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茻丘》 《茻丘》正文 第一回 少年逐鹿 北境的冷风呼啸着穿过茂密的静默森林之后,已经是强弩之末。近邻济水河的参天大树上还批着厚厚的积雪,河水也还没完全解冻,薄冰之下隐隐的已经有黑色的鱼儿缓慢的游动觅食,大河南岸的枫杨也已经羞答答的吐露了嫩绿的叶芽。南郡边陲终于又挨过漫长的一冬。 “姆赤爹爹,不碍事的,我就附近转转,不进林子”, 远处少年银铃般的声音惊动了河岸边觅食的九色鹿群,啸鸣着踏过薄冰都消失在在阴森的静默森林深处了。 “唉,又白等了一冬,这是最后一群还没换角的九色鹿了”, 这个斜跨水牛角号的少年沮丧的扔下一把金黄色的稻草和竹刀,一屁股坐在了河边的石头上。哪里还顾得上靛蓝色的半旧紧腿猎装裤又多了一道泥印。 刚被鹿群踩破的冰面上露出涓涓的河水,倒影这少年俊俏、略显消瘦的小脸,身上的金钱豹纹的裘皮短袄看得出已经颇有年头了,肩膀上大小不等的几个窟窿漏出了酱红色的衬衣。少年贪长,这一身过度贴身的装束,怕是明天冬天之前就要被撑破了。 “傻小子,哪有这么追九色鹿的啊,以为是隔壁楼吉大叔家的跟牛呐,一把稻草就跟着你跑啦?”不刻跟上来的是个长者,中气十足,加上一身精神抖擞的猎户打扮,一时竟难看出年纪。 “那九色鹿,本来就是静默森林里的圣物,大巴扎上各族的组长不是都说了,不让惊扰吗?”看到少年蹭了一身泥印、身上也都是碎落的稻草渣子,长者却并没有嗔怒少年的意思。 “咱金川镇又不管九色鹿是哪家圣物!柯子姐说过,要是抓到一头没换过角的小鹿,去大集上能换一大桶岩蜜呢,够吃一年的!”少年愤愤的踢开脚边的砾石,“辛辛苦苦翻石板子掏一天的地龙,才给一个两个铜板,还不够买一串烤干巴的,没意思。” “唉,这孩子”长者摇摇头,上前一步帮少年掸掉了身上稻草梗,“咱南郡是鱼米之乡,你看看邻居家像你这么大的男娃,哪个不是种田、养鱼的好手?哪像你,一天就知道疯跑疯癫的,哪天让外族人抓走,看你哭都哭不出来。” “那才好咧,我就能天天吃鹿肉、喝羊奶了!”少年一跃起来,扔下长者不顾一阵烟儿似的径自往镇子上跑掉了。 “早点回家吃饭,别跑远喽”望着他的背影,长者一脸的慈爱,低头看到少年遗落的竹刀,左手食指一指,这把三寸来长的镔铁匕首竟嗖的一声自行飞进了老人腰间的牛皮刀鞘里,好像刀鞘里有强力磁铁一般,干净利落。 金川镇是离南郡都城最远、最靠近西梁部落的边陲小镇,因传说镇北的山峦中藏有能流淌出滚烫金水的宝藏而得名。村民和南郡内陆的居民一样,世世代代以农耕和养鱼为生,虽然紧靠渔产更丰富的济水河,却从未动过捕鱼的念头。村里老人们传说上几代也有试着要下河捕鱼的年轻人,济水河看着很浅、很平缓的河水一旦有舟船驶入会立即掀起风浪,不管多结实的渔船瞬间都会颠覆,奇怪的是船上的人却总是会被浪头托回岸边,就算呛了河水,最多也就是昏睡几天却从没有性命之忧。也有逞强的渔人站在河边垂钓、撒网的,河里的鱼也似有默契,任你换上什么样的饵料,从不咬勾;洒下的渔网也明明看到网到了大鱼,拉上来却都是黑色的石条。一来二去,就再没有人费力去找济水河要收cd乖乖的自己养鱼了。幸运的是每年春末,像定点投递一样,金川镇东北角的鱼池和稻田里都会又那么几场密集的骤雨,浅绿的雨水不仅肥沃了土地,还带来了鱼卵和小虾小蟹,村民只要按时除草、按时投喂鱼料,到秋上总是收货颇丰。久而久之,村民都变得与世无争,加上南郡一直崇尚礼仪治国,机会没有僭越犯规的,偶尔有小偷小摸的也最多是被罚服务乡里,最重的刑罚也不过是剃除男子的胡须、眉毛,女子的鬓角、发辫,作为警示,这样的“严厉”刑罚,自从静默森林丛生和济水河水位暴涨阻断南郡和北境,已经百十年没有见过了。如果不是偶尔有强买强卖粮食和鱼干的外族闯进镇子里,金川镇恐怕就是南郡的世外桃源了。 苏木一路小颠儿着绕过灰色青砖的院墙,来到一所大宅院的后门,两扇桐木的小门,紧紧的靠在走道的两面墙上,门枢靠近门槛的地方,隐约能见到被虫蛀的密密麻麻的小眼儿,看样子是许久没有关过了。透过小门隐约能看到内院的院落,虽然很精致却和南郡都城附近的雕梁画栋不同,灰白的墙、几乎没有装饰的窗棂、加上用乌竹做成的瓦顶,肃杀的紧。要不是院子里散落的竹床上晾晒的各种捆扎好的花草、晒干的昆虫和幽幽的药香,真会错认为是哪家朝廷的衙门。 这会儿,院子中间正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姑娘,雪狐小斗篷顶在头上,盖住大大半个脸,裹着绛红的短袄、靛蓝的紧腿裤子下面却没有穿鞋,雪白的袜套正踩着月牙药碾子,咯楞咯楞碎着什么药材。姑娘明显心不在焉,踩药碾子低吟的歌断断续续,怀里的黑陶的小暖炉也眼瞅翻了个儿,烧乏的炭灰星星点点的落在红袄上,像极了猫爪子拍的痕迹。 “柯子,柯子!” “柯子是你叫的么,叫姐、柯黎姐!”听到苏木的招呼,院里姑娘突然的抬起头,一头的细卷乌发从雪白的裘皮斗篷里跳出来,趁着雪一样的肌肤,淡蓝的眸子,嘴唇却浅浅的没有什么血色。 “野小子,你又去掏鸟窝了?!我告村长去!剃了你的头!” “别啊、别啊,好姐姐,你看我翻遍了茻丘上所有的山雉窝,才找到这几个死鸟蛋呢,不信你看”, 苏木抓起女孩儿象牙雕般白嫩纤细的手就往自己怀里揣, “死鸟蛋的花纹不一样,太阳底下照出来也没有小鸟的眼睛!” “谁要看你的破烂儿”女孩儿冷的把手往回缩,一个不小心,腿上的黑陶暖炉溜了下来,独轮车似的药碾子也随着身体一歪,倒向了一边。电光火石间,苏木把手里个鸟蛋高高抛起,身子一低,右手接住了暖炉,左腿跨出,左脚就势一挑,恰好踢正了药碾,同时左手拽开自己的豹皮短袄的大襟,几个鸟蛋,依次都被接在了怀里。 姐弟二人还没回过神来,屋里有妇人咳嗽了一声道“谁啊?谁欺负我们柯子啦?” “七婶儿,是我,苏木” “哦,是苏木呐”妇人掸着围裙上的薄面,笑迎了出来“来找你七叔借书啊?吃了没,先进屋暖暖身子,等会儿给你煎糍粑吃” “娘,不让他进,脏兮兮的”姑娘嗔怒着推开了苏木,一个不留神,正巧按在刚刚揣进怀里鸟蛋上,鲜黄的蛋液顺着豹皮袄的破洞,流了出来。 “啊!衣服,你、你的衣服”苏木一惊,突然就把皮袄脱、不,应该说是从身上“扯”了下来顺手扔在地下,然后两只手狠命的氆氇绛红色棉袄上的蛋液。这时候才看清楚,紧紧绷在苏木身上的旧袄不仅收了腰,对襟也是右压左的右衽,按着金川镇的风俗,这分明是件贴身穿的女袄,针脚和剪裁又和柯黎身上正穿的短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很多。 “野小子,你讨厌”柯黎两颊微微一红,噌的站起来,险些撞倒比自己矮了快一头的苏木,扭头跑进了七婶身后的屋子里。 “这孩子…”七婶看着眼前呆站在院子里的苏木,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顿了一下才把地上的皮袄捡起来,使劲抖落了尘土,披在苏木肩上,如慈母一般满眼怜爱,“你说这姆赤老头,前两天我还问他娃娃是不是长个儿了,要不要添置新衣服,他还说合身、合身,你瞅瞅都紧成什么样了。早说给做新的,他非要看上了柯黎穿小的旧衣服,还糊弄我说穿百家衣、好养活,说他会改成男袄,这哪里改了啊!你看看,这皮袄也烂的没样子了,先穿你七叔的吧,赶下回大巴扎上,让你叔问南蛮子淘换件新的给你哈!”说着,就想拉着苏木往屋里走。 苏木这会儿哪里顾得上七婶唠叨什么,怅然的看着红色大襟上干透的污渍,几乎要哭出来,“这,这是柯子姐的袄,柯子姐给我的,我给弄、弄脏了…” “嗨,傻孩子,不碍的,赶紧进屋脱下来,七婶儿给你洗洗,靠着炭盆一会儿就干了。再说你这么大的小子,穿个女袄满街疯跑,也不好看呐,你先穿七叔的,回头改好了,还让你柯子姐给你送家去。”七婶抿着嘴,没有笑出声,一把搂着苏木进屋去了。 远远的,眼光如炬的姆赤老爹把这一切看得轻轻楚楚,跺了跺脚上沾的积雪,紧了紧腰间的宽皮带却并没有跟过去,看着苏木进屋,转身朝自己用枯枝篱笆圈着的泥墙小屋走去,嘴里喃喃的“今天又不用准备小子的饭喽…” 突然,一声隼鹰的啸叫划过晴空,姆赤蓦的一抬头,脱口而出“不好!他们又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回 南蛮初现 原本在高里盘旋着的一对隼鹰,啸叫着先后俯冲而下,片刻,一只稍小的扑腾着翅膀稳稳落在姆赤老爹左肩,虽然收了翅膀,全身的绒毛却还炸开着,紧张的盯着镇子西边断崖。另一只稍大的鹰却并不落下,只放低了高度,在镇子最热闹的街道上盘旋着。 姆赤并不进院,加快脚步往镇中心走去。豢养老隼鹰未落地,估计危险距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得赶紧通知村长和村民早加防范。 “快回家,姆赤家的“伙计”落下来,蛮子又要来了,快走!” “收了、收了,快点把门插上,不做生意了!” 稍有年纪的村民都认识为村里警戒的隼鹰,还不等姆赤开口就已经急忙招呼家人或是伙计收摊的收摊,关门的关门,本来被早春和煦阳光烤得慵懒的熙攘人流,突然就散开来。远处,村长带着几个轻壮的汉子,敲着梆子也在招呼还不知情的村民赶紧回家。金川镇上多年未经变故,很多晚出生孩子,没见过大人们这么紧张,也都哭闹起来。散养的鸡犬更是没见过村民这么匆忙的四散,一时间犬吠、啼哭、鸡鸣、人声混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姆赤老爹,来得正好,蛮子还有多、多远到?”村长跑得气喘吁吁,身后的年轻后生脸上也都变了颜色,紧紧攥着手里的竹篙、镰刀、锄头,等村长发令就要上战场的架势。 “大鹰还未落下,还得一阵子,别乱、先别乱”,姆赤几句话让村长和一众后生稍稳了情绪,一转头,村里却已经不见一个人影了,临街的门窗紧闭,买卖商家的幌子也都被拆下来,村子变得静悄悄的。 “走,先上我家商量商量”村长不等姆赤搭话,拽着他就进了后街的旧竹楼里。 “蛮子可有好些年没来了,上回来可没少嚯嚯咱们”, 村长扫了一眼已经放松警惕,在天井辘轳架边子上逗弄小鹰的后生们。 小鹰显然是养熟了的,并不怕人,歪着头盯着离它最近的一个后生手里的小鱼干,并不一口吞下,淘气的试探,小口啄弄着。 “是啊,上回来,苏木走路还不稳呢”姆赤并不看村长,低头整理自己的绑腿,“西边的蛮子跟咱们说的话不一样,也不知道隔几年就过来闹一通,到底什么意思。” 透过天井看到另一只隼鹰还在盘旋,似乎比刚才还稍微高了一些。 “去年带着人把那条通西面的山路上那根枯树给推山崖下面去了,兴许这回蛮子看过不来就回去了呢?”村长见姆赤并不担心,自己也踏实了好多,从面前的烧乏的火堆低下扒拉出几个烤的黢黑的栗子,拨开一个刚要吃,楞了一下又递给了姆赤。 “还是防备着点好,隼鹰不会说瞎话,我看大鹰还没落下来,估摸着太阳落山蛮子就要过来了”姆赤并不接村长手里的栗子,慢慢从腰间拔出了腰刀,又从另一边的皮袋子里掏出一小块半干的肉,削成了几条,一声短哨。小鹰从后生的人群里飞出来,还落在姆赤左肩上,几口就把肉条囫囵吞了下去。“上一次蛮族进村,这小隼还没孵化,还只有老鹰能告警…”,姆赤轻轻抚摸着小隼鹰油亮的羽毛,回想起九年以前那个初春的傍晚… (9年前) 农家人习惯早睡早起,隐隐的饭香刚刚散去,大多都已经熄灯睡下,剩下零星几家贪晚的,屋里的灯火透过门缝、窗棂照在金川镇的石板路上,和淡薄蓝色的天空似乎融为了一体,或是竹楼或是砖房,各样的屋脊参差的影子在夕阳的照射下,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隼鹰报警了,我得回去看看,你们别乱动,别惊了蛮子,我去去就…”正在村长家议事的姆赤还没说完话,只听远处一声啸叫,然后是嘈杂的人声“蛮子来啦!蛮子来啦!”与此同时,豢养的隼鹰自高空飞落,穿过天井,径自落在姆赤右肩,“该来的,还是来了!都别出门,我去看看!都别动!”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场小雨,青砖路面湿滑而洁净,倒映着远处一队火把飘摇的光,马铁踢踏、敲击着路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长街上。随着一股混着原木气息的甘醇奶香,十几匹高头大马排成一队缓慢前行。虽然毛色不一,却都打理的一丝不苟,颈部的长鬃被仔细的编成小辫,或黑或白或枣红的毛色犹如上等绸缎一般泛着丝光,马背上清一色的牛皮褡裢,都塞鼓鼓的。 马上的骑士,却实在不敢恭维。各个皮肤黝黑,光着头或只带着裘皮的护耳,头顶或是剃光或是只留下几缕梳成马鬃一样的几条小辫,马尾一样并扎在脑后。无论长幼都是深深的眼窝,或淡蓝或深棕的眼睛、鹰鼻薄唇,年长的耳朵上打着孔,却只带着小根的兽骨,不见像样的首饰。这些瘦小甚至有些猥琐的骑士们穿的裘皮大氅却意外的考究,或是狐皮或是貂皮,针脚细密,拼接的天衣无缝,绒毛在微风里轻轻飘动,别在腰间的短刀只露出刀鞘和刀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鞣制的皮裤显然也是量体缝制的,贴身却并不束缚,高帮薄底马靴有不少却烫印了图腾似的花纹。 姆赤没有惊动蛮族的马队,从后街兜了个大圈,隐在阴影里偷偷跟着马队。这十来个蛮族骑士放慢了步子,领头的几个翻身下马,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拍着自己随身短刀的刀鞘发出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同时大声吆喝着,像是唱歌又像是在吟诵什么。从金川镇唯一的这条集市大街的最西头一直溜到最东头,街两边的住家、商户听到动静把门窗闭得紧紧的,灯火也全熄了。马队来回走了两趟,偶尔会敲一些商户的大门,或者停下来看看挂在房檐下还没来得及收好的鱼干、花椒,再唧唧呱啦的喊上几句。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后,可能是因为没有一个村民敢应声,南蛮的骑士们有些不耐烦了,不再有节奏的吆喝,全都翻身下马,把马背上的褡裢摘下放在自己肩膀上,从里面不断掏出来什么东西放在临街的房门口,然后开始小心的摘墙上挂的风干食物和竹编器具,斗笠、蓑衣、竹笸,甚至连街边孩子遗弃的木马和喂猫狗的破碗也被捆在马背上一并掠走了。就这十来个还没有马背一半高的小个儿异族,加上过膝的裘皮大氅,远远看去就像一群会直立行走偷东西吃的猴子,灵活又蹑手蹑脚。期间,有个年轻的骑士,紧张的绊倒了自己,还惹得其他族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强盗还是捡破烂的啊…”好事儿的村民从墙缝偷偷盯着这些异族的一举一动,为了几个破碗、破笸箩,谁也犯不上拼命。因为没有见到值钱的器物被抢走,刚在还信誓旦旦要誓死保村卫国的后生们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长短家伙,乐颠颠的偷窥这些异族的“强盗行径”。 “擅闯他国,该当何罪!”远处一声威严的呵斥打乱了街上的宁静,也打乱了“强盗”们的节奏,刚才绊倒自己的那个年轻骑士一惊,下意识举高了火把想看看是谁发出的声音,却不慎点燃了正在“探宝”人家房檐上垂下的稻草,火苗马上燎着了自己身上的裘皮大氅,顺势把火把一扔,却惊了旁边正在啃食路边菜叶的一匹红鬃马,马儿嘶叫一声挣开了缰绳朝村子东头的茻丘冲去,等到一众扑灭了他身上的火星,翻身上马想去追,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回头再想灭火,却吓了一跳,稻草不禁烧,转眼火苗已经从房檐蹿升到了屋顶,凭他们的身高,就算站在马背上也够不到了。外族骑士们也乱了阵脚,纷纷翻身上马,勒着缰绳在原地打转,头领样子的人一把点火的“罪魁祸首”扯到自己的马背上,任由他横趴在自己身前,扔下褡裢,招呼着马队一股脑的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救火啊!蛮子放火啦!”村民看到马队走远,都从屋里闯出来,拎桶的、端盆的还有个子高的举着大扫把往稻草房檐上扑,“救火啊,救火啊,蛮子杀人啦,蛮子放火烧村啦!”帮不上忙又好事的村民又嚷嚷开了,引得一帮热血的年轻后生扔下火场不管,抄起家伙向西边的马队追去。村长和姆赤哪里拦得住这么多血气方刚的壮小伙子,被撞了几个趔趄只好退回集上,赶紧组织村民灭火为要。 两条腿的人再快也撵不上四条腿的骏马,后生们跑得筋疲力尽也没抓到一根蛮族的马鬃,再赶回来的时候,集上的火也已经被众人灭了,村民们自然把这笔账完完整整的记到了蛮族的头上,给南郡都城上官的呈文里也自然不免多了“某某年某某日,西梁蛮族马队一行百余人进犯我朝,虽经村长率民勇奋起抵抗,然寡不敌众,被外族歹人抢掠财务若干,纵火烧毁民房、村衙等等。”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伙异族“强盗”留在门前的精致玉器和扔下的十几个大褡裢里的数百斤肉干… 小鹰吃饱了肉条,在姆赤肩上站的不耐烦,一阵扑腾。 “哎,这老鹰怎么又飞高了?”村长仰着脸,“姆赤老爹,你看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三回 七嫂失言 “隼鹰不会说谎,飞高了就是没有外人要进村了”姆赤收了腰刀走到天井里抬头细看,小鹰使劲用爪子蹬了一下他的肩膀,接势一跃,扇着翅膀飞向了高处的老鹰,几乎是片刻,两只隼鹰就消失在云端。虽然是豢养,隼鹰还是有自己的脾气,成年以后几乎就不再问主人要食料了,只有受伤或者村里有外人进出、感觉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回到主人身边寻求庇护,小鹰偶尔还会撒娇似的接受主人的饲喂,已到壮年的老鹰就几乎不再靠食物维系了。 “看样子,今天蛮子是退回老家喽”姆赤拍了拍肩上小鹰掉落的散碎绒毛,“这野小子,跟苏木一样,没轻没重的,蹬我这一下,还挺疼。” 村长和后生们听到危机解除,心里吊着的石头也放下了,纷纷离开竹楼各自忙活去了。 姆赤刚走到门口,看见村长的媳妇儿捂嘴笑着迎上来,“姆赤老爹,快去看看吧,再晚你家苏木要成别人家上门女婿喽!” “这小子,就没一天让我省心的”姆赤嘀咕着朝村西头柯七家走去,顺手沽了一小坛黄酒单臂揽在怀里。 “他七叔,忙着呐?”姆赤没有敲门,边招呼着就进了柯七家的后门,“苏木又在你这儿捣乱呐?” “呵,姆赤来啦?”柯七没放下手上翻晒的药材,只是抬起头笑脸迎着,“我这儿腾不下手,过来搭一把,完事儿咱好…”,做了个举杯喝酒的手势,眼睛却瞥了一眼后屋。 姆赤心领神会,把怀里的酒坛子靠边放下,撸起袖子,也帮柯七翻晒草药。 “你也真够抠门的了,这些老活儿你忙活的过来嘛?也不请个伙计,攒那些钱等着下崽儿呐?”姆赤提高了嗓门儿,“你看看这躲着跟小山似的,还不把你老腰给累断了啊,再疼我可不管你揉哈!” 两个老头强忍着笑,嗓门升高了一个八度,手上的活却并没加快。 “姆赤老头儿,你不来也没见我们家活儿多,怎么你一来就忙不过来啦?”柯七嫂子举着饭铲从厨房迎出来“这大晌午过来,怎么不用去打猎啦?去年就应了的当门子,这可又一年啦!” “这老婆子,债追得够紧呐,人家客人进门茶都没喝一口,就帮我这儿忙活,你还催”柯七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假装不高兴的哼了一句“去、加俩菜,等忙完这点儿,我们老哥们儿喝一口。” “喝吧、喝吧,就你那个酒量,回头我拿顶针给你满上一杯!”柯七嫂并不理会,顺手拎起墙根儿姆赤带来的那毯子黄酒,就要往屋里去,“两个老家伙,还不如孩子务正业”。 “等着”柯七喝住媳妇,从旁边敞着的要抽屉里抓一把桂圆肉、几个干红枣,掀开酒坛盖扔了进去,“回头热热,你也跟我们一起喝一口,暖暖身子,哦,让柯子砸俩核桃扔里头,多温一回儿啊”。 “我可不敢喝你们的酒,差不多洗手吃饭了,菜都得了”,柯嫂双手抱着酒坛子有点趔趄着朝厨房走,“刚才那什么过来,我怕孩子们有点吓着了,带他们在那屋吃,你俩自己嚯嚯吧。” “啊?还是来了?”姆赤一惊,放下手里的药笸箩,“孩子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进镇子”柯七摇摇手,又轻推了一下姆赤下意识按在刀鞘上的手,“就是远远看见了,有我在,还能让孩子吃亏吗?走,进屋喝一杯去。今年这冬天也太长了,都什么月份了,还这么冷!” “来,刚煎好的糍粑,趁热吃”隔壁屋的七嫂招呼着苏木。 “嗯,七婶,让柯子、让姐先吃吧”这会儿苏木已经脱掉了外衣,裹着一件长长的藏蓝薄棉袍盘腿坐在炕上,低头摆弄着一个精巧的铁连环。 炕桌另一边的柯黎也褪去了外衣,蓝底碎花的贴身小袄干净利落,却并不上盘腿,两条腿垂在炕沿上,轻轻踢着,低声哼着小曲儿,眼光透过窗棱,看着场院里晾晒的药材,“娘,你说刚才我们看见的那几个猴子似的,是人还是妖怪啊?要是再跳的远一点是不是就能越过断崖,进咱们镇子啦?” 柯嫂放下碗筷,理了理柯黎鬓间散落的卷发,“出门可别乱说看到蛮子的事,回头吓着乡亲们。” “有我爹和姆赤大叔呢,连茻丘里跑出来的豹子都能打跑,几个猴子似的蛮子有什么可怕的啊”,柯子随手抓起一块煎的焦黄的糯米糍粑,咬了一小口,“娘,你偏心今天的糍粑真甜,平时都没这么甜的。” “娘,为啥鹰会给咱报警啊,还只落姆赤大叔肩膀上,上次东海的贩子从南边海滩上来收米也没见鹰叫唤啊?”柯黎吃得很高兴,两腿在炕沿上踢来踢去不小心蹭到了旁边的凳子,咣当一声,吓了正在缝补衣服的七婶一跳。 “这丫头,吃着还不老实”,柯七婶并不抬头“鹰啊鸟的事,你问苏木呗,他爹养的,他肯定知道啊”。 “我小时候,姆赤爹爹跟着老鹰去断崖下面的山洞里捧回了来的小鹰,刚回来的时候,毛还没长全呢”,说道柯黎不知道的事,苏木一下来了精神,扔下了手里的九连环,往前蹭了蹭,靠得柯黎更近了,“小鹰刚来的时候怕人还不吃死食,老鹰扑腾也没用,姆赤爹爹让我去套了好多黄鼠喂它,后来会飞了才慢慢肯吃东西了”,苏木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长袍,“小鹰才会飞就让老鹰带走了,平时都不回来家里,上回被蛇咬伤了腿才回来,养了好些天才好的。” “跟你一样,就知道偷人家东西吃,还挑食,没良心”,柯黎并没有因为母亲在旁边对苏木更客气些,“那老鹰怎么来的啊?你老说我知道的,小鹰上次回来治伤,我还送过小鱼干去呢”。 “又不是鱼鹰,隼鹰才不吃那个呐,你拿来的小鱼干,我都喂猫啦,腌的那么咸,真难吃!”苏木咽了一口口水,从面前的盘子里捏起一块煎过火的糍粑扔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嚼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养猫呐?喂了猫,你怎么还知道我的小鱼干是咸还是淡呐?”柯黎猛地一转头,盯着得意洋洋的苏木,“你就是馋猫,偷鱼的野猫!” “我、我没偷吃,猫都不吃”苏木争不过大自己三四岁的柯黎,“我不跟你说了,哼”,说罢抓起一大块糍粑,闷闷的自顾吃起来。 “唉,你们俩啊,在一块儿就吵,几天不见有互相惦记”,七婶把缝补长针在头发里蹭了蹭,“这个老鹰啊恐怕比苏木还大呢吧。” “娘,你知道老鹰的事啊?”柯子窜到七婶身边,搂着一只胳膊,凑到了她怀里。 “嗯,你爹把姆赤大叔和苏木背回来的时候,那只鹰就一直在他们头顶盘旋,一直跟到咱家院子里,盯了好久,后来还在不远处的大树上筑了窝。” “就是野小子他们家院里的那棵树呗?” “是啊,后来你姆赤大叔养好了身子,就在那块地上圈了院子,盖了房子才安顿下来。” “姆赤老爹干嘛让爹背啊,他们这么大年纪还闹着玩啊?”,柯黎的好奇心被激起来,完全没有注意扛那头苏木的眼神已经变得有点慌张,“干嘛他们俩老头儿闹还要带着苏木一起啊?” “嗨,哪儿是闹着玩,你以为是你们俩呐”七婶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柯黎的脑门儿,继续道“你姆赤大叔原来金川镇上的人,九年前你高烧不退,你爹下到悬崖找金钗花给你治病的时候,峭壁边上的山鹰巢里看到他们爷儿俩的。那时候你姆赤大叔也发着烧,叫不醒、推不动的,怀里还紧紧搂着不满周岁的苏木,不背回来,还不喂了鹰了啊。” “怪不得苏木不直接喊姆赤大叔爹,还称名道姓的”柯黎觉得自己又占了上风,瞟了苏木一眼,“原来这个野小子是爹捡回来的啊,大叔还不一定是不是他亲爹呐!” “疯丫头,胡说!”七婶心头一紧,“怎么会不是!” 再看苏木已经呆呆的愣在那里,眼泪在黝黑的眸子打转,嘴里念叨着“你爹才不是亲的呢,你才是捡来的呢”,却已经完全没了争辩的气势。 “小时候每次叫爹,都不让,非要加个名字在前头,还说是家里的规矩,也从来不许我打听娘的事儿”,苏木喃喃道“我就知道,从来不教给我打豹子的功夫,就会然我套黄鼠、撵獐子…呜呜呜” 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看着比自己大不多柯黎靠在亲娘怀撒娇,又听到这样的故事,不免悲从中来。 “我找我爹问去,我就是亲生的、就是、就是!”苏木蓦的站起身,忘了内外外衣都已经脱掉,只披着一件柯七的大棉袍,这么一站,浅棕色的被旁边毫无准备的柯黎一览无余。 “啊!你…”柯黎一声惊叫用手捂住了眼睛,一头钻到她娘身后的被褥堆里去了。 隔壁屋的老哥俩也被叫声吓了一跳,片刻,抄着竹篙和竹刀踹开门就闯进了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四回 父子争执 “苏木,你这唱的是哪出啊?哈哈哈”这对年过半百的老兄弟一怔,几乎同时爆发出洪亮的笑声。 “我、爹爹,我…”被突然冲进来的柯七和姆赤一惊,苏木羞愧难当,已经顾不上多问,使劲的裹紧了身上长棉袍,低着脑袋,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快把你七叔的袍子脱了吧,”柯七嫂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试试这身衣服,长大啦,别老听你爹的,穿旧女袄啦”。 “哎呀,娘,你让他出去穿!”柯黎刚回过神,又看到苏木着上身,脸上一片红云飘过,不等大人们搭话,自己捂着脸抢路除了房间,身后是大人们爽朗的笑声。 早春的白天还很短,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太阳已经偏西了,从静默森林吹过来的一阵北风带着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姆赤和身后跟着的苏木不禁一个寒颤,立起了旧裘皮袄的领子。 苏木的豹纹皮袄的后背被裁开,加了巴掌宽的一条杂色貂皮,前胸和肩膀上漏的窟窿也用小块的羊皮从里面补好了。崭新的灰蓝色土布对襟棉袄贴身穿着,弹蓬松的新棉花让苏木看上去魁梧了不少。绛紫的旧衣服也被洗干净拆去了棉花改成了夹衣,整齐的叠在包袱里,斜跨在后背。不知道柯七嫂用什么洗的衣服,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往常,只有姆赤和苏木父子二人的时候,苏木总是蹦跳着走在前头,或是踢石子或是吹骨笛,没有一时是消停的,姆赤在后头撵着,爷儿俩总是有说有笑的。此时却是相反,姆赤自己在前头慢慢的踱着,苏木跟在身后两三步,一句话也没有。姆赤本来停下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苏木,几百步的路程比平时快了一倍的功夫就到了。 姆赤推开篱笆门,没有进屋,直接往屋后的柴房走去。 “苏木啊,进屋添点柴,暖和暖和。我去把箭簇收拾收拾,明天咱们去茻丘,看看有没有獭兔,打上几只大的给你柯七叔送过去。” “爹…姆赤爹爹,我…”没等苏木说话,姆赤已经绕到了屋后,剩下小伙子一个人站在当院,揉搓着包袱的扣,在原地踌躇。 姆赤是老猎户,不仅身手灵活、目光如炬,耳音也很好,刚才跟柯七喝酒聊天,也没耽误旁听了一墙之隔柯七嫂和两个孩子的对话,几次想过去打断,都被柯七拦住。是啊,被柯七背回金川镇已经快十年了,苏木也从襁褓里的小奶娃长成个半大小子了。眼凑着苏木一天天长大,姆赤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欣慰的是虽然生活清苦,苏木却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又孝顺的。妹妹外出打猎、帮村民们修缮房屋、或是做搬运稻米、拉网打鱼回来,家里的苏木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净利落,还备好了热酒热饭,也从来没见他像别的孩子上在及时上哭闹着要这要那,碰到中意的玩意儿也只是远远看着,都是姆赤主动买给孩子,父子俩的默契和帮衬,让很多家丁兴旺的邻居都羡慕不已。。 担心的是如何解释两人的身世。关于自己的过去、苏木的身世、甚至报警老鹰的来历,自六七岁懂事,苏木没少问他。起初,仗着孩子小,又贪玩,每每都用打猎、炒米花糖、逛集市买玩具给糊弄过去了。也幸好朝廷连年招募徭役、女红,镇子里像他这样只有单亲带着儿子或者女儿的为数不少。加上金川镇地处边陲,很多年前和西梁各部落交好的时候常有通商甚至通婚,留下了不同的异族姓氏和多少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对姆赤的称呼也似乎没有特别奇怪的,村里有的孩子也会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大大”、管祖父叫“拔拔”。可是,纸里包不住火,这阵子苏木对于自己的身世越来越好奇,虽然不敢当面追问,也从邻里特别是柯七那边听到了不少,姆赤越来越担心这样平静的日子会随着苏木的完全知情被彻底打破… 作为南郡最西边的边陲小镇,金川镇紧邻的就是被称为蛮族的西梁。其实,西梁的众多部落一直没有统一的制辖,,也供奉不同的图腾,大多以铁器打造、皮货和首饰加工为主业,食物和生活用度也大多靠和语言互通的北境人的交易。数十年前,不知为何,本来和睦相处的十几个部落之间爆发了多次小规模的争斗,后来统一成了六七个大的部族。那些性情温和、常年和南郡互通有无的几个小部落相继遭到吞并或灭族,剩下的零星族人就常年在南郡寄居下来,慢慢与镇上的居民融合、同化,最后只剩下姓氏和细微的生活习惯差异,这也是为什么镇子里有蛮族喜居竹楼又有南郡传统的土楼、转楼。 苏木自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又没有母亲的庇护和溺爱,苏木起先是嫉妒撒娇的柯黎,后来气急却是因为之前问了那么多次的事,最后居然不是姆赤亲口回答,倒是让柯黎的娘给说破了,还当着本来就趾高气昂的柯黎的面。被柯黎娘证明自己是外来户的身份,让苏木觉得自己出了大丑。 他本想着姆赤冲进屋的时候,能像他小时候被村里孩子追着喊蛮子娃的时一样,给他撑腰;或是假装生气吓走捣乱的孩子,或是教给他怎么用米花糖贿赂孩子头儿,避免自己身材瘦小再受欺负。结果这次盼来的却不是姆赤暖暖的安慰,只有在外人面前一样的取笑和后来路上的沉默。 天已经完全黑了,柴房里的灯火拉长了姆赤的收拾箭簇的背影。环视房间里简陋的陈设,更让苏木觉得更委屈。镇上鱼米富足,别人家或种田、或养鱼不用年就能用剩下的粮食或是鱼干请了帮工,或烧砖或伐竹翻修房子,有几年收成好,多出来的鱼米甚至可以直接和驾海船来的东海商人换了带香味的木材盖起冬暖夏凉的小木楼;本地居民、就连男丁最少的柯七一家,凭着在镇子外围采的草药,四五年间也盖起了精致的小院和四间砖房。 再看看自己家,姆赤每年猎获的獐子、野兔、野鸭几乎够半个镇子的人吃了,甚至还有几个夏天在南面珊瑚礁里还叉到过名贵的锤头蛟。可是姆赤总是只肯交换很少的粮食。这还不算,最让苏木不理解的是,有接骨,治外伤手艺的姆赤爹爹,一年到头不止要被村上的人喊去多少次,总是能手到病除,经常还把自己辛苦套到的獭兔拿给柯七换了金创药,白白送给你受伤村民,好多次,得救人家都担着大筐的精米送上门了,姆赤不但不收,还倒贴了肉干给送了回去。在苏木看来,就是因为这些,家里才没有多余的粮食,只能一直住在几乎是村里最破旧的土坯小屋里。苏木倒不是真得觉得住的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和其他孩子一起玩的时候,总会有攀比的心思,特别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柯黎,眼看着她的吃穿都越来越精致,自己却还经常穿这个姐姐的旧衣服,(虽然,打心眼里愿意穿她的衣服)每每被别的孩子取笑的时候,还是暗暗埋怨他不会过日子的爹爹。 “爹,明天我不想去打猎了”,苏木嘟着嘴溜进了柴房,“我想去跟景天哥学插秧,就是上次摔断腿,让您给接好的那个哥哥。他说他家旁边的泥地没人种,还肯送给我种子,到秋后就能收好多粮食了”。 “叫姆赤爹爹”,姆赤放下手里的活,转身坐在木桩上,抓起苏木冻的通红的小手轻轻揉搓着,“咱巨鹿族有自己的称呼,别老跟那些只吃素的南郡娃似的,各个都跟大姑娘似的,两只手按不住一只黄鼠。” “有什么不一样,他们能吃米,咱们也能吃米”,苏木甩开姆赤厚实温暖的大手,“我不想当猎户了,种地多好,要么我就学养鱼去、学采药也行!” “胡说!”提到药字,姆赤有点激动,突然提高了嗓门,“巨鹿族的孩子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许碰药!” 苏木没见过姆赤这么动真气,一愣,退后了半步,嘴上却没服软,“你跟柯七叔不是挺好的么,他那天还说要教我认药采药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桦树皮缝成的小本,里面歪七扭八的夹着几样晒干的草药,旁边还有几行娟秀的小字注释。 “柯黎都没我学得快,我不用闻,用手一掐就知道草药有没有毒,柯七叔都不会!”说到草药,苏木很是得意,之前晒在柯七院子里的百十味草药,他几乎都能认出来了。而且,药香似乎对他有特别的吸引力,总觉得特别的亲切,有点像对柯黎的感觉,几天闻不到药香、见不到柯黎,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不踏实。 姆赤心里一惊,眼睛瞪得好像要冒出火来,猛地抢过来苏木手里的小本几下给扯得粉碎,“说不行就是不行!再敢提药,就永远不许出门、永远不许去柯七家!” 刚才还慈爱有加的姆赤,瞬间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苏木不明吧被自己不小心被射伤胳膊都没责备过一声的爹爹,怎么一提到一个药字就这么生气了?苏木想不通,刚刚还在一起喝酒聊天,好得像一个人的柯七哪里不好,爹爹为什么不许他再见?想到要再见不到柯黎,苏木甚至有些绝望,鼻子一酸,眼泪从心底涌了上来,眼前因为愤怒而喘着粗气的姆赤爹爹的样子也变得模糊。 哇的一声,苏木再也按捺不住,抹着眼泪冲出柴房、穿过小院,往镇子北边济水河的滩涂跑去。他不敢再去见柯七叔、柯七婶,虽然那是除了自己的姆赤爹爹最亲的人,他害怕,怕因为自己的再一次任性彻底被禁足,更害怕被永远禁止再见柯黎。何况,他也不愿意让柯黎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哭哭啼啼、没出息的样子。 姆赤也后悔刚才自己的失态,追到院门口,却扶着篱笆停下了,紧紧攥着长出来的一根篱笆桩,看着苏木跑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突然,他看到刚才被苏木一把推开的篱笆门上有个淡绿色的小掌印,门周围都是干枯的树皮,只有苏木刚才用力推过的这一小块,竟然已经像通了经脉一样,变得有了生机,枯木逢春…姆赤心中一紧,左右巡视没有别人,迅速拔出腰刀,把这小片变绿的树皮从门上剔了下来,回身扔到屋里的炉膛里,一股暗香飘起,树皮迸出了几个淡蓝的火星化为灰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五回 青梅竹马 借着孱弱的月光,隐约看到柯七家场院已经收拾停当。一叠的竹笸箩、几张小竹床已经码好,整齐的靠着廊下的灰色砖墙,墙角是一副青石雕的单轮药碾子,这时候没有人踩,安静的栽歪在一边。透过正屋和厢房的窗棂,微弱、淡黄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淘气似的在正对院门的隐壁上婆娑着跳动,窗户纸上也剪影似的勾勒出屋里人的侧脸。 厢房里一盏小油灯跳动着豆大的火苗,炕头上坐的是柯七嫂,就这灯火做针线,不时用针挑挑油灯的捻子。柯黎在身旁蜷缩着已经睡熟,呼吸均匀而细弱,身上盖着半旧的桃红色棉被,浆洗得雪白的背头,映着她如凝脂一般的面庞。一头乌黑的头发散在枕旁,和南郡土生土长的女孩不同,柯黎的头发像羔羊的皮毛一样,更加浓密且微微发卷;马驹一样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扬,眼睑露出一道细细缝隙,眼角还有未干的泪花,让灯光晃着,更显得晶莹。从被里露出半只小手,粉若莲花花蕾一样的指甲还掐着白天苏木落下的铁连环,看着好像已经解开了一半。 “黎啊?姑娘?”七嫂轻声唤着,“冷不冷啊?” 见柯黎没有应声,七嫂把旁边脱下来的花袄压在了柯黎的被子上,又帮她拢了拢背头,掖严实了被子。之后抱起针线笸箩、举着小油灯,挑开棉门帘去正房了。门帘落下轻轻的拍在木门上,噗的一声,柯黎的眼皮只是轻轻跳动了一下,却没有睁眼。 “就你话多,拦都拦不住”柯七嫂一条腿刚迈进正屋的门槛,柯七就发难了。 “晌午你都跟孩子说了什么?!”柯七肩膀上披着羊皮短袄,正在屋里转悠,一只手攥着一卷竹简,另一只手里抓着两个山核桃,长年的把玩已经变得光滑、油亮,“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瞎叨叨。” “嗨,我不是哄俩孩子玩来着嘛,也没说什么啊”七嫂并不因为柯七的埋怨而生气,随手把针线笸箩放在屋里的木架子上,吹灭了手里的油灯,只留正房的灯火。 正房的光源是一根粗壮的白色蜡烛,插在金属的烛台上,滑落下来的蜡油几乎遮盖了烛台镌刻的花纹,蜡烛后面备着蒲扇大的铜镜,反射出来的光让整个房间很是亮堂。除去门窗一面,剩下三面墙、就连木床上面的空间都打上了整齐的木架。架子上头除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还有几个精致却略显陈旧的小木匣子。窗边的书桌上和旁边的半人高的白瓷缸里插满了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竹简、羊皮纸卷还有一些桦树皮缝制的小本。书桌上是一捧大小的黑色土陶暖手炉,从盖顶的花纹里袅袅的飘起淡淡的青烟,满屋弥漫着淡淡的花木香气,沁人心脾。 “哄什么哄!多大的丫头了,什么东西能要,什么东西不能要,还不知道吗?!你像她这么大,都快嫁人了!”平时文质彬彬的柯七,今天不知哪来的邪火,转头对七嫂怒目而视,“你就惯着吧!早晚出大事!” “呦,你都看见啦?”七嫂接过柯七手里的竹简,转手放在书桌上,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柯七。 “白天不是从那边过来几个蛮子的小孩儿嘛,我看都是熟脸,就没拦着”柯嫂倚着床头半坐着,“你不是也常跟他们换铁器、参茸什么的嘛,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统共就三四个孩子,都还没柯黎高,能出什么事啊”,七嫂心不在焉的氆氇着床上的褥子,没有正眼看柯七。 “我、我、那能一样吗?!哼!”柯七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反驳七嫂的话。是啊,要不是隔三差五的有西梁那边的半大小子用绳索荡过来,柯七炮制药材用的刀具哪有那么容易到手的。 就拿切定风草的铡刀来说,村里一般用的菜刀、竹刀切不了几下就会卷刃,稍不小心还会有金属的碎屑混进去,早年有几次来抓药的乡亲就差点吃出了人命;石刀或者东海商人带过来的弯刀又太重太费劲,一天也切不出二两来,有几次还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手。 西梁的小铡刀就不一样了,看上去不起眼只有两扎多长,掂起来却重得压手,再镶上长木柄,管它是石头一样坚硬的定风草根还是又硬又脆的鹿角,都能切得整整齐齐,不但少了掉渣的损耗,还不用担心刀具上的金属碎屑影响了药效。且不用说还有能绑在鞋底爬悬崖的铁狼抓、不用爬树就能够到树冠嫩枝的飞剪等等工具,借助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加上粗通医术,柯七的药房慢慢变成村里人的依靠,不管是大病小情的草药,还是炖肉烧鱼的佐料都免不了来找柯七。只是几年光景,原本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的药房,竟然支撑起了全家殷实的生活,就连柯七嫂也不用再下地种粮,可以在家每天陪着柯黎了。 “我就知道她没黑夜、没白天的编绳子,没打好主意”,柯七还是不依不饶,“还说给我捆草药用呐,到了还不是拿去和蛮子换了玩意儿?我看晌午苏木摆弄的那个铁物件儿就是蛮子的手艺吧?!” “嗨,俩孩子的事儿,你甭管”七嫂掩口而笑,“没看你姑娘放胭脂的小碟儿也是黄铜的嘛?上头花纹刻得可精细呢。我估摸着这不得攒十来个个纯白毛的獭兔才能换来呐,苏木这孩子,一冬天可是够忙活的。” “你就护着吧,亏得今天姆赤帮着打掩护,要是村长看见老鹰报警,直接跑到村西头儿,看见蛮子的孩子过来,不得绑住往死了打啊”柯七压低了声音,“想想我就后怕!你说这蛮子从小就都这么大胆子吗?来一个俩也就算了,一下子四五个,还都是用咱家土布编的绳索,万一被抓到,就是你姑娘也难脱干系呐!” “嗨,不就是几个孩子过来换换玩意儿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七嫂请推了一下柯七,“你这个爹当的,你姑娘偷着抹胭脂了,知道不?” “胭脂,你们女人家的东西,我不懂”柯七低声嘀咕着,“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我这炼了好几年才得的雏菊精油、月季花粉怎么最近下去那么快啊?”柯七随手翻弄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是不是你给人啦?” “我给什么人,你闻闻你姑娘身上的味儿就知道东西都哪儿去了。”七嫂从炭盆边上的木架子上摘下洗好晾干的衣物,摩挲着在床上叠平,“姑娘这件小衫那天泡在盆里,我一忙就忘了洗,一放三四天了,今天这才洗好,还这么冲的月季味呢” “哦,我说书桌底下的椅子怎么老挪到架子边上去,还以为你特意放的,不让我坐,敢情是家里那个馋猫蹬着偷油去吃了”柯七绷不住,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眼角也有了笑纹。 “哎哎哎,别打岔,你是怎么想的啊?”七嫂冷不丁怼了柯七胸口一下,“咱姑娘入夏就13了,我嫁到你们家的时候可还不到才14岁呢” “又瞎说,你爹当年就是唬我娘不识字”柯七捂着胸口,七嫂这一下给的不轻,“明明都快16了,还说十四,比我高了快一头,要不是我命硬,这些年还不让你给嚯嚯熟了啊!咳咳。” “逗咳嗽是吧?这屋可没别人哈”七嫂抓起扫炕的小笤帚就要丢柯七,“谁十六了?聘书上就写十三!” “别、别扔,十三、十三!”柯七挥着两手,“女大三,揽金山”。 一对年近半百的老夫妻,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天真的像孩子。 “我觉得苏木这孩子挺好,心眼正”七婶赢了嘴仗又拉回正题,“我眼看着长大的,从他跟他爹学会打猎,就没少接济村上孤寡的老人、吃不上饭的穷人。越是天冷、吃的东西金贵的时候,我看他越大方,挨家的送狍子腿、兔子肉,自己家里倒常吃的是边角的下水,难得了,他爹那么个不会过日子的,养了这么个好孩子。” “对啊,兔子都送人了,兔皮好给你姑娘换胭脂呐。” 柯七也是真心喜欢苏木,“只是这孩子的身世,唉…”。 “身世怎么了,不就是外族人吗?!我还是…” 七嫂突然放低了声音“我娘家还是东海的呢,要不是商船翻了,我爹能把我许给你?!你想得美!再说,没有我娘家陪嫁过来的草药褶子和几颗丹药,别说你开这个破药铺,能不能生出柯黎还不一定呢!” “唉,又提这段儿,你小点声行不行啊!孩子睡觉呢!”柯七伸手想去捂七婶的嘴,却被一把推开了。 “反正我觉得苏木这孩子挺好”,七婶不理柯七,“整天就知道跟姆赤喝酒,也不提点正事儿,你要张不开嘴,哪天我带着东西自己去找他提亲去。这几年往都城去的男孩多,村里剩下的女孩眼瞅都十来岁了,回头让别人家姑娘抢走了,我可不依你!” “你急什么啊,提,我提还不行吗!急什么啊,苏木下个月才满十一,回头我找姆赤商量商量去”柯七是个慢性子,又比七嫂小了将近三岁,个头也矮了一截,从十几岁被两边父母硬指了婚,就一直惹不起脾气急躁的七嫂。七嫂在人前还多少给他留点面子,现在屋里就老两口,七嫂完全占了上风。 “我是看这爷儿俩可怜,咱家又没男孩,你这个老腰,还能干几年自己心里没谱吗?姑娘眼瞅大了,按咱镇上的规矩,提前三年,先定下婚事,以后也有个照应”,七嫂铺开了被子,顺手拔掉了头上的银发簪,一头乌黑的卷发散落下来,和柯黎如出一辙。 这屋老两口熄灯睡下了,隔壁厢房里,刚才装睡的柯黎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好抱着被子、瞪着大眼睛侧躺着,任由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撒在脸上,本来白净的脸蛋脸却烧成了红苹果,银牙嗑着自己的指甲,小鹿在胸口扑通扑通直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六回 济水驯弩 济水河边,月光朦胧。石滩上稀疏的还有去年剩下的几小丛芦苇,枯干却坚韧不倒,随着乍暖还寒的春风摇曳。河水黑得发亮,偶尔有河里的鱼搅起一阵波纹,就向岸边晕散开来,远远婆娑作响的是静默森林树叶声合着森林深处九色鹿或是银毫猞猁召唤同伴的幽远嘶鸣。离河岸三四十步远,是十几棵一抱粗细的白桦树,矗立在满是大小卵石的滩涂上,枯枝也随风摇曳,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小片白桦还是苏木刚来金川镇不久的时候种下,或者说是无心栽下的。背靠着最粗的一棵桦树,用枯枝败叶堆起一小堆篝火,伴着噼啪的火燎树枝和跳跃的火苗,苏木曲着两腿轻轻吹起骨笛来,笛声悠扬,童年的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姆赤的伤刚好不久,家里的小土屋还没有完全竣工,为了取用造房用的碎石方便,姆赤就在河岸附近的碎石滩上支了帐篷,作为爷儿俩暂时的家。一是为了白天能就近用水,再者就算晚间不小心篝火熄灭,万一有野兽靠近,踩过碎石的声音也会让姆赤惊醒,不至于受到攻击或是伤害。 平日里,姆赤忙着盖房还要抽空打猎换取日常的柴米,根本顾不上照顾年幼的苏木。大几岁的柯黎因为头发卷曲常被村里的女孩取笑,加上脾气急躁,玩不来过家家、翻花绳的这样的游戏,就自告奋勇陪着刚从她家搬出来不久的苏木,姐弟俩会跌跌撞撞的在河滩的帐篷附近捡石头、打水漂、抓蚂蚱。 和对岸能攥出油的黑土不同,南岸河滩上石头多,少得可怜的泥土也很贫瘠,几乎没有灌木生长,更不要说像样的树了,夏初也只有低矮的野草勉强的开出几多野花,而这些好不容易冒头的小花往往还没来得及完全盛开就被苏木采撷起来,扎成一把送给了柯黎。小女孩天生爱花,对苏木这个最早送花的小弟弟,自然也格外关照。苏木虽是个男孩,却也对草木亲近,这些桦树就是姐弟俩那个时候一棵一棵栽下的,手指粗细的小苗,如今已经参天。 “爹…姆赤爹爹”苏木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抬头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前的姆赤,十年间,这个壮年的汉子已现老态。 “愿意叫,就叫爹吧”,姆赤轻轻的揉了揉苏木的头,“唉,是爹不好,不该跟你喊。爹也是为你好哦…” “爹,是我、是我错了…”苏木来不及起来,拽着姆赤的衣角又是一阵抽泣,“我不学草药了,我还跟爹打猎去,打好多好多猎物,让爹也住上香木盖的楼房。” “住哪里不一样呐,你开心就好”姆赤也有点呜咽,觉得亏欠孩子太多了。从废弃的鹰巢到寄人篱下,再从后来的河边窝棚到现在简陋土屋,实在不是在这个鱼米之乡应该有的寒酸,可姆赤的心里的秘密和苦衷又能跟谁诉说呢。眼前这个少年在他看来已经经历了太多不该经历的苦难,要不是忌讳那股越来越强烈的威胁,真想再抛开一切束缚,多给他一些,再多给他一些。 “苏木啊,再过几天,你就满十一岁了”,姆赤坐在了苏木旁边,往篝火里扔了一把枯枝,“按照咱巨鹿族的规矩,十二岁就要独立打猎、独立生活了。” “嗯,姆…爹,我能行”苏木吸了吸鼻涕,抹了一把哭花的小脸“我会抓黄鼠、能打獭兔,也会下套子套獐子了。以后爹在家歇着,我出去打猎养活爹” “傻孩子,爹不是这个意思”,姆赤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一股暖流由心而生。 “爹,咱们巨鹿族的人多吗?村里也有好多不是南郡本族的,他们每年都过好多次各式各样的节,我去送肉干的时候,也偷偷见过他们好像也不是供着都城派下来的圣贤画像,好像也给什么动物似的东西烧香呢。”趁着姆赤心情好,苏木又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起自己的身世来。 “嗯,怎么说呢”姆赤还是有点犹豫是不是要跟眼前的孩子说太多过去的事,“苏木啊,你知道吗,爹和你可能是最后的巨鹿族人了,咱们的同族以前都住在西梁,本来是靠给人接骨疗伤换取生活必需的,人丁最旺的时候,也有几十万吧,只是咱们的部族很少聚居在一处,哪里有需要看病的病人,咱们的先人就带着一部分家人赶到当地,治好了病,往往又会被当地的族长盛情挽留,慢慢的就住得越来越分散了。” “怪不得爹会给人接骨,”苏丹听到这里,觉得越来越自豪,好像自己也是天生的神医一样,“爹,那您是跟谁学的啊,我娘…” “听着啊,咱们巨鹿族的祖先可了不得呢”姆赤看穿了苏木的小小圈套,并不接他的话茬,“传说啊,咱们的远古祖先是一头巨大威猛的雄鹿,天生就能辨认各种草药,还不怕毒虫叮咬,后来在和天神的战争中,冒死救下了人类的公主,后来才慢慢繁衍成了一个部族。”姆赤稍稍抬起头,看着头顶的苍穹,薄薄的云彩,遮挡了大部分星辰,只有几颗还依稀可见。 “你看,苏木,南边天的尽头就是巨鹿部族祖先居住的地方…” “咱们巨鹿组也有自己的供奉的祖先牌位吗?”苏木打断了怅然若失的姆赤。 “牌位?哈哈哈,傻孩子,南郡人才有牌位,咱们是不供奉牌位的,咱们有自己的图腾!” “图腾是什么?”很少听姆赤一下说这么多话,苏木一时还有些接受不过来。 “就是这个啊!”姆赤挑出一根乌木铜头的精致箭簇,“这个就是咱们巨鹿族的象征” “哦,跟爹手臂上刺的一样,是一支箭!” “是啊,巨鹿族的男孩子年满12岁,都会在右臂刺上一只象征自由和速度的箭,时刻提醒我们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姆赤攥紧了右手的拳头,小臂的肌肉紧绷,一只暗红色的箭簇纹身若隐若现。 苏木轻轻抚摸着姆赤手臂上的纹身,也攥紧自己的拳头,努力绷紧了肌肉,却还不及姆赤四分之一粗细。 “明天开始,跟爹学真正的狩猎本事吧,你个子小,用弓箭和飞矛都费劲,你看这个。” “啊,快弩,三连发的?!”苏木兴奋的叫声惊动了济水河里的鱼群,一阵扑腾激起了白花花的浪花。 “这是箭簇,不同的猎物、不同的用途有不同的形状”,姆赤从腰间的皮囊中又掏出了一把一扎长的箭镞,黑色的镔铁箭头透出隐隐的寒光。 “爹,这弩真漂亮!”苏木用袖子轻轻擦拭着乌黑发亮的快弩,三层精致的弓子都崩着青铜色的生牛筋,整个弩身不过苏木的小臂长短,却沉甸甸的,要两只手才能抬稳。 “这弓子劲头真大,不使劲还、还真弄不开它”,苏木咬着后槽牙才使劲挂上一个弓子的弦。 “这弩箭和小马驹、哦,小牛犊一样,”看着眼前孩子兴奋的样子,姆赤也几乎忘掉了,在这个重农耕轻畜牧的镇子上,大多的孩子是不知道更没见过“马”是什么样子的牲口的,最大的家畜也不过是拉车或者爬犁水牛或者黄牛了,不禁又有点走神,似乎回到了昔日金戈铁马的日子… “爹,您接着说啊,这快弩怎么就跟小牛一样啦?”苏木的追问把姆赤拉回了现实。 “哦哦,我是说,这弩箭也有自己的脾气,要用得好,不能光顺着它,也得学会掌握它,驯服它。” 姆赤接着说,“选箭、上弦、瞄准、击发、收纳每个步骤要练习,还得磨合和它的配合,冬天冷,弓子硬而脆,夏天弓子软发出的箭会抖动得和冬天不一样,每一个细节,都得靠你自己去体会、去悟呐” “嗯嗯,我一定好好练,让快弩变成听我话的小牛犊”苏木两只眼睛放着光,用手摩挲着弩身,仿佛它真是有生命。 夜风一阵紧似一阵,篝火也几乎要被吹熄了,姆赤拉起苏木,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踢灭火堆往家中走去。苏木又像平日一样,跟撒欢的小狗似的,前窜后跳的跑在姆赤前面,不时的还用空弩瞄准路边的树木,嘴里发出“嗖嗖”的声音,假装已经能一箭命中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姆赤几乎是被苏木拽到河滩边上。麻绳攒成的箭垛一字排开都挂在苏木自己种下的那几棵白桦树上,苏木开始一板一眼的练习起快弩方法来。担心直接用金属箭簇会再不慎伤人,姆赤用乌木的箭簇替换了,紧张的站在苏木身后三四步的地方,一招一式的传授他快弩的用法。笑声、箭中靶的砰砰声、踩过碎石的沙沙声混成了最美的乐曲,几乎让苏木陶醉,他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早把昨天和父亲的争执、对草药的兴趣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双眼睛密切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七回 信抵都城 万幸西梁的铁骑这回没有像十年前那样踏足金川镇,但是却已造成了新的恐慌,村民们特别是经历过之前纵火事件后,难免心存顾虑。村长更不敢有所隐瞒,把飞鹰报警的事添油加醋的写了呈文并上向朝廷请要盐铁的额度。 自南郡建国,历经了十几代君主,国都也从最早的东海之滨迁移到了现在中原腹地的丹阳城。现在的君主因为治理农耕得力受到了百官和几个大氏族的联名推举,继续沿袭了之前历代的禅让制度,登基继位以后更是大力兴修水利、开垦农田,依旧推崇历代君主以德治国的政策,整个南郡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加上风调雨顺,可谓国泰民安。 “金川镇,这个名字好熟啊”,背手在兵马司后堂踱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魁梧大汉,焦黄的卷发紧紧贴着头皮,在头顶聚成一个松散的发髻,远看简直就是一只猛虎,面色好像用了多年的锅底,玄铁色的胡须扎扎哄哄的和鬓角连在了一起,要不是一身锦袍玉带真会以为是哪里的山大王。 “禀告都督,毛府参军、辛夷求见”,一个皮甲黑袍的下级军官单腿跪地拱手上报。 “什么参军,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仗着她爹”,兵马都督小声嘟囔着,示意军官有请。 不刻,一身银袍戎装的少年噔噔噔的快步蹿上台阶,“下官毛辛夷参见都督!”,虽然英气十足还是一下暴露了女声。 “少将军请起!”都督佯装搀扶,“快快看坐!” “多谢都督!”眼前少年、不,应该说这个男装的少女,深棕色的长发整齐的汇在头顶珍珠束冠,后颈的散发飘逸,皮肤白皙,杏眼朱唇,不施粉黛,英姿勃发。 “少将军,你来得正好,”都督这句话却没有说谎,习武世家出身的兵马大都督对山一样的卷宗看着就头痛,正挠头怎么调取金川镇之前的呈报,毛府这个挂参军官衔的小女将平时常在军中的沙盘推演上做书记官,找找卷宗、誊军令的活儿可谓是手到擒来。 “都督有何吩咐?”辛夷紧了紧双腕的牛皮护甲,刚才和早班退朝的几个侍卫长打赌掰手腕,虽然大胜,此时也是微微酸胀,“您在找哪日的庭报还是哪省卷宗?”看着一筹莫展的都督在那儿挠头,辛夷心中一阵好笑,贵为兵马大都督却连军令都写不清楚,每每错字连篇,传令前还要她誊写一遍。 “庭报的事我才懒得管,自有国老照应”都督单手撑着条案喘着粗气,干这些舞文弄墨的活还不如去大营里和侍卫们摔跤、角力来的痛快,“西边传来呈报,说金川镇有异族入侵,我记得以前听过这个金川镇,一时却想不起来前后缘由,你帮找找看,以前应该也有过战报。” “都督稍歇,容小将查调”辛夷一拱手,径直向卷宗柜走去。 这兵马司的后堂有寻常百姓家三四层楼高,十六根三人合抱的擎天柱撑起的绿瓦琉璃顶下除了正对大门的点将台,两边侧席后面都是顶天立地的架子,上面按照地域和日期归类了各地的卷宗和行文,低处的还好,高处的就要踩着硬木铁骨的大梯子才能够到了。 “金川、金川、西南、西南”辛夷仰着头,左手的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有节奏的轻拍自己右手的手背,“有了,在这排!” “来人呐,架梯!”看到辛夷的目光停留在最远处顶层的架子上,都督反叉着腰吆喝军士帮忙。 “得令!”旁边早有四个军士伺候着,四个小伙子撸了撸袖子,试图合力推动书梯。 “一、二、嗨!一、二嗨!”眼见得四个正值壮年的威武军士低头含胸、牙关紧咬、双眼暴突、小臂上的青筋也盘龙似的努出来,书梯才吱扭扭的移动了不足一尺,好像极不情愿离开之前的位置。 辛夷仰着头等着书梯挪过来有,听到声音本以为已经到近前了,刚想向军士道谢,一回头却发现还离自己有八丈远呢, “各位叔叔休息一下,辛夷来试试吧”辛夷倒是很懂礼貌,只是这个称呼让这几个跟在都督身边的精兵一阵羞愧,其实他们也不过比辛夷大了七、八岁,可都督私下里和他们称兄道弟;脱掉军装,辛夷又管与父亲同殿称臣的都督和国老喊叔伯,这么算起来,他们可不是已经是叔叔辈儿的人了么。 辛夷看着气喘吁吁的几个军士,并没有马上上手就推这个庞然大物,边用左手两指轻拍右手背,围着书梯转了一圈,随即抽出随身的佩剑从柱下的油灯里挑了一点油,分别滴在了书梯的四个轮轴里, 然后用右肩膀使劲一靠,书梯像活了一样直接就滑到了金川镇的卷宗那排架子下。 “都督,您看,这是金川镇上次的卷宗,时隔久远,连封条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拘于礼数,辛夷并没有直接展开读阅,双手把一摞卷宗举过肩高,递给都督,“请大都督示下可否由辛夷为您分忧,调看后再誊写成章供您校验?” “好、好,最好不过”都督乐得就坡下驴,“正好我还有紧急军务,烦劳小将军仔细核查,事关边关重镇,明日议事会上,大家共同参议参议才是!” 其实,南郡安定已久,近数十年都未经战乱,所谓的兵马司,麾下也不过数千军士,除了各大世家的子弟、君主的仪仗、杂役,剩下真正剩下能披挂上阵的兵卒屈指可数,所谓紧急军务不过是后庭几个卫士长早就约好了比试弓箭,获胜的好入选秋天皇家围猎的肥差。 毛姓本是南国第一大氏族,父亲毛茛为人谦和,少年时就放弃了世袭布政使的文官爵位。毛茛二十多岁时亲自组织、率领百姓赶走了丹阳城北危害一方多年的数群金猊,又教会百姓驯养野马用来开垦荒地,十几年的时间让丹阳城的人口增长了将近一倍,农耕为国策的君主自然高兴,册封了毛家世袭往替的骠骑将军封号。 辛夷虽是女孩,但从小跟随父亲在军营里长大,严格的家教不仅帮她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还学会不少排兵布阵的兵法。十二岁瞒着父亲偷偷参加朝廷的武科举,居然考中了探花,又因为通文墨被毛家世交、正任丞相的甘国老举荐为皇家卫队的参军,看着她长大的军中的叔伯们更是对她照顾有加。 “金川镇,西南第一镇,邻济水拒西梁…”辛夷没有理会旁边连拉带扯还是不能把书梯归位的几个军士,没有都督在旁边,她也乐得轻松自在,可以更仔细的整理卷宗。 “这个金川镇还真有点意思。”大约两盏茶的时辰,辛夷已经把金川镇的风土人情、历年丰俭整理的清清楚楚,唯独对镇上的村民姓氏心存疑虑。 “自古南郡的百姓多以单字为姓,最多也不过是百里、青阳这样的两字复姓,可这镇上造册的居民怎么姓什么的都有啊,这个柯七老婆的娘家居然姓赛典赤,还不如叫赛螃蟹呐!哦,这还有个抗蛮首领叫什么姆赤,该不是外族吧?嘿,他儿子怎么不随他姓啊,苏木、肃穆,这不是礼部的官名吗…” “西南边境呈报,西梁蛮子又扰我边境了,诸位将军有何见解?!”兵马司例行的议事会上终于不全是君主生辰仪仗、祭天祈福或者秋季围猎这样的杂事,今天大都督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大都督,那还用说嘛!打啊!末将愿领五百铁骑为先锋!”一个二十出头的偏将听到有机会用兵,不禁心花怒放。 “放屁!”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旁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将军,虎目圆睁给了这个小将一个下马威“不知深浅的东西,滚一边去!” 老将军随即向都督一躬身,“大都督请恕犬子鲁莽,老臣以为边境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哦?此话怎讲?”围猎有功,去年才世袭上位的大都督本以为可以借着征战西梁的机会远离都城丹阳的清规戒律,哪怕是暂时不受姨父当朝丞相、甘国老的钳制也能放松放松,没想到被老将军一巴掌就拍回了原地,“还好,刚才没一激动就发了令箭,要不这老家伙还不去姨夫那边参死我啊…”大都督蹭了蹭手心的汗,清清嗓子继续问道“那各位将军还有何良策啊?” 刚才那位老将军虽然吼的是自己的迷糊儿子,却给在座的几十个大小将军提了醒,在座的不是世袭接班的,就是农垦有功的农家子弟哪有几个打过仗的,更不知道西梁是怎么回事,金川镇有多远,就连现在军营里能派出去的兵力有多少都心里没数,都不敢再随便乱出主意。 “大都督、各位将军,小将以为不可贸然用兵,应先探听虚实”辛夷虽然自己也出身世家,但一直看不惯这些就会打猎吹牛的纨绔子弟,白了刚才发话的偏将一眼,又向都督一拱手,“最好是有能精通当地方言、了解当地风俗的得力探子,暗中打探才可再议发兵之事”。 “噢?毛将军还挺有见地啊?!”大都督似有不快“本督以为应以百姓为重,既然西梁屡有进犯,怎可姑息放纵,任蛮人鱼肉我南郡子民?!”看到都督铁青着脸,刚才发言的老将军也咽了口口水,欲言又止。 “都督,昨天我查验了卷宗,上次西梁犯境还是十年以前,彼时金川镇在册人口不足千人,呈报上却说西梁蛮军派遣百余人骑兵烧毁房屋数十座,戕害村民无数,连村衙都被毁了” 辛夷的大小姐脾气上来,有些激动,站起来在大家围坐的桌案前展开了昨天整理好的卷宗,“大都督您看,金川镇没有什么物产,每年还要靠朝廷调拨盐铁才能勉强维生,那西梁之前与我南郡非但无冤无仇,还偶有贸易,好端端费劲攻打这么个小镇子干嘛?还不如去打一趟秋闱落得实惠多呢?!” 无意间提到秋闱这个词,辛夷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都督大人的的大不敬,他一直羞于多打了几只野兔子得了大都督这个册封的干系,平生最恨别人把打猎和当官两件事一起提,这回辛夷算是当着矬子说了短话、戳到都督的痛处了。 “你、你…”大都督的气得脸得发紫,太阳穴上的青筋直爆,当着一群军官又不能直接发作,“你怎么知道西梁没得实惠?你是去过金川镇还是得了西梁的好处了?” “啊,都督息怒”几位和辛夷家有渊源的将军上来解围,“年轻人不懂事,乱吵吵”,老将军们使劲给辛夷使眼色,“还不快给都督赔礼”。 “大都督、辛夷多有冒犯…”辛夷没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兵马大都督这么蛮横无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头发紧几乎要哭出声来,“辛夷、辛夷…不懂事…” 突然,“丞相大人到!”门口的军士一声大喊。众人一惊,纷纷起身相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八回 白豆挨打 众人收言,起身迎进来的正是甘丞相。自大学士出身,入朝已历经三朝,上至自君主下至黎民百姓无不赞其德高望重。 “大都督、众位将军辛苦”甘丞相的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与其消瘦高挑的身材并不协调。 “主公刚刚询问下月祭天的事,我夜观天象已经订好吉时吉日,敢问各位将军,军中仪仗可方便?” 兵马司议事堂中的各位将军偏将正为刚才的争执不知如何收场发愁,甘丞相这么一问,正好岔开都督和辛夷剑拔弩张的气氛都偷偷舒了一口长气,领头的老将看到都督还在气头上,就主动接了话茬。 “回禀丞相,仪仗卫队每日不辍操练,随时听候都督和丞相调遣,只是不知这次祭礼需多少兵丁?” 老将军双手打拱,毕恭毕敬的回到。 “老将军快快免礼,具体的参加祭典人数还要都督和各位大人一起筹划,主公吩咐勿要劳民伤财,又要彰显朝廷对农事和百姓的重视”,甘丞相边说话边打量着堂上众人,注意到大都督眼里布满血丝,旁边的辛夷的眼睛也微红,心中自然有了判断。 “大都督,听说最近你在亲自教授年轻军官们步兵阵法,怎么样?新选拔上来的小将们可堪重用吗?” 丞相明知故问,开阵法课的主意还是他给都督这个大外甥出的,为的就是提高他在朝中的威信,就怕肚子里墨水不多的大都督出丑,每日的教案也是他事先批阅修改过的。 “回丞相,各位小将才思敏捷,进步神速”大都督回过神来,还不忘在在姨夫面前炫耀一下,“今年武科举的状元白豆、白将军在沙盘推演中已连胜三局了。” “哦?白将军?是白茯老将军家的三公子吗?”丞相把眼神转向刚才呵斥儿子的白袍老将。 “犬子不才,承蒙都督错爱”,嘴上虽然谦虚,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白老将军心中暗自感激都督能在丞相和众人面前赞誉自己的儿子,偷眼一看,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三公子白豆却一时不见了踪影。 白家本是望族,可惜到了白豆这辈两个哥哥都不愿学习刀枪兵马,整天泡在书斋里舞文弄墨。白夫人晚年得子,生下这个三公子白豆却是个浪荡子,不爱读书又懒得习武,整日在各家王府、将军府之间乱窜,和各位世家公子混得乱熟不说,因为嘴甜又有眼力见儿,更是讨各位大人喜欢。今年被他爹逼得紧,凭借小聪明和主考的暗中帮助居然中了武状元,当上了骑兵的偏将。 “就会嚷嚷,当着那么多叔叔伯伯,一点都不给留面子”刚才提议要发五百骑兵攻打西梁的偏将白豆觉得自己无端的挨了亲爹的斥责,偷偷退出了议事堂,溜着殿外校场的墙根儿闲逛。 “整天就会叨叨当年多厉害、打了多少胜仗,好容易有机会领兵了,还拦着。” 白豆随手拔了一根墙根儿的狗尾草叼在嘴里,看着自己的长长的影子映在校场的黄土地面上,“这我要是能带着骑兵打一仗,嘿!嘿!哈!”幻想着自己在战场上的飒爽英姿,不知不觉拔出了佩刀,毫无章法的使劲抽砍,锋利的宝刀迎着微风,嗖嗖作响。 “嘻嘻,你们看,这是哪家将军,又在发神经了”,角门边上,几个年轻的婢女提着食盒、托着酒壶正往议事堂走去,领头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微胖女孩,此刻正看着白豆在太阳地里叼着狗尾草乱砍。 “站住,你们哪儿去?!”白豆意识到自己失态,假装严肃起来,“军机重地,何人私闯?” “哎呦,我当是哪家元帅正练兵,敢情是三将军呐!”婢女们并不紧张,又是一阵嬉笑,“都过了晌午了,都督刚才遣人回府,让给各位将军送饭过来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三将军的份儿呐。” 自己的表演没能化解尴尬,白豆马上换了笑脸,“原来是桂圆姐姐啊,我还当是月亮上的仙女看我练功太累,下来心疼了我呢。都督府上都有什么好吃的,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就要去掀食盒。 “哎哎,别乱翻,不是给你吃的!”胖婢女赶紧一躲,“我们都督家有什么吃的你还不知道吗?哪回换菜式你没来,哪坛新酒你没尝过?” “哪有啊,看姐姐说的,”白豆一个人无聊,怎可能轻易放走这几个平日经常打趣的都督府熟人,“他们正在议事堂里瞎吵吵呢,哪顾得上吃饭,你们这会儿去,别让都督把邪火都发你们身上”,白豆陪着笑脸,顺手接过胖婢女手里的食盒,“嚯,这么沉呐,姐姐辛苦呐”。 让他这么一说,领头的胖婢女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哦?我说怎么来送信的马童慌慌张张的,还嘱咐让远点候着…”。胖婢女伸着脖子向议事堂方向打量着,进退两难“那可怎么办呐?再等着,温好的酒液要冷了啊,都督又要怪罪了。” “这个…有了,你们等着我啊,先别过去啊”白豆一计浮上心头,扶了一下刚才抡刀震歪的紫金冠,撩长袍的大襟,一溜烟似的朝兵马司大门跑去。 议事厅里看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好一会儿,也拿不出具体的办法,丞相微微点头道,“好在没有百姓伤亡,西梁的事,稍后我和大都督从长计议吧,这时候也不早了,各位将军也辛苦了,不如老夫在寒舍略备酒宴…” “多谢国老,下官已经吩咐家人送饭食过来,今晚还要点校秋闱的武器和兵丁。”大都督觉得白天实在尴尬,想晚间与各位将军小酌一番找回点面子。 “既然如此,那各位辛苦,老夫先走一步喽”,已过花甲的甘丞相站了多半天,也确实有点累了。 “送丞相、送国老、送恩师”堂中各位起身相送,看到都督紧紧跟在丞相身后,都止步到门口。 “又出什么洋相了?”离开议事厅,丞相看身后只有都督一人,收起了笑脸,声音一下变得很冷,“少喝点,小心酒后误事!今晚过我府里,有事问你。” “是,恭送姨丈大人”,都督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焰,半弓着腰小声附和着。 都督把丞相送出大门,再回到议事堂的偏殿,早有军士通报参军辛夷称病早退,其余军官面前已经布置好了酒桌和食盒,正职的几位将军身后还有婢女手执酒壶侍候,“各位大人,辛苦了,这是前日主公所赐御酒,还请畅饮”,都督高高举起身前的酒杯。 “谢都督,好酒、好酒”几个年轻偏将也举起酒杯,还没喝一口就开始恭维起来。 “都督府上果然训练有素,听说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这酒竟还是温热的,不愧为名将之后,治军严谨呐!”稍微有点年纪的军官溜须拍马的就功夫精进许多。 都督被拍得暖烘烘的,一脸得意,举杯相让,“各位请满饮!请!” 坐在末席的白豆这会儿也是洋洋得意,向都督身后的婢女桂圆飘了一个飞眼儿,只见她已是面如桃花,心里正盘算着这场酒宴过后,都督会有什么样的赏赐。 白豆随着大伙儿举杯,只是酒还没到嘴边,就闻到一股异味,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方才只顾得把酒温热了,这味道是?这味道难道是那个东西渗进来了?”转头再看其他军官,倒是都把酒一饮而尽了,可各个都是面带难色,掐着喉咙,吐着舌头,好像吞了苦胆又像吃了毒药。 偏殿灯光昏暗,起先中间正位就坐的都督并没看清大家的表情,一口酒后又捡了几口菜品,竟也是温热的,心里正得意,却嗅到一股飘然的怪味,本以为是哪位老将出了“虚宫”,心中还在暗暗厌恶。 少刻,怪味却随着酒气越发浓重,好像就是从这酒菜中来的,再看下手的军官,都像冻住了一样,手里举着筷子却并不捡菜,嘴里满满的也不下咽,就知道这酒菜真出问题了,不禁脸色大变。 “桂圆,这菜!这酒你们用什么温热的?”都督怒斥领班的胖婢女,“怎么有如此味道?!” “回禀大人,方才殿外等候,唯恐酒菜放冷,一直用行军土灶温热”,桂圆正沾沾自喜,心想:“这回我家大人可算问到点上了,快点称赞我一下,桂圆真棒,等了这么久,端上来的饭菜还是热的。” “放肆?你一个内院婢女如何会搭行军灶?!”桂圆身前的都督却有点急了,“我问你灶里烧的什么?” “回禀大人,按旧例,烧的都是门外捡的上好牛粪,”胖婢女还没回过神,下意识的答话。为了邀功,还特意强调了热菜用的牛粪皆为“上好”的。 这话一出,年轻军官嘴里的酒、菜都扑的一下喷了一地,年长些的军官稍微矜持,使劲含住了嘴里的食物却无法下咽… 都督听罢气的七窍生烟,怒目圆睁,狠狠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死死的盯着胖婢女桂圆,当着众人又不好失态,半晌,憋出了个理由,“各位大人,为秋闱行军做准备,本督特意命家丁按照行军旧例采牛粪生火热的野战餐食,请诸位品鉴”。 “多谢大都督体恤,初夏时节的野战餐是最有滋味的”,白豆灵机一动,大声抢话到,”而且卑职听说这新鲜牛粪也称百草灵,自古就是医家清热解毒良药!” “多谢都督体恤、承蒙都督错爱…”底下军官无论长幼都低头含糊的随声附和。 正襟危坐的大都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身后伺候的胖桂圆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全身发抖。 当夜,大都督从丞相宅邸回家的路上,隐隐听到白茯将军府内惨叫不断, “让你多嘴!还当不当先锋了?!还轻薄婢女不了?!还牛粪热饭!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爹、不敢了,爹、我再也不敢了!啊!爹,轻点儿抽,别闪了您的腰,啊!娘,救命啊!娘!” 大都督立时明白了,这回肯定是冤枉跟随他多年的桂圆了,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无奈, “唉,白豆啊白豆,可让本都督怎么提拔你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九回 木箭救鹿 虽然朝廷最终还是没有派遣兵马到金川镇镇守,呈报也多少发挥了作用,兵马司派下来不少弓箭,堆满了村衙,为此单独腾出来一间库房,听着村上百姓的啧啧称赞,村长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来,暂时不再担心来自西梁的威胁了。 另外,今年从都城丹阳划拨下来的食盐分量很足,完全能满足村民这一年的用度,甚至还有多余的分给镇上的染坊,不用再冒着遭遇西梁蛮族的危险,到金川镇西北的珊瑚礁取海水晒盐了。 挨家派盐的时候,唯独姆赤家空着,村长估计爷儿俩又出去打猎了,就按照旧例把他们那份食盐寄存在了最近的柯七家,“柯七啊,姆赤家的盐都在这儿了,回头你带给他们吧,你家离西梁那边太近,我看那,要不你干脆把药铺搬到镇子上去吧,大伙儿买药方便些,也有个照应。” “嗨,费那个劲干嘛呐,从村子东头儿到我家小跑着也不过三炷香,真有急症一声响笛我也知道了。”柯七陪着笑,“再说没病谁天天吃药啊,您闻闻我这身上的药味,平时赶集的时候乡亲们都躲着走,要是真把铺子都搬集上去,住旁边的街坊还怎么过日子啊。我这个小院儿挺好,去年才砌了青砖墙,铺了石板院子”柯七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你哦,真是金算盘,舍命不舍财”村长对柯七这个财迷也没什么好办法,“你自己留小心,朝廷拨下来家伙事儿了,万一蛮子过来还是集上牢靠。刚烤好的栗子,给俩孩子尝尝吧。”村长扔下一个草编的小筐,转身回村东的村衙去了。 “村长不坐会儿啊,我让柯黎他娘烫酒去”,柯七嘴上应酬着,身子却倚自家的院门一动没动。 姆赤被苏木磨的没办法,早起晚睡的在济水河边操练那只快弩,好在已进初夏,即便夜晚河边也不是特别的冷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白桦林里管着的箭垛子都已经被苏木射烂,闻鸡习武的功夫没有白下,快弩在苏木的手里的准头儿也精进了许多,二百步开外几乎每箭都能直中靶心了。 “爹爹,你看,又是全中”,有苗不愁长,几个月过去苏木也窜高了不少,已经超过姆赤的肩膀了。 “哪有猎物会一动不动趴着等你射啊,”姆赤用随身的竹刀削着新的木箭,“你得学着打动靶啊。” “您拿麻线牵的动靶我也都能射中啊”,脱掉冬装的苏木更显得清瘦,横叼着一直箭,挠挠头,“可是,射黄鼠啊,野鸡什么的就总稳不住,手指头不听使唤似的,每回都是没瞄稳就放箭了。” 看着苏木聚精会神的样子,姆赤笑着摇摇头,起身从随身的小皮囊里掏出了一小截筷子粗细、表面褶皱的浅黄色草根,换掉了苏木嘴里的木箭,“这么紧张,手都僵了,当然不好使啦!”,姆赤轻轻给了苏木扣在扳机的右手一巴掌。 “这是什么东西啊,爹,真苦”,苏木咀嚼着姆赤给的黄色草根,皱起了眉。 “梗草,别吐,慢慢嚼,深呼吸”姆赤站在苏木身后,一同盯着他正瞄准的一只觅食的黄鼠。 片刻,一只木箭嗖的一声穿过树林,随着吱吱声的声音望去,那只黄鼠被射翻在地,抽搐着做垂死的挣扎。 “中了,爹,我射中了!”苏木一阵狂喜,“这个草根越嚼越甜,好像心里也变得安静了,手也不抖了”。 “嗯,这里还有,别嚼太多了哈!我小时候刚学弓箭的时候,也是旁边部落的神射手教给我的,拿不准的时候,就放嘴里一段,等舌头上的苦味变成甜味,心神就静了,自然百发百中。” “木料用得差不多了,带来干粮也快没了,我得回家取点,你自己练,注意点别射着人”,姆赤掸了掸双手,抓了一把乌黑的箭递给苏木,“这是你柯七婶给的木料做的,看着比黄杨的结实,回头射大点儿的猎物再用吧,留神别伤了自己,这木头还挺沉…”,姆赤也没见过这种东海舶来的异国木材。 “放心吧,爹。”苏木接过沉甸甸的一把箭,抽出两根互相一敲,发出类似金属的清脆声,要不有淡淡的木头香味,还真以为是纯铁铸造的。 几年的雨水很晚,济水河的水位退了不少,原本宽阔的河面收窄到了仅有百十步,露出来的河滩上长了不少两扎长的青草。一只褪了一半白毛的野兔穿过黑色的石滩,向草丛里窜去。苏木躲在一块稍大的石头后面,左手托着快弩,右手轻轻放在扳机上,紧紧盯着野兔,嘴里轻轻咀嚼着。 野兔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眼看就要进入苏木的射程,突然,对岸的静默森林边缘传来一声震人心魄的啸叫,吓飞了林中的群鸟,野兔也是一惊掉头跑远了。 “真倒霉!”苏木心中暗暗抱怨,刚要放下快弩寻找新的目标,从静默森林里窜出来一个银色的影子。 银毫猞猁!苏木心中一惊,一百多步开外是个有貌似家猫却有三倍大小的野兽,像穿着用纯银打造的盔甲,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在阳光下反射着瘆人的寒光。双耳直立,耳尖各有一小撮银色毫毛,随风飘动,一双吊眼黑睛透出逼人的杀气。 儿时不好好睡觉的时候,姆赤总会用这个银毫猞猁吓唬苏木,说是能一口咬断房梁,冲进屋里叼走哭闹的小孩。苏木一直不以为然,此时却是后背发冷。只有三只家猫大小的猞猁正叼着一直半大的九色神鹿,这个能御风踏云的神兽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高傲,被咬住后颈,奄奄一息的喘着粗气。 哗啦一声,苏木不小心踩动了碎石。对岸猞猁如炬的目光一下聚焦在了苏木身上,喉咙深处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畜生!你别过来!”看到猞猁正往济水河最窄的地方移动过来,苏木大声喊着给自己壮胆,“再过来射死你!”手上的快弩只有一支是铁头箭,其余两支都是刚才才换上的乌木箭。 这一声断喝确实吓了猞猁一跳,平时再大些的活物看到它也只是掉头逃跑,哪有敢当面叫板的,不自觉口中一松,口中那只半大的九色鹿却抓住了机会,头颈一扭,被咬伤的伤口涌出的金黄血液挣扎着几步,卷起一阵旋风蹒跚着腾空而起,向静默深林深处逃去了。 “喵呜!”银毫猞猁弄丢了到口的猎物,恼羞成怒,盯着对岸的苏木,脊背上的银毛全都炸起来,看上去比刚才又大了好多,试探着眼前济水河的水位,一步一步向苏木逼近。 苏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高举着快弩小心的后撤,忙中出乱,一脚才进了岩石的空隙中,用尽了全力却拔不出腿来,眼见猞猁已经进入射程,无奈之下直接击发了铁头箭簇。 “当啷”铁箭正中猞猁的左前腿,却像射在岩石一样噌出一个火星,远远弹开,苏木因为紧张全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猞猁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却并没停下涉水的脚步,眼看距离苏木已经不足百步,口中的血腥气味已经冲得无法呼吸,苏木插进石洞的腿却还是动弹不得。 “木头!用木头涩、涩它!”猞猁身后的森林里传出个男童的声音,还有点大舌头。 苏木一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使劲控制住自己已经颤抖的双臂,靠着旁边的石头向已经加速冲过来的猞猁连发两箭。 “嗷”,猁涉过济水河,纵身一跃正向苏木扑来,却被迎面的两只乌木箭矢击中了左眼和左前爪,一声惨叫、重重摔在距离苏木不到三十步的地方,身下的乱石被砸的粉碎。 苏木用双臂挡在头前拦着溅起来的碎石和河泥,片刻,看到有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骑着一只鹿角已经有长成的九色鹿,手擎着身长一倍多尖头木杆,趟过济水河,向眼前的猞猁直刺过来。 猞猁听到身后有人,一个滚翻起神来,发生一声巨大的吼声,就在骑鹿少年到达身边的前一刻,一跃跳到身边的黑色巨石上,又发力连续窜了几下,钻进静默森林,不见了踪影。 骑鹿少年没有继续追赶受伤了猞猁,扔下手里的木杆,翻身下鹿,蹲在苏木脚下,用力搬开了卡住苏木腿的乱石,“箭,木箭,涩猁怕木箭”,少年抬起头,咧着嘴,笑呵呵的端详苏木。 “啊,蛮…”苏木话到嘴边,觉得不妥,赶紧换了词,“原来是你,你懂我们的话啊?”苏木认识少年腰间盘着的长绳,这是去年他和柯黎一起编的,后来被拿去和这个蛮族少年交换了柯黎的铜胭脂碟。 少年并不答话,一双清澈的棕色眸子映着苏木因惊吓有点发白的面庞,“你们,好,涩猁,坏,你涩的好”。少年说话并不顺畅,手舞足蹈的在苏木面前比划着。 苏木认识这个蛮族少年,这几年,和他年龄相仿的几个蛮族少年偶尔会偷偷荡过两国边境的断崖,偷偷与金川镇的半大孩子交换玩物。由于语言不通,每次总是匆匆会面,很少有交谈,今天才领教这个异族玩伴的大舌头。 “这个,给你,谢谢!”苏木回身从帐篷拎出了竹篓子,里面有所有剩下的肉干和几块烤饼子。 “好吃,这,不要,好多”少年并不客气,翻弄着竹楼里的食物,把烤饼揣进自己怀里,却把肉干倒了一地,随后把竹篓也背到自己身上,对苏木又是咧嘴一笑,转身骑上鹿很快消失在了森林中。 姆赤本来很快置办好了干粮和木料,路上却被柯七拉住,本来说是要转交他村里派下来的盐巴,却摆了一桌子好菜,连吃带喝的耽误了好一会儿,要不是村民有人请柯七上门看病,还不知道喝到几时。等赶回济水河边的帐篷的时候,天已经朦朦发黑了,却看到帐篷外的篝火没有生起来,帐篷里一片狼藉,肉干撒了一地,苏木也没了人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回 巧驯烈马 西梁少年赶走了银毫猞猁后,苏木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帐篷里的水壶已经空了,只好硬着头皮又踩着碎石到济水河边取水。 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西梁雪山发源的济水河还是甘冽刺骨,苏木灌好了水壶,顺手捧起河水想要洗去脸上的汗渍和泥印,却看到不远的对岸河滩上一闪一闪的发着光,好像有什么宝物。 本来忌讳刚刚的猞猁,可是强烈的好奇心却让苏木的身体不听使唤,像被无形的绳子牵引一般,无法控制自已。踩着河滩边上有上游冲下来的一段枯树,撑着刚才蛮族少年攻击猞猁留下木杆,苏木三下两下就渡到了河对岸,这还是苏木有生以来第一次踏足济水河北岸,清风夹杂着静默森林宜人的草木香气,让苏木有莫名的亲切感,想去拥抱这些千年神木的冲动。 闪光的地方正是刚才九色鹿逃脱的地方,苏木几步赶上前去,看到地上金色的鹿血已经完全渗入了北岸肥沃的黑土地中,和旁边的杂草不同,鹿血所到之处钻出几颗颇为奇异的小草。 “嗯,没有毒”苏木轻轻拈了一下叶子,一股轻微的苦味夹杂着浓重的咸味直冲鼻腔,“这不会是柯七叔经常念叨的破血丹吧?”轻轻用树枝把这几棵长相奇异的草丛疏松的黑土中刨出来,捏在手上仔细端详。长卵形的草叶像皮革一样厚实,灰白色的叶脉纵横密布,发着幽幽的绿光,粉紫色的花朵像反扣的钟悬在草茎顶端,娇艳欲滴。 隔了两步远,地上散落着几根银色的毫毛,“可恶的山猫”苏木心中暗骂刚才几乎要了他性命的猞猁,伸手想抓起猞猁银毫,却不想刚一沾到手上就化成了木炭灰一样的一小堆,苏木觉得有趣,也仔细的小心捏起来,用碎布叠成了小包,和刚才采的草药合在一起,揣进了怀里。刚想往静默森林里去看个究竟,就听见远处姆赤的声音,心中一惊,怕被责备,赶紧撑着枯木溜回到济水南岸,找了一块岸边的巨石遮住了身子。 “爹,我在这儿呐”,苏木边整理衣服,边从石头后闪出身来,朝姆赤打招呼,“可能吃不舒服了,刚才有点肚子疼”。 “这孩子,这么大了一点都让我省心”,姆赤看到苏木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篝火也不点起来,帐篷也不收拾,你看看这一地的肉干,不都是你自己辛苦打来的猎物吗?” “我刚才拿竹篓扣黄鼠来着,”苏木没有告诉姆赤刚才的遭遇,更不敢让说自己冒险渡河的事,“一着急就没顾上里头还有肉干” “箭都用完啦?怎么又用竹篓扣去了?”姆赤收拾着帐篷,突然一顿,直勾勾的盯着苏木,“你不会靠近济水河了吧?那可是要伤及性命的!” “没有,爹,你走我吃了饼子,睡了会儿就肚子疼,在石头后头那啥来着”,苏木使劲提着裤子,还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现在好多了。” “怎么没点火就睡着了,这是着凉了,回头找你柯七叔要点药喝吧”,爱子心切,姆赤的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到了苏木的小肚子上,不再追问其他。 当晚,姆赤收拾了帐篷,带着苏木回到自己的小土屋住,禁不住苏木的央求,答应他第二天开始可以独立去村东近郊的茻丘练习狩猎,而自己则在家里用柯七嫂给的硬木料继续制作箭矢。 茻丘本来只是一片雨水积蓄下来的小水泊,也确实出产过不多的金砂,但随着几代人的挖掘,数十年前就已经连一颗金砂也淘不出来了,荒废久了,只剩下不高的几个小山包围着的一个小湖,又因为不时有走失的耕牛、山羊陷如潭边沼泽溺死的消息传出,村民们已经极少再去,密布一人多高荒草、灌木的茻丘,慢慢就被野生的黄鼠、野兔、雉鷄等小型动物占领了。 南郡人历来喜食五谷,平时最多也就是用自养的鱼下饭,每年只有祭祀的日子才会分食作为祭品的牛羊,村里为数不多的异族移民偶尔会做一些野味打打牙祭,自己却已经不会猎获,全靠用粮食和竹木器具与姆赤父子交换而得。苏木从会走就经常跟着姆赤在茻丘里打猎,哪里有泥塘、哪里猎物多,对茻丘周围的一草一木已经烂熟于心,唯独小湖中心的一小片灌木丛,却从来没有机会涉及。 “才几个月没来,这里的草都这么密了”苏木用竹刀拨开过头的荒草,在茻丘的小湖边的湿泥地上追踪着雉鷄的足迹,“这回不用费劲下套子了,有你就方便多啦”苏木轻轻拍着手上的快弩。不远处,依稀已经可以听到动物涉水的声音。 “这么大动静,得多大的一只鸡啊”,苏木暗自纳闷,“兔子不会主动游泳,大雁也已经飞去了北方,这声音难道是香獐子?“,”这个年轻的猎手心中一阵暗喜,“没想到爹答应柯七叔的当门子让我给赶上啦”,慢慢把木箭换成了铁箭簇,为了平静情绪,还扔到嘴里一小段梗草,慢慢咀嚼着。 “天,这么大的獐子”,看到从湖心岛涉水过来的动物,苏木心中一惊,“这獐子怎么没长角啊,后脖颈子上还有这么长的鬃毛,这大长腿,嚯,这脸也太长了,哦?屁股上怎么也长了这么长的鬃毛啊?”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真的马,苏木端着快弩打也不是,不大也不是的犹豫着,眼看眼前这个泛着枣红色光泽的巨物从湖里爬上来,在泥地上撒着欢,蹭了一身湿润的河泥。 “这家伙真漂亮,猎杀了实在太可惜了”,苏木看着入神,不觉把快弩背到了身后,两手拨开草丛,慢慢向枣红马靠过去,“看样子也是个吃草的家伙,应该不会伤害人吧。” 枣红马正在泥里打滚玩的开心,突然嗅到一股久违的人类的味道,突然的一怔,打了一个挺站立了起来,前腿正顶在从草丛里摸上来的苏木脸上,人、马都吓了一跳,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好家伙,吓死我了”苏木不自觉的单手够身后的快弩,一个趔趄,怀里那个包着草药的布包不小心掉了出来,正落在枣红马面前,“坏了,这一蹄子下去,我的草药就完了,还没来得及给七叔看呢”,“你,往后,往后,不然我打你啊!”苏木用没有上箭的空弩指着枣红马。 “嘶,呼呼”枣红马后退一步看清面前是个半大的孩子,打了一个响鼻,使劲的左右摇着头,几乎及膝的长鬃随风飞舞,“这小家伙真有意思,还挺横,扔给我的是什么,吃的嘛?”马儿暗自揣测着,低头用鼻子凑上布包去,使劲的嗅嗅。 “这个大家伙倒是不客气呐”,苏木看着眼前完全对他没有戒心的高头大马心中喜欢,“这么看比镇上的水牛漂亮多了,好像还挺通人性的”,注意到马的左前腿有一块颜色异样,似乎是被灌木刮伤不久,还没有结痂,芒刺还在伤口上斜插着。 “你可别踢我哈,我给你看看,”苏木两手挡在胸前,手心朝着枣红马,慢慢往前靠去,“你怎么比我还淘气呐,这都刮破了,不疼吗?” “嘶,呼呼、呼呼”枣红马被地上的小布包呛得又是一个长长的响鼻,却并不在后退,还把受伤的左前腿向前伸出,右腿稍曲,顺势半卧在苏木面前,斜着马头,立着耳朵盯着眼前这个刚到它脊背高的半大小子,马肚子也微微抖动着。 “嘿,你还真不客气哈”,苏木看着枣红马的架势,心里更高兴了,“咱俩交个朋友呗,我帮你看腿,你可别踢我哈”,走近查看“这都有点烂了,扎得这么深,你不疼啊?”苏木使劲拔出了扎在伤口上的芒刺。枣红马又是一声嘶鸣,后退也弯下,完全卧倒在苏木面前。 被马儿嗅了一阵的布包已经散开,里面干燥的草药撒了一地,猞猁银毫化成的灰却已经全黏在布上了,“这个草啊,不怎么好吃,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能治你的的病,你看没有毒,”苏木捏起一根草棍儿扔在自己嘴里,又苦又咸,“我先把你这个伤口包上,能好的快点,你可别再折腾啦”。马儿像听得懂苏木的话似的,拱了拱眼前的一小堆儿草药,犹犹豫豫的咀嚼了起来,看着苏木包扎好了伤口,也慢慢的站起身来。 苏木把手放在马脖子上,轻轻抚摸着,像一块上好的缎子,光滑柔顺,马儿也温柔的低下头,用鼻子在苏木的头顶轻轻嗅着,“那,今天起,咱俩就是朋友了哈,你好好养着,明天我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撒娇的马儿围着苏木打转,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好像自己的兄弟一样,心里暖暖的。 “苏木,是你吗?跟谁说话呐?”,草丛外一个声音惊了枣红马,一声嘶鸣,转身又朝湖心岛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一回 白衣少年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柯黎使劲推开面前的草丛,闪身出来,“去你家几趟了,都是锅寒灶冷的。” “没、没去哪儿啊”隔了几个月没有见到柯黎,这会儿又嗅到她身上的熟悉的淡淡花香,苏木竟然有点紧张,咽了一口口水,“我跟我爹学打猎来着。” “怎么都不来找我玩了,要不是你爹来我家要梗草,我还以为你们搬走了呢”,柯黎眼圈微微泛红,离着苏木四五步远不再上前,低着头,手里使劲攥着一个羊皮的小荷包,“是不是我爹娘跟你说什么了?还是…” “说什么啊?我这都…“苏木没有注意到柯黎的表情,顾自掰着手指计算,”哎呀,都快四个月没见到七叔、七嫂了,他们是不是想我啦?等会儿我打了兔子给叔叔婶婶送去!” “想你干嘛,你是我家什么人哦?”柯黎说出这句,有些后悔,弄得自己更尴尬了,一朵红云飘上面颊,转过身子,侧对着苏木,自顾捏拽着手上的羊皮荷包。 “噢,嘿嘿”苏木不知道怎么接柯黎的话,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自然,“柯黎姐姐,你看,我爹给我的快弩。”边说边伸手向后背去够快弩和箭矢。 “他们不想你就没事儿了呗?!那、那我家就没别人了吗!”柯黎不知哪儿来的邪火,突然提高了声音,惊得身后不远处草丛里的一对雉鸡噗啦一声飞出来,“你自己玩吧,我走了!”一跺脚就要往身后的小路走。 “柯子、你怎么啦?”苏木脱口而出,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拉住柯黎攥着羊皮荷包的左手,却听到“哎呦!”的一声呻吟。 “你的手怎么啦?”看到柯黎原本嫩若莲藕的手上,红肿着肿起来老高,苏木不自觉的低下头就要用嘴去吸吮。 这一招还是从小柯黎教给他的,年少淘气的苏木总是弄伤手、磕到胳膊,要是赶上在荒郊野外没有水,柯黎总是帮着他轻吹伤口,再用手帕沾了自己的唾液,帮他清理伤口,说也奇怪,真就不疼了。去年冬天,和柯黎一起编绳索的时候,柯黎不小心用剪刀碰上了手,苏木也曾帮她吸出过脏血。 “啊,你要干嘛?!”柯黎使劲抽回了手,皱着眉头盯着苏木,“你、你讨厌!” “你手让虫子咬了,都肿了,我帮你把脏血吸出来啊”苏木一脸懵懂,“不是你教我的嘛,吸出来就不疼了”,说罢又低头去追柯黎的手。 “你讨厌!我自己有嘴,我会吸”虽然嘴上还嗔怒着,自从刚才又听到苏木喊她柯子的小名,柯黎从早就消气了,身子也不再紧绷,放松下来。 “是野蜂蜇吧?”苏木有拽回柯黎红肿的手,仔细端详着,“你看上头还有针眼呢,不是跟你说了,看见蜂巢就喊我嘛,你怎么自己去了,柯子你可真够馋的”。 “你才馋呢!我尝过梗草,多苦啊,你干嘛非要嚼它”,柯黎不再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也变得柔软,轻轻晃动着身子。 几个月没见,苏木长高了好多,风吹日晒的,让本来清秀的小脸也微微泛出古铜色的光泽,却还是十分的消瘦,让人看着心疼,“断崖那边有一窝好大的野蜂,我采了岩蜜,备成丸子了。给,你就着梗草吃吧,就不觉得苦了” 庄户人没有什么像样的补药,家中凡有身体虚弱的老人或者营养不良的小孩,最好的补品就是野蜂蜜了。刚采下来的蜂蜜不好保存,更不容易携带,一般都是用瓦片加热蒸干水分,再慢慢撵搓,最后做成桂圆核大小的丸子慢慢服用。只是野蜂凶猛,采蜜的时候危险异常,即便侥幸得了蜂蜜,由于制作繁琐,十斤野蜂蜜也不过能搓出七八两蜜丸,一般人家是鲜有敢做的。 “闻着就甜,柯子你先吃一个”,苏木接过羊皮荷包,捏出一枚蜜丸就往柯黎嘴里塞,“下回还是叫我吧,你们女孩儿干这个不行,看你手肿的。” “你收好了,不许给别人,也不去拿去换东西,要让我知道了,就、就再不理你了!”,柯黎并不推辞,用嘴接了蜜丸。被野蜂蜇疼得哭了好几回,又忙活了十来天才凑齐了一小罐蜂蜜,她一共才做了这一小羊皮袋,刚才被塞到嘴里的却是自己尝到的第一颗,感觉格外的香甜。 “嗯嗯,这么好吃,我才不给别人,连我爹也不给”苏木使劲嗦螺着嘴里的蜜丸,一脸幸福,“柯子,你看我爹给我的快弩,可厉害了,能射两百步远,还是三连发的呢”。 “真沉,你拿得动吗,”柯黎双手摩挲着油亮的弩身,“这个味儿,怎么跟我娘屋里那个木箱差不多啊”, 弩上搭的三根乌黑的箭矢散发着异香,吸引了她的注意,“娘说这木头只有她东海的娘家才产,你从哪儿弄来的啊?” “我爹也说是七婶给的。这木头可厉害着呢,连银毫猞猁都…”苏木不小心说溜了嘴,赶紧假装吞了一口满是蜜汁的口水,”连带毛牛皮都能射透呢。” “说得好像你家真有牛似的,还牛皮呢”柯黎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个精巧的武器上,完全没有理会苏木,“我娘说这木头可金贵呢,上回我爹的药铡要换把手,求了娘好几天,都没给他呢,你可省着点啊。” “是嘛?”苏木听到这里,有点可惜射击银毫猞猁用掉的两支乌木箭矢,默默的把弩上的乌木箭矢换成了普通的黄杨木箭,又用袖口使劲擦了擦换下来的乌木箭,才仔细揣进身后箭蒌的夹层里。 “柯子,你先在边上坐着,等我打几个猎物,一起去看七叔七婶呗”,苏木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平坦的青石,顿了一下,又跑过去,抓了把枯草扫干净石面,把自己的身上的青布坎肩脱下来,铺在石头上。“你好好坐着别动,看我的厉害。”扔了一小截梗草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不再理睬身后的柯黎。 茻丘虽然地方不大,野鸭、雉鸡却因为少有天敌很是繁盛,机警程度也比寻常的野物差了很多,三四柱香的时间,柯黎的脚边已经堆了四五只肥硕的猎物。 “够了够了,别打啦,我腿都坐麻了,”柯黎不太敢动脚下的血肉模糊的猎获,使劲抱着膝盖,躲在石头上不敢下来,“回家吧,你过来把这些挪开。” “嗯嗯,就走、就走”苏木小声答应着,手上的快弩却还瞄准着一只屁股肥大的野兔,“打只兔子就回”。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野兔的腹部被一箭贯穿,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翻了个儿,四脚朝天在地上痉挛抽搐。这边的苏木却蒙了,他手里快弩上的三根木箭还整整齐齐的搭着,并未击发。 “看你往哪儿跑”,一个和苏木年龄相仿的白衣少年从另一面的草丛里钻出来,手上拎着雕花的长弓,腰中挂着做工极其精致的佩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年并未理会木呆若木鸡的苏木,径直走向中箭的野兔,一手拎起两条后腿,另一只手拔出了贯穿兔子的雕翎箭,箭矢做工精细,打磨锋利的箭簇铁头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你干嘛打我的兔子?”苏木回过神来,非常不满。他和姆赤是村里仅有的猎户,打出生起,就没见过村里还有哪家有会下陷阱、套子,更没见过会用弓箭的,“你是谁家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的兔子?哪儿刻着你名字呢?”白衣少年并不答话,用轻蔑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苏木,相比他自己一身素白暗花的紧身猎装,苏木简直可以算衣衫褴褛,再看他手上那个粗糙的连弩,居然连铁头箭簇都没有,一整套粗糙的木制品,要不是还穿着南郡样式的半旧外衣,简直就是个野蛮人。 “本少爷还不稀罕呢”白衣少年看到野兔已经没了气息,觉得无趣,顺手就把兔子的尸体扔到了苏木脚边,不料兔子却回光返照,突然翻身,猛地蹬了几下想要逃跑,却一头撞在柯黎坐着的石头上,兔血溅起来两尺有余,几乎沾到了柯黎的裤腿上。 “啊!”柯黎一声尖叫,引得苏木回身冲到她身边,一个不留神淌起来的河泥却直接迸溅了柯黎一身。 “哎呀,你讨厌”柯黎嗔怒着推开紧靠自己的苏木,用手使劲抽掸着自己身上的泥点。 面对不远处衣着光鲜年纪相仿的男孩,她多少也有些害羞,“笨手笨脚的,早让你回家,就不听”,柯黎低头数落着苏木,也极力避免目光和白衣少年直接接触。 “啊,姑娘恕罪,小生失手,这厢赔罪了”白衣少年刚才只顾着端详苏木手里的兵器,没注意身后还有个妙龄少女,错以为自己扔下猎物的血迹迸到了柯黎身上,赶紧从袖口掏出一条丝帕,赶上前要擦柯黎胸前的泥点。 “你要干嘛?!”苏木拦在白衣少年面前,一声断喝,“别碰我姐!”这一声没有惊吓到白衣少年,却让柯黎心里一凉,“说到底,他还是只把我当姐姐…”柯黎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使劲挣扎着从石头上站起来,一把推开苏木,跌跌撞撞的穿过草丛,往家的方向跑去了。 “给,赔你姐的衣服”,白衣少年从腰间的绣花荷包里捏出几个金瓜子,用手里的白绢帕子包了,扔到刚才柯黎坐的石头上,“本少爷可不欠你们人情”。 “谁稀罕你的破兔子”,苏木闷头使劲踢了一脚石头边的死兔子,没有搭理白衣少年,气呼呼的把石头上的衣服卷成一团塞在怀里,又拎起脚边的自己打的猎物去追柯黎了。慌乱之间,他没有注意到,使劲抖落的白绢帕并没滑落到地上,而是溜进了打成一卷的青布坎肩兜里。 白衣少年并不恼,左手食指和中指并齐,悠然的轻拍着右手手背,微笑着看着苏木的渐远的背影最终消失在草丛的深处,才慢条斯理的整理好弓箭背在身后,“这姐弟俩脾气还真不小,有点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二回 柯黎遇袭 “七、七叔、七婶,我来啦”拎着沉甸甸的猎物赶到村西头柯黎家,苏木已经是气喘吁吁。 “哎呦,是苏木啊,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七叔,忙什么去啦”柯七嫂闻声从屋里迎出来,“嚯,打了这么多,累坏了吧?赶紧进来歇歇。” “不累,不累…”苏木嘴上应付着柯七嫂,眼睛却一直飘忽的往柯黎住的厢房瞟。 “哎?柯黎没跟你在一起吗?”柯七嫂等了一会也没见女儿跟上来,扶着院门往远处张望,“一早起来说去给你送什么梗草和蜂蜜,”村里一贯祥和,七嫂并不着急,回身递给苏木一碗凉茶,“这丫头,慌慌张张的,走了可有一阵子了,可能走岔了吧,是不是去你家啦?”。 “刚才,在茻丘看见她了,”苏木接过茶,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就撂下碗站起身,并没心思和七嫂聊天,“我去找找她,可能是走岔了吧。” “喝完茶再走啊,着什么急啊,这孩子…”七嫂的话还没说完,苏木已经蹿出了院子,忙乱之间打成一卷的青布坎肩也扔在了柯七家的茶桌上,一颗金瓜子从兜里滑落,掉入了青砖的缝隙里。 “该不会是找我爹去告状了吧,”苏木心里琢磨着,加快了脚步,“还记得上回淘气偷拿柯黎编了一半的花环喂邻居的小牛犊,就被她告到姆赤那里,害得被爹爹关在家里三四天才算过关。” “爹,我回来了”苏木闯开自家的篱笆门,大声喊着,“打了雉鸡给柯七叔送过去啦”。怕被责备,苏木抢先邀功,“这回的雉鸡真肥,才打到四五只,我都快拎不动了。”家里却并没人回应,屋里、院里转了一大圈,都没看到姆赤、柯黎的影子。苏木正纳闷,柴房后面早已废弃的鹰巢却一阵乱响。 “那琴、那琴,你怎么啦?”苏木掀开草帘鹰巢的草帘,被眼前一幕惊愕得几近失声。 久未回巢的小隼鹰此时正摘歪着翅膀窝在巢里,全身颤抖,羽毛凌乱不堪,似乎还沾染了不少血迹,看到苏木过来,眼神里满是委屈,使劲仰起头,铁钩似的尖喙微张,发出微弱的吱呀求救声。 “谁伤了你,我爹呢?哈日查盖呢?”苏木看得心疼,一把搂过自己从小喂大的小隼鹰,焦急的询问姆赤和大鹰的下落。昔日桀骜的小鹰,此时完全没了傲气,把头依偎在苏木怀里,小声打着呼噜,不时用鹰爪轻轻勾弄苏木的袖子,示意院外的方向。 “血?”苏木注意到蔓延到鹰巢下面稀稀拉拉的血迹,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蛮族的大人们发现了他们和孩子之间的游戏?再或者发现了济水河和静默森林交接的那条秘密通道?苏木不敢再多想,把小鹰轻轻揣在怀里,只露出脑袋,从柴房里抓了一大把姆赤刚做好的箭矢,又斜跨了绳索,朝着济水河岸冲去。 初夏,上游的雪水源源不断的冲进济水河,河面也变得宽阔了许多,整个河滩几乎都被淹没,对岸的静默森林也远远的被阻隔开来,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和神秘。姆赤教苏木练习快弩时搭的小帐篷孤零零的还在,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一路稀稀落落的血迹也中断在这里。 “那琴,我爹爹是不是去断崖了?”苏木发现帐篷前的篝火虽然已经熄灭,但是余温尚在,一只已经被剥皮去膛的野兔还架在灰烬上面,滋滋的流油。刚往前走了几步,忽听脚下叮当的一响,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之前和蛮族小孩交换得来的铁连环,上面粘粘的也沾满了血迹,还没拿近,一股腥气就冲面而来。 “爹!姆赤爹爹!柯子!柯黎!哈日查盖!”苏木沿着河岸疯了似的奔跑着、呼喊着家人和老鹰的名字,几个来回下来累得一身大汗却毫无所获,“难道他们真去断崖了”,剩下的唯一可能让苏木惴惴不安。 清风翻动着白桦树的叶子,焦躁的沙沙作响,济水河倒映着刺眼的阳光。把怀里的受伤的小鹰安顿在帐篷里,苏木抬头又看了一眼天空老鹰平时盘旋的地方,除了几丝白云,空无一物。紧了紧箭篓的背带,苏木咬着牙朝断崖的方向奔去,踩得脚下的碎石哗哗作响。 在金川镇的西北方向,临近浅海珊瑚礁、济水河和静默森林交汇三角地带,有一条五丈多宽的断崖。若干年前,西梁和南郡偶尔还有贸易往来的时候,两边的村民各用枯木搭了一段栈桥,可以容一驾牛车勉强通过。自蛮兵越境放火的事情发生,村长担心再生事端,就召集村里轻壮后生拆毁了靠近村子的这半边,只剩下西梁那半截。距离有两丈开外,就算村里身手最矫健的姆赤、柯七,如果不借助绳索、铁爪也很难再渡桥到西梁一侧了,公开的贸易交换只依靠偶尔从东海发来的商船在珊瑚礁附近的天然码头上。 大人们不知道的是离断桥不远处,两岸各有一棵百年的龙爪槐,树根深深扎入悬崖下面,碗口粗的须根紧贴着峭壁,暴露在外。西梁的孩子们和苏木、柯黎不知何时达成了默契,每逢月圆的晴朗夜里,就会互相用绳索拴在树根上,向对岸荡过去各自的手工互通有无,次数多了,也有胆大的蛮族少年顺着绳索荡过来,和苏木他们一起分食蛮族少见的糯米糌粑和南郡难得的牛肉干巴吃,幸亏杂草灌木掩映,又人迹罕至,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有柯七一家的大人知晓孩子们这个小秘密。 苏木摘下斜跨的绳索,一端系在脚下的树根上,另一端缠在箭矢上,直接射进了对岸槐树的树干上, 使劲拽了几下,确认已经牢靠,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沿着绳子滑到对岸。 刚滑了不到一半,却嗅到脚下山谷里的旋风,带着海水的咸味,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暗香,苏木正在纳闷,突然绳索一震。对面树干边突然窜出了几个蛮族成年人,都穿着及膝的兽皮围裙,着上身,脸上却都带了木头的面具,狰狞而恐怖得乱晃着手里的弯刀,冲着挂在半空的苏木一阵狂喊。 远远的,苏木看到对岸的蛮族似乎在试着砍断绳索,心里不由得一惊,身体也随之一阵乱晃。紧紧的抓住了手里的绳索,再想呼喊却已经来不及了,砰地一声,随着断裂的绳索苏木重重的撞在了南郡一方的峭壁上,幸被一块满是灌木的小平台接住,肩膀上一阵剧痛,额头也擦破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生疼。对岸的蛮族还在手舞足蹈的乱叫,似乎并不罢休。 几只铁爪从蛮族人群中弹射出来,带着细铁链直接刴在了苏木下方几尺地方的灌木丛里,随着哗啦啦几声响,铁链被绷直,三个戴着面具的蛮族汉子背着弯刀,悬在铁链上,交替着双手前行,慢慢向苏木靠近,“”咻、咻“”,对岸射过来的雕翎箭贴着耳尖插进了苏木身边峭壁上,吓得他一身冷汗。 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痕,往自己嘴里扔了一小截梗草,苏木慢慢冷静下来,手中快弩向半空的蛮族连续发射出箭矢,胡杨木的箭矢擦着半空的铁链直逼蛮族抓着铁链的手。“啊,喔了了”最前面的蛮族汉子一不注意,中了一箭,疼痛难忍,松开了手,掉落到深不见底的山涧中。后面紧跟的两个见状,不再半吊在空中,悠了一下,把身子紧贴着铁链慢慢向苏木爬过来。 断崖的风向不定,木箭又太过轻盈,加上贴在铁链上、大幅缩小面积的目标,苏木接连射出的几箭都偏离了目标,眼见蛮族越爬越近,黝黑的皮肤上的图腾纹已经隐约可见,蛮族背后的弯刀在阳光下也是寒光闪闪。几个回合下来,箭篓里的胡杨木箭却已用尽,苏木咬了咬牙,摘下身后的箭蒌,从夹层里抽出了三支乌木箭矢,后退了半步,靠紧了崖避准备放手最后一搏。 突然,一股熟悉的花香从身后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的灌木丛中突然伸出了一只莲藕似的嫩白小手,使劲一拉苏木的胳膊肘。苏木完全没有戒备身后,脚下一歪,顺势被拽着穿过了洞口的灌木,一个后滚翻,摔进了身后的漆黑的山洞。 几乎同时,洞外轰的一声巨响,自半空中落下柴锅大小的火球,轻松的砸断了铁链,包裹着铁链上趴着的两个蛮族,惨叫着掉进了山谷。剩余赤红的小火苗顺着半截的铁链迅速蔓延到蛮族一边的槐树上,又点燃了树周围的灌木,一时间火海、浓烟合着对岸蛮族的惨叫,乱成了一锅粥。 “柯子、柯子是你吗?”苏木还没适应洞中的黑暗,使劲向洞口的人影爬去,“这是哪儿,你还好吗?” “小心,别、别出去”随着微弱的女声,苏木看到一脸泥污的柯黎瘫倒在洞口,一头乌黑的卷发凌乱的披在肩上,身上的衣衫也褴褛,右边大臂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伤,此时正隐隐的渗出鲜血。 “姐、姐、你怎么了?”苏木连蹬带爬的扑向柯黎,赶在她倒下前的一瞬间,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 “蛮、蛮妖…”柯黎似乎耗尽了精力,蓦的昏迷了过去,软弱无力的靠在了苏木的肩上,伤口涌出的温热血液一下浸湿了苏木的外衣。 “蛮子被天火烧跑了”苏木轻声呢喃。透过洞口,蛮族的面具、弯刀还有几个幡旗东倒西歪的扔了一地,却再不见一个人影,只剩下半截的铁链还拴在已经烧成灰炭的槐树上,冒着淡淡的青烟。 “柯子、姐、柯子…”转过头,苏木再呼唤已经瘫软怀里的柯黎却再也无济于事,得不到任何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三回 柯黎失忆 苏木慢慢把柯黎扶着,靠在山洞内的石壁上,又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她身上,腾出手来用嚼碎的梗草敷在伤口上,暂时止住了柯黎肩头伤口渗出的血。见柯黎还昏迷着,一动不动,又担心对岸蛮族再用弓箭偷袭,苏木没有贸然离开,从腰间掏出火折子,仔细环顾栖身的山洞。 “柯子啊,真亏得你拉我这一把,要不我非得让蛮子的冷箭给射成筛子了,”洞内昏暗,苏木自言自语的给自己壮胆,“那一大团天火落下来的也真够巧的,歪打正着就把蛮兵给吓退了。” “这山洞好像住过人哦,”苏木看到洞里地上有几个破旧的陶土大碗,还有篝火的痕迹,看上去久未有人动过了,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哎,这儿还有一块毯子呐。”靠近山洞内侧的石壁下,有一块似毛毯又似兽皮的东西,整齐的铺在地上。 “还是块裘皮呢,可惜都烂了”,苏木抓起一个毯子的一角,本想拎起来挡在洞口,却发现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一把下去只抓起来几撮土黄和黑色的绒毛,“你看,这块皮子像不像我爹给我缝的那个豹皮的短袄?”苏木在洞里转了一大圈一无所获,身后的柯黎依旧没有答话,软软的倚在石壁上。 “对了,我兜里还有一块打猎时引诱野兔用的红萝卜呢!这儿也没有水,你先吃一点吧!”苏木用袖口把萝卜擦净,使劲挤出汁水,一点点喂给柯黎。 “咳咳,好辣…”半晌,柯黎被萝卜的汁水呛醒,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苏木正扶着头喂她食物,而自己却完全躺在苏木的腿上,身上几处衣服也已经破开了的大大小小的好几个洞,如凝脂似玉的肌肤时隐时现,几处大的伤口上敷着不知是什么草药。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柯黎使劲挣扎了几下,却完全站不起来,只能蹬着地离开苏木几步远,惊恐的双手抱在胸前,瞪大眼睛狠狠的盯着着眼前一脸泥污、汗渍,狼狈不堪的苏木,“离我远点!” “柯子,你还生我气啊?”苏木以为柯黎还在怪自己,伸手就要去扶柯黎,“你快别动,伤口刚止住血”。 “别过来!”柯黎声嘶力竭的大喊,突然伸出右手食指直指着苏木的眉心,指尖竟然冒出了指甲大小的惨绿色火苗,“再靠近,我不客气了!”。 与此同时,苏木手上的火折子应声熄灭,暗红的火星像受到磁铁吸引的铁砂一样直接并入了柯黎指尖的火苗,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你、柯子,你这是?”苏木已经完全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呆了,紧紧靠着身后的石壁,手里熄灭的火折子也掉落在地上。 见苏木不敢再靠前,柯黎又踉跄着,身体往后使劲靠了靠石壁,口中念念有词,随着指间的火焰慢慢在空中晃动,瘆人的火焰慢慢分裂开来,片刻之后,化作了几十个跳动的小火苗,组成了半人高的椭圆火圈,火圈内逐渐溢出珍珠大小的荧白光点,像无数只萤火虫,瞬间点亮了整个山洞。 “开!”随着一声轻呵,柯黎伸出的右手竟然没入了火圈,接着,火圈慢慢向柯黎靠近,眼见肩膀也融入了火圈的椭圆光亮中,却不见手臂穿过火圈,似乎圈中是另一个空间,要吞噬了柯黎的身体。 “嗖!”一只雕翎箭嗖的一声从洞口射进,擦着火圈的上沿,深深扎进洞内的石壁上,箭簇尖死死钉住了一条通体漆黑、头的形状像个杨树叶子形状的小蛇。小蛇挣扎着用最后的气力吐出几滴毒液,就是这几小滴毒液,瞬间就把周围的石壁烧灼得冒起了白烟。小蛇被射到心脏,扭动几下就断了气。 “烙铁头!”,苏木脱口而出。这是南郡少有的几种毒虫之一,据说每十年才能长一寸,眼前这条不到一尺的小蛇,算下来竟也有将近百年的寿数了。超过五十年的烙铁头,便不再捕食小鸟小兽,只一滴毒液就能让成年的水牛这样的大物在两个时辰内筋肉俱化成血水,毒蛇再吸食血水为生。如果刚才不是那支箭正中毒蛇心脏,仅几步远的柯黎现在怕是已经中毒身亡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苏木惊出一身冷汗,似乎也打乱了柯黎的节奏,火圈突然一闪,噗的一下熄灭了,洞里的白色萤光也随之慢慢从半空飘落,在落地的一瞬间不再闪烁发光。“啊,回不去了…”柯黎的眼神又变得暗淡,一下又瘫倒在地。 “柯子,柯子姐,你醒醒,你怎么了?”苏木已经顾不上害怕,一下扑到柯黎面前,又扶着她的双肩轻轻摇曳,“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等把柯黎安顿好,天已傍晚,夕阳的余晖把柯七的小院染成了淡淡的血色。苏木筋疲力尽,倚着柴门,坐在门槛上,头上、手上、肩上缠着白色的药布,隐隐渗出的殷红的血迹。身后屋里,柯七婶已经哭哑了嗓子,坐在人事不省的柯黎床边,滴滴答答的泪珠打湿了柯黎的手。 苏木脑子里一阵发紧,完全没有办法清楚的复述短短一个下午发生的这许多事,只说柯黎不小心从断崖上摔倒了石洞口,划伤了手臂。其他的,他想等柯黎醒来,问清原委再告诉两家的大人。 只是,柯七早已跑遍了金川镇,连着附近的茻丘和济水河滩村长都带人找遍了,连姆赤的影子也没见到,更让人不安的是,十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的守护村镇的老隼鹰也一起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小隼浑身是伤,被众人从河岸边的帐篷里救回来的时候,一直仰着头对着天空惨叫。 “爹能去哪里呢,”苏木暗自琢磨着,“难道是因为和南蛮小孩交换手工的事被那边的蛮族大人知道了?难道爹为了找我和柯黎也碰到那些戴面具的可怕蛮兵了?难道爹已经…”摔下深谷蛮族的求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畔,苏木不敢再往下想,只盼着柯黎能早点醒过来,能问个清清楚楚。 柯黎始终没有醒过来。柯七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开她的嘴角灌了一小碗米汤,夜深还是发起烧来,满身的伤口被药布包得严严实实,身体无法动弹,嘴上却一直在说胡话,让柯七夫妇和苏木诧异的是,昏迷的柯黎说得并不是南郡的官话更像是蛮族的语言! “苏木,你来”柯七伸手招呼苏木到隔壁房间,“把这碗药先趁热喝了,一天没吃饭了吧?七婶看着柯黎,忙不过来,不能给你煎糍粑了,凑合吃几个烤饼吧,也是刚热的。” “谢谢,七叔,我吃不下…”苏木一口喝干了药汤,用手背抹抹嘴边的药渣,“柯黎要紧么?” “一时还不至于伤到性命,”柯七轻轻叹了口气,早上出门还欢蹦乱跳的姑娘,下午被苏木背回来就变得人事不省了,他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你们…你们这是去哪了?”柯七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 “早上柯子姐去茻丘陪我打猎,后来说腿坐麻了,就先回来了”苏木怕节外生枝,不想提陌生白衣少年和他起争执的事,“后来我到您家,她有没在,我就…” “这是什么,谁给你的?”柯七打断苏木,从袖口扥出一块做工精细的白色的绢帕,托在手上给苏木看,“这不是村里的集市能买到的,你哪儿来的?” “这个是…”帕子的一角上绣着几支半开玉兰花,栩栩如生,苏木伸手想拿过来仔细端详,“这个是人家赔给柯黎的衣服钱。” “衣服钱”柯七没有让苏木碰到帕子,撤回了手,把白帕仔细折好,又塞回了自己袖子里,反手从兜里掏出几个金瓜子搁在桌子上,“苏木不怕,一五一十告诉七叔,这都是谁给的,到底怎么回事?” 见事情再隐瞒不下去,苏木只好把上午如何因为猎兔和白衣少年引发争执,又如何惹恼柯黎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柯七,“七叔,都是我不好,不该让柯子跟我去打猎,不该气她,我快点跑追上她就不会出这么多事了,都是我不好”,苏木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止不住,抱着眼前的药碗,呜呜的痛哭流涕。 “不怪你,七叔不是怪你,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柯七见苏木伤心,自己也是一阵难过,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要不是你及时把柯黎背回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她一条小命。” “看这个帕子的质地和绣工,应该是丹阳城里官家女孩的,我起初还以为你们俩得罪了都城来的官宦人家小姐,让人报复才…”,柯七摇摇头,“柯黎身上的刀伤和你身上的擦伤也不能是让人打的啊。” “七叔,我是没被人打,”苏木抬起头,使劲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抬头望着柯七,“我刚看见柯黎的时候,她还醒着,可是我觉得她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儿,她好像了中邪了。” “中邪?你们见到蛮子的大人了?”柯七一早知道自己的女儿暗地里和南蛮的小孩有交易手工玩意,自己也曾授意女儿从那边换过不少铁器和工具,只是没想到小孩子们的游戏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你们见到什么样的蛮子了?”柯七攥紧了拳头,追问苏木,“你到的时候,他们正欺负柯黎?” “七叔,没有,我到的时候,柯黎已经藏在山洞里了,然后正巧一阵天火烧跑了蛮子,柯黎还管那些戴面具的蛮子叫什么、蛮妖,对,她管他们叫蛮妖”,苏木把天火烧断铁链,烧跑蛮族大人的事也告诉了柯七。 苏木犹豫再三,还是隐瞒了柯黎指尖引火、火圈开启奇怪通道的事,他怕七叔以为他被吓疯了,精神错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四回 雕翎暗助 月光昏暗,轻风拂过茻丘中茂密的芦苇,虫鸣悠扬。少年隐身灌木的阴影里,身背劲弓,腰跨宝剑,一席白衣却是污渍斑驳。 “少将军,您这是?”片刻,一厢马车缓缓停在少年近前,车辕上跳下两个军士打扮的青年,毕恭毕敬的对少年弯腰打拱,“将军请上车歇息。” “无妨,快走吧!”少年撩起白袍大襟,一个箭步跨上马车,低头钻进了车厢。 “驾!”同样一身戎装的车把式闷声吆喝马匹,两个军士手按佩刀,压低了身段,碎步紧跟在马车后面,一路向着都城丹阳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趟真没白来,”马车轻轻颠簸,车中少年摘掉了弓箭和佩剑,盘腿坐在车厢里,里面早已备好了一应洗漱用具和简单的吃食。少年顺手抓起葫芦,倒出清水打湿抓起毛巾,轻轻擦拭着脸颊,泥垢褪掉,露出本来面目,却正是毛府大小姐、南郡兵马司参军,毛辛夷。 “这边陲小镇还是真不太平,若所见非虚,大都督要派兵镇守也真不为过了。”虽是亲眼所见,辛夷到现在也还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目睹的一切,“不会是西梁人的妖术造成的幻觉吧…”辛夷用毛巾仔细擦拭着一个沾满血污和污泥的铁连环,月光朦胧也能看出这不起眼的玩具,做工却甚是精细,通身泛着幽幽的金属光泽。 先前为了发兵边关的事,辛夷和兵马都督起了分歧,一时气愤就称病告假,暗地里换了男装,混在到京城贩卖鱼干的商队里,一路赶到了金川镇,想看个究竟。不料在村外的茻丘,这个堂堂兵马司的少将军竟为了一只野兔和村民苏木起了争执,又不慎弄脏了旁边的柯黎的衣服。辛夷本以为用一把价值不菲的金瓜子赔给这两个村民已经绰绰有余了,却不想姐弟俩的脾气却不输她这个将军府的大小姐,没容得多说话就负气离开了。 看着他们姐弟一前一后气呼呼的离开,辛夷觉得有趣,正好也盘算着要进金川镇仔细探访,就雇了路过的牛车,一路跟着姐弟俩,到了柯七的药铺附近。 先是看见着苏木寻柯黎在药铺扑了空,调头往自己家跑去。军中长大的辛夷心思缜密,在药铺门前的土路上发现了血迹,便随着血迹一直跟到了济水河岸边的帐篷那里,看到帐篷里一身伤痕的雏鹰和地上沾满血污的铁连环,刚要低头细看却被西边断崖处的嘈杂人声吸引过去。 “放开我,疼,弄疼我了”,听声音正是柯黎,此时正使劲捂着自己的右臂,透过衣袖,殷红的鲜血正缓缓的渗出来。旁边背对辛夷的,不知是个什么人,大夏天却披着整张的银色兽皮,头顶还着大猫似的动物首级。他一手抓着柯黎,另一只手拎着藤编的长把弯刀,明晃晃的刀刃紧紧逼在柯黎锁骨上,面朝着西面断崖,嘴里还大声喊着什么。 断崖对面有一队面带木雕面具的西梁人正朝这边吆喝,有的打着幡旗,有的举着火把,还有抡着奇怪兵器的,好像正在威胁劫持柯黎的人。僵持中,戴面具的西梁人几次用带着绳索的铁爪抛过来,却都被兽衣人挥刀砍断踢下脚下的深谷去了。 辛夷俯卧在石滩的巨石后面,正想伺机偷袭兽衣人,救下柯黎,却远远的看见西梁的面具人突然停止了呼喊,所有人脸朝里迅速围成了圈,把印着图腾的幡旗围在中间。只是片刻,突然变得天昏地暗,旁边济水河的河水也好像停止了流动,河滩边上的黑色卵石却慢慢的腾空而起,继而脚下的土地也慢慢的飘起来。 银色兽衣人、柯黎、数块巨石、几百块黑卵石、卧倒的辛夷,连同数十步见方的脚下土地竟然都腾空而起,慢慢向对岸的西梁人飘过去,辛夷想惊叫,却发现完全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像被绑缚了一样,动弹不得。 眼见离西梁一岸越来越近,却见兽衣人挣扎着、扭动着、在兽皮下偷偷放开了原本抓着柯黎的手,继而背后掏出一团拳头大小的惨绿色火球,一下按在了柯黎后背上。奇怪的是火球并没点燃柯黎的衣服,相反却直接融入了柯黎的身体里,于此同时,浮在半空的这块土地又开始强烈的颤抖,兽衣人周围还冒出了刺眼的荧光。 几步远的辛夷看得清楚,从兽衣人身边坠下了一个身影,正落在金川镇一侧断崖边下的一个小平台上,那人影顺势闪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再仔细看,兽衣人身边却还是柯黎的身影,只是似乎不太清晰,甚至隐隐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对岸的草木。 空中漂浮的这小块土地离西梁人越来越近,晃动的越来越厉害,巨石、土块也不断落到断崖下面的山谷里,随着兽衣人一声惨叫,辛夷也随着一块半人高的土块被震落在西梁一侧断崖的下方,幸运的被挂在了老槐树扎入石壁的盘根里。担心被发现,辛夷顺势使劲钻进了崖下树根形成的浅洞里,刚好能清楚看到对岸柯黎掉落的小平台,却看不到头顶上近在咫尺的蛮族人了。 听声音,兽衣人终于还是被抓到对岸西梁人的人圈里,一阵嘈杂过后,兽皮、藤把弯刀以及一些小皮囊、鞋袜都相继从断崖上被丢下来,划过树根下躲藏的辛夷眼前,纷纷掉到山谷深处去了。最骇人的,一具完整的西梁人的皮肤竟然也被扔下来,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的,像泄了气了气球,辛夷被吓的捂紧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被头顶的蛮族发现。 又是一阵嘈杂的蛮族人声后,崖顶的脚步声渐远。辛夷刚开始庆幸蛮族离开断崖,对岸苏木的到来却又引起了头顶蛮族们的注意力,眼看着对岸苏木的绳索被射断,又掉落在柯黎藏身的平台上,辛夷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正暗自祈祷蛮族能放过已经失足掉落在平台上的苏木,却发现不远处一条周身乌黑的毒蛇正吐着血红的信子慢慢向他靠近,事发突然,辛夷头脑一热,顾不上被头顶蛮族发现,冒险连放几箭,想帮忙除掉欲伤苏木的毒蛇,却不想因为紧张,几箭都接连射偏,几乎错手伤及苏木。 辛夷来不及为紧急关头自己的失手而内疚,又看到头顶蛮族的铁链已发,戴着狰狞面具的蛮族片刻就要爬到对岸,苏木、柯黎甚至自己都是命悬一线。千钧一发之际,对岸山洞里的柯黎却意外出手了,辛夷看到她只是轻轻拈动手指,只过了片刻就引来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火球,不但轻松砸断了蛮族的铁链,还顺势烧毁了头顶唯一能作为铁链着力点的老槐树。 更让辛夷诧异的是,洞中的柯黎居然还用指尖引火,凭空打开了奇异的通道。借着洞中强烈的光亮,辛夷果断放箭,稳稳一箭射杀了刚才落网的毒蛇,心想着这才算救下了苏木姐弟性命,却不小心惊动了柯黎,意外熄灭的火焰也打乱了柯黎的计划,精疲力竭的又昏厥了过去。 庆幸及时落下的天火吓跑了头顶的蛮族,又见着苏木把柯黎捆在自己背后,艰难的爬回了断崖之上,辛夷才算长舒了一口气。仔细听了听头顶的动静,确认再没有蛮族驻守,辛夷才顺着树根、藤蔓,从悬崖慢慢爬向谷底。 费劲全力,磨破了手掌才勉强滑到了谷底,这里却是荆棘密布,丛生的各种树木遮天蔽日,辛夷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走出困境。 “姑娘,你这是?”说话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爹,一身猎户打扮,后背背着个竹篓,里头是一只受伤的老鹰,温顺的把头靠在老猎户肩头,半眯着眼睛,“贪玩迷路了吧?”并不等辛夷回话,老猎户竟自问自答起来。 “是、是啊,我来金川镇采买鱼干,走岔了路,从断崖上失足滑下来了”辛夷赶紧拢了拢已经散落在胸前的长发,头顶束发的紫金冠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已经十足落魄小姐的模样了,“老先生,您知道怎么回镇里吗?” “噢,那可不容易,这山谷里没有像样的路,你这么个姑娘,要自己走回去可就不容易了。”慈眉善目的老猎户上下打量着眼前狼狈的辛夷,随手从旁边的草丛里捋了一把草叶,在手里揉揉几下递给辛夷,“把这个嚼嚼,敷在伤口上,一会儿就不疼了”。 “多谢老先生,”辛夷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憔悴,自然有点尴尬,低头接下草药,如法炮制,果然手上磨破的伤口顿时一阵清凉,不再觉痛,血也止住了,“我晚上还得赶回茻丘,请问附近有捷径吗?” “你是说要抄近路啊,嗯”,老猎户紧了紧肩膀上的肩带,身后篓子里的鹰也被惊醒,睁大了眼睛使劲探出了脖子,用金黄色的弯喙轻轻啄着竹篓,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最近的路就是顺着这边的悬崖爬上去了,”老猎户指了指对面金川镇一侧的断崖。 “有劳您,能帮指个路吗,这林子太密了,我一个外乡人,怕自己穿不过去啊…”辛夷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放下了平时所有的自负,用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祈求着老猎户的救助,“您看我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宝剑是家祖传下来的,颇值一些银两,老人家要是不嫌弃”,说着就要从腰间解下祖传的宝剑。 “呵呵,我要这东西干嘛,砍柴没有斧子好用,切菜还不如菜刀,”老猎户被辛夷逗笑了,“我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你这女儿家家的,自己跑这么远,家里大人也真放心呐。” “那您…”经历了刚才的一幕,辛夷现在从心底里后悔背着父母偷跑出来,恨不得能马上回到家人身边,被老猎户一说,眼圈也红了起来,“老人家,能帮帮我吗,日后定当重谢。” “什么谢不谢的,以后别乱跑啦,”老猎户不再看辛夷,轻轻摘下背后的竹篓,把里面的鹰捧出来搂在怀里,“可惜我这个老伙计受了伤,要不直接叼着缆绳就能领你走出林子喽,你先把竹篓里的绳子掏出来吧。” “好的,多谢您了。”辛夷看到了希望,心中一阵狂喜,“我帮您背着竹篓吧。” “等会儿啊,我领你到断崖下边,你这不是有弓箭吗,用箭带着引线,把缆绳带上去,攀着绳子就能爬回去了,这回留点神,别再摔啦。”老猎户边说,边向对面的断崖走去… “多谢老先生,那我就先上去啦?”断崖下,一根结实的粗绳自崖顶垂到地面,“不日再回金川,定当登门拜谢,敢问老先生名讳”辛夷深鞠一躬,却看到了脚下一个似曾相识的铁连环半埋在土里。 “什么谢不谢的,回家好好陪着爹娘,别再出来乱跑啦”老猎户伸手又使劲拽了拽缆绳,确认无恙,仰着脸看着崖顶,示意辛夷攀上去,“抓牢了绳子,我在下头帮你稳着。” “好的,晚辈就此别过”,辛夷捡起铁连环揣在随身的荷包里,又向老猎户拱手告别。沿着绳索顺利攀上了崖顶,稍加整装,借着夜色穿过了集市大街,径直赶到了镇外的茻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五回 初入毛府 南郡都城丹阳的骠骑将军、毛将军的府邸可算是离皇宫禁城最远的将军府了。当年因军功卓越被封为南郡境内仅次于兵马都督的最高等级封号-骠骑将军之初,毛家先人就以谦恭为世人称道,更是为避嫌,让出了皇城附近众多的风水宝地,只选了城外一片荒地建府,连当时的皇帝都觉得太过寒酸,特令内务府加倍调拨石材、木件和众多御用工匠,代俎越庖,将军府才有了现在的排场。 自搬入新府,历经半年,毛家世代忠良,得封获赏无数,却谨遵组训,再没有翻新扩建。得益于府中园丁、佣人的的悉心维护,府中的雕梁画栋、花园假山、水榭长汀虽历经久远,却是别有一番盎然古韵。 提到佣人,同是贵胄府邸,毛府却和其他王府、将军府中的轻壮家丁大相径庭。从门房到伙夫,从马童到杂役,毛府多半都是老将军和毛夫人从街上或是公干沿途救助的孤寡,连在毛府听差已经三代人的老管家姜老头的祖上都是当年毛家太将军收留的难民,加上将军一家仁厚,府中下人无不尽心竭力的服侍,特别是和小姐辛夷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兰香,自幼聪明伶俐,和辛夷情同姐妹。 “禀告夫人,白将军府三公子,白豆、白将军求见老爷”门房小厮一路小跑着穿过回廊、跑到中堂门外,看到毛夫人正在堂中翻阅书简,小声通禀,“老爷自上月出门督办水利至今未归,您看这…” “白府?”毛夫人放下手上的竹简,暗自揣测,“白家倒是与我家世交,可是这百老将军不是和我家老爷一起领了圣旨去丹阳城外视察水利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三公子?” “夫人,请用茶”丫鬟兰香自后堂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毛夫人旁边的书桌上。刚才门房的通禀她听的一清二楚,看到夫人坐在那里没有立即吩咐,心中一惊猜到十之七八,“三公子该不会是上门道谢的吧?”。 “道谢?”夫人转过头,看到兰香捂着嘴,在一边忍着笑,心里更纳闷了,“道什么谢啊,你这丫头,又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夫人恕罪,兰香哪敢隐瞒”兰香知道毛夫人并未怪罪,更忍不住笑,干脆凑到夫人耳边小声呢喃道,“您忘啦,上个月就是这个三公子在兵马司大都督的酒宴上出了丑,回家被他爹、白老将军治了家法,大半夜遣了随身书童过来求老爷去给说情,这才没伤筋动骨。” “还真是,你不说我都忘了,”夫人也抿嘴一笑,“大半夜来砸府门,我还以为朝廷有什么紧急军情了,原来是白府的家丁拉老爷去给这孩子说情,这孩子也真是够顽劣的了,也不知道伤的重不重。” “您让他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兰香见夫人示意,就提高声音回了门房,“让三公子进来吧,就说老爷不在,夫人有话问他。” “多谢等子哥通禀,城西新开了间酱肉铺,那味儿绝了,改天请你吃酒去”,白豆到哪儿都不认生,只在毛将军府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和门房管事的小厮混得烂熟了。 “三将军说笑了,怎敢劳动将军,要请也自然是小人做东…”,门房小厮边回话边搀着走路一瘸一拐的白豆迈过大门的台阶,“将军这腿是?” “嗨,别提了,我爹那一身好功夫,我算领教了”白豆面无愧色的调侃着,向毛府内院走去,回头边喝边跟你说吧,哈哈哈。” “小侄叩见伯母大人”。毛、白两家世交已久,两位老将军年轻时就结拜金兰,下朝以后便以兄弟相称,白豆来之前特意问过自己母亲如何称呼毛夫人。“家父外出公干,家母又偶感风寒不便登门,特命小侄前来拜望…哎呦”话没说完,白豆就拱手猫腰,本想深鞠一躬,不料用力过猛,触痛了前些天被他爹家法大伤的屁股和大腿,竟然双膝跪倒在毛夫人面前。 “三公子快快请起,这如何使得!”名门出身的毛夫人见多识广,却没想到初次见面的白豆会行此大礼,竟不觉想要起身相扶,“少将军功名在身,切切不可如此!” “又丢人现眼了”,白豆心中一怔,“头回见毛夫人,又不过节、不过年的,我这叫怎么回事儿呐,也不能就这么跪着,总得找个台阶下啊,对了,礼单,还好揣着礼单!” “近日天干物燥,家母特意吩咐采办时令瓜果,另有小侄中武状元时,御赐小侄青梅甜酒一坛,不成敬意,还请伯母笑纳”白豆憋足了一口气,崩豆似的背了礼单,还特意强调了御赐的甜酒是给伯母的。 “少将军一番心意,老身就冒昧了。”毛夫人喜欢孩子,却四十多岁才得了辛夷这么一个女儿,看着堂下又精神又机灵的白豆,心中一阵喜欢,“来人,快扶少将军起来,看坐、看茶!” “多谢伯母,您,您还是喊我白豆或者小豆子吧”,上来两个家丁搀扶起疼得龇牙咧嘴的白豆,“伯母,我娘说都不是外人,让我多跟伯父请教,还让我给您和辛夷妹妹带好呢。那个,我还是站着吧,坐下,这儿疼”白头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做了个鬼脸,侧身站在了毛夫人下手。 “少将军说笑了,令堂贵体抱恙,可曾医治”毛夫人,使劲忍住笑,慢慢放下了官家的架子,和白豆拉起了家常,“本来我和你母亲走动是最多的,只是最近朝中多事,你伯父又常有公干外出,算起来也有几个月没见了,怎么这么热天倒染了风寒?” “也是小侄造次了”,白豆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刚才那一跪就够丢人的了,怎么有提起自己母亲的病来,“前日天气暑热,我见母亲午睡时辗转难眠,就私自从冰窖里提了几十斤老冰镇在了家母床下,想着能解解暑暑气,谁想家母一觉醒来就恶寒无汗,府上家医说是外感风寒,暑湿内停了…” “嗯,倒是可惜了你的一番好意,”毛夫人刚喝了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到地上,想都没想,连碟整个端起盖碗想遮掩一下笑脸,却忘了端茶送客的规矩,被门口伺候的家丁看个清楚。 “夫人,老爷派人回来,在后堂候着多时,说是有要事禀告,”这套送客的台词,家丁早背的滚瓜烂熟,看到夫人不经意端起盖碗,顺嘴就溜了出来。 “白公子,你且稍坐片刻,老身去去就来”毛夫人不能破了府上礼数,又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个风趣的小将军回府,只能先借故离开,正好也到后面安排一下,准备留白豆在毛府吃晚餐,“兰香,你替我招呼白公子,对了,左边书案边上的锦盒里有红花油,你多取一些,让少将军带给白夫人吧。” “多谢,伯母,伯母慢走,伯母小心脚下”白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步三送,只把毛夫人送到内院门口才折回中堂,却看见兰香踮着脚、举着双臂正在够架子上的锦盒,“兰姐姐小心,我来帮你吧!” “兰姐姐?”兰香放下手,环顾中堂,却没有看到别人,自言自语的小声嘟囔着,“谁是兰姐姐” “你是兰姐姐啊,刚在伯母不是叫你兰香吗?”白豆站在中堂正中间,两只手反叉着腰正,正在画圈,刚才又是跪,又是站的,让他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有点裂开了,一时针扎似的疼痛。 “白、白将军”兰香看到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将军,不禁脸上一红,“我不姓兰,我姓刘。” 白豆家没有女孩,服侍上面两个哥哥和自己的只有书童和小厮,白府家丁也多为青年后生,只有白夫人身边有几个娘家跟过来的贴身老嬷嬷伺候,白豆自小最得溺爱,加上年纪尚青,也从来不和几个比自己母亲还年长些的老仆讲究什么那女有别,分长幼的插科打诨早已是家常便饭。 “失礼、失礼,失敬、失敬”,在中堂等得无聊,白豆怎能放过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兰香,调侃一番自是难免的了,“敢问姐姐,您是弓长刘啊,还是立早刘啊?” “什么公牛、母牛的,我又不姓张!”陪着小姐辛夷年头长了,兰香也多少有点小姐脾气,“请白将军自重!” “失礼、失礼,失敬、失敬,请张小姐恕罪”白豆根本没把兰香的话放在心上,该怎么顽皮还是怎么顽皮,“白将军是不轻,特别是挨了一顿板子,两腿肿得更沉了,刚刚扶我进来的等子哥能作证呐。” “留,留下来吃饭的留,”兰香哪见过这样“无赖”的将军,噗嗤一声笑了,“少将军喊我兰香就好,夫人让给您取的这个红花油,白夫人风寒头痛时可以擦在太阳穴解风,您…您的后面的外伤也能止痛。” “如此,多谢兰香姐搭救喽”白豆一本正经的向兰香,打拱作揖,“我帮姐姐取吧,这盒子摆得甚高。” “不必、不必,少将军且坐”兰香回头想劝白豆先坐下休息,自己再取药给他,却不想慌乱间碰倒了锦盒旁的青花瓷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六回 闺房失火 兰香顾着和白豆说话,不慎碰落博古架上的瓷瓶,一时不知所措呆在当地。旁边的白豆也吓了一跳,几日前他到家里酒窖偷酒送人,慌乱间踢翻酒坛还是被家丁顶了罪,可怜那小伙儿被白茯老将军一顿怒斥,险些被轰出府去。如今香兰打碎的这个瓷瓶不知道要比一坛老酒珍贵多少倍,怕是又闯大祸了。 “啊呀呀,我的眼睛”赶在外院家丁跑进中堂前,白豆心生一计,一手拽着博古架,一手扶着兰香的肩膀,槽牙一咬,斜着身子跪坐在粉碎的瓷瓶碎片上,“救人哪,救人哪!” “白、白将军,您这是”兰香愣呆呆的看着一地碎片,还没回过神来,肩头又突然让人一抓,腿一软,险些也坐在地上,下意识轻哼“将军饶命!” “啊呀呀,毛府的红花油果然厉害,引来这么大的蜂子,差点蜇吓了我的眼”白豆暗地朝兰香挤了一下眼,朝着外院赶进来的家丁大声嚎着,“慢点、慢点儿,我这老腰…” 闻声跑进内堂的七八个毛府家丁看见一地碎瓷片,刚进门的小将军却歪七扭八的摊在地上,还拽着大丫鬟兰香,一时不知轻重缓急,搀扶白豆的、扶着兰香的、还有转身去拿扫把的,乱成了一窝蜂。 “白将军,您这是?”正在后厨安排晚宴的毛夫人听到中堂一阵乱,也快步赶过来,却看到一群家丁围着白豆和兰香,又看到地下摔得粉碎的花瓶,急忙招呼“赶紧扶白将军起来,快去请陆先生!” 少时,白豆被安顿在客房,趴在竹榻上抱了个枕头,哎呦呦的哼唧,旁边是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的兰香和目光关切的毛夫人。 “陆先生,少将军的伤是否要紧?府中的药材对不对症?要不要去宫中请太医会诊?”毛夫人一连串的问题追问得正在查看白豆伤势的家医陆先生完全插不上话,只好先埋头查伤、诊脉。 “回禀夫人,少将军身体健硕,并无大碍,皮外伤多是陈伤,且已近痊愈”,陆先生轻捋长须,“吃上一两贴活血化瘀的方子,想必就能大好了。”说罢,陆先生在旁边的茶桌前坐下来,刷刷点点几笔就开出一张药方,递给旁边等候的家丁,“不必久煎,取一碗药汁,伺候少将军先服下一半,剩下一半用干净绢帕擦拭伤口即可。” “告诉管家,取库中最好的药材,用老爷的紫砂药锅,细熬慢煎!”毛夫人听到陆先生的回话,心里踏实不少,安排完煎药的事,还是不放心,取了绣墩就坐在白豆的竹榻边上,用绣了玉兰花的生绢团扇缓缓扇着白豆衣衫半褪仅盖着大丝帕的后背,“都是我府上照顾不周,让贤侄受惊了。陆先生是你妹妹辛夷的教师,又精通医术,告老前就是宫中的主事御医,定保贤侄痊愈。” “伯母言重,让您费心了”白豆顾不得皮肉伤痛,心中却是一阵暗喜,“只恐家母担心,可否烦劳伯母遣人到舍下告知,小侄在毛府叨扰,明日再回?”。 今天本来是两位兄长定例查验白豆学习书文进度的日子,可自上月白茯老将军外出,白豆就像撒了缰的野马,每天清早借口要到兵马司点卯,不到后半夜是不会回府的。整日不是和各个府上的少爷、公子把酒言欢,就是到城中馆驿和远来的商队闲扯奇闻异事,哪有心思在家里看什么圣贤书。今早还是白夫人派人押着他,才直接从兵马司回家,只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借故到毛府道谢,又溜出来了。 “如此甚好,”毛夫人也是担心白豆就这样被人抬回白府,实在不好交待,“贤侄且安心将养,明后日我陪你一同回白将军府,当面向白夫人请罪。” “刚才伯母赏赐小侄的花油清香袭人,不想却引得馒头大的一个蜂子飞进堂中,”白豆看到陆先生领着家丁纷纷散去,使劲拧着脖子,瞟了一眼一直笔直的戳在毛夫人身后的兰香,“险些撞瞎了小侄的眼睛,害得小侄一时失手打翻了伯父的古玩,还请伯母降罪。” “兰香,怎么回事”毛夫人这才想起来身后还站着个人,“命你照顾白将军,你怎惹出这么大乱子?” “刚才还多亏了兰香姐…哦,留小姐搭救”不等兰香回话,白豆抢着说,“多亏留小姐临急不乱,搀住小侄,才勉强站稳,不然被书架砸倒,后果岂不更为不堪。” “贤侄不必偏袒兰香,这丫头整日跟着你那个毛躁的妹妹辛夷,最近也变得疯癫起来,”毛夫人并未怀疑白豆的一番说辞,起身瞪了一眼兰香,“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快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贤侄,你先歇息,今晚就住这里,你现在不必起身,我这就去安排,可有什么想吃的?” “早听闻家母盛赞伯母做的翡翠白玉羹有如仙珍,不知今日有没有福气得尝”白豆倒是不客气,张嘴就点了毛夫人的拿手菜,“小侄造次了,造次了。” “好,等下就请贤侄品品这道翡翠白玉羹”听到白豆盛赞自己的拿手菜,毛夫人更是对眼前这个少年得志的小将军平添了几分嘉许,哪里知道白豆这是趁机支开她。 这道翡翠白玉羹的看上去并不复杂,实际操作起来可就麻烦多了,新鲜的白菜嫩叶得用鱼骨、海参、鱼翅、鲍鱼、鱼肚、干贝、鱼唇、鱼子等海八珍现吊的浓汤烫熟;煨嫩豆腐的汤汁更是讲究,需用纱布包着整只的乌鸡和黄芪、枸杞等药材炖到稀烂,去渣取汁,再混合进事先用瓦罐闷熟、撇去浮油的姜母鸭汤,最后还要用茄丁、松茸菇、银耳一起隔水蒸上一个时辰,完全去掉汤里的腥味才算合格。 做好的翡翠白玉羹乍看上去只不过是用韭黄叶扎成的白菜豆腐卷,其中的鲜甜却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因为从准备材料到盛盘上桌,最少也得四五个时辰,毛府也只是在接待特别尊贵的宾客时才偶尔为之。今天白豆在毛府出了这么大的差池,就算他不提,毛夫人也惦记着让他尝尝这道看家菜,免不了亲自下厨,格外用心的调制。 “少将军,请服药”少时,兰香托着刚煎好的药汁走进客房,“已经放温热了,陆先生嘱咐将军需趁热服下,剩下的半碗等下帮将军热敷”。 “有劳兰姐姐喽”白豆翻身想从竹榻上站起来,一时忘了自己衣服裤子都已褪下了一半,勉强遮后背的白帕子几乎从身上飘落下来,“哎呀,不好。” 兰香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羞红了脸,赶紧扭过头,“少将军还是安生些,别再乱动了,别再碰坏了我家老爷的东西吧”,从刚才白豆帮她扛了罪责,兰香越发的对这个少年有了亲切感,眼下就剩两人,不知不觉的已经不再拘泥虚礼,和白豆斗气嘴里来。 “兰姐姐教训的是”白豆整理好衣物,接过兰香手里的药碗,咕咚咕咚一股脑倒进了自己肚子里,“这半碗我也喝了吧,不劳姐姐了”,虽然到哪儿都是自来熟,但是让这个刚认识自己不到一天的年轻姑娘给自己敷药,白豆还是不太好意思,特别是伤口又是在后背和屁股上。 “随你吧,”兰香没有接白豆的话茬,接下了药碗,也不问白豆要不要漱口用的清茶,若有所思的转身就要出客房,自言自语道“唉,还不知道今晚这一关又怎么过…” 白豆正愁自己一个人在客房趴得无聊,又不好瘸着腿再去门房找等子闲扯,看到兰香的怅然的样子自然不肯放过,“兰姐姐是害怕晚上毛伯母责罚吗?我要不要多住几天,等风声过了再走?” “想得美,再住,我们家就没值钱的东西了,”兰香明白白豆不过是贫嘴逗趣,没有再接话茬,却也没有马上出门,鼓着嘴自言自语,“小姐也真是的,说好几天就回来,这都半个多月了,老爷都快回府了,我们怎么还能瞒得住啊…” “小姐你说的是参军毛辛夷?”白豆想起来,自上次因为兵发边陲的事和大都督起了争执,已经有好长一阵子没见到辛夷到兵马司点卯了,“她不是病了吗?在兵马司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她不在,没有辛夷帮忙誊录,每天的行文让我们读得好辛苦,我们大都督的墨宝,唉”,白豆想起大都督亲笔书写的、那蜘蛛爬似的行文,一脸苦笑。 “白将军,你说可怎么办好啊”兰香想了半天,没了主意,有病乱投医,抓着旁边的白豆道,“小姐说是去金川镇看虚实,说好的天就能回来,让我们每天瞒着夫人,早起说她去兵马司有公务,晚上我还得穿着她的衣服在闺房比比划划假装忙活,这也不是办法啊”,兰香娥眉微蹙,“今晚你又要在我们府上吃饭,夫人肯定要小姐作陪的,让我上哪儿去变出个大小姐来啊!” “你们府上的饭可真不容易吃,”白豆琢磨着帮兰香蒙混过关的对策,嘴上却不老实,“要不,我再摔个花瓶?” “哎呀,你就别闹了,都急死了”兰香俨然把白豆当成了自己的救星,拽着他的袖子,一脸焦急,“要不,你去跟夫人说,不吃饭了,我现在找人送你回府!” “别、别介啊”透过窗棱,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这是翡翠白玉羹快出锅了,白豆抽了几下鼻子,“真香啊,我可不走,我还没吃上美味呐,兰姐姐你别急,我自有办法帮你过关就是。” 半个时辰后,晚宴齐备,各式菜肴丰盛,摆了满满的一大桌,饭厅上却空无一人。 所有的家丁,连上毛夫人、兰香以及白豆都聚在后院辛夷的闺房门前。回廊的窗棂上只剩下一排挂灯笼用的铁钩、门口被熏得屈黑,窗下一排香草、花卉已经变成焦炭,灰烬上除了冒着缕缕水汽,还有几条金鱼半死不活的扑腾着,有一条已经被余烬烤得半熟,闺房的小院里弥漫着呛人的焦胡味和着烤鱼的腥味,白豆的头发被烤得微微发卷,一脸碳灰,手上拎着的雕花鱼盆还有水渍,滴滴答答的淌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七回 辛夷回府 两个军士装扮的青年紧跟着一驾马车,急匆匆的穿过丹阳城,停在了骠骑将军府后门,帘门一挑从车上跳下一位白衣少年,风尘仆仆,面带倦容,却正是离家十数日的辛夷。 “几位一路辛苦,还请替辛夷保守秘密,”辛夷回身向跟在车后的青年和车把式微微一颔首,从袖口捏出几粒金瓜子,递到领头的军士手中,“天色不早,就不谦让几位进府了,离家数日,想必几位嫂嫂、侄儿已经担心了,带点儿点心糖果回去,替辛夷代为问候吧。” “少将军,使不得、使不得,”领头的军士不敢领受辛夷的谢礼,毕竟,一颗金瓜子就抵得上他半年的俸禄了,“我等承蒙将军不弃…”没等他说完,辛夷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轻拍了一下旁边的马匹,马车跟着吱扭扭的启动了,几个军士来不及多说,只好朝辛夷一拱手便跟着马车往城中军营方向去了。 辛夷正了一下衣冠,又拂去外衣上的尘土,才上前叫门,叩了几下,却无人应答,“这个等子,不好好守着门房,一定是又偷跑去吃酒了,”辛夷心中暗想,就提高了嗓门,“等子、开门,我回来了!” 又等了快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有人应门,却有一股焦胡味道自府中飘出,“该不是失火了吧?”,正琢磨着,门却推开了一人宽的缝。 “小姐、您可回来了!”看到叫门的人是辛夷,兰香杏眼圆睁,几乎把门外的小姐扑倒,“家里都乱套啦!” “怎么?难道娘知道我…”辛夷一把拽过兰香,紧张的小声追问,“不是让你帮我敷衍好吗?” “嘘,小声点,夫人在你闺房的小院里呢,”兰香使劲使了个眼色,张望了周围,发现并无旁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夫人倒是没有发现,几个老嬷嬷和陆先生那边我也都给糊弄过去了。” “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辛夷轻舒了一口气,摘下身后的的弓箭递给兰香,抬手又解腰间的佩剑,“就跟我娘说兵马司里操演仪仗来着不就行了吗?笨死你了!” “小姐你小点声,家里有客人”兰香刚接过弓箭,还没来得及多说,就看到拎着水桶、脸盆的家丁从闺房小院鱼贯而出,“小院刚才失火了,都在你门外救火来着” “失火大白点有没掌灯,又没烧蜡的,怎么会失火啊?后厨忙活什么呢,还挺香”辛夷闻到一股鲜香,心里一阵温暖,离家十几天来风餐露宿,早就想家里的饭菜了,“娘今天怎么了,不年不节的还做了白玉羹?家里来了什么了不起的贵客啊?” “是辛夷回来吗”白夫人听到脚步声,迎了上来,“回来的正好,快见过你兄长白豆、白公子。” “娘,你什么时候又给我生了个哥哥啊”辛夷正低头和兰香嘀咕,没听清白豆的名字,只听到兄长二字,以为母亲又和她玩笑,抬头却看到一脸灰炭、额头头发烧焦的白豆拎着个鱼盆跟在白夫人身后。 “白将军?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辛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听说我家后厨招伙夫啊,您这也太客气了!” “辛夷妹妹客气了,听说您贵体欠安,特来探望”白豆揉着被烟熏得视野模糊的眼睛,随口答道,“方才有个馒头大的蜂子闯进毛府,我怕伤了伯母和您,本来想点了灯笼仔细追捕,不想引燃了檐下花草,失礼失礼!” “怎敢劳动白将军亲自抓捕,”辛夷怕自己装病未去兵马司点卯的事情败露,赶紧拦了白豆的话头,转脸看到等子正在墙角偷笑,“等子,还不快去带白将军洗漱!” “是,小姐”等子看着满脸狼狈的白豆,正捡乐子,被辛夷一呵,吓了一跳,“白将军,请随我来。” “你自己也去梳洗梳洗吧,看看成什么样子”毛夫人对这个从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独生女儿也是没有办法,摇着头直叹气,“你爹不在家,你看看,这越发没了规矩了。” 辛夷扮了个鬼脸,拉着兰香往自己闺房梳洗打扮去了,好在府中家丁人多手快,刚才还是一片狼藉的小院这时已经被拾掇得干净,被烧毁的花草已经挪走,越发显得院子宽敞利落。一边伺候辛夷洗漱更衣,兰香一边把白豆之前如何挨揍、如何请毛老将军去白府说和以及上午替她顶罪,刚才又帮辛夷打掩护,不小心点着闺房外面花草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小姐辛夷,主仆二人嬉笑了好一阵。 用过晚宴,毛夫人见白豆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便执意留下他过夜,并嘱咐陆先生稍晚再去看白豆的伤势,还命兰香预备了宵夜,好生款待白府来的这个“贤侄”。 金川镇一行,辛夷不但没有解开心中的疑团,反而目睹了西梁一派诡异事端,百思不得其解就想去询问见多识广的陆先生,找遍书斋、花园、药房都不见陆先生的影子。正在纳闷,迎面兰香端着芙蓉糕,正往客房方向去。 “站住,你个贼丫头,厨房做了芙蓉糕不给我端来,你要往哪去?”辛夷窜到兰香身后,捏着腰间箭矢形状的佩玉轻抵兰香的腰窝,“我不在家这几天,你偷吃了多少果子,老实招来,饶你不死。” “小姐饶命、毛少将军饶命”兰香双手托着糕点,腰间被辛夷搔得奇痒,扭动着腰肢,嘴上却没有服输,“我这不是听夫人的,给姑爷送宵夜去嘛。” “再瞎说,撕烂你的嘴!”辛夷银牙轻咬朱唇,举手就要捏兰香的小脸,嘴里却被兰香腾出手来,转身塞进了一块刚做好的芙蓉糕,软糯鲜甜,“这还差不多,哼!哎,你看到陆师父了嘛?” “陆先生啊,刚听厨房的说他好像去给姑爷看病了”兰香看着辛夷似有尴尬,继续那她取笑,“怎么,小姐也心疼啦?那我叫先生回来,小姐先去看看姑爷啊?” “啊,你个死丫头,看我撕烂…”平日辛夷最恨就是父母总提要把她许配给哪家的公子、少爷,现在兰香却偏拿这个取笑她,一阵娇羞,追着上去要报复,却被回廊尽头的一声咳嗽呵斥住了。 “大小姐,家中有客,还请持重”陆先生从客房出来,正撞上辛夷主仆二人在回廊里追闹,“这几日可曾温书?道德经背到第几回了?” “回师父,经书还是只背到第四卷”提到背书,辛夷一下没了精神,眼神也暗淡下来,眼看着兰香做了鬼脸,绕到陆先生身后,去客房了,“畅玉剑前十式倒是已经练熟了,您再教我下面的吧?”。 算起来,自辛夷启蒙,陆先生已是毛将军请进府的第七任家庭教师了,前六任中也不乏朝中告老的大学士,甚至还有两位是文状元的弟子,但都被辛夷用各种小伎俩给气走了。唯独这位陆先生,不但饱读诗书,精通医理,一手长剑更是练得炉火纯青。只用剑气一指便能熄灭五十步外的烛火的绝技更是彻底征服了辛夷,总缠着他要学这门绝学,作为交换,辛夷也只好硬着头皮死记硬背陆先生教授的诗文,却始终不肯喊他老师,只认作师父,凡事不先询问父母,第一时间总是先请教陆先生。 百老将军看辛夷越发知书达理,特别是小小年纪能通过武科举考中参军、入朝为官,就更信任、倚重陆先生,凡府中大事小情,也多和先生商议,颇为器重。 “就想着玩,好歹也是朝中参军了,不通文理,也不怕遭同僚鄙夷”陆先生虽然严厉,对这个英气十足又鲜有小姐刁钻脾气的女弟子却是非常的尽心,诗文、兵法、刀马骑射可谓倾囊相授,十几日未见她,又听到她和兵马都督的争执,对辛夷这些日子神秘失踪的因由,心中早已然了。 “师父,这趟金川镇我真是没有白去”,辛夷刚把陆先生推进书斋就兴奋的把一路见闻原原本本的复数了一遍,只说得口干舌燥,激动得两眼放光。 “好大的胆子,下次若再私自出城,老夫就辞了差事,回乡下种地去,再不教你了!”陆先生担心辛夷再任性范险,免不了先严厉的申斥一番,“其他的事倒还在情理之中,若按你所说,那个披着银毫兽皮的妖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师父您见过那样的西梁妖人?”辛夷一阵狂喜,拉着凳子紧挨着陆先生坐下,“那到底是人是妖啊?” “这就不好说了,那个银毫猫首的皮氅倒很像静默深林中的一种妖物,”陆先生见辛夷用左手食指中指并齐了使劲敲右手虎口,关切的问道“小姐这是又觉腹痛了?” 出生不久辛夷就大病过一场,先是昼夜哭闹不止,后来乳娘就发现她口张不大,吸吮奶水都变得困难,宫中善治儿科的大夫试着用压舌板压舌时却发现用力越大,婴儿辛夷反而张口越困难,压舌板反被咬得更紧,才发现是中了脐风,连服了五日驱风散才救回小命。 辛夷从此却落下了腹痛的后遗症,每当精神紧张或是受到冷热刺激,就总会腹痛复发,后来一个游方郎中教给辛夷用力叩按手背上的外劳宫穴位止疼的法子才慢慢痊愈,从此却落下了一紧张就敲手背的习惯。 “没有,师父,您接着说”辛夷满脸好奇,抢了陆先生面前的温茶,抿了一口追问道,“猞猁不就是野猫吗,怎么就成了妖精啦?” “一般的猞猁是比家养的狸猫大不了多少,只是耳尖多了两撮毫毛,行动敏捷些罢了,不过是捕捉一些鼠类、鸟类充饥,偶尔碰到落单的羊羔、牛犊,但凡有母兽在远处,也不敢轻易造次的” “那您说的银毫猞猁呢?个头大很多吗会抓大牲口吃吗?” “数十年前,我在驿馆救治过一个路过北境的东海商人,后背的伤口像刀砍斧凿一般,深可见骨,”陆先生好像又见到了那个恐怖的伤口,轻轻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个商人随身有东海上好的金创药,我救治他的时候,又给他服用了大量的血见清和三七,也不过挺了七八天就去世了。他弥留之际,有一阵意识十分清楚,仔细跟我描述过伤他野兽的样子,说是这银毫猞猁成年的能长到猛虎大小,平生只吃同生在静默森林中一种叫做九色鹿的神物,却会袭击所有能看到的活物。” 陆先生站起身,从书架上的古旧的木匣里取出一个天然水晶做的小瓶,瓶口用软木塞得严严实实,还封上了一层厚厚的蜂蜡。辛夷接过小瓶,仔细在烛前端详,透过晶莹剔透的瓶壁,十几根亮银针似的动物毫毛清晰可见。 “不要打开蜡封。这些毫毛就是从商人斗篷上发现、用木夹搜集起来的,我用手捏过,一碰到皮肤就化成灰烬了。”陆先生慈爱的在看着摆弄小水晶瓶的辛夷,“我用毫毛的灰烬试着在家兔身上试过,可以迅速止血,伤口也在几个时辰内就能愈合,可惜没有早发现,或能救下东海人的性命。剩下这些,你随身带着吧,以后或许有用。” “多谢师父”辛夷把玩着手中的水晶瓶,并未把陆先生的话放在心上,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几根奇异的毫毛,“这个什么猞猁的,有什么怕的嘛?下回我要是遇见了,怎么斩杀它保命啊?” “我听东海人说,这银毫猞猁刀枪不入,水火不畏,只有一种东海特有的乌木能刺透它的毛皮,那个商人就是用乌木刀鞘唬住了妖物才有命逃到丹阳才丧命。” “这就麻烦了,我去哪儿弄乌木啊”辛夷有点失望,悻悻的把水晶小瓶收入随身的荷包中,打了个哈欠,“师父,我有点累了,明天再问您别的吧,我还看见好多新鲜的事儿呢。”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辛夷连日奔波,终于回到家,倦意袭来,一时已是精神恍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八回 梦会知己(上) “还是家里的床舒服,”辛夷从陆先生的书斋回到自己房间,看到兰香早已铺好了被褥,更睁不开眼了,“那个破马车,根本睡不着”。 “小姐,还给你留了芙蓉糕呐,”兰香倒茶的空一回头,辛夷已经倒在了床上,“哎,小姐还没洗漱呐,外衣倒是脱了啊,小姐小姐?”连日赶路的辛夷哪还顾得点心,已经沉沉睡去。 初夏的傍晚,偶尔一阵凉风吹进小院,窗台下的栀子花已经开了大半,羞涩的吐露着清香,看到辛夷躺倒,兰香帮她换了睡衣,吹熄了灯火,也自顾睡去了。 “小姐、毛小姐,”半梦半醒间,一个沉沉的声音轻声呼唤,“辛夷,谢谢你。” “不、不谢,睡吧”辛夷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随口答应,“我好累、好累。” 床脚绣墩上整齐的叠着辛夷的外衣,一个稍大的荷包鼓鼓囊囊的,里面的东西此时一闪一闪的发出幽幽的淡绿色的光,随着一声清脆的当啷声,一把铁连环从荷包里钻出来,掉在辛夷脚边的地上。 “辛夷,醒醒吧,咱们说说话”随着几个火星闪烁,地上的铁连环幻化成了一个少女,一身黑衣、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及腰的长发却是银白的,周身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你是谁?”辛夷懒懒的睁开眼睛,面前陌生少女的祖母绿色眼眸让她觉得温暖而亲切,“我好想见过你,可是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毛小姐说笑了,你怎么会见过我呢”黑衣少女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皓齿,尤其两颗小虎牙稍微突出,显得俏皮可爱却和她的一身装束显得格格不入,“哦,也对,你一路都在盯着我,也算认识了”。 “盯着你看?”辛夷此时已经睡衣全无,翻身做起来,抱着枕头歪着头看着站在窗前的黑衣少女,“我一路就自己乘马车,没看见别人啊”想到自己偷跑出去的事只有不多几人知道,辛夷心中暗惊,“难道连陌生人都知道了,明天可怎么向兵马司那边和家人交待啊。” “小姐不用慌张,金川镇的事,别人不知道的”黑衣少女往后退了半步,委身坐在刚才叠衣服的绣墩上,辛夷的衣服却像牵了线一样稳稳的悬在在她身后的半空,“环儿会守口如瓶的,请小姐放心。” “这个好玩,你怎么做到的?”辛夷的注意力完全在身后悬空的一叠衣服上,“你会变戏法吗?教教我呗,请你吃芙蓉糕。”说着,扔下怀里的枕头窜下床就要去点桌上的油灯。 “小姐,不要点灯!”黑衣少女一惊,蓦的从绣墩上站起来,挡在辛夷和油灯之间,脸色也变得紧张异常,“我不吃点心,你且坐着,咱俩说说话吧。” “你不吃、我吃”辛夷也不谦让,倚着圆桌坐下,随手捏起来一块软糯的芙蓉糕,扔进嘴里慢慢咀嚼,“你怕光啊?我小时候看见娘带回来个小孩,也是跟你一样白,眉毛头发都是白的,好像是什么病” “我才没病,”少女嘟着嘴,面露不悦,“我就是怕火而已,白天的日光、晚上的月光都伤不到我。” “那,你教我这个呗?看什么好,我跟你换”辛夷指了一下黑衣少女身后悬在半空的衣服,起身从梳妆台上一个精致的木匣里抓出一小把金瓜子,“这个给都给你。” “你不怕我吗?”黑衣少女见辛夷鲁莽,掩口窃笑,“也不问问我是谁?” “反正不是坏人,我看你挺面善的”辛夷托着腮,咀嚼着芙蓉糕,上下打量着黑衣少女,“你就叫我辛夷吧,我叫你什么好?” “我被困在这个铁连环里太久,已经记不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了,你就喊我环儿吧”黑衣少女眼光没有离开辛夷手上的金瓜子,“这是足赤的金子,很难得呢,你怎么随便就给人呐?” “我娘给的呗,她嫁给我爹的时候陪嫁过来好多呢,你要喜欢多拿些走”辛夷自小娇生惯养,对金银没有什么概念,碰到喜欢的东西自然有管家和兰香安排好,赤金的瓜子对她来说真和玩具差不多。 “这是什么花,真好看”黑衣少女并不接下所有金瓜子,只取了一颗在手上,借着月光仔细的把玩着,“你娘对你真好。” “是玉兰花,我娘的乳名就叫玉兰”姐儿俩聊得投机,辛夷索性跪在绣墩上,抓着黑衣少女的一只手把一把金瓜子都按在她手心里,“环儿、你手真凉,是不是冷啊,我找件衣服给你。” “不妨的,我一年四季都这样,不曾觉得冷”黑衣少女似乎很是满意辛夷直接叫她的名字,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眼中似有泪光闪烁,“被困在结界里已经不知道多久,我记不住我爹娘的样子了,也不记得是不是有兄弟姐妹,要不,我管你叫姐姐吧?” “好啊,好啊,正好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啦”辛夷翻出一件崭新的桃红的缎子披风搭在环儿肩上,顺势两手轻轻捏着她消瘦的肩膀,一股寒意顺着血脉直冲胸口,心中一紧,不由得赶紧松开了手,“环儿妹妹,你身上好凉。” “辛夷姐姐,我被困在铁连环里,终年不见日光,又碰不得火,自然是极寒的,别伤了你”环儿很是喜欢身后颜色鲜艳的披风,扭过头掂起一个角,轻轻摩挲着,原本苍白的面色也被映得有了些许血色,“真软,真好看,谢谢姐姐。” “喜欢就好,你穿着比我好看多了,以后我再看到鲜亮的料子就多买些,给你裁衣服”凭空得了个乖巧的妹妹,辛夷心里美滋滋的,左右端详着环儿,“你怎么就被困在铁环里了?” “我真记不得了”提到伤心的话题,环儿有点怅然,站起身扶着窗棂,直勾勾的盯着挂在夜空中的弯月,只记得几天前被一个姑娘解开了封印,才有了感觉,再后来又被从好高的地方扔下来,幸亏姐姐把我拾起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尘埃里又睡多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八回 梦会知己(下) “姑娘?是不是一个脾气特别倔的女孩,好像叫什么”辛夷仔细回忆着当初看到苏木、柯黎的时候的情景,“对了,叫柯子,这么高、头发卷卷的”,辛夷兴高采烈的比划着。 “对的、对的,头发卷卷的”环儿使劲点点头,“她在一条大河边上解开了九连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受伤了,流下的血帮我解开了封印,可还没等我道谢,她就扔下我跟一个奇怪的人飞走了。” “我也看见了,后来又有个野小子把你捡走了,对吧”辛夷并肩和环儿站着,几乎一般高的两个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投在身后的绣床上,“现在好啦,我以后护着你。” “我教你这个吧”环儿抹了一下眼角晶莹的泪珠,指了指身后悬空的一叠衣服,“你看着,只需沿着手太阴、肺经一运气…” “什么废气?”辛夷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打断了环儿,“什么阴了阳了的,你怎么跟陆师父一样,神神叨叨的啊,直接叫我怎么变这个戏法就行呗”,伸手就朝悬空的衣服上半尺抓去,以为会抓到蚕丝或者其他的隐藏机关,却一无所获。 “姐姐,这不是戏法,是仙术呢”环儿看着辛夷傻乎乎的样子不禁发笑,“你不懂经络,我慢慢教给你吧,怕也不是一时就能练成的了。” “这个也得练呐?”一听说也要练习,辛夷顿时失了兴趣,伸出手指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背,“又要三年零一个节气呗?想起陆先生教授的畅玉剑法,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才断断续续学了十几招,辛夷有点失望,轻轻踢着旁边的绣墩。 “姐姐这么聪明,用不了那么久的,”环儿绕到辛夷正面,右手食指微微伸出,指着绣墩,轻哼了一声“起!”绣墩应声腾空,在辛夷肩高的地方停下来,像个听话的活物似的,慢慢翻滚,“姐姐你按着这里慢慢运气”环儿指着辛夷肚脐上部略偏左的地方。 “好,我试试”辛夷被悬空打滚的绣墩又吸引过来,左手按着胃部,学着环儿的样子指着绣墩乱晃着胳膊,“这能行吗?” 环儿凑到辛夷耳边轻轻念了几句咒语,又轻轻朝她点点头,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臂,之间绣墩轻轻一沉,险些落在地上,却随着辛夷空中的咒语再次浮起,离地半尺。 “好玩,这个好玩”辛夷激动得眼睛发亮,不断用手指挥着绣墩忽左忽右的在屋里打转,“怎么它不听我的话,飞不高啊?” “姐姐要多多练习才行啊,”环儿偷偷在身后翘起手指,协助着辛夷,怕她失控砸坏东西或是弄出太大的响声惊动其他人,“可不要把我交给你的口诀忘了,先从木头的东西练习,慢慢的就能控制铁器了,熟练以后也能挪动土石。” “那可厉害了,多大的石头都行吗?”辛夷玩得开心,并没有注意到环儿的暗中协助,“我一定勤加练习,回头练好了和妹妹比试比试看谁厉害”,自幼习武的辛夷好胜心比一般的男孩还要强,刚刚入门就寻思着和环儿一较高低了。 “姐姐喜欢就好,只是不要再外人面前暴露,被发现就不好了,”环儿定住了绣墩,暗念咒语,慢慢挪回了原来的位置,“还有啊,这个咒最畏火气,一旦遇到明火就不灵啦”。 “嗯嗯,知道啦”辛夷得意忘形的拉着环儿,透骨的寒气又铺面而来。 “我的大小姐,您还没睡啊?明天该去兵马司点卯啦,早点睡吧!”门外传出兰香迷迷糊糊的声音。 “哦哦,我吃口芙蓉糕就睡了,你也睡吧!”辛夷敷衍了几句,再回头环儿却已经不在了,她在金川镇悬崖下捡回来的那个铁连环却端正的放在绣墩上,幽幽的闪了几下绿色的光就再没动静了。“好妹妹,你也睡吧,明天咱们再聊,”辛夷打着哈欠轻轻掂起铁连环,放在了枕边,又昏昏睡去。 第二天一早,兰香推开门,看到辛夷的外衣乱糟糟的扔在床脚,辛夷抱着枕头还睡得死死的。 “小姐、大小姐,快醒醒啊”兰香推着辛夷的肩膀,使劲的摇晃着,“您都多少天没去点卯了,兵马司都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今天在不去,怕是要派御医过来查验了!” “你再让我睡会儿,好困呐”辛夷紧紧的搂着枕头,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查就查呗,大不了再喝几碗药就是了,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嘛。” “我的大小姐啊,你就不能心疼一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嘛”兰香一边翻弄着柜子里的衣物,一边嘟囔着,“你以为那些御医跟陆先生一样,能帮你瞒着老爷、夫人呐?哎,小姐,刚做的那件桃红的斗篷哪儿去了?外面露水大,你披上点,免着凉。” “斗篷?”辛夷突然一激灵,“桃红的斗篷吗?我那天穿出去,有朋友看着喜欢,就送她了。” “瞎说,我怎么不知道你穿那么艳的衣服出过门?”兰香猛的关上衣柜门,手里抱着一叠将洗好的衣服,却不再追究斗篷的下落,“你不喜欢穿红戴绿的也犯不上偷着扔了,送我改个苫布也是好的。” “夫人说府上有客,让你打扮打扮快出去吃早餐呢,”兰香比辛夷小几个月,却一直照顾着她的起居饮食,很多时候,不像她的丫鬟,更像是她的长姐。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回我娘的话,就说我起来了,收拾一下马上就去”辛夷散着头发,也没穿鞋,光着脚把兰香推到门口,“我自己洗漱,你不用管啦,就好了,就好了”,反手砰的一声关了门,险些撞倒兰香的后脑勺。 “桃红披风…”辛夷背靠着门回身盯着窗边的绣墩,“难道昨天不是做梦吗?”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抓起了枕边的铁连环仔细端详,却看到原本镔铁色的九个连环上不知何时竟整齐的镶了一圈桃红色的宝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九回 柯黎苏醒(上)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来得更晚一些,浅绿的雨水如约滋养了金川镇东北角的鱼池和稻田,世代以种田、养鱼为生的村民自然喜出望外,白天忙活着地里、塘里的活,晚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小酌或品茗,一幅悠然自得的田园风景。只有镇子最西边的药铺,完全没有一点欢乐的气氛。 “她爹,柯黎这是睡了第几天了”柯七婶面色晦暗,多日的操劳已经把她折磨得身心憔悴,“这孩子再不醒,我也快顶不住了,咳咳”强烈的咳嗽几乎推倒了她,端着药碗才从柯黎的屋里出来,就靠在了旁边的隐壁墙上,不断喘息着看着坐在大门门槛上的柯七。 “月亮又弯了,算上今天已经十五天了…”柯七背对着七婶,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已经深陷的眼窝和突出的颧骨,这些天他白天要到各处寻找草药,晚上还要煎药、查书、观察柯黎的变化,几乎没有时间吃饭、休息,经常是靠在哪儿就在哪儿迷糊一会儿,整个人也变得恍恍惚惚。 “你再想想办法,这孩子老这么人事不省的,可怎么是好啊,”七婶说着,眼圈又泛起红晕,“要是闺女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七婶原本乌黑油亮的卷发也已经变得干枯,鬓角竟添了几缕银发。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娘家带来的药都配着给孩子吃了,能查的医术我也都查遍了”柯七愣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要不然,明天我冒险荡过断崖,去西边问问。” “你可别乱来啊,”七婶听得一怔,踉跄着跑到门口,扯着柯七的胳膊,“那边可再去不得了,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蛮子伤的咱姑娘,你再偷着过去,万一有个闪失,你让我可…”七婶腿下一软,几乎摔倒在柯七身边。 “老婆子,你、你别着急,”柯七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七嫂会这么激动,“我不去就是了,大不了,我把这药铺盘给镇上乡亲,换了马车和盘缠,带孩子去丹阳城看看吧。那边有本事的大夫多,要是还不行,我就拼了老命,把你和姑娘送回东海,总有法子的,你可别再起急了。” “娘家,哪有那么容易”提到远在东海的娘家,七嫂好像有了希望,紧紧搂着柯七的胳膊,“要是柯黎她姥爷还在就好了,他肯定有方子能救着孩子…” “七叔、七婶,我来看看柯黎”自从苏木把昏迷的柯黎背回家,他每天傍晚都来柯七家看望,不知是害怕打扰了柯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却一次都不敢再进柯黎的屋子,“清早起来打的野鸭,柴火上炖了一整天的汤,估计骨肉也都酥烂了,回头您看看撕碎了喂给柯黎姐吧,她不爱吃辣,我就没放好多姜和花椒。”苏木的声音嘶哑,拎起了一个黑陶的瓦罐,小心的递给柯七嫂。 “你爹回来了嘛?”柯七嫂强打着精神结果汤罐,心疼的看着一样憔悴的苏木,这几天他跑遍了金川镇每一个角落,转遍了周边的树林、灌木丛、河滩,始终没有再见到姆赤留下的痕迹或是记号,嗓子早已经喊哑,身上的衣服也刮破了好多处,本来就消瘦身板,此时显得更嶙峋。 “还没有,快了,我爹就快回来了”苏木轻轻摇摇头,朝院里柯黎屋子的方向瞟了一眼,“柯黎姐见好些了么?能说话了么?” 柯七没有说话,七嫂也只是摇摇头,二老扶着门框慢慢的站起身来,让出了路,示意苏木进院。 “我就不进去了,等明天我再来看她吧…”苏木有点犹豫着,想转身回家,又十分的不舍,扶着院门不自觉的朝院里张望,“明天我带鱼汤给她吧…” “进去看看她吧,”一只闷不做声的柯七轻轻把手放在了苏木的肩膀上,“去陪她说说话,也许、也许就醒了呢,她好的时候,每天都念叨你,这一病…”看到昔日青梅竹马的一对孩子现在变成如此光景,柯七再也把持不住,老泪纵横。 “七叔、七叔您别难过”苏木反手搀着柯七,“我去,我现在就进去陪柯黎姐。” “也还没吃饭吧?我去张罗点吃的,你去看看柯黎,等会儿一起吃点东西,晚上就别走了,回家也是一个人…”七婶抹着眼泪,拽了拽柯七的一角,拉着他一起去厨房了,留下苏木径自推门进了柯黎的小屋。 “姐、柯子,我来了”屋里油灯火苗只有黄豆大小,勉强能看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而轻缓的柯黎,“你好点了吗,伤口还疼吗?”短短十几天没见面,苏木突然觉得眼前的柯黎好陌生,似乎两人之间隔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甚至,苏木有点害怕靠近柯黎。 几乎是一步一挪,几乎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苏木才磨蹭到炕边,侧身坐下来,愣呆呆的看着脸色苍白柯黎。油灯的亮光一跳一跳的,越来越暗,苏木起身用竹签拨弄灯捻,一个不留神几个芝麻大的火花朝着柯黎的方向飘了过去,一闪就没了踪影。 “我太不小心了,该不会烫到了柯黎吧,”苏木狠狠的给了自己大腿一巴掌,小心的擎着油灯靠近柯黎,想看看火星是不是造成了伤害。奇怪的是原本幽暗昏黄的灯光,越靠近柯黎就变得越明亮,火苗也从黄豆大小突然长得有拳头大小,火焰的颜色也变成淡淡的绿色。想起在断崖下山洞里的一幕,苏木惊愕得没了主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手紧紧抓着已经几乎变成火把的油灯。 突然,油灯里奇异的火焰向柯黎盖着青布单子的胸口扑去,还没等苏木反应过来,一团淡绿的火焰就穿透了柯黎的衣物,一下子钻到她的身体里。苏木彻底被吓坏了,“啊”的一声坐到了地上,油灯也“当”的摔成了几块。 闻声冲进来的柯七夫妇却为眼前的一切大喜过望。柯黎睁眼了,紧闭了十几天的嘴唇微微蠕动, “好饿,给我点吃的,可以吗?”柯黎眼神有点空洞,看着面前的父母和苏木像看着陌生人,“能再要一碗水吗,谢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十九回 柯黎苏醒(下) “好、好,饭这就好,有苏木带来的鸭子,你先吃一口”七嫂高兴得又哭又笑,转身从厨房盛来了整只的熟鸭,还配了浓浓的一碗鸭汤,“快,快吃,饿坏了吧?” “多谢大婶,”柯黎挣扎着从炕上做起来,粗粗查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发现已经被悉心包扎妥当,回手就抓起了一条鸭腿,大口朵颐着,也顾不得吃相了。 “大婶?”柯七高兴之余,却隐隐觉得那里奇怪,“这丫头刚醒就跟她娘逗贫嘴?以前偶尔也会学着苏木的样子喊她娘七婶,但都是玩笑,今天的样子却是一本正经的,难道这十几天睡糊涂了?”看着眼前能吃、能说话的柯黎,柯七也顾不更太多,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没有滋味,能给点佐料吗?”柯黎吃得一手、一脸都是鸭油,端起鸭汤,又是咕咚一大口,却并不抬头,“太淡了,吃了没劲,给点有味儿的吧。” 还没等苏木反应过来,柯七夫妇已经从厨房又折回来,咸盐罐、辣茱萸姜汁、还有一大碗蜂蜜,一股脑的摆在了柯黎的面前,热腾腾的米饭看上去也还没完全熟透,还夹生着就端了上来,生怕宝贝女儿吃得不满意。 “多谢大叔、大婶,这会可口多了”柯黎几乎把整罐的茱萸姜汁都倒在了剩下的半只鸭子上,继续用手撕着往嘴里送,平时最喜欢的蜂蜜却是碰都没碰,“够辣,够劲儿,好吃、好吃!” “柯黎姐,你慢点吃,别噎着”苏木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个柯黎,心中暗暗揣测,这还是那个扭捏矫情的柯子吗,怎么连吃东西的口味都完全变了,“柯黎姐,你、你还认识我吗?” “这孩子,又贫嘴了”七婶轻轻在苏木的后背上给了一巴掌,“柯黎怎么会不认识你啊,快,你也去洗洗手,一起吃点东西吧,你看柯黎吃得多香啊,我看着都饿了”。话随时这么说,此时,却已经没有什么可给苏木吃了,几斤重的一直肥鸭只剩下几根碎骨,就连半生不熟的米饭也已经被柯黎泡在鸭汤和辣汁里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呃,我当然认识你了,”柯黎抹了一下嘴,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才答苏木的话头,“你不是在山洞里跟我捣乱的那个野小子吗?怎么,这是你家吗?” “这孩子,别闹了,让人家听了笑话,快下地让你娘带你去洗洗,”柯七笑着收拾杯盘狼藉的土炕,“睡了这些天,刚醒,别吃太多了,留神撑坏了肚子。” “我娘?谁是我娘?你是谁啊?是野小子他爹吗?”柯黎噌的一下从炕上跳到屋门口,一下子绕到了所有人的身后,背靠着门一副戒备的样子,“你们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你们要干什么?”说着,又抬起右手,伸出了食指,指着柯七的眉心,轻轻晃着。 “姐、你吃饱了吗”苏木抢前一步用右手攥住了柯黎伸出的手指,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姐,咱出去透透风吧,你刚吃这么多东西,别积食了”苏木使劲朝柯七夫妇挤出个笑脸,“七叔、七婶,我陪柯黎姐出去溜达溜达,一会就回来”,说着就连推带让的,领着柯黎朝院外走去。 “别跑远了,柯黎刚醒”柯七在身后大声嘱咐着,“那谁,你吃点东西再出去呢?”女儿的突然醒来,让柯七激动得说话都不利落了。 “嗨,你操那么多心干嘛啊!”七婶使劲的拽了柯七一下,“让俩孩子透透气吧”,短短一顿饭的功夫,七婶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已经红肿的跟桃似的眼睛也有了神采,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早已经喜上眉梢。 济水河畔,微风习习,河岸上除了苏木和柯黎只有那片两人幼年一起种下的白桦林轻轻随风摇曳。 “柯子,你真不记我了么”苏木从扎衣服的布带上扯下了一条,草草包扎了刚才攥柯黎的手指,一排整齐的烫伤水泡,还是一跳一跳的疼得他倒吸凉气,“连七叔、七婶你都不记得了么?” “什么叔了婶了的”柯黎顾自走在前面,对苏木手上的伤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跟你说,没事儿别老碰我,下回我可就不客气了!要不是看在你们给我弄吃的,我刚才就一把火烧了那个破院子!”柯黎背着手、眯起了眼睛在黑色卵石的河滩上享受着凉爽的晚风,耳鬓垂落的碎发随风轻飘。 “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的柯子了”苏木心中一阵酸楚,“你到底怎么了,病了么?” “你才有病呢!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那天你捣什么乱,我好容易打开的结界”柯黎注意到河滩上有个废弃的帐篷,加快了脚步,“这儿还有个帐篷呢。” “野小子,你去找点干树枝来”柯黎一屁股坐进帐篷,半躺着吆喝苏木,“多弄点,把那边的桦树砍一棵也行。呃,吃得好饱,我得歇会儿了。” “好,我找点干柴过来”苏木听到柯黎要柴,本来一阵欣喜,之前两人在岸边玩的时候就是苏木负责捡柴,柯黎负责点燃篝火的,可听到柯黎让他砍桦树,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来,“以前生火的时候,你连桦树的枯枝都不让我用的,那是咱俩一起种的,你都忘了…” “啰嗦什么呢,快点!”柯黎显然听不进苏木的话,仰面躺在石滩上,“在磨蹭,一把火烧了你那个破林子!” 苏木不再作声,呜咽着抱着一小捆干柴,深一脚浅一脚的的折回帐篷,默默的把柴火堆成篝火的形状,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却因为手上的烫伤,拿不稳火绒,几次都没有点着,这却让躺在旁边的柯黎更不耐烦了,伸出右手,嘭的一声弹出了馒头大小的一个淡绿色火球,一下子引燃了柴火,瞬间一人高的火苗冲天而起,险些燎着了苏木的头发和眉毛。 “你到底是男是女啊,这么磨叽,烦死了!”柯黎翻身做起来,用两手拢着篝火,慢慢把火焰压低,控制到只有膝盖高度,“过来,给我看看你的爪子!”,柯黎狠狠的瞪了苏木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回 引火疗伤(上) 刚刚从重伤中苏醒的柯黎不但完全不认识自己的父母,就连饮食的口味和性情也和之前大相径庭,言语间不但透着一股蛮横,更隐隐的有一丝妖气,好在她对苏木的似乎还算有些信任,这也让苏木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再唤醒柯黎的记忆和本性。 “说你呢,把爪子伸过来,然我看看”柯黎稳住篝火的火焰,扭脸瞪着苏木,“受伤那只!” “爪子?哦,你是说我的手吗”苏木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柯黎的气场震慑住了,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刚刚为了阻止她火烧柯七家而烫伤的右手,“你、你轻一点,烫的挺疼的。” “扭扭捏捏的,真麻烦!”柯黎扫了一眼苏木手上的手,上面草草缠的布条已经被伤口渗出的血水洇湿,“这么缠,不怕手烂了么?!”说罢还没等手的主人反应,就突然捏了布条的一头,嘶的一下从伤口上扯了下来,带起了一大块带血的肉皮。 “啊~”苏木疼的眼泪直流,抢回了手,使劲吹着,“柯黎你要干什么,你想害死我吗!” “瞧你那小气的样子,”柯黎不以为然的一撇嘴,“还想不想好了?想好跟着我学!把手伸出来,手掌离着火焰近一点,对对对,就这样,再近一点。” “还是好烫”苏木像中邪了一样,对柯黎的野蛮完全没有反抗,眼泪还在眼眶里打晃,却还是听话的伸出了手,学着柯黎的样子,用手掌慢慢靠近噼啪作响的火焰,“你可别再骗我了。” “骗你干嘛,又不好玩”柯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不信你看我的!”说着竟一把撕开了自己受伤肩膀上的衣袖,又撤下了包扎妥帖的药布,刚刚结痂的伤口一时又渗出殷红的鲜血来,瞬间染红了如雪的胳膊。 “你这是…”苏木本能的上前想去制止,一眼看到柯黎的整个胳膊都裸露出来,赶紧扭开了脸,涨红了脸,大声吼道,“刚好点,你能不能别闹了!” “切,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吧,至于么”柯黎一脸的不屑,抓了半根干柴使劲的戳苏木的头,“让你看着,就老老实实给我看着!转过来!” “疼、疼,我看,我看”苏木没有办法,勉强扭过头,却看到面前的篝火已经从烧木柴的淡红色慢慢变成了奇异的淡绿色,像是在俯首叩拜一样,随着柯黎的呼吸一高一低的起伏。 “走火行风前后卫,治痛驱邪如电闪…”柯黎完全不避讳旁边瞪着两眼发呆的苏木,大声念着口诀,“起!”随着最后一声,淡绿的火焰分出一道弧线直接钻入的柯黎血淋淋的伤口,随之像被千百只萤火虫萦绕一般,柯黎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 “别、别,别烧我”荧光像长了眼睛,追逐着苏木带伤的手,“你快停下来!”苏木被吓得大叫着围着篝火乱跳,使劲甩着自己的手臂,远远看去,像个蛮族的祭司。 “哈哈哈”柯黎看得开心,捂肚子嘴笑瘫在帐篷里,“继续跳、继续跳,哈哈哈。” “你、你想害死我!救命啊!救命啊!”苏木没头没脑的在火堆旁乱蹦,扭脸看到旁边流淌的济水河,就像河岸方向跑去,像用河水摆脱荧光的追逐。 “你站住,”柯黎看到苏木朝着河边跑去,突然收起了笑脸,“给我站住,听见没有!先看看自己的手!” “手、手怎么了?!”苏木被一声断喝吓了一跳,脚下一歪,险些跌倒,“手…不疼了!”苏木发现刚才还留着血的伤口此时竟没了痛感,赶紧转身朝着帐篷折回去,借着火光仔细端详的自己的手。 “真是奇了,怎么就好了?”苏木发现新大陆似的,反过来掉过去的看自己的手,“你这是什么妖法,也太神了!怎么做到的?” “这还不简单,比你那些破草棍强多了吧。”柯黎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袖,一边撤出了大半木柴,篝火的火苗也随之变小,只剩下紧贴着石滩的不到一寸高,“算还你的鸭子钱,我可不白吃你东西!” “你也好了么?”苏木搓着自己的手,惦记柯黎更严重的伤口,不自觉的扭头,却没料到柯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下来一只袖子,插着腰用大臂往他脸上贴,吓得苏木一个险些一个屁股蹲坐到篝火里,“别、别闹”。以前的柯黎虽然也偶尔和苏木嬉闹,却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总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眼前突然变得这么霸道,让苏木有点不适应。 “哈哈哈哈,看你吓得那样儿,哈哈哈哈”柯黎却被苏木的腼腆逗得心情大好,一边套上半截袖子,一般站起身,“你刚才从哪里找的布条,再给我一根呗。”柯黎一只手抓着胳膊上被自己撕烂的衣服袖子,一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苏木的小腿。 “给,你干嘛用”苏木涨红着脸,却没有犹豫,刺啦一声从自己的腰带上又撤下一大块,转手递给柯黎,“你伤口不是好了么?” “你不是不看么,不看怎么知道我还没好啊?”柯黎又开始哈哈大笑,一边却用布条草草修补了衣服上的窟窿,掸了掸身上的木灰,又用肩膀撞了一下苏木的后背,“哎,小子,你在哪儿打的野鸭,还挺肥的,再去弄几只吃呗!” “你还没吃饱啊,我和我爹一顿也吃不下那么大一整只鸭子”苏木没想到柯黎一个人吃了那么多东西,却还在惦记野鸭的事,“天都这么晚了,你先回家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茻丘,那边的野鸭很多。” 无意中提到自己的爹爹,苏木心里一阵凄冷,又蹲下身,捧着快要熄灭的篝火,不想让柯黎看到自己沮丧的样子。 “就你跟你爹吃啊?你娘也吃素么?”柯黎本来兴致正高,却听到身后苏木的声音暗淡下来,转过身却看到苏木自己蹲在篝火边上,背对着自己,“还生气呐?真小气!” “我没生你气,你能醒过来,怎么对我都没事”苏木沉沉道“我是有想我爹了,已经十多天没有他的消息了,我本来以为他是去救你的,你都回来了,他却…” “找我,刚才给我拿茱萸姜汁的老头不是你爹吗?”柯黎也有点懵了,“怎么你还有一个爹吗?” “你别闹了,”苏木没有转身看柯黎,用一根长点的柴火拨弄篝火,“那是柯七叔、柯七婶,是…是你的爹娘,我爹叫姆赤,跟哈日查盖一起不见都十多天了。” “我爹娘?”柯黎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又伸出双手仔细看了看,一甩手,从食指弹出一个黄豆大的绿色火星,嗖的一声钻进了苏木面前的火堆,“还好,还好,降术数还在。” “不管你还认不认识你爹娘,别当着他们再玩火了”苏木慢慢适应了柯黎的举动,闷声说,“我无所谓了,他们年纪大了,别吓到他们。” “噢,好吧,那个叫什么木的”柯黎也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猎户打扮的小伙亲切,“你跟我说说,你老喊什么梨、什么子的,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真想知道么?那你答应我,别在家里再玩火了,还有,在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之前,先管柯七叔、柯七婶叫爹娘,可以吗?”回想过去这几天里两位老人憔悴的样子,苏木不忍再让他们为眼前这个完全变样的柯黎再伤一次心。 “要求还挺多,今天我心情好,就暂时答应你,算你欠我个人情,先记在账上,等我想到让你怎么补偿,再告诉你!”柯黎听出苏木没有玩笑,看着他忧郁的背影,心里也隐隐感觉不舒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回 引火疗伤(下) 苏木见柯黎不再胡闹,娓娓的把柯七夫妇、柯黎是怎么样的人,以及镇上的大致情况叙述了一遍,看柯黎听得认真,心中多少欣慰一些,“要是有什么记不住的,随时问我吧,总之,别再胡闹了。” “我什么时候胡闹了,可是你先射伤我…”柯黎脸色一变,说出一半的话,又咽了下去,改口道:“是你先给我捣乱的,那天要不是你乱动,我这会儿没准已经都回部落了,现在倒好,被困在这个破地方,还得管不认识的人叫爹妈。” “你真的不是柯黎吗?”苏木终于有机会证实自己的感觉,一把抓住了柯黎的手腕,却是一阵钻心的疼,手掌又被烫伤了一大块,“啊,好疼,你、你到底是人还是、还是妖怪?!” “野小子,你不要命了?!”柯黎攥起拳头高举起手臂,佯装要打苏木,拳头却终于没有落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好像碰不得我,刚才吃饭的时,那俩老头儿、老太太递给我东西的时候,碰到我的手背了好几回都没事。”说着捡起一根树枝,挑了篝火里的火种,默默念了几句,就又有荧光覆盖了苏木的伤口。 有了上次的经验,苏木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把手臂伸直,任由荧光包裹着,片刻荧光散去,手上的皮肤已经完好如初。“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以后尽量还是离你远点吧。” “我也这么觉得,我这点气力都浪费在你身上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回部落啊,我可不想一辈子认陌生人当爹妈。”看着苏木又被烫伤,柯黎有点内疚,“要不,我教你口诀吧,你试试能不能自己运化降火术?不难的!” “我可不学放火,你自己留着玩吧,”苏木没有说气话,十几天来,他多次目睹身披兽皮的怪人和眼前这个完全不像柯黎的柯黎击发奇异火焰,再加上之前砸断蛮族铁链的巨大天火火球,没有一次带来好运的,他巴不得一辈子都不再看到这样的诡异场景,更别提自己学着凭空放火的妖术了。 “你这么笨,不学点本事,怎么陪我想办法回部落啊?以我现在的气力,一个人很难再打开结界的入口了,你安的什么心,想让我困死在这个破地方么?”柯黎也说越生气,提高了声音冲着苏木大喊,“我走不了,你那个什么梨子、栗子的姐姐就一辈子别想回来!” “送你回家,就能把柯黎换回来么?”苏木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我跟你学!你帮我把柯黎姐找回来!” “你变得还真快。”突如其来的态度改变让柯黎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却明白了苏木的软肋,眼珠一转,一计又上心头,“能不能找回来,就得看你练得用不用心,到不到火候了!” “一言为定,我练你这个放火的戏法,你把柯黎姐给我换回来”苏木眼光坚定,“越快越好!” “可是我现在饿了,想吃东西”柯黎却不像刚才那般急躁了,背着手,围着篝火踱步,“你要不要先弄点东西给本师父充饥啊?” “这大夜里的,我去哪给你弄东西吃啊”苏木一脸委屈,“要不回家,让七婶给你煎糍粑或者下米线吃?明天天一亮,我就去茻丘给你打猎物去,今天你先忍忍,教我放火吧!” “饿着肚子,教不好,可不怪我呵”柯黎边说,边踢灭了眼前的篝火,“你先试试把这堆火再点起来。” “哦,那容易”苏木边说边从腰间摸出了火折子,俯身就要去点火,却被柯黎抬起一脚踢中了后腰,踉跄几步险些把脸跌入灰烬里。 “笨死你算了,用火折子点火还用练么?!”柯黎银牙一咬,一把拉起苏木,把降火数的头几句口诀教给了他,“你试试看,意念在右手食指,脑子里想着口诀,集中注意力。” 苏木皱着眉头,隐忍着不发怒,学着柯黎刚才的样子,摆好架势默念口诀,一次一次对着篝火的灰烬使劲的发力。一次、两次、三次,不知过了过久,帐篷里的柯黎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篝火的灰烬也已经被夜风几乎吹散,火苗却再没有点燃起来。 苏木红着眼睛,一头大汗,全身湿透,双腿因为久站也开始微微发颤,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却突然注意到柯黎正枕在头下的是好大一根长满嫩叶的白桦树杈。心中一股怒火自胸中燃起,热流随着胳膊涌向指尖,酒盅大小的一个淡绿色火焰噗的一声在指尖一闪,没有朝着篝火飞去,却反向朝着自己的眉心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一回 邂逅雏鹰(上) “臭小子,快醒醒!”苏木觉得面颊一阵生疼,一下惊醒过来,哪里还有什么火焰,刚才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噩梦。苏木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河岸边的一块石头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天已经朦朦亮了。 “让你学我的引火术,你就在这儿偷懒是吧?睡得还挺香!”柯黎噘着嘴蹲在苏木旁边,抬手又给了他肚子上一巴掌,“还挺会享受,让我睡硬石头,自己倒铺了这么厚的草垫子!” “没、没有啊,咳咳”苏木让柯黎这一巴掌打得直咳嗽,迷迷糊糊的揉揉自己的眼睛,他记得梦里柯黎砍了桦树做枕头的,此时却看到已经熄灭的篝火旁只有一段枯木,哪里有桦树的影子,“我记得我练出火焰了,还差点烧了自己”,苏木嘟囔着,翻身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下已经长满了厚厚的青草,“草垫不是我铺的啊,这不是自己长出来的么。” “还嘴硬,你见过长成这样的草吗?!”柯黎听见苏木还嘴,更生气了,举起拳头又要锤他,“你就是欺负我现在气力不够,等我缓过来,一把火烤熟了你下酒!” “真没骗你,你看,这都长着根儿呢!”苏木没听出柯黎是在吓唬她,一脸正经的从身下薅了一把青草,带出了胡须一样长长的细跟,却几乎没有泥土,“真奇怪,这石头河滩上,连土都少有,怎么一夜之间长了这么厚的草。” “让你学引火,你就弄点花了、草了的,糊弄我是吧?!”柯黎嘴上不饶,却也注意到了苏木身下的青草,规规矩矩的长成了他躺下时的形状,好像是故意把他承托起来似的,“你怎么弄的,长得还真快,才几个时辰,都这么高了。” 苏木才起身片刻,这些青草却不及刚才挺拔,间或还开出了或白或黄、指甲大小的花来。柯黎看得出神,刚伸手还没来得及采摘,野花和草皮的颜色就突然暗淡下来,几乎在手指就要碰到的一瞬间,迅速的都枯萎了。岸边一阵河风拂过,整片草皮就像蒲公英一样,轻易就被吹散了。 “我饿了,弄点东西吃吧”柯黎没抓到苏木身下的野花,自讨了没趣,转脸又缠着苏木带她去打猎,“这花花草草的又不好吃,又不好玩,你不是说什么山的,有野鸭子么?” “茻丘,茻丘那边有野鸭、兔子也有的,你上次不是还看到了么”苏木还在回忆昨晚的梦境,瞬间被吹散的那片草皮也让他觉得头脑发懵,恍惚间梦境和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站在眼前正挑弄鬓间柔软散发的柯黎好像又回到之前的样子。 “再说一遍,我、饿、了!”柯黎一字一顿的朝苏木嚷嚷着,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尖冒出了点点的火星,“我饿的时候,控制不好引火术,留神你的树林…” “走吧,跟我回家去取快弩吧”苏木回过神,紧走几步超过柯黎,“到茻丘还得穿过镇上的集市,趁着大伙儿还都没起来,咱们快点走吧。” “这还差不多!”柯黎很开心,苏木已经用“咱们”称呼他俩,紧跟了几步,“我要吃烤的,昨天那只,稀汤寡水的太难吃了。”抡哒着袖子上苏木给他的那根布条的一头,柯黎蹦蹦跳跳着紧跟在苏木的后面,“你真会打鸭子吗?不是又糊弄我吧”。 “柯黎,这又去哪儿啊,吃了药再出去玩吧”,路过柯七门口的时候,柯七嫂已经在院门口张望了一阵子,看到苏木和柯黎一前一后走过门口,赶紧招呼,“苏木也进来吃口东西,这俩孩子这么早就出门,也不跟你七叔打个招呼。” “你就给他们打掩护吧,”院里柯七早已经摆开了架势,十几天没收拾药材,很多都已经有点发霉、返潮,需要挑拣、翻炒,整个小院里又充满了药香,“昨天出去就一直没回来,这晚上又在帐篷里对付了吧,也不怕打了露水,唉”。每年夏天天气变热的时候,柯七家偶尔也会到河滩上支起帐篷享受凉爽的河风,今年因为柯黎之前的昏迷,全家乱了阵脚,消夏的惯例也被打破了。 “就你话多,忙活你的吧!”柯七嫂看到柯黎恢复得神采奕奕,不由得自己脸上也泛起久违的笑容,生怕柯七的多话打扰两个孩子,转脸又招呼柯黎,“早上露水凉,回家加件衣服吧。” “…娘”柯黎想起昨天和苏木的约定,支吾了半天才喊出一个字,“我不冷,先去转转,等会儿回来的吧。”说完紧跑了几步,和苏木并肩走过柯七的小院,并没有朝院里的柯七打招呼,生怕再出什么纰漏,更怕苏木再逼着他管柯七喊爹。 “这是你家啊?”柯黎看苏木停下脚步,推开一扇用长短不一的树枝拼成的篱笆门,“这房子可真够破的,这是土坯盖的吧?还不如住帐篷呐”。柯黎用手轻轻拍着苏木家的外墙,姆赤离开这些天,苏木也没心思收拾,墙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青苔。 “你要不要进来,屋里更破!”苏木不喜欢柯黎现在的样子,心有不悦,头也不回的顾自走进屋里去。 “真小气,又生气,我也没说不进去啊”柯黎嘟囔着跟着苏木走进土屋,“收拾的倒是挺利落的。这桌子是你自己做哒?”柯黎没有恭维,土屋里面不大,只有两张窄窄的竹床,一套木桌椅和两个一人高的木柜子,简单而整洁。 “都是我爹做的,”苏木见柯黎一会儿抚摸被打磨的光亮的桌面,一会儿又颇有兴趣的开开关关打开柜门,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屋里的陈设,顿时消了气,从桌下翻出一个针线笸箩,递给柯黎,“我针线活不好,你自己补补袖子吧。” “不用补,补它做什么”柯黎仰着脸看屋里墙壁上挂着的箭蒌和快弩,“这样挺好,凉快。这个是你打猎用的嘛?快拿下来给我看看。” “嗯,这个是快弩,弓弦很硬,你小心点”苏木没有勉强柯黎,他也确实做不好针线活,以前自己穿的衣服还多半是是柯七嫂帮着裁缝的,“我去后面柴房喂喂那琴,顺便取些箭矢,你在这等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一回 邂逅雏鹰(下) “那琴?你还养猎隼了呐?”柯黎坐在桌前,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快弩,有一搭无一搭回应苏木的话,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快抱过来给我玩儿会儿。” “我爹养的,也不算养吧,从小喂大的”苏木从墙上摘下了箭蒌,随手放到柯黎面前的桌上,“不知道怎么受伤了,这几天先在窝里养着,等好了,还会飞走的。” “哦,不能飞啦?那不好玩,我不要了”柯黎放下连弩,又对抓起箭蒌琢磨起来,把里面的黄杨木箭矢倒了一桌子,“你快点去,我还没吃东西呢,你要不快回来,我就自己去了”说着,抓起一根箭矢朝苏木比划着,嘴里还嗖嗖的配着音。 苏木扔下柯黎自己在房间,绕到屋后柴房边的鹰巢,掀开绒毯,查看受伤的小隼鹰。此刻,小鹰的伤口已经结痂,精神却还是不好,懒洋洋的窝在一块绒毯里,见有人掀开毯子也只是轻微的动了一下翅膀,歪着头看着苏木,轻轻张开明黄色的弯喙发出微弱的吱吱声,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桀骜,宛如一只刚孵化的雏鸡。 “那琴饿了吧?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告诉我谁狠心把你伤成这样”苏木给食盆里换了干净的清水,又选稍软的肉干,细细的切成了肉糜,一点点喂给小鹰吃下,“你先吃点肉干,回头我打了新鲜的猎物再多喂你,快点好了,带我去找爹爹吧…” “臭小子,这是什么?”苏木只顾着照顾眼前虚弱的小鹰,完全没戒备怒气冲冲的柯黎从身后跑过来,手里抓着三根黑色的箭矢,“你哪儿来的这个?”来不及躲闪,苏木的胸口被三根横着飞过来的箭矢砸得一阵闷痛。好在柯黎是用手扔过来的,要是用快弩射出来,苏木的小命估计也就完了。 “你又干嘛?!”苏木有点生气,说话的声音也明显提高,“乱扔我的箭矢干什么!” 还没等柯黎回话,鹰巢中的刚才还萎靡的小鹰却突然的警觉起来,边扑棱着翅膀,边趔趄着要站起来,眼神也似乎恢复了昔日的犀利,仰起头,发出一声尖锐骇人的叫声,震得苏木一惊,柯黎也使劲捂住了耳朵。正是小鹰的告警声,上次给村民发出预警还是因为偷偷和苏木交换铁连环西梁的小孩误入边境触发的。 然而小鹰的伤毕竟还没有痊愈,短促的一声啸叫就耗尽了它的体力,又软软的摊在了巢里,眼睛也紧紧的闭上,似乎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那琴、那琴”苏木抢上前从巢里抱起小鹰,任他怎么喊,小鹰却完全没了反应,炸起来的羽毛也慢慢放松,看上去小了一大圈,已经与死鸟无异。 “好霸道的家伙”柯黎扔下手里箭蒌,也走到苏木旁边,扒着苏木的肩膀看着他怀里的小鹰,“嚯,伤得不轻啊”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原来这家伙是你养的啊…” “你!”苏木心中难过,回头瞪了柯黎一眼,眼中的红血丝似乎要暴出来,“你躲开!” “躲开?!躲开你这破鸟就死定了,要想它活着,就赶紧进屋把火点上!” 苏木开不及多想,一脚踹开柴房虚掩的门,从柴堆里拽出几根稍细的枯枝,在屋后的小空场上架起一小堆篝火。柯黎也不顾地面泥泞盘腿坐在篝火前,微闭双目,抬高了双臂开始催动口诀。 “伤的真是不轻哦,”柯黎的元神随着火焰由黄边绿也慢慢离开自己的身体,凝聚在小鹰头顶上方,慢慢又化作纤细的一道火星钻进了小鹰的体内,“外伤还好,这五脏怎么也给震裂了,真不禁打,我也没怎么用力啊,”好在抱着小鹰的苏木并听不到柯黎的心声,否则… “你是那琴?”一片荧光中,柯黎的真元看到一根黑色羽毛在半空飘摇,似乎就快要落地。 “妖人,你把我打成重伤,还装什么假慈悲”,黑色羽毛发出遥远而模糊的坚定男声。 “谁让你多管闲事,你想死还是想活?!“ “你想怎样?要我的命,拿去就是,还啰嗦什么?”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看得见那个抱着你的傻小子吗?你要真不想活,恐怕也会带走他半条命!” “主人、少主!”黑色羽毛似是用尽全力,向半空又窜了一下,却依然没能改变继续向下沉的趋势。 “等你完全落地,任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快点,要死要活,给个痛快的!” “救我一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了!” “真啰嗦!真是谁养的像谁!”柯黎的元神上前一瓢,自下而上托起了黑色的羽毛,发出了温暖而耀眼的白色荧光,随着光晕渐小,黑色羽毛似乎也有了活力,上下左右的在恍惚的空间里轻盈的飘动。柯黎元神却变得暗淡很多,淡绿色的火焰缩小了一半还多,火焰也一跳一跳的摇曳起来。 “行了,你死不了了。唉,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部落了。”柯黎的元神退后一些,看着黑羽毛自由自在的样子,淡淡道,“也算我还了你的人情,从此两不相欠,再见到我,别再鬼哭狼嚎的了。” “谢谢、谢谢,只要你不伤害少主,我任凭你调遣”黑羽毛在半空稳稳定住,轻轻弯曲成了弧形,好像在给柯黎的元神打拱作揖。 “别说没用的,载我看看这个镇子,累死我了,懒得走路了!” “这有何难,你且跟我来!”声音还未落,黑羽毛一下飞到柯黎元神火焰之下,轻轻一托,就向高空飞去。 火焰边上,苏木却完全慌了神,先是怀里的小鹰突然睁开眼,毫无征兆的用鹰爪一蹬他就直直的飞上了高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篝火对面的柯黎去一个摘歪,侧车倒在地上,不管怎么喊、怎么摇都人事不省,又变成了之前重伤昏迷时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二回 沼泽遇难(上) “这就是金川镇了也没多大嘛,”借由小隼鹰的眼睛,柯黎从高空鸟瞰清晨的村镇,淡淡薄雾下面,街道、房屋一览无余,“大街尽头,东边那蓬乱草是什么地方?” “茻丘,现在飞得高,等落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可不止一丛乱草,中间还有个湖心岛呢。” “你每天就在这么大点的地方转来转去不无聊吗?”从村西头的柯七家到最东的茻丘,柯黎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清楚楚,目光却停在了茻丘中心,“那个红点是什么,一晃一晃的,着火了?” “应该不是,那是湖心岛,上面好像有活物,草丛灌木太乱了,我降不下去。”小隼鹰担心自己的责任,“你还不回去么,我得去西边断崖附近查看了,免得再有蛮族偷摸过来捣乱。” “哦,回去吧,离开久了,怕又吓到那小子了”柯黎几乎忘了苏木还在自己后院空场上守着篝火,“以后在有事,我随时招呼你。” “我认得你的引火术,有事你叫我就是。虽然你救了我的命,可要是让我知道你对少主不利,拼了性命也饶不过你的!”不等柯黎答话,小鹰抖抖羽毛渐渐降低了高度,盘旋着回到苏木家的院子上空,远远看着苏木搂着柯黎又摇又喊,淡绿色的火焰不等小隼鹰落地就从它后背分出来,一道直线直落回柯黎的胸中。 小隼鹰使劲拍打着翅膀,几乎是笔直的冲向天空,片刻已经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黑点盘旋在云端。 “咳咳,我怎么躺在这里,苏木,是你吗?”柯黎咳嗽一阵,慢慢睁开了眼睛,脉脉的看着眼前的苏木,“你、你瘦了了…” 悲喜几乎在一瞬之间,一股热流直冲苏木太阳穴,不禁失声大哭,“柯子、柯子,是我,是我,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哈哈哈哈,逗死我了,”怀里的柯黎却翻身一跳,大笑不止,“你太傻了,哈哈哈,逗死我了,你那个梨子栗子姐姐就是这么说话的吧?我学得像吗?哈哈哈哈。” “你!”苏木发现自己又被戏弄了,恨得槽牙紧咬,攥紧了拳头,全身颤抖着,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柯黎”,恨不得现在就结结实实的教训她一顿,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小气!切!”柯黎看着苏木脸色发青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这次玩笑开大了,“刚才我不是帮你救小隼嘛,累晕了,你也不说给我弄点吃的,就知道在那儿干嚎”,柯黎没有实话实说元神出窍的事。 “看在你救活那琴的份上,我这次不跟你计较”提起瞬间痊愈又飞回蓝天的小隼鹰,苏木还是对眼前的柯黎心存感激,就是是真的柯黎能回来,也未必能救活陪他一起长大的小鹰,特别看到又醒过来的柯黎面色微微发白,连嘴唇的血色也淡了,隐约竟还有些心疼。 “你还饿不饿了?”苏木弯腰捡起刚才被柯黎扔出的三根乌木箭矢,小心的擦干净又插会箭蒌的夹层,又从柴房装了满满的一篓平时打猎用的杨木箭,又背上了个装猎物用的空背篓“去茻丘找点吃的吧。” “不许你在用那几根破黑木头箭在我眼前晃悠了!”苏木胸前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我都快饿死了,你刚在用什么喂鹰了?怎么有它吃的,没我吃的?!” “那都是晾了好久的肉干了,怕你咬不动”苏木刚才被戏弄得狠了,一时还没完全回过劲,带搭不理的,又感恩刚刚苏醒过来还不到一天的柯黎肯全力救活小鹰隼,唯恐她体力不支,仔细的听着身后的脚步,确认柯黎跟上来,才迈开了步子,朝茻丘方向走去,“快点走吧,天要大亮了,再碰到熟人就更麻烦了。” “苏木、呦、柯黎也一起呐,今天这么早就去打猎啊?”刚进集市街还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村长,“你爹回来了吗?回头我再多找几个乡亲,去找找吧”村长帮苏木紧了紧肩上箩筐的背带,顺便扫了一眼里面,发现空空如也,眼神稍有失落,马上又陪着笑脸问柯黎,“柯姑娘好得还真快,前天去你家看你还睡得沉沉的呢。” “多谢村长大叔,我这几天多攒点猎物,想换了干粮往东边远点再找找,我爹也可能有急事去玉锦城了吧”,苏木耸耸肩,平时打猎回来或是野兔或是雉鸡,姆赤总给村长留一两只,今天实在是还没有猎获,没有什么可给村长了。 “老头儿,你没事儿翻我们的箩筐干嘛?!”柯黎不喜欢眼前这个佝偻着腰的干瘦老头,特别是注意到他刚才查看苏木背后箩筐的眼神,更是打心里厌烦,“我爹娘都是大夫,我吃了他的药自然好得快!”火药味十足的几句话,像连发的弩箭一样直刺村长。 村长一怔,被噎在说不出话,半晌才勉强从眼角挤出个笑纹,“这孩子,昏睡太久,睡糊涂了,咋这么跟你叔说话。” “是、是、是,村长大叔说得是,她就是睡昏了头,她爹才让我拉她出来透透气的,”苏木吓得一身冷汗,赶紧扯着柯黎的往前赶去,“太阳再高雉鸡就不好套了,回头我挑一对儿漂亮的给您和大婶送过去解闷。” “还是苏木懂事儿”村长看着一溜烟跑远的俩孩子,心中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柯七家的这个丫头平时见熟人都脸红得接不上话,今天怎么这么呛人,老头儿?我很老了吗?”村站胡噜着自己已经秃顶的小脑袋,从兜里掏出几个烤栗子,边吃边一步三摇的往酒铺去了,今天是新酒开坛的日子,照惯例村长是会多沾点便宜的。 “你怎么回事,干嘛那么跟村长说话,”一直跑到回头看不到村长人影了,苏木才慢下来,“什么老头、老头的,万一让他察觉你不是柯黎或者知道咱俩偷着和西梁小孩有来往,七叔家就要倒霉了!” “你怕他,我可不怕,看见他那样儿我就不痛快”柯黎甩开苏木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狠狠的瞪了一眼刚才遇到村长的方向,“再想咱们占便宜,一把火把他们家烧成焦炭!”不知不觉的,柯黎也开始以“咱们”称呼自己和苏木了。 “你还是少惹事吧,赶紧回复了元气,好陪我去找柯黎”苏木木讷没有听出柯黎话里为他打抱不平,心里只想着赶紧让这个刁蛮的柯黎回她来的地方,好换回来真正的柯黎姐姐,“快走吧,天大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二回 沼泽遇难(下) 清晨的茻丘被淡淡的薄雾笼罩,露珠压弯了茂盛的芦苇和灌木,几天前的大雨让积水湖的水位上升了不少,草丛里大小的沼泽也都蓄满了水,此起彼伏的虫鸣和蛙声让本来就人迹罕至的茻丘更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这地方倒是真清净,没有烦人的老头儿、老太太!”柯黎气呼呼的走在苏木前面,越往茻丘深处,脚下的小径越窄,走了一盏茶功夫,前面已经被疯长的灌木挡住,“傻小子,还怎么走啊?!没路了!” “你跟着我走吧,本来这里头也没有路,都是这些年我和爹打猎的时候踩出来的,”苏木并不用砍刀,轻轻拨弄着挡路的草木就闪出半人宽的路来,“你别乱跑,刚下过雨没几天,脚底下容易打滑。” “要你管,哼!”柯黎嘴上不认,却两只手紧紧抓着苏木后背背着的箩筐,寸步不离的跟着,“这儿真有野鸭么,要不我一把火烧条路出来,顺便也把野物都轰出来得了。” “你就知道放火,”草木茂盛,苏木回不过头来,又怕惊扰了猎物,小声的嘱咐柯黎,“你可别再胡闹了,一把火把茻丘烧了,猎物也都让你烧死了,以后我和爹去哪打猎,靠什么吃饭啊。” “这破地方,打不到鸭子,你赔我衣服!”柯黎不老实,两只胳膊左右拨弄草木,衣服不但被露水打得半湿,好几处还被荆棘刮破,“对了,你刚才跟干老头儿说什么玉锦城呐?干什么的?” “玉锦城不算远吧,100多里地,是个大城邑,听说多半个南郡的布匹和绸缎都是玉锦城出的,”靠近积水湖,眼前豁然开朗,苏木也站住脚步,放下身后箩筐,掏出箭矢和快弩,做打猎前的一应准备,“你就在这儿别动,脚下都是泥,可能还有沼泽,别弄脏了你衣服。”苏木习惯性的嘱咐柯黎,有时候他会忘记身边的女孩已经不再是那个温婉的柯子姐。 “肯定比金川镇好玩吧?”柯黎并不搭理苏木的警告,一边敷衍着苏木,左右环视身边的草木和湖水,发现湖边浅水的地方似有大鱼搁浅,就深一脚千年一脚的踩着泥,踮着脚靠过去。 做好准备的苏木注意到泥地上有零碎小苗形状的脚印,便知道应允给村长的雉鸡有着落了,训着脚印准备下套捕捉,却发现脚下的泥地和平时不太一样,走在上面忽忽悠悠的,好像踩在浮木上,“你小心点,别乱跑啊,我怎么觉得这边是沼…”,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喊声吓了一跳。 “救命,救命啊!”柯黎此刻已经陷进离苏木二十步开外的一片齐腰的烂泥地里,随着她不断的挣扎,身体还在快速的下陷,身边泥浆咕嘟咕嘟冒着泡,好像要把她完全吞噬才肯罢休,“苏木救我!” 刚才还自负满满的柯黎此时真正没了主意,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身体不断扭动着,却完全无法阻止下陷,只片刻,泥浆已经快到肩膀,“我的法术不好用了”,柯黎已经边哭边喊,引火术在如此危机时刻却完全失灵,让她乱了方寸,全部的希望只有指望不远处的苏木了。 “别动!听我的,别动!”苏木出奇的冷静,半俯着身子,双手掌心朝下示意柯黎不要再挣扎,自己踩着刚才的脚印慢慢退回原地,使劲拔了几棵一人高的芦苇简单拧成了一股,一头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头扔给柯黎,“别慌,抓住草根,等我把你拽出来。” “砰”的一声,连日被雨水浸透的芦苇已经糟朽,草绳禁不住拉力,刚刚把柯黎拽出了两指远就断开了,“快想想别的办法,我动不了了”柯黎呜咽着,泥浆已经碰到了她的下颌,远远的她看到河边刚才那条搁浅的大鱼,此时和她一样在浅水了挣扎着,“要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借你身体暂时一用了,只是可惜了臭小子的姐姐,我要是一走了之,她怕是就再回不来了”苏木痛苦的样子,看着柯黎暗想,“臭小子,你快想办法啊,我的引火术施展不出来,就是凡人一个了,快救你姐姐啊!” “臭小子,你试试用引火术,我教你的引火术”,柯黎赶在泥浆进嘴前的最后一刻,拼命地大喊一声惊醒了已经手无措的苏木,已经来不及再点篝火,苏木凭空念出了柯黎之前传给她的口诀,右手食指伸出,尽力想把攻心的急火幻化成能救柯黎的淡绿火焰,“起!”苏木用尽力量大吼一声。 泥浆已经没过柯黎的口鼻,她隐约听到苏木的最后一声大吼,却没有看到期待的火焰自他手中发出,心虽不甘,却只好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口诀,准备元神再出窍投入到湖边奄奄一息的鱼中。突然,柯黎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帮她对抗沼泽的力量,再使劲把她推起。瞬间,耳边又能清晰的听到泥浆剧烈翻滚的声音,也能看到光亮了,自己好像突然长高了数尺,一下子高过了苏木的头顶。 “这、这是什么?”吼出口诀的苏木本来已经精疲力竭,正准备爬过沼泽和柯黎并在一处,却因眼前的突然变化喜极而泣,“成、成了,柯黎,我做到了!” 眼前的柯黎被三根巨大黑色树根拧成的小平台从沼泽冲托起一人多高,居高临下的站在苏木头顶,树根和柯黎身上的泥浆滴滴答答的正流下来,落在苏木脚前的草丛上。 “臭小子,你再晚点儿我就没气儿了!”柯黎抹了一下脸上的泥浆和眼泪,一下子从树根上跳下来,砸在苏木的身上,两个泥人似的孩子又哭又笑的滚成了一团。 几百步以外,刚才苏木进入茻丘入口的小径边上的灌木突然一动,地下不知谁掉了几颗炒熟的栗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三回 驯马(上) 天已经大亮,初夏的阳光温煦的烘干了湖边苇叶上的露水,也慢慢晒干了湖边的泥泞。一排枯木搭成的栈道从湖边一直蜿蜒到靠近灌木丛的青石边,石上铺着一层隔年的枯草,一个全身湿透少女枕着自己的胳膊仰面躺着,石下是猎户打扮的半大小子,着上身,湿哒哒的上衣平摊在旁边一人多高的草丛上。 “刚才吓死我了,”柯黎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从枕后撤出一只手遮挡着,“臭小子你也真厉害,一下子让树根把我托起来这么高,”不远处的沼泽里,刚刚还有一人高的几根黑色粗树根此时只剩下不到一尺的尖端还露在泥水之间,还有碗大的气泡从沼泽深处费力的冒出来,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我特别小时候也掉进过沼泽,”苏木深深舒了一口气,“我爹就是用芦苇拧成草绳把我拽出来的。没想到你这么沉,草绳一下就断了,我才慌了。” “好饿,有什么吃的吗?”柯黎嘴里叼着一根野草的梗,用手扒拉了一下靠在他身边的苏木,“这倒好,野鸭子没吃上,还弄了一身泥。” “谁让你自己乱跑,”苏木起身抓了一把晒在草丛上的上衣,虽然已经不再滴水,却也远没有干透,原先挂在腰间的荷包也完全被水浸透,里面的梗草干、火折子全都被泡发了起来,“本来还有几个蜜丸的,刚在去湖里冲洗泥巴,忘了掏出来,都没法吃了。” “对了,我刚才在湖边看见有一条大鱼来着,”柯黎从青石上做起来,阳光下一头乌黑的卷发格外的轻盈,发梢一颤一颤的扫着被晒得白里透红的双颊,“我抓回来,烤着吃吧!” “你快别动了,”苏木赶紧用身体挡在青石前头,“再掉进湖里,我也没力气救你了。你在哪儿看到的鱼,我去吧”说着,苏木放眼向湖边张望,在刚才出事的沼泽不远处的浅水洼里,一条两尺多长的搁浅河鱼已经奄奄一息,无力的晃动的背鳍,“箭矢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被泡湿了,你挑几根出来,等下打猎用吧。” “谁用你救,抓你的鱼去吧”柯黎蹲下身去收拾从箭蒌里掉出来散落一地的箭矢,并不理会抱着一大摞枯树皮铺路去抓鱼的苏木,却意外的被青石缝隙里发出的金光晃了一下眼,使劲用手抠出来一看却是一颗赤金的瓜子。 “好大的一条鱼,”苏木从湖边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的鱼已经出膛洗净,却完全没理会被扔在湖里的鱼内脏和血水一点点朝着湖心岛扩散过去,“你在干什么呢?石头里还能有吃吗?” “你看这是什么?”柯黎把一只手伸到苏木面前,金瓜子在眼光下闪闪发光,“我刚在石头里捡到的!” “怎么这里还有。”苏木瞟了一眼,并不惊讶,“你喜欢就收着吧,反正这也是人家赔给你的衣服钱。”在柯黎的追问下,苏木耐着性子把之前如何和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年争夺猎物起争执,又如何被猎物弄脏了柯黎的衣服以及白衣少年赔给她一把金瓜子的事复述了一遍。 “我就说你们村里没有这么大方的人呢,看村长那样就知道了”柯黎挽起头发,正了正衣服,绑扎破损衣袖的布带已经不知所踪,加上斑驳的泥渍,也确实比乞丐强不了多少,“身上这衣服也太难看了,也不合身,要不,用你陪我去玉锦城买新衣服吧?“” “你还是回去问问七叔、七婶吧,来去要好几天,怕他么不放心”苏木在地上支起了一小堆干柴,费力的试着用火石取火,准备烤鱼,“火折子都湿透了,还是真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闪开点”提到火,柯黎又来了精神,把苏木推了一个屁墩儿,食指一弹就把篝火点燃,“刚才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反过来掉过去看着自己的手,柯黎小声的自言自语。 湖心岛的荆棘深处,睡得正香的枣红马先是被一阵喧哗吵醒,远远看见岸边一男一女在沼泽附近又来又在湖边浅水里嬉戏,虽未感觉到威胁,却已是很不耐烦,起身去湖边喝水,又意外喝到了鱼血,一股腥膻直冲马头,挣扎了几下居然倒地不起,口吐着白沫侧躺在地上抽搐起来,惊吓的岛上的野鸭嘎嘎的叫着飞起一大片。 “野鸭!野鸭!”嘴里还叼着一块烤得焦黑的鱼皮,柯黎就兴奋的跳起来,一手指着湖心岛飞起的一群水鸟,一手使劲的拍打旁边仔细擦拭快弩的苏木“快打、快打!” “岛上好像有事”苏木手搭凉棚,隐约看到一团红色的火焰似在湖心岛岸边燃烧,“别是着火了吧。” “不是火,是活的,刚才我就看见来着”柯黎险些说出自己元神出窍借着小隼鹰看到的一幕,“不管他,快打野鸭、快打野鸭!” “这么远,快弩射不过去的”苏木比划了一下距离,继续擦弄着快弩,摇头苦笑着,“等会儿都落下来,肯定有机会打的,你先凑合把鱼吃了吧。” 远处的“火焰”却并没有熄灭。一炷香的时辰,枣红马停止了抽搐,慢慢翻身起来,却好像中了邪一样,额头和颈上的鬃毛都根根直立起来,全身的肌肉动绷得紧紧的,关节被勒得咯吱咯吱的作响,最骇人的是一双眼睛,已经完全分不清眼白和瞳仁,全变成鲜红的血色,周身散发的火热温度几乎烤焦了旁边的荒草和灌木。 平时总是依偎马鬃睡去的几只黄鼠不明就里,从刚才就一直在用脊背蹭着枣红马,这会儿看它突然起身,以为自己的“抢救”起效了,一阵欢心,围着枣红马兴奋的吱吱乱叫,冷不防靠得最近的一直胖黄鼠正用抬着两只前爪作揖,却被枣红马扭头叼起来抛向半空,再落地的瞬间,又被砂锅一样的马蹄踩成了肉饼,剩下的几只扭头还没跑几步也被一口一只咬成两截。 周围的血腥让枣红马越发的兴奋,前肩胛骨高高的突起,低头喘着粗气用前蹄不断的刨着沾满血迹的泥地。再抬起头的时候,一对弯匕首一样的犬齿已经从唇边自下而上翘着突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三回 驯马(下) 远处柯黎的叫声和烤鱼的腥味终于还是引起了枣红马的注意,前蹄试探着踩进湖水,嘶嘶的水汽顿时笼罩在周身,四只马蹄依次入水,却没有完全沉入湖中,好像湖水只有马蹄那么深似的。与其叫做涉水还不如叫踏水,枣红马循着柯黎和苏木的方向,踩着水面狂奔而去。 “是枣红马!”苏木远远看到一团红色火焰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而来,脱口而出。 “啊,不好,是妖物!”柯黎寻声望去,却是一脸惊骇,一把抓住苏木的肩膀把他拉在自己的身后,顾不得自己的手指在苏木肩上留下了五道烙印,“快躲开,是妖物!” “疼!疼!”苏木被柯黎突然一抓,肩膀钻心的疼,被身后的青石一绊,倒在旁边的草丛上,挂在高处的箭蒌正砸在头上,刚刚整理好的箭矢又撒了一地,插在夹层里的三支乌木箭也露出了半截。 片刻间,发狂的枣红马如风而至,前腿刚刚离开湖水就高高跃起,一双砂锅大的马蹄冒着白烟自头顶向柯黎砸下来,“哪儿来的畜生,太嚣张!”柯黎撤步侧身,躲过了枣红马的第一招,指尖一掌高的淡绿色火焰不等马头调转过来就向马肚子弹过去。 枣红马腹部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下,被打得踉跄几下,险些摔倒,却没有再皮毛上留下任何烧烫的痕迹,后退使劲一蹬地,一声嘶鸣,马头又对准了柯黎,突出的犬齿上挂着暗红色的沫子,一股摄人心魄的血腥气,冲得面前只有不到它一半高的柯黎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伙计,你怎么…”倒在枣红马右侧草丛里的苏木完全没有想到上次见面还温柔可人的枣红马一下子变成了眼前这般凶狠样子,“是我啊,你的伤好了么”,伸手要去抚摸枣红马的后背,却冷不防被马尾扫到,手像被野蜂狠狠蜇到是的,又麻又疼,直窜上刚才被柯黎手烫到的肩膀,一条手臂几乎失去了知觉,想再去捡地上的快弩,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畜生,你要干什么”柯黎极力把疯马的吸引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唯恐上到旁边的苏木,“有本事朝我来啊!”又是一束火焰发出,射向马的前胸。枣红马并不躲闪,惨绿的火焰硬碰硬的撞在马身上,迸发出的火星有一人多高,枣红马却只往后轻轻退了小半步,轻轻摇着马头盯着眼前已是面色惨白的柯黎,似乎再挑衅,“来啊,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大本事!” “入!”柯黎从紧咬的银牙里挤出一个字,就见一道白色银光直扑向马头,却又直接被弹回了柯黎胸前,“糟了,这畜生没有心智!”本想向附身小鹰一样,钻进疯马的元神,却发觉这只是一只未开化的妖兽,并未有思维。 身后的苏木强忍着钻心的疼痛,默念数遍口诀,想再次召唤出沼泽里的树根,困住已经发疯的枣红马,却完全没有动静,远看疯马已经逼近束手无策的柯黎,前蹄只要再抬起一次就能瞬间把柯黎踩踏的血肉模糊,苏木胸口一阵发闷,急火攻心,喷出了一口咸甜的鲜血,溅到面前地上的箭蒌、溅到了一地的箭矢、更溅到了三支半露的乌木箭。 苏木恍惚的失去了意识,好像来到了一间空旷的房间,屋里没有灯火也没有家具,正中却悬着十数跟自己用惯的箭矢,此时箭头朝上,笔直的漂浮在半空,发着淡淡的荧光,“少主、你终于回来了”, 屋里没有人,却发出整齐的和声,“恭迎少主归位!” 苏木犹豫着走到了箭矢的中间,发现笔直的箭矢按照五角星的形状排列得井井有条,正中的三根乌木箭让开一个缺口,示意他走进正中的空,“你、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儿?”借着微弱的荧光苏木使劲打量周围的空间,却怎么也看不到墙壁或者其他陈设,“少主,还是解眼前燃眉之急吧。”整齐的和声再次响起,三根乌木箭分别紧紧靠在了苏木手臂和胸前,眼前却凭空映出了发疯的枣红马和对峙的柯黎。 “落!”苏木好像被人操纵的,又好像是遵从了自己的心意,双手紧紧一攥,枣红马周围突然就落下数十个跟碗口粗的尖头木棍,深深插入泥地中,在疯马和柯黎之间扎成了一个结实的木笼,片刻木笼顶上又落下黑色的黑网。疯马受惊,使劲撞在木笼上,木棍却纹丝不动,死死的困住了疯马。 “收!”见得枣红马的身上被撞得鲜血淋漓,苏木一阵心疼,眉头微蹙间又喊出了口诀,应声,原本比柯黎高处数尺的疯马却突然缩小了数倍,变得只有膝盖高矮,有一闪,完全消失在木笼内。 “臭小子、臭小子”,苏木的脸上一阵生疼,一股熟悉的药香就在身边,“你怎么又睡啦!”柯黎跪卧在他旁边,一只手正高高抬起,下一个耳光片刻而至,“醒了、醒了,别打、别打”,苏木赶紧应声。 太阳已经微微偏西,湖面上微波荡漾,波光粼粼。 “我又欠你一次人情,”柯黎懒散的靠着青石,啃着烤熟的野鸭,轻轻踢了一下在面前篝火前忙着收拾的苏木,“下回你的鹰要是让别人弄死,我就赔你个大头的哈!” “你说什么呢!”苏木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性情大变的柯黎,不把她的话当真,“刚才,你看见枣红马怎么没的吗?” “就一闪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这个畜生要踩死我了呢。”柯黎平静的好像刚才经历生死一幕的是别人。 “没看见别的什么?木头笼子、黑网,还有小马驹什么的?”苏木自己端详着手里的乌木箭,一支箭的箭杆上淡淡的多了个火焰的暗纹,其他两支却并无异样。 “没有,别的什么都没看见,”柯黎假装闷头吃着嘴里的食物,偷眼看着在一边纳闷的苏木,狡黠一笑,“明天,明天陪我去买衣服吧,这破衣服太难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四回 大闹玉锦(上) 禁不住柯黎的软磨硬泡,柯七夫妇最后还是同意了苏木陪她一起去玉锦城的主意,柯七把之前苏木落在他家院里的那小包金瓜子连着绣着玉兰花的丝帕子也一并交给苏木,托付他带回一些参茸等贵重药材。两人收拾停当,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可算到了,快累死我了,连个便车都没得搭上,”远远能看到城墙和上面高悬着玉锦两个大字的石匾的时候,已经是离开金川镇的第三天中午了。这一路上,柯黎一会儿喊渴、一会儿喊累,可没少折磨苏木。 “等会儿进了城,你可别乱跑啊,柯七叔说城里人多,回头走散了就麻烦了”柯七紧了紧身后背篓的肩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柯黎,“这是七婶让你买衣服的铜钱,我卖猎物得的也都在里头了,你喜欢什么就自己买吧,买完扔我背篓里。” “就这么点呐”柯黎一把抓过荷包,在手里掂量着,“还不够我买吃的呢”,说完就甩开步子汇入了进城的人群中。 “哎你等等我啊”苏木双手抓着背篓的背带紧紧的跟在柯黎身后,“你把荷包收好了啊,我攒了好久的铜钱都在里头呢”,不喊不要紧,这一喊正好引来混在人群中的两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的注意,一前一后蹑手蹑脚的尾随着两人一起进了玉锦城。 “这才像样子嘛,”玉锦城里商户密集,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让柯黎很满意,特别是各种小吃零食让她目不暇接,“这个好,要一包,嗯,这个也好,也要一包,不,要两包吧!”只逛了不到一个时辰,苏木身后的背篓已经被装满了八成。 “前面那家是卖布匹衣服的吗?”苏木示意街对面一家两层的气派门面,“你不是要买衣服吗,去那里头看看吧,七叔嘱咐我买些药材,刚才路过的那个街口我看到好几家大的铺子,我去转转,等下回来布店找你吧?” “还真是卖布的”柯黎也看到好多大姑娘、小媳妇手里喜笑颜开的从店里进出,手上或多或少都是斩获,“你等会儿回来找我吧,我去转转!”说罢,从苏木的背篓里抓了一包炒货,边吃边向店里走去。 “你可别去别的地方啊,我很快回来”话还没说完,柯黎已经闪进了在布店的大门里,“可算能清净一会儿了,”苏木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怀里放金瓜子,妥帖的还在,就放心的朝另一条贩卖南北药材的集市走去。 “这位客官,小店里不可饮食”刚进大门,柯黎就让个伙计打扮的小伙儿拦在的柜台前,“您看要不您用完再来赏光?”伙计从上到下大量了一番,又指了指柯黎手里已经被油渍微微浸透的半包零食。 “真麻烦,”柯黎有点不高兴,悻悻的把剩下的零食扔在了店门口的大街上,两手互相掸了掸迈步就要往店里走,“不吃了还不行吗?” “哎,客官先留步,小的伺候您洗手”那个伙计还是拦着柯黎,又招呼人从柜台后面端来了一个盛了水的铜盆和胰子,“您请。” “规矩还真多,”柯黎银牙轻咬,压着火抹了几下胰子又和弄了几下盆里的水,“这会行了吧。” “您受累在外头甩干了手再赏光呐”伙计见柯黎衣着寒酸又言听计从,有心消遣她。旁边看布料的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孩看着柯黎恼羞的样子,掩口而笑,指指点点的偷偷议论着。 “你什么意思!怕我买不起么!”柯黎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脸涨得通红,提高了嗓门想继续和伙计理论,却不想身后被个陌生中年男子轻轻一拍。 “大侄女儿!你怎么有空出来逛街啊?”男子含腰驼背,满脸堆笑,热情的招呼柯黎,脚底下却一个踉跄,整个人朝柯黎撞来,肩膀重重的顶了柯黎的后背一下,另一只手趁机拽下来柯黎挂在腰间的荷包,转手扔给了门外接应的另一个中年人。 “谁是你侄女!”柯黎无端的被人撞了一下,后过头却是个陌生的面口,怒目圆睁的呵斥站在自己身后的中年人,“瞎了你的眼!”。 “哎,小姑娘怎么这么横啊,我认错人了”中年男子一脸尴尬,边说边往外面退,“怎么随便骂人啊。” “你站住,我的荷包呢?!”柯黎发觉自己放铜钱的荷包突然不见了,就猜到是眼前这个假装认识的人搞的鬼,看到他转身要跑,顺手抓起布店柜台上一批雪白的棉布狠狠的打向了男子。 “唉呦!,你这么还打人呐!”男子后脑上结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却并不回头,疯跑着溜进人群,左闪右闪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柯黎想追出去,却被布店的两个伙计一人一把拉住了两条袖子,“你别跑,你赔我们布钱!”布店门口地上那批刚刚开封的白布的一头不偏不倚正杂碎了柯黎扔在门口的那半包零食上,油污、果汁一下子染透了半卷白布。 布店的街对面是个三层的酒肆,百年老店的酒幌子迎风招展,正是晌午,门口拴马的木桩上已经围满了各色的高头大马,有匹清灰色配了金鞍的马尤其精神,单有个年轻马夫单独照看着,一边用木桶盛了清水饮马,手上还拿了鬃刷顺着马颈轻轻帮它清理着身上的草屑。 “这位少爷,菜齐了,您看现在上酒还是…”酒肆三楼临街的雅间里小碟压大碗的,已经满满的摆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一袭淡青色长衫的少年正看着窗外和伙计推推搡搡的柯黎,手里的折扇时开时合,显得极不耐烦,“再等等吧,我的几个朋友还没到。” “白将军久等了,失敬失敬!”正说着,从楼下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人还没进屋,洪亮的声音就从门外先撞进来了,跟进来的是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衣着却是格外的精致,随身的佩玉一看也是价值不菲,“白公子远道而来,辛苦辛苦了,我先自罚三杯!”大汉拱着手,从伙计手里抢过来酒坛和酒碗就自斟自饮起来。 “巴总兵,见外了!”青衫少年赶紧从窗口凑到餐桌前,“小弟奉家母之命,特来拜会表兄,怎能让您自罚,兄长在上,小弟这厢有礼了!”说罢,也自己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用手帕擦拭嘴角,却趁机把嘴里的酒偷偷都吐到了长袍宽大的袖口里。 “哈哈哈,让姨娘惦记了”刚进来的大汉三杯酒下肚,更是来了兴致,向同来的几个年龄相仿的汉子介绍少年,“这是白将军府上三公子,我的亲表弟,还跟我一个名字,也叫个豆,哈哈哈,来各位大人,陪我一起敬白将军,满饮此杯”。 “下官玉锦城司马、下官监察…”同来的几个汉子也纷纷自报家门,或是领兵的军官,或是城防的守备,都是同来的巴豆、巴总兵的下级官员。 “各位兄长在上,小弟白豆有礼了”正当午,白豆这个远房的表哥却带了一众官员约在酒楼为他洗尘,虽然都穿的变装,唯恐隔墙有耳、多生枝节,白豆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改以兄长称呼同席几位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四回 大闹玉锦(下) 自从在辛夷家替丫鬟兰香顶了的摔碎古玩的罪又失手险些烧了闺房,白豆在自家府上就坐立不安,就怕哪天走漏的风声又从他爹那儿讨一顿好打,想来想去,就找白夫人讨了采办祭天祭品的差事,只带了一个马夫,只身来玉锦城避风头,顺便按她娘的意思,拜会刚刚胜任总兵的远房表亲,巴豆。 酒过三巡,几人正准备借故散了,却听楼下一个军士打扮的小厮慌慌张张登上酒楼,又在下手的一名军官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这下却让刚刚升任城中最高指挥官的巴豆总兵很不自在。 “没看到我再请客吃饭么?!有什么鸟事不能等会儿再说!”巴豆把酒碗往桌上一扔,里面剩的半碗就撒了一桌子,“真扫兴!有什么话要背着我兄弟,公事私事,只管大声禀报上来!” 进来通禀的军士也觉得自己当着一桌子上官此举确有不妥,哆哆嗦嗦的回话,“回、回禀大人,刚才源康布店大掌柜派人来报,说是抓到了要犯,让派人缉拿…” “就这破事?!”在京城来的将军表弟面前,本来就官低数级的巴豆就是强撑着面子,吃酒的功夫自己管理城里又出乱子,脸上自然挂不住,“一般衙役把人拿了就是!怕你们老爷审不明白,直接押到我总兵府地牢里,回头我亲自审问!休要坏了白将军酒兴!” “大、大人,我们老爷已经亲自带了满班的衙役去拿人了,这会儿正和歹人缠斗,恐怕要吃亏,特意让我找司马大人借几班城防兵丁增员。” “哪儿来的强盗放肆?来了多少人?”巴豆脸色一变,和都城丹阳一样,玉锦城已经数十年未有战乱,偶尔小偷小摸的事也没机会惊动总兵府,一班衙役少说也有十几人,还拿不住的歹人怕是碰到真正的硬茬子了。 “回、回大人”报信来的兵丁被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不多,就一男一女,两、两个人。” “莫要惊慌,慢慢说,慢慢说”白豆本以为又是逢场作戏的一顿闷酒,没想到还有趣事送上门来,起身拉过来军士,“怎么样的两个强盗啊?十几个衙役还打不过?” “这…”报信的军官偷瞄了一眼巴豆,“说!白将军让你说,你就说!”巴豆已经气昏了头,顾不上什么礼仪。 “回禀将军,布店掌柜说是两个江洋大盗要拿脏物在他店里换绸缎”,军士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白绢帕摆在了白豆面前的酒桌上,“这些金瓜子恐怕是从京城哪个大户人家强抢来的,没准、没准还是从皇宫禁城里偷来的。” “哦?这倒有趣了,南郡还有这样的能人呐?”白豆对金瓜子没有兴趣,却认得绣着玉兰花的白帕子,之前在毛府养伤借宿的几天,毛夫人用的团扇和给他遮掩伤口的绸缎单子上也是一样的形制的,“走,带我去会会这两个大盗,我倒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巴豆一脸愧色,却不好硬加阻拦,命人速调了数十个城防兵丁把布店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有七八个甲胄披挂的得力武士加上酒席上的军官,密密的护住了白豆和自己才走进布店大门。 布店里的其他客人已经被清空,一楼满是城防的兵丁,二层是十来个被打的衣衫褴褛的衙役,手里拿着军棍或是戒刀,哆哆嗦嗦的围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最要命的是领头的城丞,此刻五体投地的俯面趴在楼板上,腰上被少女的一只脚踩着,少年则使劲拉着少女,还碎碎的规劝着。 “说!谁是小偷!谁是贼人?!我在这黑店里丢了荷包,没让他们赔就算了,怎么反倒污蔑我们?” “姑娘、姑娘饶命,本官、不不不、下官,下官瞎了狗眼,只求娘娘饶命”城丞脸呛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旁边是布店的老板跪在地上不住的作揖磕头,身上的衣服也和衙役们以及被踩姑娘踩在脚下的大人一样烧灼得破烂不堪,虽然已不见明火,却还隐隐冒着青烟。 “这位大姐,这金瓜子可是您掉的?”白豆从甲胄武士中抽身出来,示意大家稍稍退后,托着金瓜子半弓着腰凑上柯黎近前,“误会,都是误会,姑娘先消消气,数数金瓜子少了没有?” “你什么人?!”柯黎又狠狠的踩了城丞一脚,斜眼瞪着白豆,“我的金瓜子怎么跑你那儿去了?” “小人,黑豆,是京城丹阳过来采办布匹的商人”白豆眼珠一转就给自己换了姓,“刚才半路查验货物才发现里头夹带了这些个宝贝,这不是赶着给送回来,就赶上姑娘您正跟大伙儿逗着玩儿呢。” “算你识相,这哪里是布店,明明就是黑店,你回去好好查查吧,肯定给你的也不是什么好货,”柯黎一把抓过白豆递过来的金瓜子,转脸又嗔怒旁边两只手也被烫伤却还在苦苦规劝她收手的苏木,“你就知道拦着我,看,人家把金子送回来了!这就是黑店!还有这些糊涂官,不教训教训不行!” “咕噜噜”从早上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柯黎只吃了小半包零食,刚才闹了一大阵,肚子不争气的抗议了,“我饿了,去给我打只鸭子来!”被气昏了头的柯黎,只当还是在金川镇,吆喝苏木去打猎。 “姑娘、哦,还有后面这位兄台,要是不嫌弃,小弟在对面酒店正备了羔羊美酒,”白豆向旁边的布店老板使了个眼色。 “姑娘、公子,是小老儿糊涂了,冤枉了姑娘,这顿由小老儿请、还请姑娘多担待、多担待,”老板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的白豆的意思,向尽快化解眼前的难看,特别是被柯黎踩在脚下的城丞,除了挣扎的实在难看,身上还已经有了淡淡的烤肉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五回 苏木获罪(上) 一众官兵好言相求,最开始挑起事端的布店老板更是捣蒜似的一直磕头赔不是,柯黎渐渐消了火气,正好白豆冒充的布商又给台阶下,正好做了个顺水人情,暂时留下了一干人等的性命,苏木也长舒了一口气,想拉着柯黎赶紧回金川镇,却没想到从布店楼上下来,门口被披挂整齐的官兵堵了个水泄不通。 “各位官爷,误会、都是误会”白豆怕再起干戈,赶紧挤到柯黎、苏木前面,向领头的总兵巴豆使了个眼色,“这两位都是小人的好友,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既然白员外说是熟人,那一定就是误会了”巴豆也是个聪明人,顺势闪开了人,“来呀,闪闪,让白员外先过去,周围再看看,有没有歹人闹事!” “多谢、多谢”白豆怕穿帮,抓着苏木的一只胳膊就从巴豆边上蹭过去,直奔布店对面的酒楼,“仁兄好久不见,小弟备下薄酒一杯,且随我来。” 柯黎紧跟着苏木出来,刚刚见识过她本事的几个衙役吓得使劲往后退了几步,闪出了一人宽的通道,“什么薄酒厚酒的,你不是要请我们吃饭么?哎,你不是叫黑豆吗,怎么那个当官的喊你白员外啊,果然是一群黑白不分的蠢货。” “小姐所言极是,这些吃混皇粮吃的,都是糊涂虫”回完这句,白豆心中一苦,还好已经离开军士们有一段距离了,要是被他们听到堂堂兵马司将军把自己也装进去,还不被笑掉大牙。 白豆的马夫自小跟着他,刚刚听到他要做东请两个年轻人,已经早早做了安排。此时,二楼的雅间吃剩的酒菜已经被撤下,重新收拾干净,换上了几样简单精致的小菜,酒也换成了糯米桂花酿的甜酒。 “二位可是初到玉锦呐?”白豆端起酒杯,斟了多半杯酒,“小弟误拿了两位的金瓜子,先罚酒一杯。” “你不是请我们吃饭么,怎么自己先喝上了,饭呢?”看着眼前这个八字眉、眯缝眼儿的白面商人长得着实有喜感,特别是他一笑起来只有左边脸蛋上的深深酒窝和一动一动的耳朵,让柯黎忍俊不禁。 “姑娘教训的是,咳咳”白豆让柯黎一说,白豆嘴里的一口甜酒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呛得自己咳嗽,“敢问姑娘芳名啊?!” “什么方名圆名的,你喊我柯大姐就是!”柯黎不客气,拿起筷子就捡眼前的菜,“你可真够抠门的,请客吃饭,就给摊鸡蛋吃啊?” “这位公子,多谢你刚才替我们解围,酒筹自然是应该是我和姐姐付的。”苏木涨红了脸起身向白豆深深一躬,从进雅间他已经偷偷拽了柯黎几次,到底还是没拦住。 “哈哈哈,哪里哪里”白豆觉得这姐弟有趣,姐姐嚣张得像个山大王,弟弟却腼腆的像个大姑娘,“柯兄弟不用客气,同是外乡人,相见就是缘分,来、来,尝尝野鸭蛋。”说着就用公筷给苏木布菜。 “柯大姐、柯兄弟有所不知,这几样简单小菜,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算的是本地特色了,”白豆刚才和那些军官逢场作戏,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此时酒菜都对自己胃口,话匣子也打开了。 “这鸭脯茭白、鹿尾椿芽,加上这道麻油野鸭蛋,正是玉锦三好,不是正应了咱们三人同席饮酒的数目了么?哈哈哈”白豆吃得尽兴,连着喝了几碗甜酒,借酒遮脸,又打听金瓜子的来历,“柯兄弟可去过都城?” 柯黎头一回在这么大的酒楼吃饭,菜式精致,比烤野鸭、炖山鸡好吃太多了,甜酒也透着淡雅的桂花香味,一切都正对心意。“都城?连着玉锦城还是头一次来呢,”柯黎指指自己的衣服,“就是布店老板太势利眼了,刚才我穿土布衣服,各种找我麻烦。可这什么花贡缎穿在身上真不舒服,又不好闻,又不贴身,还卖得那么贵!” “可说的是呢,”白豆被柯黎的样子逗得前仰后合,“这老板真是混账,花贡缎又厚又硬,一般都是做被褥幔帐用,再说这刚染好的布也还有浮色,怎么没下水就给柯大姐裁了衣裳呐!” 东一句、西一句的,三人越聊越投缘,一小坛甜酒已经见底,苏木借口去添酒,想先到楼下把酒菜钱结算了,刚下到酒店一层迎面撞上了守候已久的一个年轻军官和两个兵勇,不由分说按着苏木的头把他塞进了一乘蓝布小轿,抬起来就走。 苏木怕惊动楼上已经微醺的柯黎又惹出大事,就没有挣扎,想着到了衙门多说些好话,该赔偿布店就赔偿布店,加上并未用刑具捆绑、也没有用囚车押送,料想官家对他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也不会过渡为难。 抬小轿的两个兵勇正当壮年,抬着消瘦的苏木一点不费力气,脚下生风一阵小跑,一炷香自的功夫就离开了闹市,旁边进跟着的军官却已经气喘吁吁的嚷嚷让放慢脚步。透过轿帘的缝隙,苏木看到一面整齐的青石垒起的高墙,墙外是丈余的护城河,河边郁郁葱葱的长着不知名的水草,叶片都像宝剑一样直立着,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少主、少主”河边的草丛里面隐约有星星点点的荧光,慢慢从湖城边飘起来贴着苏木坐的小轿, “少主您怎么来玉锦城了?别走得这么急,带上我们吧,带上我们吧!” “谁?你们在哪儿?为什么叫我少主啊?”苏木使劲睁大了眼睛,却没看到其他人在左右,呢喃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少主,带上我等吧,只需少主救一命,就能解除封印,追随少主了!”荧光哀求着苏木,却一直没有现身,“少主如需我等效力,只需大喊三声’水宿’即可…” “你们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到你们?”苏木追问奇怪的声音却再得不到回应,轿子却突然停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五回 苏木获罪(下) “总兵大人让暂且押在大牢里,明天会亲自审问,不知道什么来头,先别为难他吧。”轿外的军官好像和什么人交待着,随着一阵铁链的声音,一面巨大木门被推开了个缝,苏木被人从轿子里拖了出来,塞进了门缝里。 “这、这是什么地方?”大门里光线昏暗,一股发霉的怪味冲鼻而来,苏木伸手探索这眼前的路边说,“我、我们做的不对,当面和老板赔礼道歉、我们加倍赔偿…” “看你不像坏孩子啊,”一个须发皆白、微微驼背的老狱卒,举着半截点燃的蜡烛在身后催着苏木,“这是犯了什么事啊,快走吧,前面就是牢房了,我刚铺上的干草,你先对付一宿吧,明天总兵大人说要亲自找你问话,咳咳”一阵咳嗽,带着烛光飘摇,险些熄灭。 “老人家,我姐姐和布店老板起了争执,还冲撞了官家,我替她赔罪了”苏木顺从的走进牢房的木栅栏,看着狱卒用铁链锁了牢门,“您说总兵大人会不会重罚我们啊。” “这我可说不好,你先歇着吧,我看你也不想惹事的孩子,总兵大人虽然脾气不好,可人品端正着呢,你好好跟他陪个不是,没准能从轻发落吧。”老狱卒举着蜡烛上下打量了苏木一番,在旁边的简陋木桌前坐了下来,“这牢里可有阵子没打发人进来了,你这一来,我也不闷了,咳咳。” “老人家,您咳嗽的折磨厉害,要不要紧呐?”苏木看老狱卒咳得脸色发青,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翻出一小把梗草,举着穿过木栅栏的空隙,递过去,想了想,又捏了几根先扔在了自己嘴里,示意没有问题。 “真是个好孩子,我这是老毛病了,多少年了,不碍的”老狱卒用手使劲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半天才喘过气,接了苏木手里的梗草,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咀嚼着,一盏茶的功夫,慢慢止住了咳嗽。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要有你一般懂事,我死也瞑目喽…”老狱卒像是许久没有和人说话,刚想好好跟苏木聊聊,却被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 “老东西,这么慢,有银子没有,给我拿点儿!着急用,快点!” “你不孝的东西,又去耍钱了?!家里的东西都让你败尽了,哪里还有银子,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这是什么?老东西,你还配带玉佩,快拿来给我,等我翻了本,好把你那件破房给你赎回来!” “你把房也给当了?!这个不行,这是你娘给我留下的念想,要这个还不如我把这条老命给你吧…” “真啰嗦,给我吧,你!” 过了半晌,老狱卒才狗搂着腰、扶着墙慢慢蹭回到刚才的木桌前,昏黄的的烛光下,老泪纵横。 刚要坐下,只见老狱卒一阵强烈的咳嗽,似要吐痰却又吐不出,加上牢中本来湿热,老人眼前一黑没来得及扶住桌沿,一头栽倒在地。 “老人家!老人家”苏木眼看老狱卒昏死过去,使劲呼唤,“来人呐!救命呐!”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牢房走道里幽暗的烛光和回声。眼看老狱卒的呼吸似乎已经停滞,苏木胸中也一阵憋闷,情急之下,突然想起刚在在轿中的那个奇异声音,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试了,水宿、水宿、水宿!” 三道白耀眼白光穿过晦暗直扑向倒地不起的老狱卒,苏木却觉得自己喉头发甜,紧接着眼前一阵模糊,也失去了意识。 “柯兄弟、柯兄弟”不知过了多久,苏木被一阵焦急声音唤醒,白豆换了一身军官的衣服正扶着他的肩膀,旁边是端着清水的老狱卒焦急的看着。 “黑、黑大人,”苏木搞不清白豆到底是什么人,一个贩布的商人怎么穿了军官的衣服,还跑到了牢房里,不过老狱卒看似已经无恙,他还是舒了一口气,“老人家,您好些了吗?” “柯公子,我没事了,亏得你给我的这个草药,要不然,刚才小老儿估计就憋死啦”老狱卒手里托着的却并不是苏木寻常解闷的梗草,而是一种翠绿芳香的窄窄草叶,味道似乎和路过护城河边时的味道一样,苏木正在纳闷却觉得身下硌得难受,随手一模是平时自己放梗草的荷包,上面却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绿丝线绣的不知名兰草。 “柯兄弟你没事吧?巴总兵跟我说接你回来问话,却不想下面军士会错了意,把你关到这大牢里来了,我本想讨他的令箭救你出去,却不想这家伙有吃醉了酒,睡得想个死人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了”白豆觉得抓苏木进大牢实在是冤枉,一时却没办法救他出去。 “黑公子言重了,是我姐弟犯错在先,不怪大人们责问的”苏木却挺想得开,他一心以为明日见了官老爷,自然会还他个公道,却不知这巴豆脾气暴躁,根本耐不下性子来审问,要不是碰到白豆,恐怕要他坐穿牢底了。只是,白豆毕竟是京城的官,一时也不好直接干涉玉锦城的公事。 “老军,我看天色尚早,烦劳您上趟街,帮我打一壶甜酒吧,我陪柯公子聊聊天,明早总兵大人来了估计也不会为难他,您且放心,我在这里看着,不会有闪失的。”白头掏出一大块银子递给老狱卒,“剩下的,您也买点细软的吃食、找个郎中抓几副药吧,这么大的老城应就您一个人看着,也真够辛苦了。” “那、小老儿就多谢将军了”老狱卒被自己的儿子欺负,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东西,这会得了上级军官赏赐,感恩戴德的出去采办了。 “柯公子,你正经告诉我,你真没去过都城丹阳么?那,你这金瓜子和玉兰绢帕又如何而来?”白豆见苏木醒来并无不适,靠近些小声问他金瓜子的始末。 “这是我在茻丘打猎时,一个白衣少年陪给我姐姐的衣裳钱,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他口音跟你很像,黑公子您也是京城人吧?”苏木把当日辛夷如何跟他争执又赔给他一包金瓜子的事细细讲给了白豆。 “我明白了,这还真是冤枉你们姐弟了”折腾了多半天,白豆总算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想早点把苏木从牢里搭救出去,一计又上心头。“柯兄弟,你且把衣服裤子,都脱下来给我,”,白豆不等苏木说话,自己先了个精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六回 巧遇仙师(上) 不顾苏木百般推辞,白豆硬是和苏木换了衣服,放苏木和柯黎在城外汇合一起回金川镇,却把自己锁在了牢中,蜷缩着在牢房的干草上睡了一宿。 次日巴豆醒酒,找遍总兵府和集市正愁不见表哥白三将军,却见牢房营老狱卒抹着眼泪来请罪,说是一时疏忽错抓了白将军。巴豆自然明白白豆又在玩笑,也不便说破,只带着贴身侍卫放出了白豆,又胡乱编了理由搪塞了布店老板,白豆又采购了大量的绫罗绸缎,总算是息事宁人了。 离京复命还有些时日,白豆也不想太早回去尽受管束,从总兵府溜出来,每日在集市上闲逛。 玉锦城不愧是南郡的重镇,且不说遍布满城的布店、绣庄和大大小小的买卖商铺,就是各个私塾、公学附近临时搭的地摊也不乏造型别致、做工精细的玉佩、把件,让往来的学生们无不留步把玩。 白豆自幼长在京城,什么黄金鼎、珊瑚树、玉屏风早已司空见惯,却难得有机会见到这些市井的小玩意,不禁也蹲下身来挨个在手里摆弄。 “这位公子好眼力,这个玉猪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要不是着急凑盘缠上京赶考,我才舍不得卖”,地摊的老板见白豆捡起个灰绿的粗糙玉环,赶紧推销起来,却惹得旁边学生奚落。 “胡老板,您可太逗了,我记得您祖上都是卖绿豆的吧?怎么还传下这一大堆玉器呐?”一个削肩膀、大眼睛的高个儿学生打趣道。 “还上京赶考呐,您知道京城在南在北嘛?今年的恩科几月几号开考?您是考文还是考武啊?”旁边一个酒糟鼻子的小矮胖子跟着起哄。 “滚、滚、滚,买不起别在这儿给我捣乱,”地摊老板被揭了老底,一时脸上挂不住,抢过两个学上手里正拿着的玩意儿,“你们就是搅屎棍,就会捣乱!” “对、对、对,掌柜说的是,我们就是搅屎棍”白豆跟着掌柜一阵附和,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旁边的酒糟鼻,“这位仁兄,你说对不对啊,咱们就是棍子、搅和老板的棍子。” 旁边学生一愣,心想没见过这个公子,怎么上来就向着刻薄的老板说话呢,大眼高个儿眼珠一转却明白了白豆的意思,哈哈大笑,“对、对,我们都是棍,我们都是搅和老板的棍子,哈哈哈。” 白豆随着学生们险些笑岔了气,扔下手里的玉猪龙,扔下身后刚回过味、大声咒骂的老板,“各位学友,今天小弟做东,前面茶馆喝茶听书去!” “多谢公子、多谢学长”一众十来个学生倒也斯文,道着谢,簇拥着白豆在不远的茶馆聚起来。 “公子,您看看这个”一个面色蜡黄,头发花白的落魄书生不知怀里揣着什么,挨个儿桌和饮茶的客人搭讪,却不完整掏出来,只露个角出来,偷眼看客人没有兴趣就悻悻的转到下一桌去。 “来来,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白豆的好奇心被吊起来,正要招呼书生过来,却被旁边商人模样的白胖子抢了先机,“什么好东西啊,这么神秘?” “您上眼,正宗七星岩北坡的老坑货色,”落魄书生陪着笑,用左手留着蜡黄长指甲的食指和中指从怀里夹出了暗褐色的砚台的一角,“盘古坑断脉几十年了,这么整齐的货色可遇不可求呐。” 白胖商人眼前一亮,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够细、够腻,这雕工,一看就是李处士的真迹啊!” “那是自然,您看这个质地,这花纹,万里挑一的货色,”落魄书生也稍微直了腰身,“前年冬天朝廷开恩科,赶上大雪之后最冷的几天,多少学生的笔墨都冻上了,我在街边摆摊代写书信,这方砚台一点都没上冻,路过的主考大人要那自己家的别墅跟我换,我都没舍得给哩!” 茶馆里大多是附近读书的学子,对文房四宝本来就有兴趣,加上周围几个附庸风雅的商人跟着起哄,都围到了白胖商人这桌,拉着落魄书生,要一睹这神奇端砚的芳容,更有好事的已经开始称赞起来,一时间价值连城、不可方物各种华丽的辞藻此起彼伏,几个酸腐的学究更开始卖弄自己的见识,开始杜撰某穷学生呵气研墨得中状元、什么大学士卖了儿子换砚台的若干轶事。 白豆对笔墨纸砚这些文人的东西本来没有兴趣,却被这些奇思妙想的传奇吸引,也放下茶杯,背着手往人群里凑,想看看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砚台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刚走两步一股汗臭味却冲得他直皱眉头,四下打量却是个老乞丐,靠在檐下端着个黄沙色的缺口破碗正和茶馆的伙计撕扯。 “我不偷不抢的,就讨碗茶水喝,凭什么不让进?!”老乞丐衣衫褴褛,黑底的长袍上面七扭八歪的打了各色的布丁,连脚底下一双道家的牛鼻子鞋也已经磨得千疮百孔。 “不是给你倒了开水,肉包子也给你了,谁让你拿去喂了狗!”伙计被气得面红耳赤,他好心从自己伙食里省下的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给老乞丐充饥,谁知他却转手掰成几块喂了街边的流浪狗。 “呦,那是谁啊,怎么喝了茶没给钱就走啦?”老乞丐突然抬头远眺,指着前面一个背影。 “你在这儿等着,别动,我回来再找你理论!”伙计怕丢了茶钱,抓起肩头的手巾就追下去了。 老乞丐得意一笑,紧了紧裤带,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印儿,就往看砚台的人群里挤。 “这位老板,赏口茶喝呗”老乞丐身上的味道让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通道,侧着身、捏着鼻子对他指指点点。 “去、去、去,一边儿去,”胖商人和大伙儿正聊的高兴,抓起桌上果盘里的几块点心扔到了老乞丐的碗里,示意让他走开。 老乞丐却把黄沙碗往回一收,几块酥皮点心掉在地上,一骨碌都到茶桌下面去了,“无量天尊,罪过、罪过,糟蹋粮食可使不得。”老乞丐边念叨边猫腰要往茶桌下钻,不经意间用肩膀顶了一下卖砚台的落魄书生的后腰一下。书生却脸色大变,赶紧把露出的砚台一角使劲的揣回怀里,转身想往人群外面钻,不想却和一个衣着阔绰的年轻商人撞了个满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六回 巧遇仙师(下) 当啷,砚台从落魄书生身上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金属撞击声,喧闹的茶馆却瞬间安静了,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书生脚下,刚才还在被估价能买下半个玉锦城的宝贝,此时却碎成两截。 落魄书生自然是不依不饶,揪着年轻商人要千两白银,否则就要去见官。本来只为看看热闹,却没成想碰坏了人家的宝贝,年轻商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嘴角泛起白沫,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还争辩着“干我什么是,是那个老叫花子先撞的你,你又自己扑到我身上来的。” 众人也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七嘴八舌的在旁边议论起来,有的说直接去衙门,有的说让年轻商人赔,也有说落魄秀才自己不小心摔了宝贝的。年轻商人自己被书生抓着领口,看到老乞丐从桌子下捡点心出来,也一把揪住他的破袍子,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白豆一直在人群外,眼看着瞬间宝贝变废物,却觉得蹊跷,趁着几个事主在那儿纠结,慢慢踱步到跟前,捡起地上摔成两半的砚台,仔细端详,试着拼起来,又分开,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宝贝啊,宝贝,你怎么这么快就生啦?”白豆举着砚台的碎片,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刚在还只雕了一只狮子,这一掉地上怎么变成一对儿小狮子啦?!” 最早要看砚台的白胖商人听了白豆的话眉头一紧,不自觉的向卖砚台的书生使了个眼色,分开众人走到跟前,“这么贵重的东西摔了,大家都觉得可惜,我看也是命中定数,要不这样,我和这位老弟各出500两银子买下这摔碎的砚台,一人一半如何?” “这、这也好…”被书生揪住脖领子的年轻商人听到这个提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位仁兄既然喜欢,碎砚台我都让给您,我自认倒霉赔上银子就是了。” “兄弟好义气,既然肯割爱,我愿出700两买下两块残砚回家拿给孩子见见世面,不知意下如何?” 顿时,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们沸沸扬扬的称赞起胖商人的大度,都顺水推舟的劝书生息事宁人,拿了银子赶紧放人,别真的引来官人,弄得大家无趣。 “哎,明白人说话无人听,糊涂人说话众人和”被拽着的老乞丐长叹一声,唱了两句小曲,指着正掏银票的年轻商人,“羊羔莫要喂饿狼,金银莫要养奸人!” 年轻商人被说得一愣,又转眼看看举着砚台碎片的白豆,似乎有所觉悟。犹豫之间,手里的银票却被书生反手一抓,再看书生和白胖富商已经跑出了茶馆门外,“骗子,抓片子啊!” “跑不了、跑不了,”老乞丐一手捧着点心悠闲的吃着,点心渣子吃了大襟上都是,反手扔出来黄沙破碗,碗撞在街上的石板路上碎生成了两大块,正垫在白胖富商和落魄书生的脚下,两人趔趄着摔了个满脸花,年轻商人也趁机上前抢回了银票,正要喊官差抓人,却见两人翻身跃起一瘸一拐的钻到集市密集的人群中不见了踪影。众人又喝彩,再回过神,老乞丐也不见了踪影。 又喝了几泡茶,白豆觉得无趣,结了大伙儿的茶资,出了茶馆,向往城西更热闹的集市闲逛,刚出茶馆几步却被个半大的孩子拉住一角,一指对面一条窄巷,说有个他认识的姐姐找他说话。白豆以为是柯黎姐弟,也没多想,就循着孩子指点的方向走进巷子,谁知越绕越深,到头没有见到柯黎却只看到一堵高墙挡住去路。 “公子好雅兴啊!”白豆被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吓了一跳,是刚才那个落魄书生和白胖商人,此时却都换上了一身练家子的短打扮,各自反手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奸笑着朝白豆凑过来,“个头儿不大,胆子不小,敢淌我们兄弟的场子!” “二位仁兄,久仰、久仰”白豆心中一惊,后悔没有带着马夫或是亲兵,此时落单怕是凶多吉少,“小弟出来宝地,多有冒犯,多担待、多担待。”慢慢后退,双臂也慢慢较上了劲,想拼个鱼死网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域无门你偏行”,老乞丐不知何时绕到了两个歹人身后,此时一扫萎靡,还是一身破衣服,却多了骇人的英气,“刚才留了你俩的一条活路,还要执迷不悟不成?”老乞丐从后腰抽出一柄拂尘,轻轻在眼前划出一个圆圈,又捧在怀中。 “老东西,坏我们的好事,还敢来送死!”两个歹人恨的牙根痒痒,扔下白豆,挥刀就朝老乞丐扑过去,不想却齐刷刷扑了个空。老乞丐好像踩着浮萍似的,轻轻一晃就躲过了刀锋,也不见脚下有多快的步子,三晃两晃用破袍子的大襟就把两个歹人带了一溜跟头,自己却退到了白豆旁边,背靠着身后的高墙,“再给你俩最后一次机会,跪下磕个头,以后找点儿正事儿干,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老东西,纳命来!”歹人自然不听,摔得鼻青脸肿的胖子更是恼羞成怒,举着匕首就朝二人扑来。 “狰儿啊狰儿,出来吧”老乞丐又轻晃了一下拂尘,“没有虎豹给你充饥,却又一对狼心狗肺的东西,先解解馋吧!”话毕,窄巷里天色大变,一片乌云越压越低,瞬间变得不见五指,随着一阵旋风,从云头落下豹子大小的怪兽,全身金钱斑纹,底纹却是火红的毛色,眉间探出犀牛角一样的一根银色犄角,身后拖着五根狮子一样的尾巴,只是轻轻摇曳就嗖嗖的带着起一阵阴风。 这怪物似乎有灵性,不错眼珠的盯着两个歹人,眉眼间却带着轻蔑的笑意,懒懒的打着哈欠却露出血盆大口和尖利的一排牙齿,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喷到两个歹人脸上,竟呛的两人扔下了匕首,扼住自己的喉咙,双膝跪倒,吐了一地。 随着一声闷雷,乌云慢慢散去,白豆揉揉眼睛,却不见了怪兽,两个歹人还跪在原地,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杀气,俩人目光呆滞,四目相对,好像彼此并不曾认识。 “胖小子,带你弟弟玩儿去吧,记得多做好事儿,多帮街坊!”老乞丐微笑着一挥拂尘,连个歹人起身作揖,真像两个娃娃一样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三公子受惊了,”老乞丐恢复了慵懒的样子,靠着高墙慢慢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来两块点心,吹了吹粘在上面的灰尘,自己咬了一口,又递给白豆一块。 白豆并不犹豫,随手接了点心,也咬了一大口,也盘腿坐在地下,一边嚼一边和老乞丐搭讪,“多谢老神仙救命之恩,敢问高姓大名,回头一定登门致谢。” “哈哈,小老儿倒是和三公子颇有缘分呐”老乞丐看着白豆毫不在意他的邋遢,心中欢喜,“小老儿本来在章峨山修炼,诨名赤阳子,三十年前因为贪吃犯了戒律被逐出师门,入世做个闲人喽。” “哦哦,赤阳大师,刚才那个神兽,也是您豢养的吧?真是威风呐!” “哈哈哈,果然是有缘人,那个畜生唤做狰儿,一般肉眼凡胎是看不到它真容的,”老乞丐吃完了点心,掸掸手上和大襟上的点心渣,满意的看着白豆,“这狰儿以虎豹为食,却通人性,随我下山后尽食世人的狼心狗肺,也算是委屈他喽。” “怪不得刚才那两个歹人变得像孩子似的,我还以为得了失心疯。” “是啊,一副脏心烂肺都喂了我的狰儿,要再花上二十年才能长出来,也算帮他们转世投胎了吧!和三公子真是缘分非浅,今夜子时若来城外凉亭一会,小老儿教你个解闷玩意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七回 指鹿为驴(上) 点化了穷凶极恶的歹人,乞丐装束的赤阳子与白豆约定当日半夜子时在玉锦城外凉亭再聚。赤阳子拂尘一挥,踱步混入人群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白豆也没了闲逛的兴致,顺路买了些零食糕点就折回总兵府,继续和巴豆及城中官僚各种往来寒暄,只等半夜再会仙师。 好不容易熬到亥时,总兵府上下都已经睡熟,白豆才拎着白天备好的点心干果从后门悄悄溜出来。玉锦城是南郡通商的枢纽,昼夜都有各地商贾进出,城门一般并不关闭,白豆怕遇到熟人,沿着城墙根,早早到城外凉亭等候赤阳子。 距离玉锦城不到五里,传说当年曾有游方道人穷极一生,集万人香火盖过一个道观,后来毁于天火,只剩下一片松林和一座能容纳十数人的凉亭,正好充当了玉锦城的送客亭,自从数十年前南郡的一朝君主提了“山水共永”的牌匾,城内大户官宦迎来送往亲友往往以此亭为界,自然也是修缮有佳。 “也不知道这老神仙是不是消遣我”白豆等得无聊,靠卧在亭中,顺手把点心放在石桌上,“会交给我什么仙法呐?要是能教我怎么不怕疼,下回再挨我爹的揍就不怕喽。” 初夏的夜晚,月朗星稀,一阵阵晚风吹过,带着松树的清香,白豆晚饭时候和巴豆一众应酬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酒劲儿慢慢上头,竟然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三公子,且醒来,小老儿来也,”白豆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沉沉的抬起眼皮,却见一位道士打扮的老者正站在亭外面带微笑的朝他招手。 “啊,仙师”白豆一跃而起,紧赶几步,迎出亭外,拱手深躬“白天让您受惊了,学生这厢赔罪了。” 此时的赤阳子却不再是乞丐打扮,一身湛清色的轻纱道袍内衬月白夏布小衫,崭新的云锦纹的道靴,边上是白天自乌云中降下的五尾独角狰,此时完全收了杀气,像只大猫似的靠着主人,不时伸出血红的舌头舔舐自己前爪的火红的绒毛。 “三公子有心了,怎么知道小老儿喜欢吃这些甜腻的点心呐?”赤阳子并不府扶白豆,擦肩而过自顾走进亭中,掀开石桌上的点心盒,捏起一块酥皮糕就吃,脚下的狰好像也喜欢吃甜食,抬头等着舔食掉落的点心渣。 “学生看白天的时候仙师似喜甜食,就备了一些,”白豆也不恼,乐呵呵的跟进了亭子,“只是夜深人静,缺了茶水伺候仙师。” “这有何难”赤阳子轻挥袍袖,石桌上瞬间出现了两个盖碗,清幽的茶香随之扑面而来,“三公子既已来之,且陪小老儿赏月品茗如何?” “学生,求知不得”从第一次见面,白豆就觉得赤阳子有种似曾相识亲切,并不推辞,坐在下手。脚下的狰儿两个前爪一上一下搭在一起,垫着下巴,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五条山狮一样的尾巴散了一地,一条还搭在了白豆的脚面上,沉重而温热。“仙师提到狰儿栖居的章峨山,学生才疏学浅之前不曾听说,还请仙师指教,”白豆看着脚下的神兽喜欢得不得了,禁不住打听它的出身之地。 “哈哈哈,怎么,你也想上章峨去抓一头吗?”赤阳子看白豆这么喜欢狰儿,越发觉得投缘,“这刁蛮的畜生,本性暴虐,却难得跟你这么对脾气,待你修为到了,小老儿成全你就是。看三公子一表人才,可曾学文习武?” “学生不才,诗文不精,倒是练过几天拳脚兵刃,也算不上研习”白豆被问中要害,尴尬的赔笑,赶紧又拆开一包干果,“仙师,这是东海人带过来的胡榛子,学生亲自用海盐和饴糖焗了,更是香脆,您尝尝。” “你呵,倒是跟小老儿年轻时一样的散淡”赤阳子越看白豆越喜欢,不学无术在他眼里也变成了优点,“三公子既然肯叫小老儿一声师父,也算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就好,也不必太拘泥那些酸文拙武。只是一样,再遇歹人,需有傍身之技自保才好。你且附耳过来,这几句口诀需烂熟于心才是。” 赤阳子掸掸双手,踱出凉亭,月光皎洁,把他的影子拉的比本人还长出了几许,只见他双手环扣放在小腹,默念口诀,身下的影子竟然从地上立起,并排站在本尊身边,幻化成了一模一样的另一个赤阳子。“散”随着赤阳子一声低吟,数十个赤阳子像蜕壳的知了一样,从两个人影后背弹出,整齐的站了两排,举手投足完全分辨不出本尊还是幻影。 “你也来试试,”赤阳子轻轻念了一下手指,收了法术,又合为一人,示意白豆如法炮制。 “是,师父!”白豆大喜,也站到月光下,学着赤阳子的样子默念口诀,片刻人影起伏,也幻化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白三公子,只是面容不似真人清晰,像中风了似的有点嘴歪眼斜。“散!”还没等赤阳子指点,白豆又催动咒语继续分身,片刻几十个分身歪七扭八的排了两排。 “唉,你这孩子,还得用心呐”赤阳子显然不太满意白豆的神通,“你且回头看看。” 白豆这一回头差点没把自己的大牙笑掉,身后这些分身哪里有自己的一点影子,全是一班老弱病残。 “施法时,不可分心,否则…”看着这些或嘴歪或脸斜的歪瓜裂枣的分身,表情动作却和白豆惟妙惟肖,赤阳子也忍俊不禁,“你刚才分神想什么了?” “回禀师父,学生刚才想到以后再被家父教训,就有替打了,就、就这样了…”白豆陪着笑脸,赶紧收了分身,又单脚跳着从最后一个分身站的地方把自己的鞋捡回来,分了好大劲才又穿回自己脚上。 “你且用心,再看这一招”抬手不打笑脸人,赤阳子被自己这个不着调的爱徒气得苦笑,又怕他遇险时再吃亏,还得耐着性子再仔细教他。“分身不行,就用个障眼法吧”说着从旁边松树上掐了几根松针,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拈,往前一弹。松针落地瞬间,一直鹿角巨大的梅花鹿随之落地,哒哒的用前蹄刨着地,鹿头一晃,一排寸长的银针凭空飞出,深深扎进了路边的松树树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七回 指鹿为驴(下) “师父,且歇息片刻,看为徒操练”白豆暗下决心,这回再不能分心了,又怕有闪失误伤了赤阳子,使劲的往远处跑了一阵才站住脚,喘匀了气才敢再催动咒语。 “呃啊!呃啊!”谁知这会更离谱,一样的口诀,白豆自认为一心一意幻化出来的灵兽却不是梅花鹿而是一直长耳叫驴,还没等白豆收功,叫驴也是一阵神奇的摇头摆尾,“师父小心!”白豆想上前阻止叫驴,怕它打出的暗器伤到师父。片刻之后的白豆就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叫驴一阵酝酿,打出的暗器不过是身后一堆散发着酸腐臭味的驴粪蛋,最可恨的,这头蠢驴排泄完竟然还幽怨的看了一眼白豆。 “你、你、你!”赤阳子站在远处被驴粪呛得连退几步,用袍袖掩住了口鼻,“这是又分心了?” “师父…”白豆赶紧跑到赤阳子面前,单腿跪地,举手打拱,“徒弟这次真的没有分心,只是刚才在亭子里等您的时候睡着了,可能是着了凉,肚子有点不舒服…” “呼呼、呼呼”亭子里卧着的狰儿不知何时醒过来,两只前爪把这石桌,刚才白豆的招式被它看得一清二楚,此时也忍不住,发出似笑似吼的低沉呼声,浑身的火红绒毛随着乱颤。 “唉,第一次,能这样也算不错了,只是为师还有要事,一时也不能多指点你”赤阳子被气得哭笑不得,摇着头,不搭理在面前跪着的白豆,在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块玉佩,是用岫玉雕刻的银杏叶。 “看你一时半刻也难又修为,平时一定勤加练习,但愿熟能生巧吧”赤阳子把玉佩递给白豆,“再有危难之时,把此玉摔碎,或可化险为夷。” “多谢师父,徒儿一定每日练习”白豆结果玉佩,不及细看,赶紧揣进怀里,“师父授业辛苦,赶紧歇息吧,徒儿送您…”还没等白豆说完话,就觉得耳边一阵嘈杂,一个激灵惊醒,天边已是鱼肚白,自己却还睡在城外凉亭里,回头再看石桌上的点心却已经不见了。 “谁啊,这么缺德!骑得起驴,铲不动粪吗!”几个挑夫打扮的人正在路边,扁担架在盖着土布的箩筐上,人却在松林下的沙土地上来回蹭着什么,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坏了,只顾得把叫驴收了,剩下的驴粪忘了收拾”白豆拍着自己脑门,“不对,那不是在梦里吗?”一边寻思,却觉得一个冷硬的东西硌在胸前,伸手却掏出个淡黄色的蛇纹岫玉雕刻的银杏叶。“乖乖,难得不是梦呐,回头我再试试仙术”白豆不禁大喜,却更觉内疚,起身向几个挑夫走去。 “几位小哥,这是要进城吗?”白豆走进才看到那堆驴粪上被踩了一排整齐的脚印,想是几个挑夫只顾得赶路,不留神都踩上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们城里人都这么不讲究吗?我们庄户人还知道给牛带个粪兜再上路呢!”一个年轻挑夫连裤脚上都是驴粪,草鞋上更是沾满了棕黄的一片,愤愤的朝白豆嚷嚷。 “哎,怎么说话呢这是,又不是人家公子骑的驴”稍微年长的挑夫劝开他,转脸向白豆作了个揖,“得罪公子了,庄户人没见过世面。” “不妨、不妨,碰到这样的事,放谁头上都是恼火”白豆自知理亏,也作揖还礼,“几位这是要进城卖货还是?”白豆寻思着,如果这几个是卖山货的,就不问价钱直接收了他们的东西,也算暗地里赔礼道歉了。 “公子见笑了,我们几个是去官里送信的,这不是头一次来,也不知道见官有啥规矩,就带了点山货,”年长的挑夫看白豆随和,就多聊了几句,“公子也是进城办事吧?” “正是、正是,不知几位这是要去哪个衙门口啊?”白豆还是想尽量还个人情,“我倒常来玉锦城,几个衙门都认识,要不我引几位小哥一起进城,担着这些东西,再走冤枉路可就更辛苦了。”几个挑夫肩上的箩筐,白豆看着并不轻松。 “那敢情太好了,我们正愁进城不认道儿,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耽误了时辰呢”年长挑夫面露喜色,转身掀起土布盖布,从箩筐里捧了一大把栗子就往白豆怀里塞,“公子,尝尝、尝尝,自家种的板栗,都是冰糖文火慢炒的,可甜呐!” “小哥客气、小哥客气了!”白豆推辞几次,只抓了四五颗,剩下的又摆在箩筐的盖布上,天快大亮了,您带着这些东西要真是给衙门里的老爷送去,还真得快走了,虽说是一片心意,让外人看了也难免落下口实。” “哎呀,还是公子想得周到,”年长挑夫恍然大悟,赶紧招呼身后一行人,紧跟着白豆进了城。 午饭还是在总兵府,连日的应酬已经让白豆苦不堪言,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巴豆,不再大排宴宴,只是至亲至今的几个门客,在总兵府内凑了一小桌,烈酒也换成了白豆习惯的甜酒,大家有说有笑,也算吃得安逸舒适。最后上桌的是一道栗子焖鸡,土鸡只是寻常的,配菜的栗子却个个有如茶盏大小,白豆自小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各国进贡的奇珍异果也见过不少,可像这么大的栗子却还是第一次见。 “表哥,这么大的栗子,你哪儿寻得的,快成精了!”白豆深谙远房表兄巴豆的脾气,越是当着熟人,越愿意彰显他这个京城将军的表弟身份。 “嗨,我的弟弟啊,你可不知道,这栗子可不是白吃的,快把我愁死了!”巴豆扯下一只鸡腿,放在白豆面前的布碟里,“西边边城来了几个泥腿子,说是捎来金川镇的紧急公务,临走还在我府门口堆了满满几箩筐栗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了。” “那有什么愁的,你是怕栗子吃不完,还是怕城里的老母鸡不够炖啊?”白豆啃着鸡腿打趣道。 “栗子有什么可愁的,回头分给大伙儿,一哄就吃干净了”巴豆皱着眉头干了一碗甜酒,“难在这个紧急军情上,说是边关出了妖人了,怀疑是南蛮的奸细捣乱,要朝廷马上派兵援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八回 白豆祭天(上) 吃着金川镇送来的大个儿板栗,巴豆却是一筹莫展。 “这有什么难的,就调拨几个得力的军士,过去金川镇探访探访呗”白豆并不以为然,他在兵马司虽说只是个偏将,也时常奉命带兵或是巡城或是围猎,只要动用的兵丁不过百人,按照惯例是不用向上级军官提前请示的,只需回营时补个呈文就了事了。 “我的白表弟,你有所不知,这发兵的事,可没那么容易的”巴豆又呷了口酒,眉头紧锁,“这金川镇离玉锦不近,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十天半日,有道是人马未动粮草先行,找府库支兑人吃马用的麻烦不说,到时拿到蛮人奸细还好,万一拿不到人,被言官参个谎报军情,那个小小村官最多是削职为民,换个地方种地去就是了,可我这刚上任的总兵可就麻烦了,一众兄弟也会跟着吃瓜落。” “总兵大人说的极是,前任大人就是听了谣言,引了重兵去剿匪,结果围着山跑了半个多月只逮到几只顽劣成性盗抢路人的大猕猴儿,被言官弹劾后,贬到东安看海防去了,一起连坐的还有个是我的同科进士,才补缺来玉锦,唉。”旁边跟随巴豆多年的参军起身给白豆斟满了酒,也是一脸愁容。 “以大哥之见,这金川镇是确有细作,还是村人胡乱举报啊?”白豆出身世家,偶尔出个纰漏也有他父亲同殿为臣的老将军们帮着打掩护,加上大都督的偏爱,从来没为乌纱帽担心过,此时也是想替巴豆分分忧,“那天我在城外见到过那几个金川村民,看着可不像一般的老实庄户人。” “村民就不知道,那个村长倒是有耳闻,听说早年也是玉锦城防的一个兵长,后来因巡城时暗地里总吃拿卡要小贩财物,东窗事发被贬到金川镇做个外放的保长,多少年没再回来了。”参谋也给巴豆满上甜酒,自己才半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我看他也是不甘心,隔上一阵子总有各种呈报上来,前几年好像就报过一次西梁蛮子越境放火,结果朝廷也没当回事,一搁几年也没见他追问。” “原来如此,小弟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白豆举杯和巴豆、参军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都是自家兄弟,快快请讲”巴豆放下酒碗,一把抓住白豆的手腕。 “这回金川镇不是没再直接发兵部呈文吗?”白豆微笑着环视一桌的军官,“小弟觉得他们自己也是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西梁闹事,不敢妄自惊动朝廷,我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村官的信件和其他呈文循例提交兵马司定夺。小弟再看大都督的决断,从中协调,见机行事就是了。” “好是好,只是为难白兄弟,还要从中费心周旋,”巴豆得救自然高兴,“你的意思是让大都督决定是从丹阳遣人,还是玉锦发兵?” “正是,倒是兄长需另写呈文,把金川镇这一二年的税赋收缴、盐铁用度等细细参报,我想大都督自然会有决断,同时也备好粮草用度,万一兵马司传令下来,可即可开拔,如此一来,上官也不会怪罪咱们延误军情、贻误战机。” “如此甚好,我等立即准备,烦劳兄弟费心了!”巴豆喜形于色,不等散席就安排长使参军等人按白豆的主意准备了公文,好在几个参军早有准备,把金川镇的近况呈报得滴水不漏。 又过了两日,白豆采办齐了祭天大礼所需的各色布匹和一应用品,领着送货的商队赶回都城丹阳时,城中已经热闹非凡。不仅皇宫内院和几个护国道观修葺一新,各个将军府、王府甚至城中大户和商贾门面也张灯结彩,南郡君主按照常例减免了两成税赋,城中百姓也因此得益,各个喜笑颜开。 “大都督,偏将白豆回京复命!”白豆难得起个大早,赶在点卯前第一个进了议事厅,却没料到兵马大都督比他还先一步,已经伏在正对大门的长案上批阅公文。 “回来的正好,快把我忙死了!”大都督抬头看是白豆长舒了一口气,“你不在这几天几位老将军病倒的病倒、告老的告老,连礼部的几位大人也因为连日操劳,中了暑湿,卧床不起了。我看这会的祭天大典,得咱们兵马挑大梁喽。” “辛苦大都督喽,属下不才,愿为将军分忧”白豆拱手鞠躬,心里却暗自偷笑。谁不知道祭天大礼是个肥差,所谓雁过拔毛,礼部的几个老官儿一年到头没什么正事儿,就指望从祭祀上揩点油水,今年丞相建议一切从简,只调用营中仪仗,所用财物也都是各个将军府、王府自愿供奉,名义上是避免劳民伤财,其实是想给大都督个露脸的机会,顺便也讨个老百姓的好口碑。只是这么一来礼部就没有金银过手,所谓无利不起早,天气渐热,几个老油条自然就称病撒手不管祭天的事了。 “你就别等着点卯了,替我先去礼部那边看看吧,我这边乱事太多,一时也抽不出身来”大都督挺直了身体,两手擎天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跟那些文官儿不用客气,就说我说的,要不好好干就让他们把该交的都交出来,别整天白吃朝廷俸禄。” “毛将军到!”门口军士远远看见辛夷一路带风的往议事厅来,赶紧通禀。白豆自上次在毛府一顿折腾就一直可以躲着辛夷,怕她当着众人奚落自己,这回正好借着公务又完美错开,赶紧从侧门溜出了兵马司,直奔礼部衙门而去。 “哎,那不是白豆吗?平时懒懒散散的,真难得这么早来,这么还没点卯就又溜了?”辛夷远远的看到白豆急匆匆的从侧门往外走,心里纳闷,“大家都忙得四脚朝天的,几天都不见他来领差事,这会儿不定又去哪儿偷奸耍滑了!” 突然腰间一阵刺痛,辛夷低头再看却是荷包里的铁连环发出微弱的桃红色光,还微微发颤,“环儿别闹,进了兵马司了,晚上再陪你哦。”辛夷轻轻拍了几下荷包,再回头时白豆已经不见了踪影,荷包也安静下来,也不再发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八回 白豆祭天(下) “各位大人,白豆这厢有礼喽”主官为鸿胪寺卿告病在家,本来清闲的的礼部上下就更无所事事,白豆赶到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几位大人却才用完早茶,懒洋洋的歪在各自的书案上发呆。 “白将军可是稀客啊”有认得白豆的几个年轻官员围上来,“这么早来,为公为私啊?” “大人说笑了,我哪算什么将军,不过是个跑腿儿的”白豆陪着笑,挨个向官员打拱,“说来也不算是什么正经公事,这不是刚从玉锦城公干回来吗,有几样没见过的礼器,请各位大人帮忙鉴别。”白豆平素没少和这些公门子弟打交道,自然知道他们喜好,在玉锦城闲逛时就买好了金玉陶瓷的小玩意儿,好打点这些贪小的闲官。 “白将军说笑了,这哪是什么礼器啊,不过是岫玉的貔貅而已,这是前朝的酒樽,呦,做工还是真精致”文官们围着一桌子小玩意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各自捏着自己中意的大家品评。 “如此,是下官打眼了,我一介武夫,也不好这个,若是大人们不嫌弃,就留下做个见证吧,免得后面新来的后部员外郎们跟我一样,白花了银子。”白豆憨憨的笑着,直挠自己后脑的头发。 “哈哈,三公子又诙谐了,怎么好意思又让您破费呐!白公子破费、破费,多谢多谢”一众素来拿惯了顺手的,稍加客气就都各自揣入怀中。 “白公子这趟来礼部,怕是为了它吧”见白豆分光了礼物,还背着手在礼部衙门溜达,领头的侍郎使了个眼色,管事的衙役双手递上来个锦盒,“这是祭天当日主公要用来占卜国运的龟甲和铜钱,白公子验看无误签个印信就可回兵马司跟大都督复命啦?” “还是司徒大哥心疼我,要不把这个带回去,估计又免不了被都督的斥责了”白豆赶紧赔笑,“呦,您这砚台怎么磕掉了个角啊,正好小弟得了一方端砚,一时也用不上,您公务繁忙,换着用吧。” “白公子客气了,哈哈哈,要不然大都督总在主公面前夸您少年老成呢,这几天兵马司连着派了几个偏将过来,不见有一个能有白公子一半儿会办事儿的,这是祭天大礼的礼数,已经详细写好了,正想着改日给大都督送过去,那就有劳白公子一并转交啦?哈哈哈。” 白豆千恩万谢告辞了礼部的文官,又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吃过了午饭,才慢慢悠悠的往兵马司复命。再回到议事厅,已经过了晌午,大都督领着几位老将军去视察仪仗,留下几个和白豆年纪相仿的偏将和参军整理各个府上供奉的礼物和祭品。 “白将军回来啦?”怕什么来什么,辛夷誊写完礼单一抬头正看到白豆托着个锦盒站在门口犹豫,“听说您这趟公干去了玉锦城,也不知白将军下榻的驿馆是又遭火灾没有,玉锦城那么多瓷器店,也没什么损失吧?” “都说毛府下人训练有素,看来也不少嘴快的,没少嚼舌头啊”白豆暗暗叫苦,看样子他在毛府的几出闹剧都让辛夷知道了,纸里包不住火,少不得兵马司平辈的几个公子也都有耳闻了。“让毛将军惦记了,此去玉锦还算顺利、顺利”白豆不敢抬眼看辛夷,假装查看长案上的礼单,随口应付着。 “素闻白将军文可定国,武可安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领教,今日正好可以大展身手啊!”辛夷举着刚刚从宫中传出的圣谕,示意白豆接旨。却原来是大都督在南郡国君面前举荐了新科武状元白豆在祭天当日领仪仗三军开路护卫。 “恭喜白将军、贺喜白将军”几个年轻军官没听出辛夷话里有话,都赶上来祝贺白豆,还有几个吵吵着要给白豆摆洗尘酒的,一直闹到下午散朝才簇拥着白豆到城中酒楼,又喝又闹到傍晚才放他回府。 白豆担心白茯老将军又会训斥他,散席嘱咐酒店伙计文火炖了一只他从玉锦城带回的老龟,带回府中作为孝敬父母的礼物。 “三公子回来啦?”白豆到家时父母已经睡下,剩下他的陪读书童还帮他等着门,见他小心翼翼的擎着个锦盒,以为是从宫中得了什么赏赐,“这是大都督还是丞相给的赏赐啊?听说公子当上祭天仪仗的队长了,难不成是皇上的打赏啊?让小的也开开眼呗?” “别闹,哪有什么赏赐,是祭天的礼器。”白豆喝得微醺,随手把锦盒放在自己书案上,端起旁边的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就是个乌龟壳子、几个破铜钱,有什么好看的!” “您这见多识广的,自然不当回事。也让小的见识见识嘛,听说摸一下就能长命百岁呢”书童陪着笑递上个热毛巾,转身还是动手去掀锦盒的盖子。 “公、公子,这…”书童掀开锦盒却被吓得脸色发青,嘴角抽动着,说不出话来。锦盒里,用来占卜的百年龟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震得碎成了七八片,稍大的几片也尽是裂纹,怕是再手巧的工匠也难修复了。身后的白豆只脱了一只鞋就醉倒在床上,已经微微发出鼾声。 书童愣了一会儿,突然看到旁边瓦罐里冒着热气的汤里浮上来被炖得黑亮的龟壳,顾不上烫,徒手捞了上来,用自己衣服的下摆胡乱蹭了几下,在烛光下一比划竟然和占卜用的龟甲大小几乎一致,就用大襟兜着摔碎的龟甲,倒到屋外树下,盖上厚厚一层花土,才回屋把油乎乎的老龟壳小心翼翼的摆回了锦盒里。连日车马劳顿又被灌了一肚子酒,床上的白豆沉沉睡去,对身后书童的动作竟然浑然不觉。 早上醒来,白豆喊了几回却不见书童前来伺候,桌上锦盒如旧,一罐老龟汤却只剩下汤水。再寻遍府中,书童却早已不见了去向,正在纳闷时,兵马司的传令兵却已经在府外催促,明日就是祭天大礼的正日子,今天所有仪仗连同领队将军都要在兵马司点将台夜宿,凌晨就要开拔祭天。白豆顾不得太多,抱起锦盒就随传令兵赶回了兵马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九回 祭天出乱(上) 白豆急匆匆的赶到兵马司,却发现大小官员比前日更加忙乱,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礼部的司天监突然告知吉时有变,把祭天的大典提前了数日,加上原本主管祭天事宜的礼部主官告病不出,各个衙门都乱了阵脚。 “白将军,您可来了,占卜国运的龟甲您从礼部提来了嘛,礼部派人来追问了几次了”一个年轻军官抱着一摞刚送来的全新仪仗军装,一脸是汗,“说是龟甲和铜钱让提前准备好封入锦盒,到吉时再打开。” “辛苦、辛苦,我昨天亲自提来的,放心吧”白豆指指腋下夹着的锦盒,“这就送过去仪仗那边。” 年轻军官却是加下一软,扔了手里的一叠军装,险些跪在白豆面前,“我的大将军呐,这哪儿能这么夹着啊,让大都督看到了又该说我们不懂事,没提醒您了,这有关国运的礼器得用红漆木盘齐眉高举啊。”说罢赶紧喊住身边几个搬运帷帐的军士,放下手里的活,取来托盘,贴身陪着白豆。 “白将军来了、白将军来了”遴选出来参加仪仗的轻壮兵士被安排在校场,看到白豆带着锦盒加入,各个摩拳擦掌,看到两个军士小心翼翼的端着锦盒,几个胆大的就围上来要看个究竟,“这是什么宝贝啊,这么隆重?” “哎,别动”不等白豆发话,身后端着锦盒的两个军士先发话了,“国之重器,岂容你等造次!” “两位军爷别这么紧张,不过是一个乌龟壳子几枚铜钱而已,好好收着,明天用的时候递给主公就好了,”白豆怕两拨军士因为小事再起争执,赶紧从中调停,“这些天大伙儿都累坏了,我这里又点散碎银两,要不两位辛苦一趟,去采办点吃食,晚上加个菜?”白豆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递给身后军士,又接了锦盒,两手捧着。 “又让白将军破费了,这哪是散碎银子,够埋头活牛了”军士掂量着银子,陪着笑脸,“那,锦盒您可千万收好了,别回头让大都督怪罪小的不懂事。” “那是自然,放心吧,快去快回”白豆嫌麻烦,刚要把托盘撤了,再把锦盒夹在腋下就让两个军士给提了醒,稍有不自在,又想起明天凌晨就要开拔,恐耽误正事,多嘱咐了一句,“多卖肉,别备酒了吧,明天祭天结束,我再单犒劳大家!” 一夜无事,凌晨仪仗大军按计划开拔,在禁城外集结整齐,一时只见旌旗招展,从军官到兵士无不意气风发。特别是仪仗最前面的开道将军白豆,银盔银甲、素娥战袍,胯下一匹白龙马配着鎏金的马羁,马鬃随风轻轻飘起,如踏浮云。身后一驾战车上两名年轻军官护送着祭天礼器领着仪仗以及南郡君主和一众王公大臣,浩浩荡荡开往护国观的五色土祭坛。 “有请主公蓍龟祈福”早早在祭天等候的国师托过来龟甲和铜钱。 南郡的君主自接受禅让当上一国之君,一直保持着事必躬亲的勤勉,过去几十年也算是风调雨顺,每年例行的祭天仪式也是他不多外出的机会之一。按照惯例,总会把铜钱放在龟甲里摇上三下,再往面前红呢上一抛,就算万事大吉了,对这传承数代君王的礼器也很少留意,今天确实个例外。 “爱卿,这龟甲怎么如此油亮啊?”南郡国君看着摆在眼前冒着油花的龟甲,轻声询问旁边的甘丞相和兵马大都督,“好像还有些…什么味道”国君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马上捧起龟甲占卜。 “回、回禀主公,想必是收藏龟甲的执士做了保养维护”大都督正为麾下仪仗耀武扬威的排场沾沾自喜,冷不丁被君主问到,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顺嘴编了个说辞。 “回禀主公,龟甲泛出油光乃是祥瑞之兆,今年自谷雨就雨水丰沛,想必又是丰收之年。”甘丞相斜眼等了大都督一眼,上前小半步,拱手作答。 “如此,甚好、甚好!”南郡的国君本来就是因为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得力才登上的王位,听到丰收的好兆头,自然十分高兴,微笑着点头,上前一步双手一捧龟甲欲行占卜国运,不料龟甲上一层厚厚的油脂滑得像条泥鳅,勉强攥住摇了两下,一失手,嗖的一声连龟甲带铜钱一起飞出了三四步远,重重的摔在了五色土的祭坛上,铜钱也撒了一地。 礼器落地是祭祀的大忌,南郡君主登基数十年还是头一回出这样的纰漏,在场的大小官员被惊的目瞪口呆,礼乐也噶然而止,只有礼部的几个官员的脸上闪露出了一丝异样笑容。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还是丞相打破了沉默,率众官员伏地跪拜,“大吉之兆,大吉之兆,龟甲落地象征我朝将开疆扩土、铜钱散开预示南郡五谷丰登!”众人也赶紧随声附和,几个主管农业的主官也赶紧回禀庄家长势喜人,五畜兴旺等好消息。南郡国君只当是自己失手,也不好再深追究,草草结束了祭拜就回宫继续理政了。 “你个逆子,丞相举荐你,你却做了什么?!”白豆从兵马司交还了仪仗的印信乐颠颠的刚回府,就看到白茯老将军这上身,端坐在正堂上,面前圆桌上是一个陶罐,旁边白瓷盘里七七八八还摆着一些炖好的不知什么动物的肉块。 “爹,您这是别吹着了,来人呐,快给老爷取外衣来”白豆陪着笑,回头喊人,却想起来这些天一直没见到自己的贴身书童,“我不过是请大伙打打牙祭,这些日子准备祭天的事,兵丁们都累坏了。”白豆以为自己犒赏仪仗军士又有僭越嫌疑,惹得老爹不开心了。 “还嘴硬,你看看这是什么?礼部的人都告到丞相那里去了!你把…”白茯老将军突然降低了嗓音,眼神示意家丁关上了正堂的大门,才有接着说话,“你把占卜国运的龟甲给弄哪儿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茻丘》正文 第二十九回 祭天出乱(下) 白豆心里一惊,这才想起来桌上的陶罐正是那日吩咐酒店伙计帮他炖老龟汤的器具,再联想到失踪的书童,后背一阵发凉,遗失礼器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爹,我真的不知情,那天回来晚,书童要拆看锦盒,我拦着没让看,再说这东西也不值钱,拿了去也没有用啊!” “好在铜钱还在,丞相借口龟甲落地不能再用,命人焚烧祭天了,否则追下下来,这府中上上下来几百号人,还有命在吗?!你个小畜生!”白茯见白豆还在狡辩,气得七窍生烟,起身就要请家法。 “爹、爹,您别气坏了身子,我找丞相请罪就是,不连累…”白豆也吓坏了,一下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似的乱抖动。 “你个小畜生,你还敢去找丞相,不就等于承认了弄丢礼器了么?与其让朝廷满门抄斩,还不如老夫先了结了你,再自尽谢罪!”白茯被气得头晕脑胀,怒不择言,扔下手里的家法藤鞭,转身从身后条案上取下镇宅的宝剑,抽剑出鞘,高高举起,要劈白豆。 “老爷、老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旁边家丁本来都低着头不敢多说话,看到白茯突然挥剑要砍三公子白豆哪还顾得上什么主仆礼数,抱腰的抱腰,抢剑的抢剑,还有机灵的直接跑到后堂去请白夫人,“三公子,还不快给老爷赔不是啊”。 白豆从小没少挨打,什么鞋底、藤鞭都是家常便饭,但气得他爹抽刀拔剑却是头一回,加上这会确实委屈,一时没了主见,直到被家丁提醒才回过神来,一边求饶,一边跪着朝门口退,本想一跑了之,急中生智却想起来赤阳子交给他的仙法,看到家丁的注意力都在白茯身上,趁机一闪身躲到大堂的屏风后面,默念口诀,用自己的一只鞋召了替身跪在自己刚在的地方,只是慌乱间,召出来的人形比上次还猥琐,不但嘴歪眼斜,手脚也是歪歪扭扭的,好在闷头跪着,只求能蒙混过关。 “我的儿,你连我一起劈死吧!”白夫人让两个侍女缠着,梨花带雨的从后堂出来,却正看见白茯举着宝剑,又有白豆的替身闷头跪在堂前,以为自己来晚了一步,白豆已遭不测,险些哭背过气去。 白茯心疼夫人,任家丁抢下了宝剑,插着腰自顾喘气,看见白豆一声不吭叩首跪在堂前,不再狡辩,气却消了大半。 “看在你母亲求情的份上,仪仗也还带得体面,就先留你一条命,再敢造次,就绑了你送与礼部!” 白茯也觉得逃走的书童有蹊跷,白豆虽然顽劣,但好歹也是兵马司的偏将,不至于故意拿礼器的事儿戏,想是内有隐情。“好生派人访查,把你那个书童找回来问个明白才是正理,还不去办!” 白豆的替身却只跪在在当地一声不吭,旁边两个家丁看白茯已经息怒,就上前去搀,不想才一伸手就吓了一跳,“白豆”全身冰凉,没有一点体温,嘴歪眼斜不说,胳膊腿也全岣嵝着,抽了几下,已经不能站立… 华灯初上,白府内却是一阵慌乱,白夫人因为“白豆”突然病倒,悲伤过度晕过去多时,将军白茯亲自去宫中请了几趟御医,却药汤也灌了、针灸也扎了,“白豆”却毫无气色,只好愁坐在白豆书房的外间,单手杵着头叹气。 “老爷,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老管家看到白茯没了主意,端了热茶递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主意,就说吧”白茯接过茶放在桌上,回头盯着管家,“老夫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逆子。” “护国观里供奉了历代君主,三公子连日操劳,卫气虚弱,又惊吓过度,怕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您看要不要请个道人过来看看?” “这…也只有一试了,”白茯也是病急乱投医,“我白家世代忠良,白豆虽然顽劣,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会落得如此…唉” 管家请来的道士又是摆香案,又是设祭坛,烧符焚香的一顿折腾,还是没能让“白豆”恢复神智,最后留下一句,须在白氏宗祠祭拜方可化险为夷就领了赏钱走了。后半夜白夫人清醒过来,强打着精神让家丁连夜敲各个买卖家的大门,紧锣密鼓的购置家祭所需的用度,一直折腾到天蒙蒙发亮才算停当,预备正午祭拜,又担心仓促之间有不周,派人请了毛府夫人过府帮着照应。 “饿死我了,得抓空把替身收了,再折腾,就算爹没事,娘也会累病了”一直躲在屏风后头的白豆苦捱了多半夜,听着府中上下都安静下来才偷偷溜到处方胡乱抓了点干粮充饥,刚对付了半饱,看到已有家丁往厨房过来,慌乱之间竟藏进了装家祭所需的货物的马车里,来不及逃出就跟着一起被拉倒白氏祠堂的后院,趁着没人注意,才从车上钻出来,又一头躲进了祠堂正殿供奉祖先牌位的隐壁后头。 “这倒有意思,每年祭祖有两个哥哥在前头又是骈祭文又是领叩拜的,我都借口兵马司值守躲了,这会倒好,为了给我祈福,一家人算是全到了。”白豆躲在隐蔽墙后偷吃着供桌上的点心,乐得看出好戏,“各位祖先在上,白豆先告罪了哈,实在是饿得心慌,回头再给您列位换新点心哈。” 不刻白茯带着白豆两个哥哥进堂祭祀,无非是祷告祖先保佑家丁兴旺,求告白豆早日康复一类的告词,在白夫人的强烈要求下,白茯也在祖先排位前发了重誓,说是要以德服人,不再对白豆动家法了。接着丫鬟侍女扶着白夫人进来也是一番祷告。 众人祭拜,毛夫人和辛夷因非白氏族人,被让在边殿休息。辛夷无聊,打量祠堂内的陈设,却发现最边上的贡品盘里的点心缺了几块,沿着墙角到隐壁后,有一溜点心碎渣,原以为是偷嘴的下人,却隐约看到供桌下露出一只祭天仪仗领队特制的虎头战靴,另一只脚却只穿着袜子,心中就有了端倪,只默不作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