑道:“婕妤画上的女子是自己么?瞧着怪像的。” 傅婕妤妩媚地扭了扭脖子,“娘娘慧眼,正是臣妾。” “可是这男子却是谁人呢?本宫似乎没见过。” 傅婕妤略有些不自在,继而挺起胸脯道:“自然是皇上啰。” 江莫忧一笑,不再多说。她留神瞧去,只见成桓的嘴角抽动了一两下,仿佛要说什么而没能说出口。原来那画上的男子与成桓并不相似,要么,是傅婕妤在说谎;要么就是她按照自己的审美加工了一番,因为成桓柔和润泽的下颚线经过她鬼斧神工的改造,成了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她大概嫌成桓的眼睛不够突出,特意放大了一倍,如此一来,就像一块方方正正的吐司上嵌了两颗圆又大的龙眼,十分醒目。 余下的几位嫔妃,或是清唱一曲,或有吹笛的,吹箫的,弹筝的,无论能与不能,各自敷衍过去。 终于轮到苏无衣上场了。 重要人物登场照例是要有铺垫的。先是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分成数列袅袅进来,装模作样地舞了一番,继而团团转起来,等到众人快被她们绕晕的时候,她们便一圈一圈地围起来,外头的是绿衣,弯腰的幅度较大,拟作依依摊开的荷叶;里头的着红衣,先簇拥做一团,是未曾开放的花苞,渐渐展开来,犹如水中浮莲冉冉盛开。在盛开到极点的一刹那,众女的腰身弓成优美的弧度,众人的眼光也跟着绷成弦。突然,一人从花心弹射而出,仿佛游鱼跃出水面,是极致的美与力。 那是苏无衣。 苏无衣一出来,江莫忧就觉得眼前画风突变。虽然大红大绿难免俗气,可是宫女们生的窈窕,扮作莲花的姿态还是十分清雅的,所谓大俗即大雅嘛!可是苏无衣,她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冶艳的性感,或者说肉感更为恰当。也许她本意是想模拟出一个美女自荷池中婷婷出浴的场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可是她野性的面容与大胆的穿着很难做到这一点,因她生得不够白,说是“温泉水滑洗凝脂”也不适合,还是酒池肉林最好形容她。 苏无衣一向偏于黄黑皮色,也许幽居期间伙食太好,她反而丰润了些,肌肤闪闪发亮,是外国人所欣赏的那种健康的肤色。为了更好地表现自己的身材,她身上只围了一条轻纱,全身上下一览无余——当然纱布的厚薄有异,重点部位还是遮的严严实实。但不管怎样,她所展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足以让人流口水了。 江莫忧皱起眉头:若是太后在座,看到她这副打扮,一定会勃然大怒的,可惜太后已经回去了,真是不巧。 苏无衣可不管她怎么想,她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向前走着。江莫忧之前就已对她这种走路的姿势十分关注,觉得很像模特儿走的猫步,如今看来简直一模一样,她不觉暗暗纳闷。 走到大殿中央,苏无衣顿住脚步,开始搔首弄姿——这就更有模特儿的风范了。摆完几个p一se后,她挥手示意,便有几个宫女鱼贯而来。这几个大约有些本领,只见她们在苏无衣身旁站定,叠罗汉似的,一个站在另一个的肩膀上,搭成一根长而坚实的人柱。 苏无衣风情万种地将轻纱的下摆向颈后一甩,随即绕着这根奇异的柱子,灵活地跳起舞来。她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性感的大腿时不时往上一抬,头发后甩,星眼朦胧,那蟒蛇般结实的腰身也在人柱上蹭来蹭去。 江莫忧惊呆了:这不就是现代盛行的钢管舞吗?还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夜店风。她望四下里看去,却见众人似乎都被苏无衣美妙的舞姿吸引住了,那几个已有家室的王爷尤甚,看得眼睛都直了,尽管身旁妻子的眼里已满含怒火,他们也没有发觉。她再望向那边,却见成杞的焦点却不在苏无衣身上,仿佛心不在焉,江莫忧不禁对这个人产生一点钦佩:他还算是有定力的。 那么成桓呢,他是不是也被苏无衣迷住了?江莫忧连忙在空气中寻找他的目光,谁知成桓恰好也在看她,撞做一处,江莫忧忙尴尬地低下头去,心中却泛上一点微微的暖意。 一舞完毕,苏无衣风姿绰约地鞠了一躬,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二王爷更是站起身来,大声叫好,状若癫狂,他老婆在桌子底下死命掐他那肥唧唧的大腿肉,他也浑然不觉。 三王爷同样不中用,他冲着苏无衣露出一脸垂涎的淫一笑:“昭仪娘娘这一舞宛若天人,本王佩服。”三王妃气得要死,只好梗着脖子灌下一大杯烈酒,拼命将心中的怨气压下去。 苏无衣妩媚动人地走上前来,向成桓道:“皇上,您觉得臣妾此舞如何?” 成桓不置可否地道:“爱妃的表演自然是好的。” 苏无衣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意,正待追问下去,成桓忽道:“来人,传朕的旨意,苏昭仪复为妃位,即日起晓谕六宫。” 苏无衣一喜,忙跪下谢恩,一面忙里偷闲望了江莫忧一眼,那神情说不出有多得意! 江莫忧脸上却是淡淡的,“恭喜苏妃了。”亏得成桓事先跟她说明,不然她恐怕真要生气。江莫忧吩咐下去,“容心,取一件衣裳来为苏妃披上,免得她着凉。”这话也是在提醒场上诸人:苏妃这样袒胸露臂,实在有失体统。 苏无衣仿佛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兀自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对了,如今众人都已献技完毕,独剩娘娘您一个,不知皇后有何好戏?”有了她这一场艳惊四座的奇舞作比照,江莫忧哪怕是压轴,也一定不能出彩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江莫忧并不应她,只微笑着拍了拍手。便有一行人抬了一个木制的高台过来,不算太高,但足以让殿中诸人看清台上景象。大殿的两壁原隐着帷幔,便有人牵拉至当中,合成一张帘子。 苏无衣纳闷了:这是要唱戏?可是唱戏也没什么稀奇,况且这布景也太粗陋了些。 帷幕渐渐掀开,台上诸人倏然现身。看着倒像演戏的架势,戏服却跟平常的服饰差不多,只是更偏向于前朝的规制。脸上也一律粉墨不施,个个都以朴素的脸孔示人,众人反倒觉得新鲜。 成桓一眼认出中间那女主角势派的人物即是成柔,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让她上场了?” 江莫忧轻捷地笑道:“公主定要大展奇才,臣妾也拦不住她。” 果然演的是一出故事,故事的内容原没什么稀奇:讲的是前朝一位官宦之女为保家族荣光,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进宫,虽然颇受宠幸,却始终郁郁不乐。那为爱痴狂的小伙子不能忘却旧情,誓要找回当初的爱人,也隐姓埋名进入宫廷,自然,他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他净了身。女主与情人相逢,抱头痛哭,泣诉衷肠。从此,小伙子——不,小太监就一直陪伴在情人身边,默默地守护她,继续他们那痛苦的恋情。谁知宫中有一位外表贤惠c内藏奸狡的妃子,其身份名姓已不可靠,听闻她喜欢吃桂花酥,众人便唤她“酥妃”。 酥妃为人阴狠,争宠之心犹甚。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认为这是打击劲敌的好机会,一举告到皇上跟前。她成功了,皇上赐死了那个太监,将女主打入冷宫。女主灰心绝望之下,当晚便悄悄吊死在房梁上。这一感人肺腑的恋情传遍宫中,偶然被皇后得知,皇后便请旨将两人合葬,全了这一段佳话。 这故事还没完,快完了——且说数年之后,有人偶然经过他们墓前,只见坟头长出了一株碧莹莹的青草,顶端开着两朵不知名的小花,一红一蓝,迎风招展,恰似那对有情人在向他含笑招手。 演而优则导,江莫忧既是编剧c导演,同时还是制片人。她结合自己这么些年的经验,创作了这么一部充满狗血活力元素的剧本。宫廷情仇c爱恨悲歌,结局动人心肠,却又于哀伤中透出一抹亮色,江莫忧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当然,故事不过是骨架,演员才是使剧本丰满的血肉。虽然是他们不习惯的一种形式,他们个个表演得都很认真。不像戏曲那种慢悠悠一唱三叹的演法,他们的表演更加快节奏,几乎跟平时说话的语速没有差别,只是风格稍微夸张一点。尽管演技有些生涩,众人还是被这种简洁新颖的表现手法吸引了眼球。 连成桓也有些好奇,“这算什么戏剧?朕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江莫忧笑吟吟道:“回皇上的话,这个叫做话剧,臣妾幼时家中有一来自外邦的清客,是他教臣妾这个的。” 当她说“话剧”两个字的时候,苏无衣向她投来探询的目光。江莫忧立刻发觉了,苏无衣忙掩饰道:“皇后娘娘,这剧中有一人物与臣妾同音,不知是何用意?” “能有什么用意呢?碰巧罢了,苏妃切勿多心。”江莫忧悠悠道。话虽这么说,她却向苏无衣投来得意的一瞥,那神情分明在宣告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她不仅将苏妃刻画成反派,同时还描绘出一个心肠柔软的皇后形象,也是隐喻自己。 苏无衣恨得牙根痒痒,她干笑了两声,“臣妾若真有这样的手段,何至于到今日仍屈居妃位?” 这一句赤一裸裸地暴露出她的野心。江莫忧轻轻笑道:“听苏妃的意思,仿佛很不知足,你是要坐上皇后之位才甘心吗?” 连成桓也向这边瞟来,苏无衣忙跪下,“娘娘多心了,臣妾并无此意。”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好好看剧不成么?”江莫忧把当家大妇的口吻学得十足十。 苏无衣方慢慢扶着座椅坐下,心上犹自恨恨,却不敢多说什么了。 台上诸人表演完毕,便躬身站成一排,等着皇上发话。 成桓看着那演小太监的男主角,笑道:“凌睿,想不到你扮起太监来也似模似样,赶明儿朕真让你做太监,你可乐意?” 废话,那个男人愿意做太监!凌睿唬了一跳,忙跪下道:“承蒙皇上厚爱,只是臣乃家中独子,不可无后而终,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他虽然忙于拒绝,这一番说辞也冠冕堂皇。 成桓也不为难他,因笑道:“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江莫忧很无语地望了他一眼,老实说,连她也吓到了,以为成桓真那么变态。都怪成桓平日太严肃了,偶然说起笑话来,也是冷冰冰的,难怪别人要当真。 成桓又看着那演皇帝的年轻人道:“小团子,凌侍卫扮起了假太监,你这个真太监怎么扮起皇帝来了?” 小团子捉摸不透这半开玩笑的口吻是不是生气,正要分辨,成桓却又转向他身旁的宫女:“演皇后的这位是” 小团子羞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位是傅婕妤宫里的侍女,名唤垂丝。” 成桓笑道:“朕瞧着你俩倒是情投意合,不如将垂丝调到御前,也好让你们朝夕相见,如何?” 御前宫女的地位不比寻常,垂丝自然乐意,小团子更是喜不自胜,两人双双谢恩。 傅婕妤却慌了神,生怕垂丝脱离她的控制,忙道:“皇上,这样不好罢?” “有何不好?” 江莫忧察言观色,笑道:“想必垂丝是个得力的,婕妤才舍不得。傅婕妤你放心,本宫自会挑一个好的送去你宫里,不会短了你的。” 傅婕妤有苦难言,只好讷讷地谢了恩。 成柔嚷嚷起来:“皇兄,那我呢?我有什么赏赐?” 成桓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你身为一国公主,擅自抛头露面已是不妥,还敢来要赏赐?你过来,朕赏你一顿暴栗倒是真的!” 成柔朝他吐了吐舌头,径自坐到成杞身边,并不理会他的威胁,成桓只好无奈地收回拳头。 接下来就是一些俗常的节目了,往常看腻了的,众人坐了半宿,已有些饥渴难耐,索性大吃大喝起来。江莫忧也抱了一瓶甜酒来喝。 新酿的果酒并不醉人,甜丝丝的十分爽口。江莫忧多喝了几碗,就觉得尿意上来,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出去更衣——众人心领神会,更衣即是上厕所的代名词。 天家富贵,连茅房也修饰得金碧辉煌,江莫忧从那庄严圣洁的小天地里出来,通体舒畅,正要伸一个懒腰,忽然一眼瞥见苏无衣的身影。 她几乎怀疑苏无衣是特意守在这里的。 两人一路走到院子中央,沿途说些没要紧的话,像所有宫中的寻常姐妹一般。趁着月色正好,苏无衣试探着问道:“娘娘方才所言话剧,臣妾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江莫忧亦道:“妹妹方才一舞也很面熟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此时恰好倚在一口水井边,苏无衣摸了摸头上,咦道:“哎呀,我的金簪子怎么不见了?” 四面地上并无金光闪耀,江莫忧道:“会不会掉进井里了?” 苏无衣抱歉地笑道:“可惜臣妾有夜盲之症,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楚。” 江莫忧少不得帮她看看。她半边身子探在井口,睁大眼往里瞧去,只看到黑黢黢的井水,里面倒映着一团圆月,并不见金簪子的踪影,她喃喃道:“没有啊,应该不在里头” 话音未落,江莫忧忽然感觉背上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一时掌不住平衡,一头栽进井里。亏得她反应及时,好歹用两只手攀住了井口,虽是如此,整个身体悬在空中,已经很危险了。 苏无衣在井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讥诮。 江莫忧立刻反应到是她所为,怒道:“苏无衣,你这是干什么?” “娘娘还不明白吗?”苏无衣轻轻笑道,“都到现在了我就告诉你,我和你一样,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都是穿越过来的。” “所以你才更不能这样做,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同胞下手?”江莫忧怒容满面。 “同胞?你有把我视作同胞吗?你不一样对我下过手?” “那是”江莫忧很想向她解释,假孕的事的确跟她无关。可是苏无衣狠狠地打断了她,“我真的很不服气,凭什么我比你早来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的苦,熬到现在却只是一个小小妃子!而你呢,一穿过来就成了皇后,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 江莫忧惊诧地望着她,怎么苏无衣已经来了很久了吗? 苏无衣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现在我想明白了,既然老天爷不肯帮我,我只有自己帮自己!”她伸出一只脚,重重踩在江莫忧手上,嫣然一笑:“你不是喜欢把我描摹成恶毒女配吗?那我就让你见一见真正的地狱是什么样子!” 她脚上更用力地碾着,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这女人简直疯了!江莫忧极力忍耐,到底是凡人的身子,哪里忍受得住。她终于惨叫一声,手上一松,跌入无边的黑暗。 听到一声噗通的水响后,苏无衣露出满意的微笑。她看着身旁那扇沉重的石井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它推上去。 她终于成功了。 “永别了,皇后!”苏无衣轻轻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苏无衣掸去衣上的灰尘,整理了脸上的颜色,方镇定自若地回到夜明殿。 等她坐定后,成桓漫不经心地问道:“皇后怎么还没回来?” “臣妾也没见着,许是娘娘吃坏了肚子,才蹲久了点吧。”苏无衣的态度异常自然,还不露声色地黑了江莫忧一把。 成桓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 然而一直到晚宴结束,仍不见江莫忧现身,众人不免都着急起来。有人疑心皇后掉进茅坑里了,大着胆子往里头捞了一捞,却只捞出几块湿哒哒的屎橛子,哪里有半点人迹。 成桓下令封锁宫门,派出大量人手在宫中四处搜查巡逻,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却终不见江莫忧的踪影。如此一来,不免闹得人仰马翻。 隔日,苏无衣带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来太仪殿探望,只见成桓嘴角都起了燎泡,眼圈也乌青了,不禁心疼地道:“皇上还在为皇后的事忧心吗?陛下放心,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成桓心中烦躁,梗着脖子将一杯冷茶灌下。老实说,江莫忧这种人,天生就是要别人操心的。在的时候令人烦心,不在的时候又得为她忧心,真是祸害!成桓恨恨地想。 苏无衣察言观色道:“陛下也该注意身体,否则娘娘平安归来,见到您憔悴如斯,也会心中不安的。”她如今说话很有技巧,如化骨绵掌一般,不动声色摧人肺腑。 成桓似乎被她打动了,点了点头:“多谢你。” “皇上与臣妾之间还需如此客套吗?”苏无衣柔声道,她话锋一转,“不过如今皇后不在,宫中群女无首,乱作一团” 成桓立刻知晓她的意思,脸上冷了一冷,淡淡道:“既然这样,宫里的琐事就交由你打理吧,不必来回朕了。” “是,臣妾定当恪尽己责,不负皇上所托。”苏无衣恭谨地告退。 且说江莫忧孤零零地泡在水井里,四下不见天日。她将苏无衣咒骂了半夜,犹自余恨难消,最后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乏力,才住了口。 井里的水才至胸口,侥幸淹不死人,可是上无出路,下无食饮,要活下去十分困难。江莫忧身上衣衫尽皆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像黏了一层爬行动物的皮肤,十分难受。秋来夜凉,井水又冷又冰,江莫忧在侵骨的寒意中不停颤抖,她只好用力地抱紧自己,胳膊抵在胸上,身体尽可能的蜷缩着,好维持仅存的热量。 这种悲惨的处境更加深了她对苏无衣的恨意,可是报仇是以后的事,当下最要紧的是活下去。没错,她一定要活下去,她不能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哪怕死,也要死得光荣悲壮c名垂青史。 仔细想想,她现在的处境跟那部有名的恐怖片女主——山村贞子很相像呢,山村贞子被人抛下井后,顽强地存活了三十年。她虽然不能跟这个具有超能力的女人相比,多坚持几天c等到有人来救她应该也是可行的。况且,穿越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天赋了。 生命的运转依靠能量,能量的摄取来自食物。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已经饥肠辘辘起来,她现在多么希望能吃块糕啊!哪怕再次噎死也无所谓。宁为饱死鬼,不做饿死鬼,现在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耳畔忽然传来细微的蛙鸣声,虽然很轻,但的确是蛙鸣声。江莫忧侧耳听了一听,惊奇地发现在这种虚弱的境况下,她的听力反而提升了。借着井盖缝里透进的一丝光线,她敏锐地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原来一只青蛙恰好趴在井壁上,距她左手不远的地方。 江莫忧心中一喜,只要是能消化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食物。她蹑手蹑脚地朝那边潜过去,猛地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只小动物捉住。 原来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真的可以激发出潜能,江莫忧的敏捷度成倍提升,轻易获得了一顿小菜。 现在她将那只小蛙捏在手心里,待要下嘴,却忽然犹豫起来。它还这么小,这么可爱,她怎么忍心吃它?况且从小老师就教导过,青蛙是吃害虫的有意生物,不应杀害;即使从健康的角度来讲,它体内有很多的寄生虫,也不适合作为食物。 当然这些原因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真的很难下嘴呀!撕碎了吃吧,未免太血腥了;若是这么闭着眼吞下去,难保它不会在嘴里跳动,说不定还会堵在嗓子眼里,让人窒息而亡。 江莫忧几番梗脖,始终难以入口,就在她这么徘徊的当儿,身畔忽然有一条长绳般的物体游过来,一口将她手上的小生命夺走。江莫忧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看到那细长黑亮的身躯,心里立刻凉了半截。唉呀妈呀,怎么还有蛇! 江莫忧心惊胆战地盯着它,生怕它冷不丁咬自己一口。好在这条蛇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吞下一个人的能耐,绕着江莫忧游了一圈,便妖娆地扭着身子离开。 她拍着胸口,还好自己命大,不然铁定难逃一死。这个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她一定得设法逃出去才行。 上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江莫忧心中一喜,看来老天爷始终没有抛弃她。她顾不得许多,立刻大声叫喊起来:“有人吗?救命,我是皇后!” 她接连喊了几遍,外头的人终于听见了——原来是一对老宫女,笑嘻嘻地打井边经过。那瘪着嘴的一个向突嘴的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突嘴姑姑正要答话,苏无衣忽然神出鬼没地现身,她阴沉着脸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忙请了安。瘪嘴姑姑道:“回苏妃娘娘的话,奴婢方才听见井里有人说话。” 苏无衣的眉心跳了一跳,皱眉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可奴婢听得真真的,那人还说她是皇后娘娘,奴婢想” 苏无衣厉声打断她的话,“胡说八道,皇后怎么会在井里,真是荒谬!”她缓了缓声气,看着那两人,神神秘秘道:“我倒是听说,前朝有一位皇后就是投井而死的,别是她的鬼魂在呼唤你们罢?” 人越老胆子越小,瘪嘴姑姑唬了一跳,“苏妃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难的!”苏无衣甩了甩手绢子,“这院子既然闹鬼,封了就是了,找个道士贴些符咒,鬼怪不能出来,自然什么事也没有。” “娘娘英明。”两人心悦诚服,方安心离去。 待她们去远后,苏无衣便冲着井盖得意地说道:“江莫忧,你听见了吗?我很快就会派人把这里封起来,你就等着慢慢老死在这里吧!” 这个歹毒的女人!江莫忧肺都快气炸了,拼命喊道:“苏无衣,你不得好死!” “是,我当然不得好死,我得好好活着呢!”说罢,苏无衣不再理会她的叫喊,得意地扭着身子离去,一如方才那条长蛇。 苏无衣思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得想个法子一了百了才好,便欲到成桓身边吹些枕头风,可巧成桓先找了她去。 “不知皇上找臣妾所为何事?”苏无衣笑盈盈地坐下。 成桓的眸子冷冰冰的,目光中充满探询的意味,“朕想知道,皇后失踪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苏无衣心下一咯噔,暗道成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转念一想,若成桓真发现了蛛丝马迹,就该直接去寻,也用不着问她了。她定一定神,静静地道:“皇上是在疑心臣妾吗?” “算不上疑心,朕只想知道究竟。”每当成桓这样僵着一张脸时,周身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迫得人必须臣服于他。 经过这些年的磨砺,苏无衣却也修炼出来了。她心中暗骂,面上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架势,“怎么陛下以为我会害皇后娘娘么?我有何理由对皇后下手?还是说,在陛下心中,臣妾本就是一个不堪之人?”她一面说着,一面不停地拿手帕拭着眼角,那眼泪恰似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佳的武器。成桓虽不至于对她产生同情,却感到十分厌烦,只好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朕相信你就是了。” 苏无衣方高兴地收住眼泪,她暗暗得意,亏得她有先见之明,事先在手帕上抹了不少大葱的汁液,才能顺利地流出这许多眼泪来。 现在轮到她说话了,苏无衣小心地道:“臣妾倒是听见些谣传,说有人看到皇后娘娘仿佛跟一个戏子跑了,两人相约着私奔” “谣言而已,不必深信。” 苏无衣不肯干休,仍道:“可是皇后” “她不会,”成桓斩截地打断她的话,“朕知道她不会。她这个人一向贪恋荣华富贵,哪里看得上戏子呢?她一定会紧紧地巴着朕,永远不肯放手!” 苏无衣愕然,这真是在夸皇后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成桓终究没有疑心到苏无衣头上,他倒不是觉得她善良,而是认为凭她的智商,还不足以置江莫忧于死地。 成柔和凌睿也加入了搜救的队伍,他们比旁人更加积极。两三日搜寻无果后,众人都有些懈怠了,只有他们两个仍孜孜不倦。 这一日,他们照例在宫里转了大半圈,依然无果。成柔觉得脚上又酸又痛,看了看旁边,正好有一块青石板,她也顾不得许多,拿手帕掸了掸灰就径自坐下来,又嚷嚷着干渴。 凌睿道:“早起让你带点水在身边,你嫌累不肯,这会子哪里找水去?” 成柔四下里望了一阵,指着一处道:“那院子里有一口甜水井,你去给我打点不就行了。” “可苏妃娘娘派人把那里封起来了,不许旁人进去。” 成柔不耐烦道:“你怕她做什么!她不过一个小小妃子,我可是皇上的亲妹妹,你当然得听我的!” “可是,听说里头有鬼”凌睿有些犹豫。 “怎么磨磨唧唧的?”成柔嗔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成?” “可我就是怕呀!”凌睿无奈地答道。他天生着一副诚实正直的脸孔,理应不会说谎。 “我问你,我跟鬼哪一个比较可怕?”成柔紧紧地盯着他,“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命人把你的衣服扒光,在你身上割一道又一道口子,再抹上蜂蜜,让你受万虫蚀体之苦,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凌睿看了看她,只见她神情坚决,不像说笑的模样,心下不由一颤。好吧,看来公主的确更可怕,至少鬼怪想不到这么残忍的法子。他横一横心,壮着胆子朝废院走去。 成柔看着他撕开封条钻进去,方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得意地取出一面菱花小镜来,揽镜自照,觉得自己不但姿容动人,演技也不赖。 凌睿费劲地将那块大石板移开,正要将木桶放下去,探头一望,只见井水里映着一张白惨惨的面孔,他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便要狂奔出去。 好在江莫忧也及时瞧见了他,立刻呼唤起来:“凌睿,是我,我是皇后!” “皇后?”这熟悉的声音使他的恐惧打消了几分,凌睿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仔细一看,的确是江莫忧,他方松了一口气:“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先拉我上去。” 凌睿想了想,将绳子放下去,“您能不能顺着绳子爬上来?” 江莫忧试了试,只觉得井壁滑溜溜地不着脚,再者她身上也没剩多少力气,她只好抱歉地笑笑。 凌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将木桶放下去,让江莫忧坐在桶里,自己再将她拉上来。但不知江莫忧是不是在水里泡肿了,觉得格外沉重,凌睿累得满头大汗,才拉上来一半。 亏得成柔见他久久不归,也跟过来,正好帮他一把。两人同心协力,终于将江莫忧从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救上来。 江莫忧忙不迭地向他们道谢,一面抖了抖身上的水,她此刻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衣衫破烂,简直就像地狱来的活鬼。 成柔好奇的问道:“嫂嫂,你怎么会坐在井里?赏月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江莫忧翻了个白眼,道:“说来话长”她本想依旧用这句话敷衍过去,却见那两人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只好道:“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我是被苏无衣推到井里的。” 真的很简洁。 成柔愣了一愣,“就这样?你总得把过程告诉我们呀!” 小小年纪如此八卦,江莫忧无可奈何,只得从头至尾详述一遍。成柔听了便嚷嚷起来:“想不到苏妃如此恶毒,嫂嫂你一定得告诉我哥,免得他上了那个邪恶女人的当!” 江莫忧听得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为谁主持公道啊? 凌睿却提出反对意见,“不可,此事证据不足,皇上不会听信娘娘一面之词,说不定还会被苏妃反咬一口,治一个污蔑之罪。” 成柔觉得有理,“那照你的意思该怎样?” 凌睿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为今之计,只好先将娘娘送回宫里,等调理好身子再做打算。” 江莫忧身上冰冷,冻得瑟瑟发抖,几乎走路都走不稳,两人只好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回去。 容心这些日子心焦得不得了,见到他们回来,也顾不得多问,先替江莫忧把身上擦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扶她在床上躺下,立刻又派人去请太医。做完这些后,容心方俯身在床边:“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我要吃东西”江莫忧虚弱地开口。 “欸,奴婢知道,奴婢这就让小厨房准备。”容心涕泪涟涟地说,一边感慨地看了江莫忧一眼:可怜的皇后,饿了这些天,不但没瘦,反而见胖了。 江莫忧与她相处这些时,每一个眼色都一清二楚,立刻知道容心在想什么。要不是身上乏力,她一定会爬起来狠狠分辩:这是浮肿,懂吗?浮肿! 小厨房的效率挺高,不一时,容心端着一碗红枣糯米粥进来,热腾腾的香气引得人垂涎欲滴。她正要喂江莫忧饮下,却见成桓与苏无衣一前一后地进来,只好暂时放在一边。 苏无衣笑吟吟道:“听闻皇后娘娘平安归来,皇上与臣妾都高兴得不得了,所以等不及过来瞧。” 江莫忧酸溜溜地望了一眼这对璧人,没有说话。成桓开口道:“听闻皇后是从井里爬出来的,可知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从井里爬出来的,以为她是贞子吗?江莫忧望了苏无衣一眼,见她仍是镇定自若,她想起凌睿的建议,便干笑了两声,“也没什么,那日夜黑天暗,臣妾一时踩滑了脚,不小心跌进井里。” “怎么那么不小心?”成桓皱眉,“打水的人也没发现吗,怎么还把井盖阖上了?” “谁知道呢,也许那人是瞎子罢!”江莫忧轻轻瞟着苏无衣。 苏无衣脸上挂不住了,勉强笑道:“不管怎样,娘娘平安归来,就是喜事一桩,值得庆贺,余外也不必过多计较了。”她试图挽住成桓的胳膊,娇声道:“皇上,娘娘的精神好像不大好,咱们还是别打扰她罢。” 成桓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开,“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些话想跟皇后说。” 苏无衣脸色更不自然,只好无奈地告辞回去。 这里成桓却紧紧地盯着她,不发一语。江莫忧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挪开视线,这一扭头,就看到案上那碗馥郁喷香的红枣粥,红白两色,格外诱人,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成桓也发觉了。他端起那碗粥,小心舀上一勺,吹了吹,柔声道:“张口。” 老实说,成桓平时说话的声音都太冷冰冰了,难得有这样悦耳动听的时候。江莫忧听得入迷,情不自禁张开嘴来,“啊呜”一口咬进去。 温热的触感使她回过神来,江莫忧匆匆忙忙地将那口粥咽下去,擦了一下嘴角,手忙脚乱道:“何必劳烦皇上?臣妾自己来就行了。” “朕愿意。” “可是” “朕的恩典你就得受着,不愿意也得受着,”成桓老实不客气地吩咐,“快张嘴,免得让朕手酸!” 真是个专一制的君主!江莫忧无奈,只得乖乖听话,像一只小婴儿接受乳母的照顾。 一碗粥喝完,江莫忧嘴角留下不少残渣,成桓随手掏出手帕,用力替她拭去,尽管动作不那么温柔,这份恩荣已足以令江莫忧受宠若惊了。她几乎怀疑成桓发疯了,可是他看起来很正常呀! 莫非,自己在他心中的确占有一席之地?江莫忧试探着道:“若臣妾说,是苏妃将臣妾推入水井的,陛下会相信吗?” “为何这样问?”成桓反问道。 果然还是不相信的吧,江莫忧心底掠过一丝失落,她正要解释自己是开玩笑的,忽听成桓道:“朕相信。” “什么?”江莫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相信你,因为你根本不擅长说谎,以你的头脑根本不足以骗倒别人,更别提骗倒朕。” 前一句还让江莫忧差点泪流满面,后几句就让她哭都哭不出来了,江莫忧很不服气地道:“我的演技很不错呢!连公主都赞不绝口。” “那是因为她的演技比你更烂!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别拿出来唬人了。”成桓嗤之以鼻。 “陛下以前不是也上过我的当吗?”江莫忧举出实例。 “那是因为朕心甘情愿被你骗。” 江莫忧忽然觉得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记得自己有心脏病史呀!还是说,她的确对成桓产生了心动的感觉?她感到惶恐:在她攻占成桓的心之前,自己可不能先沦陷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她抬眼望了望成桓,只见他仍板着脸孔,不像是说笑。不过也许成桓存心戏弄她呢?这种面瘫脸本来就看不出是否真心。譬如将她哄到手后,再嘲笑她的痴情,江莫忧不能不防着这点。 她轻轻咳了两声,虚弱地歪在枕头上,成桓体贴地替她将被子掖好,同情道:“皇后怕是有些着凉了,好好休息吧,朕待会再来看你。”他将要离去,又踌躇着转过头来:“苏无衣的事” 江莫忧乖觉地道:“臣妾没有证据,此事自然只能点到即止,陛下与臣妾心知肚明就好,只要陛下愿意相信臣妾,臣妾受点委屈又算得什么呢?倒是此番臣妾得救,多亏了公主和凌侍卫,皇上可得好好赏赐他们。” “朕会将凌睿提拔为一等侍卫,嘉奖他的忠心,至于阿柔”成桓沉吟着道:“她已是公主,封无可封,朕还是好好为她寻一位良婿好了。” 成桓去后,江莫忧变戏法般地将脸上的笑容收起,她可不是宽容大度的人。有恩必报,有仇必究,这是她的宗旨。成桓有他的为难,江莫忧本来也没指望他,她打算自己动手。苏无衣害得她这么惨,她一定不能轻易放过。 饿久了的人,对食物有一种疯狂的热情。她现在才发现小厨房做的东西是何等美味,连一样普普通通的粥都是无上佳肴。她一连喝了五碗,仍觉得不够,虽然之后在茅房里蹲了许久——不是粥不卫生,而是之前被困井里的时候,为了补充水分,喝了好些脏污的生水——这都是苏无衣造的孽。 江莫忧是富于生命力的生物,她年轻体健,又有报仇的决心支撑着她,因此很快就复原了,身上的浮肿渐渐消去,她重新变得光彩照人。 因她这几日急于调养,成桓晚上不肯来打扰她。江莫忧生怕他被苏无衣勾了去,病体才愈,就急急忙忙地奔去太仪殿,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哄得成桓答应仍旧去她宫里就寝。 江莫忧心满意足地从里头出来,就看到凌睿规规矩矩地守在殿门外。江莫忧蹑手蹑脚地靠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满以为他会吓一跳。 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凌睿僵硬地转过身子,“见过皇后娘娘。”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江莫忧笑嘻嘻地道:“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小呢,那天吓成那样。” 凌睿仿佛有一点脸红,“微臣只是畏惧神明鬼怪,可皇后娘娘是活生生的人,微臣怎么会害怕呢?” “你相信世上有神明鬼怪吗?” 凌睿坦诚道:“自然信。因为相信,所以敬畏。” “可本宫不信,鬼怪已够荒诞,神明更是无稽。即便真有神明,想必也无暇顾及世人,否则世上又怎会有这许多不平之事呢?至于鬼怪,哼,活着时要受命运摆布,死了便能摆布别人么?” 凌睿听得心悦诚服,“娘娘慧智,微臣受教了。” 江莫忧是信奉科学的大好青年,怎么会承认妖魔鬼怪?她信口胡诌,无形中又装了一次逼。但见凌睿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你明白就好。对了,上次落井一事,承蒙你搭救,本宫尚未向你道谢,如今正式致以谢意。好在皇上替本宫赏赐了你,不然本宫真要过意不去。你如今成为一等侍卫,也算壮志得偿了吧?” 凌睿轻轻将头转向一边,“微臣并不需要任何赏赐或提拔,哪怕什么也得不到,微臣也会拼尽全力拯救娘娘于危难之中,无关其他,只在于心”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江莫忧听不清楚,不禁直起耳朵:“什么?” “没什么,”凌睿醒过神来,笑道:“微臣是说,为陛下和娘娘尽忠是分内之事,娘娘无需过于客气。听闻陛下今晚将至玉凰宫用膳,娘娘还是先回去准备着吧,免得迟误了。” 一番话提醒了江莫忧,她连忙匆匆离开,她一壁走一壁想着:凌睿倒是个好人,就是有些闷声闷气的,这样寡言罕语的性子,与成柔的活泼娇俏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两个还真是互补捏! 叙过了恩,接下来就该报仇了。江莫忧本来从凌睿身上获了些启发,想装鬼吓一吓苏无衣,可是转念一想:苏无衣是个胆大的,何况她也是穿越女,不见得迷信这些,一个不慎,说不定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不能从这些虚幻的东西下手,只好让她吃一点实际的苦头。她发下狠心,想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她命容心找来最好的绸缎,按苏无衣的尺寸裁制了一件新衣,并日日以花露熏蒸,等到香气浸彻里外,再命人送去良宸殿,不必说是她送的,只说是内务府的手艺。 容心不解:“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容心,你说一个女人最珍视的是什么呢?”江莫忧悠悠道。 “这就难说了,年轻c美貌c健康c财富c权势c家人数也数不尽。” “你太贪心了,”江莫忧没好气地道,“选一个就好。” “硬要选一个,就选年轻吧!”容心感慨万千地说,“奴婢现在十分后悔,在自己貌美如花的年纪里,没有好好珍惜,如今蹉跎在这深宫之中,岁月催人老啊” 江莫忧看着她平平无奇的脸,可怀疑她是否有过貌美如花的岁月,不过也说不准,据说女人三十岁之后的颜值是直线下降的,说不定容心也曾经是个大美人呢?看样子她年轻时候不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所以现在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江莫忧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后的影子,不禁打了个寒噤。她忙摇摇头,将这些不好的念头驱赶出去,继续之前的话题,她循循善诱道:“但若这人本来就很年轻呢?” “本来就很年轻的话那就选美貌好了,倾国倾城可不是闹着玩的。”容心敏锐地望了她一眼,忽然变聪明了,“娘娘是在说苏妃吗?” 切,苏无衣才称不上倾国倾城捏!江莫忧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还是承认,“没错,我说的是她。”她现在有些怀疑容心的审美观和她在不在一个维度上。 容心来了兴致,“娘娘想怎么对付她?”她忽然想到些什么,“莫非娘娘在那衣裳上下了剧毒,苏妃穿过之后便会肌肤溃烂,痛不欲生,最终化成一滩脓血?” 江莫忧心下暴汗:怎么容心好像比她还恶毒?她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她轻轻咳了两声,打断容心的遐想,“本宫不会做下毒那么没水准的事,你等着瞧吧,本宫的计谋真正天一衣无缝。” 那件衣裳做得实在好,连一贯挑剔的苏无衣都爱不释手。江莫忧又命人散播谣言,说成桓某日午后将去御花园中散步。苏无衣得了消息,立刻兴冲冲地穿上衣裳出来,而江莫忧也无巧不巧地与她在御花园中相遇。 “妹妹也来了,真是巧。”江莫忧故作高雅地捧起一朵菊花,欣赏它那迷人的芳姿。 “原来娘娘也在这里,臣妾真是意想不到。”苏无衣语带讥讽,她好像以为江莫忧也是奔着成桓来的。 江莫忧才不告诉她谣言是自己传出去的,她凑到苏无衣身前,深深地嗅了一口,“妹妹身上好香啊!” 苏无衣显然不习惯她这种亲密的态度,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那臣妾先告退了。” “妹妹何必急着走呢?本宫倒有些体己话想和妹妹说。”江莫忧亲热地挽起她的手,径自在园中散起步来。 苏无衣推辞不得,只好一个人生闷气,仍旧被江莫忧牵着鼻子走。江莫忧暗暗留意,见有几只蝴蝶栖在苏无衣裙上,依依不去。大约这也是苏无衣本来的目的:她当然也意识到衣上的香味,却没有疑心,想必是打算以此招徕蝴蝶,吸引成桓的注意。 只可惜蝴蝶是有的,蜜蜂也是有的。 江莫忧同她一壁走,一壁来到一棵大槐树下,沿途说些没要紧的话。她看看差不多了,便说自己要去方便,让苏无衣先在这里等一等。苏无衣碍于皇后之威,只好答应。 江莫忧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取出腰间绑着的弹弓,装起石子就往树桠间一个蜂窠打去。这法子她练了许久,现在已经熟能生巧了。 她的确瞄的很准,蜂窠倏然掉下来,恰好落在苏无衣身边。苏无衣尚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就听得绵密的嗡嗡声响起,成群结队的蜜蜂从巢里涌出来,争先恐后地朝她扑过去。 苏无衣立马尖叫起来,一面忙不迭地又跑又跳,却哪里避得开,那些蜂子就跟认准了她似的,只是追着不放。后来还是苏无衣自己想起来,将那件衣裳脱去,才免去蜂子继续追逐。 自己的计划完成得差不多了,江莫忧才跑出来,装作才发现的模样。她一脸惊恐地上去扶住苏无衣,只见她一张脸变得又红又肿,油润的肌肤上满是小疙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是会发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苏无衣回到殿里时,整张脸肿得如猪头般,满宫的人都唬了一跳,一面急急地请了大夫来。大夫看过后只是摇头,说蜜蜂虽然毒性不大,可蜇咬出这许多伤口,势必会留下疤痕,这张脸怕是毁了。 苏无衣当时就心凉了,江莫忧虽有些隐隐的负疚(对苏无衣而言,她的脸怕是比生命还重要),但更多的则是快意,仇人倒了霉,她当然高兴。 自此,苏无衣便成日把自己闷在殿里,她脸上的创口渐渐好了,可是据说留下了不可弥合的伤痕。因此她轻易不肯出来,逢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也总是罩上面纱,免得旁人一探究竟。 合宫里的人都议论纷纷,嘲笑一代玉人的陨落,偶尔被江莫忧听见,江莫忧便狠狠地斥责她们,背地里却暗暗称快,她觉得自己都快精分了。 这一日,江莫忧经过良宸殿,可巧见到苏无衣从里头出来,简衣素服,黑纱覆面。 江莫忧便道:“妹妹怎么这般打扮,忒素净了些,也有些不大吉利,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穿孝呢!” 苏无衣仿佛没觉得她在故意找茬,恭谨地答道:“娘娘误会了,臣妾陋质,无颜见人,才做此装扮,并非有意为之。” 江莫忧表示关切,“妹妹脸上的伤还没好么?说来都得怪我,那天不该拉着妹妹散步,才惹出这些事来。” “祸福乃命中所定,岂人力所能更改?是臣妾自己福薄,娘娘无须自责。” “妹妹究竟伤得怎样?让本宫瞧瞧,也好放心。”江莫忧顺势便要将她脸上的面纱揭下,苏无衣却紧张地拦住:“娘娘,臣妾面容粗陋,恐有碍观瞻,还请娘娘容臣妾一点体面。” 她神情楚楚,语调凄凉,江莫忧只好作罢,一面暗想:看样子她真的伤得很重,不知那是一副怎样恐怖的脸孔? 两人又站着说了几句闲话,忽然一阵风起,树上枝叶纷纷坠地。苏无衣脸上的面纱也松动了,一个不慎便落到地上,她正要弯腰去拾,江莫忧忽然瞧见她的面容,不觉惊呆了。 那竟是一副白玉般无暇的面容! 苏无衣的脸孔有如剥了壳的鸡蛋那样洁白嫩滑,恍如初生婴儿的肌肤,半点瑕疵也无。从前她是个黑魔女,如今竟成了个真正标致的美人了。 江莫忧一手指着她,吃吃道:“你你” “被你发现了,”苏无衣轻轻笑起来,她索性直起身子,面纱也懒得去拾了,“娘娘想知道为什么吗?” 江莫忧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苏无衣便算她默认,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不瞒你说,老早我就向张太医讨得了这个法子,便是先刻意毁伤肌肤,再令其愈合,佐以药剂,用新生的嫩肤取代原有的老皮,可有焕然一新之效。我胆子小,一直没敢尝试,可巧你来了这一出,说起来还得多谢你,若非你坏心办好事,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美丽动人!”她得意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江莫忧险些没气得半死,她气咻咻地道:“你既然没事,为何要装出这副样子来,好博取同情吗?” “哪里哪里,”苏无衣眼波流转,“臣妾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她笑得更加妩媚,这种妩媚对于异性是绝佳的诱惑,对同性却是一种蓄意的挑衅。 江莫忧勉强遏制住胸中的怒意,凝神观察苏无衣的破绽。她终于瞧出些门道来,笑道:“妹妹真是智计过人,可是再聪明的人也有疏漏的时候,你不觉得你脸和脖子的色差过大了吗?” 原来苏无衣单是脸变白了,从脖子延伸往下仍是她原有的黄黑皮色,只是那过渡不甚明显,不仔细瞧瞧不出来。 苏无衣满不在乎地笑笑,“这有何难的?到时候如法炮制就行了,无需娘娘为我一操心。” “看样子妹妹是不惧怕虫豸的了?” “自然。”苏无衣得意地扬起她那高傲的头颅。 “那这个呢,妹妹怕吗?”江莫忧从袖管里掏出一条黑溜溜的小蛇,笑吟吟地向她伸过去。这可爱的小生物鳞片光洁,还嘶嘶吐着信子,落在苏无衣眼里却说不出的可怖。 “你疯了!”苏无衣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后退一步。 “是,我是疯了,是你把我逼疯的!”江莫忧步步紧逼,神情愈见凶狠。 苏无衣待要躲开,江莫忧却抓住她的胳膊,径自将蛇头凑过去。苏无衣手上一颤,那蛇看准目标,一口咬在她腕上。 苏无衣当时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寝殿里了。成桓恰恰赶到,苏无衣便哭诉起来:“皇上,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她竟然放蛇咬臣妾!” 江莫忧亦忙分辩,“回禀皇上,并无此事,苏妃此言纯属污蔑。” “你还想抵赖!”苏无衣哭道,“臣妾手上的伤口即是明证。” “一道伤口能说明什么?皇上请看。”江莫忧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果然也有两个牙印。 “怎么这样不小心?”成桓皱起眉头,一面抓着江莫忧的手臂细看起来。 江莫忧朝苏无衣投去得意的一瞥,谦和地说道:“臣妾方才与苏妃在树下闲聊,正在得趣,忽然树下掉出一条细长的东西来,我们都唬了一跳。苏妃妹妹慌了神,不知何处触怒了那蛇,便被咬了一口,臣妾为保护她,也受了伤。苏妃妹妹大约也是急糊涂了,胡乱攀扯到臣妾头上,皇上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免得烧坏脑子就不好了。” “有理。”成桓颔首。 苏无衣见他轻易相信江莫忧的话,不觉急红了眼,悲愤地喊道:“皇上!” “别吵了,等太医来看了再说吧!”成桓不耐烦道。 苏无衣只好愤愤不平地住了口,同时不共戴天地望着江莫忧。江莫忧浑不理她。 不一时太医赶来,检查过苏妃的伤口后道:“皇上,这蛇无毒,两位娘娘并无大碍,皇上大可放心。” 成桓拉着江莫忧的手道:“还好你没事。”一面冲苏无衣道:“听到了么?皇后若真要害你,何必弄一条无毒蛇来,又何必让自己也受伤?朕厚待你,是朕大度,不要把朕的宽容当成纵容,更不要妄想凌驾到皇后头上,你应该知道分寸。你若不懂,朕就让冷宫的嬷嬷好好教教你,听明白了吗?” 苏无衣打了个寒噤,只好含悲忍怯地道“是”。等那一对狗男女出去后,她奋力举起床上的鹅羽软枕,将其撕得粉碎。满地白羽纷纷扬扬,仿佛绵延坠落的雪花,让她的心变得更冷,也更狠。 成桓拽着江莫忧出来,方用力甩开她的手,叱道:“愚蠢!” 江莫忧发现成桓很喜欢在智商上打击她,这令她很不爽,便眨巴着眼睛,装傻充愣道:“皇上是在说自己吗?” “你”成桓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可以跟傻瓜较真,那只会降低自己的智力,他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再想报复苏无衣,你也不该用这种低级的法子,亏得那蛇没毒,若真有毒呢,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皇上太小瞧臣妾了,臣妾既然敢做,自然有法子以保万全。”那条蛇正是她在井里遇到的同伴,她命凌睿替她捞起来的(凌睿虽然惧怕鬼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产物,碰到真实可怕的生物反而胆子大了),那一看就是条普通的水蛇,根本不会有毒,所以江莫忧才这样放心。 “那也有够蠢的!”成桓哧道,“你除了吓一吓她,还能有什么别的作用?她还不是照样好好的!真正厉害的手段不在于这些小偷小摸的伎俩,你得知道攻心为上。” 江莫忧恍然大悟,“所以皇上方才句里行间偏帮着臣妾,原来是故意让她难受,臣妾受教了。”苏无衣最在乎的便是成桓的宠爱和宫里的地位,只要在这两方面打击她,就能让她比死还难受,这就是所谓的从肉一体攻击上升到精神攻击。 成桓不好意思承认,只好假装咳嗽,临了道:“总之,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斟酌着点吧,不是每次都有朕帮你解围的。” 江莫忧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悠然神往。太后的话浮现在她脑子里:当一个男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必然会用尽全力来保护你,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怕。 成桓不见得真爱她,但至少和苏无衣比起来,她还是计较受欢迎的。她要牢牢地把握住这一点,像一条蛇捕捉猎物那样,用非凡的手段把成桓攫取过来,成为她的囊中之物,那时苏无衣一定会气得吐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欲征服灵魂,必先征服肉体,江莫忧决定采取由外而内的战略。一个皇后在白天尽可以端庄,晚上就不必那么死板,有许多灵活的手腕可以使用。 于是当晚成桓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红烛高照,粉帐低垂,他那年轻美貌的妻子仅穿着一件赤色肚兜,抱着一双玉腿坐在床上,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 成桓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皇后,你发烧了吗?” “没有。”江莫忧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成桓“哦”了一声,径自躺下。他放眼一望,却只看到一床被褥,再一看江莫忧狡猾的眼色,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他不管不顾,径自取过棉被盖上,仿佛浑然没有瞧见江莫忧仍裸着半边身子。 这人是瞎子吗?大好的春光摆在眼前,他竟不懂得欣赏。江莫忧不肯善罢甘休,她待要把脸凑过去,却听见成桓已经打起了呼噜。 睡着了?江莫忧不肯就信,她轻轻在成桓脸上拍了两下,没有动静;她再加了几分力道,成桓仍是一动不动。看样子成桓怕是已经睡熟了,再不然就是装作睡熟了。 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江莫忧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自己的计划暂时搁浅。好在她还有后着:她特意吩咐容心把所有的被子都搬到库房,独留下一床,这样她和成桓就可以紧紧相拥,两人裹在同一床被子里,她就不信成桓还忍得住! 她试着扯了扯成桓的被子,怎么也扯不动,好,算他狠!江莫忧索性丢开手,和成桓背对着背睡起来。 秋来的夜已很有几分凉意,江莫忧紧紧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以一种动物般的姿势,她慢慢沉入梦乡,在睡梦中,她觉得身体越来越温暖 她是被一阵喷嚏声惊醒的。 江莫忧一激灵睁开眼,忽然觉得身子格外厚重,仔细一瞧,原来自己被棉被紧紧地包覆着。这是怎么回事,棉被长脚了? 她再一看旁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成桓发挥舍己为人的精神,将那温暖的源头让给了他。他宁愿自己受冻,也不肯两人抱着取暖,江莫忧简直说不出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可是没了棉被的保护,成桓自己的情况却不大好。他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耷拉着眼皮,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喷嚏。江莫忧试着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微热,不免担心起来:“皇上,您似乎着凉了。” 这都是谁害的?成桓不满地瞟了她一眼,但似乎他眼神的威力不足,江莫忧竟没有发觉,仍赶着道:“皇上,您生病了,今儿的早朝就免了吧!” 成桓自顾自穿上靴子,“不可,朝政大事岂可有误。” 江莫忧劝阻不住,只好由他去。然则成桓上完朝后病情更重了,连着擤鼻涕不说,还有些咳嗽。江莫忧看他两颊通红,便知烧得更加厉害,忙请了太医过来,一面扶成桓躺下。 还好只是风寒。太医看过,胡乱开了几服药,叮嘱好好休息便没事了。这里江莫忧吩咐人煎药,自己取了冷毛巾来,沾了水,敷在成桓额上。 成桓的烧退了些,毛巾也变热了。江莫忧将其绞干,重新在凉水里浸过,再按到头上。成桓虚弱地开口:“皇后,你放过朕吧!” “什么?”江莫忧一愣。 成桓的眼神里透着疲倦,“老实说,朕有时候真的被你折腾得没有力气,虽然很高兴你比从前活泼,可是也觉得你活泼过头了,叫人难受。” “皇上是嫌弃臣妾了吗?”江莫忧委委屈屈道。 “不是嫌弃,只是希望你能稍为安分一点,你不觉得自己有时候太浮夸了吗?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皇后吧!不要再作妖了。” 江莫忧起先以为他在说笑,也很配合地陪他演,及至看到成桓庄严肃穆的脸色,她才意识到成桓说的是真话。 她的脸色慢慢变了,一股莫名的怨气从心底升上来:这算什么,老娘好心好意陪你玩陪你闹,你反而嫌老娘做作!她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没有发火,想起成桓是个病人,总得体谅,勉强道:“就当臣妾是浮夸吧!皇上的话,臣妾记住了,定当铭记于心。” 她起身帮成桓把被子掖好,“皇上好好休息吧,臣妾待会再来看您。” 她向殿外走去,容心紧紧地跟在身边。容心方才心惊胆战地看着帝后交锋,没敢做声,这会子方开口:“娘娘,恕奴婢直言,皇上的话虽然不中听,也有几分道理” “你也觉得我很讨人厌吗?”江莫忧停下脚步看着她。 “倒不是这样”容心干笑着,“奴婢是觉得,男人家虽然有时候嘴里说欣赏活泼爽朗的,可是一到成家立业,总还是找温柔贤惠的居多。可见为人一妻室,要紧的还是一个贤字,这个贤,不仅是贤明的‘贤’,也是娴静的‘娴’。恕奴婢直言,娘娘您有时候太鲁莽直率了,行事也疯疯癫癫,不像个皇后样子” 连容心也这么说,可见她这个皇后的确当得不好。其实说实话,江莫忧自己也有些觉得,自打来了这里以后,她的神经总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跟打了鸡血一样。然则这并不是从前的自己。 其实她也不想的。现在她才觉出自己的脆弱,其实她骨子里是害怕这个地方的吧!所以尽可能以活泼的姿态来武装自己,向别人表示她什么也不怕。其实她什么都害怕。正因如此,所以她才费尽心机地找寻一个又一个目标,包括成为太后,包括打垮苏妃,也包括追逐成桓的爱。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什么都想要,她第一次觉出身为异类的孤独,这里终究不是她的故乡。 容心见她神情恍惚,担心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江莫忧醒过神来,勉强朝她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真该好好想想,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嗯?” 江莫忧不再答她,径自步下台阶,却在殿门口恰好撞见苏无衣。 “哟,娘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苍白!伺候皇上太累了吗?”苏无衣嘲讽的声音响起。 这个女人真是随时充满战斗的欲望。江莫忧皱一皱眉,“苏妃,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探望皇上。”苏无衣说罢,提起裙子就往里头走去。 江莫忧轻轻巧巧地拦住她,“陛下正在休息,本宫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娘娘放心,臣妾手脚轻得很,不会搅扰到皇上的。”她见江莫忧仍拦着不放,便道:“娘娘这是做什么?臣妾是体谅您伺候皇上辛苦,特来为您分忧的。” “不必劳烦苏妃了,本宫一人应付得来,况且——”江莫忧悠悠道,“本宫已求了太后的口谕,在皇上养病期间,只许本宫一人侍奉在侧。” “你”苏无衣怒极,还要继续舌战,忽见苏无袍和成杞两人相伴朝这边走来,只好暂时住了口。 两人见了礼,叙过来意,原来他们也是来探望成桓的。苏无衣轻轻笑起来,“这就不巧了,皇后娘娘说了,除了她,谁都不许进入太仪殿呢!” 苏无袍义愤填膺地说:“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娘娘莫非想软禁皇上不成?” 江莫忧淡淡一笑,“苏将军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野心勃勃不成!本宫此举有太后的谕旨,陛下的默许,你觉得不服是么?” 他若说是,江莫忧定会给他安一个不敬尊上的罪名,苏无袍待要反驳,成杞是个省事的,忙道:“既然太后和皇上有令,那咱们改日再来吧!苏妃娘娘,你也早些回去吧,你放心,皇后嫂嫂是皇兄的妻子,一定会照顾好皇上的!” 他这番话说得不偏不倚,苏无衣却总觉得他语带讥讽,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苏无袍终究不满,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你这样一手遮天” 江莫忧慢悠悠道:“苏将军,你忘了那二十板子吗?” 苏无袍的脸色立刻僵住了,那是他此生最不快的一件事,偏偏还不能报复。他紧紧地抿着嘴,僵硬地转向苏无衣:“妹妹,咱们去你宫里吧,我有很多话和你说。” “可是” “走吧!”苏无袍不容分说,忙不迭地牵着苏无衣的袖子,几乎是拽着她走,生怕江莫忧掀他的老底。 等他们兄妹俩去远后,成杞方奇道:“苏将军怎么这么快转了口风?他有什么把柄落在娘娘手上吗?” “谁知道呢?他自己做贼心虚罢!”江莫忧冲着成杞笑道:“我瞧着你跟苏无袍的关系很好,怎么你好像不大待见他妹妹?” 成杞折下一段树枝,轻轻道:“我不喜欢她,因为她是皇兄的女人。” 江莫忧听了这话,立刻脑补出一篇兄弟年上耽美文(或者年下也可以?),她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成杞,直看得他毛骨悚然,连忙转换了话题:“皇兄的病究竟怎样?” “只是普通的伤风小症,过几日就好了,无需过于忧心。” “那就好,”成杞松了一口气,“哒哒国的使者即将入京,我还真担心皇兄到时不能出席。” 江莫忧记得隐约听成桓提起过这件事,便道:“驿馆安排好了吗?” “早收拾好了,只是听闻哒哒国这回派出的使者非比寻常,身份贵重,怕到时还得重新安排住处。” 能有多贵重呢?江莫忧暗暗猜疑。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方各自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那之后江莫忧果然安静了许多。她仍旧随侍在成桓身边,却只是一心一意地照料他,再不做别的事。成桓疑心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使她生闷气,及至试探了几句,江莫忧仍是温婉含笑c言语和顺,不像有怨,只是尽心尽力地做好妻子的本分。 成桓反而有些不自在。 但不管怎么说,安静的环境对于养病是最相宜的。在江莫忧的悉心照顾下,成桓不久病体痊愈,而且比以往更加强健。 哒哒国的使者也终于进京了。 哒哒国是位于成朝边陲的一个异域小国,虽然国土面积不大,然而民风剽悍,个个骁勇善战。如今的国主更是励精图治,自他登基以来,国力增长了十倍不止,更加不容小觑,因此成桓对于这回两国建交的事看得格外重要。 江莫忧看他有些忧心,漫不经心地问了几句,成桓方脱口而出。原来哒哒国这回派出的使者竟是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可见他们的诚意。 江莫忧笑道:“此番来的可是上宾,住驿馆的确委屈了。陛下不如这样,让他们一个住在四王爷府上,一个住在咱们宫里,挨着公主殿下,这下总不亏待他们吧?况且这些人年纪相若,正好亲近亲近。” 成桓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两国建交,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哒哒国君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不然也不会派自己的儿女过来。如今要紧的皇室宗亲里头,尚未婚配的只有成杞c成柔两个,也只好找他们下手了。成桓因点了点头:“也好,就听你的。” 哒哒国的公主是在三日后入宫的。成桓忙于政事,此内宫家事自然丢给皇后料理。 江莫忧站在柔仪殿门口,与成柔一道眼巴巴地盼着。其时已将入冬,北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两人同时缩了缩脖子。成柔忍不住抱怨起来:“嫂嫂,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快了,快了,”江莫忧把手按在她手背上,劝慰道:“估摸着这会子差不多到宫门口了。” “她不过一个小国公主,凭什么还得咱们大张旗鼓地候着,我真搞不明白!”成柔不满地撅起了嘴。 “哒哒国虽小,实力却不弱,又恰好位于咱们成朝的边境上,稍有不慎便生祸患。能和平解决的事,自然比武装冲突要好。”江莫忧看了她一眼,掩口而笑:“况且,她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嫂嫂呢!” “什么,皇兄要纳她为妃吗?”成柔吃惊地张大了嘴。 “你这傻孩子!”江莫忧敲了她一下,“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为人妾室,自然是嫁给你四哥!” “我可不想四哥娶一个外国人。”成柔嘟哝着。 “那可由不得你,他们俩若是一见钟情,谁也拦不住。”江莫忧悠然道。 在众人渴盼的目光中,那位异族公主终于姗姗来迟——这个形容词用得不是很好,因为她实际上走得飞快,可见她来迟并非由于速度受限。 这位公主容貌生的还算美丽,可是穿着打扮十分怪异,这大冷的天,她却只穿着一件狐皮做的坎肩,底下是山羊皮的小短裙,胳膊和大腿全露在外面,也不怕冻着!真是个奇女子。 江莫忧本来很想表示关切,转念一想:听闻哒哒国的气候非比寻常,夏日奇热,冬日苦寒,想必这些人都已经习惯了。因此她很有礼貌地忍住没有发问,只笑了一笑,以示欢迎。 奇女子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蒙芭拉,你是皇后吧?” 她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却似乎不懂得汉人的礼数。江莫忧也不与她计较,微笑道:“正是。” “我父王希望我在这里找一个丈夫,所以我就来了。”蒙芭拉说话快人快语,十分直截了当。 江莫忧庆幸自己没有喝茶,不然一定得喷出来,她勉强忍住笑,又听蒙芭拉道:“听说你们给我安排了住处,我该住哪儿?” 江莫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主请进。”蒙芭拉便昂首阔步地朝殿里走去,竟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一行人只好跟在她身后。江莫忧眼尖,忽然瞥见小团子脸上有几个鲜红的指印,忙拉他在一旁,“这是怎么回事?” 小团子悄悄朝里头努了努嘴,“还不都是那什么公主!奴才方才领着她过来,想着她恐怕不知宫里的规矩,好心劝她几句,她不但不听,抡起巴掌就朝小人脸上扇过来,她手劲又大,可不就成这样了!” 江莫忧表示同情,“难为你了,回去好好上药吧!” 蒙芭拉在殿里胡乱转了转,怡然道:“我一个人住这儿吗?” 江莫忧赔着笑道:“宫里没有空余的宫殿了,只好委屈你跟公主殿下住在一处,好在你们俩年纪相仿,应该很谈得来。” “要我跟她住在一起?我可是从来不跟人分享的。”蒙芭拉道,“也罢,那我就委屈一下,住正殿好了。” 她态度这样嚣张,成柔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索性跟她开火:“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自然该我住正殿。” 蒙芭拉很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你这个柴火棍,要那么大的空间做什么?”她自己生得高大丰壮,难怪觉得成柔又矮又瘦。 成柔听了这话,再也忍耐不住,当场便要跟她撕掳。江莫忧眼看场面快控制不住,忙按住她,一面向蒙芭拉道:“公主,有道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您既然来了我们这儿,自然得按我们的规矩办事,况且偏殿也不过比主殿小一丁点儿,论起布置陈设,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看了就知道了。” “若我一定不肯呢?”蒙芭拉傲然睨着她。 真是不识抬举,江莫忧也懒得跟她客气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公主殿下,您和贵兄来这里是修好的,不是来找茬的,犯不着为这种小事计较,况且本宫自认为并没有亏待你。若你一定要纠缠不休,本宫也由得你,只是传出去,别人难免以为你鸠占鹊巢c不识好歹,坏的也是你哒哒国的名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讲道理的话她还是肯听几句的,蒙芭拉冷哼一声,不再多说。她信步朝偏殿走去,身后的随从也连忙跟上。那几个随从都是身材高大的女奴,戴着硕大的耳环,肤色健康,神色傲慢,跟蒙芭拉的画风相一致。 江莫忧惊奇地发现,这位公主身上简洁,带来的行李却不少,那几个大木箱子她就猜不出装的什么,只恍惚闻到一阵淡淡的腥气,江莫忧不觉多看了几眼。 蒙芭拉婉转侧过身子,露出诡异的微笑:“酿酿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江莫忧听了几遍,才听出她说的是“娘娘”,那么大的箱子,还有腥味,能是什么,该不会是死尸吧?听闻那边民风古怪,巫术盛行,也许是什么歪魔邪道的东西? 不,不会,哪怕这种东西在民间盛行,皇室中人也理应不会沾染,江莫忧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但不管怎样,好奇心太过总是不好的,因此江莫忧摇了摇头,“本宫没兴趣知道,你自己好好留着吧。” 缺乏激情的人,连作对手都没意思。蒙芭拉立刻对她失去了兴趣,甩了甩刚硬的头发,脚步叮咚地跑进去。 成柔很不满地站到江莫忧身边来,扁着嘴道:“瞧她那副德行,真把自己不当外人!” “远来是客,咱们总得让着点,过些时就好了。”江莫忧叹了一口气,“对了,她那个哥哥想必不日也将进宫,到时你可得好好相看。” 成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不自在,嗐声叹气道:“再说吧,瞧蒙芭拉这个样子,那王子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江莫忧默不作声,其实心里也跟她想的一样。 事情的发展并不乐观,蒙芭拉似乎真把这里当成她的家,肆意横行,无所不为,宫里的嫔妃唯恐避之不及。 赵充仪养的一只雪白可爱的猫儿,偷吃了蒙芭拉刚从御湖里钓上来的鱼,蒙芭拉就叫人将猫儿的毛全部剃光,那猫儿难过得呜呜直叫;穆良人的叭儿狗认生,有一次蒙芭拉从宫门前经过,狗儿冲她汪汪叫唤,就此惹恼了她,蒙芭拉派人牵了一条大狼狗过来,吓得叭儿狗从此见了她就绕道走;还有薛才人喂的一只鹦鹉,颇通灵性,善学人语,蒙芭拉便来了兴致,要教它说哒哒国的方言,岂料怎么也学不会,蒙芭拉便一把夺过来,饿了它三天三夜,直到奄奄一息,薛才人心疼得直掉眼泪,好说歹说地哀求,才算救回那小可怜的一条命。 诸如此类的恶行太多,不胜枚举,如此一来,宫中诸人都对这个外来女子深恶痛绝,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若怨言长期不能宣之于口,反而容易积郁成疾。宫里的妃嫔通晓这个道理,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虽然不敢当面与蒙芭拉起冲突,却毫不忌讳地告到江莫忧这里。 江莫忧身为皇后,当然要为她们做主,便趁早会请安之时,特地把蒙芭拉找来,希望缓和她与众人的关系。 “公主远来是客,咱们原该优容,只是这宫里不比家中,还望公主尊礼守法,不要闹得彼此不快”江莫忧努力撑出一脸笑。 蒙芭拉桀骜不驯地扬起一张小麦色的脸,“娘娘若是看我不顺眼,直接赶我回去就是了,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反倒矫情!” 这正是为难的地方,说到底她的所作所为也是小事,还不到危害国家安全的局面,若是为这点子事就驱逐她,那两国真要交恶了。 江莫忧暗暗恼火,不知如何应答。赵充仪却再也忍受不得,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她道:“你实在是太嚣张了,我们敬你是公主的身份,才让你三分,别当我们怕了你。你若再这样猖狂,皇后娘娘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江莫忧觉得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蒙芭拉冷哼一声,摆明了没把赵充仪放在眼里:“真是蠢钝如猪!” “你说什么?”赵充仪立刻嚷嚷起来。 蒙芭拉不屑地瞟着她,“我可没指名道姓,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 她的成语用得还真溜。 “你”赵充仪气得浑身发抖,便欲揎拳掳袖,跟她大干一场。 江莫忧连忙劝止,正闹得不可开交,忽见苏无衣气势汹汹地进来,臭着一张脸,倒像谁欠她几千钱似的。 她大概本意是来找江莫忧的,忽然一眼瞥见蒙芭拉,便冷笑起来:“原来公主也在,正好,免得我多跑一趟。”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蒙芭拉,转向江莫忧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事容禀。” 江莫忧大袖一挥,示意她说下去。苏无衣便断断续续地开口,她语速极快,神情又激愤,还不时地夹杂手势,江莫忧好容易才听明白。原来苏无衣最近在研究全身换肤,不敢立刻尝试,便养了一窝小白鼠,先进行动物实验。谁知这些小鼠不知被什么东西偷吃了,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她第一个怀疑到蒙芭拉头上。 蒙芭拉听后殊无动容,神情懒散道:“你如何认为是我所为?那位娘娘不是养了一只猫吗,没准是她干的!”她指的是赵充仪。 赵充仪连忙否认,“你别血口喷人!我的猫儿受了你那般凌一辱,这几天连门都不敢出,好坏别冤枉到它头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主,你就别抵赖了!”苏无衣从那秀巧的鼻子里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便有一个小太监畏畏缩缩地上前来,将一条长绳般的东西扔在地上。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去,却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死蛇,瘫坐一团,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它的肚子还鼓鼓的,仿佛刚吃了东西。 蒙芭拉脸色大变,她颤抖着身子走过去,将那条蛇小心地拾起来,放在手心,眼泪夺眶而出:“小花!” 苏无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该承认了吧!要不要我把它的肚子剖开,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 蒙芭拉抹了一把眼泪,倔强地站起身来,走到苏无衣面前,恶狠狠地与她对视:“你杀了我的小花,我跟你拼了!”她忽然出手,掐住苏无衣的脖子。 苏无衣不意她突然发难,噎得喘不过气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掐回去,两人僵持不下,互相厮打起来。蒙芭拉筋骨强壮,苏无衣哪里是她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她连忙使一个眼色,一群宫人拥上前来,团团将蒙芭拉抱住,终于将其拖开,苏无衣方松一口气。 蒙芭拉看着周遭的人墙,忽然冷笑一声,取下腰间别着的翠玉笛,径自吹奏起来,曲声虽然不难听,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众人都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不知是那个宫女先叫起来:“蛇!有蛇!” 大伙儿一惊,连忙往四下里看去,果然见到地上满是那游动的生物,一条条色泽明丽,看着就危险。众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忙不迭地四处逃窜,却又没个方向,反而自己人撞到自己人,不是踩了这一个的裙子,就是绊倒那一个的脚,乱成一团。 江莫忧一想:这大殿里有地龙,空气和暖,所以蛇才这样活泼。她勉强示意众妃安定下来,道:“大家都往外面去,快!” 众人忙不迭地往外跑,独有蒙芭拉站着不动,看她们吓得惊慌失措,不禁咯咯直笑,仿佛自己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苏无衣离那些蛇最近,吓得最厉害,反应便慢了一拍,众人都出去了,独她还在殿里。蒙芭拉捉起一只三角头的蛇来,带着恶意的微笑朝她走近,蛇头嘶嘶地吐着信子,与苏无衣小眼对着大眼,就快凑到她鼻子上。 苏无衣终于倒在地上。 众人在宫外远远地看着,俱不敢作声。蒙芭拉向她们投来嘲讽的一瞥,随即俯下身去,一条条将那些毒蛇抓起来,想抓面条一般,一些儿也不害怕。那些毒蛇竟也不反抗,乖乖地由她摆弄。仿佛盘麻绳一般,她将毒蛇盘在颈上c胳膊上,好像一个个鲜艳的花圈。 戴着这一身离奇的装饰品,蒙芭拉慢慢走到殿外,看也懒得看她们一眼,径自远去。 江莫忧现在知道那些木箱子装的什么了。 众人舒了一口气,又簇拥着围到殿门口,先谨慎地勘探了一番,确保没有别的危险,方小心地走进去,探望苏无衣的安危。 苏无衣没被咬着,自然什么事也没有(江莫忧不免觉得十分可惜),但她却哭哭啼啼地跑到成桓那里告了一状,打算讨回公道。蒙芭拉身份特殊,虽然劣迹斑斑,终究没伤到人,成桓也不能把她怎样,只得好言抚慰苏无衣一番,另把蒙芭拉找来,告诫她不得吓人,就此了之。苏无衣虽然不满,也没奈何了。 成桓落后把江莫忧叫去,道:“苏无衣怎么那个时候闯进殿里,她不是早该来给你请安吗?” 江莫忧淡淡一笑,“苏妃为人精明,时间上却糊涂,她常常无心迟到,或是忘来,臣妾也懒得计较了。” “她”成桓愣了一愣,仿佛想说些什么而没能说出口,临了只道:“罢了,你肯体谅就好。”他又关切地看着江莫忧,“你没受伤吧?” 江莫忧恭敬地答道:“多谢皇上庇佑,臣妾能安然无恙地站在陛下跟前,是臣妾之福。” 她最近说话总是十分客气,言语之间且时常歌功颂德,完美地扮演出一个皇后的角色。成桓听在耳里却觉得十分刺耳,偏偏他还没有借口指责,仿佛吞下了一大团猪鬃毛,消化不了,又排不出,在胸腔里膈应得十分难受。他皱一皱眉,闷声道:“过几日朕会请四弟带着王子进宫,两位公主那儿你也安排一下吧。” “诺。”江莫忧躬身告退。 成桓看着她平和淡泊的身姿,忽然觉得不舒服,他几乎有点怀念从前那个作风浮夸的江莫忧了,至少那时她看着高兴,别人也高兴。 为了响应成桓的号召,江莫忧在御花园中举办游园会,广邀宫中嫔妃和王亲贵族来园中赏花。话是这么说,来的人却寥寥可数,最终肯进宫的只有成杞和那位叫蒙蒙达的王子,其他的王爷要么称病,要么告假,大约也是因为成桓事先向他们透露过口风,故此不愿来做电灯泡。 至于宫里的妃子们,经过上次的事后,众人对蒙芭拉又恨又怕,虽然不敢再招惹她,却也不愿跟她一同出席,因此纷纷称病,竟好像宫里忽然流行起了瘟疫一样。就连苏无衣也是如此,她如今跟蒙芭拉相看两相厌,因此也假说有病,闷在自己殿里不出来,宁可舍弃这份热闹。 江莫忧身为主母,自然是不能不来的,她本来也很讨厌蒙芭拉,看到苏无衣跟她不和,心底那份憎恶不觉减低了几分,毕竟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嘛!除此之外,陪在她身边的就只有陆美人——陆美人跟蒙芭拉没有直接的冲突,蛇祸那日她有事没来,没有亲眼见着,所以不那么忌讳。 今儿是年轻人的主场,江莫忧知道这游园会不过是个题目,相亲才是重头戏,成桓的意思是想撮合成杞与蒙芭拉c成柔与蒙蒙达这两对,因此江莫忧简短地介绍一番后,便借故拉着陆美人跑开,好让他们自由发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拨菊花,开得格外热烈,有一种繁华将尽的壮美。江莫忧和陆美人隐在花海深处,悄悄窥伺着远方的一切。 年轻人向来是最容易熟络的,况且哒哒国的人也是生来的豪爽活泼(脾气恶劣又是一回事),不一会儿他们便交谈起来,虽然远远的听不大清说些什么,不过瞧他们嘴皮子动得飞快,就知道一定聊得很热闹。 是女人就有一颗八卦之魂,陆美人悄悄道:“哪一个是哒哒国的王子?” 江莫忧指给她看。陆美人望去,原来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容貌英伟,那一张脸直如斧削刀刻一般,两道眉毛又浓又厉,举止却彬彬有礼,谈吐也十分斯文。陆美人便赞道:“想不到蒙芭拉是这样的性子,她哥哥却另是一样。” 江莫忧不以为然,“这是在人前呢,装也得装得好点,背转身说不定比他妹妹还要凶恶,那也说不准。” 陆美人默默不言,她轻轻折下一枝金黄灿烂的大丽菊,把它那柔嫩的花梗撅折了,沁出粘稠的汁液来,她也不觉得,只是出神。 江莫忧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只见他们四个仍窝在一起,嘴皮子扇动的频率渐渐慢下来,可知客套话已说得差不多了,气氛将要冷场。 这群傻瓜,又不是谈集体恋爱,光动嘴不动身子,这算什么呢?江莫忧替她们着急,索性想了个主意,拉着陆美人上前,硬把他们分成两拨,说要领他们参观园中的景致。 陆美人领着成柔及蒙蒙达望西边夹道里行来,一边给他们介绍各色花树的品种。成柔一路只是默默,看起来兴趣不大,陆美人便笑道:“想来我说得不动听,公主难免觉得沉闷。” “倒不是这样,”成柔道:“只是我在这里住惯了的,一草一木都熟的不能再熟,早看腻了。” 陆美人讪讪地不知如何作答,又走了一段,成柔红着脸道:“王子,美人,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可否先回去休息?” “怎么了?”蒙蒙达不解,陆美人忽然一眼瞥见成柔裙边洇出的一点红色——她今天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裙子,那红色便格外显眼——也跟着脸红了,忙道:“公主,那你快回去更衣吧!” 成柔提着裙子飞快地跑走,蒙蒙达眨巴着眼一脸懵然,陆美人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通,终于使他明白这是女人家的事情,男人不该置喙的。她这番解释不明不白,蒙蒙达似懂非懂,好歹不再发问了。 成柔远远地瞧见凌睿在殿门口练剑,脚步更加迅速,她暗暗捏了捏袖子里攥着的一瓶凤仙花汁,心中暗道:牺牲一条裙子,可以免去一场婚事,真是划算! 这里陆美人和蒙蒙达仍旧在花圃里,陆美人心不在焉地给他讲解,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再听。 “她不会回来了,对吗?”蒙蒙达忽道。 “嗯?”陆美人一愣,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成柔,她干笑了两声,不知该如何解释。老实说,她也不相信成柔真是月事来了,若真如此,江莫忧根本不会定在这一天。 蒙蒙达道:“她不喜欢我。” 真是直白。陆美人支支吾吾道:“那是” 蒙蒙达又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她。” 早说嘛,害我还想办法解释,陆美人翻了个白眼,正要说些什么,又听蒙蒙达道:“其实父王虽然希望我和这边联姻,但就我本人而言,我并不想将婚姻大事作为政治的筹码,我更希望能找到可以一生相伴的人。” 原来是来寻找真爱的,这便是所谓的铁汉柔情么?想不到这傻大个还有一副柔软的心肠,陆美人微笑道:“本国不乏佳丽,王子可以慢慢挑拣,总能找到心仪之人。” “你也是吗?”蒙蒙达看着她。 陆美人心中一动,不觉低下头去,脸颊上也泛起红潮来。 “你是个美人,心也很好,只可惜” 只这一句,她脸颊上的红潮迅速退去,那种悸动之感也没有了,陆美人飞快地抬起头来,涩声道:“只可惜我也只是个美人而已。” 蒙蒙达不大能理解她这一语带双关的说法,不禁皱起眉头。 陆美人勉强一笑,“王子,虽然人走了,这些花还开得很好,你若是愿意,咱们就安静地欣赏吧。”她看着满园的繁花,忽然有一种万艳同悲之感:再好的花儿也免不了零落成尘,而且离凋零之期已不远了。 且说江莫忧领着成杞和蒙芭拉往东边而行。这两个人大约也是天生的气场不和,中间没说几句话,全程都是江莫忧在努力活跃气氛。临了她觉得口干舌燥,自己也懒得开口了,索性沉默不语,由他们去。 成杞那样风流潇洒的人,在蒙芭拉面前简直就是个正人君子,说白了就是根木头,几乎让人怀疑他是故意这么做的。蒙芭拉仿佛也看不上他,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自顾自走自己的路,还时不时地东张西望。 两人对于菊花都不感兴趣,成杞也罢了,他常常进宫,自然不稀罕;至于蒙芭拉,她对于动物的兴趣比对植物更大,尤其是野生动物,这一点江莫忧深有体会,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蒙芭拉忽然笑靥如花地看着成杞:“王爷,您能帮我把那只鸟弄下来吗?”她指了指天上,只见一只鹞子在头顶盘旋。 成杞无奈地摇头:“这会子没带箭囊,我可不会飞。” “可是我有办法,您想不想看一看?”蒙芭拉神秘地一笑。 江莫忧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蒙芭拉且不答她,变戏法般地从袖管里掏出一条黝黑的小蛇来,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将蛇放在地上。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利用蛇来吸引鹞子的主意,等它栖在地上时,再一举擒获。江莫忧不禁恼火:“陛下已经说过,不许你做这些危险的事” “娘娘放心,这条蛇没毒,不会有事的。”蒙芭拉神情悠然。 江莫忧看了看,果然不像有毒的模样,略觉放心,仍警告了一句:“你可小心点。”自己却远远地闪到一边。 那条蛇在地上缓慢蠕动,那鹞子火眼金睛,果然发现了,一个俯冲过来,稳稳地抓在那蛇的七寸上。“就是现在!”蒙芭拉一喜,身形电闪般奔过去,眼看即将得手,忽然斜刺里一支羽箭射过来,直中鹞子的脏腑,险些还擦伤了蒙芭拉。 这一下该生大气了吧,不知何人这样大胆,竟敢跟蒙芭拉抢食。江莫忧放眼望去,只见一人快步朝这边过来,没几下就到身前,原来是苏无袍。 她正要说话,那条蛇死里逃生,迅速爬动起来,苏无袍一个眼尖瞅见,拔出腰间的长剑,一下将其剁成两半。 苏无袍冷淡地道:“娘娘没事吧?” 本宫倒是没事,就怕你有事了,江莫忧幸灾乐祸地想。这条蛇想必也是蒙芭拉的爱物,也许该叫小黑?苏无袍,你夺了她的猎物,还杀了她的宠物,我看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她摆出看好戏的姿态静静等候,果然看到蒙芭拉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脚步这样沉重,心里一定很生气吧?江莫忧快乐地想。 等到蒙芭拉走近,江莫忧才惊奇地发觉自己想错了。为什么蒙芭拉的脸红得这样厉害,像一个切开了的血橙?为什么她的两脚并拢,手也背在背后,像绞手绢那样轻轻扭着?为什么她的声音这样轻c这样软,音量缩减为平时的十分之一? 蒙芭拉忽然变得妩媚动人起来,她扭扭捏捏地开口:“这位公子是?” 苏无袍板着脸耍酷,江莫忧只好代他开口:“这位是苏将军,良宸殿的苏妃娘娘是他胞妹。” 蒙芭拉不但温柔,而且知礼,她娇怯怯地屈膝下去:“小女子见过苏将军。”她身材这样高大,自称小女子实在不伦不类,不过众人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象,也不追究。 江莫忧连忙将她搀起:“公主殿下千金之躯,不必向这个小官行礼。”她看着苏无袍:“将军如何又来宫中了?” 苏无袍哼了一声,“我是听说妹妹病了,特意来探望的。” “宫里自有太医料理妥当,苏将军又不会治病,还是说,苏将军把这里当成家中了,所以横行来去,肆无忌惮?” 苏无袍懒得跟她斗嘴:“娘娘能言善辩,微臣实在自愧不如,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看着成杞,“王爷,走,咱们去下盘棋吧!” 成杞露出为难的脸色,“可是,我还要陪公主” 蒙芭拉立刻善解人意地开口,“不必了,有皇后娘娘陪着我就行了,王爷且去忙您的吧。” 成杞巴不得这一句,立刻告辞而去,脚不沾地地跟着苏无袍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蒙芭拉望着苏无袍的背影,悠然神往,她恍若无意地问道:“苏将军娶妻了吗?” 江莫忧隐隐有所知觉,笑道:“苏将军年少有为,陛下也曾问过他的意思,他只说自己年轻,尚且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想必是没有遇到可心的姑娘。”蒙芭拉踌躇满志。 江莫忧含笑颔首,“公主说的有理。” 那之后蒙芭拉很是消停了几日,有人看见她满怀心事地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身后跟着一条软绵绵的小蛇,主仆俩都显得没有精神。 江莫忧暗暗派人留意,自己只做不知,蒙芭拉却亲自找上门来了。江莫忧忙请她进殿,一面唤人倒茶来,笑道:“公主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蒙芭拉稍稍有些迟疑,“我来是有件事想请皇后娘娘帮忙” “哦,不知所为何事?”江莫忧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蒙芭拉终究是个快人快语的姑娘,迟疑只在一瞬间,她鼓起勇气道:“我想嫁给苏将军。” 果然如此,原来蒙芭拉好这口。江莫忧似笑非笑道:“原来公主取中了苏将军,怎么,四王爷不好么?” 蒙芭拉稍稍别过头去,“他很好,但他不是我想要的人,我也不是他想找的人。” 原来蒙芭拉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见事却很分明,或者说有一种惊人的直觉。江莫忧仍旧微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公主与王爷彼此无意,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苏将军公主是真心喜欢他吗?” “我们哒哒人别的优点没有,至少不会说谎。”蒙芭拉梗着脖子,似乎忘了自己之前还试图栽赃赵充仪,尽管没有成功。 江莫忧懒得提醒,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蒙芭拉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一定要在这里安家落户的了,她嫁给苏无袍实际上比嫁给成桓更好,一来,苏无袍只是外戚,并非皇亲,不会常常进宫,免得看着碍眼;二来,蒙芭拉同苏无衣有夙仇,有这么个嫂子,也是给苏无衣添堵。 这样想着,她觉得痛快许多,便道:“既如此,本宫即刻就去禀报皇上,请他赐婚。”竟比蒙芭拉还要着急。 蒙芭拉却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强迫他娶我,我想凭自己的本事让他爱上我。” 凭自己的本事?她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江莫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很难从她粗犷的外表上发现一点女性的魅力,不过也说不准,没准苏无袍也口味独特呢! 江莫忧想了一想,“公主殿下何不找苏妃帮忙?她跟苏将军可是亲兄妹呢。” 蒙芭拉显出为难的脸色,“娘娘知道,我跟那个人有些龃龉,就算我低声下气地求她,她也未必肯帮我。”事实上她并非没有尝试过,只是她每每求见,苏无衣总是称病,不肯见她,一来二去,她不但灰心,而且恼了。 很好,这是一个拉人情的好机会。江莫忧道:“我跟公主虽相识不久,却觉得一见如故,就好像老朋友一样。朋友的事,我自然要帮忙。只是有一样,公主既然来求我,凡事就得听我的指挥,不得擅作主张,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了。” 蒙芭拉充满信赖地点了点头。 江莫忧抽空往太仪殿走了一趟,告知成桓蒙芭拉的心事,成桓听了便皱眉,“苏无袍也太不懂事了,怎么好意思抢四弟的女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江莫忧也不纠正他,乐于看到这种误会,“事已至此,咱们说什么也没用,公主的心如今是完全牵挂在苏将军身上了。其实皇上也不必太生气,哒哒国君的意思只是两国联姻,并没说一定要皇亲国戚,嫁给谁不是嫁呢?况且他那样一个小国,苏将军的门楣尽配得起了。” 成桓深以为然,“倒也是,四弟原该寻个温柔婉顺的,方才镇得住场,蒙芭拉不是他消受得起的。”看来他对蒙芭拉的丰功伟绩也自胆寒。 “可是公主殿下不愿用权势相逼,希望用真心打动苏将军,陛下可得多给他们制造机会呀!” 成桓沉吟片刻,“既然这样,就请他们来兽苑行猎,也好试一试他们的身手。” 如今正是贴膘的光景,兽苑里的野物十分肥美,成杞c蒙蒙达c苏无袍等人欣然而至,不仅想收获一顿美味,同时暗暗存了较劲的念头。 江莫忧同蒙芭拉身为女子,自然只在围栏外远远地看着。按照蒙芭拉素日的性子,她也想要大展身手,来一场大屠杀,可是今日她的心耳意神都在苏无袍身上,不得不假装淑女,甚为遗憾。 成柔也来了,她本来不愿意来,可是成桓一定要她来——他仿佛很欣赏那位蒙蒙达,立意要把妹妹嫁给他。成柔苦于一番心事暂时不能出口,只好忍气吞声地接受他的摆布。 蒙芭拉没有让她保守秘密,江莫忧便毫不客气地知会了成柔——其实也用不着她说明,蒙芭拉的野心都写在脸上,明眼人都能瞧出她想把苏无袍据为己有,说看不见那是假的。 当下成柔附耳道:“你怎么让她穿那件粉红色的袍子?这种料子让她的肤色显得更黑了。” 江莫忧胸有成竹地说:“你不懂,这个叫‘黑里俏’,京里多少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苏无袍都瞧不上,没准他就喜欢这种黑美人呢?” 三人都骑在马上,身手便分出高低来,蒙蒙达与苏无袍并驾齐驱,哪怕没有用尽全力,仍然将成杞甩开一大截,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成柔暗暗跺脚,“四哥太不争气了,完全叫他们两个比了下去!” 江莫忧笑道:“四王爷醉心诗酒,本来就是文采风流的人物,无需在武艺上逞强,况且如今他的事也了了,要紧的是你们两对呢!” 成柔便不言语,脸上的神情却黯淡下去。 苏无袍每每跨马打围栏边经过,蒙芭拉便朝他灿然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苏无袍却仿佛没有瞧见她那青春娇憨的姿态,仍旧一往无前,目不斜视。 几次不成功的尝试后,蒙芭拉灰心丧气起来。江莫忧暗暗替她着急,忙走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些话,蒙芭拉便如得了玉旨纶音一般,重新抖擞起精神。 忽然一阵风起,蒙芭拉拎着的帕子从手心里溜出去,那手帕质地轻薄,轻飘飘随风而舞,一直落到围栏里边。 那大概是一件心爱的物事,蒙芭拉忙提溜起那件粉红袍子,气喘吁吁地赶进去,就在她弯下腰的一瞬间,两匹马朝这边疾驰过来,正是苏无袍和蒙蒙达。蒙芭拉受了惊吓,仿佛突然变了个傻子,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就要丧身在马蹄下,苏无袍连忙喝止住坐骑,一面伸出手来,将要将她拉起。 蒙蒙达大约是思妹心切,动作比他更快——他本来落在苏无袍身后,一瞬间的功夫却冲到前面来了——他一把将蒙芭拉拦腰抱起,稳稳地扶她坐在马背上。苏无袍见没有自己的事,也便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蒙蒙达焦急地问道:“妹妹,你没事吧?” 蒙芭拉脱离了险境,脸色却比哭还难看,且喜蒙蒙达没有回头,不然一定会怀疑的。她绝望地从马背上伸出一只手:“我的手帕” 方才那一刹那的冲力过大,马蹄卷起的尘土纷纷扬扬,裹挟着手帕渐渐远去,一直落入御湖中,沾了水,终于沉下去,消失不见。 蒙芭拉果真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她哥哥在前头暗暗纳罕:妹妹从来不是这样娇弱的人,如何为一点小事痛哭流涕呢? 女孩的心事他当然不知,蒙蒙达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本来就是江莫忧与蒙芭拉计划中的一环:设计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让苏无袍由怜生爱,由爱生狂,那手帕也是有用处的,上头写着蒙芭拉费尽心力学来的一首情诗,本来可以作为绝佳的定情信物,现在这一切都被她的亲哥哥破坏了,叫她怎么能不伤心! 江莫忧与成柔对望一眼,纷纷摇头,俱摊手无言。 她们一路走出来,成柔仍在好笑:“这真是她的亲生哥哥吗?坏了自己妹妹的好事,蒙芭拉现在不定怎样难过呢!” 江莫忧有些自怨,“是我的错,我本来也该跟蒙蒙达说一声的” 成柔忙劝她:“不能怪你,谁也想不到这个不是吗?这正是所谓的‘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将近兽苑的出口,成柔忽然叫起来:“陆美人!你怎么在这里?” 江莫忧连忙瞧去,果然看到陆美人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自知躲不过,只好站出来,勉强笑道:“我最近脾胃怪得很,想尝点野味,所以来这边看看”说罢又匆匆忙忙地离去。 这番话并不能使江莫忧相信,她暗道怪哉:陆美人可从来不是这样馋嘴的人呀!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江莫忧不禁朝身后回望一眼,那里头原有三个主要人物。蒙芭拉犹在啜泣,成杞信步悠然,蒙蒙达却神情坚毅,俊挺的面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陆美人究竟是在瞧哪一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江莫忧本来想好好安慰蒙芭拉一番,结果发现用不着她劝,蒙芭拉根本没有一点灰心的意思。她擦干眼泪,信誓旦旦地说:“这不算什么,我不会认输的,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 江莫忧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为了给这些人制造机会,成桓也是费尽了心思,譬如说,这会子又举办起了宴会,要知道这可是逢年过节才干的事呀,现在搞得天天都跟过节一样了。 江莫忧与苏无衣一左一右地坐在成桓身边,按照惯例,苏无衣是没有这样的体面的,这回大约是因为苏无袍在场,要照顾苏家人的情绪。江莫忧不觉暗暗生闷气,只盼着那只异族母老虎快点将他扑倒,免得留在宫里惹人晦气。 她朝蒙芭拉使个眼色,蒙芭拉会意,满面春风地站起来,走到苏无袍跟前,执起酒杯,“小女子久仰将军大名,在此敬苏将军一杯,还请将军满饮此杯,以彰我俩相识之情。” “公主客气了,”苏无袍不得不站起身,脸上殊无笑意,“公主并非本国人士,在下亦素常籍籍无名,何来久仰大名之说?” 蒙芭拉愣住了,好在她有些机变,忙道:“将军之前不是曾镇守边关么?我们哒哒国亦位于边境之上,不瞒将军,其实我之前就已经见过你了,将军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我心间,此番我就是为将军而来的” 江莫忧一杯酒差点喷出来,蒙芭拉大约想塑造一个暗恋多年的深情女子形象,不料弄巧成拙,她应该改成“飒爽英姿”才对呀,唉,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嘛! 她在这里扼腕叹息,苏无袍却好似没什么反应,不笑亦不怒,他飞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将酒杯倒过来,向众人证明涓滴不剩,继而自顾自坐下,表示自己任务完成。 对方摆明了没把她放在眼里,蒙芭拉咬了咬嘴唇,忽然一个趔趄,手中的酒杯一歪,那一满杯黄酒将要泼在苏无袍的新衣裳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苏无袍出手如电,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终于使那杯酒保持平衡。 这一瞬间的接触大概是难得的柔情,蒙芭拉两颊酡红如醉,两眼定定地望着苏无袍。苏无袍早已缩回手去,蒙芭拉不能自持,酒杯终于掉在地上,好在没有泼到任何人。 早有人过来收拾——这个伶俐的小太监,趁着众人不理论,悄悄将银质的酒杯塞到袖管里。 苏无衣目光如炬,早瞧出蒙芭拉的情意所在,她在心底冷笑一声,开口道:“公主既然不胜酒力,还是不要喝了,再说这样干巴巴的喝酒也没趣儿,不如咱们玩点别的吧。听闻公主最擅蛇戏,不如给咱们表演一番?” 江莫忧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可是觉得自己最好阻止一下,忙道:“公主乃堂堂金枝玉叶,怎可如市井艺人一般戏耍人前?” “这有什么,咱们的公主不也曾上台表演过吗?”苏无衣瞟了成柔一眼,“莫非她哒哒国的公主便格外金贵些?” 她看看蒙芭拉仍有些犹豫,便恍若无意地添上一句:“其实这里的人都喜欢看这个,就连我哥哥这样无趣的人也喜欢。哥哥,你说是吗?” 苏无袍不置可否,没有否认,或许便是默认的意思。 蒙芭拉只好应承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她轻轻唤贴身侍女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侍女应声而去。 江莫忧不能劝止,忍不住问了一句:“不会有危险吧?” 蒙芭拉示意她安心,“娘娘放心,不是毒蛇。” 不一时,那身材高大的侍女抱了一个木箱子过来,里头不知装的什么,看起来颇为吃力。 蒙芭拉当着众人的面把箱子打开,一股暖烘烘的腥气从里头喷射出来。这箱子做得异常牢固,里头装着上好的垫材,一条黝黑粗壮的物体盘在里头,原来是一条大蛇。 蒙芭拉捉着蛇的颈子将它提出来,江莫忧试着估量了一下,长倒不算太长,总不足一丈,可是生的十分肥硕,大约是蟒蛇,还是营养过剩的那种。 她将蟒蛇搭在肩膀上,一手自腰间取出玉笛,横空吹奏起来,那大蛇便随笛音偏偏而舞。它生的这样粗大,动作却十分灵巧,蛇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婉转盘旋,十分如意,蛇尾亦摆出各种姿态。 众人起初皆为她捏一把汗,及至见蛇这样灵驯,不禁都喝起彩来。寻常的舞蛇人所选蛇类总以轻巧灵便为主,虽然好看,难免有取巧之嫌。蒙芭拉却将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操纵自如,不仅证明她技艺高超,同时亦可见她体力过人。 江莫忧暗搓搓地想,这是否也是对苏无袍的一种暗示呢?说明她身强体健c易于生养,好让苏无袍放心娶她。 众人正在得趣,忽听得一阵咕咕声传来,放眼望去,只见一只白鸽朝殿中飞来,后头一个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追赶着。 蟒蛇的节奏被打断了,连蒙芭拉的笛音也控制不了它,它牢牢地盯着那只鸽子,吐着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蒙芭拉也有些慌乱了,她努力维持着气息,笛声却偏偏乱起来。 鸽子在殿中盘旋一阵,忽然径自朝王座上飞过去,栖息在成桓的皇冠之上。蒙芭拉本来就在御前,靠得十分近,那蟒蛇瞅准目标,半截身子一掠而起,径直朝成桓的头部咬去,连蒙芭拉也差点被它绊倒。 事出突然,众人都反应不及,独有苏无衣最先清醒过来。只见她伸出半截胳膊,硬生生拦在成桓面前,只听得一声惨叫,蟒蛇已咬在她手臂上。 众人被这凄惨的叫声惊醒了神智,纷纷涌过来,拼命去拽蛇身子,那蟒蛇却死咬着不松口。苏无袍忍无可忍,取过桌上匕首,来不及跟蒙芭拉商量,一刀从颈部砍下去。蛇身子软趴趴地落在地上,蛇头却仍吊在胳膊上。 江莫忧凭借自己看自然传奇的知识,知道蟒蛇口腔里都是倒钩般的尖牙,不可生拉硬拽,否则会撕扯下一大块皮肉。她指挥众人将蟒蛇的牙齿敲下来,再一一取出,好确保无事。众人剪下苏无衣的袖子一看,只见胳膊上满是密密的血洞,甚是骇人。 蒙芭拉方才跌了一跤,虽然不痛,却哭起来:“都怪我,要不是我拿蟒蛇来耍,也不会出这些事!” 江莫忧忙劝:“不怪你,是苏妃提出要看的,谁料到会有意外呢?” 苏无衣一听不好,怕疑心到自己头上,忙抽抽噎噎地哭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会这样,臣妾”她是为救成桓而受伤的,此刻当然在成桓的臂弯里,她索性两眼一翻,仿佛将要晕倒在成桓怀里。 装模作样,才流这么一点血就昏倒,也太娇弱了吧!江莫忧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别过头去。 太医及时赶来,检查了一番,说蟒蛇无毒,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只恐留下疤痕。江莫忧听了立刻心下了然:这不和前次的事大同小异吗?看样子苏无衣的换肤计划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包扎好伤口后,苏无衣悠悠醒转,她虚弱的道:“皇上,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苏无袍亦摆出不胜哀戚的模样,“皇上,舍妹此番死里逃生,皆因一心牵念皇上安康,她一向最为爱惜容颜,若知道自己将要留疤,一定会痛不欲生的!” 这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江莫忧暗道。仿佛为了响应哥哥的话,苏无衣又哀哀地哭起来。 她兄妹俩一唱一和,逼着成桓非有所表示不可。成桓便道:“良宸殿苏妃护驾有功,着晋为夫人,封号”他一时想不出个好封号来,“就先称无衣吧,等以后有了好的再改。” 这跟没有封号有什么两样?苏无衣当然不满,她悄悄朝哥哥使一个眼色,苏无袍便道:“皇上,臣这里倒有一个好的。” “你且说来听听。” 他兄妹俩想必是商量好的,苏无袍朗朗道:“不如号‘无忧’如何,无忧无虑,亦有高枕无忧之意,寓意天下清平c国事安泰。” 陆美人立刻反驳,“忧字犯了皇后名讳,这如何使得?” 苏无袍殊无惧色,“臣一时所想,不想冒犯了皇后,还请皇后见谅。不过皇后娘娘宽容仁德,想必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是么?” 成桓没有说话,也许还在思忖。江莫忧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让自己为难,索性成全了自己的贤名:“一个字而已,用也就用吧,本宫又不是靠名字成为皇后的。”苏无衣费尽心机来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明公正气地跟她分庭抗礼,倒不如忍让这一时,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既如此,自今日始,苏妃即为无忧夫人。”成桓终于发话。 无忧夫人楚楚动人地谢了恩,眉梢眼角俱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仿佛她今后真个高枕无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苏无衣志得意满地回到宫里,自有一干嫔妃赶着奉承。江莫忧落寞地回到自己的宫室,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暗中遣人调查此事。 容心很快就带来了消息,说那只鸽子原是薛才人养的(她先头那只鹦鹉被蒙芭拉吓得忧郁成疾,只好另寻爱物),本来好好的,大约今儿没喂饱,碰巧笼子也锁得不甚严密,那鸽子便循着香味来到殿里,才惹出这些事。 薛才人本就是苏无衣豢养的狗腿子,她两个沆瀣一气是路人皆知的事。江莫忧心中烦恼,道:“那只惹祸的鸽子呢?” 容心小心地回答她:“无忧夫人拿回去补身子了,说是作为惩戒。” “哼,她倒会消灭证据!” 不管她再怎么生气,此事已成定局,她只能暂且忍耐。但若苏无衣一直这样昌盛下去,迟早会威胁到她,江莫忧倒不是在乎皇后之位(当然也不能说不在乎),以苏无衣斩尽杀绝的性子,她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她承认自己贪生怕死。 要遏制苏无衣的势头,还得从成桓下手,他能让苏无衣步步高升,也能把她从这个位子上拉下来。 于是江莫忧往太仪殿去得更勤,这回她倒是学乖了,不肯多言干扰成桓工作,只在一旁默默地研墨,或是做些旁的琐事,好让成桓意识到她的贤良淑德。 成桓却耐不住了,他伸了个懒腰,道:“皇后磨了半天,手不酸吗?” “臣妾不累,伺候皇上是臣妾的福分,臣妾甘之如饴。” 她的话说得很平静,成桓听来却觉得有几分醋意,因笑道:“原来皇后还在为无忧夫人的事生气。” 江莫忧头也不抬,“臣妾不是生气,只是惋惜陛下为何如此愚钝。” “你竟敢骂朕愚钝!”成桓暴跳如雷。 “不是骂,而是陈述客观事实。”江莫忧停下手中的墨条,“是个明眼人都该看得出来,这分明是苏无衣自编自导的一场戏码,陛下您却偏偏信以为真,不是很可笑么?” “你以为朕真的相信?”成桓冷哼一声,“朕若是被这种小儿科的苦肉计给骗倒,那就真的不配做这个皇帝了!” 原来他知道,江莫忧心里莫名地松快下来,“那您为何” “一个夫人而已,能说明什么?倘若一点小小的恩赏就可以麻痹苏家人,朕何乐而不为呢?苏家兄妹费尽这一番气力,朕自然要成全他们,皇后,你说对么?”成桓露出腹黑的微笑。 江莫忧恍然大悟,自认为明白了成桓的意思:原来他也忌惮苏家,只是还没到下手的时候。她还要问个清楚,忽听小团子进来通报:“蒙蒙达王子求见。” 他来做什么?江莫忧与成桓对视一眼,眼里俱是疑惑。该见的总是要见的,成桓挥一挥手,“让他进来。” 蒙蒙达快步走进,他比蒙芭拉识得礼数,先向两人请了安,继而开门见山道:“臣是为和亲之事而来。” 成桓心下了然,以为他要来求娶成柔,“正好,朕也早有此意,朕之亲妹正当芳龄” 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打断皇帝说话更是大罪,然而蒙蒙达还是勇敢地打断他:“承蒙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只是公主气度高华,乃天之骄女,臣一身微贱,实在不堪良配。” 再委婉的拒绝也是拒绝,成桓蹙起眉头,“怎么,你连公主也瞧不上?” 江莫忧看看气氛不妙,忙道:“陛下不必生气,先听听王子怎么说。”她转向蒙蒙达,“瞧王子气定神闲,眸光坚定,便知已有了心仪之人,不如说来听听。” 蒙蒙达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娘娘说的不错,在下的确已心有所属。” “哦,不知是谁人入得王子的法眼?”江莫忧来了兴致,她还真没发现蒙蒙达对哪个女子表现出过分的兴趣。 蒙蒙达抬起眼帘,大胆地说道:“是无忧夫人。” “无忧夫人?”江莫忧惊呼失声,“怎么会是她?”她顺便看了一下成桓,却见他仍是一脸平静。 话一出口便不能收回,蒙蒙达索性直抒胸臆,原来那天他在殿上看得分明,被苏无衣舍己救人的精神深深打动,觉得她是个淳朴善良的姑娘,立意非她不娶。 这剧情真够狗血,江莫忧暗暗汗颜,缓声道:“王子,须知无忧夫人是皇上的妃妾,即便皇上不在意,你父王也不会同意吧?” 蒙蒙达道:“这倒不会,我父王一向很尊重我的意思,况且我国民风开放,不计较这些。” 江莫忧亦有所听闻,哒哒国对于女子的贞操看得不十分重要,易嫁者不在少数,甚至有将先王的妃妾收入后宫的,这样看来就不稀奇了。 不过关键还在于成桓的态度,他若是同意,那一切都好说,他若是不同意江莫忧也得设法让他同意,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成桓露出为难的脸色,沉吟道:“这个”他悄悄朝江莫忧挤了挤眼睛,江莫忧陡然心领神会:成桓果然是同意的,可是不能答应得太轻巧,总得让蒙蒙达感恩戴德才行。 于是江莫忧发挥自己的专业素养,先厉声呵斥一段,告诫蒙蒙达不该有非分之想,继而软语相劝,请他改寻旁人。蒙蒙达是认死理的人,自然坚持己见,执意不肯改口。江莫忧作出被他打败了的模样,转而劝起成桓来,说宫中美貌的妃子众多,不差苏无衣这一个,何不成全了蒙蒙达,也好建立两国的良好交情。 她一个人把白脸和红脸都唱完了,唱作俱佳,连成桓也觉得佩服。末了成桓作出无可奈何的模样,“罢了罢了,朕服了你们了,既然你苦苦相求,朕再舍不得无忧夫人,也只好将她赏给你,你可得好好待她。” 蒙蒙达喜之不尽,也顾不得身份了,跪下就磕了三个响头,笑容满面地跑出殿去。 这里江莫忧也高兴不已,她甚至拍手欢呼:“太好了!” 成桓瞪了她一眼,“淘气!” 江莫忧作出无辜的脸色,“皇上误解臣妾了,臣妾是为苏妹妹高兴。她在这里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个妾室,但若嫁过去,可是堂堂正正的王子妃,将来蒙蒙达登基,她不就是王后么?况且蒙蒙达这样喜爱她,她一定会称心如意的!” 成桓如何不知道江莫忧心中所想,只是懒得说出来,况且江莫忧口齿这样伶俐,连他有时候也不是对手呢! 江莫忧回到殿里,仍然雀跃不已,这真是天助她也!不费吹灰之力就拔除这颗眼中钉,省却多少气力。苏无衣这一和亲远嫁,从此再也不能回来,她就不能再兴风作浪了。何况王妃的地位虽尊贵,那边塞可不是好住的,顶好来个水土不服,让她生一场大病,或者慢慢消耗而亡,从此一了百了。 她在殿中走来走去,编织着美好的愿景,觉得身心说不出的舒畅,连容心也为她高兴,主仆俩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生了傻病。 苏无衣得了这个消息自然大吵大闹,才升了夫人,立刻就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她才不干!她先跑去找成桓,成桓却不肯见她,只派身边的首领太监传话,让她好好准备,安心出嫁。 苏无衣险些没气炸了肺,她是不肯干休的,再去找太后,盼着这个名义上的婆婆能帮帮自己。太后倒是肯见她,却不是帮她,而是晓之以理c动之以情,希望她以国家大义为重,为百姓谋福祉——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坏差事,蒙蒙达年轻英俊,地位尊崇,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多少黄花闺女盼都盼不来呢! 苏无衣算是看出来了,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为她的,个个都盼着她趁早离了眼前,她暗暗咒骂那宁安宫的老婆子不得好死,一面只得无奈地回到自己宫里,黯然伤神。唉,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果然不假。 夜幕降临,宫外的彩灯也冉冉亮起,江莫忧仍在吃饭——今晚她吃得比平常多一点,没办法,心情好的时候胃口也好。她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喷香而富有嚼劲的饭粒,忽听容心来报:“四王爷来了。” 成杞?他来做什么?江莫忧暗暗纳罕,只得吩咐容心收拾了碗碟,擦了嘴,准备迎客。 无事不登三宝殿,成杞显然是有备而来。江莫忧看出他脸上的局促,微笑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成杞深吸一口气,“不瞒嫂嫂,小弟的确有事请嫂嫂帮忙。” “哦,不知是什么事?” “希望嫂嫂能帮忙劝说皇兄,不要让无忧夫人和亲远嫁。” “出于什么原因呢?”江莫忧静静地盯着他,“本宫想听实话。” “因为因为我喜欢她。”成杞鼓起勇气道。 又是这样,苏无衣还真是厉害,人人都爱她,爱她爱得要发疯。可怜她江莫忧一辈子没人疼没人爱,到这里还碰上这么毒辣的冤家,简直一些儿办法也没有。江莫忧冷笑道:“你喜欢她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认为本宫要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成杞默然,可是他年轻的脸上展露出一往无前的决心,显然已经给苏无衣迷住了,而且迷得死死的。 江莫忧换了一种问法,“是什么时候的事?” “嗯?” “本宫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江莫忧希望能掘出这秘密来,以后没准能派上用场。 “很久了,”成杞望着灰蓝色的天幕,淡白的月亮刚刚升上来,“那时候我常去她家里,在她进宫之前,我已经爱上了她。” 江莫忧嗤笑,“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日向她提亲,你俩如今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一起了。” “我提过,在私底下,”成杞微微转过脸来,“可是她没有答应,她一定要进宫,她” “她自然一心恋慕着荣华富贵,宁为天子妾,不为百姓妻。”江莫忧悠然替他接下去,“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到你这儿却成了负心女子痴心汉了,可即便如此,你依旧爱她,所以拼死也要保护她,对么?” “是。”成杞眼里生出热切的希望,“嫂嫂你愿意帮我吗?” 江莫忧十分感动,然后拒绝:“这故事很动听,可惜本宫还是不能帮你这个忙,不是出于私怨,只因事关国家大事,不能因为你们的私事坏了两国的交情,这代价太大了,你明白么?”她拍着成杞的肩膀,惋惜地说道:“忘了她吧,你总会找到一个真正合适你的人,那时候你才能真正过得快活。” 万一找不到,那也不管我的事,江莫忧暗道。 成杞默默地离去,江莫忧看着他的背影,暗想:还好她没有心软,万一真听了他的话,留苏无衣在宫里,那才真是后患无穷。没错,她就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什么国家大事都不过是幌子,私人恩怨才是首当其冲的,她若真不计前嫌地去帮曾想害死自己的人,那才真是傻瓜一个呢! 听闻成杞果然去劝说了,可是不中用,成桓直接派人把他叉出去。成杞也不敢做得太过——若真如此,反而会惹成桓疑心的,哪个男人都不能容忍头上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原,更何况那草还是自己的亲弟弟种上去的。因此他尽管心里火焦火燎,面上却只能缄口不言。 至于苏无衣,在经历过最初的狂乱之后,她渐渐安静下来,也许是想明白了,与其做些无谓的抗争,还不如好好迎接未来的生活,更何况,事情并非没有转圜之地。 蒙蒙达即将回国,苏无衣也将准备远嫁了。临行之前,她派人请江莫忧去良宸殿,说想跟她叙一叙话。江莫忧当然得送她一程。 苏无衣穿着一身艳红的嫁衣,脸色却苍白得如鬼一般,她黯然道:“姐姐,都说宫里的日子难熬,像我这样以一身而事二夫,怕更是难堪吧。” 这是在打同情牌么?江莫忧笑意深深,“妹妹这话错了,你这是为国效力,是何等的荣耀!听闻前朝的穆帝执政之时,没有适龄的王公之女,照样挑了一位妃子嫁去外藩,她可比你惨多了,嫁了个糟老头子,你还算运气好的,蒙蒙达年轻英俊,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说到嫁两个丈夫,那也得看是什么人,若是寻常妇人,自然免不了言语纷扰,你却不同,两任丈夫都是国君之资,简直是一部传奇呢!” 她这一番侃侃而谈,苏无衣如何听不出她的揶揄之意,她的脸孔更白,勉强笑道:“我知道姐姐对我多有不满,这些话也是我理应承受,可是我今日找姐姐来,只想与姐姐重修旧好,毕竟今日一别之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她不觉滚滚落下泪来。 江莫忧手忙脚乱,“你别哭呀!别搞的像我欺负你一样!”一面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看在眼里,中了苏无衣的苦肉计。 “那姐姐是肯原谅我吗?”苏无衣眼泪汪汪地仰起脸儿。 这完全是变相的逼迫嘛!江莫忧可不想在这最后一天出什么差池,只好扶她起来,敷衍道:“自然啦,咱们始终在宫里共同度过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这份情谊是不会变的。” 苏无衣方收住泪,她款款执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江莫忧,一杯留给自己,楚楚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逢,这杯酒,我敬姐姐,多谢姐姐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愿姐姐凤体安康,福绥绵长。”说罢一饮而尽。 江莫忧却看着那杯酒不动口,苏无衣诡计多端,她不能不小心一点。听说有的匠人会造一种机括,哪怕同一壶里倒出来的酒,也有有毒无毒之分。 苏无衣看出她的担忧,她淡淡一笑,将第二杯酒也端起来,饮了大半,再递给江莫忧:“若姐姐不嫌弃,就将这杯中的残酒喝了,以示咱们姐妹情深。” 同一杯酒,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即便有什么,剩下这么一点子应该也无大碍。江莫忧不得已,只好将剩余的酒灌下肚去,笑道:“妹妹这个面子我总是要给的。” 她将空杯放回桌上,向苏无衣道别:“妹妹好走,姐姐身子不适,就不亲自送你了,你自己多保重。”说罢径自朝殿外走去。 她一背转身子,苏无衣的眼睛立刻变得阴鸷起来,她在心底默默地数着:一步,两步将至殿门口,江莫忧终于软软地倒下去。苏无衣露出狡猾的微笑,吩咐道:“来人呐,替本宫更衣。” 江莫忧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顶密不透风的轿子里,那身艳红的衣裳却跑到自己身上。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到这个地方了?江莫忧试图掀起轿帘,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唤人,喉咙也喑哑得发不出声音。 她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江莫忧越发慌了,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缚着,想要挣脱,身子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就像就像中了毒。她脑子里陡然划过这个念头。 她忽然想起苏无衣那杯饯别酒,莫非她下了药?可苏无衣自己也喝了呀!一个清晰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不,不对,酒里没毒,她细细回想起苏无衣当时的动作,她喝了一边,将杯子平推过来没错,毒在杯口上,她那边没有,我这边有,好一个卑鄙的女人! 江莫忧的牙齿狠狠地磨动着,恨不得把苏无衣撕碎了才甘心。但眼下要紧的是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在她还有知觉,虽然头上蒙着喜帕看不大清,她的耳力还可以发挥作用。 她努力直起耳朵,却只听到一些叽哩哇啦的声音,不知道是哪国的话。间或也有一些亲切的汉音,却仿佛是过路人,来来去去,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终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帘,“苏姑娘在里头还好吗?”她辨认出这是蒙蒙达的声音。 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在轿边响起:“王子放心,我们小姐很好,只是她生性腼腆,在正式成亲之前,不愿多与王子见面,还请王子见谅。”嗓音有一种职业化的刻板,想来不是个使女就是个丫鬟。 蒙蒙达朗声笑道:“这是自然。”他简单吩咐了几句,脚步声便又远去。 这里胡汉混杂,看样子是个驿馆之类的地方,这么说来她离京城已经有一段距离了,结合刚才的对话,她很容易推断出来:苏无衣使了个掉包计,让自己代她和亲,为了避免诡计败露,她还特意下了药,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连脸都给蒙上,没法证实自己的身份。那几个侍女想必也是苏无衣的手下。 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仅仅是因为不想和亲吗?但不管瞒得多好,到时候拜堂完毕,掀了盖头,蒙蒙达还是会认出来,岂不又是风波一场? 不,或许这正是苏无衣的目的呢?江莫忧细思极恐,苏无衣此举恐怕不止出于私怨,事情一败露,哒哒国首当其冲遭人嫌疑。若是寻常的妃子也罢了,绑架皇后可是重罪,关系到成朝的颜面,万一解释不清,两国便将交恶,甚至会引发战乱。 战乱江莫忧眼睛一亮,没错,苏正楠在边境领兵,两国战事一起,他自然得率兵平乱,苏家人又将得到重用,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们的算盘打得好精! 江莫忧暗暗咒骂这一家子居心不良,同时也恼恨蒙蒙达的愚蠢:这不中用的东西,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自己的老婆要过门也不看看清楚,到时候哪怕是头母猪也得跟她拜堂吗?她光顾着泄愤,却没想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江莫忧空有一腔灵窍,苦于不能出口,只好暂且忍耐。这一支和亲的仪仗每日早起出行,晚上歇息,作息十分规律。那几个侍女将江莫忧看守得密不透风,活像一堵血肉筑成的墙。 蒙蒙达真个规行矩步,每日只派人问候苏姑娘的饮食起居,自己却很少亲自过来看看,真称得上非礼勿视。江莫忧本来很欣赏这种君子做派,现下却忍不住爆粗口了,这个蠢货,他哪怕认真瞧上几眼,也该看得出她跟苏无衣的身量大不相同,可他简直是个睁眼的瞎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行程渐远,这一带已少见驿馆,到了晚间,一行人找了一间洁净的旅店住下,江莫忧自然独占一间,当然,还是有两个侍女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们实行的是轮班制,保证江莫忧没有一丝松懈的机会。 众人都已经睡下,江莫忧也被她们安置到床上,好在她们没把她的脸罩着,也许是怕她窒息而死。江莫忧极自然地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装成睡得很熟的模样。 夜深人静,两人忍不住打起呵欠来,索性开始聊天,企图驱散困意。其中一个声音较嫩的似乎看了江莫忧一眼,道:“她睡得倒好。” 另外一个女子却是一副老烟嗓,冷笑道:“怪道无忧夫人说她没心肝,都什么时候了,难为她还睡得着。” “要不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嫩嗓子叹了一口气,“我问你,咱们真得跟到哒哒国去吗?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可怎么处呀?” 老烟嗓道:“不然能怎么着,无忧夫人的话你敢不听?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咱们是陪嫁的侍女,地位可不比寻常的奴婢,到时候王子一高兴,将我们赏给那些王亲贵族,或是索性自己收了房,不是比现在强上一万倍?” 嫩嗓子嗔道:“你又来,旁人不知,咱们可是一清二楚,这里头不仅是个冒牌货,还是皇后。事情一捅出来,两边的人都得生大气,一个不好,指不定先拿你我开刀,还指望着魂归故里哪!” 老烟嗓被她说得也有些忧虑起来,勉强劝道:“急什么,到哪儿说哪儿的话,咱们姐妹俩这般如花似玉的样貌,总不至于无路可走的!” 她还真有底气,江莫忧暗暗发笑,早在揭下盖头时,她已然看清这些人的面容,不是她嘴毒,称作歪瓜裂枣还算是客气的,她们还指着这副尊容号令天下呢! 嫩嗓子却仿佛从这番话里得到了不少安慰,竟安心下来。虽是如此,她们已不复刚才的兴致,说话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仿佛困意来袭,到最后只听到轻微的呼噜声。 她们睡着了,真可惜,假如江莫忧现在还有一点力气的话,她一定会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野兔那样飞跑出去,可惜那药力仍在发挥作用(事实上,她怀疑自己每天的饮食中也被做了手脚,可恨她不想饿死,只好把毒一药也吃进肚里),因此她只能软趴趴地瘫在床上,无所作为。 许是晚风太强劲,门吱呀一声开了,嫩嗓子迷迷糊糊醒来,眯着眼走过去将门合上,才转回身子,门又开了。这扰人的风!等等,现下天冷,窗户都关得紧紧的,穿堂的前后也封闭着,哪来的妖风? 该不会有鬼怪吧?嫩嗓子怯怯地探出头去,向走道里望了一阵,什么也没有。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她抚了抚胸口,正要舒一口气,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人脸,她尚且来不及惊叫,后颈上已被人切了一掌。 嫩嗓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老烟嗓被重物坠地之声惊醒,她一眼看见地上的同伴,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待要查看情况,忽然感觉身后立着一人,她正要转身,后脑勺不知被什么东西用力击打了一下,她也昏倒过去。 江莫忧的脸正对着天花板,虽然听得一清二楚,偏偏不能侧过头来,什么也瞧不见。她不禁心慌起来,该不会是有劫匪闯进来了吧?不知道劫财还是劫色,她代替苏无衣和亲已经够悲惨的了,她可不想还要代她受辱呀! 脚步声渐渐靠近,貌似还不止一个人,江莫忧越发心跳如鼓,她现在毫无反抗之力,万一万一对方起了那什么念头,她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那人终于过来了,半躬着身子看她,江莫忧立刻便要尖叫出来,一出口,却只是喑哑的喉音,微细得几乎听不见。那人不知她不能发声,忙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抬眼间,江莫忧看清那人的面容,原来是凌睿,她不禁松一口气。 凌睿小声道:“娘娘,我们是来救你的。”他指了指身侧,江莫忧这才看到他还有一位同伴,看身形仿佛是个女子。 女子忙走过来,原来是陆美人。还好,都是熟人。 陆美人手上提着一把硕大的木榔头,方才她正是用这个打倒老烟嗓的。凌睿朝她努努嘴,示意她放下武器。陆美人忙将榔头扔下,可惜声音太大,险些惊动了人,她忙又小心地拾起来,轻轻放到墙角,方重新回到床边。 江莫忧将嘴张成“一”型,又以一种含怨的目光望了望自己的手臂,像演哑剧一般。凌睿表示不解,陆美人轻轻道:“皇后娘娘想必是被人下了药,所以开不了口,行动也无力。” 江莫忧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果然还是女人更了解女人。 陆美人当机立断,“凌侍卫,你快带着皇后娘娘走吧,晚了她们醒来就不好了。” 江莫忧探询地看着她,意思好像在说:那你呢? 陆美人不愧是她的知己,笑道:“娘娘不必担心,我自有我的去处,您只管离开这里就是。” 眼下也的确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凌睿朝她点一点头,背起江莫忧就朝外面冲去,独留下陆美人静静地站在房里,眼里不知道是悲是喜。 天色将明,那两个侍女方才朦朦胧胧地醒过来,嫩嗓子揉了揉眼睛,看看那边,“苏姑娘”却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头上蒙着大红色的帕子。她不禁推了推老烟嗓,“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老烟嗓被一榔头砸得晕头转向,什么也想不起,含含糊糊道:“你胡说什么,人不是好好在这里吗?别没事找事了!”那阵击打似乎刺激了她的排尿中枢,老烟嗓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说了,我得去解个手。” 嫩嗓子忙也起身道:“你等等,我也去。”这一对好闺蜜总是这样,干什么都得结伴而行,上厕所也不例外。也许是想着万一其中一人掉进坑里了,另一人好帮着拉起来。 这两人出去后,蒙蒙达却鬼鬼祟祟地闪身进来,原来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虽然一向恪守立法,偶尔也想寻一寻刺激,譬如说,和自己未来的媳妇儿提前交流一下。 他先在门口试探着问了一句,“苏姑娘,你起得真早呀,昨晚睡得还好吗?” 没有回应。 奇怪,这位苏姑娘是太过矜持羞于答话呢,还是压根就没睡醒呢?虽然她的的确确是坐着,没准她就是这么睡觉的呢。 他再问了一遍:“苏姑娘,你怎么不回答我呀?” 仍然没有回应。现在他肯定苏姑娘是睡着无疑了,一个有礼貌的大家闺秀不管怎样都不该拒绝两次问话。 既然对方睡着了,蒙蒙达更觉得放心释虑。他踮起脚尖慢慢挪过去,轻手轻脚地掀起盖头,帘下人却是醒着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美丽而清醒。 蒙蒙达愣住了,“怎么是你?” 那张脸不是苏无衣,竟是陆美人。她轻轻笑起来,“一直都是我,王子很奇怪么?” “可我向陛下求娶的是无忧夫人。”蒙蒙达的脸色十分奇怪,好像托人买了一样东西,结果发现实物与想象大不相符,也许那实物的质量不一定就差,可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陆美人轻声道:“无忧夫人不想嫁给你,所以我来替她。” “她不想嫁给我”蒙蒙达呵呵笑起来,脸上有一种神经质的癫狂,“不想嫁就别嫁,为何要用这种欺骗的手段!” 陆美人悲悯地看着他,“只因两国一定要交好,感情一旦牵扯上了政治,永远不可能那么纯粹了。”她纤细的手指抚上蒙蒙达宽阔的肩膀,“王子,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苏无衣对你并非真心,她也压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良善女子,你只知她舍身护主的义举,可曾想过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这感动未免太不值得!苏无衣不是你的良人,从来不是。” “那么你呢,你是吗?”蒙蒙达冷冷地看着她。 “我是。”陆美人坦然道,“打从在御花园见到王子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尽管你我的身份大不对等,王子也从未对我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可是我始终没有放弃。所以当苏无衣说她不想嫁的时候,我主动提出代替她。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的神情不似作伪,蒙蒙达声音软和了些,“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喜欢?”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陆美人的神色黯淡下去,“王子是男子,而且是天之骄子,你不曾体会过深宫寂寞的滋味。宫里的女人不管何等美丽,何等荣耀,终究逃不过岁月的蚕食,一个人孤独地老去c死去。我知道这是我的命,可是我总想搏一把,试图去爱一个人,至少在我的生命里有过一瞬间的光彩,那时我便心满意足c死也甘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所以你便取中了我?”蒙蒙达沉静地道,“其实对你而言,选谁都一样,你无非想找一个寄托,只不过那时我碰巧出现,对么?” 他还是不相信,陆美人几乎绝望地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将王子视作知己的。那日在园中,王子说希望找到一生相伴之人,不愿将婚姻大事作为政治交换的筹码,那时候我就想,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活了十七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c也是唯一一个志趣相投的男子,所以c所以我拼尽全力也想和你在一起”她的头不禁低下去,有一两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蒙蒙达忽然感觉心底的某个角落被狠狠地击撞了一下,他轻轻抬起陆美人的下巴,使她仰起脸儿正对着他,同时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你愿意接纳我吗?”陆美人可怜巴巴地道。 “爱一个人是痛苦的。”蒙蒙达回避似的侧着脸孔。 “但被人爱是幸福的,”陆美人脸上有着罕见的固执,“我愿以一生的痛苦,换取王子永远的幸福” 她还要说下去,蒙蒙达却用食指抵着唇,轻声道:“不,你也会幸福的。” 陆美人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像一朵花苞迅速地绽开它所有的花瓣,这一瞬间的灿烂显得格外辉煌动人,她笑着朝蒙蒙达扑过去,紧紧地拥抱着他,全然没有身为大家闺秀的矜持。 蒙蒙达也微笑着反抱住她——尽管他的微笑没那么深,可他的确在笑,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被爱的快乐,并且尝试着接受这个人。 嫩嗓子和老烟嗓一齐从茅坑里回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们的嘴张大得能吞下一个鸡蛋,神情惊骇得就像解大手没带草纸一样。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新娘子又换了一个人,而王子也没有丝毫怪责的意思,反而显得很高兴,就好像他原本要娶的就是这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但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们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主子只要不生气,做奴婢的怎样都好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两人心里同时也有点懊悔:早知道王子对无忧夫人并非一心一意,自己就该顶替了去,现在得意的就是她们了!多么好的王妃之位呀! 且说凌睿背着江莫忧一路狂奔,终于到了安全的地带,方才缓下脚步。他先找了一家医馆,请大夫看一看江莫忧的疾症。好在江莫忧中的不是什么绝世奇毒,那大夫也还有些真本领,忖度着施了几针,再开了几副药,叮嘱每日按时服用就好了。 凌睿就地抓了药——那大夫大约就是看中这一点,将价钱格外抬高了些,好在凌睿带的银钱充裕,也还不怕。医馆后头就有几间便房,虽然简陋,还能住人,两人便胡乱歇下。 经过一番诊治,江莫忧觉得好转了些,已经能说话了,只是不能太过大声,身上也有了些气力。她叫来凌睿问道:“把陆美人留在那里,能放心么?” “她自愿这么做的,是好是坏,也只有她自己承受,咱们管不了什么。”凌睿淡淡道。 江莫忧想起之前陆美人的异状,心下了然,她不禁吁了一口气。好在蒙蒙达的心性不算太坏,智商应该也不算太低,若是送上门的真爱他还不懂得珍惜,那就真是个傻瓜了。她转而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本来想问是不是成桓叫你们来的,想一想,还是含蓄一点好。 凌睿道:“之前轿子出宫门的时候,我恰好经过,远远地瞅了一眼,觉得那轿子里的身形跟无忧夫人不怎么相像,倒有些像娘娘您的体态,因此暗中打探一番,果然寻出了些端倪,于是一路追踪,陆美人那时候也在旁边,她自告奋勇跟我一起过来,我答应了。偏偏你们行程太快,我们到这里才赶上,让娘娘受苦了,是微臣失职。” 江莫忧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很用心了。”她终不免有点失落,不知道是怨成桓不关心她,还是怨自己竟然还在意成桓的关心。 现下最要紧的是回宫,江莫忧的身体渐渐康复,两人的行程也渐渐加快,终于到了熟悉的地带,离京城不过十几里路。 其时冬至早过,晚间下了一场大雪,早起时天地一片明亮,连视野都显得空旷许多。江莫忧看着那一望无际白皑皑的雪,仍像小时候一样兴奋,这还是她到这里以来第一次见到雪,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这雪景真美,且又壮观,光看都是一种享受。” 凌睿仍显得兴致缺缺——很难说他真正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道:“娘娘从前没见过雪么?宫里也有雪呀。” 江莫忧唯恐说漏了嘴,忙道:“自然了,宫里也是有的,可宫里那四方的天地,瞧去也是不完整的,更何况宫人都那样勤奋,地上才落了薄薄的一层,她们就急着扫除,本宫都不知道该夸她们还是该怪她们好了。”她看着窗外纯白无垠的天然地毯,略微有些出神,“其实有时候想想,宫里头未必有外头快活,宫里的规矩太多,烦心事也多,偶尔想到外面透透气也不能,譬如现在,本宫还真想做个农夫呢,瑞雪兆丰年,明年铁定有一个好收成,一家子和乐美满,哪怕清贫些也是好的” 凌睿听到“一家子”,不觉心中一动,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娘娘若想,只管做去,趁现在人在宫外,谁也管不着您,一旦进了京城,您这愿望就再也实现不了了。” “这就真是说笑了,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对农活一窍不通,还指望地里长出庄稼来呢?”江莫忧终究是个现实的人,皇宫再难混,好歹有吃有喝,把她一个异乡人兼现代人扔在这里,首先就得饿死,因此她只想想便罢,何况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古代治安不好,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很难保证安全,包括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再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没什么趣儿。” 凌睿脱口而出,“娘娘若是不弃,微臣愿终身服侍娘娘,永不离弃。” 江莫忧看了他一眼,凌睿忙补上一句:“微臣一片赤胆忠心,所言不虚。” 江莫忧微微一笑,“这话就更荒谬了,在宫里我是主上,你是臣下,一旦脱籍为民,咱俩又有何尊卑之分,你也不必一定侍奉在侧。” 凌睿的神色微微暗下去,“微臣只想为娘娘尽忠。”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也只是说着玩的,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呢?宫里是我住惯了的地方,做皇后也已成为我的一种习惯,不是说丢下就能丢下的。”她拍拍凌睿的肩膀,笑道:“况且,你也有不能舍弃的人,不是么?” 她大概在暗指成柔,凌睿笑得更勉强:“也许吧。” 江莫忧自以为看透他的秘密,也不说破,自顾自走到门外,呼吸着冷冽而洁净的空气,觉得心旷神怡。 愈趋近繁华地带,交通愈是便利,江莫忧的行程不但没有加快,反而减慢了——没办法,谁让她贪玩呢?她发现民间的物事比宫里的更新奇有趣,尽管做工粗糙了些,那一份儿生动与新鲜是宫里死气沉沉的珍宝所不能比拟的。 这一晚,她从集市上回来,又是满载而归,她挑了几样精致的小玩意儿,预备给凌睿送去,顶好让他转送给成柔,借此撮合两位。 她兴致勃勃地推开凌睿的房门——他们住在旅店里,照例开了两间房——却不见凌睿的身影,反而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循着气味的来源向前找去,终于在一个黝黯的角落里发现人影,凌睿倚坐在壁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左肩上有一道狭长的伤口,他用手捂着,血却仍不住地从指缝里流出来。 江莫忧不禁慌了神,她也不敢胡乱摇撼,怕更加重伤势,只问道:“你怎么了?” 凌睿仿佛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他半阖着眼,嘴里嗫喏着,可是声音太小,听不出说的什么。 这样子一定是被人所伤,眼下要紧的止住伤口,江莫忧抑制住心中的焦躁,勉强安抚道:“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取伤药来。”凌睿是个侍卫,往常磕着碰着也是有的,他常随身备着些金疮药,前些时用完了,他特意托江莫忧买了一些,现放在隔壁屋子里。 江莫忧转身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去,一路低着头,还未至门口,忽然感觉前面立了一人,如果真有所谓杀气存在的话,这个人无疑就是杀气腾腾的那种。 江莫忧愕然抬起头来,是苏无袍。 “皇后娘娘,好久不见。”苏无袍猛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匹练也似的剑光一闪,剑尖已然在江莫忧咽喉处颤动。两人之间横着一道雪亮的剑桥。 江莫忧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怪不得有人说爱情和死亡有异曲同工之处,不是有句歌词是这么唱的“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现在看来死亡也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那剑尖离她的喉咙不到一寸,江莫忧尽管怕得发抖,却不敢多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血溅三尺,她颤颤巍巍地道:“是苏无衣让你来杀我的吗?” “娘娘英明。”苏无袍冷冷道,“只有你死了,我们一家子才能高枕无忧。” 凌睿在后头努力挣扎着直起身子,想要爬过来相助,却终究气力不继,才几步就气喘吁吁起来,不能前行。苏无袍冲他冷笑道:“你别白费功夫了,以你现在的状况,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我肯让你多活一时三刻,是因为我仁慈,但你若执意寻死,我也将如你所愿。” 他大概被苏无袍用重手法伤了穴,神情痛楚,凌睿紧紧地抿着嘴,不发一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来。照这情形来看,哪怕他站得起来,也不是苏无袍的对手。 好吧,看来凌睿自身难保,铁定是帮不了她了。江莫忧的眼皮微微闭上,随即蓦地睁开,“苏无袍,本宫乃天下之母,你这是谋反叛逆!杀了我,你以为自己脱得了干系吗?” “娘娘好糊涂,还当这里是宫中呢!这里天高路远,把你的尸体烧成灰烬,撒入这大江之中,谁会知晓?终究不过是一桩无头公案罢了!皇后之位虽然要紧,却也不是非一人不可,过些时日,等事情淡了,我妹妹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六宫之主,谁敢说个不字!娘娘您就好好安息吧!”语毕,他眸中显出厉色,握剑的手往前一动,将要取江莫忧的性命。 剑锋在精铁与皮肉相触的瞬间硬生生停住。江莫忧本来已闭上眼,摆出甘心赴死的模样,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传来,她不禁睁开双目,“你为什么不动手?” 苏无袍的声音带了一丝迷惘:“你为什么哭?”在江莫忧闭眼的一瞬间,两滴滚烫的泪从眼里滑落下来,沿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再从下巴滚动到光滑的剑身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这种毫无心肝的女人也会哭么? “我都要死了,连哭一哭也不能么?”江莫忧的眼泪越发汹涌,“我哭,是因为世上从此不会有我这个人,谁也不会记得我;我哭,是因为我还从未品尝过生的快乐,现在却要一个人孤单地死去;我哭,是因为我活了这些年,还没有一个人真心地疼我c爱我c关心我,你明白这种滋味吗?”她绝望地看着苏无袍:“那种明明什么都想要c却偏偏什么也得不到的滋味?” 苏无袍怔怔地望着她。 江莫忧自说自话,“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爹生性风流,不仅娶了年轻美貌的续弦,后宅更是妻妾无数。我虽是嫡女,却非男子,又无生母照拂,日子过得连庶出的姊妹都不如,从小就在他人的冷眼下长大,连我的亲生父亲都懒得管我。后来侥幸被选入宫,夫君也不爱我,你妹妹更是生生夺走我的宠爱,我这个六宫之主徒有其表,甚至还不如一个低贱的妃子,你说,我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苏无袍,哽咽着道:“所以,苏将军,虽然你现在要杀我,我也不怨你,对我这个人而言,活着其实与死了没什么两样。我只是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苏无袍情不自禁地重复她的话。 “是,不甘心这么默默无闻地活着,不甘心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她自嘲地笑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痛恨你妹妹吗?不,其实我是嫉妒她,嫉妒她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高贵的家世,不俗的容颜,还有在背后全力支持她的一家人,尤其是你,苏将军。我多么希望有你这样一位哥哥,可以真心诚意地关心我,不问究竟,或者不一定要是哥哥,仅仅是一个人,一个男人” 她的瞳孔本来稍微偏向于浅褐色,加上含着两泡眼泪,愈显得像夕阳下的波光,幽远而迷人,“苏将军,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对你抱有敌意了吧?我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奇异的感觉,因为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只有你妹妹,假使你曾经认真看过我一眼,哪怕是不经意的,那么我也”她轻轻饮泣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腔子里剧烈地跳着,那股震颤一直延伸到手上去,苏无袍忽然觉得握不住手中的剑,砰然一声落到地上。 他没有去捡,仍呆呆地立着。 江莫忧慢慢走近去,靠得相当近,她仰起脸儿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苏将军,抱抱我好吗?我知道我这个人不配沾污你的身子,我只想在临死前最后感受一点活人的温暖,好让我在黄泉路上不那么冷寂” 她认真可怜起来,是非常楚楚动人的。苏无袍没有答话,可是稍稍低下头去。 江莫忧算他默认,自顾自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苏将军,谢谢你,你的身子的确很暖,这大概是我此生唯一有过的拥抱” 苏无袍终于抑制不住胸中的热情,反手抱住她的腰身,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嵌入到生命里去。他微微阖上眼。 在电光火石之间,江莫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发上的金簪,将锋锐的一端抵在苏无袍颈部。她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温柔哀婉,变得冷冽异常,“苏将军,你太大意了!” 凌睿经过半天的休整,已能勉强起身走动。江莫忧冲他厉声喊道:“凌侍卫,过来,封住他的穴道。”一面仍紧紧地持着武器,不敢放松,“苏将军,您最好站稳一点,若不小心乱动一下,我这根簪子也就不小心扎进你脖子里了!” 凌睿本来一脸懵逼地在旁边观看,现下总算有了反应。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抖抖索索地点了苏无袍的穴道,向江莫忧道:“娘娘,我这手法并不高明,大约不到两个时辰就会自行解开,到时” “我本来也没指望你。”江莫忧努努嘴,“喏,那里有一捆牛皮绳,你用这个把他绑起来,我不信他还挣脱得开!” 凌睿果然照做,待苏无袍被捆得严严实实后,江莫忧才将簪子重新插回到头上,她冲着苏无袍龇牙咧嘴地笑道:“苏将军,现在明白女人的眼泪有多大的威力了吧?有了这个教训,以后你该学着放聪明点,不要轻易相信女人的话,尤其是像我这么漂亮的女人!” 她得意地甩了一下自己妩媚迷人的秀发,巴不得苏无袍气得吐血。苏无袍却是一脸生无可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莫忧懒得管他,朝凌睿道:“你记得看紧一点,别让这小子找机会溜了,我先回去补个觉!”她一壁出门,一壁打了个呵欠,尽管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心中却有一种恬然的满足:看来她的演技的确很不错,可以评上后宫奥斯卡了,苏无袍,想跟老娘斗,你还嫩着呢! 苏无袍从此沦为囚虏,江莫忧命令凌睿时刻不得放松。他手脚都给捆着,吃饭得人喂他,睡觉得跟个粽子似的横躺着,至于洗澡都这样了,还洗什么澡呢!反正天也不热。 多了这个负累,江莫忧不敢再贪玩下去了,为的就是怕出岔子,岂料百密一疏,还是叫苏无袍寻到机会逃脱。 这一天晚上,凌睿急急忙忙地把江莫忧叫去,指给她看窗边那一堆散落的绳索,窗门洞开,可见是翻窗逃出去的。凌睿将地上一块小铁片捡起,递给她看,“想必他就是用的这个将绳子割断,但不知他从哪儿得到的。” 江莫忧只瞅了一眼,便道:“不必想了,这是他一早就藏在靴子里的。” 凌睿敬佩得五体投地,“娘娘真乃神人也,连这个都想得到。” 废话,上面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脚臭味,还有别的可能性吗?江莫忧皱了皱眉,把头伸向窗外,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早起才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未完全干透,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列脚印延伸到远处去。凌睿看了看,道:“娘娘,要不要微臣去将他追回来?” 就凭你,恐怕追不上吧?江莫忧表示怀疑,她正要说不用,后头已经有一个声音传来:“不必了。” 是成杞。 江莫忧从前对他略有好感,自从得知他是苏无衣的裙下之臣后,也不过尔尔了。她漫不经心道:“怎么,无忧夫人派出一个杀手还不够,又派了第二个?” 成杞恭谨有礼地道:“娘娘误解了,臣弟是奉皇兄之命,特来护送娘娘回宫。” 成桓?他真的在意她的生死吗?江莫忧心里又酸又涩,她若无其事道:“看来皇上的消息不怎么灵通呀!若非本宫尚有一丝自救之能,此刻已然成为刀下亡魂了,岂不要王爷你白跑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其实,臣弟一直在暗中保护娘娘,”成杞犹豫着道,“可是皇上吩咐过,不到万一,不准我轻易出手”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她的本事吗?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有什么好试探的?江莫忧心念电转,不动声色道:“原来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么说来苏无袍逃走时你也是知道的了,你却不阻止?”她冷冷地看着这位小叔子,“难不成是你放走他的?” 成杞只是摇头,“我没有放他走。” “可是你也不肯帮我们追他,”江莫忧叹了一口气,“看来你还是恋着苏无衣。” 成杞没有说话。江莫忧习惯了他的不争气,懒得看他,甩甩袖子道:“你如此痴情,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那苏无袍若心有不忿,挟怨报复,本宫却该如何是好?” 这回他总算开口了,“臣弟定当尽全力阻止,不让他伤及娘娘一丝一毫。” 江莫忧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后成杞果然一路护送着他们,凌睿的伤势虽然没完全好转,江莫忧也不担心了。那苏无袍不知是真惧了他们,还是暗中休养生息c徐图大举,竟不再来捣乱,江莫忧也便清闲了许多,只安心等着回宫。 且说这些时日,苏无衣趁着皇后不在,时时往太仪殿去,以关怀之名,行勾引之实。亏得成桓定力尚可,没有受她的引诱。 成桓仍旧专心地批阅奏折,只是如今在他身边磨墨的换成了苏无衣。苏无衣的确娇弱,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香汗淋漓,她抬起纤纤玉手,擦了擦鬓角的汗珠,重新试图吹枕头风,“皇后娘娘为何这么久都不回来,臣妾早起恍惚听得一句,说皇后与凌侍卫相约淫奔,归隐田园去了” 成桓冷冷地扫她一眼,苏无衣忙道:“皇上不要误会,臣妾也是听两个扫地的小丫头说的,臣妾已经训斥过她们了。只是,空穴来风必有因” 她这句话尚未说完,后头江莫忧的声音清凌凌地传来:“无忧夫人的舌头还真是灵活,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污了陛下的耳朵!” 苏无衣仿佛做坏事的小孩被人抓住,干笑道:“娘娘,您回来了” 江莫忧懒得理她,单朝成桓行了一礼。成桓摆了摆手,示意苏无衣下去。苏无衣忙不迭地提着裙子跑出殿外,生怕被人抓住把柄,她皎白的脸上却显出不忿来。 等她出去,成桓方轻轻开口:“皇后,你回来了。” 江莫忧镇定地平视着他,“是,托陛下的福,臣妾安然归来。” 每当她摆出这副倔强的脸孔,成桓总觉得有几分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道:“哒哒国的人真是些瞎子,连人也不看清楚就带回去了,多亏陆氏与皇后你情谊深厚,替了这一劫,不然朕真要担心你的安危。” 言语中并未提及苏无衣,可见他虽然什么都知道,仍选择保全苏家。江莫忧冷笑道:“陛下不是派了四王爷从旁监视吗?多亏他的照顾,臣妾才幸免于难;也多亏有这个证人,臣妾才能自证清白,不然皇上只怕要偏听无忧夫人之言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监视?”成桓怪道,“那是保护,保护,你懂么?” “不管是什么,此事到此为止,臣妾也懒得计较了。”她脸上显出倦意来,“可是臣妾还有一事向陛下禀明,”她深深地拜倒在地,“臣妾有罪,请陛下降罪。” “皇后何罪之有?”成桓静静地看着她。 “臣妾有罪,而且是欺君大罪。”仿佛下定决心般,江莫忧深吸一口气,“此刻站在陛下眼前的,并非真正的皇后,而是一个冒牌顶替之人。” 成桓仍旧不发一语,像是等着她说下去。 最初的那句话说穿后,江莫忧觉得满身松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后她就滔滔不绝起来。从在现代社会的经历,十八线小演员的艰难打拼,到那次超乎寻常的意外,穿越后的种种心思起伏,她都一一道来,未曾隐瞒只言片语,临了她自己做出总结:“事情就是这样,臣妾不过是一个来自异界的孤魂,偶然占据了这具肉身,顶替了皇后的名位,欺瞒皇上至今。臣妾自知罪孽深重,甘心受罚,绝无怨言。” 真是奇怪,她正在做一件自寻死路的事,偏偏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是皇后的面具戴得太久c太累,她的脸颊酸痛得忘记了自己从前的模样,如今终于可以任性一回,哪怕要以死为代价。她不无快意地想到,或许成桓一怒之下将她赐死,她反而能重新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再面对这宫中的纷纷扰扰。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悲哀,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快活,当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未尝会比做皇后坏。 尽管她勇敢地说出实情,成桓脸上却并未显出怒意,他只是紧紧地盯着江莫忧,直盯得她毛骨悚然。她不禁暗想:成桓会不会气得太过了?万一他将她凌迟处死可怎么办,或是腰斩之类,这些奇特的死法她一样都不想尝试。 半晌,成桓终于开口,“朕不怪你。” “嗯?” 成桓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地将她拉起,脸上尽管是冷冰冰的,声音却说不出的柔和,“朕不怪你,因为朕也是冒牌货。” 江莫忧傻傻地看着他,样子活像一只呆鹅,现在轮到她一脸懵逼了。 成桓见她仍是不解,于是娓娓道来。原来成桓也是穿越者,不过他穿得更早,他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宝宝。一具婴儿的身躯,被塞进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自然天赋异禀,聪颖异常。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男人的理想是征服世界,女人的理想是征服男人。成桓作为一个穿越男,从小就树立起远大的志向,发奋攻书,刻苦钻研,务必以君临天下为己任。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有运气的成分,也有实力的因素——他的兄弟都是些真真切切的小孩子,当然斗不过这个实际上的大人。 江莫忧恍然大悟:怪不得成桓成日抱着奏折不放,把政治放在第一位,原来他从小就富于野心,天生就是要做这个皇帝的,这完全是走的升级流路线哪! 江莫忧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是我那次提起班婕妤的典,你还故作不知,装得可真像!” “我是真不知道,”成桓翻了个白眼,“我是学理工科的!” 他说我,没有说朕,也许是为了符合他穿越者的身份,可江莫忧还是觉得很温暖。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成桓现在已是皇帝,仍惦记着他从前跟她一样是个普通人,觉得两人的地位平等了,说话的态度也自然了许多,“你是何时察觉到我不对的?” “从那次你教我游泳c拿出你那些奇形怪状的自制泳衣时,或者更早,从那次你落水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也可以?”江莫忧自认为自己的表演虽然外放了点,演技还是蛮自然的呀,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跟从前的她很不一样,”成桓说的“她”显然是指之前的皇后,“她是个好人,可惜性子太懦弱胆小,看朕的时候永远都是怯怯的,像一只猎物看着猎人,祈求放它一条生路。你却不同,”成桓瞟了她一眼,“你天不怕地不怕,朕不信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作弄朕,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在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的人,不畏惧封建制度的束缚。” 像背书似的,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事情,江莫忧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真可爱。” 成桓被这句评语弄得很不自在,他轻轻咳了一声,道:“所以这次的事情我虽然知道,却没有干涉,只让四弟在一旁试探,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你果然安然脱身。换做从前的皇后,定然没有这般机变,可见你是冒牌货无疑了。” “你可差点害死我!”江莫忧嗔道,虽然心底很明白,既然有成杞在一旁照拂,她这条命是铁定无恙的。“等等,你费这么多心思干什么?不管我是不是冒牌货,你若疑心,只管杀了我便是了,何必大费周折?” “你还不明白么?我若要杀你,何必把我真实的身份告诉你,自然是有别的理由,”成桓叹了一口气,“譬如说,我喜欢你。” 他那双明澈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仿佛在传递一种奇异的信号,叫人辨不清那黑瞳背后隐藏的虚虚实实。 江莫忧忽然觉得心跳如鼓,真的像打鼓,很有节奏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在她心上。她觉得浑身的血管都颤栗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她掩饰地扯起嘴角,“皇上惯会说笑的。” “朕像是会说笑的人吗?” 江莫忧认真看了看他那张冰山冷脸,的确不像,不过,这个人说的是真话吗?不是她自贬,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位正式向她表明心迹的男子,连她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亲眼看到许多姿色远逊于她的姑娘仍有大把男人追捧,偏偏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女光棍,也许是她活泼的秉性将那些人吓跑了? 那么,成桓究竟喜欢她什么? 成桓看着她古怪的神情,知道她又在想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便自己解释起来,“朕知道你仍有疑心,可朕说的是实话。至于原因么,一来,你装模作样的表演给朕贫乏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乐趣,二来,你和朕是一样的人,朕难免对你偏于好感” 真是有理有据,连绵绵的情话都能梳理成有板有眼的答题规范,江莫忧也是服了。她再问道:“苏无衣也是穿越的,皇上知道么?” “朕这么聪明,当然知道。” “那你咋不喜欢她捏?她还比我来得更早。” “也是,朕竟没想过这茬。”成桓摸着下巴。 原来他真有这样的想法,江莫忧气极反笑,转身便要走人,成桓却一把将她拉回来:“急什么呀?朕逗你玩呢!” 江莫忧恶狠狠地瞪着他,从前没发现他有这种恶趣味。 成桓叹了一口气,“苏无衣为人乖戾,野心勃勃,谁若是爱上她,一准会成为她的盘中餐c俎上肉,朕可不敢冒这个险!” 你弟弟却敢,江莫忧暗道。这话她没有说,只不服气地道:“我也很有野心” 成桓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是,你也很有野心,可惜你那浮夸的演技支撑不起你那强大的野心,别人是扮猪吃老虎,你是扮老虎喂猪!” 江莫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陛下,您在骂您自个儿是猪吗?” “你”成桓被她气得噎住,忙灌了一口茶,顺了顺气,“不说这个了,咱们换个话题吧。现在朕已经向你表明心迹了,那么你呢?” “什么?”江莫忧装傻充愣。 “朕问你,你喜欢朕吗?”成桓认真地看着她。 “臣妾不知,臣妾没有喜欢人的经验,”江莫忧老实地答道,“臣妾以前倒是喜欢过兔子c乌龟c仓鼠,还有小香猪之类,陛下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么?” 成桓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他在跟怎样一种生物交流呀!他忍住气道:“不必了,朕不想当你的宠物,朕是你的夫君,不仅是名义上的,也是实际上的。现在你也许不明白,以后你就明白了。”说罢,他仍旧俯伏到书案上,继续工作。 江莫忧笑吟吟地看着他,没辙了吧,她承认自己对成桓有一点好感,不多,就一丁点。好吧,也许还要多上一点,但不论如何,成桓才刚向她表白,她决不能这么快就让他得手,总得先吊几天,适当的矜持还是有必要的。 哈,谁说她不会扮猪吃老虎?江莫忧乐滋滋地想:看来她自己也是玩弄心计的一把好手呢! 良宸殿内,苏无衣正大动肝火,她怒气冲冲地朝她哥哥道:“我不是让你把她给杀了吗?你怎么还是让她平安回来了?” 苏无袍微微别过脸去,“她太狡猾,我杀不了她。” “杀不了?是不忍心吧!”苏无衣冷笑起来,“别人不了解你,我却很了解你的本事。我不信一根小小的簪子真能制得住你,即便如此,你也该另谋对策,而不是乖乖受缚,我看你分明有意为之!” 苏无袍不说话。 苏无衣越发气恨,“你是我亲哥哥,你不帮着我,反而纵着外人,你对得起你妹妹c对得起苏家吗?”她直问到苏无袍脸上去,“你被那个女人迷住了,是不是?你回答我,是不是?” 苏无袍依旧保持沉默。 “果然,她的手段真是高明,连你这副铁石心肠都给打动了。”苏无衣神情阴冷,“可是哥哥,你一定会后悔的,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爱上她是没有好下场的,你自己好好掂量吧。彩椒,送客!” 苏无袍离去后,苏无衣犹自余恨难平,她用力掐着一盆水仙的叶子,直到它嫩绿的汁液涌到手上,她仍然不肯放松,好像恨不得把它掐死。 彩椒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娘娘,仔细伤了手。” 苏无衣没有理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彩椒只得设法找出些让她回魂的话题,“将军真对皇后娘娘有意吗?” “不止有意,我看他难以抽身了。”苏无衣唯有冷笑。 “真是奇怪,皇后娘娘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能将这些人迷得团团转?”彩椒皱眉。为了突出江莫忧的罪恶,她特意用了复数。 “本宫哪里晓得!这个贱人别是用了什么巫术吧!”苏无衣气急之下,连科学都不相信了。 彩椒陪着她叹息,“只可惜了蒙芭拉,她对苏将军一片痴心,如今却唉,不说也罢。” 一语提醒了苏无衣,不错,倘若能利用这一点她停下手上的暴行,用绢子轻轻拭去沾染的汁液,神情悠然道:“彩椒,公主来宫里这么久,本宫还没好好跟她说过话,未免不太厚道。走,咱们去瞧瞧她吧!” 江莫忧的晚膳是跟成桓一起用的。褪去了帝王的光环,江莫忧不再那么拘谨——虽然她从前也称不上拘谨——再加上这些时冻恼奔波,她已然瘦了好几斤,因此不用控制食量,这段饭吃得格外欢快。 成桓给她夹了一颗青菜,小心地道:“那个,关于朕的身份” 想必是忘了叮嘱她保守秘密。江莫忧豪爽地道:“陛下放心,臣妾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是吗?成桓很是怀疑。 江莫忧忽道:“那太后娘娘知道你不是她亲生的吗?” “我怎么不是她亲生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肉体是亲生的,但灵魂不是亲生的,她知道这个吗?”江莫忧努力地解释。 成桓想了想,“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即便她知道,大约也会装作不知道。” 这话说得有点绕,江莫忧好歹听明白了。天下母亲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稍微有点异状都该一清二楚,成桓从小如此特别,太后有没有疑心过呢?这真是个问题。 成桓往自己碗里扒拉了一块红烧肉,随口道:“莫忧,今晚我仍旧去你宫里。” 江莫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叫我什么?” “莫忧啊,如今咱们都挑明了,自然该亲近一点,况且叫皇后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一点皇后的气场也没有,哪配得上皇后这个称谓。” “你”江莫忧气结,她深吸一口气,好,这个她也就忍了,可是还有一桩,“为什么你要去我宫里睡?” “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成桓不以为意。 “那不一样”江莫忧语塞。 “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是我,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有什么不可以吗?” 江莫忧抓住这一话柄,“那可就说好了呀,跟从前一样,一样,有一点儿改变也不行!”她刻意咬重在“一样”上。 成桓总算听出她的担心,因笑道:“你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满脑子都是邪恶的念头,朕都比你纯洁。” “胡说八道!”江莫忧脸红了,她连忙埋头猛一阵扒饭,借以掩饰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龌龊思想。 真是奇怪,从前不知道成桓的真实身份时,她反而很放得开,那时候总是处在一种虚幻的境地中,好像打游戏或者看3d电影,尽管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却从不认为自己身在其中。那时她总认为自己是一个漂流至此的旅人,很快就会回去的,从未对这里产生真实的依赖。 如今,一切都仿佛具象化了,而成桓就是沟通想象与现实的桥梁。这么说也许矫情了一点,但成桓的袒露自承的确使她不再孤独(苏无衣勉强算是她的老乡,可是这个人与她的仇怨太深,两人都很难将对方视作真正的同类),但也正因如此,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成桓好。她所具备的所有知识与技能c才华与手段——假如有的话——在成桓面前都无所遁形,她还有必要展现真实的自己吗? 成桓说爱她,也许是真的,她也的确很高兴,但那高兴却是有限的,因为缺乏纵向的经验比对。假如她曾经谈过几次半真半假的恋爱的话,她或多或少会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可现在她完全处于被动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经验不够,演技来凑。 当晚江莫忧格外磨磨蹭蹭,当成桓早已洗白白躺在床上时,江莫忧仍在慢条斯理地缷着簪珥。她用一只眼偷偷瞥着,忖度着成桓差不多睡着了,她才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同时留神不碰到成桓的身体。 “你终于肯睡了。”成桓忽道。 江莫忧唬了一跳,连忙朝他看去,却见他的眼皮仍紧紧闭着,以为他在说梦话。谁知成桓蓦地睁开眼,“朕跟你说话呢!” “臣妾吵醒皇上了吗?真是罪过。”江莫忧干笑着,一面努力钻进另一床棉被里。 成桓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你今儿怎么搬了两床被子?” “天冷,臣妾怕着凉,臣妾自己冻着了倒不要紧,若累得皇上生病,那就是动摇国之根本,臣妾不敢冒这个险。”江莫忧弱弱地说着理直气壮的话。 成桓忽然翻一个身,紧紧地挨着她,两人几乎面对面。他自己解释:“靠近一点比较暖和。” 胡说八道!江莫忧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将后脑勺对准他的脸,虽是如此,她仍觉得难以入眠,成桓的气息时时吹动她的头发,她几乎怀疑他故意大口嘘气,搅得她难以入眠。 “莫忧,你睡着了吗?”成桓的声音近在咫尺。 江莫忧没有回答,只轻轻打了个呼噜,表示自己已在沉酣之中。 成桓笑起来,“原来你也没睡。”他强迫性地将江莫忧的头扳过来,迫使她正对着自己,“正好,朕也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江莫忧没有理他,呼噜声持续着。 成桓佯道:“皇后,你若是再装睡,朕就该对你动手动脚了。” 江莫忧只得无奈地揉了揉眼睛,顺便打了个呵欠,“皇上要说什么就快说吧,臣妾还赶着去见周公呢!” “朕问你,你在宫外的那些日子,有想过朕吗?” 想,当然想,想回来骂你个狗血淋头,骂你个不辨忠奸,骂你个昏庸无道,骂你个冷血无情,不过现在江莫忧支吾着道:“也许吧。” 成桓叹了一口气,“可是朕很想你,你不在,宫里虽然清净了许多,却也平淡了许多,朕怀念那时候的热闹。所以朕虽然不得出宫,脑子里却时常浮现出你的身影,有时候连折子都批不下去,也是从那时开始,朕真正意识到对你的感觉,从前不过觉得你有趣,如今才发现,我早已离不开你了。” 被人爱是好的,可是江莫忧不得不多问一句:“可是这具身体并非臣妾所有,皇上便这般肯定不是喜欢臣妾这张脸,而是喜欢臣妾其人吗?” 成桓静静地道:“咱们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身体,所以咱们是正儿八经的灵魂恋爱,也就是所谓的柏拉图式恋爱。” 江莫忧见他一本正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隔着棉被拥抱住他,成桓也一动不动地由她抱着,像个乖巧的小媳妇那样。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江莫忧忽道:“皇上,你是处男吗?”不要问她为什么意识流,不过是从刚刚的精神恋爱想到肉体恋爱。 “为什么问起这个?”成桓当然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 成桓轻咳了一声,“朕是处女。” 见江莫忧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成桓忙加上一句:“处女座。” “什么嘛,”江莫忧不满道,“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成桓仍旧顾左右而言他,江莫忧索性拿出杀手锏:“皇帝陛下,倘若您不是处男,为何这么多年后宫妃嫔皆无所出,莫非您没有繁衍后嗣的能耐?” 质疑一个男人的生育能力是对他最大的侮辱,成桓也不例外,他冷着脸道:“朕是否有能力,以后你自然会知道,还是说,你现在就想了解?”说罢便要欺身上前。 江莫忧不过想调戏他一下,可不敢惹火上身,忙赔着笑脸道:“臣妾说着玩的,陛下何必如此认真?” 成桓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当一个男人不肯正面回答的时候,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江莫忧心里明镜似的。她忍不住换了一个问题:“陛下,那您穿越之前也是处男吗?” 成桓:“”为什么要用“也”,他觉得好想哭。 次日一早,成桓依旧早早地跑去上朝。江莫忧被他闹着说了半宿的话,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自然便起得迟了。 等她来到大殿上,妃嫔们都已经来齐了。众人看到皇后一脸菜色c萎靡不振的模样,不禁都犯起了嘀咕,只不敢明说。 请安草草结束,苏无衣的小团体照例走在一起。薛才人便道:“皇后娘娘大约是舟车劳顿,神情这样憔悴。” 赵充仪轻轻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再怎么舟车劳顿,休息个一晚也该容光焕发,可见晚上也累着了,皇上和皇后真是伉俪情深,一回来就难舍难分,也亏咱们皇上精力旺盛。连休息都不肯让皇后娘娘好好休息。”她用手绢捂着嘴,吃吃笑个不停,好像自以为很懂。 苏无衣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更是气忿,她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将那两个蠢货远远甩在后头。 江莫忧用毕早膳,想起自己好多天都没给太后请安,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她领着容心来到宁安宫,却见到苏无衣也在。 苏无衣正在向太后展示一件昂贵且精致的毛皮大衣,“这是天山所产的雪貂,拣那毛色纯白的品种,不可立时打死,只能施以麻醉,趁机活剥下来,按此法所得的皮子才能如此光滑紧致” 江莫忧悄无声息地笑道:“这法子固然好,未免太残忍了,若只为保暖故,何必做得如此狠绝?” 太后见到她,含笑道:“你来了。” 江莫忧躬身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苏无衣不服气道:“物当尽其用,自然是尽善尽美为好,区区小兽而已,何必枉作同情?” “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虫一草皆应吝惜,不予毁伤。” “照皇后这么说,咱们餐餐都该茹素才好,何必食尽荤腥?”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圣人的话,苏妹妹莫非没听过么?” 苏无衣哼了一声,不肯多说,大概真没听过孟子的这句名言。江莫忧便跟太后叙谈起来,苏无衣终忍不住道:“皇后娘娘真是不拘小节,好不容易来一回,也不知道孝敬太后一下,倒显得臣妾郑重其事了。” 江莫忧笑意粲然,“谁说本宫没带见面礼?容心,呈上来。”容心便端着盘子,将一个方形的布包呈上去。 苏无衣瞪着眼,看着太后将其打开,原来里头裹着一本手抄的佛经,边缘都有些磨损了。她不禁嗤笑起来,“我还当是什么,不过是一本佛经,哪怕是皇后您亲自抄的也没什么稀奇。况且书卷残破得这样厉害,连佛祖都未必瞧得上呢!” 太后听她在一旁絮叨,也不理会,径自展开翻阅,继而奇道:“怎么这上头每一页的字迹都不一样?” 江莫忧笑道:“母后英明,此事说来话长。臣妾之前流落在外时,看到外面天寒地冻,不少百姓处于饥馑之中。臣妾便假借太后婢女之名,为饥民施粥,再供以棉衣御寒,使其不至饥寒交迫而死,也是体贴太后和皇上的一点用心。百姓们都是知恩善报的人,没有别的可以报答,便积聚在一起,共同抄写成这本经书,以求福报。如今臣妾便将这本佛经赠与母后,为您祈福,祝您福寿安康。” 老一辈的人最看重这些,太后自然笑得欢快:“难为你想得到。”又看着苏无衣道:“这下心服口服了吧?” 苏无衣嘀咕着:“皇后娘娘真是心思锐利,即便身在困境之中,还懂得在这些小事上取巧,臣妾心服口服。” 江莫忧看着她道:“本宫为何屈身宫外,妹妹心里该最清楚,一定要本宫把实情说出来吗?” 苏无衣生怕江莫忧当众掀她的底,忙起身告辞:“既然皇后姐姐来了,那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先行告退。” 太后看着她离去,眯起眼睛笑道:“你如今说话越来越有底气了,想必皇帝对你很好?” 江莫忧红着脸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如今只是略有小成而已。” “哀家的话你倒记得很牢,那么桓儿的真心已经属于你了吗?” 江莫忧不敢拍胸脯说这种话,但至少一半的把握是有的,她脸上自然而然地显出得色来,忙谦卑地低下头去,“臣妾能有今日,该多谢母后的栽培,臣妾在此谢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太后闲闲地摆了摆手,“哀家可帮不了你什么,你能有今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不过哀家有一句话得嘱咐你,得到一个人的真心虽不容易,但更难的是守住这份真心,你自己仔细掂量着吧!” “是,多谢母后赐教。”江莫忧抬起头,很想问一问太后是否知道成桓其实并非她的亲生儿子,想一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直接告退。 等她去后,荣兰方笑道:“恭喜太后,太后一番苦心,如今终于有成效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哪里便这般肯定了,你忘了从前罢了,不说这个了,桓儿如今肯认定皇后为良人,于人于己都是好事,只是哀家总担心他尚未完全敞开心胸,且看他们走到哪一步吧!” 荣兰道:“太后,您还记得吗?先帝在世的时候,宫里曾来一位仙师,给众位皇子公主看相,那时他便说咱们皇上是真龙化身,异人转世,非凡俗之人,先帝也因此对其倍加关注” “玄虚之言岂可作数?桓儿得先帝器重,是他自己资质出众,与其他都不相干。” 荣兰赔笑道:“倒也是,然,那位仙师也说陛下虽天资卓绝,然生性冷性冷情,恐有孤星之患,必得有相同命格之人相匹配。奴婢先还不解其意,及至皇后遭厄后性情大变,反意外获得陛下欢心,奴婢想,这大概是冥冥之中所注定了。听闻有鬼物借生人之身以回魂的,该不会” 太后沉吟着道,“桓儿的确自幼便不似寻常人,皇后亦颇古怪但,桓儿毕竟是哀家所生,哀家亲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这一份母子情是变不了的,今后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荣兰忙垂下头去,“是。”她小心翼翼地觑着主子的脸色,终忍不住道:“可是皇后方才的话似乎也有不实,她被无忧夫人催逼在外,如何还有心思为太后效力?” “东西也许有假,可心意是真的,至于无忧夫人,她的东西再好,哀家也不想要,苏无衣狼子野心,哀家可不敢信她,至于皇后哀家曾经说过,在得到真心的同时,自己也要付出真心,哀家相信她现在已经有所改变了。” 江莫忧的确变了,从前那些称雄后宫c垂帘听政的野心已经全都烟消云散,然而不是因为爱成桓的缘故,而是深知自己没有胜算,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妄,尽管有穿越女的光环护体,可成桓却是穿越男呀,江莫忧已经臣服在他的王霸之气下,现在她只想安然保住皇后之位,余外不敢多想。 太后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男人的爱不一定能长久,她要牢牢地抱住成桓这根金大腿,就得时不时地给他灌迷汤。江莫忧为了达到这一点,常常跑去缠着成桓,无所顾忌地跟他交流心事——她也的确有滔滔不绝的话可以说,简直把成桓当成了知心姐姐的角色,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他牢牢抓住。 她一点也不懂得男女之间欲擒故纵的道理,好在成桓的经验也没比她丰富多少,两个无知的人凑在一起,竟然意外地和谐。他们都以为谈恋爱就是这个样子。 陆美人去了哒哒国,她的宫室自然空了出来。蒙芭拉便向江莫忧请旨,从柔仪殿搬了出去。江莫忧乐得遂她的心愿,反正她若仍旧留在柔仪殿里,两位公主都不快活,分开反倒相安无事。 说也奇怪,江莫忧觉得蒙芭拉最近对她的态度又冷淡起来了,然而她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本来因为有苏无衣这个共同的敌人,再加上江莫忧曾帮她追逐那位如意郎君,她们俩很是亲热了一阵,莫非是因为好久不见,所以有些生疏了? 不过江莫忧如今正沉浸在初尝恋爱滋味的喜悦里,也无暇顾及她了,本来蒙芭拉的性子就是难以讨好的,她追求苏无袍的事情又没有进展,江莫忧可懒得天天去看她那张冷冰冰的黄脸皮。可惜找不到丈夫,蒙芭拉是不肯回去的,所以江莫忧尽管再讨厌苏无袍,也巴不得他快点吞下这姑娘的钓饵,两个人远走高飞才好,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又是春暖花开,众人纷纷脱下棉衣,换上各种可以凸显身材的衣裳——哪怕不是为了吸引别人,穿给自己看也是好的。 江莫忧如今可以说独占盛宠,完全不给别的嫔妃一丝接近成桓的机会,如此一来,宫中难免怨声载道,怨言最大的恐怕就是苏无衣——她如今也算学乖了,心中只管不满,面上仍旧安分守己。更何况,连太后都没说什么,她就更不敢置喙了。 这是江莫忧一年里最春风得意的时刻。她满面春风地从殿里走出来,正待去看望成桓,经过门口的石阶时,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跄去。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一个人影猛冲过来将她抱住,稳稳地落到地上——自然不会像偶像剧里那样转圈,这个人也不是男主。 江莫忧冷淡地道:“多谢苏将军,现在可以将本宫放开了吧?” 苏无袍这才发现江莫忧仍在他怀里,只好尴尬地松开手,却险些又让她摔一跤。 江莫忧好容易才站稳,她理了理衣裳,昂着下巴道:“苏将军几个月前还想置本宫于死地,如今却肯出手相救,真是大出本宫意料之外。” “微臣也是授命于人,不得已而为之。”苏无袍静静地道。 “那如今为什么又改主意了呢?”江莫忧与他相对而立,在他耳边轻轻笑道,“是因为宫里不便么,害怕不得脱身?还是说,经过上次的事,你已经对本宫暗生情愫,所以不忍心杀我?” 苏无袍的脸先是微微发红,继而那红色渐渐加深,最终红得发紫,他看起来很窘迫,“娘娘请勿说笑,微臣对娘娘并无觊觎之心。” “没有最好!”江莫忧冷哼一声,“本宫与你的身份天差地别,你得牢牢记住。上次的事情本宫没有追究,是因为对苏家尚有几分顾忌,并非因为你这个人,你切莫因此生了非分之想,因为你根本不配!” 说罢,她转身拂袖回宫,啪叽一声关上宫门,连太仪殿也懒得去了。 苏无袍却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赤红色的宫门出神。 他们都未曾发觉,身后相隔数十米的一棵大槐树下,悄悄潜藏着两个人影。 苏无衣一边窥伺着玉凰宫门前的动静,一边对身旁的人道:“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蒙芭拉仍有些犹豫,“可是皇后娘娘并未对苏将军假以辞色,反而恶言相向,这能说明什么呢?”原来她们离得较远,并未听清两人的对话内容,只能根据神态和动作来推测实际情况。 “哎哟,我的傻公主!这你就不懂了,皇后娘娘用的是欲擒故纵的伎俩,别看她外表冷淡,心里没准跟一盆火似的,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你可别被她骗了。”苏无衣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 “可是” 苏无衣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公主,你来的日子尚浅,不清楚咱们这位皇后的为人。她这个人最喜欢乔张作致,表面上装得冰清玉洁,其实内里比谁都放荡。她这个人最喜欢勾引男子,上至皇帝陛下,下至侍卫太监,一个也不放过,连我哥哥都着了她的道。你只瞧我哥哥平日里多么冷静自持的人,怎么见了她就神魂颠倒的,定是她使了什么诡计!” “可是她之前还帮我取得苏将军的欢心” “她成功了吗?没有!公主你莫被她那副良善的外表给欺骗了,照我看,她明面上说帮你,暗地里没准就是在对我哥哥施展手段,才使得公主你屡屡受挫。倘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我哥哥现在喜欢的人一定就是你了” 在苏无衣的连番嘴炮进攻下,蒙芭拉终于被成功洗脑,她脸上的踌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狠厉和果断的神气。苏无衣拉着她的手,亲切地道:“如今公主你既然已经认清她的真面目,咱们就该好好想个法子以报此仇,不能叫她永远这样得意下去。至于我哥哥的事”她赧然笑道:“公主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去我宫里坐坐,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面对苏无衣的盛情相邀,蒙芭拉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她拉着走了,好像一双脚不听自己使唤。 估摸着苏无袍差不多该去了,江莫忧才重新打开宫门。她并不往哪儿去,只是蹲在门口的青石阶上,好似发现了新大陆般,拿护甲在石板上轻轻刮着。 果然有些东西粘在护甲上,隔着阳光看去,是透明的,软软的。她又用手在石板上轻轻摸了一阵,整个地给人一种冰凉滑腻的触感。 原来如此,阶面上被人打上了薄薄的一层蜡,难怪她会滑倒。江莫忧的瞳孔抽紧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江莫忧的寝宫内无声无息,床中人仿佛已陷入沉睡之中。殿内生着暖炉,格外温和。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咝咝”声,仿佛某种动物的气息。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那东西有着绵软细长的身躯,乌黑发亮的鳞片,在黑暗中分外美丽矫健。 而且不止一条。 许多这一类的东西从门缝中c窗缝中溜进来,灵活地落到地面上,蜿蜒爬行,并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目标,纷纷朝床上涌去,仿佛那是猎物的所在。 蒙芭拉在庭中焦急地踱着步子,不停地搓着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是她第一次大张旗鼓地害人,自然静不下心来。从前她也有过蛮不讲理的时候,那也是自身的脾气上来,却从未认真想过取人性命,可是如今她强迫自己心安理得,努力为自己的恶行寻找良好的动机。 她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爱苏无袍,这些事都是迫不得已的,以爱为名的人和事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没错,这都是为了爱。”她不但这么想,而且自己说了出来。 身后一个声音轻轻笑道,“公主殿下,我想你弄错了,爱是好人做好事的动力,而非坏人做坏事的借口。” “谁在那里?”蒙芭拉警觉地回转身子。 江莫忧从树叶斑驳的剪影中闪现出来,“公主殿下真是好精神,大晚上的也不睡觉,在这里吹风么?” 蒙芭拉的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不然我该在哪里呢?该躺在床上乖乖地让蛇咬死吗?”江莫忧道,“公主,我自问待你不薄,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我”蒙芭拉霍然抬起头来,“我自有我的理由。” “不管为什么理由,都不该肆无忌惮地取人性命,使阴招算得什么本事呢?” 蒙芭拉被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激怒了,愤慨道:“那你呢,你就没耍过阴招吗?你表面上撮合我和苏将军,暗地里却想尽办法搞破坏,我更看不起你这种为人!” 江莫忧脸上的惊诧是显而易见的,“这是谁造的谣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倘若你没做过这些事,苏将军怎么会一颗心都吊在你身上,他对你的情意,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还在这里假撇清!” 江莫忧忽然轻笑起来,“这些话是苏无衣跟你说的,对吗?” “是又如何?”蒙芭拉气盛之下,毫无顾忌地卖了队友。 果然如此。江莫忧道:“苏无衣的话你也信?嘴长在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这个人最喜欢无事生非,你连这些颠倒黑白的话也深信不疑吗?”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蒙芭拉梗着脖子道,“你不小心跌倒,苏将军奋不顾身地救你,你两人还密密地谈了好一阵话,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想装蒜吗?” “那又如何!即便他真对本宫有意,那也说明不了什么。莫非他看上谁,你就得杀死谁?倘若他见一个爱一个,全天下的女人都叫你杀尽了!”江莫忧哧道,“公主,你当真糊涂!且不言谋害皇后是多大的罪名,你万万脱不了干系,即便你杀了我,苏无袍的心便会到你身上吗?” 这最末一句使得蒙芭拉嚎啕大哭起来,她并不畏惧罪责,却实在希望得到苏无袍的爱。她此生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像苏无袍这样令她动心的。倘使不能跟这个人在一起,她真的连活下去的热情都没了。 她越哭越伤心,扶着树干泪流不止,仿佛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江莫忧看着她这副惨状,暗暗想:倘若眼泪果真是咸的,这棵树一定得齁死。她按着蒙芭拉的肩膀,委婉地劝道:“公主,相信我一回吧,我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愿以性命起誓”她作势举起手来。 “真的吗?”蒙芭拉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 还真要起誓啊?罢了,反正她说的不是违心话,江莫忧硬着头皮道:“我以皇后的身份起誓,若是我真有阴谋不轨之举,管叫我五雷轰顶,不得超生。”还好,没有突然一个炸雷打下来。 蒙芭拉方止住哭,破涕为笑,眼泪仍不住地往下淌着,她不停地用手背擦拭。 江莫忧亲切地将一条手绢递给她,“公主,现在你肯相信我了吧?本宫的确无辜,说句老实话,我对他非但没有别的想法,甚至有些恨他——出于一些私人恩怨。这些我都没计较,一心一意地为你们的好事着想,这都是为了公主你呀!不瞒你说,苏无袍曾企图刺杀我,你想我会对这么一个人动心吗” 她本来还想对此事大加渲染,蒙芭拉却已经可怜巴巴地打断她,“那皇后娘娘您现在还愿意帮我吗?”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江莫忧拉起她的手,“你是远方来的娇客,本宫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宫一片好心才好。” 蒙芭拉含泪点了点头。 “那好,今儿的事本宫可以不追究,可是你闯出来的祸还得你自己去收拾,若明儿一早起来,她们发现满屋子的蛇,那时证据确凿,连本宫也保不了你了。” 蒙芭拉明白她的意思,她跟着江莫忧来到寝殿里,将那些蛇一条条捉进麻袋里——她的动作那样灵活,跟提溜面条似的,那些精神抖擞的长虫到了她手里便软趴趴的,乖巧得过分,连江莫忧也不得不佩服。 事毕之后,蒙芭拉告罪离去,江莫忧方抖抖被褥,将底下掖着的一个大暖水袋掏出来——正是这东西散发的热量引得蛇纷纷来此,起到活人饵的作用。 容心从门外进来,笑道:“娘娘真是神机妙算,不仅成功逃过一劫,连主谋也给收服了!” “这算什么呀!”江莫忧得意地拂去袖子上的尘埃,“况且蒙芭拉也算不得主谋,顶多是个从犯,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呢。” “娘娘所言,是指无忧夫人?” “那些蜡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然本宫何以跌得那样凑巧,恐怕连时辰也是她设计好的,再者你告诉本宫,说这些日子苏无衣同蒙芭拉来往甚密,其中端倪一目了然。” 容心叹道,“无忧夫人真是处心积虑c无孔不入,不过奴婢倒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哥哥也要利用” “利用别人固然不对,被利用的更是傻瓜。”江莫忧轻嗤道。苏无袍这个武夫,面对陷阱就没有不上当的,虽说之前她就是靠骗术躲过一劫,这也修改不了苏无袍是个蠢货的事实。 不过为什么她之前教蒙芭拉的那些方法就不奏效呢?什么不小心将手帕掉在地上呀,什么故意制造一场英雄救美的邂逅呀,什么含情脉脉的对视呀,这些都是前人总结的经验,虽然她没有亲身实践过,照理说也是有用的,可为什么苏无袍就是不肯上钩呢? 江莫忧细细想去,忽然灵机一动:该不会苏无袍其实是个抖,寻常的淑女路线吸引不了他,非得来点特别的手段才行?她越想越觉得有理,没错,第一次见面苏无袍就被她设计诬陷,还打了二十板子,后来每次见面更是恶言相向,包括他要杀她的那回,也被她用出神入化的演技反败为胜,甚至羞辱了一番,没准苏无袍就是喜欢这种受虐的感觉呢? 对,就是这样,江莫忧的思路越发清晰起来:看来她该对蒙芭拉转变教学方针了。 她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找蒙芭拉,劝她改走恶女路线,并耐心把自己的理论跟她解释了一通。蒙芭拉果然听了她的教导,从此见到苏无袍不再小心翼翼,反而大大咧咧,有时甚至飚起粗话来。不止如此,她还时不时不小心踩了苏无袍的脚,撞了苏无袍的腰,甚至放蛇跟他玩。苏无袍虽然是在军营里打过滚的人,却不好跟一个女子计较——对方虽然体力胜不了他,却有毒性加成,他还真不一定是蒙芭拉的对手。 如此一来,苏无袍每每见到蒙芭拉,脸上不觉带了几分惶恐,不复从前的冷酷装逼,甚至唯恐避之不及。蒙芭拉不免感到困惑,自去向江莫忧讨教,江莫忧便告诉她:“男人家都是口是心非的,你只瞧他从前总是面无表情,如今脸上却有了变化,这就说明他对你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你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了。” 蒙芭拉觉得很有道理,也更喜欢现在的样子——她本就是骄纵无理的性子,从前为了苏无袍小小地改变了一阵,如今乐得展露本性。只苦了苏无袍,成桓受了江莫忧的蛊惑,频频将他叫进宫来,少不了跟这位冤家时常碰面,他这一个月受的罪比以往一年都多——当然他不知道江莫忧是幕后黑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蒙芭拉本来对她的计划略存疑心,如今却深信不疑,江莫忧看着徒儿在自己的教导下一步步成长起来,心中自感欣慰,可是仍嫌弃他们的进度太慢,连累自己也时时费神。再者,对这两个人她其实都不是很喜欢,勉强撮合他们在一起,只是不想他们再去祸害他人,不得已而为之。要是有更好的法子就好了。 好运来了的时候,是什么也挡不住的。 这一日午间,江莫忧照例去太仪殿协助成桓工作——说是协助,其实不过打打杂而已。她眼尖,一眼瞅见成桓手上握着的并非奏折,而是一封书信。 莫非是情书?江莫忧漫不经心地笑问道:“皇上手上拿的什么呀?” 成桓没有意想之中的心虚,反是愁眉苦脸,“这是朕的义妹写过来的家信。” 义妹?江莫忧花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陆美人,当初她嫁给蒙蒙达,为了抬高她的身份,更兼掩人耳目,成桓特意启奏太后收她为义女,陆美人自然就成了当今天子的义妹。江莫忧笑道:“陆妹妹过得还好么?王子有没有欺负她?” “他两人感情倒是不错,只是如今哒哒国内部的情势却不大好,老国王生了急病骤然驾崩,国内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据蒙蒙达说,国王生前曾立下亲笔密旨,令他继位,可如今那圣旨却叫他的叔父夺去,妄图谋朝篡位,两人现僵持不下,希望朕出兵相助。”他看着江莫忧道,“你想蒙蒙达的话可信吗?” 江莫忧狡黠地笑道:“不管可信不可信,蒙蒙达如今是皇上的妹婿,他叔父却是个不相干的人,皇上说该帮谁呢?” 成桓立刻明白过来,笑道,“朕自然是帮理也帮亲。” “皇上圣明。”江莫忧盈盈拜倒。 成桓含笑将她拉起,一面取笔蘸墨,将书旨一封,“苏正楠就在边境驻扎,由他领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还有——”他沉吟着道,“朕命苏无袍也过去吧,他二人父子同心,想必更易取胜。” 江莫忧笑吟吟地拦住他,“皇上不必浪费笔墨,只消将消息放出来,苏无袍自己会来请缨的。”她也有自己的考虑:苏家本来就已权势赫赫,若成桓还这样看重,特特地委以重任,那苏无衣将更加得意,她这个皇后更没有立足之地了。但由苏无袍自己提出来就不一样了,那无疑是自贬身价,况且,是福是祸都得他自己担着,这样才有意思,反正麻烦也是他自找的。 成桓向她投来疑惑的一瞥,“他会么?” “他一定会。”江莫忧露出笃定的笑意。苏无袍为人好大喜功,逢到可以展露本领的时候,他不上赶着才奇怪呢! 事实证明她是很有预见的,苏无袍果然毛遂自荐。成桓听了贤内助的枕头风,先故意吊着,让苏无袍苦苦哀求,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成桓方才作出很不情愿的模样,勉为其难地同意他去。那意思仿佛是说: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朕可没有逼你,倘使出了什么事,那也不与朕相干。 苏无袍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刻欢天喜地地回去准备。 事情还没有完,在江莫忧半吐半露的暗示下,蒙芭拉也说要陪着苏无袍同赴战场,她苦苦哀求,江莫忧只好代她来央告成桓。 成桓先是不允,“战场上刀剑无眼,公主金枝玉叶,若伤着了可怎么好?” 江莫忧早已准备了一大篇理由,“陛下只管放心,公主虽然纤弱,却有一身不凡的武艺,即便不能取胜,自保之能是有的,况且有那些毒蛇猛兽在,谁敢近身?再说,哒哒国终究是公主的母国,如今母国遭难,您不让她亲眼回去瞧一瞧,她铁定是放不下心的。” 蒙芭拉连连点头,心底也有些愧疚:若非江莫忧提醒,她真快忘了自己的母国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哥哥更是不在她心上。支撑她一往无前的动力只有苏无袍,她觉得自己让爱情凌驾于亲情之上十分不孝。但很快这一点愧疚就消失不见了,想到自己将和苏无袍并肩作战,她的激情立刻燃烧起来,其余的都可以抛诸脑后。 成桓早已和江莫忧达成了某种默契,几个回合之后他也败下阵来,只让蒙芭拉自己小心,再不提阻拦她的话。说不定他也觉得蒙芭拉留在宫里是个祸害,吵吵闹闹的惹人生厌,能光明正大地请出去是再好不过了。 知道蒙芭拉要走,后宫的嫔妃们都依依不舍起来,纷纷跟她道别,这群演技派!她们没几个对蒙芭拉有好感的,看到这颗眼中钉可以拔去,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大家好歹相处了这些时日,面子总是要顾到的。蒙芭拉只顾忙自己的事,正眼也不瞧一下,众人见她连敷衍都不肯敷衍,心中自然生气,却也懒得跟她争执,只讪讪地离去。 蒙芭拉也不理会。 江莫忧是最后一个来跟她道别的,其时已近黄昏。她看着那橙红而硕大的夕阳蹒跚地坠下天边,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她看着蒙芭拉忙碌的身影道:“你这一走,我也没别的好说,只好祝福你。” 蒙芭拉正忙着整理行装,百忙之中冲她一笑,“多谢皇后娘娘。” 江莫忧忽然被这个笑容感动了,她动情地上前拉住蒙芭拉的手,“公主,如今你要走了,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说与你听。” 蒙芭拉小心地叠起手中的衣物,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江莫忧看着她那双乌澄澄的眼睛,谆谆道,“公主,事到如今,我就老实跟你说了吧,我教你的那些手段,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你要得到苏将军的爱,靠任何的伪装和修饰都是不中用的,必须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可是他不喜欢真实的我呀” “那你就得让他喜欢!”江莫忧语气中有着罕见的强硬,“倘若你为了得到他的喜欢而费尽心力地改变自己,却失去了自己本来的模样,这样得到的爱有什么意义呢?” 蒙芭拉表示不解,“我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江莫忧抚摸着她头上那些小辫子,“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自己。所有的伎俩都是虚妄,你只有用你的真心打动他,让他爱上一个真实的你,这样你才能真正快活。” 蒙芭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江莫忧笑道:“好了,我只是提一些建议,至于要不要这样做,还在于你。不管怎么说,这是你难得与苏将军单独相处的好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呀!” 蒙芭拉伸出两只胳膊环住她的脖子,在她颈上轻轻蹭着,此刻她真像个好孩子,她的声音也轻柔得像孩童的呢喃,“皇后姐姐,谢谢你。” 江莫忧的眼眶莫名地湿润了,她怎么会被这个恶女感动呢?为了避免自己心软,她轻轻拍着蒙芭拉的肩背,努力笑道:“开心点吧,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直到从宫室里出来,江莫忧仍觉得心头萦绕着几丝怅惘。明明她巴不得蒙芭拉快走,为什么会有些舍不得呢?看来她的演技越来越烂了,缺乏持久的训练,对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也失去了抵抗力。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临行前,苏无袍进宫辞别,除了天子成桓c他妹妹苏无衣,他还来了江莫忧这里。 江莫忧闲闲地拨弄着槐树的叶子,道:“苏将军一路保重,听闻蒙芭拉公主将与您一同前去,还望您多加照拂。” 苏无袍已经被通知过这个消息,这回他没有抗拒,也许是知道自己抗拒不了,他脸上显出听天由命的神情,“她能照顾自己。” “再厉害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保护,因为她爱你,所以愿意不加防备地在你面前展露自己的柔弱,将军你须明白,不是每个男子都有你这样的福气的。” “这真是福气么?”苏无袍仿佛自问。 “当然是。”江莫忧目光坚定,“被人爱总是好的,尤其是像你这样全心全意被人爱着,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么爱一个人呢,也同样好吗?”他看着江莫忧的脸,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冬日的情景:那时他挥剑指着这个女人,她眼里盈盈坠下泪来,那是何等的凄楚与娇艳,所以即使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他还是选择相信。这个动人的印象留在他的脑海中,一直到现在,仍然不能忘却。这便是爱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爱上了眼前这个人,还是爱上了一段记忆。 江莫忧的目光清凌凌地投射过来,清澈如水,不是冰,只是水。没有冰的冷,却更叫人觉得苍凉——那浩荡的温柔的眼波仿佛可以淹没一切妄想。 苏无袍苦笑道:“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现在他看出来了,江莫忧知道他的心意,确确实实地知道,可是她不接受。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苏无袍郁然叹息,他轻轻折下一片青嫩的槐树叶,将其放到唇边,“微臣即将远去,还请娘娘听我吹奏一曲,就当送别。” 临走还要装个逼,江莫忧也只好由得他,她轻轻点头。 苏无袍临风而立,眼睛微微闭上,长长的睫毛随曲韵颤动着,再加上他那俊秀的外貌,挺拔的身姿,的确称得上一个美男子。可惜他的实力不与外表相符,这支曲子吹得实在够烂,只有他自己觉得动听。 不会吹就别吹嘛!江莫忧忍着耳膜被刺穿的剧痛耐心聆听,好不容易听完,她作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来,“想不到将军还有音乐天才,真令本宫大开眼界。”不待苏无袍答话,她便催促道:“时候不早了,将军该出发了,不要为本宫而耽搁了你的行程。” 苏无袍只好郑重地告辞,“那微臣就此拜别,还请娘娘保重自身。”说罢转身而去。 江莫忧看着他萧索的背影,终忍不住补上一句,“蒙芭拉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虽说这种好人卡并没多大作用,她总得试一试。 苏无袍略略停顿了一刻,随即继续向前。他始终没有回头。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江莫忧嘀咕着。她忽然笑起来,仿佛很高兴。她也的确很高兴,苏无袍的变相表白不曾打动她,她也从未对苏无袍有过一丝一毫的好感,但不管怎样,这至少表示她的女性魅力是很充沛的,她不禁为自己的本领洋洋自得。 晚上就寝时,江莫忧仍在暗暗发笑。成桓瞥见她嘴角不停抽搐,不禁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江莫忧忙掩住嘴,“没有,这是面部的肌肉在无意识地颤动,一种生理症状,与情绪无关。” 成桓早已习惯她的稀奇古怪,也不再追问。他忽然发现江莫忧身上的睡衣式样十分古怪,明明是淡黄色的寝衣,偏偏两截衣袖是绿色的,还绣着西番莲的花样,像是凭空接上去的,与整体十分不调和。他难免皱起眉头,“你这袖子” “哦,被您发现了,”其实江莫忧巴不得被他瞧见,她得意地招展着两只袖子,“这是臣妾自己设计的,皇上瞧瞧,可喜欢吗?”绿色最能衬得皮肤白皙,两只如玉皓腕从绿袖里盈盈伸出来,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当然,这是江莫忧自己的想法。 成桓只淡淡扫了一眼,“朕不喜欢绿色。” “为什么呢?又不是绿帽子。”江莫忧故作天真地问道。 成桓被她说中心中所想,立刻黑了脸,转过头去,佯装睡觉。 江莫忧也笑吟吟地躺下,满足地闭上眼。她生平最喜欢开玩笑,作弄成桓更是一种乐趣。其实她还可以做得更真实一点,譬如说,将苏无袍的心事告诉成桓,以此让他嫉妒。 让男人吃醋并不是一件坏事,说不定还能加深感情,可是江莫忧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她觉得她变了,她现在对成桓的确有一丝真心,真心到不希望用这些小伎俩来维系他对她的感情。 她悄悄抬起半边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成桓的脸。他已经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明皙的脸孔白净且稚嫩。他在睡梦中简直像个孩子。 江莫忧忽然觉得很好,非常好,现在她可以确定自己对于成桓是有感情的,她看成桓的眼神就像母亲那样慈爱。据说母爱有时候近似于爱情。 成桓忽然微微张开嘴,嗫喏道:“绿袖” 他在说梦话呢!真是的,还说不喜欢她的设计,连睡梦中都念念不忘,男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江莫忧惬意地躺下去,轻轻环抱住成桓的腰身,温柔得在他后背上蹭着。当然,是隔着衣服。 隔日成桓陪她用早膳。宫里少了蒙芭拉这个女人公敌,的确清净了许多。成桓偶然聊起她来,一时有所触动,“想不到蒙芭拉对苏无袍情深如此,愿意随他千里奔波,他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朕看阿柔也该尽快找个好夫婿了。” 这转折也太快了点,成柔真是躺着也中枪。江莫忧在心中为她点蜡,一边干笑道:“公主的年龄的确已不小了,但论起谈婚论嫁” “不是不小,是不能拖下去了,连蒙芭拉下手都比她快,她还比阿柔小一岁呢!”成桓老实不客气地道,“朕决定了,明儿就开始为阿柔选驸马,务必要让她抢在蒙芭拉前头成婚,不能屈与人下!” 这也太冲动了吧!江莫忧忙道:“皇上心疼公主虽是应该,但此事可不能操之过急,皇上如何保证公主会对您挑选的夫婿满意?” “这有何难,拣那门第越高贵c相貌越俊秀的,傻瓜都知道该怎么选。” 但那也得在没有意中人的情况下呀!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倘若心里已有个人在那放着,你便是把全国十大美男请来,她也照旧无动于衷,说不定还觉得他们个个都是歪瓜裂枣,只有她心里的情哥哥帅裂苍穹。 江莫忧试探着道:“皇上何不问问公主自己的意思,说不定她已有了心仪的人选呢?”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成柔心里的小九九成桓不清楚,江莫忧却看得透透的。 成桓断然摇头,“不会,她这一生统共见过的男人就没几个,况且有朕这个绝顶帅哥在,她哪里瞧得上别的男子!” 你也太自负了吧!江莫忧撇了撇嘴,道:“是,皇上说得有理,可是问一问总不会有错,咱们也有备无患不是么?” 成桓想了想,“也好,就听你的。” 江莫忧方舒一口气,但愿成柔肯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事才好。她对凌睿的那股子热乎劲儿,连傻瓜都看得出来,而凌睿呢,虽然身份低了点,却是个难得的老实人。江莫忧很乐意撮合她们,至少比撮合那一对凶男恶女要来得真心的多。 趁着皇上皇后不在,傅婕妤又悄悄过来——没错,她的目标仍是小团子。她轻飘飘地将小团子拉到一边,“本宫让你帮忙留意这边的情况,你做得怎么样了?” 小团子的脸皱成了苦瓜模样,“我的好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奴才终究只是个奴才,在这宫里,少听少说才是生存之道,奴才实在没有替您效劳的本事。” 傅婕妤冷着脸道:“你这小猴儿少跟我偷奸耍滑,谁不知道你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他们的事自然你最清楚。你莫忘了,陛下虽然把垂丝调出去了,她的家人还在我手里捏着,本宫想要他们的性命是易如反掌!” 小团子立刻委顿下来,瑟缩着道:“那娘娘您想知道什么呢?” 傅婕妤横他一眼,“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于是小团子便事无巨细地说起,连两位主子一天吃几顿饭c菜色是否丰富天解几趟手c拉的屎是什么颜色都一一道来,说得口沫飞溅。傅婕妤越听越不耐烦,甚至有些反胃,忙命他打住,“谁让你讲这些乌七八糟的!” “不是你叫的吗?”小团子无辜地看着她。 “本宫可没让你说这些繁杂琐事,你只拣那有价值的c或者觉得有异的地方说与我听就好了。”她见小团子仍不理解,便循循善诱,“譬如梦话呀c醉话呀之类的。”听闻人在睡梦中或是醉酒后说的都是真话,也许能从中发掘不少秘密呢! 小团子如梦初醒,“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儿皇上梦里喊了一声‘绿袖’,奴才听着奇怪,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绿袖,绿袖,会是什么意思呢?是一件衣裳,还是一个人名?她隐约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听过对了,有次她去给太后请安,偶然听得荣兰姑姑提起过一句,太后立刻用严厉的眼色制止了她,那时她就觉得奇怪。现在细想来,此事怕与太后的宝贝儿子有关。 傅婕妤的下巴微微抬上去,嘴角出现一撇勾魂摄魄的浅笑,眼里也波光流转——她整个人忽然变得妩媚多姿,尽管这种动人的姿态对一个太监是不起作用的。 小团子心惊胆战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变了个人。 傅婕妤将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他肩上,娇声道:“小团子,今儿的事你可千万别对旁人说呀,不然我可会生气哟!” 小团子诚惶诚恐地应承下来,看着她一步三扭地离开,心上仍觉得十分诧异: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呢? 晚间,江莫忧置办了一桌丰盛的佳肴,专候成桓过来用膳。太阳早早地沉下山去,成桓却迟迟不肯现身,江莫忧等得不耐烦,忍不住坐在靠椅上打个盹儿,才眯了一下眼,就见成桓怒气冲冲地进来,猛烈的脚步踩得殿内的地板咚咚作响,仿佛将要发生地震。 江莫忧睁开眼,见到他这般凶样,不免唬了一跳,“怎么了?” 成桓也不说话,径直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为了防备他酒后乱性,作出狂悖之举,江莫忧很少在殿中备酒,即便有,也是甜而不醉的果酒。 成桓饮下第三杯,方将胸中的怒气压下少许,他努力压着嗓门道:“真是气煞朕也!”他的声音本就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这么一来,就更像拖长的戏腔。 江莫忧也的确以一副看戏的姿态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朕方才去找阿柔叙话,旁敲侧击地问起她是否有心仪之人,谁知她竟说她竟说她喜欢凌睿那小子!多少好的她不要,偏偏看上这货!”成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似辛辛苦苦种的白菜被猪拱了。 江莫忧一点也不惊讶,偏偏装得很惊讶,“什么,公主真这么说吗?”一面试图缓和成桓的情绪,“其实皇上也不必太过介怀,凌侍卫心底纯良,公主喜欢他也不是坏事。若说起门第陛下,您可是现代人,难道还会受封建思想的束缚吗?再说了,谁升谁降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只要您愿意成全,公主嫁给他一定不会吃亏的。” “朕何尝不是这样想,你以为朕这样迂腐吗?”成桓叹道,“所以朕方才也找过凌睿,没想到他却” 想不到成桓的执行力这样果断,江莫忧关切地问道:“他怎么说?” “他却说自己配不上公主,请朕收回成命。朕反复申述,只要他愿意,朕会给他一个不高不低的官职,定不亏待他,可他始终坚辞不肯接受,你说,他是看不上阿柔,还是看不起皇家?” 江莫忧努力牵起嘴角,“凌侍卫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许别有隐衷呢?不如这样,明儿让臣妾去跟他谈一谈,或许能有所收获。” “连朕都搞不定的事,你能搞定吗?”成桓表示怀疑。 “不瞒皇上,之前在宫外时,臣妾多蒙凌侍卫一路照顾,也曾几番与其谈心,有些话,他不肯对陛下说的,未必不肯对臣妾说。” 成桓的语气便有些酸溜溜的,“想不到你们还有这番交情!” 江莫忧乐呵呵地道:“皇上放心,臣妾在外边始终安分守礼,绝不敢让您顶上发绿。” 成桓可不想跟她讨论什么绿不绿的问题,“总之,明儿你成功了也好,不成功也罢,朕已经给过他天大的面子,他再不要,是他自己蠢,朕也懒得理会他,反正朕的妹妹是不愁嫁不出去的,让他自己好自为之吧!” “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说服他的。”江莫忧自信满满地道。 “但愿如此。” fg既已立下来了,江莫忧决定打起全副精神作战。次日一早,她便推说有事请凌睿帮忙,将他诓了来,一边恍若无意道:“听闻陛下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凌睿的神色冷淡得像听一件毫不相关的事,“臣身份微贱,绝非公主良配。” “一个人的出身算得了什么呢?多少高门纨绔一败涂地,也有些出身平平的声名鹊起,你还这样年轻,今后的前途尚未可知,谁敢保证你不会出人头地?” “正因前途未卜,臣才更不能接受公主。公主需要的是能让她安稳过日子的人,一生享尽富贵,不必为可能的忧患而奔波,而臣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便是推脱了,”江莫忧生气道,“一个男人但凡有几分志气,就该拿出顶天立地的气魄来,勇敢地作出承诺,而不是一味躲躲闪闪,我瞧不起这种人!” 凌睿的头低下去,江莫忧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了,便又缓声道:“可我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人,其中莫非别有隐情,还是说”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你已有了心上人?” 凌睿下意识地便要点头,想一想,还是摇头。 江莫忧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刹那的迟疑,追问道:“到底有还是没有?” 看样子她定要刨根究底了。凌睿微微叹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有。江莫忧忙道:“那人是谁?” 凌睿脸色发红,忽然如小媳妇一般娇羞起来,他的声音微细而干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江莫忧好容易才听清楚,近在眼前,那不就是她惊呆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指的不会是本宫吧?” 这下凌睿连头都不敢点了,可是那副沉默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这下江莫忧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好了,换做其他人,她一定会大声训斥,顶好再以觊觎皇后的罪名将其抓起来,好叫他知道厉害。可是凌睿他对江莫忧的恩义不浅,江莫忧几次遭难都蒙他搭救,早将他视作一个忠心的护卫,甚至在心底里已将他当成半个闺蜜一般。可如今这个男闺蜜对她别有企图呢! 真是奇怪,穿越前她的世界一片荒芜,连棵树也没有,穿越后却桃花朵朵开,莫非穿越女真的自带玛丽苏光环,能不动声色地吸引男人过来。 这种天下男人都爱我的戏码偶尔做做梦还可以,演出来也还能接受,放在现实中就不仅尴尬c而且有些麻烦了。她不想引起成桓的嫉妒,不想伤了成柔的情谊,也不想失去就此凌睿这个朋友。她必须好好处理此事。 江莫忧细细想去,才发觉很多细微之处都可以瞧见端倪,从前凌睿对她的态度就十分关切,对她比对成桓还忠心,还有两人单独在一起时说过的话,仔细想来,是有些深意在里头的,包括她那次落水,成桓尚且持了怀疑的态度,凌睿却焦急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跳下水奋不顾身相救,可见那时他就等等,那时候她才刚穿过来,玛丽苏光环没这么快发挥作用吧? 江莫忧眯起眼打量着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本宫有意的?”她见凌睿的眼色又在闪躲,立刻补上一句,“这句话你必须老实回答。” 也罢,反正话一出口,也收不回来了,索性来个和盘托出。凌睿鼓起勇气道:“不瞒娘娘,从娘娘您进宫的第一天起,微臣微臣已经对您有所注意了。那时候您不像现在这样得宠,终日幽居深宫,微臣便时常送些小玩意儿过去,不为别的,只希望您能笑一笑。您终日愁眉苦脸,谁见了都难受。娘娘慈悲,有时候赏脸跟微臣说几句话,微臣便高兴得不知所以,连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高兴” 他在这里动情地回忆往事,江莫忧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她那笑法实在夸张,弓着腰,捶着胸脯,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笑出来。 凌睿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他自以为说得很动人,完全不明白笑点何在。 江莫忧直起身,渐渐止住笑,见他一脸懵逼,便自己解释起来,“我笑,是因为你搞错对象了。我不是皇后,确切地说,我不是从前的皇后。” 凌睿依旧停留在静态图模式,显然内心的惊诧已使他动弹不得。 江莫忧悠然向前迈了两步,又退回来,笑吟吟地朝向他,“我这么跟你说吧,从前的皇后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一个来自远方的孤魂,偶然飘到这里,占据了皇后的肉身,所以尽管我拥有了她的样貌,可我却不是她,你明白吗?” 凌睿仍是一副哔了狗的表情,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嘴里勉强迸出几个字,“请恕微臣愚钝。” “或者你也可以把它想象成道家所言的借尸还魂,我就是那个不怀好意的鬼魂,被我借用的就是皇后这具肉身,这下子你懂了吗?” “微臣好像有点明白,”凌睿好容易才消化这一段信息,却仍有些难以置信,“娘娘您说的是真话吗?” “本宫有什么必要骗你?且你瞧瞧,本宫如今的性情与你心目中那位皇后可有半分相似吗?本宫虽不十分清楚,从那些宫人们的言谈中也能猜出,从前的皇后绝不是这种性子。”江莫忧平静地道。 凌睿看看她,深以为然。的确,从前的皇后总是满目含愁,有如带露芙蓉,而如今的皇后用什么花形容她都不合适,她更像草,一株疯长的野草。 他本以为皇后不过是失忆之后性情有所变化,迟早还能复原,没想到是这个缘故,完全换了一个人 江莫忧见他一脸怅惘,知他已信了七八分,便拍拍他的肩膀,劝道:“所以你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总得朝向新的生活。何况依本宫来看,你也未必真懂得什么是爱,从你话中所说,你对皇后更多的是同情,仅仅是可怜她,而强迫自己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何不把眼睛放远一点,外头也有很好的风景了,说不定也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你,只是你没有发觉。”她没有忘记将凌睿找来的目的,终于又拉回到主题。 凌睿默然良久,“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臣会好好考虑的。” 江莫忧看着他蹒跚离去,忽然想到一句名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她不是指凌睿——他还年轻,不至于受了这么一点打击就活不下去;她指的是凌睿的暗恋对象,从前的皇后,这个女人的肉身仍然存活,灵魂却已经被她占据了,她不禁产生了一丝淡淡的负罪感。但很快这种负罪感就消失不见了,反正原主已经死了,与其让这个身体腐烂发臭,还不如由她发扬光大呢! 现在要紧的是凌睿和成柔的事,她相信凌睿会明白过来的,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他逃避不了自然法则,为了弥补这个创伤,自然得找一个爱他的人一起生活。江莫忧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做红娘的潜质,哪怕将来没落了,做个媒婆也很能过下去——呸呸呸,她才不会没落呢,有成桓的庇护,她一定会在皇后之位上安然待下去。这么想着,她忽然有一种隐约的不安,成桓真的对她一心一意吗?她会不会过于兴奋而忽略了一些事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良宸殿内,苏无衣看着彩椒手心里那一个脆弱的小纸包,里头是少许碧莹莹的药粉,厉声道:“这便是你弄到的东西?怎么才这么一点!” 彩椒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娘娘,那江湖郎中说这东西有奇效,不必多服,这一小包尽够使的了。” 苏无衣仍有些犹疑,“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您就放心吧!”彩椒拍着胸脯,“这可是奴婢专程托家乡那边的亲戚弄来的,一般人想都想不到呢!” 彩椒办事她还是信得过的,苏无衣沉吟片刻,“那好,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来到太仪殿,成桓依旧在批折子。苏无衣请过安,便在一旁侍奉,她执起精巧的茶壶,背过身倒了一杯茶,趁成桓没留意,她悄悄将那包药粉溶在茶里,一边迎转身笑道:“皇上请用茶。” 成桓头也不抬,“放那儿吧,朕待会再喝。” 苏无衣干笑着,“这热腾腾的茶水是最解乏的,放凉了怕就不好喝了,皇上,您还是” “朕说了,朕现在不渴。”成桓的语气已有些不耐烦了。 苏无衣只好将瓷杯放到案上,一面琢磨着用什么法子才能令他乖乖喝下去,忽见成柔一阵风似的进来,嚷道:“皇兄,你是不是去找过凌睿了?” 成桓淡淡地仰起头,“是又如何?” “皇兄你怎么能这样呢?”成柔跺着脚道,“是,我是喜欢他,但我不希望你用皇权去逼迫他,那样得来的爱情没有丝毫意义,我看不起这种手段!” “咳咳!”成桓轻轻咳了两声,示意她旁边有人。 苏无衣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中,她正要告退,忽然想起自己的目的还没达成,只好面向墙壁,裣衽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无奈,那两人只好继续往下说,成柔大声道:“皇兄,我不管你是怎么想,但总之,今后我的事请让我自己做主,我不希望你来插手!” “我是你哥哥!”成桓亦恼了。 “以前是,”成柔毫不相让,“以后就不是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来管我!”她胸中怒火中烧,迫切地希望找点什么来发泄,她忽然一眼瞥见案上那杯茶水,立刻便要端起来一饮而尽。 苏无衣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公主,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吧!” 成柔摆摆手,“不必,凉了正好,我正需要降降火!” 苏无衣眼睁睁地看着她一饮而尽,还将茶杯掼在地上,砸得粉碎。成柔的愤怒却似乎还未消除,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跑出门去,那姿态很有几分日剧跑的味道。 成桓仍旧埋头批阅奏折,显然懒得去管她。苏无衣蹲下身,开始收拾那些碎片,心头一阵一阵的惊惶涌过:完了,要出大事儿了! 这么一走神的当儿,她食指已被一块小瓷片割破,殷红的血珠立刻涌出来。苏无衣眼泪汪汪地扭过头去,希望成桓能看自己一眼,或者柔声细语地安慰她。 然而成桓依旧埋着头,他对奏折比对苏无衣更亲切,好像它们才是他的老婆。 好你个成桓,今日如此漠视我,往后我定要你加倍奉还!苏无衣将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吮着,在一阵痛楚的刺激下,她的眸光更加狠厉。 —————— 凌睿从玉凰宫出来,心上犹自恍恍惚惚,江莫忧告诉他的秘密是他早就怀疑过的,却在刚刚得到证实。原来她真的不是她,他一直以来默默关心的那个人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 他觉得腔子里一阵空空荡荡,仿佛什么东西被挖去了。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他很难说自己对从前的皇后究竟是什么感觉,不大像爱,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惜。宫里这么多主子,她是最可怜的那一个,空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背地里却是数不尽的孤寂与辛酸。 他从这个人身上找到了生命的意义,照顾她c守护她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可如今她不在了,往后他该去照顾谁c守护谁呢? 江莫忧的话浮现在他脑海中,“也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你,只是你没有发觉”。非常突兀的,他想起成柔来,他不是不知道,成柔一直在追逐着他,她对他比对其他侍卫表现出更多的热情,从前他不愿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可现在成柔勇敢地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那么他呢?他该怎么做? 成柔是那样美丽而娇柔,她天生就是个公主,理应配得上一个同样美好而高贵的男子。凌睿知道,自己不配,可是可是他对这位公主真的没有片刻动心吗?他回忆起成柔活泼的笑颜,明亮的眼睛,现在回想起来都是非常动人的,那么,他究竟是从来没有被打动过,还是过于自卑以致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不知不觉间,他发觉自己走到了柔仪殿门口。这算是老天爷的一种暗示吗?凌睿踌躇片刻,还是毅然走进去,不管怎样,他需要和成柔说说话,不管是快刀斩乱麻,还是惺惺惜惺惺,他必须正视自己。 殿内空无一人,悄声寂寂。成柔一向不擅长拘束下人,那些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又跑到哪儿玩去了。凌睿摇了摇头,径自来到内殿里——虽然有违礼数,他也顾不得了,况且两人原是熟惯了的,成柔素日也不计较这些。 他在一张圆桌旁找到了成柔,她缩在角落里,两只手紧紧地巴着桌角。“公主,您怎么在这儿?地上凉,快起来吧!” 成柔饧涩着一双星眼睨他,声音黏滞得像化开了的饴糖,拉都拉不断,“凌睿”她的两只手离开了桌子,朝他伸过来,身子却不动,一个踉跄便向前倒去。 凌睿忙托住她,“公主您怎么了?” “凌睿,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我了”成柔扑在他身上,咯咯地笑着,如癫似狂。 为什么她的脸红得这样厉害,举动也像神志不清的模样?凌睿试着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是热的,却不像发烧的那种热,而是一种绵绵不断的c仿佛来自身体内部的热。 成柔也嚷嚷起来,“哎呀,我好热呀!”一边胡乱撕扯起身上的衣服来,仿佛暴露身体就可以得到清凉。 凌睿忙阻止她这种不雅的行为,手忙脚乱地为她将衣服拢好,哄小孩儿般的劝道:“公主,您且忍耐片刻,我这就为您找点凉水来!” 成柔抓着他的胳膊不放,赌气般地噘着嘴,“不,我不渴,我不要喝水!”她不停地往凌睿身上蹭,“你身上就很凉爽,来,让我靠着你!” 凌睿看着她这样大胆的举动,不止目瞪口呆,心头也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他颤颤巍巍地道:“公主,您今儿是否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喝了什么不该喝的饮品?” “哪有!我只在皇兄那儿,喝了无忧夫人倒的一杯凉茶而已”成柔皱眉,“不行,这屋里越来越热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烧死的!”她一边撕扯着身上的衣服,一边没头没脑地向殿外跑去。 凌睿岂敢让她这副模样被外人见到,忙将她拉回来。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心,干涩着嗓子道:“公主殿下,您若是不嫌弃,由微臣来给您降火吧。” 成柔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她仍旧点了点头。她相信凌睿是不会害她的。 持续的燥热后是彻底的清醒,成柔的眼睛回复到以往的清明,她不是孩子了,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出于一种本能,她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使它更好地遮掩住胸部雪白的肌肤。 凌睿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只是垂着眼眸,低声道:“对不起。” “你不必说对不起,”成柔硬声硬气地道,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语气过重了,又补上一句,“你救了我,我本该感谢你才是。” “公主”凌睿霍然抬起头来,毅然道,“我会对您负责的。” “我无需你负责,”成柔冷淡地看着他,她仿佛突然从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气场也大不一样,“今儿的事不过一场意外,谁也不必放在心上,往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咱们各走各的路,你明白吗?” 凌睿只有点头。 “那好,本公主累了,现在想好好休息,凌侍卫,你跪安吧!”成柔沿着被子躺到床上,用锦被紧紧地包覆着自己,侧过头,背向着他,再不说一句话。 凌睿默默地退出去,他最后看了床上人一眼,心中忽然有一阵苍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是他未曾珍惜过的c现在却永远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宽大的车厢内,苏无袍与蒙芭拉相对而坐,两人俱是不发一语,气氛降至冰点。苏无袍固然一贯冷心冷面,而蒙芭拉她虽然胆大,可一到苏无袍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下意识地收敛起来,难以毫无顾忌。 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路上这么长的车程,长久不说话会疯的。蒙芭拉讪讪地开口,“苏将军不是精于骑射吗,怎么不骑马?” “陛下命我贴身保护你,我自然得时时刻刻看着。”苏无袍的脸根本没对着她。 又是无语。沉默像一种习惯,越是长久,越难打破。 蒙芭拉搴帘看了看窗外,尘沙漫卷,是边境特有的干燥的物候。她放下帘子道:“快到哒哒国了。” 苏无袍看着她平静的脸色,语带嘲讽:“你母国的父王过世了,怎么你似乎一点也不伤心?” “将军希望我伤心么?”蒙芭拉正视着他,“是痛哭流涕,还是捶胸顿足?假使做这些有用的话,我早就去做了,可惜并没有用。伤心难过不能挽回什么,而你也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同情,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做作。” 苏无袍尴尬地扭过头去,好似被说中心里话。 蒙芭拉轻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难过,父王的确是我的亲生父王,可我有时候时常怀疑我是否他的亲生女儿。父王姬妾众多,子嗣亦不少,在这样一个大家庭中,往往幼女最得钟爱,长女就显得无可无不可了。所以有时候我还真羡慕我的小妹,她还那么小,完全不懂得爱是什么,就已经有人全心全意地爱她,真好。” 苏无袍忽然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就好像某个人曾经说过似的——当然可能内容不完全一样,但就是这么个意思,他一时也想不起。 蒙芭拉勉强一笑,叹道:“不过如今我父王离世,最伤心的就该是小妹了吧,她也许还不知道伤心是什么,可是她一定会哭——从前父王忙于政事,不来看她的时候,她也常常哭。这回她该哭得更厉害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缓过来。” “那么你呢,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苏无袍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难过的,可又能怎么样呢?”蒙芭拉呼出一口气,定定地望着窗外,“现在我才隐隐约约知道,父王未尝不关心我,他从小将我充作男子教养,锻炼出我强健的体魄c强悍的个性,为的就是让我以后能生活得更好,不需要依靠别人的庇佑。可惜现在已经晚了,他不曾给我问清楚的机会,也不曾给我报答他的机会,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离去,将我们撇在这尘世间” 她说不下去了,生怕自己再开口,便会带上一点哽咽的喉音。她颈部的筋肉微微颤动着,看得出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始终没有哭。 蒙芭拉一向大大咧咧,难得有这样忧郁沉重的时刻,苏无袍忽然产生了一种隐隐的负罪感:自己或许不该对她这样冷待。 “公主,这车坐着怪闷的,咱们下去透透气吧!”苏无袍提议道。 “透气?”蒙芭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苏无袍脸上难得显出一丝殷勤的笑意,“对,这里天高地阔,不尽情驰骋一番岂不太可惜了?” 不由分说,他便拉着蒙芭拉下车,也不问她同不同意。马车后本就跟着一队骑兵,苏无袍蛮横地勒令其中两个下去,将他们的坐骑夺过来,自己和蒙芭拉一人分乘一骑。 其时已近黄昏,硕大的红日远远地挂在天边,看着却仿佛就在咫尺。霞光将原本朴实的天空晕染出各样色彩,是鲜明的暖色调,令人生出融融的暖意。 脚下的大地平实而有光泽,两人两骑在上面慢悠悠地晃着,借由日色投下两撇黑色的剪影,像淡黄色的绢布上两滴饱满而有风骨的墨汁。 两人始终与车队保持一定距离,为了方便说些心里话——虽然压根就没怎么说话。蒙芭拉仿佛有点心不在焉,只松松地拉着缰绳,任由马匹自由驱驰。苏无袍知道她在想自己的心事,也不好打搅她。 忽然一阵狂风卷来,眼前飞沙走石,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挡住风沙。不料蒙芭拉的坐骑给一块石子绊住,半边身子向下倒去,连累它背上的蒙芭拉也将摔落在地。苏无袍正与她并辔而行,忙伸出一只手来拉她,蒙芭拉也赶紧拽住他的手。也不知是苏无袍的力道太轻,还是蒙芭拉的身子过重,苏无袍不但没能将她拉上去,自己反而也被拽下来。 两人齐滚滚地掉到地上。无巧不巧的,苏无袍正好压住了蒙芭拉的身子,两人的脸只隔着咫尺之遥。 眼看两张唇即将触在一起,苏无袍及时地反应过来,连忙一手支地,硬生生地将身子撑起。而蒙芭拉也赶紧从他身下挪开,小心翼翼地蹲到一旁,如同小鹿般受惊的模样。 苏无袍的脸仿佛有一点发红,他尴尬地开口:“公主,咱们回去吧。” 蒙芭拉点点头,目光却看向倒下的那匹马,它太笨重,看样子是爬不起来了。 没奈何,两人只好共乘一骑。蒙芭拉坐在苏无袍身后,慢悠悠地看着马匹行驶。她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幽香,也不知是什么香,引得人心荡神弛。 苏无袍的脸仿佛又红了,他轻轻咳了两声,“公主,您没受伤吧?” 蒙芭拉在后面平淡地答道:“我很好,将军放心吧。”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她竟然矜持起来。 她这样冷淡,苏无袍反而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他再度咳了两声,仿佛喉咙里进了沙子,“公主,我要加快速度了,您坐稳一点——或者最好抱紧我,免得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 蒙芭拉巴不得这一声,果然伸出两只柔柔的手环抱住苏无袍的腰,整个人紧紧贴在他背上,那股香气便愈发频繁地送入到苏无袍的鼻息里。 苏无袍的身躯仿佛格外炽热,不知是本来就这么热,还是突然之间就变热了。蒙芭拉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点燃了他心底的火苗,她听着苏无袍一阵一阵的假咳,自己在后面心满意足地偷笑:看样子她终究成功了。 原来临走之时,江莫忧虽然向她挑明宗旨,劝她用真心博取真心,蒙芭拉却从她历来传授的经验中揣摩到一个道理:真心是根本,战术是辅助,只有两者相结合,才能更好地达到目的。因此她先用真心话套得苏无袍的同情,引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再略施小计,制造身体接触,更好地诱惑敌人。那香囊也是她向江莫忧讨要的,里头装着几种神奇的香药,据说最能迷惑男人的神经。 她不仅出师了,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江莫忧倘若知晓,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妒忌。 且不言前线战事如何,单说宫里也不平静。江莫忧这些日子一直在密切注视凌睿和成柔的动静,却发现两人的关系越发疏远了,相比从前几乎成了陌路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江莫忧不免暗暗着急,照说经过那一番谈心,凌睿应该幡然悔悟了呀!他再不悟,那就是个傻子,也不值得同情。可是江莫忧细细瞧去,凌睿似乎有所转变,据探子来报,他常常默默地望向柔仪殿的方向,一看就是几个时辰。反而是成柔有些刻意地避着他,即便凌睿有时借故来柔仪殿当差,成柔也总是闭门不出。 这种异常的情况很快就引起了江莫忧的疑心,她敏感地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事在两人之间发生,尽管她不清楚是什么。 她决定把成柔找来问一问。 这日午间,她命人将公主请来,说希望同她一起用膳,谁知成柔却推说身子不适,不愿出门。江莫忧心下了然,她日日派探子盯着,有没有病自然一清二楚。 对方不来,她可以去。江莫忧也不说破,径自来到柔仪殿,也不命人通传,自己便走进去。 成柔的面前却摆着一桌满满当当的饭菜,江莫忧笑道:“我听说公主身子不适,所以过来瞧瞧,没想到公主胃口还很好,还吃得下东西。” 成柔勉强一笑,脸色竟真有几分惨白,“我那会忽然觉得头晕,实在行动不得,所以没有赴皇后嫂嫂的宴,偏偏这会子又觉得有些饿了,便命人送了午膳来,嫂嫂不会怪罪我吧?” “怎会?”江莫忧笑吟吟地道,“只是我赶着来看公主,肚子却还空着呢,公主不介意我一起吃吧?” 成柔露出苍白的笑脸,“自然无妨,嫂嫂只管用便是。” 江莫忧于是不客气地坐下,先帮成柔盛了一碗饭,自己也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可巧身边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没有,许是被成柔支走了,江莫忧趁便开口:“公主,你最近跟凌侍卫究竟怎样?” 她问得这样直白,成柔的身子晃了一晃,勉强道:“我是公主,他是侍卫,还能怎样?” “嘿,你就别装了,我已经听陛下提起,说你跟凌睿”江莫忧毫不掩饰地挑明。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就见成柔一只手撑住桌角,弓着背,猛烈地干呕起来。 江莫忧则是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她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成柔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她缓了缓气,勉强直起身子,已是挣了一头一脸的汗。她重新执箸,才夹了两口,又是一阵恶心,忙掩住嘴,匆匆跑到一边去。 江莫忧根据自己看电视剧的经验,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只不敢说出来。等成柔吐完,脸色苍白地回来,她才郑重地问道:“公主,你这样干呕有多久了?” “也就这几日的事,”成柔讷讷道,“嫂嫂不必担心我,我除了食欲差点,也没别的症候,想来没什么大碍。” 古代的女孩子真是知识匮乏,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江莫忧恳切地按住她的手,“公主,咱们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她命容心请了一位太医过来,且吩咐她不许声张。那刘太医来的时候尚且欢欢喜喜,诊完脉后脸色却惶惑得跟见了鬼一样,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冒出来,嗓子也嘶哑了,“这,这” 江莫忧预感到自己的猜测即将成为现实,她轻轻闭上眼,面色凝重,“刘太医但说无妨。” 刘太医更紧张了,一张胖脸上的肉疯狂地抖动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成柔,那女孩子仍旧懵懵懂懂。无奈之下,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着胆子回禀,“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这是是喜脉啊!” 与她的猜想基本一致。江莫忧横了地上的人一眼,“你诊断的结果确实吗?” 刘太医不断地磕着头,“启禀娘娘,微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 “谅你也不敢,起来吧!”那太医方才抖抖索索地起来,江莫忧又白了他一眼,“你估摸着有多久了?” “啊?”刘太医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即意会过来,小心地道:“总总该有一个多月了。” 江莫忧也看了看成柔,她脸上却是一副漠然,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江莫忧更加确信,她挥了挥手,命那太医退下,同时厉声命令他:“今儿的事你给本宫牢牢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刘太医神色愈见惶惶,正要称是,忽听外头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皇后好大的势派,威胁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原来是太后步伐稳健地迈进来,那该死的苏无衣正一脸恭顺地搀着她,当然,恭顺只对于太后,她看向江莫忧的神色可是娇媚而得意呢! 简直阴魂不散。 江莫忧忙躬身行礼,“臣妾给母后请安。”一面赔笑道,“母后怎么亲自过来了?” “哀家再不来,这宫里岂不叫你一手遮天了吗?”太后仿佛真动了气,往常那样慈蔼的人,今日脸上却罩着一层严霜。 苏无衣嘴快,忙问起关键,“刘太医,方才本宫在外头隐约听见什么‘喜脉’,是怎么回事?” 刘太医悄悄看了眼皇后,只见她虽然垂着头,冷厉的眸光却狠狠地射向这边,只得擦了一把汗,勉强道:“没什么,只是皇后娘娘命臣来为公主请平安脉,微臣诊得脉象平稳,一切安好,才说是喜事,夫人想必听岔了。” “是么?你方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苏无衣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便有一名宫女进来,“如云,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诺。”如云磕了个头,勇敢地开口:“奴婢可以作证,刘太医说的的确是喜脉,因为公主殿下这个月的月事压根就没有来。”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座哗然。如云原本是成柔身边的侍女,她说的话自然更令人相信。江莫忧本来还疑心她为何不在殿里,原来是跑到苏无衣那里告状去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太后亦恼了,一甩袖子,怒声道:“刘太医,还不给哀家说实话!” 事已至此,任谁也隐瞒不得,刘太医只好老老实实地讲出来:“回禀太后娘娘,公主殿下的确是喜脉,至于为何如此,微臣也不知晓。”他忍不住又拿袖子揩了一下额上的汗水,他今天流的汗都够洗个澡的了。 太后的脸色愈见难看,“滚出去!”刘太医忙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太后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在他屁股后头喊道:“滚回来!” 刘太医只得回来。太后道:“今儿的话不许吐露半个字,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江莫忧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不跟她那会儿说的话一样吗?到底是谁一手遮天哪! 成柔早已从床上下来,一声不响地跪在地上。刘太医去后,太后便看着她:“阿柔,此事你作何解释?” 成柔仍旧默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语,似乎下定决心死扛到底。 苏无衣伶俐地走过来,殷勤道:“太后,看来公主殿下深知那奸夫是谁,却执意不肯让您知晓,恐怕只有用刑才能招了。” 江莫忧急道:“不可,公主乃万金之躯,怎可以刑罚加诸于身!况且倘若公主真有了身子,此举更将酿成大祸!”她虽然也想确定那人是谁,却看不惯苏无衣这种极端手段。 苏无衣灵活地翻起眼珠,神情相当不屑,“能有什么大祸!顶多肚子里的一块肉没了,一个孽种而已,没了岂不正好!” 江莫忧忙跪下,拉着太后的衣襟央求道:“太后,公主是在您膝下长大的,想来情意深重,您总不忍心看着她受苦吧?”成柔虽非太后亲生,但因生母早逝,自小就由太后抚养长大,跟亲生的也该差不离了。 太后保养得宜的手缓缓抚上成柔的脸颊,面色凝重:“柔儿,我是一个母亲,自然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可我也是一国的太后,天下人的表率,我的女儿也不该有任何会被人瞧不起的污点,否则,她就不配做我的女儿。柔儿,哀家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乖乖说出那人是谁,哀家会考虑对你从轻处置,否则,哀家只有对你动用刑罚,希望你不要逼哀家作出不愿做的事。” 成柔缓缓合上眼帘,两行清亮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看来她决心硬撑了。 江莫忧急了,还想再劝,忽听外头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想起,一个人影硬挺挺地跑进来,直板板地跪倒在地,“微臣凌睿,特来向太后请罪。” “哦,你犯了什么罪?”太后面上波澜不惊,眼里却燃起了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凌睿平静地与她对视,“微臣诱惑公主犯下大错,千刀万剐亦不足惜,然,罪责全在我一身,请太后责罚我一人即可,不要迁怒公主殿下!” “你倒算敢作敢当,那好”太后冷哼一声,正要下令,身后成柔却哭喊起来,膝行向前,“母后,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情愿的” “住口!”太后厉声打断她,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枉你身为哀家的女儿,如此恬不知耻!从你方才那样袒护他,哀家便瞧出来,此事不是他一人的过失。哀家是顾全你的颜面才没追究,谁知你却不管不顾地往身上揽,真是丢尽哀家的脸面” 太后气得太过,竟有些发晕起来,禁不住晃了两晃,苏无衣忙上前搀住她,循循道:“太后莫气坏了身子,为这些人太不值得。” 这话正撞在太后心口上,太后将胳膊从苏无衣臂弯里抽出来,站稳了,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成柔:“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哀家也就不必顾及母女情分了!来人,将这个下作的侍卫押入暴室,公主幽禁柔仪殿,择日再行处置。” 江莫忧想要求情,“太后” 苏无衣灵机一动,忙道:“太后娘娘,皇后从方才就一直偏袒这两人,该不会也与此事有关吧?臣妾倒是想起来了,皇后一向与公主交好,与凌侍卫也过从甚密,没准就是她在其中穿针引线呢,太后您可得好好审一审!” “哦,真的吗?”太后眸中一冷,看向江莫忧的目光如冰箭般。 江莫忧心下一紧,正要分辩,就见成桓大步流星地进来,“皇后,朕不过让你来看看公主,你怎么这半天还不回去?” “皇上”江莫忧一时有些糊涂了。 成桓看着她道,“皇后,朕知道你一向与公主不睦,朕也没有逼你,只让你在面子上尽尽心,谁知你连此都不肯,非得朕催着你才行,真是!” 江莫忧领会过来,“是,公主一向对臣妾不冷不热的,臣妾原想着坐坐就走,谁知今儿偏出了这档子事,臣妾脱身不得,倒惹得皇上担心了。” “出事?”成桓作出惊讶的神气,仿佛才瞧见殿中围了这许多人,他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又看看面色凝重的太后,“母后,出了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太后冷着脸不发一语,江莫忧只好小心地将整件事复述了一遍,用尽可能缓和的语气。 成桓听了倒没怎么,思忖着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他两个虽然不肖,也还不是这样鲁莽的人。” 苏无衣立刻接口,“能有什么误会?眼下已经罪证确凿了,难道那孩子是凭空跑出来的吗?” 太后愈发烦恼,“事已至此,哀家也无话可说了,皇帝,你看着办吧。” “儿子能明白母后的心情,但兹事体大,还是慎重一点的好,”成桓小心地陪着笑脸,“照儿子看,母后方才的法子就很好,先将他们两人圈禁起来,等查清楚了再行处置,免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太后的脸色稍稍舒服了些,“也好,就这么办。”她又凝眸看着江莫忧,“皇后,你与此事真不相干吗?” 为什么还揪着不放,江莫忧简直无语,还好成桓替她分辩:“皇后的为人朕还是信得过的,她做不来这样的事,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太后一向安养宁安宫,甚少理会后宫事务,自然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尽管苏无衣在一旁抹黑,但自己儿子的话总比一个小小的宫妃来得可靠。太后点了点头,仍旧由人搀着出去,苏无衣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再说什么。江莫忧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发抖,仿佛是心虚的模样。 早有几个侍卫押着凌睿向暴室而去,太后留下来的荣兰姑姑肃容道:“太后命奴婢即刻封锁柔仪殿,还请皇上c皇后移驾。” 江莫忧还想说些什么,成桓却已经拽着她大步出去。眼见朱漆的宫门在面前缓缓合上,江莫忧痴痴地凝望着,喃喃道:“也不知公主能不能熬过这几天” 成桓没好气地道:“她自己做下来的事,自然得自己承担罪责。” “陛下,连你也不相信她吗?公主不是那样的人!”江莫忧忍不住跺脚。 “那么便是凌睿,”成桓果决地道,“是这个登徒子心怀不轨,故意勾引朕的妹妹做出这等好事,朕真是看错了他!” “陛下!凌侍卫若真有心,早在您有意赐婚的时候直接答应不就得了,何必做出这种龌龊事?依臣妾看,此中一定有别的关窍,陛下若是放心,就交由臣妾查个明白。” “你行吗?别弄得自己引火烧身。”成桓斜睨着她。 江莫忧信心满满地说道:“您就等着瞧吧。” 她嘴上说得痛快,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不过她相信自己的运气是很好的,这么多波折都经历过来了,不见得栽在这一件事上,何况还是别人的事,旁观者清,更该游刃有余才对。 她在这宫里没有多少朋友,成柔和凌睿算是最亲近的两个,自然不能弃之不顾,作为一个具有崇高品德的人(没错,她就是这么诚实),这点道义是要讲的。不过要救他们,还是得弄清楚其中的端倪才好。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没睡好觉,次日白天也是恍恍惚惚的,好容易挨了几天,估摸着柔仪殿的守卫该松懈一点了。她便买通了守卫的宫人,化装成宫女的模样,带着容心悄悄溜进去。 她命容心在门外望风,自己径去内殿看望成柔。成柔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更白了,几乎成了个透明的纸人。江莫忧看向旁边,冷冰冰的饭菜仍在案上摆着,看起来丝毫未动。江莫忧便叹:“你怎么饭也不吃,若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成柔眼眶下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神情异常疲倦,“我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你可以不在乎,可你腹中的孩子呢,你想让他活活饿死吗?”江莫忧嗔道,“说来你也真是糊涂,我和陛下早有意为你们指婚,偏你们这样等不及,作出这等丑事来,眼下可好,好事也成了坏事了!” 成柔急道:“嫂嫂,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你自己也认了,还叫我怎么相信你,难不成有人逼着你们作出这等事!” 恍如一语惊醒梦中人,成柔咬着嘴唇道:“还真是有人设计呢!” “哦,此话怎么说?”江莫忧听出玄机。 成柔便原原本来道来,自己如何身上发热,如何神志昏沉,偶然遇上凌睿,终于不可收拾。她回忆起那些细节时,苍白的脸上不禁带了些红晕,好在她仍旧老着脸说完。 “照你的意思,苏无衣给你喝的那杯茶掺了些东西,”江莫忧怨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这不才想起来嘛,”成柔讷讷道,“况且事情隔了一个多月了,只怕查不出痕迹,如何能指证她?” 江莫忧却是胸有成竹,“没有物证,还有人证,你放心,我自有我的办法。”她又看着成柔道,“可这个孩子已成定局,你打算怎么办呢?虽然律法上没有先例,可是若按野史上的记载,凌睿恐怕会被处死,而你也将服下一剂落胎药,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她说得这样骇人,成柔立刻惊慌起来,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不,我不要他死!我也不能放弃这个孩子!”她死死拉着江莫忧的裙裾,满脸是泪,“嫂嫂,你救救我,救救我们!”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江莫忧温柔地将她扶起,谆谆道:“咱们这么久的情分,我怎么会不帮你呢?只是你凡事得听我的安排,万不可再自作主张了。” 成柔含泪答应下来,江莫忧看看时候不早了,便要离开,成柔却又拉住她:“嫂嫂,我还有一事相求,”她的喉咙几番梗着,终于将心事吐露出来,“请你帮我看看凌睿,看看他如今是否安好。” 暴室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好,不过江莫忧不想让她担心,便轻轻点了点头,反正她正好也有些话想问凌睿。 暴室是犯了错的宫人做苦役的地方,如今天气渐热,里头更是苦不堪言。江莫忧去时,只见凌睿正赤膊着上身,身上捆着粗重的麻绳,绕着一个石臼在那里舂米,取代了牲畜的活儿。 江莫忧命容心过去同监者耳语了几句,那监者识得眼色,又收了钱财,便命人将凌睿解下来,腾出一块地儿供他们说话。 江莫忧细细看去,只见凌睿身上不但有汗水,还有被绳索勒出的淡红色的血痕,有几处皮肤已破了,翻卷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江莫忧不禁皱起眉头,面上却不好露出什么,她将一块帕子甩过去,淡淡道:“擦擦汗吧,待会儿本宫会命容心给你送瓶子药酒过来,你记得按时擦用。” “多谢娘娘。”凌睿并不推辞。 江莫忧在原地踱着方步,也不看他,“被人当畜生一样使唤,一定很不甘吧!” 凌睿的语气听不出多少波澜,“微臣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自己犯下的错事自然得自己承担,但若被人设计就又不一样了,”江莫忧终于看向他,“苏无衣一事本宫已经知晓,本宫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凌睿还是那句话,“多谢娘娘。”声音不喜亦不悲。 “可是本宫还有一句话想问一问你,”江莫忧字斟句酌地开口,“你如今对于公主,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感情?” 她见凌睿只是沉默,便又道,“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你没有选择向皇上和本宫禀报,而是第一时间以身相救,你可知这个决定一旦下来,你就再也不能全身而退,无论自愿还是被迫,损害公主名节,你都是死路一条。” “微臣知道,可是微臣不后悔,能为公主殿下而死,是微臣的荣耀,微臣死而无憾。”凌睿脸上依旧平淡。 江莫忧反而轻轻笑起来,“看样子你已经很确定自己的心意了,也好,有你这句话,本宫便放心了。”她拍拍凌睿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本宫会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好好珍惜,不要辜负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 凌睿身子一颤,仿佛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江莫忧却已经微笑着离开了。 —————— 此刻玉凰宫中,江莫忧正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彩椒,“本宫不说一声就找你过来帮忙,你家主子不会怪本宫吧?” 彩椒正惴惴不安地梳理着手上的彩色丝线,闻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皇后娘娘同我家夫人亲如姊妹,我家夫人怎会为这等小事计较呢?”她笑得十分慎重,显然对玉凰宫中的一切怀着警惕之心。 江莫忧安闲地抿了一口茶,“本宫所以烦你来打几根络子,是听闻宫里你的手艺最好,像本宫身边的容心,她就做不来这些事。” 容心在一旁笑嘻嘻地道:“娘娘是嫌弃奴婢笨么?奴婢自认没有彩椒姑娘那么大的本事,不但各种活计样样来得,连迷情药也弄得到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彩椒的脸色立马变了,身子也微微颤动起来,“容心姑姑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江莫忧的脸色,却是由和煦转向冰冷,“你不明白?你是无忧夫人的心腹,怎么会不明白?你帮她做的那些事,真当人蒙在鼓里呢?” “娘娘”彩椒畏怯地看着她,眼神躲闪得如同遭遇天敌的小兽。 江莫忧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凌厉地张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否则,可有你受的!” 彩椒哭诉道:“娘娘,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娘娘要我说什么呢!” “看样子你还心存侥幸,那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了,”江莫忧努了努嘴,“容心,让他们把东西带上来。” “是。”容心拍了拍手,便有两个面色阴沉的小太监从门外进来,两人共提着一只硕大的布袋,袋口用细绳绑着,里头仿佛装着活物,一动一动地拱着。 江莫忧懒懒道:“打开来,让彩椒姑娘看看里头有什么宝贝。” 两人领命,果然将绳子解开,将袋口朝向这边。彩椒伸长了脖子,像一只鹤那样张望,想必也有点好奇。 她终于瞧见里头是什么东西。 彩椒看着袋里那一条条蠕动的生物,牙关禁不住打颤起来,“娘娘” “现在肯说出实情了么?”江莫忧意态悠闲,仿佛浑不在意旁边的景象。 彩椒祈求地仰望着她,恨不能哭出来,“娘娘,您饶了奴婢吧!” “还是不肯说,”江莫忧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那好,动手吧。” 其中一个太监取出一支特制的弯钩,挑出一条精力旺盛的黑蛇,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容心在一旁笑道:“彩椒姑娘,你说若是将这条小蛇从你领子里放下去,它会做些什么呢?”她又故作恍然道,“噢,一条恐怕还不够,看来得多放几条才行,想想那凉凉滑滑的触感,是不是觉得精神一振?倘若再叫它们咬上几口,在鬼门关走上一趟,那就更有趣了。” 彩椒看着她脸上狞恶的微笑,几乎快晕过去。眼看那蛇头离她越来越近,彩椒吓得魂飞魄散,终于匍匐在地,连连叩首:“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 —————— 苏无衣接到荣兰的通知,让她去宁安宫一趟。她本来以为太后将她视作亲信,要与她商讨如何惩治那一对奸贼,谁知一进去才发现,原来成桓和江莫忧也在。她那满腔喜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无衣讪讪地行了礼,“见过皇上c皇后。”一面又道:“不知太后娘娘找臣妾来所为何事?” 太后冷冷地扫她一眼,“哀家真是错信了你,以为你有心帮忙整顿后宫风纪,谁知你竟是贼喊捉贼,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捣鬼!” 苏无衣脸上的笑容着实难看,“臣妾委实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看来你还是不肯承认,那好,既然你不敢说出实情,本宫就只好找人代你说了。”江莫忧击了击掌,便见容心领着彩椒上来,江莫忧道:“把你方才对太后娘娘讲的话再讲一遍。” 彩椒不敢不应承,她虽然畏惧苏无衣,但方才既已说过,此时也不便改口,只得原原本本地重新复述一遍,夫人为何托她买药c自己如何寻了亲戚c如何带进宫里c如何掺进茶水以致被公主误服,她都一字一句地讲出来。 江莫忧听得十分满意,看来彩椒不敢隐瞒,这都是蒙芭拉的功劳——她留下的那些蛇派上了用场,虽然都是无毒蛇,不过彩椒可分不清什么有毒无毒啊! 苏无衣却眼中出火,恨不得上去踹她一脚,亏得被人拦住,她恨声道:“你这个贱婢,本宫往日对你不薄呀,你竟敢出卖本宫,你还有没有心肝!” 真是耐不住性子,江莫忧面上的笑容更深,“出卖?这么说来,彩椒之言尽皆属实啰?” 苏无衣自悔失言,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忙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个贱人是在诬陷本宫,她说的事本宫一样都没有做过!”她见众人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气,愈发胆寒,只好匆匆跪下,膝行至成桓跟前,“陛下,您相信臣妾,是这些人看臣妾不顺眼,臣妾是无辜的呀!” 她的语调着实悲戚,再配上一副梨花带雨的面容,更显得楚楚动人。成桓却丝毫没被她打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神情冷淡得几乎叫人以为冬天来了。突然,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苏无衣脸上着了重重的一掌,力道大得几乎将她扇倒在地。 打女人的男人不算好汉,但这一巴掌着实痛快,江莫忧不禁暗地叫好。她袅袅走过去,声音柔婉:“陛下仔细手疼。” 这大概是苏无衣有生之年第一次挨打,她几乎懵住了,难以置信地捂住半边脸颊,“陛下,您竟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一巴掌是提醒你,你该认清楚自己的本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你只会自讨苦吃!”成桓依旧不为所动,毫无怜悯之心。 老娘长这么大,从没有人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成桓,你算老几!苏无衣胸中的恨意越发汹涌,在这一刹那,她恨不得冲上去与成桓对打。她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勉强作出一副娇柔的表象来,“皇上,是,臣妾自认有错,可臣妾也是出于无奈呀!这些日子您都不来臣妾宫里,臣妾思念如渴才出此下策,臣妾实实在在深爱着皇上” “错了便是错了,什么借口也改变不了,况且朕最恨别人打着真爱的旗号行无耻之事,你还是省省气力吧!来人,送无忧夫人回宫,这些日子请她不必出来了,免得伤了朕的眼睛。” 苏无衣知道事无可挽,只得暂且屈从。她向殿中诸人投来饱含恨意的一瞥,方才心有不甘地离去。她雪白的脸颊上五个鲜红的指印格外醒目,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脸,这个仇她大概会记一辈子。 彩椒仍在索索发抖,江莫忧瞟了她一眼,“那么这个婢女” 成桓看也不看彩椒,“皇后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等的就是这句话,江莫忧便吩咐,“打发她去圊厕行吧,免得她再为虎作伥。”她知道苏无衣不少秘密,留下她,今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保住了一条命,却从此要与大粪为伍,彩椒不知道是幸也不幸。侍卫将她带下去,这里江莫忧便看着太后,温和地开口:“母后,如今整件事已水落石出,公主和凌侍卫也是身不由己,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 太后的情绪却不见丝毫和缓,“即便是受人陷害,他两人也已铸成大错,哀家若是宽纵了,只会叫人以为宫里一团污秽,如何叫天下人臣服?” 江莫忧大着胆子道:“可是公主与凌侍卫两情相悦,太后何不成全了他们?况且此事若大做文章,不是更叫人笑话吗?其实照臣妾的意思,不如悄悄处置了他们,直说陛下取中凌侍卫青年才俊,愿将亲妹许配给他,不是一桩佳话吗?也显得陛下眼界博大,不受门第之限,于朝廷发掘人才也有益” 太后连连摆手,“不可,凌睿不过一个小小侍卫,如何配得上哀家的女儿?哀家宁愿柔儿削发为尼,也不愿她嫁与微末之臣,潦倒终身。” 江莫忧还想再劝,“太后” “你不必多说了,哀家会命人处死凌睿,至于柔儿,哀家会为她安排一个好的去处,不让她受流言所扰就是了。” 两人从宁安宫出来,俱是默默无言。成桓道:“你不是说你一定能劝服母后吗,如今呢?” 江莫忧不以为意,似乎仍未丧失信心,“急什么,事情还没有结束呢!我的法子还没使完,且等着吧!” 成桓疑惑地看向她,“你还有什么法子?” “不告诉你。”江莫忧冲他轻捷地一笑,蹦蹦跳跳地离开,“皇上您且去您的政事吧,到时候等臣妾的好消息就是了。” 真是顽皮,成桓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的心情的确松快了不少。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他亦是焦头烂额,成柔是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的家人,凌睿也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好侍卫c好兄弟,他自然也不愿眼见这两个人受难。不过江莫忧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能难住她的,所以这一回成桓也选择相信,而且是无条件的c盲目的信任。 江莫忧当然不是吹牛,她的确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太后固然是个老顽固,可江莫忧也有对策应付,是很古老c但却很实用的一种法子。 于是当天晚上,柔仪殿就传来了公主自缢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成柔当然立刻就被救下来了——若是救不下来,后面的故事就没法展开了。 太后坐在床前,看着床上虚弱的女儿,不禁老泪纵横,“傻孩子,你怎么会作出这种傻事呢?倘使你真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怎么对得起哀家?” “太后,柔儿实在是没办法活下去了,倘使您一定要处死凌睿,就请将我一同处死吧!”成柔发白的嘴唇索索地抖动着,她纤细的手指颤抖地抚上肚腹,尽管一点隆起的迹象也瞧不出来,任谁都知道里头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成长,“母后,这是我的骨肉,我不愿失去这个孩子,也不愿我的孩子失去父亲,您若一定要下此狠手,就请将我们一家三口一同处死吧!” 她脸上有一种倔强的神气,显见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江莫忧见太后仍沉吟不语,便在一旁添上一把火,“母后,您瞧瞧公主实在可怜,您就发发慈悲,饶过她吧,难道公主的性命c您和公主的母女情分还比不过几条冷冰冰的规矩吗?” 太后仍在思忖,大约内心也在交战。江莫忧悄悄使一个眼色,成柔艰难地从床上起来,只穿着寝衣,趿着鞋,缓缓行至太后身前。 太后不知她要做什么,目光惊疑不定。但见成柔躬身下来,郑重地拜了三拜,随即趁人不备,飞快地朝柱子冲去。亏得江莫忧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不然铁定触柱而亡,血花飞溅。 成柔犹在她手里挣扎,拼命哭喊:“嫂嫂你放开我,让我去死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江莫忧一边紧紧地抱住她,一边转头冲着太后喊道:“母后您说句话吧,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做傻事呀!” 太后脸上的表情愈发纠结,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她蓦地从椅子上站起,烦恼地开口:“罢了,哀家懒得管这些事了,由你们自己去吧!”说罢,领着侍女匆匆回宁安宫。 这里江莫忧却和成柔相视一笑,为计谋得逞而得意,要不是害怕太后还未走远,几乎击掌相庆。成柔紧紧地抱住江莫忧,在她耳边低声道:“嫂嫂,谢谢你。” 江莫忧则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勉励。 太后仍旧于宫中潜心礼佛,再不管这些儿女闲事,此事便全权交于成桓和江莫忧处理。自己的妹婿总不能太上不得台面,成桓不得已,只得赏他一个禁卫军统领的职位,并且逼着他接受。此外,还出资供他在京中买地建府——这自然是为了公主着想,她习惯了优渥的生活,总不能过于贫窘,更何况她还身怀有孕,苦什么也不能苦孩子。不瞒人说,太后嘴里说不管,暗地里却拿了不少体己出来,她终究是心疼女儿的。 照着成桓和江莫忧的意思,成柔最好是安心留在宫中养胎,可是她坚持不肯,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自然该由丈夫陪着,就不必劳烦哥哥嫂嫂了。两人无奈,只得相顾叹气: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再怎么体贴都是没用的,她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婚礼的排场自然是盛大而体面的,新郎官虽然有吃软饭的嫌疑,两人的感情却着实要好,众人都欣羡不已。成桓的话说得很好:“凌睿,这禁卫军统领的位子可不是好坐的,朕如今只是给你一个试炼,往后你若是当得不好,朕一样会把你拉下来,朕可不管什么亲戚情分!” 说也奇怪,凌睿本来有些闷闷不乐,听了这话反而高兴,抱拳道:“是,微臣谨遵圣意。” 江莫忧才不管这些,她关心的是女人家关心的事。她郑重地向凌睿道:“凌统领,往后你不仅是公主的驸马,更是阿柔的丈夫,你必得好好待她。往后阿柔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跑回娘家来哭诉,陛下和本宫也是不会轻易饶过你的,你可记着!” 成柔才刚刚嫁出去,马上就为相公说起话来,“嫂嫂你只管放心,他才不敢呢!我休他可比他休我容易,往后他若是惹我不痛快了,我便赶他出去,咱娘儿俩单过,照样逍遥快活!” 一席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江莫忧嗔道:“大好的日子说这些话,也不嫌晦气!行了,快去罢,别耽误了时辰。” 隆重的仪仗冉冉离开宫门,成柔怀揣着她的骨肉和爱情一同出发,她看起来真是幸福。 江莫忧快乐得落下泪来——明明是别人的喜事,她自己却高兴得一塌糊涂。成桓就在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江莫忧看向旁边,但见他眼里满是深切的缱绻和抚慰,他在用眼神劝解她,这对一个面瘫来说着实不容易,江莫忧不禁笑起来。 晚间就寝时,江莫忧便叹道:“每每见到别人的婚事,再联想到自己,就觉得真是悲哀。” “你不是也经历过吗?”成桓懒懒地卧在床上,歪着头看一卷泛黄的策论,那么潦草的字迹,难为他怎么看下去的。 “你还说呢!”江莫忧白他一眼,“我真后悔没有早穿来几年,错过那样隆重的仪式,现在想结婚也没机会了,都成人妇了。” “你就是生活太空虚了,才会想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像阿柔那样有个孩子就好了。”这一语仿佛提醒了他,成桓忽然凑过来,气息几乎拂到江莫忧脸上,“或者咱们可以要个孩子。” 江莫忧看着他黑湛湛的眼珠,脸上不禁有点火辣辣的,“要个孩子?” “是呀,说来母后也在催呢,后嗣无人,难免她老人家忧心,”成桓越想越觉得理所应当,他的脸凑得更紧,“不然咱们现在就开始?” 这也太快了吧,江莫忧忽然扭捏起来,像一条长了针眼的蛇那样不停扭动着,躲避成桓的追捕,“臣妾还没有心理准备” 成桓直接将她按住,性急得仿佛兽性大发,“有什么好准备的,咱们都已经同床共枕这么久了,不做点什么才不应该呢!”语毕,他那两片薄唇已然吻上了江莫忧的脖颈。 他的唇带着一点凉意,被吻处的肌肤却是温热的。在一阵激动的战栗中,江莫忧觉得身子莫名地僵硬了,甚至忘了抗拒,也许在潜意识里,她本来就是想迎合的。这么想着,她觉得放松了些,那股羞臊感也减轻了,没错,和喜欢的人做一爱做的事,有什么不可以呢?她索性微微闭上眼,感受来自异性的温存。 在一阵茫无目的的亲亲摸摸后,成桓的动作停住了。江莫忧疑惑地睁开眼,却见成桓满面通红地看着她,期期艾艾道:“那个你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吗?” 江莫忧好不容易才领会他的意思,她的脸也红了,“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她一直以为这种事情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谁知道会碰上一个呆瓜呀! 关键时刻卡壳了,两人不免都有些郁闷,说来都怪平时太专注于事业,没在这些正当爱好上多多留心。江莫忧看他一脸挫败,只得劝道:“陛下,您不必着急,赶明儿让人找几幅春宫画来,这种东西一看就会了,再不然,可以看几部艳一情小说,里边讲的也很详细呢!”说得她自己好像老司机一样,真是羞耻啊。 成桓却认真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他真打算用功学习了。江莫忧不禁心下暴汗。 且说良宸殿这些时日几乎又成了冷宫,苏无衣几番起落,仍落得一个幽禁的下场,虽然顾着她的体面,未曾明言,这一来嘛,是因为她的罪不算太重,祸及公主终究也是无心之过,并非有意为之,不过擅用迷药c企图蛊惑圣上这一条也够她受的了;二来,却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在前线卖力,未免扰乱军心,只好隐而不发。 宫中人最会见风使舵,一旦落魄,便唯恐避之不及,苏无衣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当她看到贸然出现的傅婕妤时,那份惊讶是掩盖不住的,“你怎么来了?” 傅婕妤坦然微笑,“嫔妾挂念娘娘玉体,特意前来探望,只为尽一份心意。”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本宫,”苏无衣神情冷淡,显然已将她看得透透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藏着掖着。” “娘娘明鉴,嫔妾的确是来为娘娘尽心的,娘娘如今处于困顿冷落之中,嫔妾愿拯娘娘于水火。”傅婕妤停顿了一会儿,看看四下无人注意,方压低声音道:“嫔妾此来,是有一件秘密告知娘娘。” 她这种卖关子的手法显然勾起了苏无衣的兴趣,不过傅婕妤太狡猾,她可不能上了此人的当,叫她捏住把柄。所以苏无衣故意做出不在意的神气:“呵呵,好大的口气,你倒说说是什么秘密?” 傅婕妤倒是毫不伪饰,“娘娘可曾听说过绿袖这个名字?” “绿袖?”苏无衣显然一无所知,她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嫔妾也是日前才查清楚的,这个呀——”傅婕妤脸上浮现出神秘而动人的微笑,“是陛下的软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苏无衣的运气一向是很好的,她自己虽然屡屡作死,她的家人却实在给力。譬如现在,首战告捷的消息传来,苏无衣的好运也跟着来了,不但可以解除禁足,眼看着又要晋封了。 江莫忧看着成桓手上那一封报喜的奏折,心中的滋味着实难言。她百无聊赖地在成桓身旁坐下,一埂脖将一杯清茶灌下去,聊以降火,“为何男子的功绩偏偏要算在女子的头上,臣妾觉得很不公平,倒显得多瞧不起咱们女人似的!” 成桓笑着替她将唇边的水渍拭去,“只怪你穿错了时代,你若去了女儿国,现在只怕就能号令天下了!可是在现在这个大的时代背景里,男人在外征战,女人在内持家,内外互相援引,自然不能相互剥离。” 江莫忧当然明白这个理,却不免仍有些愤愤,只是不能出口。 成桓查知其心意,道:“朕知道你不甘心,但事涉国家大政,朕也无法。朕既已答应帮助蒙蒙达谋取皇位,如今苏家父子持战有功,朕理应给予嘉奖,以勉励其效忠之心,苏无衣的体面自然是要给的。”他见江莫忧仍闷闷不乐,便道:“不过,为了照顾你这个皇后,朕会设法压一压她的势头。” 江莫忧懒懒道:“无忧夫人马上就要晋封了,如何压得住?” “但若朕让其他人与她一齐晋封呢?”成桓微笑,“譬如说,大封六宫。” 江莫忧眼睛一亮,很不得上去亲他一口,好不容易抑制住这份冲动,她规规矩矩地伏身下去,露出标准的谄媚笑容:“皇上圣明。” 晋封的旨意终于下来了,苏无衣自然是头一份的嘉奖,但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而是六宫同沐恩泽。苏无衣晋为贵妃,赵充仪晋为妃,傅婕妤晋为昭仪,余者薛才人c穆良人c周采女等人也都各往前晋了一等。 如此一来,苏无衣的风光不免大打折扣,本来可以一人占尽春一色,如今却成了百花齐放,难免失意了。 不过她次日来皇后宫中拜见时,依然得意非凡,带着满头满脑的首饰,俱是沉甸甸的金器,活像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江莫忧以为她猜到有人捣鬼,故意强撑出这份霸气来,可是瞧她的样子,却又不似作伪,不免微觉讶异。 行过跪拜大礼后,苏无衣志得意满地起身,微微扬起高傲的头颅,“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您。” 从来没有人自称大礼的,江莫忧略觉好笑,她勉强摆出一副正经脸孔,“喔,不知是什么呢?” 苏无衣故作神秘,“请允许臣妾先卖个关子,过几日娘娘就知道了,到时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故弄玄虚,宫里什么稀罕物件没有,偏她喜欢卖弄。江莫忧亦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苏无衣又想惹是生非,送来什么老虎c狮子之类的猛兽,好吓唬人,不过江莫忧如今举动谨慎,身边时刻有随从护卫,想来也不必害怕。 她未曾想到苏无衣的礼物会是一个活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且目标其实不在于她。 那日她同成桓在御花园中散步,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谁知却看到苏无衣迎头而来,身后跟着一群赫赫扬扬的侍女,这美好恬静的气氛立刻就被破坏了。 真是狭路相逢。江莫忧皱起眉头,“贵妃,没看见皇上同本宫在这里吗?”潜台词自然是骂她不识眼色。 苏无衣作出惶恐的神气,屈膝道:“皇后恕罪,臣妾是因今日堂妹来此探望,特意带她领略宫中景色,不想惊扰了皇后娘娘,臣妾该死!” 江莫忧这才留意到她身旁女子未着宫装,只一身家常打扮,想来便是那位堂妹了。圆圆的脸儿,柳眉杏眼,樱桃小嘴,虽然清秀,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江莫忧便不怎么放在心上。难得苏无衣肯服软,她便大发慈悲饶她一回:“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起来吧。” “是。”苏无衣直直地站起身来,却没有半点告退的自觉,仍立着不动。 敌不动,我可以动。江莫忧亲切地挽起成桓的手臂,腻声道:“陛下,咱们走吧。” 岂料成桓却轻轻从她臂弯里抽离出来,痴痴地望着对面的人,“绿袖,你是绿袖吗?” 苏无衣讶异地指着身边人,“陛下,您是说她吗?”见成桓微微点头,她便掩口而笑,“陛下,您想必弄错了,这位是臣妾叔父收养的义女,她叫苏无袖。” “义女?”成桓不禁重复她的话。 “正是,数年之前的一个雪夜,有一对贫病交加的母女晕倒在我叔父府门前,我叔父见她们可怜,便请她们入府中暂歇。偏那妇人身染重疾,药石罔效,没几天就去世了,我叔父怜那女儿孤苦无依,便将她收为义女,并改名无袖” 成桓急切地打断她,“那她原来叫什么名字?” 苏无衣看了那位堂妹一眼,轻笑道:“她执意不肯说,只说既为苏家人,便要斩断一切过去,从头开始生活,我叔父最是豁达的人,也不再追问。横竖我叔父府中只有男丁,并无女嗣,从小也是娇宠着养大,与亲女并无分别。” 她仿佛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一拍脑袋,恍然道:“哎呀,瞧臣妾这张嘴,一说起来就没完,竟忘了皇后娘娘还在一旁候着呢。陛下,你且和娘娘游园去吧,臣妾就不打搅了。” 说罢,她躬身告退,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那苏无袖的性子似乎甚为腼腆,牢牢的附在她堂姐身边,中途没说一句话。不料走出数十步后,她却悄悄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羞涩的浅笑,随即立刻别过脑袋,生怕被人瞧见。 这一笑自然是对着成桓的。 江莫忧认得出那笑中所含的柔情脉脉的意味,不仅咒骂一句:小狐狸精!一面看向成桓,却见他仍痴痴地凝望着苏无衣离去的方向——不,也许该说是苏无袖离去的方向更为恰当。他眼中所含的那一份胶着的悸动,不像是见到美女的热情,而像是逢见故人的惊喜。 江莫忧忽然觉得心头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涌起,她勉强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重新挽起成桓的臂膀,努力笑着:“陛下,咱们继续赏花吧,听闻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臣妾很想看一看。” 成桓仍旧轻轻将她推开,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已经两次试图与她保持距离。成桓向她投来抱歉的一笑:“莫忧,朕还得回去处理政事,你自己慢慢赏玩吧!” 他叫的是莫忧,不是皇后,江莫忧反而更加恐惧。平时两人互相调侃,总是彼此尊称,跟闹着玩一样,如今成桓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亲切的称呼,反而像是心虚的表现。 江莫忧觉得很不舒服,跟胃里塞了一大摊猪毛似的,一直难受到喉咙里。她试图作出最后的努力来挽留这个人,“陛下”一边伸出手去。 她的手凝在了半空中。成桓退后几步,脸上挂着客气而疏离的笑,“抱歉,朕不能陪你了。”随即匆匆转身离去。 江莫忧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只手仍在空中僵直地伸着,像一尊刚凝固好的雕塑。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一阵一阵的凉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心底。风是由里向外吹的,是干燥而寒冷的北风,她的五脏六腑都冻得瑟瑟发抖。外边却是明晃晃的太阳当空照着,强烈的炽热,体表渗出汗来,一层凉一层热,简直像冰火两重天。 还是容心推了推她,“娘娘,您怎么了?” 江莫忧如同梦游一般,痴痴地开口:“容心,你见过陛下这个样子吗?” 容心也是女人,同样有着出色的直觉,她也敏锐地意识到空气中的暗流涌动。她摇了摇头,“奴婢可从来没有见着,陛下为人冷淡,更兼素来不好女色,也只有对着您才肯多说几句话,不过这位苏姑娘——我指的是年纪较小的那位——可不像是省油的灯,看来宫里又要掀起轩然大浪了。” 江莫忧幽幽叹息,“是呀,宫里眼看着又要再起波澜了,这第一个大浪只怕就要朝本宫打来呢。” “娘娘”容心担忧地看着她。 “罢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了,”江莫忧活动了下筋骨,勉强振作起精神,“且看看再说吧,事情未必坏到那一步呢。” “那娘娘,您还要看荷花吗?” “看,自然要看,本宫倒想瞧瞧,园中的荷花能盛开到几时!”江莫忧脸上显出难得的狠厉,她伸手折下一枝蒲公英,将它鲜绿而脆弱的茎秆在手上用力碾着,直到乳白的汁液慢慢渗出来,那是花的血。 容心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着,几乎怀疑她会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女魔头,但不管怎样,这种不肯服输的精神还是很值得钦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这一晚成桓仍旧在玉凰宫就寝,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颇为奇怪,成桓固然心事重重,江莫忧亦是默默无言。他们并排着躺在床上,像一对同葬陵寝的干尸,身体与魂梦俱是不相通的。 窗外传来夏虫的鸣叫,有蝉声,有蛙语,声音很轻,在心烦意乱的人听来却格外尖细刺耳。 江莫忧觉得自己怕是难以入眠了,她直觉身旁的成桓亦没有睡着,尽管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试图迷惑她的判断。她翻一个身,轻轻道:“陛下,您还在想下午那个女子吗?” 成桓想要装睡,江莫忧却将他的头扳过来,迫使其面对自己,“陛下,请您老实回答我。” “是,朕的确在想她,”成桓只得承认,“但不是想念她,而是想知道她是否朕印象中的一位故人。” “皇上从前便识得这位苏无袖么?”江莫忧战战栗栗地开口,“或者说,她便是您口中那位绿袖?” “朕不知道,”成桓沉默着,“朕也想知道。” “那位绿袖姑娘,她是什么样的人?是陛下您的初恋么?”江莫忧心底酸涩,却又想问个清楚,好像有些小孩子喜欢剥指甲边上的皮肤,有一种刺痛的快意。 “算不上初恋,可是朕很早就认识她了,她”他看看江莫忧的眼睛,在黑暗中湿润得闪闪发亮,不觉叹道,“罢了,我想你大概不爱听这些话。” 江莫忧却很固执,“不,我要听。” “可是朕很疲倦,没力气往下说了。”成桓翻了个身,这一回他真的沉沉睡去。 江莫忧却醒了一晚上。 次日成桓仍照常上朝c处理政事,与平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是午间便传来消息,说成桓去御湖边散步,碰巧遇上正在垂钓的苏家小姐,两人便攀谈起来,足足聊了一两个时辰。 江莫忧听后只是冷笑,碰巧?还真是巧!这位苏无袖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看来她必得小心应对了。 江莫忧一向很少下厨,这回却亲自动手做了些糕点,准备晚间给成桓送去,用心意打动成桓。她提着竹编的小笼一径来到太仪殿,却见苏无衣也冉冉过来。 苏无衣款款行了礼,和煦道:“娘娘又来看陛下么?” “正是。妹妹你呢?” 苏无衣掩袖轻笑,“我么?我来接阿袖回去。” 江莫忧尚未明白“接”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就见苏无袖笑容满面地从殿里出来,这回她忽然识得礼数了,屈膝行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她的态度也大方了许多,娴熟得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江莫忧面目森寒,“谁许你进去的?不知道陛下处理政事时最不喜人打扰吗?” 苏无袖毫不惧怕,落落大方道:“是陛下准许的,娘娘若是不信,只管进去问陛下便是。” 这女的是要上天呀,江莫忧几乎气炸了肺。她哼了一声道:“听闻苏姑娘方才在湖边垂钓,不知收获如何?” “自然收获颇丰,”苏无袖神神秘秘地笑起来,“民女不但钓到了鱼,还钓到一条大鱼呢!” 苏无衣早亲热地挽住她,“阿袖,别说这些废话了,走,跟姐姐回宫去吧,姐姐命人给你做了好吃的,有肉也有鱼。正好,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两人大约等不及回宫,路上就密密地交谈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没控制好音量,总有那么一句两句传到江莫忧耳里,譬如“皇上对你好不好呀”“皇上跟你说了些什么呀”这一类的话。 她们的本意大概就是刺激江莫忧,这下子不成功也难。江莫忧勉强抑制住一腔怒火,咚咚地朝台阶上走去。 小团子忙迎上前来,不待江莫忧发问,他便主动汇报起来:“那位苏姑娘和皇上是在御湖边撞见的,两人聊了许久,苏姑娘又说脚麻了,因御湖离太仪殿最近,陛下便请她过来歇歇。” 江莫忧冷笑道:“她既然脚麻了,想必连路也走不动了,莫非还要陛下背她回来?” “这倒不会,陛下乃万金之躯,况且苏姑娘并非陛下的妃妾,陛下自然不会做招人话柄之事,”小团子瞧见她神色不似往常,干笑道:“实不相瞒,是奴才将她背过来的。” “哼!”江莫忧略觉舒服了些,径自朝殿里走去。 成桓仍旧埋头批阅奏折,他还是那个勤政爱民的君王,但不知还是不是那个好夫君呢?江莫忧袅袅上前,将蒸笼放下,温婉道:“陛下,都到这会儿了,臣妾估摸着您腹中饥馁,特意带了些点心来,供您解饥。” 成桓的态度仿佛很不自然,换做平时,他一定会吩咐先放在那儿,等忙完手上的事再说。可是这当儿,他却立刻掀开蒸笼盖享用起来,一边露出谄媚的微笑,“这是你亲自做的吗?真好吃。” 当男人在外头做了亏心事时,总是会对家中的老婆孩子格外亲热。江莫忧越发冷笑,“陛下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嗯?”成桓疑惑地抬起头,嘴里还衔着半块糕。 “我是说,那位苏姑娘有没有承认她便是您认识的故人?” 成桓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坦诚的,他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朕每每问起从前的事,她总是设法移开话题,朕也是无可奈何了。”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呢,她知道如何成功地吊起一个男人的心思。倘使她直截了当地否认了,或者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成桓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热情。可她偏不,她懂得保持适当的神秘感,只要这个谜团一天不解开,成桓就一天挂在她钩上,像一条濒临干涸的鱼,任由她掌控生死。 江莫忧看着窗外灿烈的阳光,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冬天来临了。 那之后成桓与苏无袖在一起的时间与日俱增,与江莫忧在一起的时间则越来越少。苏无袖也不知是懂得什么妖法,总能恰到好处地来一场邂逅,天下哪来这么巧的事,成桓不管走到哪里,总能与苏无袖碰巧撞在一起,好像是天生的缘分。这么一来,宫里不免多了许多神神叨叨的议论。 成桓往良宸殿也去得多了,虽然不曾在那里过夜,每日里总要去个一两回——自然不是去看苏无衣的,苏无衣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而是去瞧她的堂妹苏无袖。人人都说,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已经牢牢抓住陛下的心,只怕很快就要入主后宫了。 江莫忧如今门庭冷落,虽然成桓晚间仍旧来这里歇息,却是可怕的同床异梦,来了也说不上几句话,还不如不来。耳里听着宫里的各种风言风语,她更是心急如焚。 容心也急,江莫忧得宠的时候,她作为皇后身边的首席女官,人人都得敬她三分;如今皇后失势,连她的地位也不如前,尝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滋味,偶然的落魄便会使人深受打击。容心劝道:“娘娘,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可不能再坐视不理,必得想个法子才行呀!” “我能有什么法子?咱们对敌人的情况一无所知,你叫我如何跟她对抗?”江莫忧气恼地灌下一大杯茶——她不惯饮酒,只好借茶消愁。 容心懊丧地垂下头去,“也是,陛下以为她是从前那位故人,才屡屡受她迷惑,倘使能多了解一些那位故人的情况就好了,也好找出破绽。” 江莫忧眼睛一亮:成桓虽然不肯说,可是还有一个人必定知道。她稳稳当当地笑着:“容心,走,咱们去拜见太后吧。” 宁安宫依旧一片宁谧,外间的风波纷扰似乎影响不了这里的和平。江莫忧恭恭敬敬地请了安,尚未发问,太后就主动开口:“哀家知道你想问什么,哀家也不想瞒你,荣兰,把那件东西拿出来给皇后瞧瞧。” 荣兰应声而去,须臾捧了一副卷轴过来,将其递给江莫忧。江莫忧接过,小心地展开,原来是一幅人物画。中国古典的墨画往往重神不重形,讲究神一韵调和,只有个轮廓眉眼,与真人很难联系在一起。这一幅却不同,是用炭笔绘的,作得十分写实,上头人物的面庞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江莫忧疑惑道:“这是” 太后一字一顿道:“这是桓儿亲自所做的c绿袖的画像。” 江莫忧细细瞧去,画中人眉目稚嫩,可见年龄尚小,顶多八c九岁的样子,总不超过十岁。不过她的容貌与苏无袖十分相似,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苏无袖简直就是她的放大版。 莫非她真的就是成桓心心念念的绿袖?但这绿袖究竟是何许人也,成桓与她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江莫忧有满心满腹的疑惑,正要张口,太后示意她少安毋躁:“你莫急,你既然来了,哀家必定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耐心听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那时哀家刚诞下杞儿不久,向陛下祈求从宫外请一位乳母来照料,谁知急切间寻不来好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我正满心欢喜,谁知那乳母却为难地告知我,说因夫家暴虐,她和女儿刚被赶出来。她恳请我一道收留她的女儿,我见她温柔婉顺,再也可怜,因此尽管有违宫中规矩,我还是将她们收留下来。那乳母帮我照料杞儿,她的女儿也充作一名小小的宫人,在宫中干些杂役。” 江莫忧沉默着,“那个女孩子想必就是绿袖了。” 太后颔首,“不错,她比桓儿小上几岁,却也到了知事的年纪,两人十分要好。况且她来自宫外,不比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人,很见过些世面,更兼性子好,嘴也乖巧,桓儿常喜欢听她说些故事。” 江莫忧勉强笑着,“原来她从那时便取得了陛下的欢心。” “嗨,十来岁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欢不欢心,连情爱是什么都未必晓得呢!”太后有些讪讪,“也就是比寻常人好上一点罢了。” 可成桓并不是小孩子,他从一出生,身体里便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不过江莫忧忽然想到:倘使成桓真的从那时起就喜欢上了绿袖,是否说明他是个恋童癖呀? 江莫忧摇摇头,讲这些荒诞的念头甩开,转而问道:“既然绿袖母女俩服侍妥帖,于宫中也相宜,后来为什么流落宫外呢?” “这就要说到宫里的腌臜事了,”太后的眉目间笼罩上一层忧郁之色,她轻轻叹道:“那时有一位成佳夫人,虽然不甚得先帝宠幸,但因家世显赫,在宫中也称得上势焰滔天。那时我尚在小小妃位,屈居她之下,她见我接连生养,唯恐我压她一头,难免妒恨。我以为她不过在背地发几句怨言而已,谁想她竟然真敢动手。她命人在乳母的饮食里下了毒一药,虽不足以致命,但却会通过乳汁进入杞儿体内,婴儿脾胃较弱,日积月累,难免有性命之虞。亏得哀家发现得及时,才没出什么大的岔子,但对方既然已经盯上了这个,乳母就不能再用下去了,哀家赏了她一大笔银子,命她带着女儿出宫,远离这些纷争。” 宫中的波诡云谲江莫忧素有耳闻,更何况这些本土女人,从小受着种种严格的教育,比穿越女更斗得厉害,但江莫忧试探着问道:“母后执意送绿袖母女出宫,其实还有别的考虑,对么?” “果然瞒不过你,”太后苦笑,“不错,哀家的确有自己的私心。”她遥遥望着窗外辽阔的天空,“桓儿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在此之前,他不该为儿女私情所扰,哪怕两人年纪尚小,还未想到这层,可哀家不能不防备着。再说,哀家也害怕此事会被有心之人设计利用,宫中暗敌无数,谁也不知道会从哪里伸来一只黑手,哀家必须早做打算。所以哀家只好牺牲绿袖母女——不,也说不上牺牲,有了哀家给的银子,她们本可以过得很好。” 江莫忧轻声道:“只是母后没有想到,绿袖母女会遭逢大厄,沦落至此,母亲病重,绿袖亦孤苦伶仃,所幸被苏家老爷收养。” 太后只是沉吟不语,江莫忧忍不住道:“母后,听闻苏无袖亦来拜见过您,依您所见,她是否就是当年的绿袖?” “哀家不知,也无从知晓,当年哀家送她们母女出宫后,便再没有她们的消息。苏无袖那孩子的确与绿袖长得很像容貌固然说明不了什么,一个人的心性与修养也是会随年岁变化的,哀家难以肯定。”太后只是摇头,她定定地看着江莫忧:“你得靠自己去发掘c去判断,这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难关,你得靠自己的力量来度过,否则,你一生都将与这个阴影为伴。” 说得这样深奥,然而还是没有给她指一条明路,也许太后自己也分辨不了吧。江莫忧从宁安宫出来,犹自恍恍惚惚,一路思索太后语中的深意。 荣兰忽然急急地从身后赶来,气喘吁吁道:“皇后娘娘且等一等。” “姑姑有什么事么?”江莫忧站定脚步。 荣兰方才那样急促,这会子又踌躇起来,“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是这种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啰!江莫忧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翻白眼,努力微笑道:“姑姑但说无妨。” “其实傅婕妤也来悄悄看过这幅画,”荣兰终于道,“虽然她叮嘱奴婢不要告诉旁人,可是奴婢觉得,最好还是知会您一声。” 果然是她!江莫忧不禁冷笑,但,如今要紧的是解决苏无袖这个麻烦,傅婕妤的账可以稍后再算。所以她也只微笑道:“多谢姑姑。” 这宫里讨厌的人简直太多,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江莫忧一壁走一壁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将它们想象成自己的死对头,恨不得用脚碾得粉碎,岂料它们的命太硬,结果却只是硌了脚。 她懊恼地回到玉凰宫,就看到苏无衣已在宫门前候着,仪态娴雅,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她与她那位便宜堂妹简直就是一对伪君子与真小人的写照。 江莫忧径直走过去,眼里仿佛没有这人似的,才一进去,反身便要将门关上。 苏无衣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闲闲地撑住红色大门,“娘娘不请臣妾进去坐坐么?” 江莫忧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光,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她好容易才按住抽搐的左手,作出才发现她的模样,“哟,贵妃也在这里呢!是本宫眼拙了,快请进来吧。” 苏无衣毫不客气地踏进去,直如在自己家中一般。 江莫忧怀着满腔怒火请她坐下,命人泡了茶来,浓浓地堆出一脸假笑,“贵妃妹妹找本宫有何要事?” 苏无衣倒是单刀直入,“娘娘还记得么?臣妾说过,要送您一份大礼。” “哟,原来妹妹还记在心上呢,你不说,本宫还当你忘了。”江莫忧亦虚与委蛇。 “怎会?妹妹一直都记着呢,这不,现在就给您送礼来了。” “咦,礼物在哪儿呢?本宫怎没瞧见?”江莫忧左顾右盼。 “这礼物么,就是臣妾的堂妹,苏无袖。”苏无衣一字一句道,“臣妾希望,皇后娘娘能留阿袖在玉凰宫居住。” “哦?倘若本宫不愿收这份礼呢?”这算什么,凭空送个妹妹来给她添堵? “娘娘会同意的,”苏无衣笑意笃定,“娘娘细想,您是愿意皇上一趟趟往臣妾那儿跑呢,还是愿意留住最后的一点体面呢?臣妾将阿袖送进来,是为了娘娘不至于完全被冷落,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不是么?” “你”江莫忧气结,几乎破口大骂,好容易才忍住。转而一想:苏无衣的心思虽然可恶,但苏无袖住进来也有好处,至少可以在眼皮底下看紧点,免得她掀起什么风浪来。所以江莫忧也只淡淡道:“罢了,贵妃的堂妹既进了宫,本宫身为皇后,自然也该多照顾点,你抽空将她送来吧。” “那就有劳皇后娘娘了。”苏无衣袅袅起身。 江莫忧看着她,忽道:“宫中人人都在传说,陛下有意纳苏无袖为妃,妹妹可知道此事么?” “嗯?”苏无衣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苏无袖倘若成为妃子,以陛下对她的热情,后宫将成为她一个人的天下。”江莫忧的话虽然厉害,语气却淡然得仿佛事不关己。 苏无衣比她更淡然,“那又如何,臣妾并不介意。”语罢翩然离去。 等她去远了,容心方小心地在江莫忧耳边道:“娘娘,苏贵妃蛇蝎心肠,她那个堂妹也不像好东西,况且又是陛下的故交,娘娘您可得小心提防呀!” “青梅竹马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但若她是个冒牌货呢?”江莫忧扭头看着她,露出狡猾的笑意。 “冒牌货?何以见得?”容心的惊讶溢于言表。 “方才本宫说起苏无袖入主后宫一事,你瞧贵妃的表现如何?” 容心困惑地挠了挠头,“她表现得那般淡定,倘若不是装得太像,便是真的不在意。” “本宫骤然问起,哪怕她的演技再好,也该有点破绽露出来,可她表现得天一衣无缝,可见真没放在心上,你说,这代表什么呢?”江莫忧自问自答,“以苏无衣的性格,哪怕是亲姐妹,只要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也必欲除之而后快,何以她现在这样宽容?除非,她握有苏无袖的把柄,能牢牢地控制住对方;而最可能的原因便是,她知道苏无袖是假的。” 容心忙道:“那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本宫还没有想好,况且重要的不是本宫相信,而是陛下相信。”江莫忧叹息一声,“去把偏殿收拾出来,准备迎那位苏小姐住进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苏家姐妹真是性急,隔天人就过来了,还好江莫忧准备得够早。苏无袖在容心的带领下一边参观玉凰宫里部的装饰,一边发出欣羡的啧啧声,“良宸殿地方狭小,皇后娘娘这儿却轩敞许多呢!” 良宸殿还狭小,那地方,建一个养猪场都够了。江莫忧亦只微笑道:“是么,本宫倒不觉得。” “真的!”苏无袖面向她,真诚地感叹道:“姐姐素来喜好清静,良宸殿宫室窄陋,一举一动均会惊动旁人,民女怕吵着姐姐,所以才主动提出搬到皇后这里。民女知道皇后娘娘心胸宽广,定不会计较此等小事,才斗胆作出此举。” 江莫忧看着她那张狡猾的圆脸,恨不得撕烂那两片嘴皮子,看她还敢不敢这样装模作样!不过她是皇后,总得顾及身份,只好一笑置之。 苏无袖抚摸着壁上雕花的纹路,一壁走一壁喟叹,容心面无表情道:“苏姑娘,那墙壁是奴婢早上才吩咐人擦过的,请您最好莫要触碰。” 苏无袖忙不迭地收回手来,泫然欲泣:“哎呀,是我失礼了,娘娘不会怪我吧?” 这也太假了吧,哪有人这么容易就哭的?江莫忧只管心中鄙夷,面上仍自笑着:“怎会?容心,带苏姑娘去她寝殿看看吧。”她觉得脸上的肌肉都快笑酸了。 “那就有劳容心姑姑了。”苏无袖一边说着,一边天真烂漫地朝向江莫忧,“娘娘,其实您不必如此生分,叫我阿袖就好。恕民女说句冒昧的话,我很想将皇后娘娘当姐姐一样看待呢!” 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妹妹!江莫忧笑道:“你姐姐就在良宸殿思念你呢,我可不敢夺了她的头衔,免得她找我算账,宁可生分一点的好。” 苏无袖还要再说,江莫忧已经推着她进偏殿,“好了,快看看这里的布置合不合你的心意,你可是还得住一阵子,有哪里不满意的只管提。” 苏无袖看也不看,恭维话自然而然地从嘴里流出来,“民女很满意,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晚间用膳时,便凭空多了一人。往常只有成桓与江莫忧两人相对而坐,如今却插了一个苏无袖进来,气氛不免有些异样。以往两人吃饭时总有许多话讲,这几天虽然少了些,但也不像现在这样寂静。 成桓只顾埋头扒饭,眼睛也不抬一下,仿佛饿了十天。江莫忧却与他恰好相反,碗里的饭粒几乎没有减少。 苏无袖察言观色,殷勤夹了几柱蕨菜到江莫忧碗里,笑劝道:“娘娘,瞧您身子这样纤弱,很该多吃一点。” 江莫忧不好拒绝,“多谢你。” 成桓茫然抬起头来,“怎么,你跟皇后似乎很亲近?” 苏无袖在成桓面前总有点怯怯的,带着点少女的娇羞,她将凳子挪近一点,几乎黏到江莫忧身上,“民女第一眼见到皇后娘娘,就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也说不上为什么,而皇后娘娘也对民女很好。” 江莫忧仿佛叫蛞蝓爬了一身,又湿又滑又恶心,她不露声色地将座椅挪开一寸地方,同时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呕出来。 三人继续用餐,苏无袖约莫已经吃饱了,她取过一只青瓷碗,用小银匙一匙一匙地舀汤喝。她细细撇去汤面上的浮油,才尝了一口,也不知是鸡汤太烫,还是她一时没抓稳,瓷碗翻到地上,裂成数枚碎片。她脸上立刻露出惶然的神气。 江莫忧道:“一只瓷碗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放着吧,待会儿让她们来收拾。” 苏无袖却已手忙脚乱的蹲下身去,“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家中没做过这些事,她的姿态异常笨拙,一不小心,手上便被碎瓷片划了一道口子。 她蹲下的地方离成桓最近,成桓先看了一眼江莫忧,见她似乎没有留意,自己踌躇一会,终究问道:“你手上怎么了?没伤到哪里吧?” 苏无袖忙仰起脸儿,强笑道:“民女没事。”一面忙用手捂住伤口,却又不曾掩好,还是有几点鲜红的血顺着伤处流下来。 江莫忧也瞧见了,忙道:“怎么这样不小心?”便唤容心,“苏姑娘受伤了,快取棉纱和伤药过来。” 苏无袖紧紧地攒着眉心,眼圈儿也红了,像是强忍住泪的模样,可见疼得厉害。 江莫忧的目光恍若无意地自成桓面上扫过,但见他的眉头皱紧,嘴唇抿紧,眼睛也微微闭上,似乎大大的不忍心。苏无袖也迅速地瞟了他一眼,尽管很快就挪开了,江莫忧却还是有所察觉。只这一下,她已经明白,苏无袖是假装的,至少不像她表现的这样严重。 说也奇怪,女人很容易识破同性的虚伪嘴脸,异性却往往瞧不出来,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蠢男人上了女人的当。成桓虽然平时还算得聪明,可是对他而言,苏无袖那张脸实在具有太大的迷惑性,恐怕他此时也不得不犯蠢了。 江莫忧淡淡道:“苏姑娘手伤了,容心,你先送她回房休息吧,问问苏姑娘吃饱了没有,若是没有,便连饭食一起端进去,你喂给她吃。” 苏无袖忙道:“不必了,我已经吃好了。”一面袅袅站起身来,荡悠悠的回房去。 成桓的目光似乎还追随着伊人的脚步,恋恋不舍地朝着她的方向。江莫忧冷笑道:“陛下无需如此挂怀,苏姑娘的伤没有大碍。” “朕没有。”成桓仿佛心底的秘密被人掘出来,一时有些恼羞成怒,“你不要多心。” “臣妾何曾多心呢?倒是陛下多情才对。您若这般喜爱苏姑娘,一道圣旨下去,将她纳为妃子即可,横竖您是天子,谁也不敢违背您,何必这么眼巴巴地望着,倒好像谁阻了您的路似的。”江莫忧阴阳怪气道。 成桓好容易按下自己的脾气,冷声道:“皇后真是越来越乖僻了,朕不过见她受伤可怜,才多望了两眼,你就说出这么些话,这哪是做皇后的气派!” “臣妾也是实话实说而已,陛下既不爱听,臣妾不说便是。”江莫忧若无其事地拾起碗筷,继续吃起来,她的胃口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晚上成桓仍旧睡在她房里,这回他大约生了点气,兀自侧过身去,与江莫忧背靠背,不肯对着她。江莫忧也不强他,她因为胸中有了些计较,睡得反而比前几夜要好。 将至半夜,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成桓一向觉浅,立刻醒觉过来,他立刻推醒身旁的江莫忧,“皇后,快醒醒,有人进来了。” “谁呀?”江莫忧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侧耳一听,果然听到轻细的脚步声,她一惊,也清醒了十分,“莫不是有刺客?”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仿佛朝床边而来。两人的心都剧烈地跳动起来,眼看就在咫尺,江莫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一个石膏做的凉枕,迅速朝那人身上砸去。 只听“哎哟”一声,那人叫唤起来。 声音娇嫩,仿佛是名女子。江莫忧忙点亮床边的烛台,仔细一瞧,原来是苏无袖的形貌。她也惊叫起来,“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苏无袖仿佛如梦初醒,她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揉着脑袋,“咦,我怎么在这里?” 江莫忧与成桓面面相觑,俱讶异不已。半晌,江莫忧方小心问道:“苏姑娘,你是否有夜游之症?” “夜游症?不会呀,”苏无袖困惑地摇了摇头,“我在家中一向好好的。” 之前拨去伺候苏无袖的碧秋闻声赶来,见到她忙道:“姑娘,您不在房中安寝,跑这儿来干嘛?害奴婢好找!”一面跪下叩首,“惊扰了皇上c皇后,还望恕罪!” 江莫忧示意她起身,问道:“碧秋,之前苏姑娘在贵妃那边暂歇时,也有这样夜游的现象吗?” 碧秋摇头,“这倒没有。” 苏无袖自己笑着解释,“想来是我初来,诸事未曾适应,所以有此异状,想必慢慢也就好了。既如此,民女就不打扰陛下和娘娘就寝了,民女先行告退。”话音未落,只听她“哎呀”一声,下意识地按住肩头,一张平淡的脸因吃痛而皱紧。 众人看时,只见她雪白的肩上已青紫了一大片,还有些肿起。江莫忧不好意思地道:“都是本宫不好,以为你是贼人,贸然下手,不想误伤了你。” 苏无袖忙道:“不怪娘娘,是民女自己的过失”她嘴里这样说着,额头上却有汗珠冒下来,可见的确痛得厉害。 江莫忧立刻唤人,“容心,眼下宫门已经下钥,你拿我的令牌出去,务必请一位太医过来。碧秋,你扶苏姑娘回去躺下,让她好好歇一会儿,等太医来了,立刻请他就诊。” 苏无袖有些过意不去,“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你是本宫的客人,本宫自然不能亏待你。更何况既是本宫误伤了你,本宫自然该负起这个责。”江莫忧望向成桓,只见他平静的眉眼下有一种隐藏着的焦虑,她便心下了然:与其成桓自己说出来,表现他那些不该有的关心,倒不如她来做这个好人。 她看着苏无袖由碧秋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去——说也奇怪,她明明伤在肩膀,为什么好像脚也有病呢?在她那酷似绿袖的眉眼下蕴藏着深刻的野心,也许来自她自己,也许来自别人。不管怎么说,这个姿色平平的祸水,已然成功蛊惑了皇帝的心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苏无袖既有夜游之症,成桓晚间便不大来了,以免睡觉被人窥视,总是不安。江莫忧也巴不得他不来,他一来,苏无袖便抖擞精神,作出许多张致来,叫人心烦。 然则避是避不开的,苏无袖既然卧病在床,成桓每每来玉凰宫,总得看望一番,哪怕是尽地主之谊。苏无袖也奇怪,她的伤好像严重,又好像不严重。在成桓面前,她总是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眼里却常含泪水,虚情假意地保持距离;背过身,她又痛得龇牙咧嘴,嘤嘤啜泣不已。如此一来,人人都觉得她是个饱经忧患而又顽强善良的小姑娘,不仅佩服,而且怜爱。 这种苦肉计着实有用,大部分人都着了她的道,成桓也不例外。江莫忧看得一清二楚,却不敢明说出来,虽说事情追根究底落到苏无袖头上,那一下总是江莫忧砸下去的,她得对苏无袖的伤负起直接责任。人们总是看重现象而忽视本质,江莫忧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战火引到自己头上,不然更要落一个不贤的罪名。 因此江莫忧更要和颜悦色,而且对苏无袖照料得更加无微不至。成桓去得勤,她去得更勤,一天恨不得看上十次,几乎把苏无袖盯得死死的。她还命人每日送上许多汤汤水水,说是供她补身用。 苏无袖一看那碗,碗里的油星子多得吓人,好像宫里的油不要钱似的,她不敢皱眉,却苦着脸道:“娘娘,我可不可以不喝呀?” 江莫忧小心地替她将汤碗吹凉,温婉含笑:“不行,你才受了伤,正该好好滋养滋养,你别看这些是荤腥,都是滋补元气的好东西,于你的身子是最相宜的,还是快喝了吧!”她看苏无袖仍然踌躇,便笑道:“想必你的肩膀活动不方便,那好,我来喂你吧!”说罢拿起调羹,便要动手。 苏无袖可不敢让她代劳,倒不是过意过去,而是怕她“不小心”将滚热的汤水泼到自己身上,那可就不好受了。出于女性的直觉,她敏感地意识到江莫忧对她的敌意,正如她对江莫忧一样。 于是苏无袖忙道:“不必劳烦娘娘,我自己来就好了。”说罢将汤碗接过,咕噜噜一饮而尽,都不带喘气的。 “这才是好孩子,那好,你安心休养,本宫先出去了。”江莫忧拾掇好碗盏,便欲离去。 苏无袖却又提出请求,“娘娘,我可不可以出去散步呀?成日待在床上,闷也快闷死了。” 这是在撒娇呢,江莫忧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直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等过些时吧,过些时本宫再放你出去。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总得好好调理一阵子。” “可是我并没有伤到筋骨呀!”苏无袖天真地道。 “那也不成,别看都是些皮外伤,一不小心,变成内伤就难治了。听本宫一句劝,好好忍耐一段时间,等病愈了,你想去哪里本宫都不拦你。”江莫忧缓缓站起身,看着她笑道:“你这伤是由本宫引起的,本宫若是不将你照顾好,外头不定起什么口舌呢!” 她的话说得很清楚,苏无袖一天不复原,就得一天享受她的“照顾”。因此苏无袖再装了几日便装不下去了,为了使江莫忧相信,她还特意命她姐姐请了个大夫来,证明她已经完全康复,江莫忧这才肯放她出去。 经此一役,苏无袖也算是明白了,她的可怜劲头对这位心肠冷硬的皇后是不起作用的,因而她也不好耍什么花招,只是往良宸殿去得更勤,不知跟她那位贵妃堂姐密谋什么。 成柔回娘家探视,亦曾风闻宫中之事,她先去见了成桓一面,接着便来到江莫忧这里。 江莫忧请她就座,吩咐人将茶壶撤下去,换了一壶温开水来,一面笑道:“孕中不宜饮茶,宁可将就些好,你若嫌白水滋味太淡,我命人取些蜂蜜来。” 成柔皱眉,“不用,这个就很好。”她放下茶杯,正要说些什么,就见苏无袖欢欢喜喜地进来,想必是刚从苏无衣那里回来的。 苏无袖恭恭敬敬地请安,“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你便是贵妃之妹?”成柔正眼也不瞧她。 苏无袖又惊又喜,“公主竟然识得民女?” “自然,你跟贵妃容貌酷似,都是姿色平平之辈,是以一眼就瞧出来。” 苏无袖本来满心欢喜,这后半句立时叫她的脸垮下来,只碍于是公主,不好发作。 成柔又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且是到皇宫来作客,竟赖着不走了,以为宫里是旅店吗?到底不是大家子出身,一点眼力劲儿也没有。” 江莫忧在一旁打圆场,“别这么说,陛下很喜欢她呢,前些时苏姑娘生病,陛下一天三趟地瞧着,恨不得自己代她受苦,照这样看来,封妃也是指日可待,那时可不就长久留在宫中了吗?” 苏无袖正要自谦,就听成柔冷嗤一声,“虚伪之人惯会装模作样,凭她那副德行也配封妃,连薛才人那不入流的东西也远胜于她。不过想想也罢了,苏无衣都能当上贵妃,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苏无袖的脾气真好,尽管满腔忿气,脸上仍挂着笑,“公主言重了,也许在这宫中,位分越高之人,品行容貌越是不堪呢!”她转向江莫忧,“娘娘您说是不是?” 这算是转移攻击目标吗?江莫忧微笑道:“本宫自认算不得后宫第一人,上头可还有皇上c太后呢,姑娘往后还请谨言慎行。” 苏无袖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她再三拜倒,“民女路上折了几枝鲜花,以作插瓶之用,未免花枯叶萎,民女就先行告退了。” 江莫忧摆摆手,示意她离去,这里成柔看着她的背影,不屑道:“这宫里真是越来越不堪了,这样的人也往里头拉,你瞧她那副嚣张劲儿!” 江莫忧道:“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也不怕贵妃见怪。” “我怕她?”成柔撇了撇嘴,“且不说她是个捡来的孤女,即便真是苏府土生土长的,我也不惧,苏无衣我更懒得放在眼里。” “你倒是比从前更大胆了,凌睿想必一定对你很好,指不定处处纵着你。”江莫忧笑道。 “他便不纵着我,也不敢欺负我,”成柔脸上是满足的骄傲,她又忧虑地看着江莫忧,“可是皇兄对你” “你也已经看到了,这个新来的女子已经完全扰乱了我们的生活。”江莫忧眉目平静。 “因为绿袖?”成柔试探着问道。 “你也知道她?”江莫忧眉心一跳,立刻抓着成柔的手,“你有没有见过她?” “唉,我也是听皇兄说起的。你想,我比四哥的年纪还小,绿袖离宫的时候我才几岁,哪里记得。”成柔小心地道,“可是皇兄,他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个人,倘若苏无袖真是她,那么” “她不是。”江莫忧果决地摇头,“所以今天你来,我也有件事要你帮我,就是找到真正的绿袖——倘若她还在人世的话。” “我和凌睿自然会尽心帮你,只是你敢肯定么?万一她真是” “没有万一,她一定是假冒的,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冒这个险。”江莫忧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成柔仿佛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皇兄若真喜欢上这种女人,连我也要看不起他了。”她拍着胸脯作保证,“你放心好了,我和凌睿一定会找到她,哪怕绿袖化成灰,我们也会将她从土里刨出来。” “你还是少用点力吧,别冲撞了胎气。”江莫忧的手小心地抚上她的肚腹,上头仍是一片平坦,“这都多久了,怎么肚子还没见大呢?” “总得四五个月才显怀呢,哪就这样快了。”成柔红着脸。 江莫忧看她一脸幸福的模样,心中也自为她高兴,一面谆谆嘱咐她许多孕期保养之道。成柔听着繁琐,越发红了脸,“你自己没生养过,说起这些话倒是头头是道。你既这般有兴致,何不同皇兄也生一个,所谓学以致用。” 说得轻巧,生孩子又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总得男人配合。成桓那个呆瓜,都上战场了还不知如何举枪,枉叫人笑话!之前还说私底下去研习,如今出了苏无袖这档子事,更得耽搁下来了,哪还有心思生儿育女。江莫忧便叹道,“唉,且看看再说吧。” 成柔知道她在为苏无袖的事伤神,自悔失言,便胡乱将话题扯开。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成柔便告辞离去,江莫忧也不留她。因玉凰宫多了一个苏无袖,诸事皆有不便,宁可避开纷争的好。 只要找到真正的绿袖,苏无袖营造的假象便会不攻自破。但,凭凌睿一人之力办得到吗?成柔是个孕妇,总不好叫她劳累,凌睿顾念有孕的妻子,想必也不能心无旁骛,可是,除了这一对相知,她还可以依托谁呢? 她靠在门边,正在苦思,就听到外边两个小宫女边走边议论,“听说四王爷进宫来了,在太仪殿陪皇上下棋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成杞从太仪殿出来,就看到立在一颗大槐树下的江莫忧,以一种守株待兔的姿态等候着他。她在这树下跟许多人说过话,虽然多半是带有目的性的。 江莫忧看着他缓缓走近,浅笑道:“王爷真是耳聪目明,一眼就瞧出本宫在这儿等你。” “皇嫂不必如此客套,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成杞语气淡然,仿佛一眼看透她的盘算。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爽快,不过说服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得让对方心悦诚服地答应才行。江莫忧还是决定采取迂回的战略,她正要开口,就听成杞道:“皇嫂莫非希望我找到真正的绿袖姑娘?” 江莫忧将一肚子的婉转辞令重新塞回去,勉强笑道:“原来你都知道?” “臣弟进宫之时,碰巧撞见公主出去,她也与我说起些情况。”成杞道,“这位苏姑娘行踪成谜,心性诡谲,很难想象她便是皇兄从小相知的那位女子。况且,她与贵妃走得那样近,身世又那样凑巧,很难不让人产生疑心。” “连你都有所怀疑,你皇兄却偏偏察觉不了呢。”江莫忧苦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兄只是一时被迷惑而已。只要真正的当事人现身,皇兄定会清醒过来的。” “那么,你是愿意帮我咯?”江莫忧惊喜道。 “帮倒是可以帮,不过——”成杞审慎地道,“娘娘凭什么要我帮您呢?追根究底,此事与臣弟毫不相干呀。” 江莫忧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成杞,还学会讲条件来了!略一沉吟,她便微笑道:“那么,本宫给予你一个承诺如何?” “一个承诺?”成杞的眉心跳动了一下。 “是,此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苏贵妃一力设计,她若成功,今后在宫中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更加不把你放在眼里。但,她若是败了,那么”江莫忧轻轻瞟着他,“四弟,你的机会就来了。” 成杞的眸子里隐隐有火光闪动,呼吸也急促起来,“臣弟愿为皇嫂效犬马之劳。” 江莫忧惊觉,原来人都是容易被忽悠的,不管多聪明的人,只要你抓住了他们的软肋,就可以任意摆布他们,而苏无衣便是成杞的软肋,不管他平时多冷静淡泊,只要一提到这个人,他就会从心底里变得狂热。江莫忧决定好好利用这一点。 苏无袖依旧安然无事地住在玉凰宫,虽然是来宫中作客的,她可从没当自己是客人,竟好像自己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一般。她对江莫忧比对她堂姐还亲近,总是甜言蜜语c恭恭敬敬的,因此引来众人一致的称赞。江莫忧表面上也对她十分亲热,只要苏无袖不耍什么花招,她也懒得针锋相对,反正,她暗中布置的事已在进行当中,只等到时来个釜底抽薪。 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苏无袖的身子又出现了异状,这回不是外伤,而像是内症。她时不时地干呕,眼前也觉得晕眩,常需休息,她的脸色一天天白下去,丰满圆润的脸蛋显出棱角,人也瘦了,活像个单薄透明的小纸片儿。江莫忧偶尔担心地问起,她也只说自己无碍,态度异常坚决。有些人天生讳疾忌医,江莫忧也不好强迫她。 但这一天用膳之时,苏无袖仍显得没有胃口,江莫忧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关切地道:“怎么,小厨房做的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这些菜滋味都很好。”苏无袖勉强冲她一笑,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忽然放下碗,将头朝向一边,大声干呕起来。 她虽然不曾吐出些什么,这种恶心的声效已经让人食不下咽了。江莫忧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你不要紧吧?”这苏无袖也是厉害,虽无倾国倾城貌,却有多愁多病身,真是一位奇女子。 苏无袖虚弱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努力直起身子,脸上已经挣得雪白,汗水沾湿了鬓发,黏在耳畔,看起来十分憔悴。她待要说些什么,忽然晃了两晃,头往旁边一歪,整个身子直直地栽下去。 她真的晕倒了。江莫忧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大声唤道:“来人啦,快请太医来!” —————— 苏无衣接到消息,急煎煎地从良宸殿赶来,就看到她那亲爱的堂妹躺在偏殿的床上,人事不省,双眼紧闭。她立刻哭起来,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我可怜的妹妹,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倒是穆才人看不过眼,劝道:“贵妃娘娘,您不必如此忧心,苏小姐只是晕过去而已!你这样大哭,倒像有多大事似的,也不怕忌讳!” 苏无衣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知道说这些风凉话!”一面抖擞精神,看着江莫忧道:“皇后娘娘,阿袖原本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倒了呢?”话里行间仿佛江莫忧虐待她似的。 “本宫也不清楚,等太医验过便知分晓。”江莫忧语气平淡,心中其实也焦灼不已,她更有一重担心:苏无袖又是头晕又是干呕,别是怀孕了罢,莫非他们俩背地里做了些瞒人的事?想到这里,江莫忧锋锐的目光向角落扫去,让缩在那里的成桓心惊不已。 太医来诊过脉,却是面色凝重,“恕微臣无能,这位小姐脉象平和,实在不像有病的征兆。” “胡说八道!”苏无衣气结,“人都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说没病,你这个太医是怎么当的!” 江莫忧见那太医战战兢兢,便婉转从中取和,“妹妹莫急,这个不行,再换一个便是了。” 可是接连换了好几位太医,说的话却都跟前面那位没有二致,一口咬定诊不出来。 可人却实实在在地昏迷不醒,苏无衣气急,恨骂道:“这太医院也是越来越没落了,连个中用的人也没有,白领了许多俸银!” 江莫忧倒是略觉放心,不管怎么说,不是喜脉就好,至少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当然眼下要紧的还是救治苏无袖,众人都愁眉紧锁,一筹莫展。还是傅昭仪最有主意,她灵机一动,提道:“别是撞着什么了吧?臣妾听说在冷宫那些偏僻之地常有游魂滋扰,倘若生人撞见了,便会生出灾祸。苏小姐这些时日时常在园中闲逛,兴许就是无意中冒犯了什么呢?” 江莫忧叱道:“胡言乱语!子虚乌有的事也拿来说嘴。” 苏无衣却央求道:“皇后娘娘,姑且试一试吧。”一面朝向傅昭仪,“可有什么法子化解吗?” “这个嘛,听说只要打发了那些游魂就没事了。”傅昭仪沉吟着,命人取了些纸钱去冷宫等处烧化,一时回来,果然看到苏无袖的精神好转了些,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苏无衣欢喜地坐到床边,挽起堂妹的手,“阿袖,你终于醒了。” 苏无袖挣扎着坐起来,仍是一副虚透了的模样,好歹能说话了,她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姐姐” 众人见果然有用,都惊叹不已。傅昭仪越发道:“娘娘,看来真是招了邪祟,事已至此,不如越性按咱们的法子来治。”她再三拜倒,双手平举,“臣妾斗胆提议,请天师来宫中去厄。” 江莫忧皱眉,“这未免太荒唐了!阴阳之说听听则可,若认真拿这个治病救人,岂非滑天下之大稽!”她可是现代人,当然不相信封建迷信之说。 傅昭仪添油加醋,“娘娘,阴阳之说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天下何其大,您不曾见过,也不要一概否决呀!” 苏无衣亦跪倒在地,死死拉住江莫忧的裙裾,哭求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此举与宫中规矩不合,可是请您高抬贵手,宽纵这一回吧!臣妾只有这一个妹妹,臣妾不想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病患,哽咽道,“否则,臣妾该如何向家中的亲人交代” 她的演技看来也进步不少,这一番声泪俱下确实唱作俱佳,众人哪怕平日再厌恶她,此刻也有几分恻隐,齐刷刷地向江莫忧投来祈求的目光。 江莫忧却不是容易打动的人,她的眼睛只盯着一个人,那便是成桓:“陛下,您的意思呢?”她的声音刻板得近乎冷淡。 成桓却在看着坐在床上的苏无袖,那无辜的女孩子听着众人为她争执,只是垂泪不语,她苍白而柔弱的脸上闪着点点泪光,哪怕她算不上美,这副姿态也很动人。 成桓微微闭上眼,终究道:“人命要紧,朕准奏。” 江莫忧的一边嘴角往上翘起,作出一个讥诮的冷笑,随即立刻将其按捺下去,面容重新恢复一团死水。她微微屈膝下去,“既然陛下准许,那臣妾,谨遵圣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张真人有两撇雪白的胡子,头发也匀净得像长白山上的雪,白光耀目,尽管如此,他的面庞依旧丰嫩,并不显出老态,远远看去还不到四十。 江莫忧怀疑他那白发和髭须根本就是药水染出来的,他或许本来就很年轻,故意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来。 他看病又与宫中的太医不同,并不诊脉,而是专注地观察面相,他凑得那样近,稀疏的白胡子几乎飞到苏无袖脸上去。要不是苏无袖如今容颜憔悴,真会以为这老道垂涎她的美色。 张真人盯着苏无袖的脸瞧了半晌,摸了摸胡须道:“这位姑娘颅顶笼罩着一层黑气,果然不妙。” 装神弄鬼,江莫忧撇了撇嘴,故意东张西望,“道长所说的黑气在何处,本宫怎么没有瞧见?” 傅昭仪抢着答道:“道长乃得道高人,自然目力非凡,咱们这些肉眼凡胎是瞧不出来的。” 张真人含笑点头,“夫人所见不俗,烦请将这位小姐的生辰八字报来。” 苏无衣连忙奉上,张真人掐指一算,便道:“这位苏姑娘的八字极阴,最能感应邪祟之物,两阴相冲,便生疾患。” 说得这样玄虚,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张真人见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便又通俗地解释一番,“简单来说,这位苏姑娘撞见了邪祟。” “果然如此,”傅昭仪得意非凡,一面道:“那道长,该做何解呢?” “要根除此疾,必须找出邪祟的根源,”张真人沉吟着,“贫道要开坛做法。” 于是江莫忧特意辟了一间小院供他胡闹。只见张真人设祭坛,撒狗血,身披道袍,以米奠天,手中高举桃木剑,嘴里振振有词,仿佛在念什么咒语。须臾,他取出一张黄色符纸,用墨笔蘸了朱砂在上头写写画画,他运笔的速度极快,天色本有些阴沉,案上燃着的香烛被妖风吹得明明灭灭,更让人有一种风云变色的敬畏。 未几,他书符完毕,也不看一眼,飞快地将符纸揉成一团,在烛火上引燃,旋即将符灰融入到一碗清水里。 众人看到那碗黑水,心里都犯起了嘀咕:这老道不会要咱们喝下去吧? 张真人大约瞧出诸人的不情愿,一面微笑,一面端着符水在庭中走动起来,他的步伐很有节奏,仿佛依照某种独特的法门。每至一人面前,他便将符水洒在那人脚下,再将铜铃举起晃三晃,然后平静地离开。 他最后停在江莫忧跟前,这回他没有洒水,也没有摇铃,而是以一种古怪的眼色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众人都觉出其中的不寻常,傅昭仪大着胆子道:“道长,怎么啦?” 张真人不看她,只一眼不眨地望着江莫忧,“皇后娘娘,您是否曾遭逢大厄?” “是,”江莫忧点头,“本宫的确曾死里逃生。”至于是什么原因,她没有明说,毕竟叫一块糕噎死这种事实在太过丢人。 张真人没有深问,可是面色变得更加凝重。众人心中都生出疑窦,苏无衣第一个按捺不住,追问道:“道长,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皇后娘娘与此事有何牵连?” 真是顺理成章,江莫忧冷笑,但见那道长捋须c双目澄澄望着自己:“皇后?此人果真是皇后?” 嫔妃们都惊呆了,穆才人第一个醒过神来,忙笑道:“真人真个老糊涂了,皇后不是皇后,还能是谁?” “可惜,真正的皇后已然故去,躲在这具躯壳中的,是一个妖物!”张真人声色俱厉。 成桓心中一震,几乎以为这老道真有洞彻幽冥之功,他情不自禁地朝江莫忧望去,却见她眉目依旧澹然,仿佛张真人的话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穆才人始终是中立派的,虽然算不上江莫忧的党羽,却也不肯看着苏无衣一伙人坐大,因道:“真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皇后娘娘为天下之母,污蔑皇后是什么下场,道长您可得费心思量。” “贫道绝非鲁莽之人,亦不会做毫无根据之事。”张真人环顾四周,“诸位娘娘请细想一下,皇后娘娘与从前是否有所不同。”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立刻想见些端倪,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对呀,皇后娘娘从前端庄谨肃,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说来也是从那次大难开始,皇后娘娘就屡屡出现异状,咱们还以为她遇难成祥,如今看来没准是换了一副心肠呢!” 苏无衣听着耳畔的骚动,脸上不禁呈现出微笑,“原来众位姐妹也有所疑心,本宫还以为只有本宫一人觉得不安呢!昔年妖妃妲己被狐精附体,最终导致商朝覆灭,可见妖物危害宫中是何等厉害!倘若此妖不除,不止后宫,举国将永无宁日啊!” 张真人颔首,“贵妃娘娘此言有理,不能冒着天大的风险纵容妖物流窜。但为保险起见,贫道将做法明证。皇后娘娘,请允许贫道一试。” 江莫忧并不答他,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成桓,“陛下,您以为呢?” 成桓仍旧保持沉默,他几乎不敢正视江莫忧的眼睛。良久,他轻轻转过头去。 江莫忧明白了,她冷笑一声,敛衽肃立,“那便试吧!” 张真人命人取来一只丰润且活泼的大公鸡,尚在手中喔喔直叫。张真人当着众人的面将鸡脖割断,鲜血汩汩涌出,他飞快地用一只白瓷碗接着。最终也只接得一小碗,他将碗底放在头顶转了三转,嘴里念念有词,又是施法的模样。最后,他猛地将碗往江莫忧脚下一砸,粘稠的红色液体飞溅而出,一些飞到脸上,一些溅到鞋面上,然而大部分,只是融入脚下的泥土。 除此之外,并无异状。 苏无衣按捺不住,问道:“道长,结果怎样?” “这不对呀”张真人喃喃道,神色十分苦恼,他霍然抬起头来,“皇后娘娘,敢问您的生辰八字如何?” 江莫忧亦如实报给他。张真人掐指念诀,最后叹一口气,“是贫道弄错了,皇后娘娘的命格极阳,是至刚之躯,邪物无从近身,不会是她。” 苏无衣犹不服气,“但舍妹的病又作何解释?” 江莫忧一个眼色使过去,穆才人会意道:“说起来,贵妃娘娘的举动也与常人大不一样呢!犹记得中秋夜宴上一舞,衣不蔽体,行为放浪,那哪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活脱脱青楼女子的行径,没准贵妃娘娘也是让鬼物迷惑了心神!” 宫里都是些墙头草,她这么一说,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你你们”苏无衣气极,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一会指这边,一会指那边,指来指去,简直不知道指谁好。 江莫忧怡然道:“妹妹莫急,让道长试一试不就知道分晓了吗?” “也是,臣妾自认神智清明,要试便试吧。”苏无衣似乎毫不紧张。 江莫忧唇角却衔着一丝诡秘的微笑,她慢慢取出白绢拭去脸上的血迹,将那微笑不着痕迹地掩去。 张真人依旧如法炮制,这回他取的鸡更大,流的血也更多。他仍旧将血泼在苏无衣脚下,这回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只见那些血咕咚咕咚的冒起了泡儿,最终达到近乎沸腾的状态,就好像有生命一般。 众人都看呆了眼,这下不用张真人解释,任谁都明白,苏无衣一定是叫邪灵附身了。 谁都不会想到,一些小小的生石灰,可以起到多大的作用。江莫忧关切地道:“道长,这是否表示” 张真人面色沉郁地点了点头。 苏无衣向他投去杀气腾腾的一撇,不甘心道:“可是舍妹明明是在皇后宫中病倒的,怎的不怪皇后,反而攀扯到本宫身上来,别是你跟皇后有什么图谋吧?” “本宫能有什么图谋?事出突然,本宫自己也在风波之中,若非老天开眼,本宫不就替你背了这个黑锅么?”江莫忧以手扶额,“说到病苏姑娘来之前,可是在良宸殿住过一阵子呢,想必是在那时埋下的病根,到这里才发作,你自己造下的孽,可别赖到本宫头上。” 张真人决然道:“不会有错,贵妃娘娘身染邪祟,才致使苏姑娘弱疾缠身,要根除此疾,必须将秽物从贵妃娘娘的体内赶出。” 江莫忧立刻下令,“那就烦请道长施法救人吧!” 这驱除邪灵的法门也是一桩奇景。张真人命人砍下许多新鲜的竹子,搭成“z”字形的架子,底下用柴禾燃起火堆,人则被架在火上烘烤。据说邪灵本质阴寒,最惧炙热,用此法便可将它们从体内驱逐出去。 苏无衣看到这样吓人的道具,当然不肯就范。江莫忧一边道:“贵妃妹妹莫怕,这都是为你好,忍一时就过去了。”一边往她嘴里塞了一条脏污的手帕,不让她叫喊,同时吩咐人用浸湿了的麻绳将其捆起来,直接扔到竹架上。 新鲜的竹枝被火舌烤着,里头的水汽渐渐蒸出来,发出毕剥的声响。橙红色的熊熊火光,鲜绿的竹叶,上头是一个清秀佳人在痛苦地呜咽着。这奇特的场景是诡异而瑰丽的。 江莫忧的脸也被火光映红了,显得一团喜气。老实说,她并不怎么高兴,但的确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意,发自内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经过一场火烤活人后,苏无衣已然奄奄一息,她身上流了不少的汗,好在她今天穿的衣裳不算十分单薄,虽然紧黏在身上,还不至于暴露春光。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张真人方叫停手。江莫忧关切地道:“道长,这样就好了吗?” 张真人道:“经过贫道这一番作法,邪魔应该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但未免邪气再次寻隙入侵,还请贵妃娘娘这些日子不要出去,于房中静养为宜。” “那就劳烦道长了。”江莫忧淡漠地望了身后的苏无衣一眼,朗声道:“都听到了吧,来人,送贵妃娘娘回宫静养。” 柴堆渐渐熄灭,留下一团黑红的余烬。几个胆大的小太监不惧炽热,上去将苏无衣身上缚着的绳索解开,嘴里塞着的帕子也拿去——不过她此刻身子太过虚弱,连叫喊的力气也没了,拿不拿掉其实并不相干。 两个宫人上前掺着苏无衣,准备扶她回宫,经过江莫忧身边时,苏无衣恨声道:“你收买了他,是不是?” “你能收买他,我为什么不能?”江莫忧微笑,“用钱挑起的事端,自然也能用钱平息,妹妹该深谙这个道理。” “你以为你赢了吗?我是不会认输的,你等着吧!”苏无衣目露凶光,尽管身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禁蹙起眉头。 江莫忧轻捷地望着她身上灼伤的地方,轻快地笑道:“妹妹别光顾着发狠话,还是好好将养身子要紧,否则,你拿什么跟本宫斗?” 苏无衣冷哼一声,蹒跚而去。众妃嫔看看好戏已了,也便意兴阑珊地离去。至于苏无袖,她早已假托照顾堂姐之名,一溜烟跑开了。 江莫忧命容心将一个装满金珠的小匣子递给张真人,张真人笑容满面地接过,一面假意推辞,“这叫贫道怎么生受得起?” “道长为宫中消灾祈福,功德卓著,这是您应得的,尽管收下吧!” 张真人害怕推辞太过会适得其反,连忙抱着财宝告退,好像生怕江莫忧会收回去。 江莫忧命容心送张真人出宫,眼下庭中就只剩下她与成桓两人。她看着一直静默的成桓,“诸事皆了,陛下有何感想?” “你做得很好,”成桓叹道,“我想你是能保护自己的。” “那又如何?”江莫忧走到他跟前,几乎悲戚地看着他,“因为我能保护自己,所以你就不打算保护我,这是什么道理?” 她是酷爱表演的人,情绪越是激动,表演的痕迹便越重。此刻她的神态和动作简直像在演悲剧,放在平时,成桓是要笑的,可是眼下他笑不出来。 “方才张老道说我被邪魔附体,陛下您竟没有反驳,可你明知道我是穿越来的,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江莫忧悲愤地道,“还是说,因为这个,你反而相信他有几分神通,相信是我克得苏无袖病体娇弱,仅仅由于她与你那个初恋情人长得相像,仅仅由于这个莫须有的身份?” 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成桓无话可说。 江莫忧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在这个人身上咬上几口。她忽然一把扯起成桓的胳膊,拉着他飞快地朝殿中走去。 成桓诧异道:“你干什么?” “带你去见一个人。”江莫忧以霸道总裁的口吻说道,她的胳臂也变得异常有力,这两人简直拿错了剧本。 到了内殿,江莫忧一脚将门踹开,“到了!”里头盘膝坐着一人,看身形仿佛是个女子。听到声响,女子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成桓惶惑地道:“这是” “这是绿袖姑娘。”江莫忧不出意料地说出这个答案。 “可她”那张脸与成桓的想象大相径庭,早已不复当时的年轻娇嫩,而是布满了岁月的印痕。那是一张妇人的脸孔。 “可她的确是。古人易老,尤其是嫁过人c又生了孩子的女人。”江莫忧意味深长地抛下这句话,“陛下,您们慢慢聊吧,臣妾先告退了。”临走之时,她还贴心地将房门掩上。 成桓怔怔地走过去,那妇人忙跪下行礼,“民妇参见皇上。” 成桓身不由主地在座褥上坐下,面对面看着她,眼里仍是懵懂,“你真是绿袖?” 绿袖轻轻道:“陛下还记得吗?您小的时候,最爱听我说外边的事情,近至京中的市井轶闻,远至乡间的灵俗异谈,有时候还非得奴婢哄着才肯睡——您胆子也大,听了不怕,反而睡得安稳,奴婢深以为怪。您自小就十分尊重太后娘娘的教导,诸事不肯逾矩,可是偶尔也愿意小小地放纵一下。您还记得吗?有一次您玩心大起,非爬到高树上掏鸟蛋,结果不小心摔下来,磕了一膝盖的伤,蛋也碎了,蛋液全黏在头发上,还是奴婢想法子替您收拾遮掩。又有一次,您和几位王爷约好去冷宫探险,结果鬼不曾抓着,衣裳反而都在荆棘丛中刮破了,也是奴婢替你们缝补的” 她说的一桩桩件件都与成桓幼时的记忆相吻合,从来不曾与人说起的,自然是真的无疑了。可是成桓仍有些怅惘,“当年母后因故送你们出宫,之后便没了消息,后来又隐约听得你们母女遭难,朕很是担心” “谣言不可尽信,况且有太后和陛下庇护,我们自然平安无事。”绿袖眉目平静,“太后娘娘送的银两尽够我们一家子生活,母亲和我都不喜欢纷扰,所以一齐回到辉州老家,在村子里安生度日。” “那么你如今过得怎样?”成桓从牙缝里艰涩地挤出这几个字。 “民妇两年前嫁了人,是个老实人,可是为人勤谨,对民妇也很细心妥帖。如今民妇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一起抚养底下的孩子,赡养上头的老人,做点小本生意,门前屋后种着瓜果菜蔬,也许算不得十分富足,但真的已经足够了。” “你就一点也不想念宫中的生活?” “为什么要想念呢?民妇与母亲进宫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如今只不过从这个意外中退出而已,生活还是该回复它本来的样子,不是么?”绿袖看着他,轻声道:“可是陛下,奴婢虽然不想念宫中,但偶尔还会想起您。” “想起朕?”成桓茫然重复她的话。 “对。因为奴婢找到了自己的良人,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所以推己及人,也希望您能找到自己的良人。老实说,奴婢从小就觉得您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好像没有人能走近您心里,就连奴婢,也只能跟您多说几句话,仅此而已。所以奴婢一度曾为您感到忧虑,因为一个孤独的人注定不会快活。可是” 绿袖继续道,“当我见到皇后娘娘时我便明白了,她就是那个人,她身上有着与陛下一样的特质,并且,她深爱陛下。可是陛下,您好像不明白,甚至被些假象给迷惑。陛下,奴婢在此以儿时腻友的身份奉劝您一句,不要辜负她,不要背弃她,不然您会后悔的,因为她和您是一样的人,辜负她就是辜负您自己。” 成桓听了这一大片说教,只是木木腾腾,好似来不及消化。 “陛下,沉湎于过去是不现实的,只有现在最值得珍惜,奴婢很庆幸比您早一步明白这个道理。”绿袖慢慢起身,“奴婢不敢离家过久,恐家中儿女哭闹,就先行告退了,陛下您细细想想吧。” 绿袖出去半晌,成桓才神游般地爬起来,他推开房门来到连廊中,却见廊中空无一人,到处是死一般的寂静。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一阵恐慌,心脏也紧缩起来,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几乎连奔带跑地赶到后院中,就看到江莫忧搬了一只小杌,静静地坐在火堆前,看那微小的火星一点点熄灭。 成桓的心蓦地松弛下来,他一步步走近,江莫忧头也不抬:“她走了吗?” “走了。”成桓叹了一口气,他忽然也想坐下,看看没有凳子,索性蹲在江莫忧身边,“她变了很多。” 江莫忧依旧不看他,“人总是会变的,脸颊会瘦削,眼窝会深陷,年轻会逝去,美丽会消退,什么都不变的,那压根不算活人。见过了真正的绿袖,你现在相信苏无袖是假的了吧?” “相信了,”成桓叹息着补上一句,“可是她跟朕记忆中的脸真的很像。” “也仅仅是像而已,她毕竟不是绿袖。”江莫忧忽然变成了哲学家,“陛下您见过兽苑的老虎,您试着端详一下它的脸孔,看看它跟咱们寻常养着玩的猫儿是不是也很像。可老虎毕竟不是猫,你若把老虎当成猫,那就只会死路一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话中的失落是很明显的。她也的确有失落的资本。 “朕错了,”成桓默然,“是我错了。我以为可以找回一点儿时的回忆,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虚幻的泡影,还险些伤了你,我太糊涂。”他诚挚地抬起眼来,“我对不起你。” “陛下是对不起我,可我生气并非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你不曾对我敞开心扉。”江莫忧直直地看着他,“成桓——现在我以一个现代人的身份跟你平等对话,当初我千里迢迢从边塞赶回,那时你向我表明心迹,说你对我有好感,并且愿意把夫妻的身份维持下去,我相信了,可是你呢?你是否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不,你没有!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取笑的工具,当成一个孤单的玩伴,你从来没有让我走进你心里!”她太气,说得也太急,气息不稳,嗓子里便带上一份粗嘎嘶哑,听起来简直像野兽的嘶吼。 “不,不是这样的”成桓急于辩白,却不知从何说起,挣了满头满脸的汗。 江莫忧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却终是失望。两行眼泪不自禁地从圆睁睁的眼里流下来,流进嘴里,是酸涩的滋味。 “你哭了。”成桓颤抖着伸出手去,尝试抚摸她的脸。 江莫忧一把将他的手打掉,胡乱拭去脸上的泪水,扬起下巴道:“成桓,这是我第一个真心为一个男人哭,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不会再为你流一滴眼泪,一滴也不会。” 这一句也很像剧本上的台词,尽管是发自肺腑的。 成桓默默地任她发作,不置一词。终于发泄完毕,江莫忧将手往门外一指,自己却转过头去,“臣妾心中烦乱,怕是不好侍奉圣驾,烦请陛下先回去,容臣妾静一静。”她的声音恢复平时的平稳,可是瞧她的态度,心中的恨意未曾稍减。 成桓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好说明。他欲语还休地看了江莫忧一眼,终于闷闷不乐地出去。 在经过回廊的一刹那,成桓不自觉地回头,但见江莫忧仍一个人坐在那里,像一个孤独的思想家。她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火堆,那里已经成了一堆黑灰,一点余热也散尽了,唯余一片冷寂。 —————— 事情既见分晓,苏无袖的伎俩自然也都不攻自破,她这段时日的兴风作浪也该了结。江莫忧本来想好好收拾她一番,苏无袖却不慌不忙道:“皇后娘娘,您怕是对民女有所误解。民女从未说过我是绿袖姑娘,是陛下自己一意孤行,一定这么认为,所以您要怪,也应该怪陛下,而非责怪民女。” 容心在一旁叱道:“好个伶牙利嘴的丫头,你以为人人都是傻瓜c任你盘弄吗?你跟贵妃串谋做过的事,真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呢!” 她待要上前硬按住苏无袖,江莫忧却示意她住手,款款走下凤座,“容心,由她去吧。她说的也有道理,她使的手段虽然狡猾,也得有人肯上当才行,的确不能单怪她一人。” 容心急道:“难道就这么放她回去吗?” “当然,还得好生把她送到苏府呢!” 苏无袖傲然含笑,抱拳道:“还是皇后娘娘宽宏大量,民女就先行告退了。” 她待要离开,江莫忧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你和苏无衣设下这一连串计谋,针对的目标不止本宫,或许还有皇上,或许还有更多。可是我得奉劝你一句,有本宫在,你们的盘算是不会得逞的,你也得劝劝她们一家子,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无袖面色一滞,“娘娘” 江莫忧笑容满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亲切得仿佛毫无芥蒂,“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出宫去吧,晚了天就黑了。你姐姐得在宫中静养,不能相送,本宫今日也乏了,不过好在侍卫们会保护你,你安心便是。” 她那和善的笑脸里掩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苏无袖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不敢多留,忙匆匆告辞离去。 容心犹有不忿,“娘娘,这狐媚子肯定不是苏家的养女,想必是苏无衣临时起意找来的,不然何以这样凑巧?您何必还把她送回苏家呀,不如让几个太监把她打晕c扔到乱葬岗得了!” 江莫忧的笑像明暗不定的烛火,“你说得对,她不过是苏家的一枚棋子,现在这枚棋子办事不力,自然有执棋的人来收拾她,咱们何必费这个神!” “娘娘高明!”容心这才觉得解气,又道:“现在苏无衣软禁,苏无袖这个祸害也被送出宫去了,那么皇上那边” 江莫忧打了一个呵欠,“容心,我真的乏了,走,扶我去睡会吧。” 容心看出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好将满腹心事咽下,上来替她宽衣,一面不免感到忧心:看来这回真闹别扭了。 夜色已深,一轮半圆的明月姣姣挂在天际,成桓漫无所依地朝玉凰宫而来。每常因为他在这里就寝,江莫忧总是吩咐将宫门虚掩着,方便出入;可是今天,宫门却关得严严实实,还上了钥。 这是铁了心将他拒之门外。成桓犹豫再三,终究没敢上前叩门,他在宫门外徘徊了半个时辰,终于讪讪地离去。 看来江莫忧并非一天两天的小打小闹,而是认真跟他置气。她不仅晚上不许成桓进屋,用膳也不跟他一起,像是决心将自己从他的生活中独立出去。她现在总是闷在家里独自作乐,连御花园也很少逛了。 容心身为一个忠心的奴婢,自然十分忧心,时常劝道:“娘娘,您要生气也不是这个生法,偶尔使性子还能算是情趣,长久这样算什么呢?您现在这样冷落皇上,等皇上也恼了,那时便是他冷落您,究竟是谁吃苦呢?您难道还想回到从前的日子吗?” 江莫忧气得发抖,“怎么,本宫身为一个女人,还是皇后,连生气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娘娘,宫中先论利害,再讲情爱。虽说苏贵妃现在幽居深宫,可您这样逞一时之快,万一皇上转投到她那边怎么办,岂不叫苏无衣重新得意吗?况且宫里也不止苏无衣这一个妃子,还有许多其他嫔妃,您想让她们看您的笑话吗?”容心的脑瓜子好像聪明一些了,分析问题头头是道。 江莫忧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很难迈过自己这一关,过些时日再说吧。” 现在她往宁安宫去得也多了,也许是下意识把太后当做一位亲近的长辈,有这么一位过来人在身边,心里好像莫名地安宁一些。 可是太后虽然没有拒绝她的侍奉,也肯与她笑语喧阗,却不曾劝她与成桓重新修好,甚至问也不问一句。她没有表现出异样,江莫忧反而觉得气得奇怪了:“母后,您不想知道最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以为哀家真的不问世事吗?”太后深深地嗅了一口檀香,“哀家虽然避居在这深宫里,外边的风风雨雨照样能打进来。可是哀家管不了,也懒得管。你如今与桓儿生气,无非觉得他欺骗了你的感情,倘若哀家告诉你,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只是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明白,你相信吗?” 江莫忧平和地与这位老人家对视,“既然陛下自己都不明白,母后为何能明白?” “因为我是他的母亲,也是一个有着亲身经历的外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自然比他看得更明白。人都会缅怀过去,绿袖是他回忆中的点缀,无形中被放大了分量,其实不过尔尔。可是比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你才是他的现在,”太后凝眸注视着她,“这一点谁都抹杀不了。” “可是陛下他并未把我视作‘内人’呀”江莫忧叹道。 “桓儿一向如此,外表坚硬,内心脆弱,我想他未必有胆量展露自己全部的心事,甚至会因为过于敏感而犯糊涂。你若一定要因此责怪他,哀家也无话可说,可是哀家想告诉你,他真的爱你。这是改变不了的。” 太后的话也许是对的,可是江莫忧已经不大敢相信了,她不仅对成桓丧失信心,对自己也失去信心。她觉得自己过去二十余年没人追是有道理的,她真的不适合恋爱。 再炎热的夏天也会过去,正如再炽热的感情也会消退。七月流火,暑气渐散,渐渐地,中元节也来了。 七月十五据说是鬼门关开放的日子,江莫忧虽然笃信科学,逢见这些东西也总有些毛毛的,因此这一天她向来不大出门。可是今晚她却一个人悄悄来到御湖边,也没叫容心陪伴,她臂上挽着的小篮里头装着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什物。宫里的嫔妃宫人们常在这一日进行祭祀鬼魂的活动,江莫忧去年没参与,今年却仿佛有了这个意思。 无巧不巧的,她在御湖边撞见了成桓。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袍,身上的装备与江莫忧大致相同,他好像也是来祭祀的。 江莫忧干脆地屈膝下去,“臣妾参见皇上。”声音不仅冷冰冰c而且干巴巴的,好像在这诡异的一晚,连说话也不能太像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成桓比从前憔悴了些,脸颊瘦削,面色淡白如蒙了尘的玉石,上面还粘着一层细细的青苔,是未曾刮净的胡茬。江莫忧并不为他难过,反而隐隐感到一种快意,憔悴是应该的,他若现在还能意气风发,江莫忧更要将他恨入骨髓了。 江莫忧见他迟迟不说平身,懒得让自己受累,索性自己起来,在河边将东西摆好,开始燃纸祭奠。成桓不敢与她挨得太近,也不想离得太远,两人约莫隔了三尺距离,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 黄色的纸钱和元宝在黄色的火焰中一点点燃尽,化成一屑屑黑灰,融入无边的黑暗中。碎屑在火光中跃动很有节奏,仿佛真有神明尙飨,让人无端生出敬畏。在一片寂静中,成桓沉默地望向这边,“朕不记得你家中有人过世。” 江莫忧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并非祭献家人,而是祭献我自己。” “你自己?” “是啊!”江莫忧白皙的面容在黝黯与橙红中交错着明明灭灭,“这具身体可不是死过一次吗?这回我就是来祭奠她的,我侵占了她的肉体,占有了她的人生,哪怕并非我的本意,让我心安理得c什么也不做也说不过去。” “你仿佛很后悔?” “我当然后悔,做什么皇后呀!”江莫忧轻轻笑起来,笑声却不动听,发干,发涩,像一块放久了的麻糖,“日日关在这红墙之内,哪儿也不得去,还不如回去做我的十八线小演员,反而逍遥自在!” 成桓静静地看着她,他和她的理想从来都是不相同的,就好像男人和女人那样大的差异。男人生来有着无数的梦想,而女人一心追寻的只有爱情。成桓是带着雄心壮志过来的,他要成为至高无上的君主,这是他的人生。可是江莫忧,她一直报持着消极的态度,哪怕她曾经积极地掩盖。犹记得当初,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成为皇太后,统领这后宫的第一人,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脚下。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句玩话,一句演戏演多了脱口而出的话,她终究太过天真。 成桓脚边也有一个小小的火堆,也有一团小小的光焰,他沉默着c不发一语地一点点往里头递着纸钱,递给看不见的孤魂。那里头也许有先君,也许有最初死去的那个孩子,他将那具婴儿的躯体发扬光大,逐渐成长成现在这个模样。 江莫忧看向那边,忽然笑道:“看到陛下,臣妾仿佛又多了一个祭奠的对象。” “你咒我死?”成桓的面色遽然一变。 “臣妾怎敢诅咒天子?皇上可还记得一句歌吗,‘纪念我死去的爱情’,臣妾觉得,将纪念改成祭奠,似乎也说得通呢。”江莫忧不仅这么说,几乎还唱出来,那情景是又可笑又可悲的。 成桓意识到她的灰心失望,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不,你的‘爱情’并没有死,它还在朕这里,还在朕与你之间。” 琼瑶式的告白已经不足以打动人了,江莫忧摇了摇头,“不,你的爱情已经随着绿袖一起离去了,你现在说这些话,等于欺骗我第二次,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成桓快步过来,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臂,“我说的是真心话。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我终于明白,也希望你明白,我心中的人一直是你,从来不是绿袖c或者其他什么人。” “当初苏无袖可把你迷得团团转呢,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吗?”江莫忧冷笑。 成桓急道:“那是我糊涂,以为见到故人,不可否认,绿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童年玩伴,她又是个女孩子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你试想,绿袖当时不过是个小姑娘,我怎么会对她动心呢?我又没有那种癖好!”成桓摊着手,作出无奈的模样。 “成桓,我想你大概没抓住重点,”江莫忧一字一顿的说,“我并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在乎的是夫妻之间的忠诚。当时我问起你们的过往,你本可以坦然告诉我,可是你没有,你想我还能相信你吗?” 她说的很有道理,成桓不得不承认,“对,这一点是我的错,可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从前或许还笼罩着一层迷雾,现在确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我要你,我要和你一起度过这一生中剩余的辰光。”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挚。 不愧是帝王,连告白都带着专一制的意味。江莫忧忽然柔柔地笑起来,“你的誓言我都听在耳里了,不过——你打算怎么证明呢?”她故意拖长尾音。 “怎么证明?”成桓愣愣地看着她,“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 “那好,口说无凭,你愿意为我去死吗?”江莫忧的笑愈见柔和,她觉得自己几乎像一个邪恶的妖怪。 成桓盯着她看了十秒钟,就在江莫忧以为他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成桓忽然一撩衣襟,一跃而下,以一种优美的姿势落入黝黯的河水中,荡开一大圈波纹。 江莫忧并不为他担心,成桓已经学会游泳,要脱身是不难的,只要他懂得知难而退。可是这个人似乎与江莫忧预想的不太一样,他大概真要寻死,不仅没看到他游动,甚至连一点扑腾的痕迹都没有,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 一刻钟过去了,河面仍是一片平静,江莫忧终于着急起来,这么长的时间,憋也得憋死了吧。又过了一会儿,她再也按捺不得,自己也纵身跃下。 她在水下摸着了成桓的身体,这个自愿找死的蠢货已经晕厥过去了。 —————— 成桓醒来时,已然身在温暖的床上,很熟悉的感觉,这自然是江莫忧的寝殿。他身上已换了一身干净的米白色寝衣。他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江莫忧呢? 江莫忧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她亦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只有湿哒哒的头发看得出她曾经下过水——这是没有电吹风的弊端。 成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就知道你不舍得让我死。” “不是不舍得,而是不敢,你若真淹死了,哪怕是自找的,别人也会疑心到我头上,我可担不起弑君这个罪名。” 成桓晓得她是嘴硬,正容道:“那么,现在你愿意相信我的真心吗?” 江莫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嗔道:“你也忒傻,我的心但凡狠一丁点,你就真个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可曾想过,你若真死了,这后宫与前朝将发生怎样的动荡?” “我懒得想,也来不及去想,我要证明我的心意,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路。” 江莫忧忽然迅捷地伸出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成桓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颊,但听她道:“你太蠢,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情你吗?想你这种头脑一热就不顾后果的傻蛋我是不会喜欢的,难道别人说什么你都得照做?你未免太没见识了,这哪是一国之君的风范,别人会怎么看你呢?”她的话说得又快又急。 成桓的手缓缓从脸颊上滑落,露出五个鲜明的指印,他斩截地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知道从今往后,但凡是你说的,我都必须去做,并且一定要做到。” 只这一句,江莫忧的心蓦地软下来,她掩饰着转身,“我到底不是专业的,虽然给你把水控出来,未免落下什么病根,还是请太医瞧一瞧的好。” 成桓一把拉住她,“不要出去,别离开我。”见江莫忧用力瞪着他,他又补充道:“今晚是中元夜,我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待着。” 不敢一个人待着,倒敢一个人往河边去?江莫忧也不戳穿,只为难道:“可你的身子” “我没事。”成桓打包票般地拍着自己的胸膛,“你放心,我没事。” 话虽如此,他半屈着的身子却索索地抖着,嘴唇发白,一面不自禁地打了两个喷嚏。江莫忧睥睨着:“看看,到底受凉了。现在还没到生火盆的时候,我去给你灌个热水袋来吧。”她觉得自己真是富有同情心。 成桓却死拽着她不肯撒手,一来二去,江莫忧也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样?” “我只是身上有点发冷,要是有人能给我一点温暖就好了。”成桓微微阖上眼,张开两臂,作出求拥抱的姿势。 说得这样文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江莫忧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朱唇微启:“那好吧,我就成全你。”她用力一跃,像一枚炸弹往成桓怀里冲去,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哎呀,痛”成桓抱着手肘,连连哀嚎。 江莫忧得意地拍了拍手心,“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叫你敢占我的便宜!” 成桓却紧紧地抿着嘴,不发一语,脸色也青白了。他那痛苦的表情不似作伪,不会真骨折了吧?江莫忧有些失悔,试探着道:“你怎么了?”便欲上前查看伤势。 仅仅是一刹那的圣母心发作,江莫忧已经落入成桓的怀抱中,他的胳臂牢牢地钳缚着她,力道柔中带刚,不容逃脱。江莫忧不觉满面通红:“你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成桓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可以认真听我一言吗?” 他靠得这么近,两人的呼吸交汇,江莫忧觉得气息都有些不稳:“你想说什么?” 成桓调整了一会声带,终于开口:“我是个糊涂鬼,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敢说出来。我自己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总是患得患失。我不是不肯对你坦白,是我自己信心不足,我害怕你离我而去” 江莫忧认真地点头,“你继续说,我在听。”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是我真正的同伴,没了你,我在这世上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成桓的下巴在她肩膀上轻轻蹭着,那未曾刮净的胡茬传来一阵麻木的刺痒感,“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被你失去。从前我做过许多蠢事,也许不全出于无心,但也是一时糊涂,今后,还请你给我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让我用余下的光阴去弥补,好吗?” 他的语气很诚恳,当然江莫忧绝不肯轻易谅解,“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你杀了人,难道说一句话对不起就可以了事吗?” 成桓哭笑不得,“那你想怎样,我已经为你跳了一遍河了,难道还要我上一次吊c或是把心掏给你看,这样你才能相信我吗?” “可以啊!”江莫忧悠然望天。 成桓横一横心,看看桌边有一把削水果的小银刀,也来不及造势,劈手夺过来,闭着眼就往胸膛上刺。 这人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江莫忧只得拦住他,“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您就别动刀子了!” 成桓露出喜悦的笑容,“现在你肯消气了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你得向老天爷发誓,我江莫忧将是本朝独一无二的皇后,绝无更易之可能,我的儿子也将是独一无二的太子。”江莫忧骤然想起自己最初的目标,正好趁势提出来,以此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这好像是两个条件吧?当然不管是几个条件,成桓都肯答应,他郑重地举手向天,老老实实地发下誓,以此作为取信的承诺。 江莫忧这才心满意足,“好了,我们现在可以破镜重圆了。” 这成语用得好似有点不伦不类,成桓也顾不得这个,而是急切地抛出自己的问题:“好了,你问过我,现在该我了吧。我问你,你对我真的是真心诚意吗?你之前的种种愤怒c吃醋c难过c悲伤,真的就没有一点做戏的成分?” 江莫忧用力一甩袖,“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怀疑我?是,一开始我的确是抱着逗你玩的想法,后来可就真心喜欢上你了。你也不想想,宫里就你这么一个男子,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那可不一定呢!宫里还有不少侍卫,他们不也是男子?还有常来常往的一些王亲贵族,难道都是女扮男装吗?”原来成桓也会吃醋,“朕记得,从前凌睿的眼睛就爱往你身上瞟,谁知道他是忠心为主,还是暗生情愫?还有那苏无袍,每常提起你总是恨得牙根痒痒,又焉知不是由爱生恨呢?” 江莫忧没想到成桓的直觉堪比猎犬的嗅觉,还是说,恋爱中的男子也会更敏感呢?事已至此,她也不好隐瞒,索性直陈其事,“不错,他们俩都是我的裙下之臣,不过也没办法,谁叫我这个皇后魅力大呢?其实也不止他俩,还有不少人对我私心恋慕呢,你不知道罢了!”她稍稍运用了一点夸张的修辞手法,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妖姬。 所谓过犹不及,她说了一大串子的话,成桓反而冷静又理智,“我不信。你若真这么有本事,怎么凌睿还是作了驸马,苏无袍也跟蒙芭拉到边疆卿卿我我去了?我看你是在骗我。” “我可没有骗你!”江莫忧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之前牵线搭桥的事一五一十地汇报出来,其中自然牵扯到那几段感情纠葛。这些事她之前隐瞒是不想让成桓烦恼,现在则是存心气一气他。 成桓果然不痛快了,神情纠结得像吞了一只苍蝇。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刨根究底了,不过,好在那些都已成过去式了,况且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这样想还稍微好受一点。只是郁结是免不了的,“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是说了吗,类似的事情太多,我都有点记不清了!”江莫忧嫣然一笑,“所以陛下,您更该好好珍惜我,要不然,哪天我一气之下跟人跑了,那就有您受的了!” 成桓的脸色愈见难看,他忽然一手将江莫忧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腾出来,开始解她身上的衣裳。 江莫忧惊慌失措地拉紧松松垮垮的抹胸,“你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要朕立你的儿子为太子,那总得先有个儿子才成呀!”成桓一边做着不可描述的事,脸上倒是一片清白无辜。 江莫忧又羞又恼,“那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呀!” “谁让你刚才说那些话来刺激我,”成桓邪魅一笑,以霸道帝王的口吻道:“女人,这把火是你点起的,就得由你负责熄灭!” 这人脑子有泡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江莫忧脑中灵光一闪,颤颤巍巍道:“陛下,之前您说要私下研习那种事情,您该不会” 成桓一脸正气道:“没错,我看了你藏在寝殿妆台下的那几本武功秘籍。” 果然如此,早知当初在剧组时就不该随身带着那几本黄暴小言,本来是打发时间用的,没想到作茧自缚了。这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江莫忧一边弱弱地抵抗着,一边道:“陛下,您刚刚落了水,身子一定虚透了,还是” “我会证明我虚不虚。” 江莫忧无话可说了。 —————— 第二天一早,江莫忧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得满室生辉。她转了转脖子,虽然有一点无力感,并没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浑身酸痛,苦楚不堪。也许因为小说是生活的放大,也许是因为成桓有意的小心体贴。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看向枕边,那里已经空荡荡的。成桓脑中好像有一个精确的机械闹钟,每日准时准点提醒他上朝,一刻也不能延误。 她懒散地披衣起身,一眼看到桌上压着的那张字条,虽然是用毛笔写的,却是简体字,显然是给她一个人看的。那几行字很简短:“朕上朝去了,待会再来看你。早饭已经做好了,在厨下温着,自己好好享用吧!”落款是一个大大的爱心。 这做法的确贴心,可惜一看就是从书里学来的,是过了时的创意,这幼稚鬼!江莫忧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相处得越久,成桓那高冷男神的人设就崩坏得越厉害,现在的他成了一个接地气的夫君,但,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经过昨晚的那一夜,她与成桓取得了暂时的谅解,他们都需要被爱,所以都选择爱。至于这份爱能维持多久,就需要时间来证明了。时间是检验真心的唯一标准。 她但愿自己没有看错人。 哒哒国的战争持续了大半年,终于到了结尾。十五中秋刚过,就传来蒙蒙达顺利继位的消息,而成朝派出的主帅——苏正楠也率领胜利的将士们凯旋回朝。自然,边境不可无人驻守,所以由他的次子苏无袍接替其职,镇守边关。至于蒙芭拉,她当然也留在那儿,也不知是要庆祝皇兄登基,还是出于别的考虑。 江莫忧对这支荣耀的队伍没什么好说的,本朝的军队打了胜仗,她当然高兴,唯一不爽的是苏无衣又能出人头地了。 事实上她的顾虑是对的,成桓不仅给予将士们许多赏赐,还特意设私宴招待这位有功之臣,以示荣光。苏无衣身为苏正楠的亲女,自然也当出席,这样她的禁足之令也就顺理成章地解了。 江莫忧可不想参加这个劳什子宴会,虽然成桓也邀请了她,她只推说身子不适,宁愿躺在床上养病,不愿凑这份热闹。让他们几个热闹去吧,她可不想见到苏家父女恶心的嘴脸。 话虽如此,她终究有些好奇,都说虎父无犬女,她倒要看看那苏正楠是何许人物,才能生出苏无衣这一个奇葩女儿。再者,苏无衣重获自由身,江莫忧怕她又使什么手段,总得防着点。 晌午已过,她再也躺不下去,索性从床上起来,带着容心望太仪殿方向而去。她原待悄悄瞧上几眼,谁知宴会已经结束了,苏家父女正从里头出来。 江莫忧立刻抽身移步,谁知苏无衣已经亲切地叫起来:“皇后娘娘!” 躲闪已来不及,江莫忧只得僵硬地扭过脖子,作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态度,“哦,原来妹妹在这里,我竟没瞧见。咦,这位是”她指的是苏无衣身边那个中年人,说他是中年人,其实面貌与年轻人有得一比,他看上去顶多比苏无衣长了十岁。可惜江莫忧明知他是苏无衣的父亲,辈分摆在那里,再怎么年轻也不中用。 苏无衣挽住那人的胳臂,果然道:“这是臣妾的父亲,此前一直镇守边关,皇后娘娘大约不曾见着。” 苏正楠虽然战功赫赫,倒不拿大,恭敬地给江莫忧行礼:“臣苏正楠给皇后请安,惟愿皇后福寿双全,凤体康泰。”苏正楠是个很有风度的中年人,不怎么显老,五官俊俏,仪表堂堂,这父亲甚至比女儿还好看。他虽是武将,看着却很儒雅,白面有须,俨然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然而,透过他眼底深深的笑纹,江莫忧立刻就敢断定:这是个老奸巨猾之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江莫忧努力做到端庄而妥帖,“苏大将军劳苦功高,实在不必行如此大礼。” “臣哪里称得上劳苦功高?”苏正楠微笑,“臣所有的功劳与荣耀,皆来自陛下的恩赐,万不敢自专。” 奉承话人人都会说,要说得动听可不容易,苏正楠的话哪怕算不上动听,至少不难听。江莫忧站定了看他,仿佛想在他那张英挺的老脸上凿出个孔来,看看里头藏着什么心事。 她终究什么也没瞧出来,只能露出和善的笑容,“将军真乃忠诚人也。”不待苏正楠答话,她又问,“令公子还好吗?” 苏正楠知道她说的哪一个,笑意更深,“承蒙皇后娘娘关怀,无袍与蒙芭拉公主相处甚是融洽,两人情深意笃,预计不日就将完婚。”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江莫忧真是由衷地高兴,并且隐隐有一丝骄傲,这一对新人还是她撮合的呢!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亲自去喝一杯喜酒,好在也不急,他俩总不可能在边关过一辈子,总有回来的时候,到时可得好好讹一笔! “可不是,如今她哥哥又登上王座,更是双喜临门!虽说不管怎样她都是公主,可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到底助力许多”苏正楠仿佛觉得自己说得过多了,抱歉地笑笑,“臣还要回家中探视,就先告退了。” 苏无衣亲切地贴近他,“父亲,我送您出去。”临走之时,她若无其事地回头,那诡异的一瞥叫江莫忧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江莫忧定一定神,在心底里宽慰自己:凭苏无衣家世怎么风光,她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再厉害也有限。反正成桓现在的心稳稳地扎根在这里,况且经过先头那些风波,更是稳若磐石,苏无衣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奈何。 成桓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异状的,江莫忧已记不得了。她只是看着成桓的脸孔一天天白下去,身子逐渐消瘦,成日食欲不振,睡觉也辗转难眠。成桓推说自己没事,让她不必担心,江莫忧也以为他只是处理政事疲累了,直到那一天——他吐了血。 江莫忧看着雪白的手绢里那红糊糊的一团,几乎心惊肉跳,听闻少年吐血是早亡之兆,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江莫忧试图将坐在地上的成桓搀起,声音颤抖得像变了音的唢呐,“陛下,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了?” “我没事”成桓挣开她的手,强打起精神,试图自己爬起来。 他没有成功,而是倒在地上。 这一回可由不得他了,成桓无奈地躺到病床上。太医走马灯似的拨一拨地往来,却俱是摇头,没有一个能提出有用的建议,连什么病也瞧不出来。 “都是些庸医,你们的医术都是跟驴子学的吗?”江莫忧愤怒地质问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牙齿格格作响,让那些人心惊胆战。 原来她也有叫人害怕的时候。江莫忧本来想撂几句狠话,转念一想也是无益,只好烦恼地摆了摆手,“都出去吧!” 众太医忙不迭地往外逃窜,没准还谢谢她的不杀之恩,江莫忧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想到成桓,又不禁难过。她缓缓于床边坐下,温柔地执起成桓的手:“宫里的太医吃惯了公粮,都不中用,我们到外头请些有真材实料的过来。” “我要死了,是吗?”成桓的脸色甚是不好,真像是奄奄一息的模样。 江莫忧生气道:“胡说八道,你想我做寡妇吗?老娘正当青春貌美,我才不肯呢!” 然则成桓并没被这个严肃的笑话逗笑,只将一对秋星般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江莫忧叹了一口气,“这病来得蹊跷,可也未必没法子治,你想,连穿越这种离奇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呢?那些世外高人多半游移无踪,可手段非凡,远比宫里头这些禄蠹来得强,明儿我就托人往外头寻去” 外间一个响快的声音道:“皇后娘娘不必费心了,咱们皇上这病啊,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治不好的!”苏无衣袅袅现身,她今日着意穿了一身颜色衣裳,妆容也修饰得无可挑剔,真称得上艳质非凡。 江莫忧见了她便皱眉,“你来做什么?” “臣妾是皇上的妃妾,侍疾也是分内之事,怎么,娘娘认为臣妾不该来吗?”苏无衣见她色变,缓步上前,“娘娘切莫生气,臣妾不是来跟您怄气的,是来救皇上的。” “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你倒有法子?”江莫忧冷笑。 “太医们瞧不出来,只因他们只懂得药理,却不通晓毒理——陛下不是生病,是中了毒。”苏无衣一语道破天机。 “你又如何知晓?还大言不惭地说救人?” “我当然知晓,并且也只有我能救他,因为——”苏无衣顿了一顿,“毒是我下的。” 下毒的人必定有解药,这是一条常识。江莫忧本想好好问一问她为何这么做,转念一想,眼下要紧的是救人,便沉住气道:“那你还耽搁什么?还不快拿出解药来!” “娘娘糊涂,我又不是为了好玩,怎会如此轻而易举?我既然肯费这一番周折,自然有我的目的在里头。”苏无衣轻笑起来。 果然如此,就知道她不单纯。江莫忧咬牙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苏无衣娇笑着走到成桓床前,躬身请命,“臣妾恳请陛下,任命臣妾长兄苏无裳为丞相。” 江莫忧厉声喝道:“大胆,后宫不得干政,贵妃你不要知法犯法!” “臣妾没有干政,只是提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苏无衣美目流盼,“臣妾救治皇上,要一点小小的赏赐总不为过吧!” 这哪是邀功,分明是威胁!她吃准了人命要紧,只要解药不曾到手,别人就不敢拿她怎样。却听成桓断然道:“别说了,朕不会同意的” 话音未落,就听江莫忧道:“很好,陛下答应你的请求。” 成桓吃惊道:“皇后” 苏无衣娇笑道:“哎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南辕北辙呢,我该听谁的呢?”她这人有个毛病,越是得意,便越是娇声娇气,像个小女孩子一样,有装嫩之嫌。 成桓还要说话,江莫忧向他使一个眼色,示意他噤声。不管怎么说,眼下要紧的是保住成桓的性命,其他的可以容后再议。江莫忧心念电转,开口道:“皇上和本宫都答应你,只是当今丞相霍大人为人妥帖,行事并无错漏,却是不好革他的职。” “这有何难,便令二人共存,以左c右相别之即可。”又是一个声音,这太仪殿简直人人都可以闯进来。 这可是实实在在侵犯皇帝的权威,成桓在病床上艰难地支起身子,“苏正楠,外臣无召不得进宫,谁许你进来的!” 苏正楠笑而不语,那一张俊俏的老脸益发红光满面。 苏无衣退回到她父亲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自然是从宫门大大方方进来的,陛下还不知道吧,如今十二道宫门值守人马均已换成我父亲的亲信,这巍巍皇宫已尽在我父亲掌控之中。” 难怪他们父女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早早做好了打算,但这个阴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恍如一道霹雳从脑中闪过,江莫忧陡然道:“那次宴会你们是在那次宴会上下的毒,对么?” “娘娘睿智。”苏正楠不要脸地承认了,一些儿羞愧的模样也没有。 好精巧的手段,好厉害的毒一药。这毒一药并非立时发作,而是悄无声息地在机体里发挥作用,慢慢酿成一场大病,时日一久,谁也想不到那次宴会上的客人会是罪魁祸首。江莫忧伸手指着他们:“枉费陛下如此信任你,你们却却”明知道这种话没有用,她还是忍不住要说,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苏无衣轻轻巧巧地说:“娘娘,成王败寇乃天之正理,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呢?您还是乖乖认输好了!” 苏正楠亦道:“那么,关于臣方才的提议” 江莫忧看了眼床上,成桓已经气昏过去了,她只好代他回答:“本宫答应你,苏无裳也是个人才,这位子他原坐得。” 这不露痕迹的恭维话令苏正楠眉开眼笑,苏无衣却没他那么好打发,“皇后娘娘,臣妾还有一事,如今皇上病重,您一心侍奉圣上,这六宫的俗务”说到底,苏无衣算不上苏家的人,她更关心自身的利益。 江莫忧清楚地看清她的企图,她甚至懒得周旋,只道:“那便由你全权处置吧!” “是,臣妾谨遵娘娘懿旨。”苏无衣光艳照人地扬起脸儿,那白皙的脸蛋里冲塞着浮浅的野心与狡猾的智慧,爱会使人软弱,苏无衣则因不爱而强大。不论如何,她终究成功了,苏正楠的归来引发了一连串的阴谋,由此开始了她苏无衣的全盛时代。 江莫忧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她明白又有一场好仗要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苏无衣虽然答应救人,她当然不肯立刻就将解药交出来,而是一点一点地延缓成桓的病势,至少不能让他好得太快。虽然她的兄长成为右相,虽然她掌握了后宫实际的权柄,她大概还有许多旁的条件要谈,不急在这一时,再者,她担心成桓复原之后就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宁肯拖着不让他康复。 敌方占据了主动权,江莫忧也没有办法,她只能每天等着苏无衣派人将分量极小的一点解药送来,借此维持成桓的生命。 那两人去了好久,成桓方始醒过来。他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脸孔白得像褪了色的桃花:“你答应他们了?” “你的性命要紧,我不能不答应。”江莫忧替他将被子掖好,容颜平静得像一潭静水,“你放心,谋反是重罪,苏家人不敢轻易施为,相反,为了掩饰这一切,他必定会尽全力维持朝堂的平稳,以免动荡。” 成桓望天而叹,“是我低估了这一家子。我光料到他们的野心,却没想到他们胆子这样大,下手这样快,匆忙间一点防备也没有,我真是无能!” “不怪你无能,是敌人太狡猾,”江莫忧劝慰道,“苏正楠那老东西安分了这些年,谁知道他会突然发难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的真面目掩饰不住了,往后怎么样,咱们还可以慢慢筹措。” 她话里管自信心十足,成桓知道她亦是担心。他拉起江莫忧的手,真心实意地抱歉:“我对不起你,我本不该连累你的。” “说这些话做什么呢?”江莫忧笑道,“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最喜欢演戏,现下可好,演惯了喜剧,演个悲剧挑战一下也不错呢!我该谢谢你才是。何况也未必是悲剧,应该是正剧,我可不会给自己的人生安一个悲哀的收梢。” 她这话不全是造假,江莫忧有时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激励她奋力抗争,不肯服输。事实上,仅仅是对于苏无衣的厌恶这一条已经足以激发她的斗志,她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无衣笑到最后,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不管她起于何种目的,她的话的确给了成桓一点安慰。他拍拍江莫忧的手背,表示自己愿意相信她。 这才对。江莫忧微笑道:“那么太后那边” “还是先瞒着吧,我不想让她老人家担心。” 她是成桓的生母,又不是成桓的亲母,但不论如何,她总归是一位母亲。江莫忧微微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肚腹,轻轻道:“好。” 宫外尽由苏正楠的人把守,宫里又遍布苏无衣的眼线,江莫忧简直寸步难行。苏无衣阻断了她所有求救的去路,江莫忧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心看顾好成桓,陪着他等到最终的结局,她感到相依为命的渺茫与欢喜。 每常总是江莫忧服侍成桓用药,这一日午间,苏无衣却亲自端着盘子进太仪殿。成桓一见她便拧起眉毛,“怎么是你?” “怎么,陛下不高兴见到臣妾么?”苏无衣笑盈盈地走近。 “是。”成桓毫不客气地答道。 苏无衣的笑险些凝在脸上,还好她有涵养,忙用手抹了一把,将那笑容化开。她轻轻将一盏黑乎乎的汤药放在成桓床头,亲切地道:“臣妾给您送了药过来,快趁热喝了吧!” “我可不敢喝,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毒死我!”成桓别过脸。 真是荒谬,老娘若想毒死你,早就下手了!何必如此费事?苏无衣觉得脸上的笑意都快撑不住了,索性僵着脸道:“陛下怎么说这样孩子气的话,臣妾” “不必劝了,我不会喝的,放那儿吧。”成桓冷冰冰地瞧着她,“我知道你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陛下怎么把臣妾想的如此功利,难道臣妾就不能来看看您吗”苏无衣犹自惺惺作态。 “你再不说,我就睡下了。”成桓微微闭上眼,仿佛真个要小憩一番。 “我说,我说!”苏无衣不得不开口,“中宫失德,臣妾希望皇上废除江氏皇后之位,改立臣妾为后。”起初还有点尴尬,后面就很流利了,老实说,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比江莫忧更适合皇后一职。 “不行!”成桓断然拒绝,“别的朕都可以答应你,废后是万万不能。” 苏无衣的梦想被毫不犹豫地击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丞相的位子可以改立,皇后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不想要命吗?”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还是这句话。对朕而言,皇后比什么都要紧,她是朕最重要的人。”成桓的神情懒散而坚定。 苏无衣不爱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她仍然嫉妒,“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她?她哪一点比我强?” “她哪一点都比你强,你这辈子都比不上她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些话句句戳中苏无衣的痛脚,她恨不得冲上去对成桓拳打脚踢,顶好再咬下几块肉,才能稍稍解气。可是她不能,这个人留着还有用,苏无衣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冷声道:“陛下,您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你等着吧!” 江莫忧来到太仪殿门口,正好见到苏无衣怒气冲冲地从里头出来,她这些日子气势大得很,自然顾不上给江莫忧请安,江莫忧也懒得理她。江莫忧径自进去,问道:“苏无衣来过了?” 成桓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江莫忧一眼瞧见床边的汤碗,语气里很有些醋意,“看来皇上已经喝过贵妃的药,我这碗药怕是派不上用场了!”作势便要将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往地下摔。 成桓连忙接住:“欸,你这是做什么?你看那碗里都是满的,就知道我根本没有喝她的药。” “那么你为什么不喝呢?想必是光顾着看人,连喝药也忘了吧?” 成桓瞧她越发来劲,不禁哭笑不得,“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她压根就不是来给我送药的,而是另有目的。”便将苏无衣令他废后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他本以为江莫忧会赞颂他的坚贞,谁知江莫忧却抱怨起来,“你这个傻瓜,你干嘛不干脆答应她?” 成桓愕然,“怎么,你希望她坐上皇后之位吗?” “我当然不希望,可眼下要紧的是摆脱当前的困境呀,你便敷衍她一时又怎样!苏无衣为人浅薄,一旦坐上高位,一定会得意忘形,露出马脚,你再趁机哄上几句,没准就能揪住她的小辫子,咱们或者就能脱身了!” “我答应过你,皇后之位永不更易,这个承诺我一定要做到。”成桓牢牢抓紧她的手,按在他胸膛上,目光坚定,“可是让我虚与委蛇地哄骗别的女人,恕我无法从命,因为我眼里已经被你完全占据,见不得别人了。” 江莫忧戳了一下他额头,又是哭又是笑:“你这个呆子!” 成桓许是在卧床太久,真成了个呆子,任由她打骂,只抱着她不动。江莫忧嘴里骂他不知变通,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原来成桓真的将他的承诺牢牢放在心底,任凭风吹雨打也不动摇。她几乎要感激起苏无衣父女来了,得亏他们制造的这一场灾祸,她终于看清成桓的真心,她终于相信这个人是可以依靠的。 苏无衣脚步匆匆地回到良宸殿,犹自盛气难消。傅昭仪悄悄自帘后出来——她现在成为苏无衣的心腹了,“怎样,娘娘成功了吗?” “还说呢,他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迷惑了心智,宁死也不肯废去她的后位,白费了我一番口舌!”苏无衣气咻咻地将一桌子茶具扫到地上,丁玲咣啷碎了一地。 傅昭仪搓着手,“陛下不肯答应,这可难办了” “他以为他算得什么人物?不过是运气好一点,侥幸继承了祖宗基业而已!要不是我苏家在外打拼,这成朝的天下还守得住吗” 苏无衣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傅昭仪本来是该劝止的,可是她忽然想到另一个计谋,便顾不得许多了。她悄悄附耳道:“贵妃娘娘,既然陛下如此昏庸无道,咱们何不另觅他人?” “说得轻巧,找谁呀?总不能我自己取而代之吧!”看来苏无衣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存在实际上的困难。 傅昭仪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自己,既而笑道:“嗐,瞧您说的,自然得寻有皇室血脉的人物,四王爷正值盛年,又是陛下的亲弟弟,可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吗?” “成杞他对陛下一向是忠心耿耿的”苏无衣叹道。 “是人都会有野心,只要选对了法子,便是铁人也可以打动的。”傅昭仪小心地看着她,“嫔妾听闻,贵妃娘娘出阁以前与四王爷” 苏无衣迅速地剜了她一眼,傅昭仪连忙噤声,那一双眼睛仍在欲说还休,提醒苏无衣过去的故事。 苏无衣眼里出现一丝迷惘,她难得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候,从前的事她当然心里有数。成杞以前固然是爱她的,可现在呢,他还爱着吗?假如他不爱了,那么她便利用不了他;假如他还爱,她怎么忍心利用一个深爱自己的人? 她第一次觉得良心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些许愧疚不曾压倒她对权势的渴念,苏无衣还是站到成杞身前。她本来想虚情假意地哄骗眼前这个男人,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一句假话也说不出来。她记得从前与成杞相知时,她虽然称不上单纯,至少不像现在有这么多心眼,她不愿破坏这种印象。 不愿说假话,那么苏无衣只能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的目的,她很快地说完,静静地等候成杞的回应。 成杞比她想象中镇静得多,听后只道:“即便我答应你,我能得到什么呢?” 这口气便是同意的征兆,苏无衣按捺住心头的狂喜,朗声道:“你将成为本朝至高无上的君主,取代你哥哥,得到万人景仰的宝座。” 成杞偏着头瞧她,“怪不得陛下这些日子一直称病不朝,朝政尽在你父亲与兄长掌握之中,原来宫里宫外俱已被你们苏家控制了,你们本事还真是大。” 他话里淡淡的听不出讽刺的意味,苏无衣索性当成赞美,她微笑道:“不敢当,我苏家的男儿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即便陛下病重不能处理政事,他们照样能料理得井井有条。” “你的本事也不小。”成杞不置可否地抛下这一句,继而立刻转换话题,“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淡泊名利,即便你以皇位相诱,我也不见得愿意上你的贼船。” 原来成杞也不是个好东西,也懂得讲条件,这样更好。苏无衣脸上的微笑转成媚笑,她笑得欢快极了。 苏无衣上前一步,插金戴银的头部几乎贴到成杞胸口,她仰起脸儿看着他的脸,声音青嫩若出谷黄莺,“那么以我自己为诱饵呢?倘若我答应你,一旦大业得成,我便是你的皇后,那么你愿意答应我吗?” 成杞盯着她瞧了半晌,最终轻轻将她推开,纵声大笑:“你不会还以为我喜欢你吧?” 苏无衣的确是这么想的,如今被他当面说出来,她不禁恼羞成怒了。苏无衣娇媚的笑颜立刻换成一副凌厉的面容,“怎么,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是,从前我的确很喜欢你,可我喜欢的也只是从前的你。”成杞坦白地正视着她,“犹记得那一年,我到苏将军家拜访,恰逢你从园子里回来,你披着一袭大红色的斗篷,手里捧着一折艳艳红梅,从纷白的雪地里一步步走来,真正是人比花娇——那时候我的确很喜欢你。” 苏无衣听他提起从前的事,也自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不服气:“难道我现在不比从前美吗?只要不是瞎子,都该瞧得出我比从前美上十分,怎么你反而不喜欢了?”她说的没错,从前苏无衣是一副黄黑皮色,再标致也有限,经过这一年的修炼,才慢慢养出一副白皙面容,没理由魅力减退。 “你或许不明白,我爱的不是那张脸,而是一种意境。那时我与你父亲在室内促膝而谈,生着暖烘烘的火炉,你在一旁含笑为我们温酒——是这个场景c这个笑打动了我。”成杞默然相望,“那时你的笑是没有什么机心的,现在你绝不会那样笑了。” “原来你喜欢的是一个愚蠢的女子,当她变得聪明时,你就不再爱她了。”成杞也许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苏无衣非这么解释不可,不然太下不来台。她冷笑道:“我不想听你东拉西扯,你告诉我一句明白话,你真不肯帮我是吗?” “是。”成杞给予肯定的答复。 她的信心终于化作泡影,苏无衣别过脸,硬声硬气地道:“你以为我只有这一条路走吗?我并非只有你这一个目标,没了你,还有别人,我照样可以达成我的目的。” “我相信会是这样的。”成杞仰首折下一枝桂花,交到苏无衣手上:“蟾宫折桂是好意头,祝娘娘步步高升,心愿得成。” 苏无衣没有叮嘱他保守秘密,成杞反而自己提出来,“娘娘放心,今儿的事我会当做从来没发生过,我也不会把你们的阴谋告诉旁人——只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不过,你别再指望我会帮你了。”撂下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个人真地离开她了,虽然他曾经是属于她的,苏无衣忽然感到一阵彻头彻骨的寒冷。她用力碾着手上那些金黄色的小花,碾作泥,碾作尘。它们在手心散发出芳馥馥的气息,刺激得她的鼻腔酸楚难受,她用力抽了抽鼻子。真是奇怪,从前这个男人喜欢她的时候,她没觉得什么了不起,更想不到珍惜;现在他不再爱她了,她反而莫名生出一丝留恋,这岂非悲哀之至? 苏无衣整顿好心绪,方没精打采地回到良宸殿。一个不速之客却已经来到,正在桌边优哉游哉地吃着小点心——自然是江莫忧。 江莫忧见她进来,眼睛一亮,她轻轻拂去衣上的糕饼碎屑,笑着站起身来:“怎么,被人拒绝了吗?” 苏无衣这几天接连受挫,心情已是坏到极点,闻言勃然色变:“你偷听我们说话?” “算不上偷听,只是偶然经过那里,碰巧有风将几句话送进耳里。”江莫忧言辞轻倩,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苏无衣灰败的脸上恨意丛生,“你别得意,成杞又不是唯一的人选,还有二王爷,三王爷,谁都一样。” “他们都是些没脑子的家伙,的确容易上钩,不过——”江莫忧轻笑道,“他们可都是有老婆的呀!难道你想给他们做小吗?” “那又如何!等我苏家扶持一位新君即位,还不是让立谁为皇后,谁就是皇后!”苏无衣像是拿定主意破罐子破摔,秀丽的脸上两道法令纹森森竖起,“倒是你,死到临头还敢取笑,你就不怕我立时杀了你,省得你将来守寡?” 她的话虽狠,江莫忧却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你别急呀,我来不是为了斗嘴,是来跟你合作的。” “合作?”苏无衣嘴角嘲讽地一撇,“你有什么本钱跟我合作?” 江莫忧悠闲地踱着步子,“你反正要扶植一位新君,既然如此,何必费尽周折找那几位王爷,何不干脆扶植陛下的子息,岂不名正言顺?” “说得轻巧,陛下膝下根本没有子嗣,叫我往哪里寻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江莫忧两手按在肚腹上,气定神闲地望着她。 “你有喜了?”苏无衣惊叫失声,她眼里有难言的妒恨,同时伴随着深切的怀疑。 “正是。你若是不信,不妨请太医来诊脉,也好放心。” 苏无衣当然要请太医诊脉,她不止请了一位,而是请了数十位。然而这十位太医诊治的结果是一样的:江莫忧的确有孕了。 江莫忧微笑着理平袖管上的皱襞,“现在你愿意相信了吧?” “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苏无衣的脸色着实难看,“你就不怕我对你腹中的孩子下手?” “你不会,因为你需要这个孩子。不止如此,你还要拼尽全力保护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你想得倒美。”苏无衣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嘴角出现狞恶的笑意,“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后果,一旦你生下孩子,我就会派人将你杀死,亲自抚养这个孩子长大,他将完完全全成为我的骨肉。这样你也不害怕吗?” 江莫忧摇了摇头,“你既然需要依存这个孩子,就一定会用心待他,全心全意地抚育他长大。至于我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 “原来你也是个傻瓜,”苏无衣轻嗤一声,缓缓靠在椅上,“好吧,我就答应你的条件。这些日子我会吩咐御医好好看顾你,你缺什么要什么尽管提出来,只要不是太难办的,我都会尽量满足。” “那就麻烦你了。”江莫忧微微颔首,便欲告辞。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说宫内外的守卫俱已换成你父亲的人马,那么禁卫军统领凌睿” “原来你还记得他呀?我以为你早忘了呢,”苏无衣悠闲地甩了甩手绢子,“他不肯为我们所用,我父亲最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眼里怎么容得了沙子?得亏他心好,没有将此人杀死,只将他削了职赶出去,现在也不知所踪了。” 江莫忧心中一震,也不便深问,只沉住气道:“那么公主孤身一人在府里了?她现在月份渐大,恐怕出什么岔子,不如请她来宫里安胎,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苏无衣横她一眼,“怎么,你想跟她密谋什么吗?” “瞧你这话,我们两个弱女子能做什么?”江莫忧笑道,“我只是想着,她到底月份大些,有些经验,免得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孩子更养不好了,这也是你的指望不是?” 苏无衣想了想,终究道:“罢了,谅你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由你去罢!” 江莫忧方舒了一口气,她轻手轻脚地搴帘子出去,在朦胧的秋色下,她再度抚上平坦的腹部。她与苏无衣合作的心是假的,可这个孩子却是真的,她不会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她的眼穿过千重宫阁,笔直地去往太仪殿的方向,成桓在里头昏睡着。她还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告诉他就快当爹了。她相信,当他知道的时候一定会非常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成桓的确高兴,他高兴得不知所以,比平常更像个呆子,他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抚上江莫忧的肚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吗?我真的快要当爹了?” “瞧你这傻瓜!”江莫忧嗔道,“这种事也能有假的不成?我可不是苏无衣!她倒是不信,请太医诊了好几遍呢,好容易才打消疑心!” 成桓又是欢喜又是忧虑,“你真想跟她合作?那不是与虎谋皮吗?”苏无裳代表文官,苏正楠手上又有武力,这一文一武,实是不容小觑。况且苏无衣心性诡诈,更不是好相与之辈。 “我也没办法,”江莫忧摊着两只葱白的手,手指头比先略微圆润了些,却也不明显,“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总得想个法子拖住她们的脚步,不然等到逼宫那一日,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了。况且,以我现在的处境,瞒是瞒不住的,肚子总会大起来,与其等苏无衣察觉了生出歹心,或是被宫里其余人惦记上这孩子,倒不如先发制人。不管这孩子来得是不是时候,我都要竭尽全力地保全它,因为这是我们的骨肉。” 都说孩子是维系夫妻感情最好的纽带,素来疏于表达的成桓也变得情意缱绻起来,他轻轻抓着江莫忧的手,眼眶里有湿润的愧疚,“是我对不起你,在这种关头还让你受累。” 江莫忧反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柔声道:“现在还说这些话做什么呢?要紧的是以后,我相信咱们一家人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活下来。所以你也要答应我,尽力保全自身性命,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更不要有轻生之念,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父亲。” 为母则刚,为父也一样。成桓觉得身子里陡然生出一股力量,他豪迈地道:“不错,咱们还得好好抚养这个孩子长大,我也得尽快好起来才行。快,把汤药端过来,我得多喝几碗,快快痊愈。” 江莫忧小心地将汤盏呈上去,笑嗔道:“又胡说了,喝药也得按规矩才行,岂有一气猛灌的道理?” “是是是,瞧我这傻样!”成桓捶着头,“顶好这孩子遗传你的智商,别像我一样成了个呆子。我自己也怀疑最近是不是喝药喝多了,损害了中枢神经,越来越糊涂了。” 江莫忧看着他懊丧的神气,噗嗤一声笑出来,乌澄澄的眼睛分外明亮。 成桓喝毕药,探起半边身子,耳朵贴在她肚皮上,疑惑道:“怎么听不到动静?咱们的孩子睡着了吗?” 江莫忧笑得更欢了,“你生物是怎么学的?这么一点的孩子,都没发育成型呢,总得像阿柔那么大的时候,才能有所感觉。” “听说阿柔后日就要进宫,这敢情好,有她在一旁,你也不必我陪了。”成桓话里很有几分酸溜溜的意味。 “这算什么皇帝,连自己妹妹的醋都吃,太小心眼了吧?”江莫忧毫不客气地揶揄他。 成桓不以为意,他紧紧地贴着江莫忧,“那我可不管,趁阿柔还没来,咱们一家人得多说会话才行,省得外人把你们娘俩的心夺走了。” 江莫忧看着他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只是忍俊不禁。 成柔这回仅由一顶静悄悄的轿子送进宫来,因为情况特殊,不好摆平时那样的排场。派去的宫人大约已经讲明了情况,因而成柔一见面就直奔主题,拉着江莫忧的手问东问西,当然问得最多的还是她腹中的孩子。 江莫忧不厌其烦地遍又一遍地向她解释,自己也是才得知这个消息,孩子也只有一个多月,什么也瞧不出来,好容易才封住她的嘴巴。她看着成柔圆形穹顶般的腰身,反攻为守,“你这肚子该有五个多月了吧,难怪看着这样明显。” 成柔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相反还很得意,她骄傲地挺着肚子:“我这个已经稳了,是不用愁的了,倒是你得多加小心,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会一一告诉你的,你可得安心听我的,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了。”她很高兴自己也能有为人师表的机会,巴不得把一肚子育儿经传授给江莫忧。 到底谁是谁的嫂子呀?江莫忧觉得很无奈,她几次尝试打岔都不成功,成柔说起话来简直滔滔不绝——养孩子的话又是说不完的。好容易等她讲完一段,准备歇口气,江莫忧立刻见缝插针:“走,咱们去看看你的住所吧,其他的以后慢慢聊。” 秉持就近原则,江莫忧没有让她住回柔仪殿,而是直接将她安置在玉凰宫,一者来去方便,二者也更亲香。成柔当然乐得同意,她好像准备了几车的话来跟江莫忧谈,巴不得日夜不停说个没完。 此后的日子是平淡而充实的,两个孕妇安心在宫中养胎,仿佛外间的纷扰俱与她们无关。横竖现在六宫的妃嫔只向苏无衣请安,江莫忧乐得清静。 她偶然问起凌睿的事,成柔却是信心十足,“你放心,凌睿不傻,不会让他们捉住的,他往西北方向逃去了,他说他会设法寻求哒哒国的援助。只要取得现任国君的支持,局势扭转是迟早的事。咱们帮了蒙蒙达那么大的忙,两国又是姻亲关系,他一定肯伸出援手的。” 江莫忧尚未答话,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还真是乐观。” 江莫忧一见到这个人就皱起眉头,“你怎么又来了?” 苏无衣并不理她,直直地看着成柔道:“你太天真了,且不说你那个无用的丈夫过不过得了我哥哥苏无袍这一关,即便他顺利通过这一关,你以为蒙蒙达就会发兵吗?你也不想想,陆美人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妃妾,蒙芭拉却是我实实在在的嫂子,你想哪层关系更为重要?恐怕蒙蒙达不但不肯帮你们,还会站在我们这边。况且我告诉你,我二哥马上就会带着兵马回来,等到皇城攻破那日,就是你们丧命之时!” 成柔不服气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蒙蒙达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我皇兄助他平定国中内乱,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皇兄?”苏无衣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究竟是你皇兄助他平乱,还是我苏家助他平乱?高居深宫,与血染黄沙,究竟哪一个的价值更大?” 她话里是有某种道理的,尽管是歪理。为人母者当心气平和,江莫忧不欲与她争辩,只平静地目视着她:“这么说,你是稳操胜券了?” “当然,”苏无衣傲然俯视她,“所以不管你是否真心向我投诚,我都立于不败之地。说到底,我才是手握刀俎的人,而你们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永远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她这句话给自己立了一个大大的fg,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江莫忧和成柔两人目送着她趾高气扬地出去,在桌底下紧紧地握着手,抿着嘴不发一语,连她们也不曾想到胜利来得这样容易。 半月之后,苏无袍领着手下的军队千里迢迢从边关赶到京都,长驱直入地踏进宫门。苏无衣闻讯后满心欢喜,特意盛装打扮,准备迎接自己威风堂堂的二哥。 她满以为兄妹重逢会兴高采烈,谁知苏无袍却冷冰冰地不发一语,苏无衣不禁有些讪讪的,“二哥,你怎么了,这样严肃?” 苏无袍大手一挥,“将她绑起来!” 立刻有两个侍卫持着一卷麻绳过来,苏无衣拼命挣扎,娇嫩的皮肉在粗重的麻绳上硌得生疼,“二哥,你疯了吗?怎么捆起你亲妹子来了?” 蒙芭拉从苏无袍身后闪身出来,却不是为苏无衣求情,而是笔直地向一旁的江莫忧走去。她穿着一身男人军服,英姿飒爽,脸蛋儿被西北的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倒比从前多了几分姿色。 她一走到江莫忧身前,立刻亲切地挽起她的手,“皇后姐姐,你没有受苦吧?” 她不肯认苏无衣这个小姑子,却愿意认江莫忧这个姐姐,就凭这一点,江莫忧觉得这个朋友没有交错。她眼里仿佛有热泪涌下,忙轻轻拭去,笑道:“我很好,不过你们”她眼里藏着一丝疑问,显然也觉得事出意外。 苏无衣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终于明白过来,她咬牙道:“好你个苏无袍,不为自家人谋福祉,却帮着外人行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你真有本领,我算是看轻你了!”她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昂然抬起头来:“父亲呢?” “大将军亦已束手就擒,等候陛下发落。”苏无袍平静地诉说。 苏无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这不可能,以你的兵力,怎么会是父亲的对手?” “我向哒哒国借了兵,国君借给我三万精兵,何况,这禁卫军多数是凌统领的旧部,情势一变,他们就立刻投诚了,根本费不着我们一兵一卒。” 苏无袍朝那边点头示意,苏无衣这才认出站在那里的人是凌睿,这两个人齐打伙儿谋害苏家。可是苏无衣最恨的还是苏无袍:“你倒真是忠君爱国,大义灭亲,像你这样的人物,很该名垂青史才对!”她的面色嘲讽中挂着怨毒。 “我只是不想苏家遗臭万年。”苏无袍轻轻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