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怎尽是风声》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楔子 南兕以南,有道关隘,称为檐牙关,再以南,是为蛮荒。 已是深秋时分,黄昏的荒原上尽显苍凉,落日的余晖洒在枯黄的草根上,毫无半点生气。白云随风而动,竟有一束霞光由云间缝隙中迸射而出,如少女衣袖间的丝绸。 空旷的原野上出现了三个人,他们聚集到檐牙关下,没有开口打招呼,很有默契地倚靠城墙坐下,抬头看天。 风忽如其来,流云四散变化,只是刹那时光,一头青面狮张开大口,吐露出如山柱般的獠牙,还未等它利爪拍下,残云飞卷,一大群燃烧起来的骏马驰过浩瀚的天空,后有流火色的云涛浪潮追赶他们。 城下三人就那样专注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其中一个人忽然开口低声说道:“非人哉,便要杀之?” 说话的那人眼眉低垂,乌黑的头发精巧地梳成一个髻,有根乌木毫锥横叉其中,从相貌看去,该是加冠之年,他身着皂白的长衫,脚上穿着磨损得不太严重的草鞋,手上拿着一卷翻皱泛黄的书。他说话时声音温雅,令人如沐春风。 “众生皆平等,我只是个和尚,来这为守身后的檐牙关,我不杀生,可若是妖族铁了心要踏平整个人世间,那我定要做一做那佛怒金刚!”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僧人,他穿着满是补丁的袈裟,盘着手中的佛珠串,说完便口念佛号,慈眉善目的容颜下却是那般坚定的话语,他挠了挠耳垂,低头直直看着地面。 “夫子说有教无类,真叫我一视同仁,不分族类,可蛮荒下皆是妖,而我呢,只是个读书人。” 长衫儒生摇头说道,那眼眉更加低垂了,似是假寐,风轻轻地来,吹动了毫锥。 “我在山上,骑驴看天,潇洒自在,我在人间,也当驾鹤向南,谁能阻我,只是,我有些害怕。” 一个小道士说道,他身后背着一把青色木剑,口中叼着枯黄的草根,说话的时候原本翘着的二郎腿也舒展开来,待到他站起身子,霞光照在他身后的木剑上,整个人气势陡然爆发,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常言百无一用是书生,栖云观观主之子都害怕的东西,我一个读书人如何与之相抗?” 长衫儒生爽然一笑,眼眉不再低垂,那一双如玉般的眼凝视远方,熠熠闪光,诸天星辰在那一瞬都黯然失色。他双袖竟萦绕了丝丝缕缕的风,那卷泛黄的书随风而动,依稀可见尽是君子之言。 远方的半边天映照得苍红,下面满是星星点点,细细看去,那是一处处篝火,升腾而上,雄起的火焰能让天穹沸腾起来! 蛮荒下皆是妖。 僧人站起身子,口念一声佛号。 儒生摸了摸头,嘀咕了一句:“墨家那小子不来守城,净是折腾我们书生。”身后衣袂飘摇。 道士身体隐隐有些颤抖,他叉了叉腰,松了松脖子,抓了抓尻腚 因为恐惧,所以喜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一章 只闻山巅竞纵横 陆晚风站在城头,向西眺望。 西方落日,大地苍黄。 此地乃大凉疆域,此城名曰望星城,也是大凉的都城。大凉位处人世间的东南角,是第三大的国度,渭水由北沂山山麓发源,流经北沂,西倧,邹国,最终流入大凉,在大凉的最东端奔腾入海。 望星城望的不是天上的繁星,城池倚渭水而建,在大凉的平原上流淌着寂寥的夜空,这条哺育了望星城的江水,每在月初的夜里,映着诸天星辰,似水银般倾泻向西,被当地的大凉人亲切地称为“银之河”,他们深信,名为银的女神,将在朔之夜,亲吻渭水,亲吻渭水南畔的望星城。 秋风乍起,带着丝丝寒意,涌入城中,陆晚风眼眉低垂,缩了缩肩膀,搓了搓双手,口中喃喃自语:“望星城这么大,云昏兄,你该会在哪啊?” “陆小子,没想到你也听闻过银之河,可今日风急雨将至,一月一次星辰倾泻的美景怕是要见不着咯。”陆晚风身后一名山羊胡老头笑道,那满口黄牙给落日的余晖添上了一分寂寥,他手上还带着一把破旧的黑伞。 陆晚风抬头望去,只见天边残霞被一刀分割,一边是还依稀可辨蓝天的影子,而不远处已是乌云翻滚,交错着闪电而来。 “老先生,我让您连夜赶路,便是为了守着今晚的这番美景,可惜了,天公不作美。”陆晚风苦笑着。 山羊胡老头是南兕殇阳驿站的马车夫,生于大凉的北部,遇到陆晚风后听闻欲赶去大凉都城,便毛遂自荐,还说可以少收三两银子,但陆晚风还是坚持给了老头八两银子,还硬塞了二两给他,说是要连夜赶路,候着望星城下个月的那番美景。 “累倒了三匹马,没见着此番美景确实可惜了,还好老头子身体硬朗,不然便跟那瘟马一样咯,你大可在此住上一月,来大凉若没见那美景可就不值哩。” “此番前来我是为了寻到一个人,带一壶碧沙酒给他,我的兄弟呢,他冬天的时候可是最爱喝酒了,送完酒后我就要回殇阳了!” 陆晚风说罢便扬了扬腰间的酒壶,更是往口中灌上一大口,而后抛给了山羊胡老头。 “老先生,我带了三壶酒,这壶里还剩下六七分呢,送您啦!” 老头双手接到碧沙酒后,轻酌一口,回味几分,笑道:“小子,在殇阳我从未喝到这般好喝的酒!” “云昏兄也是这般说道,酒是我酿的,带了三壶出来,可心疼死我家掌柜了!” 陆晚风笑着,清风自来。 “云昏吗”老人喃喃自语,提起酒壶喝上一口,酒水溢出几分落在老头的山羊胡子上,晶莹如海岸的碧沙。 “老先生,您认识秦云昏?”陆晚风惊喜道,声音中带着希冀。 “认识他的人,可多着呢。”老头咯咯直笑,一口烈酒入喉,呛着咳嗽几声,但脸上却满是笑意。 可是笑意没持续几个刹那,便消逝了。 滴答。 雨珠落下,滴在了老头满是皱纹的脸庞。 下雨了呢。 羊胡子老头向前走上几步,与陆晚风并肩,撑开黑伞,并向陆晚风的方向倾斜了几分。 “风雨欲来,夜将至,或许今夜之景不如意咯。” 老头望向远方,唏嘘不已,原本微驼的脊背挺直了几分。 雨越下越大,似是倾盆,老头瘦弱的手臂上持着的黑伞竟不动如山。雨幕那头,乌云下方竟也是乌云,细细望去,那是数万铁骑奔驰着骏马而来,骑士与马匹竟满是铁甲覆盖,甚至骑者的脸上也带着钢铁面具。为首那人背叉两杆赭色的背旗,旗帜上以雷霆绽放亓字。 那是人世间第一大国亓国,那是亓国第一的雷云骑! 为首那人身后有一骑,与众不同,白马银枪,并没有穿着钢铁重铠,只是一袭青衫。 青衫男子按马借力,腾空而起,他竟可临空而行,别起那银枪后,向城门急速而来。只是几个呼吸间,他人还未至,动作却毫不停歇,只见他一拳轰去,裹挟着摧枯拉朽的劲道,城门连带着土墙碎裂湮灭,那守城们的戍卒如遭重击,七窍流血,向后倒射而去。 “今日我赵陲汀,率命灭凉!”青衫男子松开银枪,直插地面深入泥土半尺有余,而后单脚点在枪间,背负双手,衣袂飘飘,似白衣战神。 “吾等领命,雷云骑将誓死踏破望星城!”负旗将领高呼道,身后旗帜迎风飘摇,那赭色不知是用了多少鲜血渲染。 “雷云不败!”身后万骑声如雷霆,誓死要在这大凉里用鲜血凝成雷烈之花。 “赵陲汀,亓国武殿右将军,银枪赵陲汀!”陆晚风惊道,畏惧地看了看那青衫男子,握住山羊胡老头瘦弱的手臂,便向着城内而去。 可是,陆晚风像是拉着铁塔般,二十岁的青年的膂力竟没有让山羊胡老头移动丝毫。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道:“老先生,赵陲汀可是能屠城的怪物,城头太危险了,我们走吧去城内,城内有官兵护着。” “陆小子,这座望星城呢,真是观渭水中星辰倾泻的好地方,城里的人想看,外乡人慕名而来也想看,就像你一样,城破了,再筑起来可就难咯,就像我以前手植的桃树,折了就长歪了,再也抚不正咯。哦对了,你这碧沙酒真好喝,真想下个月的朔夜边喝酒边赏星啊,你可别嫌老头子烦,老头子已经好久没打开话匣子哩。” 山羊胡老头将手中黑伞递给了陆晚风,笑了笑,满口黄牙的样子在陆晚风眼里一点都不好笑。可是陆晚风却松开了老头的手臂,接过黑伞,他也笑了,清风徐来。 老头怔怔地看着他,“小子,喜欢读书吧,我知道天下间有座书院,里头的道理有这么高。”老头比了比手掌,平齐放在自己额头前,思索片刻后,又拔高了几分,越过了自己,越过了陆晚风,指了指苍穹。 说罢,又灌了一大口酒,飒然走下城头,那瘦弱的背影,此时定能扛住天幕。他大喝一身:“披星月!” 雨幕骤停,乌云四散消逝无迹,晨星闪耀,在这夜幕下,渭水映着着诸天星辰,化作了银河,望星城借着反射的余光,显得比平日更加明亮。 陆晚风怔怔看着这一幕,此时美景下,却有一阵寒意从心头溢出,纵使天下最烈的酒,也抚不下。 “桃花!”山羊胡老头气势攀升,念道桃花一词,一道流光从马车中飞出,“嗖”地一声急速而来,握于老头掌心之中。 那是一柄桃木剑。 青衫男子如临大敌,左脚脚尖轻点,右脚踢向银枪。银枪旋转而起,正入男子双手中,借着枪势而起。 “挽弓!”雷云骑领头人命令道,万千雷云骑齐齐挽弓而射,箭矢比雨幕更甚之,铺天盖地,如猛虎之牙,势要撕裂这一叶孤舟。 “道无垢。”老人轻轻说道,纵使一人,敌千万人,我道心无垢,怡然不惧。 他带着桃花斩落,震退了青衫银枪。 男子擦地而退,嘴角溢出血丝。 有晚风拂过渭水,没有留下涟漪。 而沿着渭水北上,离此地千万里之地,那个渭水发源的地方,北沂山。 北沂山山巅,有两名中年对弈,他们两人中间隔着一座偌大的棋盘。 棋盘里,装着天下。 居右男子毫无波澜地说道:“你这子落得恰到好处,虽为弃子,但可的的确确挡下了我苦心接的三手。” 对面的男子爽然笑道:“可这一子,我终究有些不舍啊,接下来,邹国终是耐不住了吧。” 望星城前,一名山羊胡老头身中数十箭,倚靠城墙而坐,在他的对面,持枪男子浑身血迹,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男子身后,万千雷云骑,倒下了半数。 渭水不再流淌星辰,被染成了浅红色。 山羊胡老头提壶灌酒,酒壶里已没了半滴碧沙,他咳嗽了几声,苍白的唇上,鲜血流淌。他静静地看着一支深入心脏的箭矢,梦呓般说道:“我饮一壶碧沙,任他高柳清风睡煞。” 城头陆晚风,收好那老头所赠黑伞,他心里空荡荡的,早知道呢,就该多走一程,去马车里换一壶满上的碧沙酒给老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二章 不动如山镇大凉 大凉国,望星城。 雨幕笼罩了整座城池,带着秋风的萧瑟,如潮水般涌入。 皇宫内听莲宫,池上莲花落尽,只剩下黑色的枝条在水面上纠结纵横,湖面上涌入秋风,圈起一道道涟漪。湖面上方筑有一座石拱桥,名曰倚罗,源自雨霁公主幼学之年所著诗篇《咏莲》中颔联:回衾泛舟听莲倚,渡袜采撷水沾罗。 裹着黑氅的男子独自站在倚罗桥的中央,负着双手,望着池面怔怔出神。 浓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是沉重的铁靴声。穿戴臂甲的年轻人在倚罗桥前拉住马缰,那匹满是鳞甲覆盖的马匹便默默站住。穿戴臂甲的年轻人看着黑氅男子,黑氅男子也在看着年轻人。 “陛下,斥候来报,敌袭!”年轻人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面,低下头去,干练地说道,“约是四万雷云骑,由亓国武殿右将军赵陲汀担任指挥!” “告知百姓退去后城,传令下去,两万步兵结山阵!”被称为陛下的男子声如洪雷,刀削般坚毅的面孔上流露出强烈的战意,他踏步向前。 “是!”年轻人拱手领命,顿时站起牵马,往来时的入口走去,但他愣住了,黑氅男子龙行虎步,腰杆挺得笔直,秋风袭来,携起一角黑氅,那黑氅下,男子紧握长剑,如一头雄狮,要在这片属于他的原野上亮出利爪。 “陛下”年轻人轻言道,却不知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我八万大凉铁骑北上,由南宫迁敬将军带领,与东榗的风戎骑刀剑相向,此时雷云骑兵临城下,未必不是亓国左相国的老谋深算。”黑氅男子神色平静如无风时倚罗下的池面,“大敌当前,我秦骁隐,身为大凉的国主,定要冲锋陷阵!” 男子一把掀开披在身上的黑氅,露出他的全身青铠,胸前钢片缀打成虎头标识,“传令下去,弃外城,引狼入室,一举歼灭!”声音如虎豹那般坚硬,黑色大氅迎风起舞,飘摇后落入池面,荡起涟漪。 望星城内,一人一骑,刚盔上青缨飘摇,在他身后,形成了弯月似的包围圈,约有两万名士兵,每名士兵都穿有两层铠甲,一层贴身软甲,外套一层甲片接连而成的重铠,弯月排面的士兵都持有一个人以上高度的巨盾,重达六十多斤,而身后的士兵都持有一杆三十多斤重的钢铁长枪,腰间挎着弯刀,当长枪贯穿敌人的身躯时,士兵将用弯刀切开残敌的咽喉。 只是两万人而已,知晓对方四万亓国雷云骑后,却没有一人脸上露出畏惧之色。 “当山阵静止时,无人可破;当山阵前进时,无人可挡!” 大凉山阵,不动如山,堪称天下最坚强的防御。步兵完全舍弃了机动性,把自己打造成沉重无比却无比坚固的堡垒,一切对它发起的冲击都会如撞击山岳那般化为尘埃。 雨幕如珠帘一般,为钢铁甲胄抹上几分锃亮,大凉国主秦骁隐,一骑当前,面色坚毅,身躯微微向前倾,单手反握一柄斩马刀,腰间别有一把带鞘长剑。只要是敌人破城而来,他便要一骑当先,冲锋杀敌,为山阵的士兵们鼓舞士气。 马蹄声近了,但听上去并不那么沉重,只有数骑而已。几个呼吸后,可见三骑轻装疾驰而来,当先一骑与国主对视相望,便飞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身后两人见状便纷纷下马行礼。 “报!雷云骑已兵临城下,赵陲汀一拳破城!”原来这三骑皆是外城斥候,“但城头竟有一老者踏空而下,与万骑对峙,当真像是道家神仙!” “道家?难道是栖云观插手了?”秦骁隐闻言一愣,思索片刻后便传令道:“赶往外城,山阵前进!” 正要动身时,雨幕骤停,乌云好似被一剑斩开,一道望星城上空的巨壑将天穹一分为二,逐渐往两边蔓延,乌云消逝泯灭。 “前进,快!”秦骁隐大喝一声,心中竟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左手中缰绳握紧,驾马疾驰。 外城城头。 箭矢席卷而来,势如破竹,陆晚风望着老头那瘦弱的身影,清秀的脸庞多了一抹湿润。 老头的白发随风而动,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做停歇,他以木剑代笔,在空中刻画,笔走龙蛇。 呼吸间,一张神符凝成,只闻道老头一声“去也!”神符在箭雨中裹挟着劲风,带着箭矢偏离方向,更有甚者,箭矢掉转,向着雷云骑大军中飞射而去。 赵陲汀擦拭嘴角的血丝,他已登临天下武夫第六境界,龙门。他双手在枪身上摩挲,右脚后撤一步,猛地蹬地腾空,蓄势而出! 老头望见这威势,也顾不得以神符抵抗,他手捻桃花,道心无垢,竟压得那龙门倾斜而倒。 雷云骑士兵双腿紧夹马腹,不停地从箭囊中抽出箭矢挽弓相助,没有神符抵挡的箭矢直上城头,如入无人之境。箭矢急掠而来,陆晚风望向老头的背影一时失神,瞥到那漫天箭矢,只好下意识以黑伞面遮掩。 黑伞虽为破旧,但雨滴却未能渗透伞面,数不清的箭矢袭来,却与黑伞碰撞间迸发金石交错声,此伞看似破旧,实则可抵刀枪暗箭,材质轻盈而有如此神效,想来也不比赵陲汀的银枪差上丝毫。 雷云骑最前方负旗首领,双腿紧紧锁住了马腹,身体前倾绷直,从箭囊中取出狼毫利箭,挽弓而射,状若满月。 只听闻“嗖”的一声,狼毫利箭飞扬而来,而老头与银枪正是酣战,即便占有上风,却也腾不出手去阻挡。老头大喝一声,桃木剑应声斩落,赵陲汀怒目圆睁,额间青筋暴起,以枪杆横挡,却被摧枯拉朽般震退,后背擦着地面三丈有余,地上留下一道沟壑,赵陲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青衫,他艰难地拄枪,依稀可见掌中渗出的鲜血。却没有力气站起,只得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而老头却躲不了暗箭袭来,左腿瞬间被洞穿。他一个踉跄,艰难地稳住身形,两指并拢挥出,桃木剑激射而前。 那一剑而去,剑气吐露,将数千雷云骑连人带甲一同劈成两半。 …… 秦骁隐快马加鞭,只是一刻钟的时间便赶到了外城城门下。 城门已面目全非,铁片断裂后四散,支离地倒在城内,两名戍卒已丧,嘴中还泛着血泡。 城门外,血流成河,兵倒如山,而有一个老头浑身是血,身中十数箭,倚靠在城头,望着空荡荡的酒壶,嘴角微动,也不知在呢喃什么。 “杀!”秦骁隐怒喝道,心中有火,升腾而起,他想把愤怒连带着杀意一并咆哮,却发现张嘴无声,只有一“杀”而已。 山阵的战争拼图转动起来,寻常人撑起这些铠甲重盾走上数十步便精疲力尽,而大凉的步卒要穿着铠甲跨越整个战场,这些精锐们,以怒吼借力,如钢铁磨盘滚动,势要碾碎一切面前的敌人! 大凉西北境,有一道关隘,名为虎蛰关。 虎蛰关外,一群商人带着数千架马车滚滚而来,卷起了风沙,在这黄昏时分,格外引人注目。商人裹着轻裘,在这肃秋时分,可抵御夜间的凉风。 关中斥候望去,只见人群中每人的腰带上都挂有玉牌,眼尖的青年依稀可辨别那是碧色方玉,便会知晓那玉牌上必是刻着“邹鸣则已”的字样。 那是邹国的商队。 “邹鸣则已”字样的碧色方玉,是这人世间最横行无忌的通关文牒。 望星城外城。 雷云骑兵败而逃,枪王赵陲汀在队伍最首,此时看去,他已不复城前的银枪战神之姿。他嘴角苍白,左手抵住胸膛,压下丹田的真气逆行倒灌。 雷云骑后方并没有追兵,便是攻如潮水守如山岳的大凉山阵,在雷玉骑弃甲曳兵的轻装驾马奔走下,没有任何可能追赶得上。 这也是亓国左相国所算,望星城中八万铁骑北上,只剩下两万山阵步卒,赵陲汀率命攻城,幸则破城而入,不幸也可全身而退。 却没想到,竟有老人道家神仙般从城头踏空而下,以一敌万。 更是道家二境道无垢。 秋夜的风,带着独有的飒爽,由西而东,卷起风沙,更有一股浓重的妖气随风袭来。 忽的,枪王赵陲汀猛拉缰绳,白马骤然急停,赵陲汀死死盯住前方两人,如临大敌。 雷云骑前方,有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行于夜色中。女子身穿锦绣宫装,腰间有玉带束身,衬那婀娜多姿,头上戴有席帽,遮掩容颜。男子面容清雅,两眉带秀目如秋水,他身披一件雪白轻裘,腰间挂上一只青色酒葫芦。 “今夜的风有些凉了。”男子缓缓说道,摘下腰间酒葫芦,轻酌一口,回味几分。 赵陲汀却死死盯着那宫装美妇,女子一身狐妖气息冲天而起,如亘古间逆流而上的水幕。 大妖,能傲视天地的大妖! “你想死吗?”男子见状冷声道,目光冷冽如浩荡江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三章 但捎此夜秋风起 北凉国,虎蛰关外。 “今天是九月初一了吧?”吕镜篱抬首望向虎蛰关,轻声说道。 “是啊,这些天每个晚上狼崽子们都磨着尖牙和利爪。”凌痕骑着马,站在他身后。 “我等的有些焦急了。”吕镜篱回头对凌痕说道,“传令下去吧,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想看到是鲜血染红整座虎蛰关!” 凌痕微微一愣,笑道:“将军,对于握在手心的胜利,您为何忽然着急起来了呢?” “这个秋天的风有些大,冬天快要来了,狼群也想回到南方,即使那里的羊群很少,可那里的冬天啊,可没有这边冷。”吕镜篱裹紧身上的轻裘。 凌痕心中猛地一震,看着吕镜篱满是风霜的脸,那张脸上面无表情,如荒原中平静的湖泊。 大凉国,距望星城二十里外。 赵陲汀的头颅与身躯分离,鲜血将白马染得尽是苍红色,白马畏惧地匍匐身躯,垂下头颅不敢直视前方两人。不远处,银枪折断,尽数插入泥土中,像战士的冢。 雷云骑两万,皆被拦腰斩断,唯有负旗将领,从一片尸体中爬起,以长剑支撑身体,做完这些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而身躯却不再倒下,雷霆大旗在秋风中飘摇,尽显悲怆。 他死前怒吼道:“唯我大亓,雷霆不败!” 清雅男子从袖口中抽出一卷平滑绢布,擦拭指尖鲜血,而后弃之而去,绢布迎风而起,在空中铺展开来,一道道鲜血凝成的花朵在风中绽开,而后坠下,却正好落在了银枪枪头。 男子摘下酒壶,饮上一口,虽斩万人,目光却如山间明月,神色毫无起伏,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烦人的苍蝇。他伸手搂住宫装女子纤细的腰肢,抬头看着夜幕下秋风乍起,扑面而来丝丝凉意,喃喃自语:“看来得尽早办完此事。” 虎蛰关口,吕镜篱驾马至城门外,对守关的戍卒拱手说道:“邹国吕镜篱,携九十车上等木材,八百石粟米,千匹上好绢布,至大凉谷邑寻生财之道,还请两位仁兄开城门。”声音洪亮如钟,他摘下腰间方形玉牌,高举以示,一面笔走龙蛇“吕镜篱”三个大字,反面刻着“邹鸣则已”的字样。 “兄台,还请将马车打开让我等检验一番。”一名青年戍卒见状也是拱手说道。 “臭小子,我打死你这个不通世事的败家玩意儿,你没瞅到人家邹国行商方玉吗,便是人世间第一大关檐牙关都不会阻拦邹国行商!”老戍卒怒地一把跳起,狠狠拍下青年的脑袋,说教一通。并对吕镜篱以笑脸相迎,连连致歉。 吕镜篱摆手说道:“无妨,凌痕,传下去,开三车粟米。” “是!”话音还未落下,凌痕早已调转马身,飞速向后奔去,将离得最近的三驾马车依次打开,解开布袋上系着的草绳,里面尽是黄色饱满的谷物。 “小兄弟这是作何,这败家小子刚来不懂这边规矩,邹国行商当真是不必检验,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天也黑了,快快入城吧。”老戍卒嘴上虽这么说道,但看到马车内装载的谷物后,心里也放松了大半。 吕镜篱拱手致谢,招手以示身后近万轻裘商人入城,车马滚动,卷起风沙,在这秋夜,说不尽的苍凉。 待到所有车马皆是入城,老戍卒命令关好城门,并摸了摸青年戍卒的肩膀,缓缓说道:“大凉重农抑商,大亓重农抑商,整个人世间都重农抑商,可邹国呢,却反其道行之,重商抑农,那些商人行走天下,带着不同的包裹来到不同的国家,没有他们,我们大凉如何来的陶瓷,如何来的上好丝绸,如何来的东榗器械?”老戍卒望向邹国车队的渐行渐远,“当已踏遍三山五岳,集八方之宝于一处;日夜兼程行千里,流传七国人世间,无人阻!” 吕镜篱约莫行了半炷香的时间,便拉住了马缰,翻身下马,解开轻裘,缓缓道:“可唯利是图皆商人啊。”他转身望着城头,深深鞠下一躬。 凌痕也解下轻裘,摸了摸脑后凌乱的头发,再抬首时眼睛里皆是赤红,他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崽子们,吃羊了。”他笑了,依稀可见唇前尖牙。 呲喇。 马车上的布帘被剑割开般发出声响,竟有狼耳人面男子纷纷探头而出,放眼望去,所有商人额头上青筋鼓起,眼珠化为赤红色,身躯鼓胀了一圈,马车只有三驾未有动静,其余皆有狼人跳下,掌背尽是利爪。 唯有吕镜篱不曾变化,只是从一架马车上取下一把带鞘长剑,长剑拔出,秋风袅袅。 虎蛰关十里外,有群狼聚首,对月长嗷。 亓国,皇宫。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 烛光照在左相国陈野阔的脸上,烛光冥想中的老头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面前那张小桌上的玉杯上。现在玉杯已经碎了,杯中的透明的液体从里面流淌出来,那是酒。酒沾湿了玉杯表面,似乎渐渐显示出什么纹路来,此时却一阵秋风吹拂,烛火熄灭,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野阔走出门口,往宫殿中走去。 大阮殿里,一个身穿龙袍的男子坐在棋盘北面,只见他眉头紧皱,拈着棋子高悬在半空,久久不落,如山间老松。 红烛快要烧尽了,这一步令陈淮长考几乎半根蜡烛的时间。脚步声踏殿而来,却没有惊动陈淮,陈野阔来到陈淮身边,添上一根红烛,令大阮殿明亮几分。 “陛下。”沉默了一会,陈野阔低声说道。 “皇叔,你怎么来啦,快来帮我看看,竽儿的这局我该做何解?”陈淮笑得开怀,向陈野阔挥手道。 “陛下,我想起了一件事。”陈野阔望着棋盘,移步到陈淮对面坐下。 “皇叔,大阮殿又没那些烦人的文武大臣,叫我淮儿便是,皇叔用这样的语气,大概又有难办的事了吧。”陈淮盯着棋面,眼神清澈如山间清泉。 “陛下便是陛下,自从你登基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大亓的国主,我们的王。”陈野阔说得斩钉截铁。 “好,那便说说何事吧!”陈淮落子,而后忽的站起,双眉如狭刀般衬着英气。 “赵陲汀的酒水洒了。”陈野阔盯着陈淮落子处,眯起了眼。 酒水洒了,意味着身首异处,鲜血染红了亓国的战旗。 “一个六境的废物罢了,武殿有徐将军一人足矣。”陈淮嗤笑,但紧接着说道:“没坏了大事吧!” “我已算过,若是赵陲汀身死,便只有一种可能,妖族动了!”陈野阔落下一白子,将陈淮苦心经营的一片棋子冲得荡然无存,“我想,天凉了,风起了,大亓的旗帜该飘摇在邹国的土地上。” 陈淮浑身一震,沉默一会,缓缓地笑了:“那就让大亓的铁骑踏平这属于商人的国度吧!”他从灯下抬眼,望向东方,目光如能穿透墙壁,看到邹国下商人的低语呢喃。一阵秋风涌入大阮殿,他深褐色的眼眸下有火光一闪。 “竽公主已是及笄之年。”陈野阔看着棋盘,轻声说道。他站起身子,腰椎尽可能地崩直,虎豹老矣,仍能猎鹿,他径直走出大阮殿,话语随秋风飘零:“邹国之行,我让徐将军走上一遭。” 陈淮缓缓走到棋盘边,伸手抚乱了棋子,看着陈野阔离去的背影,“竽儿,你金钗之年便说想去邹国看看,过几天,整个邹国,都是你的了。” 大凉国,望星城。 望着城前老人,秦骁隐摘下青缨钢盔,以左臂将其揽在腰间,他单膝跪地,对老者施下君王礼节。 “袁老头,你总算回来啦,大凉永远是你的家!”秦骁隐低声道。 山阵士兵纷纷摘下钢盔,解开发冠,长发随风飘扬,他们低头行礼,却没有放下手中的枪盾。 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 秦骁隐望向城头,那里有青衫少年迎风而行,手中紧握破旧黑伞。 忽的,晚风骤急,整座城如无根浮萍般剧烈抖动,秦骁隐猛地转身,只见隔着大凉山阵,有一男一女御风而来。 “大凉的山阵,人世间最坚强的盾,看起来可真是不堪一击!”清雅男子搂着宫装女子凌空而来,望见前方盾枪组成的山阵,不禁嗤笑道。 只听得一阵钢甲声响,山阵士兵组成巨大的磨盘,排面士兵举起重盾冲锋,身后扛枪挎刀紧跟其后。 清雅男子随手丢出一颗圆球,落地后翻滚几圈,磕到一块石头后便不动了。 “停!”秦骁隐喝道,他眼神骤凝。 细细望去,那颗圆球,是枪王赵陲汀的头颅! “此番前来,我要带走秦云昏前往蛮荒,如若不然”清雅男子冷冽道,却被一声突兀的话语打断。 “如若不然便如何啊?”只见城内有一名口中叼着野草的少年缓步踏出城门,不羁道。 “我在来时路上,斩了所谓的白马银枪,连带那两万雷云骑,如若不然,大凉山阵与整座望星城,便与他们一般无二。”清雅男子冷声道,目光却直直盯着叼草少年。 “那你可以试试。”啐了一口,少年随意吐掉口衔野草,沉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四章 江上月凉吹紫竹 大凉国,谷邑。 虎牢关向南十里,有一地,名为谷邑。 在这秋夜,百万寒士挑灯苦读,只等来年春日入京赶考,而谷邑却有一家青漆粉饰之楼,歌舞升平。 大凉先皇曾有一言:天下好景不过大凉风月。这说得便是月凉楼。这月凉楼便是谷邑风月巷里最大的青楼,也是大凉国最大的青楼,庭院之大,竟是足足占了半条街。楼中有花魁足足二十三名,那皆是沉鱼落雁之姿,风华绝代的女子,寻常人相见一面,那是异想天开,便是庭院大门都不得踏入。 便是王孙贵胄,也得花上个千两白银,才可踏进庭院正门。但这月凉楼却偏爱文人墨客,只要有文章流传于世,胜有吟诗对词之能,便可在月凉楼长居,若其中有器宇不凡得靠山极大的老鸨青睐者,还可有幸登上月凉楼二楼。 而那能让宫中贵人争破头皮的二楼,便是花魁楼。 月凉楼的一楼,有三丈见方的石台,做舞女歌妓起舞之处。石台四周,围有桌椅,一桌配两椅,皆为华贵的紫木,镂空而雕,多有贵人结伴而行,举酒对饮,偶尔吃些桌上银盘里的瓜果。 夜已黑,而月凉楼内亮如白昼,若有人有幸在花魁楼内往下眺望,全场座无虚席,饮酒之人无数,却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中央的石台。 今日便是九月朔夜,宁花魁将会下花魁楼,登石台剑舞。宁花魁最喜望星城前“银之河”,金钗之年居于望星城,曾见到九次星辰倾泻之景,于是定下了每月朔夜便登台剑舞的规矩,以表怀旧美景。 待到歌妓献上丝竹之声,全场净是叫好声,兜里不差钱的主叫上好酒,等待下一个节目。当宁花魁走出花魁楼时,满座皆寂,只见那风华绝代的美人从二楼一跃而下,红衣飞舞。 她轻盈地落地,而后舞剑,红绫缠手,尾端系剑。有曲飘摇而来:“我家痴女初长成,泛舟游江南。芦芽短短穿碧沙,船头鲤鱼吹浪花。画船荡桨入城去,细雨小寒生绿纱” 歌起而剑,似女子剑仙。 场中无一人喧哗,只有好酒入胃,目光痴痴。 曲终,剑光竟照亮了整个月凉楼,剑入鞘时,还可依稀听闻:“我歌水调无人续,江上月凉吹紫竹。” 好一曲剑舞,好一个江南宁紫竹。 全场欢呼,而宁花魁却缓步登上花魁楼,剑舞过后,女子胸口起伏,鼻尖有香汗划过,这一幕美景都落在了矮小汉子眼中。 矮小汉子身高近五尺,全身乌黑,活像庄稼地里的农家男人,但身子骨看上去很是硬朗,臂间肌肉如蛟龙般粗壮,若是不看身高,也可算个魁梧男子。他坐于厅堂一角,喝着最劣的酒。 俗话说不可以貌取人,用在这名矮小汉子身上倒也算贴切,相貌堂堂,却腹有诗词无数,他以一句“心黛欲言却道哽咽,糜败了莺莺燕燕。”长居月凉楼,便连老鸨都动容万分,许以可在月凉楼内随意饮酒。 随意饮酒当然不是随意地饮酒,在月凉楼内本就随处可见醉酒发狂的男子,老鸨说的随意饮酒,意味着汉子在月凉楼酒水全免。 矮小汉子嗜酒,却只喝最劣的酒。 他在月凉楼长居,只为在每月朔夜观宁花魁的剑舞。 心黛欲言却道哽咽,糜败了莺莺燕燕。这一句,只是瞥见了宁花魁一眼,便脱口而出之言。 就在宁花魁半只脚踏入花魁楼时,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庭院大门化作碎屑,带着尘土涌入月凉楼,而靠近大门饮酒之人,尽数飞射倒下,待到风尘平息,只见十数头饿狼在门外长嗷,饿狼前方,有三名男子,皆是狼耳人面,往下看去,四肢全是紫灰色的绒毛,掌背携着利爪。 为首狼耳男子见到这群王孙贵胄惊恐万分,竟有半数跪倒在地,当起那缩头乌龟,不禁笑道:“大凉要变天了,你等还赏这风花雪月,真叫人羡煞呢。” 一名富贾装扮的中年颤颤巍巍地站起,小心翼翼道:“出入月凉楼,多为皇亲国戚,将丞之亲,你敢” 狼耳男子转过头望着中年,微微加重语气:“嗯?” 中年人竟全身哆嗦,说不出一个字来。 狼耳男子扯了扯嘴角:“人族,我都想杀个干净!”话音刚落下,有饿狼跃起,扑向那个富贾中年,只见狼牙深入那人咽喉,中年挣扎了一小阵子便完全没气了。 饿狼蜂拥入楼,见人便咬,没一盏茶的工夫狼毛上尽是鲜血。偶有剑光出鞘,入夜时,戍边的将士也在这风花雪月中陶醉,此时连忙拔剑,怒斩饿狼。 可这狼,不是普通的狼。 是妖。 将士被群狼撕咬,化为血人。 宁紫竹望见这幕,心中怒火点燃,这月凉楼,虽为风月之地,可她已在此久居两年之久,早已将这看做是自己的家。 她按剑而起,一步跃出花魁楼,在空中她拔剑,顿时剑光四起,如女子剑仙,要将拦路之人斩杀! 可剑华再美,她的剑终究不是杀人剑。 只是一个照面,在刺向心口的一瞬间,那锋利长剑被狼耳男子握在掌心,任宁紫竹如何出力,长剑丝毫不得前移。 “我是妖,可不疼这人间美人。”狼耳男子轻笑道,指尖发力,那锋利长剑被摧枯拉朽般捏断,随手一甩,宁紫竹如断线的风筝。 在倒地的瞬间,有股巨力托住了宁紫竹,宁紫竹抬首一看,竟是那个矮小汉子。 矮小汉子飒然一笑,如田间暖阳,在乌黑的面孔上,毫不显得猥琐,且这笑容如有魔力般,在这生死关头,宁紫竹竟噗嗤一声,掩嘴轻笑,笑靥如花。 “喂喂喂,你这只披着狼皮的妖,过分了哦!”矮小汉子朝着狼耳男子认真说道,却不忘腾出手抓起桌上酒壶往嘴中灌上一大口。 那是最劣的酒。 “啧啧,这酒跟美人呐,还是输了半分。” 望星城下大风起。 清雅男子仰天大笑,他踏步而前,迎风而走,如神仙降临。 “我是魔修。”清雅男子看着城前少年,轻声道。 魔修,是人,却修妖族功法。 成了非人非妖,那便是魔。 “我本只想带走秦云昏一个人,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要毁了整个望星城。” 秦骁隐闻言,心中大震,并不是那句踏破望星城的傲气,而是眼前之人,为魔修。 人人敬畏的书院中,有两名君子竟叛出书院,而其中一人成了魔修,独身向南,去了蛮荒。之后有言,那名魔修与妖皇称兄道弟,还娶了妖狐一族的公主。 远远望去,那宫装女子身后,竟有九根妖尾,迎风而起。 “你这样是不对的。”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只见青衫少年持黑伞,缓缓从城中走来。 在他面前,铺天盖地的风,如被斩断一般,往两旁绕行。 清雅男子如临大敌,死死盯住那青衫少年。 “这座望星城,是观渭水中星辰倾泻的好地方。城里的人想看,如我这般的外乡人也慕名而来,城破了,再筑起来可就难了。你要踏破望星城,这是不对的。而且,你要带走的人是咱家酒栈的债客,要是带走了他,酒钱就没人还哩。”青衫少年认真地说道。 “云昏,酒。”青衫少年笑着望向城前少年,心里有很多话想说,譬如望星城可真大,我看到那星辰倾泻的美景啦,我还认识了一个驿站老头,竟是道家神仙,我还送了他一壶酒呢,可是他已经不在啦,想着想着,少年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如那无数次夕阳下,有两个贪酒少年纵马奔腾。 城前少年接到酒壶,往口中灌入,衣衫却湿了大半。 “真他娘的傻!”城前少年嘀咕道。 “他不是天下武夫,也未踏进修行路。”宫装女子对着清雅男子说道。 狐有望气,境界高低,一眼便知。 清雅男子轻轻一笑,心中早已下了分寸,他踏出一步,大风如潮水般翻腾,他竟瞬间来到城头,欺身至青衫少年前。 “老宋!”城头少年见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矮小汉子踏出月凉楼正门,吐出一口浊气,望向怀里的宁紫竹,伸手抹去她眼中噙着的泪水。 身后楼内饿狼尽数倒下。 “别怕,有我在。”矮小汉子放下怀中女子,望向十里外的虎蛰关,那里烽火在夜幕下燃烧,在月光下升腾。 妖族,入侵。 他缓步前行,身子似乎拔高了几分,发髻松散下来,随风而动,在夜幕下,衬地极为儒雅。 “你还会回来吗?”宁花魁竟在此时羞红了脸,她轻声问道。 “喂喂喂,紫竹,我是为了看你剑舞才住的月凉楼,我不回来岂不是亏了?”矮小汉子轻轻一笑,回首时,如山间清风。 “可这么多狼”宁紫竹声音细弱蚊蝇,“你还是别走了吧” “紫竹,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我曾经好歹也是书院的君子呢!”矮小汉子摸了摸头,突然转过身子,一把将宁紫竹举起,抗在肩头,只见宁花魁羞红到了耳根,汉子轻轻一笑:“我改变主意了,就让咱家紫竹看看我这翩翩君子怒斩饿狼之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五章 人间起落说阴阳 妖气化作风浪,席卷而来,陆晚风闭上了双眼。 清雅男子右手指尖距陆晚风的眉心只有三黍许,此时却有一股激尘冲天而起,男子往后退走半步,只见一面夯土城墙簇然直立,将两人拦隔分离。 一老仆相貌的伛偻老者只手捏印,竟是离地三尺,踏空而来,此人两鬓霜白,面容上挤满了皱纹,此时脸上挂有猥琐笑容,皱纹一颤一颤,更是可见那满口黄牙中缺了一颗门牙,那姿态竟是毫无半点神仙风采。 “陆公子登临咱这望星城,怎不知会我老宋一声?”伛偻老者便是城头少年喊道的老宋。 “老宋!”陆晚风被窜出的城墙带起的劲风携着大退几步,望见城中老人踏空而来,见着样貌后大惊道。 “这望星城怎有如此多的神仙。”陆晚风嘀咕道,他自小便饱读诗文,最喜书上圣贤之言,却也羡那飞天遁地的神仙。羊胡老头算一个,只差一指便可杀了自己的清雅男子,还有老仆宋老头。他明知在清雅男子面前蝼蚁不如,可谨记书中圣贤有言止戈,更有羊胡老头临死前所言那番话,便是身死也要站出来说道清雅男子这样做是不对的。 无求生以害人,有杀生以成仁。 在书中记载君子义利之辨中,陆晚风偏爱高居庙堂的亚圣之所言“舍身而取义”。 而老宋便是秦云昏的老仆,当年三人总是一道驾马饮酒,当初还纳闷老宋伛偻着腰,驾马却不比两个少年慢半分,只是归结于壮年从军的裨益,却没想到竟是个修道神仙。 “老宋,对付此人可有把握?”城头少年不再调笑,见识过清雅男子这缩地成寸的神通后小脸上满是凝重。 “公子,此人可是跟妖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存在,咱又不善攻伐之道,老宋没有半点把握。”老宋笑意不减,“可谁叫你这贪酒小子是师兄算遍天时星象算出来的便宜君王,老宋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能让此人带走了你。” 说罢,便一脚踏在城前,身子骨挺得笔直,破旧衣袍被风吹得四起,面色沉静,宝相庄严,竟比那陆地神仙更胜几分,他身后阴神阳神尽出,若人间日月,竟压得这片夜幕下垂几分。 “阴阳家”宫装女子轻声呢喃。 大凉国,虎蛰关。 群狼涌进虎蛰关,有一青年戍卒横躺在地,浑身血迹,四肢上衣衫不蔽,缺失了好几块血肉,看那印痕,便是群狼撕咬致死,鲜血横流,不忍直视。 烽火台前,一老戍卒无力地倚靠在台前,脖颈中有狼牙贯穿的大洞,血流不止,而他手中,有一根还带有火星跳跃的火把。 而烽火台上烈火雄起,照亮那升腾的卷卷狼烟。 谷邑,月凉楼。 楼中墙桓可见血溅七尺有余,群狼倒地,诸多家中遍地黄金的贵人倒下后再也没起来,还有几人侥幸存活,此时却瘫倒在地,手中还拿着酒壶,酒水入肠,以泪洗面。 花魁楼,竟是难得的一处净地。矮小汉子在一楼厅堂内杀狼十数,无一遗漏,那时没有一只跃上花魁楼,于是二楼便无一人遇害,便是鲜血也没有溅上半滴。 而楼内的打斗自然惊动了这二十三名花魁,此时唯有宁紫竹不在其中,余下二十二名女子围成一团,泣的梨花带雨,甚是娇柔,令人疼惜,可在这时,无一人关注这人间至色。 楼下唯有一人打扫着这间楼阁,只见此人身材略显臃肿,可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此时也无人去欣赏。他便是靠山极大的月凉楼老鸨,可这时倒更像个寻常妇人。 “把女子闺房捣成这样,哪有半分男子气概。”老鸨吃力地将狼尸拖出楼外,而后俯身用绢布细细擦拭地面上沾染的血迹。 月凉楼数里外,有一矮小汉子,肩扛美人而行,而他身后,遍地狼尸,在月光下,他与一人对视。 “杀得还不够么?”矮小男子轻声说道,目光直直地看向身前持剑将领。 不知是说群狼杀得百姓不够还是他杀得狼不够。 “可狼崽子们从南方而来,跨越无数山川江河,才抵达大凉,他们都饿了,现在多吃些羊,好回南方过冬啊。”吕镜篱挑眉说道,“我们是来自南方的狼,不是怯懦的马匹,可不能让人骑在我们的脖子上。” 吕镜篱抽中腰间长剑,剑光闪耀,胜如明月。 他身后凌痕对月长嗷,指尖有利爪探出,匍匐在地,蓄势待发。 这长嗷将四周群狼聚集在一起,将以利爪,撕裂拦路之人。 “喂喂喂,你头头是道的样子真像书院那帮酸儒,要不是他们整天念念叨叨,我怎会摘下这书院君子的儒冠。”矮小汉子满脸不耐,一手抱紧宁紫竹修长白皙的双腿,一脚往后横移半步,右臂如弓,手握以真气凝成的一杆大戟,而后奋力斩下。 吕镜篱手中长剑还未蓄力递出,便被一戟斩断,身后凌痕面容中出现一道血痕,逐渐向下蔓延,最终一人化作两半倒地,有汩汩鲜血不止。 一戟而已,便将群狼尽数斩杀。 一兵在手,伐者无敌。 “读书人终究不比兵家修士,用不着讲那些大道理,一兵在手,沙场万人敌。”矮小汉子看着吕镜篱妖心破碎,一身堪比武夫第七境的修为尽数散去,便转身扛着宁紫竹,一路北去。 以吕镜篱倒下之地,方圆百里内所有饿狼,在这一刻尽数毙命。 尽被斩成两半。 望星城下。 老宋的阴神与阳神同时出窍神游,两尊法相庄严神圣,却看不其面容。 老宋踏出一步,其身后阴神竟瞬间穿透夯土城墙,探臂袭向清雅男子,观其势,分明是要刺入男子心脏。 清雅男子却摘下腰间青色酒葫,大饮一口,那妖气如宣泄般冲天而起,将夜幕捅出个大窟窿,那气势竟是比那妖狐公主还强上几分。 阴神探手,却连男子身披的雪白轻裘都破不了。这时老宋的阳神远游,一拳砸向男子面门。 男子一脚踏出,竟是毫不闪避,也是一拳递出,以拳换拳! 阳神硕大的拳头裹挟着劲风,砸到男子面门上,却只是带动了衣裘飘摇,男子竟是毫发无损。而男子一拳砸在阳神身躯上,如沙场战士擂鼓声响,阳神被击退了三丈远。 “大凉山阵,护太子!”秦骁隐大喝道,山阵士兵扛着巨盾移步道城前少年身前,以包围圈的形式将少年与陆晚风团团围住。 而秦骁隐此时解下战甲,他以全身之力,抵挡以清雅男子为中心的风暴。 可这天下武夫第五境,小小的山河,拦不住这决堤江水。 清雅男子一步一步走向前,气势一步步攀升,那夜幕似乎都要被压垮,有几分转暗入白昼的趋势。 “夫君!”宫装女子有些焦急地喊道。 听闻女子声,清雅男子停下脚步,又灌上一口酒,身边劲风敛于衣袖间,妖气凝成的冲天大柱瞬间散去,他缓缓道:“看来这人世间的苍穹,容不下我。” 老宋见状,阴神阳神归位,这一手阴神出窍,阳神远游也耗费了不少真气。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挡不了我,除非站在这里的是你那两位师兄中的一位。”清雅男子轻叹了口气,“我将秦云昏带入蛮荒一年,来年的冬日,便将他送回大凉,一年内蛮荒下无妖敢动他丝毫。” 城前少年,生而帝王。 “你的师兄能算到,蛮荒下也有善卜算者,既然他生而便伴随九龙帝王之气,便可保我妻腹中胎儿,我可将我一生所学所知尽数传授给秦云昏,还可保大凉城内无妖十八载。”清雅男子继续说道。 清雅男子虽为魔修,可终究还是人。 人妖结合,胎儿必受阴气侵染,先天夭折,只有书院君子浩然正气可化解这阴气之扰。 可清雅男子叛出书院,书院无人会替他解此忧。 而生而帝王之人,一身君王气息,阴气退避,故而只要秦云昏不出宫装女子三丈外,腹中胎儿可不受阴气折扰。 而蛮荒下皆是妖,可也有诸多妖混入人世间,大凉内有妖,不下百头! 老宋只是静静地望向夜幕。 极北的紫微星,竟微微向南偏移! “真是昊天弄人。”老宋沉默一会,微微叹气,转身向城内走去,“秦小子,一年后,我宋知玟,做你此生护道人。” 秦云昏轻轻地抓了抓头,踏出一步,山阵为他退出一条道路。 他缓缓走向清雅男子,嘴里轻轻说道:“蛮荒,我也想去看看哩。” 走到男子面前时,秦云昏举起酒壶,灌酒入喉,月光下,一少年泣不成声,哽咽道:“晚风,明年的碧沙,先给本公子酿着,酒钱,先欠着!” 清雅男子转身,一路向南,再不回头,只有一句话语飘摇:“那个叫陆晚风的小子啊,听着,说不定你会喜欢上那个叫书院的地方。” “云昏,酒我会温着,书院,我也想去看看。”陆晚风转过身去,孤独的身影向北渐行渐远。 “老爹,我至蛮荒喝酒去。”这是秦云昏在望星城下最后一言。 “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呐。”大凉君王,秦骁隐竟已是老泪纵横。 而望星城的西北方,烽火升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六章 夜雨声烦鲛绡湿 大凉国,望星城。 清雅男子携秦云昏一路南去。 留下箴言,大凉城内无妖十八载。 说是箴言,不如说更胜号令一般,大凉城内终归无一妖敢违抗妖皇手足之申饬。 而当清雅男子身形消失在天际,夜幕像是终于不用再承受这巨大的压力般,竟轰然间抬升了几分,而后有紫色长龙在天边游走,那贯穿天穹的,是一道闪电! “哗”的一声,大雨铺天盖地般倾泻而下,雨点连在一起似是一张网,黑沉沉的天就像是要崩塌下来。 城内屋檐上流下的雨水在街道上竟汇成了一个个水潭。 风追着雨,雨赶着风。 大雨瓢泼,大凉境内的暮色中,比往常多出了不少身影。 城中有车夫披上蓑衣,拉着马车匆匆出城去。 有妖艳的青楼女子撑着红伞,手中还持有一面铜镜,镜中她眉头紧皱,仿佛在意脸上脂粉还未抹匀,只见她轻踩着水潭,缓步走向城门。 依稀可见屋内幽幽火烛,有书生将书卷轻拢,背起行囊,挑灭灯火。 有田间汉子,在雨夜惊醒,一脚踢醒枕边农妇,而后将其背在身上,一手伸入榻下,拖出一只满是补丁的包裹。 大凉国,虎蛰关。 矮小汉子一脚踏出城门那一刻,不禁转身回头,望向南方。 “嗯?”肩上宁花魁感受到了汉子的出奇举动,疑惑出言。 “有故人画地为牢。”矮小汉子观望片刻便爽然大笑,如夏日田间溪水流淌。 “那人”宁花魁轻声道,只是话还未说完一半,却听汉子傲然所言:“那人呢,是我们当中最俊敏的小师弟!” 一语既出,大雨如注。 狂风自西南而来,卷起雨幕,将城头烽燧上的火焰尽数扑灭,唯有阵阵狼烟挣扎着扑腾,可在秉烛雨夜,却显得虚无缥缈。 望星城城内,有家客栈。 窗外大雨倾盆,窗内两人举酒对饮。 “老宋,平时不显山露水,城前却是神仙一般,你和云昏当真是瞒得我好苦。”陆晚风先酌一口,嘴上虽是这么说着,脸上却满是故人相见仍如故的喜悦,如清风拂面,颇有年少君子风。 “咱家跟着云昏这位大凉太子殿下游山玩水,总不好招人耳目,惹来杀生之祸吧。”老宋一把抓起陆晚风身前唯一的酒壶,以贼眉鼠眼之相将手中酒樽满上,而后用舌尖轻点,吮上一口,全然不顾身份,真当是没有半点高手风范。 “别看老头我已入阴阳第三境,号称一人便是一城,可能够杀死我的人,这世上还有几个,那魔修啊就算一个。我老了,死而死矣,可云昏当何如,他注定是要成大事者。” “这最后一壶酒,就赠予老宋啦,但你可得留着些,留着点给那陛下认识的袁老头喝些,还有这把黑伞,也帮我还给他。”陆晚风见状也不恼,沏上一壶热茶后便将黑伞递给老宋。 “这伞,晚风你还是放着好。”老宋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他将酒壶别在腰间,不再去喝壶中碧沙,而是拿出一只白瓷杯盏,倒上热茶。 有热气升腾,屋内的温度仿佛上升了不少。 “老人有一伞,可遮风挡雨。”陆晚风品了一口茶,而后起身缓缓走向窗前,打开那纸糊窗格,顿时有凉风涌入屋中,卷起茶间飘浮的热气。 如山间溪流中红鲤出水雀跃。 当东方的天际浮起一抹鱼肚白,有两少年身负行箧,牵马而行,一路向北。 望星城外有一地,有数不清的土石小丘,而其中一小丘上架起了羊胡老头的衣衫,衣衫尽湿,有一伛偻老者将手中酒壶一饮而尽,“碧沙撒你坟前,岂不糟蹋,老袁你这死脑筋哟,活该走得早,这酒呢,我替你喝哩!” 伛偻老者转身而走,身后有酒壶倒地,黑伞偏斜。 邹国,峥阳城。 只是一夜时间,整个邹国便是改朝换代。 阳光照耀在十万雷云骑的鳞甲上,反射冷冽的寒光,雷霆绽放的亓国战旗在峥阳城城头飞舞,而在十万铁骑身后,横尸万里,鲜血混杂着昨夜雨水,如流淌的岩浆,将城池染成了赤色。 百姓被铁刀银枪逼得匍匐在地,毫无反抗之力,这群手无寸铁的商贾,在武力面前,只得任人宰割。 皇宫内,龙袍男子被钉死在龙椅上,这个贪恋荣华的昏君,直至死前那刻,都拼命奔向那龙椅之处,便是左腿和左肩皆被洞穿,他也挣扎着,在地面上拖出了一片渗人的血迹,最终如愿以偿驾崩在那黄金雕成九爪金龙的龙椅上。 而有身着金丝软烟罗的女子以一丈白绫了结此生性命,死前都不肯向亓国低头,邹国皇后,当真是贞烈之人。 却不知,那丈白绫,乃亓国武殿左将军徐出云所赐。 大凉国,东海之畔。 那里有座寺院,名为空知寺,院里有座高楼,名为镇海楼。 楼里有个老和尚,已修行闭口禅五十三年,久坐镇海楼顶,观潮起潮落,入于禅定。 他便是空知寺住持。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小沙弥登梯至镇海楼顶,为老和尚送上斋饭。 “住持爷爷,吃些吧,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小沙弥将盛满斋饭的铜钵放在住持身前,“昨晚,秦姑娘好像又做噩梦了。” “院里很湿,昨夜该是下大雨了,不知是不是雷声惊到了秦姑娘,可我已经睡熟了,没有听到这些。”小沙弥知道老和尚在修闭口禅,也不等他回话,便与往常一样自顾自说下去,“可我今日看见她眼角的泪痕,我很难过。” 木鱼停顿片刻后又再次敲响。 镇海楼下,有少女在窗前望着东海,昨夜雨声很大,东海海面仿佛高了几许。 “雨霁,该吃饭啦。”有宫衣女子轻声呼喊,女子年过芳龄,可岁月在她脸上不曾留下痕迹,那不施粉黛的容颜上,眉如柳,肌肤胜雪,素手正轻捻着檀木念珠。 “母后,我想哥哥啦!” 昨夜,有少女梦中惊醒,望窗外大雨如瀑,口中轻声念叨着:“红烛罗帐,醉念清风,卧看云销西窗里,唯有云昏听雨霁。” 只是泪痕红邑鲛绡透。 城中有两名少年一路北去。 居左少年该是二八年华,明眸皓齿,书生打扮,一身素白长衫,身负行箧。 居右少年年纪稍小一些,可身躯却比书生少年宽了不止一圈,他额头鼻尖皆有汗珠滑落,艰难地背着竹箧,他抬首看了看头顶的初阳,嘴上骂骂咧咧。 “秦无郁,老宋说你知晓书院在哪,可书院到底在哪?”陆晚风偏头问道。 “书院还远着哩,在北方的那座丛云山上,那座从云山呢,远在东榗与北沂的交界,便是连夜驾马,也需近半个月呢。”居右男子不耐地说道,擦了擦额头汗珠,恨不得丢下身后竹箧。 “老宋说你想去书院已久,可你才走半天路,便骂骂咧咧,嚷嚷着要回府,我们还未出望星城,此时转身回去还来得及。”陆晚风看这胖小子兴致不高,便好心劝道。 “还不是舍不得我那府中丫鬟,丫鬟可乖哩,父亲说了只要我学到本领,我就可多娶两房妾室,到时候我那青莺丫鬟做个小妾,岂不美哉。”胖小子说着说着眼眶都湿润了,似乎是接受不了未带府中丫鬟的远行,“宋师收我为记名弟子,却嫌咱家资质愚钝,这两年来啥都没学到,现在就靠那书院教我几分真本领了!” “书院,是读书的地方。”陆晚风认真说道。 “宋师可说了,书院君子,多半可缩地成寸,摘星揽月,我要是学到个皮毛,摘个星星给我家青莺,她得念叨我多少个昼夜的好。”胖小子说道书院便眉飞色舞,仿佛竹箧的负担挥之而去,牵马走得更快了。 “哎!等等。咱家老爹似乎给俺找了个叫啥护道人的,说是让我途中可横行无忌,一切都由那人保我平安。”胖小子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抓头说道,“那人也真蠢,好像老爹就给了他一本破书,一两银子都没舍得给,他就答应了,不知这傻子靠不靠谱。” 只听闻一声“少爷!”,一挎剑男子由客栈顶楼跃下,衣袍鼓烈作响,可离地三尺时,竟不再下坠,他临空行走至胖小子面前,才敛息踏地,作揖行礼。 胖小子目瞪口呆。 陆晚风向挎剑男子行礼,而后便问道:“敢问先生可是秦无欲的护道人?” “正是!”挎剑男子目光端庄,认真说道。 “我我爹真他娘的”胖小子回过神来,竖起了大拇指:“我爹真乃神人也!” 殊不知,秦无欲的老爹,秦骁隐的胞弟,整个北凉所有钱庄,所有当铺,所有客栈的东家,这个被叫做秦宝山的富可敌国的大腹男子,赠予了挎剑男子一本书。 那书,是一本剑谱,是名为泊岳狂之人所著。 那人,可是武道山巅第九境——无止境的睥睨天下的猛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七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 亓国,皇宫。 今日的白昼很亮。从与云层齐高的青凌阁往下望去,这座城池便像是卧倒的雄狮,不分昼夜地沉睡着,可是只要那个穿着龙袍的男子一声令下,这座城市便将如同虎兕,露出锋利的爪牙。 秋风吹拂,带着北方独有的清凉而南,那个人在阁上俯瞰,他今日没有穿着九爪金龙衣袍,风扯着他赤红色的轻裘缓缓地飘动。 脚步声由下而上,披着大氅的老人拾级而上,在轻裘男子背后长揖为礼。 “他们说陈翊最喜欢在这里眺望,看着他自己的城市。”轻裘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里是整个人世间最高的皇宫,先皇他最喜欢在这里看日出日落。”大氅老人上前几步,感受着秋日凉风,徐徐卷起他那满头白发。 “可那个人,整个人世间第一大国度亓国的君主,在他死前那刻,都没有亮出他那狮虎般的爪子,他就像个庄稼汉子。”男子如此说道。 “在我看来,自称神农后裔的农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现在,已经没有国度再敢言商本农末了。”老人静静看着男子,看着这个弑父登基的男人。 “是吗?比我想的快了些。”男子却只是平视前方。 只是一夜之间,亓国武殿左将军徐出云率十万铁骑一路向东,势不可当,直捣黄龙。 在太阳升起时,亓国雷烈大旗已在邹国的大地上飘扬。 从此,那个重商亦农的国度,消失在了人世间,连带着那块天下通行的玉牌。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忽有大风,吹起了男子身披轻裘,他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陛下,此事我已有对策,亓国七日后便有商队走上那条驰道商路,效仿那邹国行商。今日后,亓国内农商同贵贱,而右相国那边,便允了他那平籴之法。”老人深深一揖,郑重说道。 “如此,甚好。可我说的并不是此事。”男子转过身来,眼瞳亮的惊人,如在燃烧,“血,流的够多了。” 这个亓国最睿智的老人,此时闻言心中巨震,愣愣地看着眼前男子。 整个人世间的血,流的够多了,那就为了我,再流一些吧! “陛下”陈野阔轻声说道。 “我知道那个地方很大,比蛮荒还大,我当然知晓那个人很强,只是我终究是舍不得,而且,我感觉他快死了。”男子的目光像是穿透了身前老人,穿透了殿堂,望向那一只偌大的棋盘,有女子执白子先行。 “值得吗” 大凉国,望星城。 “少爷,我为你牵马可好?” “准了!” “少爷,我为你倒茶可好?” “准了!” “少爷,我为你负箧可好?” “一边去!” 有挎剑男子似王爷丫鬟般,百般呵护一个负箧胖小子,陆晚风眼不见心不烦,快走几步,于队首之位。 全身上下仅仅背了一只竹箧的胖小子如负山岳,汗流浃背,脸上神情却如个没事人似的,执拗地不愿将竹箧交给挎剑男子。 “一本书而已,至于吗?”胖小子有些不解,对他而言,此生不过金银与丫鬟。 “少爷,您有所不知,武道山巅第九境,可一人杀得这整个北凉国血流不止,可是能跟那蛮荒妖皇扳扳手腕的存在,若我能悟了,八境可期。”挎剑男子觍着脸说道,“老爷呢,只给了我此书上卷,只有将少爷平安带回,才可给我后半卷。” “有如此奇书,咱家老爹咋不给我瞅瞅。”胖小子秦无欲嘀咕道。 “少爷若是想学武,钟某可将一生所悟尽数传授于你。”挎剑男子认真说道。 “甚好!我学了一身武道本领岂不连书院都不用去了,回府娶妻纳妾哩!”胖小子拍手叫好道。 “武道一途,也看天赋,少爷面若腾龙,只要肯下立桩马步之苦,八境指日可待!”挎剑男子大笑道。 “立桩,马步,我想还是去书院读书的好!”秦无欲耸了怂肩,连说道。 此时前方的陆晚风却停下了脚步,拉住马缰,转身向挎剑男子施下一礼,问道:“钟先生,那我何如?” 挎剑男子沉默一会,伸出右手手掌和左手食指。 “先生说我此生止步武道六境?”陆晚风轻问道,眼神还是那般璀璨,毫无半点失落之色。 只见挎剑男子摇了摇头道:“我是说,你全身七窍通了六窍。” “通了六窍,该不会是个武道蹈天才?”胖小子连问道。 “一窍不通。”挎剑男子淡淡道,浇灭了秦无欲心中所想。 胖小子愣了一下,有些焦急地望向陆晚风的身影。 只见陆晚风轻轻一笑,转过身去,如没事人般继续牵马而行。 秋日下,一负箧小君子大步向前。 蛮荒。 这里没有人世间说的那般白骨遍地,野草枯荣,毫无生机,其实一路上有数不清的参天大树,清澈湖泊,有一汩汩小溪,溪水下尽是好看的石子。 有间屋子,没有大凉皇宫那般奢华那般大,却也不小,屋内尽是鲜花点缀。 此屋,名为百花屋。 此时妖狐公主静静地看着身前雏菊,嘴间轻笑,在清雅男子目中胜那百花齐放。 而秦云昏口中叼着一根他从未见过的靛色小草,那口中含着的根茎,仿佛有些甜味。 “喂,小子,你叼着的,可是北沂独有的纣燕,要求到一株,那价钱可不比一颗夜明珠少呢!”此时屋内的清雅男子却如市井之人,毫无城前那般潇洒,“小子,这一年你想学点什么,我皆可传授于你,儒道圣言,佛家净念,道家修行,兵家杀伐,墨家守钜,你只管说上一二。” “我想喝酒。”秦云昏还是那般懒散,在花海中伸展了四肢。 清雅男子沉默了一会,笑道:“小子,天还没黑,月亮还没出来呢!” 大凉国,望星城。 “那谁,你向往武道吗?”挎剑男子看着陆晚风背影,而后说道。 “于我有益,便喜。”陆晚风头也不回地说道,那般径直而走。 秦无欲看看天穹,忽感身旁疾风,连忙以袖遮脸,待到劲风停下,才将衣袖垂下。 可眼前之景,看呆了这个胖小子。 只见挎剑男子还保持着踢腿模样,而陆晚风连带着他那竹箧,已飞至远方,少年捂住胸口,单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子,口中有鲜血溢出。 他将竹箧取下,掸了掸身上尘土,而后又将完好无损的竹箧背在身后。 “这一脚,将你余下一窍打通,你可踏入武夫一途。”挎剑男子收脚而立,缓缓说道。 而陆晚风,两眉舒展时如山崖清风,他对着挎剑男子深深鞠下一躬。 “武道一途,武夫九境。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挎剑男子走向陆晚风身旁,为其解释道。 武道一途,修的是一口真气,贯通全身,锻体如金。 下三境,还是凡人之躯,此境也称初境。 武夫一境,纸境。真气还未入体,练的娴熟横练功夫,将体魄锻造成如纸一般,韧而坚,载气而不破,方可纳气入体,这才走上了武道之路。 武夫二境,胜衣。挖掘身体宝藏,凿沟渠,建运河,达到引气一说。 武夫三境,渡舟。以丹田、体内窍穴养气,如一叶扁舟,于丹田海洋中沉浮,换气之间,横走世间。 中三境,为养气,有将领风范,破甲伤骑。 武夫四境,筑城。将人体铸成城池一般,坚不可摧,易守难攻,一人可独挡百骑。 武夫五境,山河。孕养真气如山川大河,动辄有山河气势,势不可当,有搬山填河之能,可破千甲。 武夫六境,龙门。是武道的一座生死关隘,鲤鱼一跃龙门去,从此万人敌。 上三境,当有神仙之姿。 武夫七境,有我。已入养心境,心中所念皆可期,有我只当无敌。 武夫八境,苍穹。已入武神之境,傲然于天地,缩地成寸,摘星揽月,翻山蹈海,无所不能。 武夫九境,无止境。于武道山巅,肩抗日月,一念天地。 “武道当真是令人向往,可太苦太累,饿坏了我这千金之躯。罢了罢了,你再说些修真神仙,这才是我辈楷模。”胖小子在挎剑男子讲解时便靠了过来,此时插嘴道。 “少爷,我当真是有些渴了。”挎剑男子面露苦涩,“可歇歇?” “这有何难,找家客栈喝些酒水,找些好肉下肚,讲些修真神仙,我等再继续赶路!”胖小子豪爽道。 已是正午时分,陆晚风也觉腹中空荡,便认可了胖小子这番话语。 “钟先生,那我等便去客栈小憩一会,再听听那神仙事迹?”陆晚风望向挎剑男子。 “叫我钟离便是。”挎剑男子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钟离,便是姓钟名离,而不是姓钟离。 “那行,包在我身上了。”胖小子秦无欲瞥见不远处有家客栈,便大步向前,待到走近至门口时,一脚踢开大门,大声喝到:“这客栈,小爷我全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八章 扶摇而上百家鸣 北沂山山巅,那装着天下的棋盘上白子以成应龙之势,遨游于空,睥睨天下。 居右男子平淡地说道:“师弟,再有十步,你苦心经营的大局便会逐一败溃,弃了邹国,于你有什么好处?” 对面男子挠了挠头,目光望向南,笑道:“师兄,你本就一家独大,吞了邹国又如何,我们老了,这个世界该是年轻人的角逐。” 居右男子还是那般毫无波澜,执白子落于中枢,目光随着师弟眺望南方,神色毫无变化,仿佛那片土地,一切尽在掌握! 可随即对面的男子看似随意地下了一手。 居右男子眼神陡然一凝。 “我把一切,都赌在了那个少年身上!”对面男子此时嘴角竟有一丝鲜血溢出,可却神色自若,莞尔而笑。 大凉国,望星城后城。 秋风拂过渭水,裹挟着江上独有的清凉,涌入望星城后城,不卷风沙,倒吹起后城一家较为轩敞的客栈上的酒幌子,上面写着“借问酒家”四个挥洒狂草大字。 正午时分,离夕阳西下还早着哩,可店里却热闹非凡。也许是这“借问酒家”的金字招牌,分量足得很,汉子们桌前的酒水也很足。 一个瘦弱跟马猴似的小伙一口气干完了一整碗烧酒,而后酒碗一搁,投袂而起,随后抬起右腿往桌上一踩,也不在乎满桌哐啷声响,豪气干云地大笑道:“那场面,跟神仙打架似的,只见那四万铁骑兵临城下,白马银枪赵陲汀一拳打爆了城门,就在这生死存亡关头,一老头于城头踏空而下,一挥袖便敌了万箭万骑!” 他眉飞色舞,举起另一只满上烧酒的大碗一气饮尽。 桌对面的斗笠男子给小伙再添上一碗,而后道:“照我看,那老头必是修行中人,且已跨过出境门槛,不知师从哪家?”小伙又饮一碗,大笑道:“赵老哥,你猜的没错,这绝对不是初境的道行,要知那银枪赵陲汀可是六境武夫,那老头以星月为裳,必然是道家真人,而且,嘿嘿。”说到兴处,小伙又豪饮一碗,而后伸出两个手指头。 赵姓男子若有所思,长叹道:“道无垢的真人,可惜了!” 小伙正将碗中烧酒喝了大半,闻言一愣,出言道:“赵兄,莫非你已知那老头敌不过这亓国雷云?” “道家不重杀伐,且这又是亓国铁骑雷云骑,更有银枪赵陲汀冲锋陷阵,老头胜那赵陲汀倒是一招半招有余的,可敌不过骑马善射的雷云骑啊!”赵姓汉子低声道。 “赵兄可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你可知,就在那时,咱大凉国主率两万山阵士兵重装出城,那雷云骑弃甲曳兵,当真是” 就在此时,忽有踹门声起,抬眼望去,有三人跨进门来,一负箧胖小子冲在最前头,看其架势,大门就是这个小兔崽子踹的。 只听得那胖小子高喝:“这客栈,小爷我全包了!” 嚣张,嚣张至极! 店小二笑脸迎来,也不管这客官好大的口气,赔笑道:“这位客官,真是抱歉,咱店小人多,这包场可否改日再定?”小儿卷了卷衣袖,缩了缩手,不觉弓下了腰,观其相貌,诚恳至极。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小爷心情好,就看中你这家借问酒家的招牌咯!”胖小子大笑道,从衣袖间摸出了一两黄金,随手丢给了店小二。 小儿慌忙将黄金接住,眼中精光四溢,他赶忙将黄金往口中一送,牙齿一咬,迎来的却是阵阵痛楚,惊道:“金子,金子,这是一两纯金子!” 一两黄金便等价于十两白银,也就是一万文铜钱! 街头有云,斗米八钱,一斗米只需八文铜钱。 “借问酒家”一酒坛子的酒水虽是不俗,却也只需百钱,这一两黄金便可买百坛酒水。 说包场,毫不过分! 可这客栈内饮酒的大多都是老相识,若是为了这一两金子便要赶他们走,这可实在是两难啊! 眼看着店小二神色挣扎,胖小子从袖中又摸出了一两金子,取在手心中摩挲道:“再加一两,可否?” 只见那小二神色更加挣扎,全身哆嗦起来,甚至捂住了额头,似在深思。 “少爷,喝酒不如多些人喝的好。”挎剑男子见状便上前说道。 “说得有理!”胖小子秦无欲闻言笑道,将手中的金子随手扔给了店小二,“给咱找个安静点的地,今日这满席酒水钱,都算在我头上!” 店小二接过黄金,点头哈腰地将三人带到了二楼,选了个墙角位置,胖小子出手虽阔绰,但最喜欢在角落喝酒,当真是最怪不过富人。 似是一眨眼的时间,小儿已将一坛好酒送上,挎剑男子将酒水倒满三大碗,自己先干上一碗,而后将其余两碗递给秦无欲陆晚风二人。 秦无欲见状不甘示弱,一口气将酒水饮尽,还打了个响嗝,“海量!那咱就不以那啥护道人称呼了,钟离你年长些,咱日后就以钟大哥相称,一碗酒也够解渴哩,该给咱说说那些修士神仙了吧!” 陆晚风不似两人贪酒模样,只是轻酌一口,而后起身将两人身前大碗满上,对挎剑男子拱了拱手道:“钟先生,日后还请多劳费心思了。” “此行至书院,我必将竭力而为,少爷二人不必多礼。”钟离又尽一碗大酒,酒意上冲,声音也高亢了些许,“修道一途,古有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这是便说修士初境。” 修行难,难于上青天,此话最为在理。修行最需灵慧,而灵慧便指的是感知天地灵气的能力,修士需将天地间最为纯粹的灵气纳为己用,达到一念引之天地异相,故而有修行之姿者百里挑一。 初境之一,而立。便是寻到自己修行的体系,并为之打下根基,如在体内,播下修行种子。而立便需要感知到天地灵气,明悟天气之息,与之尝试接触。 初境之二,不惑。修行之人知晓天地灵气的流动规律,并可将其加以利用,出其不意,增幅己身,达到一种玄妙的效果。 初境之三,知天命。修行之人已了解天地灵气的本质,并可将其纳为己用,转化为世界的本源。达到此境修士,寿比蛇龟,有寿元三百载。 “钟大哥,初境之上当何如?”胖小子听得热血沸腾,尤其是知天命者寿比蛇龟,更是打个激灵,目中满是羡煞之色。 “初境之上,随心所欲!”钟离神色飞扬,豪饮一口,将酒碗一搁,满桌的碟儿碗儿哐啷乱跳,“入百家而随心所欲。” 三教九家,随心所欲皆有三。 三教独领风骚。 佛门净念,之一净土,之二金刚,之三寂灭,曰之寂灭尘心道有余。 儒道圣言,之一执笔砚,之二读书风,之三不孤,是为君子不孤。 道家修道,之一披星月,之二道无垢,之三万般一,有言万般皆唯一。 而九家之流,兵家杀伐,墨家守钜,名家善辩,医者仁心,阴阳五行,神农圃耕,纵横捭阖,一断于法。 “兵家,墨家,名家,医家,阴阳家,农家,纵横家,法家”秦无欲扳着手指,问道:“修行九家,可这才八家啊!” “九家之末,小说家者,净是些街谈巷语,稗官野史不足道也。”挎剑男子钟离嗤之以鼻。 西倧,岑炀。 这座西倧国里位处最西端的小城,街巷弄堂里,有一处算命摊子。 摊子后席地而坐的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他摆弄着手心铜钱,摇头晃脑。有披着一袭轻纱般白衣的花季女子路过此地,望见坐着的英俊的书生,缓步走来。 书生打扮的男子不露声色地站起,见到秀色可餐的女子,视线不由得微微向下,那是一片环肥燕瘦,妖娆动人的美景,不由地咽了咽口水,道:“这位姑娘,往日小生替人解签,要收八文铜钱,今儿天公作美,我便破个例,只收姑娘三文铜钱!” “先生”花季女子羞涩地说道,声音如秋波般软糯。 年轻男子望着摊前眉眼盈盈,脸如白玉的女子,将摊上签筒递给她。 花季女子轻轻摇了摇手中签筒,只见她神色变化,手中动作停歇,而后又将签筒放回摊上,以酥软的声音说道:“先生,我把三文钱给你,我不抽签了,只请先生今晚亥时来小女家中一叙,红帐后头便是小女闺房。” 只见花季女子放下三文铜钱,而后往贵府方向走去。 书生打扮的男子却不以为意,收好这三文铜钱,执笔研磨,在竹简上笔走龙蛇,口中还轻语道:“女子芬芳,红帐烛火,独缺一英俊书生,岂不可惜?” 待到抬笔收墨,竹简上故事已尘埃落定,可书生打扮的男子还在浮想联翩,嘴角竟有一丝华池之水挂下,脸上尽是邪魅笑容。 清风拂过,书生男子莫名打了个喷嚏,他挠了挠头,突然望向东方。 “哪个不长眼的小子在骂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九章 黄粱一梦遮帘栊 大凉国,望星城,帝宫。 帝宫便是皇宫内参政议事,诸臣朝拜的场所,在宫中北面那九阶的平台上,有山水屏风,屏风中央,有黄金浇筑的龙椅,而龙椅上,正有一个裹着黑氅的男子端坐,可龙椅后,却没有婢女抚扇,将领与大臣们列为两排,正一个一个说话。 秦骁隐虽贵为帝皇,却从不穿着帝袍,走在宫中就像一个寻常的大臣,可坐在龙椅上时,他就像是与天同高的帝王,不容侵犯。 “昨夜,虎蛰关破,妖族与邹国相谋,混入城内。”一名穿戴甲胄的将领奏报,“狼将凌痕率狼众一路破到谷邑。” “损伤如何?”秦骁隐正襟危坐,可双手早已攥成拳头。 “守城戍卒皆殇,百姓卒六十上下。”将领单膝跪地,低下头去,“月凉楼中当夜巡玩王孙贵胄遇难大半” “一群仗着自己爹娘的败家玩意罢了,死不足惜!”一名亲兵上前一步,恨恨道。 “伍将军此言差矣,遇难者为宫廷之人,若是不为其正名,打的岂不是我们众人的脸面。”一名参谋道。 “此事再议,那群狼现在如何?”秦骁隐闭着眼睛发问。 “启禀陛下,据月凉楼老鸨言,有一矮小汉子以拳杀狼,一人敌了千余头狼妖。” “可留这位壮士?”秦骁隐蓦然睁开了双眼。 “这位壮士将月凉楼宁花魁带走后,灭了狼众,便出城去,一路向北。”将领抬起头来,“将军,自昨夜狼妖动乱后,大凉境内所有盯梢的妖族全部退出城外” “倒也是个守信之人。”秦骁隐喃喃道,目光越过了臣下将领,一路而南,仿佛看到那个顽皮的孩子,叼着草根翘着二郎腿。 一名披甲亲兵疾步踏入:“陛下!大亓武殿左将军徐出云率十万雷云骑,踏平了整个邹国!” “妖族,邹国,大亓,真是好大的一盘棋!”秦骁隐忽地眯起了眼睛,目光如锋芒射出。 蛮荒,百花屋。 三杯两盏过后,秦云昏与清雅男子皆是酒意上头,说着过往趣事,而清雅男子更是自嘲当初叛出书院转而向一路向南的辛酸路程。 曾有书生少年,观天下不平事,自悟一家不可救世,于是阅避世经改出世书,欲将百家之学炼于自身体内熔炉,集各家之所长,推而教之,以益天下。 可百家所学杂糅无序,书生少年一夜间虽阅尽百家之言,可终是出了岔子,落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为了不让书院蒙羞,他独自一人于夜间离开书院,离开整个人世间,于蛮荒行天下,从此,天下间多了一位魔修。 “我那些师兄,在书院时个个都捧着我这个小师弟。当初先生否认我融百家一事,四师兄更是为我出头,被先生关了三月禁闭。”清雅男子又饮一口,兴奋似回少年时,“二师兄总是之乎者也,可我在蛮荒这些年,他还记着我嘞,收了个徒弟,就守在那檐牙关,年年都会给我送上好酒!” “这算什么,晚风那小子,年年冬天都会偷上掌柜的酒,给我送上一壶,酒钱,我还欠着呢!”秦云昏望见清雅男子这幅模样,也不甘示弱。 “那小子,倒是个读书种子。”清雅男子像是褪去了酒意,认真说道。 “让他去读书,我来学武,冲锋陷阵,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比他更擅长。”秦云昏直直盯着腰间碧沙,久久没舍得喝上一口。 “想好了,学武?”清雅男子笑问道。 “没想好呢,可我总不能干躺着吧,得先学着!”秦云昏放下酒盏,于百花丛中站起,忽有疾风,却吹不动他这海上扁舟,“学武呢,好让我那啥来着,天生君王是吧,咱武道一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啥正气总会更浓些吧。” “那我便以武道四境喂拳。”清雅男子看着眼前已入武道三境的秦云昏,将自身气息压制到筑城境,拳架一气呵成,清风徐来,书生莞尔而笑。 风肆虐,裹着徐徐秋凉,一跃蛮荒。 蛮荒之下,皆是妖。 荒芜的草原上,架起一顶顶奶白色的帐篷,彼此相连的帐篷间不见有人走动,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匹马。 而距帐篷稍远处,却可看见两人跨马而行。虽是深秋时分,可蛮荒的暑意未消,空气中还夹杂着些许湿热。 两人都是一身白麻长衣,身下皆是蛮荒的龙血骏马,并肩驰骋在这片草原上。 “彤,你看见了什么?”其中一男子抬起头来,望着身边能够张目对日的少年,一本正经地问道。 “太阳偏了原先的轨迹二厘八毫,辰星却还未紊乱,但应该坚持不了太久,天宫没有丝毫变化,极北的紫薇星却是向南而来,紫微星是君王的星啊,先生,难道是辰星为妖族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少年静静地看着烈阳,认真地解读,最后偏向头来望向身旁生的极其俊逸的男子。 男子摘下金色马鞍下拴着的酒壶,畅饮一口,那双妖异的紫眸焕然绽放神采,他大笑道:“彤,我说那极北的紫微星,只是一个跟你一般年纪的少年,你说可能否?” “先生,我已经不小了!”那个被称作彤的少年,此时撇了撇嘴,“可狼群们,回不来了” 大凉国,望星城后城。 陆晚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七倒八歪的酒坛子,坛口的酒水早已流净,湿了小桌板凳与衣衫。他感觉脖子被勒地生疼,向下望去,只见有一只较为臃肿却白皙如玉的手掌垂落,原来是秦无欲醉酒时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生那么长,梦里他还在殇阳,夕阳西下,他、秦云昏还有老宋骑着骏马,喝着从掌柜那边偷来的酒,在大地上飞驰。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这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躺在老宋怀里,秦云昏在一旁抱着酒坛睡去。 他忽地想了起来,这里是望星城,这里是大凉,自己已将一壶秦云昏最爱喝的碧沙带给了他,现在是去书院的路上,一切都是那样快,却还不是那样晚。 他支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可脑中却有剧痛传来,正要跌倒,却有一股轻柔的力扶着他起身。他看了过去是一张男子的脸,有些威势,像是卷着沙场的狂风。 他的嘴唇抖动:“钟先生” “陆公子,醒了啊,那便赶路吧。”钟离笑了笑,喝了这么多碗酒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他一把扛起醉酒后还负箧的秦无欲走下楼去,陆晚风见还有一坛好酒,便将其灌满腰间酒壶,而后跟随钟离离去。 见着这三位贵人将要离去,店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地跟随,口中更是寒虚问暖,盼望客官下次再来,一路随至门口,眼中更是可见几分惜别的露水。 “好汉留步!”只听得一声高呼,陆晚风二人在门口处骤停,钟离转身望向出言的斗笠男子。 只见斗笠男子抛出一块圆玉,钟离伸手接住,掌心竟传来一股清凉,目光看去,只见上有精巧小篆而作“墨竹”二字。 “三位兄台,今日酒水款待,小生却身上没有值钱之物,唯有墨竹相送,日后若是有缘,可在东榗相遇。”斗笠男子拱手道。 钟离将圆玉递给了陆晚风,随即转身离开了客栈。 “多谢!”陆晚风对着斗笠男子深深一拜。 出门时,太阳还未下山,竟还有几分刺眼,陆晚风眼眉低垂,秋风迎来,吹起三千烦恼丝。 借问酒家,可有好酒与美玉否? 东榗,北海之畔。 海边坐着一位长髯老者垂钓,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只见他手中虚握着翠竹,竹尖接壤的细长丝线并无深入北海中,抬手望去,竟是升腾于天,接入云海之巅! 老者一动不动地望向云海,如一块潮头奇石,可在此时,翠竹钓竿竟抖动几分,老者的手臂也终于动了,只见他轻甩翠竹,云海中竟翻腾着旋涡。 云海急剧变化,东海海面卷起阵阵浪潮,那细长丝线被拉的笔直,云海中央,有一只灰鲸露出肚皮,老者拔地而起,整个东海如同海啸般震荡,狂风裹挟着暴雨而来。 灰鲸挣扎着翻腾,老者马上便可得手,可在此时却轻轻地松开了丝线,灰鲸又游入云海旋涡中,风轻了,雨是雀跃的睡眠。 老者再次坐于海边潮头,满脸笑意。收好丝线,可在此时翠竹剧烈抖动,老者笑容逐渐褪去,恨恨骂道:“这败家小子,怎的墨竹说送就送,哎,罢了罢了。” 老者放开了丝线,目光重新落至云海中央。 大凉国,望星城后城,借问酒家。 斗笠男子饮上一大碗酒,而对面小伙却坐不住了,问道:“赵兄,你送的是何物,这几坛好酒总比不上腰间美玉吧!” “这块玉呢,只是我家老头的小玩意而已,不值钱。”斗笠男子给小伙倒上满满一碗,爽朗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章 奇人趣事都犁里 北凉国,都犁。 望星城出了后城,一路向北,便到都犁,都犁再往北去,便是楸桂,再向北去,便是谷邑。 夕阳如红鼓般斜挂在西山顶上,大地沐浴在余晖的彩霞里,街头行人络绎,砍价声、叫好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青衫少年负箧牵马,环顾四周,眼眸中神采动人。其前方,有一挎剑男子牵马而走,马上有一少年酣睡,他四肢垂落,口中更有玉露泛着气泡,打鼾声起伏。 似是街头呐喊声惊醒了美梦少年,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望见这陌生的景色,第一反应便是摸了摸身后的竹箧,待到发觉竹箧并未丢失,也并未轻了些许,便放下心来,以手背抹了抹嘴角,而后蹭了蹭衣衫。 可在这时,骏马打个了响鼻,马背震荡,胖小子一不留心便摔下马去,挎剑男子见状便递出长剑剑鞘,轻柔地挑起秦无欲的后背,使之不至于摔倒。 “钟大哥咱们这是在哪?”秦无欲迷糊地说道,他揉了揉脑袋,酒醒后大脑仿佛是要炸裂开来。 “都犁。”还未等钟离说话,陆晚风却出声道,他看着这片与殇阳迥异的水土,养的可真是一帮怪人。 一路走来,街边有戴高帽持鞭逗猴的,也有戴着精巧面具而后瞬间变脸换面的,更有一人口中喷着烈火,直冲上天,能有三丈高,而城里人却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我们何时出的后城?”秦无欲纳闷,还记得方才还在客栈里大口喝酒,转眼间就醒在了都犁。 钟离正要开口,只听闻一声高呼,人群皆望西面高台的方向奔去,秦无欲一时兴起,不管这睡梦中走了多久,也随着人流而去。 钟离二人无奈摇头,只得牵马跟随。 只见那高台上,有两人对峙,面向秦无欲三人的,乃是一个阴翳男子,斗笠遮面,手中持有一根带刺铁索,而其对面之人,只可见高大魁梧的背影。 “夺命索?”只听得那魁梧汉子轻笑道,“就凭这小玩意,也想破了我的身?” “笑脸猫果是好眼力,可我靠着手中这夺命索吃饭的,一路走来小瞧这玩意的人都死了。”阴翳男子话音还未落,手中铁索却已扫向魁梧汉子,欲将其死死缠住。 可被称为笑脸猫的魁梧汉子却丝毫不惧,更是挺身上前。而那阴翳男子见状将铁索一抖,顺势而卷出,那铁索尖刺像苍耳一般粘住魁梧男子的身躯。 阴翳男子一击而中,不禁大笑:“笑脸猫这般承让,褚某可真是过意不去啊!” 可忽地他眼神一凝,只见那铁索尖刺非但没能刺入对方身体,反而渐渐弯曲,台下秦无欲见状更是高呼:“好硬的体魄!” 挎剑男子按住了秦无欲的肩膀,无奈道:“少爷,钟某观此人真气宣泄,却有些许虚浮之意,该是初入武夫三境的渡舟境,而反观那阴翳男子,虽耍的一手夺命索,可却是实打实的二境武夫。” 秦无欲身旁有一短须男子闻言,不禁看向挎剑男子,赞道:“仁兄好眼力,这笑脸猫乃是这一带的把子,兄弟有三十二人皆是好汉,今日便是他来摆台比武,若是胜了他,便可取走那椟中任意一物。” 陆晚风顺着男子目光望去,只见那高台的西南角,有一丈见方的墨色匣子。 “此人已是第六名上台之人,前五人皆惨败,撑不下笑脸猫三招,看台上这小子,怕是也没戏咯。”短须男子摇了摇头,不够目光却是直直盯着高台,就等分个胜负。 笑脸猫一动不动,却高喝道:“各位仁兄,看好咯。”他被铁索紧紧束缚,却还能高声说话,不论是阴翳男子还是在场看客,均是心中惊讶。 “你这肥猫,还敢这番嚣张?”阴翳男子双手皆是握紧铁索,往手臂上绕了数圈,而后猛地一扯,欲将笑脸猫勒倒在地。 可笑脸猫却如脚下生钉,根本纹丝不动,铁索上的长刺却被弯折,眼瞧着便要跟铁索持平。 阴翳男子心中大惊,眼见尖刺便要被尽数掰弯,只见他以臂缠绕铁索,欺身向前,一个翻身,猛地踢出右脚。 笑脸猫瞳孔微缩,在那一瞬间,他丹田中真气尽数鼓胀,身形仿佛更是宽大了几圈,那号称夺命的铁索竟被肉身绷断,笑脸猫更是后撤一脚,借力打出右拳。 那一拳轰去,与阴翳男子右脚碰撞间,高台上风尘此起,看客们不好在人群中蹦跳,只好抓耳挠腮,愤愤不平。 待到尘埃落定,只见那笑脸猫以虎扑之姿将阴翳男子控到在地,右手更是以拳变爪,扼住了男子咽喉。 这哪里还是笑脸猫,分明是下山猛虎! “我认输!”只听得那阴翳男子高呼,额尖早已冷汗密布。 而笑脸猫闻言便收回了虎爪,深吸一口,再如洪雷般吐出,而后站起身子,朝四方拱手致意,那满是横肉的脸庞却是堆笑,真是应了这号“笑脸猫”。 “此子不俗,以宝物钱财相诱,又设高台比武,便是为了在比试间更快稳固他那武夫渡舟境,所图不小。”挎剑男子望见笑脸猫换气之间愈发纯熟,便下了定言。 “钟大哥,要不你上去试试”就在此时,胖小子秦无欲怂恿道。 钟离并没有想到秦无欲会出此语,闻言一愣,苦笑道:“少爷,你让我这龙门境与一个武夫三境相争,这有何益,您家中随便拎出个破烂玩意,都比那笑脸猫挚爱之物好上千倍。” 秦无欲被戳穿了心思,尴尬一笑,“罢了罢了,那咱去别处逛逛。” 可是陆晚风却出言道:“钟先生,您曾说过武夫第六境便是万人敌” 钟离哈哈一笑:“难道,我这幅武神之姿,看不出来吗?” 陆晚风闻言愣了些许,轻轻摇头。而秦无欲更是搂住了钟离的肩头,小声道:“钟先生既然可敌万人,到时候我瞅着漂亮丫鬟,可否帮我掳回府去。” “少年,此行书院为学本事,女子与江山孰轻孰重?”钟离脸色倒是真诚的很。 “钟大哥,我可听闻茅屋为秋风所破,还不知晓书院如何,若是个寒酸之处,带个丫鬟暖床可在理?”秦无欲贴着钟离的耳朵说道。 “少年,老爷早已吩咐过我,此行只保少爷安全,不可为少爷寻花问柳。”钟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便在此时,只听闻高台上朗声:“还有谁愿上台挑战,若是赢了,这整匣宝物,便都赠他了。” 笑脸猫此时满脸笑意,可众人望去却如屠夫宰肉般,笑脸猫心中暗道:“这武夫第三境,当真如汪洋上一叶扁舟,连打了六场都没有稳下来,还稍显虚浮,可再有一人两人当上那磨刀石便能固元。” 可前六场虽是打得酣畅淋漓,可二境武夫又不似田间野草,随处可见,见其皆败下阵来,一些本有挑战心思的汉子都避其锋芒,退却下去。可这境界一事,关系重大,笑脸猫也心中一狠,将彩头从先前的椟中一物换成了椟中所有皆为注。 有好些看客都眼睛通红,恨不得上台一战,可却也知量力而行,若是知难而上,非但不能拿走想要之物,反而被伤了体魄,丢了颜面。 笑脸猫见众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台,不由得叹气,虽说自己弟兄有半数之多已踏入武夫二境,可这么多年的配合下来,对弟兄的路数早就吃透,不仅帮不了自己,恐怕还会缺了磨炼,留下武道病根。 “谁能胜了我爹,我便任其处置!”高台下,一白衣女子朗声道。 众人寻声望去,却能听见齐齐口水吞咽的声音,只见一持剑女子,约是二八年华,生的俊美,好生一副鹅蛋脸,眉如柳叶,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 这时夕阳正将下山,淡淡阳光照在她脸上,更似明珠美玉般添了几分纯净。 “凫儿,不可胡闹。”此时的笑脸猫早就收敛了笑意,怒声道,完全一副严父姿态。 “爹爹,女儿哪有胡闹,爹爹在自家,可曾输过?”白衣女子娇声道。 都犁西城,笑脸猫便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闯荡了半辈子,哪有输的道理。 “一码归一码,此时切不可胡闹,虎毒不食子,哪有拿女儿当赌注的!”笑脸猫虽被女儿折服,眼中满满都是慈爱,可却不留商量的余地。 “此事女儿做主,不需要爹爹应允,若是胜了我爹,让凫儿端茶倒水又何妨?”白衣女子不等老爹同意,便已摆明立场。 “你这个丫头,罢了罢了,我看哪个傻小子愿意为你站上这台上。”笑脸猫这话便是允了,他也存了心思,女儿已是十六年华,也该到嫁夫生子的年纪了,若是此时有年轻俊秀入得了自己的眼,便可当个出入。 经白衣女子这么一闹腾,男子们热血沸腾,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站上那高台,让那女子感受一下诚意。 便是被未来岳父大人蹂躏一番又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一章 泊江凫水舟自若 忽有高喝,人群中有一壮硕大汉倒翻跟斗,一跃上高台。 “请赐教!”壮硕大汉朝着笑脸猫一拱手道,眼神却转悠着,瞥向台下的白衣女子。 “请!”笑脸猫见此人这副模样,只好摇了摇头,暗骂一声,而后一拳递出。 只见那个壮硕大汉大喝一声,竟扎起了马步,双手并拳揽于腰间,如鲸息般将一口气息沉入丹田,观其相貌,双目瞪圆,神色坚毅,好似个不动明王。 看客们纷纷鼓掌叫好,这一番雷打不动的姿态,又配上这魁梧的身躯,怕是能跟笑脸猫齐肩,再不济也可斗上个百招罢。 此时胖小子秦无欲眼中早已金光四射,恨不得自己上台挨上那头笑脸猫几拳,唯有挎剑男子钟离面无表情,淡淡道:“当真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笑脸猫普普通通的一拳,却裹挟着劲风而来,拳未至,劲风先到。那劲风如同刀割般击打在壮硕汉子脸上,他面孔瞬间如同棉花般下凹,拳至,男子更是倒射而出,鲜血如柱。 壮硕男子飞出了高台,落至人群中,只见人群纷纷退散,男子如被拔骨抽筋般无力地躺在地上。 “若是再有觊觎我女儿美色,却又没本事的宵小之辈敢上来,那我便打穿他的丹田,废了他的武道。”笑脸猫心中怒火起,这男子扎起马步后分明是直直盯着自己的女儿,毫无半点争胜之心,只当混得脸熟。 此等设台比试,岂是儿戏,笑脸猫那满脸横肉上毫无半点笑意。 “我来试试!”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踏着人群的肩膀飞至高台,此等轻功,看似极为不俗。 只见他轻点脚下一男子的肩头,而那男子根本毫无所觉,当阳光被书生青衫遮掩后,那男子一惊,抬首看到那居高的身形才意识到被当做了踏脚石,可他一点都不恼,反倒是拍手叫好。 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跃而起,临空飞步,倒有几分高手风泛,且空气中竟隐隐传来几分压迫。书生拱手行礼,而后一脚后撤,单手负于身后,右手递出,道:“请!” 笑脸猫观其模样,倒是有几分欣赏之色,那男子眉清目秀,眼神中却带有几分凌厉,毫无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孱弱之感。笑脸猫深吸一口,再吐出时已如洪雷。 武夫换气,真气如泉涌,盛极。 只听得这肥猫大喝一声,双手变爪,如猛虎般扑来,势如破竹。而那书生男子却是两手虚握,脚尖轻点,如鹤般向后退去。 笑脸猫一击未中,便双手双脚同时向高台借力,整个人弹射而前,他更是临空翻转借力,将右手虎爪探出。 书生男子眉头紧皱,他闭上眼睛,心如止水,将左手收于腹前,右手一指伸的笔直,风乍起,暴涌而下。笑脸猫虎爪还未攻到男子,双手已是抵至胸前作交叉之姿,暴风扑面而来,他只得退至高台上,更是蹭蹭退却三步。 “好家伙,竟是个修士。”笑脸猫气势一凝,疾步而出,再次踏起,左臂在胸前划过半圈,屈指如钩,抓向书生男子面门。 书生男子顿觉劲风欺身,被一股柔劲震开了手臂,原来是笑脸猫踏空时以右掌如蛇般往男子臂上一勾,胸前瞬间空门大露,而笑脸猫趁机而入,毫不含糊,凌空一翻,左腿如斧钺般劈来。 “一个初入渡舟的武夫,一个初入知天命的修士,这下可有好戏看咯。”挎剑男子早已看出书生男子的修为,不禁笑道,“那男子为博美人一笑是假,两人互为磨刀石才是真,这书生小子,倒是有几分胆量。” “钟先生,孰强孰弱?”陆晚风靠近钟离,低声道。 “那必然是那头笑脸猫了,武夫下三境与修道初境一一对应,可每一境界都胜那初境几分。”挎剑男子洒然一笑,“不然我为何说那男子有些胆量,那笑脸猫为磨刀,便要全力出手,书生必然挡不下半炷香的时间。” “钟先生似乎话中有话。”陆晚风抬头看着钟离的眼睛,只见钟离早已料到般,轻言道:“武夫下三境胜修道初境,可中三境和上三境却未必。随心所欲之一,便可敌武夫五境山河,随心所欲之二,可敌七境有我,而那随心所欲之三,便与武道无止境相当。” 陆晚风闻言一怔,却听钟离还有后话:“若是最重杀伐的兵家修士,则更胜一筹。” 陆晚风与钟离二人交头接耳只见,高台上早已分出胜负,只见书生男子被笑脸猫扼喉掷地,一口鲜血早已喷出。修道与武道不同,不重锤炼体魄,那书生男子喷出鲜血,五脏六腑已受重创,这倒不是笑脸猫下了狠手,只是刚入渡舟境丹田真气如潮水般一发不可收拾,根本收不住力道。 书生男子认输后,笑脸猫一把将其扶起,更是于腕中灌注不少的真气,令男子躯体内那片翻江倒海镇定下来,书生男子拱手一拜,笑脸猫拍了拍他的肩,目中尽是鼓励之色。可心中却是一叹,真气如野马般乱窜,奋扯缰绳,马匹只差一丝便可稳固下来! 笑脸猫放眼望去,台下竟无人再敢上台一战,内心郁闷至极,只好待个十天半个月等它自行适应下来,可在这时,一挎剑男子竟从台阶拾级而上。 “小子,别以为拿了把剑就当自己是剑客。”笑脸猫嗤笑一声,见男子登台竟是如此草率登台,毫无半点高人模样。 “是吗”挎剑男子眯眼而笑,用手指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位兄台,若是我胜了,可否将您女儿许给我家公子当个丫鬟?” 挎剑男子,便是钟离。 台下有言,胖小子秦无欲苦苦哀求钟离上台一战,钟离无奈,只好走上一遭。此时全场哑然,唯有秦无欲拍掌较好,便是一向沉默的陆晚风都是老脸一红。 “小子,你想死吗?”笑脸猫怒极反笑,手背上早已青筋暴起。 “爹爹”白衣女子听挎剑男子这番话语,又望见人群中有一胖小子欢呼雀跃,便早已联想到此人是所谓的公子,心中早已将那胖小子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请!”挎剑男子将腰间长剑连带剑鞘一起摘下,摆好起剑式后说道。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 笑脸猫大步跨出,龙行虎步间高台落脚之处纷纷炸裂,气势浑然天成,可双爪还未至,钟离只是翻手挥动剑鞘,拍在笑脸猫的手背上。那肥猫痛入骨髓,慌忙将手收回,脚步却不停歇,他握了握拳,而后推出时又变掌。 钟离纵身一跃,撩至其后方,再以剑鞘往肋下而去,惨叫应声而起,笑脸猫往前扑出三步,而后以左手捂住脊背,转过身来怒喝:“阁下就只会闪躲?” “哦?”挎剑男子轻笑,竟有股威势冲天而起,压得笑脸猫喘不过气来。 秦无欲见钟离武功不凡,不由喝了一声彩,引得群众纷纷侧目,胖小子眼见尴尬,只好干咳几声,暗自嘀咕几句。 笑脸猫听得台下有人叫好,便格外气恼,又想到女儿当众之言,只好硬着头皮上,他身形一晃,疾步而前,改猛虎下山为白鹤亮翅,双臂高伏,拍向面前男子。 钟离身体微微前倾,脚下生风般撩至前头,单手握剑,以鞘轻拍笑脸猫脐下四寸中极穴,而后脚步变化,轻巧的飘至其后方,速度之快更是可见其残影,而后以鞘尖轻点笑脸猫后背约莫二十一下。 笑脸猫扑倒在地,鲜血飞溅。 “爹爹!”白衣女子大惊道,急忙奔向高台,将笑脸猫护在身后,抽中鞘中长剑,直指钟离。 “凫儿,退下。”白衣女子身后的笑脸猫此时已翻过身来,欲喝止自己女儿。 可白衣女子此时早已怒气冲天,哪听得老爹言语,早已一剑刺出。钟离如同没事人般,不退不避,反而挺身上前。 只见白衣女子持剑而刺,带着些许劲风,可当剑尖抵至钟离胸口时,竟如钢铁般无法刺下。 “这位小姐,可否先听听令父之言?”钟离弹指间便震飞了女子的飞剑,脸上笑容不减如翩翩君子。 “凫儿!”笑脸猫大吼道,可吼完便似怒急攻心般喷出一口鲜血。白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一声“爹爹”后,将笑脸猫扶起身子,可笑脸猫艰难站起后却是对钟离施了一个大礼。 “多谢这位公子!”笑脸猫笑着说道,可嘴中鲜血看起来有些渗人,“公子封我中极穴,却又将真气踱入我的丹田,令我气海翻腾,后又帮我扁舟于气海中定,终是踏足渡舟一境,方某当真感激不尽!” “若非先前台上几场稳固,只怕你气海翻腾吞了那只小舟。”钟离将剑鞘别至腰间,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之人。 “大恩不言谢,公子可将匣中之物尽数取走,如今已是夕阳西下,方某家中摆席设宴,公子不如来个一醉方休?”笑脸猫诚恳而言,脸上堆满了笑意。 “可现在最要紧之事,便是我家公子,相中这位小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二章 夕阳惟照待群鸟 邹国,卧野,十里巷。 卧野是邹国最富盛名的商贸之地,大街小巷交错纵横,来往之人络绎不绝,穿戴皆是商贾模样,肥马轻裘,马车后满是包裹,街上叫卖声、杀价声此起彼伏。而十里巷则是卧野最繁华的巷弄,渭水经由,为陆路水路交汇之处,行舟载货而来,卸货而归。 徐出云率十万雷云骑攻下邹国都城峥阳城后,便留半数雷云骑在此扎根,第二日亓国更是派了一位青年来,那个青年坐上了峥阳城皇宫的龙椅,那日,举城震惊,据传,那青年是个瞎子。 邹国虽已改朝换代,可亓国的铁骑却没有践踏原先经商的大富,而是任由商人买卖,甚至从中抽取的税钱较原先更少,如此一来,举国欢庆,常言道商人重利轻别离,这群邹国的蚊子,只为吸血,早已忘却老国主是如何善待他们的。 坐上龙椅的那个青年更是颁布了“平籴”法令,在丰年以平价收购农民余粮,防止商人压价伤农,这道法令让原先的农夫喜极而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更是多了些盼头。 夕阳的余晖映于水面,从渡口向西望去,如一道横亘的霞光桥梁,一舟接着一舟驶过,如剑劈开水面,泛起涟漪。 而其中有一轻舟,与众不同,一男一女泛舟,舟中竟只见一个小包裹。 舟中男子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年纪的青年,模样平凡,他将双手揽与脑后,翻身卧躺于舟中,轻闭双眼,哼着小曲。 女子仪态万方,身后更是背负长剑,如女子剑仙下凡,她屈膝而坐,为那青年揉肩按背。 两岸人群纷纷侧目,为那女子倾世容颜所动,心中早已将舟中男子骂到祖宗十八代,更有甚者,在岸边吹着口哨,以示讥讽。 “初一,你有没有觉着岸上那些傻”舟中青年话还未说完,却道一声呻吟。 “是奴婢弄疼公子了吗?”女子莞尔一笑,可指尖气力却丝毫不减。 “哎哟哎哟,初一别闹,哎哟!”舟中男子打滚躲闪,嘴中讨着饶。 “少爷要是不喜,我将他们斩了便是。”被称作初一的女子认真说道,江上清风拂过女子眉梢,眼角净是秀色。 “初一,这样是不对的,岸上的那些人呢,总是看着我们,是因为喜欢你啊。”青年男子翻身坐起,伸出手来,摸了摸女子的秀发,长发飘飘,霓裳翩翩。 “可初一,只要公子喜欢便好。”猫一样的女子偏头说道。 十二年前的正月初一,公子六岁,这个猫一样的女孩蜷缩在朱门红漆前,像一只快要冻死的小猫咪。 就在小猫咪最绝望的时候,红漆大门开了,跑出来一个小男孩,裹着大裘,他便是眼前的男子。 小男孩端着热汤,递给这只小猫咪,可她却一动不动,抱着双腿低声啜泣。 小男孩就将大碗放在台阶上,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手心却感觉很凉很凉,于是解下了狐裘,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小女孩身上。 寒风中,小男孩直打哆嗦,却不着急回府,他看着身前这个小女孩,小女孩略感温暖,抬起头来看这个陌生的小男孩,眼睛里还噙着泪水。 “喝汤”小男孩不善言辞,低身将那碗热汤捧起,而后递给了这个猫一样的女孩。 “谢谢”女孩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仿佛是很久没有饮过水,她接过了大碗,小心捧起,生怕晃出了些许。 一口一口热汤入腹,小女孩觉着暖意从心间升腾,她将剩下的大半碗还给小男孩,对于她来说,人家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能不给人家剩些。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让女孩将碗中热汤尽数饮下,他坐在女孩身旁,哼着小曲。 “外面很冷,跟我回府去吧。”小男孩摸摸女孩的秀发。 女子感受到公子在抚着自己的头发,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眼神清澈更胜舟下碧波。“公子,我们去哪儿?” “去大凉讨把剑。” 大凉,楸桂。 一家当铺。白衫老人在板凳上抽着旱烟,铺中一片朦胧,而门口却有一相貌清秀的男孩来回踱步。 “老祖,你这要瞎转悠到什么时候?”抽着旱烟的老人吐出一口浓雾,不耐地问道。 “气煞老夫也!气煞老夫也!”被称作老祖的男孩说话时奶声奶气,可却以老夫自称,怪哉! “老祖你急个啥呢,几百年都等了,现在还急个啥呢?”老头放下烟枪,咳嗽几声,从铺中取出一个铃铛,递给了那个小男孩。 “你这个没用的玩意儿,你倒还知道我是你老祖呢,拿这铃铛糊弄糊弄那个人,你当他脑子被驴踢呢!”男孩火冒三丈,跳起来狠狠拍在老人的脑门上。 老人吃痛,却不反抗,沉默了一会说道:“老祖,要不咱回去吧,再等上几百年,到时候莫说是那两个下棋的,便是夫子来了” 男孩又是一巴掌甩在老人的脑袋上,怒道:“再等?你以为老夫闲着就折腾这些玩意了?我跟你讲了,这盘棋,咱不下,也得下!” 老人闻言,顿时大惊:“老祖,你选好了?” 男孩此时却是神色平静,仿佛刚刚一切皆是兴起。“喏!”男孩指了指这片黄昏的天穹。 “老祖,那自家怎么办?”老人大惊失色。 “谁说,他不是自家呢?”男孩捧腹大笑。 “不愧是咱家老祖宗!”老人闻言,竖起大拇指,而后将那铃铛收回,转身从铺中倒腾出了一把青色长剑。 大凉,都犁。 厅堂中,挎剑男子与肥胖大汉推杯换盏,大口喝酒,而大汉身旁有一白衣女子却是双眼通红,楚楚可怜。 “多谢钟兄,助我踏稳武道三境!”笑脸猫开怀大笑,畅饮一碗好酒,酒意上冲。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钟离见状也是猛然灌上一口。 “凫儿,你看秦小兄弟也是一表人才,可否带他院中走走,认个朋友?”笑脸猫对着白衣女子说道。 女子沉默片刻,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厅堂。 秦无欲见状立马当下手中酒杯,追上前去,可女子颇有些武功,脚步如飞,转眼间就出了厅堂。 秦无欲更显无奈,只好一路追去,待到气喘吁吁,才看到女子在院中小池前端坐,玉足在池中戏水,有轻盈笑声传来,秦无欲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秋已深,屋中烛火,其华不如,水映城外艳阳。”女子玉足轻摆,泛起水花,口中吟着诗词。 “红颜好,新妆似雪,嗅则夭夭,只待窗头群鸟。”秦无欲脱口而出,女子一惊,转身望去,本是心存希冀,可没想到又见这个胖小子,只得撇了撇嘴。 “你来此作甚,我萧凫向来说话算话,任你处置便任你处置。”女子咬牙道,只是说道最后声音已细弱蚊蝇。 只见秦无欲摇了摇头,道:“姑娘,此事是我不对。” 萧凫倒是没料到此人这番言语,瞬间愣神,只听得他解释道:“钟大哥一力降十会,当真让我辈羡煞,可我,只是一个未踏入武道的傻小子,若是我上台,便要被令父打得半死不活。” 萧凫转而一想,觉着面前这个胖小子说得有几番道理,可越想越觉自己小肚鸡肠,不守信用,心里有些愧疚,嘴中连说道:“公子,萧凫说到做到,此事” 秦无欲轻轻一笑,摸了摸女子的脸庞,为她揉去眼角的泪水,“傻丫头,你这般菩萨心肠,可会被占上不少便宜。” 秦无欲的双手如玉,萧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以对,只是如木头般杵在那,任由秦无欲抚摸脸蛋。 “我原本呢,想把你带回家去,当个丫鬟,可这样一个美人,却为我端茶倒水,当真是我过分了。”秦无欲将其泪水抹去后便放下了手,他缓缓走到水池旁,屈膝而坐。 “我家有个丫鬟呢,叫青莺,她很温柔,也很善良。我想让她永远陪着我,她也很想陪着我。”秦无欲对着漫天繁星,轻声说道:“可咱家老爹虽是宠着我,但府中规矩不能改,丫鬟只可纳为妾室,不可明媒正娶。” “此生,我只要一个丫鬟便够了。”秦无欲此时认真说道,没有半分在路上的调笑。 “真好呢。”白衣女子看着眼前的秦无欲,华如城外艳阳。 厅堂中,笑脸猫不胜酒力,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厅堂外,有两人坐在台阶上,一人抬头看着群星闪耀,一人借着星光,低头看着书。 “钟先生,怎么突然看起书来?”陆晚风不再看这漫天星辰,轻声问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哩!”钟离扭了扭胳膊,随意道了一声。 “可你看的这书,是本剑谱。” 钟离哈哈大笑,挺身站起,三步踏出,他鞘中长剑出,剑光如星河闪耀,照亮整座萧家大院。 “钟先生。”一道声音在钟离身后响起。 “嗯?”钟离轻声应道。 “我想练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三章 满眼风光山海楼 檐牙关。 夜已经很深了,风尘肆虐,黄沙混着草根的气息漫的到处都是,守城的戍卒在城头喝着烈酒,孤独地看向南方,可南方一片漆黑,这时连草原上数不胜数的白帐都看不清了。 他来回踱步,望着漫天的星光,想起家中妻儿,不由得泛起酸楚,只好又饮上一口酒,借酒消愁。 “老姚,啥时候才是个头啊!”戍卒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话,只得嘀咕道:“这老姚,平时看着挺老实的,难得守个夜倒不知去哪睡去了。” 此时却有“呱”的一声从戍卒身后传来,他猛地转身,悚然回头,只见依稀可辨有一只乌鸦张开双翅,一挫身扑哧着往南方飞去,它如一道黑紫的雷霆划过夜空,刺穿了笼罩夜幕的阴霾。 星辰好似活过来一般,闪耀着,星光下,城头那个青年戍卒已倒在城头,只见一把弯刀深入心脏,血液却没有流出,而是渗入弯刀的血槽中。 而城下,一个男子被拦腰斩断,鲜血洒在城墙上,如泼墨般勾勒壮阔辉煌的长河,溯流而下。 不远处,星星点点,逐一亮起,汇聚成汪洋般的焰火,升腾而起,与星辰交相辉映,空气,变得不安静了。 狼嚎,虎啸,狮吼,这些在草原上的霸主,此刻却聚集而来,北临檐牙关。 檐牙关号称人世间第一大关,可却冷清的很,今日守夜的也就已失了气息的两人,可其余人皆是醒来,以最快的速度穿戴甲胄,拿起利剑。 忽的,城前出现了身着破旧袈裟的僧人,他宝相庄严,手捻佛珠串,缓缓上前,竟有一人而前,万夫莫敌之势。 虎豹扑来,却被金色巨拳一击打得七窍流血,僧人口念佛号,身后竟有罗汉金身撑地而起,那巨拳便是身后金身所出。 儒生挑灯夜读,听闻城外动静,直皱眉头,可手中翻阅的书中却是寒士翻进女子府家大院,正准备直入闺房一幕,他眉头一挑,一道挥袖,屋内毫无异样,可城外却是风起云涌,火光下,只见一锦绣山川于城前拂来,碾过妖群,只剩凄厉的惨叫。 小道耷拉着肩旁,坐在城头,他静静看着妖族北上,嘴中哼着小曲,毫不在意。 以虎皮为裳的男子半露着脊背,踱步而前,临近城门时,奔跑起来,他出拳如奔雷,夯向那挡路的山川。 大地震动,整座檐牙关震动,男子嘴中已是泛着血水,却以一拳轰退了儒生挥袖之威,口中呐喊:“为了我们的王,为了我们的族群,为了我们的兄弟,我们将踏破这座关隘,让神为我们歌咏,吾等被称作罪血的子民,为何只可偏居蛮荒!” 怒喝声接连不断,蛮荒的土地,正在燃烧。 大凉国,都犁。 媚秋已有晨光浸润萧家大院。 陆晚风轻闭双眼,立于院中央,双臂以古怪的姿势撑开,却不动如桩。 “要把骨髓洗,先从站桩起。”挎剑男子坐于台阶之上,翻阅手中的剑谱,没有望向陆晚风,却是如此说道。 站桩既能保养心神,又能锻炼形骸。武夫第一境纸境,先锤炼体魄,横练到家后方可修一口真气,真气入体载而不破。 万动不如一静,万练不如一站。 武道一途,门槛虽说没有修道那般高,却也拦了天下多少豪杰,可陆晚风只是立桩半个时辰,便如老僧坐定,如武道于他一步便能踏入。陆晚风深吸一口气,晨间霞光竟如旋涡般铺天盖地般涌来。 挎剑男子却感受不到丝毫,依然低头看书。 西倧,栖云山,栖云观。 雍容富态的女子踏空而行,登上栖云山,一脚踏入道观大门,晨间霞色皆是为其让行,仿佛此人一念可摘天边云彩。女子踏入道观大门时,整个道观为之一震,扫地的道士却视若无睹,一心清扫着落叶。 “落叶已非叶,观主有言清落叶,尔等又何必多此一举。”雍容富态的女子开口道,走起路来花枝招展,风韵犹存。 他看着这些小道士,仿佛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儿子,一想到儿子在山上这般清扫道观,不由为之一恼。 可道士们却两耳不闻,更有甚者翻身骑驴,喝上一壶好酒,往山巅而去。 雍容富态的女子见状一笑,莲步轻移,径直走向冲天而起的高楼。 这座高楼,名为镇山楼。 与东海之畔空知寺中那座镇海楼齐名,整个人世间的山海气运便由着两座高楼镇守,为之三教中的佛门与道家皆是以两楼为中心,开宗立派。 镇山楼底层的藏书阁中,一男子正认真地翻看道家经典,此人长相平凡,毫无出色之处,如凡夫俗子随处可见。 可看似平凡的他,便是栖云观观主。 “朱颜,跟我下山去!”雍容富态的女子看到这个木头便来气,一把拎起栖云观观主的耳朵,恨恨道。 “我不去。”朱颜吃痛,却执拗地偏过头,不去理会发怒的女子。 朱颜身为栖云观观主,便要以一宗之力驻于镇山楼,方可守护整个人世间的山川气运,自身万不可以离去。 “你儿子被打了。”雍容富态的女子一个大嘴巴子抽到朱颜脸上。 “也是你儿子。”朱颜并不还手,只是合拢了书,目光与眼前的女子相对,认真说道。 “你这块又臭又笨的石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这个缩头乌龟,那你就看着我们母子二人让人欺负吧,我走了。”女子骂天骂地,眼中早已噙满泪水,哭喊着抱怨自家男人。 女子抹着泪水,转身而去。 朱颜只好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这个泼闹的女子,轻轻抱着她,说道:“儿子长大了,谁都欺负不了他。” “昨夜蛮荒下妖族北上,儿子守在檐牙关,怎能让我放心!”雍容女子扑在朱颜的怀里,泪水沾湿他那破旧的道袍。 “煦儿下山时便已初入万般一,这世间有几个人能伤他?”朱颜无奈道。 “我不管,我不管,他还小!”女子如同泼妇般耍闹,朱颜将她抱得更紧了,轻声道:“你放心罢,我已下注。” 雍容女子顿时大惊,松开男子的怀抱,小声道:“下给了煦儿?” “不然?”朱颜会心一笑。 雍容女子笑骂道:“还算有些本事!”说完便出楼而去,她一下子放轻松了,不再束缚自身拳意,瞬间外放,便如瀑布倾泻而下,她一脚踏出,整个栖云山一震,整个西倧一震,整个人世间为之一震! “师傅又惹师娘生气了?”骑驴上山巅的小道士感受道山体颤动,小声嘀咕道,仿佛已是家常便饭。 北沂,芦洲。 虽是深秋,可芦洲却已下起了鹅毛大雪。 一家别院,书房门窗紧闭,遮起帘拢,屋外白雪皑皑,屋内却是暗夜一般,一盏高烛摆在大书桌上,却只点了一根灯芯,灯火昏黄,照着书童手中的《大凉异闻录》。 “步卒山阵,不动如山,冲击之下一切皆为尘埃。”书童如是念道。屏风前的男子闭目养神,一动不动似已入睡。 “少爷,天干物燥,又读了一个时辰的书,我喉咙怕是要哑了。”书童不满道。 “不是早已泡好南兕白菊茶,和着枸杞喝,润喉好得很,念吧,不要偷懒。”屏风前男子笑骂道。 “少爷你就歇歇吧,整天听着书,耳朵也会累的不是,要不咱出趟远门?”书童乞求道。 “外面太亮,而且呢,出了门,怕有很多麻烦。”被称作少爷的男子不为所动。 “少爷!”书童合上书,凑到男子身边,为其揉肩,“再说了,您不是还未下注嘛!” “这注于我来说毫无意义,又不能下在自个身上。”男子笑道。 “少爷还未到加冠之年,为何不可为自己下注?”书童疑惑道。 男子摇了摇头,并不解释,可忽的,他突然眼神一凝,翻身而起,望向东南。 “少爷,您这是?”书童不解地问道,在他记忆中,少爷可从未这般严肃认真过。 “这注,可以下了!”男子一个弹指,书房大门开起,身形一晃,如利箭般射出,他的气势如银河般骤然而吐,整个北沂的鹅毛不再下落。 “公子,等等我!”书童“嗖”的一声,整个身体翻转旋转,竟化作了一柄看似玄铁浇筑的暗色长剑,而后往男子方向疾驰而去。 “少爷,怎么突然这般猴急了,咱们去哪儿?”暗色长剑跟上了那个男子,震颤之间却有话语递出。 “有颗早发的种子,咱该不该下注?”男子笑道。 大凉国,都犁。 陆晚风顿觉体内真气如洪流般流淌,无处宣泄,整个站桩支撑不住,在陆晚风惊觉时他不受控制般向前踏出十步。 十步走桩,真气以玄妙的轨迹疏通四肢百骸,凿开沟渠,掘建运河,汇聚于丹田,更是冲入全身窍穴。 可陆晚风却是风口一般,那一口气还未畅饮,外人看来乃鲸吸入腹,唯有陆晚风知晓,真气源源不断从口中灌入,势要把这幅身体涨破。 挎剑男子钟离这才惊觉异样,一个踏步,便欺身而前,可陆晚风体内真气无处宣泄,他竟自然而来摆出一个钟离从未见过的拳架。 钟离大惊,他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盯住眼前的陆晚风。 陆晚风一拳出,拳意如暴雨般压得整个萧家大院遁入昏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四章 一遇风云便化龙 北沂山山巅,天下棋盘。 这座偌大的装着整个天下走向的棋盘中,放眼望去皆是白子构成了风暴,凝聚成了猛虎的利爪和尖牙,威势之大,有如这北沂山一般高,而反观另一方,唯有棋盘偏南角落,才有一颗孤单的黑子静静落在那里。 居右男子大势已定,却略显落寞,这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神色,显得无比孤单,他轻声道:“师弟,值得吗” “我赢了,便是天下一统,明君当道,而我已不配再当棋手,只可向西而去,留师兄坐拥棋局,抑天下之变。而倘若是我输了,便由师兄替我再为世间正王道五千年,师兄,大一统乃是必然!”对面的男子爽然大笑,他身前的棋篓中竟空空如也,再无黑子,而整个棋盘中,那一颗角落的黑子已成了他的全部。 “这合纵一手,下的当是精彩,可山巅之人,多为子孙,愿意再入烂柯?”居右男子执一白子,捻于指尖,却迟迟不再落下。 “师兄,你知道的,我不善下棋,可我偏爱赌!” 大凉国,都犁。 陆晚风一拳既出,拳意如山中泉涌生生不息,这湍急四溢的一拳,势必要将整个大院砸出一条大道,凿出一道沟渠。 挎剑男子钟离眉头紧皱,他将每日以真气孕养的长剑从鞘中抽出二寸许,而后双腿发力,两脚如桩柱般死死钉在泥土中。 陆晚风出拳,武夫境界从还未入门却瞬间连破三道关隘,踏入武夫渡舟境。体内真气宣泄如汪洋一般,可那只小舟却逐浪而起,稳居潮头,且舟上竟依稀可闻悦耳的竹篙声。 真气还未停歇,流入四肢百骸,灌注体内窍穴,窍穴如星盏般接连亮起,隐隐绘制一幅诸天星辰图,如当夜望星城城头所见“银之河”倾泻之景有几分相仿,星辰的光辉融入血肉之中,陆晚风的皮肤竟从白皙缓缓向青铜之色转化,仿佛要浇筑一道世间最为坚固的城池! 这一拳,观其势,可将四境筑城的武夫重伤! “真他娘的怪胎!”钟离在心中暗骂,瞧见这一身拳意已至化境,仍由其出拳更是可以一脚迈入筑城境界。可这般破境闻所未闻,钟离思绪起伏间下定决心接下这一拳。 可便在钟离右脚踏出一步,欲将鞘中长剑完全拔出时,却有一年轻男子踏空而来,只在一个呼吸间,那本是远处如星点般却一步踏入了萧家大院。 年轻男子将手中无鞘长剑随手一扔,面朝陆晚风,神色平静,面对这滔天拳意,却连拳架都不愿摆,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鞘中长剑,皆可孕养剑气。”而后朝着陆晚风一个弹指。 忽有疾风,窜入年轻男子的指尖,在弹出的瞬间,竟凝出江河一般的风暴,整个萧家大院在飓风中颤抖。 一个穿着裤衩的胖小子感受到了屋中震动,揉着双眼从一间客堂中走出,可见到院中这一幕时瞠目结舌,惊为天人,揉眼的双手不自觉加重了气力,却发现眼前之景毫无变化,他猛地给自己甩上一个大嘴巴子,疼痛袭来,他喃喃自语:“这莫不是在做梦?” 飓风肆虐,凝聚而来化作一条青色巨龙,陆晚风出拳,年轻男子弹指,那本是气势如骤雨满贯的拳架与弹指青龙百转千回相比,云泥之别。 可泥腿子的泥巴活还算有几分真功夫,出淤泥后便是真招,陆晚风早已神志恍惚,只觉体内万分鼓胀,唯有一拳打出才可尽数宣泄那股气息。 所以,他出了这一拳。 一拳,只是一拳而已,便震烂了萧家大院十分之一二的府邸,只觉舒爽盈满四肢百骸,陆晚风一举破境,踏入筑城一境,可似乎这并不是终点般,其拳意暴涨,如山河漫灌,势要决堤。 所以,他出了第二拳,第三拳。 可这两拳,却是没有毁坏萧家大院其余的府邸,因为这两拳尽数落在了飓风凝成的青色巨龙身上,只听得巨响传来,风尘卷起,可堪比山河溃堤的两拳却打不散这头凶龙。 两拳不得,便再出拳,任他蛟龙游走,我陆晚风只有一身拳意,拳意不断,拳劲不减丝毫。他精神内敛,如天人合一般势要将体内的拳意尽数打出,这才方觉酣畅淋漓。 “连破四境,气势却丝毫不减,不出十息,便可踏入武夫山河境,公子说早发的种子,当真不凡。”年轻男子随手扔出的长剑震颤嗡鸣,落入地面化作屈膝而坐的书童,他摇头晃脑,轻声嘀咕道:“若是任其出拳,不知最终可踏入何种境地?” “一步踏入武神之境也不是不可能。”年轻男子负手而立,毫不紧张。 武神之境,便是武道八境苍穹一境,傲然于天地,有搬山倒海,缩地成寸之能。 “他还是人吗”书童大惊失色,武夫一途,修的是一口真气,修的是一副肉体金身,这便意味着讲究脚踏实地,如此一步登天,闻所未闻。 “你不是,他是。”年轻男子眉头舒展,眼含笑意。 南兕,殇阳。 一家酒楼,生意冷冷清清,伙计侧着脑袋,用白布擦拭着樽觚盉 壶,亦有白口酒碗,嘴中哼着小曲,很是悠闲。 而酒楼的掌柜却是如龟鳖似的伸着头,直直望向窗外,约莫是看窗外娇艳女子往来,偶有衣衫束紧,勾勒那双峰翘臀,还会吹起口哨,引来一阵娇滴滴的羞恼,而后口中更是留下甘露琼浆,哪有半分当家掌柜的样貌。 可在这时,只听到“啪啦”一声,原来是伙计手中的酒碗落下,摔碎在地。 “晚风在破境。”那个伙计没有弯下身躯收拾碎碗,而是朝着掌柜轻声说道。 掌柜轻恩了一声,却未曾回头,眼睛直直盯着窗外往来的女子,哈喇子下流,神色鄙陋无比。 伙计似是习惯了自家掌柜的猥琐样貌,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白布,从角落里抽出一只旧包裹,而后甩在肩上,徐徐向大门外走去。 “你去作甚?”忽有声音在身后响起,伙计回过头来,却看见掌柜已收起了笑容,神色肃穆,伙计轻轻一笑,道:“我去接晚风回家。” “你这傻小子,晚风既然想去书院,便让他去吧。”掌柜的端起茶壶,往杯盏中满上。 “可是晚风在破境。”伙计往东北方向望去,仿佛能看到那个总爱躲在角落里看书的小子此时一身拳意如洪流外泄,一路高歌猛进。 “晚风呢,我可是辛辛苦苦为他打磨了十六载,整整十六载啊,这傻小子还胳膊肘往外拐,老是偷碧沙给他那好兄弟送去,这点小伎俩还想瞒着我。”掌柜的拿起杯盏,往口中递上一口,似乎是嫌弃茶水有些烫口,啧了啧嘴,“这小子,看了这么多破书,总不想点法子帮帮酒楼生意。” “早知如此,我就把晚风的七窍尽数堵上了。”伙计有些歉意地说道,陆晚风每次偷酒楼牌头美酒碧沙时,他总是为其打上掩护,此时闻言只好转移话题。 为了让陆晚风敛气入体,为其打磨体魄,年轻伙计在晚风幼年时便堵塞其七窍中的一窍,待有一日蓄势勃发,境界突飞猛进。 可此时破境,尚差一线,不可一步登上山巅,且留下后患,待到日后破入山巅之境难上加难。 而店中伙计觉着,不入山巅,行走天下,总有凶险,便想着将晚风带回酒楼。 “傻小子,咱个子高的,总会看的长远些。”掌柜的大笑,伙计见状也是憨厚一笑,随即回到掌柜身边,放下了那只旧包裹。 大凉国,都犁,萧家大院。 一拳接着一拳,换气间,陆晚风丹田处竟有一股浩然气息喷涌而出,如此生喝的酒意尽数挥洒,化为暖流徜徉。 丹田鼓胀,起伏时竟化作一条红鲤,而浩荡的真气如汪洋般,却在望不到的尽头升起一座朱红色大门。 锦鲤一跃是龙门! 挎剑男子钟离望着眼前一拳接着一拳的陆晚风,心中震荡不已,这少年境界一路乘风破浪,此时散发的威势竟隐隐将赶上自身苦练十多年的武道。 此时秦无欲已经瘫倒在地,他虽为阴阳家排行第三的老宋宋知玟的记名弟子,可却从未见过老宋施展的阳神出窍阴神远游的神仙模样,而大凉虽有一些修道者也可御空而行,可却从未有一个弹指便能唤出青色巨龙的神人。 对于陆晚风,更是惊为天人,这个昨日方才相识的少年,七窍中有一窍不通的少年,更是连武道一境都为踏入的少年,此时一身拳架却有武神风采,酣畅淋漓地出拳,那青色巨龙竟有几分将要涣散的模样。 可胖小子秦无欲却打心底地喜欢这个喜欢说些圣贤君子之言的少年,心中更是为他打气喝彩。 “少爷,这一注,值了!”书童不再抱怨,站起身来,剑鸣不已。 年轻男子一个挥手间,青色巨龙瞬间消散,漫天的飓风散去,落叶不再飞舞,他身形一晃,眨眼间就到了陆晚风身前,陆晚风臻至化境,拳意冲天而起,一拳轰出,鲤鱼越过龙门而变化成龙。 年轻男子见状,唯有一拳递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五章 吾善养浩然之气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此时的陆晚风体内真气如江河横扫,一气呵成,已是越过天边那道朱红色的龙门,一举踏足了武夫六境。 这座武道生死关隘是每个武夫的拦路虎,动辄一命呜呼,化作白骨骷髅,可对于陆晚风来说却只似一个小沟渠,用点力跨过去就算是一举破境,从此之后便是如银枪赵陲汀或是挎剑男子钟离一般,一人可敌万骑。 可这一路高歌猛进的陆晚风,拳还未至,却挨了身前那个年轻男子的一拳,平淡的一拳。 这平淡的一拳,甚至连拳架都未曾摆出,毫无半点花哨可言,可一拳出,陆晚风却如断线的风筝,倒射出去,剑一般劈在了院中池里,只见池面被陆晚风的身体凿出一道深壑,久久无法聚拢平静,而陆晚风已是划过了整个水池,更是在对岸擦出一道沟渠。 陆晚风一身拳意尽数敛于体内,境界一退再退,那真气汪洋边际的龙门沉入水中,山河破碎,城池尽毁,而后卷入丹田。陆晚风喷出一道血箭,窍穴构成的诸天星辰图暗淡下来,而以真气漫灌的沟渠运河皆是化作干涸。 一拳而已,陆晚风跌回武夫第一境,纸境,当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大凉国,楸桂。 当铺中抽着旱烟的白衫老人一惊,从板凳中站起,而后转头望向南方的都犁,片刻后,开口询问道:“老祖,都犁那边” 被称作老祖的小男孩在铺中翻着珠宝首饰,却直摇头,如此多的匣盒中竟没有一件中意之物,此时又听闻老人话语,更显心烦,只是道一声:“年轻人嘛,就喜欢折腾。” “老祖,莫不是北沂庐州那位年轻剑仙?”白衫老人感受从北沂一路南下的震动,剑光如流火划过天穹,心中暗暗思量着自己能够接住那人几剑。 “别想了,就你这没用玩意,至多能接住两剑。”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幽幽说道,他看起来只是孩童模样,实则道法通天,早已修成了心通,他盯着手中的木匣,“这块玉玲珑,倒也勉强能入我眼。” “老祖,你能接上几剑?”那白衫老头听闻自己至多能接上两剑后倒是毫无沮丧之意,只是又坐上板凳,点燃那杆烟枪。 “应该能打个平手。”小男孩捧腹大笑,“可咱们下的不是同一注,我对那元家小子,放心的很。” 大凉,都犁,萧家大院。 沟壑的尽头,陆晚风撑地而起,衣衫上皆是泥泞,左臂上留下了几道又浅又细的血口,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歉意地看向池对岸的挎剑男子。 钟离与陆晚风目光相对,相视一笑,没有半分恼怒之色。他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一拳便打得陆晚风一路跌境的男子,神色肃穆,欲将已出鞘二寸许的长剑抽出。可那个年轻男子一眼望来,钟离手中长剑不受控制地震颤,不再出鞘。 “敢问这位公子,此番何所作为?”钟离无奈,只得将长剑按于腰际,而后拱手行礼。 “我为他而来。”年轻男子一笑后看向了陆晚风,“若是我没打出那一拳,他拳意挥洒,一步便可踏苍穹,连破八境,可却会因此境界停滞,十年之内再无缘踏入武道山巅,我这一拳,便是将其拳意尽数打回体内,孕养于丹田,以筑起世间最强武夫纸境。” 世间最强武夫纸境,便意味着,蛮荒加上人世间再无一人或是一妖可于武夫一境败陆晚风,这一拳,为其打下最扎实的基础。 钟离心中巨震,陆晚风不知,他却知晓其中利害,武道中可称为一境最强者不止能够越境对敌,还可分得那虚无缥缈的武道气运。 “之后破境也会较今日难上不少,你若是愿稳扎稳打,每境皆可独占鳌头,且八年之内,必然可登临武道山巅。” 陆晚风一怔,此番破境精神沉入玄妙的境界中,不知外界之事,也不知自身一路破境,只觉有一股丹田真气鼓胀,唯有出拳才可将其宣泄。 他对池对岸的年轻男子行了一个大礼,道:“多谢!” “无妨,你可愿做我的弟子?”年轻男子毫不在意,继续道,“嫡传那种,若你愿意,那便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也会是最后一个。” “此行,我与秦无欲还有钟先生前去书院。”陆晚风认真说道。 “夫子已不再收取弟子,而书院其余众人皆不如我。”年轻男子挑了挑眉。 “我想去书院看看。”陆晚风摇了摇头,这般说道。 “也罢,书院的那群先生们不重杀伐,可腹有诗书气自华,道理确实比我高了不少。”年轻男子说道,身形一晃略过了水池,到了陆晚风身前,而后伸手将一物递给了陆晚风。 陆晚风望着手中三寸许的小剑,不解地看向年轻男子。 “此物乃是一柄飞剑,名为‘画檐’,以真气温养一月,便可驾驭。”年轻男子站在陆晚风身前,只比他高了寸许,“此剑我已孕养数年,每月都会送上一缕剑气,剑气日益温养累积,通了些灵气,若是遇至难以化解的局面,它可自行挥出山巅一剑。” “先生,此物太过珍贵,晚风不能要。”陆晚风粲然一笑,却是将小剑还给年轻男子。 “我已有佩剑,画檐于我便无用了。”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对岸的小童见状只得化作了暗色长剑,往男子方向疾驰而来。年轻男子将其虚握于掌中,而后道:“说来惭愧,我将手执黑子落于你的身上,便已是下注,这也是为了分得一份世间气运,多一丝飞升的契机,只是一柄画檐倒还算是我吝啬了。” “愿听先生详谈。”陆晚风拱手行礼,最终还是收下了这柄“画檐”。 “纵横家,一代两人,一为纵一为横,其一生便是为了在天下棋盘中纵横捭阖,纵执黑子以合众弱以攻一强,横执白子以一强以攻诸弱。” 纵横相争,必有一胜一负,败者离开北沂山,而胜者则挑选善弈的两名少年,分别授之合纵与连横。 而这一代的纵,却舍下天下棋盘,只以一人为注,将黑子分给高居山巅的武夫和修士,代为落子。 那人生而帝王,将在乱世中高举战旗,注定一路染鲜血。 落子尽是被下注之人,皆是不到加冠之年,这群年轻人将成为乱世豪杰,在这天下棋盘中逐一现身,将为那人披荆斩棘,他们虽能被天下气运佑之,却要与连横一战,若是胜了,他们将改变天下运势,此后平步青云,当然,下注之人皆可赚的盆满锅满。 若是败了,便意味着这群年轻人在沙场上已失了性命,下注之人便要倾力为连横一脉护道千年。 “敢问先生,这代的纵舍天下棋盘,却将一切希望压在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是何人?”陆晚风闻言,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叫做秦云昏!” 居于人世间最西的国度称为西倧国,而西倧国里位处最西端的小城,叫做岑炀,可岑炀再以西,是一座直插云霄的大山,被称为屋脊山。 屋脊山连亘千里,山势陡峭,山路曲折难攀,为西倧和亓国共同的“西壁”。 常言道登屋脊山难,难于上青天,可此时却有一老人负箧登山,此人老儒模样,宽衣戴冠,几缕白丝随风飘摇,脸上虽是有些衰老,却没有皱纹,颇为俊秀,若是放在三四十年前,此人必是一代潇洒男子。 此人抬头望向暗沉的天穹,笑道:“山雨欲来,当如何?” “何苦来哉。”老人自问自答,满脸笑意,不觉加快了脚步。 他便是书院的夫子。 这个老人翻山越岭,却并不动用神通,只是寻常人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了屋脊山的背面,而后寻到一条树荫下的羊肠小道,他靠在了树前,取下竹箧,找出一本弟子所著的经典。 “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不辱,其下能养。”老人翻阅着书籍,郎朗上口,而后又嘀咕道:“弃师而去,不孝矣!” 想着那个自己最疼爱的却总是惹事的弟子,不由得笑骂几句。 老人起身讲书籍放回竹箧中,而后取出一只陶瓮,置于先前靠坐的地方,而后拂袖而去。 待到老人背影消逝,雷声突兀地炸开,黑云像是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一层一层漫过山巅,越聚越厚,越压越低,大雨为这座屋脊山添上了珠帘。 那只不大不小的陶瓮,盛着雨水,越聚越满。 亓国,皇宫。 大阮殿里静悄悄的,纵然以木屏风一层层隔开,还是显得太空旷了些。 陈淮于陈野阔隔着一张桌子对坐,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已是冥想了半个时辰。 “夫子去了屋脊山。”陈野阔睁开眼睛,忽然说道。 陈淮也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诧异的抬起头来。 “夫子放了一只陶瓮。”陈野阔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 陈淮猛地站起,眼睛死死盯着西方,心中有千言万语,可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朝着西方深深一拜,而后说道:“夫子当真是至圣先师!” 陈野阔愣了,许久没有言声。 “鸣炮,敬香,祭酒。”陈淮回过头来,笑道,“浩然正气当长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六章 灯火阑珊褶如雪 大凉国,都犁。 一个只穿着裤衩的胖小子从客堂门前连跑带摔地赶至挎剑男子钟离身旁,只见他神色倏忽,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少爷?”挎剑男子钟离担心自家少爷,转过头来轻声说道。 “秦云昏?”胖小子秦无欲却没有理会钟离,而是直直盯着对岸的年轻男子,闻言那人的篇幅大论,可那个山巅之人弃了天下棋盘都要下注在自己那个从小便吊儿郎当,毫无半分太子模样的堂兄身上,不由张目结舌,难以置信。 大凉先皇乃是历史上的奇葩,皇帝后宫粉黛三千人,可他却只娶一妻,生有两儿一女,嫡长子名为秦骁隐,也就是当今的国主。 而长女名为秦楼月,尤为先皇宠爱,可却是不顾先皇反对,下嫁至南兕山阴巡抚罗九门,虽为下嫁,可罗九门罗抚台在山阴却也是一手遮天,作威作福,当起了土皇帝,可不羁的罗九门平生最疼爱他的妻儿,更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勇。 当时秦楼月初到山阴时身穿薄衫,露出洁白的藕臂,却被山阴总督笑称为西边青楼来的狐狸精,罗九门当夜便血溅总督府,将这个总督尚未合眼的头颅栓在马尾游街示众。 南兕京城那位却从未下令摘了罗九门这顶“乌纱帽”,反倒是欣赏其宠妻的魄力,曾三下山阴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次子秦宝山无愧于宝山之名,他是整个北凉所有钱庄,所有当铺,所有客栈的东家,富可敌国,膝下仅有一子,宠溺万分,便是胖小子秦无欲。 秦无欲一想到那个总是叼着草根,身后常有自己师尊跟随的少年,心中便涌现阵阵暖意,秦云昏作为太子是不咋地,但作为秦无欲的堂兄,却知晓这个弟弟最喜价值连城的雁玉,总是为他搜罗几枚,而后等至秦无欲诞辰,便将雁玉藏至枕被中,卧榻之中忽的寻到了心心念念的挚爱,真叫秦无欲好生欢喜。 秦无欲身后的竹箧中,便是有一块秦云昏所赠的麒麟雁玉,取自“天地诞生之初,飞禽以凤凰为首,走兽以麒麟为尊。”之意,有辟邪挡煞,灾祸减轻之效。 “他生而帝皇,昊天半数气运都压在他身上,山巅下棋之人,终究也信命。”年轻男子站在流云之下,池水之畔,“我相信白子的后来居上,所以我下注了。” “他是我兄弟。”陆晚风那低垂的眼帘陡然睁开,那眼神中,分明装着一头发怒的狮子。 西倧,栖云山,栖云观。 镇山楼中,朱颜静静翻阅道家典籍,一手持书,一手伸出两指,按照典籍上记载那般令灵气涌入双指中,指尖竟如玉般璀璨,可朱颜却皱起了眉头,双指变化,一手掐诀,陷入了沉思。 “牛鼻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也该出去走走了。”一名老儒倚靠在大门口,朝着朱颜笑道。 “穷秀才,你来便来了,杵在门口算什么?”朱颜并未抬头,认真地看着手中书籍,声音却传遍了整座镇山楼。 “怕我老咯,穿的衣服太破咯,会弄脏你这地。”老儒哈哈一笑,嘴上这么说着,可却大步走入楼中,而后随地一坐,轻声言语,“天何言哉?” 只是那个道士却并不理会,翻着手中的书籍,衣袂飘摇,竟比坐着那人更有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老儒并不尴尬,自问自答。 啪嗒,朱颜合上书籍,轻轻放回书架中,而后学着老儒的模样,盘腿而坐,两人对视,若是中间有壶好酒,岂不美哉?可这时道人开口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老儒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腰背却绷地笔直,那破旧的宽衣长衫鼓胀吹拂,他似乎一直都是这般,如山川,如脊梁,如每日升起的朝阳,“我家弟子说了,人生而为人,便制天命而用之!” 朱颜沉默了,猛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可天要塌了” “就算是天塌了,我们也不得不进去!”老儒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们这些半只脚入土的,便要为他们筑起最后的桥梁。我们老了!” 未等朱颜开口,这个被世人歌颂的夫子缓缓往镇山楼大门走去,朱颜只听得那背影有朗声而来:“兴,都便做了土,亡,都便做了土。你错了,落子已无意。时代在重复,当战火燃烧,我们便不能置身事外,天要塌了,便要抢在前面先破了这个天!” 大凉国,都犁。 厅堂中,肥胖大汉坐于朝南位,挎剑男子与陆晚风居左,而秦无欲与萧凫居右。 桌上饭菜如一条缤纷的长龙横亘,丰盛至极。 “萧先生,但求见谅。”陆晚风起身行作揖礼,脸上满是歉意。 笑脸猫起身还礼,他沉默了很久,看着手中那张百两的银票,终是叹了口气,“院子一毁便拆了重建,可这哪比得上钟兄弟为我巩固武道,萧某实在是受之有愧!” 萧家便是都犁城西的头子,家大业大,当真是不缺那几个修缮客堂院子的铜板,可那个胖小子却硬是递来一张桑皮纸制银票,价值三百两,右下角更是印有“西风独自凉”的隶章,乃大凉通行之意,整个大凉国任意一家钱庄都可为其兑现。 可这院子修缮,无非耗费二三十两银子,这三百两,可是能把整个萧家大院买下,可秦无欲却让笑脸猫收着,这如何使得? “萧叔,您收着便是。”秦无欲又恢复到了那般嘻嘻哈哈人畜无害的模样,“此趟远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秦无欲望着身旁的萧凫,萧凫也看着他,相视一笑。 笑脸猫误以为自家闺女已是应了这番做丫鬟的差事,便也笑逐颜开:“凫儿,待无欲书院而归,你这丫头便要离我而去咯。”笑脸猫这才收下了手中的银票,长吁短叹。 萧凫却已羞红了脸,也不解释什么,只好低着头,垂着眼。 挎剑男子钟离喝上一盏清茶,心中还是那般起伏不定,他比自家少爷可望的长远,那位年轻剑仙必然登临随心所欲之三,道法通天,方可游戏人间,转瞬而至由北沂撩至大凉,剑光割裂天穹。 可他看着自家少爷身边萧凫姑娘的模样,却忽的静下心来,想起那年那绢红衣飘摇,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燕子双飞来又去,伊人却已不再。 这盏清茶,怎有酒味? “我们,该走了。”陆晚风沉默着,轻声说道。 秦云昏已是众矢之的,可却身在蛮荒,年轻剑仙已明说至下一年冬天来时,他可安然无恙。 下个冬天来时,必定要在书院听听圣贤之言,而后回一趟殇阳,再偷掌柜的三壶好酒,至望星城等他回来。 可陆晚风想着,暗自下了决心,下一次,要偷四壶。 而在东榗的天穹之上,男子御空而行。 “公子,天下之间有多少所谓的天才争破头皮当个记名弟子,那小子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嫡传弟子都看不上眼。”年轻剑仙身负一把暗色长剑,此时震颤嗡鸣。 “这样也好,收个弟子便多了些麻烦,我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年轻剑仙望见青山如笑,便爽然一笑,再一踏,便踏到了北沂,“有你,便足矣。” 身后长剑如华,流火般割裂苍穹。 夜幕降临,幽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无数的星辰。 可邹国的峥阳城却是火光通明,花灯如火龙般游走于邹国大地,更有商人高呼叫卖,大街小巷游人如织。 清漆粉饰之楼更是听得伊人轻声呼唤,那站在二楼的娇花莺莺燕燕,“红袖添香”的招牌由草书癫狂飞舞,引人致胜。 楼下,有富贾商人扎堆而行,一短须大汉笑言:“老谢,红袖添香可是座销金窟无底洞,可一分钱一分货,里头的风月女子呢,莫说是阁中花魁,随便拎出一个都可配得上这个价格!” “老孙,不是跟你吹,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几次,可死要面子活受罪,差点就倾家荡产咯!”被称作老谢的肥耳大汉笑道。 “咱哥几个还是去胭云巷那家清波楼吧,那家可最是实惠,女子美艳动人,更善抚琴吹箫,主要是那家名气还不够,价钱可开不出天价。我可认识一老哥,常年混迹在清波楼,四年前只花了十几两与姑娘睡了一宿,你猜后来怎么着,那姑娘已是清波楼的红牌,现在可是千金难求咧!”身后却有男子说道,一脸开怀笑意。 老孙老谢闻言皆是心里痒痒,满口答应,便想乘兴而去,今晚去清波楼潇洒自在。 “不了,就这家后袖添香吧。”可领头男子却轻声说道,“今晚花销,算我的。” 众人闻言,皆是竖起拇指,开怀大笑。 峥阳城的花鸟巷,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男子约莫不惑之年,胡渣却清的干净,一袭锦衣玉袍,腰佩墨玉,讲究得体。 女子却只是及笄之年,如同小鸟一般乱窜,痴痴望着摊上杂物。 锦衣男子无奈,牵起女子的手,怕她被拐了去,此时见女子正看上了一枚花钿,锦衣男子便是将其买下,而后轻轻戴在女子发间。 女子松开男子的大手,原地转了一圈,笑道“父皇,竽儿好不好看!”可骤停时,却发现父皇板着脸,意识到自己又忘了宫中嘱咐,于是俏脸微红,“爹,爹!” 锦衣男子摇了摇头,对着宠溺的女儿一笑,道:“竽儿,可喜欢峥阳城?” “喜欢!”竽公主解开手中拿着的花囊,里边各式的珠玉首饰,如簪,如钗,如步摇,如花钿。 “宫中那般多发饰,更有进贡的南海珠钗,你怎一点都不喜?”陈淮问道。 “那些,可比不上父皇爹给我亲自买的!”竽公主吐了吐舌头。 “竽儿,还想去哪里?”陈淮摸了摸竽公主的脑袋,青丝随风飘动。 “想去卧野,还想去南兕!”竽公主回眸一笑。 像极了那个总穿着白色纱衣,顾盼看书的女子。 陈淮,这个大亓的帝皇,这个铁血的君王,此时竟是留下了眼泪。 “爹不许哭哦,哭了就不好看了!”竽公主抱着陈淮的左臂,嘟着小嘴轻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七章 江上风来波浩渺 离了萧家大院后,陆晚风三人便又踏上了书院求学之路,在日月翻转下,光阴悠悠,如白色的小马驹在细小的缝隙前跑过一样,就已经是九月初八了。 陆晚风c秦无欲c钟离三人,一路向北,此时已至都犁与楸桂的交界,说是交界,实则便是渭水,渭水南畔是都犁,而北畔便是楸桂。 北沂曾有人歌之曰:“天降之渭水,怒马腾冲浪淘沙,惊涛拍岸万骑啸,回荡九州,唯有涛声依旧。”这便是说的渭水上游之景,渭水发源于北沂山山麓,顺着山川,如黄骠马发疯般奔腾,直涌入西倧国,尽卷泥沙化作黄水之河。 而大凉的渭水却与之不同,已是位处下游平原,水流平缓,泥沙沉积在两岸,来往船只络绎,倒成了商人走动的港湾。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倾泻,可天还是凉飕飕的,陆晚风负箧骑马在前,钟离牵马在后,马背上秦无欲正左顾右盼。 陆晚风翻身下马,牵起缰绳,对钟离说道:“钟先生,前边便是烟锁桥了。” 钟离抬首望去,只见渭水之上竟弥漫了一层薄雾,而在烟锁桥下,水雾却是浓稠了许多,竟漫过了桥面,如一片氤氲仙境。 码头离得不近,少了几分喧闹,烟锁桥上人影稀疏,似是融入了雾霭之中。钟离望的入神,水雾渺渺如那山间翠色唯有红衣相伴,二人离得很远,红衣起舞,钟离喜欢的她是寂静的,如雾霭中的人仿佛是消失了一样,从远处聆听,她的声音却无法触及。 钟离有些痴了,眼中唯有她那笑靥如花。 秦无欲翻身下马,拍了拍钟离的后背,却发现他的衣衫早已湿透,不禁问道:“钟大哥,这么凉的天都出了汗?” 钟离这才回过神来,轻摇头,而后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秦无欲只好挠了挠头,心里虽是疑惑,却不再多问,跟上陆晚风钟离二人的步伐,缓缓登上了这座烟锁桥。 而烟锁桥下,一男一女泛着轻舟。 “初一,我们到了。”卧躺在舟中的青年睁开双眼,望见这江南如画,不禁道:“瑟瑟兮秋风,袅袅兮炊烟,渭水江南最是好,最好是初一。” “公子,你又取笑初一了。”江上秋风吹拂着女子的秀发,在秋日下,在水波上,这个被称为初一的女子当真是人间秀色,千山万水柳岸江南都不如她。 “初一,这几日咱都被舟子晃得脑瓜子疼,我倒是没啥,可心疼咱家初一呀,到时候有喜欢的便说,公子给你买些。”青年在女子耳畔说道,女子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初一,披上斗篷,随我上桥咯!”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而后揽起包裹,这个模样平凡的青年此时却如山间如云峰,他轻踏,纵然跃起,身形在女子眼中愈来愈小,而后消失在水雾之中。 女子披上了黑色斗篷,遮住身形,莲步飘浮,登上了烟锁桥。 初一自与青年踏出大门的那一刻起,便被青年要求披上斗篷,遮掩容颜,实在是女子如剑仙下凡,又如江南伊人,真叫男人一面情深,添了不少麻烦。 可女子却不自知,她的目光多数时间都落在身边青年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唯有青年一人。 “公子,我们去哪?”斗篷下传来燕语莺声。 “过了这桥,便是大凉的楸桂,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青年一手将包裹揽在肩后,一手搂着斗篷下女子的脖颈,踏步向北。 初一感受到自家公子的臂膀,似小猫似的往他怀里缩了缩。 而在两人的前方,陆晚风三人已是来到了楸桂,在陆晚风下桥的那一刻,他忽的心有所感,回首凝望,可烟锁桥中雾气甚浓,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殊不知,乱世将起,这两枚天下棋局上的白子终会相见于战场,多年后,那个相貌平凡的少年,沐浴鲜血,如战神一般,他对陆晚风说:“我会保护你的。”仿佛无数次醉酒后轻声呢喃的诗词。 蛮荒,百花屋。 蛮荒独有的湿热,与人世间的北风接壤,在檐牙关相交化作阴雨连绵。 而离檐牙关千里外的百花屋,却还是那般温和,百花齐放,可却有鲜花逐渐凋零,唯有秋丛云菊,菊蕊独盈枝。 有两人走在两堵高大的墙壁之间,清雅男子长衫依旧,走在前方,年轻男子不知口衔哪里摘下的草根,缓缓跟随。 清雅男子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这个天下气运一石,其独占八斗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便是秦云昏,他吐掉了草根,轻言道:“明日便是九月初九了。” “随我登九珩山。”清雅男子笑言,他知晓秦云昏已是盼了很久,“带上四坛百花酿可够?” 秦云昏舔了舔嘴唇,伸出了一只手,一手五指。 清雅男子眼神一凝,只见秦云昏深吸一口,真气入腹,体内窍穴如旋涡般转动,观其势,竟有山川大河隐现。 这一日,秦云昏迈入武道五境,山河境。 “好!好!好!屹立山巅眺望远方。”清雅男子爽然大笑,连道三个好,而后转过身去,“便允了你的五坛。” “且慢。”秦云昏出声,而后真气如湖泊漫灌江流决堤,山河之境夯实下来,而后摆出如龙似虎的拳架,全身噼啪如爆竹声响。 “哦?”清雅男子回过头来,见状便明白了秦云昏之意,他瞬间攀升至龙门一境,而后一拳递出。 大凉国,楸桂。 楸桂临渭水,多码头,乃是大凉国贸易最盛之地,渭水至西倧国流入邹国便已变得趋近平缓,于是便有西倧国邹国大凉国三国以水运载货往来,带动沿岸商业发展。 楸桂有两市,东市与西市。东市略小,服务于王孙贵胄,文人墨客,多贩金银珠宝,花鸟异虫,陶瓷木艺,笔墨纸砚,被称作“四方珍奇,皆有所集”。而西市略大一些,多为酒肆客栈旅人歇脚,街上商品琳琅满目,皆是寻常用品,如烟袋酒囊,衣烛饼药。 于东市花销,如入无底洞,被笑称作买金,也称作买东,自然于西市购买货物,叫做买西了。久而久之,买东买西变成了购物的说辞,而货物就逐渐被称作“东西”了。 陆晚风三人牵马而行,向西市走去。东市虽为集各方宝物于一地,且靠近三内皆是勋贵官僚第宅,可商业却不及西市繁荣,究其因果,大凉国终究是以农本商末,视商贾为“贱”,日常需求皆可以西市满足,且西市的夜市繁荣,吸引多数行商旅人,墨客骚人,夜中煮酒登楼,赏灯火如龙。 西市四街纵横呈“井”字布局,南北长有三里,东西长二里,市的四周,皆有环筑市墙,俨然成了一座城中城,东南西北各有一座坊门,而东西两座久久出于闭门状态,南北两座却常开。 先皇之时,西市南北两门早启晚闭皆是随街鼓声,而秦骁隐登基的一个月后,却废除了楸桂西市卯时启酉时闭的传统,而是不关南北两门,通宵达旦,这才有了江南夜市的繁荣。 明日便是九月九日,九为阳数,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叫重九。重阳日便要登高踏秋,遍插茱萸,而后畅饮菊花酒。 陆晚风三人便是要在西市买几包茱萸叶,三坛菊花酒,而后明日登上楸桂唯一的小山,丹桂山,赏菊赏桂,畅饮好酒。 “明日登上山头,共酌菊花酒。钟大哥,陆大哥,此次出行,我秦无欲当真不后悔!”秦无欲上前几步,与陆晚风钟离并肩而行,夹在他们中间,而后左看右看,颔首说道。 “无欲,你可知重阳日的传说?”陆晚风突然问道。 “无非是哪位神仙下凡罢,可否细细说来?”秦无欲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可兴致颇高。 “相传在白帝时代,渭水中游的支流泗水江畔出了个瘟魔,只要它一出现,百姓就会大病一场,瘫在床上,他们恨透了瘟魔。”陆晚风略作回忆,而后认真说着。 白帝时代,便是人世间的起源,那是没有七国争霸,也没有蛮荒的时代,而是先祖白帝带着人族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一场瘟疫席卷了人世间,夺走了青年吕世的父母,而他也因为这场瘟疫差点丢了性命。病愈之后,吕世辞别了父老乡亲,决心访仙学艺,为民除掉瘟魔。 吕世走遍人世间,踏遍名山灵河,最终打听到西边有一座屋脊山,山上有一个法力无边的仙长。吕世不畏艰险险阻,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那个仙长。 仙长为他的精神所感动,于是教会他举世无双的剑术,还赠予他一把三尺宝剑。吕世废寝忘食,终于练出了一身卓越的武艺。 有一日仙长把吕世叫到跟前说:“明日便是九月初九重阳日,瘟魔必会在这一日出来作恶,你的本领已是学成,该去为民除害了。”仙长送给他一包茱萸叶,一坛菊花酒,并且授予辟邪用法,让他骑着自身坐骑仙鹤赶回泗水之畔的家乡。 吕世回到家乡,在九月初九的清晨,按仙长的嘱托把乡亲们领到了附近的山上,发给每人一片茱萸叶,一蛊菊花酒,做好降魔的准备。 正午时分,随着几声怪叫,瘟魔冲出泗水,但是刚扑到山下,突然闻到阵阵茱萸奇香和菊花酒气,便是戛然止步,脸色突变,可这时吕世却是手持三尺宝剑追下山来,几个回合就刺死了瘟魔,从此九月初九登高避疫的风俗年复一年地流传下来。 “而那个名为吕世的人,便是后人称道的道家先祖吕仙师。”陆晚风说完,便打开腰间酒壶,灌上一口,这才疏泻了胸中那股正气。 道家吕仙师,秦无欲当然听说过他的大名,却不曾知晓吕仙师本名为吕世,而那个吕仙师当真是赫赫有名,便是他,一剑斩断了江河泗水。 “我怎么从未听闻这种传说?”钟离也是颇有兴致地听完,可重阳日的传说之多,却从未听谁说过这跟大名鼎鼎的吕仙师也有几分关系。 “是我的好兄弟,秦云昏告诉我的。”陆晚风莞尔而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八章 忽闻潮涌忆江南 遂闻重阳之说,陆晚风c秦无欲c钟离三人便游于西市,而后将所需的茱萸叶菊花酒买下,更是购了些酒囊火烛,而后寻了一处门面颇大的客栈,秦无欲又是打赏了小二掌柜的一些碎银,于是骏马寻到了丰草马厩,而三人也被安排上了三间上好客房。 当然这给银子可不是瞎给的,秦宝山虽是大富大贵,在整个大凉都赫赫有名,一手遮天,可毕竟楸桂离得他那望星城府邸得有好几日的路程,秦无欲在望星城大可掏出黄金,出了事也好让他爹擦擦屁股,可在楸桂,不好显露钱财。 秦无欲当然不是膏粱子弟纨绔公子,也懂得头回登门若是银子给多了,可要被人家当做肥羊往死里宰,给太少了,被人家看扁了,像此次秦无欲这种掏出了二三两银子的出手,拿捏得恰到好处。 陆晚风钟离默然,后者本身便是秦宝山府中客卿,对这富可敌国的一家子阔绰出手一向是见怪不怪,而陆晚风倒是在西市见识了秦无欲身后负箧中竟装满了银票金两,大额银票居多,更是印着“天下通行”的字样,便是出了大凉去了东榗,也可挥霍钱财,不必为金钱所扰。 “凡是能拿银子砸出来的,那都不算事。”当秦无欲提起他那富甲一方的老爹时,每每都会说上这一句“金玉良言”。他拍着自己鼓胀的肚腩,而后便说着此番书院之行,一切开销都算我秦无欲的! 陆晚风进了客房,便是直接盘坐于卧榻之上,体内气血如东海潮水般汹涌澎湃,似是明月生,潮水循环不息。当日在萧家大院一步踏入万人敌的龙门境后,却被一拳打回了最薄纸境,这几日赶路至楸桂,途中客栈停歇便会盘坐吐息,而后在客房中站桩扎马步,又是练上几遍钟离所授《龙象拳》。 龙象拳,取自水行中龙力大,陆行中象力大,此拳一出,可驭龙象。钟离言龙象拳虽是前朝不名一文的某位五境武夫所著,拳法也说不上玄妙,可重在筑基,拳法循规蹈矩,不走偏锋,便流传于世,当今便可作武夫入门所学。 《龙象拳》开篇有言:拳法天地,波澜壮阔,我只有一拳,可撼天地。当时便被钟离笑称道:虽是区区五境,可拳法却是风雨来风流去,倒有几分破釜沉舟有死无生的气魄。 可陆晚风却对这本拳谱相见恨晚般,每当闲暇时分,便抽出来翻上几页,在那酒楼里,陆晚风最喜的便是看书,看书便能入定,于是这常人弃之敝履的拳法在他眼中便津津有味。 龙象拳法讲究的是一往无前舍我弃谁的猛意,与天下武夫道路的潇洒自在一拳去竟有些搭不上边,却像极了军中将士,陆晚风思索片刻,终是知晓为何这拳法被称入门必学,在军队中多武夫,大凉的步卒山阵,东榗的风戎骑,大亓的雷云骑,士兵或多或少皆有武学底子,于是这篇拳法无外乎顺了军中之意。 陆晚风当然不知他家掌柜的与一同长大的店中小儿皆不是寻常之人,掌柜更是苦心孤诣为其打磨体魄十数年,于是百思不得其解下只好将萧家大院中自身武夫境界攀升归咎于后来居上大器晚成之类,本是见着了望星城里多神仙,憧憬之外也想着踏出那一步。 可百家争鸣却只有那心心念念的儒教适合自己,若是书院来个闭门羹便得暗落落回到殇阳好好做个店伙计,可钟离指明了修道的另外一条道,便是武道。方觉自己颇有些底子,若是不走完这条大道便可惜了。 陆晚风的纸境扎实的很,便是他自己都啧啧称奇,境界巩固后膂力惊人,可双臂却并有宽大几分,唯有血肉洗伐,由内而外作了变化。当陆晚风闲暇时分,便会随着拳谱的上的架势打上几拳,日复一日,体内气血如龙,二境胜衣指日可待。 钟离倒也落得清闲,自从递出那本当年垫桌脚垫屁股用的龙象拳谱,陆晚风便少有武道困惑来叨扰自己,想来也是陆晚风对拿本拳谱看得出神,于是回想起那日院中之景只好摇头叹气,本着莫要被后辈超了去的心思,这个本是练武怠惰的钟离也常常拿出秦宝山所赠的剑谱翻阅,这不,刚入了客栈,便至客房中盘腿而坐,翻开那本剑谱怔怔出神。 而秦无欲瞧着两人如此勤勉,心里痒痒,便在前几日闲暇之间请教了钟离武道之路,钟离对自家公子当然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秦无欲最终也求得一本拳法,破天荒地扎了马步,可未至一炷香的时间便全身哆嗦,汗流不止,只得知难而退。 日入酉时,太阳再西边大转,天还未暗,秦无欲只是在客房中待上片刻,却是坐立难安,一时兴起唤上了陆晚风与钟离,说道看遍了西市的无趣,便想着去东市饱饱眼福。 钟离与陆晚风相视一笑,颇显无奈,可架不住秦无欲的软磨硬泡,只得下楼一路赶去东市。 东市与西市相聚不远,远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三人便已至东市的南门。东市乃达官贵人消遣之地,秦无欲已背负了竹箧,想着在此放手开销一笔。 陆晚风三人入了南门终于见到了东市之景,天还未完全暗下来,可街上却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陆晚风心中暗道:这大凉楸桂东市便已是此景,不知那书中记载的行商国度邹国的夜市是如何的澎湃壮阔。 走入了人满为患的大街后,秦无欲让陆晚风真正见识到了何谓花钱如流水。东市虽是人满为患,可囊肿羞涩者不乏其人,多为开开眼界,留个念想,而后再说给家中悍妇听,再发誓几句将来赚了大钱给买东市的胭脂水粉,讨的自家婆娘欢喜,再折腾上一晚尝尝年壮时的滋味。 秦无欲刚走入沿街第一家铺子,那是一家牌匾名为“清光似照”的商铺,便一口气买了三只酒葫芦,却花了八十多两银子。 三只青藤色的葫芦,按照店铺掌柜近乎谄媚的介绍,陆晚风才知道此物奇特之处,此物与寻常酒葫外观无二,可葫内却多了一片方寸之地,除了原本可盛放酒水的容量外,更是可多盛放一个方寸,若非那方寸之地只可存放酒水,此葫芦的价值还可翻上几番。 葫芦本是一藤五只,为道家真人温养,一年前那名道家真人来此地,相中一柄青光剑,可囊中钱财吃紧,迫于无奈,只好将这五只葫芦做抵,换取那柄削铁如泥吹毛可断的宝剑。 而这一年来,倒有好些人相中了葫芦,可碍于这价钱之高,竟一只酒壶卖出近三十两的天价,只好作罢,唯有一大富男子买下两只稍大的葫芦,权当留着送人。 秦无欲花了八十多两银钱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购得此物后,说是要留一只给自己,另外两只送给陆晚风钟离二人,陆晚风当然不肯收下,可秦无欲却硬塞给他,说道这酒葫芦便是为了盛满酒水而后在途中畅饮,三人对饮岂不美哉? 而后秦无欲便酒葫芦栓至陆晚风腰间,更是随手送了掌柜几两银子,说是还想再看看。 掌柜的前倨后恭,谄媚至极,可秦无欲逛了一圈后也没什么相中之物,愣是让掌柜干着急,更是拿出了镇店之宝“闲堂”,这座通体玉白色的香炉只有巴掌大小,壁环平口,根趺兽啮雕地栩栩如生。 “小兄弟请看。”掌柜对秦无欲说道,而后于柜台取出一支火烛,点燃后放至香炉旁,只见火光下,玉质的香炉壁竟从玉白缓缓化作了紫红之色,兽啮更是缓缓蠕动,张开利爪,竟有玉舌衔珠而出,那小指大小的翠色珠子熠熠闪光,更有麝香溢出。 “店铺虽小,可却装得下这枚醉玉丸。”秦无欲似笑非笑地看着掌柜。 “小兄弟当真是慧眼如炬,竟认得这枚醉玉丸,那便该知晓”未等掌柜说完,秦无欲接着道:“醉玉丸麝香自来,放至枕边,入眠后便有春光旖旎色彩斑斓的梦境,虽是梦境,却真实无二,享受那春宵一梦。” 掌柜闻言,脸中笑意更深了。 “人世间唯有西倧国合欢宗炼制此物,掌柜的可花了不少心思啊。”秦无欲说道,合欢宗便是崇尚双休的宗门,男子俊逸,女子宛若天仙,远游时结伴而行,当真是让世人羡煞。 “童叟无欺,只卖六十八金,连带着玉炉一并给你。”掌柜装作有些肉疼地说道。 “可秦某人囊中羞涩,只好作罢咯。”秦无欲笑道,此物卖六十八金,便是近七百两银子,可称天价,虽说秦无欲是个不差钱的主,可府中却有不少醉玉丸,便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掌柜的也不是店大欺客强买强卖的黑商,见眼前这个出手大气的小子提不起兴趣,也只好作罢,不仅如此,还亲自将三人送至铺外,更是送了三枚美玉,期待这位富贾子弟下次的光顾。 秦无欲一眼便瞧出这三枚玉饰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两银子,可陆晚风却是别好腰间酒葫,郑重收起掌柜递来的玉佩。 离楸桂东市不远处,有一家当铺。 烟雾渺渺,落日撒下的余晖,尽数呛在老人旱烟中。 长衫青年与斗篷遮掩的女子来到当铺外,抽着旱烟的老人利索地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对着两人深深看了一眼,而后道:“来的有些慢了。” 长衫青年一步踏入当铺内,被男子叫唤为初一的女子将斗篷摘下,露出气韵动人天仙之貌的脸庞。 “老祖”老人叫唤正靠在柜台打着瞌睡的小男孩。可小男孩还是呼呼大睡,更有梦呓随着华池之水流下。 白衫老人无奈,只得晃了晃他的身子,那个被称作老祖的小男孩清醒过来,揉了揉双眼,这才发现有两人光临铺中。 “元夙?”小男孩嘀咕道,而后走到青年身前,打量一番。 “正是。”青年朝着小男孩作揖行礼,而后道一声:“剑。” 铺中震颤,一把青色长剑从柜台之下飞撩而出,瞬间射到青年身前,而后骤停。元夙将长剑握于手中,出鞘三分,寒光照亮了整个铺子。 “养剑十载,出剑可惜。”白衫老人对元夙认真说道。 “是把好剑。”元夙此时却闭上了双眼,由上至下摸索长剑,嘴角露出了笑意,而后将剑身入鞘,挎至腰间,对着白衫老人一拱手,“元夙当然知晓分寸。” 小男孩只是打量青年一番,而后目光却是一直落在那位女子身上,不禁摇头道:“初一当真是剑仙之姿,日后必能携剑飞升,这注浪费在元夙你这个小子身上,亏了亏了!” “老祖,我家初一可比我强多了,要不现在改注?”元夙哈哈一笑,当然知晓眼前的小男孩十分爱惜身旁的女子,比亲女儿尤有胜之。 “在这天下乱局,便是如我一般都会一命呜呼,岂能让初一闺女一探凶险,只有你这个小子,天生的乌龟王八命,想死都难,才好在这棋局里压压注。”小男孩瞥了元夙一眼,而后轻哼,唯有再看向女子时目光才柔和几分,他将一枚玉玲珑递给了女子,正是铺中翻来覆去寻出最好的那枚。 “我家公子可不是什么乌龟王八命,我家公子是天上剑仙。”元初一认真说道,没去收那枚玉玲珑,目光一直看向自家公子。 元夙笑意更浓。 小男孩一叹,将玉玲珑塞入女子手中,嘀咕道:“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 “此行南兕,乱世已起,需要当心。”长衫老人轻声道。而后青年牵着重新戴上斗篷的女子转身向南而去。 待到两人背影远去,唇红齿白的小男孩却换了一副模样,如帝亲临,冷冽道:“影!” 忽有黑雾涌入铺中,却凝在小男孩身后,没有蔓延开来。待到黑雾散去,只见一黑袍人单膝跪地。 “夜鬼影字部随其去往南兕,护两人平安,若是两人遇之死境便出手,切记!不到命悬一线万万不可擅自出手!”小男孩命令道。 “是!”黑袍人领命,而后忽的化作了黑雾,消失在铺中。 元夙两人一路向南,途中更是买了两匹骏马,疾驰而去。 “初一,你可知那个小男孩可是江畔那位先生?”元夙拉住缰绳,轻声问道身后的斗篷女子,脑中浮现之景回到了数年前,风起渭水,江畔有先生踱步而行。 “我见了他第一眼便知知晓是先生了,先生可是天下间除了公子外第二好了!”女子嫣然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世界怎尽是风声》正文 第十九章 沙场曳兵君莫笑 晚霞消退,天地间化为银白色,乳白色的炊烟与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在这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东市街头,像是铺上了一层薄纱。 秦无欲三人在出了第一家铺子大门后,不久便与一位富贾打扮的男子争吵起来,一番震惊四座的喊价抬价,最后终是拍下到手,这次陆晚风倒是没有觉得秦无欲大手大脚,反而认为那二百两银子花的物有所值。 只见秦无欲手中,正有一只灰不溜秋的鲤鱼活蹦乱跳,小家伙唯有肚皮雪白,背脊灰褐色,模样甚是讨喜。名为酒糟鲤的小家伙,属天下精魅,根据店铺掌柜的长篇阔论,酒糟鲤只会从陈酿美酒中诞生,若是将它放入新酿的酒水中,只需数个时辰,便有埋藏数年的醇厚之感,为嗜酒之人必争之物。 秦无欲之所以能够拿下这头小家伙,有其钱财底子厚的一面,也是因为竞价的对手只是个年轻人,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财,加上秦无欲气势十足,加价一下子便是五十两,一副老子就是有钱,砸都能砸死你的架势,这才让那人知难而退。 在秦无欲一路撒钱之下,陆晚风其实也看中了几样物品,只是囊中羞涩,终究舍不得一掷千金。 一柄名为“惊鸿”的长剑,果真是剑如其名,在试剑的客官手中游走而起舞,翩若鸿毛,宛若游龙。可却开出了二百三十两的高价,且又是轻盈无比更适合女子舞剑,于是便只好忍痛弃之。 一只学舌鹦鹉,长相并不是那么出奇,可学舌之快惊煞旁人,行人匆匆而行,口中呢喃自语竟也被这只不讨喜的鹦鹉学会。且铺中之人轻点鹦鹉后尾后,它便摇头晃脑如说书先生般将一篇二流剑法顺畅背出,店铺掌柜更是明言,青缨鹦鹉的尾羽乃是阴阳家拂春散的一味主药。 拂春散乃是阴阳家炼丹三品中的地清丹,阴阳家重阴阳五行,而炼丹便是属于炼金的衍生。阴阳家将炼制的丹药分为三品,人阳丹,地清丹,天净丹,天净最优,地清次之,拂春散更是地清丹中少见的疗伤圣药,虽无白骨生肌之神效,却也有将三寸深许的刀伤剑伤尽数治愈,更是能将年久疤痕如春风般拂去之效,于是也作富贵女子美容养肌之用,惹得众人眼睛发光,奉为至宝。 可一口价百两银钱却让众人望而止步。 最后陆晚风在街角的一家铺子中买上好几沓宣纸,一些笔墨,花去二两银钱,倒也算得上是物美价廉,他将其放入身后竹箧之中,为作闲时奋笔之用。 而钟离却如个没事人般,一次都未出过手。 三人再往北走上了一里的路程,有一座六角亭子,人影绰绰,欢呼雀跃。 秦无欲挤入人群,胸闷喘息时终是探出了头,豁然开朗。只见两人弯腰而坐,凝视两人中间的陶罐,陶罐中促织之斗。 促织也称作“秋兴”,常言蛐蛐,前朝时先皇甚爱促织之斗,朝野内外大兴斗蛐蛐之风,权贵更是于秋日搜罗皮色好c腿大健壮的蟋蟀,且为之砸下大笔银钱,当真是“万金之资付于一啄”。 两人未曾出声,静静看着陶罐内的促织之斗,并未用热草引斗,两只蟋蟀便打得不亦乐乎,腾身举足,彼此相扑,当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旁有仆从相貌的男子,便嚷嚷着开局下赌,添个彩头。 秦无欲看了一阵子,便心里痒痒,问道身旁也只是堪堪在人群中挤出额头的陆晚风:“晚风,若是你来押注,哪只胜算大一些?” 陆晚风闻言,便挣扎着探出头来,而后认真地盯着陶罐,三息过后,他便靠近秦无欲的耳朵轻轻说上一句话。 只见秦无欲大喜,而后从怀中一把摸出了十两金子,而后置入仆从男子身前居右的罐中。 十两金子,便是百两白银,那仆从相貌的男子咽了咽口水,直愣愣地盯着秦无欲。 “百两银钱,我赌这位公子胜。”秦无欲一指居右锦袍男子,爽然而笑。 “当真?”那仆从相貌的男子问道,陶罐中蛐蛐一大一小,稍小的那只呈黄褐色,便是源自这位居右锦袍男子,可这只蛐蛐短小,远没有那只黑赤色的见状,观其势,黑赤蛐蛐振翅叫唤,黄褐蛐蛐陷入劣势。 “绝非儿戏!”秦无欲认真说道,而后仆从相貌男子大喜,暗道遇到个鼓钱囊傻小子,而群中见状纷纷将银钱砸入居左陶罐中,欲赚个盆满钵满。 唯有锦袍男子朝秦无欲竖起了大拇指,道:“兄台好眼光!” 陶罐中正斗得精彩,只见黑赤蛐蛐扑翅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黄褐蛐蛐一退再退,引得下注之人纷纷叫好。 正当秦无欲焦灼忧虑之时,陆晚风报以春风般和煦微笑,秦无欲这才放下心来,而此时场面大变,黄褐蛐蛐忽的腾身举足,直往前冲,一口咬在红赤蛐蛐身躯之上,力叮不释。 红赤蛐蛐挣扎,可却越发无力,居左男子大骇,急解令休止。黄褐蛐蛐在较量中胜之,张翅长鸣。 围观之人大多下注在那只健壮的红赤蛐蛐身上,可如此一来,便输了钱财,只得长号叹息,悲不自胜,更有甚者掩面而泣,不知是为蛐蛐还是为钱财。 而秦无欲却是赚了最多,以一比一的赔率,十两金子到手,莫说那押注红赤蛐蛐人之多,可加起来也就九十多两银子,仆从相貌的男子做庄便只好自掏口袋,凑成百两才给至秦无欲并顺手将十两金子归还,而其他押注黄褐蛐蛐之人围拢于男子身旁,等至那份银两,陆晚风三人离去时还可偏见仆从相貌男子嘴角的苦涩。 “晚风,你是如何知晓的?”待到三人行至远方,秦无欲这才开口问道,心中已是对陆晚风五体投地,更是将半数赢来钱财递给了陆晚风。 陆晚风摇了摇头,没有接下,而后轻声道:“九岁黄口之年时曾在《至趣异闻》中见过。秋兴之斗,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 秦无欲啧啧称奇,给陆晚风竖起了大拇指。 三人在东市中稍作休憩,夜幕已是降临,又赏了一刻钟的夜景,而后便返回西市客栈下榻。 一夜无事,可却不知,南兕已激荡不安。 南兕,山阴。 这座南兕西北处的雄城,与大亓接壤,可对于大亓的雷云铁骑的威势,山阴巡抚罗九门可毫不畏惧,更是曾率山阴八百好汉扛枪出城,而后灭了数百雷云骑,将那名百夫长钉穿身躯,更是将头颅拴在了山阴城头。 大亓武殿那位银枪赵陲汀闻言震怒,调兵遣将率两万雷云骑兵临城下,可这位罗九门罗抚台却当起了缩头乌龟,任他如何叫嚣破口大骂,就是躲在城中不出,南兕国主听闻后非但没有龙颜震怒,更是派遣五万南兕龙血骑赶往山阴支援罗九门这个酒肉兄弟。 赵陲汀那时还未踏入龙门之境,武夫山河之境如岳如江,虽可敌千人,却也奈何不了满城龙血骑,只得退回大亓。 从此罗九门声势大涨,可也被常常百姓暗地里称作“欺软怕硬罗貉子,赘阉遗丑没卵蛋”之类,而罗九门却不顾嘲讽,安然若泰,享受山阴土皇帝的舒坦。 可今夜,罗九门却是一改懒散模样,在府中竟如临大敌般,四顾张望,收拾行囊,欲将与妻儿逃至大凉大舅哥那边避避风头。 罗九门在山阴称王称霸了十数载,外人看似作威作福,与强盗山贼无二,可却不知罗抚台心思缜密,早已在整个山阴设置了不下百个暗哨,于大亓安插了棋子数十枚,身边仆从婢女皆是死士,府上更是有高手坐镇,寻常人看去却只是个老态龙钟的管家。 山阴便是大亓于南兕的突破口,对于那只利爪尖牙的猛虎,怎能不防? 今日安插在大亓的棋子白鸽来信有报,大亓,将兵临城下! 徐出云,这个亓国武殿左将军,刚打下了邹国,便要率十万铁骑再临南兕,武殿更是派遣一支新任武殿右将军率领的五万铁骑正在途中,将于第二日汇聚,而在第三日十五万雷云骑便要堵在山阴城前。 而飞鸽传信,已是过去一日,明日不知何时便是要面对这几乎倾了亓国兵力的军团。 罗九门第一时间便密奏给当朝圣上,帝都虽距不远,可传信之人快马加鞭也需今夜卯时才可送至朝中。 收拾完行囊,罗九门便与妻儿,乘上骏马,往大凉国方向疾驰而去。 罗九门在离去之前,在这座即将尽染鲜血的山阴城中说道:“我罗九门,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今后更是,最是看不惯这群大亓的野狗。” 而整个罗府,如今已是空荡,上至管家下至婢女皆上街鸣鼓示意,大敌来袭,退至南兕东部,以帝都与殇阳的兵力,以山阴城作为战场,请君入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