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妹三迁》 《苏妹三迁》正文 1.第一章 天还没有亮透,山里的雾气非常浓郁,村里的路有些泥泞,其实苏妹不是很清楚逃离这个小农村的路,但她已经事先跟村里的寡妇丽娘约好一起离开这里,她们觉得两个妇人一起离开至少还有个照应。 瞒着苏三郎,苏妹摸黑来到丽娘家,而丽娘已经在家里等了一段时间,当丽娘见到苏妹赶来时,生气的跺跺脚,急忙道: “赶紧的,昨个儿就死了十多人了,前两天跑去采买的村民都没回来,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回来了,留在外头避难呢。” 丽娘拿上包裹,招呼着苏妹跟着她离开。 跟上丽娘的步伐,苏妹看看抱在怀里的小龟,刚走两步就回头看了看山间里沉睡在黑暗的小农村。 “丽娘,昨天你和我说去的是半山县,可是我不明白,明明离得最近的是昌平县,而且苏庆嫂就在昌平县,如果我们去昌平县了,找苏庆嫂照应一下不好吗?” “我的傻妹妹啊,昨个儿有人就给信说了,昌平县现在只给出人不给进人。还是快些吧,我还听说有些乡亲进不去昌平县,现都在百里外的平鸽里聚集着呢。如果今天紧些赶路,或许明天就能追得上那些乡亲了。” 几人赶了一天的路,苏妹累得虚脱,原本已经习惯了农活的身体,已经被这超量的运动给耗垮了。连赶两天路,丽娘和苏妹带着小龟终于追上跑在前边的乡亲们,这里的人每个都愁容满面,污垢和尘土粘了满身。 苏妹毫无顾忌的坐在泥地里,脸上风尘仆仆,她看着睡得正熟的小龟,目光中蓄满了温柔。 来到这里的一年多了,这个小包子是她唯一的收获。 苏妹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一年前,她莫名奇妙的来到这里,发现自己成了一个两岁娃子的娘;还有一个壮实、憨厚的丈夫。 她本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平白成了一个有夫之妇,心里别提多难受。一时接受不了的她把苏三郎关在房门外睡了一年。 在三源村待了一年,苏妹根本找不到一点关于自己过去的线索,她原本挣扎的态度,希望能够离开这个陌生而又艰苦的环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态度变得平缓了,她开始愿意去接受和顺从这个世界。 再加之苏三郎五官端正,性格直率,人品良好,而且苏妹了解到原身其实是苏三郎家里的长辈从人贩子买回来的孩子,对于买来的媳妇苏三郎并没有刻薄对待,真心对她好,苏妹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困苦但也不是说没有一点盼头,苏妹想随着命运的安排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突如其来的人祸狠狠打了苏妹一个耳光,就是瘟疫的突然来临。 苏妹离开的小农村,半个月前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田里的庄稼被狂风暴雨吹得东倒西歪,太阳出来后苏妹便拿着农具去了一趟田里,傍晚她从田里干活回来碰到村里苏庆嫂子,苏庆嫂神情有些沉重,因着两人平日里关系不错,苏妹当时便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苏庆嫂子像是找个倾述对象,当即把村头刘二叔一家子七口染病而死的事告诉了她,这时苏妹想起邻居李三叔家里前段时间也病了两个人,苏妹心里起了疙瘩,皱皱眉头,当下并未说些什么,跟苏庆嫂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走回家。 没过几日,李三叔家病的那两个人也死了。苏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虽说古代医疗不是很发达,但经过她这一年的了解,其实在古代也没有因病死去这么多人的事。 苏妹当即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怕不是疫症吧。 苏妹和他所谓的丈夫苏三郎说了村子发生的事,苏三郎脸色僵硬,却没有说什么,只说让苏妹别管,别顾,别担心。苏妹心里没有底,追问了几次苏三郎,苏三郎扛不住苏妹的询问,态度开始变硬,两人的谈话就不欢而散。 苏妹抱着在屋里玩的小龟,鼻子一酸,眼泪就流起了出来。 三岁的小龟躺在母亲的怀里,他感受到母亲难过的情绪,伸手给母亲擦眼泪。为了方便小龟的小短手,苏妹低下头,接着就看见小龟那眨巴的大眼睛,心里的思绪又重了。 那一晚彻夜无眠,苏妹看着小龟沉睡时稚嫩的脸庞,思量了好久,总是决定跑路。 苏妹记得她逃跑的前一天的傍晚,苏三郎说乡绅们已经上报朝廷,很快就有人来救他们了。苏妹脸上有着笑容,心里却不信,等官兵来了,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管苏三郎如何安慰苏妹,她还是决定要逃出去。 乡绅们的愚弄,愚民们的无知和心存侥幸了,但这都不管苏妹的事,她要保持自己的想法,不能变成他们那样。 这日子都没过两天,村子里的病患就猛增至一百多人,连隔壁两条村也蔓延了病情。听李三叔说,这十里内的村子染病的人统共三百多人,这已经是一半的人都染病了。 苏妹觉得不能再等了,明天就离开这里也就是今天。 逃跑后的日子只有日复一日的赶路,而避难队伍也越来越多人加入,这些后来赶到的村民跟苏妹说,苏三郎染上病了,怕是要留在村子里了。 听到这个噩耗,苏妹没有听丽娘和其他人的劝告,想都没想就往回跑。跑了五天不到,苏妹终于回到了那个小农村。她没想到还是有那么一天,她要回到这里。 这时的村子已不复以往的热闹,没有俨然屋舍,桑田美景,只有生灵涂炭,和被烧得满目苍夷的田地。村子外围围了官兵,不给苏妹进,苏妹不得已只能抄小路进村。 偷偷摸摸跑回家里,苏三郎正拖着生病的身体趴着桌子上倒水喝,苏妹怀里的小龟见到好久不见的阿爹高兴的叫着:“阿爹,要抱抱。” 苏三郎想笑,却只给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苏妹安慰着小龟,“小龟乖,阿爹不舒服,不能抱小龟。” “孩子他娘,你不该回来的,赶紧的打哪里回来就打哪里回去。”苏三郎挥着无力的手臂,让苏妹和小龟不要靠近他,苏妹没有动,抱着小龟不知要不要靠近他。 见苏妹犹豫不决,苏三郎就继续说: “那天你离开,我其实是知道的,我看着你走到丽娘家,我想等你熬不过了就会回来的。但是等我染病后,我就想着你走了真好啊。那天我还提前给你准备了东西,可是那天你没拿走,我就一直很担心,你都没出过村子,怎么在外头生存啊。快别流眼泪啊孩子他娘,你现在快带着小龟走吧,不然等官兵发现了你就不能离开了。” 苏妹偷偷抹过眼泪,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苏三郎说了几句就开始咳嗽,气息也开始浅弱了,之后也没有了声响,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苏妹给苏三郎披了张被子,没有敢去碰他。 第二天清早,苏妹去探了探气息,发现苏三郎已经没有气息了。 苏三郎死了,苏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没有了,苏妹哭了一顿,咬咬牙背上小龟走出了村子。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看,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 苏妹抱着小龟从村子里出来,苏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好沿着丽娘说的那条路继续赶路。 几天过去了,苏妹并没有追上一起离开的村民,却遇到之前一起逃跑的现在却折回来的一些村民。那些村民说昌平县也不让他们进,然后他们那群人就分道扬镳了,一部分人继续往西走,另一部分人就绕远路想到北方向的绍兴水安县。 苏妹遇到的是往北走的这一部分人,这群突然折回来的人像是苏妹沉在水中突然摸到的浮木,苏妹抓住这块浮木,像是遇到救命稻草。苏妹跟着这群人一起往北走,苏妹想起了丽娘,就在这群人里找了一圈,结果发现丽娘并不在这一部分人里,苏妹想丽娘大概是往西边走了,如果有缘的话再感谢丽娘的帮助。 就这么漂泊了半个多月,苏妹看着瘦成皮包骨的小龟,内心五味陈杂。这时的苏妹非常怀念有苏三郎的日子,这半个多月来,苏妹不记得她洗没洗过澡,只知道自己身上臭气熏天,灰头土脸,四肢无力,这种痛苦的日子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但也只能一直熬着。 这几天,苏妹跟着大部队来到了一个山间,山间里树木茂盛,涓涓溪流清澈见底。很多人都在溪边停顿休整了一会。 休整过后,有一个村民就说,再走三里路就到水安县了。苏妹跟着前进的部队走,到了接近县城的郊外时,苏妹在丛林中发现一间茅屋,她带着小龟寻去。 茅屋前挂着很多干枯的草枝和树枝,若非苏妹细心根本就不会看到这有间茅屋,她前去敲门。苏妹想着如果可以就向这居住的人讨点干粮,结果敲了许久的门也没有人响应,苏妹也只能这样回归队伍。 苏妹远远的看见队伍疲惫不堪的村民慢慢的前进,这时苏妹也发现了一批官兵赶来,他们捉住了队伍里的所有村民。 苏妹突然才意识到,她和村民们都是流民。他们背井离乡,所以户籍基本报废,怎么可能可以在新的地方生存。 看着官兵押走村民,苏妹下意识躲在草丛里,越行越远的一行人无疑是在告诉苏妹如今她只是孤生一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苏妹无助的流下眼泪,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知何去何从,该如何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果然离开了村子就没有了依靠,没有依靠就没有活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2.第二章 在这里生存了一年,苏妹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人口管理非常严格,严格管控地方人口是为了方便人力、财力和技术的限制,一般情况下如果要到其他县城里,平民百姓就要有引路,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时代也不例外,有功名、有财力和有身份的人却是不需要那等东西。 按照苏妹这个平民的身份,她要去另一个地方是要引路的,但是这次她逃亡得过于匆忙,根本没思考过逃亡后的所需,即使她收拾的包袱里有户帖,但是户帖只能证明身份,却不能充当通行证。 而且路过的几个县城都没有让她进,这样其实就跟没有户帖一般。这结果要么就是回去村子里等死,要么就是继续当流民,不管如何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苏妹苦涩地笑了笑,心里涌上一阵绝望。 在一些普通的情况,人们基本不会第一时间考虑去另一个地方生存,也只有天灾人祸和重役重税才能逼得人背井离乡,如果不是绝望之下,农民不会主动离开,当地的官吏也会管制农民不会让他们流向外地。由于苏妹的农村所属的县衙根本就不给他们进城,也根本不打算管他们的死活,所以他们也只能去其他县求收留。 不管是朝廷管制还是人的本性,这次逃亡的村民人数并不是很多,一共只有三十多人,而其中的大多数都是经常去外地采购的村民,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如何在新的城市里生存,但苏妹这样一无所知的就是其中少数的例外。 如今苏妹多少有些理解苏三郎宁愿寄希望于官府也不愿离乡的心情,外头的日子太难生活了,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死在自己的家乡,盲目的等待不是村民无知,而是社会管制,毫无目的的四处奔波也没有盼头,还不如留在家乡等待已知的死亡。 苏妹捂着小龟的手在恐惧和绝望中变得更冷,还一直抖个不停,如今她不敢贸然地回到队伍里,无助茫然的情绪充斥在心腔处,使得她毫无思考的能力。 没有户籍,没有编制,没有房子,也没有农田,那该如何生存? 这个问题一直在苏妹的脑袋里困扰着,但是穷途末路的苏妹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思考解决方法。 一直僵硬的呆在草丛后头没有动弹,直到她听到小龟肚子传出来的声音,紧紧抿着唇瓣,把压在心里的忧愁给藏了起来,每次一想到小龟,苏妹无数次的绝望和痛苦都要主动忽视掉,并立刻打起精神努力活下去。在原地犹豫半晌后,苏妹便抱着小龟往树林去,沿着溪水往上游的树林深处寻食物。 在树林中找了许久,仍然没有找到一点能够入口的东西。 直到将近黄昏,树林里本就有点不透光,现今昏暗中的树林变得更加难以前行,已经半个月没有进过能填饱肚子的主食了,苏妹疲惫地抱着小龟继续前行。 树林足够密集也足够昏暗,狼狈不堪的苏妹抱着小龟穿梭在树林中,目光依旧在树林中搜寻,半眯着眼睛试图能找点东西给小龟吃。 一番搜寻下,苏妹最终找到了一些长在灌木上的野果,她把小龟放在地上,安慰道: “小龟乖,阿娘给你找些吃的。” 苏妹先是把野果放在溪水中洗干净。苏妹以前是个城市长大的孩子,根本没有在野外生存的力能,所以她根本无法分辨出手中的野果到底能不能吃,可看着一旁的小龟,到底是咬咬牙,咬了一口手中的野果。 野果酸的发涩,一口咬下去苏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这个酸涩的野果苏妹没敢给小龟吃,便再咬了一个野果,尝起来没有味道,不过这到底比那个酸涩的野果要好,苏妹吃了后等自己觉得没有什么不适,就打算递给小龟吃。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个灯火在闪动,苏妹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有人来了,她不敢贸然向前,她害怕提着灯的人心怀不轨又或者对她们不利。急忙放下手中的野果,苏妹抱起地上的小龟,把自己和小龟的身体藏在树的后面。 苏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步伐突然就停下,苏妹心脏跳得急促。 “不对啊,老头我刚刚明明看到人影在晃动。” 是一个老人的声音,苏妹听到这个声音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趁着老人还没有离去,急忙从树丛里跑出来,踉踉跄跄的跑到老人面前,并叫停了老人,希望可以获得老人的帮助。 “老爷爷,帮帮我们,求求你帮帮我……” 在微弱的灯光下,苏妹模糊的看到老爷爷慈祥的脸,她内心紧绷的弦瞬间放松下来。 被苏妹的突然叫唤给惊到,老爷爷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妇人愣了一会,眼里有些惊讶,没想到竟然是个妇人和一个小孩。 老爷爷许是见她们着实太过狼狈,答应了她的请求,叫苏妹跟着过来。 苏妹抱着小龟,亦趋亦就地跟在老爷爷身后,老爷爷走得慢,但是每一步都是稳健的。苏妹看得仔细,老爷爷佝偻的背影,有点高低肩,虽然老爷爷有些年迈却依旧看得出年轻时的健硕和挺拔。蜡烛微弱的光透过纸糊的灯笼照在地上,土地里有一条幽窄的小径,小径在浅浅的灯光的照射下,里头竟寻不出一颗石子来。 跟着老爷爷走了不久,便看见树林间留了个空位给一座小茅屋,茅屋不大倒是有一个宽敞的前院,院子外围着一圈篱笆,上面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藤条,由于处于黑暗之中,苏妹看不出那些都是什么植物。 老爷爷在院子外围的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回身和苏妹说:“这房子可能简陋和拥挤了点,但到底还是容身之所,姑娘可别嫌弃。” 苏妹哪敢嫌弃,连忙摇头:“不会的,已经非常感谢老爷爷的救助了。” 老爷爷微笑的点点头,抬手推开门,苏妹跟着老爷爷抬腿进入了院子,好奇的苏妹小心的顾看了一下,心下却是一酸,这里充满生活气息的前院使苏妹想起了以往家里的模样,还有苏三郎的模样,欣喜之中平添了一丝忧伤。 三人还未靠近茅屋,里头就有人推开门了,是一鹤发松龄的老妇人,老妇人面容慈祥,语气也是热切。 “老头子,这位姑娘是谁呀,怎地还带了个娃子。” “老婆子,这些并不着急,快先给她们煮些稀饭。” 老妇人连忙点头应声:“好好好,这就去。” 老爷爷招呼了苏妹进屋里坐:“这里就只有我和老伴一起住。” 进了茅房,苏妹坐在房子正中放着的餐桌前,怀里抱着刚刚在路上就睡着的小龟。 苏妹小心的打量起房子,只见这房子里的家具相对简陋,倒是角落里放着的婴儿摇篮吸引了苏妹。 苏妹坐在长板凳上,不知何时小龟已经醒来了,刚醒来的小龟有点不适应房间里的亮光,意识还是模糊的,他试图用手揉眼睛,但苏妹见小龟的手脏就赶紧的拍掉,温声哄道:“小龟,不要用脏手揉眼睛,来叫爷爷。” 小龟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跟着母亲的话乖乖的叫了声“爷爷好”。 苏妹怕他的手脏把眼睛揉出病,小心地吹了吹他的眼睛。 “姑娘可是昌平县来的乡民。”就在苏妹还在纠结如何开口时,坐在苏妹对面的老爷爷就率先开了口。 “爷爷,我们确实是从昌平县来的,既然爷爷这么问了,想来已经知道昌平县发生了什么。爷爷可愿听我将这事讲完?” 老爷爷点头示意答应,苏妹就接着讲。 “一个月前我带着我的孩子,跟着村民们从村子里逃了出来,但是孩子他爹不愿离开村子,然后他现在已经……而我带着我的孩子想要投靠到附近的县城,但这一路上沿途的县城都关闭了城门,不放我们这些难民进城,今日午时不到,我因为跑到溪边休整就和村民分开了,这时突然就来了一群官吏把乡亲们都给抓住了,当时我害怕极了,没敢回到队伍了,抱着小龟就往树林深处藏起来。” “爷爷,这半个多月我和孩子都没进过主粮,我一个大人还好,可惜这孩子才三岁,如非爷爷的到来和帮助,怕是我和孩子不是饿死就是如乡亲们一样被抓去了。” 苏妹的情绪有些激动,拉着小龟就跪在老爷爷脚边:“爷爷的救人之恩,苏妹一定将此恩情牢记一生并尽力报答。” “孩子你太客气了,快些起来吧。老头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又何必行此大礼,还要牢记一生。” 老爷爷见苏妹行此大礼,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扶起小龟,苏妹没有和小龟一起起身,而是实实地给老爷爷磕了个响头。 “于爷爷而言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于我而言就是再生父母,世间难处见人心,爷爷和奶奶在我困难时相助,定是心地极好的人。” 没有给老爷爷反应的时间,跪立在老爷爷面前的苏妹态度更是坚定,就接着铿锵的言语: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爷爷和奶奶的举手之劳已经是我和孩子的恩人。我一妇人如今已是流民之身,实在是难以带大我的孩子,现不求恩人能救我母子二人性命,只求能救我孩子的性命。本来你们已经救我们于困境之中,如今又是强求你们再借援手,只希望爷爷奶奶不要觉得为难,答应不答应于我都已是大恩大德,苏妹定竭此生之力相报。只望恩人成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3.第三章 老爷爷想着这孩子确实是真性情,可是她一直跪着到底也不是事,然后他就抓着苏妹的手,使了点劲想让苏妹起来,可还是不了奈何苏妹的不愿意,他就松手随了苏妹的意。 “傻孩子,我和老伴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了,又能照料你孩儿多久呢。如若你想让你的孩儿好好的长大成人,最好的还是你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长大,等到了时候我和我老伴都相继辞世了,好歹还有你自己照料你的孩儿。孩子你也莫要推辞了,你便和你孩儿一同留下。好吗?” 老爷爷知道苏妹的这个请求,只不过是因为放不下自己的孩子,但是老爷爷知道自己的命数并不长远,如果只留下一个三岁小孩给他们养着,等他和老伴都归西了,到时候拖累的还是孩子本身。 苏妹听到老爷爷给了她想要的承诺,感激涕零地给老爷爷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 终于见苏妹站起来了,老爷爷才舒了一口气,这孩子太实诚了,动不动就磕响头,他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有些受不得啊。 跪了一段时间的苏妹站起来时有些头晕,却抵不过生活有了着落的欣喜。 “孩子,老头我姓张,你可以唤我老张,唤我老伴张婆子,不然一直叫我们爷爷奶奶的太生疏了。” 就两人这样一来一往折腾的功夫,这时间虽然短,但也足够弄出两碗稀饭来。 张老太太从厨房里端着一碗稀饭出来,苏妹瞧见了赶过去接过手来,并到厨房里帮忙把另一碗稀饭也端出来。 稀饭是刚刚出锅的所以很烫,苏妹勺起来在嘴边吹凉了才喂给小龟。 张老太太坐在小龟旁边,仔细的端详小龟的样子,她瞧着三岁的小龟,他本该是肉嘟嘟的年纪,现在却瘦成皮包骨。她只看了几眼,心里就觉得这孩子可怜。张老太太在苏妹一旁,预作要帮苏妹的忙喂小龟吃稀饭。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孩子又叫什么名字?” “我已嫁作妇人三年有余,早已不是什么姑娘家了,因早年有些波折并无起姓名,而家中的人都唤我苏妹,户帖中写的也是苏妹,奶奶可以叫我苏妹,而我这孩子名字叫做小龟,所以奶奶可以叫他小龟。奶奶,你都已给我们做东西吃了,又怎再劳你喂小龟呢。而小龟性子看起来虽然乖巧,但实际上还是顽劣的,还是我来喂吧。” 因为烫的缘故,这碗稀饭小龟吃得并不快,等小龟吃完已经过去一根香的时间了。小龟吃饱,张老爷子就过来抱起小龟,想逗逗小鬼玩。张老爷子许是有些年迈,抱着小龟有些吃力,但是年纪小的小龟却不会在意,伸出手摸摸张老爷子皱巴巴的脸,而小龟许是吃饱了有力气笑了闹了,张嘴就叫:“爷爷,爷爷抱抱。” 张老太太看着小龟的机灵样子,眉笑颜开。 “这孩子真是不怕生。” “爷爷小心点,小龟年纪不小了,这块头可是不轻的。”苏妹有些害怕小龟的调皮会折腾坏了张老爷爷,就连忙叫住张老爷爷,让他放下小龟。 “今日也晚了,厨房里有热水,待会我和你一起去装一些,和小龟一起好好洗洗身上的晦气,之前那段日子也是苦了你和孩子了。你们赶路这么久想必是很累的了,今晚就早些收拾了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也明日再说。”张老太太和小龟玩了一会,看小龟不停的打哈欠,有些迷糊的神态和疲惫的状态,便劝苏妹和小龟早些休息。 苏妹也不多说让小龟陪着张老太太,自己就往厨房去取热水。 夜深了一点,小龟已经睡了,苏妹想着张老爷子和张老太太应该也睡了。可是背井离乡、连番受挫的苏妹却睡不着,她坐在门口听蛙叫,以便消除心中的郁闷。 “想来你也睡不着,老婆子我来陪你聊会天吧。” 苏妹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到的是正在关房门的张老太太,她提着灯笼走到苏妹身边。苏妹没想到张老太太居然她知道睡不着,还半夜里来陪她,心里的感动油然而生。 张老太太把灯笼坐在苏妹的旁边,张老太太借着月光仔细看着已经梳洗过的苏妹,心生感慨便牵住苏妹的手。 “瞧瞧这是那家的好孩子,真好看。今天见你第一面时,你这孩子脏得惹人心疼。还有小龟,那可人怜的样子。” 被牵住手后苏妹摸了摸张老太太手上的褶皱,在心里叹了叹气。 “七岁那年,我便被我公婆买回家中,公婆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因着那时候的洪水,糟蹋了好多庄稼,导致收成也不好,所以只养活了一个儿子,那就是我丈夫苏三郎。等我十三岁那一年公婆接连去世,第二年我便嫁给了三郎,十五那一年我就生了小龟。原本我还想着其实我是何其的幸运,但是奈何老天不愿让人如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就弄得我家破人亡,如今三郎去了,只留下我和小龟两个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可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活得下来。” 苏妹说完就趴在张老太太怀里痛哭流泪。 “那里的话,你们现在不还有我和老头吗?你这可怜的孩子,别再伤心了,要是哭坏了身体可就难办了。孩子啊,老婆子我告诉你,其实我和老头年轻的时候也生了个儿子,不过他二十二岁那年就被官府征去打仗了,可那年他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如今你和小龟来了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和老头这两条老命的余生也有人看着了,也样算来也是有人给我和老头送终。” “奶奶可别这么咒自己,您和爷爷好人好报定能长命百岁的。” 苏妹从张老太太的怀里仰起头,可这一抬头就看见张老太太长满皱纹的脸和满头稀疏的白发,苏妹想起了今天看见了在茅屋的厅堂角落里婴儿摇篮,那个摇篮可能是张氏老夫妇的的儿子小时候用的东西。其实在张氏老夫妇心中,早逝的儿子的这一道坎,他们一直都跨不过去。 苏妹心中原本就伤心,思及张老太太的这件事,和看见张老太太的脸的这一瞬间,心里更痛,眼泪流得更凶。 这可把张老太太给吓坏了,连忙给苏妹抹眼泪,还故作夸张的呸了一声。 “呸,老婆子我什么也没说,好不好,你这孩子快别哭了,怎么跟水做的似,眼泪流个不停。” 见张老太太在逗她开心,苏妹也就好强忍住泪水。 树林里的树叶稀疏出透过了点点月斑,听着树叶在风里飒飒作响的声音,看着树叶的影子在地上摇摇曳曳,苏妹的心情也就平静下来。 “奶奶,您和爷爷怎么就孤零零的住在城外啊。” “那都是年轻时的荒唐事,怎么好意思提呢?”这个话题让张老太太想到了好久以前,张老太太有些害羞,吱吱唔唔的说了几句就想着敷衍过去。 苏妹从张老太太的声音中听出里头的趣味,既然如此苏妹哪有放过的道理:“奶奶您就说嘛,哪有人笑着说什么荒唐事的,这一定是什么美妙事。” “你这丫头,真是聪明。不过这事说了也无妨,老婆子我也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说出来。” 张老太太借着灯光和微弱的月光,端详着苏妹,苏妹的脸虽然经历风沙的洗刷,阳光的暴晒,也不难看出是个长相好看的姑娘。 “孩子今年几岁了?” 苏妹回答:“十八有余。” “十八岁啊。想当年老婆子我也是你这个的年纪,当时老婆子家里是在经商的,而老头他当年却只是个小衙役,可我就偏偏看上了他。也没说家里的生意又多大,财产有多少,可我父亲就是看不上他这个小衙役,父亲劝说了多少回我都不听,最后父亲还放狠话说如果我执意和他在一起,我父亲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张老太太回忆起以前的事,到底是心里产生了些感触,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出来,她紧接着就往下说了。 “当年老婆子我其实还是太冲动了,跟着老头就跑到了其他府城去了。可是没过五年的时间,我耐不住想家的情绪,就念得老头带我们回来了。只是那次回来后,我才发现家里的人都已经搬到岭南了,我和老头怎么也打听不出他们到底搬去哪了。那时候我们就想着反正城中也没有什么亲人,还是住在城外好些,还能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每次一提起这件事,张老太太都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太不懂事了,可她却不会后悔嫁给老头子的这个决定。张老太太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一生怕是再也见不着家里的人了,张老太太心生苍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4.第四章 翌日,苏妹早早就起了床,来到厨房帮张老太太煮早饭。 经过昨晚的相处,小龟已经和张老爷子相熟起来。小龟动作一点也不含糊,自主的往张老爷子那靠去,想让张老爷子陪他玩。 张老爷子已过六旬,他这般年纪了自是喜爱和小娃一起玩。如若不是张老爷子的孩子早年死在战场上,现在怕是连曾孙都有小龟这般年纪了。 每思及此张老爷子都是思绪愁苦的,他脸上虽带着笑容,但是眉头却是皱起。 张老太太和他过了四十年有余的日子,张老爷子每个表情和每个动作,她都是明白的他要表达的意思。 张老太太见张老爷子的眉头一皱,就知道老头子又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子。 张老爷子一生豁达,但心中唯一的刺便是没有子嗣,他也不为别的,只是怕张老太太百年之后无人照顾她。 只在心中微叹一口气,张老太太便伸出手来放在桌面上,苏妹自觉的把自己的手放进张老太太温热的手上。张老太太见苏妹接受她的示好,温声细道: “昨日老婆子我也和孩子你说了我们的心事,现我们膝下无子无孙,难得小龟喜欢老头子,老头子也喜爱这个小娃子,可见他们缘分是天注定的,那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婆子厚着脸皮提一句。让小龟记到我那苦命的儿子名下,做我们的孙子。” 苏妹听了自知这是张老太太老夫妇在给自己雪中送炭,帮助她和小龟解决现实中的难题。 只是如果小龟记为张老太太老夫妇的孙子,其实对于小龟和苏妹来说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即使如此,在自己只求能在困苦中生存下来的情况下,别人好歹是在帮助自己,而且自己现下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如果是自己因为不满意而得寸进尺就太过分了。只是苏妹现下还是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就答应了。 因为小龟变成张氏老夫妇的孙子,那苏三郎家就真的断后了,而且苏妹的身份也变得很尴尬。 苏妹想到的事情,张氏老太太也想到了。 张老太太见苏妹在犹豫,知道是自己提的要求可能有些过分,就连忙改口: “瞧我这老婆子嘴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其实我们只是想收你为干女儿,那小龟就自然成了我们的干外孙了。这样不也是我们的孙子吗?是吧?” 张老太太提的第二个建议相对于苏妹来说,更容易答应,所以苏妹也就点头接受了。 其实苏妹自幼便缺失了家庭,后来到了苏家也是过得一般,其实她一直都非常奢望能再享受由家的感觉。因此张氏老夫妇的这个提议苏妹欣然接受,还为自己刚刚的犹豫而觉得愧疚。 这件事双方达成共识,其实是皆大欢喜的事,因为这不仅是苏妹得到帮助,而且张老爷子和张老太太心中的刺也被拔去了,所以他们也是非常开心。 张老爷子和张老太太直直的看着小龟,像是把小龟看进心里一样,脸上也都笑开了花。 “只是,这户籍……怎么办啊?”苏妹提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也是这一个月来当流民最让她糟心的问题。 “这事虽然难办,却也不是办不成。只是要等上几天,就看我那老官家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了。”张老爷子摸摸下巴黑白灰掺杂的胡须,美滋滋的说。 苏妹记得昨晚张老太太和自己说过,张老爷子年轻时在县衙里头当过衙役,这可能是让张老爷子求以前的上司帮忙。 “那苏妹就在此谢过爷爷和奶奶。” 苏妹站起来分别给张老太太老夫妇鞠躬。 张老太太装作生气,实际笑着说:“孩子,现在还叫我们爷爷奶奶,可不行啊。” 因为有张氏老夫妇的帮忙,苏妹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自然是对他们感激不尽,顺着张老太太的话,就给两人斟茶递水,甜甜的叫声爹娘。 小龟一直趴在张老爷子的腿上,正玩得张老爷子的胡须入迷。 苏妹把小龟抱了过来,让他站在地上。苏妹看着小龟的脸,温柔的哄着:“小龟啊,从今起你就叫他们爷爷和么么了,知道吗?” 小龟被苏妹一抱开,有些发蒙,但是他还是听话的叫了声爷爷和么么。 张老太太老夫妇听了,就发自内心的可乐。 张老爷子和小龟玩了一会,就说回房间找找有没有纸,写张拜帖给老官家。 苏妹知道,这是张老爷子为了她和小龟的户籍在做准备。苏妹想说些什么,张老太太拉住苏妹的手,对她摇摇头。 张老太太带着小龟和苏妹往屋外走,茅屋外二十步是溪流,清澈的溪水潺潺涓涓,静谧的森林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夹杂着稀里哗啦缓慢的水流声,而流水声格外的舒缓人心,这确实是一个能过闲云野鹤生活的地方。 “孩子,今个儿起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可能你会觉得是我们救了你们一命,是你们欠了我们的了。其实这些恩德道德的呀,我们是不懂的。只是这帮忙啊,就有帮有忙,我们帮得了你是因为我们为你们忙了,而且不仅仅是我们对你好了,你们的出现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我们老来最需要的了。所以不要觉得有负担了孩子。” 说着说着,就来到了小溪边,张老太太好像格外喜欢这条小溪。 “孩子,这溪水是从前面的断谷山上流出来的,它清澈甘甜,养活了整个安水县的百姓。” 小龟看到溪水变得格外好动,苏妹就知道小孩子爱玩水的天性来了。 苏妹把小龟的上衣脱了,让小龟坐在溪水边嬉水,自昨天饭饱睡足后,小龟今天的精神头格外的好。 “看着小龟是个机灵的孩子,孩子你也是有福气的,想来以后也会有大运气的。” 张老太太现下有小龟逗乐,说话时眉眼都是舒展的。 “听老头子说,昨日你们是从那边那条乡路来的,只不过这小溪的另一头过去是一条官道,在那里我和老头子有一亩小田可以自给自足。过后啊,你们也能靠着那片田地过日子。” 苏妹抱起正在溪边玩得起劲的小龟,给他抹干身体套上上衣,牵着走到他张老太太那边。 张老太太带着苏妹和小龟往刚指着的西南边走去。往西南边杂草群树之间有一条小道,苏妹留意了一下和昨日走过的小径一样,这里头也是一颗石子都没有,收拾的也是干净的。 这条小径好似又勾起张老太太心里的某个角落,她又接着昨晚的话题说起。 “老头子年轻时做小衙役,是跟着现在的老知县一起干过几年的。老知县在我两私奔的时候也帮了不小的忙,其实我们出走五年后回来,看到的都已经物是人非,那时候也都是老知县帮忙安顿得我们。” “赶巧那段时间里,老知县好像遇到一些麻烦,老头子为报恩情就跟老知县一起出生入死。说起来也不敢和老知县谈什么好交情,只是这一来一往到底是不难解决你和小龟的户籍问题。对了那亩田地也是老知县私下里给的。其实怎么算都是我们欠了老知县的,没想到还要厚着脸皮去要人帮忙。不过都是值得的,不然我们哪来这么好的女儿啊。” 站在官道边,张老太太指着一片金黄的稻田,开始侃侃而谈,也没在意说了什么。 苏妹听了张老太太的话,下意识就往张老太太看去,见她好似没有什么神情,想来是自己多心了。 “阿娘,我瞧着这小道上没有一颗绊脚的石头,想来也是阿爹心疼阿娘,给清理干净了。” “哈哈,我说小龟这孩子怎么那么机灵,原来是像他娘啊。你也是看的仔细,竟然发现这小路里的秘密。其实这事只是老头子他瞎操心,老婆子我虽然老了对吧,但也没有老到看不清路了,就是爱找事做,他啊年纪大了还是那么爱操劳。” “唉!说起来过日子,孩子你可想明白了你这往后怎么过日子啊!” “这……”苏妹有些为难,她好似连种地都马马虎虎的。 “瞧我这说的,没事,不过是老婆子我随口问,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学女红啊?” 张老太太见苏妹有些窘迫就知道苏妹把这问题放心上了,其实张老太太只是想找个人来学她的女红手艺。 “当年老婆子家里头是开绣坊的,而我的女红也是家里的几个女儿中最好的,都说我最后能撑起整个绣坊,可是这世事多变啊。只是后来家里头搬家了,那个绣坊也不开了,这绣坊里头的功夫我是想它能再出现在安水县里的。话说回来,当年可是谁也想不明白我怎么就看上他这么一个小子。” 张老太太这两日虽然心情变得舒展,却也愈加频繁的想起以往的事情,想来是见到年轻人了不免感触多了。 这边说到张老爷子写完拜帖,连午饭都不吃,匆忙进城去县衙里找他的老官家。 到了县衙里头,里面无论中年壮实还是年轻健壮的衙役都给张老爷子问好。 等到了中厅,早有人识趣的跑去找老知县,老知县白发苍苍而又看着温文儒雅,如若不是穿着一身官服,都让人以为是哪位教书的老先生。 老知县声气洪亮,一点都不显老态体弱,也看不出是个将近七旬的老爷子。 “老张也是许久没来找我这老头了,快坐下大家都一把老骨头了,都别站着说话了。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这个老头帮忙了,也别藏着掖着,有什么事也只管说,只要能帮上忙的都不推辞。 说不定这是老头我最后一次帮老张你了。” “这是怎么了,老官家可是要乞致仕,回老家养老了。”一听老知县的话,张老头子也是有些明白了。 “老官家确实也该回老家了,您也为我们安水县的百姓,付出了四十年了。”张老爷子忽觉时间过得有些快,想不到自己和老官家已经认识四十年了,现在大家都成了白胡须白头发的老头子了。 “也是,该回去了,但是能在安水县平稳的管理这么多年也是我修来的福分。老张你可有什么事,少说几句寒暄的,快些说吧。”老知县还是老样子,做事麻利,不失当年风采。 张老爷子没有再说多少,而是满脸笑意的递过拜帖,让老官家自己看。 “可是什么好事,让老张你笑得如此灿烂。” 老知县接过拜帖,仔细阅读,不过半响便已看完,脸上有些思虑,却也不苦着脸,眉头也是放松的。 “老张这干女儿,干外孙认得确实有缘分,虽说她们本是昌平县来的难民,但是有老张你来做担保,确实也是可以。那老张你就等上三天时间,三日后过来拿即可。” “如此便谢过老官家了。”张老爷子起身给老知县作揖以作谢。 老知县起身前去扶起张老爷子。 “你我青年结识,虽说早年我靠着官位之便帮了你忙,但后来你也帮了我的忙,帮我在这安水县站稳了脚,更能把安水县管理好。这光阴如梭,这分别时都已是白发老人了,这些情分到最后都是带进棺材的,不用再言谢了。” “老官家。”张老爷子听了,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眼角微微湿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5.第五章 有一天,苏妹早晨起来得早,照例下田干活。那时候的太阳还未破晓,冰凉的空气中带着丝丝湿润的霜雾。 苏妹捡起昨天黄昏放下的锄头和簸箕,看着门口正对的小路,它延绵到黑暗处。这条路苏妹已经熟记于心,每天摸着黑下田。 忙碌在田间,苏妹恍惚一看,发现太阳已经开始抬头,水田里的雾气模糊了太阳的刺眼,留下的是迷人的光线。苏妹放下锄头和簸箕,看着初阳渐上山头,开始收拾着回家做早饭。 还没到院子,苏妹看见厨房里冒着炊烟,苏妹有些惊讶,因为这个时候张老太太还没有空来到出来煮早饭。苏妹思来想去就只剩下小龟可能会在厨房,但是小龟还小,他一个人在厨房里点着了火,可是很危险的。 苏妹随手丢掉锄头和簸箕,急匆匆地跑进厨房,看到的确实是小龟在烧着柴火煮粥。 苏妹拉开小龟,赶紧检查小龟有没有受伤。 “你这孩子,你怎么就那么能啊你。”苏妹有些生气又心疼的训了小龟一句。 小龟笑嘻嘻的:“阿娘,其实我已经长大了。而且你不是也教了我怎么做饭了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学会了。” “你还笑,就你厉害。” 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苏妹也只是觉得小龟有些懂事,但是又莫名的调皮。 直到那天中午苏妹和小龟到集市里赶集,苏妹在卖东西,稍不留神就看不见他,转眼发现他蹲在一家铁铺里看人打铁。 这天,苏妹把小龟关在房间半个时辰耳提面命,数落了他今天的不该做的行为。 又是一次下午,两人赶集之后,在一家茶馆里喝茶。 “只身径走出门,口里说到:‘不致千金,势不还乡。’身边只带得一把伞,并无财物……” 跃阙楼的大厅有一位白发的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引得客人都围起他来听。这里的讲的故事,是一名有头脑的白手起家的商人年轻时怄气离家。 小龟被其他三四十岁的客人围在中央,他淹没在人群中和周围那些穿着不一的百姓融在一起。 苏妹只觉小龟若是能听懂得也是令人诧异的。 “此处若起个铁冶,炭又方便,住足可擅一方之利……” 现下讲到商人如何白手起家,但是天色不早,即使小龟听得津津有味,苏妹还是要打断小龟,拉着他出城。 小龟虽然听故事被打断了,他也没哭没闹,只是乖乖的跟着走。 “小龟,阿娘不让你听书,你可怨阿娘?” “不怨,因为我们要赶着回去给爷爷和奶奶做饭,而且也不能留爷爷和奶奶自己在家中。” 小龟牵着苏妹的手,他的声音还有着孩子的稚嫩,但是说的内容却超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小龟成熟了,对于苏妹来说,这还不够。这不是苏妹太贪心太着急了,只是等不得了,因为有了四年前的那场突变,她就害怕再有一场意外,变得只剩下小龟了。等到那时候,小龟一个人能怎么办。苏妹不敢想象,只好逼着自己把每一步都放在现在来走。 晚间吃完饭,苏妹拉着张老太太坐在房间里谈谈小龟今天之事。 在蜡烛昏黄的灯光下,张老太太的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微微翘起,虽然灯光不够明亮,但也足够看清张脸上岁月留下的沧桑,皱巴巴的脸上是密密麻麻的鱼尾纹和深沉的法令纹。 苏妹握住张老太太那双手,那双还是那么温热的手,跟三年前一样。 只是时间之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化的,小龟已经从三岁长成六岁,而苏妹也从十八芳华变成二十一岁的老女人。 “阿娘,今日我们进城,回来的时候我小龟带去了茶楼里听书。小龟听得入迷,我想他是现在这个年纪确实是该学习的年纪了,我觉得是该考虑一下小龟以后之事,而且小龟聪明比其他小孩都要早熟,这事怕是要早点思量。” 苏妹首先给张老太太讲了小龟今日的情况,然后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小龟确实是个聪明而又勤奋的,如果是要去考取功名,他也确实会有成绩。他现在虽然年纪小,但是他的路以后都是他自己走的,还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好。你啊,就先回去问一问他,如果他还未明白这些道理就算了,等他真的明白了再说吧。” 张老太太自是了解苏妹这个当母亲的心,但是她觉得小龟这事却不能完全由苏妹来决定,而且这是也急不得。 “原来如此,还是阿娘考虑的周到。对了阿娘,前些日子您教给我的新绣法我练了几日,有了点眉目。就擅自决定绣几条手绢去买,结果今日摆摊那些一下子就都卖光了。” “你也是个厉害的,这些年就能把阿娘的功夫学了个八成。”张老太太听了苏妹说起刺绣一事,就觉得苏妹对于女红也是个有天赋的。 “那里比得上阿娘,我还要向阿娘再学好几年。” 苏妹一边和张老太太说话,一边给张老太太捶腿。 “你啊,是挺有天赋的,但是这基本功确实还要练好,也不知还能教你多少了。” 张老太太抚摸着苏妹的头发,叹了声:“自上个月起,你阿爹摔断腿后,家里的事都只能靠你了。说实在的,我这老婆子也帮不了忙,也是辛苦你了。” 提起张老爷子的事,苏妹亦觉得伤心。 三个月前的某天张老爷子摔倒了,他不仅摔断腿,神智也有些不清。如今张老爷子的生活基本要靠张老太太照顾,而且有些事就连张老太太都无能为力,要苏妹和小龟帮忙。 如今苏妹现在不仅要养家,还要照顾两个老人,生活负担一下就增加了。但是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都是我该做的,如若当年不是您两老收留我和小龟,哪有今日我们的命。这还不说让我们的生存问题,我这不还向你学得刺绣的手艺。” “好了好了,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现在也晚了,我想给老头子收拾一下,就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给张老太太打了一盆温水就关上他们的房门。 苏妹站在院子里,从纸糊的窗口看着里面的剪影,苏妹的思绪跑回了三年半前。那时候,苏妹没了丈夫,小龟没了阿爹,村子里没有了九成的人,而她们沦为难民,在危急之时有张老太太老夫妇相助,才能活到现在。 苏妹叹了口气回到房间,也不知还能和张老太太老夫妇相处多久,苏妹自觉已经把张老太太老夫妇当成亲生父母,只是内心越是这样想就越是难受。 “小龟,你过来。” 回到她和小龟的房间,苏妹叫来正在微弱烛光下看书的小龟。 “你现在已经六岁了,你在这个年纪本该不懂的东西,你却懂得很多。你从小就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可是你却太让人省心了,你懂得的越多,阿娘就要让你知道得越多,然后你就越让人心疼。都说穷人家的孩子着当家,但你还是比其他孩子早懂事。别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年纪还在抢糖吃,但你已经跟着阿娘习得算数,懂得插秧,能做很多家务。” 小龟长得不高,带着点黝黑。苏妹牵着小龟得手,小龟得手一点都不肉乎乎,都摸得出手指关节。 “今天晚饭后我和你奶奶谈了一会。小龟,太早熟了,这让我们难以为你做决定,所以我们便让你来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士农工商,阿娘都告诉你了,你应该也都知道。” 苏妹知道一个六岁得孩童,应该是撒野的无忧无虑的,但是小龟不一样。 他说他心疼阿娘每天早起不仅要去田里干活,还要回来给他们做饭;他说他好奇创造出一样东西是什么感觉,就像打铁的叔叔怎么把石头打成刀;他说他生气那些捕快为什么不抓住那些来欺负阿娘的坏人。 小龟不仅仅只和孩子一样会有单纯的想法,他会判断,他会想要付出行动。 “阿娘和我说过的我都知道,士是当官的,是给百姓造福的,但是也是有坏官的;农是像我们现在一样是种粮食的;工是干活的,但是我还是不是很清楚;商是卖东西的。”小龟掰着手指来数。 “阿娘对于你将来要做什么都不会做任何干涉,只希望你能一心一意,选择了什么路就要坚持做。”苏妹和小龟平坐在椅子上,握着小龟的手,认真的和他说。 “对了,小龟可还记得三年前我们送老知县离开的事吗?” 小龟不是很记得,眼神里透着迷茫,很认真的想。 那时候的小龟不过三岁多,那里可能会记得那么多,苏妹觉得自己还是要求太多了。 “那位老知县是个好官,因为他,安水县里的百姓大多数都可以吃好住好。还有我们能够在这里过得这么开心,也是因为有那位老知县的帮忙。一个好官,不是他说得有多好,而是他做得有多好。当时老知县要离开会老家时,县里一半的百姓都相送他好远呢,好多人都舍不得,哭着回来。小龟要记得这就是好官,百姓感受得到他做的好事是发自内心的,那他就是好人。但是做官不容易的,做好人也不容易。可你要记得,只要是做人就都不容易。” 小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苏妹见了还是在心中感叹,无论怎么早熟到底只是孩子。 “倒是让娘给说糊涂了,小龟你想不明白也罢。你还是孩子,是娘给你压力了。” “阿娘,我是知道的,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应该做的事。只是我不想当农民,因为会像阿爹一样,也不想卖东西,不然会像恶福一样当个坏人然后又让人讨厌。” 小龟说起的恶福就是县里的一个恶霸,他爹是县里一个有名的暴发户。 恶福每次都仗着有他爹的人帮忙解决首尾,干了很多坏事,在街上吃别人的东西不给钱,还找人打那些挡他路的乞丐。有几次苏妹在街上卖香囊和手绢,被恶福抢了几个,对此小龟一直耿耿于怀。 只是苏妹知道这些事在小龟眼里就是坏事,而恶福就是个坏人。但是在苏妹看来,恶福没有做逼良为娼,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这等十恶不赦之事,而且每次恶福走远都有家里的人悄悄地把钱给付了。不过这明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的事,确实不是一个好人应该干的事,小龟这个年纪懂得明面上的行为是坏事也是件好事,即使以后看到暗地里的又如何,到时候只会一笑而过罢了。 小龟知道自己的表现没有如阿娘期待的那样,拉紧了苏妹的手,期望苏妹可以像一开始一样对他充满期待。 苏妹这个当娘的那里看不出小龟的想法,果然自己还是给他施加压力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伸手捏住小龟的脸,笑着说:“好好好,小龟最聪明了这些都知道。那小龟想干什么啊?” 小龟拿开阿娘捏着他脸的手,很认真的说:“我想读书!” 苏妹看着小龟人小鬼大的模样,不由得笑开了。但是小龟越是这样苏妹越是难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到太多人间疾苦了,其中更是看到太多这个年纪不该看到的黑暗。 先是失去至亲,然后就是跟着她一起吃苦,生命的脆弱,农民的愚昧,商人的市侩,他都看到了。 “小龟,既然你决定要读书,就要好好读,不能半途而废。阿娘可是事先告诉你,读书靠的是毅力,因为他很难看到成绩。” “你可想好了”苏妹跟小龟再三确认。 小龟想了一会还是重重的点了头。 “那明日阿娘就自己去县里打听一下,你也在家里照顾爷爷和奶奶,好吧?” “嗯。”小龟本想着明天和阿娘一起去城里,就可以接着听说书人的故事,可是阿娘明天不带他去,也只好作罢。 小龟这孩子其实在心里伤心一会就会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6.第六章 早间苏妹吃饭的时候就给张老太太说了昨晚小龟的想法,张老太太说安水县有两个不错的书院,都是能在浙江数一数二的。 这两个书院分别是清平书院和山阴书院。 但是张老太太也说,这都是她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她也不清楚。她叫苏妹还是要进城里打听一下比较好。 因为是十二月中旬,现下冬天里最冷的几天已经过去了。 先前下过的雪在地面上结了冰,早晨的日光稍微照过,就融成水渍,水渍在夜里温度下降了就在水面结成冰晶。 这个时辰,太阳已经上山了,林间的温度已经开始上升。此间冬日的暖光已经开始温暖人心,但是苏妹搓搓手,还是觉得现在的天气还是冰冷的。 苏妹进城后就往县城中心的坊间寻去,县城中心有一家最好的绣坊,叫纹景阁。 苏妹绕过纹景阁,走进它后面的一条小巷,穿街走巷,最后到了一家小院的门口。 这家小院是苏妹认识的一位绣娘的家,绣娘叫陈湘云。她比苏妹要年长十岁,但是她们却特别投缘。 陈湘云是纹景阁的绣娘,因为女红手艺别具一格,故而在纹景阁格外得东家的喜爱,她在纹景阁也说得上话。 一年前,苏妹在集市上卖绣品,那时候苏妹还只是刚入门,学的东西还不是那么透彻。可是那些绣品却格外得陈湘云的眼,陈湘云看得出苏妹只是一个刚入门的绣娘,但是她觉得苏妹的是这方面的人才,于是陈湘云就有心结交苏妹。 陈湘云看好苏妹的天赋,所以她每次在集市上偶遇到苏妹时,都会有意的给苏妹指点一下,时间久了两人就结下了情谊。 随着苏妹的女红进步,两人的关系也愈加亲密,陈湘云也逐渐了解苏妹家里的情况,知道苏妹一人要撑起一个家,使得陈湘云对苏妹更加有好感。 所以陈湘云曾经多次邀请苏妹到纹景阁工作,想着这样能改善她们的生活,但是苏妹都拒绝了。 苏妹来到的时间将近中午饭点,苏妹敲响了陈湘云家的门。 陈湘云打开门,看到苏妹时她有些惊讶,因为这个时候,苏妹一般都会留在家里。 “今日不用赶集,这个时辰妹子怎么就得空来探望我了。快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屋里坐吧。” 陈湘云拉过苏妹的手,摸了一下,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就把她往屋里引去取暖。 “叨唠陈姐了,今日我来,是想跟陈姐打听一些事情的。” 坐在厅里,陈湘云给苏妹沏了一壶茶,苏妹道了声谢,捧着杯子暖手。 “妹子可吃过午饭。” 因为近饭点了,陈湘云还是想着先吃饭,填饱肚子再说。 “还没。”苏妹摇头。 “这个时辰妹子不在家里了,家里老小的午饭怎么办啊。” 陈湘云清楚苏妹家中的情况,知道她家中一屋都是妇孺和老人,日子虽不会少吃短穿,却也是清苦的。 “早间已经做好午饭放在锅里,用红炭捂着,饭点的时候吃,应该也是温热的。” “赶巧你姐夫今日在外头赶工,得在外头吃。要不妹子你就留下来,陪着我一起吃。” “那麻烦陈姐了。”苏妹客气道。 陈湘云佯作不开心:“妹子又客气了,待会还要妹子帮忙,和我一起做饭呢。” 苏妹了解陈湘云的气性,连忙卖乖:“不麻烦,不麻烦,我就是喜欢在陈姐家吃饭。” 听了苏妹这话,陈湘云才笑着拉苏妹去厨房。 吃过午饭,苏妹拉着陈湘云说明来意。 陈湘云得知苏妹欲让小龟去读书,也将自己知道县中书院之事都说与苏妹听。 “说到安水县的书院,县中确实是清平书院和山阴书院最好。” 陈湘云给苏妹细数了这两间书院的好坏。 山阴书院是由县里几个乡绅、义士集资开的,入学只需稍给些束脩意思一下即可。可是山阴书院在县的城北郊外,上起学来不方便,而且山阴书院是要求学生住宿的。小龟这个年纪就离家寄宿在外,苏妹有点不放心。 清平书院是由县里的名门之家——顾府开的,它已经有百年芳名了。这百年来,清平书院教出的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学生。所以这清平书院不是随便什么学生都收的,他们收的学生大都是天资聪慧的,而且束脩也比山阴书院要多,对于苏妹来说还是有点负担的。只是这清平书院在城东,离得苏妹家近,苏妹有些心动。 苏妹独自思量了一番,给陈湘云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舍不得小龟这般年纪就离家,而且这确实是清平书院要好些。要说到小龟的天资,虽不敢说聪慧,也确实不是愚钝的,可能用些办法就能进了。只是这学费如果不贵得砸锅卖铁,应该也是给得起的,只是辛苦了阿爹阿娘了。” 所以苏妹就想着让小龟去清平书院,只是确实是有些为难张氏老夫妇。 给小龟找书院不是随便想着让小龟有书读的而已。 对于苏妹来说,她不是太苛求小龟能读出个名堂来,只是希望他能从中学到东西,对他以后来说是格外总要的。 即使苏妹已经做决定了,她也没有多放心,眉头皱着,如何也放松不了。 “妹子也别太愁,小龟是个聪敏的,一定能进得了清平书院。即使去不了也山阴书院也是不错的。” 陈湘云见苏妹眉头皱起,想来她是有些不担心。 “这学费的事,妹子你也不要太纠结,有我在呢,哪里会让妹子你过不下去。还有妹子你不是有一手好绣工嘛,到叫纹景阁来了,这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吗?而且我邀请了这那么多次,你都没答应来,这次我总算能邀请到你了吧!” 陈湘云一边安慰苏妹,一边想着如何能邀请苏妹到纹景阁。 如果苏妹能到纹景阁,陈湘云就能更得东家面前的眼了。 苏妹没有接话,陷入了沉思,于是两人之间就变得异常安静。 苏妹自是知道她进了纹景阁后,小龟的事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苏妹最放不下心的不是小龟的学费,而是行动不便的张氏老夫妇。 如果苏妹进了纹景阁,苏妹就要一天都呆在纹景阁,根本就没办法照顾张氏老夫妇,特别是他们的午饭。其实张氏老夫妇并不需要苏妹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两个老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行动愈加困难,如果把他们俩独自留在家中,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见苏妹犹豫那么久,陈湘云就明白了,原来苏妹放不下的,是家里的两个老人。 心里叹了一口气,陈湘云开口结束了沉默: “放任老人自己在家确实不妥,也是考虑不周,给你提了这么一个主意。现在妹子还是留在家中,等一切都变稳妥了,凭着妹子的超群手艺,纹景阁可是随时都欢迎的,到时候再说纹景阁的事吧。这样吧,如果妹子往后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找陈姐我帮忙。” 陈湘云一家有四口人,夫妻俩和两个儿子。 陈湘云丈夫叫周勇,在纹景阁同一坊的一家茶楼里做采买,收入可观,油水也捞了不少。 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孩,都被陈湘云送去做学徒了,大的那一个在当铺里学着收账,小的一个在书舍里帮忙。 陈湘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但是唯一让她难受的是娘家对她特别冷漠,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要也罢。其实陈湘云现在活的还是挺好的,没必要对着这事瞎操心,所以她对于娘家的态度也看得开了,已经不在乎了。 “我们家里现在还算有余,家里的那俩孩子,皮得很也不算聪慧,都不是读书的料,今年年初时就都送去学东西了。可妹子的孩子既机灵又是个有耐心的,确实适合读书。到底是要思量一下,不然就耽搁了孩子了。” “陈姐可别这么夸小龟,让他听了心里美滋滋,就会变得轻飘飘的。” 苏妹听到陈湘云夸奖小龟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到底是自家孩子被夸,当母亲的当然骄傲。 “陈姐我知道的自然不多,给你说的不过都是县里的平常消息,如果小龟要入学,还是要打听清楚的好。待会我带你去清平书院。陈姐认识清平书院里一个仆人,可以和他打听打听,这样妹子你心里就有点底了。” 陈湘云带着苏妹去坊里买了些东西,就往清平书院去。 清平书院和顾府都在安水县的城东,那里离东坊不远,将近郊区。 这里左右都是房舍,下午申时过,这里的门口还是有点清冷。 青砖绿瓦的清平书院门口有一个大大的牌坊,上面写着“清平书院”四个大字,大门口有两座石狮子,站着两名护院在门口。 顾府在清平书院的左侧,相对于书院,顾府的外表比较朴素,但是它高高围墙像是围住了什么,苏妹有些抵抗,还有一些好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7.第七章(已修) 陈湘云和苏妹两人来到顾府的侧门,寻了看门的人叫了那个熟人出来。 等了一会儿,两人就见到那个人。陈湘云把买来的东西塞了给了那人,那人推搪了两下就收下了。 陈湘云问了些许问题,苏妹也确实知道了更多,然后陈湘云就送苏妹出城了。 那人怀揣着陈湘云送的东西,面带笑容,脚下像是踩着棉花,轻飘飘的。 但是未能开心片刻,往顾府院子的回廊走就遇到顾府的管事,他心下暗道糟糕。 “曹总管。” 永福慌乱的把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 “永福,可是捡到宝了,这么开心。” 曹总管刚过不惑之年,五官刚硬,看着有些严肃。 但是曹总管那会看不见,他想这是那家想要将孩子送来书院读书的,所以就有人在这个时候给顾府和书院的下人送东西,试图打听些消息。 这都是暗地里下人们做的事,明面上没人表露,不过这永福刚巧被他发现了,他想着永福在这里干了好些时间了,曹总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是小的一朋友来打听书院里收学生的事。” 永福不敢抬头,东西藏在身后,半句谎话都不敢说。 “你小子,平日里是勤快,就是心思多。太老爷已经致仕,年前就会回来了,这太老爷最看重规矩的。你呀,就别再有什么歪脑筋了,最近可就安分点,可别再这么一个人偷闲了。” 看着永福低着头,没敢说话的样子,曹总管就斥责了他几句, “行了,就你扣一天的工钱,自己去老李那里领罚吧。” 然后就挥挥衣袖,打算不再说了,让永福自己去领罚。 虽说被罚了工钱,永福却也不恼,只因陈湘云送的东西的价钱可高了一天的工钱。 见永福被罚了也不难受,曹总管就知道永福捡到了大便宜,无奈的摇头。 此时该是曹总管顾府库里之物的时候,曹总管不往府中内院走,反而往外院走去。 顾府是安水县的百年名门,说是名门却也不够,确切的说只能是书香之家。 顾府起家之时也是顾府最得名望之时,当年老太爷在朝中任职户部尚书。接着长大的太老爷也在科考中得名,从此走入仕途。二十年后,原以为顾府已经在京中站住脚了,却在年少气盛的老爷参加某年的秋闱前,顾府陷入一场风波。当时的老太爷已经驾鹤归去,了保住顾府,太老爷当机立断,让老爷就放弃科考,回到安水县。 由于那场风波,老爷这一辈人都没有考得功名,而现在少爷一辈,还没来得及会考,唯一在京中任职的太老爷就已经乞致仕,所以顾府已经无一人在朝中当官了。 其实顾家的亲戚也不乏有人在朝中任职,而且都曾授人以师的老太爷和太老爷也有学生在京中任职,但是顾府就好似在这时候就变得沉寂了。 因为太老爷的事,曹总管也开始思虑顾府的未来,却只怕这顾府未来堪忧。 曹总管在顾府做了三十余年,几乎是和老爷一同长大的,自然是把顾府当作自家一般看待。而且对于曹总管来说,他和顾府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曹总管刚刚从老李那里出来,现下得赶紧去外院见老爷。 此时晚霞半掩斜阳,凄冽的冬风随着天色愈红愈冷,三两的麻雀低飞寻家,路上的行人步伐也显得匆忙,苏妹也正是匆忙赶回家的一个行人。 但是在一众平凡的行人中,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冬歇的田边,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青蓝色长衫的书生。 苏妹急忙回家的步伐慢了下来,眼睛不停的看向那位书生。 书生虽看着不甚帅气可看着清秀,而且气质颇为成熟,苏妹想来这人怕是哪户高门府上的少爷吧。 苏妹对于此位偶遇的书生除却过眼的感叹,便再无他意,因为天色渐深,苏妹不敢有太久的逗留,加快了回家脚上的步伐。 站在书生身边的车夫看着已经已经快要落下山头,问了自家主人一句:“少爷,天色不早了,可要赶紧进城吗?” 书生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思绪像是被从远处拉了回来。 “走吧,回府。” 书生坐在辘辘的马车,捏紧手中的信封,起了今日在半山县曾府里的事。 曾府里的少爷曾纬和他同龄也是同窗,明年曾纬就要进参加秋闱了,曾纬之父曾斐是半山县的知县,过年考绩后怕是能升官,所以曾府一家都赶在年前抵达京都。 曾家本家在江西,在当地也算得是官宦望族。曾家现在大概有十人在朝中任职,京官就有三人。而半山曾府一支是家族嫡系,曾父之后的仕途自然就不用多说,就连曾纬也是只要有能力金榜题名,就能在朝中得到个一官半职。 此书生有些惆怅,今日到半山县,他是为了饯别的。而曾纬这次一赴京,曾府一家怕是要留在京中,而他和曾纬往后怕是难以相聚了。 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了顾府的正门,书生仰望挂在家门前数百年的门匾,忽而有些感慨。 顾府老爷的随从提着长衫匆匆赶来,“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正在外院书房等着您。” 这位书生就是顾府的少爷,顾灵修。 顾灵修点头应了一声,摸摸胸口那藏着书信的地方,便走去外院书房。 和曾纬五年同窗,因两人志向相合,就结下了情缘。曾纬此番进京,因族中有坚翼相助,能够如愿进京科考。 可是顾灵修,因顾府中没有人能在京中扶持,故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每思及此事,顾灵修总是心生哀伤,大有怀才不遇之情。 曾纬对于好友的心情,也能感同身受,但也无法给予援手,只能说几句的安慰话,然后和他一起伤感。 转了几条走廊,顾灵修才来到外院的书房。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书房里点着蜡烛,但是烛光稍带红晕,想必是才添上的灯火。 顾灵修轻敲了书房的门,用书房里足够听得清楚的声音说:“父亲,我回来了。” 书房里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声音,顾灵修听到,这是父亲叫他进去。 顾灵修进去之后看到父亲正襟危坐,他想大概是父亲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同时他也联想到曾府里所听所闻,顾灵修的心情愈加沉重。 “父亲,曾家明日即将启程进京。这是曾伯父给您的书信,要您亲自开启。”顾灵修双手奉上信封。 顾父接过信件,并没有即刻就打开信封,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若善,其实你也很清楚了,你不能参加这一次的春闱。” “是的,父亲。” “也罢,你会看得开的。” 顾父没有再多说,就打开信封看信。 曾府之信颇长,内里含义也不浅,顾父看了半响后才开口。 “曾府之信直言劝你今年最好不要参加科考。” 顾父看了顾灵修的表情,似有些顾虑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开口。 “现朝廷党派林立,我们曲江与上淮、东华两派虽鼎立相衡。可任何一派被抓住把柄就将失去平衡。朝堂之事,人人趋之,只是今年你祖父已经乞致仕,而父之辈未有人能登高庙堂,已然无人能在京中庇护你,科考之事还是缓一下吧。” “若善心气为父自是清明,但是并非一心既得一如意,这个中危险,若善仍要继续观望。” 顾灵修早已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少年怀才自然志存高远,定然是心中压着一块大石难受得紧,可现下再有难过之意也要压下心里。 顾父见自己儿子已经调整好心态,就接着往下说: “曾信之文,有两点,一既言朝廷之势峻劝你不要急着赶考,二既你祖父乞致仕之事。月前,何尚书告老还乡,回乡一路人皆遭遇了毒手,无一人生还。曾信如此明显的告诫,怕是叫我们也小心些。这事虽然严重,朝廷之上却无人敢直接提出。” 顾灵修听到此事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父亲,可想起大约四年前,昌平县城郊的三源村的瘟疫一事。” 顾父点点头,深思了一会,将机案上的信件交给顾灵修。 “信中也有提及,当年瘟疫来的突然,规模却是不大,但好歹百来条人命,当时确实是引起百官的注意。只是当时宦官当道,此事就被宦官敷衍了事了。此信你拿回去看看就算了,朝堂之事留意一些就好,切莫卷进风波之中。” 顾灵修接过信件,心中仍有疑惑,看着父亲不大愿意告诉的样子,还是忍耐不住的问: “可是梅家一事。” 顾灵修已经从曾纬哪里听到一些缘由,可还是想从长辈那里听到一些真实的消息。 “若善,回去看信吧。多余之事也不要纠结,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你祖父之事。”顾父不想再与他多说,知道这小子一直都关心着朝政之事,只是这还不是他现在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事。 看着父亲站起身,背对着他,躬着腰在书架上找书。顾灵修面对父亲的背影,就知道父亲不愿再和他说。 “那父亲,我就回房去了。” “三日后你祖父就要回到来了,到底还是得要看着点。” 快要关上书房门得顾灵修,听到父亲说的话,声音闷闷沉沉的,顾灵修好似受了点影响,小心的回答:“是的,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8.第八章 今日一早,顾府便收到知县府的拜帖。 安水县的现任知县姓陈,名玄义,字晏伯,是顾灵修祖父的子弟。 陈玄义频繁来访顾府,不为别的,只为和顾灵修下棋,这使得顾灵修不用读拜帖,就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即使顾灵修已经熟悉了陈玄义的套路,但他还是礼貌的接过小厮递来的帖子,翻翻里边的内容,不过一别他日陈词,今日却多了一个缘由。 这拜帖明着写的是要为恩师的回乡洗尘,今日下午前来顾府打扰,为了相关安排事项。 顾灵修悠哉地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拜帖,对着知县府的小厮说,今日下午他有空,可以接待你家主人。 小厮得了口信就回府复命去了。 看着日头还没过山头,因为刚过了早饭的饱意,顾灵修想到外院去溜达。 他想着快到年关了,书院就快要休歇了,这时候书院怕是会空着点地方,好让他看会书。 这样一想,顾灵修就从外院门口转个弯进了书院。 路过讲堂,听到里头朗朗的读书声,顾灵修不多看一眼就往书阁走了。 却在途中遇到了书院的管事陈升海,陈升海表情平静,但是步伐有些着急。 顾灵修没想拦着他问原因,倒是陈升海自己停下把事情给说了。 有个孩子在书院门口,说是想要进书院读书。可是这只有一个孩子在门口,不见有大人陪着,不晓得这孩子是什么来路,不好就这么让他进书院,这事陈升海不好作准。 顾灵修对于此事也头一回遇见,不过书院这些事宜从来都是陈升海处理惯了的,由他自己解决就好,顾灵修没想过要插手,他点过头示意知道了,让陈升海自己处理即可。 过了午时,顾灵修原本想在书院里看会书,但是由于心里的糟心事太多使得他看不下书。于是他就裹了一件披风,坐在外院的湖心亭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冬日里太阳暖人,风冷冽,将空气吹得透凉,深吸一口气,将整个人都冷哆嗦了。但是顾灵修毫不在意,怡然的坐在那里自己和自己对弈。 一局未过,就有人来说陈知县到了。 陈玄义不用下人的带路,轻车熟路的进来外院的花园。 “若善,刚我路过书院,见一孩子跪在门口。那孩子跪在那里,看这不想是一时半会的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事不处理一下,闹大可是件麻烦事。” 听陈玄义这么一说,顾灵修就想起了早上辰时的事,现在都过午时了,那孩子还在门口跪。一个孩子这么个折腾法,可不是会出事嘛。 顾灵修想着陈升海太失职了,这点事都没有处理好 只是眉头一皱,便唤人去问陈升海。 “刚门口那孩子,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初来求学之时的样子。没想到啊,我们都已经这个岁数了,岁月不饶人啊!” 陈玄义周岁三十,刚过而立之年。陈玄义十五岁便来此求学,那时顾灵修才七岁而已。 如今白驹过隙,流水无情,回头一看原来两人已经相识十五年,相识那会两人都不过是半大的孩子,没想到转眼大家都这么个年纪了。 “我听说了,你父亲让你留在家中,没让你参加秋闱。这可是真事?” 陈玄义带着点好奇,不过他身在朝堂更是明白其中的缘故。他拍拍长衫,就坐在顾灵修的对面。 “父亲确实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得等祖父回来,听祖父的意见。” 虽顾灵修心里也明白祖父是怎么想的,但是心存一丝侥幸,还是希望祖父能让他今年进京。 “既然你父亲这么决定,看来恩师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你啊,就别想了。当年恩师压着你父亲、你伯父和叔叔,不让他们踏足朝堂,就是为了他们好。不过当年那事,确实是不得不退啊。虽然顾府现在对的你期望如此之大,对你的前途就会更加谨慎。” 陈玄义手里握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若有若无的盘弄起来。看了眼正在破自己棋局的顾灵修,陈玄义希望他能明白长辈们的心意。 “为何不能让我抱有一点期待呢?” 顾灵修叹了口气,把这破不了的局记在脑里。 “你和我,来一局吧。” 坐在湖心亭,寒风吹得起劲,陈玄义握紧了冻得僵硬的手,难受地问: “若善,为何这大冬天的,要在湖心亭处下棋。我这把年纪可是有点受不住了,可不可以回书房再来?” “快点。”顾灵修忽略了陈玄义的问题,捏着一颗棋子催促。 “从小到大你就没让过我,而且今天尤甚。” 陈玄义见顾灵修如此,想是近来不如意之事使得他情绪上来了,要在院子里吹吹风。陈玄义见他这么可怜也就不和他争执。 两人一来一往,扯了点不重要的事。 陈升海匆匆赶来,作了个揖,看着地面,没来得及开口。 倒是顾灵修先说话了:“陈管事,为何那孩子在书院门口跪了一个上午。这么多年了,你都是如此处理的吗?” “回少爷,今早那个孩子跪在门口,说要进我们书院读书,我稍微试探了一下他的口风。这孩子思绪条理看着像是开过智,只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一个孩子前来求学。我没有立即就答应了,就让他叫家里的长辈过来,再做决定。可他却说家里人不方便来。家里只有母亲撑着,现下也没空过来。既然如此我也就叫那个孩子回去,可那孩子不愿意,说是非要见少爷一面,于是就跪在外头一个上午,劝都劝不住。” 陈升海偷瞄了顾灵修的脸色,他像是没什么想法,一脸平静。 “这孩子确实是聪颖的,想着他也适合读书。就是他一直在推搪,像是有什么隐瞒,少爷您觉得这要见上一面吗?” 陈升海心里懊悔,越想越觉得这事是他处理不好,早应该递个消息进外院的。 “叫进来吧,委屈了孩子半天了。”顾灵修没有犹豫就同意。 两人在院中下棋,陈玄义的棋子被顾灵修给困住,不知如何逃脱。刚巧陈升海就带着那个孩子进了院子。 孩子看着模样长得还是可爱,就是消瘦了点,穿着质朴,皮肤有点黑黄,表情稍带紧张,但是那眼睛一点都不飘忽,还十分的有神。 顾灵修就问了他的名字。 “我叫小龟。” “为何你自己一个人来?家里的长辈呢?” “因为是我自己决定要读书的。” 顾灵修有些好奇,这孩子不过七岁,看这外表不像是来自条件宽松的家庭,怎么就会想来读书呢? “是你自己决定读书的?” “母亲说,自己说了的事情就要自己去做。所以我想读书,就我自己来。” “为什么想读?” 可能是因为小龟的回答太过坚定,顾灵修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就是想读。” 小鬼眼睛瞪大,满眼都是真挚。 陈玄义一直没有说话,小龟的表现,确实惊讶到他了。 顾灵修看见陈玄义也是十分好奇,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自觉且坚决,却见其中愚钝。读书之事,非意志而已,尤须才智兼备。少儿之多思,未见老大矣;少小之聪慧,未见长久矣,伤仲永否。晏伯兄识得慧者多于我,见此子之意志是否适合矣,其聪颖是否适合矣,尤须探之一二。” 两个大人以为说得生涩,就不会让孩子觉得难堪。 却不料他们说的小龟大都听得懂。 “其实先生说的话,小龟大概都听得懂。阿娘说‘坚毅者,不会怕时日的煎熬,聪颖者却有数人恐之而弃。’阿娘她说我先天之聪颖,却不能弃于中途,否者就白费了功夫。阿娘的话,我都铭记于心并且努力做到。其实阿娘有教我该怎么回答先生的问题,但是我却不想这么回答。” “为何?如果你刚按照你母亲的话来回答,我定然不会小看你,也不会生疑虑,反而立刻让你进入书院读书。” “我想让先生看到的是我的想法,不是阿娘的想法。” 小龟的聪慧超出了顾灵修的猜想,这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心智却过于成熟,顾灵修不知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你……确实可造。” 口中之语稍微一顿,确实是难以形容这孩子给他的感受。 “谢谢先生的赞赏。” “明日叫你母亲过来吧,我们书院收了你这个学生。陈升海,你书一张纸让他带回去给他家里长辈。” 陈升海得命后就领着小龟出去。 “现下书院之况,每见愈下,学生之资参差不齐,且多数缺乏勤奋与虚心,其中更有趋炎附势之人。我看啊,怕不是什么人有了他心吧。”陈玄义终于能破死局,将已在手中搓暖的白子放入棋盘。 “他心未必敢,只是有了私心罢了。”话虽云淡风轻,但是顾灵修对此已经早有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9.第九章 顾家祖父回来这天,顾府每个人都格外的守规矩,整个顾府都挤满了人,但是顾府却是特别肃静,下人们只敢忙着手里的活。 这天没亮顾父就出去了,顾父的其他两个兄弟也都回来了,等到了午时,顾父确保了顾家祖父的安全才回到家中。 午饭过后,顾父兄弟三人坐在正厅,等着人报消息。 顾母和妯娌从厨房忙到佛堂,申时刚过就听人来报,说人已经进了城门了。 一接到消息,顾家一家子人就都在门口等着,顾灵修和他的几位堂兄弟姐妹跟在长辈后面。 一辆朴素的马车辘辘行来,停稳在顾家门前。 先是顾家祖父从马车上下来,后面跟着顾家祖母。 申时的太阳有些许耀眼,顾家祖母身边伺候的丫鬟想给主子撑伞,却被顾家祖父挥挥手给退下了。 顾父先携夫人对着父亲作揖,“不孝子(妇)道明(徐氏),前来迎接父亲母亲。” 顾府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行礼。 顾道明的妻子名叫徐琼明,是杭州人氏。 徐琼让人把顾府门口放着的火盘点着,再请顾家祖父进门。 顾家祖父看着阔别二十余年的顾府,轻轻叹气再心中感慨了一番,甩甩袖子就携妻子进院子去了。 跨过燃烧的火盆,顾家祖父就看见正对门口的壁影,又是一声叹气。 穿过垂花门,顾家祖父便被人引去佛堂,顾家祖母罗氏没有跟去,而是和媳妇们一同到正厅等候。 宗堂里,顾家祖父十分执着地跪在列祖列宗前,捏着手里的三炷香。 “不孝子孙顾士衡,今日归来了!吾生先天不足,后天难琢,无法让顾府名留百世,是吾之最不孝。现下顾家已无人能在朝堂中鼎立,其责任在吾。虽书院施教人才倍出,但难以维持重复吾家之名望。顾家后计难料,实是吾之过也。” 虽说顾家是后起之秀,但此间也有百年风雨,到底还是难敌朝政艰辛。 白日里的宗堂还是敞亮的,却不知是否因季节还是因室内的原由,让人心生凉意,哆嗦起来。 顾家祖父磕了三个响头,才摇摇颤颤的站直身板。 直到离开宗堂,顾家祖父僵硬的背板才松懈了些。 回到前厅,顾家祖父母坐在正位喝过顾道明夫妇递来的茶,可能是舟车劳惫的缘故,顾家祖母的兴致不高,顾家祖父也没有让其他人继续折腾了,把接下来的流程都省略了。 顾家祖父看着坐得满档的正厅,多有感想。“今下我们顾家已无人留在朝中任官,可惜、可叹、可幸啊……” 顾道明让妻子带母亲罗氏回房间休息,也让厅里的女眷都先离开,乌乌泱泱的客厅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人。 顾道明引着顾家祖父到外院的书房,同行的有顾道明的两个弟弟,顾远明和顾还明,以及顾灵修和他的堂兄顾嘉灵。 “当年没有让你们兄弟三人科考,也不知你们现在是否已经豁然。” 这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宦官独大,牵涉政权,皇上更是听之任之。赶考的书生从各方中听得消息,都赶去和宦官套近乎,这让京中很多贵族世家十分难堪。 其中以正直出名的翰林院学士岳阔跳出来弹劾此事,上书揭露宦官收人钱财,出卖考题,有辱科考公正。 这一上书可巧了,骂人还让被骂人看见了。这奸宦夏大敏不仅让皇上相信他的清白,还把脏水泼回岳阔身上,说岳阔收了不少考生的酬答,笼络了不少人,怕是起了异心。没想到翰林院学士造反这胡编乱造的事,成德帝居然也会相信,实在是昏庸至极。 成德帝当晚下旨抓拿岳阔和他的亲友,顾士卿也在其中。 这事一发不可收拾,成德帝彻查和岳府走得近的考生,不管有没有证据全都抓进监狱里,半天过去就抓了一百来人。 因为顾府和岳府是亲家,两家走得可不是一般的近。顾道明和顾远明两人更是时常到岳府借阅典籍。 一开始被抓的考生进了牢里没两天就被人弄死,丢到乱葬岗。 顾家老太爷刚去不久,顾士卿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六科给事中,加上祸乱中心就是岳府,顾府现下无暇管顾他事,顾士卿当断立断,让顾府的人连夜离开京都保命要紧。 半月后成德帝暴毙驾崩,岳阔一案才得以清白结案。新帝上任肃清了不少宦官,但是却又带上新的奸宦,朝堂还是一片黯淡。 这场风波好似不了了之,其实有很多夏大敏的残党都留在朝中为难岳府和顾府。即使后来案件结束了,顾士卿还是没有让顾道明三兄弟参加科考。 “父亲,当年就已经如此艰险,如今亦是但也不及当年,其实世事都未曾变过,如果一直畏手畏脚就……” “不一样了,今年已经如此,明年、后年就会更加风云变幻。三派鼎立久矣,就像当年夏大敏一党摄政,政局变化时日将不久矣。” 顾家祖父打断了顾道明的猜测,因为今年的朝堂被搅和得太浑浊了,看来是要变了。 “今年年中因西北边境常受侵扰,加之董秋风将军靖房一役中败得一塌糊涂,再因上淮派的诬蔑,连累了兵部左侍郎徐劲松和陕西行省延安府知府李成书。能力不足犹可辩驳,却被盖上通敌一死罪,此罪愈加更是没有证据辩,还好此案最后也有人顶罪。不过这次上淮派落进下石,无中生有,实在是太阴险了。” 顾家祖父说起此事,由如再历当时场景,神情异常愤怒。 “虽然董将军、徐侍郎和李知府都解脱死罪,但他们仍是连续受降。一经此案,我派在西北的势力被削弱了。宦官的摆动,确实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里头是一缸污水,看不清底,如非必要还是不来参与,连刘阁老都说明哲保身。所以,子恒、若善今年你们就留在家中,不要进京。避免受到无谓的牵连,而让我们的后锐被磨。若善留在家中书院任教,子恒随你的父亲出去游学。” 现在朝堂浑浊,有不少背景不够硬而且还站了派的高中者,被派到地方后都无故失踪,有的更是一家被诛。 顾灵修知道自己最后的妄想终是破灭,相对于难过,他更像是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放松了不少。 “实际上,若善和子恒你们也无需伤感,无论何时才华纵横者,必定会得人欣赏。这两年我将你们所做的文章,递了几篇优秀的给刘阁老评价,刘阁老说:若善愚钝不经实则聪颖绝伦,子恒勤思好学却又见经识经。得刘阁老厚爱,你们每人得刘阁老一信劝诫。” 顾家祖父把信交给了两个孩子,握住他们的手。 “回去再打开来看。” 接过信件,顾灵修和顾嘉灵就被顾家祖父遣出去了。 顾灵修关上书房的门,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书房窗户糊的纸上映着的人影。 顾嘉灵:“灵修,可是心中依旧不甘?” “本已决定一辈子要走的路,突然截断,我实在是心中难受。难道二哥已然放下了?” “为兄虽无灵修心中那份志向,可心中本已定好的道路被改,确实是该难受的。但是对于为兄而言,游学也是一件趣事。” 相对于拜官受职,顾嘉灵更愿意出去游学,逍遥于山水。 “二哥向来豁然。” “哪里,只是人生不过一回,就不要太与自己过不去了。” 看顾灵修还是放不开的样子,顾嘉灵却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去年,为兄已经成婚,今年就到灵修你了。最近伯母就在想着此事,已经将相关的事宜做好准备,只等祖母这一回来,然后这准备架势可是成倍而来了。如此一说,灵修还可不一定有精力想这事,你还是想想够不够精力撑到完婚吧。” “这两年来我的婚事确实是母亲的心事,而且母亲早已给我说定了,我对此并无太多想法。婚事只要能过得了祖母和母亲眼的,将来定是能和我相敬如宾的。” 顾灵修从来都觉得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而且顾灵修也一直认为婚姻和和睦睦就可以了。 听了顾灵修这话,顾嘉灵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书呆子,没救了。 “若善,本来是长辈想让你自己顿悟的,但是为兄觉得你还是过于迟钝,下一次科考可等不及让你顿悟。为兄实在是看不过去,还是直接告诉你吧。” 顾嘉灵实在是受不了顾灵修这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你可知刘阁老为何说你愚钝不经实则聪颖绝伦?” 顾灵修脑子一转像是想到了,“太过于固执了?” “哎呀!你不仅固执而且还不经世事!” 顾嘉灵想着顾灵修还是如此愚钝不经,可他却无法帮忙改正,实在是让人恼火。 也罢也罢,还好他本质上是聪明的,只是对于官场和人情世故过于稚嫩了,二十几经的人了怎么这么天真。 “别想那么多,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既然伯母都已经给你说好了人,为兄想你过完年怎么的都该提亲采纳了。” 此时顾灵修心中想的全是刘阁老的话,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婚事。 任由着顾嘉灵的拉扯离开了外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0.第十章 还有两天不到就要到除夕了,苏妹带着小龟来到集市里买年货。 在去逛集市卖东西之前,苏妹要想先去陈湘云家一趟。 苏妹提了两篮家里种的蔬果,给陈姐的谢礼。 陈湘云家的两个孩子有因为佳节,得了几天的假,可以呆在家里玩。 “大哥、小弟,带着小龟出去院子玩。” 陈湘云把苏妹手里的东西都接过,从里头找到了苏妹在路上买的一包麦芽糖,叨唠了一句:“哪来那么多礼,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干嘛。而且孩子都这么大了,不用对他们这么好的。” 转手就把麦芽糖给了小龟,“小龟拿去吃吧。” 陈姐家两个孩子虽然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了,但是还是留着小孩子爱吃糖的心性,三个总角小儿坐在屋门口的门栏上分糖吃。 “小妹,现在小龟的事已经解决了,那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小龟的事,多亏了陈姐的帮忙。我的打算其实着急不得,这学费确实是有些贵,不过这还是能挺得过去的,现在只希望家里安稳就好。” 苏妹现下也是愁着,只因着学费可是花了不少积蓄,家里的两个老人也要照顾。 “不过现在小妹你不用愁了。前几天纹景阁有几个绣娘辞了工,年后我们人手可能会不够,我从掌柜的那得了风声,说是要找些零工。我听了这个消息后就第一时间想到小妹你是最适合的呀。” 陈湘云凑到了苏妹耳边,却不是说悄悄话,这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其实也不是什么别人听不得得秘密。 “真的?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这对于苏妹来说简直是立解燃眉之急的好消息。 听苏妹这话,陈湘云就笑了。 “傻呀,陈姐告诉你的哪里会是假的。” “那什么时候可以……”苏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什么时候开工,填补一下家用。 “等开年后,我回去做工,你就和我一起去。那天掌柜的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给她说了求她留个机会给你。” 陈湘云对于这个小妹可是很上心,时刻想着给她留意好消息。 “真的是太谢谢陈姐了。这些年来都是多亏了的陈姐帮忙,否则我们一家人哪里有现在得舒服。”苏妹发自内心的感激陈湘云。 这几年在张氏老夫妇家,苏妹不好意思耗掉张氏老夫妇的积蓄,只能靠努力干活来帮家里补贴,这其中大都靠陈湘云的帮忙。 “今天我和小龟进城,是来买一些年货过年的。不知道陈姐你们家买好了吗?如果没有,要一起去逛逛?” 陈湘云想着等今晚家里的这口子回来,明日再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去,也就拒绝了苏妹的邀请。 从陈湘云家里出来,就苏妹和小龟两人一起逛集市。 这近了年间的日子,集市里热闹得很,在集市摆摊的人也多,逛集市的人更多,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店铺都已经挂上了红绸布或者红灯笼,摆在街道上的春联和年画红彤彤的,商家卖的灯笼也是形状各异,年货琳琅满目,处处都是将近新年的喜悦。 好久没有和小龟一起逛过集市,苏妹买了春联和年画,还有小孩子喜欢的蜜饯。 从一家果脯摊子买完东西,苏妹就看见永福。 苏妹主动给永福打招呼,推了小龟一下,示意小龟给永福问好。 小龟乖巧的叫了声哥哥好。 没寒暄几句,刚从里边买来的两包的蜜饯,就被苏妹送了一包给永福当谢礼,永福起先还推脱两下。 永福知道小龟进了书院,陈姐当时打探就给他送了一些东西,不过是聊了会天也没帮上什么忙,这次苏妹又递了东西,他那好意思再收那么多礼,。 但这些假把式苏妹都看透,多递了几下,嘴里还念着永福的功劳,永福也就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苏妹说:“你这是哪里的话,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们这样的小民哪里能进得了清平书院啊。” 推了小龟一下,苏妹示意小龟给 “妹子太客气了。”永福还是被苏妹夸得有些飘,拎着蜜饯就轻飘飘的告辞了。 逛完集市,两人提着不少东西往家里走。 这时候两人走在城外的官道,隔着水渠,就是一亩一亩广阔的田地。 今日的夕阳带着血红的晚霞,常青的乔木还是抵不住寒冷冬天的影响,落了好多干枯的树叶在泥地里,来来往往的人将那些干干的树叶踩得脆响,怕是因为将近年期,城外的变得清净了。 看见这样的夕阳,苏妹忽然想到好多年前的某个傍晚。 “小龟,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小龟虽早熟,但到底是个孩子:“我喜欢啊,有母亲还有麦芽糖。而且现在还有爷爷和么么。” 是呀,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已经久到足够忘记以前的生活。 老百姓是最闲却也是最忙的,苏妹回去之后没有空闲。帮忙把饭菜给做上,忙活完一天,一家子老妇孺就开始准备休息了。 “今日和小龟去城里逛集市,好不热闹的。一年比一年要热闹,今年还多了一家糕点摊子,小龟可喜欢那里卖的麦芽糖。我给他买了一包,后来就和陈姐家的两个孩子一起吃完了。” “陈姐说纹景阁年后收零工,她把我推荐给了纹景阁的刘掌柜,如果可以的话年后我就可以赚一些补贴。”苏妹在张氏老夫妇的房间里,苏妹在给张氏老太太擦身。 张氏老太太叹了口气,不过却露出了笑容。 “我们两个老骨头的积蓄,确实是在那场变故给消耗了不少,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做点零工也好,这样生活还有点收入,不然以后你们就难过日子了。而且小龟这个年纪还要长身体,吃的要好一点。而且你能在纹景阁里做点活,到时候就能借着这些经验进纹景阁了,以后也多了条路可以过活。” 苏妹给张氏换了身衣服,张氏老太太摸了摸衣服上新绣的花纹,有些怀念也有些欣慰。 “这娇俏的花纹老婆子我多久没穿过了。当年这花纹我是最拿手的,现在得你传承我也是欣慰极了。” 暗蓝色的布料绣着暗红色的花纹,带着暗绿色的丝线做点缀,这面料也是翻了箱底找出来的好货,不是这几年她们穿得起的。 “这布料你不用做给我这个老婆子穿,这可是留给你的。一开始以为留给自己的儿媳,直到遇到你们,我们就想着,等百年之后我们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不过这么一说起来,你和小龟也在这里生活了快要五年了。”张氏老太太好像想到什么,又自己把自己的话给打断了。 “来,快给我换下来,你辛辛苦苦绣的新衣,我一定要留到新年那天穿。”张氏老太太握紧苏妹的手,还是年轻人的手暖烘烘的,她这个年纪的人了手一直都是冰冰的。 茅屋外的寒风倒是很凛冽,皎洁的月光带着寒光,稀稀疏疏的照亮了树林,却怎么也照不进被灯火点亮的房子,外头的冰凉吹不进温暖的房间。 除夕之夜,自摔跤后变得神志不清的张老爷子,意识突然变清明了。 那天晚上,张老太太和苏妹都特别开心,围在床前和张老爷子聊天。 张老爷子抓着张老太太的手:“真的,多亏了苏妹和小龟,不然以后只有你一个人了,我真的放心不下,。” 张老太太双眼通红,被握着的双手颤巍巍:“你要留我一个人,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开年间,衙门里来了一个捕快,是张老爷子之前的下属。 他带着礼物来,和张老爷子聊了一会天就准备走了。 他对苏妹说:“老张时日不多了,这段时间都要靠你了。家里人脾性不怎么好,我可能就帮不到什么。但是到时候有那么个万一,还是请你通知我一声,我来送送他。” 过完年后,书院就开学了,天刚亮苏妹就陪着小龟天进城。 话说回来,这也是苏妹第一次从正面看清整个清平书院。 书院那看门的小童站在门口的青石阶上,双目斜视苏妹,用不屑的眼神看她。苏妹不知自己是何时惹了那小童,不过苏妹并不把他当回事,转眼就将他丢到脑后,笑着给小龟说了几句贴心的叮嘱就离开了。 送完小龟上学,苏妹就和陈湘云一起去纹景阁见工。 陈湘云习惯的摸起苏妹的手,细想苏妹艰苦的日子,心里就提她难过极了,嘴巴停不住的念叨: “小妹,你比陈姐年轻了十来岁,可这手却比陈姐老了十来岁。你今早也先去田里才过来的吗?” “是啊,虽然那田地不大一点,却能养起我们一家五口。其实我只要努力一点,有了口粮,我们就能活下来了。”苏妹没有申苦,当是笑话的讲了过去。 陈湘云也没得再说什么,苏妹笑笑,就把今日送小龟上学的事说了出来调节气氛。 苏妹跟着陈湘云在蜜饯铺子买了一包果脯,转了个街角就到了纹景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1.第十一章(已修) 这纹景阁是安水县里最好的绣坊,它能在宁波府里排得上号。纹景阁的绣品中最出名的便是山水绣图,这里的山水绣图不仅妙在绣法,更妙在构图和工图上。 纹景阁的门面在安水县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但是这绣楼看着不高却是实在的宽敞,它的装修不张扬,更有着沉稳悠久的历史气息。纹景阁的确是开业了一些年头了。 因为还没开市的原因,苏妹进了绣坊,先是看见没有几人的前厅,里面有一个人坐在开阔的前厅看着账本。这里的安静一点都不显得清净,倒是绣品和布料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整个前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里十分精致。 由于苏妹是第一次进入这高档的纹景阁,她难免有些好奇。 苏妹静静的观察着这里的装修,心里默默感慨这里的韵味。 陈湘云把手藏在身后,反手拉住已经走神的苏妹,她侧过身歪了歪头,告诉苏妹这是纹景阁的刘掌柜。 纹景阁的掌柜是个高高廋廋、五官平扁的半老徐娘。苏妹知道这掌柜的姓刘,单名一个琴字。陈姐给她说,这刘掌柜虽然绣工一般,但是她的山水工图画的可是一等一的好。 陈湘云先是把买好的那包东西放在刘掌柜前面的桌子,笑嘻嘻的说:“这开年第一天工作,给刘掌柜带了点礼物,一点小东西,没有什么意思,刘掌柜就收下吧。” 刘掌柜坐在茶坐上没说什么,只是瞄了一眼苏妹,就继续看回那本账本。 陈湘云推了把苏妹,但苏妹没敢说话,陈湘云看不过苏妹这拧巴劲,就一把拿过苏妹藏起来的面扇。这把面扇是苏妹仔细绣了十多天的成果,从工图到刺绣,苏妹都花了好多心思。 “刘掌柜,这就是我说的苏妹,她那绣工可好呢,而且还特别擅长绣小样。给。刘掌柜,给你瞧瞧,这就是她绣的面扇,你指点一下吧。” 刘掌柜接过那把圆形的面扇,抬眼看了看。刘掌柜即使见过很多很好的面扇,可这把面扇的绣工和构图还是有些特别,刘掌柜看了几眼也就放下了,然后就很淡然的说:“这看着一般,她当个零工也凑合。” 苏妹不大清楚这刘掌柜的性格,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四年来的绣工水平,她知道自己在女红上有一定天赋,即使没有到达令人大吃一惊、一见就喜欢的地步,但是这刘掌柜冷淡的态度,确实是令苏妹有点好奇,让她怀疑到底是不是她的能力还是有些欠缺。 苏妹不懂刘掌柜没关系,陈湘云却是了解刘掌柜的,这刘掌柜虽然对人冷淡稍带刻薄,但是她其实是一个极看重才能的人,有刘掌柜这话,就说明刘掌柜认可了苏妹的能力,她不仅可以给纹景阁做零工,说不定将来可以成为纹景阁的师傅。 “成不成?”苏妹在陈湘云的耳边小声问。 陈湘云知道这句话的内在意思,心底里就先替苏妹开兴了。她对苏妹点了点头,表示这工作成了。 没再聊几句,刘掌柜就说没空了,让陈湘云带着苏妹去工作。 苏妹跟着陈湘云在纹景阁逛了一下,简单的说明了纹景阁的事项。 纹景阁有两层,陈湘云说二楼是纹景阁比较机密的地方,一般的绣娘是是不允许登上的,而她也是去年才有机会上去工作,所以苏妹现在不可能上去。 在一楼逛了圈,陈湘云简单的给苏妹指认了绣房、资源库和杂物房。 这个时候绣房里坐着十几快二十来人,陈湘云还想着带苏妹认识绣坊里的人,但是苏妹没看几眼,就被一个小妇人带到一边教了点规矩,还带着她到另一个房间。 给苏妹交代事情的这个小妇人二十来岁,看着清丽,她挽着的发髻插了根有点年头的玉簪子,还别了个好看的发饰,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气质,只是有些高傲,对着苏妹的脸色有点不怎么好。 陈湘云叫她小李姑娘,苏妹也跟着她叫。 这小李姑娘说:“都这时辰了,陈姐你还不快点去开工啊。这开年了的时候,这活可多着了。” 陈湘云知道小李姑娘的脾性,也就不打算和她争执什么,交代了苏妹几句就离开了。 但是陈湘云的直性子怎么可能会忍得住小李姑娘这样目中无人,所以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和她呛了话: “小李姑娘,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管我,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做人还是得给脑子留点底线,这耍点小心眼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更重要是人品还没底线,做人注意点,不然到时候摔惨了就没得后悔了。” 小李姑娘气急败坏,嘴巴上却反驳不了陈湘云,从陈湘云那吃了亏,她也只能给苏妹摆脸色。 “因绣坊年后人手紧缺,所以才收的短工,但这短工我们也是有要求的,不要没那本事就偏揽活。我就给你说吧,零工只给纹景阁做一下批货,比如手帕和香囊。而且你不能打着纹景阁的招牌擅自接私活,一旦被人查到是要送去见官府的。最后,要是你做的不好,你这零工就随时都准备滚蛋吧。” 苏妹被带到的房间很挤,不过光线不错,小李姑娘还指着桌子上一摞一摞的材料。 “好了,这些就是你要做的。你只要照着图纸,绣齐等份绣品,而且材料都给你配齐了,可别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动作。” 苏妹在纹景阁先在那小李姑娘眼皮底下绣了半个时辰,看过苏妹的表现还算可以,小李姑娘才勉强离开。 苏妹后来问了陈湘云关于小李姑娘的事,陈湘云就告诉苏妹,不知道小李姑娘是绣坊哪位掌柜的亲戚,在绣坊里可是霸蛮的很,直把自己当成纹景阁的掌柜。 刘掌柜明明是刻薄得眼里留不得沙子的人,却对小李姑娘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这就让绣坊里得人很好奇小李姑娘背景,也不知是她那家掌柜的家眷。 自那天以后苏妹就一直在给纹景阁做手帕和香囊,工钱都是当天结的。苏妹每天拿着十文钱回家,那十个铜板虽然很少,但是它沉甸甸得感觉让苏妹特别踏实。 这就让苏妹即使在小李姑娘的嘲讽下工作,装作看不见和听不到,愿意继续留在里面。 这么一眨眼,苏妹在纹景阁干了一个多月了,小龟也在清平书院学了一个多月了的时间。 每日苏妹闻鸡而起做完农活,就会和小龟一同进城里。进了城后,小龟自己去书院,苏妹就去绣坊工作。 到了下午,苏妹收工先回家做晚饭,小龟就独自一人回来。其实小龟每天都回来得挺早,一般他回到家了,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今个儿回来还没到黄昏,张氏老太太就能从院子里看见回来的小龟。 “哎哟,我的乖孙子呀,怎么粘了一身泥回来啊。厨房里应该有温水,快来洗洗吧。”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是那眼神还是好的,远远就看见小龟脏了一身。 苏妹听见老太太说小龟一身泥,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小龟脏兮兮的回来,惹得苏妹急躁的说了他。 “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能弄得这么脏,洗什么温水,天还那么亮就去溪里洗洗,这厨房里还没有热水呢。” “哪行啊,这才刚到二月天,溪里的水还是凉的,小龟还小哪禁得起啊。”老太太听苏妹让小龟去溪里洗,立马就不开心了,这春天才来,溪水还是冰凉的,一个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小孩。 “没事,么么。今天下午刚下完雨,我不过是一不小心掉水坑里了,才弄脏了衣服。我这就去溪边洗洗衣服,不会着凉的。” 小龟说完,把书都放在房檐下,就转了方向去溪边。 “这孩子真是的,都是一个人大孩子了,怎么还是那么调皮,弄得脏兮兮的。” 小龟这孩子向来惹人疼,只是他这半大的孩子还是这么顽皮,做娘的心里还是严格要求的。 今日绣坊给绣娘提前离开,说是明天起绣坊里就开始忙活一大单生意。 这活虽然轮不到苏妹参与,但是她也能享受这番福利。所以苏妹今个儿因时间尚早,特地去市场买肉回来给小龟补补,原本还打算给孩子一个惊喜,没想到他却弄得一身泥回来,这下苏妹的兴致也稍降了。 突然她想起锅里还煮着东西,就赶忙回到厨房里看火煮饭。 春季易寒,树林里嫩绿的枝叶也显得寒冷,溪流缓缓爬过参差不齐的石头地、还有长在水里的水草,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到。 小龟手握着外衣泡在冰冷的溪水里,小龟洗着衣服的时候有点出神,在溪边洗了好久衣服才洗好。 他穿着里衣就坐在溪边,双手抱着膝,也不知是冷着了还是怎么了,抖了抖肩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2.第十二章 今日苏妹察觉出小龟有点不对劲,就连张氏老太太都觉得小龟最近他有什么事瞒着。 这日太阳刚下山头,一家子都吃完了饭,张氏拉着小龟就问了起来:“小龟,你这几天怎么老是弄得脏兮兮的才回来。弄得么么我都心疼了。” 这几天小龟总是弄得满身是泥地回家,而且每次小龟放学回来的情绪稍带低沉。 苏妹有几次察觉后都只是随意问过,小龟也都敷衍而过,苏妹也就觉得没什么事。但是苏妹细想一番,觉得个中定有问题。 小龟到底还是年纪小,面对张氏老太太的问题无法照实回答,但是这说谎的事他不说还好,一说就容易露馅。小龟吱吱唔唔的,一时也没有给出个答案。 “哪有什么事啊,阿娘就是喜欢瞎操心,小龟这半大的孩子肯定爱闹。这上了书院了自然就有了伙伴,这肯定就变得爱闹腾。说不定只是和伙伴玩弄脏而已,不用太担心。等小龟长大点就清楚了。来小龟,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那么贪玩,都让么么担心了,快给么么道歉。” 小龟听着苏妹的话,给张氏老太太说了个不是,还保证自己不会再这么调皮。 小龟没回答上来张氏老太太的问题,倒是张氏老太太被苏妹打马虎给糊弄过去。 哄得老太太回房间休息,已经意识到小龟不对劲的苏妹立刻冷眼看着小龟,看得小龟直哆嗦。 苏妹一手抓住小龟的胳膊,想把他拉回房间,刚抓住他胳膊的一瞬间,小龟倒吸一口凉气,苏妹见小龟如此反应,愣了一下寻思自己没有用力抓,为何小龟表现得如次痛苦,越想苏妹越难受:“你是不是……” 怕张氏老夫妇担心,苏妹没敢在外头声张。拉了小龟回房间才扯开小龟的衣袖。 小龟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新伤叠在旧伤上,看得苏妹直心疼。 苏妹伸手想摸小龟手臂上的伤痕,但是害怕弄到伤口,所以苏妹伸出的手折回,摸了摸小龟的头。 “身上有吗?” 小龟没有回答,苏妹见小龟这幅模样就知道肯定有。 “回答!”苏妹作势要剥掉小龟的衣服,小龟退了一步才回答说:“有。” “傻孩子为什么不跟阿娘说。” 苏妹剥掉小龟的衣服,看着那腰上背上的淤青,心疼极了,由于不能将这坏的情绪传给小龟,苏妹眼眶里打转的泪强忍着才逼回去了。 “告诉阿娘,好吗?” 即使苏妹强忍住情绪,小龟还是听出了苏妹的哭腔。小龟吸了吸鼻子,看着母亲已经红了的眼睛,伸手握紧母亲的手。 原本已经非常自责的小龟在母亲的情绪感染下,主动打开了心中的结,一五一十的将事情托出。 “是书院里的同学弄的。” 小龟说,书院里有群恶霸,专门欺负一些成绩比他们好的部分学生。他们是书院里的一位先生的亲戚,常常仗着那位先生的身份,在肆无忌惮的欺负书院同学。 “不只是他们因为小龟聪明是吗?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否则这偌大的清平书院,学习好的学生不少,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啊。” “因为……我们家贫寒。”小龟不是很愿意告诉母亲这个原因。 虽在心中早已做了准备,还是难以消化自家孩子因为家境拮据而让人瞧不起。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给阿娘说?” 而最让苏妹难受的是儿子受苦了却不愿告诉母亲,所以苏妹是又气又恼。 小龟并不希望再给母亲添这样的麻烦,因为母亲已经很努力了,而且他们已经过得非常好了。他自责的抿着嘴,看母亲红着的眼睛,小龟还是听话的说了出来: “阿娘很辛苦了,我不想让阿娘再为我操心。” 苏妹心里一股热流,眼眶里热乎乎的全是眼泪在打转。 刚背过身眼泪就滴在泥地里,噼里啪啦的流着,苏妹一点都控制不住。 小龟牵起手苏妹握得紧紧的,盯着母亲得眼睛很真诚的说:“阿娘,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苏妹单膝跪在地上,手抚摸着小龟后颈,将他抱紧。 这恍惚间,她突然后悔让小龟读书。这让小龟承受的东西变得更多,但是小龟决然的读书态度,让苏妹忍住了气馁的话,以免影响小龟的积极。 把头架在小龟的肩膀上,因为哭腔苏妹变得捏着嗓子,哑哑的说:“明天阿娘去书院里跟书院的先生说,如果他们还是包庇作恶的学生,这书院也没有继续读的必要了。” 第二天,苏妹并没有和小龟一同到书院,因为苏妹先到绣坊给刘掌柜告假,再到的书院。 门口的小童拦住苏妹,说是上课时间不准外人进入,苏妹当即就爆发了脾气,和那门口的小童吵了起来。 一个女人和一个半大的孩子,在那里面红耳赤的争执,书院门口立刻就围着几个人。 书院管事陈升海得到消息立刻赶来了,因为半路上遇到了顾灵修,于是两人就一起来。 小童看见管事和少爷一起出来,立刻有了底气,还想对着苏妹说些话,却被陈升海喝住。 陈升海站在顾灵修的左后方,他认出来这个泼妇一般的女人。他正对着苏妹,充满戒备的问:“这位姑娘可是对我们书院有什么误会?” 苏妹此时眉眼竖皱,双颊渐氲微鼓,神情凌厉难不见其怒意。她见有能在书院说得上话的人,并未先开口,而是打量了两人。 问话的陈升海是苏妹给小龟交学费的时候见过,苏妹知道他是书院的管事,应该是能在书院说得上话的人。 只是这位管事却站在年轻公子的身后,说明那位公子的地位比他高。这位公子,苏妹觉得眼熟,但不知是何人 顾灵修刚刚赶来时,见苏妹气势汹汹,但其言语渊理,他实在有些感叹。 见苏妹沉默了许久想来是有些顾忌,顾灵修微虑片刻,连忙伸出右手礼貌的请示苏妹: “在下灵修,虽在书院执教,犹不敢自称先生,亦不敢问姑娘芳名。姑娘且说你家弟兄名字,我寻人叫他出来,让他来言明其中事由,才好解决这纷杂之事。” 见对方礼貌待人,苏妹也不好横眉竖眼,转而温声说道: “不承先生一声叫我一声姑娘,奴家不过妇人一名。今日前来只为我儿寻一公正的说法。顽子小名小龟,姓随娘家张氏。” 顾灵修一愣,这名字有点耳熟。微微思虑,他回想起来这名叫小龟的孩子,是年前独自求学的孩子。 “而我儿自年初入学,今已将近三月,虽说我儿并非甚聪颖也无甚天资,只敢说其非愚钝且明白事理,也并非平白生事之儿童。只是我见其入学之后日渐消瘦,神情也渐为自卑,使我心生疑惑。昨日我为解疑惑,撸起我儿袖子,只见其手臂有红紫淤血斑驳。随我猜测一定时有人欺压我儿,而我儿也说了确实是有人在书院霸道行事。今日我寻来并非闹事,只求院长和先生给我和我儿一个公允。” 听了苏妹一席话,顾灵修意识到书院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书院存在歪风,顾灵修也知道其中的缘故。为此他一直在收集证据,企图用证据将歪邪之人击落。只是这段时间顾灵修分身乏术,无法立即解决此事。 苏妹的出现让顾灵修意识到,这是解决陈升海的一个好的开端。 没有等陈升海说话,顾灵修就命令门童去唤来小龟。同时顾灵修也把苏妹领进书院大门,将其带到书院天井。 片刻后,小龟被领到他们面前。 顾灵修问道:“你母亲说书院的同学欺负你,此事当真?你母亲还言,他们将你的手臂弄伤,你可将衣袖卷起?” 小龟听到问题先是看来苏妹一眼,苏妹点点头示意,小龟才卷起衣袖。 “回先生的话,母亲所言皆为实事,先生请看。” 顾灵修见小龟手臂上的伤口,确实是比他想象中要严重。他既惊讶又愤怒,一个学生尽然能将人欺负成此番模样,实在是有败门风。 “实在过分,到底是何人所为?” “同窗王进高和陈宝玉。” 听了这人名,陈升海立即忐忑起来。因为王进高是他姐姐的侄子,陈宝玉是他堂哥的孙子。这两人的品性陈升海也略知一二,但是平常里都没有人将此事闹大,陈升海也就训了几句当作警告也就放任他们。 如果只是因为这两人的品性陈升海也无需紧张,其实让陈升海紧张的是这两人是如何进的书院,还有后面的一些暗箱操作。 这两人被叫来,顾灵修先是温润的询问相关事宜,谁知这两小孩满嘴的谎言没有一句真话,顾灵修当即发火镇住了两小孩,更镇住了陈升海。 顾灵修先是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以后,立即就让这两个小孩退学,用来交代苏妹。 苏妹对于此解决方法还不满意,她还说: “这两人在书院欺人恶语,做起坏事肆无忌惮,想来是在书院有人默认此事。本身我寻来只是为了我儿的公道,如今是他们是受到了惩罚了,我也不强求无法再强求什么,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可以郑重地给小龟道歉。” 王进高和陈宝玉相视一眼,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陈升海在顾灵修地示意下叫唤了他们一声,两人才不情不愿地道歉。 苏妹笑笑没有再说话,此事也就如此结尾,苏妹也自请离开。现在她要求的事都解决了,其他事也和她无关。 顾灵修见苏妹如此,他也对于此事不甚满意,但是他现在应该借机解决陈升海,所以他先打发了苏妹和小龟,他让小龟回去继续上课,也让王进高和陈宝玉收拾东西立即离开。 苏妹临走前说:“如果书院也如此不平静,那么它已经不是一个书院该有的样子。” 顾灵修听了苏妹一话,心中颇有感触,送离苏妹他就带着陈升海到顾父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3.第十三章 顾灵修带着陈升海来到顾府外院的书房。 书房里,顾父正在给亲信训话,顾灵修没敢打断,就和陈升海两人站在书房外等候。 这等着的两个人,一个心情期待,一个是千番思绪在内心想着待会如何自救。 半炷香过去了,书房里的人才都出来。顾父身边的随从海天给顾灵修行了礼,请示顾灵修能进去。 顾灵修挺直腰板,正脚抬膝跨过门槛。 陈升海极心虚的跟着顾灵修进去,而他从书院走来就已冒了一头冷汗。 可能刚才商谈的气氛严肃,此时的顾父表情并不愉快。 给父亲作揖后,顾灵修就直奔主题。 “父亲,刚书院来一妇人吵闹,原以为是哗众之辈,却不料她直言书院中的学生内里做了腌脏事。妇人言书院有霸道者,欺、辱、打她儿,受欺者身上伤痕累累。而欺凌者品性不佳还错不悔改,实在不符我院入学条件,却不知当初陈管事是如何让这两小儿入学的?” 顾灵修说完侧头看了陈升海一眼,只见陈升海恭恭敬敬低着头在那站着不动。 顾父微皱眉,好似对于此事不甚欢喜,他直看着陈升海,问道:“升海,为何如此?” 陈升海自知自己只是徇私准了小辈入院,只要主动认错便可减轻惩罚。 “老爷,是在下的过错。那两个欺人者是家中的小辈,因着家中长辈软磨硬泡,在下实在是难以拒绝,才答应让那两小辈进书院。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是如此顽劣,是在下给书院蒙羞了,请老爷处罚在下以儆效尤。” 顾灵修心中气不过,陈升海将话题说牢,他无法再给陈升海扣上其他帽子,现在他就可能只有轻罚而已。 顾父转眼又看着顾灵修:“若善,你觉得呢?” 见父亲抛过来的话题,顾灵修觉得父亲可能并不看重此事,只是想惩罚一番,可这不是顾灵修想要的。 这陈升海做的腌脏事可比这事要可恶得多了。 顾灵修不想就此放弃:“父亲,我觉得罚其一年年薪,并让他将书院事务交给他人处理。” 顾父心里不甚满意,但是这个法子还算公允,也就点头同意。 “陈升海,你也是在这干了好些年份了,都已经算得上是顾府的人了,但是你到底是让我失望了。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回家好好反思。” 陈升海得知这个处罚就松了一口气,只是丢了职务而已,并没有性命之忧,他立马就领罚。 顾父低眉思虑,有些话要和顾灵修说,就让陈升海先离开。 书房里只剩下顾父和顾灵修,顾父对顾灵修说:“你已经二十余,奈何做事还是如此冲动,活像个愣头青。此事父亲我一直都清楚,未立即解决是想给你一个考验,但是你此举仓促,怕是难以处理,若是你要处理的干净还是要耐心一些。” “孩儿受教。” “好了,回去好好想想吧。” 顾灵修被顾父遣出了书房。 第二日,顾灵修就安排人将陈升海手里头的事务接过手。当晚顾灵修就带人将过手的账本和文册进行清算,直到次日凌晨还是难以找到突破口。 第三天傍晚,有人发现陈宝玉和王进高的学费和书院的账本里的数字对不上号。 书院账本的出入帐是相对应的,但是陈宝玉和王进高的学费和书院对账是空白的。就是书院的出入帐是报有他们的学费,但是这学费并没有进到书院的库房。 帐是对出来了,但是陈升海并不可能就只有这点问题,顾灵修要求仔细对书院其他消费开支。 彻查了五日,发现陈升海不仅私吞学费,还滥用职权收取贿赂银两。 顾灵修命人将此整理在册立即送往官府。 被人盯了五天的陈升海立马就被官差扭送衙门,同时还连带几个陈升海的同伙。 顾灵修书信一封同送官府给陈玄义,信里面说,他要陈升海进了书院就不要出来了,希望陈兄可以留住陈升海在里面。 陈升海之事,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到底关乎清平书院的名声。如今顾府就全靠清平书院的在外名声,要是清平书院的名誉受损,那顾府就真的离没落不远了。 将陈升海至与无法翻身之地,清平书院因其受到损伤才可以补回来。 门外的随从谷风扣响了房门,在外面请示。 “少爷,夫人请少爷过去一趟。” 放下手中的书,顾灵修就去主屋。 “孩儿给母亲见安。” “来修儿过来坐。” 顾母徐琼明正在房里等着顾灵修,顾灵修一来她就拉着他的手坐下来。 “前些日子你在忙书院的事,快给母亲瞧瞧你瘦了没。” 顾母知道顾灵修一直在忙陈升海之事,特别是头两日熬了两个通宵。 “没事母亲,这只是一些小事,是孩儿能力尚欠才花费些功夫,母亲不用担心。” “你确实还有些不足,是该跟着你父亲再学些东西。你心里也不要觉得委屈,年前的事可能你还埋在心里郁闷,不过时日久了你就看得清了。” 这外头的事顾母懂得不多,但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想的是什么,顾灵修自去年十二月得了消息后就变得有些低沉,做母亲的看着难受。 “母亲不用过于担忧孩儿,孩儿已经看透了。” 顾灵修经历了陈升海一事后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浅,本以为自己盘算好的事,到了实际上却是七手八脚的乱得一塌糊涂。 “也罢,这事母亲也不甚明白,你还是和你父亲商量。今日母亲找你来是想让你给你祖母的寿辰准备寿礼。” 顾家祖母罗氏大半个月后就要过寿辰了,顾母想着今年顾家里人齐,徐灵修作为长子嫡孙准备的寿礼定然不能过于平庸,就想着看顾灵修准备好了没,她给他把把关。 “其实,孩儿现在还没开始准备。” 顾灵修恍悟,原来母亲是和谈祖母寿辰一事。 “你祖母偏爱刺绣,你一个大男人就瞧着送些大气的给你祖母。你若是不懂,可以到纹景阁寻人做,这纹景阁的瓯绣是难得的。” 见孩子面露难色,顾母就知道这孩子还没想好这事,她提出建议让孩子不用那么难办。 “谢谢母亲指点,孩儿一定不会怠慢。” 如今母亲给了建议,顾灵修顿觉放松。 母子两坐在正屋里聊着,顾父就回来了,只是顾父还没进屋,就现在外叫唤了。 “夫人,我回来了。” 待顾父进了正屋,发现顾灵修正陪着顾母。 “若善也在这屋里。” “老爷回来了。” “父亲。”顾灵修放开顾母的手,连忙站起行礼。 顾父点点头,牵过顾母的手,就坐在顾灵修刚才做过的位置上。 顾灵修见父亲坐下,才坐在母亲的下方。 “陈升海之事你确实做得不错,只是你还是太稚嫩了,这些小事还是废了些精力。” “是的父亲,孩儿一定会加紧学习。” 顾父抬手叫停了顾灵修的话,摇摇头说:“此事不急,这两个月你的事比较忙。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赶紧的回房休息吧。” “是的父亲,孩儿这就离开。” 翌日,顾灵修应母亲的话,来到纹景阁,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他的堂姐顾焕。 顾灵修昨夜回房思量一番,觉得自己确实难以定夺这些事,便想着寻堂姐顾焕帮忙,好给他拿主意。 顾焕带着顾灵修踏进纹景阁,和刘掌柜熟络的攀谈,三人坐在茶座上,便把话给聊开了。 “刘掌柜的,这是我家堂弟,其实今日来他是想给家中长辈寻寿礼,不知贵阁可能帮忙?” 刘掌柜笑着脸说:“瞧,这忙要是能帮就一定帮,只是你们想要什么样寿礼?” “在下听闻贵阁擅长瓯绣,不知贵阁可能帮忙绣一做丹青寿屏?” 顾灵修头一回进绣坊,有些怪不习惯的,表情还有些僵硬。 “这瓯绣我们纹景阁确实能做,只是这寿屏这么庞大的瓯绣,如果时间赶着,怕是完成不好。” “最好十五天内。” “这……时间有些紧迫,而且我现下还有别的任务,怕是不能亲力亲为,不过我可以叫我们纹景阁里老绣娘和你们商量商量。” 叫唤了一个伙计,刘掌柜叫他去寻陈湘云过来。 “大小姐,少爷,就是我们纹景阁资料和能力与我相当的绣娘,她也擅长此类绣活,交给她你们定能放心。” “湘云,顾家大小姐和少爷要十五天之内赶出一副瓯绣寿屏,你明日可能赶出工图样式?” 陈湘云站在刘掌柜边上,听到这么一单生意,她只是欢喜,只是这时间做瓯绣实在是赶,确实是明日便赶出工图和样式。 “可以,明日定然可以。” 顾焕了然,便看向顾灵修,此事是顾灵修委托的,自是要他来定夺。 “这自然是可以的,明日巳时一刻在下来和你们定稿,我的随从会给你们说一些详细的信息。” 随后顾灵修就和顾焕离开纹景阁,留下谷风和陈湘云商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4.第十四章 瓯绣在温州发源,它的特点在于绣理分明,色彩鲜艳,构图精练,特别能突出绣图的主题,所以颇受浙江家族里的老祖宗喜欢。 宁波一带善而精者少,纹景阁倒是有三个绣娘得此绣工,虽不敢称为大师,倒也上得了台面,这三人分别是刘掌柜,陈湘云,和一位已年过半百老绣娘黄姨。 待顾府的人都走了,陈湘云拉着刘掌柜说起悄悄话:“掌柜,这瓯绣针法多变,做工精细,以往我们都只做面扇和手绢等小物件,这一副寿屏工程颇大,半个月怕是难以完成啊。” “我自是晓得,可你别说你做不到,即使你一人难以完成,但是黄姨精于此项,两人就比一个人快,定能按时完成。”刘掌柜清楚陈湘云的能耐,知道她半个月能做到,她只不过是在打马虎眼而已。 “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忘了苏妹会瓯绣了。” 陈湘云试探性地漏了口风,转过眼观察刘掌柜此时的反应。 说到苏妹的绣工,刘掌柜记得自己只见过一次苏妹的绣品,刚巧她翻出压在前柜的面扇。当时苏妹的面扇送来,她没看几眼就往边上放了,现在顺手拿来一看,发现这面扇确实有些瓯绣的针法。 “这瞧着不是苏妹的面扇吗?刘掌柜的,你看看是不是瓯绣?” 陈湘云不敢说得太过确定,就然刘掌柜自己揣摩,看她能不能认可苏妹地绣工。 刘掌柜仔细看了几次,才确认苏妹的针法是瓯绣里的。 “只是这苏妹的绣法还是生疏了些,上不得台面。”刘掌柜知苏妹颇有天赋,只是这还是难以协助这桩生意。 “刘掌柜,这……”陈湘云见刘掌柜不肯答应让苏妹和她一同完成,她还是有死心想再劝劝刘掌柜。 “好了,我可以让她打下手,但是你要注意,不能让她毁了我们纹景阁的招牌。” 刘掌柜虽是答应了,但是还是警告了陈湘云要看着苏妹的表现。 陈湘云得刘掌柜允许,高兴的向刘掌柜道谢,即刻就想去告诉苏妹这个消息。 但是刘掌柜还是拉住蠢蠢欲动的陈湘云:“到时候她在二楼,你可得瞧着她。别让她乱走动。” “哎呀,刘掌柜这都快三个月了,你还不清楚苏妹是什么人吗?放心吧,我都会看着的。” 黄姨是安水县本地人,嫁的也是安水县里的人,黄姨人看着高高瘦瘦的,倒却和蔼。 苏妹进了纹景阁三个月了都没见过黄姨,这是第一次见,陈湘云说黄姨基本上不来绣坊了,只是有时候无聊才来绣坊搭把手,而这次顾府的寿屏却是特意请了黄姨来帮忙的。 确定下人员后,陈湘云与苏妹和黄姨两人一同商议,然后依照顾府给的要求完成做出工图。 因为苏妹画图还只是入门,加上她不好留在城里过夜,只好将稿子留给陈湘云和黄姨赶。 第二天天没亮,苏妹就来纹景阁接过熬夜的陈湘云接下来的工作,收拾首尾。 巳时未到,陈湘云和苏妹已经等在纹景阁的正厅。 巳时一刻,顾灵修准时到达纹景阁。 “顾少爷。”苏妹随着陈湘云给顾灵修见礼,抬头一看,发现这客人是书院的先生。 顾灵修也给两位绣娘回礼,他仔细一瞧,除了陈绣娘昨天见过外,另外一个绣娘她像是那天在书院闹事的妇人。说起来,顾灵修有些许感激那位闹事的妇人帮他将陈升海的事激发出来。 陈湘云将所有工图都递给顾灵修验收。 “顾少爷,这是奴家按照规格画的做的工图,四幅工图分别为山、水、鹤、松,单独可为图,合起亦为图,另外两幅是根据你的诗文字迹临摹的。请过目,有什么要求请提出,奴家可以根据你的要求修改。” 顾灵修端看这四幅图,顾灵修看得出图是有些新意,只是画得一般,加上他又不懂刺绣,所以他也不好加以评判。 “在下对于刺绣一窍不通,并不妄加评判,只是这图虽算上乘,但画得也确实普通。可能时间仓促,这细节处理不够妥当。在下瞧着还好,按此来绣吧。” 苏妹听此想开声回答,只是苏妹这有些时候说话过于直率,陈湘云怕她话重了得罪客人,便拉住苏妹。 陈湘云恭敬地笑着回答: “奴家不过绣娘,画工定然比不过顾少爷,顾少爷的提点,奴家一定会注意的。既然顾少爷对这些图都满意,奴家一定会尽心完成的。” 此时顾灵修知道自己言语有过,拱手道:“是在下失言了,还请师傅尽力帮助在下完成此寿屏的绣图。” 双方各退一步,事情就谈拢了,顾灵修也告辞了,苏妹她们也开始刺绣了。 小李姑娘看着苏妹跟陈湘云上了二楼,便跑过去拉着苏妹,生气的说:“不是叫你不要上二楼吗?谁给你的胆子。” “小李姑娘,你昨天没来可能不知道,昨天刘掌柜让我和陈姐一起绣图。”苏妹用力的掰开小李姑娘抓紧她手腕的手。 “你不过就来了三个月而已,凭什么让刘掌柜答应允许你上二楼!”小李姑娘觉得自己昨天请假,让苏妹这临工钻了空子,不然现在就是她和陈湘云上去了。 “就凭你不会瓯绣。”陈湘云见不得小李姑娘这般自大,“明明你自己没有这能力,别以为什么机会都是你的,你还是多练一下你的绣工再逞能吧!” 苏妹甩开小李姑娘的手,冲着小李姑娘笑:“真不巧,我会。” 说完苏妹就跟着陈湘云登上二楼。 小李姑娘这几天家里发生了些情况,心里是一团乱,到了纹景阁还要被苏妹骑在头上,更是气得牙痒痒,她握紧拳头还要忍下这口气。 “呸。”会就了不起!小李姑娘气呼呼的跑回绣房工作。 还有两天就到期限了,这十几天黄姨和陈湘云交替着日夜绣图,苏妹忙着赶两幅诗文,三人都马不停蹄的工作,终于将绣图都做好了。 下午顾府的人就会来拿绣图回去装裱在寿屏上。 午间,黄姨和陈湘云都吃完午饭,到二楼打算将六幅成品包装,看见苏妹已经在楼上了。 苏妹正在收起绣图,却发现松寿图的角落被烫了个洞。 “这怎么烫了个洞,快来看看。这可怎么办?”苏妹抓着绣图叫来陈湘云和黄姨。 绣坊二楼严禁明火暴露,怎么可能会有火花溅出,将绣图烫破。 “是谁不小心弄的还是故意弄的?”苏妹猜测。 “现在先别理会是谁小心还是故意弄的,先解决这件事在说。” 陈湘云拿过绣图,想了一会,就有了主意掩盖这个洞了。 “找同样的布料,裁出一样的圆,补上然后绣纹景阁字样,算是我们绣坊的烙印,不会太过分的。快,不然时间赶不及 苏妹点点头,连忙找到布料开始裁。 黄姨将绣坊的公印画了出来,陈湘云架上绣图,准备就绪:“此事不要声张,我会和刘掌柜私谈的。” 将绣图补好,三人将绣图放进盒子。 小李姑娘上来了,还没进门就听到她说:“顾府的人已经来了,快点将东西拿下去吧。” 一进房间,小李姑娘就看见三人围在一起。 “围在这里干什么,快装点好,将东西拿下去。” “快好了,急什么。”苏妹回了一句。 小李姑娘没有回嘴,摆着一副臭脸就下楼了。 陈湘云捧着修图下来,先递给刘掌柜让她将六幅绣图都仔细瞧了一遍。刘掌柜发现了这成品和工图有出入的地方,但是她只是陪着笑脸将装有绣图的盒子递给顾府派来的人。 待顾府的人走远了,刘掌柜冷着脸,将苏妹三人叫到一起。 “说吧,怎么回事?湘云,你是负责人你来说。” “掌柜,因为那里被明火烫了一个洞,我们才擅作主张将那里补上。” 陈湘云照实回答,没有含糊半点。 “现在并不是你们擅自添加的问题了,而是你们竟然如此疏忽,让绣图受损了。” 刘掌柜是又气又失望,摊着手给她们数:“黄姨你在纹景阁的时间比我的年龄还长,陈湘云你好歹在纹景阁已经十余年了,苏妹虽然才短短三个月,但是此事应该牢记,你们三人竟能疏忽如此重要的事,实在是不可原谅。” “午时饭后,我们回去就发现绣图被烫了,只是我们白日里根本就没有点蜡烛,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觉得这……” “有人使坏?”陈湘云的语气略带猜测,因为不够底气所以越说越小声,倒是刘掌柜的接上了她的疑问。 “刘掌柜,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也不好说谁坏话,只是这平白的陷害,明眼人可都看得出来的。”黄姨在纹景阁久了,那点底气还是在的。 “掌柜的,我们这次疏忽了,定然是要受罚的,可这纹景阁里有人使手段,不更该抓出来吗?而且让那人继续留在绣坊怕是不好啊!”有黄姨的底气撑着,陈湘云将事情都说明白了,要将那陷害她们的人揪出来。 “确实应该将其找出,只是这事不能声张,打草惊蛇便毫无意义。”刘掌柜让她们都不说话,留着她一人深思。 刘掌柜聚齐了绣坊里的人,举着一两银子,大声的询问:“今午黄姨在二楼捡到这一两银子,可有谁今天中午之前上过二楼。我可先说明了,没上过二楼就不要为了一两银子赖了信誉。好了,这谁掉了这一两银子啊?” 聚集在这里的人,先是吵吵闹闹的猜测刘掌柜的用意,现在听到刘掌柜的话,就一片安静,倒是小李姑娘一下子就举起了手。 “刘掌柜的,今午时,我可瞧见苏妹先上的二楼,黄姨和陈姐接着才上的二楼,不知道是不是苏妹先掉了银子,自己不知道呢?” 刘掌柜料想不到竟是无人站出,反倒是有人将苏妹先推出来。刘掌柜本不怀疑苏妹她们三人,因为这事的发生是她们三人避而不及的,怎么可能使之发生呢? 刘掌柜回头看了一眼苏妹,苏妹对上她怀疑的眼神,紧张的摇摇头表示清白。 小李姑娘见刘掌柜已经开始起了疑心,低下头嗤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5.第十五章 接着问了几次,也没人站出,刘掌柜只能把人散了。 三人又被刘掌柜的聚到一起,此时却多了一个小李姑娘。 “小李姑娘,你确实先看到苏妹先上的二楼?”刘掌柜再问小李姑娘一次。 小李姑娘连忙点头表示是真的。 刘掌柜得到这答案,立刻转头质问陈湘云:“你怎么不说你们是分开上的二楼?” “这……是,我们是分开上的二楼,但是我们三人真的没必要做此事!” 陈湘云真的没想到刘掌柜居然会怀疑她们。 “对啊,刘掌柜的,我们这么做只会损人害己,怎么会做呢?” 苏妹在后面接上话,想让刘掌柜能清楚的意识到她们的立场。 “刘掌柜这不是找回银子这么好的事吗?苏妹怎么一年惶恐啊?” 小李姑娘一脸疑惑的问。 “没事,只是发现一些失误而已。”刘掌柜没打算将此事告诉小李姑娘。 “刘掌柜,苏妹不过是个临工,做错事就遣了呗,还理论什么?” 小李姑娘漫不经心地对刘掌柜问道。 得小李姑娘点醒,刘掌柜想起苏妹不过是陈湘云介绍过来的临工。 陈湘云听此慌了:“等等,苏妹她根本没有做错事啊。” 苏妹若有所思的看了小李姑娘一眼,她知道是小李姑娘想借此将她撵走,她抬手给刘掌柜行了个礼:“刘掌柜,我并没有做过分之事,而我在其中确实是疏忽了,您可以将我辞退。” 陈湘云拉住苏妹:“苏妹你疯了!” 苏妹不在意陈湘云的阻止,接着说: “但是我希望您能将此事彻查,那人为己私欲而去损害纹景阁的名声,这不是更应该清除绣坊那些一肚子坏水的人吗?” 黄姨算是认可苏妹的话,。 “确实应该公开查办,我也不怕别人说我当了三十几年的老绣娘了还出意外,只是这彻查于纹景阁而言确实是利大于弊。” 听小李姑娘那么一说时,刘掌柜想着既然如此,把苏妹辞了就好了。但是在三人强势的态度下,刘掌柜勉强接受她们的意见,决定彻查此事。 天色已晚,由于苏妹家中有两个老人的缘故,刘掌柜本来也不好强留苏妹在绣坊,只好放苏妹回家,此事也搁置到明天在查。 苏妹匆匆出城,太阳已经过了山头,东边的天色已经变暗,西边也只有点点火烧云。早稻已经开始播种,黑了一片一片的水田如噬人的黑镜,照得苏妹心里慌。 苏妹已经没有间隙去思考了,这条路本是苏妹天天行走的路,已经变得陌生了,她竟然忘记这已经是该播种的时候了。 走着张老爷子修剪出来的小径,苏妹突然提到一颗小石子,然后它不知弹到什么又弹回来,撞到苏妹的脚腕。 苏妹疼痛而急促的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条路已经开始有石子了。 还没有到开院子的门,苏妹看见厨房烟囱升起的点点尾烟,她知道是小龟在煮饭。 “阿娘,小龟,我回来了。”苏妹整理了心情推门而入,看见提着灯笼坐在正厅的张老太太。 小龟从厨房里出来,拉着苏妹到厨房让她帮忙煮菜,苏妹笑着随他进去了。 还记得年前,紧张小龟煮饭,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苏妹感叹,不经是小龟在长大,她也在改变。 吃完晚饭,苏妹又照例给张老爷子和张老太太擦身。 “阿娘,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会,你要是没用,我们这两把老骨头都不知道去哪了。其实在阿娘眼里,你一直都很努力,就是有时候倔强得很。” 张老太太见苏妹今天情绪有些不对劲,有些担心得问。 “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啊?” “没有什么,就是想撒个娇。对了, 阿爹这今天还好吗?” 苏妹不愿张老太太担心自己,就强硬的转移话题。 “还不是老样子,只是今天眼睛看着清明了,只是还是躺着不能动。” 张老太太想起今日中午张老爷子浑沌的眼睛突然澄澈,静静的看着她,她心里就难受极了。 张老太太兴致黯然,苏妹也欲言又止。 “我去瞧瞧阿爹,然后就回去休息了,阿娘也早点休息吧。” 苏妹去给张老爷子掖被子,昏暗中只听到他有些困难的呼吸声。 第二天,苏妹下了时隔半月未去的田里,这里已经长满了草和枯了的菜。苏妹将枯菜和杂草都清理了,然后种上新的种子才回去。 回去之后,苏妹准备煮早饭,突然听到房间传来破碎声。 苏妹慌张的寻去张氏老夫妇的房间,只见张老太太楞在张老爷子的床边,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不好。 急忙跑去,脚就不小心踢到碎在地上的瓷片,碎瓷片因击撞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苏妹跪在床边,探过张老爷子的鼻息已经没有了。 她慌张的转过头看着张老太太:“阿娘……” 张老太太呆坐在那,好一会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去了就去了,好歹是解脱。” 她扶起苏妹,自己也恢复正常的速度,对着苏妹说:“我们吃过早饭,去城里的棺材铺里给他买副好棺材。” 啃了馒头后,张老太太带着一封信,苏妹和小龟陪着她进城。 进城后,小龟就会苏妹分开了,因为苏妹让小龟去书院请假,也让他顺道去纹景阁帮她请假。 小龟到书院没有进门,见到一个先生,就给先生说了家里有丧,先生说了声节哀,就允了小龟的假。 到了纹景阁,刘掌柜坐在里头一眼就看见了小龟,叫人唤了陈湘云出来。 小龟本来是不愿进的纹景阁,但是陈湘云拉着他进纹景阁,小龟也只好进去。 “小龟,怎么你来了?你娘呢?” 今日这个时辰苏妹还没来,反而是小龟来了,陈湘云有些疑惑。 “我是来给阿娘请假的,爷爷死了,阿娘可能有几天不来了。” 这张老爷子的死,是他从父亲之后的再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父亲死时,小龟还是个不记事的小娃,所以他一直没有太多的感觉,现在他真切的感受到生命的逝去,他有些恐惧和亲人离去的悲伤。 自小龟听到张老爷子去世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回不过神,此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陈湘云原本以为小龟只是来给苏妹请假,没想到是家里出了事。她转过头看了刘掌柜一眼,刘掌柜目带悲哀。 刘掌柜:“小龟回去告诉阿娘,不用担心这里,先操心家里吧。” 正厅里没有几人,陈湘云二人听了也是难以言语,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小李姑娘说了句尖锐的话: “她不会是借着家里死人卖惨来逃避自己犯下的错误吧?” 陈湘云来不及捂住小龟的耳朵,让小龟听到了这整句话。她牢牢捂着小龟的耳朵,回骂了小李姑娘: “你这个蛇蝎女人,难道不知道死者为大吗?竟然敢往死者身上泼脏水,是你娘没教你什么是人性吗?畜生都不如。” 小李姑娘脸上有些发烫,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啊,甩了脸色就走了。 陈湘云告假陪下龟回去帮忙料理苏妹家里的事。 这边张老太太带着苏妹来到衙门,寻了一位捕快,那位捕快在年间来探望过张老爷子。 捕快姓李,他握着张老太太的手,张老太太的手一抖一抖的,说着话还带着沙哑:“李子,老爷子今早上去了。” 张老太太将怀里的信交给李捕快:“帮我寄给老县令,要告诉他,老张现在下面等我们了。” 接过那封信,李捕快说:“师娘节哀。” 头七的前两天,苏妹陪着张老太太守灵,每到夜深人静时,张老太太总是盯着门口的冥灯小声呢喃。 苏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只能听到风吹树叶   响。 因此苏妹吓得心惊胆跳的,她以为是张老太太过于伤心出现幻觉,苏妹试探地叫了几声:“阿娘,阿娘……” 张老太太都没有回答,苏妹尝试碰她一下,她亦是毫无反应。 苏妹心惊胆跳,腿脚酸软,浑身起鸡皮疙瘩,怕得在心里念阿弥陀佛。 次日午休过后,苏妹去寻张老太太,发现张老太太也随之去了。 经历双重打击,苏妹情绪低沉已经有些极度悲伤。 小龟年纪虽小,却能暖心地安慰苏妹:“阿娘,你还有我。你想想,如果爷爷么么看到你这样会跟着你伤心的。” 苏妹想起那天失神的张老太太,瞬间打了哆嗦。 见苏妹有了些神色了,小龟开心的抱着苏妹说:“阿娘,小龟还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的。” 苏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龟,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她气自己竟如此自私,丝毫不顾小龟的感受。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小龟,是阿娘的错,阿娘不该这样的。” 入殓那天,李捕快拿了封信来,是老县令家里人的回信,里边说老县令已经去了两年了。 狂风骤雨折人腰,不敌血肉似竹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6.第十六章 唢呐声由人生伴至人死,悲怆的述说着生命的来去。 张氏老夫妇下葬了,郊区的小树林也只剩苏妹和小龟两人住了。 浩荡的队伍在仪式结束时就变得星稀,这些人都是张氏老夫妇的熟人,都是苏妹以往有见过,却不大熟络的。最后连李捕快也告辞了,就只留下苏妹、小龟和陈湘云三人。 “今日也忙活了一天了,你们就早点休息,明日到绣坊还有好多事情要解决。” 苏妹送陈湘云出门时,陈湘云对她说:“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的负担减轻了,可是你却要离开纹景阁,留在这树林里一直种田。” “陈姐,这纹景阁不好呆啊。”苏妹本身是想着能在纹景阁熬一熬的,不料有个小李姑娘看她不顺眼。 “我也没想到,小李姑娘会跟你不对眼。可这刘掌柜也是不比从前了。”陈湘云感叹这纹景阁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那天刘掌柜不是说要彻查吗?后来怎么样了。”说起她们俩,苏妹就想起半个月前遗留下来未解决的事情。 “也就说说,刘掌柜都没有时间去查,都过去好几天了,什么也没查出来。此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意外,我一直觉得小李姑娘很奇怪。” “过于草率了,直觉凭何?” “她是纹景阁里唯一和我们有过节的,只是她到底是纹景阁的绣娘,不可能害了纹景阁的。所以我也只是猜测。”道理上只有小李姑娘会这么做,但是这不合理,所以陈湘云也说不准。 翌日,苏妹回纹景阁请辞,但她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 刚进纹景阁,陈湘云就来拉着苏妹说:“怎么现在才来,今天可忙了,你快来二楼帮帮我吧。” 苏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陈湘云带到二楼。 两天过去,苏妹终于帮陈湘云完成绣图了,两人得空去吃午饭。 “这下午啊,客人就来那绣品了,待会你先上去收拾好。” “我还是多亏你了,才能留在纹景阁。” 两人越走越远,小李姑娘还是听的清楚。 上次没有让刘掌柜把苏妹赶走,反而还让她搭了陈湘云这条快船,小李姑娘怒火中烧,疾步登上二楼。 小李姑娘本不善女红,只是家里的男人托了关系给在纹景阁她找了份工作,让她打发空闲时间。原本小李姑娘是不想来这里受气的,但是她男人说,她可以把纹景阁当自己家,不用顾忌,只当消遣即可,所以小李姑娘才会如此骄纵放肆。 一个月前,她家里的男人被抓进牢里,她也被男人的正妻给发现了,接着就把她赶出了住着的二进房子,现在她住在坊间得一间旧瓦房。 每天晚上,她都抱着单薄的被子独自伤心,抱怨自己为何会遭到不公。 在小李姑娘还是女儿的时候就十分娇宠,后来执意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后,娘家人就不愿认她了,但她觉得有男人宠着就可以了。可是她现在是一身落魄,身无归属,回到纹景阁还要受苏妹的气,这如何让她咽得下。 小李姑娘举起剪刀:“上次烫一个孔,以为让你们以小而失大,但是你们幸运还能补救回来,这次我剪成碎片看你们怎么办。” 苏妹推门而入,接着陈湘云和刘掌柜也进来了。 “我就知道是你。”陈湘云指着小李姑娘生气的说。 小李姑娘先是惊讶的看着她们,然后会心一笑。 “原来是你们布的陷阱,我说怎么那么熟悉。” 刘掌柜叫了人上来抓着小李姑娘。 “小李,我没想到真的是你。” “哪来那么多虚情假意。” 小李姑娘最讨厌这嘴脸,明明心里已经将你骂死,表面却还维持一副友好的样子。 小李姑娘被人抓着也不挣扎,一直被人带到门口,才开口说话: “我本抱着无畏之心,做这些事从不问自己愧不愧疚。喜当笑,悲则哭,我做的事情无所谓对错,只要对得起当下的心情,敢爱敢恨不顾常礼,所以我愿做人外室。苏妹你也是经历风霜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单纯,还相信这些虚伪的人,所以说你更虚伪。” 小李姑娘即使被人束缚着,也不畏缩顾忌,直直的站在那里朗声大笑。 随后小李姑娘被扔在门口的地面,她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撇了苏妹一眼就离开。 没见过这当了坏人还要立牌坊的,陈湘云也算开了眼的。 陈湘云担心小李姑娘的话伤到她,苏妹拍拍陈湘云的肩,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小李姑娘走远了,才说话。 “顾忌是常态,她的无所顾忌不过是自卑而已。她看不惯我,不就是见我时来运转,总有人来相助罢了。她……是在嫉妒我。虽有时我也觉自己运气太好,要是我还不惜福,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那天后苏妹就没有去过纹景阁了,倒是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好久没见过的熟人。 出城的时候,苏妹被一个正在排队入城等待排查的妇人叫住,苏妹疑惑的回头,她不敢置信竟然是他乡遇故知,重逢了四年前那个小农村的一个熟人苏庆嫂。 苏庆嫂拉着苏妹给她说了好些话,说了瘟疫后村子里好些人都没了,后来又说到苏庆嫂怎么就到了安水县。 苏庆嫂原是村里人,后来嫁给平昌县城里的一个叫苏庆的花匠,所以都叫她苏庆嫂。 她们家一直都在平昌县,只是一年前她的相公被一户人家聘到安水县,让他料理花草,所以她们家现在住安水县北郊的一间别院里。 苏庆嫂今天从平昌县探亲回来,准备进城去顾府办事,才这么巧碰见苏妹。 “苏妹,听说三郎……只是都四年了你还守着吗?” 苏庆嫂见到苏妹穿得素,袖子还别着黑布,就有些疑惑。 “他是永远都留在那里了,只是现下我是在给恩人守孝。”苏妹见苏庆嫂这么问也没有遮掩,就直接就说清楚。 “恩人?” “是一对住在郊外的老夫妇,半个月前就相继去世了。” “那小龟呢?你和小龟两人现在还好吗?对了,你说你们住在郊外?” 苏妹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孩子活到现在,想来她也是过得辛苦,听苏妹说她们住在郊外,这让苏庆嫂有些担心,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是啊,我们住在郊外,小龟现也长大懂事了,你也不需如此担心,那里很安全也很清净。” 苏庆嫂并不认同苏妹的话,孤儿寡母住郊外,时间长了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就麻烦了。她劝着苏妹到城里住,可是苏妹囊中羞涩,住不起城里。 “苏庆嫂,我这段时间比较拮据,我刚刚还辞了份工作,实在是没敢想往城里搬。”苏妹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自己穷苦,怕苏庆嫂觉得她别有用心,所以就将此话题随意带过。 见苏妹的日子过得艰苦,苏庆嫂就把苏妹的事放上在心,希望自己可以帮忙。 因着苏庆嫂还有急事,两人没聊太久,苏庆嫂就告辞了。 苏庆嫂急忙从南城门,一路赶到东坊的顾府。 苏庆嫂刚到顾府和自己的相公碰面,就被顾府管事务的何总管给逮着。 “你怎么今天才回来,不是说好就回去半个月吗?怎么都二十几天了才回来。” “对不起,这家里突然有点事,拖了一点日子。” 苏庆嫂赶忙道歉解释,希望何总管可以放过她。 “总管,我们一直都在别院里,赶巧有喜事才得幸来本家,等这事干好了,我们得就回别院了,总管你就开眼,放过我们吧。”苏庆抓着总管得手,往他手里塞了些东西,向他帮苏庆嫂求情。 “后天就是少爷大喜了,你们都看着点,别像半个月前太夫人生日的那样掉链子,你们手里头的花都看着,都要开得最鲜最好的,知道吗?” 何总管得了便宜,就闭只眼当作不知道。这苏庆两夫妇是别院里的人,因着这个月府里的喜事多,才调他们过来帮忙,等这给月的事都过去了,他们就都赶回别院,不要再放在这顾府碍事。 “是。”苏庆夫妇两毕恭毕敬的送走何总管,接着就开始干活。 大喜的日子到了,顾府里的下人每个人都提着心干活,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行差踏错。 紧张的不仅是顾府的下人,还有顾母徐氏。 顾母整理了儿子的衣裳,握着顾灵修的手,仔细的叮咛着待会接新娘的事项。 一眼望进儿子的眼睛,惊觉时间飞逝,她儿将要娶妻了。 看着顾灵修踏上了骏马,顾母扶着顾府刚翻新的大门,紧紧捏着手绢。 顾灵修的媳妇是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最后由顾老夫人决定。这人是顾母娘家的表甥女,杭州生人王氏,闺名巧莘,今年芳十八,大家闺秀,温婉静姝。 顾母怎么想都觉得两家门当户对,新人男才女貌,是值得祝贺羡慕的婚事,他们将来定然是相敬如宾,过得和和美美的。 儒门府第,青砖绿瓦经岁月洗刷都变得浅淡,青苔的干涸留在墙上是一道道的黑色沟壑。 陈年的房梁挂着鲜红的绸缎,点着明亮的红灯笼,来往的宾客或大声的祝贺,或低声的寒暄,平日门可罗雀的顾府是难得的热闹。 吉时即到,唢呐声盖过震天的锣鼓咿咿呀呀的吹响,顾灵修骑着马带着花轿回来,红色的队伍缓缓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7.第十七章 新婚之夜过去了,寂静的顾府又热闹起来了。 顾灵修住在顾府的西边,一个不大的院子的正门挂着一幅牌匾,用飘逸的狂草写着“七月舍”。 这七月舍里的新婚夫妇天刚亮就起了,王巧莘已经洗漱打扮好,抬着手给顾灵修换衣服。 看着妻子柔嫩的手握着自己深色的衣服,顾灵修下意识叫了一声:“娘子。” 王巧莘抬头羞答答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在顾灵修的眼里,她的眼睛写满怯生生的想法。 “走吧。”待收拾妥当,两人一起前往正厅。 顾府正厅挤满十六个人,坐得站着得人都眼笑眉开,等着这对新婚夫妇得到来。 坐在主位的是顾家祖父和顾家祖母罗氏,往下是顾道明三兄弟以及他们得妻子。 站着的都是顾灵修的同辈,顾灵修有四个堂兄弟和两个堂姐妹。 按照年龄先是大堂姐顾焕,她的丈夫是安水县人叶之舟,接着是堂哥顾嘉灵,他去年已娶了绍兴的张氏为妻子,往下的都是年纪小于顾灵修的,堂弟顾柏灵,堂妹顾昭然和年仅十二岁的小堂弟顾嘉兴。 顾母身边了老婆子带着王巧莘给长辈敬茶,教她识得了在坐的人。 满座的人都好奇的看着顾灵修和王巧莘,但因顾府里的教养,没有人敢随意调侃他们,大家都静静的待在正厅没有人说话。 倒是顾嘉灵敢开口打趣他们: “灵修是我们当中最爱学习,而且还足不出户的,现在成亲了怕是会往外跑了。” 王巧莘听不懂,但是知道顾嘉灵在打趣她们,她通红着脸害羞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灵修也觉得堂兄这次言语有些过分,平时面对打趣也不习惯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成了亲也不会荒废学习的,但是我会好好待王氏的。” 这时满堂人笑起来了,顾灵修和王巧莘夫妇两人变得更拘束了,顾母徐氏赶紧帮忙解围:“好了,让他们回去休息吧,昨天他们忙活了一天了,今个儿还要给你们取笑。” “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顾母拉着王巧莘的手将他们送走。 既然顾灵修夫妇离开了,正厅里的人也都散了。 成婚那天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顾灵修夫妻两已经渐渐的熟悉起来了。 顾灵修性情内敛,有些迟钝也缺少情趣,王巧莘性格文静,不主动说话,所以两人性格使他们相处的互动不多。 但是他们都是爱看书的,两人各拿一本书,就能坐在那里一起看一个下午。 “少爷,志林书舍来人给话,说少爷找了好久的拓本有了。”谷风从外头疾步走进院子,见少爷和少夫人在一起看书。 “相公。”王巧莘叫了一声没有反应的顾灵修。 顾灵修终于算是有反应了,“那我先去拿了,待会就回来。” 王巧莘原本期待顾灵修带她一道出去,但是顾灵修没有留意到,只打算一个人去。 谷风跟着顾灵修走,回头看了两眼坐在院子里的少夫人,她好似有些不开心,只是静静的坐在那看着顾灵修走远。 直到顾灵修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王巧莘才拿起书仔细翻阅。 苏妹和陈湘云来到书舍,刚跨进门口,便见顾灵修从书舍的里门走出来。 “顾少爷好。” 陈湘云见顾灵修这位曾经的客人,便主动问好,希望在他面前混个熟脸。苏妹无奈之下也跟着行礼。 顾灵修闻声望去是纹景阁的绣娘,他没有说话,匆匆回了个礼便离去。 陈湘云见顾灵修走远了,才拉着苏妹讲起悄悄话:“这顾少爷半个月前成婚了。我那天远远看了一眼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顾府现在当家的唯一的儿子。” “瞧你这模样,怎么还八卦起客人。”苏妹没好气的拨开陈湘云附在她耳朵上的手。 “你还说我,我还没说你呢?怎么就去了顾府的别院干活了,你可别想不开签了死契。”陈湘云一想起苏妹刚给她说,她要到顾家别院干活,她就担心。 前两天,苏庆嫂约了苏妹出来到跃阙楼的大堂喝茶。 她和苏妹说:“过两天我们就要回去顾家别院了,我给打听了,别院那里正在招家丁。虽然农活和种花大不相同,但是你依你的聪慧,跟着我们夫妻俩学个一年半载,定然能学会的。” 当时苏妹并没有立即答应,因为她还不想放弃女红,可是现在她急需钱财,所以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会便答应了。 “我只签了五年,不过是为了省钱还有给小龟攒着钱上京科考。”苏妹和陈湘云一起翻着书,挑了小龟需要的书,让他借阅并手抄学习。 “陈姐,我苏妹只识得丁点字,但本质上还是目不识丁,但是道理我还是懂的,生活也还要过下去。而且小龟现在进书院读书,文房四宝,宝典书籍样样都是花钱的,这纹景阁我是留不住了,可是回去过的田园生活是支撑不起小龟的消耗,所以我才立刻就答应苏庆嫂的。” “我一直都认为自己过得很痛苦,因为我过得很累,在以前逃难的时候,阿爹阿娘死了的时候,我都觉得都像天要塌了一样。但每一次我都咬着牙度过,然后就遇到好人的帮助,所以我又觉得自己很幸运。” 一直以来日子,苏妹都没有和别人说过以往的事了,但是现在她真的很感激这些帮助过她的人。 苏妹看着陈湘云,“所以陈姐,我真的很感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照料。” 苏妹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时时碰壁,但是庆幸有好人相助,只有尽力才是苏妹最好的活法,才能不辜负好人的一片真心。 “你这丫头。” 对待苏妹,陈湘云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红着眼眶看苏妹,内心感慨万分,最难过的是苏妹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有些困苦,她帮不上忙,只能眼看着她硬生生的熬过去。 “不说这些了,在大街上把我给说哭了,真的是。”陈湘云轻轻拍了苏妹的肩膀,算是责怪她,也希望结束这个让人心酸的话题。 “苏妹,我现在都不知道还要不要留在纹景阁。”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这待得好好的,怎么就想离开,苏妹有些不解。 收到苏妹担心的眼神,陈姐又止言不说了。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最近没有你帮忙,活都赶不过来。” 顾灵修带着拓本从书舍回来,就被父亲的随从海天叫去书房。 “半个月后,你和临高书院的延益先生一同前往东华书院。” “虽成婚半个月就让你外出,都是为父的不对,你母亲也责怪过,只是这事关重要,为父也不得以为之,无论如何让你出去历练终归是好事。” 顾父背着手在书房了踱了两步。 “是的父亲。”顾灵修没问原由就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顾父走到书案后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接着说: “去年冬天北方大寒,冻死了大批牛羊,开春后也依旧寒冷,草地没有复苏,导致瓦刺缺乏粮食,就大举骚扰北境。” 顾灵修对此事略有耳闻,想起前朝乃蒙古统治,当年前朝落寞被大安的开国皇帝洪兴大帝赶回北方,这北方蒙古又称突厥,他们的政权因内斗分裂为东鞑靼、西瓦刺两大集团,东鞑靼因十年前受大安重创,被西瓦刺攻打逼退在,现在瓦刺常年骚扰大安西北境,年前靖房战役董秋风董将军也是带兵抵抗瓦刺的入侵。 “此次东华一行,目的是为了能在这次战事上和东华派取得统一的态度。”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此次会面虽无法决定局面,至少能让曲江派稳步在此势弱的时候。 “年前的靖房战役中,我派受人陷害,多名官员受贬,以至元气大伤,当时东华派毫无征兆的帮我们说了好话,此举微妙让人琢磨不透,因此刘阁老想派人去探一探这东华派的态度。你们此行虽无太大的危险,但是还是要小心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顾灵修性格迟钝容易固执,顾父还是免不了叮嘱他,要小心注意。 “此行一去将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你在家中要照顾好父亲和母亲,自己也多加休息。” 顾灵修出发前仔细说给王巧莘,王巧莘虽不舍新婚的丈夫远行,因她无法左右此事,只能笑着答应顾灵修。 半月后,顾灵修先启程前往绍兴临高书院,与临高书院的另外四人会合,再启程前往中原腹地河南开封府的东华书院。 马车摇摇曳曳的走向绍兴,顾灵修许久未去过绍兴了,如今故地重游,也让他对此行多一分期待。 临高书院不同于清平书院在城里,它坐落在绍兴的一座小山丘上,只有数千步的阶梯可以登往建在高处的临高书院。 山里云里树里,漫青漫水,芙蓉媚百生,劲竹独直身。 顾灵修从马车下来,合着扇子握在手心,看着沿途的山涧水塘和石头上生长出来的竹子,赞叹道:“多年未来,这里是愈发的美丽啊。” 一个身着湖水色长衫的学生站在阶梯下等着。 “顾公子,邹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8.第十八章 数千阶梯之上,是青砖绿瓦的临高书院,临高书院取临幽谷之静,得凌峰之高的涵意。 位于幽谷之中,学生静心读书,将来才能在仕途上或者学问上取得成就。临高书院重视培养学生品格,因而出了很多儒学大师,因此临高书院有很多学生都是而慕名来的。 邹延益先生本是刘访鹤阁老门下的子弟,但他年轻时参加了三次科考都未能提名金榜,因此刘阁老就让他到临高书院里静修文学,暂时远离朝野。延益先生未到而立之年,性格却是儒雅温和,极适合在书院深造和教学。 顾灵修年少时曾跟着三叔顾还明,一同来过临高书院,那时候的延益先生还未来临高书院,因此顾灵修还未曾见过延益先生。 但这延益先生却听说过顾灵修,也曾翻阅过顾灵修的文章,他对于顾灵修的印象如刘阁老一般,顾灵修确实是博学多才,观点锐利,但是性格过于固执,暂时还需磨炼一翻。 给顾灵修的书生名唤秦沣,他领着顾灵修转了三弯,将他带到书院的一个厅堂。 “延益先生,顾公子带到。” 这厅堂却不只有延益先生一人,还有三名学生。 延益先生身着墨绿色,坐在茶案边上的椅子,听到有学生请示,抬头看向门口,厅堂里的四位学生也望向门口。 顾灵修的眼神掠过厅堂里的四人,便知道坐在主位上穿着墨绿色衣服的是延益先生。 “学生顾灵修见过先生。” “你便是清平的顾灵修,确实是如你祖父所言一样一表人才。” 延益先生虚托着顾灵修作揖的手臂,让他面对着另外的三位学生。 “我们此行一共有五人,除了我和你以外,还有这三位。” 三位学生都身着湖水色的长衫,如刚刚领顾灵修进来的学生穿着一致,应该是临高书院的校服。 “在下姓贺,名建章,本家是绍兴贺家。”贺家乃浙江有名的儒学世家,而贺建章气质极符合儒生文质彬彬的形象,而且长得眉清目秀,却有着七尺之高。 站在下方的一位身材健硕,眉眼开阔,露出爽朗的笑容:“在下刘坤,杭州生人。” “在下刘继荣,非常期待接下来可以和顾公子同行。”刘继荣面容稚嫩,可能年岁仅有十七出头,行为和言语却成熟老练。 “很荣幸接下能和各位的同行。” 此次东华之行,顾灵修的加入是刘阁老和顾家太老爷的意思,所以邹延益一开始对于顾灵修的加入有些不满。 见顾灵修的行为稳重而又妥帖,延益先生点点头,心里放心了许多。 “今天灵修赶来已经舟车劳累,明日便让他休息一天,我们后天一早便出发。” 几人已经打过招呼了,延益先生就以让顾灵修休息为由,让人各自都散了。 钱塘江在杭州的流域曲折多弯,故有曲江、折江之别称,而曲江派的影响中心在杭州折江书院,因为浙江派为了降低地域性,才叫曲江派。 东华派现在的影响中心不在东华书院,但他们的影响力始于东华书院,所以中原一带素有东华派之称。 在江苏淮河一带的影响官员统称上淮派,他们大多不是江西人,却都和江苏的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次会谈东华书院邀约了曲江派的临高书院和上淮派的常青山书院,最后将会有且只有临高书院到场。 这明里是谈论学术,私底却是谋求利益相同的政治立场。 为了避免被人中伤,东华书院此次只能邀请以学问见长的临高书院前来,而常青山书院知道这两派暗地里的小九九,所以是不会到场的,但难以保障他们会不会在暗地里施计谋。 曲江派对于此次的和谈还是抱有较大的期待,所以才会派出刘阁老的门生邹延益亲自前往。 顾灵修他们师生五人加上各自的随从,队伍一共十几人,花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才到的河南开封。 到了开封府,一行五人本打算先寻一家客栈住一晚,待整顿好了,第二日再到东华书院的人。 只是他们刚到府城就见到东华书院的人前来迎接,迎接的人立刻带着他们前往东华书院。 东华书院坐落在城市边缘,占地面积庞大,白墙黑瓦的风格精简素净。 他们的接待也极为低调简约,实质上是大方得体,前来迎接的人数不多,派来接待他们的是东华书院较有名的阮阳春老先生。 阮阳春先生将近四十岁,精神焕发,留着一撮黑色的胡须,他笑起来使人极易受感染。 阳春先生站在书院的牌坊前,身后紧跟着四名学生,各自都打了招呼,阳春先生边走边介绍东华书院建筑。 走了许久来到厅堂,“厚德载物”四个大字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写在牌匾上,挂在正堂上方,厅堂里有梨花木做的茶案和椅子,它们已经陈旧,但是翻新的油漆刷上,使得年代已久的厅堂变得生机勃勃。 阳春先生和延益先生分别坐在正位的左右方。 “山长月前已出发京都,没能亲自接待诸位,山长觉得实在是怠慢了各位了,希望各位能谅解。”阳春先生代山长自请怠慢之罪。 “哪里,能收到东华书院的邀请已经是十分的荣幸。山长要务烦忙不来接待也是十分理解的”。延益先生恭敬地退让,这山长不在才是正常的,因为此次两派会谈的都只是私下派人,威望越大的人在就越不好。 寒暄一番后,阳春先生就让学生将他们师生五人带到一间单独的院子里休息。 会谈第一天,由延益先生和阳春先生公开讲经。 当时听讲的人来得多,一开始两位先生讨论得异常激烈,辩论了整整三个时辰,正在激烈时阳春先生却突然喊停,延益先生有些意犹未尽,但是因时间已晚就答应结束讲经。 第二天,便是学生之间的对诗。 当时东华书院参与的学生分别是四位年纪未及弱冠得学生,冷淡高傲的江信道、高高瘦瘦的寒门子弟康仲才、风流倜傥的郭洧、性格爽朗的赵思文。 诗会举办在书院的花园,此时的5月底正是杜鹃和荷花的交替时节,花园里可以看见将要凋零的牡丹和含苞待放的杜鹃。 最先对上的是刘珅和郭洧,刘珅不善诗歌,第一轮便认输了。 接着是刘继荣对上赵思文,刘继荣年纪和赵思文年纪相仿,两人作的诗水平也不高,勉强得了个平局。 贺建章和江信道相对,江信道善于诗词,每每在贺建章对上诗的瞬间便接上,贺建章自知自己不是江信道的对手,便举杯自罚认输。 之后便是顾灵修和康仲才,由于前面临高书院已经输给东华书院两局,如今最后一局无论如何都该临高书院拿下一分。而康仲才这边,由于前面的同窗获胜了,他也不能输掉此局丢了颜面,所以他异常认真。 顾灵修虽博才多学,却很少花时间工于作诗,对上康仲才的犀利,顾灵修只能勉强对上,直到最后康仲才苦思冥想都吟不出诗,阳春先生才判了顾灵修得胜。 诗会虽然是东华书院获胜,但是康仲才是东华书院唯一输了比赛的人,所以他心生怨恨,离开时康仲才直瞪着顾灵修一眼。 康仲才心里默想:“终有你落败的时候。” 现在的书院教的都是礼和书,骑马射箭都是学生课外自修的,两个书院里擅长骑射的只有刘珅和赵思文。 第三天的骑射比赛,其他人都是小打小闹,只有刘珅和赵思文的表现引人高喝。 刘珅和赵思文两人在骑射方面都十分敬佩对方,产生了结识的想法,但是这两人的友谊在第二天就消失了。 结束了所有比赛,赵思文就想请刘珅一同游玩。赵思文的举动被康仲才发现了,康仲才想利用此次机会寻一个机会打击顾灵修,就和赵思文说:“思文,你只请刘珅一人的话,怕是不够热闹好玩,不如你就带上我们另外三人,和临高四人一起出去。” 赵思文喜欢热闹,他不经思索就答应了康仲才的建议。 出游的这天,八个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城中最好的酒楼。 少年人聚在一起吃饭,难免不会推杯换盏,叫上几壶上好的酒,行起飞花令。 这还是刘继荣提议的,对诗那天他和赵思文对诗对上瘾了,现在自觉满腔文采无处挥发。 康仲才听见刘继荣的建议特地看了他一眼,康仲才不再想和这群人一起行飞花令,但是他有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报复的心。 飞花令热热闹闹的传着,过了几巡后,有些人已经醉得不行,特别是刘珅、赵思文和刘继荣。 也不知是康仲才醉酒不上头,他脸上没有反应但是头有些晕,他迷糊的说:“还,是我们……”他打了个酒嗝,接着说:“东华书院的会喝,厉害。” 这刘珅也是喝上头了,听不准康仲才的的话,缺斤少两的听到康仲才说东华书院最厉害。他一把火就烧起,指着东华书院的几人,大声的喝道:“给我听着,临高书院才是最厉害。” “你们东华已经,没落了。还不是要和我们临高和谈。” 和刘珅离得近的顾灵修立即伸手去拉住他,奈何刘珅不理会,接着发表他的豪言壮语。 赵思文醉着酒加上火气,已经不经大脑的说着难听的话。 “嗝,你们临高不过是来舔,我们东华的脚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仅刘珅听不过去,临高书院的其他三人也有些尴尬,刘继荣年纪轻怒气也摆在脸上,贺建章的眼睛怒火燃燃,只是很快就被压下了。 顾灵修皱眉,觉得再这样发展,会发生大事的。 江信道连忙捂住赵思文的嘴巴,给临高书院的人道歉:“非常抱歉,思文喝醉了有些糊涂了,请诸位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刘珅没人拉着,立马就冲上去,一拳挥去硬撞在赵思文脸上,赵思文的嘴角被打出血。这下赵思文被痛醒酒了,但是他的怒气也随之点燃,甩开拉着他的江信道就扑向刘珅。 就这样两人扭打起来,六个人拦两个人都拦不住,还时常被他们的蛮力推开弄伤了,这下打架的两人没有受什么伤,倒是拉架的人满身是伤。 刘珅越打越得劲,他右手扣着赵思文的手将人背在后背,一个过肩将赵思文摔在地上,赵思文摔在地上痛得不行,连忙爬起来,奋力冲向刘珅,刘珅也往后一退接着尽力迎去,然后刘珅被反弹撞到桌角上,刘珅下意识用手挡着,然后手腕就骨折了,连带手掌被刺穿了一个洞。 赵思文被撞向墙边的柜子上,柜子上的花瓶没了重心就往下掉,砸在了赵思文的头上,一声巨响就碎了,赵思文也应声倒地。 其余六人见红了,一时有些慌张,连忙叫人去喊大夫。 经过救治之后刘珅和赵思文两人被送回东华书院,两名先生了解了来龙去脉,便严厉的教训和责罚了他们。 刘珅受伤了但还是清醒的,只是赵思文却昏迷不醒,东华书院的好多学生都猜测临高书院的人不怀好意,私底下都传着他们的坏话,这坏话同时也传到临高书院几人的耳朵里。 刘珅听到谣言后火气直上心头。 延益先生拉着刘珅,思虑之后便说:“看来是不成了,我们明日就离开吧。” 由于刘珅和赵思文的冲突,两个书院的气氛变得尴尬,原本计划半个月的会谈,只能在第五天匆匆结束。 临高书院的人搬离了东华书院,在外住了几天等刘珅能带伤赶路,几人就连忙赶回浙江。 离开时顾灵修看了一眼东华书院的牌坊,低声吟道:“夏将尽花将零,百花已过繁荣时。何来醒人沁香?原是蜻蜓尖头立。” 这是顾灵修和康仲才比赛时最后对出的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19.第十九章 回到绍兴,顾灵修没有立刻回安水县,而是在临高书院待了三天,请教了延益先生一些问题。 顾灵修得知延益先生有空,便匆匆寻去请教他。 在路上他遇到了刘继荣,顾灵修将自己的疑惑说给刘继荣,刘继荣亦觉奇怪,然后跟着顾灵修一起去找延益先生。 顾灵修深思此番东华之行,发现着东华书院是处处不妥。 虽然他当时也怀疑过,但是阳春先生说话做事都十分诚恳,顾灵修就只以为是会谈准备仓促所以漏洞百出。 顾灵修意识到自己还是过于迟钝,竟然没有品味出对方的敷衍态度。 “此次失败不只是刘珅和赵思文的缘故,东华书院一开始便没有结盟之意。” 刘继荣亦认为顾灵修的观点,一开始他以为是东华书院准备不当,但是后来他发现,这根本东华书院是摆了他们一道。 从开封回来的路上,刘继荣和刘珅讨论过此事,当时刘珅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之后大怒一番,生了自己好久的闷气。 刘继荣心有疑惑:“先生,既然东华答应和我们商议,为何要陪着我们演戏呢?可是上淮在暗里动了手脚。” 延益先生背着手,笑着摇头站在案前,接着就说:“这次没等上淮派搅和,我们就自己搞砸了。” “虽说此行目的没有达到,但还是带你们去涨见识了。灵修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就留在这翻阅一些临高书院的典藏古籍。” 谢过延益先生,顾灵修便和刘继荣一道离开。 “即使谈不拢,也不会如此难堪结束。一定是有人在搞鬼。”刘继荣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闹的这么大。 “你觉得是谁?”顾灵修心中已有人选,只是还不确定,他想听听刘继荣的想法,来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康。”刘继荣很肯定的回答。 “当时我是醉了,但我听得很清楚,是他先在挑衅我们的。” 顾灵修在临高书院学习了几天,收到家中的来信。 来信说你在外许久,家里的祖母有些挂念,实在是担心你的身体,不知你是否照顾好自己,愿你在外万事小心,好好学习不必着急赶回。 这信中虽是祖母挂念,却是用母亲的字体写的,顾灵修看得出其实是母亲催着他回去。顾灵修抿着嘴偷笑,小心的将其放回信封中。 第二天,顾灵修辞别了临高书院的人,一早就启程赶回安水县。 在外三个月得顾灵修终于回到顾家,刚踏进顾府的大门,就看到早已做好洗尘接风的准备的顾母徐氏和王巧莘。 王巧莘跟着婆婆一同安排事务的时候,有下人来报说:别院送道七月舍的新花到了。 因为顾灵修回来了,王巧莘就先将此事放下,先去接顾灵修的尘。 顾灵修一回来就先到顾家祖母那里问安,接着才回七月舍。 他回到七月舍,就看见王巧莘在安排下人摆放新到的花。 “这七月菊种得比以往的都好了,给别院的花匠看赏吧。” 顾灵修赞赏了一句。 这菊花的枝桠苍郁和花苞欲放,这引种培养的七月菊种得越来越好了。 这赏银到了顾家别院,苏庆嫂兴高采烈的赶忙着去告诉苏妹她们得了赏银。 看着苏庆嫂开心的模样,别院的管事摇头,想着到苏庆嫂手里的赏银,已经被人暗藏了一半。 苏妹没有住在顾府别院,苏庆嫂找苏妹只能到种花的花田里找她。 苏庆嫂找到苏妹的时候,苏妹正蹲在花田里种花。 “在这大太阳下面暴晒会中暑的,你还先找个荫凉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苏妹抬头看了苏庆嫂一眼,本想说算了的,发现脑袋有些眩晕,还是改口答应了。 两人到了一棵大树下,苏妹在这炎热的天气下呆着,汗水已经布满额头了。 伸手抹去汗水,苏妹问:“嫂子,你刚刚去干嘛了?” 苏庆嫂从钱袋子翻出了刚刚的赏银:“刚刚本家给我们打赏了。” 从里边拿了一半,苏庆嫂就递给苏妹:“来,这有一半是你的。” “这不好吧,都是你和哥的功劳,我还什么都不会。”苏妹没好意思收下这钱。 “那里来的那么多客套话,你不也干活了嘛,收下吧。”苏庆嫂抓着苏妹的手就塞进去,没给苏妹拒绝的余地。 苏妹拿着那赏银,觉得推回去有些尴尬,只好将它收起来。 见苏妹收下了,苏庆嫂就转移了话题。 “明天是你轮休了,你还要去绣坊帮忙吗?” 两个月前陈湘云离开了纹景阁,自己开了一家绣坊,叫余香阁,专做精致的刺绣,比如定制的衣裳或者礼品。 当时陈湘云告诉苏妹她离开纹景阁时,苏妹有些意外。 陈湘云本来是想要苏妹到她的绣坊帮忙的,但是苏妹已经和顾家别院签了契约,她也只能惋惜由自己的犹豫导致错失了苏妹。 虽然无法直接的进入绣坊帮助陈湘云,但是苏妹轮休的时候,还是尽力的到余香阁帮助陈湘云。 “你不住在这,天天奔波于家里和别院已经很幸苦了,有空也不休息,嫂子我看着都心疼。”苏庆嫂真的看不过去苏妹每天都这么操劳。 苏妹因为小龟不能住在别院,而她放心不下小龟一个人在家里住,所以苏妹就不住在别院,每天都赶着来回跑。 “没办法的事情啊。”苏妹从不敢想象自己停下来会是什么样的。 今日衙门无事,陈玄义听说顾灵修已经回来了,便寻去和他下棋。 顾灵修在湖心亭等着陈玄义,陈玄义说:“你为何还是在湖心亭,你就不能要我去你院子里吗?” “我已经成亲了,你还是少去我院子吧。” 顾灵修看着被风吹得微波粼粼的湖面说:“这里比我院子凉快。” “刚成亲,就这样了。” 陈玄义还没坐下,就有人来打扰了。 是顾父身边的随从:“见过陈县令,少爷,老爷找你。” “灵修,你这可比参加科考金榜题名后,任官受职还要忙啊。” 陈玄义想着这顾灵修留在家中,过得比他这县令还要忙。 顾灵修和陈玄义一同到了外院的书院,此事顾父已经在这里等了一炷香了。 给顾父行礼,顾父也是有些意料不到陈玄义竟然来了顾府。 “晏伯,好久没见你来玩了。上次见你还是他成婚的时候了,说来你也是到了忙碌的时候了。” “是的,最近在忙着衙门的事。” 陈玄义已经许久没到顾府打发时间了,一来是顾灵修远行他少了同龄人的陪伴,二来是他快到升迁的时候了。 “若善,今日叫你来是祖父叫你去一趟京师,林员外郎,请了信来叫父亲帮助。” 顾父递给顾灵修一封信,叫他自己看。 “林师兄?他可是怎么了?” 陈玄义和林浩年龄差距较大,交集不深,所以陈玄义并不了解他的情况。 顾灵修快速阅览了信上的内容,已经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这位吏部员外郎林浩,是顾家祖父的得意门生,官职虽只有从五品,可他是曲江派的中流人物。 现在朝廷处于紧张时期,林浩受人污蔑深陷混沌,曲江派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帮助他,他无奈之下送信寻求帮助。 实际上,在这件事上顾府也帮不了什么忙,只好跟着干着急。如今顾家祖父年事已高,不能前往京师,顾父又无法离开顾府,只能让顾灵修前去京都看望,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这两年来,曲江派接连受挫,陈玄义有些猜想: “最近接连受罪,这上淮派也总是和我们作对,不仅靖房战役还有此次瓦刺进扰。” “其实我觉得是那位的意思。”顾灵修不同意陈玄义的想法,他觉得即使是上淮派在陷害,皇上不同意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打击。 “初春时瓦刺进扰我派主战,上淮派主和,最后皇上决定派兵出战,我派挽回颜面但是有人不知收敛,怕是皇上觉得有人僭越,所以才治了林浩的罪” 顾父点头,他同意顾灵修的看法:“或许是前段时间我们太过活跃,碍了上面人的眼。” “说来,那段时间上淮、东华派,都少动作了进不少,只是最近才频繁下手削弱我们的势力。”陈玄义得此提点也想起来了其中的含义。 “你此次前往京师,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记不要锋芒毕露。此次就让巧莘和你一同前往京师,只当是出游,只是情况紧急,你们赶路还是快些。” 顾父如何想都觉得此事不简单,所以他还是叮嘱了顾灵修一番。 陈玄义和顾灵修从书院出来。 陈玄义感叹道:“你刚回来一个月又要出去了,年后我就要到升迁别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你到时能不能来给我践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20.第二十章 从暮夏一路到冬季,顾灵修和王巧莘赶忙来到京都。 车夫驾着马车,驶进了京都。 京都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王巧莘被热闹的声音吸引了,她掀起帘子,想一探外面的风景。 来往的马车马蹄声被人声给覆盖了,也都占不了宽大街道的三分之一。街道上摆摊的和抬着担子叫喊着的百姓,都吆喝着各自的腔调好像在唱着歌。 京都里的热闹不仅是人多,而是每个人都在其中有着各自的身份,让他们都格外鲜活。 王巧莘虽然见过杭州的热闹,但是这和京都的热闹截然不同,让她有些好奇。 因为不适应水土加上日夜赶路,王巧莘在路上得了风寒,吹了些外面的风就开始咳嗽。 “不要看了,再着了外面的寒气,风寒就加重了。” 顾灵修担心王巧莘的病情,帮她将帘子放下。 马车穿过热闹的人群,来到人数渐渐稀少的住宅区域。 一行人在租用的房子里整顿,就有人送来了封信。 “顾公子好,小的是林员外郎府上的,这是我家夫人给公子的信。” 顾灵修打开信仔细阅看,信上说听闻公子前来京师游玩,不知这一路上可顺利。 顾灵修却摇头,林府对着下人说:“感谢夫人关心,内人在来的途中受了风寒,怕是要晚些时间才能拜访贵府。” 小人低着头听,点头哈腰道:“那下的这就回去。” 顾灵修到了京都之后没有出门,都在家中陪着风寒愈加严重的王巧莘。 知道王巧莘的病情有了好转,顾灵修才带着王巧莘逛京都。 来到京都一定要尝一尝京都的美食,于是顾灵修他们就来到京都素有海内第一之称的鹤鸣楼。 鹤鸣楼的门口站着头戴方巾、毕恭毕敬的店小二,一见有客人来就热情的迎上去,以笑脸待人,亲切的问:“客人是来吃饭还是打尖?” 一个小二走到顾灵修一行人面前,见他们虽不是京都人但是一身素净神态怡然,定然不是打尖的,小二就问:“客人来吃饭是楼上雅间还是大堂。” “已经有人先到。” “那客人可知道在哪,小的给您带路。” “蓝玉阁,有劳了。” “哪里哪里,小的应该的。”小儿客气推让,不敢担待客人一句有劳。 待顾灵修到了蓝玉阁,里面早已坐着一个的男人。 男人二十五六岁,容貌端正,气质颇为正雅。 “在下蔡韦静是刘阁府上的幕僚。” “在下顾灵修,内人王氏。” “竟不知公子来了京师,近来阁老事务繁忙,无法和公子见面,便允我前来看公子在京师可还住得惯。” “谢过阁老和先生的关心,在下在京中还住得惯,只是内人偶感风寒,要在家中养病便没有出门游玩。”顾灵修客气道。 这一来一往,蔡韦静的意思是,近来我派正处于浪尖上,顾公子不该来的;顾灵修的回答是,他们只是来京师游玩。 蔡韦静心里并不同意顾灵修的托词,但表面上还是点头道:“过段日子京师就会下初雪了,到时还请公子和夫人多加小心,否则会病情加重。” 过段时间就有大事发生,还请顾公子不要乱参和,以免惹祸上身。 “谢谢先生的提醒,在下一定会的。” “也不多说了,还是尝尝这鹤鸣楼的手艺吧。”蔡韦静叫门外的小二可以上菜了。 顾灵修到了京都后没有踏进林府,都只在京都的郊外游玩,还结识了不少书生。 初雪那天,顾灵修还特意带着王巧莘去外面看雪。 初雪过后,天一直放晴。 十二月初,顾灵修住的院子有一群官兵一拥而进,只将顾灵修和王巧莘围住。 带头的官兵举着手中的刀说:“庶民顾灵修贿赂朝廷官员,居心不轨。现压入天牢查明再审。” 一声令下,顾灵修就被人拿下,顾灵修满脸惊慌,嘶声力竭的喊冤枉。 “大人,草民冤枉啊。” 王巧莘扑过来抱着顾灵修,眼泪止不住的流着:“相公,不要啊相公!” 那可是天牢啊,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王巧莘已经心乱如麻了。 抓着顾灵修的官兵见王巧莘碍事,一手抓住把她往外扯,但是王巧莘不愿还是往顾灵修身上扑,想将拿住顾灵修的官兵挤开。 顾灵修怕王巧莘这样会伤害到自己,连忙稳住情绪,安慰王巧莘:“娘子,不要乱动,今天我是逃不过了,但是你去找……,他会帮忙的。” 顾灵修没有喊出人名,但是王巧莘知道他说的是‘阁老’。 不耐烦的官兵将还在听着顾灵修讲话的王巧莘摔在地上,接着压着顾灵修往外走。 见顾灵修被带走,王巧莘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血。 官兵架着顾灵修往院子外走,顾灵修回头一看,便见王巧莘吐了一身血,担心的喊:“娘子!巧莘!” 王巧莘仿若没有听到,踉踉跄跄的追去,顾灵修迫不得已叫随从照顾王巧莘:“谷风,看着少夫人!” 此时围着的官兵已经退去,原本隔离在外而无法靠近的下人都前去接住王巧莘。 王巧莘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道刘阁老府上求助。 “太不省心了,原以为压他一年就会长记性,去一趟东华也没学会让人省心。” 刘阁老得了蔡韦静的消息,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刘阁老年岁六十已到花甲,灰色的双鬓和胡须,让他看起来有仙风道骨的气质,严肃的表情使人不敢轻易接近。 蔡韦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僵直了,不敢多说一句。 刘阁老年轻时曾随着顾灵修的玄祖父求过学,后来因为刘阁老聪颖过人,顾家曾祖父觉得刘阁老会有更好的出路。为了不耽搁刘阁老,顾家曾祖父就推荐了他到折江书院。 顾家对刘阁老有知遇之恩,刘阁老定然不会忘恩,此时顾灵修遇害刘阁老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这到底为何,刘阁老要问清楚,有些情况刘阁老不能随意插手。 “顾公子除了来的第一天见过林府的下人,并回绝了林府的请求,后来的这十几日来确实都没有接触过林府的人。而且他确实只是游历了京畿,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蔡韦静问过顾灵修的随从谷风,他按照谷风的陈述转告给阁老。 “公子的随从说公子这次虽然都只是去玩,可是结识了不少书生。我已经查过了,那些书生也一应被收押了。” “去查是为何事。”刘阁老还有其他事情,此事就交由蔡韦静办理。 “是的。” “你且尽心处理,灵修是个好苗子。” 刘阁老担心蔡韦静会心有不甘对此事不能尽力,就开口提点,希望他能做好此事。 蔡韦静心里并不觉得此事多重要,经刘阁老提点,定然尽心尽力。 奔波几天,蔡韦静终于知道,是那群书生贿赂了一名吏部的官员,企图买官位,他们做得明目张胆,丝毫不知忌讳竟然在大厅广众之下肆意宣扬。 蔡韦静清楚顾灵修定然不会作此事,是那群书生连累的了顾灵修。于是他疏通了牢房的看守,进了天牢看望顾灵修。 天牢里漆黑一片,常年不见天日的石墙透着凉风。 顾灵修穿着一身囚服,坐在牢房里的角落。 蔡韦静看见此事的顾灵修心生感叹,第一次见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如今沦为阶下囚也是一身正气,到底是书香世家出身。 顾灵修见是蔡韦静来,起身走到牢房的围栏面前。 “先生,内人如何了。” 顾灵修自知清白,反而最担心的是病重的王巧莘。 “夫人卧病在床,经医治后已有好转,公子暂且不用太担心。”蔡韦静先是回答了顾灵修的问题,安抚他的心情。 “在下看过公子的口供,公子无论如何都和此事毫无干系,明日在下便去大理寺诉讼,公子便可出来了。”蔡韦静附着身,小声的在顾灵修耳边说。 听蔡韦静的话,顾灵修知道王巧莘已无大碍,又清楚自己清白,知道定然能离开天牢,所以他并不着急。 “公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这件事劳烦先生了。” 没有其他事,蔡韦静不能在天牢逗留太久,于是就告辞了。 顾灵修见蔡韦静离开,就坐回角落里。 这隔壁关着的犯人跑来顾灵修后面问:“那人是不是来保你出去的?” 顾灵修没有回头理会,而这隔壁关着的犯人恰好是陷害顾灵修进天牢的书生。 “在下就明说了,你是出不去的。” “为何?” 顾灵修知道这群书生不可能平白无事陷害自己,定然是有人在幕后指使。 “在下去年赴京赶考,奈何名落孙山,加之盘缠已经用完。就在走头无路时,有人寻上门来,说要谈笔生意。” 书生看着顾灵修没有反应,就接着说。 “一笔钱换陷害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灵修知道这不过是陷害,他还有刘阁老在帮忙,一定能出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苏妹三迁》正文 21.第十一章 蔡韦静到大理寺递讼状,大理寺寺正李郑文接受了蔡韦静的诉讼。 蔡韦静原本信誓旦旦,以为将一切能洗脱罪名的证据都准备好便可,但是此时李郑文的态度过于爽快,让他有些忐忑。 李郑文叫人将顾灵修带到公堂,顾灵修一带进来,蔡韦静就给顾灵修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将事情交给他。 李郑文坐在上座,拍案开审。 “犯人顾灵修,你被罪人周宓指控与他买官之事有同伙之嫌,此事可是真的。” 顾灵修跪立在公堂之上,腰板挺直,直视李郑文。 “回大人,草民与周宓不过是一面之交,何来同伙之嫌。小寒那日,草民和前往京畿游玩。雨忽而骤降,无奈之下草民只能寻一处房屋避雪,当时周宓和其他书生已经在那歇息。雨下了许久未停,周宓便主动寻草民聊天。草民便是那日识得的周宓。” 李郑文不相信得哼气。 “你说你与他只有一面之缘,那为何他有你的钱袋子?” 顾灵修不慌不忙,将事情说清。 “那是草民丢失的,不知为何由他拣得。” 李郑文附身看着顾灵修,假装一幅为难得样子问。 “可他说那是你给他的。如今你一套说辞,周宓一套说辞,本官该信谁。” 蔡韦静站出来,替顾灵修回答: “回大人,受贿官员钱颢亦声称没有接受贿赂,而且与周宓也没有人和交集,如果是周宓转交顾灵修的贿赂之财,那他的钱袋子应该在钱大人家中,为何是在周宓处。” 蔡韦静说得头头是道,抬手挥袖,看了眼顾灵修,转而坚定的直视李郑文。 “大人如此来说,不管怎样都是周宓在撒谎。” 李郑文见此被解答,又抛出一个新的问题。 “罪人钱颢家中账户与库里的钱财来源并不吻合,说明有不明收入。” 蔡韦静面对为难也没有退让,坚决的回答: “大人,顾灵修生在书香世家,深受儒学教养,又怎会做如此败坏之事。” 见对方道理占尽,李郑文开始问些其他刁钻的事情。 “那你为何去年没来参加科考?” “大人,这两件事本是不相干的,为何要联系在一起。顾灵修因为婚事才没来京科考,而且以顾灵修的才能,根本就能靠自己金榜题名。” 蔡韦静乘着对方已经慌乱,气势又强硬起来。 李郑文仔细听着蔡韦静的回答,从中找出切入点,想着如何套牢顾灵修的罪名。 “没有人会一定能如此确定自己能金榜题名进而拜官受职,只有他去买官才能万无一失。” 蔡韦静见李郑文如此不讲理,根本不是大理寺该有的行为,立刻怒喊:“大人。” 李郑文在蔡韦静的怒喊中结束审堂,赶紧离开。 “结果已经如此了然有何可讼,退堂。” 顾灵修又被押送回天牢,这个结果出乎蔡韦静的意料,于是他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蔡韦静不敢再逗留,连忙赶到刘府将此事上报给刘阁老。 回到天牢的顾灵修又呆在在角落里深思,他在想着此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大理寺寺正竟然如此仓促草率的结案,一定是哪里有猫腻。 见顾灵修又回到这个牢房,隔壁的书生周宓又凑过来,得意洋洋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都对。 “在下早说已名言,你是出不去的。” 顾灵修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离开那个角落不想在听那人说话,那人觉得无趣也就闭嘴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牢房唯一的窗口,此时的顾灵修还蹲在那里睡得迷糊,突然就进来两个狱卒将顾灵修架出牢房。 狱卒绑着顾灵修在刑具上,开始严刑拷打,以此逼迫顾灵修认罪。 顾灵修强忍着鞭子的抽打,死活不认罪。 其中一名狱卒就说:“你可别嘴硬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打死你可还便宜你,打得你半身不遂你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顾灵修瞪着眼睛看着那名说话的狱卒,冷笑道:“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己所作所为,必不悔之不为。” 握着鞭子的狱卒见顾灵修如此嘴硬,态度坚决,讪笑道:“我不知道什么君子不君子,我只知道我握着鞭子我说了算。” 接着就狠狠的抽打顾灵修,抽的皮开肉绽,麻制的囚服硬邦邦的不贴身,但还是染满了血。 顾灵修咬着牙硬生生的挺着,打了一百多鞭他还是没有松口,最后疼晕过去了。 顾灵修晕着被狱卒抬回牢房,没有人医治顾灵修只能自己撑下去。 蔡韦静没有成功将顾灵修救出来,他内心忐忑不安,觉得这不仅仅是别派在为难这他们。 谷风一听到风声就来找蔡韦静打听,蔡韦静给他说顾灵修没救出来,他就慌乱的跑回院子将此事告诉王巧莘。 但是蔡韦静觉得,王巧莘此时病重经受不住打击,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可是谷风跑得太快,蔡韦静喊都喊不住谷风。 “谷风,你家少爷可救出来了?”王巧莘见谷风打探消息回来,急忙地问。 谷风此时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消息托出:“少夫人,蔡先生说,少爷没救出来。” 王巧莘听此消息,口吐血水,白眼一翻便昏过去了。 谷风惊慌地叫着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