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女尊)》 正文 1.进宫 嘉成王朝二十三年,宫里开始忙着为公主们选适合的伴读。朝廷有言,凡是六品以上的官员家有适龄的儿郎,只要体貌周正c身体健康,皆可来皇宫参加选秀。 圣旨一下达,有适龄儿郎的官员家立马都开始上下走动,以求得自己孩子能入宫做公主伴读。所以这时整个京城都开始热闹起来了,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谁家儿郎有那福分。 京城的官员遍地都是,哪家没个儿子?所以不好猜,但就是有那么一家,她家的儿子能入选伴读的,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家就是当朝太子太傅沈毅她家,她有一儿子名唤青禾,乃是京城第一公子。据说他出生那天满天的红霞,有懂周易的人说,此子将来必是这世上最富贵的男子。这话说的隐晦,最富贵的男子不就是皇宫里的那位? 而且这孩子不仅生得花容月貌,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六岁时便已会了琴棋书画。这样优秀的孩子如果都入不了皇宫,那别人家的孩子就都不用妄想了。 这一年沈青禾十三岁,当他知道宫里要为公主选伴读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知道了,母亲是必要送他去参加的。这么多年。母亲给他请了那么多的名师做他的教席,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走进那个围城一样的皇宫。 他站在廊檐下,看着那些侍仆搬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在他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这些个东西都是为了他进宫做的准备。这皇宫里还没有开始选秀,他母亲倒是先忙叨起来了。他心里苦笑的想到:这就是他的命啊,谁叫他生在沈家? “公子,裁缝来了,老爷叫你过去呢。” 青禾闻声看过去,原是父亲院子里的一个小仆。他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跟着他走了。 青禾这边刚迈进父亲的院子,便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他回头看去竟然是他大哥南烟,青禾想了想他们都有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沈南烟是沈太傅侧室的儿子,虽然庶出,但因为居长,所以他从小长在正室的身边。沈南烟比沈青禾大七岁,所以青禾是南烟看着长大的,两个人的感情自然和别人不同。 南烟十七岁时嫁给了翰林院大学士谢文的女儿谢昆,他在嫁过去的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儿子后,谢家以没有女儿为借口,开始给女儿往屋子里塞人了。 青禾知道南烟这几年其实过的不是特别顺心,尤其前段日子,他刚刚小产,而这一胎据说是个女儿。 “大哥,你怎么来了?”青禾急忙跑到南烟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开心道。 “你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到场的了。”南烟看着腻在他身上的青禾,亲昵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青禾听南烟这么一说,鼻头一酸险些哭了出来,他委屈巴巴的看着南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常常见到哥哥了。” 南烟挽着青禾的胳膊往院子里去,一面劝道:“你如果中选,便是大家的福分,全家人以后还指望着你呢,这是一件大好事,就不要乱想了。” 青禾已快要开始选秀,以将来不知道大家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为理由,把南烟留在沈家几日,这几日是青禾今后的人生中过的最无忧无虑的几天了。 皇宫里的选秀的第一批名单很快的就发布下来了,这日一早,青禾拜过父母后,便坐上马车准备进宫去进行第二次的筛选。仆妇刚一开始驾驭马车,青禾便忍不住的掀开车帘子。 他在车里看见父亲眼角强忍着泪水朝他挥手,他一个没忍住哭喊了出来,“父亲” 马车旁边的一个从宫里来的嬷嬷,她见青禾不肯走,有些生气道:“公子,再不走,误了时辰,我可没法子交差啊。” 青禾看着那嬷嬷哽咽的说道:“我就与父亲在说两句可好?” 那嬷嬷气的瞪了一眼青禾,便派了一个人过去叫太傅的正夫。 沈父在侍从的搀扶下走近马车,他强笑着安慰青禾道:“选完了就可以回来了,你快快去,我叫李叔给你做你最爱吃的东西等你回来。” 沈父一面说一面拿着帕子给青禾擦去脸上的泪,最后青禾拿着父亲给他擦泪的帕子,坐在了一晃一晃的马车上进了宫。那时,他心里偷偷的祈祷着不可能发生的落选。 他少年时的记忆永远的停在那一刻,家人盛装站在朱红的大门外,父亲的强颜欢笑,奶父眼角的泪花,兄弟姐妹羡慕的神情,母亲眼里的欣慰。 他记得那日按照旧年的惯例家里是要做莲叶羮的,他平日里最喜欢吃这个,但这个吃食做起来麻烦,所以家里极少做的。他刚进宫的那会,他时常想那天后来厨房做了莲叶羮了没,做了的话谁把他那份给吃了。 储秀宫里站了差不多四十多个少年,青禾站在第一排左面第一个位置,他身后的第二排,从右面数起的第三个人,就是京城第二公子楚玉。青禾一直知道这个人,但今天却是头一次见面,他忍不住的回头多看了两眼。 选秀一直到晌午过去才完事,统共四十五个少年就留下了十五个人。这十五个少年郎在一个老嬷嬷的带领下,鱼贯而出地往皇后的宫殿去,等着去那里分配将来自己跟着哪个公主。 青禾仍然是走在第一个位置,他身后就是吏部尚书家的楚玉。青禾这是第一次进宫,他看着身边几人高的深红色的宫墙,再抬起头往天上看去,好像天空都变的小了起啦。 在这长长的望不到头的路上,青禾突然有些害怕了。他不敢想象要是夜里走在这样的路上,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他回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个人,那人一副冷淡的神情,正低着头专心的走路。 “我叫沈青禾。”青禾小声的打起了招呼,他想有个人可以在这条寂静的路上陪着他说说话,这人自然不能是走在他前面的嬷嬷了。 楚玉抬头看了一眼青禾,便又低下头去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应了一声:“我知道你的,沈太傅的儿子。” 青禾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么一句话,他以为楚玉是害羞,便又转过头去道:“我今年十三了,你呢?” 这回少年再也没有搭理他,倒是少年身后一个男孩探出头来,笑嘻嘻的看着青禾,“我叫思语,我娘是左都御史,我今年十二岁。” 这少年长的白白净净的,由于年纪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显得十分可爱。 “那我要叫你一声弟弟才是。”青禾看着歪着身子看他的思语,不禁笑出了声。 “不许交谈,赶紧走。”老嬷嬷显然是听到了青禾的笑声,她在前面咳了两声训斥道。 青禾和思语对视一笑,两个人吐了吐舌头便又回到了队伍中去。 青禾一直以为他父亲的屋子布置的就够奢华了,这回他们几个少年走进皇后的寝宫,青禾才知道什么是大巫见小巫了。青禾的父亲爱熏香,所以全家男人都跟着熏香,青禾打小就闻遍这京城里的名贵香料,然而他走进皇后的花厅里,却不知道皇后熏的是什么香,竟然如此的香甜。 “是果香。”青禾身后的一个男孩悄声道。 青禾微微侧过身子看向身后,那男孩友善的朝青禾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的?”青禾上下的打量了一下男孩,他穿的还是去年流行布料,今年已经没有人买来做衣服了,可见他家并不是很富裕的。 “我儿时住在乡下,那里盛产水果,一到果子成熟的季节,到处都是这种香气。”男孩略微的朝前倾了一下身子,在青禾的耳边说道。 青禾见他欠着身子很累,便也略微的朝后仰了一下身子,悄声的说:“我叫沈青禾,你呢?” 男孩子早在青禾和楚玉他们搭话的时候,就知道了青禾的名字和背景了,他见青禾为人随和,他早就想借机会和他认识了。恰巧他刚刚站在青禾的身后,听到了青禾小声嘀咕的话,便以此和青禾搭上了话头。 男孩笑道:“我叫叶嘉,和你同岁。” 青禾还要继续和叶嘉再说几句话,便被身边的男孩拽了拽衣袖。青禾疑惑的朝身边的人看去,那男孩目视前方用蚊子大的声音提醒道:“皇后来了。” 青禾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他马上站直了身子,还好皇后没有注意到他这里。 青禾这帮少年等皇后落座后,带着他们的老嬷嬷便领着他们开始行礼。这礼数非常繁琐,青禾在家里学了日才成。今儿一帮少年一起行礼,居然整齐划一,没有一个人出错。 皇后在主位上很欣慰的笑了,这些孩子无论是相貌还是出身,都是一顶一的好,比他们当年进宫伴读的那批人强多了。想当年皇后也是公主的伴读出身的,后来嫁给了还是太子的皇帝做了正君。 皇后接过身边的嬷嬷递过来的名册,他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着。当他看到叶嘉的名字时晃了一下神,这孩子的母亲居然是所有伴读里职位最低的了。虽然朝堂规定的是六品以上官员家的儿郎都可以进宫做伴读,但花名册里却只有这一个人的母亲是六品。 皇后看了眼坐在他左下手的德贵君,皇上把这回选伴读的事情交给了他办。皇后知道德贵君素来与柳侍君不和,此次他特意给了柳侍君儿子挑选一个六品官员的儿子做伴读,是借此打压柳侍君啊。 但人选已定夺了,皇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按拟好的名单来分配人选,每个公主皆有三名伴读跟随。 青禾留心了自己的名字,他被安排给了皇后的儿子安平公主为伴读,和他一起的是吏部尚书的儿子楚玉,大理寺左少卿的儿子苏倩。这个苏倩就是刚刚提醒他皇后来的那位少年。 左都御史的儿子思语和礼部主事的儿子叶嘉,他们两个被安排给了柳侍君的儿子安康公主。这两个人是青禾刚刚认识的,他自然也留心听了一下,其他人他便不是很关心了。 这样的安排大家心里一早就有数的,沈青禾的诗,楚玉的棋和苏倩的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安平公主一向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是要月亮不给星星的主,这三个人一起都给了安平,众人自是没有怨言的,只是可怜了安康公主,因为父亲的缘故,他的伴读都比别人的差一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容娘 嘉成王朝,魏博。 少女正在校猎场练习骑射,被一只大雁惊到偏离靶心,愤恨地将弓箭转向空中,不一会儿,被射穿心脏的大雁扑通扑通地掉了下来,只垂死挣扎了几下之后便咽了气。一旁随侍的小童连忙小步快跑将大雁带血的尸体拾回,献到少女跟前,讨好地说:“四小姐英明神武,射杀了一只大雁。” 少女颇为自得地望向猎物,却在看向死物沾上的血迹时有些不快,转过眼去,摆手吩咐:“去去,快拿开,别现在我眼前。” 那随从讷讷地垂下手去,脸上仍旧堆着谄媚的笑,知道这位主子待人一向大方,果然听到少女说,“有赏,带着它去库房领赏吧。”那人一叠笑地欢喜地去了。 周围有专门的侍人伺候在侧,见少女表情,连忙将准备好的水盆端了出来。 少女嫌恶在水盆净手,拿了洁白的手帕子擦手,似乎为手上沾上了血腥而洗不干净不乐,皱着眉沉思着出神,阴影下的侧脸,俊朗又阴沉。 这一位是魏博神武将军府上的四小姐,神武大将军的女儿,行四,单名一个容字。她中等身材,面色泛黄,身着深红色蟒袍,脚着粘毛皮靴,鞋底还有上山狩猎时粘上的泥。年纪虽轻,负手笔直地站立,不开口时有一股迫人之风,令人胆颤。相貌随了母亲,算不得上佳,五官端正,但是长在那一张脸上,怎么看生出一丝不谐之感。然而脸上神情,经常是和善的,所以并不吓人,反而为她添了好人缘。她出身世家,礼数向来周到,只是为人沉默寡言,独自一人时鲜少开口,脸色阴沉,眉间抑郁,似有什么苦恼,难与人言。 正沉思着,有人来禀:“四小姐,朝廷派了人来,这会子老爷与夫人正在会客,说请您赶紧过去。” “朝廷的人。”武容“哼”了一声,说,“朝廷的人与我什么相干?”武容声音冷冽,又带着一丝沙哑,虽不悦耳,却挠人心弦。 将军府的主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四小姐性情反复,时有暴躁且不待见朝廷是府内周知的事实。神武将军深知女儿脾性,特意从仆人中找了聪明伶俐的通知武容。 那人面色为难,好在武容马上回转过来,又问:“朝廷这次来了谁?为的什么事?叫了姐姐了吗?又都有谁在?” 那人恭敬地回答:“今天到的是云中郡刺史,老爷c长公主殿下正在会客厅会客。商议的事”那人停顿了一会儿,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商议将军府和公主的婚约。崔大小姐已经先到了,大小姐c三小姐c五小姐c六小姐c堂小姐和表小姐那边都遣了人去,大少爷c三少爷今日在私塾念书,二少爷去舅老爷家过生,已经着人传话,四少爷病着呢。老爷特地差小人先来教四小姐知道。” “知道了。”武容露出疲倦的神色,道,“你先下去,和母亲说,我随后就到。” 将军府府邸是先祖时营造的,之后又经过几代修葺,如今已有葳蕤一观的模样,高墙朱门,巍峨森严,庭院深深。分为东西两院,主人好客,保持着唐末幕府的遗风,东苑是正堂c会客厅c校练场,住着些门人清客;西苑是内眷等的住处。 武容从校练场出发,穿过假山屏障,曲水石桥,往会客厅方向。她本人对房屋构造c院落布局等不甚上心,自然看不出这样重峦叠嶂c开门见山c流水不腐的布局,在家居风水上是大忌。整个将军府充斥着朱门高墙与曲水流觞的气息,结合北方皇家园林的大气与江南园林的婉约特色,并没有使府邸兼得两种好处,反而显得不伦不类,为大家笑。 所谓三代才养得出一个贵族,将军府富贵到如今第三代上了,不至于没这点眼色,究其缘故,不过是因为这一代将军府的家主,是一位武妇。 武容到会客厅的时候,神武将军坐在上位雕龙刻虎黄花梨太师椅上,将军府的男主人,长公主正拿着一块手帕擦拭眼泪。神武将军四十开外,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女人,常年的兵戎生涯折损了她的健康。如今也上了年纪,相貌和平常大街上的平常妇人无异。 长公主衣着华贵,保养得宜,完全看不出是年近不惑的人,拿着手帕的纤细手指,以及那张精致得从不出错的面容,无不透露出他年轻时候必然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他是先帝的爱子,嘉成皇帝的长兄。出身之高,又容貌屹丽,养成专横独断c任性妄为的性情也可知了。 朝廷来的贵客身着墨绿色的飞鱼服,在一众宾客当中颇为显眼,正和一位青年女子亲切地交谈,那女子看年岁颇为年轻,素色衣袍,博冠广袖,从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背影,隐隐有魏晋林下之风,令人心生向往。 武容慢慢地往会客厅移步,那女子像是背后能听到声音一般,回过头,轻笑道:“四娘,你来了。” 在那女子回头的一瞬间,武容收了脸上的神情,看着她,眼里浮起一丝只有见到至亲之人才有的笑意,恭敬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阿姊。” 回首的女子貌若潘安,行比伯夷,笑起来如春风和煦,正是长公主的长女,武容的姐姐,下人口中的“崔大小姐”,单名一个思字。 崔思外穿了一件藏青色交领广袖,抬起手来,露出一截内搭白色中衣的流云纹袖边。她的容貌,随了素有玉树之名的崔氏,是崔家这一辈拔尖的,也是因为她那一位“看杀卫玠”的母亲。 论容貌,别的世家自有更艳丽俊秀的,只是论周身气度,各家比不过博陵崔氏,也是公认的。所以崔思便是世家子弟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论相貌人品才学,京城第一。连皇家的几个皇女,也输在太过富贵,自叹不如。最得她外祖父,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喜欢。 说起博陵崔氏的大小姐崔思,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世人多偏爱“美女子”,崔思的容貌上乘,连女子看了也心动,更何况是男子?在各种才艺中,又以文学最为世人看重。崔思年纪轻轻,才高八斗已是公认的。除了容貌才学,更为难得的,此人聪明绝顶。如此璀璨夺目,便衬得身边人没有半点颜色,特别是和她最要好的妹妹,神武将军府的嫡长女,未来的世女人选,武容。 武容转向刺史方向,笑了起来,又是一礼,道:“小女容,拜见刺史大人。” 刺史看着眼前的姐妹。姐姐肤色白皙,身形消瘦;妹妹肤色泛黄,身形魁梧。姐姐嘴角含笑,眉目含情,完全一副风流才女模样;妹妹容色端正,行止如宝剑出锋,目光锐利逼人。几乎没半点相似的地方,完全看不出是一父同胞的姐妹。 刺史产生如此疑惑很简单:因为这两人虽然有同一位父亲,却有不同的母亲。关于大长公主的婚姻,却是皇家不得不知的忌讳。 真是难得,在这样一个重文偃武的时代,有一个才貌当世的姐姐,各方面压她一头,她这个做妹妹的不仅眼里丝毫没有嫉恨,还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不是心性天真c品德过人,就是城府深沉。 回过神来,刺史侧过身,表示不敢受礼,口称:“不敢当,不敢当,世女客气。”刺史官居四品,将军府世女将袭爵位,是以才如此客气。 听到此句,武容抬起头,见到崔思以及碍于人情刻意伪装的好脸色消失殆尽,眉目间有些属于年轻人特有的锐气,直直地说:“据我所知,母亲尚未立嗣。”说完仍面无表情直视刺史,似乎希望她将这个说法改过来。 虽然将军府未立嗣女,可是众人皆知,武容是神武将军的嫡长女。刺史宦海沉浮二十年,场面话说的溜溜的,提起“世女”是为了恭维,再有来之前听几个小人“将军迟迟不立嗣,诸女争立”的闲话,也有故意挑刺的成分在。不想少女完全不领情,也不留情面。都说女肖母,武容虽然年轻,却有几分将军少年时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第一次面对这样毫不留情的否认,刺史又尴尬,又不知说什么好,一时语塞。 崔思见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眉眼灵动,伸手轻拍在武容左肩上,道:“容容,我真是服了你了。”拉了武容退了几步,挡在她身前,似谦让,更是保护,长作揖道:“舍妹无状,望州牧海涵。”神情诚恳,好像刚才取笑别人的不是她似的。 这一双姊妹中,当妹妹的看似个粗人,面对过于耀眼的姐姐,不仅不记恨,反而异常看重推崇,有德行;当姐姐的看似文弱,却习惯性地在任何场合挡在妹妹前面,有大勇。如此看来,二人是人中龙凤,将军府后继有人,天不亡武氏!主上心中所想,恐怕要晚几十年实现。刺史回想到临行皇帝的密旨,不禁沉思。 不知几年前,河间挖出一块大石,石上刻着“帝传三世,武代李兴”的谶语,皇帝为此日夜忧心,寝食不安,只怕应在魏博。 此间不睦,长公主眼尖,看到刺史这儿剑拔弩张的局面,怕崔思年少轻狂不懂事,惹怒了京城来的使者,到底不美,开口高声唤道:“思儿,到爹爹身边来。” 崔思应了一声,向刺史微侧身致歉,吩咐下人好好招待刺史,便带着武容往长公主身前走去。 武容回头,看见将军府堂小姐武玦正殷勤地招呼京城来的贵客,笑容可鞠,举止得体,可是她袖中紧握成拳的右手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紧张与兴奋。堂小姐武玦自幼养在将军府,远离权力核心,是个边缘人物,可是她的野心决定了她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京城来的刺史对武容来说是朝廷的走狗,对别人,也许是改变人生的契机也说不定。 崔思见武容漫不经心,紧了紧拉住她的手。武容回过头歉意地笑了笑。两人向长公主走去,武容不可避免地发现长公主眼中只有崔思。从来如此,长公主眼里只有他与心爱的人所生的孩子,没有武容,没有将军府中所有人。武容禁不住苦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兄弟 青禾几个伴读来到朝阳殿,却因安平公主近日身体不适,几个人并没有见到公主本人,他们只好回自己的房间先休息。 公主住在正殿里,青禾他们三个住在后殿。青禾在没进宫的时候,他听说宫里的房子都很大,人和人说话时都会有回音的。 可是他来到安平公主的宫殿,却发现这里其实和母亲的院子差不多大。 他们三个人随着嬷嬷来到自己的住处,三个人的房间是并排挨着的。青禾顺手推开了第一间屋子的门,他走进去发现这间屋子只有一个花厅和一个卧房。花厅的布局极其简单,一进门的对面墙上挂了一副美人图,屋子中央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有一个花瓶,瓶子里尽然是空的。 青禾又看向卧房,花厅和卧房中间没有间隔,青禾站在花厅里就可以看见卧房的格局了,那里一张小小的床,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靠窗边还有一个床榻,上面摆着一个小案几。 这样的摆设尽然连他家庶子的屋子都不如,青禾一度怀疑是嬷嬷领错了地方。他出了屋子想去看看其他两间什么样子,正好此时苏倩从中间的屋子里出来,他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青禾,两个人携手一起进了楚玉的房间,也是一模一样的布局。 “嬷嬷?”青禾不相信的看着身边的嬷嬷。 老嬷嬷自然知道几个少年想问的是什么,便开口道:“宫里的人多地紧张,而且公主说了,屋子里的摆设等各位公子来了,根据公子们的喜好再布置。” 既然嬷嬷这样说了,他们三个只好照做就是了,既然已经进了皇宫,自然要守着这里的规矩了。 嬷嬷又给三个人讲了一些规矩后,便带着他们见了尚议局分过来照顾他们的掌事素以,他们三个人以后的生活起居都归素以内侍管辖。 青禾见素以五官精致,面皮白净细嫩,长手长脚的穿着一身宫装很是好看。这一路上,他见过好多宫里的侍从,都是白白净净的,他感慨到这皇宫尽这么的养人啊。 青禾这边正在神游,便听见素以在叫他的名字,可惜青禾不知道素以问的是什么,只得开口道:“哥哥” 他刚说出哥哥两个字,便被素以有些不悦的打断,“公子,叫我素以就可以,在宫里可不能开口就喊人哥哥的。” 青禾刚刚还在想素以长的好看,这会子发现他生起气来也是可怕,青禾低下头懦懦的应了一声。 “我今儿说的话,都是为公子们日后好,且不可以因为自己的身份,做事时便掉以轻心,这皇宫可比不得自己家,在家里犯了错,父母说几句就完事了。在这里犯了错,是要给家里蒙羞的。” 素以的话刚刚说完,便见侍从们提着食盒进来了,他便暂且放了青禾他们去吃晚饭。 苏倩见素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便拉着青禾和楚玉道,“今天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在宫里面吃饭,我们坐在一起吃吧。” 青禾自是开心的,因苏倩的房间在中间,他立马叫人把食盒摆到了苏倩的房间。 他转身想拉着楚玉的手,却见楚玉的侍从已经把食盒放到了楚玉的房间里了。 “我今天有点累了,我先回房了。”楚玉推辞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青禾和苏倩两个人面面相觑的互相看了一眼,青禾耸了一下肩,拉着苏倩的手进了屋子,“他不爱说话,可能刚来认生,我们两个一起吃晚饭。” 苏倩便也乐道:“好”,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赞叹道:“这皇宫里的吃食做的就是精致啊。” 苏倩的母亲为人刚正不阿,又是一个节俭的性格,所以他家的厨子也是这么一个脾气,做出来的食物一眼就叫你知道今儿吃的是什么。 所以,苏倩见宫里用的盘子碗,他都觉得精致好看,哪像他家就是白瓷碟白瓷碗,上面连个花纹都没有。 青禾的父亲是江南人士,在生活方面是一个极其精致的一个人,所以他家的大大小小的东西,都得经过过他父亲的眼,所以他并不像苏倩此时这么兴奋。 两个人一顿饭吃完,便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并且开始自报家门了。 苏倩拉着青禾的袖子热络道:“我娘就我爹和我小叔叔两个夫郎,我家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我小弟弟今年才五岁,是我小叔叔生的,长的粉团一样,有机会一定带你见见他,他嘴可甜了,天天的粘在我身后叫我哥哥,哥哥的。” 青禾看着苏倩说到兴奋之处,他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青禾却突然有些想家了,他一个没忍住便哭了出来,好在还知道不能哭出声,只是瘪着嘴哼唧哼唧的。 苏倩被青禾吓的连忙闭上了嘴巴,他忙从怀里掏出帕子给青禾擦眼泪,一面擦一面内疚的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青禾自己哭了一阵后,他也觉得怪羞的,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脸都有些发热了,他便不好意思的看着苏倩问,“我的脸是不是超红啊。” 青禾见苏倩手足无措的点了点头,他噗嗤的一声到是笑了出来,“你别怕了,我不哭了就是了。” 两个人又笑闹的抱成了一团,青禾趴在苏倩的肩膀上,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们这样子,让我想起,我在家时和哥哥玩耍的样子了。” 苏倩扶起青禾,“我比你大几个月,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了,好不好。” “嗯。”青禾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两个人并排坐在院子里,互相依靠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外面的月亮很圆很圆,青禾在家时也常常和兄弟姐妹们一起赏月。 青禾的母亲有三个夫郎,青禾和姐姐是正室生的,大哥南烟是二房生的长子,他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是三房生的。大哥嫁人了,大姐也娶了夫郎,这次他进了皇宫,家里就剩两个弟弟妹妹了。 青禾看着外面的月亮,想起离别时母亲和他说的话。母亲说,以后全家人的荣耀和前途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了。 青禾看着身边的苏倩,他此时特别羡慕他。苏倩说她娘只是叫他来宫里住个几年,然后便接他回家嫁给表姐。苏倩在说到表姐的时候,那是一脸的小傲娇。 “你表姐长的什么样啊?”青禾问道。 “我也没见过,但我们两个打小就定亲了,等表姐来京城考状元时,我们就能见面了。”苏倩得意的看着青禾,又骄傲的道:“我娘说,我表姐文采特别好,定能高中的。” “哦,那我就得提前恭喜状元郎君喽。”青禾戏谑的看着苏倩。 “那是,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个榜眼,定也不能叫你嫁的差了就是了。”苏倩立马坐直了腰板,挺胸抬头的看着青禾,仿佛他现在就是状元郎君了。 楚玉坐在他自己屋子里的窗下,他膝上虽摊着一本书,但思绪已经被青禾和苏倩带跑了,他心里苦笑,他们这些人进了这皇宫,以后的人生哪里还由得了自己做主了。 但他又有些羡慕青禾和苏倩的这种对未来的憧憬,他左不过只比两个人大一岁零四个月,为什么他就早早的看透了这世道了。 安平公主因是风寒感冒,所以青禾他们三个第二天也只是在公主的门外问了安,便又各自回去休息去了。 公主身体不适,整个宫殿里的气氛也是压抑的,他们三个人又不好坐在一起嬉笑,各自在屋子里又憋闷。 青禾便提议去安康公主那里看思语和叶嘉,苏倩正好在房间里瘪的慌,他立马附议青禾的想法,两个人都出去单留楚玉一个不好,所以硬是拽上了楚玉一同去了安康公主的住处。 他们依礼是要先给安康公主问安的,但此时公主正好去了他父君那里,三个人乐得直奔叶嘉那里去了。 安康公主的住处和安平公主的差不多,但屋子里的摆设却差了一点。青禾他们自然是没进安康公主的正殿里去瞧,但是昨天后来安平公主的嬷嬷派人给他们三个屋子布置的时候,嬷嬷们拿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今儿青禾三人看见叶嘉和思语的屋子里的东西,他们就知道了,他们三个的住处是伴读里面最好的了。 叶嘉以为青禾几人被分给安平公主后,他与他们私下里是不会在相见的了,这宫里谁都知道安平公主和安康公主的差距,他和思语到了安康公主这里,他们的地位自然是不能和同是伴读的青禾他们相比了。 但叶嘉没有想到,这三个人第二天一早儿都来看他了,他喜出望外的拉着大家参观他的住处,完事了又拉着大家进了屋子关门说悄悄话。 叶嘉刚关了门坐下,便听见门又被打开了,他探头一看,原是思语抱着一个大食盒进来了。 “快来帮忙,好沉的。”思语虽嘴里喊着累,但眼睛却笑成了月牙。 “你从哪里拿来的食盒?”叶嘉连忙帮思语把食盒搬倒桌子上,又打开门缝往外看了看,没有人跟着思语过来啊。 “噔噔噔”思语得意的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一碟的精致点心。 “这么多好吃的,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苏倩望着这些点心,他已经开始要留口水了。 早上因为公主病着,大家的饮食都十分清淡,旁边又有一个素以内侍看着,他都没有吃饱,这会子正饿着呢。 青禾和楚玉帮着把食物端出来,苏倩早就拿了一块点心开始吃上了,几个人都等着思语的答案。 “我刚刚给一个嬷嬷塞了点钱,她给我拿来的,一会还有好的呢”思语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他的小钱袋,他阿娘说有钱在宫里好办事,所以给他带了好多钱进来。 “还有?”叶嘉惊讶的看着思语,“你给嬷嬷塞了多少钱啊?” 几个人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思语,这是大家第一次知道,在宫里行事是要花钱的,而且有钱就能想要什么有什么。 “嘘,别吵,有脚步声。”楚玉是个心细的,大家都围着思语说话的时候,就他一个人仔细的留意着周遭环境,毕竟这里是安康公主的地方,他们要是做错了事会连累安平公主的。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不一会便听见有人敲了敲叶嘉的房门,外面有人小声道:“是束嬷嬷给思语公子带的东西。” 众人这才放下心,叶嘉取了东西进来,众人打开食盒一看又都乐了,这食盒里原是一只烤鸭配着几个小菜,正是给大家解馋用的。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好个热闹,宫里的内侍看的严谨,一顿饭吃下来尽然比在家时都累,所以大家商议着以后要经常这样聚在一起打牙祭, 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这些刚刚进宫的小儿郎才会说的做的,他们在待上个时日,便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后在也不会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姊妹 京城来了使者这样大的事无论主事者如何想,外交上总要过得去,设宴是必备的。宴席上觥筹交错,武容不善言辞,觉得很不自在。席间,诸人红光满面,笑容无懈可击,就连平日里容颜惨淡的长公主脸上也浮着笑容,也是,刺史是来商议将军府与皇家的联姻,长公主怎么会继续容颜惨淡?说起这一门婚事,早在崔思还未出生的时候,便定下了与公主的婚事,无论皇帝的哪位公主。因为崔驸马家世代尚公主,也因为崔思之父,长公主是先帝与太后最宠爱的公主。 这都是旧事了,要说如今将军府与皇家联姻,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与博陵崔氏的崔思,而应该从神武将军与长公主的血脉中选,虽然武容并不在意。 席间言笑晏晏,就像魏博与朝廷毫无冲突,忠心耿耿一样。魏博每年招兵买马,召揽宾客又是为何?天下人都知道魏博的野心,也知道朝廷的美人计。十八年前,魏博之主归顺朝廷,才换得长公主下降。到如今,魏博蠢蠢欲动,朝廷骨子里忌惮不安,二者在席间却能言笑晏晏,宾主尽欢,这便是母亲口中的政治?她不懂得。 武容环顾左右,将军府的人都来齐了。武家人口众多,除了在金陵的本家不说,光神武将军这一房便子女众多。神武将军至今有三房夫侍,自幼服侍的两个通房膝下都没有子嗣,如今已经不在了。长公主是将军正室,育有三女一子。二房向佛,体弱多病,独自住在外头,从不见客。三房是将军四十岁上得的,年轻美貌,温柔似水,是个不肯多事的。如今长公主与二房年老色衰,将军长年都在小侍屋里,武家最小的儿郎就是三房所出。 武容行四,上头有三个姐姐,一个自小夭折。武家姐妹皆有武艺傍身,大小姐与三小姐是二房所出,大姐名璜,廿五岁,学刀法。居庶长,心思深沉,行事稳重,也是成长环境所致。三小姐名璧,廿一,是个火爆脾气,使得一手好剑法。武容学箭,有百步穿杨之功。武家这一辈的姑娘,都是玉字辈,独武容与别个不同。当年武容出生之后,将军特意为她取的名字,至于是为的什么,没有人知道。五小姐名璋,十五岁,六小姐名琥,十三岁,嫡出,年纪尚小,胡搅蛮缠的性情,是魏博两霸,一个学枪法,一个学阵法。 除了自家的姐妹,还有住在将军府的亲戚,年岁相当,与武家姐妹同进同出,同行同止,一个堂小姐,一个表小姐。堂小姐是长房的遗腹子,取名武玦,他母亲死得早,父亲改嫁,无从生活,亲族中只有将军府家大业大,不会受委屈,长到十五岁上来到将军府客居,掌管将军府名下的几处产业。她行事谨慎小心,精于计算,从不出错,心里打着一把好算盘。 表小姐是神武将军兄弟的女儿,叫蔡琳。武容这个叔叔命不好,嫁了蔡家,谁知妻主是个短命的,三年五载就归了天,蔡氏的姑嫂婶姨不和善,他便带了女儿回娘家住,一住就是十几年。 男眷坐在另一桌。武家儿郎个个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才艺,大公子与二公子是二房所出,大公子居长,名栾,如今二十岁,学琴,性情柔顺,已许了人家。二公子名桐,十八岁,身材微丰,善棋,性情委婉,人人都说是个“活菩萨”。三公子名桉,十六岁,擅书法,性情刚毅,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对于武家这一摊烂账,心里明镜似的。容貌又出众,柳叶眉,鼻若悬胆,朱唇,是个小美人。四公子名棠,才九岁,是个粉雕玉彻的孩童,屋子里多是各色颜料画具。 宴席气氛融洽,武容心烦意乱,四处不见崔思的影子,也借口离席。会客厅旁穿过假山是人工湖,湖名“澄心”,意为能澄清心灵的湖水,也不知取名的人如何想的,武容反正是半点不信。湖边长这一连片的竹林,这会子的夜晚,竹叶翠绿欲滴,凉风阵阵,是解暑乘凉的好去处。武容穿过假山,沿着澄心湖边的小径往竹林方向走,走进一看已有一个削瘦的人影捷足先登,果然是崔思。 武容快接近时故意加重脚步,崔思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见是武容,勉强一笑,道:“四娘,是你。” 武容咧嘴一笑。 崔思虚弱地说:“怎么你也出来了,到时候将军不见了你要找得人仰马翻。” 武容又是一笑,道:“里面怪闷的,我出来透透气,你不是也在这儿吗?放心,母亲这会子想不到我,倒是父亲,看不见了你,还不知生出多少事端。” 崔思的笑容更勉强了。与席间笑容满面不同,如今的崔思散发着内心深处的疲惫,像一朵鄢了的花。 武容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强打趣道:“瞧你这模样,像是娶公主多委屈你似的。刺史来此不就是商量你和公主的婚事?特意让你去趟京城让公主相看,未来的准驸马。” 崔思“噗嗤”一声,漫不经心道:“送上门来的,给你,你要不要?” 武容被噎到了,苦笑道:“这都说的什么话?可别叫别人听见了。” “你又不是别人。”崔思脱口道。二人自幼长在一块儿,知根知底,崔思一向知道这个笨笨的妹妹是向着自己的。 武容也学着崔思的样子盘坐在竹林阴影处,见她实在愁容满面,宽慰道:“至于吗?公主,公主,说是如何金贵,其实不过就一个男人,还能怎么着你?” 崔思道:“你也先别欢喜,这次去京城的也有你,到时候谁娶公主还说不定呢!” “我?”武容惊讶道,“我去京城做什么?你不是哄我的?” “你是没注意。刺史说朝廷的意思,让你我结伴而行,说是太后想你了。”说完,崔思不禁陷入了沉思,冷不丁加一句,“也不知是祸非福。” 武容惊讶道:“太后想我了,太后那么多外孙,还记不记得我都说不准,这借口扯的。” “是呀,不过是个借口,你我心知肚明,朝廷一向如此。只是不知这一次打着什么主意。”崔思见武容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安慰道,“别着急,去不去京城还说不准,一切要看将军的意思,想必到时候将军要问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想去,直接推了就是。”有娘亲就有这点好,随时随地有人挡在你前面。 “你是一定要去京城的吧?”武容反问道。 “是。”毕竟尚公主是父亲一直的心愿,她是躲不过的。 “那我也去好了,也好有个照应。”武容脱口而出。 崔思愣了一会儿,大笑道:“好!好!好!”她应该知道,她这个妹妹,一向向着她。也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呢,一意陪着她。少些机巧,多些真心,这也是她一直喜欢这个妹妹的原因。笨有笨的好,她自己就是太过聪明,反受其害。 “我还没有去过京城呢!”武容两手交叉,紧张道,“听说京城的女子个个能文善武,男子个个美若天仙。” 崔思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辟谣:“这都是胡说,你从哪里听来的呀?”又道,“京城的人不过占据些天时地利,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看来,还不如容容呢!”容容是武容的小名,崔思取笑笨妹妹的时候,便会含笑着唤她“容容”。 “阿姊取笑我。”武容不高兴。有一个比自己聪明得太多的姐姐的坏处就是无时无地不被取笑,还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崔思止住笑,正色道:“我是说真的,世人有眼无珠,才不识你的好。” 她这个姐姐,有着文人的习性,高兴的时候发狂,伤心的时候也发狂,美其名曰“名士风流”。世人只见她娴静优雅,见不到她癫狂呓语,世人爱她。眼见文人就要发狂,时间也差不多,再耽搁,就太显眼了。武容振振衣袖,走了。 崔思脸上仍挂着笑,见武容要走,伸手欲拉住她衣袖,却迟疑了。如果武容回头看,便会看到她那个以聪慧著名的姐姐伸手挽留,一副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武容从不回头。 她那一惊一乍的妹妹气呼呼地走了,她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比如:京城来的刺史这次必然督促将军府立嗣,武容作为嫡长女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以将军对长公主的深情,武容又的确是将军最看重,最喜爱的女儿,虽然将军平日里不表现出来,将军属意她。立嗣迫在眉睫,顺理成章,可是武容似乎对此有不同意见。若是将军问起来,以武容的脾性,两人少不得要争执起来,触怒母亲不是明智的事。可是自己不是将军府的人,贸然讨论立嗣是僭越,这也是崔思欲言又止的原因。 再有一个,她刚才说的话十二分的真心,只是世人不信。世人看人只看皮囊,不看根骨。她投胎生了一副好皮囊,自幼生了几分机巧,在世人看重的方面特意显摆,为博一个好名声让父亲开心,为了配得上是崔驸马的女儿,可是内里疲惫不堪,千疮百孔,毫无怜悯之心;而武容虽然看起来薄情寡义,却是个正直善良热心肠,能爱人的人。世人有眼无珠,就在于此。 崔思随手摘几片芦苇放进嘴里咀嚼,又想:这次京城之旅还不知如何?朝廷特意让武容同行不知是何用意?远在京城的那位公主不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性情如何,她如果真的尚了公主,不知未来是和母亲和父亲一样,还是和神武将军和父亲一样?崔思微微笑起来:命运最美妙之处便是无人知晓下一刻是什么走向。拾起脚下的小石子向湖中心抛去,石子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 坐的久了,崔思将嘴里叼的芦苇大把扯出,随手扔在地上,脚上蹬了一双鹿皮靴,慢慢地往回踱步。走到假山拐弯处,竟隐约听见男女媾和的□□声,在大堂戏台上的戏腔声的掩盖下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将军府人口繁多,关系复杂,保不准有心怀鬼胎的。这又是不知哪里的“无媒苟合”,崔思不欲沾惹是非,快步向前走去,没有兴趣知道路边的野鸳鸯是谁和谁。正走着,丝毫没有注意随身佩戴的玉佩的丝绦被尖锐的树枝刮断,碧绿的双鱼翡翠玉佩叮叮咚咚地落在从澄心湖回大堂必经的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后宫 进宫伴读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两年过去了。青禾刚进宫时还闲不住,总想在皇宫里到处逛一逛,被素以抓住几回好个教训,他便也老实一些了。 但让青禾真正打消去后宫玩耍的念想,还是进宫第二年的夏天,他亲眼目睹了后宫郎君之间的龌龊。具体那天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出了朝阳殿,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他只记得他和素以一道回朝阳殿时,他贪玩要去御花园折几枝花回去插在瓶子里养,素以争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他们在花丛那边折花时,听见远处有人说话。青禾探出头去看,是两个郎君在一处避人的假山后面耳语。 他从这边花丛正好可以看见他们,他正好奇他们做什么呢,便被素以一把压下了身子,两个人便趴倒在地,之后他便听见了后宫争宠的尔虞我诈。 两个郎君说的竟是前日一个美人流产的事情,这个美人用自己的孩子流产陷害另一个婕妤,果然美人失去了孩子后升了位份,婕妤被打进了冷宫。 但这不是重点,这两个郎君拿住了美人害人的证据,而且他们还知道这个美人的孩子不是皇帝的,他们打算以此来要挟美人为他们做事情,真是好大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青禾吓的睁大了双眼看着素以,好在素以及时的捂住了他的嘴。 但为时已晚,两个郎君还是发现了这里有人,只见一个郎君呵斥道:谁在哪里,还不出来? 青禾吓的浑身发抖,他以为他这条小命就要在今天交代了。素以却一直按着他不叫他动弹,不一会他便听见有人走了出去,跪在两个郎君面前哭着求饶。 青禾从草丛见看过去,原是一个也躲在假山后休憩的宫人,他没想到两个郎君会在此处说话,他是被刚刚两个人的话吓到了,才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两个郎君并没有为难这个宫人,而且其中一个郎君还给这个宫里一些银钱,叫他不要乱说话。那宫人磕头谢恩,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郎君便叫他走了。 青禾以为此事到此便完了,没想到第二天,他从上书房回来后,听见有一宫人跳井自杀了。 素以告诉青禾就是昨天的那个宫人,青禾自此才知这后宫的险恶,从此他便除了上书房和朝阳殿,其他的地方能不去便不去了。 这日,青禾和叶嘉从上书房回朝阳殿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一个才人坐着四人抬的轿撵,那才人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此时非常神气的坐在轿子上穿过御花园,不知是要往哪里去。 “前段日子还是个奴才,今儿就成了主子了。”叶嘉不屑的看着走远了的才人。 “看他这年岁,在等上一等就可以出宫了。”青禾不明白,如此好的年华,为何他要枯老在这吃人的后宫里。 “他现在的这个年纪出宫,也嫁不到好人家里去了,不如留在宫里做主子,全家都跟着享清福。”叶嘉的神情里有些羡慕,去年他还见这个才人被人打骂,今儿一翻身只有他打骂别人的份了。 “可是,这宫里也不好过啊。”青禾看着那才人远去的背影,想起去年冬天里的那个美人,他一舞惊艳了整个后宫,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昙花一现。 青禾仍记得,去年那个冬天,半夜里就下起了大雾,早上他们去上书房时,雾气还没退去。 安平公主因忘了东西,遣他和苏倩回去取。他们两个在回去的路上,远远的看见沁欣湖的桥上有一男子在跳舞,身上的红纱衣在雾里飘来飘去的很是好看。 这里地界偏僻,冬日里大家很少走这边,他们两个因这里去朝阳殿有条近路才路过这里,他们见冬日里居然有人跳舞,两个人惊讶的停下了脚步,可是看了半天那男子只是一个姿势不动。 两个人觉得有些奇怪,便大着胆子往沁欣湖方向去,刚走了几步便听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青禾回头看去,一群姑姑骂骂嚷嚷的往这边跑,他们两个待还要往前走,便被一个嬷嬷拦住了。 “诶呀,两位公子可别往前走了,晦气的很啊。”那嬷嬷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这大冷天的,也不叫人好过。” “嬷嬷,前面是怎么了?”苏倩看着前面慌乱的景象,不明白这些个姑姑们怎么都骂骂咧咧的。 “别问了,快回去吧。”嬷嬷一早上碰到这事正闹心呢,没空搭理公主的伴读。 可青禾却看清楚了,那些姑姑跑到桥中央把人抱了下来,那人还是正在起舞的姿势,他一动不动的被姑姑们扛在肩膀上,青禾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那红纱在雾里面荡来荡去的很美,很美。 “他是死了吗?”青禾冷不丁的就冒出了这一句话。 “那哪能还活的成。”嬷嬷又啐了一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小孩家的看了晦气,回去别忘了叫素以给你们念叨念叨。” 苏倩一听那人已经死了,吓的拉着青禾的手就跑了,一面跑一面回头看,恐怕那红衣男子跟了过来。 晚间,青禾和苏倩把事情说给素以听,吓的素以直怪他们两个怎么才讲,然后又是净脸,又是跨火盆,又是烧纸钱的一顿忙活。 “他怎么会大冷天的往那去呢?”青禾看着忙叨的素以问道。 “是啊,他还穿的那么少,多冷啊。”苏倩也看着素以不解的问。 “他是去等人吧?”楚玉一向是不八卦这些事情的,但今天的事情他也想不明白,皇上不会一大早的经过那里,那他去等谁。 素以见他们三个齐刷刷的看着他,他只好看了看门外没有什么人,关了门严肃的看着三个人,“今儿这话说完,就不许在议论了。” 三个人齐齐的点头,但素以说的却是无关痛痒的话,他说那个主子是昨晚就死了,只是今儿早才被发现的,现在宫里已经禁止大家议论了,素以叫他们别给公主和自己找麻烦。 三个人被素以一顿训斥后,对这件事情也兴趣缺缺了,大家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青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一会门外响起了苏倩的声音,青禾开了门看见苏倩只裹了衣服就跑来了。 “我太害怕了,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红纱飘飘的。”苏倩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他一见到青禾立马抱住了他。 青禾知道是白天的事情吓到苏倩了,便叫苏倩和他一同睡。两人躺下不久,苏倩便呼呼的睡着了,青禾依然看着窗外发呆,今晚也下雾了。 宫里的郎君为了争宠,常常贿赂皇帝身边的姑姑们,从她们那里打听点皇帝的路线。那位贵人也许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是他打探错地方了,还是皇帝临时起意不去那了,害得他站在桥上跳了一晚上的舞,也没有把皇上等来,他到把自己的命丢了。 “青禾,你想什么呢?”叶嘉见青禾呆呆的看着前面出神,不知道他又神游到哪去了。 “我在想值不值得。”青禾看着叶嘉,他们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进宫来的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你这样的京城公子哥是不会懂这些的。”叶嘉看着青禾,不是所有人都像青禾他们这般命好,有些人的命运得自己挣。 青禾虽不能理解那些人为何非要留在宫里,但素以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在这宫里面不是今天东风压倒西风,就是明天西风压倒了东风。 青禾拉着叶嘉的手,庆幸道:“好在我们和他们不同,我听素以内侍说,照以前的旧历,公主的伴读都会许配给王孙贵族的,你不必每日的担忧自己的前途。” 叶嘉勉强的笑道:“但愿吧。” 不久事情真应了青禾的话,皇帝要给几位年长的公主招驸马了。公主一旦出嫁,伴读便可出宫回家了。公主招驸马的这段日子,也是皇帝和皇后给太女和皇女选郎君的阶段,宫里盛传青禾会是太女君人选。 青禾对于自己是否回家,还是留在宫里嫁给太女,这些事情他并不在意,左右也是由不得他做主的。 他听说长公主的两个女儿不久要进宫来,他家有一女儿叫崔思,听说长的比男儿还好看,魏博的儿郎都想嫁给她,他倒是对这个比较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尽然得到了世人的垂爱。 “明儿,长公主就进宫了。”苏倩得了消息立马跑来告诉青禾,青禾这几日总唠叨这些,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真的,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路途很远的嘛。”青禾不信的看着苏倩。 “真的,你没见今天皇后拉着安平公主,他们私底下说了好多话的。”苏倩神神秘秘的左右扫了一眼,才继续道:“我问了皇后身边的嬷嬷,那还有假。” “真羡慕公主,将来嫁给这么优秀的如意娘子。”思语两手托腮的望着青禾,话峰突然落到了青禾的身上,他嘟囔道,“我还羡慕你,马上就要嫁给太女了。” “你别胡说。”青禾见他又不正经起来,气的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思语摸着自己的额头,万分委屈道:“都红了,我哪里说错了,她们都说不是你就是楚玉,要不然太女怎么总是往你们这跑啊。” “她们那些不正经的人胡说,你一个公侯公子也跟着乱说,丢不丢人。”楚玉本是在一边静静的喝茶,不知这话题怎么扯到他的身上了,还是这种事情,他气的起身便走了。 “你又惹到他了吧。”叶嘉朝楚玉努努嘴,他见思语脸通红起来,便戏谑道,“我们的终身大事是还悬着呢,不过我们这里最近有人桃花很旺哦。” “谁?是谁啊?”苏倩立马好奇的抱着叶嘉的胳膊摇晃道:“好哥哥,你别掉人胃口啊,把话说明白啊。” “你理他,他就会瞎闹。”思语说完一跺脚,转身捂着脸跑开了。 青禾见苏倩的一句话惹出这多事,不过他也好奇叶嘉说的是谁,不料安平公主身边的嬷嬷来请,他只得跟着嬷嬷先走了。 青禾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苏倩:“你一定要问出来,到底是谁有了心上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桉郎 武容回到会客厅,估计宴席也该散了,正四处张望,不料看见嫡亲的弟弟武桉倚门待。 武容走了过去,笑道:“三弟,你怎么在这?难道是专门等我的?”武容为人虽然严肃,对这个嫡亲的弟弟却一向溺爱,每次见到武桉总是先笑,一个是因为二人的确骨肉情深,另一个也是因为这个弟弟是个极聪明c对她极好的。 “不晓得你在哪里躲清闲去了,家里吵翻天也不管,这不?娘亲吩咐我找到你,让你去书房一趟,母亲在那里等你。”武桉身子前倾,做了个鬼脸,嬉笑道“这回,你可得好生掂量掂量。”武桉的性子跳脱,与几个哥哥温柔似水的性情完全相反,倒是和与两个姐姐一样,完全不受管教。虽然在外人面前好歹要装一装淑男的德行,维护大家儿郎的体面,但是在嫡亲的姐姐面前,就原形毕露了。他又是家中兄弟中容貌出挑的,与长兄娴雅的姿态不同,他的美是充满了动力与野性,活泼泼的。 武容莞尔,赶着问:“怎么吵起来的?为的什么?谁和谁?可有波及?” 武桉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吱声,等吊足了武容的胃口才回答:“还不是因为京城来的穿绿衣服的那个老女人又催促魏博及早立世女,母亲不高兴,就谈崩了呗。恰好你又不在。找你不到,这会子就找你的麻烦了呗。” 武容不屑地说:“魏博立不立世女,与朝廷什么相干?倒管了这么远的闲事?还不知道安着什么心?净找些晦气!” “所以活该你倒霉,母亲心情不好,席间话也没多说几句,保不准找你撒气,小心答话。”武桉小心叮嘱道。武容既然是长公主所出的长女,多少得神武将军几分青睐,偏她们一个脾气,都是不善表达,说话太冲的,一言不合,保不准动起手来。他这个姐姐还是个牛脾气,认准了死理绝不改口,为此,没少挨打。武桉多叮嘱几句也是担忧,虽然,叮嘱一般无效。 说着说着,书房到了。 武容心里大概知道将军等着要和她说的是什么,若是果真闹得不愉快,恐怕被武桉看到,教他难过。于是特意嘱咐武桉:“天晚了,你是男孩子,别四处晃荡。虽说是自己家,可是最近人多,别被那些不晓事的浪荡/女人冲撞了再来哭鼻子,快回房去,知道吗?” 武桉爽快地应了,待武容进书房后仍旧原路折回来。不知道为何,虽然这次将军找武容谈话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可是武桉心里一直慌慌的,不等她出来亲眼看到不放心。 一刻钟后,武容顶着脸上两个红红的手掌印推门而出,想着晚上要找毛巾冰敷,不然明天没法见人了。不意武桉正等在门外 。武桉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本来脸上欢喜神色,一眼看见武容脸上泛红的掌印,垂了眉眼,收了喜色,声音平平地说:“母亲又打你了。” 武容笑不出来,低下了头,又抬抬手,什么也不能说,没法说。 武桉不再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也不上前检查伤口,也不包扎,也不取物什减缓伤者痛苦。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瞪了双眼看着她。眼中没有泪光,似乎哭过太多次,再也哭不出来;脸上也没有表情,因为已经知道什么表情也没有用,无助于事。这是根深蒂固c时日久远的麻木的绝望。 武容不忍,又知道这个弟弟性情倔强,没得到得到满意的回答是不会放弃的,良久,败下阵来,缓慢地开口解释:“是为的今天/朝廷来人提议立嗣的事。母亲问我,魏博立嗣女,我有什么看法?”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武桉虽然心知肚明,仍旧问:“你怎么回答的呢?” 武容一字一顿地说:“我说,魏博,是大姐应得的。” 武桉听闻表情一变,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气喘,又是跳脚,飞快地说:“所以母亲打你。难怪她要打你,是我,我也打你。” 武容难堪的很,上前一把抓住武桉的手带他离开,口中劝道:“晚了,别在这里说,要叫人看笑话,走,我送你回房。” 武桉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也知道要教人看笑话!”顺从地和武容一起往后院走去。边走,一边抽抽噎噎地用衣袖擦眼泪。 武容绞尽脑汁,从脑海搜刮出几句宽慰话,说:“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 “你以为这是孔融让梨?你谦让世女的位子,大姐和三姐她们就不恨我们了吗?”武桉眼中有泪。“她们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之后快。” 武容平静下来,说:“大姐她们恨我们,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若是没有武容c武璋和武琥几个,武璜和武璧就是将军府嫡出的贵女公子,未来的魏博之主,继承爵位是顺理成章的事;同理,若是没有武桉,武栾和武桐就是将军府嫡出的贵公子,也不会教外房的奴才生出歹心,胆敢将将军府的公子送到稍有权势肥头大脑的老女人的床上去。嫡庶分明,犹如天堑。自古庶出嫉妒嫡出,更何况,这种由嫡降庶的?武璜武璧武栾武桐的生父,如今将军府的二房,原本是神武将军的结发夫郎。 将军府的二房难道不恨吗?他十几年来病恹恹的苟延残喘地只剩一口气,心里在想什么呢? 书房到后院的路不长,很快就走到了。二人在武桉住处前一段站立叙话。“我们家姐妹弟兄,不似姐妹,反像仇人,这些,母亲难道不知道吗?”武桉的声音充满了愤慨与痛苦。这痛苦和愤慨是因为年纪轻,阅历少,不明白为什么至亲之人能放纵如此残忍的事情发生。 武容苦笑,容颜惨淡。 武桉声音低下来:“连父亲也恨我们。” “长公主不是恨我们,他只是恨母亲,顺带厌恶我们,不愿意见到我们罢了。”武容在心里回答。 长公主几乎是被将军强抢过来的,还承担了政治联姻的责任,保持婚姻表面上的平静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对于自己生的这几个孩子,不管不问,就像没有这几个孩子一样,眼里只有崔思一个。武容兄弟姐妹几个虽有父母,却像孤儿似的长大,相依为命。两个妹妹还小,又顽劣,两个大的相互照顾,已成习惯。 武容叹了一口气,避而不答,说:“桉郎,父母我们无能为力,多谈无益。我希望你平安快乐的长大,可是好像不能做到,让你受这些破事影响了,真是失败的姐姐。”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弟弟已经将她心中所有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哼!”武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说的什么话?你维护兄弟咱全魏博也是知名了的。” 武容讪笑:“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武桉摇摇头:“栾哥哥一辈子记你的情。”连带将军府所有的男眷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可以是个人。 两年前,那个时候,武容十五岁。将军府庶长子武栾十八岁。 神武将军是对外征战的女人,对家事一向不操心。长公主不管将军府的事。武容几个嫡出的,又是长公主的孩子,别处虽不尽心,到底不敢惹出什么事端来。武璜几个庶出,到底是女子,将军是知道自己有几个女儿的。可苦了武栾几个庶出的男孩子,在将军府根本就无人过问。偏二房娘家有几个极不争气的远方亲戚,醉酒赌博,无一不沾,时日良久,便狗胆包天的将主意打在了将军府的几个外甥身上。 武栾被送走,奶爹在府内求人搭救,无果,闹,哭。 武容恰好回来了,一听,立马就往老女人府上去了。 赶到的时候,武栾已经被剥光了,老女人正骑在他身上动作,一身白花花的肥肉荡呀荡,只听见老女人粗粗的踹气声和身下男子呜呜的抽泣声。 武容一把踹开门,把老女人从床上拽下来,借着月光,扫了眼床上男子惊恐的脸,确是武栾无疑。 老女人正兴奋,被人打搅了好事,迷糊着,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嘴里骂骂咧咧,正努力站起来。 武容环顾屋内,找了一把尖锐的凶器,掂量掂量,一把往老女人头上砸去,老女人顿时晕倒在地。 武栾慌忙地穿衣服,见到两人争斗,听到“晃荡”一声,老女人应声倒在地上,不禁惊呼出声,又忙拿手捂住口鼻,怕惊到旁人。 武容一眼也没有看别处,依旧拿着凶器一把一把地往老女人头上砸,直至头破血流,颅骨破裂,脑浆四溅。 武栾看着重复着机械动作失控的女人,漆黑的眼中映着刻骨仇恨。这场景,倒不像解救者,而像可怖的恶鬼。 确认老女人已经死了,武容站了起来,对武栾说:“走,我带你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上,血一滴一滴地从武容右手提的刀上落下,连绵成一条长长的血迹。 被女人强/暴,可以说是世间男子能经历的最悲惨的事。刚经历过最悲惨的事,武栾看着走在前面少女稳健的步伐,却突然心里安定下来。他在这一刻明白:原来世上有人愿意豁出性命来守护他。 他一边走,一边大笑,一边哭。大笑得岔了气。表情癫狂。 武容听见笑声,停了下来,也不问缘由,静静地等他哭完笑完,对他说:“栾哥哥,你不要担心,不要怕。把今天的事忘了。你是我武容的兄弟,日后会有大把的优秀女郎求着娶你,等你挑选,不愁嫁不出去。” 武栾笑起来,说:“好,我等着。” 武容仔细端详着武栾的双眼和表情,发现他虽然悲愤恐惧,但未陷入绝望。她总算是及时把人救了出来。 那夜,是十五月圆夜。 武容将武栾送了回去,静静地想:老女人家是个大家族,老女人横死之后不会善罢甘休,怎样才能先发制人c斩草除根? 夜闯民宅,当场杀人,鞭尸泄愤,性质极其恶劣。又牵涉到朝廷和魏博两方权贵,民间议论纷纷。 武容回府以后在祠堂跪着,将军出面,检察使遇刺,随便找了两个死囚充数了事。虽然女人家族并不认可,但魏博是武氏的天下,家人虽不服定案,也无可奈何。 崔思知道以后,连夜赶到将军府。她对武容了解颇深,怕她性情冲动暴烈,惹出祸事来。 武容在祠堂跪了一夜,又被打得半夜。崔思来的时候武容一边吐血,一边说:“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此事没完!” 老女人已死,世人只想着善后的事。崔思却了解武容,知道她不肯善罢甘休,定要斩草除根!说:“你这样冲动行事是不行的。” 武容冷冰冰地看着说话的人,直到她听到崔思说,“我来吧。”才缓和过脸色来。 武容就是因为性情冲动才当场杀人,留下把柄。若是依她的性子,去老女人家砍人也说不定。 崔思有这样一个遇事干了之后再想的妹妹,就该为她出谋划策,为她善后。 于是,远在甘肃天水的老女人本家,不一会儿便传出生意不顺,仕途受阻,日渐衰败的消息。 朝廷派来的监察使,四品大员,因为招惹了将军府的庶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为了防止寻仇,在地方称霸的世家就这样被简简单单在顷刻之间弄垮。 自此以后,武容姊妹在魏博横行,人人见之如见阎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公主 安平公主是一个心思细腻,平日里也不爱讲话的一个人。这样的秉性应是和楚玉相处起来更为亲近才是,但他却非常喜欢爱说话的青禾。贴心的事情,他也只放心叫青禾去做,因他知道青禾是个听话的人。 青禾随着嬷嬷来到安平公主的寝殿,见公主忧愁的坐在梳妆镜前。 青禾猜到安平一定是因为明日崔思进京的事情而烦恼,安平公主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青禾一个人知道。 “明日,崔家崔思要进宫的事情,你知道了吗?”安平公主满脸愁怨的看着青禾。 “回公主,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这个事情。”青禾见公主皱着眉头,问了他一句话后便不在说话了。 就在青禾以为公主不在开口讲话了,他便打算告退的时候,公主突然又幽幽的说道:“明儿,你避开人,偷偷的去替我瞧瞧。” 瞧什么,青禾自然是不用问的,他应了一句后便退了出去。他此时才知道,即便是皇帝最宠爱的安平公主,他也有不如意的事情。 第二日,崔思一行人果然进了宫,宫里顿时热闹了起来。青禾去太后那瞧崔思的时候,宫人告诉他,崔小姐去换衣衫去了。青禾又一路寻着崔思刚刚走过的路走,他本打算跟在崔思后面偷偷的瞧一眼就好。 不料转弯处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又回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青禾没想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来不急站稳脚跟,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了,好在那人身手灵敏,一把抓住了青禾并扶稳了他的身子。 青禾没想跟着这人,他是来寻崔思的,却被她吓了一跳。待青禾站稳才发觉不对,这人身上穿的不是宫袍,也不是皇女们的打扮,难不成她就是崔思! 青禾后退几步,打量着眼前人。这人穿了一身民间样式的窄袖绿袍,头上戴了一顶双耳鎏金冠,一根羊脂白玉的簪子束发,一条和田白玉宽腰带,腰间斜斜地悬挂着一把镶绿宝石的精致匕首,脚上蹬了一双翘头黑皮靴。有别于宫中诸人清一色的绛色打扮,在宫中行走,特别显眼。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容在这盛产美人的宫中谈不上俊美,双眸却锐利逼人,显得整个人英气勃发。双脚并拢,负手站立,行止有力,显然是个练家子。被打量的同时,也在打量着他人。嘴角噙着一丝笑,正是这一丝笑,透出了本人的性情,大大减少她身型散发出的压迫感,反而令人心生好感。 “谢过崔小姐刚刚的帮忙,才让青禾不至于跌倒在地。”虽传言有误,但青禾还是有礼的道了谢。 “崔小姐?”武容笑了,原来也是个来看姐姐的宫人,“我不是崔小姐,你找错人了。” “你不是?”青禾错愕的看着武容,“那你是谁?” “我是武容。”武容转过身去便走了,一面走一面说,“你在这等着,一会我姐姐就过来了,你一定能遇见她的。” 青禾见女子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她那句我是武容,深深的回荡在青禾的脑海里。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人是长公主的女儿,崔思的妹妹。 青禾懊恼的直跺脚,遇到谁不好怎么偏偏遇到的是她。这回好了,丢人丢大发了,她会不会回去和崔思说,今天有一个男人特意来看你了,啊!真是要死了呀! 青禾这边窘的虽然非常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他也没忘了安平公主的交代。他只好先找了一个角落静静的等崔思出现,果然不一会远处走来一女子,正如坊间传闻里一样的品貌。 不,青禾觉得她比传闻里长的还要好看,让人瞧了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虽然如此,但武容的相貌却让他映像更深刻。 青禾见完了人立马回了朝阳殿,安平公主正一个人的坐在屋子里等他。 “如何?”安平公主急切的问道。 “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是个举世无双的娘子。”青禾讲完,见安平公主整个人顿时没了生气。 青禾心里惋惜到,这人生的如此好,对安平公主来讲倒是不好了。 “你去吧,不要和别人讲今天的事。”安平公主挥了挥手,便让青禾退了出去。 安平看着桌上的玉佩,他又能怎么办呢,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皇后说皇上是铁了心的,要把他嫁给崔思。是啊,崔思那样完美的人,世间儿郎都想做她夫郎,唯独就他不想,可却是他要嫁给她。 安平整个人趴在软榻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地面,现在他已经哭不动了,就算是要哭也没有眼泪了,他只恨自己为何生在帝王家。 青禾刚一进屋,便被苏倩拉着八卦,“今儿,宫里好多宫人都跑去看崔思了,咱们也去好不好?” “不要了,明儿宴席上不就能见到了嘛。”青禾不知苏倩突然哪来的那么大兴趣,“在说是公主的驸马,你在这兴奋什么。” “因为她长的好看啊,你之前不也好奇来着嘛,怎么人进宫了,你就怂了。”苏倩又拉着青禾道,“听说这次还跟来一个妹妹,不过大家都没听她妹妹的名讳。你说有这么一个完美的姐姐给自己做榜样,这妹妹得多可怜,无论怎么努力也比不过自己的姐姐诶。” “你呀,瞎操心。”青禾指了指一旁坐着的楚玉,“你看人家多淡定,都是公主的伴读,怎么差距这么大。” “楚玉他也好奇,他只是不说而已。”苏倩走到楚玉身边,突然伸出手来抢走了楚玉膝盖上的书,“这书都反了,他还在那看呢。” 楚玉倒不是好奇崔思,他是今天看见三皇女身边的人来找思语,思语回来后眼睛便有些红肿。没想到他出神的时候,被苏倩给逮住了。 他起身把书从苏倩的手夺了回来,“我听说她们姐妹很是相爱,我看你还是不要八卦了才好。” 傍晚时,苏倩到底没耐的住性子,非要拉着楚玉和青禾去看崔思。青禾今儿走一天了实在太累睡着了,苏倩没辙只能拉着楚玉去了。 青禾这一觉睡醒后,外面都开始掌灯了,苏倩和楚玉也没回来。他起身出来活动活动,便又看见公主穿了一身宫人的衣服,从他们这边的角门偷偷出去了。 青禾算计了一下日子,今天可不正是她值班。今天宫里人多眼杂的,他又心急刚掌灯就出去了,青禾恐会有事情发生,便回屋换了一身暗色的衣服,随公主身后便跟了出去。 安平公主走的急,青禾只是比他晚出来一步,此时青禾追出来时,安平公主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好在青禾知道他要去哪里。 宫里来了贵客,导致宫里到处都有宫人在行走,青禾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以防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他走到一处幽静之处,忽然假山后面传来了男女调笑的声音,青禾知道自己这是撞见了别人的好事,他连忙快步跑走,不想打搅到假山后面的人。这种事情,他在宫里也不是第一次撞见了,只要自己避开就好了。 青禾这边跑的急,刚转出月华门,他便和对面的人撞了一个正着。那人身板结实,撞上去纹丝不动,他却给撞懵了,头脑发胀的听那人说,“怎么是你,急急忙忙的往哪里跑?” 青禾揉着脑袋抬头看人,他没想到自己撞的人是崔思的妹妹,两个人午时才见过。青禾想起这人叫他等她姐姐的话,此刻羞的青禾满脸通红。 他还没答话,又见武容要往他刚刚来的地方去,他忙抓住她的胳膊,“别走那边。” 武容见青禾满脸通红的,话也说的急,想必前面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练家子出身,耳力非常好,她往前挪了几步,便知道青禾为何拉着她不放了。 青禾见武容了然的笑了,他便明白了武容是知道他为何拉着她了。但孤男寡女的站在这里听墙角,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青禾忙松开了手,“我还要去找人,武小姐你也赶紧回吧。”他说完便要急切的离开这尴尬的地方。 “哦,你要找那人,我刚刚看见他去哪了,我带你过去吧。”武容热心,她见青禾的确是急着找人,她便顺手帮他一个忙,也因为这条路不是往前走就得往回返。 青禾要找的是公主,是武容姐姐崔思的未婚夫君,公主又是去和别人私会。现在她带着他去找公主,青禾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 好在走了几步路,又来到人多的地方了。青禾委婉的向武容道:“在往前走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这里人多口杂,我不方便在和小姐同行了,小姐请回吧。” 武容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一个宫人确实晚间和她一道走路不大好,她便伸手给青禾指了路后便走了。 青禾见武容走了,他才拍了拍自己砰砰跳的心脏松了一口气,忙往前去找安平公主。 当青禾到了安平公主每次偷偷约会的地方时,他只见安平公主正与人争吵。 安平公主情急之下,他拔出头上的簪子哭道:“你不给我那药,那我就自己了断。” 青禾吓的连忙跑过去,他一把抱住安平公主,把簪子从他手里抢了出来。安平公主的劲很大,青禾去抢的时候一不小心,簪子把他胳膊划出了血。 “谁叫你来的!”安平看着捂着手臂的青禾怒道。 “公主,你这不是打算要了薛太医的命嘛。”青禾看了看自己流血的胳膊,他也顾不得了,今晚的事情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他们大家都没好下场。 “薛太医,你先回去吧,万不可做傻事啊。”青禾看着一旁落寞的薛仁,还好他今天跟来了,不要然这两个人今天怕是要闹到人人皆知的地步啊。 安平公主倒是很快的冷静了下来,他冷眼看了一眼青禾的胳膊后,便转身先走了,“还不跟来。” 青禾捂着胳膊进跟着安平公主身后回去了,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回去自己包一下吧,记得找个好点的借口。”安平累了,他不想在说话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青禾看着背影落寞的安平公主,口里只能应着,安平公主不说,他便不能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寒士 江西分宜有一大户,姓卫,她家早些年做商贾买卖,挣得银钱之后添置了些田地,如今便专靠收租子过活。因她乐善好施,待佃户又宽容,在乡间博得了个好名声,人人尊称一声“员外”。卫员外家有一子一女,女儿十八岁上,正在跟乡间的大儒念书,教书先生说她聪颖,明年大比博得个名次不在话下。儿子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模样生得毓秀,行止气度不像乡下儿郎,倒像正经的大家闺秀,如今待字闺中,论聪颖,倒比他那个姐姐强上百倍。卫员外年方五十开外,平常无事挂怀,如今倒有一件烦心事,皆是因为她那掌上明珠看上了乡里的穷秀才。 穷秀才姓严,前年中的秀才,是乡间论读书识字唯一拔尖的人物,识得的人都说,以她的学问才华,中状元是没问题的。她与卫大娘同年,卫大娘就是卫员外的女儿,行一,便称“大娘”。因为前段时间卫大娘学业上无所精进,府中西席说,若是能延请天资聪颖的同年与大娘一块读书,相互督促,想必能够事半功倍。乡间唯有严秀才做得一首好文章,年纪又相仿,她家中又贫寒,交不起私塾的束脩,都是在自家的地上写写画画。如今卫家请她与大娘督促学业,又帮她交束脩,吃住都在卫家,岂不两便?本是好意,谁知严秀才这一来,却坏了事。 卫大娘是家中独女,颇有些骄纵习气,对于娘亲请来督促自己学业的同窗,颇有几分看不上眼。即使严秀才虽然家贫,却人才出众,相貌堂堂。两人一起完成先生的作业。严秀才的文章,先生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卫大娘的文章,却有太多可提升的空间。如此高下立现。 起先,两人不睦,卫大郎是有所耳闻的。卫大郎就是卫员外家的儿子,因他居长,便称“大郎”。卫大郎的才学在大娘之上,只因为他生得男儿身,便一意在家中针织刺绣,养德修性。只因为她们家未来的前程全仰仗在大娘身上,于是大郎也在空闲之余,关注大娘的学业。于是他知道府中来了大娘的同窗,乡间的秀才,才学在大娘之上,大娘很是不满。 过了一段时间,听不见大娘的不满,却只能听到大娘对严秀才称赞不已,两人好得像同胞姐妹一样,同行同止,便是有那么起子小人看不上严秀才家境贫寒,被卫大娘知道了,定要斥责一二,恨不得叫这起个有眼无珠的小人不在自己府上才好,亏得严秀才开口,才作罢。 卫大郎听闻,心想,坏了。大娘是个直肠子不懂得转圜的人,起先让她不满,后头却教她欢喜成这样。这位严秀才对大娘岂是真心?不过是特意交好,为的在卫府好过罢了。能得大娘这样喜欢,可见其城府深,手腕又高。卫大郎心中直哆嗦,不知道娘亲是个为家中请了个助学的同窗,还是引狼入室。 卫大郎因为家境,容貌,见识都在乡间众人之上,时间一长,便以为自己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人,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能解决的,自负自傲,知道了家中异常,又忧心大娘蠢笨,有意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对着大娘劝上一劝,不料话还未说完,平常对他异常尊重的大娘这次连话也没让他说完,红着脸梗着脖子打断他,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什么“我本以为大郎你是天下地下的人物,不料也是个有眼无珠的,严姊她为人的好,不是我这笨嘴拙舌能够说得清的,我只知道看不上严姊c说严姊不好的,都是些天下难得的蠢货!”,说罢气呼呼地拂着袖子走了。这样一来,却更加激起大郎的好胜心,严秀才此人,他便更要见上一见了。 按我朝的规矩,男女有别,男眷是不能见外女的。若是有那些大家公子不小心被狂蜂浪蝶看了去,便降了身价,日后必定不能嫁个好人家。分宜是个穷乡僻壤,民俗不及中原严谨,员外家中对大郎一向纵容,不拘他见什么人。卫大郎又是男中豪杰,自来就不将男女大防放在心上,所以才做得出窥帘的事。 卫大郎有心,自然有机会见严秀才一面。卫府虽然颇具规模,却不及大家府邸泾渭分明,内院与外庭往来也是有的。卫大郎既抱了这样的心思,果然有一次远远地看见严秀才走来,身上穿了一身半旧的洗得泛白的袍子,风度翩翩,剑眉星目,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身型挺拔,像一颗移动着的小白杨,一晃就转角不见了。 大郎见了那背影,莫名心中一动。那时正好是暮春时节,院落里合欢c玉兰樟树开得欢,,扬起飘絮,偶有落茵飞飞扬扬最后落在席上。假山亭台楼阁与红杏,曲折的回廊,红色琉璃瓦组成了院落的背景,可是这样的美景在大郎眼里没有一分颜色,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被那萧瑟的背影夺了去,平日里的伶俐心思一分也没有想起,怔怔地,再也不能想其他。 大郎自见了严秀才的背影,魂不守舍,古人说,“君子如玉”,便是如此了,可惜不能搭上话。又吩咐侍从找来秀才做的文章读,字字锦绣珠玑。不想这样的穷乡僻壤,竟然有人忧心朝政享国不远,又深知民间疾苦。人说“言为心声”,又说“读其文,想见其为人”,严秀才能做出这样的文字,人品如何可知了。 大郎又四处打听,原来严秀才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只有一个老父拉扯她长大,她随了母亲的才华,善作文,只是家境确实贫寒,家徒四壁立,自小便靠典卖田产,邻人周济和父亲绣些绣品度日。 大郎心想:以前我在书中读到,齐国的“君王后”本是莒国典史的儿子,碰巧慧眼识英雄,认出了在他家庸耕的齐国逃亡的太子是个人才,与她私奔。之后齐国复国,他便成为齐国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今眼下严秀才就是这样的人,当今之世,正是读书用武之地,她人品学识高标,日后必有出头一日,趁她如今还未发达,赶紧示好,晚了,她定然看不上我这样的乡下儿郎。大郎打定主意,春心萌动,对严秀才心生爱慕,只苦于见不上面,说不上话,没处可诉他一片相思之苦。 正在卫大郎愁苦自己满腔相思不为人知的时候得到消息:严秀才父亲病逝,严秀才已经赶着回家办丧事了。听说,大比在即,严秀才已经打点好包袱,在卫员外家的事情业已经处理妥当,不会再来了。等丧事一过,她父亲入土为安,她便要进京赶考,立誓不考中绝不回乡。 卫大郎一听,急了:这可怎么办?我什么都没说,她就要走了。事急从权,卫大郎决定夜奔。 卫员外头好疼:为什么她养在深闺的大家公子,能够做得出夜奔这种丑事?得赶紧派家丁抓他回来,若是严家那个穷鬼胆敢坏她儿子的名节,便是随便死在哪里,又有谁来收她的尸骨?卫员外阴森森地想。 这厢严秀才筹备父亲的丧事,人已经入土为安,明日她便要收拾包袱离开此地去京城了。严秀才坐在茅屋外围栏里,细细思索往事。 她自出生起,母亲便得了痨症而死,只余父亲一人。父亲为人好强,她自懂事起便知道要为父亲争气,自她显示了如母亲一般的读书才华后,父亲就更高兴了。可惜,高兴之外,也愁。愁锅中无米,愁才华无用武之地,毕竟读书是富贵人家的事。严父看着牙牙学语的女儿,如此才华,如此天赋,不忍心让她如自己一般,终生埋没在乡间。 然后,严秀才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日渐操劳,咳嗽不止,接的绣活绣得眼睛要瞎了,只为了贴补家用,为了严秀才能多吃一块肉,多买一本书。严家没有产业,仅靠亲族和邻人的接济度日不是办法,严秀才赶着去帮忙做家务,却被严父暴打一顿:“我若是不求你读书上进,何用这样辛苦?”最后父女两抱头痛哭起来。严秀才除了靠科举出人头地,还有什么出路呢? 自古寡夫门前是非多,严父年轻时相貌是乡间数一数二的,年纪轻轻就守寡,正是浪荡子欺凌的对象。孤女寡夫,少不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其中辛酸委屈,不可一一述说。 好在去年她中了秀才,县里馈赠了些米油,足以度日。眼看她就要出人头地,能让父亲过上朝廷诰命的好日子,父亲却在节骨眼上病了,不久便撒手人寰。严秀才心中怨望:若不是这些年的操劳,父亲这么年轻,怎么会早早地就走了? 是夜,月光熹微,严秀才回忆往事,不禁悲从中来,却在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莫非是贼?哪个贼没眼见来偷她家?断喝道:“是谁?”她虽然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却从来不怕什么。 那人畏畏缩缩地往前走来,在月光下一看,却是个清秀男子。衣着比乡间儿郎要富贵些,面容白皙,手指纤细,身型如弱柳扶风,不是面黄肌瘦的流民,也不是惯常劳作的庄稼汉,一看就是一个不事生产的公子哥。男子神情怯怯,眼里却直直地望着她,带着忐忑不安与期望,显然是来找她的,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却不曾认得这样的公子哥?“你是?”严秀才皱眉问道。 不近看不知道,严秀才五官端正,眼神冷冽,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正气,正是他心目中的好女郎。来人正是卫家大郎。大郎见严秀才不识得他,强笑着解释道:“你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你。你姓严,分宜人氏,前年中了秀才是也不是?”大郎见严秀才不搭理他,继续道,“我是卫员外家的儿郎,卫家大娘是我的姐姐,你叫我大郎就好了。”“姐姐”是南方的称谓,北方称“姊姊”。 “何事?” “我听闻你父亲过世了,你不要伤心。你不日就要离乡进京了,我特意来,陪你”卫大郎毕竟是未出嫁的儿郎,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面红耳赤,声音如蚊鸣。 严秀才一看便知,这是年少不知事的儿郎来夜奔的,不禁好笑。想必是这富家子弟平日里茶话本子看多了,什么不学好,却学红拂夜奔!世上有几个李靖?有几个红拂?严秀才不愿生事,拒绝道:“公子夜宿民宅,不符礼仪,且对公子名节有碍。某非轻狂之人,不敢有损公子名节。” 卫大郎不料严秀才竟然直接拒绝了,不给他留一丝余地,心中疑惑,潜意识不敢相信为什么像严秀才穷这样,有男人送上门来,她竟然不要?不甘心地说:“我是知道你的,何必讲究世间俗礼?” “某不敢。”严秀才不让步。 “你有青云之志,奈何世道艰难。我慕娘子高义,愿自荐枕席,娘子可能给我一个服侍的机会?”卫大郎索性放开来,谆谆诱导。 “公子请回。”严秀才不改初衷。 “你若是顾虑我母家,大可放心。姐姐最是欣赏你的才学,母亲也在平日里说过,以你的才华,高中是指日可待的事,对你断不会有一份不满意的地方。我”到底羞涩,说,“我来到你们家以后,必会操持家务,贴补家用,好教你安心备考。” “不敢当,父孝在身,不敢言嫁娶之事。”严秀才推脱道。 “那,我们先定亲也是可以的。”卫大郎说,“定了亲,也好帮衬帮衬。”严秀才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卫大郎来之前也所耳闻。他知道以严秀才的为人性情,说家用帮衬这些太伤她女人的颜面,是以说这些话的时候用了十二分的好颜色,唯恐伤了对方的自尊。他为人诚恳,都是能被人知道的。 “学业未成,不敢言嫁娶之事。”严秀才始终面若寒冰。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被拒绝了四五次,卫大郎便是再有胆识,再是男中豪杰,也毕竟是个男人,脸上挂不住,知道对方不领情,自己这次夜奔算是不成了,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像自己这样的好男人竟然会被拒绝,最后问:“我是真心知你志向c怜你处境,何拒我之深也?” “公子出身大富之家,我家贫四壁立,身无长物。不是长久之法。”严秀才终于开口说道。 “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卫大郎摇头,楚楚可怜。 “某言尽于此,公子请回。”严秀才关上了柴门。 卫大郎在柴门前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慢慢地往回走去。 不久,夜奔的事被邻人知道了。邻人看不过眼,问:“卫员外郎家的少爷愿意不要彩礼跟着你,你为什么拒绝?后生,你,我也是知根知底的。就你的家底想要挣出聘礼钱,恐怕要等下辈子啰。员外家的儿郎多好的人,富养长大的,相貌出挑,知书达理,人又勤快,恪守夫德,乡里大家伙儿都知道的。送上门的,能看上你,你却不要,傻。” “齐大非偶。”严秀才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见她不明白,解释道,“我一无所有,要等我发迹不知何年马月去了。他只是个普通男人,没有必要跟着我受苦。” 卫员外家都是世俗之人,反对公子自择的婚姻,都不看好她的前程。公子只是娇养的普通男人,时日长久,在极端贫困中必然会心生后悔。不顺且怨怼的婚姻要它何用?再说,可惜了好儿郎?世间最不愁少的就是好儿郎。 他一个富人家的儿郎,怎么懂得贫穷,以及因贫穷而生出的绝望? 邻人似懂非懂,沉默下来。 严秀才知道邻人会将自己这段话传出去,算是对此事的一个交待。 第二日临走前严秀才在父亲的坟前烧纸,发誓:一定会出人头地!火光映着她沉默的c决心破釜沉舟的面容。背后是一片黎明前的墨色。 她背着一只小包袱出发了,乡人看着她独自远去的背影,却发现没有人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此人心如铁石,就像一把未开封的利刃,宝剑蒙尘,然而一旦出鞘,将无往而不利。 严秀才人如其名,名淞,冬天结成冰的水。 武容随长公主等来到京城,果然便如想象中的一样,京埠繁华热闹非常。武容生性是个喜闹不静的性子,她在魏博已经武艺非凡,箭术一流,却不知天下之大,都有什么样的人。唯一不变的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女子c男子听闻崔思的文采风流,赶来看她,即使是皇宫也不例外。 武容与崔思住在京城的长公主府邸,大部分时间却在皇宫各处请安,见一见太后祖父,皇帝姑姑和各位皇女表姐妹。虽然如此,赶着来瞧崔思的宫人却数不胜数,武容都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不?又来了一个。 许多年以后,武容回想往事,并不会料到她会在那个时候遇见沈青禾。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武容与崔思一同等待觐见太后,崔思临时去换衣衫,只留武容一个人静候。 一名少年匆匆忙忙走过,一不小心撞到武容身上,见到武容时又太过惊讶,差点摔倒,幸得武容机灵,及时扶住才免得他摔倒。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身墨绿色宫人打扮,身材小巧,肤色白皙,五官清秀,鼻梁挺拔,双目炯炯有神,显得灵气逼人。 只见少年上下打量她许久,猜到她不是宫里的人,行礼谢道:“多谢崔小姐。” 这是将她当做了姐姐?她得多荣幸?武容不禁莞尔,打趣道:“你是来找姐姐的?她不在这儿,一会儿就来。” 少年愣住了。不意自己会猜错,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问:“那你是谁?”那神情既无辜又可人怜。 武容但笑不语。 少年开口便知自己问错了话,不等武容回答,面带恼怒羞涩,急匆匆地跑掉了。 武容觉得在这沉闷的深宫这少年有趣的性情实在难得,武容本想问他的名字却没来得及,少年却匆忙地跑掉了。过了几日,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武容并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此生最爱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苏倩 长公主回宫,恰又赶上太后的寿辰,宫里开了宴席,有诰命的郎君都携子参加。明面上是庆祝太后的生日,暗里却是为公主,皇女们相看未来的驸马和夫君。 朝阳殿里,天还没亮,宫人们就起来开始收拾起来了。青禾这边正睡的迷糊呢,隐约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他抬起眼皮子看了眼窗外。 因昨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后半夜才睡着,这时辰他正困的紧,翻了个身打算在去睡,突然想起昨安平公主哭的两眼通红,他又不叫人近身伺候,今儿起来不得两眼红肿啊。皇后要是问起他们这些伴读,叫他怎么答才好。 青禾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又不是公主身边的贴身宫人操这个心干嘛,闭上眼睛又想起昨晚那两个人凄惨的模样,睡意全无只好挣扎的起来了。 他简单的批了一件衣服忙往正殿去,他见安平公主还没起床,便转身去了偏房,屋里的人正在熏衣服,他招手叫来一个宫人,叫他去煮几个白煮蛋来,待会伺候公主起身的时候用。他这边正说着话呢,身后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 “什么事?”青禾回头看去。 “太医院刚刚派人给公子送来这个。”宫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青禾看。 青禾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给他的伤药。药包里有一张纸,青禾不方便在这里看,他把东西收好出了屋子,正好碰到素以迎面过来。 “你醒的正好,我正要去给你换药。”素以说着话,见青禾手里拿着东西,他刚听见说是太医院那边来人了,看样是送药来了。 “自己快去换了,伤口太深小心留了疤。”素以眼睛尖,看见药里的纸条,便没跟着青禾,叫他自己去换药。 青禾回了屋子,打开纸条一看,他还以为薛太医是过意不去给他送药呢,原是他的药里面又藏着一份给公主消肿的药剂。青禾翻了一个白眼,自己小心的揭开了胳膊上的纱布,好红的一道划痕,他忍着痛涂了厚厚的一层防落疤痕的药,然后才换人进来梳洗后,完事又往公主那里去送药。 这一早忙活完,他好不容易得闲休息了一会,等公主准备妥当他们还得去太后那里磕头。这宫里他最不爱去太后那里,每次去都被单独留下来说几句话,碰到太女正好也去问安,太后一定要把他们两个留在一起说话。 今儿是太后的寿辰,皇女们和公主都得去拜寿,他又得和太女碰面,这回又得够那些伴读们在背地里嚼一阵子舌根了。 太后那里拜过寿后,因安平公主被留下说话,他们三个伴读便在偏房里等着安平公主出来,今儿是大日子,安平公主去哪,他们都得跟着。 青禾正和大家在屋里说话,一个姑姑先帘子探头进来,她寻摸了一圈看见青禾,连忙招手道:“公子。” 这人是太女身边的近侍,青禾和她很熟悉了,见她叫自己过去,一定是太女问安出来找他。青禾忙下了榻,在苏倩不好意的笑声中跑了出去。 太女为了避嫌,专门站在拐角处等着青禾过来。太女这几日身子不适,青禾也是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今儿她虽然穿的隆重,但还是没有掩盖住她疲惫的身躯。 青禾老远见她好像又瘦了点,走进瞧她面色也不大好,眼底又是一片乌黑。 “孤刚听人说,你胳膊受伤了,伤的可重?”太女见青禾走近,略一低头扫了一眼他左胳膊,袖子里确实露出一角白纱布。 “不打紧的,一点小伤。”青禾说着把胳膊往身后藏了藏,这点小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去了。 “安平这几日脾气不大好,你尽量避开些。”太女虽打听了青禾因何受伤,但刚刚见安平肿着一双眼睛,她便知道青禾这伤八成和安平有关。 “你这边忙完了,抽空去孤那里一趟,孤那有去疤痕的药。”太女想上前看一看青禾的伤,奈何她走一步青禾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一步。她也知道最近宫中传她和青禾的那些事,她却不知他如此在意这些,她只好作罢自己说完便转身走了。 青禾一直低着头听着,自从宫中谣传他是未来的太女君后,他每次见到太女都觉得十分别扭。 他进宫做伴读的这三年,头两年也没见太女这么关心他,今年突然私底下总单独和他说话,宫里的人又都是个会看眼色的,大家都开始热络的围着他转,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诶,你过来下。”青禾这边见太女走了,想在外面吹吹风在回去,却听见身后有人说话,这地方现在就他一个人,想必那人喊的就是他了。 青禾回过头去看,却是昨刚见过的武容,“武小姐?” “呦,又是你啊。”武容没想到在太后这又见到这人,昨见过后忘了问他叫什么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青禾还没作答,武容身后到是想起了苏倩的声音,“那你就不必知道了。”苏倩从武容的身后绕了过来,上下的打量了一下武容,他以为是哪个诰命带进来的亲戚,“他可不是宫人,是安平公主身边的伴读,未来是要嫁给” 青禾一听苏倩这个嘴没把门的又要胡说,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我叫青禾,武小姐要是叫人,从这里转过去就是了。”青禾说完忙拖着苏倩走了,在不走不知要惹什么祸了。 “你捂我嘴做什么。”苏倩挣开青禾,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不见了踪影,他才回过头来讲“你不和她讲清楚,万一她回头叫她爹向太后求情娶你怎么办。” 青禾听苏倩这么说,他实在没法憋住笑,笑的他前仰后合,只捂着肚子诶呦诶呦的。 “你笑什么,我又没说错。”苏倩伸手扶了一把青禾,“那么多宫人在那摆着呢,她不叫别人偏来叫你,一看就是个没安好心的。” “你快闭上你那张嘴吧。”青禾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擦了擦眼角,才正色道:“你以为我是那天仙呢,人家看一眼就要娶我回去不成。那是长公主的女儿,你下次见到人可不能没大没小的。” “崔思?”苏倩惊讶的大张嘴,指了指武容离去的方向。 “不是,是长公主与神武将军的女儿,武容。”青禾解释道。 “我说嘛,怎么和传闻中不一样呢。”苏倩昨晚来瞧催思没见到人,所以刚刚一直在偏房里探头等着看崔思长的什么样呢,他见青禾被太女叫走好一会不回来,便出门来寻却见到了武容。 “诶,不对啊。”苏倩脑子一转,拉住青禾的胳膊质问,“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的,怎么没和我们说啊。” “我们快走,别在这里说话。一会皇帝来了,省得咱们不留神冲撞了御驾。”青禾拉着嬉皮笑脸的苏倩又回了偏房等安平公主。 “等一会,进了屋叫叶嘉问你,他最会审人了。”苏倩见青禾不答理他没关系,正好叶嘉在这里,包管叫他们两个问出来。 “安康公主不是回去了嘛,他怎么在这?”青禾出来时没见到叶嘉,照理他是要跟着安康公主回去的了。 “他偷跑出来的,还不是为了看崔思。”苏倩说完,自己到忍不住笑了起来,留在太后这里没走的人,哪个不是为了看一眼崔思。 待青禾和苏倩回了屋子后,却没见着叶嘉的人,只有楚玉自己一个人在那喝茶。 “你命好,今儿放过你。”苏倩撇了撇嘴,爬到了软榻上,跪在窗边透过窗户纸看到了皇帝身边的嬷嬷,他用脚踢了踢楚玉,头也不回的问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楚玉挪了挪腿,“来了好一会了。” 苏倩扭身回来坐在榻上又问道,“长公主也在里面?” 楚玉点了点头,苏倩忙把屁股挪到楚玉身边,“那你见过崔思了?” “我没兴趣。”楚玉推开倚在他身上的苏倩,往边上又挪了挪身子。 “真没劲。”苏倩讨了个没趣,自己坐回原来的位置,端起一碗茶,咕咚一口喝完气道,“我看你干脆出家算了,成天清心寡欲的,正适合在佛主面前伺候着。” “这到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别把命留在这宫里。”楚玉不服气的回了一句嘴,平日里他是不计较这些的。但刚刚他们都不在的时候,他听见窗户跟低下几个老嬷嬷在那碎嘴,说太后有意把他和青禾都指给太女。几个老嬷嬷在那拿他和青禾下赌注,赌谁是太女的正君,气的他浑身哆嗦却拿这些人没辙,这会子苏倩到撞上枪口上了。 青禾见两个人一开始只是拌嘴,这下子越说越过分了,忙打断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在那胡说什么,还不快都闭嘴。叫太后身边的嬷嬷听见,我看你们两个还有闲情斗嘴不。” 这两个人此时也想起来了,他们现在正在太后的宫殿里,便都闭上了嘴巴,但两个人互不服气互相瞪着对方看。 “安平公主出来了。”一个宫人此时打帘进来喊道。 三个人忙下了榻,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出了屋子,随安平公主回了朝阳殿。 太后的这个寿辰不是整寿,今年没有大操办。白天里是皇子皇孙们和诰命们进来问安,晚间的宴席才是主角。 太后的生日,青禾都跟着过了两回了,今年是第三回,他早就不像第一次那么好奇兴奋了,只觉得是个十分的累人的事情。 青禾好不容易等到宫宴的那些场面形势的流程结束后,大家都开始吃酒欣赏歌舞的时候。青禾便开始左右的寻找苏倩的人影,下午苏倩因为和楚玉拌嘴,他自己跑出去散心去了,等到安平公主要往慈宁宫去时,青禾才见苏倩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苏倩那会脸色青白,整个人都在发抖。青禾被他拉到一边,只听见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没一句完整的话。那会正忙着,青禾便没搭理苏倩的话,只忙活着赶紧给苏倩换衣服。 但青禾在给苏倩梳妆时,到是模糊的听到了几句,什么太女,什么药的。青禾在问时,苏倩嘴闭的紧紧的,只眼泪不停的流,一张小白惨白惨白的。 现在有时间了,青禾便想着好好问一问苏倩,是不是他冲撞了太女了,但却左右找不到人了。 青禾在楚玉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悄悄的离席了。他想着苏倩不会离开慈宁宫的,但他找了半天却不见人影。他便扩大了范围搜寻,走到荷花池的附近,见有一个人正站在那赏月。 “这位姑娘可看到一个身穿碧绿衣衫的宫人。”青禾见那人穿的不是宫里姑姑的衣服,想必是哪个大臣家的女子,便只得称呼她为姑娘。 武容回头见是青禾,笑道:“为何每次见你,你都是在找人。” “武小姐。”青禾见是武容,想要解释几句,便看见几个姑姑突然往荷花池那里去。 青禾只觉心里突然慌的很,也顾不上和武容说话,他提起裙角便跑了过去。 荷花池边上已经围了几个姑姑,青禾拉住一个人的胳膊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个宫人可能是喝多了,掉进池子里去了。”姑姑指了指正在湖里救人的侍卫队。 青禾只觉得此时脑袋嗡嗡只响,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湖中心,心里祈祷那人可别是苏倩啊,他也不知道为何,此时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苏倩。 不一会,人被打捞上来了。一个嬷嬷上前摸了摸鼻息,回头道:“没气了,快弄走,别扰了太后的寿宴。” 嬷嬷说完话,几个麻利的姑姑立马上前去抬人。青禾推开众人挤到前面一看,那救上来的人真的是苏倩,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出山 会稽郡山阴县,东山在当地小有名气,然而对于外乡人来说,深山寻人却如大海捞针,特别寻的还是隐居之人。会稽山阴是谢氏故乡,说来对于翰林院大学士谢文的女儿谢昆来说不应如此陌生,然而谢昆自小生在京师c长在京师,故乡多年也不回一次,即使回乡也是参与祭祖了事,从来没有游览深林名胜,是以这一次她揽到寻人的任务,才特别难以完成。 东山地势不高,地形不陡峭,山路也不算崎岖,走在山林中云雾缭绕,树木参天,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钟鼓声,如入仙境,果然是风水宝地。 然而山中寻人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谢昆按照路过的樵夫指的路一直往东,遇见童子,又折向东南方,从清晨出发不停歇地走至黄昏,草鞋都穿破了两双才勉强找到一间茅草屋。草屋门前有几个石墩,一张石桌。草屋堂前种了几棵桃树李树,堂后种了几株榆树柳树。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迎风而啸,正是谢昆这次寻的人,隐居深山之中的丞相之女。谢昆与她是姑表姐妹。 只见此人一身雪白鹤氅,她身型高挑,衣袂飘飘,颇有仙风道骨。再看她骨骼清奇,眉目如画,光华内藏,不像是人间的人物。这一位是丞相独女,名翾,人称“谢家宝树”。 谢昆这次来是受了谢氏和丞相之命请谢翾出山。谢翾是谢家年轻一辈中出挑的人物,然而自幼好黄老道家无为之术,爱去寺庙听得道高僧宣讲佛法,又对着院中竹子不吃不喝地格物,终于大彻大悟。成年之后便携结发夫郎隐居深山不出,只与一些闲云野鹤作伴,不理族中庶务。谢翾在加冠之后便迎娶了叔叔家的长子,两人是自由青梅竹马长大的,正可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谢翾跳脱张狂,郗氏稳重温婉,谢家当初定下郗氏,也是看重的他的沉稳,希望能规劝谢翾一二。谁料郗氏自嫁了谢翾,便一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谢翾突发奇想说要归隐,郗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为谢翾的归隐生活出谋划策,两人如今便在东山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谢翾的母亲也就是谢昆的姨母,谢相执掌朝纲数年,虽有力挽狂澜于不倒之心,然而近来时局遽变,朝廷东征失利,谢氏折损一员大将,若是再不出能人,谢氏便不能保证如今的地位,当今之际,不能再容忍谢翾一意躲避。细较起来,谢昆是谢翾的堂姐,两人年少时有些交情,虽然最近几年疏于往来,但到底算是年轻一辈说得上话的人。若是让谢相前来,一来她日理万机抽不出空,二来谢翾的性情可不是能安然听长辈劝的,特别是来自母亲的劝告。 谢昆对她这次的任务不是很有把握。她前几年娶太子太傅庶长子沈南烟,算是半个太女党,她母亲谢文是谢相的堂姐,谢相只忠于皇帝。眼下皇帝春秋鼎盛,属意太女,但保不准以后,且太女身子一向不好,不像是个有寿的。谢昆自转向太女,和谢相这一支走动就少了,如今意外地接到了谢相的请求,若是能够请得谢翾出山,也算是为谢氏,为谢相出了力,所以不得不跑到这深山老林磨破嘴皮子。 谢昆出示她磨破了的两双鞋面,气喘吁吁地调笑道:“翾娘,你这真是藏在深山,遍寻不着。” 谢翾也笑,她有“京城第一聪明人”之称,容貌自是俊美无俦,眼前这一笑,能令月亮不再出来,花儿羞于开放。果然是一时俊杰,谢昆心中感慨。两人对坐,饮酒,两童子奉茶。两位童子头梳双鬟,生得粉雕玉砌,煞是可爱。谢翾出生白玉为堂金作马的世家,受人服侍惯了,就连隐居深山,也改不了使唤金童玉女的习惯。 二人聊些体己,谢昆又絮絮叨叨朝中局势,谢翾只静静听着,时不时喝一口茶。谢昆见谢翾如今住的茅草屋不比京城的高楼广厦,又见她百无聊赖,赏山色风光美景,无案牍劳形,无心事挂怀,不得不羡慕她自由,独得解脱。也说话来打趣:“翾娘,我见你如今却是自在,不比我等俗世之人,镇日里在红尘里打滚,诸事萦心。若是能如你一般隐居深山,我只要一张桌一把椅一支笔,每日读书,此生足矣。” 谢翾见她虽如此说,却深知其为人,必是不能放下红尘中的种种,眼下只是见到了隐居清净的好处,却绝对受不了隐居的清净。遂打趣她道:“你若是有意,便搬来与我同住,在我们屋子旁边再盖一间,春天的时候一同垂钓,夏天的时候在树下一边乘凉,一边下棋,秋天读些史书,冬天的时候赏雪。多一个人作伴,我与郗郎求之不得呢!”郗郎便是谢翾青梅竹马的表哥,如今是谢翾的结发夫郎,与她一同隐居在深山中。谢翾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会意地微笑,似是真的这样打算,又似是已经看透了她的想法。 谢昆思量许久,最后推脱道:“若真是独自生活在这深山老林,怕是会寂寞的。你却算了,我只是个俗人,怕还是没得这个福气。” 谢翾但笑不语。谢翾虽然身在深山,对朝中局势却有所耳闻。且谢氏和谢相的意思,要她出山是早就有的了,此事时见谢昆突然出现,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说来什么事,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只是既然谢昆不提,她也不提。只听见谢昆试探着问:“山中虽然清净,却远离人烟,住久了恐怕不习惯?” “我要的就是远离人烟。”谢翾大笑道,“古有林逋隐于孤山,梅妻鹤子。今我有郗郎,如花美眷,红袖添香,岂不乐哉?” 谢翾如此顽固,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和聪明人打哈哈,实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谢昆无奈何,又说:“自你离京后,京中旧友,甚是想念。知道我这次来寻你,特意让我带了几封书信。”说罢从袖中掏出几封书信。 “京中故友若是有意,随时都可以前来拜访,我当洒扫庭院,扫地相迎。”谢宝树推辞道。又接过谢昆手上书信,随意挑选了一封展开来读,读完笑着说:“你看,叔善姊还说要来与我作伴,同游河山呢!” 谢昆接过书信,一看,大不乐,她本以为谢翾的友人多是劝她回京的,不意有这么些子狂人,竟然要与她一同隐居。她带信来之前又不能先查看,不然也不会出这样与意图截然相反的事情。 “你娘很想你。她膝下单薄,只你一个女郎,你又常年在外,少不得教她思念。”谢昆见状,谆谆诱导,希望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来之前,姨母头上又增添了几丝白发。” 谢翾知道她的意思,有意顺势利导,笑道,“我也想她,她若是得空,随时可以来找我。早生华发,还不是因为操心太过,若是昆姊能够劝得我母亲离开朝堂归故乡,那才是我们家的恩人。” 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劝得谢相致仕?谢翾的意思不过是拿这话堵她的嘴罢了,谢昆无计可施,最后劝道,“回京吧,谢氏需要你。” “尚有昆弟姊妹,为谢氏分忧。”谢翾音色清冽,如泉水落石涧无比悦耳,只是说的话却不中听。 谢昆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谢翾奇怪,发问道:“怎么了?” “翾娘,你离开京师之后自是不知朝廷的近况。三个月前传来东征失败的消息,领军的镇国公谢方战死沙场。” 谢翾默然。难怪近来谢氏催的急,连母亲也写了好几封书信,原来出了这样的变故。镇国公谢方是谢氏少有的掌兵之人,她这么一死,她领的兵又东征失败,朝廷少不得要怪罪,趁机夺权也是有的。谢氏失了臂膀,谢相独木难支,难怪火烧眉毛,四处求援。看来,谢氏如今正是到了危急存亡之时。谢翾心里这样想,叹了一口气,却道:“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谢氏衰落,也是命数,强求不得。”世上只有半个帝王家,又怎么会有不败的勋贵呢?谢氏到如今,盛极而衰,正是天理。 “你便是不在意谢氏的安危,难道也不在意天下的存亡吗?”谢昆气急,脱口道,“若真是如此,便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说罢忍不住站起身来慷慨陈词一番。 “当今天下,已病入膏肓。谢相力挽狂澜数十年,如今已力不从心。皇室昏聩,百姓流离失所,无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灾人祸,地震,洪涝,旱灾,蝗灾层出不穷,哀鸿遍野。朝臣们却只顾着结党营私,人浮于事。这倒还罢了,竟然丝毫也见不得人干实事,稍有那些有才干,御史台就口诛笔伐,什么不符祖制c包藏祸心。教她们拿出对策来,一个个一问摇头三不知,直教冷了天下人的心。所谓天下兴亡,匹女有责,更何况我辈?谢氏若是没有你,丞相一人无法支撑,除了你,却教我们找谁去?我好说歹说,口舌废了一半,你倒无动于衷。难道你这些年隐居深山,便忘记了自己的雄心抱负,将一人之安危喜乐至于天下人之上?” 谢翾只顾低头沉思,不再争辩。 谢昆见谢翾色动,便明白自己赢了。谢翾伶牙俐齿,聪明绝顶,可禁不住忧国忧民,便是弱点,出山是迟早的事。大功告成,谢昆虽然兴奋,又想到谢相临行前的嘱咐,心情低落下来。虽然心中不忍,少不得要硬起心肠,说,“还有一事。来之前姨母让我转告你:谢氏有意与皇室联姻。” 谢翾皱眉。这是要嫁公主给谢氏?按照之前皇家交好世家的传统,不是太女娶世家的儿子,就是嫁公主给世家的女儿。自从庾家的儿子嫁给太女之后闹出情杀,皇室便再也不考虑在血脉中混入世家的血,只嫁公主,以示笼络。若是公主下降,可是谢氏又有谁适合尚公主?丞相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已经娶了表哥了。谢翾不禁疑惑地看向谢昆,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谢昆苦笑,知道她难以抉择,留下一句:“郗家表兄与谢氏孰轻孰重,你好生掂量,我言尽于此。”后离开了,剩谢翾一人目瞪口呆。 谢昆一边走一边想:谢翾既然答应出山,谢氏与皇室的这次联姻势在必行。谢翾是谢家唯一一棵生于庭阶的芝兰玉树,光耀门楣便只指望她,没有别的人了,只可怜郗家好儿郎,竟然是被始乱终弃的命。 谢翾静坐发了许久的呆,失魂落魄地回屋,临近黄昏,郗氏正在准备晚饭。 郗氏布衣素钗,不施粉黛,五官端正清秀,柳叶眉,丹凤眼,姿色只能算是中上,胜在知书达理,温柔娴淑,气质平和。然而谢翾心里清楚,论对自己用情之深,世间无人能及。表哥是书上说的那种人:“温柔敦厚,最赋情深”。 “表哥,你本是大家公子,跟着我,倒让你受苦了。”谢翾见郗氏忙碌,心里十分愧疚。表哥出身高平郗家,未出阁的时候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派天真不谙世事,无论花落谁家,都不必像嫁她这样,亲自操持家务,劳心劳力。郗氏对隐居并不如何热衷,谢翾心里知道,他赞同归隐,是因为她喜欢。 “哪有?你总是说这样的话,快坐。”郗氏粲然一笑,拉着她坐下,认真地摆放碗筷。 依照她们家的规矩,公子小姐本是不亲自做这些,自有下人收拾,但是谢翾这人,有些古怪,与旁的世家小姐不同,自己的事情一向亲力亲为,不情愿人服侍。郗氏自从嫁了谢翾,少不得依了她的规矩。虽不至于干些粗活,但是再想养寸长的指甲是不行了。 郗氏的姿色不算上乘,如今粲然一笑,倒是容光焕发,比那些愁眉苦脸的美人不知道美多少倍。谢翾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笑起来,心里明白郗氏的愉悦是因为得偿所愿,嫁给了心爱的人。谢翾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直到今天,谢翾仍旧能够想起当初她得知聘下的是郗家表哥的时候的惊喜如狂。表哥一向温文,每次亲戚相聚,他对谁都是浅浅地微笑,看向谢翾的眼神,也没有什么不同。谢翾心里恋慕表哥,却不知表哥心里如何想,那个时候她年纪小,还不知道如何收敛情绪,心中疑惑,便一个劲地往郗家跑。一会儿是借郗家姑姑的书,一会儿是游览附近的名胜,要借宿郗家,不然就是要听寺庙的高僧讲佛,郗家男眷碰巧也往这座寺庙上香。谢翾每次来的时候又必然指名要见表哥,或者旁敲侧击表哥的消息,如此四次三番,两家的家长都是人精,如何能不知道谢翾怎么想?虽然谢翾自己还不知道呢。 谢相知道了之后,倒没有说什么,只是提点了她几句,谢翾便不再如此孟浪地两次三番地往郗家跑。倒是那一年过年的时候,两家家长为小儿女说亲,毫无悬念地为谢翾定下了郗家表哥。谢翾得知消息之后欣喜若狂。 婚后的日子便如想象中的一样蜜里调油,无处不合心意。两人情好甚笃,志趣相投,又知根知底,除了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谢翾会担忧谢氏的未来和国祚长短,婚姻生活简直太好了。 吃过晚饭之后谢翾拿了一本书在看,却一直静不下心来。郗氏问:“今天谁来过?有什么事?我看你一整晚心神不宁的。” 谢翾面色不改,回答:“没什么,是昆姊来了,说了几句就走了。”昆姊是对谢昆的称呼,谢家郗家两家过年常聚在一处,是以谢昆郗氏也是见过的。关于谢相对谢翾的要求和期望,郗氏也是知道的,只是隐居是谢翾的选择,他作为谢翾的夫郎,是不能置喙的。他见谢翾貌似仍旧在为谢氏催她回京而烦恼,乖觉地不再开口。 不一会儿,夜深了,月照不眠。 多年以后的许多个夜晚谢翾总是会想起自己拿出休书时郗氏不可置信的眼神。 武容进宫之后,朝廷的动向等别的不知道,倒是知道了许多传闻。比如说:“女靠孝廉,男靠侍读”,当今皇后当年就是侍读出身,履至尊之位。如今这批侍读中,又以安平公主的侍读,太傅之子沈青禾最为出众。眼看太女到了成亲的年纪,听说沈氏青禾已经是内定的太女君人选。 这位沈青禾,武容记起来进宫后依稀见过几次面,倒是个钟灵毓秀的孩子。武容平次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今次不知为什么隐约觉得:沈青禾这样的人,终老宫廷可惜了。 武容进京之后,碰巧赶着太后过寿辰,宫里很是热闹地举行了寿宴,诸位皇女都出席。武容有幸见到了皇家的几个表姐妹。太女是个面善的,听说从小体弱多病,面色蜡黄,说两句话便咳嗽,怎么看都不是个有寿的。别的几个皇女看起来个个比太女有抱负得多,三皇女各方面都拔尖,能文能武,皇帝喜欢三皇女,就像当年唐太宗喜欢魏王李泰。四皇女的生父是德贵君,沉默寡言,性情木讷。六皇女的生父出生最低,却与几个姐姐不一样,那神色看起来不像凡尘的人。几个皇女姐妹之间,分外客气,倒不如自家姐妹。几个公主虽然穿得隆重精致,脸上也没有多快活的神色。武容心想:皇家看起来不是个好地方。皇帝估计是这群人中过得最顺心的,如果她没有前朝的事情烦的话。 当天晚上,荷花池便捞出了一具尸体。碰巧未来的太女君在武容身边晕了过去,估计死了的那个是沈青禾认识的人,他受刺激太过,就倒在武容怀里。武容在抱着沈青禾回储秀宫的时候心想:怎么和这个人缘分这样深,竟然在深宫中几次三番遇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才人 青禾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天是透亮的。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彻底清醒,他摸了摸湿湿凉凉的脸颊,全都是泪水。 可是,他不信,一定是昨晚的灯太暗了,一定是他眼花了,苏倩一定还在隔壁熟睡,他一向是爱睡懒觉的。 青禾从床上挣扎的起来,趿着一双鞋子便往外跑,他来到苏倩的房门外,他突然站住了,他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推开那扇门,他好期待屋子里的人,还像从前一样笑嘻嘻的跑出来,亲昵的拉着他的胳膊和他说话。 “已经通知了他的家人了,屋子里的东西,素以都收拾好准备拿去给苏家留作一个念想。”楚玉端着一碗药站在青禾的身后,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悲伤难过。 青禾回头看着楚玉,他嘶声力竭的哭喊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你难道不难过,不伤心吗,他是苏倩啊,他现在不在了啊” 青禾说到这里已经哭的无法在继续说下去了,他整个人滑坐在了苏倩的房门外,他抱着双膝放声的痛哭,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早上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呢,晚上告诉他人没了,他怎么能相信,怎么可以相信他不在了啊。 楚玉等着青禾哭的沙哑到浑身抽搐后,见他慢慢的冷静了,才冷冷的道:“因为我还要照顾你,把药吃了吧,太医说你受了惊吓。” 楚玉蹲在了青禾的面前,他见青禾不肯吃药,他便捏住了青禾的下巴给他灌了进去,灌的青禾直咳嗽,他才继续说,“已经死了一个了,我不希望你是下一个。” 楚玉讲完起身便走了,他走到一半回身又道,“今儿一早,叶嘉被封为了叶才人。”这话讲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禾休息了三四日,整个人才慢慢的恢复了精气神。他问素以,苏倩是怎么死的。 “太后寿宴,他喝多了走到荷花池后,失足掉了进去。”这是官面上给的说辞,但素以心里明白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孩子有轻微的哮喘从不喝酒的,不知道他是得罪了谁了。 “你已经躺了三天了,也该起来了,要不然安平公主可要生气了。”素以等青禾喝完药后,收拾好药碗打算走了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天晚上,你是被长公主的女儿武小姐抱回来的,等你好了记得去道谢,还有以后离她远点。” 青禾点了点头,他知道他被武容抱回来这件事情叫素以生气了。他打进宫的那天起,素以便在他身边教导他,青禾知道素以对他抱着是什么样的心思。 青禾好了后,先去了太女那里,谢她一天派三次人来看他,然后又在去了武容的住处,却没有见到人,最后他去了叶嘉的住所,叶嘉被封为才人后,所有的伴读都去给他贺喜了,只有他躺在病榻上没有去。 叶嘉正在院子里指挥宫人收拾院落的时候,他看见青禾病恹恹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他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后,走过去迎青禾,“你身体不好,不在屋子里多休息几日,怎么跑来看我了。” 青禾看着头戴金步摇,脚穿金缕鞋的叶嘉,果然像外面传的那样,他现在是后宫中最得宠的那个人。 “叶嘉,你觉得幸福吗?” 苏倩是个没心没肺的,思语年纪较小比较孩子气,楚玉是不爱说话的,只有叶嘉同青禾一般大,从前青禾有什么心事都是和叶嘉说的,可今日他虽看见叶嘉笑的春风得意,眼底却不见一丝幸福的模样。 叶嘉没有想到青禾见到他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个,他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他拉着青禾进了屋子后,他把门关上冷着脸看着青禾。 “你不祝福我吗?”叶嘉背着光,而青禾此时却站在屋子里仅有的一缕光里。 “你要我怎么祝福你,叶才人!”青禾突然怒了,他朝叶嘉大喊道,明明在等上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出宫了,不嫁给皇亲贵族,也可以自选良人,为何偏偏要留在这里,和一个已经暮年的皇帝在一起啊! 叶嘉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癫,最后笑的眼角都是泪他才停了下来。 “青禾,果然是你沈青禾。”叶嘉笑的浑身没了力气,他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来,“只有你会这样和我说话,他们” 叶嘉苦笑的摇了摇头,“他们虽然来祝贺我,哼,背地里却不知道怎么嘲笑我呢。”他说着说着,眼角的泪却又留了下来。 他擦了擦眼泪,仰起了头努力的使眼泪不在流了,才继续说,“青禾,我和你们不同,我阿娘的地位低,当初家里人对我进宫伴读是没有报希望的,谁知我尽然留在了这宫里。这几年,因我在宫里做公主的伴读,我阿娘,阿姐才有了大好的仕途,我哥哥们才能嫁到富贵人家做正室。” “我今年十七岁了,去年我束发后,我就应该出宫回家的。你们不知道我求了帝卿多久,我又花了多少钱财在皇后身边的人身上,让他们帮我说情,我这才得意留了下来。”他说道这歇了一口气,他看着桌子上铺着的上好锦缎,他摸了好半天才抬头看着青禾。 “我知道太子妃的人选是你,我不和你挣这个,今年还有其他的皇女选夫,我能嫁给哪一个都好。我想着我努力一下,对于皇女选夫这件事,我是一定能得到的,谁知他们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我。”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能留在宫里吗?那时因为安康公主的父亲被排挤,所以德贵君特意的选了我,就是为了羞辱柳侍君的。”叶嘉说道这,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小。 青禾不知道叶嘉原来心里这么苦,他心疼的看着叶嘉,“叶嘉”他想安慰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嘉却突然又笑了,他站起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了一盒子出来,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晶莹玉透的翡翠玉镯。 叶嘉把这对镯子放到了青禾的面前,“我送你。” 青禾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去想给叶才人拭去眼角的泪花,却被叶嘉躲了过去。他背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放好,“安康公主都没有成色这么好的,我送给你,你去不要。”他在转过身来,却又笑道:“我知道你以后嫁给了太子,所以现在看不上这些,但你嫁给太子后,我可是你名义上的公公喽。”他说着说着自己却笑弯了腰,“到时候我在给你,你就得接着了。” 青禾回去的路上,脑海里还是叶嘉的话。他叫青禾不要为他难过,他说留在宫里对于他是最好的选择。 他如果出宫的话,他父母还不知道要把他送给谁去。他大哥哥的妻主去年死了,他父母连守孝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哥哥,立马把他接回家后嫁人了。 哥哥说,父母就是怕他从宫里回来了,家里的男孩在出嫁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那你哥哥他后来怎么样了,青禾问。 后来,我大哥哥给我书信,叫我即使死了也不要出宫回家,因为回家就连死的机会都没了。 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所以嫁不了皇女,这就是我这一身最好的出路了。 青禾从小被父母宠爱到大,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母亲,孩子对于她来讲尽然是个求富贵的物件。 “你是来找我姐姐的?”武容看着面前低着走路的人,她在不说话,这人就要撞到她怀里了。 青禾突然听见有人在他面前说话,他吓的抬起头,却看见他和武容已经面对面的站在了一起,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安平公主叫我来看看崔小姐。”青禾这句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他自己说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找了一个这么烂的借口。 他感觉到他的脸突然热了起来,他忙低下头后退了几步,心里想到,她是不是又要嘲笑他了。 “我姐姐出宫去还没回来。”武容看着红着脸的青禾,这个男人不会撒谎啊,明明是自己要来看我姐的,却说是公主叫他来的。 武容本来不打算在搭理青禾了,却在转身要走时看见了青禾腰上的一个穗子,她记得这个穗子,是他那天晚上从那个死去的伴读身上扯下来的。她记得当时他手里紧紧的握着这个穗子,然后整个人昏倒在她的怀里了。 “听说那天回去后,你病了,病好些了没?”武容本身是个欣赏有情有义的人,所以她关切的问了一句。 “好,好些了。”青禾听她这么说,才想起自己还没像她道谢呢,人家倒是先关心起他来了,他感到十分的羞愧,“那天谢谢小姐送我回去了,我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所以今日才来道谢的。” 青禾讲完后,才发现自己居然两手空空的来道谢,更是窘的抬不起头了。 武容想起要不是那天,这个人昏倒后拽着她衣袖不放,她也不愿意管这个闲事的,尤其听说他是未来的太女君人选,她更是不能做失礼的事情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的。”武容看着把手藏在身后的青禾,她摇了摇头问道,“我家姐要晚上才能回来,你要在这里等她吗?” “啊?”青禾不知武容为何突然这么说,他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武容愣了一下后,他才想起来他那蹩脚的借口,连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我改天在来看崔小姐。” 青禾说完才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他只好转头跑了。 三皇女看着从崔思住处跑出来的青禾,她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盯着青禾远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和身边的人说道,“那小子会不会把听到的事情和他讲,他们两个平日关系可是最好的。” 三皇女口中的那小子就是刚刚死了的苏倩,那日苏倩不小心听到了三皇女的秘密,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应该是没有,要不然以这小子的性格,早就闹开了,而且这几日太女依然喝着那药呢。”三皇女身边的人琢磨了一会才回到。 “不可掉以轻心,改日找个人试一试,没有最好了。”三皇女说完继续往崔思住的地方去,走到一半又说道,“别伤了他,留着他日后有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帝女 北地京师,大明宫,朱门高墙,黄琉璃瓦,正是举世最富贵的地方。宫殿楼宇林立,某一间宫室内,妙龄少女头梳双鬟,身着赤袍常服,正歪在榻上把玩着手里高丽进贡的九连环出神,偶尔抬头一瞥能看见她笔挺小巧的鼻梁,秀丽的五官,雪白的脸,靛青的头,更显丽色。这一位年方十四,是皇帝的第六女,讳隠,封清河郡王。 屋内静悄悄的,不一会儿有宫人来禀报:“殿下,太后在未央宫召见。”姚隠抬头,那宫人加了一句,“听说是因为长公主进京了,皇女殿下们都在。”那宫人秉明后知趣地退下了。 姚隠听罢愣了一会儿,突然急急忙忙地从榻上一跃而起,又愣住了,原来她竟然没有穿鞋,雪白的罗袜踩在地上。一旁在阴影中侍奉的男子着急地拉住她,嗔道:“怎么这样着急?这个天虽然回暖,地上到底凉,不能只穿袜子踩在地上,小心明天着凉了肚子痛。”说罢低下身拿了常靴往姚隠脚上套。 男子之前安安静静在一旁针织,他隐在阴影里,竟然不容易叫人发现。他神色从容,为姚隠穿靴的动作做得小心翼翼,眉眼里没有嫌弃和谄媚,却是关切与真情流露,倒不像下人服侍主子,而像寻常男子对待心上人。 男子名唤琉璃,自幼服侍姚隠,是姚隠屋里第一得意人,包揽了姚隠近身的所有的活。姚隠性子爱静,不爱多人服侍,平常都是琉璃一人服侍,屋子里只有她两人。虽然皇家规矩大,关上门两人在屋子里却没有什么规矩,“你”呀“我”的乱说一通。虽不免有下人嚼舌根,嫌琉璃挡路,不给旁人服侍皇女的机会。姚隠虽然仁善,却不是能任由下人置喙她屋里的事的人。且姚隠生父出身低,她又没什么野心抱负,只等着成年之后去封地度日,久而久之,也没有稀罕近身服侍姚隠的活,剩她二人乐得清静。 姚隠行六,生父是粗使的宫人,皇帝偶尔喝醉了酒临幸他,才有姚隠。他相貌并不如何出众,皇帝酒醒之后很是后悔,所以后来姚隠出生时便不怎么得皇帝喜欢,名字也取得古怪,名隠。 姚隠前头有好几个姐姐,她在深宫缺衣短食地过了几年后才好些,晋了生父的位份,也封了她一个郡王。也许是因为名字便和几个姐姐不一样,姚隠的性情也大为不同。她年纪小,排行靠后,于大位是没有想望的。也许是因为少年时吃的苦头,看的皇家隐晦又多,等她晓事之后,对世间许多事没有兴趣,特别的是争斗。倒是对道家清静无为,佛家慈悲为怀,杂家博取众长感兴趣,钟情于名家山水。她的绘画c书法都是一绝,对世间事漠不关心。她的性情与众姐妹不同,皇室长辈等人,就连几个姐妹都是心知肚明的,知道六皇女是绝对无心红尘庶务,行事像神仙一般,身边亲近的,唯有琉璃一人。 琉璃的名字是姚隠取的。琉璃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一个,嬷嬷带着他来姚隠这儿,请她赐名。那时节她手上正读着《药师琉璃光本愿经》,便说:“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尘世间思无邪最为难得,就叫琉璃吧。望你便如琉璃一般,心如明镜,不染尘埃。”那时候姚隠也不过十几岁模样,少年老成地用佛经典故给下人取名,年长的嬷嬷虽然心中发笑,但到底不会在皇女面前错了规矩。于是琉璃便得了新的名字,在姚隠身边一直服侍,那是缘分最初的开始,两人还并不知道。 年岁愈长,琉璃的相貌越发出挑,本来宫中少不了容色倾城的人,琉璃的长相却愈来愈招眼,是姚隠宫中数一数二的,侍人心中妒忌的越发的多,幸好他是服侍姚隠的老人,姚隠又随时随地要他在身边,不然,以他的容貌,不知引出多少事端。 虽然生得一副好模样,琉璃为人,却最是谨慎小心。他是宫中少有的明白人,知道深宫之中他们做下人的,对于主子来说比猫儿狗儿还不如,但是姚隠待他是不一样的。姚隐因为性情的缘故,既不将富贵荣华放在心上,也不以权位利益看人,待人全凭自己的喜好。所以姚隐对她的姐妹和对身边当差的人差不多。但是琉璃心知肚明:姚隐对他,并不只是寻常的情义。 两人身份并不相配,天差地别,犹如天堑,琉璃心里明镜似的,可惜人心不由自主。 琉璃是这样的人,服侍她又特别尽心,时日长久,姚隠心中便有了琉璃,只有琉璃。 琉璃服侍姚隐穿好鞋,又赶着将她平常穿着朝见太后的衣服拿出来服侍她穿了,一边为捋她领子,一边细细叮嘱:“太后这时候召见,恐怕会设宴,殿下待会儿可得仔细了,别吃了什么寒性的东西回来闹肚子。”姚隐肠胃不好,饮食上需要特别小心,偏姚隐参加宴席从来不带琉璃,琉璃心里又担忧,只得每次设宴前嘱咐她。 姚隐顺势握住琉璃的手,不动,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嘴角勾起的弧度,倒教人猜她心中想着些什么歪心思。她手中的手腕雪白,足以称得上“皓腕凝霜雪”,兼肤质细滑,教人心猿意马。 琉璃年长姚隐两岁,这几年已经渐晓人事。姚隐体质虚,手心脚心常出虚汗,这时候握着他的手腕传递着姚隐手掌的温度,还有汗水的黏度。所谓手指连心,琉璃慢慢羞红了脸,一把丢开姚隐的手,口中唾道:“好好地和你说正经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心里却紧张得看也不敢再看她。 姚隐盯着琉璃通红的脸,羞涩的情态,意味深长的笑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走出房门。 姚隠慢悠悠地从御花园穿过往宣政殿走去,踱步好一会儿,才收了脸上的笑意。她这几年喜欢逗琉璃玩儿,看他羞涩情态实在有趣。只可惜二人未来堪忧。这和旁的缘故无关,只因为她是皇家的女儿。 姚家成亲早,十三四岁定亲之后成亲是常有的事。过几年,姚隠就要十五岁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几年毫无动静不止因为年纪的缘故,还因为她在几个皇女之间实在太不起眼,皇帝基本上不会想起她,外家又没有强硬的靠山。但是就凭她皇女的身份,被人惦记是迟早的事。 她要娶亲是早晚的事,但是无论是皇帝c父亲还是朝臣为她准备的夫郎都不会是她心里的那个。果然“人世如浮萍,生死不由自主。”身为皇女,她不想出人头地,只想与身边人平凡地度过一生,却恐怕连这一点也做不到。 多思无益,姚隠自嘲地一笑,加快了去觐见太后的脚步。到的时候诸位皇女已经先至。她见过太后c皇后又和几个姐姐见过礼之后,便告饶说自己因为身体不适,路上耽搁了。太后等人一向不关注她,也不怪罪,于是晚到的过错便被轻轻揭起。众人将长公主等三人围得团团转,长公主保养得宜,见了太后如今正抹着眼泪,身边两个姑娘,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穿着红衣裳,一个穿着黄衣裳,正殷切地和众人说话。姚隠一看:原来是长公主带着两个女儿来京了。 两个女儿,一个是崔家的女儿,一个是武家的女儿,看长公主的神情,似乎只有崔家的那个是他的女儿,他多不情愿带了武家那个来。 崔思,姚隠是见过的。崔思一年当中有七八个月在京城崔家的宅院里,只有两三个月会去魏博看望父亲。崔思的声名,也不只在魏博,京师更盛。崔思仪表堂堂,风采夺目,各方面甚至盖过她的几个皇女姐姐。听说崔思如此锋芒毕露,大半是由于长公主要求的。姚隠其实很奇怪,旁的人没有戒心也就罢了,长公主是皇家的人,听说生平也吃过苦头,怎么会教导女儿如此行事,半点也不懂得藏拙。莫非他们以为皇家的女儿个个都心怀宽大,不懂得嫉妒人才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长此以往,以她那几个皇女姐姐的心胸,难道崔思能够长命百岁? 倒是崔思那个妹妹,神武将军和长公主的女儿,叫武什么容的,名字姚隠还没弄清楚。看起来是个粗人,憨厚老实,却在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皇家少见的英气,想必是个自由不羁的人。她几个皇女姐姐,她自己以及崔思都是生活在牢笼里的人,这人却不是。 崔思和武容两个与宫女交谈,崔思容貌出众,问话的宫人看起来很是仰慕崔思,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笑出声,惹人注目。 姚隠听见动静,不动声色地观察言笑的两人,心中感慨:皇女在这个年纪,早就过了天真浪漫c无忧无虑的年纪。她们姊妹二人,眼中却竟是天真,可见是没经历过忧患的。如今来到京城,这种天真,不知是福气,还是祸患。 姚隠想起之前皇帝为了召将军府等人进京传出的消息,不知道她们知道不知道皇家此次让她们进京,打着探亲的名义,实为人质。长公主为皇帝所忌惮,魏博一向是皇帝眼中刺,只是不知道皇帝心中到底要以谁为人质,是姐姐,还是妹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救美 虽接连几日的阴雨绵绵,但因长公主回京,崔思又经常在后宫走动,使得宫里很是热闹。 然而朝阳宫里却异常的清冷,安平公主称病足不出屋,他的伴读前不久失足落水而亡,大家都以为安平是因此事而难过,便纷纷不来打扰,让他自己慢慢的平复心绪。 青禾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宫人们趁安平公主这几日不理事,全都躲起来偷懒去了,整个宫殿里看不见一个人影,此时除了雨滴敲打地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外,在没有其他的声音了,整个宫殿静的可怕。 青禾整个人缩在榻上,眼睛却一动也不动的盯着门帘看,他好期望下一刻有人突然掀了帘子进来,那人就像往日一样俏皮的喊他去赏雨。 青禾一直不懂雨有何可赏的,尤其是瓢泼大雨时,苏倩就更是兴奋,非拉着他在廊檐下看雨,他一直没有问他到底在看什么,现在却是再也没有机会问了。 青禾看的累了,他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下,却突然听见窗外有人走动,他心想,难不成苏倩回来看他了。又转念一想,自己真是魔杖了,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后,却当真听见有人喊他名字。 “青禾。” 太女在廊檐下脱去身上的蓑衣和木屐后,她才打了帘子进了青禾的屋子,她方一进屋,便见青禾缩成一团的躺在榻上,她还以为青禾睡着了,所以小声的唤了他的名字。 这声音微弱,青禾一时没有听出来是谁,他以为是哪个宫人过来找他,他此时因天气的原因导致心里更是难受,整个人恹恹的躺在那里,头也没有抬只问了一句:“什么事。” “你病了?”太女见青禾躺在那里不动,平日里他的规矩是最好的。太女见他这样很是担心,急忙走过去伸手探了下青禾的额头。 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太女见不是发热,心便放下了一半道“你是哪里不舒服?” 青禾没有预料到这大雨天里,太女会亲自来看他。而他整个人大大咧咧的就这么躺着,太女的人都走到身边了,他都没有起身问安。 他吓的连忙要从榻上下来请罪,却被太女按了回去,他跪坐在榻上看着太女,听她问他身体哪里不舒服,太女眼里关心的目光太过明显,青禾只得低头躲过她的眼神道:“没有。” 他这一低头才想起,因为雨天不出屋,他只是简单的用一只簪子挽了头发,衣服也是家常的便服,他又贪凉脱了袜子光脚躺在榻上。这会子这身打扮见了太女,青禾窘的不知所措,他偷偷的把脚缩回裙子里,把它们偷偷的藏在身后。 太女并不计较青禾的礼数问题,她喜欢青禾今日家常的打扮,让她烦闷一天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她又见青禾藏起玉足的小动作,更是觉得他十分的可爱。 她嘴角携着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几日不见你们去上书房读书,孤还以为你们都病了呢,原来是在这偷懒啊。” 青禾这几日不去上书房读书,是因为安平公主称病不去读书,本来他还是要每日都去的。但安平公主时不时的就叫他给薛太医送信,再不就是叫他去看看崔思都在做什么事情,导致青禾也不得不假称生病不去读书了。 青禾此刻被太女揭了短,他又不好解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前几日的确是不舒服,现在好了。” 太女听完青禾的话,心知他是在为苏倩的事情难过。这几年,青禾与苏倩的情谊,她是看着眼里的,这突然没了一个,青禾又是一个心善的人,自然是要难过几日,但总这样下去,恐他会真的生病。 “孤,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照看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叫孤和太傅为你操心。”太女道。 自苏倩死后,青禾便一直闭嘴不谈此事,他心里的难受无处去说,今儿突然被太女戳中了心事,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居然哭了出来。 太女见青禾低着头抽噎,她明白他这些日子里过的太憋屈了,他一直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他虽然难过却一直是自己默默的承受。 她见他这样十分的心疼,便伸出手去把青禾圈在了她的怀里,就让他靠在她怀里好好的哭一回吧。 思语自太后寿宴后,他再也没见过三皇女的人了,窗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的,使他的心更是凄凉。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肚子,小腹已经开始微微隆起了,过不了多久就再也瞒不住了。 他此时真的感到害怕了,他是安康公主的伴读,如果叫人知道他与人私通并有了孩子,不仅安康公主没了脸面,他母家也会被人耻笑的,他会被安上秽乱宫闱的罪名的。 当他确定自己怀孕后,他跑去找三皇女,她说过她会娶他的,他每次被她抱着怀里的时候,她都会在他耳边说爱他的。而且他也真的好爱她,他是想要嫁给她的。 可是,她却一脸的讽刺的瞧着他,她居然不承认这个孩子是她的,他永远的记住了她当时的话。 她说:“你还没及笄呢,就迫不及待的找女人了,谁知道我是你的第几个女人啊,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孽种,我虽然心善,但也绝不替人背这种黑锅的。” 思语从来不敢想象,那个曾经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今日居然说出这么狠毒的话,她明明知道他的第一次是给了她的,他除了她以为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了,此刻她居然这样侮辱他。 思语想到这里后,此时他已经对三皇女心灰意冷了,她绝对不会主动娶他了,他现在要想办法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此时能帮助他的只有叶嘉了,他现在是皇帝最宠爱的侍君,他一定有办法帮自己。 思语找到叶嘉的时候,他没有想到曾经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今日自己深陷囹圄,他居然铁石心肠的袖手旁观。 叶嘉看着思语,他摇头的拒绝了,“我当时不是没有警告过你,三皇女靠不住的,她是骗你的。” “可你那,你居然不信就罢了,居然还失身给她了,我帮不了你的,她可是熙贵君的孩子啊,我哪里敢招惹她啊,我只是后宫中地位最低的才人,你不要怪我。” 三皇女不要他,叶嘉也不管他,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思语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叶嘉的宫殿,他茫然的走在后宫里走,他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 青禾痛快的哭了一场后,他感觉到身心舒畅多了。但他一想到今天自己的行为,他觉得再没脸见太女了。他正懊恼时,便见一个宫人焦急的跑了进来。 “公子,我刚才回来时,见思语公子坐在咱们殿外哭呢,这么大的雨,他也没打个伞,淋的浑身都湿透了,我叫他进来,他也不理我。” “我去看看,如果公主问起来了,你帮我遮掩下。”青禾对宫人嘱咐几句后,便忙打了伞出去寻人,果然他见思语摊坐在宫墙边,正仰着头哭呢,好在雨天外面没有人行走,宫里最忌讳他这样大喊大叫的了。 青禾急匆匆的跑到思语身边,他蹲下身子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快别哭了,先跟我进屋去。外面雨这么大,在淋下去,你会生病的。” “青禾”思语是因为头顶没有了雨浇下来,他才发现沈青禾正蹲在他的身边,他哀嚎的抱住青禾,“青禾,我就剩下你了,你要是也不管我了,我真的就剩死路一条了啊” “你快起来,有什么事情,咱们进了屋子后再说。”青禾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用力拉着思语起身,见他还是摊坐在地上哭,他又拽不动他,青禾心急道:“你在哭下去,叫公主听见了,他要是发怒了,我想帮你也帮不了了。” 思语这才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他现在已经哭的脑子空白,青禾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他浑浑噩噩的跟在青禾身后,他们要走去哪里对他来讲都无所谓了。 青禾进屋后立马给思语换了干净的衣衫,又拿布巾给他擦头发,又端了热茶给他喝,等这一切都忙完后,他才安心坐下来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我怀孕了。”思语两眼无神的看着青禾,此时沈青禾是他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了,但他同时也知道青禾其实也帮不了他什么。 叶嘉叫他不要来找青禾,叶嘉说他毁了他自己就好了,不要在毁了青禾,青禾是要嫁给太女做正君的。 叶嘉还说皇后正在青禾和楚玉之间犹豫选择谁呢,他如果还当青禾是朋友,就不要这个时候给他找麻烦。 可是他实在太害怕了,他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这里。 青禾被思语的话给吓懵了,他好半天才稳住了心神问道,“多久了?” 青禾扫了一眼思语的腹部,那里很平坦,他刚刚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有三个月了吧,最近肚子开始大了起来,我才发现不对的。”思语低着头苦笑的摸着自己的腹部。 “她不管你了?”青禾想到这里就十分的气,思语才十五岁,他还没有及笄了,那个人怎么能下得去手啊。 “你怎么不问我是谁?”思语看着气的脸通红的青禾,他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但见青禾却气成这样,他心里划过了一丝暖流。 “是三皇女的。”思语冷静了下来,他想明白了叶嘉的话,三皇女是除了太女以为,皇帝最看重的皇女了,他们这些小小的伴读是惹不起她的。 “她不承认孩子是她的,她当初说她要娶我的,可是现在她不要我了。”思语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 青禾见思语的神情越来越不对,他居然露出厌世的一面,他忙安慰道:“你不许胡来,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呢,我们先来想法子。” 青禾虽然那日答应思语要帮他的,可是他想了两三日,怎么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如果说是要把孩子打掉,他倒是可以不通过太医院拿到打胎药,可是流掉一个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况且,他们这些伴读出宫前还要净身检查,看他们是否还是完璧,到时候这关还是过不去的。 这日安平公主又偷偷去看薛太医了,自从青禾撞破了他的事情后,他每一次去见薛太医时,都会叫青禾也出去待半个时辰,这样即使有人问起,安平公主也可以说,他叫青禾陪着他出去散步了。 青禾此时一个人发愁的在皇宫里乱走,他看着身边高高的宫墙,想起刚刚入宫的那天,他还好奇夜晚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这里是什么感觉呢。现在他却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你怎么总是晚上在外面溜达,今天又是要找什么人?” 青禾烦闷的低着头,用脚尖踢着路边的石子发泄呢,突然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他抬起一张愁苦的小脸看去,却是武容站在他身前和他说话。 “武小姐。”青禾有气无力和武容打招呼。 “我听说你最近又生病了?”武容想起前两天,他父亲说安平公主病了,还叫崔思去看望公主。崔思回来说,公主那一宫殿的人都病了。 武容问崔思,他们生的什么病。崔思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都闭门不出,连上书房都不去了。 “嗯。”青禾低着头应了一声,继续踢着石子往前走,他现在没心情和她说话。 “病好些了没?”武容见青禾脸色不好,她们两个也是见过几次面的,算是相熟的人了,她觉得她关心一下应该没有错。 “嗯?”青禾以为武容走了呢,他却又听见她的声音,他抬头去看,见武容正站在他的身侧。 “病已经好了。”青禾看着武容,见武容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他又解释道:“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出来走走。” “我也是偷跑出来散心的,里面太烦了”武容看着青禾笑道,“不介意的话,我们一道走走吧。” “好。”青禾看着武容点了点头,他听说今天皇后把长公主留在宫里了,想必她是不喜欢应酬那些事情。既然这样,大家不如做个伴。 青禾从来没有单独和女子一起走过路,他以为他会感觉到别扭。然而并没有,两个人一路无话,却也让他的心安定了不少,他侧过头去看武容,见她一副从容自在的神情。 “武小姐,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青禾一直有一个疑问,可是他无处去问,今天见到了武容,他想他要是问一问她的话,应该是无妨的,他心里莫名的相信她。 “可以。”武容点了点头。 “一个女人不爱一个男人的话,为什么还会要他的身子?”青禾不解的看着武容。 武容不知青禾问这个事情,她愣了一下后,她才明白为什么他说他心情不好,原是他被女人骗了啊。 “不,不是我。”青禾见武容半天没有说话,她只是同情的看着他,青禾忙解释,“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了那个人的孩子,可是那个女人却不认,女人为什么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呢,她明明知道孩子是她的啊?” 武容笑着回答:“难道皇帝陛下临幸某个男人是因为爱?” 青禾沉默起来:是呀,这话问的多蠢。 武容走了之后又折回来问:“你,或者你的朋友需要帮忙?”毕竟秽乱宫闱是要出人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投怀上 武容自从知道左思语有孕,决定帮助他之后,拉了左思语和沈青禾两个在偏僻处细细地询问。不过问一些基本的事情。她虽然见过沈青禾两次,对于他有孕的朋友,可是基本上不了解,也不识得他是谁。 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左思语是左都御史的儿子,和沈青禾一起被选入皇宫为公主伴读,现在是安康公主的侍读,今年才十五岁。知道左思语的年纪之后,武容在心里又谴责了使思语怀孕的那个女人一番,接着问:“谁的孩子?”她要帮这个忙,不可能连是谁的孩子心里没数。若是身份低的侍卫太医之类的,只要趁机敲打她c或者她家里一番也能解决。看沈青禾和左思语为难的模样,就怕孩子的母亲身份太高,不好操作。 对于武容的询问,沈青禾面露难色,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左思语却心直口快地直接回答说:“是三皇女的。”左思语家中人口简单,生性纯真,虽然在深宫中这么些年,还是不受影响,仍旧这么单纯。不单纯,也不会相信三皇女的鬼话,被骗有了身孕。如今见了陌生女人好心帮忙,也不懂得忌讳,直接将孩子的生母,三皇女的身份说了出来,沈青禾心中直跺脚,想拦也拦不住。 沈青禾之前不愿意说出真相就是怕事涉三皇女教武容不好做,如今见左思语直接说了出来,突然心生愧疚,觉得这事不应该叫武容帮忙,她们不过见过几次面的交情,连话也没有说过几句,不过仗着武容好心,就让她一个陌生人为他们陷入这样的麻烦中,人怎么能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沈青禾打定主意,拉着左思语打算离开。 武容本来在苦苦思索怎么解决此事,见沈青禾竟然有离开的意思,心中不快,立马伸出左手拽住沈青禾的衣袖将他们两个拉扯过来,皱眉喝道:“回来。”心里想:招了我,却跑了。面上多不愉快。 武容凶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样子,比较吓人。左思语胆子小,又从来没有见过她,不晓得她的为人,都快被她吓哭了。沈青禾知道既招了别人的好心又说走就走,武容生气也是在所难免,他心里愧疚,勉强说道:“姑娘是好心,我们也知道,只是事涉皇女,却将姑娘牵涉进来,是我们考虑不周,就此谢过姑娘大恩,我们两个,还是不敢劳烦姑娘。姑娘才从地方来到京师,不应过度招摇,何苦来为我们两个不相干的人招惹事端?”寻常男子见武容发作恐怕会被吓到话也说不清楚,沈青禾却言辞恳切,不卑不亢,进退有据,果然不负“京城第一公子”的传闻。只是听见他这样说,眼看着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就要被抛弃,一旁的左思语明显流露出不舍神情,只是他一向性子软,总是听沈青禾拿主意,到底不敢出声反驳。 武容心里想:我倒是也想不管,可是到底不忍心眼见他人痛苦而无动于衷。说:“既被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沈青禾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暖流流过,差点涌出热泪来。沈青禾想不到武容是这样好的人。自己与她不过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交情。左思语就更加没有同她打过交道,可是她就只是听说左思语有难,被她知道了,便不得不管,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好人? 沈青禾与左思语不禁喜出望外。既有了女子帮忙,两人悬着的心好歹放下了一半,一同商量对策。“可是,要怎么办呢?”沈青禾喃喃自问。 “是呀,此事真难办。”三皇女不肯承认她欺辱了安康公主的侍读,还弄出了孩子,谁能够让她承认呢?怎样才能让让她承认?武容苦苦思索,最后说,“我虽然想不出办法,不过有一个人肯定有办法。” “是谁?”沈青禾和左思语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崔思和朋友们诗词唱和回到长公主府,碰见武容等在她房里。她今日又做了几首新诗,得到众人夸赞,心情愉快,见到武容,奇怪道:“今日是吹了什么风,倒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武容回长公主府找崔思,下人回禀道,“大小姐应侯府世女之邀参加诗会去了。”武容又不好专门派人找她来,只好在长公主府等,等了她整整一日,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急忙拉她进屋,把今天遇见沈青禾和左思语的事情一说,崔思马上明白武容的意思,不赞成道:“此事你不要管。” 武容无所谓地问:“那你管吗?” “三皇女的孩子和我什么相干?”崔思下意识反问道。 武容早料到了崔思的回答,说:“如果我们不管,左家小子被发现后便不能活,何苦来?两条人命。” “他若是”崔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止住了口。她二人受到世家的教育,对待男子一向客气,也不会在背后说一名男子的是非,特别是有关这名男子名节的。 武容知道崔思想说什么,若是左思语洁身自好,不与三皇女牵扯,怎么会闹出身孕?但是若是从崔思嘴里说出来,就太刻薄了,是以她说到一半顿住了。 “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一个弱质男流?”武容又说,“我看那两人慌慌张张没有人拿主意,若是我们真的不管,等待那孕夫的,就只有死路了。” 崔思心中不快,问:“我的好妹妹,你真是个好心的大圣人,怎么老是喜欢多管闲事?那是三皇女闹出的丑事,牵涉到皇家不说。你道三皇女为什么不承认?秽乱宫闱的罪名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赐婚了事;往大了说,是要杀头的,特别是我们陛下心性多疑,三皇女才不敢触这个眉头。你倒是好,麻烦不来找你,赶着去找麻烦。” “此事于我们是举手之劳,于别人是救命之恩。”武容继续劝道。 崔思见武容坚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容容,你心肠这样软,以后可怎生得了?天下溺,你要援之以手吗?” 武容浅浅笑道:“比如涸辙之鱼,碰巧被我碰到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崔思叹了一口气,武容知道说动了她,喜道:“我就知道姐姐最厉害了。” 崔思见武容欢喜得什么似的,也笑道:“你个泼猴。” 两人笑过后,武容问:“我想过了,怎么都想不到什么办法让三皇女认下这个孩子。姐姐有什么办法?” 崔思一瞥说:“这个简单,找别人认下这个孩子就是了。” “嗯?”武容不明白。 “我看三皇女不像是个敢作敢当的,又冷面冷心,让她承认做过的事情难如登天。既然你的意思是救那个孕夫,这个简单,找别的人认下这个孩子。那男子有了名分,自然就不会一尸两命了。”崔思继续道,“而这个人选得在皇女里面挑,因为只有皇帝的女儿乱了公主的侍读,皇帝才不会降罪。除了皇女,秽乱宫闱是大忌讳,若是旁的人犯,是要人命的。” “可是谁会认下不是她的孩子?”武容奇道。 “皇女当中,有人心善得像菩萨一样。”崔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遥遥一叹。 第二日碰巧宫中设宴,皇后主持,德贵君等宫侍侍奉左右,几位皇女都参加宴席,长公主c崔思武容等人也在,公主们一个个轮番请皇后的安,侍读们随侍公主左右。 宴席上,安康公主旁边的侍读左思语突然间呕吐不止,宫中上了年纪的有经验的宫人直道不好:左思语呕吐的症状,倒不像吃坏了肚子,而像是害喜。因为左思语的症状实在是太明显了,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有人将此事报给了主持宴席的皇后。皇后马上让太医给左思语把脉,果然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有人胆敢秽乱宫闱,这怎么得了?眼见公主侍读有孕,皇帝又是个风流的个性,在临幸男人上一向不挑,之前也闹出过宫人有孕,在质问时拿出皇上随身的玉佩。如今左思语有孕了,皇后等宫侍提心吊胆,不知是谁,心中猜测莫不是更为紧张。 于是左思语被侍从押着带到席上,在地上跪着。他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袄裙,衬得银盘小脸肤色雪白,眼里还带着泪花,似怨非怨,煞是勾人。因他年纪尚小,天真不谙事,如今又被惊吓,惶恐不安,看起来楚楚可怜。可惜在场的没有几个真心可怜他,德贵君身边的大侍从上前一步,厉声审问道:“说,你腹中的孽种是谁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何还有心思娱乐?唱戏跳舞的宫人连忙退下。诸人屏息,听着审问。因为是家宴,诸位皇女都坐在一处。三皇女醉了,四皇女独自呆着,六皇女还小,正追着宫人嬉闹。几个公主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如今见到事态严重,都不闹腾了,聚在一起,看有身孕的侍读是什么结果。 其中安康公主的脸色特别难看,左思语是他的侍读,平日里和他形影不离,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丑事,少不得他有管教不严之过,且他的侍读失身,别的人又会怎么看他?安康公主生性好强,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不快,倒没有想着左思语今天能不能活,而是想着如何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来。 安康公主又看看皇后等几个如临大敌,知道他们以为是皇帝宠幸的左思语。他却不这样想。平日里左思语与他形影不离,他是个不得宠的,母皇并不经常来看他,左思语没有什么机会媚上,倒是他那几个姐姐有一段时间经常往他的宫里跑,看来奸妇必然出自其中之一,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安康公主仔细看了看几位皇女的表情,可惜他的几个姐姐个个都是人精,光从面上看,看不出来破绽。 几个侍读聚在一处,看向左思语的目光,没有鄙夷,而是怜悯。不光是公主有侍读,诸位皇女也有侍读。她们几个做侍读的知道难处。主子身份高,难伺候不说,宫里随处都是得罪不起的,碰上哪一个有委屈都得咽下去,还不能和别人说。这么个弱质男流,碰上皇帝,皇女们要临幸他,他难道能说不?出了事,女人却做了缩头乌龟,不肯承认,让男人在大众场合受委屈。所以说皇家侍读难为。她们不免物伤其类,几个胆小的竟抽抽嗒嗒哽咽起来。 在德贵君的大侍从的质问下,左思语勉强抬起头,向围着他的众人一一扫过。安康公主是他主子,不仅不出言维护他,反而看也不愿意看他,唯恐自己被牵累了去。几个伴读中唯有沈青禾知根知底,眼里同他一样惊惧交加,倒是自己牵累了他一个要嫁给太女享福的人。其他众人,有平日与他交好此刻看笑话的,有因真心可怜他此刻帮不上忙而愧疚的,有看向他的目光像个已死之人打算以他为鉴的。旁的时候,他觉得大家都好,如今才算是见了人生百态。 左思语又慢慢地将目光转向皇女们。三皇女端坐其间,像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他多么希望三皇女此刻能跳出来说,“思语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要娶他。”可惜这只是他在白日做梦。三皇女看也没朝他这里看一眼,就像没他这个人一样。左思语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三皇女是不会管他的死活的,即使他肚子里怀了她的孩子。他直到此刻才对三皇女死了心。可笑之前的山盟海誓,他竟信以为真。定情信物,他宝贝得像什么似的,原来是场笑话。 左思语又看向六皇女,崔思说,皇女中有一位心善得像菩萨似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别无选择了。左思语看向六皇女,六皇女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些,眉间仍显稚气,微微笑地看着他,目光带着一些没有恶意的好奇,整个人看起来灵气逼人。左思语心想:这位皇女果然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倒不像尘世间的人,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都像是和她无关,她只在旁边看着玩似的。因为不参与,所以才慈悲。 德贵君身边的大侍从见左思语只看来看去,并不回话。诸位主子却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他说出什么要命的话,于是继续发问道:“快说,你腹中是谁的孩子!” 左思语抬头再看了一眼三皇女,目光复杂,继而低下头抽抽嗒嗒地回答:“是六皇女殿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投怀下 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了一口气,看向独自玩耍的六皇女,目光带着探究,更多的是震惊。 震惊的是:众人一向知道六皇女是个不管事的,仙风道骨,行事风光霁月,不近男色。如今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怀着孩子说是她的,大家第一反应都不相信。而且她才十四岁,比左思语还小一岁,就能使男子受孕?想到后头,倒是有些下三路,在场的女人看看六皇女的懵懂模样,再看看左思语我见犹怜的姿态,纷纷露出猥琐的笑。 皇后c德贵君c柳侍君等宫侍听到孩子不是皇帝的,纷纷放心下来,只静观其变。 姚隠正怀着一颗看热闹的心,闻言一惊,颜色顿失,手中的夜光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酒红色的葡萄酒倾倒在姚隠的蓝色褙子和白色内衬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污渍。真是奇怪,这个时候,姚隠没工夫去想是谁栽赃嫁祸,倒是想着自己弄脏了衣服,回去又要被琉璃好好说一顿了。 这时候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姚隠,姚隠慢慢地从座席上站了起来,眼里盯着地上的男子,静静思索:她记得自己从来不招惹旁的宫人,更何况是公主身边的侍读?所以这名侍读腹中的孩子肯定不是她的。既然如此,此人信口雌黄,又是何意?首先,这孩子是谁的?为什么要栽到她名下?当中揭穿此事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早有预谋又是谁的主谋?为的什么?又或者这名男子只是走投无路,随便说一个人名了事,而自己恰好倒霉? 姚隠在深宫生存了这么多年,虽然从不参与,但也见过无数谎言c阴谋背叛与出卖。此人一向好好地在公主身边待着,有了身孕三个月也没有被发现,一参加皇后设的宴,趁着皇子公主等人都在的场合就呕吐不止被发现有身孕,被审问的时候就说是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巧合在一起,说其中没有阴谋,她不信。 既然是他人在背后设计她,又有什么目的?这种场合,她没有做过的事,直接否认就是,后果不过是这名男子连带着腹中胎儿丧命,于她并没有什么影响。若说这名男子能拿出什么莫须有的证据,以她平时小心谨慎的行事来看,她有把握自己没有把柄在对方手中。所以要赖这个孩子给自己到底是图什么?饶是姚隠冰雪聪明,也猜不出幕后之人的意图。 审问的宫人见六皇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于是继续问:“你有何凭据?” 左思语摇摇头说:“没有凭据。”也怪他太傻,山盟海誓的时候没有问三皇女要些什么表示身份的凭据,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这地步。 姚隠一直没有表态,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怯怯私语,莫不是一些:“隐姐姐平日里道貌岸然,除了她身边那位,谁也看不上的模样,谁知暗地里竟然会向这种货色下手。啧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六皇女殿下既然不否认,莫不是就是她造的孽?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开窍得早,只是太没眼光,宫里那么多美貌的,怎么看上这个?”以及“思语一向跟在安康公主身边,六皇女平日不怎么往安康公主那边走动,不知道她怎么下的手?”不一而足。不过到底皇后没有发话,众人也不敢如何议论。 皇后见议论纷纷,再没有个结果,恐怕压不住场面,于是正色问:“六皇女,这男子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 既然皇后开口,恐怕是最后一次询问,六皇女的回答将决定沈思语与他腹中胎儿的命运,沈思语忍不住抬头看了六皇女一眼,眼中充满了期望与恳求。 姚隠明白过来,自己被设计了。看来这名男子所托非人,孩子的生母不肯认下这孩子,所以才要赖到自己身上。而之所以会选择自己,莫不是因为自己看起来脸嫩好欺负?姚隠心里很清楚,如果她此刻回答不是,男子恐怕会立马被拉出去杖毙,不问缘由。不知道为什么,姚隠看着地上男子恳求的眼神,莫名想起很久以前的事。她的生父也是个宫人,是皇帝酒醉之后临幸才有的她,想当年被发现有了自己之后,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是如此难堪吗?想得远了,皇后还等着自己的回答,姚隠本想否认,话语到了口中却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一句:“是。” 听闻六皇女说了一声“是”,三皇女突然震惊地看向左思语,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到这种地步。又像是疑惑,难道这个孩子的生母真的是六皇女?然而三皇女今天一直都很低调,她的动作也无人注意。 事情既然明朗,皇后下旨:“既如此。便将此人指给你为侧室。”吩咐人将左思语送至姚隠住处。宴席中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再载歌载舞,六皇女先去安置孕夫,众人虽然心中满是八卦,也不敢公然谈论。皇后也在苦恼不知如何对皇帝说六皇女的事,推说身体不适,先行退席,好好的宴席,不一会儿就散了。 第二日,宫中流言蜚语如何传播暂且不表。且说姚隠认下这个孩子,从宴席上回来,安排人领孕夫在院子里住下。安排妥当之后往内室走去,对于突然冒出来这个孩子感到很惊奇,想着要和琉璃说说。进屋一看,一人穿着半新不旧的墨绿色袄子在榻上姚隠离开之前的那个位置歪着,正是琉璃。 平日里姚隠回来,琉璃总是会倚门待,这一次倒不见琉璃在门口守着,便是姚隠进屋了,琉璃也不见起身相迎。姚隠心中虽然奇怪,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他是累了。姚隠在榻旁坐了,伸手轻轻地按在琉璃肩膀,嘴里笑着说:“我回来了。” 不料琉璃动也不动,不理她。姚隠疑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本想为他加一床被子盖着怕着凉,不料竟听见微弱的“呜呜”哭声,再仔细一看,琉璃的肩膀在微弱地颤抖。竟然在哭?姚隠强扳他过来发现:琉璃果然在默默垂泪。姚隠将人抱在怀里,见他眼圈红红的,不知道哭了多久,睫毛已经被泪水打湿了,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男儿果然是水做的,不一会儿连衣领也打湿了,流了这么多眼泪,不知道有多伤心。姚隠皱了眉头,马上明白过来,说:“你以为孩子是我的。” 原来琉璃在屋内呆着随时打探宴席的消息,清河郡王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不多时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不一会儿,皇后便把人送了过来。琉璃不敢去看,听闻是公主的侍读,也是官家公子,比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下人强多了。才十五岁,长得可人疼,要紧的是他腹中怀了六皇女的孩子,左右知道了这个消息都为六皇女感到高兴,虽然都有些不解,琉璃如此得宠,怎么教外人抢了先?但是碍着琉璃的面,也不好当面说出来。 琉璃得知此事,便如晴天霹雳一般,原本打算夜里赶着将姚隠的衣服补出来,现在坐也坐不住,眼泪不住地流,周围人劝也劝不住,让他去看看人也不敢,站也站不起来,只得去榻上歪着,让旁的人都散了。他自己只在这里等姚隠回来,便和姚隠说,他要辞了去别处当差,不拘哪里什么差事,他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呆,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会死掉的,伤心死掉的。姚隠平日对他如何,教他生出了痴心妄想,如今却和别人闹出孩子来,怎么会?琉璃想到此处,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地反问:“难道不是?” 琉璃素来是个稳重的,平日里都是姚隠逗他居多,他最多只是露出羞涩情态,从来没有在姚隠面前哭得这么凶。 原来他对我用情这么深。姚隠抱住琉璃,怔怔地拿手去拭他脸上的眼泪,一时痴了。 琉璃见姚隠竟然不否认,看来是真的了。心里想:原来平日里对我好都是哄我的。一时气急,一把睁开姚隠的怀抱,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哭得抽搐起来。身子发抖,看着姚隠,眼里满是怨恨。 “孩子不是我的。”姚隠笑着去抱琉璃,“不知道是我哪位姐妹造的孽,我见那男子可怜,孩子又是无辜的,顺水推舟地便认下了,还不知道是谁在幕后算计我。”她虽然不愿意与人争斗,却不是那些糊涂人,知道这次必然有人背后算计,连她心慈都算计在内。 “真的?”琉璃仍旧默默流泪,见她否认,他自己心里其实也不相信,却还是追着问,只怕此刻是幻想。 “当然,你可是片刻不离我左右的,我有没有,你还不知道?”除了抛头露面的宴会,旁的时候,姚隠去哪里都是带着琉璃的。姚隠此刻将额头与琉璃相抵,嘴角噙着笑,目光真诚。 琉璃与姚隠对视,不一会儿败下阵来,心里信了大半,半阖下眼,渐渐地哭得不那么凶了,只是泪水一时半会儿止不住。 姚隠爱怜地将琉璃抱在怀里,右手慢慢地抚他的秀发,半晌叹道:“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听别人说风就是雨的。” 琉璃听罢,又呜呜呜地哽咽起来。 姚隠无奈:“好好好,你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琉璃伸手揽住姚隠的脖子,望着姚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你别说了,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 琉璃将头枕在姚隠肩前,仍旧闷闷不乐。 话说开了,姚隠见琉璃还是不开心,不解,问:“怎么了?” “不是他,也还有别人。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你总会有孩子的。”姚隠也到了议婚的年纪,前几日还张罗着要给姚隠选正夫。即使姚隠心中如何爱他,以他的身份,也是不能明媒正娶的。 姚隠沉默,想了一会,笑,说:“人生如朝露,去日苦多。我们眼下在一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宝贵,你却用来和我置气。”皇宫是世间最为变化莫测的地方了,谁又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姚隠即使贵为皇女,也生死不由自主。 琉璃说:“我为的是我的心。” “我为的也是我的心。”姚隠说,“你只知你的心,却不知我的心吗?” “你的心放在你肚子里,隔着肚皮,我如何知?”琉璃置气道。 “故意说话伤我的心,你怎么忍心?”姚隠慢慢地说,“无论谁来,丞相公子也罢,侯门郎君也罢,便寻常对他。左右不过几十年,我们总是在一处的。” 琉璃破涕为笑,应道:“好。” 事后,左思语拉着沈青禾来向武容姊妹道谢。崔思表示不敢当,说:“首先要谢的是心善的清河郡王,若是没有清河郡王配合,你我出再多的计策也是枉然。然后你要谢的是爱管闲事的容妹妹,你若不是遇见了她,世间恐怕没有人会管别人的闲事了。至于我嘛,不过出了个主意,没做什么。” 原来前一日宴席上发生的闹剧,就是崔思一手设计的。武容应沈青禾c左思语之请,找崔思商量对策,软磨硬泡之后,崔思便答应了。在皇后设宴,诸位皇女都在的时候,由左思语事先服下催吐的药。等他在宴席上发作之后,皇后等人疑心,必然要为他把脉,把出喜脉之后必然要问孩子的生母是谁。这时候,三皇女c六皇女都在场。若是这时候三皇女见左思语父女有难而认下这个孩子,皆大欢喜。若是三皇女不动,即使左思语说孩子是三皇女的也没有用,三皇女只要否认就行。所以这时只能赖到六皇女身上。六皇女心慈,一定会认下,如此一来,左思语有了身份,不会被处死,孩子也能顺利生下来。虽然将无辜的六皇女牵扯进来多不地道,但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三皇女能够敢作敢当,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虽然崔思在那里一意推脱,到底是她出的主意,没有她,武容即使好心,也是找不出办法的。左思语在那里千恩万谢了一番。崔思也不打断他,只是笑。 沈青禾在一旁替左思语道谢,心想:先前传闻崔家思女公子是个绝顶聪明的,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左思语此事,我与武容等都只想着要让三皇女认下这个孩子而苦于没有办法。崔思却知道可以让别人认下孩子,同样能救左思语父女的性命。所谓的聪明人想问题的角度和常人完全不同,但是能够解决问题,果然了不得。 两人走后,武容问:“你怎么知道六皇女一定会认下这个孩子?这一招太险了,万一六皇女当时不承认,左思语可是会被当场打死的。” 崔思一边喝茶,一边慢慢地说:“察其言,观其行。”知其底,方识其人。孔圣人的话大抵是错不了的。 武容平时哪里会读《论语》?摇头:“不懂。” “六皇女就和你一样,心慈,喜欢多管闲事,没办法看着别人痛苦而什么都不做。” “那我也不会糊里糊涂认下别人的孩子。”武容想了一会儿,说。 “姚隠她哪里糊涂了?”崔思大笑起来。有一个笨笨的妹妹实在是太累人了。 武容还是不明白。 “你又何必想得这么明白?”崔思不得已解释道,“姚隠她心软,人又聪明,在宴席上她心里清楚一定是哪位姐妹造下的孽,要赖在她身上。至于她为什么会认下,除了性情,还是自身经历的缘故,你可知道当年她的父亲也是一位宫人,必然有向众人乞怜的时候。想必她看见左思语腹中的孩子,想到当年的自己了吧。”崔思遗憾地想到,若是有一把羽扇,她一边手摇着扇子,一边口若悬河,再配上笨妹妹钦佩的小眼神,肯定会更加气质非凡? “原来如此。”武容恍然大悟。 崔思没有说出口的是:三皇女不肯认下这个孩子,还是因为我们的皇帝陛下对秽乱宫闱的行为非常忌讳,特别是皇女。严格说起来,宫里所有的男人都是皇帝的男人,如今女儿乱了母亲的男人,即使在民间也是一桩丑事,更何况是在皇家?这一点,三皇女清楚,崔思清楚,姚隠也清楚,却是武容c沈青禾c左思语没有想到,也想不到的。但是姚隠明知认下这个孩子,虽然救了父女二人的性命,却会在皇帝心里种下了猜忌的种子,有这样的风险,却仍然义无反顾,其实是一种笑对命运的豁达,毕竟,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便是这样的人,而又被别人知道了她是这样的人,这才是崔思计策能够奏效的原因。 每一件事执行起来都特别复杂,武容即使知道这件事的全过程,下一次遇到同样的事,不一定能够处理,因为事物的精神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崔思有规律地用手扣击几案,忽然道:“糟了,我好像丢了一块玉佩。” “哪里?什么时候丢的?”武容问。 崔思回想了一会儿,说:“就在来京前一个晚上。”不好,恐怕是遇见那一对野鸳鸯,慌不择路的时候。那块玉佩是长公主所赠,除了刻有崔家的家徽,还有她的名字,几乎可以算作是她身份的代表,若是被有心人拾到,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崔驸马留给你那一块吧?”武容问。 崔思苦笑道:“就是那一块。”那块玉佩是崔驸马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她十岁的时候长公主珍之重之地拿给她的,若是被长公主知道她把这块玉佩弄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武容和崔思想到一处去了,也苦着脸,想着万一被长公主发现,得生出多少事端,说:“那,我修书问一问将军府有没有人拾到。” “好。你帮我留意着。”崔思应道。又问,“我明天要参加诗会,你去不去?” 武容摇头道:“我不会作诗,你是知道的呀。” “来嘛,来嘛,不是所有人都要作诗,你只管喝酒就是了。” 诗会是什么回事,武容因为不擅作诗,没有参加过,现在崔思这么一说,倒是提起了她的兴致。武容迟疑了一会儿,勉强答应道:“既然你盛情邀请,好嘛。” 两人相对而笑。 沈青禾和左思语回宫,送左思语回六皇女的住处,嘱咐了他许多要注意的地方,便独自一人回安平公主的住处去了。这一次武容搭救不相干的人沈青禾是全程围观的,他心里想:真是奇怪。世人都称赞崔家思娘子举世无双,却看不到她的妹妹,武家的容娘子胜过她姐姐百倍。崔思虽然聪明,却冷面冷心,若不是得武容相求,绝不会管这档子闲事。武容却不同,她虽然在智谋上不及其姐,但是胜在心善人好,乐于助人。世人容易看到聪明的好处,却不容易看到善良的好处,须知聪明并不是多么难得的属性,善良才是。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侠义心肠,竟然被我碰到了。 沈青禾一边走一边神情恍惚,想:我本以为我是要嫁给太女的,原来不是,武家的容娘子才是我的命运。 这一日春和景明,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不见一丝云朵。御花园里百花盛开,阵阵飘香,好一处静美之景。沈青禾心里却惊涛骇浪,风雨大作,都归于平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暗示 左思语和六皇女的事情发生之后,宫里面的人对此事议论纷纷,尤其是对这些年华正好的伴读,宫人们背地里说些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沈青禾自知往日里,宫人们早在背地里议论他和太女的事情了,这会子不知道那些人又在背地里要怎么编排他呢,他每每在后宫中行走时,他都有察觉到宫人们偷偷打量他的目光,那目光不怀好意。 所以,这两日无论是在上书房还是朝阳殿内,沈青禾都有意的避开太女殿下,不料这日却被太女殿下给堵住了。 “你这几日怎么都在躲着孤?”太女殿下挡住了沈青禾要去的路,她眉头紧锁的望着沈青禾。 沈青禾知道太女殿下来了朝阳殿后,他便想着躲出去,去哪里待一会都好。可他没有想到,太女殿下只是在安平公主那打了一个转,便在他要出去的角门前等着他了。 沈青禾低着头,眼睑微垂,他突然被太女殿下堵住去路,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又听太女殿下的声音有些微怒,他只好如实的回答。 “最近大家都在议论六皇女的事情,他与我昔日又是好友,我怕”沈青禾在往下正愁怎么措辞,才能把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却没想到太女殿下一下子的就明白了他的话,并把话接了过去。 “你就是心思太细腻了。”太女殿下得知沈青禾是怕连累了她的名声,才一次又一次的躲着她的,她便笑了:“他们不敢议论孤的,如果有人胆敢说你,你就来告诉孤,不用怕的。” 沈青禾并不愚笨,他此时听太女殿下这样讲,他心里十分的清楚太女的意思,可是他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个人却不是她。 沈青禾依然低着头,他知道只要太女殿下没有明说,他就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太女殿下极有耐心,她说完话后,便停了口,等待着沈青禾的回话。 沈青禾心知,他若不说点什么,恐怕这事是过不去了,他口中舌尖几动,终于轻轻说了句:“谢殿下的好意,青禾自进宫以来,一直遵循着素以内侍的教诲,从不敢越礼半步的。” 他拒绝了她的好意,却又说的如此委婉,太女殿下心中腾起了一股怒火,可这火气又无处可发泄。她注视着低垂着头,总是一副谦和而恭敬的沈青禾,她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她只得气的甩袖而去。 沈青禾听见太女殿下离去的声音,他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去,却见太女殿下身边的姑姑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便也紧跟着太女殿下走了。 沈青禾回到住处后,却和楚玉撞了一个对面。他见楚玉左肩膀上有一些落花,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楚玉刚刚一定是躲在一旁偷听了。 沈青禾想和楚玉说点什么,却见楚玉神情冷淡的从他身边经过,径直的进了自己的屋子去了,沈青禾便也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青禾昨日和安平公主告假,他要回家待两天看看父亲,本意是为了避开太女殿下,这回倒是不必了,想来太女殿下今日一定是生了他的气,她会好一段日子不会在来朝阳殿了。但回家的行程却还在计划里,沈青禾便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当他看到自己藏着衣柜里的荷包时,想才起来,这是他为了答谢武容的帮忙,熬了两夜才绣出来的。他也想借着这个荷包去试探一下武容的意思,他现在只知道自己的心意,却不知武容对他又是个什么想法。 沈青禾不知道武容出宫后会住在哪里,他若是回家返回来后在去送东西,便会耽搁好几天,就不好在借着左思语的这个借口了。 沈青禾坐在桌前,看着手里秀着石榴花的荷包。他心想,他若是去了,武容明白了他的意思,会不会觉得他不自重,觉得他们这些伴读就会勾引女人的。 可若他不去,他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嫁给太女,他又心有不甘,万一武容也对他有意思,他岂不是错过了自己的良缘了。 沈青禾再三思索,他觉得还是去把荷包送给武容,即使武容看不起他了,也没有关系,她不过是在京城略待几日便回魏博去了,从此以后,她们两个人在也不会相见了,还能叫他死了这份心思。 沈青禾打定主意后,便前往武容在宫里的住所,恰巧那里只武容一人在那,他心里欣喜的走到武容身边。 “哦,你怎么来了?”武容看着脸色微红的沈青禾,见他今日穿的是一件蜜合色绣莲花的衣裙,面庞略施粉黛,倒是衬的他很俊俏。武容心里一叹,他如此打扮而来,可惜姐姐今日不在这里,倒叫他白费心思了。 沈青禾被武容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了,他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是不是打扮的过了,叫她不喜了。他心里这样一想,便生出些埋怨来了,但人已经到这里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我是来谢谢小姐,前几日的搭救。” 沈青禾声音轻轻的,如果仔细听去又带着点紧张。 但武容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她没有发现沈青禾的异样,她只是淡然的笑道:“你们不是来谢过了嘛。” 武容是一个有着侠义心肠的人,她救人并不是为了别人的道谢,只是为自己的心安。 沈青禾鼓足了勇气,望了一眼武容,见她面色如常,他便舒缓了一口气道,“上次是思语谢小姐的搭救,这次是我谢小姐的失手援救,而且上次我们空手而来的,显得十分没有礼貌,所以” 沈青禾低着头,把荷包高高的举到了武容的眼前,声音有些颤抖的说:“我知道小姐是长公主的爱女,自是衣食无忧不缺些什么的。我上次见小姐的荷包有些旧了,想是这次上京来,准备匆忙没来的急换,所以我前几日绣了一个,如果小姐不嫌弃就收下吧,也是全了我一片心意。” 沈青禾很是紧张,这些话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他觉得他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举着荷包的手有些颤抖,他不知武容是否会收下。 武容年纪小,平日里又是以习武为主,所以她并不知道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荷包背后的深意。她只是见沈青禾这样战战栗栗的样子好笑,她头一次见人是这样送礼的。 “好,那我就收下吧。”武容接过沈青禾的荷包,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个却实有点破旧了,顺手便把旧的换成新的了。 沈青禾欣喜若狂的看着武容这一连续的举动,高兴的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迫不及待的等着武容接下来和他说的话。 武容换完荷包,见沈青禾还站在这里,她突然想到了沈青禾的来意,她指了指屋子说,“要不你进去等?” 武容从小见过太多的儿郎接近她都是为了更好的接近她姐姐,所以武容心里便一直有一股这样的执念,她以为沈青禾来是看她姐姐崔思的。 沈青禾见武容接了他的荷包,又见她亲手系在了腰间,这会却又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沈青禾忽然弄不懂武容到底是何意了。 武容见沈青禾只是看她,并不说话,她只好又道:“我姐姐要好一会才回来呢,你在这里等,人来人往的叫人看见不大好的。” 哦,沈青禾听武容这般真诚的话,气的只想剁椒,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人怎么这般蠢笨啊。沈青禾气的直想转身就走,但又舍不得这次的机会,正不知道怎么叫武容明白时,便看一个宫人捧着一摞衣服过来。 “武小姐,你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宫人把衣服拿到武容的跟前给她瞧看。 武容见她打猎时要穿的衣服这么快便送来了,心里感叹道这宫里的人手艺就是不一般啊,她此时兴奋的只顾拿着衣服比对了,倒是忘了一旁的沈青禾了。 沈青禾见宫人送来的是打猎时穿的便装,可这会子宫里并没有这个活动啊,他疑问道:“武小姐,这是要去打猎?” “好看吗?”武容把新衣服披在身上叫沈青禾看,她见他点了点头,才又说:“明日约了几个人出宫打猎去。” 沈青禾脑子快速转了一下,他心里乐到机会这不是来了,他要在试她一试,这回说的直白些,定叫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明日也要出宫去,可否能和武小姐一起去打猎?”沈青禾问道。 “好啊。”武容很少见男子喜欢狩猎,她见沈青禾向往的神情,觉得这个男人果真是与众不同,又想到人多热闹,她便痛快的应了下来。 “那你可有适合的衣衫?”武容看着沈青禾一身裙衫,她指了指宫人手里的衣物问道。 “我明日去哪里和武小姐汇合?”沈青禾看见武容坦荡的神色,便知道她又没有理解他的话,他只好先作罢了,来日方长,至少她不讨厌自己就是了。 京城,寒凉寺 离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许多有女儿此次参加考试的人家,最近都会赶往寒凉寺来烧香许愿,愿自家孩儿能金榜题名。 京城历年来有一个传统,每三年的大比,各家有适龄儿郎的人家,这一年都会留意这些中了举的进士们,好为自家儿郎选一门好婚姻。 所以,这一年,适龄儿郎也会来寒凉寺烧香,希望佛主能赐自己一个好姻缘。 这日,京兆尹的儿子梁惠携自己的小厮四九也来到了寒凉寺,他们两个人烧完香后,又在姻缘树下挂上了自己的心愿,便打算离开了,没想到此时天却阴沉了下来。 “公子,你找一个地方避一下雨,四九这就去租一辆马车来。”四九看了看天气,恐是不能走路回去了,他忙嘱咐好他家公子,便跑去租马车了。 寺庙里人多,此时又见天要降大雨,人们都慌乱了起来,大家挤挤攘攘的到处寻地方避雨。梁惠被大家挤到一个院落,这院子里一间能避雨的房子都没有。 梁惠又不想在挤回去了,他便一个人挑人少的地方走,希望能寻一个暂时躲雨的地方,他就这样无意的闯入了严淞在寺庙里借住之处。 梁惠见一个院落清净无人,他便大着胆子进去了。他一进去便后悔了,因为院子里正有一个人正在背书。梁惠心想此人一定是要参加会试的人,自己这样进来是不是打扰人家读书了。 可是,没等他转身离去呢,天便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举起衣袖来遮雨,不知是进还是退的好。 “公子,如果不嫌弃,进来在廊下避避雨吧。”严淞见天突然下雨,忙把书揣到怀里,跑到廊檐下避雨,便看见一位公子站在院门处不知所措。 梁惠望去见严淞朝他招手,雨越下越大,他没有别的办法,便只得过去先避了雨再说。 “打搅了,我小厮去租马车去了,一会雨小一点,我便离开。”梁惠道谢。 男女大防,严淞为保护梁惠的名誉,便在也没有说话,只是寻一个角落继续读书。 雨越下越大,哪里有要停的趋势。 梁惠心急的站在廊檐下等四九,见他总是没有寻来,雨又如此大,他也出不去。他看向严淞,见她背对自己在一旁读书,心知她是为了他的名节,心下大为感激。 “公子,公子,你在哪呢?”四九租了车回来不见他家公子,他只得冒着雨到处寻找。 “定是我的小厮寻来,多谢小姐的地方,我这便去寻他。”梁惠听见四九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用衣袖遮住头,便跑进了雨里。 “公子,且等一等。” 严淞见这雨下的大,这公子这样跑出去,回家必会大病一场,她回屋取了伞追了过去。 梁惠回头,见严淞拿着伞追了过来,她把雨伞递给了他。 “雨太大了,公子拿着它挡雨吧。” 梁惠此时才看清严淞的长相,他见她五官端正,眼神冷冽,俨然一副正人君子,他才放心的接过了雨伞。 “不知小姐名讳,我到时候怎么把伞还给小姐。” “你到时只管来寒凉寺,和守门的尼姑说,这是严淞的伞就可以了。” 此刻,两个人还不知道,她们的缘分是因这一把伞而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田猎 崔思和武容两个初到京城,交游不广。因为京师风气以文辞取胜,诗才c文才好的在贵女圈能混得如鱼得水,才华不足的怕是捉襟见肘,难以相得。所以自从来了京城,崔思不是这家世女请了去喝酒,就是那家侯府小姐相邀赛诗,忙得见不到人。武容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进宫请安,宝剑蒙尘,百无聊赖。是以前天崔思邀武容一起参加诗会,武容就高高兴兴答应了。 今日是镇国公府的侯爵小姐设宴,除了崔思姐妹之外,基本上京城诗作得好的,有一些声名的贵女都受邀参加。场面好不热闹,国公府的宅院宽敞,东道主是个附庸风雅的文士,席间以作诗为乐,用了魏晋流觞曲水的典故,也在国公府摆了相似的样子,在假山曲水旁边摆了几案,用酒壶放在盘子里顺着曲水漂流,流到那一处停下,就由那一处的人作诗,做不出来,或者作的不好的认罚三杯。众人都鼓掌道:“好。” 武容心里默默地想:怎么办?看来今天注定要喝醉了。喝醉事小,诗做不出来,丢人事大。姐姐净坑我! 武容不会作诗,但是喝酒却不容易醉,于是眼见了崔思文思敏捷,一首接着一首,写的诗要比众人高出一大截。众人一致称赞崔家思娘子果然文思第一。崔思志得意满,可不管武容做不出好诗来如何难堪。 传到武容这儿,她勉强作了两首打油诗,“身在崤东心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众人听了,也不好直接评分,只让武容喝酒。席下有那些耿直的小声叹道,“这诗作的”。一天下来,诗没有做出来几首,酒却喝了一盅,别人作诗做得欢,自己却作不出来,分分钟被吊打的节奏,相比才华横溢的姐姐,武容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不开心。 武容决定第二日去猎场找回场子。碰巧碰见沈青禾来看崔思。沈青禾穿着蜜合色绣莲花的衣裙,明显精心装扮过,脸上敷了珍珠粉,显得他肤色更为白皙了。可惜他挑的日子不好,崔思又不在。 沈青禾见了武容,说了道谢的事,沈青禾执意要赠以荷包,武容见他诚恳地把荷包递过来,面上表情忐忑不安,恐怕他难堪,忙将谢礼接了,顺便系在腰上。武容见沈青禾神情明显松弛下来,便将心放了下来。 不知为何,武容很在意沈青禾是否伤心。 之后沈青禾得知武容要去打猎,面露明显向往。武容见了,一时心中不忍,想:像沈青禾这样的男孩子,刚懂事就入了宫,如今马上就要嫁给太女,以后想要在宫外玩耍,想必是更难了。更何况田猎一向不是男子事,他想必也是没有见过的。便说:“我明天去打猎,你要不要一起去?”沈青禾欣喜地应下了。 次日武容约了世家贵女驰骋田猎,沈青禾为了不惹人注目,男扮女装,穿了武容为他准备的女装。贵女们问了,只说是她母亲家的远房表妹,她家远在魏博,与京城众人不相熟的,大家哪里知道武容是否有这个表妹?再加上沈青禾自幼不出门的,就是京城男眷中也少有几个认识他的。于是便被瞒过了。 众人一道射箭游猎,其中又以武容精于骑射,打得猎物最多,好不快活。 武容打了猎物回来,见沈青禾神情拘束地看着众人游猎,知道他一个男子,恐怕不善骑射,自己带了他来,却不带着他一块儿玩,不地道,心生歉意,问:“你会不会骑马?我们跑一圈?这边的马场好,马儿也听话。”武容一手执马辔头,一边抚摸枣红马身上的鬃毛,笑着问。 沈青禾见她望着马的眼神多温柔,嘴里又含着笑,知道她真心喜爱骑马游猎,摇摇头回答:“我不会,在这里看着就好,你去打猎吧。” “我都打猎回来了。”武容说罢扬了扬手中的猎物,说,“不会骑不要紧,我来教你吧。”说罢将猎物放下,向沈青禾走来,看着像要抱他上马的样子。 沈青禾一惊,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武容憨憨一笑,道:“不用担心,学得会。”走到沈青禾旁边,看他拘谨的模样,改变了抱他上马的意图,转而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面对武容的笑容,沈青禾不能拒绝盛情,勉强提了裙子上前。 武容牵过一批小公马,一边整理马鞍,一边说:“这一匹小公马比较温顺,不会伤人。你来试一试,” 沈青禾勉强提了裙子,在武容的帮助下跃上马背。武容教他如何执辔头,如何掌控方向,如何快马扬鞭和吆喝止步。 贵女们也田猎回来,见武容和沈青禾两人在一处,问:“容姊,怎么不和我们一处游猎?” 武容笑着说:“我教表妹骑马呢!你们先去。”虽然沈青禾作为武容的表妹不会骑马比较奇怪,但是贵女们也不了解她家里的情况,问过之后便掉头打猎去了。 “不然你去和她们一块儿打猎,不用管我。”沈青禾见武容不能痛快地按着性子游猎,怕她不尽兴,也怕武容嫌弃自己碍事,说罢低下头不语,忐忑不安的样子多惹人怜。 武容心里不赞同,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沈青禾瞧。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沈青禾败下阵来,说:“好嘛,就依你。”心里却高兴。 武容又教了沈青禾一会儿,沈青禾学得很快,没多久就不用武容在前面牵着马自己能够掌控温顺的小公马慢慢踱步。 武容上了另一匹马,和沈青禾并肩而行,一边和他说着闲话。 说着说着,沈青禾见她心不在焉,于是看向她,发现她正在看日落。 沈青禾沉默下来,武容发现了,转过头见他正望着自己看日落的目光,于是说:“多美呀,是不是?” 太阳像个圆盘,带着黄晕的光,“是很美。”沈青禾也感慨道。 “我在魏博的时候,特别喜欢看日落,在山上的时候视野好。不过大部分时候不在山上,在将军府的时候就爬到屋顶上去看,也适合看月亮。”武容说完又看看沈青禾,眼神特别宁静。 武容愿意和他说将军府以前的事情,沈青禾觉得很高兴,问:“将军府是在山上?” “不,不。是小的时候在山上拜师学艺。我们姊妹都学了一门武艺傍身,我学的是箭术。”武容说。 “原来如此。”沈青禾点头表示知道了,说,“日落是很美,不过和日落比起来,我更喜欢日出。可能是因为在宫里的时候,每天要早起当差。特别是冬天的时候,起的时候天都没亮。我那时候年纪小,赖床,起不来,吃了好些苦头。后来能起了,又太痛苦。再后来,我想着每天早上早起能够看见日出,我是为了看日出才早起,不是为了当差,早起就不痛苦了。” 武容定睛看了沈青禾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好!” 沈青禾见武容夸赞他羞涩地笑了。又听见武容突然说,“这时候景色好,我带你跑吧。” “什么?”沈青禾还没有反应过来。武容一跃而起将他抱到自己身前,一手揽住沈青禾的腰,一手执辔头,开始策马狂奔。 沈青禾惊吓不止,然而武容骑术好,并没有颠簸到他,过一会儿,他平静下来,连腰间的手都感觉不到,只感觉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似在云端,将凡尘世事都抛在身后。 奔驰了很久,武容的速度才慢下来,沈青禾定睛一看,原来已经离开京城,到达京郊。京郊景色秀丽,草木繁盛,一望无际,不比京城空间有限,压抑。 沈青禾看着景色,突然感慨:“书上说,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果然如此。” 风太大,武容没有听清楚沈青禾在说什么,于是凑过头问:“你说什么?” 武容突然凑过来,离沈青禾太近了,沈青禾非常紧张,半天才说:“没什么。” 武容知道他一定是和姐姐一样开始掉书袋,却不告诉自己,无趣地瘪瘪嘴,带着沈青禾骑马踱步。 沈青禾微仰着头,回味刚才骑马在风中飞奔的感觉,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从来没有得到过的自由。他平日里谨慎小心,为了家族耀荣,赔了十万个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不仅自己害了性命,还连累了家人。可是就是这份小心,让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自由的人。但是刚才,他感受到了成为人的自由与广阔。沈青禾突然回过头,看了武容好一会儿,正色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谢谢你,容姐姐。”即使最后我没有得到你,你只是我的痴心妄想,我也永远感谢你这一天。 “容姐姐?”武容若有所思,见到沈青禾窘迫神情,又说,“我是比你大,可以。” 武容见沈青禾神情太过郑重,说:“举手之劳,不用挂在心上。” 自从这次游猎之后,宫中开始筹备崔思和安平公主的婚礼,武容不常见到沈青禾。 崔思与武容二人在京城如鱼得水,不久便和京城众世家小姐打成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十全 安平公主大婚在即,沈青禾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这几日,他没时间去找武容。而武容,自那次打猎后,她也没有来看他,也没有给带过一两句话。 那日,明明是她提议带了他跑马的,她还主动的和他讲,她在魏博的事情,为何之后在无音信了? 沈青禾这几日都过的惴惴不安的,他每天晚上都在想,是不是那日他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她不高兴了。 他每次出朝阳殿办事的时候,都会想办法绕远路走,每次都要经过武容在宫里休息的地方,可是宫人说,她们姐妹两个这几日不怎么进宫的。 她讨厌他了,所以连宫都不进了吗? “公子,崔娘子来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瞧瞧。” 沈青禾正苦恼呢,突然被一个小宫人拉了拉衣袖。那小宫人激动的指了指往安平公主那里跑的宫人们,神色期待的看着沈青禾。 沈青禾本不打算去的,奈何那小宫人实在是太激动了,愣是拉着沈青禾和他一道去了,他们远远的躲在一旁望着崔思。 崔思今日一袭白衣,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头戴玉冠,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风度翩翩。在沈青禾他们这里的角度看去,那人简直是要羽化成仙了。 沈青禾听说,近日崔思做的文章,诗词在京城里大放异彩,京城才子竟然无一人能敌得过她。她又长的如此之相貌,古有看杀卫玠,今便有崔娘子的美让百花都黯然失色。 沈青禾看了看宫殿里坐着的那位,这几日,他不思饮食,像是有绝食的征兆。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腰间松松垮垮的,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崔思本不打算来的,但拧不过长公主每日的唠叨,她只好来看看这位闭门不出的公主殿下了。 这位安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她听长公主说她们两个自幼便定了婚事的。在崔思看来,这位公主也是有意思的很,自从她来到皇宫后,他便自称病了便闭门不出了。 你说他要是对她不满意的话,他又没有站出来否决这门婚事,而且还经常派他的伴读去看她。 那伴读去的还特别的勤快,她有时不在宫里的时候,都是武容接待的他,这倒是有点叫她糊涂了,她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 崔思在一个姑姑的领路下,一路往安平公主的正殿去,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躲在花草树木后偷偷看她的宫人,她早已经习惯了,男人对她的好奇和看见她时的激动的神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看不见明目张胆的他们,这样全了他们的体面。 崔思进了安平公主的正殿后,安平公主并没有出来迎接她。 他身着深兰色织锦长裙,头上只插了一只白玉雕的兰花,席地而坐,面前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子,他正看着那盘棋在发呆。 领着崔思而来的姑姑,见公主背对着她们坐着,似乎不打算起身的,她讪讪的笑着看了一眼崔思,见崔思神色如常,她心便放下了一半。 “公主殿下,崔娘子来了。”姑姑低声道。 过了好一会,安平公主才回头。崔思这是第二次见到他了,距离上次的见面,这次的安平公主清减了不少,他那双灵动的双眸也失去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风采了,看来他是真的病了。 “公主殿下。”崔思施礼道。 安平公主看着弯下腰向他行礼的崔思,见她神采奕奕,心中十分不满,他在这里每日的生活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里,她去在京城里活的如鱼得水。 崔思等了一会,也不见安平公主叫她起身,她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姑姑,那姑姑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 又过了一会,安平公主才淡淡的道:“崔娘子,不必多礼。” 这下,屋子里伺候的宫人们才都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有那胆子大的宫人,偷眼去瞧崔思,见崔思仍是一副恭敬的神情,心中不得又赞到不愧是人人盛赞的崔娘子啊! 沈青禾见崔思进去了这么半天,里面却依然十分安静。沈青禾十分的了解安平公主殿下的脾气,这位主他若是不开心了,定是要叫全宫上下一起陪着他不开心的。 所以,他一开始还担心安平公主会使性子为难崔思呢,可是这么半天了,里面却没有事情传出来。沈青禾轻轻的踱着步子走近安平公主的宫殿处,从门缝里看去,那两个人正安静的对弈呢。 只要安平公主不当面羞辱崔思,沈青禾就安心了。 沈青禾正要往回走,却见薛太医拿着药箱来了。此时,若是她们三个见面了,以崔思的聪明程度一定会发现安平公主和薛仁之间的秘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沈青禾根本不敢想象。 沈青禾被吓的忙提起裙角跑向薛太医,好在他及时的拦住了薛仁。 “薛太医,公主今日有客,您傍晚在来送滋补药吧。”沈青禾伸开双臂挡在薛仁的面前,他恐怕屋里的人见到她。 “是她来了吗?”薛仁失落的低下了头。 “谁?”沈青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心思都在那屋子里面呢。 薛仁冷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神色,“不是她来了,公子也不会如此紧张,是安平嘱咐你在这里等在下的吧。” 沈青禾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解释,“不是的,不是的” “公子不必解释,薛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薛仁摆了摆手,落寞的走了。 薛仁一直都知道她配不上安平的,安平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官,两个人身份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 她一开始还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但后来安平和她说他喜欢她的时候。她的心就在也不属于她的了,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日日夜夜都想见安平的自己。 她回首看了一眼,崔思坐在她往日坐的地方,她正含笑的和安平下棋。 这个突然出现的崔娘子,完美的不像世间的人,她薛仁连人家的一个衣角都比不上,还怎么和她争夺安平的爱。这一日的情景,她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想到今日来的如此的早。 沈青禾看着离去的薛仁,她那失望的眼神叫沈青禾心疼。他又懊恼自己是不是刚才说错了话,怎么薛仁就误会安平公主移情别恋了呢。 他左右看了看,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即使有人此刻在他身边,他也不能问那个人,他刚才哪里说的话不恰当了。 这种独自一个人怀揣秘密的忐忑心情,没有一日叫他能安心的入睡,他此时好想好想见一见武容,哪怕她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只要能看一眼她,他的心便会安静那么一小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穷厄 严淞来到京城之后,租了一处寺庙的空屋子读书。一来寺院清净,少有人往来,方便准备考试,二而京城客栈的租金高,不是贫寒学子能够负担得起的,而寺庙的空房间收的租金要少得多。相国寺鼎鼎大名,香火盛,没有空的厢房给贫穷的学子。严淞在相国寺旁边找了个小寺,寺名寒凉。 严淞的学问底子打得好,但是科举这种事,不能出差错,严淞的性情素来严谨,到了京城后便开始苦学。冬天天冷,没有多余的柴火取暖,严淞看古书里的法子,手持一块木头,曰:“木生火,可以取暖。”如此御寒。冬天在山涧里洗浴,烧热水费柴火。每天学到三更,五更起又读书,每日不辍,其苦学若此。除了斋饭,只啃些干粮度日。 寒凉寺的方丈是个得道高僧,通诗书,见她穷苦,又做得一手好文章,知道她是个龙困浅滩的人物,特意吩咐小沙弥为她增添斋饭。又为她鼓气:娘子必中。严淞苦笑着谢过。 眼看盘缠日益减少,大比的日子却日渐临近。一日,屋外大雨,听着雨滴声啪啪地敲打屋檐,严淞心中的苦恼却一点儿也没有减少:此次高中是没有问题的,无论主考官出什么样的考题,以她的水平,都有把握取得名次。难的是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我朝没有行卷的传统,这个时候倒是不着急寻主考官的门路,对她们这些贫寒的学子有利些。但是等着她的是整个文官集团,派别林立,堡垒分明。大概无论何时的世道都对有心干实事的人十分不友好。若是她随波逐流,混沌一世倒是容易,只是若是她和光同尘,又何必来此求取功名? 严淞正陷入沉思,不料因为天降大雨,上香的男眷被困在雨中,四处寻找躲雨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就误入严淞的房间。严淞的厢房偏僻,少有人来,但是在一处风口的边缘,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严淞正在房间内手持书本一边思索,雨声越来越大,突然听见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名男子闪身进来。那男子身着绯色衣裳,已经被雨水淋得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一进屋急着拍落身上的雨水,抬头看见严淞,意识到房间竟然是有人的,“啊”了一声,顿时窘迫不安,“我,我是过来避雨的,不知屋内有人打扰了。”声音轻盈柔和,中气不足,能听出说话人的忐忑不安来。 严淞看向屋外的滂沱大雨,不像是马上能停的样子,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来寺庙上香的,不欲使他为难,有意搬了屏风回避。屋外狂风大作,屋内却静悄悄的,只有严淞偶尔的书本翻页声,那男子不欲打扰他人,竟安静得像一只猫儿似的。严淞自幼便是在嘈杂的环境中学习,定力足,不多久便将屋内另有一人的事实忘之脑后,一意的温习功课。又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咚咚咚”地在屋外敲门,嘴里还叫道:“公子,公子,你在里面吗?”男子的声音。原来是那男子的小侍寻了来。那安静得像猫儿似的男子便向严淞行礼谢过,欲与小侍一同离开。严淞撇见他们伞不够,屋外的雨势并没有持续,看起来没有要减弱的趋势。严淞想:男子体弱,若是淋着了会生病,于是好心将屋内的雨伞送过去与他们遮打。 那男子似乎对待陌生女人特别腼腆,连连推辞,在严淞的坚持下勉强收下了伞,又道连连道谢不迭。 严淞意外发现,男子身着绯色衣裙,看起来是京官人家的公子,未字打扮,秀发并未晚起,眉目清秀,形容腼腆,笑起来,嘴角带着两个酒窝,是一位温婉的佳人。 那男子又问:“不知道这伞要怎么还给娘子?” “不过一把伞,不值几何,这时能避雨,公子不用还了。若执意来,你来寒凉寺,找分宜严淞就是。” “颜”雨声太大,那男子并未听清楚,但在严淞的注视下没好意思再问。 严淞生性冷情,那男子离开之后,又忙着备考,没几日就将此事忘在脑后。 参加会试之后,严淞也没有焦躁不安,只是静等结果。到了发榜那一日,严淞去看,果然中了,殿试之后列在二甲第三名,欣喜若狂。忍不住流泪:父亲,我中了。可惜父亲看不到这一天了。 之后是状元与诸位进士游街,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好不得意。 我朝历朝游街时,有官宦家相看儿媳的传统。听闻状元娘谢翾就被皇家的公主看上,获得了尚主的殊荣。严淞虽然名次低些,殿试也不显目。但她相貌堂堂,且历来进士难考,中了进士的大都年纪颇大,夫郎孩子都有了。要么就是壮年丧偶,形容丑陋的。严淞年轻未婚,是儿媳妇的好人选。 梁京兆尹看上了她,有意将儿子嫁给严淞。使相熟的官吏往严淞那儿送话,问她的意思。严淞没有拒绝,同意了。同榜的贡士也都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 然后是婚礼的筹备,走了纳采c问名c纳吉c纳征c请期c亲迎六礼,以雁为贽。严淞身无长物,朝廷的任命也没有下来,无有俸禄。虽然家贫,然而在同窗的资助下,好歹凑出了聘礼。严淞的父母双亡,也没有在世的亲族,婚礼上女方的亲眷除了新娘本人,便只有这一榜的同窗。 京兆尹之子梁惠近日心神不宁,抑郁不乐。自从上次去寒凉寺上香之后,不知为何,他便对那一日借伞的女娘念念不忘,可是因为他生性胆怯,楞是在当时没问清那举子的名姓,后来他再去寒凉寺,因为不知名姓,怎么都找不到这个人,可不叫他心生苦恼? 梁惠的母亲官至京兆尹,在京城也不算多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比遍地的六七品芝麻小官要高得多。按理说以梁惠不高不低的出身,他的装扮原本不该如此朴素,出行也没几个随从跟着。可是他自出生便是这样性情,生性古朴,爱简素,不爱那些珠儿钗儿花儿草儿的。性情又腼腆,待人随和,梁父知晓自己儿子其实是固执的性情,认准一个死理,绝不回头的。 可是还没等梁惠苦恼多久,京兆尹已经在状元c进士等簪花游街的队伍中看中了寒门出身的严进士。对于到了适龄年纪儿子的婚姻,京兆尹这个做母亲的还是自以为颇为上心,随着朝臣们一起看新榜的进士,一眼相中了祖籍江西分宜的严进士,严淞。京兆尹虽然官位不高,但是阅人无数,虽然已有京城大户求取梁惠,但是京兆尹都不满意。却在状元游街那一天一眼相中了严淞。严淞虽然出身贫寒,处事也不是如何优渥从容,游刃有余,却有鹰准狼顾之相。京兆尹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不顾正夫的反对,执意将儿子嫁给严淞。 梁惠看上了寒凉寺借伞的娘子,不知名姓,伞上刻有“维中”二字,许是那举子的字。听闻母亲有意将自己许配给新进的进士,这样,自己与那借伞的娘子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连当面一句“谢”都没有说过。梁惠鼓起勇气委婉地向母亲表达了自己不想这么早成婚,却被母亲对儿媳的十分满意吓退。如此举棋不定,犹疑不决,到了迎亲的那一天,梁惠满怀对过往的不舍,含着泪上了花轿。京兆尹嫁子,婚礼上却有一个不笑的新郎。 洞房的那一日严淞揭开新郎的盖头,新郎妆容精致,眉目秀丽,身形窈窕,含羞带怯的模样正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严淞凝视新郎很久,久到洞房中的众人都怀疑严进士是对新夫不满意的时候,严淞望了望天说了一句:“你不是上次在寒凉寺避雨那个?” 梁惠抬头,辨识出眼前的新娘正是当初寒凉寺避雨借伞给他的娘子,喜不自禁,喜出望外。 众人喜道:“原来竟是认识的。” 后来,众人得知了严淞与梁惠的前缘,纷纷议论道:严进士与夫郎的相遇,最后结成良缘,竟像茶话本子一样,艳煞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大婚 近几日,京城十分的热闹,因为三年一次的会试即将开考了。会试完后,紧接着就是殿试,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看看今年的状元落在谁家。 皇宫里面的人们也是十分期待这次的结果的,尤其是柳侍君和他的安康公主,皇帝承诺,要把安康公主嫁给这次的状元娘子。 这日,殿试之后,皇帝召集状元,探花等三甲的进士在勤政殿说话。 我朝历来有一个规矩,公主可以提前相看驸马,一但公主本人默许了,皇帝就会给他赐婚的,当然不是每一个公主都有此殊荣的。 安康公主早已在勤政殿里,他躲在殿里的一处屏风后面,他在那里等着相看状元娘子。 不一会,大殿里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人带着双翅乌纱帽,身穿大红罗袍,此人便是金科状元了。 安康公主看了好一会才离开,他十分的满意这桩婚事。他回到柳侍君的院子,他知道侍君一定焦急的等着他的答案呢。他如诺不满意,柳侍君好回禀皇后,在把这门婚事指给其他的公主。 “可,怎么样?”柳侍君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安康公主,为了他的婚事,这几日柳侍君可没少在皇上和皇后身上下功夫。 “侍君,”安康公主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他娇羞的走到柳侍君的身边蹲下,他把头轻轻的靠在柳侍君的膝盖上。 “快说啊,你这孩子可急死我了。”柳侍君嗔怒道,但他的手却温柔的抚摸着安康公主的脑袋。 “我很满意的。”安康公主说道这里,他突然想到了凡事都排在他前面的安平公主,他哼了一声又道:“侍君这次做的非常好,我们终于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柳侍君听到自己的儿子很满意这个状元娘子,他便欣慰的流下了热泪。一直以来安康都是因为他这个父亲不得宠,事事都被其他的公主们压着一头。这回儿女婚事上,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也得为他挣一回才是。 安康公主站起来,他从怀里掏出帕子给柳侍君擦眼泪。 “侍君,您的儿子这次要嫁的可是状元啊,那安平虽然嫁的是长公主的女儿,但那崔思也是不能和状元比的。先不说一个王朝能出几个状元,这谢状元可是丞相的女儿。您以后要挺直腰板,儿子给您当靠山,咱们再也不要受人欺负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我问你,那状元娘子人怎么样?”柳侍君受了一辈子的气了,他也不在乎这些事情了,他只关心那谢翾是个什么样的人,婚后能不能对安康好。 安康公主回想到,他在勤政殿里见到谢翾的第一眼,他突然羞红了脸,他低下头懦懦的说,“谢翾她与母皇对答如流,不卑不亢,整个人散发着温润的光彩,在一众进士里,她最为出众。” 而且她长的很好看,这句话安康公主没好意思说出来。 柳侍君瞧着安康的小模样,他这才安下心来,又想到他们父子这些年受的气,又有泪水流了下来。 可是他们终于熬了过来,此刻,他们终于可以吐出这口恶气了。 安康公主见父亲又哭又笑的,他也没有控制住自己,趴在柳侍君的怀里哭了。 他们这里心满意足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个状元娘子,她尽然早已娶过亲了。 当安康公主后来知道此事的时候,他恨的牙痒痒,怪不得这回柳侍君一求皇帝,皇帝就同意了他的这门婚事了,原来是没人要的。想当初他在宫里炫耀的时候,尽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件事情,那起子小人们不知道背后怎么嘲笑他呢。 安康公主打听到谢翾原配夫君后,得知她夫君居然和她是青梅竹马,安康公主恨不得立马杀了他来泄恨,好在后来他得知那个人自尽了,他心里才舒服一些。 安康公主的婚事很快在后宫中传开来,沈青禾得知此事后,他内心便有些着急起来,公主们的婚事定下后,马上就是皇女们的婚事了。 沈青禾想到前几日,他与三皇女在皇后的宫殿里见面的事情。他与三皇女本来是不熟的,可那日三皇女尽然频频和他讲话,对他甚是关心,这使沈青禾很是疑惑。 “本王最近听说安平公主身体不适,公子肯定是一直在旁伺候的吧,我看公子可是瘦了不少啊。”三皇女语带温存的说道。 沈青禾突然见三皇女这么说,他很是不懂,自思语的事情后。沈青禾十分的厌烦三皇女的为人,可此时他又不得不答话。 沈青禾礼貌的笑了笑,“谢三殿下的垂询,只是这几日天热,不爱吃饭罢了。” “嗯,不吃饭可不行啊。”三皇女继续道,“这样,等一会,本王叫人给你送一些开胃的药丸,吃几颗就有胃口了。” 三皇女的这份殷情叫沈青禾不敢生受,沈青禾迟疑着,“不敢叫殿下这么费心,青禾去太医那拿点药就是了。” 三皇女没想到这小子开口直接拒绝了一个皇女的恩惠,她愣了愣坚持道,“无妨,一点小事而已。”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青禾在也没有办法拒绝了,他偷眼去看皇后,见皇后只是端着茶在慢慢的品,根本不理她们这里在做什么。 沈青禾心里这个急啊,皇后怎么还不放他走,怎么还不叫三皇女过去说话。 皇后在那里听着三皇女和沈青禾一句一句的热聊,三皇女打的什么算盘,皇后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丫头算盘都打到他这里了。 皇后瞟了一眼旁边侍立的沈青禾,这孩子这两年长开了,容貌越来越好看了,怪不得老三这孩子盯上了他。不过现在还不能给她定下,他得先看太女那边的态度,私心来讲,他还是更想把这孩子给太女的。 皇后轻轻的咳了一声后,放下了手里的茶碗,“青禾,你先跪安吧!”又对三皇女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本宫啊?” 沈青禾见皇后终于放了他了,他忙施礼后退了出去。 沈青禾这头刚出了皇后的宫殿,便被一个宫人拦住了。 “公子,叶才人有请。”宫人道。 沈青禾愣了一下,立马跟那宫人走了,他不知道叶嘉有什么急事,尽然叫宫人守在皇后的门外等他。 沈青禾走的急,他见到叶嘉的时候,他满头都是大汗。 “出了什么事了吗?”沈青禾喘了一口气后才问道。 “你先喝口水,歇一下,怎么走的这么急。”叶嘉给沈青禾拍了拍后背,又叫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关了门才郑重的看着沈青禾。 “你什么时候和三皇女走的近了?” “什么?”沈青禾被一口水呛着了,他咳了好几声后,才问道:“你听谁说的,我避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和她走的近。” “可我听说熙贵君打算让皇上给三皇女赐婚呢。”叶嘉看了一眼沈青禾的神色又道:“求的就是你。” 沈青禾一口水喷了出去,他拉着叶嘉的胳膊问道:“此事可确定了?” “你最近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叶嘉看着沈青禾。 “最近?”沈青禾想了想,突然拍桌子道:“我说最近怎么总是在后宫里偶遇到三皇女呢,刚刚在皇后那里,她还一直和我聊天。” 一想到这,愁的沈青禾扶了扶额头,“她怎么会看上我呢?”她们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话的。 “她那人,只爱她自己。”叶嘉嘲讽的道,“估计是图别的东西,你最近可躲开些。” “那熙贵人要是和皇上开口了,怎么办?”沈青禾不安的看着叶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中途出现一个三皇女来坏他的事情。 “怎么办,怎么办?”叶嘉气道:“你抓住太女就是了,太女不松口,谁求皇帝都不好使。你可被给我犯糊涂了,赶紧离那个武容远一些,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问题了。” 沈青禾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你神色恍惚的来和我说话,我就知道不对劲了,一打听,说你最近总往崔思武容那里去,我一想你说的话,那人肯定不是崔思,她那么聪明还用你一而再三的试探。” 沈青禾叹了一口气,“可我忘不了她。” 叶嘉恨恨的看着不成气候的沈青禾,“忘不来,也得忘。你自己回去想一想,不是太女就是三皇女,你可还有别的路选。” 沈青禾一路闷闷的走着,心里说不出的凄惶。他望了望天,老天既然让他遇到了武容,为何还要给他设这么多的障碍,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她在一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宝树 谢翾回京之后恰好赶上会试。结果毫无悬念,顺利通过,就等三日后的殿试了。 殿试,皇帝提了三个问题,分别是:为政c兵革和朋党,谢翾一一答了。心里却沉思:我们这位陛下,倒是有雄心壮志,只可惜王朝已经病入膏肓,非一人之力能及,又出了东征失利的事,王朝的元气至少需要二十年的休养生息来恢复,可是我们陛下殿试还是出些兵戈之类的试题,看来还是迫切希望能在学子中选出能任用的人才,只可惜谢翾略抬起头,偷偷瞥一眼堂上正中央端坐的明黄色的身影,不再深想下去。 众人一一回答了殿试题,就等着皇帝提名。谢翾年轻风流,人又出挑,更是有一个做为丞相的母亲,皇帝毫无悬念地提点她为第一名状元,自此之后人称“谢状元”。排在其后的榜眼姓王,西北人,正当而立之年,为人沉稳;探花姓李,江浙人,文采风流,出自时代探花之家。她一一见过礼,她又去见了二甲的学子,都是些泛泛之辈,唯有二甲第三名严姓的贡士沉默内敛,看起来是个有主见的。她少不得将这些一一记下。 殿试之后谢翾与众进士一道去勤政殿谢恩,由皇帝近身的宫人宣告皇帝的旨意,多是勉励的话,还有一些赏赐给进士们的东西。众人一一答礼。谢翾也随着众人答礼,自诩不会出一次差错,突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粘在自身,久久不去。她自幼修习道家道术,自忖绝不会出错,一惊,还以为皇帝派了什么大内高手在默默地注视着她们。后来一想不会,如若是绝世高手,那目光就该让她如芒刺背了,可是没有。这视线反而带着试探与犹疑。谢翾小心地抬头四处张望,终于发现皇帝背后的帘子下大有乾坤,联想到窥帘的典故,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公主在窥帘相看适龄的进士。想起临行前谢相的嘱咐,谢翾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来。 从谢翾的位置望去,帘后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看身影,俱是年轻男子。听闻皇帝膝下有两位适龄的公主待字闺中,一位是嫡出的安平公主,一位是柳侍君所出的安康公主,听说二人都品貌出众,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深符夫德,是京城各家娘子的梦中如意郎君,只可惜深宫之中旁人不得出入,是以也没有人能够说出两位公主的好。民间有传言:不知宫中二朵娇花花落谁家。如今二人皆在帘后观望,不正是有意在本榜挑选驸马?谢翾不禁心头一荡。 帘后隐隐约约的影子中,有一位年轻男子衣着华贵,神情甚是倨傲,螓首晃动幅度大得连谢翾这里都能听到头上步摇清脆的摇晃声;另一位则端庄娴静,一动也不动,只与旁边的男子窃窃私语。后来谢翾才知道,那倨傲的男子是安康公主,娴静的男子是安平公主,已经许给了长公主的女儿崔思。那位安康公主是这一次的主角,如果他看得满意,那么就是这次谢氏与皇家的联姻对象了。 谢翾又想,不禁在心中苦笑:不知道安康公主知不知道自己为了娶他,休了青梅竹马的结发夫郎?若是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贪图富贵的女人,安康公主会不会就不会这样得意? 接下来是意气风发的状元游街。百姓围在旁边看热闹,围得水泄不通。谢翾隐约觉得以她们家的权势太过招摇不是好事,于是偷偷地藏在某处看进士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狂态,好不风流。可惜这一切与她无关。 殿试之后,三皇女登门拜访,此时不是好时机,谢翾避而不见。三皇女知道谢相爱好书法,特意寻来初唐王某的真迹,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女尚在,看不出皇帝有没有易储的意愿,谢相不好表态。三皇女见谢相是个没胆量的,留下字帖走了。谢相不敢收下字帖,也来不及拒绝,只能寻思着有机会还回去。 母女两人被三皇女的拜访糊弄了一天,在灯下合计:权相不好为。如今局势不明朗,皇女敢明张目胆,丞相却不敢。朝廷一意东征高丽,以惨败收场,甚至折损一员大将。百姓不知道实情,不敢怨怼皇帝,倒是对掌权的丞相口诛笔伐,意在“清君侧”。 之后是设宴,为新进的进士设宴。各位皇女,金榜题名的学子,丞相等朝臣,崔思等皇亲国戚都在,是一个四处交游的好场合。然而最主要的还是由进士择恩师。机巧学子趁机拜山头,主考官是名满天下的文学之士,有一些便拜在主考官门下,有一些拜在谢相门下。谢翾不动,只静静观察。她是谢相的女儿,就是她什么都不做,别人也默认她是谢相一派,而谢相忠于皇帝。 朝中党派林立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结党有利于整合力量,推行政策,上行下效,但更多的是多方掣肘,人浮于事。多少王朝亡于党争!汉末有东林党和阉党,唐末有牛李党争,宋末有新党旧党,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谢翾心里有隐隐的忧患:王朝恐怕就要亡在这一批忙着结党的进士手中了。 宴席有条不紊地进行,谢翾一边敬酒,一边默默观察同榜的同年。这一榜人才济济,一个个面孔或张扬,或沉稳,此时仅从面孔上也看不出为人,要等二十年之后才知道各自为人如何。 长公主之女崔思也在席上。听闻她才华横溢,也参加了这一次的春闱,只是未中,谢翾内心颇为奇怪,只怕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在,只是不得而知。谢翾斜眼看见崔思与那严姓进士严淞躲在一暗处交谈,崔思急切且强硬地要塞给严淞一块什么东西,看严淞的表情,看来是被严词拒绝了的。不一会儿严淞拂袖而去,崔思返回席中仍旧嘻嘻哈哈的,看来交谈失败了。这也是一桩奇事,这一榜的进士中严淞是个不起眼也不爱说话的,不知为何崔思偏偏对严淞青眼有加。 此时是一个拉拢人心的好时机,谢翾又是新任状元,谢相独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自然是被拉拢的重点对象。几位皇女轮番前来嘘寒问暖,说些闲话。谢翾少不得一一回敬,喝了一大白。皇女们多多少少前前后后都流露出招揽的意思,只是此时太女尚在,也不好明说,看着谢翾的眼神,无一不像一块到手的肥肉,馋涎不已,好像得到谢翾的支持,就能得到至尊宝座一样。谢翾自然是不敢表态,但是也一个都不敢得罪,勉强一一应对,把人都欺哄走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勉强到了自由活动的时候,席间仍旧觥筹交错。进士们相互之间饮酒,不亦乐乎。谢翾有些烦闷,趁他人不注意,远远地避开。宴席旁有一条河,河水漴漴,谢翾悄悄地离席,站在水前沉思许久。 皇帝老了,太女身体不好,一直咳嗽,不能喝酒,身体差到这种地步,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皇女们个个心怀鬼胎,没一个好东西,除了行六的那个皇女不怎么爱交游,看不出品行来;这一榜的学子还在陆续观望,不知权柄花落谁家,都是为自己前程打算,,若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则一个也无,严淞则看不出深浅来;长公主的两个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世道乱了,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果然是群魔乱舞,在此刻,谁又能说出命运的走向?谢翾不禁想起:如果郗家表哥在的话会怎么说呢?如果表哥在的话。 这边在宴席的边缘,灯光昏暗,月光若隐若现,远处传来阵阵嬉闹声,谢翾恍若不闻,心想: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谢翾一整晚都神情恍惚,终于一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湖里。“扑通”一生落水,宴席上侍奉的宫人眼尖看见状元落水,不免惊慌:“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纷纷来救。 一开始谢翾在水中扑通挣扎,渐渐地没什么力气,心里想:或许就这么死了也好,不必再管天下兴亡,只管我与表哥两人的小小世界。渐渐没有动作,口鼻呛了好几口水,身体慢慢地沉了下去。 前一天晚上,谢翾收到郗家表哥忧郁而死的消息。 自从谢翾在状元宴上失足落水被救之后,很是昏沉了几天,又趁机借酒消愁,凡是他人宴请一律不参加。眼看和皇家联姻的日子就要到了,若是新娘子还是一团醉相,怎么和皇家交代?知道内情的叹一句情深,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是新娘对新郎不满意,莫不是有意消遣?谢相为官一世,不知结了几多仇怨,在这当紧关头,可受不起指责。想起自己这个女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小的时候看不出来有这样的窝囊相,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为了顺她的意思,替她求娶郗家郎君。谢相满肚子的活,一脚踢开谢翾的房门,床上果然瘫着一个半死不活死泥一样的醉鬼。谢相一把拎起谢翾的头发,对着那张传说俊美无俦的面孔挥手就是几拳。嘴里还骂道:“竖女,你还要消沉到什么时候!”谢相这几年养尊处优,年轻的时候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如今手劲仍旧不减,有当年雄风。 谢翾被两拳打醒了,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辨识出眼前人是谢相,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娘?” “哼!你也知道我是你娘!你哪有一点是我女儿的样子。做就做了,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谢相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若是真珍爱故夫,何必抛夫回来?若不然,何必听到故夫死讯痛不欲生?谢相感觉自己老了,半点也不懂得这些小儿女的心思了。 谢翾苦笑不已,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呢喃声。是不是在母辈眼里,死了一个心上之人,不过等闲,可她的心是肉长的,会痛,会愧疚。郗家表哥,难道不是自己害死的?谢翾想到此处,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笑声中充满了沉痛和癫狂。 谢相看谢翾仍是一副癫狂的模样,又说:“安康公主已经同意了这一桩婚事,皇室让了钦天监看了日子,下月初九就是良辰吉日了。你要是再不清醒过来,若是让安康公主有半点不满意的地方,看谢氏怎么向皇家交代。” “您不会没和朝廷禀告郗家表哥的事吧?”若是不禀,那是欺君。若是禀告了,安康公主怎么会一句话没有就同意了,自己这张脸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 “我已向皇帝秉明一切。”谢相并不是那么不知事的人,知道在在这种事情上不能欺君。谢翾不能明白的,她却能想明白。皇室何尝是想给公主招一个好儿媳?更重要的是与谢氏的联姻,给一个公主来拉拢谢氏,丞相的独女当然是最好的人选。至于这个丞相的女人人品如何,有没有休过夫,公主满不满意,哪里是做决定的人考虑的事情? “这样,公主也能瞧上我吗?”谢翾自嘲地笑,端坐起来,拿了几案上准备的湿毛巾敷面,略齐整齐整头发,在转过身来看,迥然一个玉面娘子了,除了身上穿的衣裳略有些凌乱,却显出魏晋放浪形骸的气度来。最要紧的是那双眼睛,似笑不笑,不复从前。 谢相看罢点头满意赞道:“这才是我的女儿。”不会被心爱之人的死亡打倒。 到了大婚的那一日,皇家特意将安康公主和安平公主选在同一日大婚。谢翾身着大红色喜袍,骑白马,与崔思同一打扮等待宫门前。两位公主坐花轿从宫内出发,由各自的驸马迎亲到驸马府去。谢翾看着同自己一样殊无笑意的崔思,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和自己一样,对尚公主毫无兴趣,却迫于无奈,不得不迎一尊菩萨进门。看来两位公主的婚后生活,不会相差太多。 洞房花烛时,谢翾揭开新郎的盖头,看着安康公主人比花娇的面庞,含羞带怯的神态和满意的神色,突然明白过来:这位公主恐怕还不知道她休夫的恶行。 谢翾隐隐察觉:这一次的婚姻恐怕不会太好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告白 安平公主还有几日便要结婚了,所以沈青禾和楚玉便搬出了朝阳殿,照理他们是可以出宫回家的,但皇女选夫的日子快到了,所以沈青禾和楚玉搬进了储秀宫。 沈青禾来到储秀宫后才知道,他近几日把心思都放在了安平公主和武容的身上了,尽然不知道各家官员已经往宫里送来了这么多适龄儿郎了。 好在储秀宫的嬷嬷与沈青禾和楚玉早就认识的,所以他们两个得到了一角安静的地方,又因他们两个人早前是公主的伴读,所以宫里的规矩是不用在学了,而且储秀宫里的姑姑们还百般的照顾两个人。 沈青禾看着默默的在屋子里看书的楚玉,这段日子,他与自己相处更是冷漠了,沈青禾不知道是不是宫里传言他们两个是太女君的人选,所以楚玉在一直避着他。 “如果,有可能我是想出宫的。”沈青禾倚在楚玉的屋门上看着楚玉,他实在不想因为此事,两个人之间生了间隙。 楚玉依然低垂着头,似乎在看他膝上的书,又似乎在发呆。过了好一会,他才幽幽的抬起头看着沈青禾,“你是找死吗?” 沈青禾愣住了,楚玉从来不这样讲话的,这不像他的为人啊。 “你以为太女能放过你,我劝你消停点。”楚玉在宫里的这些年,把凡尘俗世早已抛在身后,他最终的愿望是可以青灯伴古佛。 可是,这是奢念。 就像沈青禾,楚玉看着近几日神采飞扬的沈青禾,一个人一旦动了凡心是掩藏不住的。楚玉一直以为沈青禾为之动心的人是崔思,可是公主即将大婚,沈青禾并没有萎靡不振,那就剩下一个人可猜了。 沈青禾被楚玉说中了心中的担忧,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看着楚玉合上了手里的《心经》,他才又问道:“你呢,你想去哪?” 楚玉开始看经书,已经有两年的光景了,沈青禾每每看到他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心里总是担心楚玉真的要出家的。 “还能去哪呢。”楚玉想到母亲前几日的书信,说皇后娘娘打算把沈青禾和他一并嫁给太女,母亲让他好好表现,争取坐上太女君的位置。 “那我们就要认命吗?”沈青禾突然激动了起来,难道都不争取一下嘛,不争取,怎知命运是怎么安排的呢。 沈青禾想到这里,拔腿就从楚玉的房里跑了出去,他一路跑到了武容在宫里歇脚的地方,只是到了那里,看见了那个人,他突然又怂了。 沈青禾慢慢的踱步走到武容的身边,见武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沈青禾便安静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你来了,怎么也不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坐着。”武容是闻到身边传来一股香甜的气息,她才转过头去看,却是沈青禾安静的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天空发呆。 “你在想什么?”沈青禾依然看着蓝蓝的天空,今日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她是在看什么? “在想过几日,就是姐姐的大婚了,时间真快啊。”武容的目光带着试探,她观察着沈青禾的面部神情的变化,她希望她这样的暗示,他能听的明白,不要在陷进这个漩涡里了。 沈青禾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武容,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心虚的低下了头,关于崔思的婚事,他有事情瞒着武容的,他曾发过誓言不对任何人讲的,况且这件事情关系着很多人的性命。 沈青禾张了张嘴,那句道喜的话,他实在是不能违心的说不出来。崔思是可怜的,沈青禾自然是知道的,她即将要娶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心里有着别的女人,她的婚姻怎么会是幸福的呢,但这件事情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牺牲品,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啊。 沈青禾神色不安的看着武容,他在心里无声的和她说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这个秘密。 “你刚刚又在看什么?”沈青禾的眼神太过凄凉,武容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她转过头看着天空,他只要明白了,然后能放下就好了。 “三皇女的父亲熙贵君,他想让皇帝给三皇女赐婚,赐婚的人选就是我。”沈青禾苦笑的看着武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的幸运,尽然被这么多人惦记着。 武容看着笑的如此悲伤的沈青禾,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你且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皇帝啊,她根本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沈青禾甚是不解,他茫然的看着武容,不知她为何这么自信的说出这话来。 武容笑了笑,“真的。” “为何?”他如此愁容惨面的,她却这么轻松的笑了出来,她果真不担心自己吗? 武容不知道一向聪明的沈青禾是真的不懂其中的原因吗?她伸了一个懒腰,才继续解释,“因为你娘是太女的太傅啊”她这句话讲完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沈青禾,见他是真的不明白,她才贴在他的耳边小声的说道:“皇帝又不是老糊涂了,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啊。” 沈青禾只觉得耳朵热热的,他的脸一瞬间有些微红,他怕被武容看见,假装的看着地面低下了头,余光去瞧武容,她尽然没有在看他,他的瞬间又冷了下来。 武容望着远处的花丛在思考,皇帝不傻,三皇女也不傻,那三皇女为何又要娶沈青禾呢,像太女示好,要和太女站在一条线上?可又不对,崔思说三皇女是有野心的,那她为何要这么做呢?要是姐姐在就好啊,她就能一下子看出这里的门道了啊。自己,也就能虎虎这傻小子。 武容想到这里,她才发现她忘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她一拍大腿,兴奋的看着沈青禾,“原来,三皇女爱的人是你啊!”这就对了,这就解释通了。 沈青禾看着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的武容,他真想送她一个白眼,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她怎么会想到这上面来啊。 难道有别人爱他,她就这么兴奋嘛! “那怎么会,我哪里有那么好,值得一个皇女去爱啊!”沈青禾的这话简直是带着怨气说出来的。 “当然啦!”武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沈青禾,“你长的这么好看,有人爱是自然的啦。” 武容从不说假话的,她确实觉得沈青禾长的好看,自然也就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认为沈青禾好看的。 沈青禾以为武容这么煞有其事的讲话,能讲出什么大道理呢,原来是说他以色魅惑人啊,他这回真的白了一眼武容,生气的转过身去了。 武容见沈青禾脸色不好,以为刚刚那句话说的太轻浮了。 她立马补充道:“还有,你和其他的一些男人不能一样,你不是那种,那种弱不禁风的男人,你比较坚强不矫情,又不媚权势,还不卑不亢,还善良,还”武容头一次使用这么多的形容词,去夸一个男人,她搜肠刮肚的,在也想出什么好词能和沈青禾搭边了。 好在沈青禾乐了,他转身看着武容,“既然我这么好,那你讨厌我吗?” 沈青禾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够直白了,就差问她你喜欢不喜欢了? “诶,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武容摇了摇头,我要是讨厌你,早把你打出去了。 沈青禾头痛死了,她怎么长了这么一个榆木疙瘩的脑袋啊,他真想扑到她身上去咬一口,看一看她是什么木头做的。怎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不懂他的意思啊! “我没撒谎,我真的不讨厌你的,真的。”武容小心翼翼的偷窥了一眼沈青禾的脸色,她吞咽了一口唾液,壮着胆子的又加了一句。 她怎么会讨厌他呢,她有时候甚至觉得生起气的他,都是那样的可爱啊,只是她不能这样和他讲,她怕她这么说,他会生气的,觉得她是一个流氓痞子。 “那你有喜欢什么样的人,你有想过吗?你年纪也不小了,估计崔娘子大婚后,长公主就会给你说亲了吧,要不然这次也不能把你带来京城啊。”沈青禾打算先放过武容了,两个人还是说点别的吧。 武容听了这话后,她真的认真的想了一想。没来京城的时候,她以为将来随便的娶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就行了,只要有男人肯嫁给她就好了。 可是现在,沈青禾突然这么问她,她就有点动摇了以前的想法,她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脑海里慢慢的出现了一个模糊人影。 “什么样的人呢?”武容有点羞涩的说,“一定是要爱我的才可以,我想有一个人来爱我,让我也尝一尝被人爱着是什么滋味,嘿嘿嘿” 武容突然笑了,沈青禾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她笑了一会才正色道:“还有,一定不是一个动不动就爱哭唧唧的人,要一个有主见,有想法,还要善良,就像” 武容看着沈青禾,她差点脱口而出,那个人就像你一样,这个想法冒出后,她急忙背过身去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晃出脑子,她被她自己吓的一身冷汗,她怎么会生出这个想法,一定是刚刚沈青禾望着自己的眼神太过热切了,导致她大脑不清楚了,才把心中的人和他联系在了一起的,对,就是这样的。 “就像什么?”沈青禾追问道。 “呵呵呵,没什么,没什么的。”武容满脸通红的继续摇着头。 沈青禾被武容害羞的样子逗笑了,他不在问这个问题了。 “那你现在有意中人了吗?”沈青禾不确定的看着武容,期望着她的否认。 “喜欢的人?”武容想了一下,除了家人还真没有,她坦诚的看着沈青禾,“没有。” 原来如此,怪不得自己无论怎么试探她,她都不懂其中的意思呢,原来她不喜欢自己的,也许怕自己下不来台,才装听不懂的吧。 “那你真的是个好人了。”这句话,沈青禾是打心里这么认为的,她真的很绅士了,没有拆穿自己。 “诶,没有喜欢的人怎么就是好人了,你这好人的断定法也太武断了吧。”武容一脸懵了的表情看着沈青禾。 “不是嘛,我们之前又不熟的,你就为我去涉险,难道这都不算是好人吗?”沈青禾现在真的释然了,他不在去强求什么了,说出的话也十分的轻松。 武容摆了摆手,“不是的,也不是每次都这样的,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不计较的帮忙的。” 沈青禾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听的一怔,心思几转,也不明白武容的意思,既然不是每个陌生人都值得你出手的话,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你自己又说不喜欢我,难道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思到此处,沈青禾这回真的生气了,他背过身去,不理武容了。 武容看着肩膀一耸一耸的沈青禾,她悄悄的探了一下头去看他,见他似乎要哭了,吓的她立马坐了回去。她不知道刚刚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怎么把人气成了这样,她又不会哄人。 她急的双手直搓衣角,无意中碰到了那个荷包,她灵机一动,找话道:“那个,上次你送我的荷包,我还没和你道谢呢。” 沈青禾本身是要被气哭了,但他极力的忍住了,他不悦的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武容问道,“那你知道那荷包的用意了?” 武容见沈青禾没哭,心里开心的忙点头乐道:“知道了,我特意去翻了崔思的书,书上说,传说中的石榴花神石阿措不受风神十三姨威胁,敢于顶撞她,不像其他花神对风神的谄媚。我觉得石阿措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我是问你这个嘛!”沈青禾看着眉飞色舞的武容,既然知道去查花的含义,怎么就不知道去查查荷包的用意呢。 武容不知道沈青禾怎么发怒了,她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她没查错啊,就是这个意思嘛,她原本还想夸一夸他的,说他就像这个石榴花神一样的呢。 武容见沈青禾气的起身打算走了,武容十分怕沈青禾生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见他生气。 “你等等,我有样东西给你看,你看了就不会生气了。”武容拉住沈青禾的时候,突然想到前几日她救下的小鸟了。 武容急忙的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个鸟笼子给沈青禾看,并开心的道:“好看吧,不生气了吧?” 沈青禾看着笨拙的逗自己开心的武容,他指了指笼子里的两只互相啄羽毛的小鸟,“我们两个要是像这两只鸟一样就好了。” 武容皱着眉的看了一眼沈青禾,见他是认真的表情,她无语的拒绝道:“这两只都是公的,我哪里郎郎腔了啊!”武容看了看自己辛苦练出的肌肉,哪里像一个男人了啊! 沈青禾觉得自己在待下去会被气昏的,他把鸟笼子一把推到了武容的怀里走了,他刚走了几步便又被武容追了上来,他生气的看着一脸犹豫的武容。 武容假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给她自己打足了气才磕磕绊绊的道:“那个,那个你以后别来了,你也知道崔思的婚期马上就到了,你以后不要天天来看阿姐了,免得日后伤心。” 沈青禾听了好半天,他才知道武容话里的意思,他气的张口便道:“你个傻子啊,我是来看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沈青禾说完便后悔了,他看着瞠目结舌的武容,两个人互望了好一会,她也没有说话,沈青禾又气又羞的转身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心意 武容见沈青禾一趟一趟地她们的住处跑,知道他是来看姐姐的。可是姐姐和公主的婚事已定,几个月后就要成亲。虽然姐姐自小招儿郎爱慕,但是让她眼见一个大好儿郎泥足深陷,她还是看不过去。 于是,下一次沈青禾来时,武容特意找了他,小心劝告:“姐姐与公主的婚事定在何日你也是知道的吧?你以后不要天天往这儿跑了。” 可怜沈青禾素来聪明伶俐,却不知道武容在说什么。 武容只好直说:“我的意思,阿姊已经和公主定亲了,你不用天天跑来看阿姊,免得日后伤心。” “不,我不是来看崔小姐,我是来看你的。”沈青禾脱口而出。 说完两人面面而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得一句也说不出。最终,沈青禾害羞地跑了,武容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崔思参加宴会过后,大喜,喝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回来,对武容说:“容娘,你可知我今日都遇见了谁?” 武容心事重重,勉强应付,若是平常,崔思定然体察,但如今,崔思太过兴奋,不觉地继续说道:“这一榜的进士,可真是三百年难出的。” 武容也被提起了兴趣,问:“哦?” “你听我说。这一榜的状元是丞相独子。她的才华,世人公认。我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你我甚至这一辈的年轻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她。” 武容不信。 “聪明是聪明,可惜却摊上这么个母亲,这么个家族。注定是薄命相。”至于为何是薄命相,崔思却闭口不谈。“听闻她是个痴情的种子,原本已经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兄,却为了出山休了结发夫郎,那男子已经自尽。她要行之事如此艰难,本是没有胜算的,希望她失败的时候不要后悔才是。”崔思一边喝酒,一边嘲讽,眉宇间满是落寞与痛惜。 武容完全听不懂。 崔思继续说:“状元也罢,这一榜的二甲第三名那个严姓的进士,却是个深不可测的主。出身贫寒,行事要强,凡事不落人后。心性之高,身为下贱,不知要受多少磨难。此人是一把未开刃的宝剑,一旦开封,锐不可当。所执者所向披靡。我已经给了她信物,日后为我所用,前途不可限量。” 崔思说完,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武容的异样,问:“怎么了?四娘有什么心事?” 武容嚅嗫地说:“阿姊,我好像看上了一位京城的贵公子。” 崔思大喜,忙问:“是哪一位?”又说,“我这会子欢喜糊涂了,姐姐真是太高兴了。” “是太傅的儿子,沈青禾。”武容看了一眼崔思的脸色,见了一句,“未来的太女君。” 崔思酒一下子全醒了。 武容又问:“你说,我若是占了青禾的身子,是否能求皇上将他指给我呢?” “胡闹!”崔思简直就要气疯了,指着武容教育道:“胡闹,趁早息了你的心。我朝洪武年间便出过这样的丑事。也是皇亲国戚□□了太女君。女的被处死,男的出家。你若是还顾忌父亲和将军,便别做出此类蠢事来。” “我也就想想。”武容低下头。 “你想也别想!” 崔思知道沈青禾的心思之后,又见过武容随身携带荷包,听说是沈青禾送的,她不似武容那般粗线条,自幼对男儿的细腻心思了解得多,马上明白过来,沈青禾送给武容的那个荷包,可不是什么平常的礼物,而是定情的信物,武容那个愣头青恐怕根本就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崔思气得心里直跳脚:这两个蠢货! 为了此事,崔思一夜未睡,又是想到魏博的未来,崔氏的未来和即将到来的婚事,就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从天黑睁到天亮,晨光熹微,崔思半点也等不得,得知武容还在公主府内之后,从武容的房间里拿了那个据说是沈青禾送的绣的石榴花的荷包后,急急忙忙去了宫里找沈青禾。 若是直接去找沈青禾怕是不妥当,也会无端给自己什么事端,沈青禾和安平公主在一处,也是崔思便顺便拜见安平公主。安平公主不知为何,眼睛肿着像蜜桃似的,看着崔思的眼神虽然平静,但是隐隐露出嫌恶来。崔思浑身不自在,随便找了借口就打算告辞,恰好这时候平常为安平公主诊平安脉的薛太医名唤薛仁的前来为安平公主诊脉。 薛太医的声名她虽然才进宫不久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薛仁年轻,医术高明,人又生得俊俏,更难得的是有一颗医者仁心,在太医院是一股清流,且她看人不分高低贵贱,只要在她手上的都是病人,很得宫人欢心。崔思远远地见过她几次,觉得传言不假,就是可能薛太医太忙了,每次见到她都没有好脸色。 听到薛太医要来,安平公主很难得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过后像是意识到崔思在他面前,才将异样掩盖掉。可惜崔思一向对男儿心思特别留意,已将安平的异样收入眼里。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薛太医来了安平眼中有雀跃神色,等她再仔细观察安平时,安平不愧是在深宫中长大的,脸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又恢复了属于公主端庄的神态。崔思心里明白过来:看来安平公主心里有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崔思并不感兴趣。崔思很小就明白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小小心思,也许除了她那个傻妹妹心里什么都没有外,每个人都各怀鬼胎,这世上苦难太多,她对知晓别人的痛苦没有半点兴趣。 崔思这趟进宫其实并不是找安平公主,既然薛太医等着给安平公主诊脉,她便告辞,急着去找沈青禾。出殿门的时候,薛太医默默地看了崔思一眼,那眼神太奇怪了,倒像是与她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夺夫之恨一样。崔思心想:我是什么地方得罪薛太医了吗?为什么每次她见我都没有好脸色? 崔思几番周折找到沈青禾,原来公主要准备大婚,便将她们这些侍读移居到储秀宫为皇女选夫待选。崔思最近忙着诗词唱和,没注意到这一点,反而去安平处找沈青禾,难怪找不到。 崔思见到沈青禾,沈青禾还懵懵懂懂,估计不知道她是为什么找自己。崔思单刀直入,说:“沈公子,昨天愚妹和我说沈公子找她说了些迷蒙不清的话,我特意过来验证一下,恐怕是公子当时说错了,或者是舍妹听错了。” 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是沈青禾后悔了,可以顺着崔思的话头说下去,便将此事揭过。崔思多么希望沈青禾自己说“对,我昨天是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令妹误解了。”崔思很少说话像这样不给人留情面,特别是对男子。但是在沈青禾面前,她也顾不得许多,只想快刀斩乱麻解决掉武容潜在的隐患。 沈青禾一听崔思说的话就明白她指的什么,武容那个姐控肯定有什么事情都问姐姐的主意,自然自己表白的事情也和崔思说了,爱上这么一个傻子,沈青禾掩面气得要哭出来了。既然崔思第二天就找到了他,又说这样的话,明显是希望他放弃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这是崔思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武容不好意思直接拒绝他,找崔思来做说客。沈青禾一时之间想了许多,但是他不是那些遇到困难便退缩的寻常男子,便回答说:“我并没有说错,令妹也没有领会错,就是她告诉你的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只是不想这样的事情,她也要和你说。”语中怜爱比嫌弃多,看来是真对武容有感情在,连缺点也看得是甜的。 这男子倒是有勇气。崔思心想,可是勇气有什么用呢?崔思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自己一定要做一个拆散鸳鸯的恶人了,于是说:“沈公子,舍妹何德何能,能得沈公子的青睐?毕竟,沈公子可是未来太女君的人选。” 沈青禾直言道:“令妹是什么样的人,想必崔姑娘比我更清楚吧?她善良,阳光,敢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心思单纯。何必为了教我死心在外人面前一意贬低她?我自然是知道她的好处,才会如此。太女虽好,我意却不在富贵。” “好一个意不在富贵。”崔思不禁为他拍手叫好,却看着他玩笑道,“想来我也是个很好的人吧?”怎么解释你只爱上一个很好的人,武容;而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我? 沈青禾明白过来崔思的意思之后,气得满脸通红,真不知道崔思原来是一个这么喜欢调侃的人,勉强说:“我对武容是真心的,崔姑娘若是爱过一个人,想必能够感同身受。” “不能。”崔思直接道。 沈青禾奇怪之后马上明白过来,像崔思这种声名在外的人物,想必都是别人爱她,她从来也没有爱过人的。沈青禾不知怎么回答。 崔思本意不是来听是沈青禾的心意的,她对他人的心意一向不放在心上,也不信婚姻是由感情决定的,她忧心的是这两个蠢货考虑不到的事。沈青禾可是太傅的儿子,未来太女君的人选,这时候沈青禾表示爱上武容,不是让皇帝找到借口要武容的命吗?崔思在心底又叹了一口气,正色问道:“沈公子,你是太傅的千金,想必太傅对你未来的前程有着很好的安排?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青禾低下头去,说:“我知道,在认识武容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要嫁给太女的。我就像一只牵线木偶,家人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自从遇见武容之后,我便明白了,我的人生,不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而是为了我自己。所以太女君的事,我会尽量拒绝。崔姑娘想必不信吧?” 我信,可是没有用。这是小儿女心思,可惜事实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太天真。崔思不忍继续,于是直话直说:“沈公子怎么想,能不能做到是沈公子的事。我只问沈公子一句,若是皇家人,皇帝或者皇后或者哪位皇女知道你心慕舍妹,打算放弃太女君,她们会善罢甘休吗?据我所知,皇家已经将你当做太女君养着数年,太女也已经将你当做她的人了。这时候你爱上别人,却教皇家知道了,你不过是个男子,怎么处置你另说。武容却被牵累进来,一定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吧。你有所不知,□□太女君是要腰斩的。” “我,可是”沈青禾没有想过自己的感情会对武容造成灾祸,一时语噎。 崔思见状又说:“更何况这一切不过是你单相思,舍妹没有直接拒绝是怕伤了你的颜面。她嘱咐我将此物还给你。”说罢拿出一个石榴花纹的荷包,正是沈青禾之前送给武容的那一个。 沈青禾大惊。 崔思对着沈青禾长揖,面上诚恳地恳求道:“沈公子,请放过我那个傻妹妹吧。” 武容起了之后找崔思不到,又听下人说“大小姐一早就进宫了,听说是和公主商量大婚的事。”武容觉得奇怪,姐姐一向对和公主的婚事不热心,怎么突然要进宫去看公主。 武容想不明白,又想到沈青禾昨天和自己说的,想着要去见那男子一面才安心。 武容进宫之后,安平公主那儿安安静静,薛太医刚从安平宫殿里退出来,仔细一看,眼里竟有泪水,武容想:谁把薛太医弄哭了?莫不是受了太医院那些老婆子的排挤?武容自幼好打抱不平,倒想问薛太医几句,谁知薛太医看见武容,脚下一溜烟地跑了,倒教武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青禾不在安平公主那里,崔思也不在,二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武容找不到人,心里奇怪,在御花园散步,不料远远看见两个身影在远处拉拉扯扯,一身影窈窕削瘦,像是弱质男流;一身影风流倜傥,像是纨绔子弟。武容想:不知道是哪位宫男哥哥遇到了麻烦,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走近了一看,那男子竟然是沈青禾,正与对面的女子拉拉扯扯,欲将手里什么东西栽给对面的女子,对面女子一个劲的拒绝。武容再走近几步,那女子竟然是崔思。武容看得真切,沈青禾竟然哭了,眼里有泪滴。崔思一意不肯收沈青禾的东西,还说了几句什么话,沈青禾终于大哭着跑开了。 武容心里想:真是奇怪,沈青禾明明和我说她不是来看姐姐的,可是又教我碰上一回他来找姐姐,还是在送我荷包之后,看起来,姐姐还把他弄哭了。 依武容的性情,她若是有什么疑问,会直接去问沈青禾的,可是现在她不敢。依武容和崔思的姐妹情分,她也可以去直接问崔思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也不敢。她直觉若是她直接问了,她变会失去些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武容心里并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武容心里好难过,她心里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个问题:沈青禾说他心里只有我,没有姐姐,是真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情痴 沈青禾听宫人们说崔思来找他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公主的事情被崔思发现了,她一定是到他这里来确认事情的真假,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他是承认还是装傻? 沈青禾一路忐忑不安的去见了崔思,他见崔思神情不悦的看着他,他心更是慌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崔思是来和他说武容的!她说武容不喜欢他,碍于他的身份没有当面拒绝他,还把他的定情物还了回来。 他听到这些时,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傻子和她的阿姐还真是姐妹情深呢,她居然什么都告诉了崔思,连拒绝的话都叫姐姐来说。 沈青禾咬着下嘴唇,他极力忍耐着,但眼泪还是哗哗的往下流,他冷笑着看着崔思,“除非她自己来还,否则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 沈青禾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要是崔思再说出点什么,他估计他会奔溃的,他会妥协的会收回荷包的。 不,他绝对不能放弃,他好不容易的迈出了这一步,在他没有亲耳听见武容拒绝的话时,谁说的话都不好使。 他的事情,这一次一定要由他自己做主。 沈青禾逃跑了,他要去找武容,要亲自去问一问她,崔思说的是真的嘛。 “你在说一遍?”沈青禾拉着一个小宫人不确定的问道。 “武小姐,她刚刚走了,真的出宫去了。”那小宫人看着哭的妆都乱了的沈青禾,他担心的看着沈青禾,是谁胆子这么大欺负他了。 沈青禾望着天,呵呵呵的笑了好半天,他才踉跄的往储秀宫去,原来你今天进宫,就是想亲眼确认崔思来替你拒绝我的这件事情,你见崔思的话讲完,你也放心的出宫了。 可是就我还不相信,就我到现在了还不相信,啊! 沈青禾病了,他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一口饭都出不进去,素以把饭给他喂进去,不一会,他就吐了出来。 谁来问他怎么了,他都不说话,就两只眼睛看着床顶,呆呆的发愣,要不就是哭,后来他哭的都没了眼泪。 安平公主在朝阳殿里,他听说崔思去找过沈青禾了,两个人说了一会话,还大吵了起来,后来沈青禾失态的大哭了,再后来沈青禾就病了。 安平公主不安的在屋子里来回走,今一早崔思是先来他这里的。她看见了薛仁也在这里,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安平公主忙派人去太医院请薛太医过来,崔思是和薛仁一起出去的。安平公主想起薛仁看崔思的眼神,薛仁不会一气之下和崔思挑明了吧? 安平公主越想越害怕,这个崔思怎么就挑这个时候来他宫里了呢。他都决定以后不和薛仁来往了,他今天就是打算和薛仁断了这段不该有的感情的。 他都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了: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公主殿下,薛太医今天请了病假,不在宫里当值了。” 一个姑姑小心的看了一眼安平公主,又见了一句,“要不请别的太医来?” “不了,”安平公主擦了擦眼角的泪,“随本宫去一趟储秀宫。” 安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这个薛仁要和他生气,也不能这个时候跑回家里去啊,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本宫怎么救得了你啊。 他左思右想,今天的这事只有去问沈青禾了,今天宫里面沈青禾是最后一个见过崔思的人了。 “青禾,快起来,公主来看你了。”素以把安平公主请进屋后,他轻的轻的拍了拍沈青禾叫道。 沈青禾其实早就知道安平来了,刚刚外面的人一溜烟的给安平公主请安的声音,他早就听见了,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难受,真的不想在管安平和薛仁的事情了,所以他一直装睡,没想到啊,公主今天是铁了心的要见他了。 “青禾,给公主问安了。”沈青禾从床上下来,他看着安平恼怒的看着他,一副要质问他的神色。 “你们都下去吧。”安平公主摆了摆手,屋子里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并且把门都给关上了。 沈青禾看着安平他自己走到窗户下的软塌上坐了下去,他也不得不拖着身子跟着过去。 “崔思,她今天来找你说了什么?”安平公主脸上虽然风平浪静的,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不安。 “没,没说什么啊。”沈青禾不知道安平怎么知道崔思来过,但是他和崔思的谈话是绝对不能和第二个人讲的。 “你胡说,明明有人看见你们两个吵架了,还看见你哭了,你还在这里和本宫撒谎!”平日里,安平公主问什么,沈青禾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的,可刚刚他看见沈青禾有一瞬间的躲闪的神色,沈青禾一定没有和他说实话。 “真的没有什么。”沈青禾此时突然想到,崔思和他说,如果宫里的人知道他爱慕武容,那么武容会性命不保的。 “公主殿下,青禾不敢撒谎的,真的是没说什么的。”沈青禾打算死不承认,他扑通一声的跪在安平公主的脚下发誓的看着安平。 “那本宫问你,你今天见过薛太医没?”安平公主虽然见沈青禾给他跪下了,但他还是有点不信他,这个事情太大了,安平不能让薛仁有一丝潜在的危险。 此刻,沈青禾终于知道安平公主是来问什么的了。安平公主不是担心他和崔思有什么事情,更不是来探望生病的他,安平公主是担心他保守不住秘密。 沈青禾慢慢的低下了头,想他在宫里的这些年,日日夜夜的陪伴在安平公主的身边。安平公主犯了错,挨打的人是他沈青禾,安平公主学业不好的时候,挨先生罚的也是他沈青禾。 可即使这样,一旦事情牵涉到了薛仁,他安平第一不信任的人还是他沈青禾啊! 男人啊,男人啊,一旦爱上了某个女人后,便傻成了这样啊。 “青禾,没有和崔娘子说任何事情,崔娘子也什么都不知道,公主殿下大可以放心。”沈青禾恭敬的低着头。 “青禾,你起来吧。”安平公主看着突然和他生分了的沈青禾,他知道是他自己误会了沈青禾。 “本宫是信任你的,只是今天本宫和她吵起来了,本宫是怕薛仁去找崔思的麻烦,所以才赶来问问你崔思说什么了。”安平公主刚刚一直悬着的心,此时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在那么强硬了。 沈青禾慢慢的站了起来,既然安平公主都解释过了,安平公主希望他不要计较,他也只能选择不计较。 “青禾,你真不要和本宫生气,本宫今天心情不好。”安平公主见沈青禾虽然起身了,但他却一直低着头不看他。 要是往日,沈青禾一定会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一定会帮他想办法的。 安平公主突然哭了,他今天失去了薛仁,不能再失去沈青禾了。 “本宫今天和她说以后再也不见了,沈青禾,你是知道的,知道本宫的心,所以,所以”安平越说越难过,他最后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沈青禾走到安平公主的身边,把他抱在了怀里,“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让我们一起好好的为我们的爱情哭一场吧,哭完就忘了吧。 东宫里,太女皱着眉头,垂着头看着眼前的奏章,沉默着。她一动不动的,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了,那本奏折却一直没有被翻开。 “殿下,该用晚膳了。”太女身边的一个随侍嬷嬷,看了看天色,再三思量后,她才不得不打断太女的沉思。 太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到了椅背上,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低声问道:“他从孤这里走后,都去哪了?” “公子直接回储秀宫去了,晚间安平公主过去了,现在还没走呢。”嬷嬷一面看着太女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的回答。 东宫的人都知道,今天沈公子和太女发生了不愉快。这么多年了,两个人还是头一次争吵,太女也是头一次对沈公子发火。沈公子走后,太女的脸色一直不好,她把自己一直关在屋子里不出去,没人敢去打扰。 太女的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了一会,才看了一眼嬷嬷,“这几天,派个人悄悄的看着他每天都去哪了,要时时向孤回禀。” “嗯,好。”嬷嬷忙应下,又询问道:“那晚膳摆” “去吧。”太女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 嬷嬷低头不语的退了出去,对等在外面的宫人悄声嘱咐,“把饭热上吧。” 那宫人为难的看着嬷嬷,“那药呢?” “也一直热着吧,等一会在去回话。”嬷嬷指了指里面,她摇了摇头走了。 太女虽然闭上了眼睛,但脑海里全都是沈青禾楚楚可怜哀求的模样。她烦躁的睁开了眼睛,打算看看奏折转移一下视线,却看见了桌子上那没送出去的朱钗。 太女目光深深,在那装着朱钗的盒子上注目许久,她的右手悬空在宝盒上方,迟疑着不动。 “来人。”她迟疑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喊道。 “把东西给储秀宫送去。”她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吩咐道。 一个姑姑走到太女身边接过宝盒,她刚刚迈开腿却又被叫住了。 “回来。”太女低声道。 那宫女转过身来低着头等着太女的吩咐,等了好半天才听见太女的声音,“去吧,孤等你的回话。” 那宫女走后,太女坐立不安的等待着,她面色淡淡,但手指却不停的击打的桌面。 守在殿外面的宫人都知道此时太女心绪不佳,等着传饭和端药的宫人,只得回去在把饭和药接着去热了。 太女的心非常的乱,乱的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殿外面,等着那个宫女的回话。 一串脚步想起后,太女激动的站了起来,她快步的走到的门口,看见那宫女越来越近的身影后,她低声的咳了一声后,又转身走到书案旁。 “殿下,沈公子收下东西了,但沈公子说他不后悔的。”宫女气喘吁吁的站在殿内,额头上都是汗,显然一路上是跑着回来的。 宫女想到沈公子打开宝盒后,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条看了好半天后,给了她这么一句话。她便急着跑了回来,但现在她看见太女僵直的背部,从她说话起,太女就是那个姿势,到她说完话了,太女还是那个姿势,宫女心想,恐怕那不是一句好话。 果不然,不一会一个茶盏摔在了宫女的脚前,紧接着一句话传过来,“滚出去!” 太女气的浑身直颤抖,她左手握紧拳头,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她眼前又浮现出沈青禾看着她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她的目光,却是那么讽刺。 他说,“青禾自知自己今天是罪该万死的,但青禾还是想求太女殿下,求殿下放青禾出宫回家去。” 太女看着沈青禾,目光微冷,缓缓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他回答的很干脆。 “你回去吧。”太女看着沈青禾,眼睛深处有一丝忧伤,她道:“孤就当没有听见。” 沈青禾固执的道:“求殿下放青禾出宫回家去。” 太女看着仿佛疯了一样的沈青禾,她气的走到他身边蹲了下去,把他一把拽到自己身前,她在他耳边怒道:“孤说了,孤不同意!” 她看着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她却又有些心疼,她伸出手去轻柔的拭去了他的眼泪,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孤知道你只是一时魔怔了,你会想明白的。”她把他抱着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要耍小孩子的脾气,你知道,孤是不会同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成全 沈青禾自那日被太女和武容一道拒绝后,整个人便病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他从前从不知道他有那么大的胆子,那日东宫里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他头一次目睹太女发怒,他当时虽然吓的后背的衣衫都湿了,但却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敢继续和太女对抗。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沈青禾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他想到崔思那日说的话,他叫崔思传话给武容,他想听武容亲口拒绝他。 可是,过了这么多天,他也没有见到武容,她真的是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了,那他为何还要在意太女的想法呢。 此时,他要嫁给谁去,还有什么差别吗? 沈青禾绝望的想到,原来这就是他的命,他对武容不过是一场单相思,他注定是要老死在这后宫里了啊! “公子,快点起来梳妆。”素以内侍急忙走到沈青禾身边唤道。 “怎么了?”沈青禾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素以,大家都知道他这几日病了,所以储秀宫的嬷嬷特许他在屋子里休息的啊。 “安平公主被皇后招去问话,皇后特地的嘱咐要叫公主的伴读一道过去。”素以想到传话嬷嬷的神情,他便觉得这次怕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沈青禾看着素以的神色,他心突突的跳着,难道皇后发现了安平公主和薛仁的事情了! “皇后为何突然叫公主过去,你可听到什么事情了。”沈青禾虽然此时身子虚弱,但却硬是撑着身体晃晃悠悠的下了床。 素以一面给沈青禾穿衣服,一面附耳说,“安平公主昨晚去了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哭的不成样子了,听说皇帝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呢。” “啊,什么”沈青禾双手颤抖的抓住素以的胳膊,慌乱的看着素以,哆哆嗦嗦的问,“今天可有人被皇帝打死了吗?” 素以一惊,他不知道沈青禾为何这么问,但他看着沈青禾吓的脸色惨白,他摇了摇头,“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啊,公子是听到了什么了吗。” 沈青禾听见了素以的话后,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没有,就是听你说皇帝生气了,我瞎担心,怕有人因为公主和皇帝吵架受到牵累。” 沈青禾心想,看样不是安平公主和薛仁的事情了,只要不是这事就不用怕了。 沈青禾和楚玉赶到皇后的宫殿时,安平公主已经在屋子里和皇后说话了。他们在屋外就已经听见了皇后的怒气了,原来昨日安平公主又跑去和皇帝哭诉,他不想嫁崔思的事情去了。 沈青禾低着头站在廊檐下,等着皇后的召见,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心里却想,原来安平公主比自己还要勇敢,婚期马上就到了,他还在给自己争取不嫁的机会。 等到沈青禾和楚玉被皇后召见的时候,皇后只不过是叫他们两个这几日好好的陪着公主。 沈青禾这时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他陪着安平公主回朝阳殿的时候,楚玉却被皇后单独留了下来。 沈青禾陪着安平公主走了一会后,安平公主被找了一个理由,把身边的人都给挥退了。 “你知道,皇后为何把楚玉留下了吗?”安平公主道。 “不知道。”沈青禾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说本宫要是病了,婚期是不是得往后推?”安平公主看着眼前的鲤鱼池,似乎漫不经心的说着。 沈青禾顺着安平公主的眼神看去,两个人不知何时走到了鲤鱼池这里。这里养着许多珍异的鲤鱼,后宫中的宫人都喜欢到这里玩耍,但这里没有围栏,常常会发生一些意外。 沈青禾心惊的看了一眼安平公主,怪不得他把楚玉留在了皇后那里走不得,刚刚又想法子把宫人都打发了,原来他是打算要跳湖啊! “公主,公主,您玉体金贵,可不能乱来啊。”沈青禾一面劝着一面看了看四周打算叫人来帮忙,可平日热闹的地方,今日却无一个人影。 “你到时候只管叫人就是了,本宫到时候恕你无罪。”安平公主一把推开拉着他的沈青禾,一个人便往鲤鱼池走去。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沈青禾急的都快哭了,他这几日病着,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被安平公主拖着走,马上就要走到湖边上了。 “你放开我。”安平公主铁了心的要跳湖了,他没想到的是平时那么听话的沈青禾,今天却倔强的很,“你在不松走,咱们两个就一起跳进去。” “不行的啊!”沈青禾哭的求着安平公主,他说什么都不能松开抱着安平公主的手。 但他力气太轻了,安平公主又是死了心要跳的。 最后,只听扑通一声,沈青禾和安平公主拉扯中,沈青禾掉进了湖里,沈青禾他不会游泳! 当沈青禾被救上来时,他整个人被水呛的昏了过去。 太女看着躺在床上的沈青禾,几日不见他,他瘦的脸都没有一个巴掌大了,尖尖的下巴,一脸的苍白。 太女心痛的叹了口气,“为了她,连死都不怕了吗?” 沈青禾怯怯的看了一眼太女,声音嘶哑的解释,“不是的,是小心掉进去的。” “不小心。”太女看着沈青禾的眼睛,声音低低的道:“鲤鱼池和朝阳殿不在一个方向,你那说辞也就是糊弄那些管事的老嬷嬷罢了。” 沈青禾看着误会他的太女殿下,她满脸的忧伤,叫他有些自责,太女殿下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几日又被他闹的,眼底的乌黑又重了一些。 可是他要怎么解释啊,他真的不是寻死啊,他没有傻到出不了宫就去死啊! “那人就那样的好?”太女低声问沈青禾,语气越发的低切:“好到,你为了她尽然可以什么都放弃?” 沈青禾此时终于明白了太女说的是什么,她既然问了,他便会如实的回答她的。 沈青禾目光明彻,他语气虽轻,话音却十分的坚定,“是的,今日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后,我才知道,为了她,我可以粉身碎骨都不怕。” 太女听到这突然冷笑出来了,她与他朝夕相处三年,却不敌那人与他的几日光景。 沈青禾同太女离的很近,他突然听到她如此悲凉的笑,他担心的看了过去,清楚的看见她紧抿的唇和收紧的下颚,整个人散发着巨大的悲伤。 “殿下”沈青禾不安的低声唤道。 太女却别过脸去不看他,她眼底涌动着难言波涛,许久许久,她才开口。 “孤从来没有对人低声下气的哀求过,只这一次,对你,孤要是不在问一问,是绕不过自己心的。” “殿下,请说。”沈青禾此时心也不好过,他尽然把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逼到了这个地步了嘛。 太女迟疑的问道:“孤,孤在也,在也没有机会了吗?” “青禾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沈青禾看着背对着他的太女,她那挺直的背微微的颤抖着。 他突然想到这几年来,她对自己好时,她可曾想过有一日,那个总是满脸笑意的男孩子,有一日会如此残忍的对她。她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时无条件的付出了。 太女低着头轻笑了几声,无论她怎么低声求他都无用了。她一身的骄傲此时碎了一地,她起身打算走了,却在走到门口时,她又站住了。 她此刻十分的瞧不起她自己,都这个份上了,她还是想在问一问他,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人了。 “她到底哪里好,只得你如此去爱她?” 她哪里好?这个问题,上次崔思也问过一次,沈青禾想了好久。武容到底哪里好呢,她的地位自然不如太女,她的聪明不如崔思,她的才华,京城里随便拉出一个读书人都比她强,可他为什么就喜欢她呢? 沈青禾看着窗外,他沉思了好久才道:“善良吧,我好久没有见到那么淳朴的人了,可以不计回报的帮助别人。” “和她身上的那份自信勇敢,我以前活着都是为了别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但我见到她后,我才知道一个人是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所以我想,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她一样” 沈青禾的话说到一半,便听见太女推门而出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只看见太女的背影。 他一直怕今天这样的情景发生,但真的发生后,他到是心安了,他翻了个身打算睡去了。 他不用害怕了,崔思说他会给武容带来灾难的,但看来一向聪明的崔思也有算错了的时候。 他虽然不知道太女殿下是如何得知那个人是武容的,但今天的对话看来,太女殿下不打算为难武容的。 沈青禾一觉睡醒后,一个东宫的嬷嬷过来给他送了一封信。 他打开信,看见那信上的话后,他突然哭了出来,他知道是他辜负了她这番深情,此情他只能来世在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定情 武容在宫中看到崔思和沈青禾拉扯,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宫了。到了长公主府,在房间里静坐了半日,才想到什么似的招人来问:“今日早晨姐姐来我这里,是拿了什么东西出去了吗?” 那人摇头不知。 武容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沈青禾送的石榴花纹样式的荷包不见了,前一天沈青禾来时还在,没道理这会子便不见了。又听闻崔思今日进宫前来了自己房间一趟。不问而取非君子行为,不想崔思一贯的作风。可是不知为何,武容自打见了沈青禾和崔思在御花园拉扯哭诉,总是觉得那个失踪的荷包,和崔思有关。 武容又问:“那,你去门口守着,姐姐回来了立刻报我。” “是。” 到了晚间,崔思回来和长公主用了饭,武容特意在她房间等着。 崔思看见武容,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巴巴地等在这里,今日没有去骑射。” “镇日里骑射,可无趣,我这几日没有心思。”武容说。 这倒是奇了?崔思心想:她这个妹妹平日最爱弯弓射大雕,今次怎么没了兴致,莫不是? 武容又问:“我来问你件事,听闻你今早来了我房间一趟,正巧我有个荷包不见了,别是你拿去玩了,快还我!” 武容此刻脸上没有平常姐妹相处和善的神色,脸色硬邦邦的,一双眼睛盯着崔思,颇有些她不承认就不罢休的意思。武容是她至亲的妹妹,崔思不好为一点子小事和她翻脸,勉强说:“呃,你倒是知道是我,平日怎么没有这么机灵?”说罢讪讪地从袖中掏出。 武容见崔思承认,放下心来,神色也柔和起来,接过崔思手上的荷包,翻来覆去一看,果然是沈青禾送她的那个。两手攥了荷包不提,似笑非笑地看着崔思,似是有什么话要问,又没有必要问。 崔思打着为武容好的旗帜,对着沈青禾义正言辞,这时候对着至亲的妹妹心却有些怯怯,不敢直视,生怕她不管不顾地问出什么令她难堪的话,却不料武容只是笑笑,攥着荷包走了。 她们姊妹虽然亲厚,小时候却闹过几次,崔思仗着聪明,没少把武容弄哭,之后又哄回来。后来大了,明白了姊妹应当和睦的道理,便再也没有红过眼。武容如今怕是还是以为崔思是像儿时一样耍着她玩儿呢!于是才没有多问,要是问起来,崔思不知多难堪。崔思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心中叹气:姊妹大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武容心中奇怪,找了崔思的书童巴童问:“来,我问你,一般男子送女子荷包是什么意思?” 巴童是崔思的书童,这次进京也带了过来,她是个跳脱的性子,与主子正好相反,“四小姐,有男子送你荷包了?” “没,不是我。”武容恼羞成怒地说,“快说。” “这个简单,便是永以为好也的心意。” “永以为好?” “就是《诗》上面说的‘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你能别学着姐姐掉书袋吗?说得通俗点。” “就是,一般男子送女子荷包,是为了表明心意,想要结成婚姻。便不是荷包,也有别的随身的小物件,都可定情。所以,荷包是定情之物。怎么?是崔小姐收到了男子的荷包?崔小姐那么聪慧,怎么会不明白荷包什么含义呢?” 原来如此,荷包是定情之物。武容捏紧了手中石榴花样的荷包,挥挥手,道:“可以了,你下去吧。” 巴童嘀嘀咕咕,不知道为什么武容会这样问她。 武容心里明白过来:沈青禾能送她荷包,必是对她有意,只是她不明白荷包的含义,闹出笑话来。之后沈青禾的确一直试探,无论骑马还是让她带礼物,都是向着自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和姐姐拉拉扯扯。男女之事,她不好直接去问姐姐的。 第二天,武容照常进宫向太后请安,听闻安平公主的侍读沈青禾掉进了鲤鱼池,一惊。好不容易在太后处尽了礼,打算往储秀宫去,不料在路上行色匆匆地碰见楚玉。 楚玉见到武容,像是松了一口气,道:“武姑娘,求你可怜可怜我兄弟吧,沈青禾他不知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为了你要去了半条命,眼下正在储秀宫等死呢!” 武容吓了一跳,问道:“不是落了水吗?怎么又要死了?是生了什么病?” “哼!相思病呗。”楚玉平日里性子冷淡,武容倒是没想到是楚玉来为的沈青禾来找的自己。 武容赶紧赶慢地赶到了储秀宫,到了沈青禾的房间一看,榻上歪着的那个,的确是沈青禾。只是他面色青白,双眼无神,大汗淋漓,气若游丝,不知是谁进了屋,还问:“是谁?”的确是病的不轻了。 武容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痛,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谁知沈青禾听见是她声音,猛一回头,双手指着她道:“你你”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武容见他病重,怕他起身的太猛了伤了身子,有意过去扶他,嘴里叹道:“我没成想你病了,不然该带几颗山参过来。” 沈青禾虽然在病中,此刻见了武容却精神,一把拍掉武容要扶他的手,嘴里放出狠话来:“还要什么山参,你就是来要我的命的。” 武容见他丝毫不待见自己,沉下脸来,说:“这是什么话!” 沈青禾见武容见自己病了,没说几句软话就凶自己,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自幼好强,又是在这深宫里长大的,不容易落泪。不想自从见了这个冤家,却眼泪涟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沈青禾想到此处,愈发委屈,却不欲被武容瞧见,偏过头默默流泪。 武容平日对男子一向宽容,此刻却不知怎么了,见了沈青禾一时却想到他前一处送荷包给自己,后一处就见到他和姐姐在暗地里拉拉扯扯,忍不住说:“既如此,等我回去转告家姊,教她知道你病了,给你送些汤药来。” 沈青禾听见这话,一时气急了,怒视武容,猛地咳嗽起来,“这和崔思有什么关系!你要我的命,便拿刀子来,何苦说这样的话刺我。”沈青禾模样生得好,性子又沉稳,平素行事没有什么错处,何曾受过这番指责,还是来自心上之人,便知道自己痴心错付,还为了此人自毁前程,忍不住哽咽起来,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武容见他哭了,也慌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作,急道:“何苦来,便是恼了我,也不该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沈青禾还要对她发作,一瞥见到自己送给武容的定情信物,石榴花样的荷包正挂在武容的腰间,煞是显眼。沈青禾没有看见荷包还好,此刻见了荷包,忍不住想起自己以前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绣出这个荷包,这个呆子却半点不解风情,甚至让崔思拿着荷包来拒绝自己,此刻荷包却好好地挂在她的腰间。沈青禾气不打一处,扑上去抓着荷包拽下来便要去拿剪刀剪了他。 武容见沈青禾扑过来已经惊呆了,又见沈青禾一个病了的人,此刻却有力气在屋内跑来跑去,拿了剪子剪荷包,以武容的武艺,她便是横空夺走沈青禾手中的荷包也是没有什么难度的,只是剪刀毕竟是凶器,她若是强行抢夺,怕伤到了沈青禾,只得抢夺不过,眼睁睁地看着沈青禾见荷包绞成两段。 沈青禾见荷包毁在自己手里,才一时明白过来,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将荷包和剪刀都放下,自己默默垂泪。 武容接过沈青禾剪坏的荷包,爱惜地抚摸其边角,一时悲从中来,说:“我却不知这荷包怎么招你惹你了,本是送了我的,我日日夜夜带着,生怕有什么损伤,你倒好,轻轻松松两剪子就剪断。”若不是武容从小受着女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诲,此刻也要陪着沈青禾在屋里偷偷抹泪。 沈青禾见武容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不忿,道:“你不是早早地叫你姐姐和我说让我死心,这个时候却来哭荷包,假惺惺地做什么?” 武容正伤心,这可是男子送给她的表示心意的第一个荷包,听见沈青禾说,猛地抬头,问:“你说什么?姐姐来找过你?” 沈青禾见武容神色不似作伪,刹那火光间明白过来:崔思来见自己,说的那番话,武容都是不知道的。所以说什么武容让她退荷包给自己,都是骗人的,一时喜出望外。 武容见沈青禾明白过来,继续问:“我昨日进宫,见你和姐姐在御花园小声说话,不是你特意去见姐姐吗?”为怕沈青禾难堪,拉拉扯扯什么的,就不说了。而且武容也隐隐感觉到此事奇怪,怕自己误会,说错话就更不好了。 “胡说,我去见她做什么?”沈青禾立马反驳道。 “那”武容沉吟道,她怀疑自己的姐姐,实在是不好问下去,可是不问,却不能解惑。 沈青禾想:我怎么能告诉你,崔思是来拆散我们两的,这不是离间你们姐妹感情吗?他既然明白武容没有拒绝自己,脸上便不那么伤心了。 武容见沈青禾支支吾吾不说话,知道他为难,可惜武容的性子,却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怕什么皮子,面子的,于是问:“你不告诉我,是让我去问姐姐吗?” 沈青禾不禁为难,红着脸勉强道:“不知道哪个三岁小孩子,什么事情都和姐姐说,崔思来找我,让我放过你。” 武容举起荷包问:“那荷包是怎么回事?昨天我醒之前,姐姐带着荷包进宫了。” “她把荷包还给我呗。”沈青禾抬头深深地看了武容一眼,说,“说是你的意思。” 两个人,一个小哭包,一个愣头青,竟然愣是把事情解释清楚了,真是神奇。 于是沈青禾明白过来,崔思来找她说的那段话全是自己的主张,不是武容的意思。于是武容明白过来:她看见沈青禾和崔思拉拉扯扯,不是沈青禾心中惦念着崔思,而是被崔思逼着离开自己。 两人相对而笑,武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做事情,从不假手于人。”所以拒绝人的事情,不会找别人来做。沈青禾也笑,他本是心病,如今解释清楚,便好了一大半了。 武容小心地摸一了摸荷包剪碎的边缘,说:“倒是可惜了这荷包,夹在我们中间,白白受苦。” 沈青禾立马说:“这有什么,我再绣一个给你就好了。” 武容笑起来,摇着麦穗说:“这可是你说的哦,我要一模一样的。” 沈青禾应了一声“好”,低下头抿着嘴笑。 武容看了一会儿沈青禾,道:“我问了巴童,知道荷包的意思了。” “谁?”沈青禾惊讶道,“你还要去问别人的呀。” “巴童,姐姐的书童。因为没有人送过我荷包呀。”武容笑笑,往前走了几步,挨着沈青禾问:“所以,我没有会错意吧?” 两人隔得很近,沈青禾羞红了脸,又不好退,怕武容以为自己不愿意。笨蛋开窍了,沈青禾心里乐开了花,只得点了点头。 谁知得了沈青禾的回答,武容却退后一步,说:“真好。” 沈青禾平日自诩伶牙俐齿,此刻却开心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武容一拍脑袋,道:“哎呀,我忘了你是要做太女君的。不然我和太女姐姐说,让她把你让给我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出宫 楚玉看着躺在床上的沈青禾,他嘴里虽然说他不是跳湖寻死,但楚玉看他这段日子的茶饭不思的模样,他怎么的也不相信沈青禾是不小心掉进去的,他让沈青禾解释,沈青禾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楚玉很是不明白,太女那么喜欢沈青禾,沈青禾居然一点都不心动吗?如果有一个人这样对他,哪怕只有太女对沈青禾的一半,他也就知足了。 楚玉想起父亲对他说的话,世间的女人都是薄情的,她们不会真心的爱一个男人的,她们只是善于以爱的名义,来骗取男人的心,她们一旦得到了,就会弃如敝履。 楚玉一直坚信父亲的这句话,尤其看到母亲对父亲的态度。他没有进宫的时候,父亲虽然是母亲的正室,但父亲的家族对母亲来说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之后,他和父亲便一直被母亲冷落,甚至母亲纵容侧室欺负父亲。 可后来他进了宫做了伴读,父亲在家里的地位突然又起来了,母亲开始对父亲温柔以待,妹妹也得到了母亲的重视。母亲来信说,如果他能嫁给太女,母亲便会为父亲挣一个诰命回去的。 多么的可笑,是因为他又有了新的利用的价值,所以母亲才会这样的对他好的。 所以,他一直不信太女对沈青禾的感情,他一直以为太女只不过是见沈青禾长的好看,又加之沈青禾的母亲是太傅,所以太女才对沈青禾另眼相看的。 但他错了,当他看见太女失魂落魄的从沈青禾的屋子里出去的时候,他开始怀疑,他这么多年以来,坚持的信念是错的。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让沈青禾即使万劫不复,他也要为她闯一闯的女人。 楚玉得知武容进宫去看望太后的时候,他特意的守在武容在宫里必经之路。他要看一看,看一看这个女人,是否为了沈青禾,敢和皇家作对,敢和太女抢男人。 他拦住武容,说的话夹抢带刺的,但这个女人却没有在意他的不敬,她满心关心的都是沈青禾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楚玉看着武容焦急的去找沈青禾,她连避讳都忘记了,就那样大大咧咧的进了沈青禾的屋子,倒是楚玉他自己被他们吓的心都纠在一起了,他守在沈青禾的屋子外面,唯恐她们两个被人发现了。 他在屋外听着两个似乎在吵架,他心里却有点小高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信的事情是对的,可后来,武容从沈青禾的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她开心的和他道谢,她说她误会了沈青禾,她尽然还和他说她要娶沈青禾! 楚玉彻底的呆住了,难道这世间当真有真爱? 很快,楚玉就收到了圣旨,那传圣旨的嬷嬷给他念圣旨的时候,楚玉整个人都傻了。 他不知道太女是怎么说通皇后和皇上的,她们居然真的没有把沈青禾指给太女。 沈青禾得偿所愿的可以离开皇宫了,而他也实现了母亲的心愿,他不久就要嫁给太女为正君了,他想,这样也不错,一个心里有爱的女人,应该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亏待他的。 楚玉在沈青禾离开前的一个晚上,他邀请沈青禾与他一起吃一次晚饭,他想问一问沈青禾,问问他后不后悔,他还想问问他,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我要离开的时候,还能和你一起吃一顿饭。”沈青禾看着满桌子的菜肴,他有些愧疚的看着楚玉,“你是不是很恨我?” 沈青禾说到这里,他突然有点想哭,他觉得自己太虚伪了,他期盼楚玉和他说什么呢?不恨吗,那不是违心话嘛!楚玉怎么能不恨他呢,如果不是他不想嫁太女了,这次出宫回家的应该是楚玉吧。 可是他沈青禾为了自己牺牲了朋友的幸福,他现在还厚脸皮的希望楚玉不要恨他,这是多么好笑的事情啊! 楚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仰头闭眼一口喝了进去,酒划过喉咙辣的他直伸舌头,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沈青禾,沈青禾愧疚的看着他,楚玉觉得很好笑,他伸手拿过沈青禾的杯子,他也给沈青禾满满的倒了一杯酒。 “喝!”楚玉把酒杯放到沈青禾的面前,他也不管沈青禾喝了没,他自己倒是又喝上了。 沈青禾平日里很少饮酒,但此刻他想到,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可以和楚玉,面对面的对饮了,他也毫无顾忌的端起了酒杯。 两个平日里不饮酒的男孩子,这一晚上居然喝下了一坛子的酒。 楚玉喝到最后他抱着沈青禾的腰,他的头靠着沈青禾的肩膀上,两个人席地而坐,地上散落的是酒壶和酒杯。 “沈青禾,我才不恨你呢。”楚玉摇晃着沈青禾的身子,嘴里含糊的道“不恨,不恨,我为什么要恨你,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楚玉说到这里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直起了腰板,双手板过沈青禾的脸,两个人被迫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你弄的我好痛啊,你可不可以不要晃我的脑袋了。”沈青禾看着面前的楚玉,只觉得楚玉在他面前一晃一晃的,他以为是楚玉在晃他的脑袋,导致他看人都是晃动的了。 “我没有晃,是你在一直的晃啊,你不要晃嘛!”楚玉娇嗔的抱怨,“人家在和你说正经事啊~ ~ ~ ” “哦?哈哈哈”沈青禾从来没有听过楚玉撒娇,他不知道原来楚玉喝多了是这个样子,他觉得好好玩啊。 他好后悔以前大家都在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人灌醉过楚玉,楚玉这副可爱的模样,居然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见了。 “叫他们来,叫他们都来”沈青禾突然伸出胳膊指着房门喊道。 “谁?叫谁来,谁来啊!”楚玉看着摇头晃脑的沈青禾,他揉着沈青禾的小脸,撒娇道:“你到底要喊谁来啊?” “苏倩啊!”沈青禾白了一眼楚玉,“你这个白痴,不然我喊谁啊,咱们两个都喝醉了,苏倩这小子躲哪去了,他怎么不和我们喝酒呢?” 沈青禾突然推开楚玉,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在楚玉的屋子里乱晃,一面还念念有词,“出来啊,出来啊,我不要和你玩藏藏猫猫了,你快出来啊,你快去安康公主那,去把思语和叶嘉叫来,叫来大家一起喝酒啊!” 楚玉看着满屋子晃悠的沈青禾,气道:“你真是喝糊涂了,苏倩刚刚不是去找人了嘛,你这个傻瓜,回回玩游戏都是你输好不。” “哦,是吗?”沈青禾又晃悠的回到楚玉的身边,一屁股的坐在了地上,抱怨道:“那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他不是才出门吗?”楚玉气的拿手指戳了一下沈青禾的额头,“他刚出门,你就想他,你们两个天天腻在一起,都当我不存在似的。” 楚玉说到这里,突然嚎嚎大哭起来,在家时,母亲就当他不存在。他进宫了,小伙伴们也当他不存在,他命怎么那么苦啊! “啊,你不要哭了,哭的我脑袋疼。”沈青禾本来就头疼,被楚玉一嗓子吼的头嗡嗡直响,可楚玉还是哭个不停,“诶呀,好了,好了,要不然我把太女让给你,让你去做太女的正君去好不,这样就知道每天被那些宫人围着是什么滋味了。” “那你呢,你去哪啊?”楚玉突然不哭了,他委屈的看着沈青禾,“你们是不是要抛下我,偷偷的跑出去玩去?” “我给你当小厮啊,你去哪我就去哪,绝不偷跑。”沈青禾举起右手发誓。 楚玉感动的扑到沈青禾的怀里,又呜呜的哭道:“沈青禾,你是仙子下凡吗?你为什么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我以前可嫉妒你了,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嫉妒你了,他们都不喜欢我,不和我玩,但你不许啊,你发过誓言了,你不许不要我的!” 沈青禾回抱住楚玉,他拍着楚玉的后背哄道:“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我们大家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抱着躺在地上睡着了,楚玉是后半夜被冻醒的,他起身看见屋子里的狼藉,他想到他邀请沈青禾吃饭的目的,没有想到两个人喝多后,尽然说的都是毫无关联的话。 楚玉想到喝醉之前,沈青禾问他恨不恨他。他怎么会恨沈青禾呢,路都是自己选的,即使没有沈青禾的退出,他也是要想办法嫁给太女的,只是也许那时他是侧君,现在他是正君的区别罢了。 楚玉从床上拿了一床被子给沈青禾盖上,他靠着桌子腿坐在地上看着沈青禾。 他心里默默的祈祷:沈青禾,你一定要幸福,你要把我们几个没有得到的幸福,通通的全部拥有,替我们去尝一尝幸福的滋味。 沈青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楚玉已经去皇后那里请早安去了。他今日出宫,楚玉是要在皇后那里训话的,他们两个昨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沈青禾这回一个人跟着嬷嬷再次走当初进宫的那条长长的宫路,他回头去看,在也看不见当初同他一起来时的少年们了。这些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幸运的离开了皇宫。 沈青禾在坐上回家的马车的时候,他拉着嬷嬷的手,:“嬷嬷,麻烦你回去的时候,帮青禾找一下素以内侍,告诉他,青禾给他写了一封信,就放到了他的床头枕头底下。” 沈青禾出宫的事情定下来后,素以就不在见他了。沈青禾知道素以是生他的气,素以在他身边三年,亲手教导他在后宫的为人处世,这是所有进宫来的伴读都没有受到过的关照,素以在他身上抱着什么样的期许,沈青禾一直都很清楚。 他也一直很听素以的话,如果没有碰到武容,他会嫁给太女,到时候他会带着素以一起走的。素以的家人犯了过错,他和平常的宫人不一样,他一生都不能脱离后宫。 但素以很要强,他硬是自己在后宫闯出了一片天地,可惜他最后的一票压在了他沈青禾的身上,而他却脱离了正常的轨道,让素以的愿望落空了。 素以恨他不见他,沈青禾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临走的时候,沈青禾把素以托付给了楚玉,素以跟着楚玉走,他也会实现他出人头地的愿望。 沈青禾和嬷嬷道别后,他登上了马车,他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他看见太女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皇城里看着他,她们两个人近在咫尺,却被一道宫门给隔开了。 “沈青禾!” 沈青禾愧疚的看着宫里面的太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雀跃的喊他的名字。 他泪眼模糊的转过头去,却是身后一个女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朝他咧嘴笑。 “我是来接你的。”武容骑在马背上,她欢快的朝沈青禾挥着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提亲 崔思和安平公主大婚前一日,安平公主惴惴不安,想着即使冒着得罪母皇的风险,也要放手一搏,不然,必将抱憾终身。 自从定下崔思为安平公主的驸马之后,安平公主一直没有表态,他对这一门亲事保持沉默,也间接表达了他对这一门婚事的不满意。他倒不是对崔思有什么不满,而是另有所爱罢了。虽然两人算是在襁褓之间便订立了婚事,可是,这些年一直在宫中对安平公主关怀备至的,不是崔思,而是薛太医薛仁。 崔思虽然也算在长在京城,但是毕竟是外女,平常很难见到后宫内眷,特别是尚未出阁的公主。薛太医却不同,她常来往宫中请平安脉,对安平公主关怀备至,自然比崔思得公主欢心。 我朝婚姻嫁娶之事,由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婚姻者本人没有什么大的干系。安平公主对婚事再怎么不满意,可是皇帝已经同意了,直到准备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再指望皇帝回心转意,恐怕没什么胜算。安平公主知道如此,可是即便这样,难道自己便不能表达心意? 古语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有传闻,夏桀之时,残暴凶恶,有自比太阳的狂言,百姓道路以目,敢于“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安平公主自想,皇帝是他的生母,亲近远甚夏桀与百姓,我朝陛下又远不及□□的夏桀。时人面对夏桀的□□尚且有勇气道路以目,没道理自己面对母亲安排的婚事,到连一句“不愿意”都不敢说。安平公主便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前来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见到安平公主前来请安,笑着问:“怎么皇儿明日出嫁,今日睡不着?” 皇帝年方半百,保养得宜,只是毕竟日理万机,面露疲态。她又是个勤政的,每日批阅奏章不休。只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便如平常人家母亲一样和蔼可亲。将朱笔放下,对着安平公主笑。皇帝想:明日出嫁,新嫁郎从此要离开自幼成长的宫廷成为人夫,想必有些不安,自己可要好好安慰他,免他惊慌。 安平公主安安静静跪下来行了个平常祭天才用到的大礼,皇帝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慈爱地问:“怎么了?”怕伤了儿子的情面,遣退了身边服侍的人。 安平公主在深宫十几年,深知皇帝的为人处事,若是曲折委婉,他母亲九曲回肠,便有本事装作听不懂,不如直截了当,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儿臣请母皇取消明天的婚礼。” 皇帝一愣,仍旧笑着问:“快起来,怎么了?可是对驸马有什么不满,说给母皇听听,定然叫她悔改。”如今安平公主和崔思还没有大婚,皇帝已经称崔思为驸马,可见对崔思的喜爱。 安平深深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改前衷,说:“儿臣请母皇取消明天的婚礼。” “胡闹!明日朕将你指给崔思,朝廷早已知道,京城百姓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了,天子一言九鼎,怎可更改?”皇帝根本想不到安平公主平日里最是懂事听话,竟然对自己挑选的儿媳不满意,着恼地说,“你尚未出生,崔思还在长公主肚子的时候,朕便许诺过,定然给崔家一个公主,如今皇后只你一个儿子,你不嫁崔思,谁嫁?” 安平公主抬起头,眼泪涟涟地问:“难道母皇忍心为了别人的目光,拉拢臣子和十多年前随口说的几句话便枉送儿子一生的幸福吗?” “什么叫做枉送,崔思是长公主的女儿,出身名门世家,才貌双全,哪里配不上你?”皇帝已经不高兴了。安平公主若是婚前焦虑,皇帝很愿意许诺官位赏赐教他安心,但安平公主此刻是不满意她的决定,皇帝便没有耐心和他折腾。若不是安平公主一向是她喜爱的儿子,此刻便打了出去,哪里会耐心和他解释? 安平公主悠悠地说:“自然是配得上,只是配不配得上,又有什么关系,母皇只是要拿儿子换长公主c崔家开心,让朝臣满意。” “不可理喻!”皇帝见安平公主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不禁恼羞成怒。 安平公主陈恳地说:“母皇,你现在宣布取消婚礼,不然,我便要在长安城闹出事来。” “胡闹!混账!”皇帝怒喝道。两人对视,安平公主别过脸去,听见皇帝说,“儿子和儿子就是不一样。我告诉你,你要是闹事,我就是皇帝;你要是听话,我还是母亲。”皇帝用手指着安平公主半威胁半恐吓。 “你不取消婚礼,我就要闹!”安平公主站起来,面色看起来伤心欲绝,问,“母皇,难道你就不讲一点儿女情面吗?你总是这样,对皇女姐姐是这样,太女姐姐病了,你让她监国;四姐姐对鲈鱼过敏,你每次设宴都有鲈鱼;隐姐姐在宫里受人欺负,差点被饿死了,你不知道。对我们也是这样。将我指给崔思,是讨好长公主,讨好崔家;对安康就更过分了,谢状元她何德何能,是个求富贵的小人,为了娶安康弟弟,休了前头的结发夫郎,她夫郎都自杀了。可是你为了安康不闹事,什么都瞒着安康,不就是为了拉拢丞相家?亏安康到现在还高高兴兴的,”安平公主带着哭腔,说到伤心处,声音尖锐,像是下一刻便要破声了。“你的心是偏的,你就喜欢老三,老三有什么好,她就会写写字罢了。” 皇帝被安平公主的一番话气得说不出来,手指着安平公主颤抖,剧烈的咳嗽起来,宫女见皇帝咳嗽,连忙上前,被皇帝以一个手势制止了。 安平公主见皇帝毫不主意,知道自己这番话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甩了甩袖子,绝望负气地走了。 明日即是崔思与安平公主的大婚了,夜里武容担心婚礼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打算来问问崔思有什么是她可以帮忙的。来到崔思的房间,发现崔思竟然没有休息,也没有在准备,而是焦虑不安。武容听闻有人在婚礼前夕焦虑,不知所以,恐怕崔思也是如此,有意开解,便笑道:“莫非姐姐是为洞房之事发愁?早知道家里安排通房小侍,姐姐就该接受了,也不至于此刻愁成这样。” “胡说!”崔思见武容胡搅蛮缠,面露不虞之色,喝道。眉目紧锁,显然仍旧烦心不已。 “哦?那你愁什么?”武容也知道不会是为了床笫之事,又问。 原来依照我朝的规矩,家中的女孩成年之前,富贵人家都会为女儿准备通房小侍,一个是为了让女儿体会阴阳调和之道,不耽于□□;另一个也是为了让新娘子在新婚洞房之夜有经验,不至于不知所措。女子□□甚于男子,这样的规矩,没有几个不笑纳的。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崔思。 武容十五岁的时候,便笑纳了将军府安排的通房小侍。崔思却拒绝了崔家给她准备的通房。同是女人,武容不能理解,甚至还傻兮兮地去问崔思,怎么送上门来的,却不要呢? 崔思苦笑不得,将好奇求解的妹妹推出了房门。 崔思不好解释自己不接受通房的理由便是:自己书看得太多了,养成了精神洁癖,不愿意碰她不爱的男人。圣人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武容这个不爱读书的野孩子,欲发于自然,想要便去做,十五岁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面对送上床的男人,哪受什么道德框架约束?不懂得读书人的怪癖,二者鸿沟,解释是解释不通的,所以崔思才将好奇的妹妹推出房门去。 这都是前话了。此刻武容问的是:“你在想什么?” 此时月夜,月光的清辉洒在两人身上,崔思难得恍惚了一阵,想着:世人常说,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世间不如意事如此多,更多愁的都不能说出来。我崔思何其有幸,能得人问,怎么了?于是怅然开口,说,“我怎么能爱人呢?” 武容摇摇头,说:“我不明白。” 崔思拉了武容坐下,说:“你不明白也是应当。”叹了一口气说,“父亲对死去的母亲念念不忘,将一生的心血寄托在我的身上,你也是知道的。” 武容说:“我知道。” 长公主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和神武将军生的几个孩子,包括武容,这是家事,众人心知肚明。崔思平日里为了避嫌,从不和武容说起这些,武容虽不表现,但心里对长公主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但是此刻,崔思顾不上自己心里的顾忌,便将心事敞开来说,听众除了武容,还有一轮明月。 “母亲行事如何,且不说。她已经死了,父亲念念不忘,在回忆中增添了她的风采。我是崔驸马的女儿,父亲心心念念,希望我能像母亲一般,可是,我竭尽全力,也不能达成活人对死人的幻想。”所谓崔驸马有看杀卫玠之貌,在活着的夫郎心中,便是天神也不能比拟的完美形象,崔思以此为榜样,怎么能达成呢?永远也不能达成,不能满足挚爱的父亲的期望,怎么能不痛苦呢? “哦。”这是心结,武容除了听着,也不能说些什么。问,“那为什么你今天,如此焦虑?” “我殚心竭虑,筋疲力尽,便是满足父亲的要求,我已经耗费全部的心力。我怎么能爱人呢?”爱人,是一种能力。 武容明白过来,只能宽慰道:“会好起来的,只要公主爱你就好。”公主爱你,足以获得救赎。 “但愿。”崔思看了一眼天色,此时破晓,即将天明。 自从和沈青禾定情之后,武容便刻意关注太女婚事的动态。那一天在沈青禾的卧房,武容听明白沈青禾已经向太女表示自己的心意,太女也已经同意,那么太女君人选应该不会再是沈青禾。但是武容担心,太女虽然文弱心善,也没有宽宏大量到能将自己心爱的男人拱手相让的地步。男子一向天真,武容的心却一直提着揪着,不能释怀。 来京师之前,武容并不知道京师的男子是否如传闻中的一样,貌美如花。见到沈青禾之后,便明白了之前的传闻有虚有实。虚的是性情,实的是容貌。沈青禾的容色的确是当世翘楚。 因她家里关系繁杂,本来来京城之前,武容便打算不将心思放在功名利禄上,只找一个合心意的夫郎,平静地过完这一生的。沈青禾于她,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命运的馈赠。但是沈青禾是太傅的儿子,内定的太女君,武容若是想得偿所愿,恐怕还要费一番曲折。 武容之前一直过得没心没肺,虽然家事烦心,却不如儿女情长这般让人牵肠挂肚。武容因有个走得近的太过锋芒毕露的姐姐,一般男子眼里只有姐姐,从来不会看见她。然而沈青禾没有,所以自从沈青禾表明心意之后,武容便一心一意认定沈青禾,要与他度过一生。只是前景堪忧,不禁忧心忡忡。 如此过了几日,听闻太女君的人选已定,倒不是传闻中内定的太子太傅之子沈青禾,而是吏部尚书之子楚玉。武容高兴坏了,心情激荡,第一时间想着要实现对沈青禾的承诺,去沈家提亲。 武容登门造访的时候,沈太傅吓了一跳,沈青禾落选之后,沈家痛心疾首,痛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想法太多,正焦躁不安,却不料武容在这个时间点竟然来提亲了,很明显,自己的乖乖儿能够有勇气放弃太女,便是因为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呗。 沈太傅是太子太傅,和太女的政治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沈青禾不懂事,将太女君之位拱手相让。即使沈青禾不嫁给太女,也是要嫁给太女党,不能嫁给别的人的。养儿子,不就是为了联姻获得家族利益?而武容,长公主之女,长公主是偏向皇帝的。 沈太傅看见武容就气不打一处,便是此人拐了她的乖乖儿,男生外向。可是武容是长公主和神武将军的女儿,标准的皇亲国戚,便是她心中不快,也得罪不起。于是便故意挑刺道:“小儿蒙姑娘青睐,三生有幸,只是我们沈家也不是那些乡下不知礼数的人家,小儿的婚姻大事,毕竟不能草率。若是连六礼都不能准备齐全,何谈婚约?姑娘请回吧。” 原来武容因为太过兴奋,为人年轻,做事不周到,这次为去沈家提亲准备的聘礼,竟然没有雁礼,也没有延请媒人,难怪沈太傅发怒。 武容初到京城,也不知道哪家的冰人合适,还要问问相熟的贵女,少不得要再来一趟。且她想要娶沈青禾,自然对沈太傅如自家长辈亲近,见沈太傅不悦,连忙赔小心,只懊悔自己做事不周到,不能马上娶沈青禾过门。 沈太傅见这个二世祖没变脸,直到哄武容出门,心里的石头才总算也放下。 武容垂头丧气从沈府离开,碰巧看见沈青禾和一个青年女子有说有笑地往沈府方向走来,武容一愣,沈青禾也碰巧看见了武容,连忙将手拿下来,欢喜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提亲,沈大人说我准备不足。”武容一扫沈青禾身旁书生打扮的女子,状作无意,问,“这位是?” “这是我阿姐,子邵,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 沈青禾解释道。“我们刚去寒凉寺上香回来。” 那女子看似出身寒门,知道武容出自勋贵之家,一礼道:“某太学生柳泽,与阿禾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阿禾?武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去了一个太女,来了一个柳依依,我的青禾真是容易招惹桃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归家 沈青禾一直以为归家时的情景,一定是父母笑颜喜迎,全家欢乐团聚的。可当他的马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沈府外面一片清冷,尽无一人出来相迎。 沈青禾从皇宫出来在到家时已经快傍晚了,此时母亲一定是在家里的,他一个人走在若大的沈府里,府里的下人看见他都低着头躲开了。 他抬头看了天,天边的晚霞绚烂如锦缎,说不出的华丽。他看着坐在书房里沉默的母亲,大姐正战战栗栗的站在母亲的身后,她见他来后,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沈青禾此时才知道,母亲是不希望他回来的。他想起儿时离家的时候,父亲抱着他痛哭,母亲背着身偷偷的拭泪,那时她们明明是不舍他离去的,而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这副情景,在想到当时的模样岂不是讽刺的很。 怪不得宫里的伴读们拼了命的想留下,那时他还笑话他们傻,岂不知道傻的人是他自己啊。 沈青禾心痛的走进沈太傅的书房,上前行了礼,他才开口道:“母亲,大姐。” 沈太傅像是没有听见沈青禾的声音一样,她依然垂首坐在,一脸的怒气。 “娘,阿禾今天也一定累了,让他今晚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请安吧。”沈毅一面给沈青禾使眼色,一面和沈母商议。 沈母此时才抬起头来,她脸色沉沉,她在沈青禾身上打量了一圈后才道:“如今你真是长大了,这么大的事情,尽敢都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自己就拿定了主意啊!” 沈青禾低着头,他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此时很伤心,母亲见到他的第一句居然是怨恨他的,他想到小的时候,母亲把他抱着怀里时的笑声,难道那些都是假的不成。 “怎么得,你做的出来,为娘连问一问也不行了嘛!”沈太傅气的咳嗽了起来,那可是未来皇后的位置啊,这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前段日子,同僚们还在给她道贺。此刻,大家都开始避她都不急了。她是太女的太傅啊,她的儿子居然从宫里回家了,这叫别人怎么想! 知情的旧友劝她说孩子小不懂事,其他人都是在观望在猜测,她这个太傅是不是看太女身子不好,打算去投奔其他的皇女了,尤其最近非常活跃的两位皇女。 今日朝堂上,皇帝对她很是不悦。下朝后,她被皇帝单独留下,皇帝话里话外的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好在太女这个孩子宽厚,没有因此事而对她不满,还处处的围护她,说此事不怪沈青禾,都是她的错。 她是皇帝的女儿,将来的皇帝啊,她怎么会有错啊,错的还不是自家的孩子啊。只是此时太女不计较,哪一日她不高兴了,这把悬在她脖子上的刀,就要取走她的命了啊,取走她一家老小的命了啊。 沈太傅看着站在那挺直的背一副倔强模样的沈青禾,她真的是白花心血培养他了,早知如此,当初不如送别的孩子进宫了。 沈毅见沈太傅咳的都弯下了腰,她忙伸手帮沈太傅捶背,一面还不忘继续给沈青禾使眼色,叫他感紧先服个软。 沈青禾见沈太傅这样,他也是很心疼她的,他眼圈已经红红的了,他虽然看见了沈毅的嘴型,知道沈毅叫他说什么,可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愣是眼含泪花的转过头去不看。 沈太傅气的直拍打桌子,她咳了好半天才停了下来,她伸出手指着沈青禾,脸色铁青的喊道:“出去,出去,我没你这个不孝子!” 沈青禾转过头看着沈太傅,他满脸的泪水,声音带着凄凉:“原来宫里的人说的不错,我们这些被送进宫的伴读,都是父母用来巴结权贵用的。我当时还以为母亲不是这样的人,原来只是我一人自视清高,我家不也是同流合污。” 沈太傅见沈青禾不知悔改,还在这里咄咄逼人,气的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砚台就朝沈青禾扔去,沈青禾也不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疼的他身子几晃,却仍然站直了身子回视着那个恼羞成怒的母亲。 沈毅见沈母此时被气的已经神志不清了,沈青禾还是倔强的站在那里,两个人的误会是怎么的也说不清楚了。 沈毅见沈太傅还在找东西要揍沈青禾,她吓的忙跑都沈青禾的身边,一面把他往外面推,一面回头看生怕沈太傅在扔什么东西过来。 “你今日先回去,改日大姐和你说说,大姐的话,你总该信的吧,不要在气母亲了,母亲最近也是烦心的事情一大堆。”沈毅好不容易把沈青禾给哄了出去。 沈青禾站在院子里,看着家里面忙叨的下人们,他只是离开了三年而已,为何在回来,他却和这里格格不入了,仿佛他是多余的那一个。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后,他才抬腿往沈氏的院子去。 这个时候,应该是摆晚饭的时候了,但沈氏这里却没有放饭。 沈青禾进去的时候,他见父亲额头上绑着扶额,病恹恹的躺在软塌上,见他进来了也不理他。 沈青禾鼻子一酸,心里想到难道父亲也要这样对他嘛! 他强忍住眼泪走到沈氏的身边,低声的唤到:“父亲。” 沈氏听沈太傅说,太女君的位置,是沈青禾自己不要的时候,气的他头风病立马就犯了,他拍着胸口恨啊,一定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教导好孩子啊。 “父亲。”沈青禾抿着嘴,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沈氏被他叫的心一软,抬头看了一眼沈青禾,见他衣裙上都是墨汁,他唉声叹气道:“我看就是打的少了,在打的狠一点,你就长记性了。” 沈氏扶着脑袋坐了起来,他伸手把沈青禾拉到身边,掀起沈青禾的裙子,见他膝盖淤青一大片,膝盖肿的老高了,他又有些心疼起沈青禾,嫌弃沈母下手太重了。 沈氏叫人来给沈青禾上药,此刻沈青禾才感觉到他真的回家了,还好有父亲在,还有父亲在他的身边,他扑倒了沈氏的怀里大哭。 沈氏却被吓的大叫:“膝盖啊,你膝盖不要了嘛!现在知道哭了,当初干嘛去了!” 沈青禾已经回家了两三日了,沈太傅依然不见他。但沈青禾已经不在意她了,他每日赖在沈氏的房间里,和沈氏一起弥补那失去的三年的时光。 这日,沈南烟得空回了娘家,特意来看回家了的弟弟沈青禾,他一进屋,便见沈青禾的腿上绑着厚厚的纱布。 “我在家就听说了,你和母亲吵的不可开交,连大姐你都不肯见了。” 沈南烟看着这个任性的弟弟,无可奈何。 “是沈毅派你来的吧,她和沈大人都是一丘之貉。”沈青禾哼道。 “你呀,怎么能这么说母亲。”沈南烟坐到沈青禾的身边,他拉着沈青禾的手耐心的劝道:“母亲也是有为难之处的,你也不小了,应该懂点事情了,我真不知道你这样的脾气怎么这后宫里混下去的。” “她的为难之处就是没把我嫁给太女,她没攀龙附凤成!”沈青禾气的把手从沈南烟的手里抽回来,他不知道他大哥什么时候也这么市侩了。 “就算娘有这心也没有错啊,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嫁的好,难道家家都要把儿子嫁到乞丐家,才叫清高吗?”沈南烟气道。 “你,你,你这是抬扛!”沈青禾噘嘴嘴看着沈南烟,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抬扛,你就不是强词夺理了。”沈南烟看着沈青禾这幅吃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好了,我和你说正经事,你可听仔细了。” 沈南烟怜爱的摸了摸沈青禾的脑袋,在宫里沈青禾没有经历这些世间的脏污,却在家里要知道世道的黑暗嘛。 沈南烟想到沈毅和他说的话,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只是以为不嫁太女就可以回家了,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挠挠啊。太女心地仁善暂时不和你计较这些,万一以后她坐上了那个位置,她想到当初你给的羞辱,会不会对咱家不利,你有没有考虑过啊。” “她不是那样的人。”沈青禾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他心虚的否认了,太女一定不是这样的人。 “好,就算不会。那她要是哪一日后悔了,又叫你进宫怎么办,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你就是侧君了啊。”沈南烟苦口婆心道。 沈青禾愣住了,他想到那日离宫时,太女看他的神色,她要是反悔了怎么办。沈青禾摇头道:“不会的,她一向说话算话的,她答应过的就不会反悔的!”他此时这样说,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沈南烟。 沈烟雨见沈青禾终于明白了一点,又继续说:“就算这些都不会发生,你难道忘了母亲是太女的太傅了嘛,你不嫁太女,就是嫁太女党派的,其他人想都不要想的啊!” “如果那人不属于任何党派呢?”沈青禾看着南烟,见他默不作声,他又加了一句:“如果她家有权势呢,很有权的那种呢?” “你指的是谁?”沈南烟听沈青禾这么一问,他心里咯噔一声,原来阿禾早已心有所属了,八成两个人都私定终身了,才叫他死活不嫁太女的啊。 “没谁。”沈青禾心知自己心急说漏了,他低着头否认说,“我就是这么一问。” “其他的皇女,你就不要想了,母亲不会把你嫁给除了太女以外的其他皇女的。”沈南烟想了想,在皇宫里,沈青禾见的最多的就是皇女了。他也曾听妻主说起过,皇女中确实有一位心不在朝堂。 沈青禾自从听了他大哥沈南烟的话后,他又病了,他整日的待在屋子里,愁眉苦脸的想,他喜欢武容这件事情怎么就难呢。 柳泽是沈太傅好友的女儿,她和沈毅是同窗,放假的时候她就住在沈家,所以她和沈青禾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这次从太学休假回来,听说沈青禾从宫里归来了,她特别高兴的来看沈青禾,却见沈青禾一脸抑郁的待在屋子里。 “我听你姐姐说了,你和沈母最近不是很和睦。”柳泽心疼的看着沈青禾,提议到:“不如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沈青禾自进宫去后,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没有见过柳泽了。今天这一见,他发现柳泽真的是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虽然还是那张白净净的面皮,但整个脸颊不像小时候那样圆润了,现在瘦了下来,鼻子更挺了,一双眼睛尤其深邃,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种感觉像似昨日两个人才见过面似的。 “子邵,我烦的很,哪里也不想去。”沈青禾看着长大后更是俊秀的柳泽,心里无奈的想到,这人这些年只顾着长个子了,性格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啊。 “去吧,去吧。”柳泽继续劝,“你在宫里不知道,最近京城里有一段佳话。” 柳泽满怀期待的看着沈青禾,见他只是白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不理她了。 柳泽便又笑嘻嘻的走到沈青禾的面前,“你先听我说了,我保证你听后一定会想去的,好不好嘛?” “哎,你真的好烦啊,你说吧。”沈青禾看着努力讨好他的柳泽无奈的道。 “京兆尹的儿子去寒凉寺求姻缘,那日正好下了大雨,一个书生借了一把伞给他,然后你猜怎么招了?”柳泽兴奋的看着沈青禾。 沈青禾冷着脸问:“嗯,然后呢?” “京兆尹的儿子大婚那天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书生,就是他的妻主,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缘分啊!”柳泽说的这兴奋的拍着手。 沈青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段佳话,被你说成了这样,你说你这样将来怎么能考上状元啊!” “哎,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我问你,去不去寒凉寺?”柳泽鸡贼的看着沈青禾,她就知道阿禾知道这个故事后,一定会好奇那颗姻缘树的。 沈青禾被柳泽逗笑了,“好啦,就陪你去啦,要不然,还不知道你又要讲什么故事了。” 沈青禾和柳泽到了寒凉寺,见到了那颗见证了那段佳话的大树,因为那个故事的流传,这颗大树被挂满了祈愿的福袋。 “真的这么准吗?”沈青禾看了一眼柳泽,见她正努力的给她自己找一个好位置挂她的福袋。 沈青禾又看了一眼四周来求姻缘的男子,他心想如果他把自己的福袋也挂上去,上天是不是就会成全他和武容了呢。 “挂好了吗?”柳泽弄好自己的,回头看见沈青禾尽然安静的站在一边。 “好了,谁像你啊,挑来挑去的。”沈青禾笑道。 两个人又在寺院里逛了一会才回家,当两个人走到沈府时,沈青禾突然见武容从府里出来,他一惊忙放开柳泽跑到武容的身前。 当沈青禾得知武容是来提亲的,他心里开心的想那姻缘树果然灵验了,武容果真没有辜负他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拱手 武容离开魏博之后,又过了几月,便是将军府庶长子武栾的婚期了。 武栾自从历过刺史事过后,便如惊弓之鸟,虽然得了武容的保证,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已经不干净的自己能嫁个好人家,所以愈临近婚期,愈忐忑不安。 武栾的事,虽然事后封锁消息,到底泄露出去,在魏博再难找到好人家。我朝的风俗便是如此,男子贵在贞洁,若是失了贞操,便是容貌人品上佳,出身高贵,也做不得大房。是以武栾的婚事,当时的将军府很是头痛了一阵。 然而将军府家大业大,武栾虽然在魏博无人问津,到底是将军府的长子,到武栾二十岁的时候,终于有人上门提亲了。是柔玄镇的一处二流富贵门的庶女,她家族上是卖军火发的家,之后后人不孝,在柔玄镇左右逢源,却一直不得其法,被士族排斥在外。如今听闻魏博的长子因为失了贞操无人问津,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便上门提亲了。 照理说,儿子的婚约是由嫡父决定的,可是,长公主对自己的女儿尚且不关心,怎么会管别人的儿子的婚事?二房是武栾的生父,怎么会不关心?可是他长年缠绵病榻,便是有心插手,也有心无力。且嫡庶分明,作为将军的小星,他怎么能管将军儿子的嫁娶?即使这个儿子是从他肚皮里出来的。 神武将军作为武栾的生母,按照我朝的惯例,大女人是不管小儿女的婚事的。所以柔玄高氏向将军府提亲的时候,武栾的大姐武璜直接同意了婚事。虽然高氏世代商贾,但是小女儿识诗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倒没什么铜臭气。家中长一辈的以为:高家不过是看上了将军府的富贵,以利聚者以利散。眼下将军府如日中天还好,若是有什么不测风云,高家定然会抛弃武栾,这一门婚事,不是长久之法。主事者却不以为意。 后事如何暂且不说,武栾婚事定了之后,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武容想着总算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旁的人想着哥哥嫁出去之后总算洗刷了将军府的污点。 婚事筹备了很久,最终举行的时候,既不低调,也不盛大,符合他将军庶子的身份。新娘喝得醉醺醺的,一切都很正常。洞房挑红盖头的时候,新娘对武栾也没有什么不满,武栾的心中又燃起了重新开始的希望。 谁知洞房第二天,按理说新人要给公婆奉茶,武栾连忙吩咐小侍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谁料新娘不在乎地说了一句:“不过是双破鞋,搞得这么隆重,当自己是谁呀?”摆手走了,武栾本来对婚姻满怀期待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去沈府提亲之后,武容彻夜不眠,辗转反侧,终于作出决定,第二日修书将军府:放弃继承爵位。很多年之后,武容回忆起这一段往事,和一个不相干的人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在遇到沈青禾之前,我其实一直在犹豫,虽然我知道我应该去独自闯天下,但其实人十几岁的时候,是想不清楚事情的,也没有勇气。然后我来到了京城,遇见了沈青禾。在我和他的事情中,到底还是他付出更多。遇见他之后,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与勇气,终于知道了自己应该怎么度过一生。人与人因缘际会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送信过后,武容知道将军府必然激起波澜,不由得回忆起来京城之前和将军的对话。 那时侯武桉在门口候着,将军和武容在屋内,将军问:“这时节朝廷派刺史来,你可知是什么立意?” 武容说:“女儿知道。”之后便不吭声了,直到将军继续问,“那你是怎么想的?”才回答说,“魏博,是大姐应得的。” 将军立刻反手打了武容一掌。武容吐了吐嘴边的血沫子,仍旧低着头不吭声,将军便明白:这个女儿,脾气和自己一样倔,认准了死理不回头。也不知是信了谁的挑唆,竟然打算效仿孔融让梨! 将军问:“你绝不后悔吗?” “女儿生平从未做过一件后悔的事,因为重来一次,女儿还是会这样做。”武容回答。人只有年纪轻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勇气,说自己绝不后悔。 “此女肖我,果然。”将军心里想。因为将军年轻的时候,也是不将偌大的家业放在眼里,只顾自己打拼的主,不然,不会独自前往京城,遇见长公主。 将军又问:“容儿,你可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含义?” “女儿不知。”武容姐妹都是玉字辈,唯有她单名容,不按排行辈分取名,不知是何用意。武容年幼的时候也颇多猜测,或许是因为母亲对自己另眼相待,多以取名才异于姐妹?又或者是因为自己不被母亲所爱,所以才不能按辈分取名?虽然诸多猜测,但是武容从来没有想过去问,因为即便问了,将军也不会说的。 那是因为你是我和长公主第一个孩子,你出生的时候,我欣喜若狂,以为将军心里想,庶长女武璜为人沉稳,性情守成,而自己最爱的女儿容娘,性情适合创业,武容如此推拒世女的位子,除了武容天真的缘故,却也可能是天意。将军想到此处,却再说:“你去吧,去了,便不要后悔。”说罢慢慢阖上了双眼。将军年轻的时候是刀里来火里去的人物,这些年却因为家业不顺c夫妇不谐从内到外生出疲惫。所以但凡将军露出想要休憩的打算,众人都不敢打扰。 武容虽然出言不逊,但心底到底还是敬重自己这一位母亲,对于不能让母亲满意,心中颇为愧疚。整理一番才离开,出门便碰到武桉倚门待,被武桉发现自己被打,两人一边说,一边哭了很久才了结。 之后,武容来京城前偶尔遇见武璜向将军问安。武璜看起来已经听到了武容要谦让世女之位的传闻,见到武容劈头盖脸c气势冲冲地说:“别以为你让了世女的位子便如何,我不要。”她这位姐姐虽然沉稳,这时候还年轻,眼睛里满是愤懑与不屑。若是一心追求的东西是别人不要让给自己的,那还不如不要呢! 武容猜度武璜心里怎么想的,笑着说:“魏博的世女,本该是大姐的,如今不过物归原主,哪来的让与不让?”武容说的是武璜的生父本来是将军的结发夫郎,武璜心中正是这样的想的,正中其怀。 武容心里未必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样说,做的事情看起来也能印证她说的。武璜心中狐疑。偏武容的笑容如此真诚,让人不得不信,直到武容走后,武璜也回不过神来,不知道武容说的是真,是假。 所谓立嫡以长,既然武容亲口承认她无意世女之位,那么世女之位除了自己这个长女,恐怕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吧?武璜眼看着就要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便不再嫉恨武容,行为举止中也不针对武容姊妹几个,只专心修德,力图使自己能够配得上世女的爵位。 武家老三武璧不服,她虽于爵位无望,却也看不下去自家姐姐如此愚蠢,竟然掉入了敌人设下的陷阱而不自知,于是假意赞叹:“我们怎么有一个这样的妹妹?能化干戈为玉帛,将生死仇敌化为至亲姐妹,死而不怨。如此手段,何愁天下不成?”意在告诫武璜尽早除掉武容。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即使武容真的相让世女之位,如此大的恩德,大恩难报,不如杀之。 武璜却是个心慈手软的,不听。 将军府收到武容的信件之后,不久便上书请立庶长女武璜为世女。却不料甫一上书便惊起了皇帝心中的惊涛骇浪。皇帝诓武容进京为质,就是以为必定是武容继承爵位,魏博一旦有变,可以制约。可是如今将军府立他人为世女,京城留一个不是世女的质子有什么用? 皇帝不动声色,可是周围服侍的人却惯会见风使舵。不久,武容便发现身边各色人等嘴脸变了,凭空增添了许多困难,甚至连武容骑马在街上走,也能让九门提督寻个纵马的过错来。武容明白过来:都说洛阳纸贵,居之不易。自己却在来到京城之后事事顺利,本来以为是京城风水好c人好,看来不是。以前顺利是看在权势的面子上,现在自己失去继承权,人世间那张温情脉脉的面纱便被揭开了,露出真实丑陋的嘴脸。 武容不禁一哂:那又怎样?恐惧永远都不是面对现实的方法。放弃爵位,摆脱肩上重任以后,虽然有魑魅魍魉作祟,武容却如释重负,行事再也不用考虑宗族,不禁心情愉悦,决定去郊外游猎。 武容平日出入禁城狩猎如入无人之境,城门护卫军也很快放行,与一众人等驰骋。游猎是贵女们喜好的节目,不亦乐乎。日暮降临,众人提着猎物就要回城,不料禁军纵马前来。贵女们都很惊讶,问:“怎么今日禁军姐姐不巡视城防,却出现在郊外,莫不是为了缉拿犯人?” 禁军对众位贵女行礼,贵女们都是京城名门世家的纨绔,或身有爵位。禁军回答说:“惊扰了各位姑娘的雅兴,只事小人奉命请武容回城?”可是武容等人打猎归来,就要回城,又何必劳烦禁军特意请? 武容也皱眉不解,见那禁军头领对自己说:“今日守门的护军是新来的,不认识武娘子,也不晓得禁令,是以小人才亲自寻来。武娘子,请吧。还请不要为难小人。”言辞颇为严肃,没有之前见到自己的唯唯诺诺。 这是幽禁,武容不快地说:“怎么,不知是哪位大人下的禁令,本姑娘竟然不能出入京郊游猎?” 那头领冷冰冰地回答:“幸好娘子没有走远,若是娘子走失了,恐怕小人的项上人头不保。至于娘子的禁足令,出自敕令。娘子还是请吧。”说罢做出请的手势,可是她来势汹汹,脸上又殊无笑意,不像是对待长公主的女儿,反而像对待一介庶民。 众人一惊,我朝只有皇帝的命令才能称作敕令,这么说,不准武容随意出入京城是皇帝的意思?且这位禁军头领对待武容毫不客气,看来,她的态度代表了朝廷的风向。本来武容来自魏博,又是皇亲国戚,京城尚武的贵女们对武容很是着意结交,所以才多次相约狩猎,如今却几个士族女子也明白过来,女主不是表面上的京城的贵客,而是囚徒。听罢,众人色变,纷纷借口告辞,远离武容,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武容听见禁军这么说,又见众人之前笑靥如花,如今却唯恐躲避不及,不禁脸色难看,心中愤愤,武容对京城的友谊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回到府中明白过来:原来朝廷一早就打着质子的主意,如今魏博易嗣,朝廷偷鸡不成,难怪恼羞成怒,连面上的情面也不留。 武容不由得想起初到京城因为太后要求她每天进宫请安自己还和崔思抱怨过:难道我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太后要每天看到我才安心?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每天进宫请安,便是为的能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能皇宫众人的掌握之中。朝廷本来就打着以自己为质的主意。 武容想通这一环节,有意去找长公主问个明白,走到长公主的房门口,才发现自己如此冲动。便是长公主知道,难道会直截了当告诉她吗?而且她对生父一向敬重,不想让这些烦心事惹长公主不快。本来掉头离开,不想听到房间里长公主和谁在说着话,几句“当年崔驸马神武将军”飘到她的耳朵里。武容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小心地听着。 原来是长公主和小侍在话当年,有一个温柔的男声小心问:“殿下怎么突然想起了当年的事?” “没什么,只是看见了思儿和安平的婚事,不禁想起当年我和崔姐姐。”正是长公主悦耳的声音。 “崔娘子与安平公主郎才女貌,正像长公主殿下与崔驸马当年。”那声音继续。 隔墙有耳,听墙角不是君子所为,武容正打算离开,忽然听见长公主说,“是呀,当年我便像安平一样,以为嫁了崔姐姐,会与她白头到老,却不料横生枝节。”长公主的声音说到最后,恨意不可掩盖,原来这么多年来了,父亲心中还是衔恨。武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侧耳聆听。 只听见那男声劝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殿下多思无益,恐怕伤身。” 长公主恨恨道:“那个老女人对我如何,我心中并不在意,心里恨的,只是皇家。我不明白为什么太后是我的生父,皇帝是我亲姐,却都视我为无物,不过听说魏博的神武将军对我有意,便毫不犹豫地拆散了我和崔姐姐,转手就将我送给了魏博那个老女人。可怜我那时候正怀着思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不容易等思儿平安降生,崔姐姐却由于过度忧郁,离世了。我心里恨啊!”看来长公主口中“老女人”就是武容的生母神武将军了,神武将军长长公主五岁,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老女人,这个称呼只能说明长公主心中对神武将军的厌恶。 “那个时候我便明白了,皇家没有亲情,我便是过于柔弱,心中只有儿女私情,才会受制于人。权势,才是我唯一能掌握住的东西。”长公主的话语仍由在耳,武容不忍心再听下去,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那男声温柔地劝道:“殿下噤声,小心隔墙有耳。”两人推开窗子,窗外无人,只有几片梧桐叶子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武容边走边想:原来是这样,这么多年她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只知道父亲与母亲一向不睦,却不想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长公主和崔驸马青梅竹马,婚后恩爱。神武将军进京对长公主一见钟情。皇帝用长公主对将军示好。命长公主与崔驸马和离。崔驸马爱人被抢夺,怨恨悲愤,性情敏感孤傲,又对命运无能为力,不到一年就病逝。长公主生下女儿后,取名思,意为思念死去的崔驸马。这才是长公主为什么对武容姊妹不假辞色,眼里只有崔思一个女儿的缘故。崔思是长公主和心爱的人生的,而武容姊妹的生母,是长公主嫌弃厌恶的人。 武容又四处打听将军府与朝廷旧事。知道魏博渊源。魏博坐大,朝廷不安。将军掌兵,朝廷不安。直到将军遇见长公主,一见钟情,长公主嫁入将军府后,二者表面相安无事,内里波涛暗涌。 即便如此,当年神武将军不过是个年轻的武妇,有什么能耐让长公主下降?所以是皇室有意拉拢,不惜破坏长公主和美的婚姻,这才是长公主对皇帝c太后的怨恨的缘由。因此长公主才张扬跋扈,引得皇帝对长公主c将军府愈加的忌惮,才有如今的事。皇帝如此忌惮,不是忌惮她一个小姑娘,而是忌惮将军府。 虽然皇城这座巨大的牢笼是困不住她的。可是被皇帝惦记,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武容此刻总算对京城个人的心思更清楚了些,不禁苦笑:为今之计,唯有万事谨慎为上。 这时,沈青禾来了,武容冷不丁地问:“你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楚玉 沈青禾那日从寒凉寺上香回来时,遇见武容来家里提亲。因为有外人在一旁,沈青禾没有来得及与武容多说上几句话。他回到家里后,又被母亲叫去书房训斥了一顿后,他便被禁足不许出门了。 而武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那日之后没有再来他家,也没有写过一封信给他,或许她写了信他也是收不到的了。 他急了好几日,担心武容是不是那日生了他母亲的气,所以没有再来提亲,可他又出不了门去。他这样担忧了几日后,终于等来了大哥南风邀请他去谢府赏花。 他平日里是不喜欢去大哥家的,但这次是他唯一出门的机会,他欢乐的坐上了去大哥家的马车。 而当他去了大哥家后,才听说武容居然拒绝了继承世女的头衔,他想起当初宫里面的那些传言,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见武容。 “哥,求求你了,就让我出门见一见她吧”沈青禾哀求道,他今日如果见不到武容,他回了沈府,母亲看的更严,他是出不了府的。 沈南风无奈的推开沈青禾抱着他的胳膊,“就是为了她,你才不嫁太女的?” 沈青禾点了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沈南风说道:“你就放我出去吧,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的。” 沈南风最后被沈青禾磨得没了办法,只好同意他出去一个时辰必须回来。 沈青禾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见到武容,却没有想到她冷冰冰的脸看着他,问他:“你知道了?” 沈青禾一腔的欢喜被她的冷淡浇灭了,他以为她是在说质子的事情,在埋怨他既然知情却一直没有告诉她。 沈青禾垂下头低声道:“知道的,在你们姐妹没进宫的时候,就听说了。”他怕她怪他,又急忙抬头去看她,“我以为那个人是崔思,不成想却是你。” 沈青禾见武容仍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他的过错,她气也是应该的。但他得解释清楚,不能因为这一点点的事情,便叫两个人生分了。 “我知道我没有和你说,你生气了。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们都已经来了,而且我也不敢议论朝政的,后来遇见你,我满心都是你,便忘了这事了。”沈青禾可怜兮兮的看着武容,他知道他这解释太苍白无力了,但希望她能理解他。他这后宫里这么多年,知道能活下去的方法就是无论知道什么都得烂在肚子里去。 武容本来是很气的,但此刻见到沈青禾,又见他如此神情,气也去了一半了,她叹了一口气,“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现在不是世女了,皇帝也不许我随意出京,我现在无权无势的,你是不是也要和她们一样离我而去了?” 武容说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有错,要不然沈太傅为何拒绝自己的求亲。而且事情过去好几天了,沈青禾才来找她,他是不是也在权衡这件事情,直到今日,他终于想明白了,所以才来找自己的。 沈青禾见武容的脸色越发暗淡,他心里也是十分的生气,气她为何会那样想他,但他若此时只顾着生气不理她的话,估计她便会从此以后再也不见自己了。 所以他只好先忍住气道:“我若是那贪念权势之人,我便嫁太女了,我还为你出宫做什么。”沈青禾说到这里,见武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他才又道:“我看上的是你的人,不是你身上附带的那些条件。” 武容听沈青禾这么说,心里很是欢喜,但转念一想他母亲拒绝了她的提亲,她又见沈青禾和他的青梅那么亲密,她心里又是一暗。 她撇嘴道:“可,你现在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柳依依吗,我看你很是喜欢她的。” 沈青禾此时真的好想打武容一顿,她想到哪里去了啊,而且怎么还给柳泽起了一个这么称号。 “你说的可是柳泽?”沈青禾见武容点了点头,他极力的压着自己的脾气解释,“我待她同自己的亲姐姐一般,她家原是和我家是邻居,后来柳伯母离京教书去了,柳泽又和我大姐在一起读书,我娘便叫她住在我家的。” “那,我看她可不是这么想的,而且你娘为何拒绝我啊,是不是打算把你嫁给她?”武容道。 “我娘要是打算把我嫁给柳泽,就不会叫我进宫去了啊!”沈青禾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武容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不解的看着武容,“武容,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武容见沈青禾也不叫她容姐姐了,心想他还嘴硬说不在意她的身份,此时连称呼都变了,她气道:“你只嘴上说的好听,说你喜欢我,可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变心啊,你连个承诺都不给我!” 沈青禾听武容这么说,突然噗的笑了出来,他头一次听说一个女子怕男的变心的,自古不都是男人担心这个嘛,可他又见武容一脸的委屈,他知道武容没有在说谎话。 沈青禾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武容的身边,他翘起脚尖,伸手拉下武容的脖子,在武容的嘴上亲了一下后,他放开武容又后退了几步看着武容。 “这回你可信了?” 武容瞪大了眼睛看着沈青禾,她在沈青禾亲上来的那一刻,心脏猛地狂跳,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又见沈青禾羞涩的看着她。 她此时胸腔胀满,满满的都是欢喜,终于她也是有人爱的,而且此人不在意她的身份。 武容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一低头吻住了她面前这个人的双唇,想要他感受到她此刻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炽如烈焰的情感。 沈青禾被武容吻得有些气喘,他不得不推开武容,他看着脸颊红扑扑的武容,刚刚她那么熟练的吻他,可不像是第一次亲吻啊。 “你之前是不是吻过很多人?”沈青禾一双水光潋滟的双眸瞪着武容。 武容前一刻还是满怀的开心,却听见沈青禾这么一问,她躲闪的不敢看沈青禾,支支吾吾道:“没有” “没有!那怎么这么熟练,你不说我走便是了。”沈青禾转身便要走,却被武容拉住衣袖,他回头看着武容,她仍是不敢直视他。 “就就一个。”武容偷偷的撇了一眼沈青禾,见他还在生气,又解释道:“真的,就一个的,是我成人礼时,家里安排的通房,除了他,我再也没有第二个男人了。” 沈青禾听了武容的话,他知道这个传统的,可是内心还是有些不高兴,进而又想到在宫里时,武容对他的不理不睬,而她早就有了男人了。 沈青禾气的瞪圆了眼睛,“你既然早就有了男人了,怎么之前我三番五次的试探你,你却装作不懂,是不是在看我笑话呢!” 武容见沈青禾气的都要哭了,她急道:“真的不是,我当时是真的不懂,我虽然有一个通房,但我很少和他在一起的,而且真的没有人说过喜欢我,我自然不知道你那时的表示是喜欢的。” 沈青禾想了想武容当初的表现,便也信了她的解释,但一想到在他之前武容便有了别人,他心里还是不舒坦,“那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武容听了这话不知道要怎么答,要说不喜欢吧,好像有点假,毕竟他是她的通房,要说喜欢吧,也不对,她对通房的情感和对沈青禾的是不一样的。 她虽然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但她只知道自从遇见沈青禾后,她今后的人生里便只有他一人便足够了。 她拉过沈青禾,板过他的身子,诚恳的看着他:“只要你别不要我,我今后的人生里便只有你一人。” “真的?”沈青禾忍住笑意问道。 “我发誓。”武容见沈青禾终于不气了,她抱住沈青禾,在他耳边亲腻的低声道。 许是因为太女的身子不大好,宫里面前脚定了楚玉为太女君,后脚礼部很快就选出了太女大婚的吉日。 因为太女的婚期准备的时日不多,楚玉那段日子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婚前让他回家看一眼了,这时楚玉越发的羡慕起沈青禾,羡慕他胆敢拒绝这门婚事回家去。 也许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他楚玉在羡慕沈青禾,如果从来一回,他也不敢像沈青禾那样行事的。就像刚进宫时,大家一样都是新进的伴读,沈青禾就可以得到同伴的喜欢拥护,他楚玉就是做不到。 楚玉对于嫁给太女这件事情,他既不憧憬,也没有什么不嫁之意。也就导致他知道太女的心是在沈青禾的身上,他也不恨也不妒忌沈青禾的。 宫人背后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为沈青禾鸣不平,说他耍了心机把沈青禾赶出皇宫去了。宫人们说沈青禾出宫前的落水生病,都是他楚玉在背后使的坏。 楚玉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地位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他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坏人了。以致于叶嘉怀孕了,他去看望一下的时候,连知情的叶嘉都狐疑这些事情是他做的了。 这人人羡慕,人人想要坐上的太女君的位置,楚玉还没正式的嫁给太女呢,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厌烦了。 楚玉和太女大婚的那日,太阳高照,阳光明媚,楚玉早上梳妆的时候,他还在想这样的艳阳天里,人人欢喜的日子里,估计只有这两个新人是不开心的吧。 太女大婚之后,就要从东宫搬倒太女府居住了。所以大婚这天的婚房,就是设在太女府的。 一日的喧嚣结束后,太女在众人的拥护下前往婚房。她想起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她是依照沈青禾的喜好规划的,那时她一得空,必是要亲自盯着下人们干活的,尤其婚房的装扮,都是她亲手一一挑选出来的,花费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现在住进来的人却换成了楚玉。 楚玉?太女在脑海里想了很久关于楚玉这个人,最后一样都没有想出来。她只记得他经常站在沈青禾的身后,沈青禾去哪都带着他,他就默默的跟着也不说话,平日里穿着也素净,所以你经常是注意不到他的存在的。 太女想到这里突然笑了,沈青禾是个爱热闹的人,他走到哪里都要拉着他那帮小伙伴,其他人也是爱和他一起玩耍的,唯独这个楚玉,她每次见到他的映像,好像他都是一副无奈的表情,无奈的看着这帮没心没肺的同伴玩耍。 太女心想这样也好,虽然性情闷了一点,和她相处正好也融洽,好歹不是那些争强好胜爱吃醋的男孩子们,要是那样的人,就真够她头痛的了。 太女进到婚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楚玉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即使头饰很重,肚子很饿,楚玉也不能动一下的。对于坐帐这种事情,他早已被宫里的嬷嬷训练过了,他可以一天不吃不喝的,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只是今日的心情同往日训练时的不同,临到这一刻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很紧张会砰砰的跳。 从今天往后,他不在是楚家的小公子了,而是一个女人身后的男人了。一日的时间,身份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亲生父亲便去世了。他那时太小,以至于他都记不得父亲的样子。后来母亲很快的就把侧夫扶正了,他便被养在继父的身边。 继父有着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继父对他便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母亲公事繁忙不理家里的事情,所以小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要安安静静的呆着,不要多言多语找麻烦,出了事情,是不会有人心疼他的。 他在家里面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直到宫里面要为公主们选伴读,继父巴不得他进宫去,这样他就不会每天在继父的眼前晃悠了,也没有机会在和弟弟们抢资源了。 所以继父极力的让母亲选他进宫去,为了他能顺利的进宫做伴读。那时继父可是没少花钱,他到处买通人在外面夸耀他的好,都把他捧到京城四公子的位置上了。 他那时还以为进宫是好事,所以继父才那么为他出力。后来才知道,谁家也不希望自己家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进宫去给人当奴才使唤,一个不小心可能命都没了。当然像沈青禾那样的人除外,他一直是内定的太女君,所以进宫做伴读是他必走之路。 现在他楚玉居然嫁给了太女,此时继父是不是在家里肠子都悔青了,恨当时没有叫他的儿子进宫来做伴读。 母亲呢?母亲倒是不在意她哪个儿子可以嫁给太女的,她只在乎她的仕途。要不然她也不能在得知太女要选夫的时候,才开始想起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后宫里,那个时候她才开始为自己打点后宫里面的人。 好在他楚玉一直命大,爹死了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在继父的手底下活着。进宫后,他即使没有银钱打点宫人,他也安然无恙的在后宫生存。 只是他此时心里有些不安和失落,太女和沈青禾这些年的相处,他是全程围观下来的,太女的眼里从来只有沈青禾一个人,她对沈青禾有多好,恐怕他比沈青禾还要清楚。太女每次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沈青禾时,为了避免沈青禾遭人妒忌,她都是准备四份的,一份沈青禾的,一份公主的,一份他的,一份苏倩的,这样好像太女是宠爱公主,顺便连公主的伴读都高看一眼。但回回沈青禾的礼物中都要多出一样,这多出的东西也只有他们几个伴读知道。 楚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身边这些道喜的声音给迷惑了,他突然很心酸很想哭,他此刻也非常想要一个人眼里只有他,会呵护他照顾他,他在那个人眼里是和别人不同的。 太女进门的时候,便看见楚玉大红喜服端坐在那里,楚玉身上的头饰有多重,婚前她是亲手拿过的,那华丽的东西戴在头上,想必脖子都直不起来,而楚玉他却腰板挺直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太女都有些佩服他的毅力了。 接下来她在嬷嬷的指引下,喜秤掀盖头,共饮交杯酒,然后两个人在用小厮递上来的子孙筷子,子孙碗吃子孙饽饽,还有长寿面。 太女吃完这些后,看着身边的嬷嬷问楚玉:“生不生?”,她看着楚玉微愣了一下后,才腼腆的回“生”。 太女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必他也是在惊讶,原来这些吃食不是生的,尽然都是做熟了的。 其实原本子孙饽饽和长寿面,是要做成半生不熟的带上来吃的,这样才有“生”的彩头儿。但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太医建议做成熟的吃也一样的,“生”也就只是口头上这一句话而已。 好不容易一切都忙完了,陪房和内侍们都退了出去,太女贴身的小厮才进来,给太女更衣。 楚玉见太女要换衣衫了,这种活嬷嬷说是要他来做的,他忙站起来要过去给太女更衣。 “不用,你歇着吧。从昨半夜你就开始准备了,想必是比我还要累的。”太女摆了摆手劝阻了楚玉。 楚玉只好又坐了回去,不一会又有人进来帮他卸头饰更衣。他以为他们两个人是要有一个人回避一下对方的,然而太女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褪下外衣了,而他被按在梳妆镜前便开始卸妆了。 楚玉通过镜子,可以清楚的看到太女脱去喜袍,内里穿的也是红纹底衣。一旁一个小厮手里拿的一套家常的便袍,另一个去解太女身上的底衣。 楚玉羞的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面前的镜子,但他又好奇忍不住半睁开眼睛去看,却见太女已经不在他身后了,他急忙转头却不小心被身后的小厮拽到了头发,疼的他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 楚玉听见屏风后面传来太女的声音,身边的小厮吓的立马要跪下去了,他忙伸出手拦住。 “没事的。”楚玉又羞的转过头去,示意小厮继续给他拆头饰,他心里却嘀咕着,太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不是发现了他的不自在所以走的呢? 楚玉的头饰都拆完后,他被小厮领到隔间去梳洗。当他穿着婚期里家常穿的玄红色的衣衫出来的时候,太女却在那里喝药,那药一定很苦的,楚玉只是闻着味道就觉得难受,但太女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喝了下去。 太女见他出来,温和的笑道:“你一定是累坏了,先去休息吧,不用等孤的,孤喝了药后,还有奏折要看的。” 楚玉愣住了,他曾想过新婚之夜,他和太女见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却唯独没有料到是这样情形。然而,他又不能说什么,他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她想娶的那个人,此时她这么做,他应该早有心里准备不是,为何真的到这个时候,他却如此的心酸难受。 他一个人躺着喜床上,躺了整整一夜,太女都没有上床休息。他曾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偷偷的打量过太女,她真的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了一夜的折子。 太女也是一样,这一夜她内心混乱挣扎,她知道楚玉是无辜的,他才是那个要陪着她走过这一生的人。只是她之前对新婚这一夜期待过多,当满满的期待化为乌有的时候,她一时还不能坦然的接受。 她现在唯一能为楚玉做的,就是给他足够的尊重。即使不能相爱,也要互相扶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夺嫡 大婚果然是喜庆之事,太女大婚之后很是康健了一阵,连太后和皇后脸上都浮起了欣慰笑意,不料不到三个月,太女便不再参加早朝,太医频繁来往东宫,愁眉苦脸,听说是太女已经病得不能起身了。 各位皇女都是消息亨通的人精,除了密切关注皇帝的身体健康之外,同样密切关注东宫的动静。太女的病情起伏,也引起朝野动荡,人心惶惶不说,便是几位皇女之中,也各怀鬼胎,其中又尤以三皇女c四皇女为最。三皇女c四皇女序齿较长,生父位份颇高,都是心思深沉之人,若说她们心中没有对东宫之位的一些想头,皇帝陛下第一个不相信。 如今太女病情不明朗,三皇女心里想:不知道四皇女心里如何想,是不是会动手?若是被敌人先下手为强于是决定往丞相府走一遭。 谢翾殿试之后按照我朝传统,本来应该在翰林院任庶吉士,置身事外观天下大事之变,如此十数年,再入府阁,教太女读书,为宰相之才。然而,谢相认为:天下如今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谢家女郎当以天下事为己任,不应躲在翰林阁,虽然清贵,但是不接触实事,于大事无补。 须知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读了太多的圣贤书,本来就过于天真,不谙世事,再在翰林院清贵十几二十年,刀斧忧患不加于人,人就废了。不如让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做实事,在世事和具体事务中锻炼磨砺,日后即使谢氏没落,也能使他凭一己之力,独立朝纲。于是决定让谢翾领户部事,从户部侍郎做起。 自从谢翾领户部事之后,白天忙得焦头烂额,晚间则在府中彻夜读书,不知疲倦。这时,她虽然已经尚安康公主,可是平日基本上不上公主府去,与安康公主连面也见不上一面。此事也是有个缘故,为的是安康公主在婚后不久便发现了谢翾的前夫,郗家表哥的事。 安康公主本来对谢驸马很满意,为的谢翾才貌出众,出身名门,又是状元娘。安康公主想着自己比安平公主要嫁得还好便喜不自胜,着实高兴了一阵,直到安康发现她的如意娘君,原来是个贪图富贵的小人。 安康公主虽然在宫中并不得宠,生父出身也不高,但是事事不如安平公主的处境使她养成好强争胜的性格,凡事好为人先,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力求盖过安平公主。她对谢翾这个妻主期待很高,可是谢翾自视甚高,并不是那些会一意阿谀奉承公主夫郎的人,安康之后又发现谢翾在娶他之前竟然娶过夫,这不是一意欺瞒皇家?实在不能忍! 于是安康便在公主府和谢翾当面对质,问:“你前头是不是娶过一个?” 谢翾心中有愧,承认了。 安康公主发起脾气来,将房间内的所有能摔的物什摔了个干净,就连皇帝特意为她们成亲赏赐的玉枕也砸了个遍。谢翾匆忙从满地碎陶瓷片中逃离,慌忙中甚至不小心让碎瓷片割破了脚,请了几天的假,不能上任。若是谢家表哥在,以他温柔似水又细心的性情,怎么会让谢翾的身体受伤?谢翾这样想,哭笑不得,之后便很少去面见公主。 安康公主大闹谢府之后,想着谢家竟然隐瞒婚事,蒙骗公主,意在欺君,罪无可赦。哭哭啼啼地特意进宫向皇帝哭诉,说什么“谢氏有意欺君”,要求诛谢氏满门。谁知皇帝说,谢状元前夫之事,在尚公主之前,皇家便知道了。 安康公主呆若木鸡。敢情就自己一个人不知道?皇帝不告诉自己,不告诉柳侍君,就是为的怕自己不答应这门婚事。这人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怎么有为娘的帮着外人欺骗自己的儿子?皇帝还谆谆教诲安康公主要和妻主搞好关系,和睦家庭,切勿让谢氏对皇家心生不满。 安康浑浑噩噩地回到公主府,突然明白过来,传闻长公主是由皇家强行与崔驸马和离之后再嫁与神武将军的。他以前还不明白皇帝和太后是长公主的亲姐姐和生父,为什么不顾长公主的悲欢,将他另嫁他人?现在终于明白了,皇家没有亲情,看皇帝怎么对待自己便知道了。皇帝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她只在意谢家对皇室是否忠诚,她的江山是否千秋永固。亏他将皇帝于一般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爱戴。 谢翾在家中读书,听闻家中来了贵客,受谢相嘱咐前来待客,一看原来是三皇女。 三皇女和谢相对坐,慢悠悠地品茶,手型优美,肤色白皙,几乎和白瓷杯的颜色类似,问:“不知道阁老知道不知道,送往东宫的药材加重了。” 三皇女见谢相毫不吃惊,反而面色沉重,谢翾微微皱眉,三皇女便明白过来:这是知道了。虽然外庭与内宫消息往来是为君者大忌,但是历来有手腕的丞相对宫中的风吹草动都是了如指掌的。当初,北宋仁宗皇帝生父去世,第二天丞相就与刘太后商量以重礼厚葬。深宫内死了一个宫侍,第二天丞相就知道了。更何况是东宫的动静?谢相把持朝政,没道理没这手腕。 既然如此,三皇女转向谢翾,问:“不知状元娘可有良策?”三皇女眯眼微笑,那笑容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 谢翾缓慢道:“我从东山来,获得一种世间难得的□□。殿下请看”说着起身从内室木盒中取来一物摊在案几上,说,“此药名红颜。取自‘色是削骨刀’之名,是取鹤顶红c钩吻与□□混合而成。见血封喉,无一例外。” 三皇女异常高兴,说:“明日宫中在木兰围场狩猎。人多手杂,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丞相以为如何?” 谢相声音低沉地说:“此乃殿下家事。” “哼,家事?皇家岂有私事。本宫已经在此,谢相还要不识时务。”三皇女不高兴地说。 谢相沉默不语。 三皇女知道谢相耳目遍及京城,又问:“我的六妹妹我倒是不担心,担心的唯有老四。老四身边有什么动静吗?” 谢相眼观鼻鼻观心,谢翾见三皇女眼看就要发作,连忙说:“没什么,只是听闻王府后院新进了一名青楼男子。” “哦?四妹妹那个木头疙瘩竟然开窍了?”三皇女像是有所谋划一般,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说,“我这个太女姐姐,自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太医说活不过成年,如今也好好地活了二十多年,我等啊等,就怕还有二十年要等。”说着,慢慢将头抬起,目光阴鸷。 谢相说:“殿下太心急了。此时不是好时机。”太女虽然病重,但是毕竟尚在。 “此事就这么定了。好时机?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你不是本宫,本宫怎么能不急?秦昭王的太女在魏国楞是活四十年了。”三皇女急切愤恨地说,“我等不得。” 谢翾说:“殿下这二十年内都等了,又怎么会等不得这么几天?” “哼,你们只需按本宫的吩咐将事情办妥,日后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别的,不用置喙。”三皇女面色不快,匆匆离开。 月挂中天,丞相府中,一豆灯火,母女二人对坐沉思,良久不语。谢相见谢翾脸色不对,问:“你怎么了?” “一个只知道下毒的皇女,怎么能托付天下?”谢翾愤恨。她出山,不是为了辅佐庸主。人主夺取江山,有的是正当途径,得民心,或者得群臣拥护。这位皇女只想着对竞争对手下毒,段位太低。 “闭嘴。”谢相厉色道。年轻人就是有这样的幻想,不屑于不正当的手段。可是世间正当的手段怎么能取得成就?拘泥于手段的正当性,瞻前顾后,于事无补。谢相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吃了不少苦头,走了太多歪路。 谢相见自己说得狠了,谢翾面露不忿之色,缓慢解释道:“这一位已经是皇女当中雄才大略的。太女病危,我若是不早做打算,一旦天下有变,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谢翾低声:“李斯当年也这么些想。”所以她与赵高联手除掉了太子扶苏和蒙恬姊妹,然后赵高和二世回报她的是什么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翾道,“也未必,我看六皇女就不错。” “六皇女没有争斗之心,在深宫中又能走多远?”谢相摇头,见谢翾还是不解,问,“你知道东宫的药材为什么会加重吗?” 谢翾奇怪道:“女儿不知。” “太女的病情反复,去年已经有了好转,所以才说的议亲的事。今年年初才突然恶化。你知道是为何?” 谢翾看着母亲幽深的神色,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毒已经下过一次了。 谢相最后说:“有些手段虽然不入流,却有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风云 这几日持续阴雨绵绵,天空阴暗暗的,太阳也见不得。永和宫里光线本来就不大好,大白天的也暗,索性整天掌着灯。 叶嘉自从怀了身孕后,皇帝便赐他永和宫一宫之主,他得以一个人住整个一个宫殿。而且等他的孩子平安降生后,皇帝许诺会给他进等级的。 叶嘉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懒洋洋的歪在南抗上,他看着案头上发着暖洋洋的蜡烛光,那微光照在屋子里显得屋子温暖安全。他听着窗外廊檐下滴落的雨点,滴答滴答的敲在石阶上,声音清脆有节奏,听起来很有趣。 他翻了个身看了看窗外的雨,今天的雨下的真大,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他又转过身来无聊的看着烛光,他实在闲得厉害,自从怀孕后,连皇后那里每日的晨省都免了,沈青禾出宫去后,在这偌大的后宫里面,他连个能说说话的朋友都没,他也不打算找个人交心,后宫里的侍君瞧不上他一个伴读狐媚上了皇帝。 好在他也没有什么大志向,现有个孩子傍身,将来有一个依靠就可以了。而且太女是个仁善的,她将来做了皇帝,定也不会为难他们这些人的。 叶嘉还在那里琢磨着,今天中午要吃点什么好呢,便听见门外面有声音,好像有人来看他了,这么大的雨天肯定不会是皇帝了。 “才人,御医来请平安脉了。”叶嘉贴身的宫人进来回道。 叶嘉点了点头,这么大的雨天,他还道这人不来了呢,没想到这薛太医倒是一刻也不晚啊。 他看着宫人把屏风摆好后,他便把手伸了出去。不一会,他便看见薛太医进了屋子,他瞧着她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些,他便示意身边的宫女拿条布巾给薛仁擦擦身子。 “这么大的雨天,难为薛太医还惦记着本宫了。”叶嘉隔着屏风看着薛仁,这薛仁,他当伴读的时候便认识她,知她是个忠良之人,所以当他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后,便求皇帝把薛仁指给他用,这后宫里的太医,只有这薛仁,他还能安心的信任了。 薛仁道过谢后,略微擦了擦身子,便坐下给叶嘉把脉。她平日便不大在后宫行走的,这后宫里面的水太深,她不愿意沾染。但皇帝突然派她来给叶才人安胎,她也只得按吩咐做事,除了把脉以外她从不多嘴,恐惹事上身。 叶嘉的脉象有些虚,薛仁又问了些近几日的饮食后,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只好先开两份安胎的药给叶才人服用,打算明日再来看看药效,然后在做决定。 叶嘉听了薛太医的话后,他想了想最近的饮食,他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每一样吃食,他小心又小心的,所以他倒是不太担心有人来他的宫里面害他,他心想有薛仁在不用怕的,就听她的话吃上一副安胎药,也没什么害处的。 可事情的发展,另叶嘉万万没有想到,他吃过安胎药后,午睡一觉起来,便觉得肚子痛的慌,他忙派人去请薛仁。但为时已晚,晚间时,叶嘉的这一胎还是没有保住。 叶嘉的这个孩子是皇帝的老来得子,皇帝很是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所以在他肚子一有不适的时候,皇后便听了信赶了过来。 当皇后得知叶嘉是喝了安胎药才导致流产时,他立刻把薛仁送进了慎刑司等候处置。 叶嘉转醒后,他略微动了动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身上剧痛,霎时间便从昏昏沉沉中清醒了。 他看见皇上握着他的手坐在他的床边,皇后在皇帝身后站着,他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要去摸他的肚子,手腕却被皇帝给握住了。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的。”皇帝轻柔的握住叶嘉的手,这一两年来,朝堂和后宫的事情太多,没有一样叫皇帝省心的,最近太女又病的重,她心里更是烦闷的慌,好不容易听说新进的才人有了身孕,这才给皇帝添了一丝喜悦,哪成想她这么的关照这个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她啊! 叶嘉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的温柔过,这温柔叫他更是瘆得慌,他手上用力,将皇帝推开,他颤抖的摸向了他平坦的肚子。 “啊!!!”叶嘉不可置信的大叫,晌午时,他还和他的孩子说过话,怎么这个时候就没了。 他惶恐的拉着皇帝的胳膊,“叫薛太医来,我不信的,我不信的”然而空气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浓浓的血腥气味,叫叶嘉知道这是真的了,他看着皇上沉默不语,他更是伤心欲绝。 他卷缩着身子,嚎嚎大哭,身体剧烈的发抖。 皇后此时才开口说话,“本宫已经把薛太医关押起来了,弟弟的滑胎就是因为吃了她的安胎药导致的,等你休息好了,告诉本宫,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太医的安胎药导致贵人流产,本入狱当斩的。但皇后见皇帝如此的心疼叶才人,他不如做个人情,把人交给叶才人处置。 薛仁被关在慎刑司的时候,她已经明白是有人借她的手,来流掉叶才人的孩子,她不过是那个人的替罪羊,估计明日她的命就不保了。此时她却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只想再见一见安平的面。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失去了安平后,这世间一切的事情对于她来讲都不重要了。 如果明日她还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告诉安平,她爱他,即使为了他要身败名裂,她也不在乎的,她只要他一人足够了。 沈青禾一早起来,便被公主府的人急急的请走了。当他来到公主府后,他才知道原来崔思不住在安平公主这里。 “青禾给公主问安了。”沈青禾看着显然是一夜未眠的安平公主,他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叫安平公主这么急的来找他。 “你一会便随本宫进宫去。”安平公主一面催促小厮给他快些穿衣服,一面看了一眼沈青禾。 “进宫?”沈青禾看着安平公主焦虑的样子,他实在不明白安平公主为何要他进宫,他进宫去要干什么呢? “昨叶才人傍晚小产了,薛仁被关在慎刑司。”安平公主也不管头发到底梳没梳好,便推开小厮,拉着沈青禾就往外面跑。 “你进宫去,立马去找叶才人,叫他把人给本宫放了。”安平公主看了一眼沈青禾,他怕沈青禾推脱立马加了一句,“本宫知道你从前和他关系非比寻常,你和他说,他这次帮了本宫,本宫定不会亏待他的。” 沈青禾坐在马车里寻思了一会,才看着安平公主小心的问道:“这事好像是归皇后管的吧,叶嘉只是个才人,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怎么没有!”安平公主怒看向沈青禾,“你不会叫他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什么的,是他自己把孩子给弄没了的,和薛仁没有关系的,不就完了嘛,这还叫本宫教你啊!” 沈青禾看着安平公主明显是因为担心薛仁的安危,此时安平公主的脑袋已经乱了,才把事情想的理所当然的容易,他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沈青禾见到叶嘉的时候,叶嘉整个人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他只得安静的坐在叶嘉的身边,握着叶嘉冰冷的手。 沈青禾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叶嘉这么年轻便遭遇了丧子之痛,而他今日得以进宫来看他,却是因为别的事情,他实在说不出口。他与安平公主的情谊,和他与叶嘉的情谊是一样的,没有谁轻谁重。 “你今日怎么进宫来了。”最后,还是叶嘉先打破了沉默。 沈青禾轻柔的给叶嘉捋了捋额头边的碎发,“你不要太伤心难过了。” “你来晚了。”叶嘉的手带着沈青禾的手,一路摸到他的腹部,才说道,“你早来几日,还能见见她的。” 沈青禾看着眼眸里死灰一片的叶嘉,他终没忍住抱着叶嘉哭了出来。 叶嘉摸了摸趴在他身上的沈青禾,片刻道:“我哭的没有眼泪了,你替我哭一哭吧。还歹叫我的孩子知道,除了他父亲以为,还有一个人惦记她的。” 沈青禾哭了好一会才止住,他起身擦了擦眼泪,看着叶嘉问道:“孩子是怎么没的,皇帝不为你做主吗?” 叶嘉自嘲的笑了,“怎么没有呢,皇帝生了我的位份了。只是可惜了薛太医,她尽然被那起子恶人弄去了慎刑司。” 沈青禾不懂,他低声问道:“你知道是谁做的?” 叶嘉冷笑了几声,“不知道,但我终有一日要把他抓出来,给我儿报仇的。只可惜我以前太单纯了,导致现在没有一个靠山。” 叶嘉此时抓过沈青禾的手,气道:“你说你当时要是嫁给了太女,我现在是不是还能有一个依靠。” 沈青禾低下头去,他想了又想,不知道这话到底要不要说,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又听叶嘉问道。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流产的,又是怎么进宫来的。”他昨夜刚流产,今天沈青禾就来看他了,叶嘉知道这里面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不然不会这么巧的。 沈青禾又重新握住了叶嘉的手,“安平公主带我进来的,他说他可以做你以后的靠山。” 叶嘉了然的笑了,他挣扎的坐了起来,看着沈青禾,“他要什么?” “叶嘉,你不怪我吗?”沈青禾十分的内疚,叶嘉此时流产了,他却在这档口来说这件事情,对叶嘉是多么的残忍啊。 “如果能为我孩子报仇,沈青禾,我倒是还要感谢你呢。”此时,叶嘉满心的复仇之火,他不管安平公主要什么,只要能给他孩子报仇,他什么都可以付出的。 “薛仁。”沈青禾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此刻突然精神了的叶嘉,他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在害他,但话已经出口了,他不得不继续道:“安平公主要她活着出慎刑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遇刺 听闻太女病了,病入膏肓,无法起身。崔思和武容收到木兰围场狩猎的邀请。这时候崔思和安平公主成亲不久,因为安平公主和太女俱是嫡出,自幼感情深厚,于是崔思便决定参加狩猎之前先和安平公主一起去探望太女。 两人来到东宫,太女缠绵病榻,太女君楚玉正在一旁默默垂泪。崔思还是和安平公主成亲之后第一次来到东宫,太女虽然病了,仍旧挣扎着起身,吩咐楚玉去内室拿准备给他们夫妻的礼物。 崔思哪能让太女辛劳,连忙止住太女,说:“殿下病成这样仍旧如此多礼,若是凤体有所损伤,思如何担当得起?”楚玉已经连忙去内室拿礼物,是精心准备的一对玉如意,安平公主见姐姐病重,心里难过,也在一边劝,于是太女便安心地靠在病榻上,与二人说话。 楚玉拿了玉如意出来,没等太女如何说,崔思先道谢:“多谢殿下赏赐。”太女虽然是崔思小姑子,但是名义上二人是君臣,崔思为人小心谨慎,在礼节上一定错不了的,太女也知道崔思小心谨慎的性情,只得勉强伸手扶她道,“无须多礼。” 崔思见太女要来扶自己,连忙去搀扶太女,两人相对礼数周全如此,在搀扶的那一瞬相视而笑,还是太女先说:“自家人,多礼就生分了。” 崔思知道太女是为安平公主着想,也释然。她本是自在洒脱的人物,太女又一向欣赏崔思的为人,两人相处甚是融洽。 太女本来担心自家嫡亲的这个弟弟与妻主不睦,如今见崔思处处紧着安平公主,便知道驸马对公主不错,便放下了悬着的心。只是安平公主与她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此刻虽然看起来温柔贤淑,太女却能够看出来安平公主看崔思的目光中却全无爱意,恐怕是妾有意,郎心似铁。 崔思见太女满是病容,安慰道:“殿下洪福齐天,必然能够身体安泰。” 太女虚弱地苦笑:“你也说这样的话。能治的是病,治不得的是命。”楚玉与安平公主坐在另一处,此刻见太女这样说,不禁悲从中来,默默垂泪。 安平公主得知楚玉有孕了,连忙错开话题,问:“听闻姐夫有喜了,做弟弟的一直没来探望。”连忙将手上的玉镯退下,说,“一时匆忙,没带合适的见面礼,就将这个镯子给我未来的甥女吧。太医有没有说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出生?” 楚玉抬眼望向太女,太女微微点头,楚玉便收下了玉镯,说:“我替这个孩子谢谢公主,太医说明天春天便能降世了。” 崔思笑着劝太女:“到时候皇孙出世,还等着殿下为皇孙取名呢。” 楚玉听闻,又默默垂泪。安平公主见楚玉当了太女君之后动不动就哭,,太女虽然病了,哭也太不吉利了,恐怕有什么缘故,问:“怎么了?” 楚玉凑过安平公主的耳边,断断续续地说:“太医说,这个冬天”太女活不过这个冬天,看不到孩子出世。 安平公主一惊,脸色煞白。楚玉虽然悲伤,在太女面前到底不敢怎么样,渐渐止住了哭声,两个男人沉默。 崔思是个聪明人,见安平公主和太女君一起沉默,又见太女的脸色,恐怕太女的病挨不过今年冬天。有心再说一些话宽慰她:“殿下尽管放宽心,时光似箭,日月如梭,来年春天眨眼就到了。” 太女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不愿意再提自己的病情,反而忧虑王朝未来,问:“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偏这时孤病了。我听闻丞相日前推行青苗法,群臣反对,你可有耳闻?” 崔思摇摇头,说:“臣不过是闲散人等,平日里对丞相的政见知道不多。” 太女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感兴趣还是不敢说,便不再提了,说:“孤此刻除了忧心朝政,还忧心这个孩子的将来。若是孤不幸,她们孤女寡父的,可要怎么办?我虽然有几个姊妹,可是却没有一个中用的。”她的姐妹中,没有一个可以托孤的。 崔思见太女说“托孤”这种不详的话,心中越发沉重,可是皇孙的未来,她也有心无力。 太女知道崔思也无法,说这些本意也不是为了让崔思表忠心,自顾自地说:“可惜老六虽然心慈,却是个不管事的。” 崔思又劝:“殿下不要忧心太多,反而对病情于事无补。殿下洪福齐天,必能逢凶化吉。专心养病才是。” 太女疲惫地说:“借你吉言。”又招了安平公主来,对两人说,“我这个弟弟,自幼娇生惯养的,从来就没遇到过挫折,性情难免强硬,夫妻之间有些龃龉,也是有的,你看在我的面上,多让着他。” 崔思诚惶诚恐地说:“臣不敢。” 太女又对安平公主说:“人这一辈子,难得事事顺心,要看得开些,才能混沌一世。古人说,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你且记得怜取眼前人。” 安平公主见太女像是洞察到什么似的,心中不安,连忙答应。心里却想着:薛仁从监牢里出来,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是,“安平,我后悔了。我真怕我死前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安平公主心里想:太晚了,人的心已经交出去了,收不回来,再怎么怜取眼前人? 安平公主与崔思两人探望过太女后便离开去狩猎场,一时被太女的病情感染,殊无欢容。 皇家这次游猎,由皇帝主持,诸位皇女随侍,广邀朝臣贵戚等参加,武容与沈青禾亦在其中之列。 武容穿过假山,恰好遇见沈青禾。沈青禾穿了一身翠绿色袄裙,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见到武容来了,连忙将手藏在身后,武容以为他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秘密,也不问,而是叮嘱道:“小心刀剑无眼。” 原来自从上次,武容与沈青禾大吵了一架,更确定了青禾的心意,知道他和旁人不同,不是贪图富贵的人。 沈青禾含笑应道:“知道了。” 不久,武容和各位皇女等人便骑马出发了,武容箭法精准,与皇女几人追捕猎物。不一会儿,身边就只剩下三皇女与她的侍从。众人围着三皇女团团转,武容觉得没意思,便打算走了,不料这时出现了一只白鹿。 三皇女等人见到白鹿大喜,三皇女心想:若是捕到白鹿献上,皇帝肯定会很高兴,于是快马当先地追赶。武容本来觉得狩猎这种事应该捕猎猛兽,白鹿温顺,猎起来没意思,所以对白鹿这种动物不是很感兴趣。 可是三皇女兴致勃勃地追赶白鹿,甚至顾不上带随从。众位随从一窝蜂地跟着主子,一会儿一大群人就不见踪影。眼看着众人都去追赶白鹿,武容怅然若失,想起之前三皇女等皇女们对她一向轻视,一时好胜心起,觉得:狩猎这种事,我也可以,为什么不去?于是便快马追赶众人,与三皇女等一起追捕猎物,希望在三皇女之前猎得白鹿。 众人追着白鹿驰骋,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追到白鹿,武容眼力好,先于三皇女一箭斩获白鹿,大喜。三皇女落后武容,错失斩获白鹿的好时机,大怒,愤恨不快。左右见状,飞奔哄抢白鹿尸首,眼看就要吵起来,突然有人一箭射杀白鹿尸体旁的一位侍卫,其他侍卫惊呼,“有刺客!” 此时为了追赶白鹿,众人一齐来到了狩猎场的边缘,与其他人失散,且三皇女奔驰很快,只有很少的侍卫追了上来,所以刺客出现时,跟在三皇女和武容身边的人只有十多个侍从,而刺客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 刺客人数众多,将三皇女,武容等人团团围住,侍卫等大声呼救,可惜因为位置太偏远,周围根本没有人烟,也没有人听到,没有救援。刺客们都身着黑色夜行衣,头戴黑色头巾,面蒙黑纱,即便隔着面巾也能感觉得到刺客的强烈杀意。 刺客里外分为几层,最外层的专门射箭,内层的负责近身搏斗。当中有使剑的,也有使抢的,招式凌厉,招招毙命,武器刀刃处都涂了见血封喉的□□,有不小心被伤到的侍卫不到一刻钟便口吐白沫而死,看来这一批刺客是铁了心要她们的性命。 情势焦灼,三皇女的人越来越少,许多侍卫为了保护三皇女而死,刺客却还有那么多,实在是太危险了。武容因为自身武艺高强,暂时可以自保,但是三皇女身手有限,且是刺客强攻的对象,渐渐不支。武容见状,想也不想地杀回身去帮助三皇女。 这时有一名刺客恰好杀到三皇女身边,眼看刀剑就到看到三皇女身上,而三皇女的侍卫又回救不及,武容见状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一刀射杀刺客,自己却来不及抵挡刺客的攻击,受了伤。 情势危急之刻,一大群侍卫赶到,原来之前三皇女带着的那一群侍卫在三皇女等人追逐白鹿的时候走散了,这时听见林子这边有动静,连忙赶了来,合力击退刺客。偶尔抓住的两个,见到自己被擒没等问话就咬舌自尽。如此一来,根本问不出话,可见是有人暗中指使,却不知是受谁指使。 刺客被击毙,只留下几具尸体,三皇女c武容等人都受了伤,剑上有毒。众人跪下,说:“属下护驾来迟,请主子降罪。” 三皇女表示不怪罪,有功当赏,数人便一起往狩猎场方向赶去。三皇女面色铁青,不想自己还是慢了一步,教他人抢了先。见武容也受了伤,正在简单地包扎伤口,上前致谢道:“妹妹救了我的命,日后一定答谢。” 武容表示不碍事。 三皇女见武容面色惨白,明显是在强忍着痛苦,想着若不是她强扑过来,受伤的就是自己,而不是她了。可是他们之前没有什么往来,自己对武容态度又很恶劣,不知道武容为什么不计前嫌,回身救她,而且救人的时候还毫不犹豫。三皇女面色疑惑,只是不好问出口,便迟疑不语。 武容发现了三皇女的犹豫,猜到了三皇女的怀疑,问:“你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救你吗?” 三皇女点头。 武容回答说:“你是皇女,这里是京城,刺客肯定是冲你来的。自然应该先救你,因为你更危险。遇刺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我在魏博一旦遇到危险,姊妹几个都是先救最危险的人。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了。”说罢举了举她白布包扎的胳膊,爽朗一笑。 三皇女一笑,此人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笨笨的,自己和侍卫们还一路上嘲笑她,抢夺猎物的时候差点打起来,结果遇刺的时候分分钟挡在自己面前,就是因为自己处境比较危险,毫不犹豫的样子是做不了假的,别人道谢的时候也觉得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原来此人是一个如此热心和直肠子的人,性情太有趣了。三皇女说:“妹妹真是直爽英勇之人,日后但凡有差遣,某必然竭尽全力。” 武容笑着说:“你是我皇表姐,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二人道过谢之后,三皇女吩咐去搜查刺客尸体上有没有什么表示身份的凭记,侍卫搜过了之后回禀,“没有。” 俘虏之后立即咬舌自尽,浑身上下没有发现一点证明身份的东西,揭下蒙面黑巾之后发现这些刺客面容普通,看来这是一批死士。是谁派刺客来的?三皇女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但是也能猜到是谁下的手。 因为有人受伤和中毒。此地不宜久留,三皇女和武容等人回到狩猎场,想马上禀明皇帝,有人行刺。不料到了狩猎场发现,这儿也乱糟糟的,人仰马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见到三皇女,问:“皇儿,你们去哪里了?” 三皇女将遇刺的事说了一遍,又问:“这是怎么了?” 皇帝身边的侍从回答说:“驸马误饮毒酒,已死。” 武容等人一惊,她们在狩猎场那一边遇到了刺客,险些丧命,这头却出现了毒酒。一时人心惶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刺客又是谁派来的。 皇帝陷入了沉思,她做的亏心事太多,仇敌也太多,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又是针对谁。 毒酒一事,皇帝已经下令彻查,只是一时没有结果。谁都有可能,因为,驸马只是误饮毒酒,而没有人知道,那杯毒酒本来是要给谁的? 人人都有可能。虽然三皇女遇刺,但是难免不是监守自盗,自导自演。 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女将不久于人世,气氛焦灼,皇女蠢蠢欲动,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皇女出手,又做什么? 狩猎的最后不了了之,皇帝等人急忙打道回宫,有识之士叹一句:“山雨欲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狩猎 薛仁从慎刑司放出来后,便在叶贵人那里照料贵人小产后的身体,一时一刻的都走不开。 从前,安平公主要见薛仁,不是薛仁来请平安脉,便是沈青禾帮着给送信,可今日这两样都没有了。 安平公主虽然十分惦念薛仁的情况,但也不敢贸然的去找她,恐她这次刚刚脱离牢狱之灾,又会被他再次连累。 好在,皇家狩猎马上便开始了,这次的行程归皇后安排,安平公主悄悄的把薛仁的名字放进了名单里。 狩猎出发的前一夜,安平公主想了很久,他知道崔思待他很好的,他也和薛仁在成亲前便断了关系,但这些日子里,薛仁仍就是夜夜入他的梦里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都不许薛仁来公主府给他请平安脉了。 那日,他和崔思去东宫看太女,太女私下和他说了好多话,他知道是他的不对,是他对不住崔思,是他们皇家对不住崔家,无论是长公主还是他,从来就没有叫崔家驸马幸福过。 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他自己的心啊。他心里劝自己,只是一封问平安的信,他不去见薛仁就可以了,他只是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而已。只要他掩藏的好,崔思是不会发现的。 狩猎那一日,安平公主叫来了沈青禾,沈青禾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他去送信,他才放心。 “公主,我不能再去的。”沈青禾为难的看着安平公主,安平公主没嫁的时候,他去送信还说的过去。现在安平公主嫁给了崔思,崔思又是武容的亲姐姐,他帮安平公主的这件事瞒着武容,他就已经很内疚了,他不能在替他送信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万一事情被发现的那一天,他要如何与武容解释。 “这是最后一次,青禾,我只是想知道她的近况而已,我不见她的。”安平公主拉过沈青禾的手,把信放到了沈青禾手里求道。 “可是,公主”沈青禾看着手里的信,他真的不想去啊。 “你放心,崔思是不会发现的。你只要不傻到主动和武容说,此事便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而且这是最后一次了,好不好?”安平公主哀求的看着沈青禾,本来他是可以命令沈青禾的,但沈青禾上次对救薛仁出慎刑司做了很多事情,他便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在沈青禾面前拿出公主的权威。 沈青禾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瞧了瞧安平公主,他自己也有喜欢的人,自然知道安平公主对薛仁的情感,只是他幸运的可以和武容在一起,而安平公主被迫嫁给了崔思。 崔思那样好的一个人,沈青禾每次见到她,她都对他笑意盈盈的,使他更是对崔思愧疚。而且武容那么喜欢她姐姐崔思,要是她知道他一直骗她,帮着安平公主给崔思带绿帽子,武容定是不会在理他了。 “沈青禾,你现在担心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这一次瞒着武容,你一直都在瞒着她的,一次两次又有何区别呢,她知道的时候,还会听你细数有几回吗?”安平公主自然知道沈青禾的担忧,但他又没有真的出轨,只是一封信而已。 沈青禾一想到日后武容得知此事时的神色,他便害怕难过。是啊,他一直在欺骗她,她又怎么会听他的解释呢,一想到武容会因此事不再见他了,他便伤心的流泪。 安平公主不知道沈青禾什么时候起变的这么优柔寡断了,他气的把信从沈青禾的手拽了回来。 “你不去送信,那好,我去亲自见薛仁,如果我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崔思知道了,你看武容会不会怪罪你。如果皇上发现了,到时候问起来,本宫也不瞒着,到时候必会把你也牵扯进去的,那时皇帝要怎么处置薛家,崔家还有你沈家,本宫就不知道了。” 安平公主说完,便推开沈青禾,打算自己亲自去见薛仁,大不了闹出来,大家都死的一干二净的,省的他日日提心吊胆,夜夜不寐。 沈青禾没想到安平公主会这么说,他自然知道皇帝要是得知此事,薛仁一家恐难逃死罪,而沈家也会被他连累。此刻他又恨又气,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安平公主毕竟是公主啊,他平日里只能听命办事。 沈青禾见安平公主越走越远,他忙追过去拦住了安平公主。 “公主,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崔思那么聪明,你们要是在来往的话,她定会发现的,到时候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沈青禾无奈的从安平公主的手里取过信。 安平公主点了点头,他保证道:“最后一次,谢谢你青禾。” 沈青禾忐忑的拿着信去寻薛仁,却没有想到半路上遇见了武容。此时他才想起,狩猎前武容曾给他写过信,说今日在猎场上见面,但他被安平公主拦住了,一时忘记了和武容的相约。 沈青禾紧张的只知道不要叫武容看见信,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去躲起来,却忘了把信收进衣袖里。 “容,容姐姐。”沈青禾神色不安的看着武容,恐她会发现什么。 “我刚还在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武容自从上次和沈青禾吵了一架后,知道沈青禾不是贪图富贵的人,而且两个人有过一次亲密的接触后,两个人再见面,武容便不向从前那样拘谨了。 武容一面说话,一面走向沈青禾。两个人好几天没见了,此刻如果周围不是到处都有人,武容很想抱一抱沈青禾。 沈青禾见武容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他忙转身和武容面对面站着。 “我只是随意的走走。”沈青禾躲闪的不去看武容。 武容走近后,便发现沈青禾的不对劲,他是诚心的在躲着她,她想要问一问出了什么事情了,便看见沈青禾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武容晒了一下便明白了,沈青禾一定是有些男儿家的私事要办,他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她,所以他才神色紧张的躲着她,一定是不好意思和她讲的。那她也不必问了,省得他羞窘。 “小心刀剑无眼。”但这里毕竟离狩场很近,武容有些担忧的叮嘱道。 “嗯,容姐姐也要小心一些。”沈青禾应道。 远处有人叫武容过去,武容看了看喊自己的那些人,她还想在和沈青禾呆一会,但那些人却是很急的叫她。 “一会,我给你抓只兔子,你回家前记得来找我。”武容伸手摸了摸沈青禾的头,又嘱咐了几句话后,她便朝叫她的人那边跑去了。 沈青禾刚刚被武容伸出的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还以为武容发现了他身后的信,要拿过去看呢,好在她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他此时心被吓的扑通扑通的跳,自然没有注意到武容刚刚满怀爱意的双眸。 沈青禾见武容走了,他也加快脚步去找薛仁,他恐待一会在会遇到什么意外,他是再经不起吓了。 沈青禾在见到薛仁后,气呼呼的把信一把的塞到了薛仁的手里后,转身便走了。 “沈公子,安平公主最近还好吗?”薛仁见到手里的信,又见是沈青禾送来的,便明白这是安平写给她的信。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沈青禾头也不回的继续走,他以前还挺喜欢薛仁的,但现在这事弄的他两面不是人,他既不能和安平公主发火,也不能和武容抱怨,只能拿薛仁撒气了。 “沈公子。”薛仁知道这事是她和安平对不住沈青禾,叫沈青禾一次又一次的为她们二人冒险,将来有机会,她薛仁一定会报答沈青禾的恩情的,只是现在她还有事求着沈青禾。 薛仁跑到沈青禾的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羞愧的看着沈青禾道:“您好人做到底,也帮薛谋给安平公主送一次信,可好。” 沈青禾气的直瞪眼,但他又见薛仁低三下四的看着他,他本来想转身走不理她的,却又听见她威逼利诱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叶贵人的。” “你!”沈青禾气呼呼的看着薛仁,“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你现在也学会要挟我了。” 沈青禾一把抓过薛仁的回信,也不听薛仁在他身后的解释,气呼呼的走了。 沈青禾以为信送完了,他就可以安心的等武容回来了,却没有想到这次狩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先是驸马误喝了毒酒,吐血身亡。当时沈青禾正好陪着安平公主在皇帝跟前坐着,他亲眼目睹了这件事情的始末,他吓的魂还没附体,便又听见宫人来报,说猎场进了刺客。 沈青禾突然想到武容也去了猎场,他吓的脸色发白,本打算出去看一看,却因为驸马的死,在场的人谁也不能离开,他被困在了当地。 沈青禾在心里期盼着武容平安归来,但心却一直不安。他拿起眼前的酒杯,打算喝一口酒压压惊,却被安平公主给拦下了。 “小心有毒。”安平公主把酒杯从沈青禾的手里拿走,他又小声的说道:“本宫刚刚派人出去查看了,一有武容的消息,她们便会回来回禀的,你安静的坐在这里等,不要表现的太明显了。” 沈青禾感激的看了看安平公主,两个人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皇女们的归来。 沈青禾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过的如此慢,在等待武容从猎场回来的这段时间,仿佛一刻钟有一年那么久。 等到侍卫再来报的时候,说是三皇女受了重伤。皇帝脸色不好的出了帐篷,大家也一起跟了出去,见三皇女被人搀扶的回来了。 沈青禾一眼便看见,三皇女身后的武容,她身上都是血,颤颤巍巍的走了回来,想必是伤的不清,沈青禾由于担心过度,又见武容受了重伤,他一时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设宴 这一日是崔思的生辰,想着要请几位京城好友贺一贺,便在驸马府办宴席,由崔思和安平公主主持,请了谢翾和安康公主;六皇女,御史中丞严淞;并请她们带上内眷。 武容是自家人,不在邀请之列,她派人送了请柬去沈太傅府给沈青禾,邀请他赴宴。 严淞虽然和崔思不熟,但是既然已经收到了请柬,不好不给驸马这个面子,带了夫郎梁惠一起来,梁惠虽然性情腼腆,但是不愿意让妻主在达官显贵面前丢脸,还是穿上了自己最华贵的衣裳,画了一个最近最流行的梅花妆。 安康公主和安平公主是兄弟,既然收到了请柬,没道理不捧场。虽然谢翾和安康公主闹翻了之后便很少往来,但是面上这些功夫还是要做好的,且安康公主生性要强,不愿意在安平公主面前露怯。 六皇女尚未成年,还住在深宫,接到请柬很高兴,她以为崔思是世家女这一辈的翘楚,很愿意亲近亲近。虽然说要带内眷,她未加冠自然没有内眷,但是可以带伺候的人,于是把琉璃带上了。 到了那一日,驸马府早就忙得人仰马翻,姚隠先到了,没看到安平公主人,问:“崔嫂嫂早,怎么不见安平哥哥?” 崔思面带难色,回答道:“许是起晚了,已经吩咐人去请他了。” 姚隠马上明白:传闻两人婚后和谐,看来有误,崔思生辰,驸马府已经忙疯了,可是客人都来了,还不见男主人,可见男主人对女主人的事情不上心,她与安平公主自幼一块儿长大,自然知道安平不是那种惫懒的人,能让他漠不关心,可见是对崔思心存不满。她是安平公主的妹妹,没道理在背后说自家哥哥,只好哂笑,本来准备说话打趣这两个新婚的兄嫂,如今也尴尬起来,笑一笑便入席了。 崔思见到姚隠带的琉璃,看装束穿戴,以为不过是个服侍的下人。可是观琉璃容貌气度,与姚隠相处的自然熟稔,又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明白过来:这是六皇女的心上人。 姚隠平日里是不带琉璃出席宴席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一次倒是觉得去宫外见自家人没什么关系。 琉璃长在深宫,许多东西没有见过。在马车上看见什么都要惊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姚隠却拍了拍他的手,说:“没事,你尽管看。”两人相视一笑。 安康公主想着:安平公主的妻主生辰摆宴请客,自己不能晚到,免得错过了好戏,所以早早地去驸马府催谢翾出门。见到谢翾还在穿戴,挑剔道:“你怎么还没收拾好?一个大女人穿个衣服不知道红色好还是绿色好,磨磨蹭蹭像什么话,若是传了出去,倒教人耻笑我。你这么磨蹭,要是到时候要是误了时辰,下了我面子,可别怪我在众人面前给你好看!” 谢翾身边还有几个服侍穿戴的下人,这话说得毫不顾忌谢翾的面色。谢翾心想:果然是皇家的公主,说话就是高高在上的难听,其中也没有半点对自己的情意,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尚公主的驸马都像自己这样难过。然而安康毕竟是公主,谢翾又自觉亏待他,只好赔笑道:“启禀我的公主夫郎,马上就穿戴好了,请稍待片刻。”又对服侍的下人冷面说道,“还不快点,没看到公主殿下在等吗?” “油嘴滑舌。”安康公主嗤之以鼻。谢翾的性子,偶尔开些玩笑,安康公主以前多爱她跳脱的性子,此时就有多恨。似乎他的生活除了怨天尤人也没有什么了。 两人气氛僵硬,吓得服侍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慌慌张张地给谢翾系腰带,怎么也系不上。安康公主在一旁面色不善地等着,谢翾心里烦躁,喝道:“一群蠢货,我自己来。”下人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谢翾自己动手忙了好一会儿才系好腰带,说,“我们走吧。”世家贵女一向有人服侍,谢翾连在隐居的时候都是有郗家表哥和两位童子服侍左右,又怎么会熟稔这些近身的琐事?安康公主在一旁看了好大的笑话,想着:你也有狼狈的今天,心里愉快极了。 两人在去崔驸马府的马车上,安康公主悠悠地说:“谢翾你是个聪明人,我便和你明人不说暗话。” 谢翾说:“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安康公主说:“我与你的婚事,你也知道不过是政治联姻,内里如何暂且不说,近期你有眼色不来扰我可见是个聪明人。”原来安康公主自从和谢翾闹翻了,又从皇帝那里得知自己摆脱不了谢翾和谢氏之后,便对谢翾心生嫌恶。谢翾是个有眼色的,也烦安康公主娇惯,无理取闹。便很少来公主府看他,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月也见不上一面。安康公主说的便是这件事。谢翾听着,点头称是。 “既然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我也就明说了。你为什么目的娶我,是为富贵还是谢氏的权势,我不管。反正母皇也要拿我笼络谢氏,我们在人前便做一对恩爱的夫妻。私下里你纳侍也好,在别院置外室也好,我一概不管;我要怎么样逍遥快活,你也别管我。” 谢翾点头,安康公主继续说,“但是如今安平公主的妻主设宴,我与安平公主年纪相若,在宫中一块儿长大,听说安平公主与驸马崔思情好甚笃,我绝对不能在他面前丢了份子。所以今天,你知道要怎么做了?” 谢翾点头,顺势握住了安康公主白皙的手,含情脉脉地说:“知道。” 安康公主一把甩开谢翾握住他的手,撇过头,不自在地说:“这是在人后,不用惺惺作态。” 过了一会儿,谢翾轻声地说:“公主怎知我是在作态?”安康公主没听到。 不久便到了驸马府,崔思在门口相迎,见到谢翾,作揖道:“谢驸马来了。” 谢翾顺势作揖道:“给崔驸马见礼。”二人出身相似,如今都尚了公主,乃属连襟,不禁对视一笑。 安康公主见只有崔思一个人,问:“安平呢?” 崔思勉强笑道:“许是起晚了,已经吩咐人去请他了。”眼眸低垂。 安康公主心中奇怪:怎么妻主过生,安平公主竟然晚起?还要崔思去公主府请?恐怕二人情好甚笃的传言不实。 崔思嘴里噙着笑,将两人让到里厅。 不一会儿,严淞和梁惠夫妻两也到了。 梁惠本不愿参加贵女们的宴席,为的是严淞出身贫寒,他家里虽然有个一官半职,但是毕竟算不上权贵,怎么能和那些数代富贵的人家相比?何必和那些富贵人家凑做一堆。严淞打消了他的念头,说:“这次宴席做东的崔思,虽然是长公主之女,又尚了公主,也算是泼天的富贵了。可是她为人礼贤下士,并不摆架子。且上一次她有意结交我,我没有答应,若是她生辰发了请柬请我,我也不去,那就太下她面子了。你且平常打扮,不用太放在心上。再说,这京城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宴席。” 梁惠听妻主这样说,便将心放宽了来。 两人来到驸马府,崔思在门口迎客,见到严淞,大喜,道:“严姊,不想今日能请到你,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崔思虽然平日里处事周到,但是她为人自傲,其实不是很看得起那些酒囊饭袋的小人,平日里只是端着。如今见了严淞,眼里却放光,可见是真的高兴。 严淞见崔思的欢喜不似作假,心里也高兴,笑着道:“崔驸马相邀,某怎能不来?若是连富丽堂皇的驸马府也是寒舍,那我等的陋室,又叫什么?” 原来当初崔思的驸马府修建的时候,因为皇帝重视,安平公主又是皇帝心爱的儿子,所以驸马府的修建,就花了大工夫,各种建筑装潢都是京城一流的,两人的婚姻,也是一段佳话,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崔思心知肚明,也笑道:“严姊,不过现今应称御史中丞大人了。大人与夫人,快请。”说罢招手将两人往里面让。 梁惠忙道:“驸马客气。”与严淞二人往里走。 严淞见安平公主不在,心里有些奇怪,可能公主身份金贵,不在门口迎客,而是在后堂招待客人。可是进了后堂,仍旧不见公主人影。驸马生辰,安平公主竟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恐怕是她们感情不睦。严淞不欲管别人家的闲事,只与梁惠一同坐了,欣赏台上歌舞。 眼看就要开席,武容竟然还没有到。听说武容偷偷地给沈青禾发了请柬,沈青禾也还没有来。崔思觉得奇怪:今天早上还看见武容,此时就没人影了,找了个小侍问:“容娘子呢?怎么还没来。” 那小侍回答说:“听说一大早就去沈太傅府接沈公子了。” 崔思皱眉道:“这个时节,还生事端,你去遣人到沈府去一趟,看容娘子在不在。若是在,让她赶紧过来,就要开席了,误了时辰,可别指望我会等着她。” 那小侍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驸马,真的不等武娘子?” 崔思一笑,道:“快去。” 开席前一刻,崔思见还没有人来,本来打算入席,终于见到武容和沈青禾两个人急急忙忙c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武容拉着沈青禾,见到崔思就说:“总算赶上了。” 沈青禾是弱质男流,此刻奔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武容回过头问沈青禾,“跑累了吧?”说罢就要给他擦汗。在崔思面前,沈青禾连忙避开,羞涩地摇头道,“不用了,我不累。”睁眼说瞎话,看着武容眼里满是笑。 崔思不顾这两人的小儿女情态,问:“你们到哪里去了,怎么才来?” 武容笑着说 :“我本来早早地就去沈府接阿禾,结果我们走到路上,看见集市上卖好吃的冰糖葫芦,就买了几串吃,又见集市上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一时兴起,逛起来就忘了时间。” 阿禾,已经开始叫上昵称了。这两个傻子为了吃糖葫芦差点误了时间,崔思也不知心里作何想,只得催道:“快入席吧。” 除了安平公主,人到齐了之后,众人坐定。崔思建议:“不如我们联诗?” 武容笑道:“联诗我不擅长,我可不来。上一次姐姐把我诓去了公爵府赴宴,也是联诗,说好了要帮我,结果自己联诗对的快活,剩我一个在哪里不停的罚酒。我看这会子要是也联诗,我只喝酒就是了。” 武容这是自嘲以博个乐子供众人取笑,想起此人不善作诗被灌醉的悲惨模样,大家一时都笑了。本来参加宴席的几个人平时也不相熟,笑场过后,紧绷的氛围就松弛下来。 安康公主见姚隠带着琉璃来了,还有意与自己平起平坐,面色不快,又因为和谢翾婚后不睦,愈加不快,看琉璃愈不顺眼,挖苦道:“有些人出身卑贱,却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与我等出身富贵者平起平坐。” 琉璃听得出来安康公主说的是自己,马上惊慌地站起身来,惴惴不安地看着姚隠。 姚隠招手让琉璃坐下,慢悠悠地道:“有些人不过胎投得好,却不懂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天理恒变,又何况是身份呢?再说出身高贵又如何,身为天子的儿子便能得偿所愿吗?恐怕烦心事更多吧。”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康公主,扫了一眼谢翾,用意昭然若揭。这句话就连姚隠自己也骂进去了,她年少言辞无忌的性情,众人今日才知,都笑。 “你说什么!”安康公主暴怒,差点跳起来。 谢翾按住安康公主的手,劝道:“好了。” 崔思连忙打圆场地说:“不如我们行个酒令,做不出来的便自罚三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惊雷 既然崔思起了念头说联诗,各人的诗才都不错,于是便开始联诗起来。 此时女人坐在一处,男眷住在另外一处。女人这桌子上当然少不了美酒助兴。男眷当中有不善作诗的,比如,琉璃和梁惠的。沈青禾在宫中,学过琴棋书画,诗也做得不错,只是武容是不善作诗的。沈青禾的性子,一意守拙,不愿意在人前显露文采,所以也推说不会做。若是安平公主在,自然知道沈青禾的水平,可是此时安平公主还没有到,安康公主虽在,但是他平日在宫中并不留心沈青禾,是以并不知道他的底细。安康公主性情要强,他的诗作的平平,不愿意在他人面前露怯,也不参与联诗。 既然男眷不参与,女人们就开始做起诗来,一边行酒令。一开始还文绉绉的掉书袋,到了后来武容差不多已经喝醉了,严淞勉强和上几句,只有崔思和谢翾两人人喝了酒诗兴大发,对坐着联诗,都不带喘气的,联完之后大家都笑了,真是畅快淋漓,。 各人做的诗都不错,其中以崔思c谢翾的最佳,二人文才在伯仲之间。严淞的诗做的中规中矩,文风凌厉。武容最次,勉强能做首打油诗,罚酒最多。 喝得正高兴,安平公主才姗姗来迟。 武容见安平公主在崔思过寿宴宾客的时候有意来迟,猜到他对崔思不满意,心里很是不痛快,自己姐姐就是配天仙也绰绰有余,不过是个公主,皇帝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还不给姐姐面子。而且这么明显的意思,连自己都看出来了,没道理别人看不出来安平公主这种行为分明是在众人面前给崔思没脸,武容想到此处,不禁面色阴沉下来。 安平公主见琉璃也在席间,知道是姚隠带来的,心里不快,招了姚隠数道:“你是怎么回事?我的驸马请客,请的都是大官贵族,再不济,也是有名寒士的家眷,你倒好,带了一个下人来,与我们几个平起平坐,像话吗?让你的人退出去,不然,别怪我翻脸。” 姚隠看了安平好一会儿,才说:“平起平坐?哼,果然兄弟就是兄弟,想的一样,连说辞都是一样的。” “你说谁?”安平公主猜到可能是安康公主说的,但是仍旧怀疑,所以问。 姚隠却依旧吊儿郎当地说:“我恐怕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安平公主一惊,问:“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明白就好,别以为别人是傻子。你嫁的女人在谢翾来之前有京城第一聪明人之称。以前在宫里掩人耳目也就算了,如今嫁了人,你还行事毫不避讳,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有你这么蠢的哥哥。”姚隠摆了摆袖子,施施然入席。 安平公主见姚隠认定了自己不会再声张,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姚隠说的话虚虚实实,似乎知道了自己的事,回到坐席上也魂不守舍,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安康公主与安平公主知道六皇女年纪小,好的时候善良得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发作起来却颇有些古怪脾性,她又没什么抱负,一意肆意妄为,行事言辞多有不避讳处。是以两个公主自持身份,虽然看琉璃老不顺眼,也按捺下来,不与这不讲规矩的两人计较。是以琉璃一直在席上不变。 安平公主听下人回避禀,见到沈青禾问:“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 这个时候如果说是因为贪吃糖葫芦来晚了,路上耽搁了,就太难看了。武容没有想到安平公主会问,不知如何回答。沈青禾见状回答道:“我今天早些时候去见了太女,她的身体不好,病得不能起身了。” 武容并不知道沈青禾去见了太女,心中奇怪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这件事? 太女是安平公主嫡亲的姐姐,安平公主自然担心太女的身体状况,忙问:“她怎么样了?和你说了什么?” 沈青禾说:“我去的时候见他病得厉害,只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沈青禾转过头看了武容一眼,继续说,“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回忆一下往昔,想起了我们小的时候一块玩的时光,那一段时光真是美好,我也永远记得。后来我们没说一会子话,她便要喝药了,我便离开了。她病得实在厉害,再留下去,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说罢沉默起来,眼中有氤氲的水雾,就差拿手绢抹眼泪了。 因为太女是皇帝的女儿,自然得各人的关注,她生病了,在座的客人也都非常的关怀,即使有那么几个心怀鬼胎不关怀的,在众人面前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大家都静了下来,默默的听沈青禾说话,听到伤心难过处,还偷偷的拿手绢拭眼泪,众人心知肚明,也不特别瞩目。 崔思见状,安慰安平公主说:“太女吉人自有天相,没多久就会痊愈。最近听说伺候太女用药的太医给她用了名贵的药材,还有民间的偏方。听说近来病情已经有了起色,有了好转的迹象,连皇帝和太后都知道了,心里高兴。你也别太难过,太将此事放在心上,万一伤心坏了身子,害你得病,太女身体好转过来,是要怪罪你的?你也不想她到时候伤心,这个时候若是你也病了,皇帝和太后都要责怪我没有照看好你。” 安平公主虽然心中不以为意,但是也不好在众人面前下她面子,渐渐的将哭声止住。 安康公主一向与安平公主不睦,虽然他与谢翾没什么夫妻情分,如今看安平公主对崔思冷冰冰地,猜到她们夫妻不谐,心里不由得畅快淋漓。 这时候,姚隠说了一句:“太女姐姐病了这么些时候,倒显得太女君有些可怜了。” 若是太女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女君的身份,又不能改嫁,便只有一辈子守寡的道理。 安平公主不快地道:“这说的是什么话。” 武容接住着说:“皇帝陛下也是如此,想着婚事可以冲喜,若是能冲掉太女的病情,从此好也就罢了。如今若是有什么,丝毫不考虑到太女君的处境。天家无情,便体现在此处了,” 众人一齐笑,虽然心中赞同,想着也就只有武容这个想得少的粗人才会这么直白的说话,她们几个心思重的,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就算想到了,心中有顾忌,也不敢说。 安平公主不快,想着武容果然是魏博神武将军家的人,如此粗鄙,竟然当众诅咒太女病情不能好转,心中愈发不快,眉头紧蹙。 崔思拉住武容,劝道:“好了,少说几句。” 武容讪讪,便不再多说了。 安平公主见女人们个个都有联诗的雅兴,不由得也诗兴大发,加入了联诗的队伍,做了几首,众人点评不错,安平公主开心地笑了。因他自幼有些诗才,只是迫于“男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平日不得作诗作得痛快,如今众女都是一时俊杰,他也联诗得酣畅淋漓,不由得露出了成亲以来少见的真心笑容。 这边女人们喝酒联诗,男眷闲话家常。还请了歌舞子在舞台表演歌舞,琴师在一旁抚琴伴奏。 琴师见谢翾人才出众,风度夺人,有心探看谢娘容颜,故意弹错了曲子,谢翾听到了,果然回头看了琴师一眼。 席间有歌舞子小怜上台舞了一曲,歌声如同天籁,众人拍手叫好。小怜温柔体贴,谢翾醉了,见他容貌与郗家表哥有几分类似,触景伤情,眼里流出泪来,当即做了一首诗,其中有“梦里何曾到谢桥”句。 此句蕴含悲伤无限,崔思等人看了她眼中似有未有的泪水,心中明白过来:她这是惦记前头的夫郎,明白这是一个可怜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虽然安排好了坐席位置,现在大家酒过三巡,都有哪些醉意,便四下散开来,各自说话。崔思找了严淞,问:“听说,你最近有意上书弹劾丞相。” 严淞也不吃惊,他有此打算,御史台的人都是知道的。崔思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耳目灵通,知道他的打算也是有的,只是直接,承认道:“是的。” 崔思也不好劝,只是叹气,又望了望远处的谢翾,想着你要弹劾她的母亲,竟然今日能和她愉快的喝酒聊天,真是有趣。 沈青禾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准备了一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玩儿。琉璃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了桂蕊掷向水面,引的游鱼浮上来唼喋。安平公主出一回神,又让一回安康公主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崔思和李谢翾严淞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梁惠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武容又看了一回沈青禾钓鱼,一回又俯在崔思旁边说笑两句,一回又看姚隠等吃螃蟹,自己也陪他饮两口酒。” 安康公主酒喝得急,喝着喝着吐了,服侍的人连忙扶着他去一旁的小塌休息,崔思说:“既然公主不适,还请在后厢房休息片刻。现在再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为安康公主诊脉太慢了。这样,薛太医薛仁今天碰巧留在公主府请平安脉,这会子还没走,她医术精湛,不如让她来驸马府一趟,为安康公主诊脉。” 安平公主一惊,崔思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来公主府,她怎么知道薛仁在自己的公主府,莫非是知道了什么?可是看崔思面容,又不像知道了的意思,还冲自己笑了笑,安平公主心中有鬼,惊魂不定,同意了派人去公主府请薛仁。 薛太医来了之后,诊脉片刻,对安康公主和谢翾道喜道:“恭喜驸马,贺喜公主,安康公主这是喜脉。” 安康公主一惊,面色难看地别过脸去。 谢翾大喜,连忙跑到安康床边,握住他的手说:“安康,你听到了没有?我们有孩子了。” 安康公主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来。 有孕这种大喜的事,安康公主竟然不加掩饰地表示不出欢喜来,可见两人不睦。之前安康公主与谢翾刻意的恩爱都是做出来,其实心中并无感情,反而相互嫌恶。 谢翾知道安康公主并不爱他,反而各种嫌弃她,但是两人的孩子一旦出生,便是联姻的基础,谢氏一定会非常满意这个孩子的。谢翾对着安康公主的肚子,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不多久,宴席进入了尾声,虽有一些不虞片段,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高兴的一天。崔思吩咐画工根据今天的形成画了一幅行乐图。其乐融融的众人并不知道,这是变天之前最后一次欢乐时光。 姚隠带着琉璃回宫,发现宫殿各处纷纷挂上白色的帷幕,宫女内侍个个行色匆忙,满面哀容,偶有哭声。见状,姚隠心中一紧,抓了一个内侍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六殿下,太女殿下,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伤逝 沈青禾从崔思的驸马府出来后,武容坚持要送他回家。两个人坐在马车里,武容在宴席上喝的有点多了,整个人有些微醺,她还沉浸在宴会的欢乐里,嘴里不停的和沈青禾说话,一会说宴席上的菜肴好吃,一会赞优伶的歌舞好看,一会又羡慕谢翾和崔思的文采,又钦佩严淞为人风骨。 沈青禾的面上带着笑颜,他侧着头认真的看着武容红扑扑的面颊,他似乎用心的在听武容讲话。 然而实际上,他的心在安平公主问他太女的事情的时候,便抑制不住的悲伤了起来。 这种难过的心情,沈青禾不能和武容讲,太女是她们两个人之间避而不谈的人。他毕竟先认识的是太女,他与太女又在深宫中相处了多年。武容即便在是一个赤城的君子,可女人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占有欲,她是一点也不会少于别人的。 武容此刻只顾着自己说的痛快,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沈青禾平静的外表下,他此刻的内心早已被哀伤淹没。 沈青禾从皇宫出来后被禁足了一段日子,没有人邀请,他是不被允许出府的。 而这几日,沈太傅频频往东宫而去,朝堂上的气氛也是万分的紧张,沈太傅便顾不得沈青禾了,得以使他常常溜出府去。 崔思宴会的这一天,他也是早早的起床开始打扮,希望在赴宴前,可以和武容偷溜出去玩。 然而,他这边刚用过早饭,东宫便派人来接他进宫,说是太女要见他。 沈青禾虽然疑惑太女为何突然要召见他,但他还是立马跟着宫人走了。母亲说,这几日太女能喝进去药了,偶尔还可以吃点粥什么的。照这样看,太女离康复不远了啊。 可当沈青禾来到太女休养的殿外时,发现整个东宫的气氛都十分的压抑,宫人们的脸上并没有太女即将要康复的喜悦,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像是要大难临头了一样。 沈青禾心里咯噔一下,他听老人们说过,人在知道自己的大限后,通常会有回光返照的时候,难不成太女现在便是这样的情形吗? 沈青禾在宫人的引路下来到太女休养的屋中,他隔着层层的帐幔隐隐约约的看到,太女君楚玉一身暗色衣衫,跪趴在太女的床前。 一个小宫人静静悄悄的走到太女的床前,说了几句话后,楚玉依然是跪着的姿态,他慢慢的转过头去,看见帐幔后面站着的沈青禾。 沈青禾因为进宫见太女,太女又是重病中,他不能打扮的太艳丽,所以特意把早上穿的喜庆的衣服换了去,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裙衫,脸上仔细画的妆容也擦掉了一半,头发也挽的简单,只有一根玉簪子在上面。因为宫人催的急,沈青禾只来得及拆下头上的步摇。又因妆发上不能什么都没有,便随手拿了一根玉制的簪子插了上去。 楚玉和那小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宫人便慢慢的退了出来,他走到沈青禾的身边,才低语道:“殿下,叫你进去呢。” 沈青禾谢过了那宫人后,他也尽量的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他一进宫殿便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但此刻他来到太女的床前,却在那浓郁的药味里闻到了一丝香甜。 这熏香他是如此的熟悉,那是他在宫里时惯用的香料,今天他身上穿的这身衣服熏的仍是这个香。 沈青禾在闻出这个熏香后,他在距离太女的病榻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楚玉回头向他招手后,他才挪着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 太女闭目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条青色秀着暗纹褔字的厚棉被。楚玉跪在她的床前,他的手握住太女搁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沈青禾看着楚玉隆起的腹部,即使这个姿势使他很不适,他依然面上祥和的跪在那里。 “殿下,青禾来看您了。”楚玉低声道。 过了好一会,沈青禾才看见太女被楚玉握住的那双手动了动,她的眼皮几次颤抖之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虽然已经浑浊不清了,沈青禾却仍然能在那里面看到笑意。 沈青禾见太女侧过头来看他,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这回他终于看清楚了太女的面容。此时的她在无往日的丰神俊朗,整个面部微黑,脸颊凹陷,瘦骨嶙峋,一头长发散落在枕下,也是暗哑无光泽的,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行之将木的老人。 沈青禾思及此处,满怀凄怆,眼泪尽往脸颊上涌流着。他又因楚玉在旁,他不好如此的悲伤,只好把头低垂了下去。 太女此时却笑了,“孤,派人接你入宫,不想孤却先睡着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日已到来,此刻心情却松快了,不像往日那般沉重了。 沈青禾见太女此时万事看开了的神色,他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又见太女看着楚玉道:“你去吧。” 楚玉愣了一下后,他才明白太女是要和沈青禾独处的,都这个时候了,太女心中惦记的人居然不是怀有身孕的他,而是弃她而去的沈青禾。 他扶着床的边缘慢慢的起身,他有看到沈青禾伸手过来要搀扶他的,他挥手用力的推开了沈青禾的胳膊,他力气用的很大,他可以清楚的听到他的手打到沈青禾的胳膊上的声音,一定会被打红吧。 他也看到了太女投来的不悦的眼光,他这是第一次在太女的面前发火,但他不在乎了,她们又哪里在乎他了,他才是她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夫郎啊! 沈青禾自然知道楚玉的不快,这件事情放到谁身上,谁都会生气的,楚玉他已经竭力的控制了他的脾气了,放到别人身上,估计会给他一巴掌吧。 所以沈青禾虽然被楚玉打了一下,他并不生气,反而他更担心楚玉,怕他动了胎气。他仍然伸出胳膊来圈住楚玉,如果楚玉站不稳的时候,他好及时的扶稳他。 楚玉出去了之后,沈青禾才走到了太女的床边,为了太女瞧他时不必仰头,沈青禾也像楚玉之前那样,跪在了太女的床边。 “孤,能得你为孤哭一场,便十分的知足了。”太女想要抬起手臂去给沈青禾擦眼泪,然而她几次费力的去抬起手臂都失败了。 沈青禾见状,他双手握住了太女的手,安慰道:“宫里的太医的医术都十分的厉害,尤其是薛太医的医术,我听说皇上把她派给了殿下,殿下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孤早知道这病好不了了,要不然孤当初也不会放你出去。”太女说道这里,她用尽力气去反握沈青禾的手,“孤只是担心你。” 太女说到这里,终于抵不住咳意,咳咳咳的咳嗽了起来,那架势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才好。 沈青禾忙松了太女的手,下意识的挪着跪在地上的双腿,使他整个人又往前了一些,他伸出手去轻扶太女的胸前,好叫她舒服一点。 太女连咳数声之后,才慢慢的止住了咳嗽。沈青禾又起身坐在床上,让太女靠在他的身上,喂了太女喝了几口水。 太女喝完水后,沈青禾本打算把太女在放倒在软塌上。太女却摇头拒绝了,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与他这样相互依偎在一起了。 她伸手去寻来沈青禾的双手,她把他的双手握在了她的身前。她靠在他的身上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如果不是满屋子的药味,这倒是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 她嘴角慢慢的向两边扯去,心满意足却又担忧的道:“她现在是皇上忌讳的人,不知道哪一日皇上怒了,便不会再看长公主的面子了。到那时,你可怎么办啊。” 她是真的担心沈青禾日后的生活,皇帝很是忌惮神武大将军,这回武容又放弃了世女的头衔,更是在皇帝的心中种下了一颗随时会爆发的种子。 沈青禾听到此处,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偏过头去,眼泪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尽数的没入了太女的发丝之间。 “你一向是个善良的孩子,又很容易亲信别人,孤真是不想叫你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事情里面去。” “万一将来有什么事情发生,孤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保自己平安,不要把别人的安危放到你自己的前面,这样也不枉孤费心尽力的照料你这些年。” “好。”沈青禾哽咽道,他实在是不知道他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能得一人临终时还为他操心。 太女已经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此刻她已经耗尽心神,累的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但她的手仍然握着沈青禾的双手,两个人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估摸着有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又听见太女的低沉的笑声。 她说:“你带这个簪子很好看。” 沈青禾下意识的想摸一摸头发上的簪子,但他是双手被太女死死的握着动不了,他也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想了想,今日头上带的是什么后。 他才恍然大悟,他那随手拿的簪子,尽然是他入宫后第二年生辰时,太女送他的贺礼。这个玉簪子,平日里他都是收起来不用的,谁知道今天它却出现在梳妆台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带着它来到人前。 “青禾很喜欢它。”沈青禾低声回道。 太女又笑了,“记得以后常来看望孤,孤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亲自去看你了。” 沈青禾凄凉的笑了,“这回换青禾来,青禾再也不偷懒了,一定会主动来看望殿下的” 沈青禾说不下去了,每一句话都字字戳心。 她们两个人都明白彼此话里的意思,从此思君不见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弹劾 自从严淞成亲之后不久,朝廷任命下来了:任命她入御史台,为御史中丞。严淞趁机宦游京师,结交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好友。任职一段时间之后,严淞弄明白朝廷顽疾在何处,决定高调弹劾丞相。 同榜的进士和御史台的同僚知道严淞的打算,都劝她不要弹劾,说,“无用,祸且及身。” 严淞不听。 这一天,严淞正在誊写第二天上书用的折子,听见下人回禀道:“崔驸马来访。”原来崔思知道严淞要弹劾丞相的事,惜她性命,特意登门劝阻。 崔思一进门便开门见山,道:“严姊想必已经知道我今日前来是何用意?” 严淞吩咐下人请崔思坐了,梁惠回避到后堂,于是笑道:“驸马消息倒是知道的快。” 她正打算第二天以自身为武器,高调弹劾权相。不料劝阻的人像是不约而同地来了一拨又一拨,崔思算是来得晚的了。 崔思沉下脸,说:“为严姊计,此事不值得。请让我为严姊陈情。”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不可为之一二三点缘由来。不外乎谢相把持朝纲,残害异己。严淞以一己之力上书弹劾,皇帝必然无动于衷。此法无用,且很大可能送掉性命,不值得。 “照驸马的意思,此事是必要的,只是我来做枉送性命不值得。” 严淞凑近一步,问,“敢问驸马,既然是必要之事,我来做不值得,那由谁来做合适呢?” 崔思愕然,严淞说:“性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很宝贵的,我做不值得,别人亦然,最后没有人做,不了了之。” 崔思不赞同,叹道:“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就是太明白了。”严淞接着说,“我进御史台不过数月,翻看了御史台自从谢相执政之后所有弹劾的折子,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崔思不解。她虽然聪慧,但是因为身份所限,到底没有接触过实事,不知严淞发现了什么。 严淞说:“近十年来,凡是弹劾谢相的,莫不贬谪;凡是弹劾谢相政敌的,莫不升官。到了这几年,御史台宁愿关注边陲小吏强纳了第几门小夫,也没有人关注谢相执掌朝纲的差错。朝廷已经成了谢相的一言堂,御史台没有起到当年太宗设立时的监察百官之效,反而成了无耻政客铲除异己的有利工具。朝堂蛇鼠一窝,淞便要做这一把劈开混沌的利剑。便是刀刃染上自己的血,也在所不惜。” 崔思说:“严姊有这样的心是好,只是不知若是将严姊抚养长大的老父在泉下有知,会如何想?”崔思得知严淞寒微时事,知道她是由寡夫抚养长大的,希望她在送命前能够考虑一二。 “我父将我抚养成人辛苦,我竟然没有能够让他过上一天好日子,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严淞说着,泫然若泣,然而硬声坚定地说道,“我也曾以为我父亲希望的是我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其实不是,这几年我才想通,我们为的是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之后不会再发生了。便是我父活过来,也必然赞同我这样做。” 崔思又问:“即便令堂高义,然而听闻新娶姐夫贤惠无匹,知道严姊所为,不知作何想?” 严淞沉默不语,脸上露出惭意来,良久才问:“圣人说,‘知不可为而为之。’不知姊台可知其义?” 崔思楞然,说:“圣人之言多了,只是不能每一句都做得到。”明白过来,“你便要做这不可为之事。”低头叹一句,“这又是何苦来?” 严淞颔首。 “不瞒你说,淞出生贫寒,眼中所及最富贵的,不过是乡间的土财主。直到来到京城,才见识到了我朝风貌。见到了驸马与容娘子姊妹,心中很是艳羡。” “我与容娘?”崔思很奇怪,问,“怎么说?” “因为驸马与容娘子弃如敝履的,正是淞魂牵梦萦,梦寐以求,也求不得的。”严淞说此话时神情非常平静,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求不得的怨愤。 崔思愕然。 严淞继续说:“淞虽然驽钝,但是二位娘子所求为何,心里想着什么,还是能猜到一二。” 这不是痴人说梦?或许是因为明天要赴一个必死的局,严淞似乎毫无避讳,说话也直白爽朗许多,崔思相信,这番话一定是严淞直抒胸臆,发自肺腑。可是若说她了解自己和武容的想法,这也太不可能了,不说几人并无深交,没机会互诉衷肠。就是有,严淞与她二人出身相差太远,所求也不同,何谈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崔思知觉这番对话愈发怪异,但是她的本意是来劝阻严淞,此时也只好耐着性子,看她要说什么。 “依淞之见,二位娘子出身之高,白玉为堂金作马,吃穿用度,无所禁忌,为生计发愁是没有的。只是出身名门,也有出身名门不好的地方。”严淞顿了一顿,“比如,在大树下长大的小树,虽然能少风雨摧折,却少了向外伸展更广阔的空间。” 崔思问:“他人的心,自是放在他人肚子里面,你是如何知晓的?” “淞无他能,自幼熟读经书。想着自古有志之士,莫不如此。旧时王谢便有‘兰生庭阶’之句,古人又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朝开国的功臣世家,到如今早已过了五世。阮籍有‘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句,以古知今,想当然耳。淞便如那鲍明远,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崔思平日自诩巧舌如簧,严淞看起来是个闷葫芦,如今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只能频频点头。 严淞一笑,又说:“此间并不太平,驸马想必是知道的。” 崔思问:“你是说?” “这几年,或者这几十年,各地都有揭竿而起的陈胜c吴广。朝廷豢养湘军,淮军和西北军就是为了对付各地的反民。可是庞大的军队支出,财政愈发赤字,层层加赋,只能造成更多揭竿而起c落草为寇的反民。庶族的呼声,有谁能听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居上位者尸位素餐,然后民间哀鸿遍野。驸马见过易子而食c析骸而炊发生在太平年代吗?”严淞说这一段时眼神冷冰冰的,似乎曾经身临其境。 崔思哑口无言。 严淞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可是驸马,天地为炉,民间疾苦,谁人不煎熬?淞既然看到了,便不能不尽力。” 原来如此,严淞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解释自己不避死的行径,为的只是一句:“不能不尽力。” 崔思看着严淞肃谨持中的面庞,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此人虽然因为出身贫寒而渴望出人头地,却正直悲悯得愿意为了虚妄的百姓福祉而一意断送前程,九死不悔。面对这样的人,如何能不令她人惭愧?人与人的差别,有时候并不在于天资,而在于意志与抉择。亏她自诩当世少有,却原来并不知道自己不如人处。 “惟中,我不如你。”崔思最后叹道。 崔思本意并不是一意劝阻,丞相把持朝政,生灵涂炭是需要有人不惜性命警醒世人,警醒皇帝。而是觉得她如此人物白白送命可惜。然而她来这一趟才明白,原来不可劝。黯然离去。 崔思走后,梁惠从内堂转出,严淞问:“你都听见了吧?” 梁惠应道:“都听见了。” 严淞说:“我说了危险,让你暂避娘家你不信,如今连友人们都一个个登门劝阻,你总该相信此事凶险了吧?” 梁惠心下信了七八分,问:“依妻主之见,此番上书,轻则如何,重则如何?” 严淞不欲吓到他,说:“轻则罢官,重则流放。”我朝廷杖是有当堂毙命的先例的。 梁惠的娥眉又蹙了几分,脱口道:“既如此凶险,妻主何不与我一道?” 严淞面沉如水。 梁惠见严淞不松口,说:“既然妻主不愿意走,我断没有离开的理。” 严淞苦口婆心再劝道:“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梁惠接口道:“我是养在深闺的男流,不知道什么天下苍生的大道理。不过我好歹还是知道妻主陷于危难,我是不会独自求生的!你若是一意如此,便是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你自己。” 严淞见一向乖觉的夫郎隐隐有爆发的倾向,心中怜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抱住他轻声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梁惠听到她这么说,哭得更凶了。将头埋在严淞脖子处,渐渐地沾湿了衣领。严淞心中一阵激荡,所谓“妾伏郎膝上,何处不可怜?”果然如此。 严淞低低地说:“我既娶了你,可没打算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可是世事难料,谁又知道她进了御史台之后,看到民生疾苦,决议弹劾权相?明明她的本意是娶了夫郎以后待他过好日子的。严淞眼眸低低地看着窗棱,陷入了沉思。 崔思劝阻不了严淞,情绪激动,觉得自己不如严淞。自己或许比严淞在小处上聪慧些,但是她永远也不会有严淞这样抛弃一切的勇气,她身上的枷锁太多了,有来自长公主的,有来自崔氏,让她做不了自己。 夜晚回公主府,安平公主已经睡下了,崔思不欲打扰安平公主,有意在书房过一夜,梳洗之后换就寝时穿中衣,伺候的小侍拿出一根女人用的大红汗巾子,奉了上去。 崔思接过一愣,细细地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这一条汗巾是丝绸重穗子形式的,的确是女人用的。崔思将这条汗巾子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心中疑惑,只看着那小侍,问:“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小侍慌了,连忙跪下,说:“这个是今日打扫从公主卧房找出来的汗巾子,因看是女人用的款式,想必是驸马的。因此主事的姑姑吩咐我们收着给驸马备用,如今驸马突然说要在书房下来,我便将此条汗巾捧上了。”一双眼睛大大地看着崔思,似乎不明白有什么不稳妥的。 “你叫什么名字?平常在哪里伺候?” “小怜。”那男子低着头低低地回答道,“我本不是在书房当差,只是因为今日当值的侍子突发不适,驸马又突然在书房歇下,掌事姑姑便临时调了我来。” “原来是你。”小怜是当日在台上跳舞的男子,他舞姿轻盈,还得到了谢翾的夸赞。 崔思想了想问:“那,这几日公主府可有访客?” “不曾有访客,只有因安平公主不好,从宫中请了薛太医为安平公主诊治,因为诊治完太晚了,便留了薛太医在公主府过了一夜,第二日才回的宫。” 这是一条女人用的汗巾子没错,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安平公主卧室的女人没错。可是她平日嫌丝绸做的汗巾滑溜溜的,不方便用,所以她的汗巾都是麻绢的,所以这一条汗巾子不是她的。那么,公主府怎么会有一条女人用的汗巾,又不是她的? “原来如此。”崔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双手握拳,用力之大,似乎要将那条大红汗巾子撕裂,说,“你下去吧。” 崔思虽然言辞不露分毫,可是语气却阴沉得可怕,小怜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这个时候崔思一定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在生气。战战兢兢地告退。 小怜将要推出屋门时,崔思喝了一声:“回来。” 小怜不知崔思有什么吩咐,听见崔思嘱咐道,“若是他日有人问起你有没有见过这一条汗巾,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小怜懵懵懂懂。 崔思说:“要说没有。这是为了你好。”崔思眼中似是怜悯,也不知道是怜悯这无知懵懂的童子,还是怜悯她自己。 崔思梳洗完毕,没有心思入睡,吩咐守夜的人都下去,从书房走出,独自在庭院站了一夜。 第二天,崔思吩咐下人把公主府她的东西都搬了出去,众人不禁万分诧异。原来,自从崔思和安平公主成亲以来,各自有府邸。安平公主平常住在公主府,崔思平常住在驸马府。然而两人成婚之后情好甚笃,是以崔思时常在公主府处安歇,她的一些日常的器皿用具都放在公主府。如今崔思突然要将随身的物品全部带走,用意如何,众人却不敢相信,连忙报与安平公主知道。 安平公主以为崔思恼怒自己前几日的宴会上没有给足她面子,才斗的气,想她过几日就好了,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崔思自此除非召唤,不然不会进公主府。安平公主是个极聪明的,立马明白:她知道了。 安平心中如炭火煎熬:不知道崔思知道了多少,不知道崔思知不知道是薛太医,不知道崔思知道了之后会怎么做。 安平心神不宁,找来沈青禾商量对策, 过了几日,安平见崔思没有动作,放下心来。又一日,下人来回禀安平公主说:“驸马病了,请公主过去看看。” 安平公主想:崔思病了,让我去看做什么?不愿意去。 那人想必是得到过嘱咐,又说:“驸马说了,若是公主殿下不方便前往驸马府,便让小的告知公主殿下,这一次驸马病了,请的是宫里太医院的薛太医薛仁为她诊治。想着薛太医在宫里的时候常为公主诊脉,所以这一次趁着请了薛太医来,也顺便为公主诊平安脉。” 安平公主一惊,不知崔思是不是知道是薛仁,又或者这是崔思特意为她们两个设的局?但是崔思既然已经邀请薛太医来了,他为了心上人,便不能不走这么一遭。 安平公主到的时候,崔思的卧室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安平公主因为和崔思不睦,是以从来没有来过驸马府,此时见到崔思的驸马府如何朴素,倒是有些新奇。安平公主见四周静悄悄的,觉得有些心惊,恐怕是崔思设下的一个陷阱,但是他既然已经来了,没有就此退缩的理。 安平公主进到内室,果然见他心心念念的薛太医坐在床一旁的为病人诊脉,几日不见,她又瘦了,安平在心里默默描摹薛太医消瘦的面庞。至于崔思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安平公主没有看见。 薛太医见安平公主到了,起身行礼,对安平以目示意,两人交汇一个不安的眼神,相互没有动作。 崔思问:“依薛太医看,我的身子如何?” 薛太医回答:“依驸马的脉象看,驸马的身子没有大碍。驸马说的头晕目眩的症状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转凉,冷热交替,加之驸马从娘胎带出来的毛病。不妨事,在饮食注意一些即可。”薛太医转过头看了看安平公主,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如何。可惜安平也不知道崔思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帮不上忙。 崔思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加重了声音说:“我这是心病,太医看不出来吗?”薛太医和安平公主面面相觑,不知道崔思是什么意思。 薛太医心中有鬼,头低得越低了。勉强顺着崔思的意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说罢伸手擦了擦额边的冷汗。 我朝对公主的夫德要求不比前朝,若是公主红杏出墙还被驸马当场抓住,公主是金枝玉叶,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但是奸妇一定落不到好处去。而且崔思是世家贵女,父亲是皇帝的兄弟,长公主殿下,她又是个素来不吃素的。看崔思这个问法,又特意将安平公主叫过来在一旁听着,恐怕是知道了点什么,薛太医想到此处,越发冷汗直流。 崔思又问:“太医知道我这是什么心病吗?” 薛太医摇摇头。安平公主见薛太医被崔思问得哑口无言,有意为薛仁分忧,分散崔思的注意力,不料崔思像是对安平公主的心思心知肚明,不接着问薛太医,而是问站在一旁的安平:“公主殿下知道吗?” “呃。”安平公主张口结舌。 崔思不欲为难他们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殿下为我送一送薛太医吧。”说罢,慢慢地阖上了一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上邪 严淞这几日既然已经下定好了决心,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必须要走下去,要为天下苍生奔走,这才是贫苦生活中一直支撑她读书的初衷。 而且她身后又有理解支持她的梁惠,严淞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自信,她仿佛已经看见她的弹劾折子,一路被送到皇帝的面前,谢相终于下台,还百姓一片青天了。 严淞这几日忙于收集证据来用,她也不去理同僚在背后的议论纷纷,无非就是说她不听劝一意孤行罢了,她们不敢做却在笑话她,她们这些人都只顾自己的一小片天地,不管百姓的死活,真是要黑白不分了啊。 这一日,严淞下值后正打算回家,却听见同僚又在背后议论她,她不好就这么进屋子取东西,便躲在门后,想着等她们说几句不重要的话时,她在进去便是了。 “听说,严淞的证据都收集的差不多了,你说到时候会不会牵累到咱们御史台?”说话的这一位和严淞是同榜进士,但年纪已经近四十了,她考了一辈子才考进来,只希望安安静静的当她的官。 “这折子能不能递上去,还两说呢。”另一个官员笑道,她在御史台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哪个弹劾谢相的折子能递到皇帝面前的。 “倒是可怜了京兆伊了,她还以为捡到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儿媳妇呢,这下好了,全家等着下牢狱吧。”一位和京兆伊同期的进士叹道,想当初,京兆伊还和她炫耀了好久这事呢。 “这怎么讲,她严淞做事,怎么会连累到京兆伊呢?”一位年轻的官员不解的问道。 “你们忘了沈炼的事情了吗?”这时一位老官员惋惜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 众人经这位老官员的提醒,都想起了这位沈大人的事迹,无不感到惋惜,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像是什么撞到了门板的声音。 “谁在外面?”大家心虚,怕刚刚的话被严淞听到,屋子里的几个人喊了一声见没人回应,便各自收拾东西打算回家了。 严淞在听到沈炼的名字后,她也突然想到了这位大人的悲惨遭遇,此时,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把她浇个透心凉,她也顾不得取她的东西了,直接出了御史台回了家。 梁惠正在收拾明日去寒凉寺上香用的东西,却见严淞魂不守舍的回来了,站在屋子的中央只是看他也不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和谁吵架了?”梁惠拿了一条布巾,放到盆子里浸湿后,便递给严淞,“一脸的汗,快擦一擦吧。” 严淞木木的接了过来,擦了一把脸后,注意到桌子上的东西,才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梁惠等严淞擦完脸,又吩咐下人去沏一壶热茶来,才过来亲自给严淞脱去官服。 “你要做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要去寺庙里,给你求一副平安福来了。” 严淞听到梁惠要去上香时,她才回过了神,她一把抓住梁惠给她解腰带的手,“你先不要忙这些事情,明日回家去,你也好久没有回去了。” 梁惠不解,他推开严淞的手继续给她换衣服,“我怎么能在此时,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在这里陪着你,等你的事情都办妥了,我们在一起回去看我娘。” 严淞的衣服正脱到一半,她见梁惠不听话,便气的推开梁惠,自己把衣服脱了,又拿起梁惠放到桌子上的衣服,自己一个人躲开梁惠的手,自顾自的穿。 “昨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才任由着你的性子来。”严淞一面低头系扣子,一面坚持道,却没想这扣子,今天也和她过不去,怎么的也系不上。 梁惠不知道严淞又听了谁和她说了什么话,今天下值回来后,脸色一直不好,而且又开始纠结昨日的话题了。 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和严淞共进退了,他才不理她抽什么风呢。 梁惠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严淞,却见她一直和扣子纠缠,心里却又笑了,一个扣子都系不好,还好意思叫自己不管她回家去。 他走过去把扣子从严淞的手里拯救了出来,见原来严淞把所有的衣带子和盘扣都系错位了,他只好一个一个的解开,又重新帮她穿好衣服。 严淞见梁惠熟练的给她重新穿衣服,她眼眶一热,想起来这些个小事,她自己从前做的非常的好。但成亲后,梁惠坚持每日亲自伺候她梳洗穿衣,她的贴身的所有事情,都是梁惠亲自做的,他从不许下人插手的。 这些琐事由梁惠做的久了,她倒是被他惯的娇贵起来了啊! 但越是如此,她越不能自私的由着梁惠的性子,梁惠是个养在深闺里的男人,他不懂的这些,可她严淞懂啊! “你还是不明白,你昨日只是听了崔驸马的话,只知道事情的凶险,或许心里期盼着我不会有什么麻烦。”严淞板过梁惠的双肩,让两个人可以好好的看着彼此的眼睛,“但我今日和你说一个实际例子,你便会彻底的明白了。” 严淞要比梁惠高一个头出去,此时梁惠只得仰着头看着严淞,“你说。” “你可知前有沈炼,沈大人弹劾过谢相,被处以仗刑后,贬为平民。但谢相却没有放过她,寻了一个谋反的罪名给她,把她全家带着岳母一家一并定罪,全都杀了!”严淞说道这里,眼神里是极其的不舍,她怎么能舍得这么一个娇贵的小公子和她受这份罪。 “原来你要说这个啊,那你不必担心了,我母亲也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若决定什么事情,她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梁惠推开了严淞,一面收拾严淞换下来的衣服,一面又忙着叫下人传饭过来,丝毫不担心严淞刚刚说的事情的严重性。 严淞看着忙碌着不理她的梁惠,她无力的坐下来,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心里直叹气。 “岳母会理解我的做法的,你必须回去,此事没有相量的余地。你要知道朝堂有如战场,一念存一念亡,一家人不能放在同一方面,总要留有后路的。”严淞继续劝道。 梁惠见下人把饭端了上来,他便挥手叫下人退去,他亲自摆饭碗,一面做着一面道:“你既这样讲,那我也要和你讲一句老话。” 他盛了一碗饭放到严淞的面前,眼神坚毅:“你读过诗书的人,既然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阿惠!”严淞没想到梁惠这么固执,自己好话说了半天,他不仅油盐不进,还满不在乎的,真是要气死她了。 “虽然我这话糙了一点,但道理是这个吧。”梁惠也不管此时严淞气的脸通红,他自己倒是安心的坐下来,吃起饭来了。 “你不吃?”梁惠吃了一会,见严淞不动碗筷。 “你有没有想过,岳父岳母已经是半百的人了。”严淞见梁惠吃的欢,气的把碗筷推开。 “那你又有没有听过,嫁出去的人便是泼出去的水,我现在是你们严家的人了,生死都是要跟着你的,这是朝廷的规定,谁也不能违反。”梁惠也放下了碗筷,正色的看着严淞,你既然有你的坚持,那你也要知道我也有我的坚持。 “你啊,你啊,真是要气死我,怎么就不能听我的一回呢。”严淞气的拉开凳子站了起来,满屋子的乱走。 “你要喝口水不,顺顺气?”梁惠决定了,今晚不管严淞什么样,他都不会妥协的。 “不喝!”严淞见梁惠这样的不当回事,气的伸出手颤抖的指着他,“你既然拿古话搪塞我,那我便要告诉你一句话,自古都讲,生养之恩大过于天,你这样不顾梁家的安危,让梁家也陷入泥潭,导致梁家家破人亡,便是世上最大的不孝,就凭这一点,我便可以休了你的。” 严淞说的激动,说的话便也不怎么经过大脑,脱口而出了,到最后,她看见梁惠的脸一下的冷了下来,似有要哭的架势了,便有些后悔自己说的是不是太过了,但却见梁惠摔筷而起,吓的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要休我?”梁惠气道:“别人家都是夫妻不和睦,或者夫郎犯了七出,才会休夫的。我还头一次听说,因为妻主十分疼爱自己的夫郎,因为爱而要休夫的呢!” 梁惠气的转身进了内室,一面走一面还继续说道:“严淞,你到是叫我长见识了。” 严淞见梁惠打自己身边过去,眼角含着泪花,她便有些后悔了,想拉住他,哄一哄他。但又想到此时事情的严重性,她便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想法,拂袖而去。 梁惠自己哭了一会,便也不气了,一想到他自己在严淞的心中居然有着这么重要的地位,他便乐了,他伸出手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他出了内室见桌子上的饭菜,刚刚两个人光顾着吵架了,谁也没有吃上饭。他想到,严淞一整天都在外面忙,不能让她饿着肚子,便吩咐下人把饭拿去热一热。 “大人,去哪了?”梁惠看着收拾饭菜的小厮问道。 “大人去了书房。”那小厮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梁惠,他们刚刚都听到了主子们的吵架,也知道大人是要撵主夫回家去,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主夫还能笑的出来呢。 梁惠也不管下人们怎么想的,他自己内心却乐了,严淞再怎么生气,不是也没出了他管辖的范围嘛。既然这样他便给她一个台阶下,亲自劝她过来吃饭就是了。 严淞刚刚被梁惠气的去了书房,她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后,下定了决心提笔在书案上起草了一份休书来。 等她写好后,看了一遍,又心痛的不能呼吸,为了能不动摇这份决定,她把休书甩在书案上,起身大步的走向门口,一把关起书房的门。 她背靠在房门上,绝望的想到,母亲早亡,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母爱,娶了梁惠后,才知道一家人聚在一起是个什么样子,她此刻才知道亲情是什么。她决不能亲手破坏了这个温暖的家,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梁惠来到书房门前,叫平日不怎么关门的书房,今日却把门关的严实,他也没有在意,抬起手一面敲门,一面唤着严淞的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廷杖 严淞的奏折一上达天听,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看了奏章,问身边的小黄门:“此人是谁?不怕死吗?” “此人是这一榜的进士严淞,因陛下见她出身贫寒,性情耿直,让她补了御史台御史中丞的缺,如今上任刚满三个月。”内侍回答,“听说她家中早已准备好了棺材,内眷也遣散了,怕是个不怕死的。” 皇帝批阅奏章,身边除了文学阁大学士,就只有服侍惯了的内臣。这一次见到是弹劾谢相的奏章,皇帝特意吩咐大学士下去,一个人沉思,又问了问心腹内臣的意思。君主是孤家寡人,临事谁也不能信,军国大事,便只能和阉臣商量,也是无可奈何。 若是前几年,遇到弹劾谢相的折子,皇帝为了助谢相的势,一律对弹劾者一顿痛骂,再贬官以示惩戒。如今嘛,谢相势大,凡事喜好自己拿主意,皇帝心中颇有不快,但是朝堂中又没有合适的宰府人选。若是有人给谢相添堵,她又何不乐见其成? 皇帝打定主意,便将此奏章留中不发。然而皇家内帏岂有私事?谢相耳目灵通,不久便知晓了严淞弹劾之事,岂不正中皇帝下怀。 谢相得知严淞的弹劾,并不放在心上,依照以前的惯例,弹劾她的都没有好下场。这一回皇帝肯定站在她的这一边,对那些胆敢弹劾她的人加以惩戒。至于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又是出身寒门,谢相还不放在眼里。因为轻视,所以老谋深算的谢相并没有发现女儿谢翾欲言又止的担忧眼神。 第二日早朝,一切如常,六部长官纷纷陈词,回禀了郊外宫殿最近营造进度,商量了对萨满小国外交礼仪,讨论了浙东洪涝灾害的营救政策等。过了一刻钟,所有人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该说的还没有说。 朝堂正是流言蜚语传得飞快的地方,朝臣都是八面玲珑c长袖善舞之人,知道今日有一场硬仗,堂上只说了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之后便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了。有时候,沉默反而是一种力量的表示。群臣缄口不言,神色有异,各怀鬼胎,看起来如此平静,有识之士知道:这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内官尖锐的声音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皇帝本打算移驾,果然有一名惨绿少女从一旁斜愣愣地窜了出来,手持笏板,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地说:“臣有本启奏。”那女子抬头,五官端正,神情冷冽,正是御史中丞严淞严维中。 皇帝温和地问:“你有何事?” 严淞回答:“臣今日要弹劾一人,此人乃大奸大恶之人,不除之不足以安天下。” 皇帝问:“是谁?” 严淞朗声回答:“是谢相谢裒。”说罢,抬头看了谢相一眼,那眼神,是特属于年轻人的无所畏惧。 朝堂引起轩然大波。纷纷议论起来,一个说:“丞相鞠躬尽瘁,效忠朝廷,怎么能说她是大奸大恶之人呢?”一个说,“此女轻狂,甫一入仕便借弹劾丞相以邀功,名垂千史,其心可诛。”又有一个说,“谢相这几年执掌朝纲,刚愎自用,不能说就没有出错的地方,此女虽然言辞激烈,到底是一番拳拳之心。”朝堂闹哄哄地,没有人注意到,皇帝悄无声息地笑了。 在一片喧闹中,严淞跪了下来,大声道:“谢相有十罪五奸,臣请陛下陈之。一c坏祖宗之成法;二c窃君上之大权;三c掩君上之治功;四c纵奸子之僣窃;其五c冒朝廷之军功;其六c引背逆之奸臣;其七c误国家之军机;其八c专黜陟之大柄;其九c失天下之人心;其十c敝天下之风俗。又有五奸,为:间谍c鹰犬c瓜葛c奴隶c心膂。请陛下重则置以专权重罪,以正国法;轻则谕以致仕归家,以全国体。” 谢相的脸色难看之极,想不到皇帝不但不给严淞以颜色,还让严淞将弹劾自己的污蔑之词都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严淞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中丞,之前一直长在山野,读了几本圣贤书,便以为可以指点江山了。此女可杀,谢相恨恨地想。 皇帝慈眉善目地问:“各位卿家以为如何?” 谢相抢先说:“此女血口喷人,臣洁身自好,自诩执政以来没有对不住朝廷,对不住社稷之处。此女将子虚乌有的十罪五奸强加于臣的身上,纯属无中生有,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又问众人,群臣纷纷附和,暗暗擦汗。有一些官员则岿然不动,不为丞相辩解。皇帝一一将那些保持沉默c不支持谢相的官员记了下来。但是没有一人同意严淞。 既然争执不下,皇帝最后说:“严淞以下告上,大不敬。按照惯例,着午门廷杖二十。然后将其收押,不得有误,退朝。” 我朝廷杖虽然寻常,但是这其中大有玄机。行刑的是内臣,有廷杖二十把人打死的,有廷杖五十虽然打得屁股开花,血肉模糊其实没伤到根本的,根源在下手的轻重。像严淞这样出身贫寒拿不出银子贿赂内臣又得罪了权相的,怕是只有往重里打。 谢相见皇帝留着严淞性命,又没有对严淞弹劾的内容做出评判,可见态度模糊。而她们身处相位的,最害怕的就是皇帝的心意有变。谢相心中对弹劾她的严淞十分衔恨,吩咐人偷偷找了行刑的内臣传话,要严淞的性命。 不多久,内侍传皇帝的口谕,要在御书房见谢相。 谢相明白皇帝这是要说严淞弹劾的事,一进御书房便哭诉道:“臣冤枉,臣为陛下戎马一生,稳定社稷,出生入死,陛下是知道的。若是陛下真的相信此女的一面之词,老臣无话可说,只有致仕。”说罢一边擦眼泪,一边偷偷窥测皇帝的脸色。 皇帝知道这个老狐狸口中说的不过是谦辞,才不会真的致仕,只得好言劝慰她道:“卿无需多礼。寡人还不知道卿的?那严淞不过一黄毛小儿,知道多少,看谁都是国之蠹虫,卿不必和她多加计较。”皇帝又特意将弹劾的奏章拿给谢相看,说,“昨日严淞弹劾卿的奏章,朕便看到了,特意留中不发,就是为了将此事掩盖下去。谁知她今日没眼色地当众在朝堂上将奏本念了出来。只是卿也知道,为臣者最要紧的官声和清誉,严淞奏本上说的这几件事,不知有是没有?”皇帝幽暗昏惑的眼睛盯着谢相,嘴里说着信任的话,眼神里却满是猜忌。 原来皇帝早就知道严淞弹劾的事情,今□□堂上的弹劾,严淞不过是一个幌子,恐怕皇帝有意敲打她,才是真的。看来自己这些年一人独大,皇帝心里也很不满意,借着严淞弹劾的事情敲打自己。谢相明白过来,心下不快,却满脸堆满了笑赌咒发誓:“此女所奏之事分明是子虚乌有,纯属构陷。臣若是有对朝廷的一分不忠,便让天降雷火劈死微臣。只是臣恐怕在军国大事上,因为事急从权,没有理会圣旨的深意。臣以后行事,必然小心谨慎,领会圣意,不使小人得到机会中伤微臣。” 皇帝见谢相及时地表了忠心,便顺水推舟地将弹劾的奏章递给谢相,说:“爱卿的话,朕岂有不信的理?此人不过胡言乱语,朕一个字也不相信。既然如此,若是廷杖之后此人还活着,便将此人交给卿家处理。”皇帝见起到了敲打谢相的作用,把奏章交给谢相,便是不打算管此事。皇帝陛日理万机,手持二柄,三言两语便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至于严淞是出于什么爱国热诚,不惜性命也要为国家铲除蠹虫的正直与忠贞,皇帝陛下一概不知。 谢相面上要谢过皇帝的恩典,心中对肇事者严淞衔恨更深,一意要置她于死地。 严淞的廷杖,谢相觉得打死即可,谢翾心里倒是觉得人才可惜,特意叮嘱人杖下留人。可惜她人微言轻,在掌邢的内臣那不知道说不说上话。倒是长公主的女儿,最近尚了安平公主的崔思有意奔走,但是她是皇亲国戚,皇帝最是忌讳外戚干政,是以她也没处着力。 严淞不是不知道廷杖的惯例,躺着厚重毰子上等着廷杖一下一下地落下,她偶尔抬头,看见似乎有人在为她奔走,也不知道是否有效,值不值。古人云,刑不上大夫,就是为了使得身娇体弱的士大夫免收刀斧之辱,果然如此。板子一板一板地落在身上,打得她五内受损,眼冒金星,只能靠毅力支持,然而疼痛难忍。严淞想着想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浸透布衣,眼里一黑,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吵架 谢翾这两日因为严淞的事情,很是烦恼。一是严淞弹劾的是她娘,皇帝虽然没理这事,但已经能看出皇帝对她们谢家不满了。二是,她很欣赏严淞的才华,不忍严淞就这样没了,而她又不能明面的出手相救。 谢翾正愁苦的时候,她放到公主府里的下人,居然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谢驸马,你快去看看吧,公主动了胎气,这会子在床上疼的直叫呢。”这个下人一路跑来满头大汗,一进屋也顾不得擦汗,连忙回禀。 “你说什么!”谢翾惊的不敢相信,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动了胎气。 “我出来时,听说都见血了,驸马,快走吧。”那下人见谢翾呆住了,急的她啊就差上手拉着谢驸马走了。 谢翾只觉得后背发凉,一层一层的冷汗从脖颈处开始往下流了出来,她浑身发抖的跟在下人的后面走,到最后尽然不顾形象的跑了起来。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是谁惹恼了公主了?”谢翾想了想,她这两日因为忙没有过去看安康,安康见不到她,便不会大动肝火。那一定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惹了他,叫她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她非得把那人绑起来,打的她娘都认不出她来! “把那人给我抓起来,给我绑在院子中,给我狠狠的打。”谢翾怒道。 那下人为难的看了一眼谢翾,艰难的开口,“是驸马您自个,公主是因为您才动了胎气。” 谢翾脚步踉跄了一下,又继续走,“胡说,我今天都没有出现在公主面前,怎么会惹恼公主。你不必替那人求情,别管是谁,给我抓了绑起来就是了。” 谢翾满脑子都是她的孩子的安危,她哪里还能听得到下人的话,只一味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您去了就知道了。”下人一脸的苦闷,驸马平日里挺聪明的啊,怎么今天就糊涂上了呢。 谢翾到达公主府的时候,太医已经给安康公主把完脉了,她老人家正从屋子里出来,嘱咐下人给公主熬药呢。 这个照看安康公主的太医,谢翾是认识的,她也算是太医里的翘楚了。之前因为来给安康公主请平安脉的人不是这一位,安康公主还和她大吵了一次,他觉得就是因为嫁给了她,所以连怀孕这种大事,他都不能用最好的太医。 因为这个事情,谢翾着实烦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托了母亲的关系,才把人给请了来。 “太医,公主怎么样了?”谢翾担忧的看着太医,心里祈祷着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驸马既然如此担心,老夫就不得不说上两句了啊。”太医不满的看着谢翾,她一直以为这个新科状元是个雅儒,却没有想到公主都有身孕了,她还敢和公主置气。她被人请来的时候,听到安康公主正恼怒的在骂谢翾。 安康公主也算是她在宫里看着长大的人了,安康公主虽然脾气有时不大好,但一直以高洁的品质来要求自己的,如果不是谢翾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安康公主怎么会说如此污秽的话。 “您老尽管说,晚辈听着就是了。”谢翾见此时太医居然有闲心教育她,那就说明公主没什么大碍了,她便也微微舒了一口气。 太医见谢翾如此的恭敬,刚刚要教训她的话,此时又说不出口了,只频频叹气道:“公主这次十分凶险,虽然胎儿保住了,但是不能再有下一回了,再来一次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来了,驸马如何做,自己应该清楚的。”太医说完后,摆了摆手便走了。 谢翾忙叫人去取银子,嘱咐下人一定要叫太医收下,她便转身进了安康公主的卧房。 “公主歇下了。”一个小厮拦住了谢翾。 “我就悄悄的进去看一眼就出来。”谢翾放低了声音回到。 两个人虽然说话声音很轻,但在里屋闭目养神的安康公主依然听到了。 “谢翾,你给我滚进来。”安康公主一嗓门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谢翾挥手叫下人们都退出去后,她忙走了进去,她见安康公主正怒目瞪着她呢,看起来精神恢复的不错。 “可是,这身衣服是新做的,要不我改天在给公主表演滚。”谢翾笑着走到了安康公主的床前,她懒得再搬一个凳子过去,便索性坐在了床的边缘上。 安康公主看着谢翾嬉皮笑脸的模样更气,他伸出脚来想一脚把谢翾踹到地上去。却忘了他刚刚折腾了一番,此时是一点力气也无,这一脚踢在谢翾身上,还不如蚊子咬的疼呢。 “公主,这是叫我给您揉揉腿?”谢翾想起太医的嘱咐,她也知道安康公主刚刚动了胎气时有多凶险,此时她只想着顺着安康便是了,只要孩子好好的就行。 安康公主见谢翾真的把他的腿放到了她的身上,并且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揉腿,气的他挣扎了几下,才把他自己的脚从谢翾的手里挣脱出来。 “谢翾,你不必如此做小伏低的。”安康公主气的挣扎的往起坐,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最后在谢翾的帮助下才半坐了起来。 “伺候公主,是我该做的。”谢翾谦虚的应道。 “谢驸马刚刚的手艺不错,想必是从前经常给别的男人按摩过吧。只可惜那人没福气,看不到你谢翾此时的这幅恶心的嘴脸了,哼!”安康讽刺的看着谢翾,此时他已经不像刚刚得知谢相被弹劾时那么生气了,但又见谢翾如此的狗腿子的行径,倒是又把火给勾了起来。 谢翾自然知道安康指的是谁,每次吵架都要把表哥给拉进来。是她的不好,叫表哥在地下也不能安生。 “公主,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一切都好了。”谢翾低下头去,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最末尾的语气里仍是透着一丝伤感,她忽然又想起表哥在时的好了。 “呵,呵呵”安康公主看着垂下眼角的谢翾,冷笑了几声后,又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谁说本宫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孩子,孩子,你谢翾心里除了孩子便只有你的表哥,此时坐在我面前还敢想起那个贱人,你不是喜欢这个孩子嘛,我偏不生了。 “是我不好。”谢翾见安康公主似乎真的有此打算,忙安抚的道歉。 “哼,自然是你的不好了,你以为你有哪里好吗?”安康公主见谢翾态度放软了,他的火气也降了些,但想起之前的种种事情,还有今天听到的事情,他仍然是很气愤。 “世人不过是看着谢相的面子上,赞你一句罢了,你自己要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别把自己看的太清高了,你不过是个抛弃夫郎,贪图富贵的小人。” “原来公主也知道,那为什么和我这么一个贪图富贵的小人置气? ”谢翾见安康公主这是故意找茬,想拿她来撒气啊,但又想到他刚刚经历过的危险,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凡是顺着他来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惹了安康公主这么大的火气。 “你,你,你!”安康公主又被谢翾这副无赖的样子给气着了,他伸出手指怒指着谢翾道:“还不是你们谢家干的好事,倒叫我给你们背黑锅。” “公主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谢翾看着气的发抖的安康公主,却不知道她家什么时候让公主背过黑锅,这话可是从哪说起的啊。 “我倒是想好好过日子,可你们谢家让我安生了嘛!你以为我坐在公主府里,我便不知道天下的事情了吗?”安康公主冷笑了一声,“倒是你们谢家,弹劾这么大的事情,闹到我母皇那里了,你们才知道,你们平时都干什么去了!” 安康公主一想到,他自从嫁了谢翾后,宫里的人都在背后笑话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更有甚者说,是他看上了谢翾,为了能嫁给谢翾,仗着自己是公主的身份,强令谢翾合离,又逼死了谢翾的夫郎。 哼,可真是冤枉死他了,倒是叫谢翾又赚了把同情泪。这回可又好,她们家居然被弹劾了,如果母皇真的怒了,要办了谢家,这让他以后的脸往哪里搁,他还不被人笑话死了啊! “如果是这件事情,公主大可不必担心。”谢翾松了一口气,原来发了半天的火气,为的尽然是这件事情。谢翾不明白了,既然安康公主都恨死她了,那么她家倒台了,他不是该更开心的嘛,而且不管她家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牵累到他啊,到时候她们两个一合离,他安康还是宫里的公主啊。 “我不必担心,谢翾你倒是说的轻松。虽然我的名声早就被你败坏了,但是我还不想让人在给我加一条,说我嫁了一个奸臣的女儿!”安康公主看着满不在乎的谢翾,要不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他非得扇她几个大耳刮子,好叫她清醒清醒。 “原来公主担心的是这个,放心,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谢翾有些烦了,说来说去,安康公主在乎的是他自己,和她谢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我去看看安胎药是不是熬好了。”谢翾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寻了一个借口便自顾自的走了。 安康公主又拿了一个枕头扔了出去,枕头正好打在了谢翾的后背上,安康公主才觉得解气了一些。 “最好是,否则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谢翾脚步顿了一下,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又迈着大步往外走,没有哪一刻比起现在,更让她想起表哥的温柔贤惠了,她有时梦里还会想,要是这个孩子是表哥生的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流放 太女薨了,皇宫内白衣素槁,哭声一片,三皇女虽然在太女灵前服丧,眼中勉强挤出数滴眼泪,心中却无比快活。有什么比宿敌终于死了更让人心情畅快? 作为太女的庶妹,于礼,三皇女等众位皇女们都应在灵前守灵。三皇女知道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盯着各位皇女,就等着她们出错,是以在丧礼期间,不敢有所动作。 然而太女死后,储位空悬,几个皇女当中,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自己,三皇女的父亲德贵君在宫中颇为受宠,已经教人带了消息给她,说皇帝醉酒之后透露出有意在百年之后传大位给她。 即便如此,难道她因为有很大的把握,便要心慈手软,放过她们?三皇女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不欲让人看出自己此刻的表情,心中愤恨地想:不,不会。自古夺嫡之事,只有你死我活才能罢休。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至于敌人是自己的骨肉至亲,没有办法,谁让我们生在帝王家。 额头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也不能降下三皇女心里的火。太女死了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意味着自己和四皇女的争斗从暗斗转为明争,朝堂和民间将兴起血雨腥风,不见到血流成河,不能罢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三皇女偷偷地抬头看了看跪在她旁边不动声色的四皇女那张惨白的脸。 帝王家的这几个孩子,都是些表面上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人的人物,从她的相貌看不出来,从她的言辞看不出来,得看发生在她们身边的事。太女是个病秧子,看起来文弱而善良,可是她的姊妹三天两头掉进水里,得躲进深山寺庙才能避灾。四皇女和文人走得近,冷面冷心,却就在两年触怒了皇帝,被指着骂“其心可诛”。老六好歹是个皇女,当年却差点被饿死了。自己膝下空虚,却连思语腹中的骨肉都不能相认,让她认贼做母。她知道思语的孩子是她的。 灵堂幽暗昏惑,许是因为太女终于死了,三皇女心里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此刻是深夜,她意志软弱地想起来小时候。那个时候她们姐妹几个还小,不懂得嫡庶长幼的区别,太女病得还没有那么厉害,还拿得起弓在校猎场手把手地教自己射箭,是一个关爱妹妹的姐姐,自己心里感激得不行,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戍守边疆;老四和老六在一边站着等,虽然老四臭着一张脸心里嫉妒,老六懒洋洋的事不关己,到底是一副姐妹和睦图。但是现在,不知道是因为年纪愈长,还是心中贪念愈多,太女每次见到自己都笑笑的,但是眼里生疏得多了,不如儿时亲近;老四从一个不爱说话c欢笑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心思深沉的人,成年之后笑得更多,却更假;老六更绝,几乎不参与任何皇女们的活动,摆明了不想掺和这一趟浑水。皇家姊妹几个,再不能如从前了。 三皇女自顾自地细细思索: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也许是因为父亲在宫中受的委屈,也许是因为慕名奇妙的几次落水,也许是因为身边众人踩地就高的小人行径。也许是十五岁那一年她突然想不明白:难道同样血统的同胞姊妹,她不过早我出生几年,从皇后的肚子里面出来,凭什么这锦绣山河,就该是她的?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回忆使人软弱,也许是手刃亲人心中有鬼,三皇女眼中不合时宜地涌出热泪来,慢慢地将双手眼珠面容,小声地嘤嘤嘤地哭了出来,泪水一滴滴地落在青石板上,这是良心的泪水,洇浸入地下,消失不见。 三皇女低着头,慢慢地想:真是可惜,如今大姐已经死在我手里,一不做,二不休。开弓没有回头箭,四妹,六妹,日后你们上了黄泉路,别怪三姐心狠手辣。 四皇女见三皇女哭了,觉得奇怪,心中分明猜疑太女之死是她下的手,她却在灵前落泪,难道是良心发现,心中悔恨?笑话,她们这几个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哪来的良心?是以心中虽然奇怪,也没有去问是怎么回事。 三皇女环顾四周,太女灵前太女君楚玉一身孝服,清秀俊美的面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或隐或现看不清楚,大着肚子,行动不便,看起来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风味。三皇女盯着楚玉的脸看,想不到原来这个冷美人原来生得不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来只看得到沈青禾,看不到他,一时邪火上来:姐夫,既然姐姐已经死了,想必你寂寞难耐,做妹妹的少不得要替姐姐好好疼你。 三皇女又看了一眼楚玉的肚子,心想:我的小侄女,不是三姨狠心,而是斩草要除根,留不得你。不过你胎死腹中也好,不用在人世间走这么一遭,已经比我们这几个活着的要幸运。 太女出殡之后,便出了严淞当众弹劾的事情,三皇女心中不痛快,知道此时严淞的命运是掌握在谢相手里,在府中整理行装,振振袖子,便要施施然往谢相府中去。有服侍的人好奇地问:“殿下此去为何?” “便是去要严淞的命。” 左右不解。严淞弹劾此事分明和三皇女没关系。若是说去看热闹还好说,如说是去要不相干的人的性命,就太没道理了。 三皇女轻哼一声,道:“我身为天潢贵胄,还事事不顺心,心中不痛快。人活于世,本来便该如此。她一个傻子,行事恣意妄为,竟然为了所谓的天理正道不顾自己的性命,凭什么?” 能说出这番话的主子,定然是个疯子。左右听完,皆不敢吱声。 谢相府中,谢相被严淞气得两眼发颤,又受皇帝拿捏,归罪于严淞,此刻定要置严淞于死地而后快。谢翾急着拦住,又苦口婆心地问:“今日之事,母亲打算处置严淞?” 谢相的面色极为难看,阴沉地说:“此女可杀。” 谢翾劝道:“如今,严淞的声名已经如日中天,国子监的太学生在午门前静坐抗议,声势浩大,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如今杀她,会对天下人落下话柄,不如放了她,教她对我们感恩戴德,也是向天下示宽容。” 谢相皱着眉头:“翾儿,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懂,她有意要我性命,我岂可留她?” 谢翾:“我不是不懂,只是想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相不满,想到一事问:“现在才想起来,今日早朝前你的脸色那么奇怪,你早知道有今日之事?” 谢翾一愣,推脱道:“严淞上的奏表,御书房早传出来消息,娘亲不是也知道了。” “可是我以为无事,不想反被皇帝,严淞等人摆了一道。”谢相继续问,“你今天早上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严淞的弹劾会被有心人闹大。” 谢翾叹了一口气,说:“早在严淞打算上书弹劾前,御史台便传出风声来了。娘亲你是身在局中不知,皇帝陛下对我们谢氏不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现在不比当年。皇帝见有人胆敢弹劾我们,必然会利用此事,借机敲打。若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皇帝暂时还离不开我们谢氏,恐怕严淞的弹劾早就落实,也不是今天这个局面,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是我看见了有什么用,我人微言轻,我说什么,娘亲难道会听吗?”谢翾怯怯地看了谢相一眼。 谢相看着谢翾,如果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早就怀疑她是要故意看自己笑话。不快地问:“你早知道,却一句话也没有。也不提醒为娘,好教为娘当众丢脸。在圣上面前也不知如何应对。” 谢翾惭愧地承认:“是女儿顾虑不周。”见谢相色动,趁机说,“既然如此,母亲还是绕过严淞,她不过是个傻子,动摇不了我们的根本,自己却元气大伤,我们又何必落井下石,做这样的小人行径。” 谢相觉得不止严淞是个傻的,谢翾看起来聪慧,其实也是个傻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个傻女儿,问:“她要的可是你娘我的命,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对敌人如此仁慈?早知道送你去东山学艺会学傻,学的一副腐儒行径,为娘当初就不该送你到东山学艺。” 谢相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谢翾还要说什么,听闻三皇女登门拜访的消息。这位三皇女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此番来访,打的什么主意。 二人对三皇女见礼,三皇女见两人愁眉不展的样子,笑着问:“不知今日之事,丞相打算如何处置?” 饶是有谢翾在一旁开解,谢相仍然余怒未消,道:“正与小女商榷。” 三皇女看了她母女二人的神情,明白过来谢相是有意惩戒那书生,然而谢翾却菩萨心肠犯了,正在劝谢相从轻发落。 三皇女笑着说:“小谢娘子的意思,莫不是要放了严淞?”谢相母子听完一脸古怪,三皇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三皇女在心中发笑:人说母女相类,谢相母女却恰好截然相反。谢相为人孤傲冷清,素有决断,她的女儿却菩萨心肠c优柔寡断。严淞明明是要谢相的命,谢翾也敢在谢相面前为严淞求情,谢相偏偏奈她不得,可见母女情深。三皇女想到自己姐妹,在皇帝面前大气不敢出,不禁十分惆怅。 见到三皇女来了,谢相说:“依照我朝的惯例,既然严淞没被廷杖杖毙,便该午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可是”谢相说到这里,沉思起来。 谢翾接着说:“便是因为严淞此举多得士林举子同情,国子监的太学生在午门门前静坐示意,要保她性命。母亲顾及天下悠悠之口,不好决断。依我的意思,不如直接放了她,也卖天下人一个人情。” 谢相明显对谢翾的提议不赞同。三皇女趁机说:“按我的意思,狱中死个把人没什么问题。”说罢神情古怪地看着两人。 谢翾诧异,问:“没听到严淞得罪殿下的传闻?”怎么你这么着急要她性命。 “我这也是为谢相考虑呀。”三皇女说,“丞相为国为民,天下谁人不知。严淞一个黄口小儿,却在天下人面前诋毁谢相。既然陛下将严淞交给谢相处置,若是放了她,还以为丞相这是默认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事。”这一句正中谢相下怀。 三皇女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谢翾忙说:“此人不可轻饶,但也不可重判,怕失了天下人的心,不如便判她流放不毛之地,终身不入京城,断了她的仕途前程,也好教她不现在母亲眼前,教母亲烦心。” 谢相问:“流放何处?” “琼州”c“郴州”三皇女和谢翾同时说了两个地名,一时颇为惊讶,相视而笑。谢翾默默擦汗,三皇女真是个幺蛾子,什么事情都来瞎掺和,她的本意也知道按照谢相的性情,断不可能将严淞无罪释放。只是谢翾怕谢相一时气不过,直接腰斩严淞,故意说要放了严淞。谢相不同意之后再说流放,谢相就会同意了。而她的本意,也是流放几年再召回京师。只是三皇女来这里瞎掺和,恐怕严淞流放之地就更远,更苦寒了。 谢相最后说:“既然如此,那便流放吧。” 不久便下了将严淞流放郴州,永不录用的文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跟随 梁惠迷迷糊糊醒来时,他像往常一样,眼睛还没有睁开,手已经向身旁摸了去,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摸到,他才睁开眼睛看向身旁。身边的被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说明昨夜严淞没有回来睡。 他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撩开幔帐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他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好一会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了,昨夜他和严淞大吵了一架之后,他气的跑回了卧房,一个人趴在床上哭来着,后来好像哭累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那他后来是怎么上的床,谁给他脱的鞋子,谁给他盖的被子? 他想到这,立马掀开了被子,连一件外衣也没来得及披上,趿着鞋子便往书房跑去。 到了书房后,他一把推开门进去,屋子里没有人。他昨晚发脾气扔的满地的笔,和撕碎的纸屑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 他走到书桌旁,那上面有一封写好了的休书,他拿在手里看了看,依然是昨晚她写的那些话,此时严淞不在他面前了,他便决定不撕了,撕了给谁看呢。 他仔细的看了看严淞写下的每一个字后,把休书放进了怀里揣好,这毕竟是严淞的书信,他要保留好。 这时,四九路过书房,见梁惠站在屋子里面,他便敲了敲门站在门外。 “公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四九想起早上大人出去的时候,嘱咐他们不要吵醒公子的,说昨夜公子睡的晚,要让他多睡一会。 “大人呢?”梁惠一面出了书房,一面问道。 “大人,早就去上朝了。”四九看了看天,也纳闷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大人走的那么早,连早点都没来得及吃。” “书房是你收拾的?”梁惠把书房的门关上后,又问道。 “不是啊,书房不一直是公子你亲自收拾的嘛,大人从不许我们进去的。”四九摇了摇头,忽又见他家公子两只眼睛红红的,他突然想起昨夜,公子好像是和大人吵架了。 “公子,一会我拿热布巾给你敷敷吧。”四九心疼的看着梁惠,指了指他的双眼道。 “昨晚是你给我扶上床的?”梁惠此时不关心这个,他转过身看着四九。 “不是,是大人,大人见公子睡熟了,她不叫我吵醒公子,是她把公子抱上床的。”四九回想道。 昨夜四九见都半夜了,公子的卧房和大人的书房里都亮着灯,他担心公子和大人吵的太厉害了,公子在有什么事情,他便进了公子的卧房,见公子趴在床沿上睡着了,他本想叫醒公子的,但大人此时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示意他不要出声。 四九看着大人轻手轻脚的把公子抱上了床,又替公子去除了衣衫,给公子盖好了被子又放下幔帐。 他便疑惑了,刚刚这两个人吵的都要把屋顶掀了,此时大人却又温柔的照看公子。 他以为大人也是要睡了,他便悄悄的退了出去,没想到大人也跟着出来了。他不敢去问,他看着大人去了书房,她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梁惠听了四九给他讲了昨晚后来发的事情,他知道今天便是严淞弹劾谢相的日子了,他也没有心情吃早饭,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等着严淞下朝回来。 他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也没有把严淞等来,却是把母亲等来了。 他见母亲连官服都没有换,便风风火火的跑来他这里,他便知道严淞出事了,他脚下一踉跄便向后倒去,好在四九及时的扶助了他。 “快,去给公子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家去。”梁母还没有走到花厅的大门口,便朝着四九大喊道。 “我不走。”梁惠站在屋子里倔强的看着梁母,他都没有发现,此刻他的脸上都是泪水。 “由不得你了,马车就等在府外面呢。”梁母一进花厅,便拉着梁惠的胳膊往外走。 今日早朝前,严淞来找过她,和她说已经给梁惠写好休书了。梁母叹了一口气后,又问了问严淞此事是不是非得做,严淞点了点头后,给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后,便如壮士赴死般的走了。 她今日在早朝上,亲眼看着严淞弹劾谢相,看到谢相对严淞的怒气,也看出皇帝不打算管这件事情。她看着严淞被行了廷仗后,皇帝轻飘飘的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谢相处理,她心知严淞恐凶多吉少了。 严淞被押送到大理寺后,她忙托人打听,说人没事还活着,她的心便暂时放下了。 她从京兆府出来连梁府都没回,便连忙来了梁惠这里。可是这孩子,今天怎么这倔强呢,怎么拉也死活不走。这孩子以前不是这个性格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梁母气的两只小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看着梁惠,心里担心,一会要是谢相发怒,来严府把惠儿也抓进去,可咋办啊!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绑了你去!”梁母气的撒开了梁惠的手,怒道。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严淞回来。”梁惠此时面对怒气冲冲的母亲,气势也没有昨日面对严淞的强了,他低着头看着地面,抽抽搭搭的弱弱的回道,但双手还是紧紧的抱着门没有松开。 “她回不来了!”梁母看着梁惠这样,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儿子是真心的喜欢上了严淞,想当初没嫁时,他还和自己哭哭唧唧的说不想嫁呢,这才几天啊,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人家了,真是儿子天生外向啊。 梁惠一惊,他抬头看向母亲,满脸的不敢相信,“不,不,不会的,我还,还没有接到消息呢。” “早朝上,她当场被行了廷仗,此时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梁母皱着眉头看着脸色煞白的梁惠,见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了门,梁母一挥手,门外的小厮便进来了,这架势向是硬要拖着梁惠走了。 “关在哪里了,我要去看看她。”梁惠哭着抱着梁母的胳膊哀求的看着她。 “为娘都看不到她呢,你乖乖听话和我回家去。”梁母手一摆,下人便拉住梁惠往外走。 此时,梁惠整个人早已经瘫软了,他想到就连母亲这么大的官职,她却连严淞的面也见不到,他一个后院里的男人更是不能见到人了。而且严淞被打了,又没有人可以给她上药,她的伤要是恶化了怎么办啊? 梁惠越想越后怕,他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也没有吃,此时又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惊怕的昏了过去。 他再次想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躺在没有出嫁时的闺阁里了。父亲见他醒来后,握着他的手哭诉。 “都是爹娘不好,没有给你寻上一门好的亲事。”梁夫郎一想到儿媳妇现在生死不知,儿子又怀了她的孩子,身上又揣着休书回来的,他便自责的难受。 “娘呢,孩儿要见娘。”梁惠此时满脑子的都是严淞,也顾不得安慰他爹了,他挣扎的要起来下床去,却被他父亲拦了住。 “大夫说,你刚刚怀上孩子,受不得惊吓,让你好好静卧呢。”梁夫郎本来是想劝梁惠把孩子打了,没了孩子,仗着他娘是京兆伊还是能再嫁一回好人家的。 可是妻主不叫他此时说,她说此事不急,在听听严淞的消息后在决定。他虽然想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都不能留,可是妻主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只得先忍住了。 梁惠听了他爹的话后,伸出手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爹,大夫说了,几个月了吗?” “三个月,小孩还没有成型呢,很容易”梁夫郎忍不住加了一句,很容易打掉的,但话还没出口,便被赶过来的梁母一声咳嗽打断了。 “娘,可有什么消息了?”梁惠听见梁母的声音,连忙抬头问道。 梁母沉默的摇了摇头,“你安心的在家里养着,严淞的事情,娘会去打听的。”梁母说完,她拉了拉梁夫郎的衣袖,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你不许在这个时候,和惠儿胡说。”梁母瞪了一眼她夫郎后,便进了书房。 梁夫郎满心的委屈,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心想他还不是为他的惠儿好啊,到时候要是严淞真的出事了,他可不能看着他的惠儿年纪轻轻的守寡去! 梁惠又是一夜没睡,他整晚的翻来覆去的想,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来。他还记得当初严淞带着他去崔驸马府邸赴宴时,崔驸马好像是很赏识严淞的,而且严淞要弹劾之前,崔驸马还亲自来家里劝过她的。 梁惠心急的等着天亮,他要和母亲说这件事,崔驸马是皇帝最宠爱的安平公主的驸马,大理寺的人一定会给她面子的,他如果去求了崔驸马,他是不是就可以去看严淞了。 梁惠还不容易的熬到了天亮,他马上跑到了父母的卧房,父母还没有起床,可是他等不急了,他只好站在门外敲起了门。 “你去书房等我。”梁母刚刚醒,还来得及起床,便听见门外梁惠的声音了,她嘱咐了一句,便在夫郎的服侍下起床。 梁母在书房听了梁惠的想法后,摇了摇头,“不可的,我们家和崔驸马没有交情,而且崔驸马之前和严淞走的近,那也是严淞没得罪谢相的时候,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就回屋等消息吧。”梁母看着忧心的梁惠,她昨日没敢和他说实话,现在得知他又有孕了,她更是不敢告诉他,严淞估计这回没命出大理寺了啊。 梁惠见母亲试都没有试就拒绝了他,他只得先回了屋子,一直等到太阳升到半空后,他便从家里的后门跑了出去,他不去试试,他怎么也不会死心。 梁惠在去崔驸马府上的路上,看见了对面说说笑笑走来的沈青禾和武容。他看着这两个人亲密的样子,心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和严淞与武容和沈青禾的年纪差不多大的,前段时间,他与严淞也是这样的亲密。可此时,他的严淞却在大牢里等死呢。 “严夫郎?”沈青禾先一眼看见梁惠的,他见梁惠一个人站在路上哭呢,他想到昨日母亲回来说严淞的事情,他忙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去?”沈青禾担心的看着神思恍惚的梁惠。 梁惠看着拉着他的手的沈青禾摇了摇头,他对着站在沈青禾身后的武容道,“可不可以求武娘子一件事情?” “你说便是。”武容为了避嫌站的离梁惠几步远的地方。 “我想去崔驸马府,去”梁惠说到一半,也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便红了脸低下头去,说不下去了。 “你如果是为严淞的事情,去找家姐的话,你便可以不去了。”武容话说到一半,见梁惠绝望的抬起头看着她,她忙又解释:“家姐不在府里,她也为严淞的事情正在奔走呢。” 沈青禾不放心梁惠一个人回家,他便和武容一起把梁惠送回了梁府。沈青禾本来是要去看楚玉的,此时也没了心情,他便在武容的护送下也回家去了。 梁惠在家里等了几日后,等来的是严淞流放的消息。虽然严淞被流放永不能回京城,但他还是开心的笑了,最起码严淞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嘛。 梁惠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便和父母说要跟严淞去,父母怎么的也不同意,三个人吵了一架后。梁惠回了屋子,写了一封信后,便在天刚刚亮的时候,一个人带着包裹来到了严淞出京城时要走的城门边等着。 严淞被押送走到出京城的那道城门时,她早已远远的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等在那里。严淞走近梁惠后,她和押送她的官员求了几句情,那些人便站的远了一些。 严淞看着梁惠劝道:“如今贬谪的诏书已经下来了,你跟着我只会受苦。你是北方人,如何习惯郴州的瘴气?你还年轻,拿着休书再嫁吧。” 梁惠只是不依,他看着严淞,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呢。他伸出手去抹了把眼泪,看着严淞良久才说:“妻主,我有身孕了。” 他平日里都是叫她惟中的,今日他特意的唤她妻主,他要她知道,他是她的夫郎。 严淞看着梁惠,又看向他的肚子,她们一直期盼着的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后来,严淞和押送她的人走在前面,梁惠坐着马车跟在后面,两个虽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但好歹两个还是在一起的。 从京城到郴州路途遥远,梁惠在颠簸的马车上产下一女,那一夜繁星布满天空,严淞给她取名为“繁”。 祸患始知情意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心意 安平公主自打那次崔思装病叫他过去后,他这几日心情总是不安,他不知道崔思到底是何意,也不知道崔思到底是否已经知道全部事情了。 他一直等,等着崔思的行动,可崔思自那日当着他和薛仁的面,说过那些含糊不清的话后,她便安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对崔思的了解虽然不多,但却知道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而且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女人可以忍受夫郎出轨,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带绿帽子,任由夫郎不守夫道的。 即使他和崔思有着地位上的差别,但崔思也是长公主的女儿啊,如果崔思想要闹事,皇帝最后会向着谁,这也不好说的啊。 安平公主这几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偷情时虽然让他十分的愉快,但这种不知道是否被发现的情况,让他如坐针尖的不好受,尤其他还没打算和崔思撕破脸。 他以为崔思这几日没理他,是因为严淞弹劾谢相的事情。他冷眼看着崔思为严淞奔走,看着崔思到处碰壁。最后到了严淞都被流放了,崔思依然没有理他。 在严淞弹劾的这件事情里,安平公主看清楚了崔思的为人。他越是知道崔思是一个外热内冷,心思难测的一个人后,他越发担心崔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自己仗着公主的身份可以不怕她,但是薛仁不行,薛仁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官,踩死她犹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 安平公主怕崔思正在想法子来对付薛仁,他又不敢打草惊蛇,亲自去问崔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知道崔思的想法,又可以不暴露了他的私情。 安平公主亲自写了帖子,邀请沈青禾来公主府叙旧。沈青禾曾说过,崔思和她的那个妹妹是无话不说的。如果让沈青禾去试探一下武容,那个武容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一个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沈青禾的。 沈青禾无奈的去了公主府,他听着安平公主说他的忧心之处。他十分的不理解,既然公主都和薛仁不来往了,那公主担心的是什么呢? “崔驸马最近不来公主府,可能是因为朝堂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刚刚又出现了弹劾的案子,这个时候大家都是焦头烂额的,她身体不适,请薛仁去看病也没什么不对的啊,薛仁的医术一直是太医里的翘楚。”沈青禾是真的觉得安平公主担心是多余的。 “她是装病,就是为了当着我和薛仁的面说那些话,本宫叫你去问,你去问就是了。”安平公主被沈青禾的追问,问的有些恼怒了,他怎么能和沈青禾说,他和薛仁睡过了呢。这个沈青禾真的是平时看的挺聪明的,但怎么就听不明白话呢,他刚刚都暗示的那么清楚了。 “公主可是最近又和薛太医来往了?”沈青禾见安平公主面上现红晕,便知道安平公主之前和他说,再也不会和薛仁来往的话,都是假的。 “沈青禾,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本宫,你还没那个资格。”安平公主最讨厌沈青禾这种指责的眼神了,“本宫是说过不再见她了,可是种事情能不能做的到,别人不知道,你沈青禾也不清楚吗?” “你当初在皇宫里时,可是要嫁给太女的,可你还不是借着本宫的名义去勾搭武容了。你把太女和武容两个女人,都死死的攥在你的手里,两个人随你任意挑拣,太女身子不好了,你就放弃她转身选了武容。这种事情,你沈青禾可是比本宫做的得心应手的多啊!”安平公主冷笑的揭穿沈青禾曾经做过的事情,他们两个谁又比谁清高,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沈青禾既然还有脸谴责他! 自从太女病逝后,沈青禾的心里便一直有一个刺扎在那里。所以今天安平公主这么说他,他也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几句,因为确实他曾经做过伤害太女的事情,所以有任何人因为这件事情来指责他,他都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这种事情,崔思也不一定会和武容说的,如果说了,武容不是这么安静的。”沈青禾低垂着头,好半天才回了安平公主这么一句话。 安平公主知道了,沈青禾被他说动了。他就知道只要提起太女,沈青禾就一定会再次帮他的。 “没事,你就是去探一探风头。薛仁一家都是忠良之人,你也是不希望她家被她牵累对不对?如果崔思不知情,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嘛,你自己也知道武容那个冲动的性格。”安平公主见沈青禾松动后,便也不咄咄逼人了。 “我明天约武容见一面。”沈青禾虽然心里知道安平公主是拿薛老太医说事,但他确实见不了那个慈祥的薛老太医,因为薛仁和安平公主的事情,失去了一世的清名,甚至丢了全家的性命。 “不用,本宫已经替你约了武容,今日午时相国寺见面,一会你和本宫坐一辆马车去。”安平公主怕沈青禾敷衍他,所以他打算亲眼看着沈青禾和武容见面。 相国寺里,武容等了好一会,才见沈青禾缓慢的踱步而来。她今天本来打算约沈青禾出来的,她有些心里话要对他说,却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约人,却没有想到沈青禾居然先约了她。 “你怎么约我来寺庙啊?”武容觉得自己待会要说的话,怎么也该在一个湖边啊,有花有草的地方,而不是这个六根清净的地方。虽然地点她有点不满意,但是能见到沈青禾,她说话的语气里还是带着欢快的。 “我想着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以来这给你求一个平安福。”沈青禾一想到,安平公主在他身后监视着他,他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自然脸色也不是很好。 武容见沈青禾有些闷闷不乐的,以为他是被最近的事情吓着了。她便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 沈青禾看着武容勉强的笑了出来,他看着武容脸上的明媚的笑颜,他越发的觉得自己一会要和武容说的话,是多么的卑鄙,她那么的信任他,他却一直欺骗隐瞒她。 沈青禾越想心里越是难过,他无法直视武容清澈的眼神,他只好伸出胳膊去抱住武容,在她的耳边忐忑的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这是武容第一次抱住沈青禾,还是沈青禾主动来抱她的。她还沉浸在这份激动中无法自拔时,便听见沈青禾这么问她,她虽然想看着沈青禾的眼睛,叫他知道她的心意,但又舍不得松开沈青禾,只得选择紧紧的把他抱着怀里。 “不会的,我认定一个人,永远不会变,我对你的心永远如今日。”她虽然不知道沈青禾今天为何这样不安,但这是个绝好的表达她心意的机会,她不愿错过。 “佛主可是在一旁听着呢,你可不能食言了啊。”沈青禾虽然心里依然为安平公主的事情不好受,但亲耳听见武容和他表白心意,他的心依然狂跳不止。他作为回应,在武容的耳边亲了一下后,便放开了她。 武容满脸通红的愣在了原地,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亲的地方。此时她虽然乐的心都要蹦出来,但内心还是有点埋怨她自己,刚刚沈青禾亲了她后,她不应该放开他的,应该亲回去的啊。 她还没有亲过沈青禾呢,两次都是沈青禾亲的她。她一个女人尽然让一个男人主动到这个地步了,是不是太无用了啊。那现在去拉住沈青禾亲回去,还来得及吗?他会不会生气,觉得自己孟浪? 沈青禾已经走出几步远了,却没有听见武容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武容一个人手足无措的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我还得给你求平安福呢。”沈青禾催促道。 “哦。”武容被沈青禾一叫,才发现两个人之间已经有这么远的距离了,连忙跑了过去。 “我要不要顺便给你姐姐崔思也求一个,我看她最近因为严淞的事情,好像和谢相她们闹的不愉快?”沈青禾担忧的看着武容,这个事情,他是真的担心。 “也好。”武容想到这几日见到崔思,崔思总是神情不愉快,她问也问不出什么,“前几日,她还生病了,请了太医去家里呢,是应该给她求一个。” “那她病好了吗?”沈青禾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被武容说到这里了,他便顺着武容的话问,“我见她这几日愁眉苦脸的,原来是生病了啊,我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为难的心事呢。” “她从前为难的事情多了去了,也没见她这样。最近可能就是因为严淞的事情,要是有其他的难事,她就和我说了,只有这个事情,她不和我讲的。”武容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崔思说到严淞时候的表情,武容撇了撇嘴切了一声后,看着沈青禾得意的道。 “她以为我不懂,其实我心里明白着呢。”武容虽然一开始不懂,怎么前几天两个人还坐在一起喝酒,回头就你死我活的了。 但这个事情闹了这么多天,到处都有人议论,慢慢的她自己也想明白了。只是崔思一直拿她当小孩看,她最近又忙着和沈青禾约会,便也没有时间和崔思讨论,崔思愿意误会就误会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崔思才不像你似的,什么事情都要和她说,连自身感情的事情,也不避讳的讲。”沈青禾虽然听了武容这么说,但他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你又拿这个说事情,我那之后再没和崔思说过了。”武容听沈青禾又说荷包的事情,窘的脸又红了起来,她发誓的看着沈青禾。 可能她觉得不够,她又忙继续解释道:“我们两个之间真的没有秘密的,所以我当时才会和她说的。而且崔思也什么都和我说啊,她也从来不隐瞒我任何事情的。”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沈青禾出自真心的感叹道,世家很少能有感情这么好的姐妹,而且武容和崔思又不是一个母亲的。 沈青禾见已经走到了观音殿,便不再说话了,拉着武容进去跪拜。安平公主要的话,他已经问到了,就不想再说这个事情了。 他诚心的跪拜观音菩萨,希望将来如果武容知道了安平公主的事情,可以原谅他今日的隐瞒。 武容看着身边虔诚的拜观音菩萨的沈青禾,她总觉得今天的沈青禾心事满满的。怎么她身边的人最近都是满腹心事的,总对她说些奇怪的话。 武容还没有想明白,便看见拜完菩萨的沈青禾起身对她莞尔一笑,她便什么都忘记了,便只跟着他到处拜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刺赵 四皇女姚臻第一次遇见绿珠时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她身为皇女,参加一个心腹朝臣的家宴。宴席上请了教坊的男子上台表演,众人嬉闹,她身份高,本该坐一坐就走,却在要走的时候听见一阵歌声。 歌声曼妙,有几句断断续续地飘进姚臻的耳中,姚臻仔细辨识,勉强听出来是青楼楚馆常见的曲子《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歌声空灵,嗓音独特,姚臻在宫中不是没有听过宫廷乐师演奏,平心而论,这歌唱得不是特别出色,她又是极为严肃的性子,不知为何,也许触动了她不知哪一根心弦。姚臻听到这首曲子,突然笑了。 皇室的几个孩子都生得好,虽然不及崔思谢嬛,到底是上佳的。姚臻这一笑,颇有些石破天惊的意思,让一直盯着她看的官员看愣了神。那人见她听着歌声出神,一笑,介绍道:“殿下,这是教坊的绿珠,今日特意请来为殿下助兴,请殿下见他一见。”却不等姚臻反应,径直吩咐人去请绿珠上台。 今日是这个官员做东,姚臻一向不亲近他人,难得她流露出对某人有意思,若是不见缝插针,就枉她在官场混这么多年。 不久,一男子抱着琵琶半遮面踏步而来,对着姚臻一礼,道了一声万福。他穿着一身绿衣绿裙,果然不负“绿珠”这个名字。一般男子难以驾驭绿色,虽然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容色,但是抬手投足间些微从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可见肤色底子是极好的。那男子似乎十分胆怯,不顾周围他人的催促,一直不肯抬头。 那男子无礼,姚臻也不理,自顾自地说:“却是个不合时宜的 。” 那男子一听,抬头问:“怎么个不合时宜法?”绿珠这一仰面,落在姚臻眼中是一张极为素净的脸,五官端正,眉目秀丽,容色不算上佳,不过比平常男子白一些。所谓一白遮百丑,自然也就难看不到哪里去,可是和姚臻阅过国色相比,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是不知为什么,姚臻就对这样一个人留了心。 姚臻也不回答,喃喃道:“可惜了。”似乎不忍心再看绿珠,拂了衣袖要走。 绿珠似乎懵了,不懂这位贵人为什么可怜自己,追着问:“什么可惜?”面上是疑惑神色。 那官员一时不知道姚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姚臻回头看她一眼才明白过来,连忙道: “小人这便为绿珠公子赎身,今日送到殿下府上。” 姚臻听到这话,头也没回,径自走了,留下绿珠目瞪口呆:这两人不过几句话,便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到了晚间,姚臻在府上果然收到下人回禀:“绿珠公子已经安置下,不知今夜要不要安排他侍寝?” 姚臻摇了摇头,说:“先晾着他,孤眼下没有心情。好生伺候着,别让他受委屈。” 姚臻长到如今十八岁了,并不是没有阅过男色,只是她冷情寡性,很少有人能留在她身边,留在她心里。如今这样接了人到府里来是破天荒的事。底下的自然将绿珠当作半个主子看待,不敢有半分的怠慢,至于这位主子是从哪里来的,就不是他们做下人需要关心的了。 夜里,一个黑衣蒙面从窗户外跳进来,跪下行礼。姚臻端坐在案前,丢了一块令牌给那黑衣人,说道:“去查。” “得令。”黑衣人接了令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姚臻是皇帝看重的女儿,手下养了一批人马,专门为她探查世人的秘密。眼下,她看上了教坊的绿珠,当日便被送到了自己的府上。先不说,自己为什么看上了绿珠,这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教坊的男子是官妓,一般是家中获罪,全家没入贱籍,终生不得赎身的。绿珠既然是教坊出身,那官员不过四品,哪里就能够只手遮天,赎了绿珠出来送给自己,其中必然有诈。但是这诈又诈得太明显,越发教人摸不着头脑。姚臻行事素来谨慎,必然要使人去探绿珠的底。 姚臻在府中呆了几日,除了出门看太女的病情外,就只在府中读书。自从太女大婚之后,病情越发严重,姚臻瞧着提太女的病来的诡异,心中很是着意一番,派人暗地里查探,只是查不出头绪。 每一日,管事都会问是否安排绿珠侍寝,姚臻不胜其烦,一一拒绝,直接让管事不用每日回禀。姚臻在书房读《周易》,其实心中并不平静。经上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渐也。”她的志向是横扫天下,开创盛世,有着这样志向的人,怎么能有弱点呢?所以她不去见绿珠,是因为害怕。绿珠不过是个柔弱男子,姚臻怕的是自己对他的心思。心有所爱,难道不令人恐惧吗?是以姚臻每夜读书,绿珠进府这么久,却没有见过他一面。 绿珠自从进了府,姚臻不去找他,他乐得清闲自在,也不自处打探。因为底下人受到姚臻的吩咐,要满足绿珠除了不合理的所有的条件。绿珠见姚臻没有拘束自己的意思,想着人生苦短,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得到明天的太阳,于是不愿意拘束自己,便告诉服侍的人,自己要练舞。 于是姚臻府上没几日便搭好了舞台,绿珠每天早上穿了舞衣在台上跳舞,姚臻知道了之后路,每天都去看。 自从绿珠进府之后,姚臻没有特意来看过他。如今绿珠早晨在台上跳舞,姚臻在台下看。所谓长袖善舞,绿珠身姿轻盈,一截水色流云袖随风飘展,有惊鸿之叹。书上说,“撇若惊鸿婉若游龙”,果然如此。 自从绿珠进了府,姚臻不动,他也不动。姚臻慢慢摸清了他的性子,知道他是个性情极为高傲冷淡的人,少言寡语。姚臻因为怀着别样心思,也不敢和他说话。两人一个跳,一个观赏,没有言辞交织其中,反而正好。 姚臻虽然不懂歌舞,但是她也是长年参加宫廷集会的人,大型乐舞见过很多。加冠之后为了获得情报,也曾出入风月场所,青楼楚馆的歌舞也见过一些。姚臻看了几天绿珠的舞便明白过来,绿珠恐怕没有在教坊待过几天。因为绿珠的舞,便和他的歌声一样,丝毫没有风尘气。可是他却出身教坊,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前去查探绿珠身世的探子还没有消息回来,姚臻心中也没有头绪。 又过了几日,朝中传出有意让四皇女治理黄河水患的消息。出发前一夜,姚臻站在庭院中桃花树下望着桃花沉思。到了三更,有声音从身后传出,“殿下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原来是绿珠。 绿珠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碎花袄裙,容色冷清。 不知为了什么,姚臻总觉得在夜色的衬托下,绿珠的面容熠熠生辉,虽然眉目低垂,却有盈盈之态,惹人怜爱。鬼使神差之下,姚臻折了一支桃花走进了几步抬手要将桃花斜插在绿珠的发鬓上。 绿珠看着姚臻靠近,本来屏住呼吸,窥然不动,然而就在姚臻的手要碰到自己的头发上时微微偏了偏头,一支桃花便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两人隔得极近,绿珠鬼使神差之下拂了姚臻的意,心里其实很害怕,不知道姚臻会不会借机发作起来。仔细看姚臻的神色,并没有怎么样,只是望着地上桃花发呆,似乎极为可惜。 华服少女身着玄色直裾深衣,散发,青丝垂坠,一派风流。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张雪白面孔俊朗又阴沉。绿珠早就听闻四皇女姚臻,受封赵王,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姚臻待他一直谦和有礼,直到这一刻绿珠见到姚臻阴晴不定,冷汗直冒,才明白过来,传言不虚。良久,才听见姚臻低低地叹了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她们相遇时自己歌曲的唱词。 绿珠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知为何,此刻见姚臻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欢喜的伤心神色,自己心里却十分害怕,一刻也不敢待下去。他在赵王府一向受到优待,此刻拂了袖子走了。快走出院落的时候回头一看,尊贵的四殿下还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落花发呆,面上十分失落。不知为何,看见姚臻的失落神情,绿珠觉得心中刺痛。 当夜,蒙面人将探查的结果捧给姚臻,原来绿珠本名顾昔,御史之子,三个月前顾御史获罪腰斩,全家流放,男为娼,女为奴。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的母亲及全家,正是因自己而死。姚臻拿着绢布笑了起来:本以为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却原来是豫让刺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借刀 叶嘉自打小产之后,心里便一直存着一股火,他发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一定要找出害他流产之人,为他那可怜的孩子报仇,这似乎成了支撑他在后宫生存下去的念头了。 然而,他刚刚流产的时候,安平公主明明给他担保,皇后是会和他站在一边的,会为他查出真相的。他这才在皇帝面前求情,把薛太医给放了出来。可笑的是,他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太女病重,皇后忧心太女的身体,没有心思料理后宫事情,后宫大部分的事情由熙贵君和德贵君在一旁协助料理。 皇后此时哪有心思管他这点事情,皇后这里他是指望不上了啊。熙贵君打一开始时便不喜欢他,他刚刚得宠的那会,熙贵君处处为难他给他下绊子。 他后来因思语的事情,内心也是十分讨厌三皇女和熙贵君的。这回熙贵君来料理后宫,他定是不会为自己查此事的,而且没准自己这事就是熙贵君做的。 而德贵君,他更是指望不上了,他才流产不久,德贵君立马把他的人送到了皇帝面前,那个美人彻底分走了皇帝对他的宠爱,他平日与那个美人不对付,德贵君估计巴不得他没有好下场呢吧。 皇宫里三大势力,皇后,熙贵君和德贵君。他得罪了两个人,剩下一个皇后,他又病了哪有心情搭理自己啊。叶嘉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心里这个恨啊。 他恨自己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做靠山,恨皇帝太薄情,前段时间她还把自己抱在怀里,现在连来看自己一眼也不来了。恨这些势利眼的宫人们,见他小产便觉得他没用了,也开始敢给他眼色看了。 他此时才知道,之前的他是多么单纯,以为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宫里,只要伺候好皇帝就行了。 原来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这后宫里永远都是男人们的战场,没有一个人是可以躲过去的。 他突然想起他还是伴读的时候,听到的那些八卦,看到那些宫斗失败而莫名奇妙死了的人。他此时才明白,他要想活下去,就得心狠才行。 这后宫从来都没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只有踩着别人的身上,去夺去抢去挣才能站稳自己的脚跟。 可既然决心要和他们斗上一斗,那他现在就得先出了这个屋子才行。本来他流产后,皇帝特许他在他自己的宫殿里静养。他又因之前失去孩子的心痛,便真的窝在屋子里哀痛哪里也不去了,他可是傻啊,上赶子给别人腾地方,叫那些人有了趁机可入的机会。 “芷兰,给我梳妆。”叶嘉从软塌上下来,他决定今天先去外面走一走,叫大家知道他叶嘉还好好的活着,他要重新回来了。 “主子,这是打算去哪?”芷兰看着一扫往日愁容的叶贵人,此时浑身散发着斗志。对于主子的振作,他们做下人的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了。主子只有得宠,他们也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去看看皇后。”叶嘉看着镜子里有些蜡黄的小脸,怪不得皇帝不喜欢自己了,此时的他的这副容貌,他自己都不喜欢了。 “一会叫人去太医院,叫薛太医开些养颜的方子来。”叶嘉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一点肉都没有。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真是硌手啊手感一点也不好,看来最近要多吃一点才好啊。 叶嘉看芷兰给他梳妆梳的差不多了,才想起一件事情,又嘱咐道:“别选太艳的衣服,也别太素了,还有叫薛太医晚间过来给我请一个平安脉。” “今天,薛太医晚间不当值啊?”芷兰放下手里的梳子,虽然薛太医平日里好说话,但主子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让一个太医候在那等着,那薛太医能干嘛?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去说是我的要求的就行了!”叶嘉起身往屏风后去换衣服,他叶嘉别人使唤不了。这个薛太医,他还是可以随意使唤的,他可不能救了她后,一点好处也捞不到! 芷兰不知道主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他们这都失宠了啊,就算之前没有失宠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权利去要求一个太医晚上值班啊。但他看主子说到薛太医时的不屑,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应下来了。 叶嘉带着人去了皇后那里后,果然他被拒之在门外了,他倒是也不恼,还叫人把东西放下,又和皇后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话后,他才带着人又往回走。 他一开始就知道皇后是不会见他的,他只不过借着这个借口,好出了宫门到处走一走便是了。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叶嘉看着万物复苏的御花园,没想到他尽然生生的蹉跎了这么久的时光,如果不是今日想明白了,他倒是要错过了春天了啊。 他随手摘了一朵花,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可真香啊。他此刻才真的打心底生出了斗志,他才不要做被人踩在脚底的野草,他要像这些姹紫嫣红的花一样夺人目,叫人都羡慕才对。 他把那朵花斜斜的插在了鬓角上,那花衬着他此时瘦弱的身躯,倒是生出了一股人比花娇的韵味。 “这花被贵人一比,尽然都失了颜色了啊。”三皇女谢巳也摘了一朵同样的花,放在鼻子下嗅着。她一脸的调笑看着,刚刚还眉开眼笑的叶贵人,此刻听了她的话后,脸色一下子的冷了下来,着实有趣的狠啊。 叶嘉看着三皇女那不正经的样子,打心里觉得恶心。他以前当伴读的时候,这谢巳偶尔见到他,也会打趣一下,那时他只觉的她有些烦人。现在他都是她娘的男人了,她还和他说这样轻浮的话,真是叫人厌恶。 “殿下进宫来想必是来看熙贵君的,我便不打扰了。”叶嘉冷着一张脸,带着小厮从三皇女的身边走了过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叶嘉没有料到,三皇女的胆子居然那么大。她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硬生生的往她身边拽了过去,然后她便贴在他的耳边说道:“本王真是为贵人流产的事情,感到心痛啊,没有想到那进贡来的送子观音也保不住一个孩子啊,哎!” 叶嘉不知道三皇女为何突然如此说,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宫殿里,供着一尊送子观音的。 他惊的忘了要挣脱开三皇女的拉扯,他就这样瞪大了眼睛,侧过头去看着她,“殿下,此话何意?” 三皇女却邪魅一笑,她伸摸了摸叶嘉的脸后,把手放到了鼻子下闻了闻,见他也没有躲到一边去,却还是震惊的看着她。三皇女便笑着又朝叶嘉身边近了一些后,贴在他耳旁道:“贵人比花还香啊!” 她说完后,便放开了叶嘉,大笑了几声便走了。 叶嘉直到听到三皇女不怀好意的笑后,才发觉自己尽然被她给骗了,还叫她占了便宜,气的他对着她的背影,连呸了好几口,才解气的走了。 但三皇女的那句话,却一直盘坏在他的脑子里。他急着回去看那尊送子观音,便也没了心情继续在御花园里闲逛了。 叶嘉一回到宫殿,便叫人把送子观音从库房里拿了出来。这个送子观音之前一直放在他的卧房里面,当初他也看了好多回,没有看见送子观音上有藏东西的地方,才放心的放在了屋子里。后来流产后,他再看见它便难过,才把它给收进了库房去。 “主子,真的摔了啊?”芷兰抱着送子观音,好好的一个东西,怎么说摔就摔呢? “摔!”叶嘉坐在榻上,看着芷兰心疼的把送子观音举高后,用力的朝地上扔了下去。 啪的一声后,那送子观音便碎了一地。叶嘉从榻上下来,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把碎片拾起来,地上除了碎片什么都没有,难道三皇女刚刚只是骗他玩? 叶嘉蹲在地上,抿着嘴唇恨恨的看着手里的碎片,可恶,尽然相信了那个混蛋的话,白白瞎了我的一尊上好的送子观音! “贵人!”薛仁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叶嘉用力的抓着一块碎了的瓷器,那纤细的手指被锋利的碎片都划出血了,他却好像没有发现。 叶嘉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见薛仁一脸担心的快步的向他走来。她把药箱交给了身边的小厮,弯腰伸手把他一把从地上扶了起来,叶嘉看着她那充满忧心的双眸,一时失了神,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流血。 “贵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东西碎了,叫下人收拾就好了。”薛仁责备的看着叶嘉,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啊。 薛仁看着一脸无助的看着自己的叶嘉,忽然让她想起总是高高在上的安平公主,想必他也经常是这样的无助的吧,然而他无助的时候,她却总是不在他的身边。怀着这样心思的薛仁,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时她的语气,她的神情是多么的温柔。 叶嘉一直仰着头看着薛仁,他看见她温柔的注视着他,这一刻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将要哭出来的冲动,好在旁边的小厮大惊小叫的把他从她的温柔里救了出来。 “薛太医怎么来了?”叶嘉低咳了一声,把自己的手从薛仁的手里抽了出来,他偏过头去假装看着地上的碎片。 “贵人,今天不是说身体不适的嘛?”薛仁今夜本来不值班的,但叶贵人的小厮去找她说叶贵人不舒服,她便主动的留了下来,因为她曾经答应过沈青禾,一定替他好好照顾叶贵人。 “嗯,是。”叶嘉一时忘了是自己叫薛仁过来的了,她这样一本正经的提醒,叫他有些尴尬了,尤其是他刚刚看到她注视自己的眼神时,心里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破壳而出。 他尴尬的伸出手去想要把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但他的手刚刚抬起,就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惊的转过头看着薛仁,下意识的又要收回自己的手。 “贵人别动,臣这便给您包扎。”薛仁低着头专心的看着叶嘉的手,自然没有看见叶嘉那惊慌的眼神。 “主子,要收拾了它吗?”小厮拿着扫把进来问道。 叶嘉的心刚刚又升起一股暖意,便被小厮给打断了,他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他不悦的斜眼看过去吼道,“没叫你,你进来做什么!” 薛仁这边依然轻柔的握住叶嘉的手,她小心翼翼的擦去他手心上的血后,刚要把沾了血的帕子递给身边的小厮,便似乎闻到一股极淡的一股香气。她狐疑的把帕子放到了鼻子下闻了闻,但血腥味太大遮住了原本的香气,使她一时也没有闻出是什么。 她只好先专心的继续给叶嘉包扎伤口,一切都料理好了后,她才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原是一尊送子观音啊,她之前并没有在叶贵人这里见到的啊,她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拾起一块碎片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贵人,这是哪里来的?”薛仁心一沉,一脸严肃的看着叶嘉。 “怎么了,它有什么问题?”叶嘉见薛仁脸色不好,他便知道可能真是这尊佛出了问题。 “这尊佛像有毒,臣要是没有闻错的话,这香气似乎是百濯香里加了麝香。”薛仁紧紧的握住手里的碎片,她看着叶贵人的神情,便懂了,他这次莫名其妙的流产了,估计和这个佛像有着很大的关系。 “你说的可是真的?”叶嘉看着一脸凝重神色的薛仁,他扶着桌子慢慢的从榻上站了起来,他眼睛里充满了戾气,之前他给别的御医看过这尊佛的,她们都说是没有问题的,原是串通好了来害他的啊。 “臣万不敢胡说的。”薛仁道。 “你要记得你刚刚说过的话。”叶嘉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向薛仁,他发狠的看着薛仁,直到薛仁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后。 他才转头看了一眼他的心腹,然后两眼一黑的昏了过去。那心腹得了叶嘉的眼神示意后,见叶嘉昏了过去,他便立马跑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陆瑟 顾昔听到姚臻治理黄河水患归来是三个月之后,他正呆在屋里看书,听闻姚臻在府上发了好大的火,估计这位天潢贵胄是在黄土坡受了些委屈回来拿自家的下人撒气,顾昔也不理会,老神神在地看他的书。 到了晚间,姚臻来了。 顾昔连忙站起来行礼,让姚臻坐了上座,下人倒了茶。自己在一旁跪着,等姚臻发话。 姚臻喝了一口茶,是今年新上贡的西湖龙井,清香醇厚。皱了眉头说:“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你都来了三个月,莫不是还不知道府上的规距?敢情是专门来膈应我的?”说罢将手上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杯盖与杯身晃动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顾昔立马起身,袖手站立,见姚臻面色难看,不免战战兢兢,手脚不知放在哪里,大气也不敢出。 姚臻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不过是对他撒气,好不容易勉强平复过来,说:“你来了多久?可还习惯?” 顾昔敛眉说:“回殿下,一切都好。” “绿珠。”姚臻说,“这个名字不祥,换一个吧。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顾昔摇了摇头,说:“我自小便在教坊,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自小?”姚臻叹了一口气,说:“这世上除了谎言,人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吗?” 顾昔沉默。 姚臻继续问:“你家在哪里?家人都在何处?若是放你走,你有地方可去吗?” 顾昔摇了摇头,说:“我自幼与家人离散,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殿下恩典,放我归家,我也无处可去。” 姚臻见顾昔脸上的哀伤,不似作假。继续问:“那,有人在等你吗?” 顾昔仍旧摇头,恐怕姚臻不信,说:“像我这样的人,在人世上如浮萍漂泊,又怎会得人,心中惦念?” “总是有的。”姚臻说此话时,隐隐有一丝笑意,“那你无处可去,我若是放你出去,不是为你好,反而害了你。” 顾昔道:“人生在世,不过吃吃睡睡。奴婢无处可去,既然殿下仁慈,暂时收容了奴婢。如今恳请殿下收留,我虽然无能,也可为殿下洒扫梳洗。” “你看我府上像是缺洒扫梳洗的人吗?”姚臻又是一笑。 姚臻平日不苟言笑,其实笑起来,是十分光彩动人。顾昔不知是不是只有在自己眼里,姚臻的面容才如此璀璨夺目,顾昔贪看她容颜,却又不敢多看,心中愈发恐惧和悲伤。 顾昔说:“教坊并不是什么好去处,殿下既然带了我来府上,便是救了我一命。绿珠出身微贱,自幼见过世态炎凉,没什么不能受的。若是侥幸能留在殿下身边,为殿下驱使,便是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顾昔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看着姚臻,本是攀龙附凤的话语,到他嘴里说的,却十分真诚。 姚臻面上也看不出信与不信,不忍心为难他,说:“既如此,你便随我父亲的姓氏吧。” 顾昔抬眼看她,却不敢问。 姚臻说:“骗人的话说得一溜一溜的,这时候却不敢问了。”说罢,用手沾了水在案上写字。“我父亲,姓陆。” 姚臻又问:“那一日见你歌唱得好,府中也见你跳舞。除此,你还有什么才艺?” “琴,棋,书,画。”顾昔小心地觑了一眼姚臻的神色,回答道。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姚臻想了想,“是了,不如此,怎么能到我眼前来?”又见屋内挂了一张七弦琴,说,“既然会弹琴,李商隐有诗《锦瑟》,我最爱‘只是当时已惘然’句。便叫瑟吧,取瑟瑟可怜之意。” 顾昔顺势便跪下道:“谢殿下赐名。” 姚臻仔细端详了顾昔的神色,的确言辞谦恭,举止小心,只是无论他如何谦卑恭敬,眉宇间总有一丝傲气。可见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不是惯于做小伏低的。姚臻“哼”了一声道:“人家都是没名字,才教人赐名。有些人却不知为什么,舍了父母赐的名字不要” 顾昔见姚臻言辞刻薄,默不作声,想:听说楚王为人刻薄少恩,的确如此。只是从没听说楚王是个话多的人呀。 姚臻也觉得自己言辞刻薄了,黄河那起子贪官污吏着实可恨,可这也不是她拿眼前弱质男流撒气的道理,这么一想,姚臻失了兴致,恹恹地起身想走了。 眼看姚臻就要走了,顾昔赶着问:“殿下那时节,为什么说我不合时宜?” 姚臻停住了一晌,也不回头,慢慢地说:“你定然是在家中书读得太多了,沾染了腐儒习气。青楼楚馆是人取乐的地方,谁愿意听聂大郎劝人珍惜时光的《金缕衣》,可不是不合时宜?” 在不利的形势下只顾本心,一意孤行,可不是不合时宜? 顾昔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对着铜镜照了照,说:“殿下要留下我,是为的什么?臣侍自知,并无姿色。” “因为你像一个人。” “可是,殿下爱听。”顾昔听到姚臻的话,一时心头大震,慢慢地说,眼中有泪,“可是,我不合时宜,有殿下知道。” 姚臻猛一回头,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顾昔的眼角滑落,他的神色看起来却是又伤心又高兴。而他为什么伤心,又是为什么高兴,自己是知道的。 顾昔见姚臻回头看他,心中难堪,慌忙用手擦掉眼泪,匍匐行礼道:“恭送殿下。”语气,生怕姚臻留下来不肯走。 姚臻听出顾昔语中的慌乱,不愿为难他,顺着他的意,走了。 姚臻走后,顾昔双手掩面,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越明日,齐王来访。 夜里,姚臻手拿着一本《孙子兵法》看,书上说,用间。 顾昔见姚臻好半天也没有翻过一页,好奇地问:“殿下在看什么?” 姚臻回答说:“<孙子>,兵法上说,必胜之方,要在先知;先知者,取于人也,乃有用间。用间者有五,有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其中,又以美人间最为出名。” 顾昔神色天真地摇摇头说:“这是女人的谋略,臣侍不懂这些。” “你不懂,我教你。”姚臻继续说,“所谓美人间,便是由美人来做这个间谍。而美人,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美人,而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姚臻慢慢地将视线移至顾昔身上,只见他周身微颤,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姚臻鬼使神差地抬手想要触一触他的臂膀。就在要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顾昔身子猛一后退,打翻了放在一旁梳洗用的水盆,水哗啦啦地倾倒一地。顾昔惊魂未定地看着姚臻,脸上是震惊与无错。姚臻明白过来,他心里怕得很。 下人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收拾。 姚臻闭目养神,顾昔自知有错,本应认错求饶,可是见姚臻神色,直觉恐怕认错求饶并不是上策,便也杵在一旁,进退无措。 姚臻想到今日白日里齐王姚巳来时两人的光景,合上书,轻轻地问:“是齐王派你来的?” 顾昔连忙跪下来,说:“殿下怎么会这么想,我我”鬼使神差之间,脱口而出,“自从那一日,殿下听见了我的歌声,我便私心里将殿下引为知己。又见了殿下,我我之所以腆颜留在殿下身边,便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像臣侍这样微贱的人,怎么会认识齐王?我为的是我的心。”本是表白之语,顾昔说来,却脸色越来越白,冷汗直冒,两颊浮上红晕。 姚臻慢慢地别过脸去,说:“别动不动就跪着,还要我说多少次?” 顾昔站了起来,胸膛起伏不定。他说了如此大胆的话,也不知道姚臻信也不信。偷偷地觑姚臻的脸色,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平静,却呼吸急促,双拳紧握。顾昔本来害怕她不信,如今看她反应比自己还大,不知为何,心里笃定她不会为难自己,却放下心来。 “巧言令色,鲜仁矣。”良久,姚臻才叹了一句,站了起来,手里抓着<孙子>,转过身去,不看顾昔,说,“你去吧。” 顾昔顿时松快,一礼,便要离去。却听见姚臻喝道,“回来。”只得停下等姚臻吩咐。 却见姚臻回身过来粲然一笑,道:“既然你说对孤一见钟情,不如今夜留下侍寝如何?”姚臻嘴角挂着的属于女人的恶劣笑容。 顾昔愣住了,双唇开合,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只呢喃着“不,殿下不可。”眼睁睁地看着姚臻越来越近,近到身前。 只见姚臻缓缓地抬起左手,慢慢地扶住顾昔的肩膀,从肩往下带着柔情蜜意抚摸。感受到顾昔整个人在自己掌下颤抖,面色发白,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恐惧厌恶与绝望。 “你果然在骗我。”姚臻停下手,明白过来,暴怒,脸色涨红,断然喝道,“滚!” 顾昔连忙踉跄跑出房门,却倚在门边不死心的回头,问:“殿下那日说我像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姚臻想也没想,直接从案上抄了一个玉石镇纸,往顾昔头上扔去。顾昔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没被砸到。 顾昔看着房间里背对着自己站立的女人的背影,明明是虎背熊腰,却不知为何,落在自己眼中是一个萧瑟孤单的背影。顾昔明白过来:我伤到她了。 此刻是深夜,月色如洗,万籁俱寂。 月照窗棱,照进屋内,照在地上凝成了霜。姚臻怔怔地伸出手来,月光从稀松的五指穿过。 姚臻看着手中月光出神:顾昔问,像谁? 像谁?不合时宜,一意孤行,目下无尘,心高气高,难道不是像我?像年轻时候c不愿手上沾血的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杀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这后宫里,只有皇帝才熏这个香,叶嘉的笑意慢慢的爬到了嘴角处,连带着外面的吵闹声,似乎都是在为他庆贺,皇帝她终于来看他了。 叶嘉觉得此时是他醒来的最佳时机了,要不然恐怕会为别人做了嫁衣。他慢慢的转过头去,见守在幔帐外面的是他的心腹,他才放心的轻咳了一声。 “贵人?”红玉掀开帐幔看向叶嘉,他在得到叶嘉的示意后,才转身出了卧房来到外面的花厅,“启禀皇上,叶贵人醒了。” 皇帝坐在花厅的主位上,正听薛仁回话说这保胎的送子观音,被有心的人在里面浸了麝香。这么多年,后宫里的这种小把戏,她是见的多了的。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千万次的强调这个孩子不能出事,这些人还敢造次。她气的把桌子上的茶碗砸在了地上,她恨不得把皇后从病榻上楸出来,问问他是怎么当皇后的,一个孩子都保不住。可又想到太女最近身体越发的不好,皇后也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熙贵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薛仁的后几句话,他心里笑到,没有想到叫皇儿说中了。但他面上却是十分的担忧,一进来便哀叹。 “皇上,叶贵人此时怎么样了。”熙贵君面上一副忧心的模样,他在听完薛仁的话后,又气道:“当初贵人怀孕的时候,是谁在照顾贵人的啊,这么大的一个藏毒的物件,居然都没有查出来?” “是怎么回事?”皇帝听了熙贵君的话后更是气愤,那似呼是要杀人一样的眼睛看向了薛仁。 “臣是在贵人流产后被分来照顾贵人的。”薛仁被吓的膝盖一软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的脑袋磕在地上,胆战心惊的道:“之前之前,是张太医照顾贵人的。” “还不快把张太医带来。”熙贵君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转身呵斥道。 屋子里的气氛紧张的像一根绷紧了的弦,恰好此时,叶贵人的贴身小厮出来了。 皇帝一听到叶贵人醒了,忙起身往卧房里走去。她眼里是无限的怜惜和痛楚,这一年以来朝政是十分的艰难,忙于朝政便使她身心十分的疲惫。而这几年后宫一点喜讯都没有,让她真的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老了。 这个孩子当初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喜悦,仿佛她又回到了壮年时候,眼前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一扫太女病重和边关接连失败的战事带来的悲观。 然而这个孩子却偏偏没有保住,这是上天在惩罚她吗! 叶嘉在皇上坐在他床边上时,他看到了皇上身上弥漫出的悲哀,他才放心的扑到了皇帝的身上,痛哭道:“皇上,您要为臣侍做主啊!” 皇帝紧紧的抱住瘦弱的叶嘉,语气坚定的道:“朕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德贵君听到叶嘉宫里发生的事情后,又听说问题是出在他送的那尊送子观音上时,他急忙的穿戴好衣服往叶嘉那里赶去,他恐怕去晚了,有些人会把这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他往叶嘉那里去的时候,也不忘叫人给姚臻送信。 德贵君赶到的时候,看见薛太医跪在花厅里,地中央一堆碎片正是他送给叶嘉的那尊送子观音,他不知道事情发生到哪一步了,他忙往卧房里去,看到皇帝正安慰叶嘉,熙贵君看着他进来后的得意的嘴脸,他心道看来事情不妙了啊。 此时,皇后也被人搀扶的过来了,他正在生病中,后宫的事情都交给了熙贵君和德贵君处理,本来他是可以不过来的,但是听到皇帝在叶贵人那里发了好大一通火气,而且事情好像是出在德贵君那里。 皇后心里却冷笑,叶贵人流产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恐怕熙贵君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此刻倒是唱了一出好戏,把这件事情完全的推到了德贵君身上。 皇后虽然也不喜欢德贵君,但此时他的太女正在生病,皇帝越发的重用姚巳,此时熙贵君要是出事了,姚臻恐怕更不得皇帝的喜欢了,他可不能让熙贵君和姚巳得逞。 皇后和德贵君是前后脚的进来的,德贵君还没有反应过来要怎么替自己辩解的时候,他便见皇后一进屋便跪在了地上。 “此事都是臣侍的罪过,是臣侍没有照顾好叶贵人的此胎,既然此事已经有了眉目,臣侍一定会将功补过,给叶贵人一个交代的。”皇后苍白的一张脸,虚弱的跪在地上。 “叶贵人失子,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的,臣侍一定会帮助皇后查清此事的。”熙贵君没有想到皇后都病成这样了,还不顾自己的身体赶了过来,皇后一定是要来保德贵君的,他可不能让这两个贱人得逞,他立马也跪下说道。 “皇上,一定要查清此事,还臣侍一个清白啊。”德贵君见皇帝凶狠的目光看向他,他立马跪下哭道。 皇帝面色阴沉的看着德贵君冷冷的道:“你还要如何讲?” 德贵君脸色一白忙辩解道:“这尊送子观音,是臣侍当年怀四皇女时,皇后赠与臣侍的。臣侍想到自己当年能顺利的生下四皇女,都是托了它的福分,便想着把它送给叶贵人,好叫叶贵人也可以顺利诞下皇女,臣侍万万不敢存着害人的心啊。” 皇后听见德贵君此刻居然要把事情推到他身上,他恨恨的挖了一眼德贵君,白瞎他刚刚想救他的心了。 “皇上,这送子观音确实是臣侍送给德贵君,而且臣侍叫张太医检查过叶贵人的屋子,她当时可没有说这送子观音有问题的啊。”皇后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事情。 因为皇后记得当年是皇帝亲手选了这送子观音,叫他把这贡品拿去送给怀着身孕的德贵君的啊,这佛像可一刻都没有在他手里待过的啊,德贵君啊,德贵君,你这么说可不是叫皇帝更烦你。 “皇上,臣侍已经叫人带张太医过来了。”熙贵君在皇后话音刚落下,立马出言道。 德贵君没有想到熙贵君今日是要治他于死地啊,怪不得当初熙贵君向皇帝推进张太医来照顾叶贵人,表面上和皇帝说张太医医术好,曾保他生下两个皇子,实际上就等着今天呢吧。 “张太医,这尊送子观音,当初可是叫你检查过的。”德贵君回头看着被压过来的张太医。 张太医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一面不停的磕头一面颤抖的道:“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都是德贵君威胁臣的,不叫臣说这送子观音有问题的,皇上饶命啊” 皇帝暴呵一声看着德贵君道:“住口,贱人,你可还有什么可说的?” 德贵君面色煞白,他没有想到张太医会如此说,他屈膝往前走了几步,哭道:“皇上明鉴,不是臣侍做的啊,是张太医胡说的啊,臣侍没有做过的啊,当日张太医可是当着皇后和熙贵君的面,说这佛没有问题的啊,臣侍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要挟她啊,她可是熙贵君推荐给皇帝的啊。” 皇帝愤怒厌恶的看着德贵君一眼:“朕瞧着你最近本事是不小啊,证据都摆在这里了,还敢抵赖!” 德贵君被皇上此刻的眼神吓的瘫软在地上,恐此时皇帝是想要他的命啊,他不得不再一次为自己暂时留下生机,伤心欲绝的道:“皇上,您想一想当年安乐公主夭折时,臣侍的心痛,臣侍怎么可能叫叶贵人也尝一尝臣侍当年的痛呢!” 闻得此言皇帝本来厌恶的神情一软,她眼里划过一丝的愧疚,伤痛和怜惜。良久她才开口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也是有过丧子之痛的人,怎么今日能忍心这样对待叶贵人” 皇帝忍痛哀伤道:“当日的话,朕自然记得,但也不能容忍你今日的蛇蝎心肠”,她顿了一下还心软的对着皇后道:“废德贵君的封号,去协理六宫之劝降为答应,迁去冷宫,非诏不得再见。” 皇后略迟疑道:“皇上,是不是” 皇帝疲倦的摆了摆手:“不要再说了。” 皇后看了一眼失了神的德贵君,心想好歹命是先保住了,他看向床上的叶贵人劝道:“你好日养着,自己的身子重要,你还年轻。” 叶嘉看着众人就这样都退了出去,他没有想到证据确着,却还是叫德贵君安然无恙。 他泪流不止的看着皇帝:“皇上,臣侍的孩子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他” 皇帝抱住叶嘉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她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德贵君还不能死,她叹息了一声,打断了叶嘉的话:“四皇女还在那放着呢,你听话一些,朕已经很累了啊。” 叶嘉冷笑着安静的待在皇帝的怀里,皇帝此刻的疲惫伤感,他自然也感觉到了,他又能在说什么呢,谁叫人家有个女儿摆在那里呢,他一个小小的贵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他不会让事情就这样过去的,他一定会亲手出掉害他孩子的人。 “臣侍听话,臣侍今日已经很满足了,有皇上在,臣侍就不怕了。”叶嘉紧紧的回抱住皇帝,他嘴里虽然说着乖巧的话,但心里却在算计着最狠毒的计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同车 清晨,姚臻派人去找顾昔,让他准备准备,说是要出一趟门。姚臻也没说要去哪里,做什么,顾昔便是有心准备,也不知道准备什么呀。顾昔正在苦恼中,不一会儿,马车就备好了。顾昔只得收拾收拾衣裳,上了马车,发现:原来姚臻也在同一辆马车内。 这不符合规矩吧?顾昔迟疑着想,没道理尊贵的楚王殿下要和自己一个小侍坐同一辆马车,圣人不是说,君子与男子奸逆妖孽同车,而不是与贤德的茂才同车,是大忌。若是古板的老臣知道了,少不得要谏言一番。姚臻可不是糊涂的人,不知此举是为何。 顾昔心中疑惑,见姚臻闭目养神的样子,也不敢问,只得顺从地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禁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姚臻的容色上乘,如今沉默静坐的样子尤其娴静美好,君子如玉,顾昔忍不住想起一首诗来。 姚臻疑惑地望着顾昔,顾昔只好笑着说:“殿下这个样子,臣侍忍不住想起一首诗来。”顾昔的神情愈发地温柔,慢慢地朗诵,“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说罢深深地看了姚臻一眼,慢慢地低下头去。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姚臻似乎从来没有想到顾昔会这样说,脸上淡淡的,良久才道:“既然没有诗中情意,别没的玷辱了好词句。” 她根本不信,顾昔苦涩一笑,应道:“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臻让马车停了下来,扶着顾昔也下了马车。顾昔一看,原来是一处集市。姚臻今日穿了一身常服,也不管顾昔,径自进了几家米铺,询问米的价格。 顾昔原本以为姚臻是要来会一会私底下的谋臣,以集市米铺作为幌子,姚臻与米铺掌柜的对话也是暗语,但是听了一会儿发现,原来不是。 姚臻问:“掌柜的近日生意可好?” 掌柜不知这是哪一方神圣,但是见她穿着考究,又有美貌小侍,也就是顾昔在一旁跟着,恐怕是京城哪一家不是民间疾苦的小娘子来体察民情的,只得回答道:“承小姐的情,本店生意一向很好。” 姚臻也是一愣,似乎想象到这个生意人会这样自来熟,好半会儿才继续问:“最近米价可有涨跌?” 掌柜的见姚臻问得奇怪,回答道:“不,小店一向公道,米价平稳。本店童叟无欺,米价嘛,京城无论哪家米铺都是这个价,只是本铺的米更好,不信客官你问别家。” 没有涨价,姚臻抓了一把糙米细细查看,那掌柜的赶紧说,“不知客官是买了自己吃还是屯着。我们家有”那掌柜的说罢便开始向姚臻介绍各种类型的米。 姚臻又问:“我听闻黄河水患,哀鸿遍野,恐怕影响到京城,米会涨价,便赶着过来看看,怎么,原来没有?”说罢回头惊讶又疑惑地望着掌柜,那掌柜的忙说:“没有这回事,姑娘放心。黄河水患虽然严重,毕竟还远,影响不到我们这天子脚下。不仅米价没涨,就连囤货也是够的。” “如此就好。”姚臻放下心来,本待离开,见掌柜一脸不快,吩咐车妇拿了一吊钱好歹买了半石大米,掌柜的才眉开眼笑起来。 顾昔见了,恍然大悟,说:“原来殿下是来体察民情的。” 姚臻点了点头,两眼往集市望去,嘴里说:“民以食为天,黄河水患造成了数万灾民,我回京的时候看见途有饿殍,只是不能帮上忙,心中着实不好受。”看了顾昔一眼,又说,“你是不出深闺的男子,哪里知道流民的可怕。我正是担心黄河水患会影响到京城的米价,不放心,才过来看看。” 黄河水患造成流民无数,担心京城百姓会收到影响,便去米铺问米价。虽然是好心,可是这方式,怎么都让人啼笑皆非。顾昔觉得好笑,心中腹诽,嘴里奉承道:“殿下宅心仁厚,爱民如此。”又说,“我以前在教坊的时候,认识一些兄弟,也有是因为十年前的黄河水患被贩卖至京城的。听他们说起哀鸿遍野的惨状,也心有戚戚焉。”说罢低下头,眼圈红了。 可是听闻顾御史家从来富裕,她的儿子娇生惯养,从哪里认识教坊的兄弟?姚臻问:“你今年多大?” “回殿下,十六了。”顾昔不知道为什么姚臻突然问这个。 姚臻深深地看着顾昔,不愿意戳穿他,扭过头去,道:“如今天色还早。我们再随处逛逛吧。” 顾昔无论是顾御史家娇惯的儿子,还是教坊长大身世可怜的男子,都应从未来过市井,见过吆喝买卖。果然,顾昔见到集市一些民间才有的零星玩意儿,看得移不开双眼。姚臻见他虽然没有一句真话,如今却流露出小儿女情态来,觉得可爱,便吩咐下来,将他看中的小玩意儿一一都买了下来。 顾昔抱着一堆儿童玩具,一脸兴奋,见姚臻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不禁羞恼。听见姚臻淡淡地说:“自从皇初年间法度森严,世间男子便再也不能出门,自然鲜少有男子能够接近市井,特别是大户人家。” 所以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也不足为奇?她在安慰我?顾昔听了,只点头称是。听见姚臻继续说:“其实又何止男子呢?这番市井交易的热闹景象,就连皇家的女儿也是没有见过的。前朝便有几个昏聩的君主,特别喜好市井的繁华与喧闹,也不打理政事,却在宫中自己张罗玩耍,由内监门在宫中设摊,宫人出银钱交易,皇女也掺和其中,玩的不亦乐乎,连外族入侵都不知道。可见自古皇家不懂农商,也是寻常了。” 姚臻这话,却不知让顾昔如何接。姚臻也没有要听顾昔怎么回话的意思,仍旧自说自话,道:“大抵,这便是世间的规则,有所得,便有所失。” 这时已是黄昏,姚臻与顾昔两人坐上马车,准备打道回府。顾昔迟疑地问:“殿下是有所得,还是有所失?” “得失有什么重要的吗?”姚臻慢慢地阖上双眼,说,“我很早就明白了,得失有什么重要的。” 顾昔点头称是,陷入了沉思。 走到一半的路程,姚臻偶尔掀起车帘,看一看外面的景色,不料看到有人在街头斗殴。几个纨绔打扮的女子群殴一人,不过那人却孔武有力,将围攻之人打得落花流水,几个人还对喊了好几声,因为隔得远,姚臻听不清楚。不过单打独斗那一人,那身形,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倒是像魏博那个质子,武容。 姚臻让马车停了下来,远远地观望了一会儿。果然是武容,几个纨绔挑起事端,武容在教训几个纨绔,之后便扬长而去。那几个纨绔仍旧骂骂咧咧,被武容回头狠狠一瞪,便不出声了。姚臻看了,觉得真有趣,待武容走远,吩咐顾昔留在车内,便跳下马车,走近一看,原原来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几个贵族家的贵女,只是没出息,混成了纨绔子弟罢了。 姚臻看见了全过程,只是不知道缘由,问:“怎么回事?” 众人不敢说。 姚臻了然地笑了笑,众人见到那阴森森的笑容,知道四皇女不是善茬,不敢忤逆,只得老实答道:“武家的容娘子最近对沈太傅家的公子无事献殷勤,被我们姐妹几个碰到了几回。那沈太傅家的青禾公子可不是未来的太女君人选?武容也不掂量一下她有几斤几两,妄想攀龙附凤,我们姊妹几个看不过眼,说了几句。她不服管教,打了起来,我们姊妹几个虽然技不如人,但她有攀龙附凤的心是事实,还藏着掖着,不叫人多话。懒□□想吃天鹅肉,没门!哼,我们姊妹几个就是看不过眼这种人,以后,见她一次,打她一次。别以为自己是魏博神武将军的继承人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在京城,不是在魏博那穷乡僻壤,以为自己做了肮脏事有娘亲擦屁股,我们走着瞧!”最后几句不堪入耳,姚臻听了直皱眉头。 那几个女人形容猥琐,被揍得惨兮兮地还不服软,嘴里不干不净,不过是京城常见的地痞流氓。姚臻“哼”了一声,说:“京兆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街头放狠话。”似笑不笑地瞪了她们几个一眼,说,“还不快走。”那几个流氓吓得四散开。 姚臻见她们狼狈,大笑着返回了马车。看着那几个流氓逃窜的方向,陷入了沉思:原来神武将军的傻女儿恋上了未来的太女君,沈太傅家的儿子,沈青禾。这下有趣了。太女明明对沈青禾情根深种的样子,沈太傅也一副等着做国丈的模样,谁知凭空杀出了程咬金。不知她那温良恭俭让的太女姐姐发现自己被人横空夺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姚臻脸上难得仍旧挂着笑容,似乎遇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顾昔见状,问:“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听到了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姚臻眼中仍有冰冷的笑意,说,“只是不知,谁是癞□□,谁是天鹅?” 这话意有所指,顾昔见到姚臻这几面,发现姚臻此人心思极深,说话常语带双关,不可不留意。此时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小心翼翼地见到姚臻并没有等他接话的意思,才说:“所谓谢家宝树,芝兰生于庭阶,人人敬仰,自然是那天鹅。而那曷尔小民,痴心妄想,与之比肩,则是那癞□□。” 姚臻又是笑,看着顾昔,半晌才说:“这话说的有意思,可是你若是真的这样想,可就没意思了。” 顾昔顺着姚臻承认道:“臣侍是说笑。” 过了一会儿,姚臻不知又发了什么神经,沉默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自言自语道:“说来奇怪,我今日说的话,笑的次数,可比今年一年加起来还多。”说吧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顾昔。 顾昔连忙地下头去,不敢吱声。 到了楚王府,姚臻刚跳下马车,便有内监连忙迎了上去,道:“殿下,可找到你了。陛下今晨派人传召殿下,下奴几个怎么也找不到殿下。还请殿下赶紧入宫 ,陛下等着呢!” “怎么了?”姚臻疑惑地问。 内监压低声音,道:“宫中,德贵君出事了。” “父亲!”姚臻惊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暗斗 自从德贵君被贬后,叶嘉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荣宠。皇帝不时的总来他的宫殿,与他闲话几句或者只是过来用一顿饭。 也许是为了弥补他丧子止痛,皇帝对他的赏赐不断,绫罗绸缎金玉首饰从来不断,送到他这里的一定是最好的。 叶嘉懒洋洋的半卧在贵君榻上,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打量着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的样子,嬷嬷说既然要复宠,那么屋子里就不能在冷冷清清的样子了,皇上会不喜欢的。 嬷嬷说的很有道理了,虽然他心里的那道坎仍然过不去,他的孩子才去不到三个月,他就开始穿红戴绿了。他从前总是嘲笑后宫的侍从没有人心,现在他也要走到这一步了啊。 他这里自怨自艾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阵馥郁花香,仿佛置身与花海中,这香气很熟悉,他仔细的嗅了一下,像是海棠花开放时的香气。 “是海棠花开了吗?”这个时候还不是海棠花的季节,他好奇的探出身子,朝门外问道。 “主子鼻子真好使,这么远就闻到了香气。”芷兰说笑的进来,他身后跟着四个内务府的姑姑,每个人手上捧着一盆开的绚烂的海棠花。 “回主子,这是今日花房里,刚刚培育出的海棠花,奴才看着开的娇艳,便想着给主子送来几盆赏玩儿。”内务府的姑姑谄媚道。 芷兰从一个姑姑手上端一盆海棠走到叶嘉的跟前,叶嘉就着芷兰的手,看着开的娇艳的海棠花,那绯红的花朵开的盎然生机。这花房一定是把开的最好的给他送来了,一送还是四盆,估计除了皇后和熙贵君,其他人是得不到的了,这就是得宠的好处啊,叶嘉想到这里,刚刚胸口的那一口郁闷,到是一扫而空了。 “难为你们费心了,还想着本宫。芷兰去取写银钱来,给几位姑姑吃茶用。”叶嘉客套几句道。 “哪里,哪里,都是奴才们的本分。”几个姑姑拿了赏赐,脸上顿时喜上了,乐乐呵呵的回去了。 “主子,这花要摆在哪里?”芷兰送完人回来,看着还沉浸欣赏海棠花的叶嘉问询道。 叶嘉轻轻的抚摸着海棠娇嫩的花瓣,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悠悠的抬起头对着芷兰娇笑了起来。 “德贵君不是最喜欢这海棠花的嘛,咱们何尝不去给他送去一盆呢。” “主子?”芷兰一时懵了,叶贵人和德贵君是仇敌,现在德贵君被贬,叶贵人应该是高兴才对,怎么还要去给他送花去。 “奴才这就叫人送去。”芷兰见叶嘉只是瞧他,并没有说话,芷兰被看的有些发毛,想着既然叶贵人这么说了,他叫人送去就是了。 “不,我亲自送去,你在叫厨房备些点心,咱们一块给送去。”叶嘉不怀好意的对着芷兰笑的越发的开怀。 自那日一别,他还没有在见过德贵君,他一直想找机会去会一会,他要亲眼瞧见他的落魄,心里才能好过一点,这花来的正是时候。 叶嘉见芷兰出去后,便唤人进来从新梳妆打扮,倒是比见皇帝时还要上心。 芷兰捧着花跟着满脸笑意的叶嘉身后,来到了德贵君的淑兰殿。德贵君被贬为答应后,他本是要迁往冷宫去的,不知道皇后和皇帝说了什么,德贵君最后才能留在了他的淑兰殿里没有搬出去,但宫殿里的奴才都撤走了,他身边就只剩下两个贴身侍从了。 此时的淑兰殿在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了,一副衰败冷清的模样,芷兰只觉的浑身冷飕飕的,他紧紧的跟着叶嘉的身后,他感觉贵人进了淑兰殿后,整个都显得十分的亢奋呢。 淑兰殿里没有奴才,自然也就没有人通知德贵君,叶贵人来看他了。叶嘉兴致勃勃的一路走到德贵君居住的正殿,他一进去便瞧见德贵君正在一个人下棋。 “哥哥,真是好兴致啊。”叶嘉笑道。 德贵君一身家常便服,一个人坐在窗下对弈,屋子里极其的静谧,偶然听到叶嘉的声音,倒是吓了他一跳,他慢慢转回身看着这个来看他笑话的人,一身百花飞蝶的锦衣,袖口和领口滚着金边,梳着仙游髻,上面带着一只金步摇,打扮的很是艳丽呀。 “那也不如叶贵人啊,在这荣宠之时,还有闲情来看我啊。”德贵君笑意浅淡如风,丝毫没有被叶嘉给气道。 他反而自如的起身道:“这花开的真好,哥哥这里要谢谢弟弟的,还能记得我喜欢海棠花。” “这花是今日花房刚刚送来的,本宫想着哥哥,自此也许在也见不到海棠花的美了,太可惜了,便送哥哥一盆。”叶嘉看着浅笑的德贵君,他到是差点被气的当场翻脸。他不知道德贵君怎么此时还笑的出来,但他秉着输人不输阵,硬是强笑的对应。 “弟弟笑不出啦,就不要勉强了。”德贵君看着笑的僵硬的一张脸的叶嘉,他倒是有些同情这个孩子了,这孩子城府太底了,这来气人的却把自己先给气着了。 叶嘉被德贵君揭穿后,索性也不笑了,气呼呼的走到屋子里的主位坐下了。 “哥哥,这如冷宫一样的地方,感觉如何啊。”叶嘉蹙眉看着德贵君,他倒是悠闲的坐在了一边喝着茶。 德贵君喝了一口冷茶,泰然微笑道:“弟弟不如多操心一下你自己,本宫可是还有一个四皇女在呢,你呢?” “你也不必这么坦然,我还年轻,皇帝也宠我,孩子说有就会有的。而你,我断然是不会让你一直这么逍遥的。”叶嘉冷笑,“四皇女能救你一次,不能救你两次,恐怕到时候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德贵君看着这么嚣张的叶嘉,不以为然的笑道:“弟弟还是糊涂的很啊,看在你今日送我海棠花的份上,我便教教你。” “你以为害你流产的人是本宫啊,本宫只是一个看热闹的,本宫只是从你的安胎药里拿出去几味药材而已,叫你的安胎药喝了等于白喝。最近朝政不稳当,皇帝早晚得重用本宫的四皇女,到时候皇上便会还本宫的清白,只可惜,倒时候还不知道弟弟是否还活着。”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在狡辩,你放心本宫自然会比你活的久。”叶嘉看着一副怜悯神色的德贵君,冷笑道。 “本宫都这么说了,弟弟怎么还糊涂呢。那送子观音送你之前,本宫可是和皇帝说过的,还特地拿给皇帝看过呢,本宫也怕有人栽赃啊,倒是小心来小心去,还是叫人给利用了啊。”德贵君摇头道。 “不是你?”叶嘉不信,不是他还有谁。 叶嘉见德贵君笑的坦然,便又怒道:“那你也不干净,本宫自会把其他人找出来的。” 德贵君端起茶来,低头啜了一口。他毕竟是在后宫里打滚了十几年的人了,他此时见叶嘉暴怒,便很快的想到,既然那些人要借他的手来除掉自己,那他为何今日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本宫记得弟弟怀孕的时候,常常擦一种胭脂,很是艳丽,怎么今日没有擦呢,是没有找到吗?”德贵君扫了一眼叶嘉的妆容后,了然的笑道。 “皇上赏了本宫新的胭脂,本宫可不想像哥哥,只有一种胭脂可以擦。”德贵君这么一说,叶嘉心咯噔一下,今日他本来还是要擦那个胭脂的,那个胭脂擦在他脸上十分的好看,但是他怎么的也找不到了,才随便的擦了一个过来。 “那弟弟可要去问内务府的李才,再要一个去,弟弟擦那个好看。”德贵君觉得好事就要做到底,要不然这傻孩子恐怕听不懂,他不妨说的明白一点。 这内务府的李才是皇后的一条狗,后宫侍从的东西,往往被人动了手脚的话,都是这条狗干的,但是谁也抓不着证据,不敢动她罢了。 叶嘉自然知道这个人的,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方面,因为东西是皇上的赏赐,他天真的以为皇上的东西,自然不会被人动过手脚。 今日德贵君这么一讲,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皇帝怜惜皇后身体不适,特意许皇后坐下来讲话,皇后叫人把椅子搬倒了他梳妆台旁边,他那胭脂好像就是那日之后便不见的了! 德贵君见叶嘉愣愣的坐在那里,便知道叶嘉已经想明白了。 “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啊,本宫从来不屑用,但是有人可是喜欢的很呢。”德贵君继续加了一把火,叶嘉的小产,他们三个人谁也不能脱得了干系,即使这孩子不能把他们两怎么地,也不能让这两个人舒坦的看笑话。 “弟弟,你可要小心啦啊,有些人可不像本宫这么仁慈。”德贵君说完话,便起身回了内室,“本宫乏了,不送了。” 叶嘉眼睛红红的看着转身走了的德贵君,他此时已经没有来时的嚣张气焰了。他知道德贵君最后一句话说的是熙贵君,熙贵君从来都是用完人便除掉不留隐患的。 前几日,敬事房的嬷嬷过来送东西,看见了他摆在桌子上的碎片。嬷嬷以为他是心疼佛像打了呢,嬷嬷安慰他说,他这个不是真品是个仿品,她改日给他送一个真的过来。 他当时听到后下了一跳,他刚想反驳嬷嬷说这个是贡品,但转眼一想,可不是个赝品嘛,要不然德贵君怎么在这上面做的手脚。可今日德贵君说不是他干的,他突然想到,有个美人流产也是因为麝香,那美人因为不听话,被熙贵君除掉了孩子。 他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当时他是个才人,和这个美人住在一个宫殿里,美人失去了孩子后疯了,他自杀的前一天晚上,跑来和他哭诉,叫他小心熙贵君。 叶嘉想到这里,手脚冰凉的如寒冰,他木木的站了起来,走出德贵君的屋子,见芷兰站在外面看着他呢,他忙走过去抓着芷兰的胳膊。 “主子,这是怎么了?”芷兰见叶嘉脸色煞白,手冷冰冰的,担心的望着他。 “没事,回宫。”叶嘉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带下去了,他拉着芷兰快步的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冷宫 姚臻进宫之后,立刻赶往冷宫。 冷宫位于皇宫的西南角,住着历代失宠的侍君,荒草杂生,杳无人烟。姚臻从玄武门进入之后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到达冷宫。 冷宫平日里鲜少有人迹往来,今日迎接了一位又一位稀客,先是圣眷颇浓的德贵君,后是皇四女c现已被封为楚王的姚臻。 姚臻到了冷宫找父亲,不料却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疯男人。衣衫褴褛c神志不清不说,见到稍微衣着光鲜的青年女子,比如姚臻,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扑了上来,嘴里说着:“陛下,你终于来看我了”之类的疯话。把姚臻吓了一大跳,亏得同行的内官在前面为姚臻挡着才没被那起子疯男人近身。 看到吓到了姚臻,那内官面上有些过意不去,也许是特意示好,说:“殿下从来没有来过冷宫这样的地方,所以不知道:此处冷宫,乃是历代失宠的侍君居住之处。有些侍君因为做错了事失了圣心,或者惹陛下厌弃了,便会被打入至此处,了此残生。有一些进来的时候才十五c六岁,正是青葱一般的年纪,直至头发都白了,也不能出去。所以大部分都挨不过这无边寂寞,疯了,见到年轻女子,便以为是陛下,便要伸冤喊屈。这才冲撞了殿下,殿下莫怪。” 姚臻看了看面前几个形容憔悴c目光呆滞的男子,仔细辨识了一番,其中有一个是陛下前几年盛宠过的一个侍君。她以前在宴席上见过,美得像天仙一样,又骄傲,又高贵。如今村夫也不如,正傻傻地一边流口水,一边啃指甲。姚臻一时感到喘不过气来,心中一阵阵心惊,快步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就将一众疯子抛在身后。 姚臻吩咐内官等在门外,推开门,看到德贵君一身布衣素钗,端坐在铜镜前,直到姚臻跪下行礼,唤了一声:“父亲,孩儿来晚了。”才回过头来。 德贵君年近不惑,保养得宜,素净的脸上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他见到女儿眼中露出喜色,过了一会儿就将喜色收入眼底,仍旧淡淡的,似乎身居陋室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说道:“臻儿,你来了。” 姚臻红了眼眶,说:“女儿不孝,爹爹受苦了。” “飞来横祸,与你什么相干?”德贵君知道以姚臻至孝的性子,自己不动手扶她,她是绝对不会起来的。于是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扶姚臻起来,说,“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姚臻站了起来,两人坐定,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母皇如此恼怒,半点也没顾忌到父亲,竟然忍心将父亲打入如此寒冷阴森的地方?”姚臻想起之前看到冷宫各个疯了的侍君的惨状,道,“无论如何,女儿定然要教父亲离开此地!” 德贵君见姚臻碰到自己的事情就乱了方寸,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虽然年轻能干,却仍然不够稳重。德贵君在后宫能有如今的地位,除了容貌c家世,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性情。德贵君为人,心思深沉,有谋能断,又加上这么些年在后宫的历练,愈发谨慎持重。他见过太多后宫的腥风血雨,每一次都躲了过去,没道理这一次躲不过去。他深谙后宫的生存法则,知道世间起落沉浮,乃是常态,特别是皇帝陛下最喜帝王心术。 德贵君回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后宫常见的龌龊事,不让你知道,是不想惹你心烦。” “能闹到这个地步,让母亲震怒,父亲受罚的,又岂会是小事?”姚臻回答说。 德贵君解释道:“先安平公主的伴读叶嘉得了圣宠,封为才人,算是年轻几个当中颇为得宠的。不久之后便传出喜讯,他有孕了,皇帝让熙贵君负责他的身孕。不料没多久,他的孩子便掉了。皇宫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真是造孽。本以为是寻常小事,我便没有放在心上,不料又过了几日,竟然有传言说叶才人的胎是有人故意为之。皇帝便下令彻查,这不,便查到了本宫头上。陛下震怒,不停分辨,又有人证攀咬,于是执意将我打入冷宫,好消不知谁的气。”德贵君说这番话的时候,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十分平静,令姚臻看不出来喜怒。 姚臻下意识问:“人证?除了为叶才人保胎的张太医还有谁?本案可有物证?”她马上想到,“张太医是关键证人,可惜唯一的物证送子观音已经被打碎了” 姚臻曾经主刑名,遇到案件便习惯性地想如何破案。可惜后宫是皇帝的一言堂,又有谁在意事情的真相。他的女儿毕竟还太年轻,看问题太天真,还需要磨砺。德贵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劝道:“臻儿,你不要管此事细节如何,陛下也不是随证据定案的人,后宫如何是随她的喜好。此事的关键并不是张太医的口供,而是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她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姚臻思索了一会儿,说:“父亲胸有成竹了,那么,父亲以为幕后之人是谁?所图为何?” “不,我还并不清楚,不外乎是这几个人。”德贵君摇了摇头,做了两个手势,说,“不过马上就要清楚了。设局之人所图甚大,不会只有这一步动作。” “父亲的意思是,他们还会有接下来的动作?”姚臻问,“皇后有太女姐姐,恐怕不会轻举妄动,怕还是老三他们在背后作祟。” “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人,手上的人命最多。”德贵君不赞同地说,“熙贵君也不是省油的灯。想当年我与他同一年进宫c承宠c晋封贵人,甚至同时怀孕,一时风光无匹。那时候中宫有皇后,东宫有太女,熙贵君仍旧偷偷地喝了催产的药,生下了三皇女。我却怕伤到腹中的你,执意足月生产,造成现在齐王的序齿在你之前,更得陛下欢心。”德贵君说起往事,不免唏嘘。 姚臻说:“母皇更喜欢老三,又岂是序齿的缘故?”是因为老三投机取巧耍小聪明哄母皇开心,而自己,不过是个不解人意的榆木疙瘩。姚臻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却绝不会在德贵君面前这样说,唯恐惹他伤心。 德贵君见姚臻言辞消沉,知道她这一次治理黄河水患的差事办得不好,惹皇帝不快。皇帝让她罚俸在家,她心中也诸多怨气,于是开导道:“别说这些了。上个月陛下派你去治理黄河水患,怎么惹你母皇不高兴了?自从你回答之后就出了这档子事,我还一直没有听你说起过。” 姚臻面上恹恹,难得在人前露出懈怠神色,道:“事情太复杂了。父君你不知道,我去以前,以为不过治水就好。去了之后才发现,所谓天灾,竟有一半是因为人祸。黄河每年决堤,严重的时候会造成数十万饥民,真是哀鸿遍野。可是保定的官员竟然无动于衷,真是丧尽天良。我将此事写成奏章详细禀告母皇。本以为母皇必然会严惩这一群贪官污吏,回到京城才知,母皇早就将我的奏章付之一炬,还将我骂了一通。这世道,不说也罢。”姚臻边说边唉声叹气,可见的确是为此心灰意冷。 德贵君明白过来,劝道:“我儿,此世为修罗场,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想当年我还养在家深闺中,不也是什么也不懂,以为即便选入后宫,与众多侍君共侍一妻,也能和平共处,安分守己过完一生。其实大谬不然。”德贵君说到这里停下来,似乎要说的还有很多,又似乎已经什么都不想再提了。 姚臻未尝不明白德贵君的未竟之言是什么,说:“父君不必太忧心,女儿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必然教父亲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知道了,你万事小心。”德贵君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这个女儿办事一向稳妥,太多的叮嘱反而像是不信任,于是只好说,“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是你去了保定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的。” “父亲,请讲。”姚臻说。 “你也大了,也该考虑婚事了。”德贵君想了一会儿,说:“自从你加了冠,有了封地,也算是成年了。没道理封了王之后尚未成家。陛下那里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是已经有几家命夫来找到我表明了心意,我看他们都是乐意嫁儿子过来的。反正是迟早的事,为免你母皇问起来我们没有准备,我们最好心里有个人选。你是怎么想的,可有中意的人选?” 原来,三皇女c四皇女等人虽然还未成年,不应行冠礼。但是皇帝这几年的意思,先封了王留在京师。封王意味着已经成年,之前必然要行冠礼。所以姚巳c姚臻几个都是弱冠封王。但是她二人封王之后,却迟迟未举行大婚,皇帝看起来也没有这个意思,就像恰好忘了一样,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 “不用着急。”姚臻说,“依女儿看,母皇此举必有深意,父亲切不可轻举妄动,少跟那些别有所图的命夫走动。女儿是说真的,母皇想必对这个非常忌讳,父亲切记,不要触了逆鳞。” “忌讳c忌讳。”德贵君不满地说,“我跟了你母亲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就连女儿的婚事也要大做文章。” “难道不应如此?”姚臻见父亲不快,宽慰道,“其实父亲心中何尝不清楚这个道理,怕只是关心则乱。” 诸王大婚,政治联姻一向是最为有效c稳妥c快捷的政治联盟。是以皇女们的婚姻一向慎重。这一点,深谙政治之道的德贵君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替女儿不忿,又担心女儿心中只有权势,盲目选择,造成婚姻不幸。 “那好吧,我叫他们不要来。”德贵君说,“可是,婚姻大事,不可不慎重。爹再问你一遍。你可有可心的人?”切不可像太女一样,任凭心意,随意挑个太女君。 不知为何,姚臻一时心中浮起昨日同车人的脸庞,可是,不合适。姚臻努力使自己不要去想,说道:“自古皇家的婚事,哪里能够由得自己做主呢?女儿也没什么要求,端看命运的抉择吧。夫妻乃是一体,成败系于一身。之前还是陌生人,之后却要荣华富贵,生死荣辱都一起走,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德贵君见姚臻回答之前明显犹豫了,恐怕她心中早有意中人,却不愿意告诉他。也罢,女儿大了,自然有一些小秘密。德贵君说:“依你母皇的性子,恐怕会指婚,也不是我们早做准备就能应付得了的。” “指婚也未必不好。不过在太女的病情明朗之前,母皇是不会擅动我和老三的婚事的。”姚臻回答。 德贵君问:“你是说,陛下还在观望。” “是的,陛下对我和老三安排不同,自然指的婚事也不同。”姚臻说,“而陛下对我和老三的安排,全看太女的病情,能不能好起来。” “我明白了。”德贵君一边点头,一边想明白过来:若是太女病好起来,三皇女和姚臻就是裂土封王的辅弼之臣;若是太女病故,未来的君主必然要在三皇女和姚臻之间选择,那么指的婚,就是未来的皇后人选,自然与封王时指的婚不同。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姚臻神色安定。 德贵君说:“爹只是担心,娶正夫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若是娶了像皇后那样的正夫,折寿十年都是少的。” 姚臻见德贵君对皇后如此衔恨,一时笑了。 德贵君见姚臻笑了,知道她还年轻,并不懂得婚姻对人的影响,想说点什么,却又知道女儿并不能理解。听见姚臻说,“说起来,女儿这次离家,除了治理水患,还意外结交了李将军。” “可是东北督军李德芳?”德贵君问。 “是她。”姚臻说,“女儿想着,老三外家掌兵,谢氏手握东征高丽军,西北军又以魏博最为知名。太女是个储副,储副不掌兵。可是女儿这边,完全没有兵权,若是有变,就太被动了。李将军是寒门出身,在军中威望甚高,人又年轻,正直清廉,不是朝中派系的任何一派。若是能得她支持,女儿在日后,也好增加胜算。” 姚臻在太女未死的前提下准备夺嫡之争需要的兵权,虽然她完全明白她准备的这一切若是太女活着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可是未雨绸缪已经是她做惯了的事,一个“先”字才是兵法当中的精髓。更何况她有一个惯耍小聪明的对手,也许她准备的这些,她的对手早就准备了。 德贵君担忧地说:“我儿,你可要小心,皇女结交朝臣,特别是边防守军是大忌,切不可教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姚臻说,“来往书信一向小心,都放在书房的密室中,除了府上几个心腹,没有人能进出我的书房。” “唉。”德贵君见姚臻脱口而出书信的存放地,担忧地道,“小心隔墙有耳。” “这里没有外人。”姚臻回答道,“女儿知道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是时候该走了。姚臻说:“父亲,孩儿告退。”德贵君点头。姚臻再拜乃去。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年纪大了容易伤感,也许是许久没有遇到这么大的挫折,在冷宫中,德贵君总觉得,看着姚臻离开的背影,有一种此生再也见不到的不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联手 叶嘉从德贵君那里回来后,心就开始一直不安。他把流产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仔细的想了一番,才发现自己尽然忽视了许多细节。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是慎重了,居然连身边的小厮被人换了都不知道。 “芷兰,本宫记得有一个长的白白的,很是瘦小的男孩子,最近怎么没有见到他?”叶嘉一面对着梳妆镜,比对着一会要带哪一个耳环去见皇帝好呢,一面斜了一眼芷兰。 “回主子,前段日子那孩子笨手笨脚的,打碎了您的玉镯,您不是叫姑姑给送走了吗?”芷兰站在叶嘉的身后,正给他往头上插花,心里不知为何今天主子居然问起那个孩子了,当时赶走的时候,主子不是还把人给打了一顿吗。 “哦,是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叶嘉想了想,尽然对于这件事情,他一点映像也没有了。 “您那段日子心情不好,不记得也正常,怎么主子找他有事吗?”芷兰不解的看着梳妆镜里面的叶嘉,镜子里的人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叶嘉经芷兰这么一说才想起了,他流产的那段日子,心情极其恶劣,恨不得放一把大火,把这座皇宫给烧掉才好。那个孩子就是撞到了这个枪口上,被他给打了一顿后送回了敬事房去了。 叶嘉想起那个孩子总是畏畏缩缩的,胆小如鼠,不像是个能做事的人。他应该是被德贵君的几句话给吓着了,才这里胡思乱想乱按罪名。 此刻叶嘉这样一琢磨,觉得那孩子不是坏人,只是做事笨手笨脚的罢了,他心里突然舒服了一些,挑了一个翠绿的耳坠给自己带上了。 “去看看,给皇上的榛子酥做好了没,咱们这会去,正好能赶上皇上午睡醒。”叶嘉回头看着芷兰嘱咐道。 叶嘉这里正在照镜子端详自己的妆容时,他宫里的一个姑姑跑了进来。 “主子,四皇女今日却实是进宫了,正在勤政殿外面跪着呢。”那姑姑气喘吁吁的看着叶嘉道。 叶嘉一听心里便急了,这可不是正应了德贵君的话了,四皇女这是要去皇上那里给她爹求情啊,皇上要是看在四皇女的面子上,把德贵君放出来了,那德贵君出来后,第一办的人可不就他了。 不行,他得赶紧去勤政殿,要是去晚了,德贵君可就要得逞了。想到这里,叶嘉又有些气,三皇女前几日给他书信,说是如果他和熙贵君站在一起,她和熙贵君给他做靠山。 可是这几日,他频频去熙贵君那里,也没见熙贵君和他说什么啊,更可气的是,三皇女也不进宫来了,他都怀疑三皇女在耍他了。 叶嘉带着芷兰急匆匆的往勤政殿走去,为了尽快的到勤政殿,他选了一条近路。这条路,往日他是不敢走的,因为这条路上有一口水井,有宫人从那里被打捞出来,后来就传说那里闹鬼! 芷兰看着脸色有点白的叶嘉,他自己也怕,但他还是护着叶嘉从左面走,叫他离水井的地方远一些,一面走一面他还嘴里嘀咕着:“青天白日的,没事儿,鬼不敢出来的。” 走过那里就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主仆二人都觉得离开后,脖颈后不在是凉嗖嗖的了。 两个人到了勤政殿后,叶嘉并没有看见跪在那里的四皇女,他心里便咯噔一声。 正守勤政殿门外的荣寿,见叶贵人带着他的小厮提着食盒过来了,便忙笑嘻嘻的迎了过去。 “贵人,这是来给皇上送点心来了啊?”荣寿作揖道。 叶嘉心里还在想四皇女是不是进去了,所以心不在焉的“哦”了声。他四处的看了一眼后,才看见荣寿那堆着笑的脸,才想起来人家等着他的话呢。 叶嘉不好意思的道:“这不是怕皇上午睡后会饿嘛,皇上前几日在我那说最近喜欢吃的这个,所以我今日这不就给送过来了。” 荣寿忙点头,“还是贵人有心。” “那我这就进去了?”叶嘉看着拦在他前头的荣寿,好像是特意阻拦他,不叫他进勤政殿去。 “哎,您来的真是不赶巧了。”荣寿拢着袖子一叹,“四皇女刚刚进去,此刻正在里面呢。” 叶嘉心里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来晚了一步。荣寿在这拦着他,就说明皇帝此时谁也不见。他侧耳听了听屋子里的声音,可惜什么也没有听到,急的他把手里的帕子都绞成条了。 荣寿见叶贵人站在那里没走,她等了一会才又笑道:“贵人还有事?” 叶嘉虽然很想站在这等着,但/荣寿这话就是在赶他走。他不得不收起心思,回身取过芷兰手里的食盒交给她,含笑道:“糕点上都插了银针,皇上饿的时候,记得替我送进去。” 荣寿接了过去道:“奴才定记得。” 叶嘉又听了听屋子里面的动静,似乎能听见四皇女的声音,但说的是什么一个字也听不见,他的心直往下坠,含糊的应了一下荣寿,便和芷兰转身走了。 芷兰在听见四皇女也在勤政殿里时,就明白为什么主子一路过来心事重重的了,此时芷兰见他脸色煞白,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只得慢慢的扶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叶嘉突然站住了,这一路上,他突然想明白了德贵君的话,这些人是要借他的手来互相残害啊,这是把他当猴子一样的耍啊。 他突然冷笑的对芷兰说,“你从这里回去,挑了一些礼品,咱们给熙贵君送去。” 芷兰不解的看着叶嘉,迟疑道:“主子,您真打算这么干了?” 芷兰一直不明白,德贵君都已经暗示主子,主子流产的时候,熙贵君也动手了,照主子之前对付德贵君的样子,主子是应该不会放过熙贵君的,怎么这几日不仅常常去看熙贵君,今日还要给他送东西了。 “你快去就是,我们在熙贵君宫前的夹道汇合。”叶嘉似笑非笑的看着芷兰,这小子和他从前一样的单纯,定是不懂他的用意的。他自己也是突然想明白了,但现在没有时间和他解释。 叶嘉看着芷兰快步离开的背影出了会神,他心想从前自己还发誓不会害人的,现今却不知不觉的这双手也要开始背上人命了,虽然他心里已经为这些事情做好了准备了,但从来都是和善的他,这样突然的转变还是叫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今天的天有些阴沉,就好像他的心一样啊。 “贵人,在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三皇女走到叶嘉的身边站定,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只是灰蒙蒙的天,不解的又道:“,贵人说出来,本王也好同贵人一起欣赏一下。” 又是那玩世不恭的口吻,又贴自己那么近,叶嘉内心翻了一个白眼,但此刻有求人家,他只好后退一步看着三皇女。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了?”叶嘉含笑道。 “想你了。”三皇女自然听她父亲说,叶嘉近日像他示好的事情,可此时叶嘉面却对自己冷漠的样子,叫她突然起了坏心思,对他抛了一个媚眼道。 “殿下,话不能乱说。”叶嘉被她说的脸一红,深怕被旁人听去,紧张的四处看了过去。 “哈哈哈,都是有过孩子的人了,怎么脸皮还这么薄。”三皇女越看叶嘉,越觉得他有趣的紧,伸手便拉住他往重叠的假山处走。 “殿下,殿下,这是去哪,您快放开手,叫人看见不好的。”叶嘉被她拉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一面走一面担惊受怕的看着四处,恐怕被人瞧了去,他不知道三皇女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在后宫里就敢和他拉拉扯扯的。 “你别乱叫,把人招来就好。”三皇女回头邪魅的一笑,继续拉着叶嘉往前走。 两个人一直到走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后,三皇女才松开了叶嘉的手,她把他推到假山上,在他耳边呢喃道:“你可想好了?” 两个人身体紧紧的帖子一起,叶嘉的耳边都是三皇女的呼吸声,他可以察觉到她的眼神紧紧的粘在他的脸上,他身子一僵想往后退,但身后已经是假山了退无可退,往前就是投怀送抱,他虽然曾打算这么做,但临到头来他却后悔想逃了。 三皇女嗤笑着看着这个临了反悔的人,她的手慢慢的往下滑一直走到他的腰间才停住,然后用力的掐住了他的腰,使他困在她和假山间动不得。 “贵人想好后,晚间来本王在宫里歇脚的地方,我在那等你。”三皇女这话说的轻佻,她手下的动作也轻佻。她那另一只手不断的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叶嘉的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她的鼻尖贴在叶嘉的发间,嗅着他发髻的香气。 叶嘉感觉他的脸此时都要烧红了,他的手指紧紧的扣着身后的假山的山石扣的都泛白了,他强自按下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侧过头去看着三皇女。 “我我知道了”他这话说的中气不足,可以听出来此时这个人是多么的慌乱。 “本王就给你这一次机会,其他人可没这待遇哦。”三皇女调笑的说完,便在叶嘉的脸颊处亲了一口,那掐在他腰间的手同时向下滑了两三下,在某一个位置上摸了一把后,她才转身走了。 叶嘉被她摸的那一下,差点没惊呼出声,好在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三皇女走后,他整个人滑坐在了冰凉的地上,好久之后,他才擦了擦湿漉漉的脸颊起身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鞭笞 姚臻离开冷宫径直奔向勤政殿。皇帝像是早就在等着她一样,见到她跪下请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吩咐内官,“赐座。” 姚臻不肯坐,说道:“父亲身陷囹圄,蒙受不白之冤,做女儿的怎敢贪图舒适?” “这是在怪朕。”皇帝轻笑,说,“不想坐,那就跪着吧。” “儿臣不敢。”姚臻叩首。 皇帝年逾不惑,本是身强体壮的年纪,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女儿,却意外生出唏嘘之感。姚臻性情严肃刻板,虽然面容还算俊朗,却不如老三更像她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的样子。她到如今这个年纪,有八个女儿,两个夭折了,只有四个成年,剩下的还小。老二是皇后生的,性情仁善,自幼是被当作继承人养的,只是身子不好。老六出身低,性情乖戾,有和没有一个样。皇帝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老四是个好的,只是性情刚硬,不懂变通,过刚易折。皇帝自己也是个乾纲独断的性子,姚臻的性情不免讨她不喜欢。唯有老三,性情活波好动,处事圆滑,惯会逢迎,只是没有原则,除了眼界c心胸小些,一向投她的心意,是以在皇女中不免对她高看几眼。 姚臻一向不肯在人前多言,在皇帝跟前,又特别小心谨慎,唯恐说错了一个字,做错了一件事。此刻见皇帝沉默,于是开口:“启禀母皇,女儿听说父君前几日犯了错惹母皇生气,女儿不敢在母皇面前为父君喊冤叫屈,只是希望母皇看在父君年事已高,服侍母皇这么多年的份上,放他从冷宫出来,仍旧回昭阳殿住着。冷宫是苦寒之所。父君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受不了那个寒,还请母皇开恩,也算是体会父君与女儿两个。” “体谅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好呀,都背着朕不知做了什么!”皇帝大怒。 皇帝这些年越来越喜怒无常,姚臻深埋着头,等皇帝平缓过去,才道:“苍天可鉴,父君与女儿对母皇的心可昭日月。女儿对母皇忠心耿耿,母皇这样说,却教女儿如何自处?” “你与你爹一个样,一副母慈女孝c姐友弟恭的模样。”皇帝指着姚臻道,“你可知这一次德贵君做了什么?” 姚臻这时候才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说:“女儿相信,父君是冤枉的。父君在母皇身边近二十载,他为人如何,母皇难道不清楚吗?此次是有人栽赃陷害,母皇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还请母皇明察。” “听信小人谗言?你说谁是小人?”皇帝冷冰冰地问,“你父亲朕还不晓得?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此次倒露了一大把狐狸尾巴。” 姚臻听见此言,恶寒阵阵,直愣愣地抬头,直视皇帝。 皇帝见姚臻直视,心中不快,问:“朕问你,你今日进宫,不先向太后请安,不先来见朕,不先向中宫皇后请安,却私自去冷宫见一个罪人,你心中可还有朕?可还有祖宗家法?” “可是,母皇口中那个冷宫对的罪人,是臣的生父。”姚臻像是不明白皇帝在说什么,眼里有氤氲的雾气,说,“圣人不是也说,法理不外乎人情。所谓天理,也大不过人伦。” “大胆!”皇帝涨红了脸,怒极了从案上随意抽了一本奏章摔下去,喝道,“孽障,你看看这个是什么?德贵君那个贱人,替寡人养的好女儿呀!” 姚臻连忙膝行几步,将奏章打开一看,大惊失色,道:“陛下,臣冤枉呀!”躺在地上的奏章翻开来,正好翻到尚书台弹劾的几行,“皇四女臻利用治理黄河水患之际,结党营私,贪墨渎职。” 姚臻连忙又膝行几步,双手拉住皇帝衮服边,急道:“这是诬陷。是她们结党营私,为了贪污救灾款不惜故意决堤,被女儿发现了,拉女儿下水不成,反而恶人先告状。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厌恶地一脚将姚臻踢开,喝道:“畜生,还敢狡辩。” 姚臻被踢中心窝,一时痛得喘不过气来,只顾磕头道:“陛下容禀,天下是我姚家人的天下,女儿贵为楚王,南面为尊,富有四海,怎么会贪墨?还请陛下明察,不可教小人奸计得逞。” “口口声声的小人,奸计。”皇帝慢慢地弯下腰,问:“你可知罪?” 姚臻见皇帝问,想抓住皇帝的衣袖又不敢,委委屈屈地说:“女儿没有,女儿冤枉。” 皇帝低下头,眼眸幽深,一字一句地再问了一遍:“你可知道错了?” 姚臻抬起头来与皇帝对视,母女二人,目光皆没有温度。姚臻慢慢地明白过来:原来皇帝也是知道相关官员不过是在攀咬,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冤枉的。只是皇帝偏袒枉法官员,自己却将天下的浓疮捅了出来,难怪她要拿自己撒气。皇帝现在,只是明着为了“贪墨”莫须有的罪名,实际是为了黄河水患的事,要自己低头罢了。 姚臻慢慢地将目光收了回来,移至面前的青石板上,默默地数上面的花纹,心中一时极热,一时极冷。天下竟有如此之事,竟有如此之帝王。 皇帝见姚臻别过脸去,心中明白过来,一时怒极反笑,道:“好,不想朕竟养出了个如此忠孝两全的女儿,来人,来鞭子来。” 这是要鞭打姚臻的节奏,可是波斯进贡的七节鞭威力十足,姚臻又不是武功盖世的习武之人,如何受得住?万一当场打死,皇帝又事后后悔起来,还不是这些在场服侍的人遭殃?内官急行几步,跪下劝道:“陛下,不可。” 皇帝瞪着一双要杀人的眼睛,那内官不敢再进言,不一会儿就将马鞭取来了。 皇家内部如果有人不听号令,则以此鞭鞭之。这是之前太宗皇帝取天下时留下的规矩,也算是家法的一种。如今本已经不多见了,偶尔用两次,都是教训不听话的皇女,姚臻小时候没少挨过打。 皇帝伸手掂了一下,将鞭子甩了两圈,靠近姚臻,说:“你趁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少受些皮肉之苦。” 姚臻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曾经是她的母亲,此时却又是一个帝王,正在折断她不听话臣子的脊梁。“儿臣的确有话要说。”姚臻面上浮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轻轻地说,“儿臣来之前曾经见过太女姐姐,太女姐姐病了。” 太女身体不好,这几天病情反复是常事,有什么可提的呢?皇帝见姚臻不认错,不说些软话,也不提黄河水患的事,反而说了几句关于太女的废话。皇帝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怒不可抑,喝道:“其心可诛。给我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众人过来扒姚臻身上穿的朝服,被姚臻挣开了。姚臻自己一边解衣服的同时,一边死死地盯着坐在上位的皇帝。皇帝年岁不大,却太多操劳,两鬓生出了白发,显露出老态来。 见姚臻盯着自己看,皇帝厌恶地转过头去。 姚臻从来没有发现过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面目可憎。 服侍的人见她们母女相仇,心中不约而同地涌出一股恐惧:恐怕女弑母,臣弑君,指日可待。 姚臻脱掉玄色朝服,露出白色中衣,顺从地趴在刑床上。勤政殿是处理政事的地方,不是行刑的地方,自然没有刑床准备。皇帝急不可耐,临时去刑部调又来不及了,只得将两张案几拼凑在一起做了一个临时的刑床。 两边的侍者马鞭,尊贵的楚王殿下只着中衣趴在临时的刑床上,内侍询问皇帝是否开始行刑,这个场景发生在勤政殿,怎么看怎么怪异。 姚臻的额头冒出层层冷汗,惨白了一张脸,冲着皇帝讥笑道:“陛下以鞭马的马鞭来鞭人,是想昭告天下,人不如马吗?”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除了激怒对方,完全没有意义。看来姚臻无论平时多么沉稳,此刻显露出毕竟年轻的天性,在高压之下沉不住气,反而逞一时口舌之快。 “伶牙俐齿。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伶牙俐齿。”皇帝被姚臻气得心绞痛,大手一挥,“打。” 不一会儿,一阵鞭打声,鞭笞声,鞭子落空破风声,鞭子抽到躯体声,闷哼声,喘气声响起。 大概抽了十鞭,皇帝挥手让停了下来,问:“你可有悔意?” “儿臣无话可说。”只见姚臻挣扎着抬头,大汗淋漓,湿了额上的头发。后背的血濡湿了雪白的中衣。姚臻说完这话,晕了过去。 姚臻平日里衣冠齐整,有“不冠”不敢出门的传闻,如今一个丰神俊朗的小娘子被抽了一顿,就像一把绿油油鲜嫩多汁的白菜被揉搓成了黑黑的脏兮兮的腌菜,狼狈不堪,尽显丑态。 两边的侍者不免想:以姚臻王爵之尊,尚且说脱衣服挨打就脱衣服挨打。命如浮萍,生死不由自己,更何况我辈卑贱之人?众人看了,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陛下,楚王殿下晕了过去,还要继续打吗?” 皇帝奇怪姚臻这么不禁揍,说:“冷水泼醒,继续打。” 这时,皇六女姚隠闯了进来,见到姚臻被鞭,扑了过去,替她挨了几鞭子。又见喊了几声,姚臻毫无反应,心下慌了,唯恐自己来晚了,抱着姚臻的头,对着皇帝哭喊道:“太女姐姐病了,听说四姐姐的事吐了血。眼下四姐姐又快被你打死了。难道你生养我们姐妹几个,就是为了弄死一个又一个好玩的吗?” 原来,自从姚臻在勤政殿被打的消息传出,德贵君使人送了信给姚隠,说,只有六皇女能救她。姚隠得了消息,硬闯勤政殿,勤政殿的侍卫拦着姚隠不让她进。姚隠说:“眼下楚王姚臻快被陛下打死了,楚王再怎么犯错,到底是陛下的亲生女儿,眼下陛下不过是在气头上,才失了分寸。若是因为你们拦着,我去晚了没有救下楚王,日后陛下后悔起来,想起楚王的好处,要问责,你们担待得起吗?若是你们放我进去,我自承担擅闯勤政殿的罪名。救下楚王之后,不光是楚王,就连德贵君和我也感念你们的好处。如何?”这次进殿的。 姚隠说话,一向理是歪的,皇帝本来就不喜欢她,见她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把她们关在一起,没有吩咐,不得离宫。” 几番折腾,一场闹剧落幕。 皇帝站着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想起德贵君服侍一向严谨,吩咐:“着德贵君仍旧居住昭阳殿。”左右领命而去。 皇帝问:“今天,你们一定以为我是一个残暴不讲道理的母亲吧?”左右莫不敢答。 皇帝心里想:在场的恐怕没有人相信,我教训女儿,是为她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合作 姚巳今日本来是有事情要去找谢翾商量的,却听宫里的线人来报说是姚臻进宫去了。姚臻进宫去做什么,她大概是知道的,但防事突然有变,她也收拾整齐带着礼品也进宫去了。 她一进宫便听见姚臻去了德贵君那里,她嗤笑的摇了摇头,看来她自己还是高看了姚臻啊。 姚巳便按着计划,先去了太后那请安然后又去看了皇后和太女,最后她才去了勤政殿,人到那里果然见到姚臻跪在勤政殿的外面石阶上,她刚高兴的打算过去调侃几句,便见皇帝身边的荣寿出来叫了姚臻进去了。 她快走了几步本来也打算跟进去的,却被荣寿那个老家伙给拦在了外面,还传话给她说,皇帝今天除了姚臻谁也不见了。 那时她便开始有些慌了,她一向摸不清皇帝的心思,恐怕姚臻进去说几句软化,德贵君便没事了,这样她爹不就白忙乎了一场了,她此时心里正不舒坦呢,郁闷的离开了勤政殿,打算去华清宫去看望父君,却远远的看见叶贵人带着他的小厮急匆匆的过来了,她心里一乐想到,这人还不算太笨,姚臻刚去勤政殿,他便得到了消息赶了来。 姚巳一开始只打算看一看热闹,她远远地尾随着叶嘉又回了勤政殿,她躲在一处角门边,看着叶嘉被拒在门外,又看着他失神落魄的出来了。 姚巳便没了乐趣便打算去华清宫了,却见叶嘉突然站住,又叫他的小厮回去取东西,这是要给她父君送礼啊,这小子有意思啊。 她便起了打趣的心理走到了叶嘉的身边,却瞧见叶嘉复宠之后更加水灵了,心思一动,便觉得在和他合作一次也无妨。上次她提点他后,他还是很聪明的立马拿下了德贵君。 那时她和他说要不要大家合作,当时只是嘴上说着玩的,没想到这小子还当真了,动不动就去父君那里坐着也不说话,但今天她却是对他起了一些真心,打算在联手一次。 姚巳突然想起,叶嘉是伴读的时候,她每次去看安康公主的那会,这小子都瞧不上自己躲着自己,那时他一定没有想到今天,他要上赶子自己吧,姚巳这么一想都要笑死了,刚刚在勤政殿的那点不愉快也消散了。 她调戏了一回叶嘉后,觉得这人更是有趣了,她假装大方的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即使他拒绝了她,晚上不去找她也是为时已晚了,她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呢。 姚巳一路欢乐的哼着小曲去了华清宫,见父君正在剥核桃呢,她便愉快的脱了靴子,拿过父君手里的工具也剥起了核桃。 “你到是还有这个闲心跑我这里,姚臻可是去你母皇那里跪着去了。”熙贵君擦了擦手上的碎末,不满的看着含笑的姚巳。 “今儿,我进宫给太后送了一个民间的新奇的玩意儿,太后高兴的直拉着我的手夸我呢,太后知道我还去看了皇后和太女,更是觉得我有孝心。”姚巳得意的看了一眼熙贵君后,把手里剥出的核桃扔进了嘴里。 “你这些表明功夫做的不错,但德贵君不死,就有死灰复燃的机会,他家可是名门望族,那些酸腐之人就喜欢她那样的家室,这点你可不能太掉以轻心了。”熙贵君苦口婆心的教育着姚巳,眼看太女就不行了,他等了这么多年的大事,可不能叫姚臻那丫头得了便宜。 姚巳见熙贵君一脸严肃,她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把手里的钳子一扔,盘起腿坐直了看着熙贵君。 “爹,你知道刚刚谁又去勤政殿了吗?”姚巳问道。 “老六那丫头?”熙贵君想了想,除了姚隐就没有别人了。 “爹就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不进宫来,女儿还有点担心老四会劝动母皇,但她一来,只会加剧母皇对她和老四的不满,母皇最忌讳的不就是结党营私。”姚巳说道这里,才想到父君说的对,德贵君不可小觑,他人还在冷宫里待在呢,还能把消息送出冷宫去。 熙贵君见姚巳说完,整个人便陷入沉思里去,知道她在琢磨事情,便也不打断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看着她,等她自己想明白事情。 姚巳想了一会,乐的直拍大腿,刚刚她故意逗叶嘉玩,可是没白费心思,这下就用得到了。 熙贵君见姚巳那得意的小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气的训斥道:“我都和你说过很多回了,离那些男人远些,你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男人还没有。” “爹这回你可说错了,这个男人现在可是一把有用的刀啊。”姚巳被父君骂了也不在意,她早就知道父君知道她在后宫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又是哪个狐媚子勾了你?”熙贵君不满的瞪了一眼姚巳。 “叶贵人,叶嘉。”姚巳说完,见她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又赶忙道:“爹别小瞧了他,你看他处理起德贵君可是利落的很,一步到位的啊,咱们都没有想到那次能把德贵君弄进冷宫去,你不得不佩服他,他就是做到了这些年别人没做到的事情啊。而且我刚刚去勤政殿的时候,这小子也得了消息往那去呢。” “怎么这回不处理他了,打算留着他?”熙贵君依然不在意,只觉得女儿这回是看走眼了,那小子心里琢磨什么,他一打眼便能看出个七八分,哪有姚巳说的那么厉害。 “留着,他还有大用处,而且父君最近开始养生吧,凡事都别管,母皇这会子心里正烦着呢,一点小事都能叫她炸了,咱们躲远点才是正理。”姚巳一时还没有想到怎么利用叶嘉,但人一定是有用的就是了。 “这个爹还是知道的,你在外面做事也要万事小心,不可全都听谢翾的,谢相那老狐狸精可是滑头的很。”熙贵君不放心的又叮嘱一遍,他始终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搭上谢相那老滑头的。 “知道了。”姚巳伸出手拿起地上的靴子,一面穿一面和熙贵君说,“今晚,女儿不出宫去了,要在母皇怒火的时候做做样子,叫她只得女儿是那个最让她省心的孩子,您有事就派人去找我就了。” 姚巳穿完靴子下了软塌,又拿起一个核桃仁扔进嘴里去,便打算走了,却被熙贵君给拉住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起身的时候,要记得整理衣衫。”熙贵君一面给姚巳整理衣服,一面唠叨着。 姚巳也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她父亲给她收拾,收拾妥了后,她才告退出去。 姚巳看完奏章,见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了,离她出宫回府也就剩下一个多时辰了,她伸了一个懒腰,等的有点不耐烦了,正在她打算明日亲自去找叶嘉的时候,便见她贴身的宫女带着穿着一身黑的人进来。 “你这是打算要行刺本王吗?”姚巳噗的一声笑出声了。 叶嘉等那宫女关门出去后,才脱下了外衫,气道:“你知道,我这一路过来是有多担心受怕,你还在这里笑话我。” 叶嘉下午回到自己的宫殿后,琢磨了很久这个事情。不管这回四皇女能不能救出德贵君,只要四皇女好好的,德贵君就永远不可能有事的,那他在没有依靠的时候,他便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中。 但如果这回他搭上姚巳,虽然姚巳这人的心是最黑的,但谁叫他先得罪了心善一点的四皇女了和她爹了呢,他没得人选了啊。他靠着姚巳,还能多活几日。 如果他在怀上孩子,姚巳心在狠也不可能害他了,姚巳那人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孩子,这样反而她和她爹得帮他,让他安全的生下孩子去。 他的孩子生下来了,皇上肯定高兴会赏他进他位份的,这样他地位有了,宫里男人争斗的最大的法宝孩子也有了,他就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了。 他只要为自己争取到这个安然无恙的时间来就好,这样他可以利用这段日子来培养自己的人,然后在来慢慢的谋划,如何干掉皇后和熙贵君,来为他那未出世的孩子报仇,这招还是他们亲自手把手的教会他的呢。 叶嘉带着这样的决心来会他的敌人,他知道姚巳看上他了,他这回不妥协,姚巳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去的,不如两个人先乐呵呵的相互利用去吧。 叶嘉一直以为他进了姚巳的屋子,她一定会急色的先拉着他做了那事,但他却没有,她反而是先邀他坐下喝茶。 “贵人也知道,今天老四被皇帝打了的事情吧,但她这打可没白挨啊,她爹可是从冷宫出来又回朝阳殿去了啊。”姚巳喝了一杯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叶嘉。 这也是叶嘉今晚决定要过来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他面色不安的看着姚巳,姚巳此时气定神闲的和他闲聊,难道她已经想到好主意了? “你有什么主意不防说出来,我们要怎么对付”叶嘉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四,他可不敢像姚巳一样直言,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姚巳看着叶嘉的手势邪魅的一笑,这小子此时还在防备她呢。 “贵人,就是自来熟的很,这一进门,便你我的称呼上了,叫本王的心啊舒坦的很啊。”姚巳却伸出手抓住叶嘉的一双手挠了挠他的手心,调戏道。 叶嘉见这个时候了,姚巳还是不正经,气的抽回手去,扭头不去看姚巳,和她说点什么,她总能往那处想去! 姚巳好久没有见到男子在她面前发脾气了,见叶嘉这样,她反而开怀的大笑起来,果然又招叶嘉一记白眼。 “本王是还没想出来对策,是想问问咱们聪明的贵人有什么好主意不?”姚巳笑够了后,才又说道。 “如果,他宫里搜出什么害人的东西来,皇上是不是会不在留情面呢?”叶嘉苦想道。 “害人的东西”姚巳沉默了一会,她突然想到一个东西来,那东西一出,谁也救不了老四和她爹了。 “还是贵人聪明啊。”姚巳一拍手乐道,“本王没看错贵人啊。” “是什么?”叶嘉知道姚巳有主意了,追问道。 姚巳却没有理叶嘉的追问,而是色眯眯的走过去抱起他进了里屋。她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他还在追问。 “嘘,别破坏气氛。”姚巳一只手指头点在了叶嘉的唇上,便开始要脱他的衣服了。 叶嘉紧紧抓住衣襟,往床里面一滚便脱离开了姚巳的魔抓。 “你不说,我便回去了。”叶嘉从床上坐了起来,逼迫自己直视着姚巳那开始不满的双眼。 姚巳叹了一口气,抓过叶嘉的一条腿,把人又拉回了自己的身下,她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见叶嘉眼睛越挣越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本王说了叫你不要问,你偏要问,知道后,这段日子可要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宫里别乱跑乱说话哦。” 姚巳趁着叶嘉被吓的目瞪口呆的时候,她早已把他的衣服给脱光了,拉下帷帐便开始行起好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渡河 姚臻c姚隠姐妹触怒天颜,暂且关押在天牢。姚隠不过误挨了几鞭,伤势不重。姚臻却因为伤势太重,一直没有醒过来。太医来看了之后说,“没伤到筋骨,只是需要静养。”姚隠随手摘掉身上佩的玉环硬塞给了太医了事。姚隠看着姚臻昏迷不醒的样子心中烦躁,到了晚间,有小侍带了换洗的衣物和跌打膏药,是琉璃。 只见琉璃身着朱色常服,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挽着一个布包袱。看见姚隠,连忙奔了过去,还没开口,先低下头,不一会儿,两肩松动,竟是哭了。 姚隠爱怜地看着他,宽慰道:“我没什么事,你怎么哭了?” 琉璃抬起头来,也不抹泪,伸手整理姚隠的衣衫,哽咽道:“才出去没多久,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琉璃不一小心触碰到姚隠的伤口,姚隠受不住地“嗤”了一声。 “哪里受伤了?让我看一看。”说罢撩起姚隠的衣衫,只见横七纵八的巨大伤口遍布在姚隠白皙的脊背上。 琉璃一边为姚隠上药,一边问:“这都是怎么弄的?” 姚隠忍着痛,往姚臻躺着的方向努努嘴,无奈道:“我还算好的。不过扑上去替四姐挡了几鞭,楚王才可怜呢,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琉璃为姚隠上好药之后,又细心地为她整理好衣裳,叹了一口气,道:“小人不过是个奴才,不好置喙殿下家事。只是殿下日后行事还请三思。今儿个好端端地出的门,怎么转眼就弄得一身伤。不说陛下,就是我我们,看了也心疼。” “怎么说话呢!陛下?陛下可不会心疼。没准陛下都没有看见我受伤呢!”姚隠自嘲地一笑,继续逗琉璃,问,“我们是谁?” 姚隠温柔地看着琉璃笑了,似乎看到他便心情愉悦似的。可是很快她皱起眉头来,对琉璃说:“好了,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怎么了?”琉璃疑惑地问,“我只想陪着你。” 姚隠摇摇头,拉过琉璃的手放在自己怀里,说:“这里不安全,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事不会善了。”姚隠又看向姚臻昏迷的方向,目光充满了担忧。 “殿下。”琉璃担忧地望着姚隠。 “你要好好的。”姚隠顺势将琉璃的身子搂在怀里,说,“我想过了。这几年京城不太平,我等不到成年之后加冠就国去封地。过几天,等时机成熟,我就向母皇请缨去封地,等她们几个斗去。若是不成,我便自请出家,到某个道观修行,她们总不能连这个也拦着吧。” 琉璃在姚隠怀中乖顺地点了点头,说:“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姚隠高兴地笑起来,笑得容光焕发,轻轻地吻了吻琉璃墨色的鬓发,亲昵地说:“好,无论怎样,我们总是在一处。” 琉璃秀丽的脸庞也浮起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二人四目相对,姚隠才含着笑,推着琉璃说:“快去吧。” “嗯。”琉璃将布包袱打开,里面是姚隠平常穿的几件衣服。食盒里面是姚隠平常爱吃的几个小菜,一壶花雕。将饭菜摆整齐,琉璃才收拾妥当,亦步亦趋地走了。 姚隠没有胃口,拿着酒杯小酌了几口。这时候,姚臻醒了。 姚隠连忙过去搀扶,问:“四姐,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 姚臻问:“这里是哪里?怎么回事?” 姚隠将当时的情景一一说了,姚臻明白过来,挣扎着对姚隠作揖,谢道:“六妹,你救了我的命。假以时日,必报之。” 姚隠连忙将姚臻扶起来,说:“自家姐妹,相互扶持,本是应该。四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做妹妹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蒙难而不救吗?”姚隠此话说得极为诚恳,她自幼不是造作之人,姚臻信了七八分,更是感念她的姐妹情谊。 虽然如此,可是姚臻毕竟受了伤,动弹不得,又想起今日的事,情绪不高。 姚隠宽慰道:“四姐刚才一直没醒不知道,听闻今日傍晚,母皇已经将德贵君迎回了昭阳殿。” 姚臻抬起头来,惊喜道:“真的吗?那很好。”大概是自己挨了一顿打,换得父亲往另一个地方待罪?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姚臻至今仍然不敢相信,苦涩地说:“我原本也不信,母皇竟然真的想杀我。” 姚臻与姚隠自幼并不亲近,姚隠性情冷情古怪,大了之后不愿与诸姐妹往来,这次能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也是姚隠生性良善。即便如此,姚臻性情稳重,若不是今日受刺激太过,也不会忍不住向这个突然示好的妹妹倾吐心声。 姚隠不知道姚臻心里想什么,不过今日勤政殿那一幕,真的像母亲狠心要将不听话的女儿打死,让人不误会也不行。姚隠心中也寒,却勉强宽慰道:“母皇今日是听信了小人挑拨,一时糊涂,才下的狠手,估计这会子已经后悔了。四姐就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忧思伤身。” 姚臻见姚隠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答话,冷笑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姚臻勉强站起来,说:“我们这个陛下,心里只有自己,难道还有别人吗?” 姚隠自幼不受宠,听到姚臻抱怨,也不能同她一起挑君母的刺。 这时,内官前来询问楚王伤势。 姚臻说:“烦请中贵人往王府传个话,就说我这几日歇在宫中不回去了,让她们派个得力的人来,将我书房书桌上正读的书拿过来。太傅那里要求高,这几天我不愿意耽误功课。顺便带几套换洗的衣物。大内官为我送了信,府上自然有人打点。” 那内官迟疑了会儿,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姚隠看着姚臻平淡无波的脸,总觉得她是在谋划些什么。 这厢顾昔在王府好好呆着,楚王自从那一日进宫之后,一夜未归。顾昔知道姚臻进宫是为了她父亲的事,她是皇帝的女儿,在宫中住一晚有什么要紧的。府内服侍多年的老人却知道,自从姚臻封王开府以来,皇家规矩森严,没有留宿宫中的理,不免担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府中往宫内打探消息,也都说不知道什么事,竟连一个信也没传出来。 顾昔全然不知楚王府忙得人仰马翻,只在屋内发呆。今日说好了有裁缝要来府上裁衣。裁缝去后,顾昔一直恹恹地斜卧在藤椅上,有童子手捧一蒙布盘子进屋,跪下回禀道:“公子,殿下有话要说。” 顾昔本以为是送今日量好的衣服,回头,见是一张陌生面孔,忙坐起来,疑惑道:“殿下从宫中回来了?” 那童子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是齐王殿下。” 四皇女姚巳?顾昔一惊,见周围果然一个人也没有,问:“什么事?” “殿下要奴才转告公子,将此物放在楚王府书房的密室中。”童子伸手,将方盘交给顾昔。 顾昔愣愣地接了,方欲揭开蒙布,听见童子说道:“公子等奴才走了之后再揭开。”那童子见顾昔迟疑的模样,又说了一句,“公子若是心有犹疑,殿下有一句话要我转告公子:勿忘少年之志,月下之诺。奴才告退。” 等那童子走远了,顾昔才回过神来,揭开蒙布,盘中放了一件金黄色的袍子。顾昔慢慢地将衣袍展开,只见该袍圆领c右衽,九条张扬舞爪的绣龙盘附其间,一双眸子似乎正在盯着顾昔,栩栩如生。 顾昔“啪”的一声失手将衣袍掉在地上,呆若木鸡:这是一件龙袍。 本朝法律,民间私藏龙袍者,以谋逆罪论处,诛九族。 到了晚间,顾昔要睡下了,听见府内人仰马翻一番,不一会儿,一人过来敲门,听声音是个女人,问:“陆公子,你睡下了吗?” 灯都熄了,睡没睡下你看不出来?顾昔不知道有什么事,下床披了一件披风,提了一盏煤灯,开门问:“什么事?” 所谓灯下看美人,愈发显得顾昔眉目生动,艳若初棠。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管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陆公子,救救殿下吧。” 顾昔一愣,连忙扶起管家,问:“怎么了?” “殿下的生父,德贵君在宫中出事了,殿下在陛下面前为父亲据理力争,陛下震怒,罚殿下禁足。殿下在宫中不知如何,如今已有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 顾昔低垂眼帘,状作不解,疑惑地问:“陛下到底是殿下的母亲,殿下在宫中,能有什么事?” “陆公子你有所不知。按例,诸侯王不得留宿宫廷。王府这会子才得到殿下的消息,说是要在宫中住几天,让我们给她带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书房的书。这必定是宫中有事却不方便说,殿下这是在和我们打哑谜呢!我们几个蠢笨,听闻殿下素日夸赞公子聪慧过人,且公子又是殿下的身边人,一定知道殿下此举的深意。” 身边人?顾昔来不及反驳,问:“衣服呢?” 管家将衣物呈了上来,顾昔仔细翻看了一番,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两套中衣,一件大褂。 顾昔又问:“书呢?” 管家将书呈了上来,是一本《汉乐府》。顾昔反复翻看了两遍,书很普通,是一本用旧了的孤本,只是做了很多标记,顾昔看了很久,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管家着急地问。 顾昔双手扶额,道:“容我想想。”说罢带了书进屋顺便带上了门。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油灯下,《乐府诗集》默默地摊在案几上,翻开主人正在读的那一页,是一首《箜篌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原来,她需要我去救她。这危急,是真的?还是只是一个圈套?夜里,顾昔望着烛火怔怔地想:所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爱上杀母仇人,又该何去何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谋划 谢翾到达三皇女的书房时,见姚巳正在皱着眉头低头看折子,书案上和地上散落一堆折子,显然是主位上的人心情不好,把这些折子都扔在地上了。 谢翾弯腰随手捡起一个折子打开看,原来是江南水患的折子,她又捡了两三个折子来看,也是写的关于水患的事情。 “你不用在看了,这些都是老四干的好事。”姚巳听到动静后,抬头看见谢翾手里拿了几个折子,又要弯腰去捡地上的,她才出声道。 谢翾却还是低头把地上的折子都捡了起来,慢慢的走到姚巳的下坐,没得姚巳赐坐,她人已经坐了下去,安静的一个折子一个折子看了起来。 姚巳本身心情就不好,又见谢翾清高的模样更来气,她知道谢翾不喜欢她,面对她时从来没有敬重。 然而她现在是需要谢家相助,不得不忍耐一下谢翾的孤傲。孤傲,姚巳心里哼道,不过是假正经。 “臣以为这些折子没有什么问题。”谢翾把地上的四五个折子看完,也没有得出是什么让姚巳气的满脸通红。 “没有问题?”姚巳气的走到谢翾的面前,“你眼睛瞎了吗?”她随手拿起一个折子扔到谢翾的面前。 谢翾见姚巳乖戾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折子捡了起来,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江南水患,皇上拨了银两用来救灾,她们胆子大到把买米的钱给贪污了,居然买糠给老百姓吃,臣以为这件事情,四皇女没有做错。”谢翾合上手里的折子道。 “谢翾,你睁大眼睛看看,上面要办的人是谁?”姚巳怒极反笑道:“你不会背着我,也和老四勾搭上了吧?” 姚巳阴恻恻的看着谢翾,见她还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她才白了她一眼走回到书案后面坐了下去。 “殿下,不用时不时的就来探臣的忠心。”谢翾心里十分反感姚巳这疑心病,要不是母亲嘱咐她不可和姚巳顶嘴,她非得好好骂她一顿,现在谁人不知谢府和三皇女的关系。 “那你还向着老四说话,你知不知她可是把咱们在江南的最大的钱袋子给杀了啊!”姚巳心痛的直拍桌子。 “可皇上并没有为这个事情说什么,这就是说此人该杀。”谢翾冷冷的道。 “胡说,就这么点的事情,就给杀了!”姚巳怒道,“她罪还不至死呢。” “她们那喂牲口的糠给百姓吃,把钱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去吃香的喝辣的,她们这是吃人血啊,殿下。”谢翾苦口道。 “什么人血,你们这些养在家里的大小姐,怎么能理解人间疾苦啊,你知道一石米能买多少糠吗?”姚巳不乐意的看着谢翾愁苦人间的模样。 “用救十个人的米的钱来买糠,便能救下一百个人,她们哪做错了啊?”姚巳看着目瞪口呆的谢翾。 谢翾一直都知道姚巳无耻,但没有想到她尽然无耻到这个地步。 “殿下”谢翾简直哑口无言。 “你别那样的看着我”姚巳不满的道:“再说了,她们那钱是乱花了嘛,不是都交上来了嘛。咱们两个现在哪哪都需要钱,那钱得从哪来啊,能去抢吗,能去偷吗,还是你谢家拿钱出来啊?” “殿下,难道没有看到江南水患这次死了多少人!”谢翾气道。 “你不用向着她说话,”姚巳又扔了一个折子给谢翾,“你看看,她把人杀了后,把谁放上去顶位置了。你以为她是公事公办啊,她那是再给自己的人腾位置。” 谢翾接过折子看了一眼,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名单上的官员都是一向出了名的清官,但就名单上的人数来看,四皇女姚臻这次在江南,确实是没少得罪人啊。 “虽然我们损失了两个钱袋子,但这些官员如果能赴任,将来对殿下也是一个好事。”谢翾默然,她心里其实很敬佩姚臻这次整治江南的勇气,但她这勇气确实给姚巳带来了不少麻烦。 “好事?”姚巳哼道,“可不是好事,这次江南行,老四可是勾搭上了东北督军李德防。” “殿下,怎么知道的?”谢翾吃惊的看着姚巳,这种事情,姚臻应该做的很是秘密,却还是叫三皇女知道了,看来母亲说的没错,三皇女看起来猥琐无耻,但还是不能小窥。 “她把咱们江南的左臂卸掉安上了她自己的人,又从东北弄来兵权,谢翾,再往下还要本王说嘛!” 谢翾知道三皇女的意思,三皇女的优势就是父亲家有兵权,而四皇女的父亲家除了名声便什么也没有了,而这回南下,姚臻却给自己弄来了兵权,虽然太女殿下还躺在那里呢,但她和姚巳不得不要加快步伐了。 “殿下教训的是。”谢翾轻叹一声,她一向是不赞同三皇女使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如今看来那些踟蹰的方式见效最快。就比如宫里德贵君一出事,四皇女便乱了阵脚,现在就被皇帝软禁起来了。 谢翾把四皇女带回来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四皇女折子上的这些人都是些小官员。她谢家也得到了一些密报,密报上的那些大人物并不在这份名单上。 “殿下,这份名单恐怕有问题?”谢翾蹙眉道。 “这就是她狡猾的地方,她自己偷藏了一份名单和证据,是想到时候一举打败本王吧。”姚巳阴沉的呵呵笑了几声。 “殿下,又是从何处得知的?”谢翾见三皇女并不在意,有些不解。 “就是你不同意本王把那人送过,但本王硬是送了进去,你还和本王怄了几天气呢。”姚巳为自己这计谋得意道:“多亏本王没听你的,现在那名单和证据,都叫那人给烧了。” 三皇女说的是谁,谢翾是知道的。因为她的心结,所以她总觉得女人之间的事情,不要把男人牵扯进来受罪,而且那人已经很少可怜了,还叫他去侍奉杀母之人,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这事是臣当初考虑不周,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臣要和殿下讲,臣无能没能拉拢到崔思。” “这个崔驸马,”姚巳有些气闷地道:“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怎么她是属意老四了不成?” “从崔思最近的行动来看,似乎好像是这样的,不过她也没有明说就是了,而且四殿下也没有搭理她。”谢翾几次试探崔思,奈何崔思太聪明,她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探出来。 “一个崔思,一个武容,这姐妹两个真是烦死本王了。”姚巳一想到沈青禾是因为武容才拒绝的太女,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她不来本王身边,那便留不得她了。”一抹阴狠的神色充斥着姚巳的双眼,她握紧了拳头看着谢翾。 谢翾被姚巳这话吓的心一惊,她忙劝道:“殿下,此人很是聪明,留着也许” “不必再说,本王已经决定了。”姚巳眸色阴森地看着谢翾,“这是本王自己处理就可以。” 谢翾只好闭嘴,在此事上不再多说话了,她只能默默的为崔思哀叹一声,如此的一身才华却没有生在好时候。 “其实,殿下也不必如此担忧。”谢翾沉默良久,才又继续道:“四殿下原本打算利用这次江南水患来请功,但却没有想到触了皇帝的逆鳞,皇帝一向是最讨厌皇子结党营私的,臣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大臣上了奏章给皇帝,说四殿下贪墨渎职,皇帝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老四今日被打,姚巳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这事的背后还有谢翾的手笔,现在听谢翾这么一说,刚刚的火气已经去了一半了。 “这事你做的很好,”姚巳十分赞同谢翾这种做法,但她还是忧心道:“但这并不能打垮老四啊,而且你知道吗,老四挨打的时候,老六出手救她去了”姚巳越说声音越低沉,如果她们两个联手的话,那她胜算可就不大了啊。 “四殿下,平日为人谨慎,很少和什么人来往过密,况且她父亲家在京城很有名望。”谢翾想到这里也是很愁苦,很多清高的文人和学子都看不惯姚巳的为人,却都赞誉姚臻。 “这也本王范畴的一点,她父家虽没有本事,但名声好听,那些迂腐的老臣往往不都是拿这个说事的,就像这回江南的事情,本王为何没有去成。”姚巳一想这个就气,本来皇帝已经心中打算叫她下江南了,但几个老臣联合上折子,到底叫老四揽了这个肥缺。 “家族大了,也有大的坏处”谢翾沉思道,“总归是会有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存在的”就像她谢家。 “这,本王倒是没有想到”姚巳惊奇的看了一眼谢翾,又道:“但那些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 “殿下错了,四殿下这几年做事,甚少能找到错处,对付她,可不就是得这样的小事,小事积多了,就像滚雪球一样是可以砸死你的。” “可是眼前便有一件可以利用的事情啊?”姚巳不解的看着谢翾,明明皇帝都因为江南水患的事情,怪罪老四了,为何不揪住这件事情继续做文章,难道只许老四拿江南的事情坑她,还不许她用这个反击了? “万万不可,皇上对此事生气,说明这里面有皇帝不想要人碰的事情,而我们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所以此时最好的明哲保身的办法,就是远离这件事情。”谢翾道。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本王这回就干看老四得利不成?”姚巳郁闷的看着谢翾。 “太女此刻还好好的,”谢翾劝道:“殿下,我们还有机会谋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图穷 皇帝气过了之后,知道不能将姚臻和姚隠两个关在一处,便吩咐人让姚隠回西园。 原来,皇女姐妹中,又以姚隠最为年幼,虽然有了封地,但封地小而偏远,远不能和齐王c楚王相比。她与两个在京城开府的姐姐不同,没有举行冠礼,所以一直住在宫中西园。 这几日,碰巧齐王姚巳也住在宫中,下榻西园。 是以姚隠在夜里路过姚巳下榻之处往西园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听见了淫词艳语。 女的是齐王姚巳,男的是柳美人和赵常在。 原来,自从姚巳勾引上叶才人之后,越发得了趣,宫中消息紧,来往不方便。姚巳心里痒,既然见不到叶才人,便勾搭了另外两位宫侍消火。 柳美人与赵常在是德贵君培养出来固宠的美人,这次德贵君被打入冷宫,他们二位也因此失了宠,不得皇帝待见,耐不住宫中寂寞,一来二去便与姚巳有了首尾。 男的放浪,女的不知廉耻。姚隠听了一会儿,也为他们害臊。宫中规矩,通奸者立斩无赦。此处虽然少有人走动,却并不隐蔽,若是被他人发现,告诉了皇帝,里面三个一个也活不了。姚隠心中到底有几分对姚巳的姐妹情,想了一会儿,留下了一块玉佩悬挂于屏风上,以示警告。 完事之后,三人从里间转出,竟然看见一块玉佩悬挂于山水屏风,之前是没有的,难道是有人来过? 姚巳一边提裤子,一边摘下玉佩,一看,玉佩右下方刻了一个纂体的“隐”字,大惊失色:“老六来过了。” 两位宫侍,柳美人c赵常在吓得哭得梨花带雨,面面相觑。他们受齐王姚巳勾引,一是因为宫中寂寞,二也是为了有个依靠,可不是想送命的。如今清河王姚隠知道了她们的丑事,若是和皇帝说了,姚巳的储位没了希望,他二人的性命也难保。性命攸关,因而一齐哭向姚巳,问:“怎么办?” 姚巳攥紧了手中玉佩,计上心来,心想:“真是天赐良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夜间,琉璃为姚隠收拾衣物时发现少了一块玉佩,问:“怎么回事?” 姚隠满不在乎地回答:“丢了。” 顾昔在屋内沉思了一夜,清晨打开门说:“殿下聪慧广博,乃人中龙凤。殿下的深意,小男才疏学浅,猜透不出。依我看,也许殿下根本就什么意思也没有,是你们几个多想了。现如今,殿下在宫中急需这些衣物,还是快送进宫,别让殿下久等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为首的管家会意一笑,作揖道,“既然连公子也想不到对策,我们几个蠢笨的,又有什么办法?”吩咐下去,“即刻将此物送进宫。” 众人散了。 顾昔紧握的拳头也散了,整个人像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倚在门上才稳住身形。 身边服侍的小侍见顾昔面上掩盖不住天塌了的表情,心中奇怪:他不是刚才在大家面前亲口说殿下没事?连忙过去搀扶,问:“公子,你怎么了?” 顾昔艰难地摇摇头,说:“我没事,只是昨夜一夜未歇,有些乏了。你扶我到床上去。” 小侍扶顾昔到床上歇息,给他掖好被子,说:“公子,你就别担心了,殿下是天潢贵胄,吉人自有天相。” 小侍年岁不大,还是个童子,眼神透露着天真。 顾昔看着小侍天真的眼神,明白过来:他以为我在为姚臻的安危牵肠挂肚,心中极为难堪,勉强道:“我累了,你去吧。” 小侍去后,顾昔蜷缩着身子,面朝向墙壁,良久,两滴清泪掉落在玉枕上。 姚臻带回来的口信,书房书案上的《乐府诗集》正翻着《箜篌引》中有“渡河而死”句,即便顾昔不通诗书,也知道这是情况危急的意思,应该立即组织营救,决不能坐以待毙,如果顾昔真的为姚臻好的话,如果姚臻不是顾昔的杀母仇人的话。 可惜,事与愿违。 所以,顾昔明知姚臻发出了求救的信号而不顾,不仅如此,他还要阻止别的人去救她,故意误导众人,“殿下无事。”好让所有人放松警惕,不去营救,等王府的人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晚了,姚臻恐怕早已死在深宫了。 顾昔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掉下眼泪。 留给伤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顾昔从床上爬起来,对镜梳妆,用厚厚的胭脂遮住无神的眼圈和憔悴的神色,整理好衣装,回内室将昨天齐王姚巳送来的龙袍收着,打开门对下人说:“我要去书房一趟,看看殿下到底是什么用意。” 也许是因为姚臻的确明白在下人面前表现过对顾昔的信任,是以顾昔一路畅行无阻,到了书房,又以要一个人待会儿为由遣散众人。等顾昔终于一个人呆在姚臻外人不得入内的书房时,紧张的心弦才平复下来。他一时又想到:看来姚臻是真的很信任他,可是,她的眼睛是瞎的,竟然错信仇人的儿子。 姚臻的书房很简洁,一如她的为人。除了四书,摆放在书案上的是《孙子兵法》与《括地志》,是以看出书房的主人的确心系天下。 顾昔四处搜索,终于找到了密室的入口。入口的机关并不隐蔽,只要转动烛台即可打开,然而烛台正在显眼处,一般人不会注意。可是即便如此,和密室中存放的珍贵资料相比,密室入口设计真是太漫不经心得像一个陷阱。也许姚臻的书房之所以安全,是因为一向只有得姚臻信任的心腹才有资格进来,除了自己。顾昔再次苦笑。 是的,顾昔在姚臻书房的密室找到了黄河水患官员贪墨c官官相护c官商勾结的证据。顾昔也听姚臻说起过黄河水患的事情,原来她把证据自己留着,没有交给别人。 顾昔将证据拿在手上,出了密室时还不敢相信,多少刺客杀手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如此轻易地就拿到了手。顾昔心里清楚:姚臻为人清廉,这是黄河一案的铁证,有证据在,总有一天这些贪官污吏会绳之以法。也许姚臻取得这些证据时是拼了性命的,也许姚臻留着这些证据,就是为了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顾昔把泛黄的证据一张一张地拿到蜡烛上点燃之后扔进火盆里,眼看姚臻的心血一点一点地燃尽了。顾昔望着火焰摇曳,阴森森地想:可惜,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什么道德准则,什么世间公道,在灭族破家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顾昔怀揣着龙袍进了姚臻的书房,等他出来的时候,龙袍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顾昔出来的时候和守在门外的人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刚才做了一件重要的大事,费了他大部分心神。他要做的已经做完了:见死不救,故意误导,毁了姚臻的心血和栽赃陷害。其余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顾昔神思恍惚,一晃来到了荷花池。听闻姚臻爱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是以在王府花重金开凿了偌大的荷花池。夏天的时候,满池的荷花开了,有“莲叶何田田”的景观,令人赞叹。 顾昔来的不巧,初秋时进府,荷花已经开败了,没有见过满池荷花盛开的情景。如今是深秋,更是连一片残败的荷叶都看不到了。顾昔不顾荷花池一片荒凉,在池前捡了一块空地坐了。不知为何,看见眼前的景色,莫名想起以前的事。 李商隐有诗:“留得残荷听雨声”,顾昔小的时候不喜欢,觉得李商隐的诗小气,虽然迤逦缠绵,到底不是大家风范。后来家里出事,顾昔才懂得李义山的这句诗。 小的时候,顾昔并不是安静文秀的大家闺秀。反而,他最喜欢看唐传奇的游侠故事,希望自己有一天成为“红线郎君”。邻居家的小姐姐倒是温柔可亲。 家里几个孩子中,他最调皮,但是最得父亲欢心。阿姊与幼妹上学堂读书,他也偷着去,被父亲发现,挨了好一顿斥责,担心他性子野了,嫁不到好人家去。顾昔永远记得那一天,她那当御史的母亲说,她顾文山的儿子,才不要学男子无才便是德的陋习。便是文武双全,也有大把的好女郎等着挑选。父亲被说服了,自此他便和姐姐c妹妹们一起来学堂读书。长兄是个温柔娴静的,只在一旁温柔地做针线。 中秋节的时候,夜晚,父亲准备了可口的月饼,他刚和邻居家的恶霸打了一架回来,姐妹们文章做得好,得到了私塾先生的夸赞。她们一家人在树下乘凉,赏月c吃月饼,真是美好的一天。他本来以为他们一家人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如果这世间没有姚臻此人的话。 所谓“落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此身虽在堪惊。”顾昔慢慢地站起来,提了红白相间的碎花袄裙,一面往前走去。他早已选择了一条路,不敢回头。 这天夜里,顾昔总是睡不好,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他在梦中哭喊,伤心欲绝。他梦见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却亲手将她的头颅斩下。他哭得声嘶力竭,大叫“不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自己这么伤心。等他把满是血的头颅捡起,却看到那个女人,长了一张和姚臻一模一样的脸。 和姚臻一模一样的脸。顾昔突然惊醒,汗水打湿了枕头,他仍旧大口喘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不详的梦,难道姚臻真的死了? 这时候是深夜,王府规矩大,本该万籁俱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屋外却人声鼎沸,十分热闹。顾昔披了衣服,打开门,果然众人忙得人仰马翻,个个脸上洋溢着欢喜神色。顾昔心中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正巧有一小侍端着水盆从门前走过,见到顾昔面上满脸疑惑,停了下来,道:“公子,你还不知道吧?殿下从宫中回来了。” 顾昔如遭雷劈:原来这果然是一个圈套,一个请君入瓮的把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计策 谢翾正在书房里看书,便见下人小心翼翼的领着暴怒的姚巳往书房这来。谢翾不知道姚巳怎么也没知会一声就过来了,她只得忙起身出去迎她,却见姚巳也不搭理她,直接进了书房去了。 “这屋子怎么这么冷!”姚巳一进来便吵吵嚷嚷起来,她又走到书案旁,见谢翾居然在这看闲书,她更是来气。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啊,你还有闲情看这些没用的东西。”她把书案上的书籍拿起来摔到了谢翾的面前。 谢翾偏了偏身子躲过了砸过来的书,“殿下,要不要起个火盆来?”谢翾与姚巳相处的越久,越是了解姚巳的脾气,不顺着她来好好讲给她听,她能把房子给你烧了的。 “你说呢,这还用问。”姚巳气呼呼的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后,又找茬道:“茶呢!” 下人们被姚巳吓的战战栗栗的,她们也不知道这个祖宗又来她们谢府闹什么来了。现在虽然是深秋了,但屋子里还不至于点上火盆吧。但主子都没说什么,她们也只好去库房找火盆去了。 谢翾不一会看见下人把火盆给抬了来,热茶也都陆续的拿了上来,却没有果盒和点心,她怕一会姚巳在找事,忙拉过来一个小厮嘱咐了几句,不一会东西都齐全了。 书房的地上笼了火盆,屋子便热了起来,书房外面守着的都是她的心腹,她便没叫下人把书房的门关上,没想到去又惹到了姚巳。 “你开着门什么意思,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屋子里说什么吗!”姚巳喝了一口茶后被烫着了,她气的把茶连带着茶盅都扔进了火盆里,却见书房的门还开着吼道。 谢翾无奈的起身关了书房的门,又给姚巳重新的倒了一杯茶,她看着这个没事找事的姚巳,怎么越看越像安康公主无理无闹的时候的样子呢,她们两个不愧是一家人啊。 姚巳手指不停的敲着桌子,不耐烦的看着谢翾,“你知道老四从宫里出来了吗?” 谢翾被桌子的敲击的声音吵的头疼,她只得忍耐的低垂下头去,蹙眉道:“臣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在这里这么逍遥,啊!”姚巳气的手指敲打桌面的速度更快,这毫无规则的声音足以表明姚巳此时的焦躁。 “皇上只是管教一下自己的女儿而已,气过了自然会放了四殿下的,这个臣一早就知道的。”谢翾看着姚巳的手,她好想一巴掌拍过去,叫她消停一会,这是个什么臭毛病,有点事情就急躁躁的,怎么能成大事。 “那你说怎么办,这局咱们就认输了?”姚巳终于停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看着烧着火旺的火盆喊道:“来人,给我灭了,这才什么时候就给我笼上火盆了啊。” 小厮们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进来,看着刚刚燃起来的火盆,不知道这个正主怎么又不要了,不过他们也不敢问,只是安静的把火盆又给抬了出去。 姚巳看着进来的几个男人,长的一个不如一个,“你府里的都是什么人,没个长的周正一点的啊,叫人看着就烦。” 谢翾看着出去的人,笑道:“都是公主给安排的。”她把锅推给了安康公主,她总不能说我特意这样安排的,因为我知道你那猥琐的性子,所以不敢往书房这边放年轻的男子。 姚巳嘟嘟嬢嬢了几句,谢翾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看表情,一定是在说安康公主的坏话就是了,不过姚巳这点还可以,她还知道不能当着驸马的面说自己弟弟的不是。 谢翾瞧了一会姚巳的脸色,见她不似刚刚来时的那么气了,知道她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现在是可以说正事的时候。 “也不能算我们输了。”谢翾慢慢的斟酌道:“黄河水患这事,既然皇上那么在乎,我们便不要另生事端惹麻烦,就还拿这个说事。” “这都过去了,还怎么说。”姚巳不瞒的看了一眼谢翾,上次还叫她不要碰这个事情,现在又叫她揪着黄河水患不放,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记得殿下说过,四殿下这回借着水患的事情,认识了一个大将军?”谢翾想了想道。 “是,是我说的,怎么了?”姚巳急道,她最烦谢翾这点,有什么话不直说,废话一堆绕来绕去的。 “殿下,不知道四殿下在那忙的时候,为何还拿出时间来特意结交一个武将?”谢翾心中了然的一笑。 “想和本王对抗,这个本王难道还看不出来嘛。”姚巳看着一派和气的谢翾,她还没笨到连这个都不知道的程度。 “殿下,就忘了有一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嘛?”谢翾神神在在的看着快要暴怒的姚巳。 “你到底想出了个什么骚主意,别在这给本王绕来绕去的了。”姚巳气的一巴掌拍的桌子上的茶盅晃了几晃。 谢翾内心失望的摇了摇头,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榆木脑袋的皇女怎么还不懂,和这样的人说话真是无趣的很啊。 可她的脸上还是淡然的笑意,她看着姚巳耐心的说:“如果皇上知道了,四殿下联合东北督军,要逼宫谋反,皇上会怎么做。” “她难道真要铤而走险?”姚巳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翾,老四被她逼急了? 谢翾无语的抿了一下下嘴唇,缓了一口气,这回脸上的笑终于挤不出来了,她木着一张脸看着急切的姚巳:“她不做,我们替她做了。” “我们逼宫,这可不行。”姚巳被谢翾整懵了,连忙摇头拒绝,“我们还没准备好呢。” 谢翾被姚巳气的脸色铁青,“殿下,臣什么时候说过那大逆不道的话了啊。” 姚巳也觉得自己刚刚被谢翾吓懵了,这会子她反应过来了,但她又不想承认刚刚自己的愚笨,硬嘴道:“本王只是试探你一下而已,本王还是知道你的忠心的。” 她斜了一眼谢翾,见她还是铁青的脸,她又道:“可,这事不好办啊,那么机密的事情,咱们也抓不住她的证据啊。” “那我们自己造了一个证据出来就好了。”谢翾说着起身走到书案旁,她在书桌低下摸了摸,便摸出了一份信来,她把信拿给了姚巳。 谢翾的书房,姚巳来过好几回了,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书桌,居然还暗藏玄机。她还没有来得急问谢翾这书案的事情,便看见谢翾递给她一张纸。 “这不是老四的字?”姚巳端详了半天手里的信件,却是是老四的字迹,要不是上面的内容是老四要和她站在一起,她都得再次怀疑谢翾和老四有来往了。 “是,臣找到一个能人,她在臣的书房里待了几天后,便成功的模仿出了四殿下的字迹了,足可以能以假乱真了。”谢翾看着信纸上的字赞叹道,真是一点瑕疵都没有啊。 “真是老天助我啊,赶紧让那个人好好学一下李德芳的字,这回老四不死都不行了啊。”姚巳乐道。 “这还不行。”谢翾摇头道。 “为何,这证据都确凿了啊?”姚巳不解。 “殿下,忘了德贵君呢吗?”谢翾提醒道,证据都确凿了,可皇上不还是放过了德贵君。 “那你说呢。” “四殿下这回完好的从皇宫里回来,估计是要处理绿珠了吧?”谢翾思索了一会,才对姚巳道:“殿下把绿珠给保下来,务必叫他好好活到事发那天才是。” “他必须毫发无损的活着。”谢翾又想到姚巳的秉性,忙又加了一句。 “本王知道,他是告发老四的证人,可是他也不能突然就跑去告御状吧?”姚巳见谢翾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哼了一声道。 “自然是不能,顾文山大人是清白的,却一直没有时机给她平反,顾大人一定是生前做了太多善事了啊,能遇到殿下给她平反。”谢翾想到绿珠的母亲顾文山,一直都是清官的名声,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她被姚臻给牵累了也不至于抄家。 “别给本王带高帽子了,你要怎么给她平反?”姚巳自然知道当年顾文山是冤枉的,但此人一直瞧不上她,所以当年事发的时候,她乐的在一旁叫好。 “这次黄河水患可是死了好几个人啊,有些人被四殿下一怒杀了,四殿下却没有把详细的证据交给皇上看,她留着打算要做什么,咱们不管她”谢翾一面琢磨着一面和姚巳说着。 “证据叫那小子一怒给烧了,本王都没来得及看呢。”姚巳打断了谢翾的话,这事她想起来就想把那小子给吊起来打,怎么没经过她同意就给烧了呢。 谢翾被姚巳突然的打断,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她才又继续道:“烧不烧对咱们都没用,烧了更好。” “臣看被四殿下当场处理的人员名单里有一个人。” “谁?”被老四杀了的官员名单,她也看了好几遍,没看出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啊。 “三司使,李彦。”谢翾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李彦?”姚巳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来,“那个大贪污犯?” “对,她虽然在此次救灾银里也动了手脚,但是没有她贪污的具体明细的账目。”谢翾想到这里,心里便为姚臻惋惜了一下,皇帝这回打她是没错的啊。姚臻这个脾气,做起事来不讲情面不说,遇到这种她最烦的贪污之事,她都敢先斩后奏,这不是给自己留下了麻烦了嘛。 “而且,李彦曾经是在京城任职九门提督,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清官,皇帝很是喜欢她的啊,而且她到地方这么多年,也没有人告她贪污渎职啊。皇帝之前那么信任的一个人,你突然和皇帝说她贪污枉法,又没有足够的证据,皇帝现在是不管这个事情了,但谁知道皇帝自己会不会狐疑呢。” “李彦这个老太婆,倒叫她捡了一个大便宜了啊。”姚巳看着谢翾佩服的直摇头,她谢翾这小妮子,居然能把李彦这个王/八/蛋给洗白了啊。 “这事还得劳烦殿下一次。”谢翾谦虚的看着姚巳。 “说!” “殿下派几个得力的人去把李彦的儿子找出来,把他秘密的安全的带到京城来,让他击鼓鸣冤告御状去。” “对啊。”姚巳一拍手乐道:“把米换成糠就是这老家伙做的,到时候就说,老四把救灾的钱拿去给李德芳养兵去了,李彦没有足够的钱,只有想出这么一个挨千刀的法子来” 谢翾见姚巳明白了自己要说的,便接着她的话道;“到时候,我们还有一个真的冤案放在那里,真真假假,皇帝也会糊涂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匕见 特别是这个时候不能露出破绽,顾昔缓过神来,他扮演的痴情男子听见情娘回来一定要相迎的。他的判断没有错,姚臻在宫中的确凶险万分,虽然最后并无生命危险,却也受了伤,如今躺在床上,不能起身。顾昔要去看她,却被告知:殿下正在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见,特别是陆瑟。 顾昔站在门口,看见进出卧房表示关心的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心中明白过来:姚臻这是知道自己见死不救了。 顾昔一边回房一边想:她会认为自己聪明得能看出她传递口信的深意而故意见死不救?还是以为自己真的蠢笨得猜不出她的哑谜所以没有动作?还是以为自己聪慧得既看出了她传递口信的深意,又明白这是一个圈套而按兵不动? 姚臻是怎么想的,直到见到她本人之前,顾昔都不能下定论。 齐王姚巳得知证据被毁,大喜。 又过了几天,听闻姚臻大好了,叫顾昔过去。 顾昔到的时候,姚臻仍显病容,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正靠在床上,手中翻看着一本书,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顾昔,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她将头发披散下来,减了几分平时的威严,增了几分世间女子的风流洒脱神态。也许是因为病了,倒没有平日里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势,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常人家的普通女子。 顾昔马上进入状态,快走几步,到姚臻病床跟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殿下,这几日听闻殿下病了,臣侍茶饭不思,夜不安寝。不过幸好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躲过这一劫。臣侍又不知道殿下伤势,这几日正暗自担心,今日得见,才能放下心来。”说罢展颜一笑。顾昔言辞c神态c语气c表情到位,活脱脱地像是一位担心心上人的普通男子。 姚臻听到他的话,看了他一眼,面上既是疑惑,又是不信,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吗?”又继续看书。 顾昔眼尖,看到姚臻手上拿的是《乐府诗集》,翻看的正是那一首《渡河篇》。顾昔心中发憷,姚臻叫了他来又不说话,顾昔心中没底,越发忐忑不安。 姚臻叫人搬了板凳过来让顾昔坐,问:“你这几日还好吗?” 顾昔回答:“回殿下,臣侍这几日待在府上,除了担心殿下安危,一切都好。” 姚臻面色极为精彩,皱着眉头,似乎不信c不忍又满怀侥幸,问:“我听闻那一日我传信回府,是你主张按兵不动?” 顾昔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是。”又状作天真疑惑,问,“殿下不过进宫住了几天,女儿在母亲家住几天有什么大不了的?殿下吩咐带几本书和几套换洗的衣服,臣侍自作主张,让人送了,有什么不妥当吗?”顾昔眉宇间全是少年人的天真,让人不得不信。 姚臻面色古怪,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全是假话,连一句真话也无,也难为你小小年纪。” 顾昔看起来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说:“臣侍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你自然是知道的。”姚臻将书放了下来,两手交叉握拳,悠然望向窗外滂沱大雨,问:“孤问你,你对孤,就没有半点真心吗?” 顾昔顺口回答:“臣侍对殿下的心,可昭日月。” “连我的母亲都想杀了我,我怎么能相信你对我的心?你有心吗?”姚臻说,“古时候的人一诺千金,你小小年纪,开口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说的话是否可信吗?” 顾昔为难地说:“大家都这么说,殿下有何必较真?” “大家?较真?除了你,可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姚臻转过头大笑,“你的心?人心隔肚皮,怎么不把你的心挖出来我看看?” 顾昔脸上一时红,一时白。 姚臻本是说来随口恐吓他的,没道理为难一个弱男子,转了个话头说,“你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可知道豫让刺赵?” 顾昔知道识字此事不可瞒,承认了。 姚臻又问:“那你知道豫让漆身为厉,吞炭为哑是为的是什么?” 顾昔愕然。 姚臻说:“你不知道。豫让宁愿损害身体发肤,也不愿委身侍仇敌。可见,你不如她。” 她知道了?顾昔来楚王府之前,齐王姚巳特意指点过他,楚王姚臻为人强硬霸道,喜欢柔顺如水的男子。所以,在姚臻面前,硬碰硬是不行的,你表现得越弱,她反而不忍心欺负你了,切记。所以,此刻,装懵懂无知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顾昔一脸无辜地推诿:“殿下这是说什么,臣侍与殿下又没有恩怨。” 姚臻低下身,问:“真的没有吗?顾昔?” 顾昔大震,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与慌乱。她知道,我是为复仇而来? 姚臻合上眼慢慢地说:“我在治理黄河水患中看见了人性真正的恶,并打算付出终生与之斗争。我们生在皇室,生来锦衣玉食,受万民供养。很多事情对于寒门出身的学子来说是奋斗终生也做不到的,但是对于皇女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比如,流放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把正直清廉有才干的官员放在合适的位子。但是顾昔,你为了一家之恩怨就毁掉了证据,你知道这份证据中有多少人为之流血吗?黄河流弊,百姓家破人亡,小男孩被卖入教坊,小女孩被卖入采石场,她们都活不过成年。我以为所有人看到这一切都会想办法制止,原来不是。顾昔,仇恨已经毁了你。” 顾昔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愤恨。 姚臻仍旧自顾自地说:“顾昔,我很喜欢你。我长到如今十七岁了,并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我本来想着,大婚过后便收你入房,以我对你的心意,总不会叫你无依无靠。可是原来你想要我的命。你母亲因我而死,你想要我的命也很正常,只是你表现得,演得那么像,我又心中侥幸,直到真相打破了这种侥幸。你足够聪慧,读的懂我的意思,那一日让府上按兵不动,就是希望我死在宫里吧?” 顾昔嘴唇轻颤,看着姚臻的目光复杂难辨。 姚臻睁眼直视顾昔,说:“我的性情,过于独断专行。顾昔,你是我心上的人,我不愿意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昔抖了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所以,那一天是一个圈套,一个试探,而不是你真的要死了而发的求救信号?” “不,我是真的要死了,我母亲要杀了我,只是有人救了我。”姚臻不辨喜怒,“你真的很聪明,如果不是意外,你本来可以等到我的死讯的。”说到这里,姚臻还笑了笑,真不知道什么人在说到自己的死讯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那么,被母亲追杀,被心爱的人置于死地,感觉如何?”顾昔充满恶意地问。 “习惯就好了。”姚臻说,“我只是走在称孤道寡的路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身份?”顾昔问。 “你进府的第二天。”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却口口声声说爱我,顾昔又是惊讶,又是了然。 “也不是,我只是不信人罢了。”姚臻说,“如果你像我一样,从小随便走在路上都会被石子绊倒,一不小心就失足落在水里,时日久了,便会怀疑出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的动机。” “我什么时候露的破绽?既然你心怀侥幸。”顾昔问,“我也很可能是看出了你设的圈套,而故意不往你的圈套中跳呀!你好像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你刚刚承认了。”姚臻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你还太年轻了,没有见过大奸大恶无耻之徒。你本来应该一个字也不认的。” “我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关系呢?重点是你是怎么认为的。”顾昔被点破的慌乱很快就没了,反而,人也兴奋起来,问,“你的性子便是到死也不会说什么心意。现在说出来,恐怕是因为我要死了吧。” 姚臻疲惫地摇了摇头,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不会杀你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复何言哉!”这时候,顾昔收了故意伪装的性情,恢复了本来的性情。他原本便是不畏强权,放浪不羁的性子,什么话都敢说。 顾昔脸上满是仇恨,秀丽的脸庞一瞬间扭曲,双目怨毒,说:“尊贵的楚王殿下,你没有体验过一夕之间全家死光的感觉。我的兄长惨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便明白,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从此以后,为了复仇,没有什么我不能做,没有什么我不能放弃。” “你若是走得太远,便不能回头了。” 顾昔眼中是大无畏的坚定,问:“这世上难道有人能回头吗?” 姚臻掩面,眼前是一个疯狂绝望的灵魂,她一点忙也帮不上,说:“你走吧。你再待在这里,不是我死在你手中,就是你死在我手中。” 顾昔知道姚臻不会放过自己,临走,突然笑了,预言道:“姚臻,你正直善良,优柔寡断,看重过程c手段重于结果c目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的原则和追求上。” “那,希望你能活着看到这一天吧。” 这是他们交谈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顾昔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间谍,他在一天之间失去了手中所有的筹码。又何尝不是与他对姚臻的评价一样,固步自封。 顾昔本以为姚臻会杀了他,可惜没有。他被带入了一处山庄,不知何处,有侍卫守护,不允许外出。也就是说,姚臻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囚禁在了一处私宅,永不相见。 当日,齐王姚巳收到顾昔的飞鸽传书:“姚隠在,姚臻不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时局 沈秋一日比起一日的寒冷起来,这日午间崔思一人独坐在屋子里,四周早已起了火盆,烧的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如果是主人怕冷才起了这么多的火盆的话,那么房间的门就不应该是开着,如果是怕热所以才敞开门的话,屋子里为何有这么多的火盆。 然而屋子里的是冷还是热,都不能打扰到此刻的崔思,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案几上那杯早已凉了的茶,视线似乎是透过了茶盅在看别的东西,然而案几上除了两杯茶,在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武容走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崔思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样子,整个人似是要去了一样,这样不详的想法猛的被塞到了武容的脑子里,她被吓的连忙摇了摇头,想要把这可怕的念想赶出脑海去。 “阿姐,谢翾什么时候走的?”武容见屋子里没了谢翾的影子问道。 武容今日见谢翾又来找崔思,她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和谢翾说几句话的,可谢翾一脸的凝重,说是和崔思有要事要说,叫她等一会在来寻她。 武容自然知道谢翾每次是为何事而来,可是阿姐早都已经拒绝了她,可谢翾还是不知趣的为这事来,武容知道阿姐只不过看在大家曾朋友一场,所以才没有把谢翾拒之门外,所以这次谢翾再来,武容便打算直白的和谢翾说,崔思是不会和她一起为姚巳做事的。 武容以前觉得谢翾是一个有骨气的文人,却不知道她为何昏了头与姚巳站在一起,连她武容都知道姚巳不是一个能成事的人,谢翾这么聪明不应该不明白啊。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武容是打算提醒一下谢翾的,不管谢翾和哪个皇女站在一起,她和谢翾也曾一个桌子上喝过酒的,也可以算作是酒肉朋友了。所以她不能看见了朋友的夫郎不忠,还帮瞒着不告诉朋友的,最后等着朋友在众人面前出丑的。 然而,没有等武容在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她便被崔思给撵了出去,崔思把她推走的时候,还在她耳边低声严厉的叮嘱她,不许她多管闲事。 武容便气呼呼的站在庭院中,看着崔思把房门关上,她也看见了房门关上前,崔思的口型是叫她走开。 武容就是不能理解崔思的想法,自己的男人红袖出墙,这种事情哪个女人能接受。 她那日见到那副情景后,便怒气冲冲的去找崔思讲,她一个外人见到那副场景都气的不行,何况是当时人谢翾呢。所以她是想谢翾下回来的时候,崔思能提醒一下谢翾的,可崔思就是说她看走眼了,叫她不要乱说话。 可她没有看差的啊,她是亲眼看见安康公主的马车里坐着一个女人,而且当时两个人正在肌肤相亲,她是绝对没有眼花的。 在她百般和崔思讲后,崔思居然怒了,还警告她不要参与别人屋子里的事情,而且不许她说给谢翾听,如果这种事情是发生在她身上的话,她是不在乎的,所以谢翾也是不在乎的。 那日崔思被她气的脸都白了,武容便没有再和她辩解。可武容就是不明白,她们读书的人不是最讲究这些条条框框的嘛,为何崔思一口咬定谢翾是不在乎的呢,而且谢翾都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发生,她在乎不在乎,只有谢翾自己知道的啊,而且谢翾是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的。她要是没看见还好,她既然看见了,却还叫她和众人一样的去欺骗谢翾,她武容做不到这一点。 武容左想右想后,还是跑到崔思这边来了,却见屋子里只剩崔思一人。 崔思被武容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她面色疲惫的回头看向武容,“走了一会了,今日晚上要陪父亲用晚饭,你就不要出门了,一会和我去长公主府去。” “你怎么不叫她等等我啊,我还有话和她说呢。”武容有些埋怨的看着崔思,又听崔思叫她一起去长公主府,连忙拒绝:“你自己去吧,我晚上在回去吃饭。” “不行。”崔思的脑子这时很乱,她没有时间和武容解释太多,便直接的回绝了她。 “怎么不行,父亲也是不乐意见到我的,我正好不去打扰你们两个,父亲没准才高兴呢。”武容心里急着要出去和沈青禾汇合,说完便要走了。 “我说了不行。” 武容的脚都迈出房门去了一只,愣是被崔思一声吼给吓住了,那只迈出去的脚便悬在了空中,她扭过身子吃惊的看着铁青着脸的崔思。她与崔思从小打打闹闹的一起长大,她还是很少能见到崔思会发怒的时候,尤其崔思对她一直是宠溺着,从没有大声的斥责过她。 崔思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的太生硬了,她便又恢复了柔和的模样,朝武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与你有几句话要讲,我讲完了,你再走也不迟的。” 武容收回了迈出去的腿,讪讪的回来了,乖乖的坐在崔思的身旁,她刚刚被崔思的一吼,吓的现在对崔思有些发憱,她从来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神武大将军她娘,武容都是不怕的,可刚刚武容才知道她原来是怕崔思的。 崔思见武容不敢正眼看她,便知道自己刚刚的神色吓到她了,她便安抚的笑着给武容斟了一杯茶,“我刚刚是脑子里事情太多了,不是有意对你发火的。” 武容接过了茶喝了口,才发现是凉的,可她见崔思一直看着她,她便一口气的把凉茶喝了进去。 崔思见武容喝了茶后,便安心了许多,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崔思便把茶给吐了出去,这茶放的久了都凉透了,喝到嘴里冷的人一哆嗦,她这时才发现屋子里的火盆早就灭了,而且房门大开,冷风一阵一阵的往屋子里刮。 崔思叹了一口气,“茶都冷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给喝进去了啊,诚心的是想叫阿姐心里难受不是,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苦肉计了啊。” 武容被崔思说的脸通红,她刚刚只是怕崔思不高兴,所以才硬着头皮喝下去的,此刻被崔思揭穿,她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支支吾吾的道:“不是的。” “以后可不许这么做了啊,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即使是亲近的人叫你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你也不要满口答应了,便去做啊。”崔思说着说着,便觉得心里更是哀愁。 她这个傻妹妹啊,她身边要是没了她的照管,将来是不是被人骗了,还心甘情愿的替人数钱呢。崔思的眼前忽然的,又浮现出谢翾的面容来了,她再一次的来找她,又与她说了那些的话,到底是意欲何为? “我最亲近的人除了阿姐便是青禾了,你们又都是不会害我的,阿姐在担心什么呢。”武容不以为意的笑了。 “人心隔着肚皮呢,阿姐也只是嘱咐你几句而已。”崔思见武容提到沈青禾时,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那眼睛都乐成一条缝了,那沈青禾在她眼里就是那样的好嘛,崔思扪心自问,真的是那么单纯的嘛。 “我知道的,阿姐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嘛?”武容知道崔思曾与沈青禾有过一些不愉快,而且她把那天沈太傅拒绝她的求亲的话,告诉了崔思后,崔思便更是对沈太傅有成见了,所以此刻武容也不想和崔思争辩,她自己知道青禾是不会害她的就可以了。 “你最近不要出去乱跑了”崔思看着武容,沉思了一下才继续道:“也不要去见沈青禾了,暂时,暂时和他别联系了。” “为什么?”武容不能理解崔思为何这样讲,难道青禾要有危险了,今天谢翾来就是说这个的嘛? 武容突然想起,那时沈青禾还没有出宫来,太女君还没有定下的时候,沈青禾确实是和她说过一件事情,他说,姚巳要娶他! “是不是姚巳那混蛋要对青禾做什么!”武容急的站了起来,气愤的看着崔思,那眼神似是要杀人一样。 武容的这副样子,崔思曾经见过一次,这次再见到,崔思便立马知道武容要干什么傻事了,这不可不是在魏博,有神武大将军在,这是在京城,而且那个人还是皇女! 崔思忙把武容按坐在长榻上,解释道:“你这傻孩子,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了在瞎激动,阿姐哪里说沈青禾要有危险了啊,就算沈青禾有个什么事情,他身后还有沈太傅呢。” “可”武容神色不安的看着崔思,急切道:“阿姐,你说实话,是不是青禾有什么事情了,所以你今天才一直拦住我,不叫我出门去的。” “哎!”崔思又是叹了一口气,世人都道爱情是会叫人变的疯狂的,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个样子的嘛,那她到真是不想知道何为情了。 “阿姐!”武容急道。 “我只是担心你出去会沾惹到不必要的麻烦而已。”崔思拍了拍武容的肩膀耐心的解释道。 “最近时态是什么个情况,你也是知道一些的,今天谢翾来了说了一些话,叫我觉得天马上就要变了啊” “所以,我才叫你和沈青禾都安静的待在家里,你们两个小儿最是不谙世事的,我怕你们会不小心卷到什么事情里去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就国 自从玉佩丢失之后,姚隠也不表现得如何着急,就像是知道那玉佩的去处一样。虽然刻有名字的玉佩在深宫中大有用途,恐被奸人捡到拿去做了陷害用的凭证。既然姚隠心中有数,琉璃也放下心来,这几日见姚隠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状,关切地问:“怎么了?” 姚隠说:“你去收拾行装,我今日要去向母皇请就国。如果运气好,母皇准了,想必我们不日就能出发。” “这么快?”虽然姚隠曾经和琉璃说起过这件事,但是姚隠离成年还有好几年,不想这么快便要自请离京。 “是,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姚隠沉思道,“太女姐姐病得起不来身了。齐王与楚王之间越发不对付。我虽然上次救了四姐纯属出于姐妹情谊,可,恐怕三姐不这样看。这几日,齐王看我的眼神愈发衔恨露骨,我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要把性命留在这里了。” “可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呀。”琉璃皱眉脱口而出。 姚隠摇着头叹息道:“天家哪有私情呢?” 琉璃在深宫长大,虽然受到姚隠庇佑没经历过什么刀锋血雨,可毕竟在宫中日子久了,什么背叛出卖的事情都见过了。自然是明白:无论是皇帝与众位皇女的母女情分,还是众位皇女之间的姐妹情分,都浅得很。可是他也知道,姚隠却是其中难得地保有赤子之心的,他唯恐姚隠伤心难过,忙问:“陛下会答应吗?” “应该会的。母皇虽然不待见我,到底是不想我无端丧命的。眼下局势不明朗,齐王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母皇是知道的。我若是提出此时就国,也就是表明了无争大位的心。我到底是她的女儿,利弊分析,她没道理拦着我。”姚隠知他关切,想了会儿,说,“若母皇实在没有半分为我的心,我就自请出家,她拦也拦不住。只是无论清河还是道观,都会委屈你了。” 原来清河封地狭小偏远,远不能与齐c楚相比。年长的皇女的封地不是齐就是楚,姚隠却封在清河,可见皇帝的心偏的厉害。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自从姚隠有了离京的想法,每次说起,总要说几句“委屈”,琉璃便要跪下,说,“奴婢但凡有这样的念头,不光平日里对殿下的心白费了,就连殿下对奴婢的心,也是白费了。奴婢对殿下的心,殿下难道不知道?”说罢,眼圈红了。 姚隠连忙将琉璃揽到怀里,说:“是我鲁莽。” 琉璃将额头抵在姚隠胸前,说:“臣侍只要能和殿下在一块儿,便欢喜不尽。” “我知道。”姚隠搂紧怀中人,说:“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们就自由了。” 琉璃迟疑着问:“那左孺人与我们一起走吗?” “这就要问他的意思了。我去见过太女之后,你与我一起去见他。” “我”不过是个奴婢,怎好与诸侯王一起去见孺人?琉璃见姚隠神色知趣地没有说出口,答应下来。 “我身为皇帝的女儿,对大位没有争夺之心,对民生疾苦不感兴趣,只求与你共度一生。你说,命运会眷顾我吗?”姚隠望着窗棱,愣愣地问。 姚隠去见了皇帝,果然不出她所料,皇帝并不阻碍她就国,只等诏书下来。 姚隠想着离京之后无诏不得回京,姐妹们以后见不到了。姚臻与姚巳在皇城外开府,住在宫中的只有太女和她,于是姚隠决心离开前与太女道个别。 听闻太女病重,姚隠的身份不便探查储君的病情,直到亲眼见到太女在床上躺着需要太女君楚玉搀扶才能起身时,姚隠才明白过来:太女时日无多了。 姚隠曾是最小的皇女,受到过长姊的教诲,如今见到太女病入膏肓的模样,心中着实难过,在病榻上握住太女的手,问:“才几日不见,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太女病得说不出话来,太女君楚玉大着肚子在一旁落泪,正巧为太女诊治的王太医在跟前,一一说了太女的症状,“殿下自幼身子骨不强健,自入秋以来,天气变化,温度反复,病人最是经不得。前几日一夜只能睡两个时辰,这几日,怕是连一个时辰也睡不得。如今开着山参吃。” 楚玉也默默垂泪,道:“我与殿下大婚之后,殿下还好好的,谁知就在上个月不知为何突然病重,药石无救,竟一日重似一日。我如今见到殿下这个光景,心中也难受。若是老天开眼,听见我的祷告。教殿下身体康健,我宁愿折寿十年。” 如果真有神祇,祈祷有用,有多少愿意折寿十年,换储君身强体健。 突然病重?姚隠看了王太医一眼,记了下来。挨着太女说了好些宽慰的话,才说:“臣妹今天去向母皇请就国,不日将赶往封地,等太女姐姐好起来,我们姐妹以后能见的日子也少了。” 太女眼中满是期望,楚玉见太女着急,忙帮着问:“清河王什么时候启程?” “也就这几日。”姚隠看了一眼楚玉的肚子,问,“皇姐夫什么时候生产?” “太医说还要三个月。”楚玉莫泽隆起的腹部,脸上又是爱意,又是凄惨地看着太女,说,“这个孩子出世还等着她娘给她取名呢。” 三个月之后,太女明显是等不到这一天了,楚玉与太女心知肚明,只是双方怀着对这个孩子未来的担心,好一对苦命的鸳鸯。 姚隠知道太女在担心什么。太女死后,大位会落在齐王和楚王之间,楚王还好,若是齐王姚巳得位,以她的性情,这个孩子很难活到成年。 大限将至,依依不舍。姚隠看着太女与楚玉两人对望,心中着实不忍,垂下头实话实说:“若是太女姐姐能好起来倒也罢了。若是有个万一,要保全这个孩子,臣妹也是有心无力。”姚隠无心权位,也未培养势力,如今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她虽然是皇女当中心最好的,可是却完全没有能力保护他人,太女与楚玉也心中有数。 姚隠离了东宫,特意问了王太医要了太女病重前后的药方。王太医看起来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不敢不给。 姚隠与琉璃结伴去看左思语。到了左思语住的偏院,左思语正忙着哄孩子。侍从见到姚隠来了,喜道:“孺人,清河王殿下到了。” 原来,自从姚隠将左思语收作侧室,一晃数月,左思语已于月前生产,产下一女,如今还未满月,乳名“大姐儿”。 大姐儿出生之后,各位皇女咸来相贺,赠有礼物。齐王姚巳也来了,不过看了一眼,略坐一坐就走了。 左思语已为人父,身子仍然虚弱,见到姚隠下拜,作出不得宠的侍君见到主子欢喜不尽的样子,道:“请殿下安。” 左思语是安康公主伴读出身,礼数自然周到。他姿色在伴读中虽不出挑,不及沈青禾c楚玉两个,但也算容色上乘。此刻产后丰腴,更增添了几分风味。若是大姐儿生母见了,化身禽兽扑上去也未可知。可惜除了琉璃,姚隠一向不太清楚别的男子长什么样。 姚隠虚扶了左思语一把,让他坐了。奶爹有眼色地将大姐儿送去由姚隠抱了,姚隠一边逗弄婴孩,一边问了左思语几句体己话。不外乎是产后如何,身子如何,孩子如何之类的,左思语一一答了。 琉璃见大姐儿生得粉雕玉砌,玲珑可爱,心中爱意大增,眼珠不错地盯着大姐儿看,嘴角泛出一丝笑。 姚隠看到了,示意琉璃来抱。 琉璃连忙摆手,这个孩子名义上是姚隠庶长女,皇帝长孙,他一个小小的奴婢,哪里敢抱? 若是她与琉璃生的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姚隠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 左思语见姚隠二人调笑,看出他们感情真的很好,也有没尊卑之分,不禁对琉璃十分羡慕。 左思语产后虚弱,姚隠示意琉璃去扶左思语在床上斜躺着。左思语连忙摆手,表示不敢惊动琉璃,见姚隠态度强硬才作罢。 因为怕他不舒适,琉璃在左思语身后垫了两三个枕头才作罢。动作熟练,可见是经常服侍人的。左思语欠身致谢:“有劳哥哥了。” 琉璃笑道:“孺人言重了。”退回站在姚隠旁边。 姚隠遣散了身边服侍的左右,让人将大姐儿抱到隔间睡觉。 左思语见姚隠许久没来,一来就遣散众人,身边只带了琉璃一个亲信,猜到她有话要说。果然听见姚隠问:“我已禀明母皇,不日就国。你有什么打算呢?” “就国?”左思语一惊,他自从躲进西园偏殿,早已不理世事,是以也不知道姚隠这一出是什么情况。 姚隠性子惫懒,有时候连话也懒得说,示意琉璃帮她把话说完。琉璃看着姚隠含着笑无奈地向左思语说:“殿下向陛下请就国,陛下准了。我们正收拾行囊,不日将前往清河。你若是随我们一同去,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你若是想要留下来,也可。都随你自愿。殿下此来,便是想亲自问你。” 左思语懵懂地看向姚隠,姚隠含笑点头示意。 左思语一急,连忙想要下床跪下陈情。姚隠示意琉璃连忙去拦。 姚隠不快道:“话说你到我这里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看我可是喜欢听人跪着回话的?” 左思语连忙止住,流泪道:“殿下既然收了我,自然是殿下去哪里,我去哪里。又何必问?” 姚隠看了琉璃一眼,左思语此举全是作态,比之前那个只知道哭鼻子的可怜男子成熟多了,叹一句:“所谓男子本弱,为父则强,果然如此。” 左思语不知道姚隠在说什么,听见姚隠问:“那大姐儿呢?” “大姐儿自然是跟着殿下。”左思语想也不想,回答道。 姚隠问:“大姐儿的去留,不先问一问三皇姐,再做定夺吗?” “她哪里会管我们父女”左思语说到此处,一惊,捂住嘴,明白过来:姚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套话。 原来,自从姚隠被人设计认下左思语腹中孩子之后,虽然的确怜他孤苦,心中却一直不爽利,也不知道是替谁背的黑锅。问左思语,左思语只是哭,却什么也不说。是以姚隠一直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她虽然心里能猜得出,却一直不能肯定,碰巧就在这次话中下套,左思语素来不以聪颖著称,果然中计。 只见姚隠了然于心,道:“果然是她。” □□后宫,□□伴读的,果然是齐王姚巳。 左思语马上跪下说:“殿下,我不是有意欺瞒,实是” “老三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姚隠冷笑道,“你收拾东西带着大姐儿跟我去封地吧。”既然已经问出来了,姚隠起身离开,琉璃连忙跟上。 “殿下。”左思语唤道。 姚隠站住,回过头道:“大姐儿是我侄女,既然跟着我,我会待她视为己出,你放心吧。”与琉璃一前一后地走了。 到了晚间,琉璃兴奋地收拾东西,为逃出生天高兴坏了,却见姚隠正拿着一张泛黄的纸临窗嗟叹,问:“你怎么了?” “没事。”姚隠粗通医术,到底没从药方中看出什么端倪,无奈地将药方折起来揣在兜里,说,“我今日去东宫探望太女,太女君说太女的病情是突然加重的。总觉得事有蹊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面具 沈青禾今日要出门去的时候,却又见大姐沈素领着一个下人,匆匆忙忙的从后院的偏门进来,两个人竟是捡一些偏僻的路走,沈青禾疑惑沈素在自家里为何和做贼一样,他便偷偷的跟着了她们的后面。 沈青禾最近总是能在家里见到一些陌生的面孔,这些人从来都是低着头匆匆的来匆忙的去,这些人来去无踪,家里的下人似乎都没有人看见过她们一样。 沈青禾跟了一路,以为沈素带着这个人是要去母亲的书房的,然而她们尽然是去了院子的东南角,一处早已荒废了的院落。那间院落原是祖父晚年礼佛的地方,后来祖父去了后那里便荒废了。 沈青禾从宫中归家后,看上了那处偏静,想在那里起一个诗社什么的,好叫兄弟们出嫁前,可以聚在那一起玩耍。可每次提及,都被父亲给拒绝了,说是祖父生前喜静,不让他们去那里玩耍,打扰了祖父在地下的安宁。 可今日沈青禾才知道,这佛堂外面虽然都是凌乱的荒草,但你只要拨开荒草,推开长满青苔的院门,小心的避开地上纠结在一起的草藤,顺着墙壁小心的绕到影壁的后面,便有一条小路清晰可见,这条路看来是常被人走,野草已经被踩的长不出来了。 沈青禾虽然见沈素进了这个院子后,便不见人影了,他也不担心,这种跟踪人的活计,他在皇宫中做过次数不下百回了,从来都没有出过岔路来,况且沈素这种雕虫小技,既然选择了杂草丛生的院子,怎么还会在院子中留下这么明显的路出来。 沈青禾一路顺着杂草倾倒的方向走来,却走到一处房屋,屋门打开,里面都是地上都是灰尘,空中都是蜘蛛结的网子,这里是早年祖父的花厅,他儿时经常和兄弟们在这里听祖父讲故事,沈青禾想到这里,似乎还能看见祖父坐在椅子上,笑着对他招手,他眼睛一湿险些哭了出来。 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周围都是及膝的草丛,这屋子前却是空空荡荡的,这显然是用来做障眼法的。沈青禾左右又仔细的看了过去,这块空地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啊。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给魔住了,此时他非常想知道沈素在干什么,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在找机关,果然叫他给看见了,屋子的侧面和院墙的中间有一条小小的缝隙,那里有一个枝叶繁茂的大树挡在前面,让人一眼看去屋子似乎是和院墙是连个一起的。 沈青禾笑了一下,侧着身子从空隙中走了出去,却在走到出口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什么人,尽然一路跟到了这里?”沈素意识到身后不对后,便特意等在了这里。 “大姐,是我。”沈青禾听是沈素的声音,连忙喊道。 沈素一把拉出沈青禾板着一张脸教训道,“你怎么跟过来的,胡闹。” “你带来的人呢?”沈青禾见这地方只有沈素一人,他不答却反问道:“那人身上有一样东西,我认得的,她是楚王姚臻的家奴,我说的对不对?” 沈素被沈青禾的话吓了一跳,她这弟弟平日最是天真单纯的一个人了,他此时为何居然能一眼看出,那个伪装过的人是谁的家奴?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如果来沈青禾都能看出来,那就说明此人的伪装不合格,沈素狐疑的看着沈青禾,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儿郎,能有那等心机。 “姐姐自是不必担心,她们伪装的很好,只是我在宫里时日多了,知道事出必有因,这几日我总见家里忽然多出人来,又都忽然的不见,所以今日才跟了过来探个明白,至于楚玉的标记,我从小与皇子皇女一起长大,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不为人知的事情。”沈青禾不慌不忙的解释,即使见到沈素的眼睛越睁越大,他也是淡定的很。 沈素之前一直是书院里读书的学子,比起沈青禾这种能在后宫里安然无恙长大,并且得到后宫中人一致好评的人来说,沈素的心理素质就差的远了啊。 此时沈素才知道,母亲从前常常夸沈青禾,而又叹息他生为男儿,看到她时偶尔会摇头,说她不及沈青禾的聪慧,那时沈素很是妒忌沈青禾,直到沈青禾年纪小小进了皇宫后,她才开始不在妒忌沈青禾,而且深深的担心自己年幼的弟弟的安慰,但这些年来,沈青禾一直给家里带来的都是荣耀。 沈素今天是知道了,沈青禾的能耐了。怪不得当日沈青禾拒接嫁给太女归家后,母亲除了那深深的遗憾外,更是对沈青禾另眼相看。 “阿姐,不和我说说嘛?”沈青禾见沈素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不说话。 “是母亲的客人。”沈素看了一眼身后的耳房,那里的门紧闭着,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里面从来没有人一样。 沈青禾顺着沈素的神色看了过去,沈素没有否人那个人的身份,那就是说母亲和楚王有联络,沈青禾脑子嗡的一声。 之前的话,沈青禾只是试探沈素,他并不知道那个下人是谁的家奴,他只是之间见过母亲对三皇女说过一些不客气的话,知道母亲不会和三皇女走在一起的,六皇女年纪小在深宫里住着。 他想到武容和他讲最近的局势,他才联想到那人可能是楚王四皇女的人,没有想到真的是她的人。 沈青禾气的一把推开了沈素,他怨气满满的看着沈素,“太女如今还好好的活着呢,你们你们” 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他扭过头去几步跑到了耳房门外,一把推开了房门,正看见母亲把一个信封递给了那个下人。 沈青禾便要过去抢过那份信,却被跟着过来的沈素一把给抱住了,“青禾,别闹。” “这是我儿,楚王也是认识的,不妨碍的,素儿你带人出去吧。”沈太傅见身前的人露出了杀意,忙解释道。 沈青禾等人都走了,他忍着眼泪难过的看着母亲,“太女一向是最敬重您的了,您怎么能在她现在脆弱的时候,选择离开她呢,娘,您这么做实在是,实在是” 沈太傅看着埋怨自己的儿子,沈青禾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要说什么,只是他一向是最善良的,所以对着自己的母亲说不出重话。 “我儿此时不理解为娘,为娘明白,但为娘要和你说,我今日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太女殿下。”沈太傅叹了一口气。 “太女从小长在我身边,我教导她的时间和耐心,都超过了我对自己的孩子,我又怎么能此刻离开她呢。只是很多事情既已发生,便无可挽回了,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沈太傅想到病榻上的太女,眼睛有些湿润,恐怕是回天无力了啊。 她摆了摆手不叫沈青禾说话,“你不要追问娘什么事情了,为娘是不会说的,这是对你好,对咱们家都好,你只要知道为娘没有做过对不起太女的事情就是了,为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天下” 沈青禾看着母亲的神情,心中十万个不愿意那样想,但他还是问了出来:“太女病的真的很重吗?”重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了吗? 沈太傅似乎是累了,她摇了摇头对沈青禾说:“你去吧。” 沈青禾在也没有追问下去,母亲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他便关上了房门顺着原路出去了。 外面的天空蓝的像水洗过了一样,然而身后的那个院子,又似乎独独只有它被笼罩在乌云之下,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头顶的太阳再大,也暖不到他的心。 他麻木的往府外走去,此刻他只想看见武容,想亲手的摸一摸她的脸,想看见武容那肆意的笑容,这样他才可以确定,武容是真的好好的生活在他的身边。 他一路走,一直走到和武容约的茶楼,然而武容却没有等在那里,他一个坐在那里枯等着武容,他把一壶茶都喝完了,也没有见武容过来,他又不敢随意的离开这里去找武容,恐怕两个人会走差了,他只好叫身边的小厮去驸马府或者长公主府里找武容。 沈青禾等的焦急,便坐到了临穿的地方,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寻找着武容过来的身影,但他没有看见武容,却看见了齐王姚巳。 姚巳刚刚从谢翾那里出来,心情正好着呢,便没有坐马车回府,而是带着随从一面逛街一面往府里走,却正巧看见了从茶楼的窗户里,探出头寻人的沈青禾来。 姚巳站在远处看着茶楼上的沈青禾,多日不见这小子倒是越长越好看了,好在她那个太女姐姐是个没福气的,她在那看了一会,发现沈青禾似乎在找什么。 姚巳突然想起外面都传,长公主的女儿武容看上了沈青禾,两个人最近经常在一起。 姚巳想到这里哼了一声,她可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的,她现在只是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事情而已,但也不能让她们乱来。 姚巳带着随从气冲冲的打算过去教训几句沈青禾,人走到茶楼上去的时候,却见沈青禾刚刚带过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了。她忙往楼下去看,四处都没有沈青禾的身影。 姚巳叫来了店小二,店小二也一头雾水,她也不知道这间屋子里的人何时不见的,她并没有见到有人出去过啊。 姚巳气的把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都摔在了地上后,才带着随从离开了茶楼回府去了。 “公子,人走了。”店小二悄声道。 不一会,沈青禾又重新的出现在了屋子里头,他十分满意的赏了店小二的银子,然后又坐在那间屋子里等武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过门 沈青禾见到武容,欢喜地站起来,道:“你来了。”连忙给武容倒了一杯茶,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武容接过茶喝了一大口,连坐也顾不上,咂舌道:“你马上跟我走。”说罢就过来拉沈青禾的手。 武容行事一向如此,雷厉风行,说风就是雨,沈青禾来不及嗔怪,被武容火急火燎地拉出门,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我们去哪?” 武容回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去见我父亲。” “长公主?!”沈青禾瞬间风中石化。 等走到长公主府门前,沈青禾期期艾艾不敢进门,问:“真要去?” 武容完全不知道沈青禾在怕什么,问:“当然,我已经去过太傅府,你也应该去见一见我父母。母亲远在魏博,一时半会儿见不着,正好父亲就在京城,怎么不来一见?” 沈青禾还是迟疑。 武容看出他害怕,好奇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父亲性情和善,不好与人为难的。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他。父亲每年有数月会返回京城居住,以前在宫中朝会,众多男眷都在,你与我父亲都在其中,虽不熟识,到底是见过的。以前,父亲还夸赞你容色出众,大方得体,聪慧过人。” “这怎么一样呢?”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公公,我是他未来的女婿,沈青禾小声说,双手攥紧了衣裙,嗔道,“怎么不早和我说?你看我今天穿成这样,怎么好见人呢?” 沈青禾今天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衬得他肤色白皙,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娇俏无比。武容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领子,道:“今天这一身挺好的,显得你更漂亮了。” 沈青禾见武容笑,心里也高兴,还是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好有个准备,如今,我这两手空空,怎么好见人的?” “我也是今早临出门时才想起来,碰巧今日父亲无事,在府中休养。要见就赶在今日。”武容一笑,伸手从怀中挑了一个玉镯出来,道,“贺礼,早已为你准备好。” 沈青禾伸手接过,是一个精致的玉镯,用料上乘,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看款式,应是前几年流行的适合年长男子的款式。武容不可能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除非是早就买了留在身上没有送出去的。 沈青禾迟疑着问:“这?” 武容脸上颇不自在,推了推沈青禾说:“现在衣裳也美,礼物也有了,还不进去,杵在门口做什么?没的教人看笑话。”说罢用眼神指了指两个门童。门童本来是在看热闹,见武容注意到了,也连忙板起脸,目不斜视。 原来因为沈青禾不肯进门,两人杵在长公主府门前好一会儿,不仅门房看热闹,连过往行人也路过停下来指指点点。沈青禾受不住,不得不随武容进门。 穿过二重铜花门c弄堂c抱厦c假山,终于走到长公主房门前。武容站定,一个年长的男子开门,武容轻声问:“叔叔,父亲在里面吗?” 那年长男子捂着嘴笑,眼角眉梢透露出慈祥来,武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转眼二十年过去,她也带着男子来见公婆了。笑道:“快进去吧,长公主殿下等着呢。” 沈青禾深吸了两口气,视死如归地便要迈过门槛,却被武容拉住。 武容在大门前还言笑晏晏,此刻马上要见到人了,却一反常态,一言不发,面色沉重,紧紧地攥住沈青禾的手,说:“父亲,自幼是不待见我的,如今见了你,以他高傲的性情,自然是不屑与你为难的。可也不会像对待姐姐的夫郎安平公主一样对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别放在心上。” 原来,武容是长公主与神武将军所生长女,而长公主却一直以来心系前妻崔驸马,心中只有与崔驸马之女崔思是他的女儿,眼里根本就从来没有过武容。是以,武容担心以长公主的脾性和他对自己的不喜,唯恐他会迁怒到沈青禾。 武容的性情莽撞而耿直,鲜少看见她如此犹豫不决的神色,沈青禾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渴望又得不到父亲关注的孩子。沈青禾反攥紧了武容的手,说:“不妨事,为了你,我什么也不怕,你也不要怕。” 两人相视一笑。 进了屋,长公主在房内假寐,听到动静,蓦然睁开了眼。只见长公主年纪在四十上下,不过保养得宜,吃穿用度都是人间极致。却面容疲惫,鲜少有笑意,两颊有一团病态的嫣红,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可见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武容跪下行礼,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公主,说:“女儿给父亲请安。”又向长公主介绍沈青禾道,“这是沈太傅之子,特意带来父亲一见。” 沈青禾乖巧地行礼个和武容相同的礼,道:“臣沈青禾,见过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长公主恹恹地道。 武容笑起来,拉着沈青禾坐了,道:“这就是今早女儿说要带给父亲看的人。父亲也见过”若是直说这是我心仪之人,八字还没一撇,武容说不出口。可若是不明说,却又说不明白为什么武容要带着沈青禾来见长公主。 武容搓搓手,嘿嘿一笑。原来武容今天早上特意求了机会带沈青禾来见长公主,这才晚了。沈青禾看着武容的憨样,也笑。长公主殊无笑意。 沈青禾看见长公主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噶当一声明白过来:传言武容因生母的缘故不得长公主待见,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沈青禾是个伶俐人,见武容绞尽脑汁也搜刮不出词句,连忙说:“臣有幸在宫宴上得见长公主玉颜,今日一见,果然国色天香,更胜往昔。” “你倒是嘴甜,难怪太后c皇后都喜欢你。”长公主又问,“去见过太傅没有?”这一句是问武容。 武容笑道:“见过了。” 见过了,却没有消息?“没同意?”长公主明白过来,沈太傅是看不上他的傻女儿,正拖着呢,冷笑一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带到了我的跟前。” 这是指责她太心急,武容面上一哂,支吾地说:“是女儿提亲太心急,雁礼没准备好,难得沈太傅没怪罪。想着,总是要让父亲见上一见的。” 长公主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人我也见了。下去吧,留着我和沈公子说会儿话。” 长公主要单独见沈青禾,这倒是武容没有想到的。沈青禾面上也带着疑惑。武容马上想要握住沈青禾的手安慰,想到在长公主面前不该如此孟浪,又硬生生地收回了手。转而向沈青禾示意:“不要担心。”温顺地向长公主行礼告退:“父亲,那女儿就先退下了。” 武容走后,沈青禾独自面对长公主,紧张了不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惯性是多么依赖武容。 长公主看着沈青禾,面上似笑非笑,眼中似有嘲讽之意,问:“沈公子,孤记得你是十几岁便入了宫,为安平伴读。” “是十三岁。”沈青禾低眉顺目,回答道,“长公主殿下好记性。” 长公主接着问:“那你可知沈太傅送你入宫是为何?” 这?长公主问话的误导性太严重了,沈青禾不知道长公主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如实回答道:“是为了养公主徽柔懿恭,怀保小民之德。” 长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真是石破天惊,难怪当年惹得神武将军神魂颠倒。只见长公主将手中折扇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敲击了书案几下,笑道:“容儿是个蠢货。沈老婆子那个老巫婆吊着容儿不说,连你也合伙骗到了孤的面前。听说沈巫婆已经收下了齐王姚巳的聘礼,在你被太女始乱终弃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下家。你们母子俩撒了个逆天大谎,还撞到了孤的面前,是以为天下人都和容儿一样,是个蠢货吗?” “什么?”沈青禾涨红了脸,又惊又怒,蓦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撞倒了书案,白瓷杯掉在地上碎了,滚烫的热茶洒在沈青禾绿色衣裙上,沈青禾太过震惊,浑然不觉。 门外武容听到动静,不知怎么个情况,想进来又不敢,高声问:“阿禾,怎么了?” 沈青禾冷静地高声回答:“没什么,我没事,不小心打碎了茶杯。” “阿禾?”这么年轻的孩子,在作假上并不擅长,长公主明白过来:“你不知道。” 沈青禾嘴唇轻颤,吓得说不出话来。母亲收了齐王的聘礼?三皇女姚巳?在答应了武容的提亲之后,为什么他不知道? 长公主是个绝顶聪明的,他又年长二人十多岁,阅人无数。见到沈青禾的反应明白过来:这个傻小子拒绝了太女,看上了傻容儿是真。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家人要把他卖了,也是真。 人年轻的时候哪有不犯蠢的?直到真的被卖了才会明白过来,被卖过一次的长公主深有体会。眼看着这个年轻人要有和自己一样的悲惨人生,他心中生出不忍来,脸色也和煦过来,道:“你怎样想,沈老巫婆怎样想,我不管。甚至傻容儿被你们骗了,我是柔弱之人,也管不着。只是,若是被魏博那人知道了你们母子耍着她宝贝女儿玩儿,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掂量吧。”长公主说完,满面倦容。 沈青禾一句话也答不上,嚅嚅说:“殿下,臣先告退。” 青年男子逃也似的走了。长公主为吓到他感到抱歉,喃喃自语道:“人,通常是前二十年决定了一生。要慎重啊。” 沈青禾出来时面无人色,武容见沈青禾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长公主和他说了什么,忙关心地问:“怎么了?” 沈青禾强言欢笑,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什么。” 很多年以后,沈青禾想起这一日的情景明白过来:他自诩聪慧过人,又自幼得宫中众人夸赞吹捧,便当了真。武容虽然勇猛过人,却不长于谋算。所以他虽然真心爱慕武容,遇事却下意识不和武容商量,常常自己拿主意。便是有什么事,他为了武容好,为了保护武容,什么都不和武容说,导致他们在一起那几年,虽然甜蜜,却相知甚少。 可惜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懂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出击 姚臻看着管家送来的信件,黄河水患的证据被烧毁了,虽然可惜的很,但即使没有被毁,暂且也是不能拿出来用了,姚臻很是不懂,皇帝到底是在忌讳什么,那些贪官污吏难道就不该斩首示众吗? 她叫人重生收集黄河水患的证据,但此时送来的都是些无用的,没有一样能搬得倒姚巳,谢翾那家伙一定是派人去毁了人证和物证了。 姚巳自以为她得到了谢翾做谋事,又背靠上了谢相便可以无忧了嘛。她真是愚蠢至极了啊,她们家怎么出了一个这么蠢笨之人呢。 姚臻把手里的信件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纸张一点一点的被烧尽,就像不久的将来,姚巳会被谢家给吞噬了一样。不可以的,姚家的江山怎么可以就让姚巳这个傻瓜,就这样的轻易的拱手让人呢。 姚臻把手里烧的就剩下一截的纸扔在了地上,很快纸张就变成了灰烬。她伸出右脚在地上的火星上又使劲的踩了几下,那次狩猎就该杀了姚巳,要不是那多事的武容救了姚巳,现在哪里来的那么的事情。 那次狩猎,她准备了很久,万事齐全只是忘记把魏博来的两个姐妹算进去了,那次的失败给她当头一棒啊。她们姚家的人啊自大惯了,谁也没有料到魏博来的两个野丫头,会在京城掀起风浪来,太女君都被人给抢了去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说,最近谢翾总去崔思那里?”姚臻踢了踢地上的灰烬,扫了一眼下首的管家。 “崔驸马只是单纯的热情招待,拒绝了谢翾的提议。”管家低垂着头的站在屋子的中央,恭敬的回道。 “姚巳这个蠢的,以为谁都和谢家一样,都想攀她那颗歪脖子树。”姚臻冷笑了几声又道,“那崔思,可惜了她的才华了,就叫她老实的享她的驸马福吧。” “那沈老贼是什么意思?”姚臻想到近日突然和她走近的沈太傅,太女还好好的躺着那呢,她把儿子放出来,一面勾搭着长公主的女儿武容,一面吊着蠢死了的姚巳,这回怎么的,又想在她这里捞点什么! 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走到姚臻的书案旁,“这是刚刚送来的,送信的人说,今天的会面被沈太傅的儿子撞见了,要不要”管家的右手在脖子上笔画了一下,看向姚臻。 “哪个儿子?”姚臻接过信问道。 “就是进了宫又出来的那个,沈青禾。”管家又退到了刚刚站着的位置上等着姚臻的吩咐。 “这是沈老贼给的?”姚臻把信封凑到烛光下看了一眼,里面不仅有一张皱了的纸,还有一味草药,“她说什么了?” “沈太傅只是殿下看了就知道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管家道。 “他今天都去哪了?”姚臻把信封撕开后,放到鼻子下闻了一下,里面的确实是草药,沈老贼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管家寻思了一会,不知道姚臻此时问的他,是别院的陆瑟公子还是沈青禾沈公子,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时,看见姚臻把信封里的东西都倒在了桌子上后,抬起头斜了她一眼。 “跟过去的人说,沈公子在茶楼里待了一会,期间碰到了齐王,但他给躲了过去,齐王没有找到他后负气的走了,后来武容武娘子去茶楼把沈公子带去见了长公主,再后来沈公子便回了沈府。”管家立马心领神会的答道。 “有意思了啊,不用管他了,让她们两个小家伙自己蹦跶玩去吧。”姚臻打开手里褶皱的纸张,上面写的是太女的药方,由于下笔的人写的急导致字迹潦草,但却是沈太傅亲笔写的,想来是她偷偷抄下的。 “明天把李太医请来,别叫人看见了。”姚臻看着桌面上的两味长的一模一样的草药,沈老贼把这个给她看,这其中一定是有蹊跷的,但她又不说,这是叫自己给她当前锋啊。 “今天别院还是没有动静吗?”姚臻把东西又都收回到了信封里,突然想到了顾昔,这几日他也太安静了吧。 “陆公子每日除了跳舞唱曲以外,什么都没有做。别院的看守很紧的,不会在出岔子了。”管家一想到,上次她粗心放陆公子进了姚臻的书房后,尽然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好在姚臻只是赏了她几板子后没有追究了,这回她可是看管的很严,一只苍蝇她都不会放进去的。 “他倒是沉的住气啊。”姚臻蹙眉想了一会,不放心的又嘱咐道:“别委屈了他,他想要什么都给他。”后院中不受宠的男人,往往都会被下人们欺负的,他那样的一个性子,一定是忍受不了的。 “是,公子的日常生活还是和府里时是一样的。”管家是个聪明的,她见陆瑟犯了那么大的错,姚臻居然都没有杀了他,并且都没有骂他一下,只是把人放到了别院去住,还叫了很多人过去服侍他。管家跟着姚臻很多年了,头一次见姚臻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便知道姚臻是看上了这个男人,她自然是要好生的伺候这位主子了。 这会子说到顾昔,着实叫姚臻走了一会神,每次见到顾昔,看见他睁眼说瞎话的时候,她都想打他一顿,可又下不去手,到最后倒是气的她火冒三丈,那人却还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姚臻就是不懂了,这姚巳给了顾昔什么好处,叫他不怕死的都敢来书房偷东西了。 管家见姚臻低头沉思,她也识趣的默默的站着,书房突然陷进了寂静之中,直到一个暗卫回来送信。 姚臻看着暗卫送来的证据,上面罗列着户部李侍郎犯的罪证,贪污受贿,强抢良家男人为小爷,霸占私人土地,居然还有打死过一个人! “这李侍郎可是姚巳的一条大腿啊,必须一次彻底的解决,不能叫姚巳找到空隙救人。”姚臻气的把手里的信件摔在了桌子上。 这李侍郎本事真是大啊,把人活生生的打死后,死者家属状告后,她还能给反诬回去,叫人家一家都下了牢狱了,谢翾好手笔啊! “证人都保护起来,那个被打死的那家,她家有一个小女儿,当初是和朋友游玩山水去了,躲过了一截,此时人已经被我们找到了。”暗卫跪在地上回道。 “李侍郎藏在京郊宅院的贪污账目,她家管事的已经被劝服了,决定在咱们处理李侍郎的时候,拿着证据去状告她了。”管家连忙接着暗卫的话道。 姚臻自然知道管家是如何说服李侍郎的心腹的,但她不是姚巳,“别伤了无辜,本王要的是人证和物证,不是人命。” 管家连忙称是,人她虽然都没有杀,但为了逼迫那人出来作证,就不得不伤害到她的家人了,她只得姚臻的脾气,所以只是把人打了个半死,还都给留着一口气呢。 暗卫任务完成退出去后,管家见姚臻累的靠在了椅子上,劝道:“时辰也不早了,殿下今儿还是先歇着吧。” 姚臻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桌子上第二根蜡烛都烧了一大半了,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呢,她没有一个得力的谋事,凡事都得亲自上手,一分一秒她都不敢耽误了啊。 “宫里最近怎么样?”姚臻打了个哈气,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突然想到了德贵君。 “今儿宫里来传话的说,贵君叫殿下不要惦记他,他一切都很好。”管家心疼的看着疲惫的姚臻,“宫里的眼线说,最近宫侍们都消停的很,那个叶贵人也是躲在自己的宫殿里不见人的。” “他一个小小的贵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是他背后的人,找出来是谁了吗?”姚臻一想到德贵君不久之前受的委屈就来气。 “还没有查出来。”管家道。 “继续查,一定得给本王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还德贵君的清白。”姚臻就不信了,无论是皇后还是熙贵君,不可能把事情做的那么干净的,一定会有遗漏的。 外面想起了打更的声音,管家劝道:“四更天了,殿下歇了吧。” 姚臻坐在那又待了一会,才起身走到屋外,此时她才发现今晚居然是阴天,心里叹道看来是要下雪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琴师 安康公主府进了一位琴师。 原来安康公主自从有孕之后,便整夜不得安眠,有意招人为他弹几首曲子解闷。 芈曹自幼学琴,自诩有几分琴艺,她家里已然揭不开锅了,便进了公主府应征。 公主府的差事颇为清闲。安康公主尊贵,也不是每日都听琴,兼之胎象不稳,听琴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一次芈曹在琴室弹了一首《阳关三叠》自娱,一曲终了,听见门外鼓掌声。一男子的背影映在门上,只听见那男子轻笑,说:“好好的曲子,倒被你弹得这样苦?” 这男子竟然能听出我曲中之意?可谓知音了。 芈曹连忙抱琴打开门,只见门外男子身着华服,头戴朱钗,不施粉黛,小腹微隆,竟然是公主府的主人,安康公主。 芈曹往下一跪,道:“小人芈曹,参见公主殿下。” “你便是这次新入府的琴师?”安康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叉腰,问道。 “回殿下,是。”芈曹恭敬地回答道。 “抬起头来。” 安康见到芈曹,一惊,脱口道:“想不到琴师这样年轻。”原来芈曹年方二十,长得风姿绰约,白净单薄,许多男子爱慕她这张脸,又因她家境作罢。 安康面上微红,道:“你的琴艺不错,只是意境微苦。以后多弹些欢快的曲子吧。”安康转过身一边走一边说,“年纪轻轻,不可自苦。” 芈曹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回话道:“臣谨记。” 安□□产之后,各人来贺。谢翾因为要去拜访崔思,顺便见了武容。武容是个莽撞性子,三番五次开口都被崔思使眼色挡了回去,两人面露尴尬。谢翾见武容神色,猜到恐怕是有颜色的帽子的事,犹不信。 安康贵为公主,虽然两人一向不合,也不至于就养了面首,还将她蒙在鼓里。 回府之后,谢翾找了驸马府常往来公主府的小厮一问,果然如此。奸妇与安康暗通款曲已有数月,至今仍有些牵扯。 安康养了面首,她的女儿却仍养在公主府,是可忍孰不可忍。谢翾冲进公主府,怒极道:“安康,你到底知不知道廉耻,竟然当着我女儿的面,和别的女人无耻苟合!” “你的女儿,你心里只有你的女儿。”谢翾从来如此,不肯哄他,不肯放下身段,听到谣言第一反应是质问。母皇竟然把他嫁给这样的女儿,只为了谢相高兴。安康心中委屈,红了眼圈。 左右见公主与驸马又吵了起来,纷纷退下。 谢翾走了过来,问:“你有没有?” “什么?”安康难堪地别过脸去,赌气道,“有。” 谢翾心绪平复下来,道:“公主,是我对不住你。” 安康斜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冷冷清清地反问:“现在再说对不住,不是太晚了吗?” “是太晚了。”谢翾走到摇篮前逗弄小婴孩,道,“你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我既往不咎。” 安康丝毫不给情面,恨恨道:“我可没有谢状元这胸怀,我心眼小的很,别人要是欺负了我,我会记恨一辈子的。” 谢翾回过头,神色不辨喜怒,有浓浓的悲哀在她眼中,活像是被男人抛弃的女人,与她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形象不一,怎么看都有些可怜。 谢翾仍不死心,放低姿态,再问:“安康,我们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安康别过脸去不看她,“晚了。” 谢翾扭头看向窗外,此刻黄昏,日向西沉,是晚了。 过去之人不可追,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谢翾将孩子抱至怀中,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星儿我要带走。你,擅自珍重。” 安康挣扎着起身,道:“谢翾,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需记着:我是星儿的母亲。”谢翾双唇蠕动,毕竟除了这句,没说什么。抱着女儿离开公主府,无人敢拦。 安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发抖,身子一虚倒了下去,眼睁睁的看着谢翾把孩子抢走,有心却无力。 琴师从屏风处转了出来,道:“何必为了我和驸马吵架?那毕竟是你的孩子。” 原来她便是谢翾口中的“奸妇”。 “她心里只有前头的夫郎,哪里有我?娶我不过是为了富贵。女儿,又岂是我的女儿?那是谢家的女儿。不把女儿给她,她不会放过我。”安康闭了闭眼睛,悠悠地说,“我是皇帝的儿子,出生便是公主,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爱的女人?” 安康刚生产不久,产后虚弱。面对谢翾时是在逞强,此刻斜躺在藤椅上,面色惨白,显露出虚弱来。 他若是示弱,也许还能够得到谢翾软语温存几句,但是他在谢翾面前从不示弱。芈曹实是心疼面前这个骄傲别扭的男人,上前几步蹲了下来,小心地用湿手帕擦了擦安康鬓角的汗,问:“谢驸马丝毫没考虑到你产后虚弱,男人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女人的关怀。你好些没?要不要扶你上床休息?” “我不是有你了吗?”安康平日里骄傲跋扈,到芈曹面前,才有几分小男儿情态。他会看上眼前的女人,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芈曹生性温柔。 芈曹半抱着安康往床上去,安置好后又特意小心地掖好被角,放下床幔,看了看窗户,是紧闭了的。对安康说:“殿下,窗子已经关好了。太医说,男子产后虚弱,最是经不得风,已经吩咐服侍的人,窗子要常关。你好好休息。”便要离去。 安康虽然贵为公主,生产之后却无妻主照料,反而是芈曹这个外人在照料安康,行止毫不避讳,如同夫妻,众人见怪不怪,也不说破。 安康躺在大红锦缎绸被中,散下乌黑的头发,苍白的脸,紧闭着双眼,却伸手抓住了芈曹的手腕,阻止她离去。 芈曹顺势跪在床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安康不敢睁眼看她,眼皮颤呀颤,嘴唇微张,却什么也说不出。 芈曹握住安康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脸上摩挲,意在安抚。 良久,安康才睁开眼睛,问:“你会离开我吗?” 芈曹一笑,眉眼尽是温柔神色,正要开口,却被安康捂住嘴唇。只见安康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面上尽是惊惶神色,急急地说:“我嫁过人,还生过孩子,这样的身子,怎么指望你能看得上?” 安康情绪不稳,芈曹见状意欲安抚,却见安康摇摇头,面色快要哭了,说:“你现在对我好,不过可怜我罢了。你还未成亲,等你遇上钟意的清白人家的男子,便会弃我而去了。” “可是,我已经有你了。”芈曹说,“除非有一天殿下厌倦了,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 安康犹不信,说:“等你见到合心意的男子,便不会这样说了。我已经老了。”安康半垂了眼帘,此番话不过是为了求证,若是以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向一名女子求证她的爱意。 男子已经开始毫不讲理,芈曹无可奈何道:“殿下才多大?” “可是”安康皱着眉头还要说什么,只见芈曹冲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堵住了要说的话。安康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睁大了双眼,只能看见眼前的女人浓密的睫毛。 左右会意退下,掩上了门。 相府,谢昆登门拜访,谢翾见客。 谢昆看着谢翾抱着孩子,孤苦的样子,叹道:“翾娘,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哪有当年名震天下的翩翩佳女公子的气度。说起来,早知道会这样,我倒是后悔当年去东山请你出山了。” 可不是?虽然尚了公主,可是安康公主身份尊贵,脾性暴躁不说,竟然养面首养得人尽皆知,可把谢翾的脸都丢尽了。若是前头的夫郎还在,知根知底,善解人意,不知比现在强上多少倍。可是逝者已矣,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谢翾眼皮也不抬,只一心一意地逗弄怀中婴孩,说:“我若是不出山,谢氏怎么办?” 谢昆叹了一口气,世间儿郎皆是盼望情娘对自己一心一意,却不知对于女人来说,家族与爱情摆在一起,是不需犹豫便可做出抉择的。世间男子多是指责负心人,却不能够明白女人肩上担的责任。 谢昆看着谢翾语气冷冰冰的,面上没有半分愉悦,忍不住问:“翾娘,你本应是一只翾翥于九天之上的大鹏鸟。如今却困于这京城方寸之地,你后悔了吗?” “世间事皆不可重来,后悔何用?我平生行事,从不后悔。”谢翾让仆人把婴孩抱走,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谢昆奇道:“怎么?没事我就不能登门拜访,看望我刚出世的小侄女?” “没事,你便不会进门之后接连叹息了。你不是会叹气的人,说吧,出了什么事。”谢翾在主位上坐了,吩咐仆人倒茶待客。 谢昆伸手捂了脸,笑道:“原来早已露馅了呀。”说罢正色道,“我娶了沈太傅家的庶长子你是知道的。” “尊夫君贤良淑德,京城有目共睹。”谢翾点头道。 谢昆面色凝重,无心调笑,道:“我那夫郎,平日里最是稳重,温婉可人,这几日回了趟娘家,不知为何,却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虽在我面前刻意镇定,我却知道了。” 谢昆望向谢翾,郑重道:“翾娘,沈氏将有异动,你要小心。” “这样啊。”谢翾伸手拿着白瓷杯盖拨了两下茶杯,专心地看茶叶上下起伏的波纹,陷入了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巫蛊 太女新丧不久后,夺嫡越来越激烈。朝堂上很多文官都支持姚臻,这让姚巳开始感觉到不安了,黄河水患的事情完结后,许多学生和文人都在攒姚臻的好。 尤其,最近很多大臣都上折子,请求皇帝立新的太女。虽然这些折子都被皇帝发怒驳回不理,但立新的太女是迟早的事情。姚巳见很多文臣不支持自己,她开始心理恐慌了起来。 姚臻做事为人事事完美,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她父君的娘家又是几代的名门望族,她现在又拉拢上了东北大将军,这让姚巳感觉到,她一直觉得稳操胜券的太女之位,如今也开始有了裂痕要岌岌可危了。 姚巳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在等了,在迟下去就晚了。 这一日,姚巳依然留在宫中,美名是为了太女姐姐守灵。但晚间,姚巳的宫殿里来了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两个人云雨一阵之后,姚巳抱着美人说道:“我给你的东西,你可都放进去了?” 叶嘉□□之后,很满足的躺在姚巳的怀里,小手还在姚巳的胸口上画画圈圈,“我做事,你放心。” 姚巳亲了亲叶嘉的额头,左手在叶嘉的臀部捏了一把,□□道:“那我可就坐等看好戏了啊。”说完又把人压在身底下去亲了起来。 叶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宫殿时已是后半夜了,叶嘉的贴身小厮芷兰,他看着叶嘉脸色不大好,又在姚巳面前强撑着的贵人,此时脚底走路都发飘了,他便为心疼起贵人来了。 “主子,为何不和三殿下说,您有了身孕了呢?”芷兰守在姚巳的房门外时,他清楚的听见姚巳可不止和他家贵人做了一两次啊。 “去给我煮一碗保胎药吧。”叶嘉扶着腰慢慢的走到美人榻旁坐了下去。 叶嘉再次得知自己又有了身孕后,他这回谁也没敢告诉。尤其是姚巳,他记得左思语有孕时姚巳的态度,他怕姚巳知道他怀了她的孩子后,她会亲手把这个孩子打掉的。 这是千万不能发生的事情,他是要靠这个孩子彻底翻身的,所以此次怀孕不得有误。 第二日早朝后,叶嘉一身素服慌慌张张的来到了养心殿,皇帝身边的嬷嬷见叶嘉一副担心受怕的样子也被他吓了一跳,皇帝虽然刚刚才说过要静一静暂不见人,但老嬷嬷还是进去请话了。 不一会,叶嘉便慌慌忙忙的进了养心殿,一进去便哭着跪在了皇帝的脚边。 “皇上,您一定要为臣侍做主啊”叶嘉泪眼朦胧的跪在那里,一副惹人疼爱的样子。 皇帝虽然最近宠爱叶嘉,但太女新丧不久,皇帝此时最烦人哭,她不耐烦的看着叶嘉,“哭哭啼啼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皇上”叶嘉见皇帝心情不佳,但他却没收回眼泪,反而是哭的更凶了,“臣侍是怕的很啊,臣侍听说” 皇帝见叶嘉说了一半后,便犹豫的看着自己不敢说了,皇帝不耐烦的道“说下去!” “听说听说,宫里有人行巫蛊之术。”叶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了,他低垂着头浑身颤抖的跪在那里。 皇帝心底的火气成功的被叶嘉挑了起来,她伸出脚一脚把叶嘉踢坐在了地方,拍桌怒吼:“朕是看你不想活了。” 皇帝的那一脚可是踢的可是不轻,叶嘉也不敢伸手去揉被踢的抽筋了的小腿,他就知道皇帝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他的,好在他出来之前喝了两碗保胎药。 叶嘉缩着发抖的身子,小心翼翼的窥视皇帝,嘴里依然吐出杀人的话来:“臣侍不敢在此事上乱说的,臣侍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是被吓死了的。” “这种事情,如果朕发现是你在扯谎,你可知道你的下场?”皇帝震怒过后平静了一些,她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的看向跪在那的男人。 叶嘉跪趴在那里,声音颤抖的道:“臣侍也希望此事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就太可怕了,可是臣侍是亲耳听到有宫人在议论此事的。” 太女刚死就有这种丑闻冒了出来,不说是人为的谁也不相信啊。皇帝身边的老嬷嬷看了一眼跪在那的叶嘉,又看了一眼要杀人了的皇帝。心里可惜的叹了一口气,这个贵人也不知道是被谁利用了,跑来向皇帝揭发此事,此事若果然当真,皇帝处理了主事的人后,这个贵人恐怕也活不了了啊。 皇帝垂下眼眸,抚摸了一会手上的玉扳指后,才出声问道:“此人是谁?” 叶嘉被皇帝阴冷的声音吓的哆哆嗦嗦,差点说不出话来了,他舌头打结了一样磕巴道:“是是德贵君” “刘忠。”皇帝冷冷的道。 “是,老奴在。”嬷嬷立马上前,躬身道。 “搜宫。”皇帝此时疲惫不堪,一天的朝政下来都够她烦的了,这个不懂事的叶嘉还来跑来说这个,现在她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嬷嬷见皇帝站了起来,这是要亲自去搜啊,她连忙过去扶着皇帝往外走,临了不忘使个眼色叫叶嘉跟上来。 叶嘉此刻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了,他能强撑着不昏过去都不错了。屋子里此时就皇帝,嬷嬷和他三个人,嬷嬷扶着皇帝呢,也就是他得自己站起来跟过去,他从地上爬了两三次才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跟在了后面。 叶嘉看着坐着撵轿的皇帝,养心殿离德贵君住的地方很远,皇帝都没说叫他坐轿子,他猜测皇帝此时的内心恐怕已经暴怒的翻江倒海了,他只好在芷兰的搀扶下跟着皇帝的轿撵旁走着。 刘忠嬷嬷早已经叫人去了德贵君那,等皇帝过去的时候,德贵君已经被压着跪在了院子里。 “皇上,却是在德贵君的屋子里搜出了东西。”刘忠把手里的一个浑身都是针的小人递到了皇帝的手里。 皇帝看了一眼险些没有被气的背过气去,那小人身上写着姚苌弘,正是皇帝的名讳。 皇帝气的把小人扔在了德贵君的脸上:“贱人,朕哪点对不住你了,叫你如此的憎恨朕!” 德贵君起初还在发蒙,此刻看见落在眼前的小人,他脸色一白,这些人是想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啊。 “臣侍冤枉啊,冤枉啊”德贵君大哭的跪在那磕头喊道。 “证据确凿,你这个贱人还和朕喊冤,拉下去”皇帝本来怒的想乱棍打死德贵君的,不了皇后此时赶了过来。 “皇上”皇后瘦弱单薄的病体跪在了皇帝的面前,“太女刚去不久啊” 皇后刚来还不知道德贵君这次又犯了什么错,但他来不及问了,他一进来便见皇帝露出了凶光,他只得先跪下求情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结发夫郎,因为太女的死,此时人已经瘦的脱相了,她心一软的说道:“你也不用维护他了,你不知道这个贱人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啊。” 皇帝叹了一口气,“还不快把皇后扶起来。” “皇上,德贵君”刘忠忐忑的问道。 “拉下去,先关起来吧。”皇帝疲倦的摆了摆,她转头去看着跪在她身侧的叶嘉,这个又要怎么处理呢。 叶嘉神经紧绷的跪在那里,他敏感的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投向了他的身上,皇帝恐怕要是拿他开刀了,皇后一定不会为他求情的。 他心底冷笑一声,眼睛一闭便昏在了地上。 叶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刘忠嬷嬷一个人了。 “恭喜贵人啊。”刘忠谄笑道:“皇上叫贵人这段日子就在宫里好生养胎,别乱走在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叶嘉和刘忠客套了几句后,芷兰便送刘忠出去了。 “主子,皇上这是要软禁您啊?”芷兰回来后担忧的看着一脸心事的叶嘉。 “软禁也比没命强”叶嘉早就想到皇帝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他才选择此时暴露出他怀孕的事情,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居然冷情到连看他一眼都不看了,他心凉的摸了摸还未鼓起的肚子,哀叹道好在还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孽女 宫中巫蛊事发,事涉德贵君,姚臻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吩咐人准备素衣白冠敝席,行至未央宫殿门前,不顾来往朝臣的目光,跪了下来。 这个时候,皇帝心绪不佳,早已罢朝。丞相等在殿门外等候着要议事。巫蛊是内宫的事,外朝并未得到消息。此刻见到姚臻跪在殿门外,心知出大事了。也不敢拿军国大事烦扰皇帝,静悄悄的走了,唯恐城门失火c殃及池鱼。 姚臻并没有求见皇帝,她知道皇帝不会见她。见了又有何用?皇帝难道会听她的劝告吗?就像上次一样,她指出了皇帝行事的几点可疑之处,要求重审,结果如何,只不过换来一顿暴打。若不是老六及时闯进来救了她,恐怕她早已被打死了。母亲一时生气,错打死了女儿,不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一场笑话吗? 姚臻脸上殊无笑意,她本不是爱笑的人,此刻更是心沉如水。 姚臻心中很清楚,以皇帝多疑的脾性,德贵君此事凶多吉少。巫蛊向来是宫中忌讳,无论真假,牵涉面甚广。德贵君是被人陷害。可是皇帝此刻必然听不进去任何求情的话。生路渺渺。 姚臻所想不错,皇帝此刻的确听不进去任何求情的话。 未央宫内,刘忠服侍姚苌弘净手,冷眼看着姚巳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吐出杀人的话语。 原来姚巳自从得了消息,抢先一步进宫,询问此事,趁机表述她对此事的看法。 姚巳说:儿臣今早一听到消息吓了一跳,不想深宫中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母皇,女儿有个浅见:像巫蛊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德贵君不过是一个深宫男子,岂能成事?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姚苌弘冷冷地听姚巳说。 成败在此一举,姚巳咽了一口唾沫,看了姚苌弘一眼,紧张地说:“依我看,谋害母皇的奸人之党,必有同谋,德贵君岂会独立诅咒皇帝于皇后?必定是为了他的女儿。其父在宫中兴巫蛊,老四必然知情。不如派人搜楚王府,必然能搜出证据来。母皇,像这种意图谋害母亲的女儿,天理不容。还请母皇明鉴。” 姚巳说得很有道理,却又太有道理了。除非皇帝c皇后c太女都死了,姚臻继承大统。不然,德贵君行巫蛊之事无益,还要冒很大的风险。德贵君行事谨慎,不会这样做的。所以,姚臻要么是主使;要么知情不报,都是死罪。至于抄家,那是无罪也能抄出有罪来。姚巳这么做,是真心实意为皇帝分忧解难,处理乱臣贼子,也是半点不打算给姚臻留活路了。 姚苌弘看了刘忠一眼,刘忠伺候姚苌弘二十余年,对姚苌弘的心思一清二楚,连忙说:“陛下,四皇女一早就来了,已经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了。这天气,恐怕会下雪。”说到此处,刘忠会意地不说了。 姚巳心中大恨:刘忠这个老巫婆,说什么不好,这时候却在为老四求情,说起好话来。看来多早晚要找机会除掉她! 姚巳面色精彩,姚苌弘看在眼里。姚巳在她所有的女儿中是心思最活络的。要说她不知道此番会置姚臻于死地,姚苌弘不信。太女新丧,她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难道真的要在有生之年眼睁睁地看着剩下的女儿骨肉相残? 姚苌弘微微低了身子,望着姚巳,说:“巳儿,门外跪着的,那是你的妹妹。”难道一定要置之死地才干休吗? 姚巳一惊,慌张道:“儿臣儿臣对母皇的忠心天地可鉴。” “你是忠心,可是,心中却没有多少姊妹之情。”姚苌弘叹了一口气道,“巳儿,你是朕最喜爱的女儿。你的封地地广千里,在所有皇女之右,你的父亲执掌协理六宫之权,仅于皇后之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姚巳没有料到皇帝会说这个,一时哑口无言。 姚苌弘又说:“无复再言。当年叶才人落胎之时,朕也没有因熙贵君之过,怪到你的头上。” “父亲无过。”姚巳脱口道。 “哼,是吗?”姚苌弘冷哼一声,阖上了眼,慢悠悠地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 难道皇帝知道了?姚巳还要再进言,姚苌弘打断道:“跪安吧。” 姚巳目的未达成,悻悻而归。出了殿门,正好看见姚臻跪在草席上。姚臻是辰时来的,此时已经午时了。姚臻生得秀丽脸庞,此刻面无人色,眉目阴沉,殊无笑意。 她们姊妹几个,太女是嫡长,老六生性淡泊,就她和老四出身相若,年龄相仿,不免暗暗与老四较劲。老四性子闷,为人又较真,皇帝不喜她,反而喜欢自己能言善道,为人伶俐。可是,老四的性子,却自有大臣欢喜,说她“龙章凤质”,反而自己在朝臣眼里是个“沐猴而冠的小人”,可是如今可怜巴巴地如庶人一般跪在草席上戴罪,想救父亲而不能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所谓“龙章凤质”的四皇女。 姚巳心中别样痛快,行至姚臻面前。问:“不肯录录,反抱关为?” 这是西汉萧望之的典故,姚臻面色沉静,答道:“各从其志。” 姚巳大笑,道:“等你为父服斩衰时,恐怕就不这么想了。” 姚臻抬头望了姚巳一眼,问:“难道你就没有服斩衰的时候吗?” 姚巳色变,扬长而去。 申时,天果然如刘忠所言,纷纷扬扬下起雪来。此时是初冬时节,京城万物肃杀。太女便是挺不过今年冬天才去了的。朝政险恶,皇女之间的夺嫡之争也陷入了焦灼状态。姚巳先发制人,姚臻左右掣肘,求助无门。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却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c树上c屋瓦上和姚臻衣物c头发上。不一会儿,就将衣物都打湿了,头也越来越冷。毛发都沾上了雪白的雪花,变成了一个小雪人了。 地上也铺了一层银霜,所谓“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果然如此。听说看见雪,会使心中绝望的人愈发绝望。来之前,姚臻心中只抱了一分救德贵君的希望,如今连一分也没有了。 皇帝会放过德贵君吗?不会。可是姚臻不能不来求情,那是她的父亲,无辜的父亲。 姚臻本以为自己会流泪,可是没有。她眼中干涩,流不出眼泪来。皇帝不会见她,见了她也不过开恩。可是一直不见她,她就只能一直跪在这里。 有时候,姚臻会以为自己和廷杖的御史没什么区别。她与未央宫那位不是母女,只是君臣;德贵君与未央宫那位,不是夫妻,只是君臣。天家毫无亲情可言。 姚臻跪得昏天暗地,不知时日。忽然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雪花少了。有一斜斜的身影落在雪地上。这个时候,谁会不避嫌疑,来到自己身边呢?姚臻心想。 姚臻抬起头仔细辨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在雪地里为她撑伞的正是长公主之女,她的表姐,尚了安平公主的崔驸马,崔思。 姚臻面上浮起一丝惨笑,问:“表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你能为我向陛下求情,救我父亲吗?” 崔思说:“不能。” 姚臻又问:“长公主皇叔能去向陛下求情,救我父亲吗?” 崔思说:“不能。” “快走。”姚臻垂下满是冰霜的眼帘,说,“表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快走,别淌这趟浑水。我们,能活几个是几个。” 崔思还要说些什么,姚臻苦笑着闭上眼睛,说:“不要再说了。你要说的,我已经都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慢慢地远去,人走了。 酉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双鹿皮靴走至姚臻面前,姚臻已经冻僵了,见到是刘忠,勉强问:“大母,陛下愿意见我了吗?” 刘忠怜悯地摇摇头。 果然如此。姚臻跪得太久,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此时听到消息,人消沉下来,只能勉强维持跪姿。 刘忠见姚臻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双眼无神,心中大是可怜她,轻声劝道:“殿下,回去吧。陛下不会见你,你跪在这雪地里又是何苦?反而冻坏了身子,叫德贵君担心。” 姚臻脸色难看,双眼湿润,声色像是要哭了,问:“大母,难道父亲有难,做女儿的能够安坐明堂吗?” 姚臻在诸皇女中最是孝顺,刘忠自幼看着她们长大,心中是知道的。刘忠心中叹了一口气,知道不可劝。 不知跪了多久,从白天到黑夜,太阳上山下山,月亮升起,繁星挂满了夜幕。姚臻仍旧像雪人一样一动不动跪在草席上,草席也早就被雪花覆盖。 姚臻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耳中有“嗡嗡”声,头痛欲裂。皇帝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未央宫,此刻,姚臻心中没有悲哀,反而满是愤怒:此世遇我,可谓深矣。终于两眼一花,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绝望 姚臻赤脚走在冰冷的雪地上,她的四周一片白茫茫的空无一人。她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鹅毛般的大雪直扑扑的打在她的脸上,但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她迷茫的大喊了几声,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她只得继续往前走,希望走出这迷雾后便能看出这是哪里了,可是她越走雾气越重。 雪好像不下了,她回头去看来时的路,但雾气太重,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待还要往前走,突然被身后有一个人拉住,她被拉的一个踉跄,她回头看去,看见身后的那个人正紧张的看着她。 “快回来,我的孩子,不要往前走了。” 姚臻看着唤她回去的人正是她的父亲,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此时四周的雾气也散去了,姚臻才发现她此刻正站在悬崖的边上,再往前半步,她便要掉进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去了。 姚臻急忙的往回走了几步,却怎么也拉不到近在眼前的父亲的手,她急的又往前跑,但怎么跑也够不到父亲。 姚臻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哭喊道“父亲!!!” 姚臻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父亲慢慢的消失在她的眼前,无论她怎么哭喊,父亲依然是离她而去了。 管家一身素白衣服守在姚臻的床前,她看着昏过去一天一夜还没有醒过来的的人,心里十分的焦急。她待要起身去在把大夫起来,再给姚臻好好看,怎么人还不醒来时,突然看见姚臻大喊的,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管家忙上前去,见姚臻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前面,眼角有热泪流出,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巨大的悲伤。 “殿下?”管家担忧的叫了几声。 “父亲,他”姚臻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管家,极其不愿去的开口问道。 “昨晚后半夜,德贵君自缢了”管家低下头去,声音轻的几乎不可闻,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深呼一口气后道:“皇上下旨,不许发丧” 姚臻冷眼看着管家,嘴角突然上扬,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却让人寒颤,管家看着姚臻紧紧抓着被子的双拳青筋暴起。 “殿下,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些。”管家看着眼前要失心疯了的姚臻,恐她真的会被自己憋出病来。 可姚臻却还是在大笑,笑的她自己浑身颤抖,像是满上就要散架子了,她眼角的泪哗哗的往下流,她却浑然不知一样,就这样发疯了一样的大笑。 直到她笑的喘不过气来了,她仰起头脖子上的血管暴起,她“啊”的一声大叫后,整个人又昏了过去。 “快去叫大夫”管家焦急的大叫。 姚臻再次醒过来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话也不说,饭不吃水不喝药也不吃,现在是冬日,书房里她也不许人给她生火盆,就一身单衣呆呆的坐在地上,从早上枯坐到晚上,也不哭也不笑了,活死人一样。 管家担心姚臻在这样下去,恐是要随德贵君而去了。但又苦于无人可以来劝一劝姚臻,她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里默默的祈祷,德贵君您一定要保佑殿下好好的啊。 “管家?”守门的家仆拿着一封信走到管家的身边。 管家看着下人手里的信,这个时候人人巴不得的离楚王远远的呢,谁还会送信来呢? 管家接过信来,见信封上写着姚臻亲启,“是谁送来的?” “别院的下人带过来的。”家仆低头道。 别院?管家仰头想了一会,笑了:“在等半个时辰,把人偷偷的从后门接进来。” 守门的家仆得了令,悄悄的退了出去。管家把信顺着门缝塞进了书房里去,“是顾公子送来的。” 但屋子里的人并没有把信取走,管家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到但愿这个人能劝动楚王。 晚间临近后半夜的时候,一个男子被一台轿子接进了楚王府,他一身素衣的推开了黑漆漆的书房的门,借着小厮手里灯笼里散出来的烛光,他看见姚臻颓废的坐在地上。 顾昔拿过小厮手里的灯笼进了书房,也不管姚臻怎么吵闹,他硬是把屋子里的灯都点燃了。 屋子里顿时光亮了起来,顾昔走进姚臻,一段日子不见,姚臻已经瘦的都撑不起衣服了,她满头乱发睁着红肿的双眼恨恨的看着他。 顾昔慢慢的蹲下身子,伸手给姚臻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近距离的看着她,才发现她的两颊都凹陷进去了,嘴唇爆破一点血色也无。 “谁叫你进来的?”姚臻声音虽然沙哑,但却戾气十足。 “我从前真是高看了殿下了,原来殿下还不如我这样弱小的男子的十分之一的坚强。”顾昔一副柔顺的样子一边给姚臻拉拢凌乱的衣衫,一边嘴里却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你是来看本王的笑话的。”姚臻叹了一口气后,却伸手用力的抓住顾昔的一只手的手腕,“开心了?” 顾昔疼的“咝”了一声,他看了看自己被抓红了的手腕,恐怕是要青了吧。但他却没有抽回他的手。 他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姚臻,“殿下小瞧了我了。” 他看着她颓然的松开了他的手冷笑了起来,她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让顾昔的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一抽一抽的痛起来,但他却笑着看着姚臻。 “殿下,可要吃点东西了?” 姚臻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却问出了一句不搭边的话,“你心疼本王了?” 顾昔低眉顺目的答道:“自然。” “没一句实话。”姚臻挣扎的要站起来,但她很久没有进食了,在加上又是病体,她挣扎了几下始终没有站起来。 顾昔见状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却听她在他耳边又道:“你巴不得本王早点死才好。”她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顾昔心里想到,看样姚臻是没事了。 管家听见屋子里的动静,知道顾昔是劝动了姚臻,她立马敲了敲门,得了姚臻的准许后进了书房。 “殿下,先”管家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姚臻,开口道。 “把他送回去。”姚臻打断了管家的话,冷着脸的看着管家。 “诶。”管家不知道姚臻为何生气了,明明顾昔来了,她才开门见的人啊,但管家不敢问,她只是应着。 即使现在都是后半夜了,管家也忙吩咐下去,叫人好生的把顾昔送回别院去。 “今夜叫公子来回的跑,实在是辛苦公子了。”管家真心的感谢顾昔。 顾昔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的门,窗户上还映着那人落寞的身影。 “她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不适合吃干食,先给她吃些粥吧,吃几天清淡的养一养”顾昔说到一半闭了嘴,他看一眼躬身听他吩咐的管家,自嘲的笑了笑,“走吧。” 姚臻在书房里看着顾昔离开后,她拍了拍手,立马有一黑衣人从窗户里进来了,跪在她的面前。 姚臻走到书案旁,提笔写了几个字后,扔到了黑衣人面前。 “不要让她见到明早的太阳了。”她背对着黑衣人道。 第二日,一直沉寂在冬日里的京城热闹了起来,户部侍郎吴泽在上早朝的路上被人杀了! 姚臻是被禁足所以听不到外界的消息,管家一得这个消息后,便忙跑来书房和姚臻说。 “殿下,吴大人今早被刺杀了。” “哪个吴大人?”姚臻坐在书案后,面色如常的问道。 “就是咱们一直在收集贪污卖官证据的户部侍郎吴泽,吴大人啊!”管家痛惜的说道,她们忙了那么久想要搬倒吴大人,没有想到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 “啊”姚臻抬起头看着屋顶沉吟了一会,“她的证据收齐了吗?” “都整理好了。”管家道。 “交给大理寺的人吧。”姚臻想了一会又道:“谁接了她的位置?” “这”管家忘了打听这个事情了,被姚臻一问,结巴的道:“还没有听说” “行了,你去吧。”姚臻摆了摆手,扔低头去看桌面上的折子。 管家一时愣住了,好在她及时的反应了过来,轻松的退了出去,她把门关上转过身后,她看着人来人往的院子,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日的殿下怎么好像和往日不一样了呢。 一直到晚间,姚臻都没有出书房,她坐在书案后面,静静的等她早上送去的信的回音。 姚臻一直想着要正大光明的和姚巳斗,但恐怕对方不是这样想的,那也就不要怪她要下黑手了,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怕在失去什么了。 但叫姚臻没有想到是,她等了一天的回信,最后等来的却是男扮女装的沈青禾! 她看着沈青禾低垂着头背着药箱,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她的书房。 姚臻脸上浮现出深不可测的笑意,这沈家倒是有趣的很啊!这沈太傅叫她儿子扮成大夫来看她,意欲何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秽乱 这段时间,宫内人心惶惶,先是太女薨了,皇后病了不能理事,德贵君打入冷宫,楚王禁足,熙贵君领六宫事,皇帝勤政地批阅奏折到吐血,在养心殿休息。 熙贵君最近有件烦心事,宫中有两位宫侍耐不住寂寞红杏出了墙被发现,一位是赵常在,一位是柳美人。这两位是德贵君一手提拔上来的美人,抓到了她们的错处,熙贵君自然得意。可是这二位供认出来的奸妇却让她为了难。 皇后自从死女儿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人,更何况是理事。而且这位“奸妇”的身份只有皇帝才好办。于是熙贵君便带了两位宫侍来到了养心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除了“奸妇”部分。 皇帝果然暴怒,问道:“说,那奸妇是谁?” 两位宫侍,柳美人,赵常在哭哭啼啼地畏缩在地上,一个说:“是六皇女。”一个说,“是清河王。” 六皇女,清河王,姚隠。 皇帝顿时转过头看向熙贵君,原来他特意跑过来让自己处理是为了这个缘故。 熙贵君面色难看,他也不想攀咬出姚隠,这可是个马上要就国离京的闲人,平时没什么往来的。姚隠倒台对他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皇帝怀疑他残害皇女,赶紧劝道:“陛下,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又对两位宫侍喝道,“大胆,清河王岂是你们可以攀咬的?口说无凭,你们有什么证据?” 赵美人拿出了一块玉佩,说:“以此为证。”赵常在说,“这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玉佩是御赐之物,上面刻了一个“隐”字,每个皇女都有一块,的确是爪哇国进贡当天皇帝赏给姚隠的。 熙贵君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证据,傻了眼,就像是他导演故意陷害姚隠的一样,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帝暴怒,道:“把那个畜生给我带过来。” 熙贵君犹自劝阻道:“陛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老六也不是这样的人呀。”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皇帝冷冷地看了熙贵君一眼,虎虎生威,熙贵君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 姚隠听得皇帝传唤,不知道是什么事,以往总是能从传召的内官处获得一二消息,这次不知怎么了,内官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姚隠猜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琉璃不免担心,说:“不知为什么,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就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你万事小心。” 姚隠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别担心,我去去就来。”说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穿了一身深朱色常服,就跟着内官去了。 琉璃望着姚隠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安愈盛。 可惜世间诀别总是来得这样悄无声息,毫无征兆。 姚隠来到养心殿,见到皇帝容色深沉,熙贵君随侍,一脸尴尬和焦急。两位宫侍,柳美人和赵常在跪在地上哭,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问:“母皇,不知叫儿臣来有什么事?” 皇帝别过脸去,硬生生地道:“什么事?你自己听。” 姚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见柳美人和赵常在开口说:“我们二人本来恪守夫德,虽然不常得见天颜,但等待侍寝的日子仍然心中欢喜。谁知天意不教我们平安持贞守节,半路杀出个六皇女来。” 什么?他们在说什么?姚隠瞪大了双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柳美人继续说:“哪一日,我与赵兄弟二人在佛堂礼佛,谁知清河王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见了我们就行礼,问,‘两位叔叔好’,我二人见是六皇女,连忙赶着行礼。六皇女一向住在西园,不与后宫往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西六宫我二人的住处。因那时是白天。且清河王举止得体,我二人并不注意。清河王打听到赵常在晚上要回去,佛堂只有我一个人之后便里去了。虽然怪异,可我二人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到了晚上,深夜时分,我佛事礼毕,准备入睡,又将四周服侍的小侍一一遣散了去,只留我一人在内室。谁知这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却是白日里见到的清河王。” 熙贵君愈听,心里愈冷,他很清楚姚隠是冤枉的,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为她求情。因为与两位宫侍私通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齐王姚巳。 如果说之前,熙贵君还有半分为姚隠求情的心,现在是半点也没有了。这两人攀咬姚隠,不是受姚巳指使,就是自己脑子昏了。若是受姚隠指使,看来姚巳显然是要姚隠的命。可是他之前却一点儿也不知情,此刻撞在这事上了。他若是知情,为了避嫌,怎么也不该趟这淌浑水。若是这二人未得姚巳指使,自行栽赃姚隠,计划恐怕不周全,漏洞百出,那熙贵君就更要谨慎小心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要教姚隠死在这里,不然皇帝事后回味过来,迟早要明白姚隠是冤枉的。两位人证也不能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谁也没有注意到熙贵君看着两名人证的眼神渐渐冰冷下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晚上,我顿时慌了,忙问,‘是你,你来做什么?’清河王嘻嘻一笑,反手将门锁了,淫/笑着对我说,‘来做什么?美人宫中寂寥,孤特来与美人共度春宵。’清河王果然意图不轨,我连忙后退,说,‘你不要过来,我可要喊人了。’谁知清河王厚颜无耻地说,‘你喊呀,若是有人来了,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耐不住深宫寂寞,红杏出墙?’‘我没有。’我反驳道。清河王又走近了几步,说,‘若是被人撞破,我是皇帝的女儿,贵为亲王,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到时候我便说是你勾引的我,难道母皇会因此杀了我吗?不会,可是你会怎么样却不好说了,也许是浸猪笼?怎么,还要喊人吗?’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眼看清河王就要扑了过来,忽然看到旁边有一把裁纸用的剪刀,连忙将剪刀攥在手上,将刀口抵在脖子上,说,‘你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刺下去。’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吓退清河王,可是没有。清河王反而逼近几步,说,‘你刺呀,你若是有本事便刺呀。可怜你花一样的年纪却要将青春美貌葬送在这里。若是死了,不觉得可惜吗?’眼看清河王一步步逼近,我却没有勇气自尽,正迟疑间,剪刀已经落入清河王的手中。我再去夺,已经晚了,反而被她制住。她一只手攥住我的双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我身上抚摸,伸过脸来在我脖颈处嗅闻。我害怕得很,忍不住哭了。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有人来救我,无论是谁都行。陛下,皇后,太女甚至是我的贴身侍婢。我将把我全部的灵魂奉献给她,从此以后对她言听计从。可惜,没有人来。” 柳美人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两颗眼泪划过他的脸颊:“我拼命挣扎,可惜到底男子的力气小于女子,反而被她占了许多便宜,甚至被她捏住下身肆意套/弄。我是清白人家的男子,进宫服侍陛下,从来没有被别的女子这样欺负。我动弹不得,被她肆意轻薄了一番之后。她将我打横抱起走入内室仍在床上,放下床幔,慢慢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了我上衣的盘扣” 熙贵君看见皇帝脸都绿了,连忙阻止柳美人继续说下去,喝道:“够了。” “自从被她得手之后,我日夜担心害怕,唯恐教人知道了风声。清河王捏住我的把柄,又逮住我几次,要我从她。我不愿意,可是她说我若是不从她,便要将之前在佛堂发生的事情张扬出去。我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她再次脱光了我的衣服。”柳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说,“陛下,臣侍一心一意对陛下,奈何这个乱臣贼子强行夺取臣的贞操,请陛下严惩。” 赵常在说:“见过清河王的当天,我离开佛堂独自一人回到了寝宫,我遣散众人独自在浴桶内沐浴,却发现一人闯了进来,正是清河王。” 随后,赵常在哭着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陛下,臣侍一心一意对陛下,奈何这个乱臣贼子强行夺取臣的贞操,请陛下严惩。” 熙贵君问:“你二人指认清河王,有何凭据?” 柳美人拿出玉佩,对着姚隐说:“殿下,这是那一日你从我身上下来,我苦苦哀求,你才给我的玉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做个凭证。” 姚隐目瞪口呆,玉佩的确是姚隐丢的那一块,可是与柳美人c赵常在私通的明明是齐王姚巳,她只是撞见了三人的私情,把玉佩留下示警,希望三人收敛一些,不料竟然被反咬一口,连玉佩也成了偷情的信物。 人证c物证俱在,证据确凿,皇帝沉下脸,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姚隐懵懵懂懂地站着,束手无策,连声否认,“不是我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杖毙 “不是我。”姚隠急着说,“母皇,不是我做的”姚隠看着皇帝的脸色面沉如水,竟然是怀疑自己的样子,顿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怪异的感觉:母皇竟然真的以为是我? 姚隠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明白这时候皇帝的怀疑意味着什么,如果不辩解,恐怕会被杀吧。可是姚隠心中慌乱,觉得太奇怪了,为什么母皇以为是我?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没品的事?母皇竟然以为我说这种人,会去动母亲的男人?为什么?姚隠这个时候才明白原来自己心底对这个母亲竟然怀有期待。 姚隠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尽力撇清关系,可是她脑子里只想这些有的没的,曾经舌绽莲花的口齿,如今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翻来覆去就是几句“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也拿不出证据反驳。这一副慌乱的模样,在有心人眼里是罪行被揭发的惶恐失措。 秽乱宫闱,□□母亲的宫侍,若是别的人,即刻出去乱棍打死。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忍受自己被戴绿帽子,更何况是皇帝本人?皇帝阴森森地看着姚隠,已起了杀心,可是又想起前几日的事,想到太女新死。说:“朕记得,你前几日来求朕,朕答应了。不日即将前往封地,眼下却出了这样的事。” 眼看皇帝意有松动,熙贵君心中焦急,柳美人c赵常在两个是不中用的,这个时候只知道哭,嘴里翻来覆去就只有几句话,不是“臣侍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就是“是清河王强迫的臣侍,陛下要为臣侍做主呀”,都是些废话。 熙贵君是果敢之人,年轻的时候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一向伶俐,以识时务c擅机变著称于世。他行事灵活c毫无准则c规矩的束缚,又果敢决绝,姚巳便是有他年轻时候的风采。此刻是千钧一发c危急存亡的时刻,如果皇帝心中尚有几分对姚隠的怜惜之情,今日教姚隠活了下来,日后迟早有一天皇帝会明白过来:柳美人c赵常在是在无耻构陷,姚隠是无辜的。此刻必须有人煽风点火,皇帝对姚隠一向嫌恶,什么事情是她一直耿耿于怀,却少有人知的?熙贵君想了一想,计上心来,面上作担忧状,假意劝道:“陛下三思,清河王已有一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却教那个孩子怎么办呢?” 世人有言:言辞杀人,便是此了。 熙贵君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此事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坐在上首的皇帝想起之前皇后向她禀告,“六皇女不经心和安康公主的侍读左思语有染,左思语有孕于今天宴席上发觉,臣侍已经将那有孕的侍读指给六皇女为侧室。”皇帝那时虽然面上没有异议,心里却大为不快,不想老六平日里安静斯文的模样,原来是个衣冠禽兽,连母亲的男人也胆敢染指。宫里只要是个男人,即使名为公主的侍读,不也是皇帝的人吗? 两个宫侍还在一叠声说六皇女如何勾搭上他们的过程,实在和当年太相似了。皇帝看也不看慌乱否认的六皇女,阴森森地吐出两个字:“杖毙” 姚隐怎么也想不到能从皇帝口中听到“杖毙”两个字,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 姚隐只来得及分辨两句:“陛下,臣冤枉”,“母皇,儿臣冤枉”就被架在刑床上。她年纪小,身体弱,几杖下去,便被打得说不出话来,全部力气都用来克制着不痛呼出声。 行刑之人得了死命令,打死为止,所以每一杖下去都卯足了力气,杖至五脏六腑。十杖下来已经肺腑出血,姚隐受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姚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分日月了,她只觉得不能承受的疼。板子一杖一杖地打在身上,身体与心灵受到双重煎熬,姚隠忍不住想求饶,可是没有用。这是诬告,即使是求饶也不能免罪。 姚隠虽不得宠,到底是天家的女儿,自幼养尊处优,除了差点被饿死之外,没有受过皮肉之苦。她虽然自诩意志坚定,曾经见过屈打成招的犯人,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皮肉之苦就会让人屈服。之前也曾在皇帝的杖下救过姚臻,那时候见姚臻被打得血肉模糊还不觉得有什么。也曾在午门前见到过被廷杖的谏议大臣,那些大臣廷杖过后,往往伤至五脏六腑,不治而亡,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都是因为那时候,藤杖不是落在她身上,姚隠只有在此刻才明白过来:杖责有多痛。为了让她停下来,做什么都愿意,可是,行杖的人并不是想要口供,而是想要她的命。除非皇帝改变心意,不然,今日无法幸免。 又过了一会儿,姚隠汗流浃背,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可是,她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就像藤杖打在血肉身上,与她没有联系。也许是因为意识剥离,她莫名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她还是个小婴孩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皇帝,皇帝偶尔抱了抱她,她觉得那样开心,并不知道她称为母亲的人在心中是如何厌弃她。 很多事情曾经显得很重要,但是在此刻,和生命本身比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如果我真的死在今日,她回想她的一生,就会发现:原来她把那么宝贵的时候都浪费在制衡与生存上。有太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多少话还没来得及说。她的一生,见过太多。也曾有犯了错的宫人跪在她脚下苦苦哀求,一张哭花了的脸,第二日就永远留在枯井里了。她放弃权利,逃避责任,视民生疾苦而不见,就是为了在深宫中躲着,能和一个男人长厢厮守。她要的这么少,原来还不是不能得命运眷顾。她这一生,从开始到现在走的每一步,都错了。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最后,姚隐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一日宫人领了小琉璃来拜,琉璃稚嫩的脸上迷茫的表情。那个时候,一切还刚刚开始。 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皇帝却依然没有停杖的意思。姚隠再次失去意识之前想:早知道有今日,自己就不该去招惹琉璃。自己死后,琉璃该多伤心。 姚隐又一次晕过去,又一次被泼醒,反复数次,等杖至五十杖时,终于合上了双眼。 刑婆见清河王不动了,上去探她鼻息,一惊,已经没有呼吸了。于是上前禀告皇帝:“陛下,犯人已经没了呼吸。” “死了?”皇帝不信,问道。 “死了。”刑婆小心翼翼低回禀道。我朝有史以来,还没有哪位皇女是被杖毙的,也没有哪位皇帝疯得要打死自己的女儿,除了眼前这一位。也没有哪位刑婆能够得到杖毙诸侯王的荣幸,她怎么能不小心呢? 皇帝得知姚隐死讯,并不如何高兴,面上只是怔怔,似乎不敢相信,不能接受。一旁的熙贵君但是欣喜若狂,喜上眉梢,掩也掩不住。 姚臻听闻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再赶着进宫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看到一截血肉横飞c不再蠕动的血泥,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熙贵君扮演挑拨离间的角色,面有得意之色。行刑之人尚且不忍,皇帝却面色深沉,眼睛眨也不眨地打死了自己的女儿。眼前此景,可称之为“人间地狱”。 姚臻本来应该上前抱着尸体哭,可是她的腿却像灌铅一样站在门口走不动路。心里涌出的不仅仅是悲伤c愤怒c荒谬与恐惧,还有别的什么情绪在胸膛剧烈翻滚。她面色惨白,嘴唇嚅动,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原来,那天如果老六没来,你是真的要打死我的。” 姚臻看向皇帝,眼中是不可置信,又是恍然大悟,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永远地从她眼中c心里消失了,那就是对皇帝母亲的孺慕之情。从这一刻起,她终于明白过来:这个随便听信谗言就能把女儿打死的人,恐怕心里什么感情都没有的。无情之帝王,和她讲情有什么用? 皇帝早就杀红了眼,已经打死了一个女儿,看见另一个不受宠的女儿不顾自己的禁足令往宫里赶,急急忙忙地要来救她的姐妹,可真是姐妹情深。皇帝心中不快,估摸着以姚臻的性情,不是暴怒,就是出口求情,可是她没有。只见姚臻看了皇帝一眼,那眼中充满了空洞和别的什么东西,皇帝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然后不顾姚隠的尸体无人收敛,转身走了。就像她不是来救人收尸,而是来确认皇帝是不是真的打死了姚隠一样。 姚臻临走前那一眼太令人震撼,皇帝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印象深刻地记住了它。姚臻的眼神太奇怪,一切以至于皇帝在十年二十年之后还能记得。 皇帝要在很久以后才能明白,那一日,她死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两个。一个身死,一个心死。 如果说嘉平十二年太女病逝是齐王楚王夺嫡的开始,那么清河王姚隐之死就意味着局势的完全失控,姚巳c姚臻二人已势成水火,不死不休。姚隐之死已经引起天下震动,世人却不知:等待皇室的是血流成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胆怯 姚隐的死讯传到偏殿,左思语正在插花,手中抱着的花瓶“嘭”的一声摔在地上,手指被陶瓷碎片划伤流血也不知情。 小侍连忙拿止血布来止血,唤道:“主子。” 左思语默默流下两行眼泪,仰头痛哭一声:“天。” 姚隐的死,他早有预料,可是姚隐来看他说要带他们父女两去封地的时候,他却没有出言提醒。 原来,左思语生产之后,姚隐来看他之前,齐王姚巳来过。 众人来的时候,姚巳不过坐一坐就走了,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左思语。当天夜里却一个人悄悄地来了。 左思语哄了孩子睡着,叫奶爹抱了在隔间,忽然一个人闪进屋,却是今天上午来过的齐王姚巳。 只见姚巳眯着一双桃花眼,冷冷地看着左思语,问:“阿左,别来无恙?” “左思语一惊,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姚巳向前走了几步,问,“我的女儿呢?” 左思语别过脸去,道:“这里没有你的女儿,有的,只是清河王的女儿。” “清河王?你对她倒是尊敬。我问你,自你生产之后,她可来过了?” 左思语垂头不语。 “她自然没有来,她忙着和她那个小仆人亲热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来见你这个孺人?” 姚巳紧紧地盯着左思语的表情,听见左思语毫无怨言地说:“六殿下不得空来见我也是寻常,只是大姐儿到底是养在六殿下膝下。”姚巳本来担心左思语被自己抛弃之后,会投向姚隠的温柔怀抱,现在看来,没有。 姚巳顿时松快许多,四下张望,问:“我女儿在哪里?” “隔间,你别去吵她,她睡了。”左思语不得已回答道,又无可奈何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女儿,不好吗?” 姚巳并不搭理左思语的哀求,径自走到摇篮前,逗了会儿婴孩,问:“大姐儿?这是乳名儿?大名还没有起,是等着我来取名字吗?” 左思语恨恨道:“你别自作多情呢!” 姚巳冷冷地斜睨了左思语一眼,面目有些狰狞,放下婴孩,慢条斯理地走到左思语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问:“老六碰过你没有?” 左思语挣了一下没有挣脱,转过头,唾了一句:“呸,真是无耻。” “看来是没有。啧啧,老六这性子,是要把美人留给我独享吗?”姚巳凑上去仔细端详左思语的容貌,嘴里道:“不错,颜色依旧。无耻?阿左,你在宫中过得太好,恐怕还没见过什么叫无耻吧。现在让你见识见识。”说罢抬手将左思语推倒在床上,便自顾自地解起衣裳来。 以左思语对姚巳的了解,姚巳可是个在什么地方都能发情的人,以前他们为求刺激,在床上c地上c书案上c石亭里c栏杆旁等处做过。姚巳精虫上脑的时候,可不管周围有没有人。 左思语慌张起来,挣扎着起身,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姚巳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没什么,让你重温旧梦。这么多天没有我的怜爱,看我的小左左想我不想。”脸上表情,着实令人可恨。 左思语慌了,急道:“你疯了。这是姚隠的地盘。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姚巳这时已把自己脱得精光,赤条条地向左思语逼近,无耻地说:“你喊呀,最好喊得人尽皆知,教姚隠明白,大姐儿是谁的孩子。你说,以我和她的交情,她知道了之后 ,还会不会认这个孩子?” 左思语无法,闭上了眼睛。姚巳猴急地欺身上来,拉扯左思语的上裳,左思语挣扎起来,念及大姐儿,动作慢了下来。 姚巳把左思语浅色上裳剥了下来,两下扯成两条,抓住左思语的双手用布条捆绑起来压过头顶。 左思语一惊,问:“你要做什么?” 姚巳不语,只顾自己快活,丝毫不管左思语怎么想。 事情结束之后,左思语恨恨地看着姚巳道:“你真是个禽兽。” 完事之后,左思语像散了架一样瘫在床上,下身一阵一阵地流血。姚巳慢条斯理地一件一件地穿衣服。左思语看着她的背影,这时已明白过来,问:“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不是?” 姚巳转过头,看见左思语发丝凌乱,面红气喘,一看就是刚承恩泽,一副颓靡之像,好笑道:“许久没品尝你的身子,寡淡无味,不如宫中美人。” 左思语生性单纯,在宫中又得沈青禾等人照拂,除了在姚巳这里栽过跟头,一向没受过什么挫折。他是清白人家挑选的伴读,本来是应该出宫为人家正头夫郎的。不想被姚巳骗了清白身子,还有了身孕,九死一生。到如今,仍旧念着姚巳的好,想着她不能认我们父女,是不得已。到此刻才明白过来:姚巳对他,恐怕没有半分真心。只图他的身子取乐。左思语想到此处,不禁流下泪来。 姚巳嫌左思语在床上不知主动,此刻见左思语一副比自己还委屈的模样,心中大不快,有意刺他几句,道:“所谓半推半就c婉转承恩。宫中的美人,无论模样身段,就连在床上娇喘微微都不是你能比的。” 左思语知道姚巳秉性,肯定是又勾搭上了皇帝哪位宫侍,恨恨道:“你又勾搭上了谁?行事不知忌讳,也不怕有一天遭雷劈!” “哈哈。老天哪里有眼呢?若是真的有雷神,头一个遭雷劈的就是母皇。”姚巳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女人在征服完一个男人之后免不了得意自满。 这说的又是一个典故,左思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累极了,身心俱疲,道:“滚!” 姚巳见一向温柔和顺只知道笑的男人竟然板起脸来赶人,心中不快,脱口道:“你别想着找到了靠山,就能如何。我告诉你,老六她得意不了几天。我的女儿,她有命认,有命养吗?” 姚巳明明不稀罕左思语腹中的孩子,等到孩子生了下来,又怪姚隠救了他们父女两。 左思语听见姚巳这么说,一惊,连忙追问道:“你做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姚巳自悔失言,转念一想左思语是个愚蠢懦弱的,必然不敢将消息泄露给姚隠,收拾衣服走了。 左思语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姚巳走了。自己一个人默默沉思:姚巳勾搭上了皇帝的宫侍,要对姚隠不利。可是左思语一贯是小心谨慎没主见的,他转念又想:也许姚巳只是说说大话,不是真的。即使是真的,自己一个小小的孺人,又能做什么? 后来,直到姚隠来问左思语是否要随她去封地,左思语却一直没有勇气将他知道的消息告诉姚隠。于是不到两日,便传来了姚隠的死讯。 左思语浑身发抖,吩咐小侍把大姐儿抱过来。小侍见左思语只顾紧紧地抱着大姐儿发呆,神情很不对劲,问道:“孺人,你怎么了?” 左思语镇静下来,问:“清河王是怎么死的?” “回主子的话,清河王是被皇帝当场杖毙的。” 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当场打死自己的女儿,左思语问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这”小侍支支吾吾不敢说。 左思语心中猜到几分,说:“尽管直言,恕你无罪。” 小侍回答:“是因为西宫的柳美人c赵常在状告清河王在西园逼/奸,皇帝一怒之下主子不可太过伤心。”左思语明面上是姚隠的孺人,小侍担心他听到姚隠逼/奸别的男人,伤心也在情理之中。 左思语冷笑了几声,心想:果然如此。他是姚隠明面正经上的男人,姚隠却连一根手指头也没有碰过他,话也不愿多说。每次来见他都带着琉璃,避嫌如此,怎么会做出逼/奸母皇宫侍这种无耻之事?正相反,齐王姚巳却极有可能做出此事,然后栽赃给姚隠。姚巳那天晚上也正好说漏了嘴,说的正是此事,自己明明猜到了,却不说。 “你去,给我来几匹帛布来。” “是。” 大姐儿哭闹起来,左思语让奶爹给大姐儿喂了奶,怔怔地想:原来自己一直是个懦弱胆怯的人,自己却不知道。那时候,姚巳和自己好上了,沈青禾c楚玉都劝,自己不听。等怀孕了没有活路了,自己什么都不敢做,等着沈青禾求到武容,武容求崔思,才求到一条活路。那时候自己诬告腹中胎儿是六皇女的的时候,姚隠眼中只有惊讶和怜悯。 “主子,帛取来了。” “你们都下去吧。” “是。” 左思语心想:姚隠真的心善得像菩萨一样,别人的孩子也认,就为了救自己与大姐儿两条贱命。别人泼的脏水也接,到头来得到什么回报?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知道消息,却不敢说。 姚隠的确救过自己的命,却又为了避嫌不常来,自己在生产过程中不曾短过什么东西。人性真是贱,这种不常露面的救命恩人记不住,反而天天惦记着抛弃自己的负心娘,指望她有一天回心转意,后来才发现自己是被玩弄了。 为什么不说?自己真是愚蠢又胆小的人,被姚巳骗了之后,便不敢再相信旁人了。姚隠又不常露面,自己虽然心中感激,与她不甚亲近。所以姚隠来问自己去封地时,自己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因为胆怯,反而安慰自己:姚巳不过是在讲大话,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缄口不言害死了救命恩人。 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勇敢地说出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左思语万般不舍地放下大姐儿,哭叫也不理。把桌子上帛布打开裁成一条条的绑好,拿起板凳登上去,把白绫往横梁上一抛,在脖子的位置上打了一个死结。 大姐儿哭闹得更厉害了,作为父亲,他本应该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可是,因为胆怯而害得救命恩人冤死的人,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左思语把脖子放在死结上一套,两脚一蹬,挣扎几番,断了气。 一旁的大姐儿似乎知道父亲要死了,哭得更凶了。 直到皇帝的圣旨传到西园,小侍打开里屋的房间,才看到什么东西在横梁上悬挂着荡呀荡,是左思语的尸体,早已断气多时了。 一旁的大姐儿的喉咙早已哭哑,暂时不能再哭出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血河 皇后自德贵君去了后,身体更是日渐衰落了。他闭门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每日在佛前念经祈祷。 姚隐因淫/乱后宫被仗责的时候,皇后正因为早朝见了太女的遗孤,又想起昔日太女承欢膝下的日子,心中悲痛不已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姚隐已经被打死了。 皇后靠在软枕上正喝汤药呢,听到身边的嬷嬷和他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万般不敢相信,皇帝尽然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死姚隐。 历代史书上也有皇帝打死自己孩儿的事情,但那些皇帝都是一些昏君暴君。 姚苌弘当年是如何坐上帝王宝座的,皇后是全部的看着眼里的,当年那个可以杀了姐妹的女人,今日自然也狠的下心来杀自己的亲身骨肉。 不过是因为那个贱人的几句话,姚苌弘便忘了她当初刚刚登上皇位时的誓言了。 明君?皇后心里冷哼了一声,要想当一个明君,身边就不能有一个妖孽存在。因为熙贵君,这些年来死的人还少嘛! “皇后”皇后身边的嬷嬷讲完外面的事情后,她不确定皇后到底要不要去救人。 “等一会,不急。”皇后慢慢悠悠的喝完汤药后,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等着姚隐被打死的消息。 皇后心里清楚,皇帝是被熙贵君妖言迷惑了,此时是铁了心的要打死姚隐,谁去求情都是没有用的,说不得皇帝还迁怒去求情的人呢。 他现在救不了姚隐,但是他可以借此机会除掉熙贵君。熙贵君以为他女儿死了,他就可以嚣张的等着姚巳那废物登上皇位嘛。 真是笑话了,他虽没了女儿,但他还有一个孙女呢,这皇位可轮不到贱人的女儿。 “皇后,楚王进宫了。”嬷嬷得了消息后,立马进屋轻声的回禀。 “哦?”皇后记得楚王不是被禁足了吗,这个时候楚王进宫来,有意思了啊,“她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嬷嬷也是疑惑的又细说道:“楚王赶到勤政殿外,只是看了一眼六皇女,然后便转身走了” 皇后想了一会后,才伸出手来搭在嬷嬷的胳膊上,“那咱们也该过去了。” 皇后感到勤政殿外时,宫人们正在刷洗满是血的地面。皇后只是看了一眼,心道看来姚隐那孩子已经没了。 皇后进了勤政殿内后,见皇帝没精打采的坐那里,双眼失神的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以来,皇后还是头一次见皇帝这么颓废。他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熙贵君,他那副得意的神情是藏也藏不住了啊,既然熙贵君自己那么作死,他身为皇后怎能不成人之美,送熙贵君一程。 皇后窥视着皇帝的脸色,惋惜的说“隐娘那个孩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人,怕是可惜了。” 皇帝过后心里明白过来:老六是无辜的,只是已经被她错打死了。皇帝心里笑了起来,她这几个女儿,都不是那省油的灯啊。 老大虽然一直病弱,但是嫡出,别人招惹不到她;老六不管事,她平日里一定没少被人欺负,她又是那个即使被欺负了,也不会找自己告状的一个人。 如今啊,想必是她那几个女儿中有人心思开始活动了。她们是看见太女死了,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要把可能的对手铲除掉,正好自己对老六之前承认乱了安康公主的侍读猜忌在心,遇到那两个侍君陷害老六,自己怒火攻心,老六就被打死了。 死了就死了罢,老六从来都不是自己喜欢的女儿,只是这样杀下去,皇帝心里突然担忧了起来,最后会不会一个都不剩?当年先皇看着她杀了姐姐妹妹登上皇位,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成为那双眼睛。 难道做皇帝的到了老年便只有看见女儿相互残杀的命运? 刘忠见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思,她作为一个奴才不能说什么,但刚刚外面宫女来回话说,两个涉事的侍君听到六皇女死了,一个胆子小的已经被吓昏过去了,宫女过来问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刘忠心想太医是不必过来了,这两个人恐怕是活不到明天了。但她不能随意揣测圣意,只好硬着头皮进来回话:“皇上,赵常在昏了过去了。”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刘忠,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她说的人是谁。皇帝的心思还在姚隐身上呢,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皇后,希望皇后来告诉她这人是谁,然而皇后只是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她又看了一眼皇后身边的熙贵君,突然想起刘忠说的是什么了。 于是怒气又充满了胸腔,皇帝一双充满怒火的双眸看向刘忠吩咐道,将那两个秽乱宫闱的侍君杖毙,所有服侍的宫人清理了干净。六皇女被打死在场的人都杀掉,一个都不许剩。贴身服侍六皇女的,赐自尽。宫内打杂的,并入别的宫服侍别的主子。 皇帝一口气吩咐完了,又像泄了气一样弯腰驼背的坐在那里。 下人不一会儿回禀:“六皇女有一女,不知如何处置?”就是六皇女乱了安康公主的侍读生下的女儿。生父已经自尽了。 皇帝想了想:“没入掖庭。” “将清河郡王以秽乱宫闱罪贬为庶人,以庶人之礼安葬,从玉牒上除名。” 皇帝说完,冷眼看一眼身边的熙贵君,这一眼,愣是叫熙贵君当场后背都是冷汗,他突然明白了,皇后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过来了,皇后这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他这回怕是触了皇帝的逆鳞了。 熙贵君此时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悬上了一把刀了,他这回看样不能再次化险为夷了,他和姚巳要提前动手了,否则他的命就不保了啊。 六皇女之死,宫里的宫人只听到消息是和后宫的侍君相关,被当场杖毙。之后皇帝讳莫如深,就像从来没有这个女儿一样。自从宫廷内再也不敢提六皇女一个字。 谢翾知道六皇女的死讯之后,马上猜测出来是三皇女下的手,心中郁郁不平,问谢相:“这样只知道下毒和下三滥手段的人,怎么能让她得到天下?” 谢相反问:“天下难道是皇帝一人的?朝政由谁把持?只要你是她选定的丞相,天下就是谢氏的!” 六皇女姚隐的死并没有让后宫里的人们暂时安静下来,反而她的死像一个引子一样,后宫的宫侍们也像前朝的大臣们一样,一个一个的都不安分起来了。 姚隐的死还没有过头七,就又传来了后宫叶贵人流产大出血去了,据说这胎是一个皇女。 叶嘉死的那天晚上,皇帝得了消息后跟本就没有过去看一眼,直到人没了,皇帝也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给叶贵人升了一级成了叶嫔,以嫔侍的规格葬了吧。 叶嘉到死的那一刻,也没有想到皇帝对他尽然冷情至此,连看他一眼都不屑,这就是他今生嫁的妻主啊,多可悲啊! 他这短暂的一生,除了死后给家里赚了一个叶嫔的头衔,他尽然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叶嘉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如果有来世他不要在这样活了,太累了! 沈青禾得知叶嘉的死讯,已经是叶嘉死后的第二天了,他崩溃的嚎嚎大哭,他想起他们俩个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去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叶嘉还是斗志满满的,叶嘉和他讲,他一定要在后宫出头。 今年,沈青禾得知叶嘉封了贵人,又得皇帝的宠爱,他真心为他高兴,他以为叶嘉的好日子来了呢,可在才过了多久啊,叶嘉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呢 沈青禾不信,一定是消息传错了,叶嘉才再次怀孕不久,他就要为人父了,他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沈青禾一路哭着来到安平的公主府,他想求安平带他进宫去看看叶嘉,他会看到叶嘉挺着肚子对他招手微笑,和他抱怨他不进宫里来看他,一定会是这样的 可是,安平公主拒绝了他的请求。沈青禾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平公主,看着安平公主冷冷的叫他清醒一些。 沈青禾悲伤的摇了摇头,安平公主不带他进宫,那他就求别人去,他一个人哭哭啼啼的走在京城里,却没有一个可以去求情的去处,他神思恍惚的走到了崔驸马府,他想崔思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带他进宫去的。 沈青禾不顾门童的阻拦,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驸马府,一路奔着崔思的书房的方向去。当他看到崔思时,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他扑倒崔思的面前,和她哭诉求她带他进宫去看看叶嘉。 崔思看着这个悲伤过度,已经神思不清的沈青禾,她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呵斥他,叫他清醒一些,而是把他扶了起来,把他带进了屋子里,一面听他絮絮叨叨的讲他和叶嘉年少的时光,一面叫人去长公主府把武容找来。 沈青禾哭到两眼以为泪可流,嗓子也沙哑的说不出话的时候,武容才急匆匆的赶来。崔思见武容过来了,便一个人神情凝重的出了屋子,把房间留给了沈青禾和武容二人。 此时沈青禾已经清醒多了,他知道叶嘉是真的死了,他也是真的见不到叶嘉的最后一面了。他看着站在他面前这个担心他的人,他伸出手紧紧的环在武容的腰间,把头靠在了武容的身上。 武容平日里就是一个嘴笨的人,此刻她看见沈青禾伤心成这样,她的心也跟着痛的不能呼吸了,哪里还能说出什么话来,她只得紧紧的回抱住沈青禾。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对方,好一会才听见沈青禾说:“武容,你要答应我,不要离我而去” 沈青禾想到,和他一同进宫的那些伴读,当初的二十个孩子里,到现在就剩他和楚玉两个人了,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死在了后宫里面了。 沈青禾以为左思语嫁给了姚隐,便可以逃过一劫,余生便会安稳了。他以为叶嘉虽然选择了最艰难的路走,但叶嘉有了孩子和皇帝的宠爱,也会在后宫里安老。 可实际上,谁也没有逃掉传说中的伴读的命运。他们这些伴读在进宫的第一天就听说过,有命进宫做伴读的人,不一定有命活着离开这里。剩下的能活下来的伴读,这一生都会困在后宫里,他们带着那些死去的伴读们的怨气活着,即使他们身居高位也不会幸福的。 沈青禾一直不相信那些传言,他看着曾经也是伴读的皇后过的就很幸福,直到太女殁了,皇后一夜见白了发。在到楚玉的守寡,左思语和叶嘉的死,沈青禾开始慢慢的相信了那个传说。 沈青禾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不安的看着武容,他会是那个幸运的人吗? 崔思本来不想打扰屋内的两个人,但是宫里又传来了消息,说熙贵君自责没有照顾好叶贵人的胎,已经上吊自尽了 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一听便知道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了,这个人会是谁?崔思望了望皇宫的方向,恐怕熙贵君是因为姚隐的事情被皇帝记恨了,此时皇帝只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杀了他罢了。 只是不知道被卷入事端里没了命的叶贵人是谁杀的,崔思看了看紧闭房门的书房,能在后宫里动这么大手笔,而又能找到背锅的人,只怕只剩一个人了,只是不知道皇后为何会这么心急? 崔思此刻也不想去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目前她这里便有一个炸/弹一样的人。 崔思敲了敲房门后,听到里面武容叫她进去的声音后,崔思便推开门,门一开崔思却看到两个人都红肿的双眼看着她。 “宫里刚刚传出消息,熙贵君没了”崔思顿了一下,她避开了武容的眼神,看向了坐在那里的沈青禾,“还请沈公子先回家去吧,这几日也不要再出门了。” 武容不解道:“这和阿禾什么关系?” 崔思不答只是看着沈青禾,等着沈青禾的答案,“她不懂,沈公子应该懂的吧。” 沈青禾其实一时半会也不大明白崔思的话,但他知道现在京城,不论皇宫内外一定都是不安全的,尤其是曾经生活在这场争斗里的人。 他为了武容的安全,应该马上离开驸马府,应该像崔思说的一样,他和武容最近几日还是不见的好。沈青禾和武容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和崔思道了谢后便走了。 武容还待要去送沈青禾回去,却被崔思给拦住了,“你老实的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沈青禾一回到家里,立马便被沈太傅锁在了屋子里,很快整个沈府都知道沈青禾病重,已经卧床养病好几日了 在所有人都人心慌慌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一个人却在得知宫里的消息后,满意的笑了。 姚臻看着暗卫带来皇后给她的信件,她没有想到皇后给两个人第一次的合作,送了这么一大份礼。既然皇后出手如此大方,那她姚臻也不能逊色给一个男人。 姚臻看完信件后,把它放到烛火下烧了,这是她一贯的习惯,绝不给自己留下隐患。 姚臻看着被烧成灰烬的纸,仿佛看到了姚巳的下场。姚巳,她这回可不会手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收网 熙贵君是姚巳在后宫里的一张得力的牌,这些年以来,姚巳能得到皇帝的喜爱,脱离不开熙贵君在后宫里的努力,然而如今熙贵君却被人逼着自尽了。 姚巳捏碎了手里的茶盅,热茶混着血流了她一手一地,姚巳却没有什么感觉,她满眼都是杀意,姚臻不仅杀了她爹,还杀了她未出世的孩子,此仇不报非君子。 谢翾来的时候,见下人正在给姚巳包扎伤口,她看了一眼地上正在被收起的碎了的茶盅,便明白是怎么一会事了。从熙贵君死到他入土为安的这段日子,姚巳一直没有什么表态。 谢翾以为姚巳这人已经是无药可救了,她连自己的亲爹去了,居然还可以和往常一样吃喝玩乐,然而今日的一见,谢翾有些觉得也许姚巳还是有一点人性在的。 “殿下,古人讲为人君者当爱护自己的身体,其次,熙贵君在天之灵看到殿下如此,也是要伤心难过的。”谢翾站在一旁劝道。 “你在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姚巳看了看已经被下人包扎好的手,突然明白了谢翾的话,不屑的道:“本王只是一时被姚臻给气到了,是你多虑了。” 谢翾一晒,明白过来姚巳果真是一个冷心的人,她此刻不是因为熙贵君去世而难过,而是因为姚臻铲除了她在后宫里的一个棋子而感到气愤。 谢翾垂首叹了一口气后,平稳了自己的心绪后,才又道:“殿下,招臣来是有何事?” “何事?”姚巳突然暴怒道:“你看看最近姚臻干的好事,你还敢问我何事?” 谢翾自然知道,楚王姚臻自从德贵君殁了后,她整个人都似变了一样。姚臻开始加快了她的动作,导致她们的很多重要职位上的官员,一一的都被姚臻的人给替换上去了,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兆头。 但最近姚隐刚刚没了,熙贵君也去了,这个时候她要是和姚巳在搞一些事实出来了,谢翾怕弄不好,反而适得其反。 “我们可以从”谢翾此时很是犹豫,现在毕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姚巳打断了谢翾的话,气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姚臻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嘛!” “臣是觉得的,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现在楚王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明显就是我们的手笔,这样以后会给殿下带来不好的名声和污点的。”谢翾看着失去理智的姚巳,尽量的耐性的给她讲解利弊。 “谢翾,你这人呐,哪都挺好的,就是做事不果断。”姚巳不赞同的看了一眼谢翾,“本王知道你是在为本王以后打算,但咱们得有以后才行啊。姚臻现在就是像咱们示威呢,咱们还不动手,难道要等姚臻杀过来,在去防守吗?恐怕那时已经晚了啊。” “殿下,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叫人看好顾昔那小子,别到时候他在反水了。”姚巳想了一想,看着谢翾又问道:“崔思的事情,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崔驸马素来和我们没有什么冤仇,她也远离夺嫡之事”谢翾实在是不忍心对崔思下黑手,崔思是她这辈子见过的唯一能和她在才智上比试的人了,她们又都身为驸马有着同样的遭遇 “她必须死,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姚巳也不理会谢翾的心思,直接命令道。 “东北督军李德芳李将军的事情,臣已经准备妥当了。”谢翾只得在心里为崔思感到惋惜了,她也知道夺嫡这条路,她既然走了上来,路上不免是要牺牲一些无辜的人。 “李德芳?”姚巳想到那个人高马大,又擅长在冰上作战的人,冷哼一声,“可惜了这个人,怎么就和老四勾搭上了呢,证人你都找好了?” “是李将军身边的一个勤务兵,她平日就会为李将军送一些书信回家的。” “这个做的好,滴水不漏的,叫人不得不信啊!”姚巳此刻心里才舒服了一些,她缓缓的把身子靠在了椅子背上,长舒了一口气,“择日不如撞日,就后日吧。” “哦,对了。”姚巳叫住要走了的谢翾,“伪造书信的那人留不得。” 谢翾身体僵了一下,回头看着姚巳:“臣知道了。” “去吧。”姚巳摆了摆手。 谢翾从姚巳的府上出来后,在回宰相府的路上,她心虚的叫车夫绕了路,当她的马车经过崔思的驸马府前,谢翾叫车夫把马车停了一会。 谢翾看见崔思和武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站在驸马府的门口不知道是在等什么人。谢翾就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看着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的崔思,谁又会想到,今日站在那里有说有笑的人,不日将会性命不保呢。 不一会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崔思的驸马府前,谢翾认识这辆马车,它是长公主的座驾。长公主在崔思的搀扶下很快的走下了马车,谢翾可以清楚的看到,长公主见到崔思时的那幸福的容颜,那样的慈祥的笑容,谢翾从来没有在她双亲的脸上见过。 谢翾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她心里想到,也许她这一生都得不到幸福,就是因为她做了太多太多天理不容的事情了。 谢翾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子,冷下了脸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那天的天异常的晴朗,前一晚下了一整晚的鹅毛大雪,第二日却反常的停了。这种天气上的不正常,老百姓们是不会留意的,因为这一天对她们来讲就是平常普通的一天。 然而这一天对于某些人来讲,是一个晴天霹雳,从那一天起,许多事情都变了。 皇帝姚苌弘这一日疲惫的下了早朝后,又听了几个机要大臣的奏折,很多事项是急于等她来定夺的,然而她的心却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她实在是按捺不住浮躁的内心来做一些决定。 她才刚刚听了一个大臣的奏折,就头昏脑涨起来,最后她摆了摆手叫她们先下去,她要休息一会再说。 大臣都出去后,姚苌弘叫来了一直守在外面的刘忠。 “朕今早起来,心就不得不安,外面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姚苌弘扶额叹了一口气。 “外面一切如常,皇上可能最近太累了,不如小憩一会?”刘忠垂首恭敬的回道。 “一切如常就好。”姚苌弘示意刘忠过来扶她去了里屋,她打算休息一会,只要她的几个女儿这几日别在给她惹麻烦了,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姚苌弘刚刚躺下便沉睡了起来,刘忠给她盖好了被子,她看了一眼闭目熟睡的皇帝,这些日子皇帝确实老了不少了,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个,上半年还满头的黑发,今日早上却发现头发白了不少了。 刘忠心里叹息道,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她轻手轻脚的放下幔帐退了出去。 姚苌弘睡的正熟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母皇,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的声音。 “母皇,醒醒,醒醒” 姚苌弘不悦的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姚苌弘惊讶的擦了擦眼角,努力的睁大了双眼看过去,站在那里的确实是五六岁模样的太女,她笑嘻嘻的在喊她“母皇”。 “你”姚苌弘有些害怕的坐了起来,看着站在那里的笑颜如花的女孩:“你怎么来了?” “我在找四妹妹,母皇,你知道她藏在哪里了吗?”女童一面说话一面朝姚苌弘这边走来,她每走一步,她的样子便长大了一些,直到她走到了姚苌弘的面前,她已经变成太女去世时的模样了。 姚苌弘瞪大了双眼微张着嘴,看着站在她眼前的太女,她压抑着因害怕而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母皇,太女姐姐” 姚苌弘听到太女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她歪了下身子看到太女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女,这个女孩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她也叫自己母皇,她又是谁? “六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太女回头问道。 “我找到四姐了,你同我来。”少女着急的同太女招手。 姚苌弘这才知道那个少女原来是姚隐啊,她想了想,她确实很少见年少的姚隐,以至于她都忘了她小时候的模样了。 “你去哪去?”姚苌弘还在努力回想年少时的姚隐的模样,便见太女已经要同姚隐走了,她忙出声叫住她。 “我去接四妹妹” 姚苌弘只模糊的听见这么一句话后,便见两个女孩说说笑笑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无论她怎么叫喊,两个人再也没有回头同她说上一句话。 “皇上,皇上”刘忠在屋外听见了姚苌弘的声音,待她进屋后却见姚苌弘还在睡梦中,她看见姚苌弘眼角湿润了,她不知道皇上做了什么梦。 姚苌弘被刘忠叫醒后,她整个人呆愣了一会,她擦了擦湿了的面颊,却回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一个什么梦了。 “皇上,齐王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刘忠取了参汤回来时,便见姚巳一脸凝重的站在了门外。 姚苌弘喝了一碗汤后,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早上不是晴天嘛,怎么这个时候又下起了小雪了?” “您刚睡下,就开始下雪了,已经下了好一会雪了。”刘忠接过空了的碗,“皇上,要见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谋逆 姚苌弘看着跪在那里的姚巳,她就知道见她没有什么好事会发生的,怪不得今天一天都心绪不宁呢。 “母皇,儿臣最近收到一封举报楚王的信。”姚巳恭敬的跪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说道。 “你是嫌朕这几天过的太过太平了,是不是?”姚苌弘声音里隐约的带着怒气看着姚巳。 “儿臣不敢,只是这举报之人乃是前御史顾良顺的儿子,儿臣看了状子不敢耽搁,便急忙入宫呈给母皇。” 姚苌弘看了一眼刘忠,刘忠立马上前接过了姚巳手里的状纸,双手送到了姚苌弘的面前。 姚苌弘接过来看了看,当年顾良顺贪赃枉法的案子,她还是有些映像的,她看了一会状子,问道:“人呢?” “回母皇,人在午门外跪着呢。”姚巳垂首道。 刘忠一听这话立马出了屋子,派人去午门外把人立马带进来,然后她又不经意的叫来了她的徒弟,又派人去了楚王府后,刘忠便侯在外面等着人过来。 刘忠等了一会,没有想到被宫人带来的却是一个一身白衣瘦弱单薄的男子,那男子一脸的悲壮和一副时刻准备赴死的决心,刘忠心想看来又要出大事了啊。 男子一进屋子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那里,悲声道:“草民顾昔叩见皇上。”说完便重重的朝地上磕上了响头,一面又哭道:“求皇上给草民的娘做主,草民的娘是冤枉的” 姚苌弘看着跪在那里的两个人头又痛了起来,刘忠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忙上前去拦住了还要继续磕头的顾昔,轻声道:“有什么冤情,说了吧。” 顾昔低着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回皇上,草民的娘以前是御史,她因弹劾楚王姚臻派自己的人占了江南织造的位子,被楚王给记恨上了,楚王便示意她手下的官员给草民的娘安了一个贪赃枉法的罪名,草民的娘是冤枉的啊!” “你娘顾顺良的案子,朕还记得,当时给你娘定罪的可不是楚王,你可有证据证明那个人是楚王的手下?”姚苌弘不怒自威的审视着顾昔。 “草民有证据。”顾昔从怀里掏出了证据教到了刘忠的手里后,又道:“草民的全家被斩首后,草民流落到教司坊后,又被楚王强抢去她的府邸” 姚苌弘听到这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顾昔有些不悦,却不料顾昔没有看出她的脸色,依然在那里不停的说。 “草民在楚王府里,还发现了另一件事情。”顾昔一脸悲壮的抬起头,看向垂眼看着证据的皇帝,“草民发现,楚玉私藏黄袍!” 姚苌弘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昔,“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昔回视着皇帝那刀剑一样的双眸,“草民所言属实。” “搜!”姚苌弘怒吼道。 姚臻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进宫,便看见皇家御林军涌进了她的楚王府,很快姚臻便被压着去了勤政殿。 御林军的首领把搜来的黄袍和一些秘密来往的书信,一齐的交到了皇帝的面前。 姚苌弘气的双手颤抖的打开那些书信,有的是和东北督军李德芳来往的书信,有的是和驸马崔思密谋的书信。 “好一个勾结外臣”姚苌弘指着姚臻怒道:“你这是要谋逆吗!你这个逆子!” 姚臻挣扎的要甩开压着她的御林军,然而却没有挣脱开,她只得大声的辩解,“儿臣冤枉啊,儿臣是被诬陷的” “还不说实话!”姚苌弘把一叠的书信甩在了姚臻的面前,“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亲笔的书信!” 姚臻跪在那里,拿起一张一张的书信,上面的每一个字迹都是自己的笔迹,每一封书信都有她私人的印章。她又看了看李德芳和崔思的回信,确实也都是她们的笔迹和印章。 她冷笑了起来,凶狠的看向跪在一旁的姚巳,真是做的万无一失啊,她又看了看状告她的人,她是那人为挚爱爱护珍惜他,他此时却铁了心要她的命啊! 顾昔颤抖的跪在那里,他知道姚臻在看他,然而他心虚的不敢看她,他听着姚臻不停的辩解,他知道只要这个时候,他为姚臻说上一两句话来,整个事情便会反转,然而 “草民可以做证,草民曾亲眼看见楚王试穿过黄袍,也见过崔驸马半夜来楚王府议事,也见过李将军的手下送信过来。”顾昔违背着良心说道,他此时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挖他的心,但他曾经发誓过,是要为母亲报仇的,他不能违背誓言。 姚臻看着那个越说身子越低的人,她沉默的看着他,看着他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她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在自己身边委曲求全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吧。 姚臻已经她会像姚隐一样,被当场仗责而死呢,然而却没有,皇帝沉默了好久后,只是叫人把她送去了诏狱,顺便抄了驸马府捉拿了崔思,又派人去捉拿李德芳。 姚臻入牢狱的第三天,她再次见到了顾昔,他一身孝服的来看她。 姚臻背过身去不见他,他却跪在外面轻声道:“我是来给殿下送行的。” 姚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了,她扭头看了一眼顾昔,见他从篮子里取出了一个酒壶,正在给她倒酒。 “顾昔,你可满意了?”姚臻接过了顾昔手中的酒。 “我不知道。”顾昔生无可恋的看着姚臻,“我娘出事后,我便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可是如今仇是报了,但我为何却开心不起来。” 姚臻喝尽了杯子里的酒,洒脱的笑了:“顾昔,你可曾爱过我吗?” 顾昔看着姚臻,看着面前这张经常出现在他梦里的脸,“我不知道” 他突然哽咽了起来,“我从来不敢去想这件事情,每想一次都像挖心一样的痛,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我死去的父母,我一直问自己,那人为何是你,为何偏偏是你” 姚臻把手出栏杆里伸了出去,她温柔的拭去了顾昔脸的泪水,轻柔的说道:“我当初真该杀了你,可是我下不了手,果然老三才是那个能成大事的人。” 姚臻说完话后,便把手收了回去,却被顾昔一把抓住了,她看着后悔了的顾昔,安慰道:“你母亲因我而死,你杀了我,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你走吧,大仇得报,好好活下去。” 姚臻看着顾昔单薄的背影,一个人叹息道:可惜这天下竟然要落在老三这种人手中,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百姓倒是要羡慕我先行一步了。 顾昔从诏狱里回去后,给父母亲上了一炷香。他看着父母的牌位自言自语道:儿子为了报仇,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如今她马上便要被行刑了,儿子也不能苟活下去,便让儿子先她一步,去奈何桥上等她吧 一根白绫,一把椅子,一个年华正好的男子就这样的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营救 皇女谋反,崔思入狱。 楚王姚臻涉嫌謀逆,下狱,口供牵涉出驸马参与謀逆,当斩。此驸马,即长公主之女崔思。 安平公主来见崔思。崔思见安平公主,说:“监牢阴暗,公主千金之躯,怎么来了?” 安平公主穿了一身青色素净的衣裙,提了裙裾,高昂着头来到崔思面前,仍旧是一副倨傲的面孔,道:“你要死了,我怎么能不来?” 崔思低头苦笑:“是啊,我要死了。”可是她的傻妹妹还在四方奔走营救。 安平公主歪了头,细细打量崔思。 崔思见状,问:“公主前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思说吗?”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的。思不才,得族荫才得以尚公主。得尚公主,却不能令公主舒心,我之过也。” 崔思点头,又说,“今思身陷囹圄,已经上书陛下,请和离,不教牵连公主。” “没什么。如果不是先遇见薛太医,我也许会爱上你也说不定。”安平公主轻快地说,见她为自己着想,对崔思的印象好了几分,语气缓和地问,“我是皇家的公主,即便你要谋反,也是不会牵连到我的,敬请放心。你即便不上表,我也是要和你和离的。不过,劳你费心了。” 妻主有难,这个公主夫郎第一反应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虽然崔思早有准备,但是听到安平公主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崔思不愿意再看安平公主一眼,神色不变,嘴里却说:“公主千金之躯,受思牵累了。” 安平公主见崔思一副翩翩家女公子的模样,知道此人涵养一向很好,对男子尤其如此,即便是在临死前也丝毫不减风采。安平公主心中一直嫌恶她,此刻眼见她要死了,便不再欲与她计较。问:“说起来,我一直不明白,现在也可以问你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薛仁的事?我自诩做得天衣无缝。我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这世上怎么会有天衣无缝的事?”崔思问,“有一次,我去参与诗会,回公主府的时候晚了,便没惊动你。宿在书房,下人给我呈了一件衣裳,是薛仁留宿时落下的贴身小衣。” “原来如此。原来是下人不当心,我就说怎么会让你拿到把柄?”安平公主啧啧称叹,走近了几步,低下身子,与崔思平视,问,“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发现自己的夫郎与别的女人偷情而不动声色。崔思,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崔思抬眼看了安平公主一眼,回答道:“你不知道?我那日既然知道了是谁,便派人去查了查,你与薛仁相识得早,估计定情也早。既然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我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是贵为公主,为什么要嫁个一个不爱的人?那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如果你对我们的婚事不满意,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明明你只要说一个字,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会让你如愿的。我们成亲的时候,你也没有多开心,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们洞房的时候,你哭得那么伤心,我以为是我太粗鲁莽撞了,后来才知道” “闭嘴。”见崔思说到与自己的房事,那是他平生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安平公主怒不可遏。 崔思不动声色地瞥了安平公主一眼,说:“像吞苍蝇一样恶心是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我会是一只苍蝇。男人真是能忍。可是你什么也没说,一开始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崔思知道之后,便再也不愿与安平公主同房。 安平公主强压着怒气,说:“我喜欢哪个女人并不重要,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母皇不会把儿子嫁给一个太医。所以,不如是你。你那时候看起来,很” “软弱。”崔思说。 “温柔。”安平公主说。 “原来如此。”崔思说,“无论怎样,公主,到底是我对你不住,没有及时发现你并不乐意我们的婚事。叫你受了委屈。”崔思抬头看着安平公主,认真地说: “今日,我们有始有终。” “好。”安平公主浅浅地笑了起来,重复道,“有始有终。” 崔思身在牢笼,仍旧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安平公主仔细端详了很久,问:“你真的,有谋反吗?” “你说呢?”崔思反问。 如果没有谋反,为什么这样的人,却要背污名而死去? 既然已经告别,安平公主提了裙裾,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回过身问:“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崔思摇头。 安平公主又问:“要我帮你照看爹爹吗?” “你恐怕没这个机会。”崔思一口回绝道。 这是什么意思?安平公主与长公主是叔侄,又是翁婿,即使和离之后,替她照料父亲也是好意,可是崔思一口拒绝了,这是何意?然而,崔思行事一向神秘,心思又深,说话只说一半,安平公主也不是真的关心崔思的父亲,便将心中疑惑按捺下去。 安平公主凝视这个名为她妻主的女人良久,问:“崔思,这辈子,你有爱过什么人吗?男人?” “不,我没有爱过什么人,我要等着别人来爱我。”崔思苦笑,“所以,愿你欢尽此生。”虽然我的一生过成这个样子,虽然我再也没有机会。 安平公主走后,武容来了。 官府来人抓崔思的时候,武容不在身边。武容得知消息,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么可能謀逆?又没有好处? 只见崔思衣衫整洁,可见并没有受刑,但是毕竟受了牢狱之苦,神色是强撑着的。 武容进去之后,眉目紧锁。崔思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武容说:“我今日在监牢门口听到一个故事。” “哦?”崔思端坐下来,面带好奇之色,问,“是什么?”难得她身陷囹圄还有心情听八卦。 武容说:“我今日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倒在监牢门口,因为连日奔波,连带着对他人生了恻隐之心,又见众牢头不怀好意,便带他去客栈吃了点东西,他和我说了他的故事。” “原来那男子是清河人氏,年方二八,家中贫寒,却生得容色倾城,便被县太爷看上,有意纳他做第十二房小侍。岂知那男子是个心高气傲的,不乐意。虽然县官将他强行绑至家中,他却在同房的时候伤着了县官,从县衙逃了出来。岂料这番举动惹怒了县太爷,寻了个由头,将他全家下狱,望他低头。他年纪尚幼,不懂得破家县令c灭门令尹的道理,想着青天白日里,哪能没了王法?便没有自投罗网。于是他的母亲,父亲,姐姐,都死在了牢狱里。这个时候,他后悔了,前往京城告御状,自然是没有结果的。之后如何,也不说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形容惨淡,了无生意,完全不像是故事中的那个心高气傲的男子。他问我,他如此爱惜自己,是不是错了?” 美貌的年轻男子,举目无亲,求告无门,又身怀血仇,除了成为玩物,任人玩弄,之后还能如何呢?武容止住话头的缘由,崔思也明白过来。 武容说完,沉默了很久,问:“阿姊,世事从来如此吗?” 崔思低头叹气,道:“从来如此。” 武容说:“我去找过很多人,相熟的不相熟的,师长c友人,他们都没有推脱办法,不肯援手。”武容低垂着眼眸,俊朗的面孔此刻阴沉得有如石雕。 武容多方营救,未果,可见世态炎凉。这次楚王和齐王之间的夺嫡之争,许多牵连下狱的人都是冤枉的,但是为了明哲保身,无人敢出头,出言,出声。 崔思下狱之后,武容在向很多人求救。崔思的老师,很欣赏崔思的才华的人;崔思在京城交游的贵女,平常和崔思诗词唱和,侯府的世女,被家族叮嘱不能蹚浑水。平时说爱慕崔思c愿意为崔思付出性命的少年公子,不敢出声。很多人,崔思入狱不仅不伤心,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世态炎凉,可知了。 在祸患面前才发现爱这种东西如此罕见。因为罕见,所以珍贵。所以若是崔思这次死了,没有人爱过她。 武容奔走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除了自己和长公主,没有人愿意救崔思。 但是武容并不能这样说,反而宽慰崔思道:“阿姊莫急,我正在奔走,会有办法的。” 崔思见武容愁眉不展,心中明镜似的,苦笑道:“江南织造换人的时候我没有说话,黄河水患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姚隠死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姚臻出事的时候我没有说话。这时候我出事了,又有谁会援手呢?人之常情。” 武容苦着一张脸。 看来这次凶多吉少,崔思不免交代:“在我去后,公主毕竟是皇家的儿子,我担心的唯有父亲和你。” 武容忙摇头。 崔思说:“自我懂事以来,父亲便把全部心思倾注在我身上,如今不想我要先行一步,恐怕父亲会支持不下去。” 长公主眼里从来只有他的女儿一个人,没有其他。 崔思看着武容,问:“还有你,我的妹妹,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武容偏了头,问:“阿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此世遇我,如此残忍?” “世事无常呗。”崔思无所谓一笑。她心里明镜似的,只怕她这个笨妹妹想不清楚,也不忍心说破。 皇室除了忌惮长公主c忌惮神武将军,忌惮魏博,还忌惮她。一个空有才华与抱负不为所用的年轻人,在皇室眼里,是需要斩除的稻草。此事看起来是冤狱,是无端牵累,是同辈嫉恨,其实又何尝不是皇位上的那一位的心思呢?如此,再多方营救,也是无用的。 “可是你是无辜的。”武容满腔愤慨。崔思没有谋反,但是她动过谋反的心思。崔思很担心她死后父亲不知道怎么办,武容不明白为什么此世能这样对她。 崔思惨淡一笑。 武容疑惑:“?” 难道我真的是无辜的吗? 我没有谋逆的行为,但是我有谋逆之心。 皇家遇我,则何如? 崔思看着武容,认真地说:“四娘,我这一生所走的路,全都错了。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要做自己,而不是崔家的女儿,父亲的儿子。” 可是这世上又岂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将必死的至亲抛在身后,武容浑浑噩噩地离开监牢。 这世上有太多不公正与冤屈,但是她从来想不到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武容离开监牢,看见心怀冤屈的老人在路途喊冤,无人问津。为救父甘愿为奴的孤女,倒在监牢门口的年轻男子,可见含冤而死的不止崔思一个,在我朝竟然随处可见。 崔思死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反而大笑起来:此世如此荒谬!让忠君爱国的有道之士枉死,弄权的小人身居高位,掌控国柄。世道太坏,如果不做点什么改变,她无法活在这样的世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自尽 崔思入狱以后,除了武容四处奔走以外,还有一个人也同样心急如焚,那就是崔思的父亲,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一得到消息,径直去求见太后,数次,太后不见。 楚王谋逆的事情一出来,太后便病了。后来出了崔思的事,长公主求见,太后便明白是为了求情来的,不见。长公主数次求见,太后不忍,答应了。 长公主见到太后苍白的病容,跪下,道:“父后,求求你救救思儿。” 太后为难道:“我已经是要入土的老人了,从来不干涉朝政,你也是知道的。朝政大事,以及皇女公主的嫁娶,皇帝一向是自己拿主意。臻儿去的时候我也是之后才听到的消息。思儿的事情,老夫便是有意,也没法插手。” 长公主恸哭,膝行几步至太后床前,抱住太后大腿,说起以前的事,表示自己都忘记了,不记恨太后将她像物什一样嫁给崔家后又嫁给武家,只为了讨好武家。不记恨皇室害得崔驸马忧郁而死。只要太后现在能救她的孩子。 太后满是皱纹的脸上仍旧是无能为力,推脱道:“人证物证俱在,朝廷的事一向是皇帝拿主意,哀家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思儿是无辜的,她是我的女儿,怎么会谋反呢?证据是宗人府构陷,如今为了夺嫡的事,不知有多少家破人亡,含冤入狱的还少吗?父后好歹为儿子说几句,儿子只有这一个女儿,驸马也只有这一个女儿!”长公主大哭,伤心欲绝。 长公主是太后最得意的儿子,一向妆容精致。如今涕泗纵横,好不可怜。太后心知长公主和崔驸马的女儿,崔思是长公主的心头肉。可是他老了,连自己的孙女都保不住,更何况是外孙女?且几个皇女已经杀红了眼,谁能让她们停呢?他老了,犯不着为了几个孙辈的性命和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过不去。他的儿子可怜,那也是他命不好。 太后长叹一口气:“我的儿,哀家不能做主,去求皇帝。” 长公主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擦干了眼泪,转身就走了,一次也没有回头。 长公主找到皇帝,陈述了一番一样的话。皇帝连死了几个女儿,心中烦躁。想着要不是你的女儿教唆我的女儿反对我,我的女儿怎么会死。推脱道:“证据确凿,不能枉顾律法。不能对群臣交代,不能对百姓交代,不能”丝毫不顾她自己枉顾律法的时候还少? 长公主心中知道皇帝与太后不愿意救崔思,可是除了这两位,还有什么人,什么办法能救女儿?于是苦苦哀求,蓬头垢面,神情凄婉。然而,皇帝不是不能狠下心的人。 长公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了一个时辰,皇帝毫不松口。长公主终于明白哀求是没有用的。原来不是宗人府c几个皇女想要崔思死,而是皇帝c太后想要崔思死。没有人能够救她,可怜武容像条狗似的向人乞怜,只希望能有人能救姐姐。果然是他的女儿,和他一样蠢。 想明白这一点,长公主冷笑起来,继而大笑起来,在大殿之上,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直流。 皇帝c太后很诧异,不知道长公主发了什么疯。 长公主整理妆容,冷笑道:“我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来求刽子手。” 皇帝,太后一惊,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说。 长公主嘴角轻颤,斜了眼,眼中满是仇恨,不像是在看骨肉至亲,而是像在看仇人,说:“当年,我求你们不要拆散我和崔驸马,你们不允;我求你们不要害死崔驸马,你们不允;现在我求你们不要杀掉我的女儿,你们不允。我到底是有多蠢,现在还以为你们会帮我。”说罢仰天长叹一句:“彼苍者天,不我活兮。” 姚苌弘和太后见长公主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心中一紧。 只见长公主随后瞪着一双杏目,望着皇帝与太后,厉声诅咒道:“我诅咒你朝,终有一日灭亡,无人能救。”随后大笑而出。 此语不祥,可是把亲生骨□□疯的正是他们自己。姚苌弘等也没有阻拦长公主离去。 皇帝c太后不能忘记长公主绝望的笑声,以及言辞之中对整个王朝的恶意。不祥的诅咒在他们心中产生了一片阴云。 果然,当日便传来消息,崔思在狱中自尽。 崔思的死讯传来,长公主正穿着朝服端坐在公主府,手中擒着一杯鹤顶红。长公主将饮毒酒,武容在一旁服侍,劝道:“姐姐临死前嘱咐我照顾殿下,殿下不可太伤心了。”武容心中也知道让长公主不伤心是不可能的。可是为人女者,见父母寻思,也不能不劝。 这个时候,他的思儿已经死了。他临死前,只有这个他不喜欢的女儿在一旁服饰。长公主看见武容皱着眉,低着头,脸庞轮廓显露出那人的几分刚毅来,心中不快。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长公主终于想起,除了眼前这个,他还有两个女儿在此刻,武容对长公主的称呼仍旧是尊称“殿下”,可见一直以来的疏远。长公主听了,觉得刺耳,奇怪以前为什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女儿,因为她与她母亲太像了。长公主看了武容很久,说:“你是个好孩子,是为爹对不起你c璋儿c琥儿。” 武容摇摇头:“没有这样的事,是女儿们不懂事,惹殿下伤心。” “还有你,爹爹眼里只看得见思儿,看不见你,想必心里怨恨爹爹吧?”长公主几乎从来没有在武容面前自称过“爹爹”。 “不,孩儿心中从无怨恨。”武容的确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的忽视,她不会对父母产生怨怼。 长公主手中的酒杯举起又放下,武容见长公主迟疑,心中替母亲不忍,劝道:“殿下三思。” 长公主看了武容一眼。 武容迟疑着说:“殿下若是有个万一,娘该多伤心难过”依照神武将军对长公主的情意,必定痛不欲生,可惜,长公主未必能看到这一点。 武容不提神武将军还好,一提,长公主想到了些不愉快的往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毒酒一饮而尽。 武容下意识地伸手要拦,却来不及了,脸庞因痛苦而瞬间扭曲。 饮了毒酒,长公主半闭了眼睛,说:“你两个妹妹年纪还小,养成无法无天的性情,迟早要酿成大祸,可要怎么办?” “殿下不用担心,有臣在,自会看顾两位幼妹。”武容承诺道。 长公主宽慰地笑了起来,口中吐出鲜血来,□□开始发作,双手无力抬落。长公主服用的是宫中秘制的鹤顶红,见血封喉。 “崔姐姐,是你吗?是你来接我了?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长公主欣喜地合上了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柏舟 武容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的跌坐在地上,她眼神空洞的呆呆的看着已经闭上了双眸的长公主,那个曾经偶尔会斥责她两句的人,如今在她也不能听得他的那些不满了。 她整个人如同侵入了冰窖里一样,浑身冰冷,然而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 武容想不明白,明明前几日大家还一起说笑呢,怎么转眼间一切都天翻地覆了,她亲眼目睹了她最亲最爱的两个人相继的在她面前死去,而她却无能为力。 武容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救不了自己的姐姐和父亲。她无声的嘶吼着双手紧紧的握拳捶打着地面,为什么这样悲惨的命运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别人呢? 沈青禾本来是被母亲锁在屋子里装病的,但他听下人们说,楚王因谋逆之罪下了牢狱,因为这事牵扯出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安平公主的驸马,听说那驸马已经自尽了。 沈青禾当时听到的时候,当场像被雷劈了一样,他慌忙的抓住说话的下人的双臂。 “你说什么,是哪个驸马?” 那下人看着像疯了一样的沈青禾,吓的直哆嗦,“就是公子进宫伴读的的那个公主,外面都张贴的告示了” 沈青禾失了神一样的木木的呆坐在了那里,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崔思怎么会死了? 他想到前几日,崔思还叫他最近不要往外跑,崔思那时的音容笑貌还在他的眼前,怎么会一转眼人就没了? 沈青禾不信的又抓来人问:“你可是记错了?” “没,没的”那小厮几乎要哭了一样,被沈青禾吓的直哆嗦,“大人还说,叫我们看好公子呢,不要叫公子出门去驸马府” “那告示上写的是什么?”沈青禾追问道。 “不不知道,”小厮摇了摇头,“小的也是听大小姐院子里的人说的,说是驸马和楚王密谋造反” 沈青禾没有耐心的听下去了,他一把推开小厮就要往外跑,他要亲自去一趟驸马府去,如果崔思真的出事了,那么容姐姐一定是要伤心死了,他此时一定要在她的身边才对。 那小厮被沈青禾推的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了,他见沈青禾要往外面去,沈太傅说了,如果他们看不好公子,叫公子出了府去,他们都别想好活了。 那小厮此时也顾不上摔倒后的疼痛了,他往前一扑,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双手却紧紧的抱住了沈青禾的大腿,哭道:“公子,你可不能出去啊,大人会要了小的命的呀” 沈青禾使劲的挣扎了几下,奈何小厮是拼了命一样的抱着他的腿,沈青禾一步也迈不出去。 “公子,你可怜,可怜我吧” 沈青禾回头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厮,无奈的道:“你松开我吧,我不出去就是了。” 那小厮听了这话,才松了手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面擦眼泪一面又劝道,“公子,你就算出了这个门,也出不去外面的门,今天家里都闭门谢客了。” 沈青禾叹了一口气,答应小厮好好在屋子里待着那里也不去,他寻了一个要休息的借口把小厮打发出去后,沈青禾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从后窗跳了出去一路直往后院去,他记得后院曾经养过一条狗,那里特意给狗开了一个狗洞,后来狗死了,那洞也就被人给忘记了。 沈青禾一路避开下人寻了过去,还好那狗洞还没有被填上。沈青禾便从那里出了府,一路往崔思的驸马府跑去,当他到了驸马府前,见驸马府已经被衙门的封条给封住了。 沈青禾读了墙上贴的告示,上面说楚王伙同崔思密谋谋逆,崔思已昨日午后畏罪自杀了 沈青禾愤怒的看着这封告示,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崔思向来不和皇女们来往,金钱名利对崔思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崔思从来不屑于这些东西,她怎么可能和楚王谋逆,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沈青禾转头便往长公主府去,他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来给他开门,开门的下人认识沈青禾,她本想叫沈青禾回去的,却被沈青禾一把推开,他现在可没有什么礼数可讲,他今日一定要见到武容。 长公主府很大,沈青禾进来后便迷了路,他随手抓了一个神色不对的下人,问了武容在哪里后,那下人指了一下长公主的院子后便匆匆的离开了。 沈青禾看着都躲在他走的下人们,他不知道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情,一个一个下人都神色慌慌的,他急着去找武容便放弃在抓一个人过来问问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沈青禾凭着上一次来过公主府的记忆,再加上刚刚下人给指的路,他很顺利的一路来到了长公主的院子。 沈青禾满心都是武容如今怎么样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不正常,这么大的一个院子里居然一个下人都没有。 沈青禾因长公主住在这里,他不敢大喊大叫的喊武容,他只得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敲门。 “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 沈青禾一连敲了三个房间的门都没有人回应,他此时终于注意到院子里的不对劲了,他的心咯噔一声,他转过身去不安的巡视了一圈,长公主府的下人都去哪了? 武容躺着冰冷的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整个像没了魂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躺在那里多久了,当她听到外面似乎是传来沈青禾的声音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武容翻了一个身蜷缩起了身体,一点一点的朝长公主的身边挪动,等她终于靠近长公主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双臂,环抱住了长公主已经冷了的左腿。 武容慢慢的把脸颊贴了上去,安静的躺在地上。长公主不喜欢她,所以武容从小到大都没有被长公主抱过一次,这是武容生平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这样亲密的接触,而且父亲还不会因为嫌弃她而踢开她。 武容这样小心翼翼的抱着长公主好一会后,听到院子里有人哭喊她的名字。 沈青禾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院子里也许都没有人了,长公主和武容可能早已经离开了,怪不得他一路过来,都没有人来拦着他呢。 沈青禾痛哭的坐在了地上,伤心欲痛的哭道:“容姐姐” 这一声声贯穿人心的哭声,把武容重新的唤回到了现实世界里。她从地上踉跄的趴了起来,由于躺着地上一个姿势太久了,她双腿麻木的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隙。 武容看见沈青禾狼狈的坐在地上抽泣着,她麻木的看着沈青禾好一会,才推开了门出去后又把门关好了。 “阿禾” 沈青禾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抽泣的转过头去,见武容一身单衣的站在雪地里,整个人看上去阴恻恻的,双眼无神面无表情。 这样的武容是沈青禾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实在是太担心她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去抱住了武容。 “容姐姐”沈青禾抱住浑身僵硬冰冷的武容,“你不要这样吓唬阿禾,我知道崔姐姐的事情,你一定很难过的,但” “我没事”武容生硬的推开了沈青禾,她伸出手去给他擦了擦眼泪,这才注意到他脸上脏脏的,还有一处被划伤了。 “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可能是出来时不小心弄脏的。”沈青禾看着面无表情的武容,猜想她此时在长公主的院子里,肯定是来安慰长公主的,“长公主怎么样了?” 武容回头看了一眼紧关着的房门,“睡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沈青禾听到前半句时,还担心自己刚刚大喊大叫的,是不是吵到长公主了,当他听到后半句时,整个人愣了一下,双眸突然睁大的看向武容,声音颤抖的问道:“容姐姐你刚刚说什么” 武容看向远方,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殿下去寻阿姐去了,你说她们现在有没有见到对方。” 沈青禾看着如往常一样的武容,他的容姐姐是已经绝望崩溃到了什么程度,才可以这样平静的和他说话。 “容姐姐,你不要这样”沈青禾拉着武容的胳膊,恳求的看着她,“哭出来吧”沈青禾话没有说完,他自己倒是又哽咽了起来。 “傻瓜。”武容伸出胳膊把沈青禾揽在了怀里,她没有看沈青禾,她的眼神依然望向京城的西北方,那里有一座山叫望山,站在望山的山顶可以俯瞰整个京城,她把崔思葬在了那里。 “阿姐说,死亡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她说她终于可以解脱了”武容低头看了一眼沈青禾,自问自答道:“我想对于殿下也是一样的吧。” 武容想起长公主临死前嘴角的笑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死,对于父亲和阿姐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坏事,只是这件事情给她带来莫大的悲痛,这悲痛像是有人活生生的把她的心给挖走了。 那天的晌午,沈青禾一直清楚的记得,他和武容互相的依偎着坐在冰冷的雪天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就是安静的默默的坐在。沈青禾不知道武容在想些什么,但那时的他感觉到武容在慢慢的离他而且,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个武容,已经变的和他熟悉的那个女孩不一样了,具体如何的不一样,沈青禾自己也不知道。 后来实在的太冷了,沈青禾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才让武容意识到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她抱歉的看了眼一直陪着她的沈青禾,他冷的脸色开始青白了,武容回屋取了一件长公主的厚斗篷给沈青禾穿上后,便送沈青禾回家去了。 星夜,一个蒙面人从沈太傅府的墙外翻了进来,一路摸黑进了太傅公子沈青禾的房间,外间的两个小侍睡得香甜,蒙面人拿出袖中的蒙汗药往两个小侍鼻下一晃,这二人就更不会在天亮之前惊醒了。 蒙面人顺势进了里间,撩开了床幔,露出床上人如玉的脸庞,正是太傅公子沈青禾,他睡得很熟。 此时蒙面人没有动静,倒是怔怔地看着沈青禾发呆,伸手似乎要去摸沈青禾的脸,可是又停下了,只是小心地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就痴迷地望着沈青禾,一动不动。 似乎是被灼热的目光注视久了,沈青禾突然醒了,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有一双狼一样的绿眼睛正盯着自己,吓了一大跳,连忙呼叫,不料被蒙面人抢先一步捂住嘴唇。听见那蒙面人低声说了一句:“是我。” 见沈青禾不再挣扎,蒙面人松开捂在沈青禾嘴唇上的手。沈青禾迟疑地问:“容姐姐?” “是我。”蒙面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的确是武容。 “容姐姐。”沈青禾仍旧惊慌不定,问,“你怎么来了?”半夜擅闯男子深闺,不像是武容能做得出来的事。想到此处,沈青禾急着问,“出了什么事了 ?” 武容浮起一个惨淡的微笑,仍旧用那种令人心醉的目光注视着沈青禾,说:“没什么。” 这不对,没有什么容姐姐不会三更半夜擅闯我的闺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果然沈青禾听见武容悲伤地说,“我来看看你,顺便道个别。” “道别?”沈青禾更紧张了,连忙换了一个姿势,两个眼珠子紧盯着武容不肯放,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走了,阿禾。”武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地疲惫和不舍。 武容抬手,似乎想要摸一摸沈青禾的鬓发,沈青禾顺手握住武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脸上,可怜巴巴地说:“容姐姐,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呀。” 武容一寸一寸地将手抽了出来,说:“我要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从床沿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望着沈青禾。 沈青禾明白武容是认真的,摇了摇头,将眼泪逼了回去,不死心地问:“容姐姐,你不要我了?” 武容艰难地摇头,还没有开口,听见沈青禾说,“我知道,崔思死了,你肯定很难过。” 武容摇头,道:“阿姊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京城待不得了。” 沈青禾听见武容没有要抛弃自己的意思,高兴起来:“容姐姐,你不要怕,你还有我。” 武容还是摇头,道:“你不知道,就在今日,父亲自尽了。我收到长兄的飞鸽传书,说母亲病重,我若是不赶紧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沈青禾那股高兴劲顿时散了,问:“所以,你要回魏博了。” 武容点头道:“是的。” 沈青禾问:“那,还会回来吗?” 武容只是直视沈青禾,不说话。 沈青禾明白过来,难过得快哭了,跳下床抱住武容,热切急迫道:“容姐姐,带我走吧。” 武容缓慢地推开沈青禾,说:“阿禾,我自身难保。” 沈青禾可怜巴巴地拉住武容的衣袖,说:“我知道,我听话,我懂事。那,容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们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我走之后,你好好保重。”武容艰难说道,“嫁人,也可。” 沈青禾像是从来没有见过武容似的,失魂落魄地问:“除了你,我要嫁给谁。” “谁都可以。”武容加了一句,“只要对你好。” 沈青禾像受了刺激一般,突然扑过来,说:“武容,你个混蛋。”双拳落在武容身上,极委屈地一边哽咽,一边说,“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让我嫁给别人。呜呜呜。” “呃,这,没有吧?”我一直守身如玉,武容暗想。 沈青禾平静下来,直视武容,说:“我的心里只有你,你不知道吗?” 可是面前的女人只浮起了一个虚弱的笑,说:“忘了我吧。” 沈青禾心中,又是恨,又是怨,决然地说:“我会等你的。” “不要等。”武容难堪地扭过头去,说,“如果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沈青禾笑了,说:“女人心里想什么,男人一般并不知道。有一句诗,叫彼柏舟,亦泛其流,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你听过吗?” “我知道这首。”武容回答说。 沈青禾转过身去,说:“你走吧。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来。” “阿禾。”武容唤了一声。 沈青禾坐在床沿上,冷淡地说:“我说话,一向算数,不像有些人,说过即忘。你走吧,我要睡了。”说罢施施然躺了下去。 武容愣了一会儿,从窗户跳了出去。 不一会儿,床帏传来“呜呜呜”的哽咽声。 第二日,传来魏博质子潜逃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情痴 武容快马加鞭赶到魏博将军府,一进门,武栾等在门口,见到武容,马上迎了上去,百感交集,说:“你回来了。” 原来,武栾出嫁后归宁,发现两个姐姐暗地里对神武将军下毒,将军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武璜已经是魏博世女,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要下毒。 若是武容来不及从京城赶回来,恐怕连将军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武容为人至孝,怕是会抱憾终身。武容之前是神武将军最喜欢的女儿,此次武璜c武璧下毒,自然不想武家容知道,也根本不愿意武容回来。 武栾自从被妻家休弃之后,便归宁回家。因他是武璜武璧的同产兄弟,武璜武璧姊妹有诸多谋划自然不避着武栾。武栾发现之后,立马派人修书给武容,让她赶紧回来。 至于武容回来之后会怎么坏了嫡亲的两个姐姐谋划,他并不在意。 武容见武栾形容憔悴,没有来得及询问,只是焦急地问:“母亲怎么样?” 武栾见武容容色疲惫,知道她恐怕为了崔思和长公主的死伤透了心,不免心疼,道:“吃了药,这会子睡下了。你赶紧进去,母亲正是为了见你而吊着一口气。”说罢用手绢摸了一把眼泪。 原来武栾自从成亲过后,被妻主嫌弃,自此便认清了女人是个什么东西。那以后,他心里只想着武容,愿意为她拼了性命不要,不将两个嫡亲的姐姐放在心上,反而与武容亲近。可是他的心思,违背人伦,万不能教武容知道。 武容心思粗糙,哪里能看出武栾的心思,她又为母亲的病着急,叹了一口气,问:“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会想到武璜姊妹会对亲生母亲下毒?武栾不好开口,只拿了一张方子塞到武容手中,说:“这是大夫给母亲开的方子。” 武容不过寻常感慨,却见武栾神色有异。自从崔思死后,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懵懂的无知女郎了,看来神武将军的病大有蹊跷,不禁放在心上。将方子塞进袖子,便往屋内赶去。 武栾在背后叫住了武容,武容回头,问:“怎么了?栾郎?” 栾郎,多么温柔亲密的称呼。武栾见着武容的神色,总有预感,此去,必然会改变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神色疲惫地说:“没什么。” 武容进了屋,神武将军正躺在床上假寐。武容刚死了父亲,又看见母亲病重,将军面白如纸,气息微弱,不复当年强壮体魄,不禁心里万分感慨。武容伺候汤药,片刻不离左右。 没有人的时候,武容拿出武栾给的方子,心里奇怪。将军病了,大夫开的方子,没道理特意拿给我看,除非武容又想到武栾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疑惑更盛。 武容将方子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人参二钱,白术二钱,茯苓二钱,辅以炙甘草二钱送服。”什么意思?武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可以自己不懂医术,看不出其中玄妙,等以后再去德馨堂找个大夫问一问。 到了夜间,将军转醒,容光焕发,看到武容,问:“容儿?是你吗。” 武容见到神武将军神色,控她是回光返照,心中愈发难过,抓住将军的手,说:“母亲,是我。” “你回来了。” 武容低下头,强忍住抽泣,应声道:“是,我回来了。女儿来晚了。” 神武将军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你爹还好吗?” 武容眼泪涌了出来,说:“爹爹已经不在了,是女儿没有照顾好爹爹。” 神武将军神情俱疲,说道:“我早就知道,崔家女郎死了,她便不能活。” 可是,他是你的夫郎呀,心里却只有前头的妻主和女儿。武容为母亲委曲,泫然若泣。 神武将军神色冷冷的时候似乎早就知道了,却起了兴致,勉强说起当年旧事。 “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直到遇见你父亲。” 武容细细回想,将军说的那个时候,已经有结发夫郎,是几个孩子的母亲。 她看到长公主,是多少人一生悲剧的开端。 “容儿,你此去京城,可有遇到什么心上之人?”将军问。 “是有一个。”武容迟疑着回答,“只是这次回来不能将他带回来给娘亲看。” “是哪家的儿郎?”不能带回来的。 “是太子太傅的儿子,本来要嫁给太女的。”武容回答。 将军苦笑:“沈老婆子那个老匹妇,当年最是倨傲,不通事理,她家的儿子,哪里配得上我的女儿?你能看上她儿子,是他的福气。”想当年神武将军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想必自以为比太傅出色些。如今将军在魏博四处受制,太子太傅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不能不说真是世事弄人。 武容笑。 “我当年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穿了一身大红猩猩氅子,倚在树下赏梅。我那时节刚入京城,参加一个宴会,不小心迷路,左拐右拐却越走越远,走入一处梅林,那是,天降大雪,白雪,红梅,颜色如玉的美人,像一幅画一样。他对着我笑起来的时候,我便明白我这一生的生死喜乐忧患,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武容从来没有听到过将军说起这段往事,倒是听了许多道听途说的谣言,反而离事实最近的当事人,缄口不言。所以武容姊妹只能从别人口中听闻,除了当事人,又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后来的事情,将军不愿意再说了。 后来的事情,武容也知道。后来,皇室知道了将军对长公主一见钟情,强令长公主与崔驸马和离,不顾长公主这时候已经有了崔驸马的骨肉,然后将长公主赐给将军。随后是崔驸马离世,长公主诞下一名女孩儿,取名思。 与将军成为一对怨偶。 将军心心念念的与长公主的初遇,对长公主而言,却是噩梦的开始。 可是长公主终于辞世,神武将军也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这一年,武容十七岁。 “女子立足于世,要紧的是:不要爱一个人。”神武将军回忆起了这一生,伸了手出来握住武容,嘱咐道:“我的前车之鉴,切记,不可步我后尘。” 崔思死后,长公主不能活,为的是对死去的崔驸马的情深。长公主死后,神武将军亦如是。武容在心中感叹道:母亲,你竟痴情至此吗?人都说女肖母,你是怕我像你一样,也因为爱一个男人,而痛苦一生? 神武将军说的这样痛苦,武容泣不成声,答应道:“女儿知道了。” 将军放下抓着武容的手,看了武容很久,最后说:“你与崔思关系很好,崔思死在京城,是不是。” 武容勉强答道:“是。” “有一件事,我瞒住了世人,无人知道,可是此时,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武容奇怪地看着神武将军,问:“是什么?” 神武将军缓慢地说:“当年,你父亲初嫁到府上,身怀六甲,又听闻崔驸马身亡的消息,差点保胎不住,我便对他特别留心。” “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武容直觉神武将军讲述的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脱口问。 “对,就是你父亲和崔驸马的孩子。”说来奇怪,将军并不直说那是崔思,而是说,“后来,你父亲哀损太过。临盆时生下一个死婴来,我怕长公主伤心,崔驸马已死,若是他和崔驸马的孩子也死了,他怕是片刻也支持不住。便抱了一个女婴,说那是他生下的骨肉。他将那孩子取名为思。都是我痴心想要留住他,却不料十多年过去,他还是要走。” 武容不明白将军在说什么。也许是武容的神情太过惊恐。神武将军知道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武容喃喃自语道:“可是,姐姐的相貌那么像崔驸马”抬头看将军。 “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死人,有谁记得她的相貌?”将军反问。 武容再问,将军却阖了眼,不再说话。 她这样做,谁能判断是对是错。可是如果她不抱了婴孩给长公主,她便要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如鲜花一般凋谢了。 武容见到神武将军乏了,收拾后退下了。 出了屋子,武容仍旧浑浑噩噩,想起崔思临死前说过:我真希望我不是崔驸马的女儿。崔思短暂而痛苦的一生,原来是一场笑话。她以为自己在枷锁之中,原来那枷锁是别人强加给她的。 武容仰头望天,天阴沉沉的,颓然地想: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就是命运吗? 不久,朝廷收到神武将军暴毙,魏博易主的消息,质子不知所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沈家 沈青禾在武容离开京城后,心里一直惦记她,不知道武容回到魏博去是否安全。他又无人可以诉说这份担忧,只好常常去崔思的墓地,替武容给崔思扫墓,也希望崔思可以保佑武容安全。 这一日沈青禾从崔思的墓地回来,见沈府外面停着齐王姚巳的马车。 寒冷的冬日里,沈青禾的手心冒出了虚汗,他心慌的想到姚巳此时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京城和朝堂上上下下都被姚巳把守,太女没去世的时候,齐王便来家里和母亲求娶过他,当时母亲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拒绝。 那今日姚巳再来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此时沈青禾很后悔,那天晚上,他没有跟着武容离开京城。 沈青禾从后门进了沈府,他本来是想避开姚巳的,没有想到他前脚刚进府里,后脚就有下人过来说,母亲叫他去前面见客。 沈青禾不知道沈太傅叫他出去是什么意思,他怕母亲一时糊涂真的答应了姚巳,他一面跟着下人往前厅去,一面叫贴身的侍人去请父亲去前厅。 沈青禾在快走到前厅的时候,慢下了脚步,且一面走一面低头轻咳不止,声音刚好能传到花厅里叫里面的人听到。沈青禾恐怕姚巳会邀请他出去游玩,故此装病。 “太傅,最好想明白了在回本王的话,本王一向觉得太傅很识时务的。”姚巳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她低着头不咸不淡的又提了一句,“有人在皇上面前造谣太傅曾和罪人姚臻走的过近,本王当时可是力保了太傅的。”姚巳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太傅,“本王一向很护短的,太傅是了解本王的。” 沈太傅被姚巳说的脸色青白,她不知道姚巳怎么就盯上她家的沈青禾了。沈太傅十分的了解姚巳,知道自己如果铁定的拒绝她的话,姚巳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可是叫她把自己的儿子嫁给这么一个人,沈太傅也是万般不愿意的。姚巳嘴上说的好听,没准她前脚把儿子嫁给她了,后脚姚巳照样能抄了沈家要她的老命。 沈太傅现在唯一的计策就只能先脱着姚巳,她一时不松口姚巳就不能沈家做文章。 沈太傅之前和楚王暗地里搭线,就是希望楚王姚臻能夺嫡成功,她沈府能摆脱掉姚巳。令沈太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姚巳居然诬陷楚王姚臻谋逆,顺带着把驸马崔思和长公主都逼死了。 这么一个铁石心肠又心狠手辣的人,沈太傅的记忆里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如今朝堂被两个这样狠戾的把持,天下苍生哪里还有平淡的日子可过了啊! 姚巳见沈太傅依然沉默不知声,气的拍桌子站了起来,刚要发火便听见身后有人和她请安。 沈青禾见姚巳逼的母亲没有退路,而姚巳明显是要拿母亲撒气了,他忙进了花厅道:“沈青禾见过齐王。” 姚巳低头隐去眼中的怒气,回头看着沈青禾笑道:“怎么最近身体不适吗?本王坐在屋子里就听见你咳嗽了?” “受了些风寒,无大碍的。”沈青禾垂头恭敬道。 “既然着了风寒,就不要往外面跑了,尤其是山上风大,风寒再加重就不好了。”姚巳笑着走近沈青禾,替他弹去肩上的落雪,“一会本王叫薛仁过来给你看看,她医术你是知道的,叫她来好好给你瞧瞧。” 沈青禾身子一僵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他之前就听说薛仁进了品级,今日和齐王走的很近,他还不大相信呢,以薛仁的品性怎么会和姚巳混在一起,今日姚巳这样讲,恐怕薛仁已经是她的人了。 “青禾病了,还不快点回房间去,在这过了病气给齐王怎么办,这孩子怎么一点事理都不懂呢。”沈太傅不知沈青禾怎么明知姚巳在这里,他怎么还过来了,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呢吗。 沈太傅看姚巳看着沈青禾的眼神心里越发担心,立马借着这个台阶把沈青禾给撵了出去。 沈青禾听母亲这样讲,连忙告罪:“都是青禾不懂事,青禾这就回去。” 姚巳抬了抬手想抓住沈青禾的胳膊,和他讲不防事的不必走,可沈青禾跑的太快了,转眼就出了屋子消失在门后了。 “真是小儿不懂事,生了病了还到处乱走,齐王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个小孩子家计较。”沈太傅含着脸歉意的看着姚巳。 姚巳气的转过身伸出食指指着沈太傅,“本王可没有太多的耐性!”说完气的甩袖走了。 沈太傅送姚巳走出了沈府后,她才忙转身往后院去。沈太傅一进沈青禾的院子就发起了脾气,“谁叫你去前厅的?” 沈太傅推开屋子的门进了屋子,才发现沈青禾的父亲也在屋子里面。 “不是娘你叫人过来让我去的花厅吗?”沈青禾看着发怒的母亲,这就怪了,他还没问母亲为何叫他去应付齐王,母亲到先责怪起他来了。 “哎。”沈太傅叹了一口气,此时突然明白过来了,想必她沈府早就被姚巳的人给盯住了。 “你就不要在这唉声叹气的了,我听青禾说,那齐王又是来求亲的?”沈青禾的父亲李氏愁的一脸苦闷的看着沈太傅。 “我又有什么法子。”沈太傅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去了火坑啊,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李氏哭的只拍打双腿,刚想说当初不如嫁给太女了,又一想那也不是一个好归宿,他儿子怎么就命这么苦呢。 “哭,哭,哭,就知道哭”沈太傅气道:“以后有的你哭的,现在还是先省省吧。” “娘,你答应齐王了?”沈青禾不安的看着母亲。 “哎。”沈太傅摇头看着李氏,“赶紧收东西回老家先躲躲吧。” “娘,你和我们一起走吗?”沈青禾看着愁苦的母亲,能躲的过去? “你们先走,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沈太傅唉声叹气的起身走了,就怕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啊。 晚上,沈青禾正在和李氏一起收拾回老家的东西,便听见下人来说,谢家送长公子回来了,人先在就在沈太傅的书房呢。 “怎么回事?”李氏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南烟怎么会大晚上的回娘家来。 “大公子是哭着回来的。”下人磕磕绊绊的回道。 李氏听到这里两眼一黑倒了下去,怎么会这样呢,一直不是好好的嘛? “父亲?”沈青禾手疾眼快的扶助了李氏,惊叫道。 “快,扶我去前院。”李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要亲眼见到谢家的人,问问她们这是要干什么,他儿子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这么对待他! 沈青禾一时还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气急,哥哥只是晚上回娘来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但他没有问,只是听话的扶着李氏往母亲的书房去。 沈青禾去的时候,送沈南烟回来的谢家人已经走了,他看着院子里堆放的箱子,脑子嗡的一声响起来,他这才知道父亲刚刚为何情绪那么激动。 李氏进了书房后,看着跪在那一声不吭的沈南烟,他心疼的把沈南烟一把抱进怀里嚎嚎大哭。 沈青禾进来时,见母亲背对着门站在书案后面,整个人微微发抖。他走过去拿起桌子上摊开的一张纸,那是沈南烟的休书,他强自镇静的把休书从头一字一字的看完。 休书上的理由,居然是沈南烟没有女儿,又不许妻主娶侧,嫉妒心强,还不孝顺父母 真是可笑之极,沈青禾气的把休书扔在了桌子上。谢昆的屋子里不知藏了多少个人了,哥哥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不是,上一次哥哥小产的事情,就是谢昆的通房干的,现在谢昆居然说哥哥是个妒夫! 她们谢家无非是看沈家不行了,想摆脱掉她们家,再给谢家找一个更好的亲家,只是可怜了沈南烟了。 李氏哭了一阵后,又和沈太傅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沈南烟走了。 沈青禾见父亲和哥哥走后,他看着母亲问道:“这事和齐王有关吗?” 谢氏一族现在和齐王是一艘船上的,齐王说什么谢家就得干什么。沈青禾心里不安的想到,哥哥沈南烟被谢家休夫了,会不会是被自己连累的,会不会是齐王想给他一个警告呢? 沈太傅看见沈南烟回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事一定是姚巳做的,她现在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可此时看见沈青禾自责的眼神,沈太傅怕他多想在出什么乱子。 “你哥哥本来就一直和婆家处的不好,你父亲也劝了他好几回,让他多些忍耐。哎,谁知道那个小王八羔子还真的写了休书了。” “你一会好好劝劝你哥哥,离开她们谢家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呢,谢家现在啊狼狈为奸,将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沈太傅这一天似乎老了十来岁,整个人老态龙钟的坐在椅子上安慰着沈青禾。 即使沈太傅这样说,依然没有叫沈青禾内心好受些,他嘴上乖巧的答应着,内心却是在深深的自责,因为他的事情,不知道给家里的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沈青禾往李氏的院子走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月亮又圆又大的,他想起今天原来是十六了,武容离开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沈青禾揽了揽身上的斗篷,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他看着月亮像是看到了武容一样,他自言自语的问道,容姐姐,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呢,为什么你现在不能待在我身边呢? 沈青禾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可他又不能哭出声来,今天家里出的事情太多了,他不能在让大家分心来照看他。 沈南烟被休回沈府后便病了,家里请了大夫只说是心病,大夫也没有办法治的。 沈南烟从那天晚上回来,便一直不言不语也不哭,只是一个人沉默的待着。这样本来计算着回老家的李氏,不得不把行程往后推迟几天。 全家人每日守着沈南烟,就怕他一时想不开,在有个三长两短的。沈南烟回来后,姚巳果然再也没有登沈府的大门。 就在沈青禾慢慢的所有心思都放在沈南烟的身上时,沈太傅出事了! 那日沈太傅陪同皇上一起去太庙祈福,却没有料到太庙突然倒塌,好在没有伤到皇上,但事后有小人进谗言给皇帝,说太庙的坍塌都是因为沈太傅的原因。 皇帝一时信了小人的言语,把沈太傅打进了地牢去了,还不准人求情探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逃亡 魏博,神武将军府,地牢。 地牢的最后一层,阴暗潮湿,女子披头散发,手里抓着一张泛黄的纸喃喃自语,正是传闻中已经逃亡的魏博质子,武容。 武容手里抓着的,正是武栾递给她的药方。武容之后又去找魏博有名的大夫问过了,药方看起来没有问题,只是,有几味药材相冲,若是病人体质虚寒,恐怕不妙。 大夫说的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武容从大夫的眼中看出了其中深意,她只是不敢相信,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已经是继承人了,却要对母亲下毒手。 这时,牢房门开了,进来紫袍华衮一人,正是魏博世女,武容大姐,武璜。 武璜见武容形容枯槁,心下不忍,问:“容娘,近日如何?” 武容抬头望了武璜一眼,说:“想不到你还回来看我。” 两人对视。 武容问:“你怎么有脸见我呢?大姐。” 武璜一笑,洋洋得意,反问:“为什么不呢?” “母亲什么时候下葬?” “风水先生说,冬月初七是良辰吉日。”武璜微微抬了头,说,“只是你等不到这一天了。” 武容自从京城赶回,见了神武将军最后一面,惊动将军府,武璜先发制人,将武容关押在地牢中,却让人散布消息:武容已潜逃。她既然关押着武容,自然不打算让武容参加神武将军的葬礼。 武容盯着她,忍不住问:“为什么?” 武璜不置可否。 武容直起身子,一只手抓住武璜的衣袂,恨恨问:“你已经是世女了,魏博已经是你的了,你为什么要动手,她可是你生身母亲!” 武璜哈哈大笑起来。 武容明白过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神武将军的死的确是武璜下的毒。不孝之人,当遭天谴。 武璜蹲下身来,与武容平视,说:“容娘,你败在太天真,太单纯了。你以为把世女之位让出,便能了结我与她,我爹与她,我们姊妹与她,我们兄弟与她的恩怨吗?”武璜站起身来,微昂着头,向着窗口的方向,眼中是深深的怨毒,淡淡地说,“如果恩怨,这么容易一笔勾销,怎么能叫恩怨呢?” 武容垂下头,说:“是我错了。”在决定放弃继承权的前夜,武容曾经和神武将军详谈,神武将军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武容不认同,被打了一巴掌。现在想起来,悔不当初。 武璜准备离去。“你用的毒,出自深宫,是谁给你的?”武容问。 武璜回头。 武容抬头,沉痛地说:“璜娘,你怎么这么糊涂,朝廷恨魏博入骨,又误杀了崔驸马和长公主,为了斩草除根,必然要对魏博动手,你怎么帮着仇敌,毒害骨肉?娘亲死后,又有谁能保住魏博,你吗?你做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有想过明日吗?” “刺史说”武璜反应过来,连忙住口,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是骗你的。”武容嘴唇蠕动。无论她许给你什么,荣华富贵,飞黄腾达,都是骗你的。 “哼!”武璜大步离开:“冥顽不灵。” 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武容慢慢地伏在稻草上,犹如笼中困兽,发出“呜呜”之声。 不知今夕何夕,下仆送来的早饭c午饭c晚饭,武容一口也没有动,饿的两眼昏花。正迷迷糊糊间,一道曼丽的身影进了牢房,手提一食盒。将食盒放下,佳肴拿出,一一摆放,斟酒,轻声问:“容娘,听闻你许久没进食了,这不可行。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男子容色秀丽,气质温婉,一身素色衣袍,正是武栾。 武容抬头,盯着武栾。 武栾怕她以为酒菜有毒,喝了一口酒,用筷子夹了一口菜现在嘴里,慢慢咀嚼,伸手让菜,道:“请。” 武容笑,说:“你是不会害我的,这个我心里还有有数。”武容将竹筷拿在手里,问,“我唯一疑惑的是,是谁让你来的?” 武栾会意一笑,说:“是谁让我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有什么事,先吃完饭再说。” 武容一看饭菜,竟是她在家里平日爱吃的,素食。母死,服斩衰,不可食荤。 也许是断头餐也说不定,武容夹了几块菜,心中悲痛,强行下咽。 武栾将酒洒在地上,待武容吃好,收拾好碗筷。对武容说:“我来,是带你出去 。” 武容讶异,武栾不过一寻常男子,权柄在武璜姐妹手中,如何能够自己做主? 武栾了然,说:“我自己一人之力,自然做不到。可是,魏博是你的家,你深陷囹圄,怎么会没有人援手?” 武容笑。 武栾说:“我来之前,琳妹妹已经先支开了守卫,玦姐姐拖住了璜姐和璧姐,桉弟去看了我父亲,璋妹在外接应,琥妹准备马车,你速离开魏博。朝廷千金悬赏你的首级,世女这时还没有对你动手,是犹豫不决。事不宜迟,你只有离开才有活路。” 蔡琳本是温柔书生,又一向不与她们亲近,不想这次竟然会出手相助。 “璋儿和琥儿果然大了。”武容欣慰地笑,又问,“我走了,你怎么办?”武栾来看过武容,武容就不见了,武璜就会发现,是武栾放走了武容。 武栾摇摇头说:“我到底是她们嫡亲的弟弟,她们不会对我怎么样。倒是你,留在这里,便多一份危险,还是赶紧走。” 武容说:“栾郎,你对我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武栾摆首,温婉地说:“当年你救了我,我可有言谢?姊妹兄弟之间相互照应,本就是应该的。” 武容不明白栾郎这么好,为什么那些瞎了眼的女人不珍惜。 武容离开时只记得武栾嘴角淡淡的笑意。 武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离开将军府。与武桉c武璋c武琥等汇合。 武容抱住武琥,对武璋说:“现在,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桉郎去东边,我和琥娘去西北,等我安顿好了,便过来接你们。你是女孩子,要照顾哥哥,知道吗?” 武璋武琥是孪生姊妹,一样十四五岁的年纪,一样的天真懵懂不谙世事。武琥听说要和武璋分开,不安分地在武容怀里挣扎。 武璋问:“这是怎么了?娘亲怎么了?父亲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逃走?” 武容说:“娘亲过世了,爹爹也过世了。璜姊被猪油蒙了心,要和朝廷联手对付我们。魏博现在待不得了,我们要趁璜娘出手前离开,才有活路。来不及多说了。” 武琥挣扎着说:“我不要和阿璋分开。” 武容对武琥说:“现在分开只是暂时的,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分开走,再在一处汇合。早晚有相见的时候。” 武琥年纪最小,最任性,天真,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她胡搅蛮缠的时候,于是憋着嘴问:“你保证?” 武容看着武桉,说:“我保证,我们有重逢的那一日。” 武桉拉着武璋的手,他在姊妹兄弟几人中年纪最长,知道情势危急,说:“不用担心,还有我在呢!” 武璋武琥还是半大的孩子,从未遇到过磨难。武容心中愧疚,对武桉说:“桉郎,是姐姐对不住你。” 武桉摇头,说:“你我年长,就有照看弟妹的责任,你放心去,璋娘有我看着呢。” 四人于是依依不舍,分道扬镳。 武璜发现武栾放走武容之后,怒极,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你这个没人伦的畜生,趁早把你那心思收起来,不要丢人现眼。女人只要说点花言巧语,男人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果然是不中用的废物。” 若只是因放走武容而恼怒,武璜的言辞中不会有“乱人伦”之说,武栾明白过来:武璜已经知道了。倒也不怕,半跪在地上,强撑了身子,昂首面对武璜,笑,说道:“男子,在你眼里恐怕连人也不算。哼,我好歹是你嫡亲的兄弟,你尚且如此。真是可怜将来要嫁给你的那个男人。” “疯子,不可理喻。”武璜甩袖走了,吩咐下人,“将大公子关起来,不准吃饭。” 武容等人离开魏博之后,果然遭到朝廷的伏兵。武容不禁苦笑:自己到底是多么重要的人,竟然让朝廷派出军队,紧追不舍。虽然离开京城时曾发誓:让天下人恐惧。可是世事不是如何赌咒发誓就能成的。 武容带着一个孩子,面对朝廷的追兵,便是武艺高强之人也抵挡不住连弩。武容身上数处受伤,没有办法只能先将武琥藏在一家农户里,自己先去吸引追兵。 武容摸了摸武琥的头,说:“你在这里等着姐姐,姐姐马上回来,好不好?” “好。” 武容一路狂奔,将大股军队引到水边,面对连发强弩,实在无法,只得一头跳进河里。 军士将人跳河了,只能将箭射进水里,人却不见了。 等军队散了,武容勉强从水里爬出来,身中数箭,勉强在草地上爬了几步,在绿色的草地上留下几行鲜红的血迹来。最终因伤势太重,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妥协 地牢里,沈太傅看着站在牢房外面的齐王,她一脸的阴险得意的看着牢笼里的自己。沈太傅心里清楚,今日这事都是姚巳一手策划的。 姚巳等了那么多天也没有等到她的答案,她把沈南烟送回沈府,自己也没有松口,这是激怒了姚巳了啊。 “太傅,本王可是给过你机会了。”姚巳不满的看着坐在草席上的沈太傅,“可你也太不把本王的话当做一会事情了。” “齐王,事到如今,你也是知道老臣的意思了,老臣就不多说了。”沈太傅转过身面朝前背对着姚巳道。 “呵呵呵”姚巳看着铁了心的沈太傅,假惺惺的道:“哎,谁叫本王一直是个讲究孝道的人呢,要和本王和沈青禾成了亲,那沈太傅就是本王的岳母了,本王一向是按照沈太傅当年教导的,遵照礼法做事的,倒是时候本王不不会看着岳母出事不管的” 姚巳说完,心情舒畅的哈哈哈大笑的走了。 谢翾一直在牢狱外面等着姚巳,她实在不懂姚巳这是个什么章程,这边要杀了人家的母亲,那边又要娶人家的儿子。沈青禾那样的脾气,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她。 照谢翾的平日里对姚巳的理解,姚巳看上哪个男人都是直接抢了了事的,谢翾还头一次见姚巳为一个男人费如此多的心思。 谢翾不要管姚巳内院的事情,她直接劝姚巳向往日一样把人抢过来算了,不要为难沈太傅一家人,沈太傅毕竟还是有威望在的,姚巳硬是纳了沈青禾,又可以和沈太傅做亲戚两全其美的方法。 可姚巳就是不同意,非要沈太傅点头同意。谢翾不知道这回姚巳哪根筋搭错了,这么坚持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娶沈青禾回去。对于这件事情,谢相都有了微词,觉得她和姚巳是正事不做瞎胡闹。 谢翾见姚巳从牢房里出来,忙问:“沈太傅怎么说?”谢翾曾经也是沈太傅门下的学生,今日要这样对待沈太傅,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那老匹妇,顽固不灵的。”姚巳黑着脸背着手往前走,“沈青禾嫁给本王,那将来就是皇后。本王都没嫌弃她沈家不能给本王带来助力,她倒是嫌弃起本王来了。” “本王府里一个男人都没有,沈青禾嫁过来就是本王府里唯一的男人。”姚巳突然站定,转身看着身旁的谢翾,“你说她们还想要什么?你前头都有一个正室了,安康不是还嫁给你了吗,安康一个堂堂的公主都没有讲究那么多呢,本王为她家一个儿子,是给足了沈老贼的面子,本王看她就是不想活了!” 谢翾本来想劝两句,却不知道姚巳怎么扯到她和安康公主的头上了。谢翾被噎的脸通红一句话都没有了,心理想到,你府里倒是没有名义上的男人,但你府里哪个男人逃出你的手掌心了。我是人家母亲的话,我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嫁给你! 沈太傅出事后,沈家上上下下的打点,一点用处都没有。后来有一个和沈太傅的同窗看不过去透漏了一点风声,说这事沈家求谁都不好使,朝堂上的大臣没有人敢管这事的。 沈青禾的大姐又拿了好多银钱给这位大人,才又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叫她不如直接去求一求齐王试一试,兴许还能管些用。 沈青禾坐在家里等到大姐的这个消息时,他红肿的双眼看着大姐:“那位大人真是如此说的,齐王可以救母亲?” 沈素颓废的坐在椅子上,万般不赞同的看着沈青禾,“这事就是齐王做的,齐王又怎么会救母亲呢?” “虽然这么说,可我们不去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救不了呢?”沈青禾咬牙的道:“只要能救母亲,什么法子我都要去试一试的。” “齐王要你嫁给她,你也嫁?”沈素反问道。 “只要能抱住娘亲的命,能就娘就行”沈青禾慢慢的低下头,握着拳头低声道。 “你个傻子。”沈素怜惜的看着沈青禾,“齐王那是个十足的小人,我与母亲挡了齐王的路,齐王不过是找一个借口罢了,不是真的为娶你的。” “你老实的待在家里,我想办法去见母亲一面。”沈素留下一句话后便又走了。 沈青禾一个人呆坐在沈太傅的书房里,在这个房间里,母亲教会他认字识字,教会他人生道理,他想起儿时每日里在书房里,和母亲度过的每一个美好的时光 可是容姐姐,沈青禾心里哭道,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送死而不去救她,我可能不能遵守我的诺言了,容姐姐,你知道原由的话,也一定不会怪我违背誓言,对不对 沈青禾越想越伤心,他整个人蹲在地上,头顶着膝盖双手环抱着自己痛哭起来。 他在想,是不是他一开始就做错了。是不是一开始他去认识武容,不任性的非要出宫嫁给武容,也许一切一切不幸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太后寿宴那天,如果他不是满心里都在想武容,整个人沉浸在认识武容的喜悦里。那楚玉和苏倩吵架的时候,他就会去劝阻两个人,也不会让苏倩一个人跑出去,苏倩不负气乱跑也不会得罪什么人,那天晚上也就不会被人暗害了,是不是? 他如果不吵着闹着要出宫,楚玉也就不会嫁给太女,他也就不会年纪轻轻的守寡了。也许当初是他嫁了太女,太女也不会太过伤心,也许病也就慢慢的好了。 沈青禾一直记得,他和太女临死前的最后一面。是他做事最的太绝了太任性了,害了大家没有一个幸福的。 如果那时他嫁给了太女,也许太女有别的办法帮助左思语,这样左思语也不会嫁给姚隐,姚隐也就不会被姚巳给恨上,左思语和姚隐今天就都不会死了。 那个襁褓中可怜的孩子,也不会被送去掖庭,无父无母的成为奴隶了。 是不是他一开始走错了路,导致大家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太女不死,也不会有夺嫡,没有夺嫡也就没有楚王的谋逆了,这样崔思和长公主也会好好的活着,容姐姐,你也不必失去姐姐和父亲,也不会因为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而要逃回魏博去了吧! 沈青禾哭了很久,他想了又想,他真的不应该再任性下去了,如果一切真的是因为他起初做错了,那他就要承担责任,至少让母亲还活着。 他和武容的缘分一开始就是他强求来的,也许她们今生是真的无缘啊,他应该放手了。 对不起,容姐姐,是我先招惹你的,现在又是我要先放手了,如果有来生,我再来还你的情吧。 沈青禾想好后,他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回到自己的闺房了,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又重新梳了妆容,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绝望的人,从今以后一切都会改变了吧。 沈青禾在姚巳的会客厅里等了很久,姚巳才一副事务太繁忙,好不容易找出时间来见沈青禾的模样,慢悠悠的从容的来到会客厅。 “怎么哭成这样?”姚巳一进门关心的看着眼睛红肿的沈青禾。 “求殿下救救青禾的母亲。”沈青禾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姚巳忙把沈青禾拉了起来,为难的道:“本王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事是有人故意为难我母亲,殿下如果能在皇上面前替我娘说两句话,皇上一定会酌情处理我母亲的,求殿下了。”沈青禾说着又要跪下去。 姚巳忙拉住沈青禾的胳膊,两个人此时面对面站在,姚巳看着楚楚可怜的沈青禾,心里叹道,之前你不是硬气的狠嘛,从来不屑和本王说上一两句话的,今儿你不是也得来求本王! “有人上折子说,沈太傅坏了太庙墙垣,皇上气的不行。本王当时在一旁给太傅说情,都挨了皇上一记打的。” “那怎么做才能保我娘一条命?青禾别无所求,只求母亲能活着就行的。”沈青禾拽着姚巳的衣袖求道。 “哎,不好说啊”姚巳躲闪的沈青禾的眼神,十分为难的道:“本王也很想就太傅的” “青禾要是嫁给殿下,”沈青禾突然打断姚巳的话,“皇上会不会看在殿下的面,放母亲一条活路。” “青禾,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姚巳状似生气的甩开沈青禾拉着她衣袖的手,“本王是那种乘人之危的小人嘛。” “殿下自然不是,只是母亲这次事出的突然,她还没来得急和殿下说她同意了这门亲事了。母亲已经为青禾选好了出嫁的日子,就等着和殿下这边的意思呢。” 姚巳看着说的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的沈青禾,她也不想去拆穿他的谎言,晌午她才和沈太傅在牢里见过面,沈太傅可是一如既往的强硬态度啊。 这会子在沈青禾嘴里说出来的话,好像大家之前的不愉快都是误会,姚巳是越来越服气沈青禾,不愧是她姚巳看上的男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如果青禾嫁给本王,那沈太傅就是本王的岳母了,咱们就是亲戚了,本王想这样的话,皇上也许会过往不究了。” “殿下能为母亲说话,青禾就感激不尽了,青禾会永远记得殿下的这份情谊的。”沈青禾见姚巳松口,他立马又给姚巳行了一个大礼。 “青禾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姚巳笑的虚伸了一下手,“今后本王和你就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客气的。” 姚巳讲完走到桌子前,上面早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她在桌子上铺了一纸,又在上面写写画画的好一会,才拿起纸吹了吹上面的墨迹。 “青禾,你过来。”姚巳回头朝沈青禾招手,她把笔递给了沈青禾,“不是本王不信任青禾,只是本王做事一向是要有凭有证。” 沈青禾拿过姚巳写的凭证,上面只写了些沈青禾爱慕齐王,愿意和齐王永结秦晋之好,完全没有提救沈太傅一事。 “是青禾之前鲁莽了,青禾是应该给殿下一个信物的。”沈青禾尽量的让自己对姚巳笑的自然一些,他故意把白纸黑字的凭证说的有些暧昧。 “哦,青禾要给本王什么?”姚巳果然信了沈青禾的话,期待的看着他。 沈青禾没有在姚巳的那张纸上签字,反而是提笔自己又写了一份凭证,这回写的是:如果沈太傅安然无恙的离开牢狱,至此生命无忧的话,沈青禾愿听齐王的一切差遣。 姚巳看完沈青禾写完所谓的信物,哈哈哈大笑了起来,“青禾果然心思聪颖,但这对本王太不利了。” 姚巳拿过沈青禾的凭证撕了个粉碎,又重新写了一份后道:“咱们两个互相退让一步,如何?” 沈青禾见这回姚巳写的是,齐王答应救沈太傅,并且把沈太傅救出牢狱,沈青禾便嫁给齐王,立此为证。 沈青禾看着不如他再有任何的转折余地的姚巳,提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笔,在那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姚巳说话算话,第二日沈太傅就出了牢狱,死罪改成了流放宁古塔。 可流放宁古塔却还不如不救了,世人都知道大臣被流放到宁古塔是最惨的一件事情,这家人永世不得召回,世世代代沦为贱民,生女代代为奴,生子世世为娼,子女不得读书识字。 这消息传来后,沈青禾整个人都懵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官兵就到家里来捉人了。 沈青禾一家被押解着和沈太傅见了面,沈青禾此时只想以死谢罪,又是他自作主张,非但没有救了母亲又连累了大家。 沈太傅把沈青禾揽在了怀里,“你不去求齐王,皇帝也是要杀了沈家的,是沈氏一族没了气数了不怪你的,你好歹还把大家的命留住了不是。” 可是大家想的太轻松了,以为皇帝把沈氏一家都流放到宁古塔了,她们一家人便会安稳的在那里里赎罪的。 可是没有想到,沈青禾一家刚出了京城,半夜在驿站留宿的时候,便招来一伙黑衣人,提着刀走向了熟睡中的沈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救美 府州,青涧城。 两名男子在山林间行走,只见打头的那名青年男子健步如飞,落在身后的少年一边吃力地背着包袱,一边伸手擦汗,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都督说,朝廷已经对魏博兴兵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公子,前头鱼龙混杂,我们还是不要去的好。” 前头的男子回过头,不赞同地说:“魏博在河东,我们在河西,朝廷对魏博兴兵,关我们什么事?再说,就是朝廷对魏博兴兵,未免腹背受敌,才会对我们格外礼遇。母亲做事,就是太小心了。” 此句一语中的,便是巾帼女子也没有这样的见识。只见男子身着绛色长衫,眉目俊秀,文采飞扬,灵气逼人,乃是征西将军折真嫡出的独子折文静。后头跟着的是他的小侍迎春,今年才十三四岁,稚气未脱。 折文静见迎春嘟起嘴,好笑道:“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现在后悔了吧?” 迎春低下头小声嘀咕:“那是公子你要来,我若是不跟了来,老爷还不打断了我的腿?” 折家祖上本是外族,跟了本朝的风尚,信佛。折文静平日里便要往返寺庙礼拜,家中也是准的。只是大家公子外出,自然随从众多,折文静嫌随从吵闹,打算一个人抄小路去清净寺,被贴身小侍迎春知道了,硬要跟来的。 两人曲折从清净寺归来,折文静人如其名,性情文静。小侍迎春却是个活泼的,怕公子烦扰,絮絮叨叨一路,不过是规劝。说什么“公子下次再不可如此,虽然独自往来快活恣意,可是容易遇见危险,要是在路上遇见了什么轻狂女人,公子便有苦说不出了。” 折文静不过嘴角含笑,也不否认。 迎春好奇道:“公子,难道你真的不怕?” “人生在世,唯一应当破除的,就是恐惧。” 迎春似懂非懂。 “我出生在折家,要是在府州有了闪失,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呢!”折文静笑,“不过你说得对,身为男子,行事谨慎些,总是应该的。” 见折文静终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迎春心下松快,一路上的口舌总算没有白费。一时不慎,被什么物什一绊,栽倒在地。心下异样,总觉得搬到自己的树枝太过柔软了,柔软得像是,人的躯体。迎春站起来拂了拂衣裙,一摸,尖叫起来:“血!”吓得惊退了两步。 折文静站在远处不动。 迎春压下恐惧,右手捡了地上的树枝向草丛中拨了拨,回头对折文静说:“公子,是一个受伤的女人。” 折文静上前看了看,女子衣衫已经被血迹染得看不出颜色,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发丝凌乱,大半散在脸上,连着血痂一起,看不清面容。 迎春紧张地问:“公子,怎么办?” 折文静想了想,问:“你之前说了什么?” 迎春回答:“啊,怎么办?” 折文静摇头:“不,来的路上一开始说的那句。” 迎春努力回想:“前路人烟稀少,还是不要去的比较好。 折文静望了望天:“前一句。” “都督说,朝廷已经对魏博兴兵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 “对,就是这一句。”折文静问,“听闻朝廷对魏博举兵之后,魏博嫡出的几个女儿潜逃。如果你是神武将军的女儿,你会往何处借兵?”府州与魏博仅隔一山一水,突然出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会这么巧吧? 郴州。 江南湿热,多瘴气,许多流放至此的达官显贵都不适应,或多或少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严淞一家是京城人士,自然也是如此。特别是严淞独女,严太微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不比大人身子骨强健,因为蚊虫叮咬便浑身高热不退。 严淞自从来到郴州城之后,虽然大小任了主簿一职。可是她是因为弹劾谢相而被流放的,郴州通判有意结交谢相,自以为苛待严淞,便能显出自己对谢相的亲近,便越发不待见严淞。既然有通判带头,地下的人见风使舵,纷纷踩低就高。世态炎凉,严淞虽然本来知道世事必然如此,可到底受了些闲气。 郴州上下不友善,严淞家底不厚,梁惠带过来的嫁妆也在路途打点中用完了。囊中羞涩,日子就更加艰难了。梁惠性情温婉坚韧,主持中馈,并无怨言,只是,严太微体弱多病,又不得名医医治,梁惠自然心急如焚,默默垂泪。 这一日夜间,严太微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发了高热,严淞只好连夜去城里请大夫。以来郴州偏僻,多赤脚大郎中,少悬壶济世之名医。二来,偏巧这一日通判家的平夫难产,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夫都被请了去通判府中;三来,严淞无权无势,身无长物,囊中羞涩,又是被刻意为难惯了的,救死扶伤的见惯了生死,任严淞百般哀求,就是不出诊。是以严淞走了一家又一家,却没有一家大夫能请得动的。 梁惠见严淞回来了,忙问:“怎么样?大夫呢?”见身后并无人跟来,明白过来,没有请到大夫。心中悲痛,却死死地盯着严淞不放。 严淞不忍受梁惠直视,嘴唇蠕动,半晌,颓然地说:“我再去找。” 梁惠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又遭到了刁难,以及贫贱夫妻的苦处。梁惠神情悲痛,将要落下泪来,这时严太微呢喃了几声,梁惠连忙把严太微抱在怀里轻声哄道:“别怕,爹爹在这里。” 严淞见梁惠本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儿郎,自从跟了自己,便脱下了绫罗绸缎,穿上了粗布衣衫。摘下了金钗首饰贴补家用,每日为柴米油盐烦心,最近更是为了严太微的病,形容憔悴。而自己那年幼的女儿,受病痛折磨,就更可怜了。严淞心下一横,又冲了出去。 辗转数个时辰,跑遍了整个郴州城,终于找到一位年轻的,肯出诊的郎中。严淞带了郎中进屋,夫妻两人忙说:“大夫,快帮我女儿看看,究竟是怎么了,高热不退?” 两人见终于来了大夫,本来略松了心,不料郎中在严太微手上把了把脉,竟然连连摇头,说:“太晚了,可惜,保不住。” 严淞心下一紧,问:“怎么了?” 那郎中说:“若是早一两个时辰,令女公子的眼睛还能保住。如今,已无力回天。” 梁惠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我的女儿怎么了?再也看不见吗?” “只是左眼。”那郎中见严太微小小年纪,还不会说,不会跳,就瞎掉了一只眼睛,也觉得这一家子人可怜。不忍待下去,连忙开了几张方子逃了似的飞快地走了。 梁惠抱住严太微,失声痛哭:“我的女儿,你怎么命这么苦?” 严淞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外,在阶下颓然坐下。一时竟然想到,我一生独爱老杜的诗,可惜一直不能理解。想不到有一天能够体会到,所谓“入门闻号啕,幼子饿已卒”,原来是这个意思。 严淞抬头仰望明月,怔怔地想:我流放千里,困于地方,不知何时才是出头之日;我夫郎本是富贵人家的儿子,如今跟着我受苦,一年也没有添过一件新衣裳;我的独女生病医治不及瞎了一只眼睛,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我当年年少轻狂,抱着匡扶天下的美梦? 折文静救的女子,正是武容。 原来武容自从引了追兵之后再折返回去接武琥,却发现人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件撕碎的染血小衣。武容不禁急怒攻心,没走几步,便晕了过去。 醒了之后发现,这是一间雕花的屋子,桌子上摆了一盆水仙花,阵阵飘香,看陈设,应是男子的闺房。 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武容想到昏迷之前的事就头痛欲裂。 不一会儿,屋内一前一后进了两名男子。一主一仆,一年长些,另一个只是个孩子。折文静拂了袖子远远地坐了,说:“你醒了。”迎春急忙将手中药盘放下。 只见男子形如青松,眉目间隐隐流露出英气,一看即是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大家闺秀。更难得的是,颜色如画,气质娴雅,隐隐地带着一股子聪慧。 这是武容第一次见折文静。 “是你救了我?” 折文静微微颔首。 “你是谁?这是在哪里?” 迎春将药碗端了过来,一边说:“我家公子是府州都督之子,如今这是在折府别院。” “你叫什么名字?” 武容微微迟疑了会儿,明白自己不能将真名道出。那,自己应该叫什么名字?一时竟然错过了回答的最好时机。 “喝吧。”迎春将药碗递到武容面前,睁大了眼睛,状似天真地问:“我们公子救了你,难道不能问一问你的名字吗?” 武容并没有接过眼前的药碗,闭了闭眼,回答说:“敝姓杜,行四,叫我杜四娘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逃命 姚巳这边虽然为沈太傅在皇帝面前说了好话,但在皇帝决定把沈太傅改成流放后。姚巳立马招来了她的暗卫,吩咐暗卫在沈太傅一家出了京城后,把沈家全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暗卫接了命令刚要走,却又被姚巳给叫了回来。姚巳盯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看了良久,她左思右想之后,才慎重的开口。 “把沈青禾留下,杀了所有人后在貌似不经意的放了他,然后在他逃跑时在给本王抓回来。”姚巳说完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切记不可伤了他,别忘了做的干净点,别叫人找到本王头上来。” 沈青禾夜里因为全家流放的事情睡不着,便悄悄的起身去了外面。沈素这一路上也是心事重重的没有睡着,她听到沈青禾起身的声音,便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大姐,你怎么出来了?”沈青禾看着走到他身边坐下的沈素。 “不要多想,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的在一起是最重要的事情。”沈素安慰的拍了拍沈青禾的肩膀。 沈青禾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趴倒在沈素的怀里和沈素哭道:“大姐,你说我是不是灾星,为何我身边的人都这么不幸呢。” “瞎说什么,是这个世道变了。”沈素把沈青禾搂在怀里,“暴君治天下,天下的人哪有幸福可言呐。” 李氏见身边的这两个孩子出去这么半天还不回来,他推了推沈南烟,“你出去看看,叫他们两个赶紧回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在染了风寒。” 沈南烟披着李氏的外衣,出了屋子寻沈青禾和沈素。他这边刚出屋子,姚巳的暗卫便杀了来。 沈南烟在外面转了一圈不见沈青禾和沈素二人,他便往屋子里去,在快走到门外时,突然听到沈太傅凄厉的一声大叫快逃,紧接着便见窗棱上溅满了鲜血。 沈南烟吓的嚎嚎大哭:“爹,娘?” 沈素虽然是个书生但平日里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她和沈青禾说话的时候,便看见有一伙人悄悄的接近驿站。沈素见这些人一身黑衣不像是好人,不是抢劫便是杀人来了。 沈素把沈青禾藏起来后,她便悄悄的跟了过去,却见这批人马进的是她家留宿的屋子。沈素当下暗叫不好,这是有人不叫沈家活着离开啊。 沈素焦急的要去救屋子里的家人时,便听见了沈太傅最后的一声大叫,她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死在了眼前而救不得,无力的悲痛袭来时恰好听见沈南烟的哭喊,她忙跑过去捂住了沈南烟的嘴,拉着他便往相反的方向跑。 显然屋子里的杀手也听见了沈南烟的声音,她们放火了沈太傅和她夫郎待的屋子后,便追杀沈素和沈南烟去了。 沈青禾双手捂着嘴摊坐在柴火堆里,他看着眼前的屋子起了浓浓的大火,他的母亲父亲被人杀了,又要被人给烧的尸骨无存。 沈青禾看着驿站里的人都跑出来救火,而他这个最应该去救火的人却躲了起来。 当大火都浇灭了以后,沈青禾看着那些人从屋子里抬出了两具烧的漆黑的尸体,他在也忍不住跪在地上,蜷缩着颤抖的身躯无声的哀嚎。 沈青禾哭到后来,整个人虚弱的侧躺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父母。他看着驿站里的人在父母身上翻找值钱的物件,又把屋里没有烧掉的包裹找了出来,大家一一分了后便兵分几路的去找沈家的其他人。 沈青禾等了很久也不见沈素回来,他揽了揽沈素披在他身上的外套,见驿站院子里没了人,他才从柴火堆里爬了出来,浑身颤抖的走到父母的身体旁,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们后,又跪在了地上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又分别剪了父母没有烧焦的头发,把它们缠绕在一起放入了怀里,这才头也不回的跑了。 沈青禾一路毫无头绪的乱跑,他只知道自己要摆脱身后的追兵,要躲开杀来的黑衣人。虽然他和沈素与沈南烟跑散了,但他不停的劝告自己千万不能回头去找。 一来他不知道她们跑去了哪里,二来他更不能回驿站去等。当下的抉择只能是愿大家都能逃出去,各个安全待到以后再见了。 沈青禾不停的跑了一夜后,终于在第二日的晌午时,体力不支的倒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他气喘吁吁的躲在一处隐秘的拐角,拉紧身上的衣服靠在黑乎乎的墙角摊坐在雪地里。此时他又冷又饿,可他不敢出现在街面上,他不知道到底有几波人在抓他。 沈青禾扬起冻的青白的脸看着头顶的天空,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天上的父母可以保佑他和哥哥姐姐能平安的逃离出去。 冰冷的空气呼吸到身体里,使得沈青禾的饥饿感更是明显,他用拳头死死的顶着胃,希望可以缓解一下饥饿的感觉,他咽了几次唾液后,口干的连唾液都没有了。 沈青禾环顾了一下四周,希望可以找一户人家借几口水喝。可是他跑的时候太惊慌了,完全没有顾着看看路,导致现在他待的地方是一个死胡同,周围没有一户人家。 沈青禾只好头枕着膝盖紧紧的怀抱着自己,这样的姿势可以给冻的发抖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他侧着头盯着地上脏兮兮的积雪,他看了很久很久,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把身边的积雪上面很脏的部分擦去,捧了一把下面还算干净的雪。 沈青禾垂目看着手里冰冷的雪团,他突然冷笑着发狠的把它们一把的塞进了嘴里。他一面大力的咀嚼嘴里的冰凉的雪,一面擦着脸颊上的泪水。 他心里嘲讽的想到,谁也不会想到昨日的堂堂一个名门闺秀的公子,今天会狼狈的像一个乞丐一样的吃雪水来解渴,真是世态炎凉啊! 沈青禾越想越悲愤,他伸出手去又狠狠的抓了一大把雪塞进了嘴里,即使这雪水使他更冷胃也隐隐作痛起来,但他毫不在意,现在的这些痛楚能更让他认清现实。 “谁在那?”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捧着缺了口的饭碗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凶狠的骂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哪里来的乞丐,占了姑奶奶的位置了,还不快滚开,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沈青禾正满心悲酸,乍一听被这凶狠的污言秽语吓了一跳,他满脸泪痕的转头看去,却是一个比他还可怜的孩子。 他看了看身子底下的破草席,原来是这个孩子的东西啊。沈青禾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打算把东西让出去。 沈青禾刚刚站了起来,就被赶来的小乞丐推了一个跟头。那小乞丐看了看文弱的沈青禾和他身上的厚斗篷后,她心生歹意的走到沈青禾的身边伸出手就去抢夺沈青禾的衣服。 “你做什么?”沈青禾趴在地上紧紧的抓着衣服看着龇牙咧嘴的小孩。 “给我。”小乞丐恶狠狠的看着沈青禾,“你这一定是偷来的,你不给我,我就去报官来抓你。” 小乞丐流浪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还是很准的,她一打眼就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在躲什么,当她试探的说完报官的时候,这个男人的神色明显的紧张了,她更是嚣张的要去抢沈青禾的衣服,她预料到这个白白净净的男人是打不过她的。 但小乞丐的年纪还是太小,她不知道人一旦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沈青禾因见这个乞丐还是一个孩子,原本很是同情她不打算与她动手的。但此刻见她嚣张的大喊大叫,他又万般不肯把身上的衣服给她,那是家里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所有沈青禾心里叹了一口气,今日为了生存他居然要去欺负一个小孩子了。 沈青禾无奈的和小乞丐打了一架后,他看着趴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小孩子,沈青禾说了一句对不起,他裹紧了脏了的衣服跑出了小巷子。 他一路低着头的往城门走的时候,在路边买了两个馒头放在了怀里。就是这时,他听到身边做过去的路人都在议论魏博的事情。 沈青禾心中一阵惊慌,他无所顾忌的抬头去问卖馒头的大妈,“大娘,魏博出了什么事情?” 卖馒头的大妈一面给沈青禾拿馒头一面幸灾乐祸的道:“朝廷正在悬赏抓魏博的那个什么将军的女儿叫武什么,衙门那贴了告示,你去看就知道了,给的赏金不少呢,可惜咱没那个本事,要不也去挣那个奖金去了。” 沈青禾双手颤抖的接过馒头,他心里慌道朝廷要抓那人恐怕就是容姐姐了。他想去看看告示确认一下,但衙门口又不是他能去的地方。 沈青禾纠结了很久,最终他决定不去看那告示了,他琢磨到朝廷既然在抓人,那武容现在就是安全的,既然如此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离开此地。 当沈青禾走到城门时,见守门的士兵拿着画像在一个一个的对比出城门的人,沈青禾吓的转身就要走,却被士兵一眼看见给抓了回去。 那士兵拿着画像对着哆哆嗦嗦的沈青禾看了很久后,才放了沈青过去。沈青禾当时吓的都没有敢去看画像,当他可以走的时候,他才去斜眼快速的扫了一眼画像,那画像上的人果然是武容! 沈青禾又惊又怕又担心的想,不知道武容离开京城回到魏博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朝堂在到处抓她,她现在人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沈青禾这样恍恍惚惚的出了城门,他看着眼前白茫茫的路,就像他现在的人生一样。 沈青禾不由的纳闷,他和他的容姐姐是怎么落到如今的地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城门口排队等着出来的人们,一个一个的都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路边到处可见的老弱的乞丐,还有卖儿卖女来换饭吃的狠心的母亲。 这样的景象在京城里是从来没有见到的,原来离开了天子的脚下,这里人们生活的样子才是真实的老百姓的生活,她们早已经是活在水深火热里了。 沈青禾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未知的方向继续逃命,他不知道他能去哪里又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要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然而祸不单行,那一夜傍晚下起了大雪,沈青禾走在茫茫的官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又饿又冷的最终冻昏在了大雪地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心动 折文静救的女人醒后神情恍惚,自称杜四娘,京城人氏,来府州寻亲,不想路遇强盗,明显地前言不搭后语。可惜她随身佩戴的玉佩却出卖了她,必然是魏博神武将军府的人。魏博诸女潜逃的几个为长公主所出,算一算年纪,所以,自己救的女人并不是什么京城来寻亲的杜四娘,而是魏博神武将军的嫡长女,武容。 所以,面前的女子刚死了父母,又被庶姐追杀,容色憔悴,眼神冰冷,也在情理之中。 折文静心下了然,迎春却不解为什么这个女人见了救命恩人,却不感恩戴德。正要开口训斥,折文静止住迎春,说:“姑娘先静养。” 武容一听,急了,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迎春又不能去按住她,只能气急败坏地说:“得了,大夫说你不养着病就要去见阎王了,什么事比你性命还重要。” 武容愣住,倒了下来。 折文静说:“此地是折府的别院,姑娘无论惹上了什么仇家,都不敢找上门来。姑娘暂且养病,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 武容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要感谢救命恩人,一礼,道:“救命之恩,不敢忘怀。” 折文静本来要走,听到这一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武容一眼。 又过了几日,武容能下床了,在院中走动,才发现别院幽静,除了服侍的下人,几乎没有旁的人。在院中意外地碰见折文静。 折文静本是安静性子,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了武容,总是有开口的冲动,打招呼道:“你大好了。” 武容应道:“不敢忘公子恩德。这几日已经能下床走动,大抵是要大好了。” 武容此时的回答,虽然不是谄媚,却也比之前的态度要好得多了。折文静立马明白了,说:“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公子聪颖。”若是换作以前,武容即便是被救,也会大大咧咧道谢,扬长而去。不过此时,武容倒是对虚文缛节没有太大的恶感,只要奏效,“听公子身边服侍的小侍说,这里是府州,公子是折家的人。令尊手下掌管的,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折家军。我刚想醒时头脑昏沉,倒是没想起来公子的身份。” 面前的女人虽然口中说着热络的话语,眼神却透露出不以为然,折文静便明白过来:这并不是一个老于世故之人,心中想必对所谓的折家军也不屑一顾,嘴里却称赞,想必是为了不伤自己这个救命恩人的面子的缘故。真是奇怪,这人面容刚硬,实际上却是个心软之人。 折文静说:“正是,你可以叫我文静。”然后看着武容。 文静,是个好名字。武容一惊,男子闺名岂可随意告诉陌生女子?莫非可惜武容一向不了解小男儿的心思,回答道:“你可以叫我四娘。” 这回没有强调姓氏,魏博嫡长女,行四,称“四娘”是没错的。折文静惊讶地发现:此女即使面对陌生人,也不愿意撒谎。品行如此,的确是大家嫡女出身。只是这种性情,怕是要在人世中吃亏,折文静皱了眉头暗忖。 “某在此,倒是打扰了公子。”折文静听见武容说,可是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看见武容脸上颇不自在的神情,终于明白了,展颜一笑,道,“姑娘多虑了。”别院这里是折文静修养用的,服侍的人都没几个,更何况是住了一个受伤的女人,按照我朝的惯例,必然对折文静的名节有损,武容不自在的一定是这个。 武容见折文静满不在乎,想必他出身高,自有不屑礼教的地方,自己便也随意。问:“公子救了我,是公子积德。我现在一无所有,也不敢许公子什么。不过,要是有朝一日,公子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赴汤蹈火。” 可是,你连名字也没有告诉我,折文静一笑,本来想说“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话临到了嘴边,又改了话头,反而认真地问:“赴汤蹈火?你真的会为了男子赴汤蹈火?” 武容一愣,问:“救命之恩,只是赴汤蹈火,有什么?” “你真的会为了男子赴汤蹈火?”折文静加重了“男子”二字,武容一下子明白了折文静的意思,疑惑地反问,“有什么区别?” 男与女,有什么区别? 折文静笑了起来,看起来极为开心。这个女人心中,竟然没有明显的男女之别。折文静的母亲c姐姐都是人中俊杰,可是也都认为男不如女,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此。可是这个女人认为,男与女,没有区别,为一名男子赴汤蹈火,也是可以的。 折文静笑得厉害,眼角隐约有些湿润,问:“姑娘,可谓书上说的‘勇者不惧’了。” 武容不知道折文静作为一个大家闺秀,突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发什么疯。 折文静看武容神色,知道她懵懂,也是,数面之缘,她哪里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大着胆解释道:“是在赞你。” 男儿心思自古难猜,武容不明白折文静笑是为什么。 折文静自从知道武容身份,便担心武容必有借兵的念头。此时一看,到时自己多虑了,武容一副看不上你家军队,或者看上了也不从你这里取的模样,倒是让折文静放下了心思。折文静猜度,此女可能不屑让男子掺和到女人的事情里去。这一份细腻体贴,令人折服。 武容见话谈得差不多,感谢也表达到位了,不愿多呆,示意离开。 折文静看着武容离开的背影发呆,想:书上总是说勇士,强者,我父母姊妹,也都是世人所说的强梁了,可是我总觉得有不足,原来是差在这里。我今日总算是见着了人世间的一个强者。世人总说,男不如女,可是我不信,女人能做到的事情,男人也能做到。 折家在抚州称王,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山中别院虽然隐蔽,到底有可能被有心的仇家找寻到。武容得知折大公子出事的时候,是一个夜间,别院家丁都闹了起来,灯火通明,声音嘈杂。武容跳上屋顶,恰好看见刺客蒙着面挟持折文静站在院中,护院投鼠忌器,恐吓道:“放了公子,留你一条小命。” 别院毕竟不是折府本家,护卫人手本来不够。且折家在抚州横行惯了,护卫少有用武之地,渐渐地松弛下来,谁知仇家会追寻到别院,劫持折文静? 刺客本来实力弱,带不走折文静,此时恰好护卫不力,拿捏住了折文静,护卫不敢上前,眼看她就能挟持折大公子,不禁十分得意,看了看手中美貌的大家闺秀秀丽的脸庞,轻佻下流地抚了抚折文静的脸颊,猖狂地笑道:“折老匹妇杀了我山寨上下二百余口,如今她唯一的儿子落在我的手上,她可想过有这一天?哈哈哈” 刺客无礼,护卫忙齐惊叫道:“不可无礼,放下公子。” 折文静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不禁涨红了脸,瑟瑟发抖,十分害怕,想着:若是被此贼掳了去,以她与折家的恩怨,不知道会受到何等折辱,还不如就此了断。娘,姐姐,为什么还不来救文静?折文静闭了闭双眼,胸中酸涩,知道这时候不能露怯,强忍住泪水。 这厢刺客与护院僵持。武容二话不说,跳下屋顶,往一名护院手中夺了弓箭,又跳上屋顶,张弓对准挟持折文静的刺客。武容一身黑色夜行衣,在夜色隐藏中并不明显,是以没有人看到她正站在张弓屋顶。 护卫束手无策,折文静心中破口大骂:一群酒囊饭袋。知道护院是投鼠忌器,想着:不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能善了。于是高声大呼道:“毙了此贼,不用管我!” 刺客没想到折大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竟然如此有血性,恐怕护院照做,自己便没了活路。大怒,伸手打了折文静一巴掌,打得折文静眼冒金星,嘴角流出血来。刺客将折文静拉入到自己怀里,手中匕首往折文静白皙的脖子上一送,流出血来,大吼道:“谁敢!” 护院见折文静受伤,慌了,忙道:“不可伤到公子。” 折文静和刺客挨得很近,又来回左右上下晃动,武容离得远,瞄不准,又怕误伤了折文静,是以迟迟未发箭。 刺客见护院被吓到了,猖狂大笑,道:“统统放下武器,不想你们主子死在眼前的话。” 护院纷纷迟疑着地放下了手中刀枪。有那些明事理的护院反驳道:“不能放下武器。我们要是都放下了武器,贼子便带着公子逃了,那时候我们怎么面见家主?”放下武器的那些护院纷纷拿起了武器。 又有那些优柔性情的护院疑惑地说道:“可是,我们若是不放下武器,贼子便要在眼前伤害公子了。”拿起武器的那些护院纷纷放下了武器。 “是呀,怎么办?”一些护院为难地手持刀剑,不知道是应该拿起,还是放下。 一群蠢货!折文静心中恨恨地想。 刺客见恐吓不成功,慌了,推开了会儿折文静,道:“你们快放下刀剑,不然,我我就”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时候,刺客因为要与护院交涉,稍微松开了折文静,武容张弓射箭,只见箭只如穿云破浪般呼啸而过,刺入刺客胸膛。刺客中箭,被弓箭的力道带着向后倒去。 护院发现刺客中箭,连忙道:“救公子。”有些人道,“刺客中箭了!”“是谁?” 护院手忙脚乱地扶住折文静,将其带离刺客,危险解除,众人纷纷向弓箭来时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惨白一张脸,穿了一身和夜色一样的黑色衣袍,正盯着折文静看,眼中深厚情谊,瞎子也看得出来,就是这个女人天神降临一般地救了折文静。 全场寂静,武容凝望着折文静的同时,折文静也在凝望着她。折文静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一股陌生的情愫在胸腔满溢,眼中隐约有泪,心里却放松下来,一时又想:这个女人来救我了,这个女人救了我。 然后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折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手持弓箭,站在屋顶的黑衣女子,吐了一口鲜血,直直地从屋顶摔了下来。 折文静惊呼:“四娘!” 之后几天,武容与折文静各自养病,院中人去道谢武容救了折大公子,但是折文静,却迟迟不出现。迎春心中奇怪:公子明明心中感激那女人,为什么不去亲自道谢?不过公子心思幽深,一向不是自己这个做下人的可以揣度的。 一日,折文静望着荷花池出神,迎春随侍,见自家公子明显动了心,不忍心劝道:“公子,这个女人心如铁石,不是良配。” “迎春,你才十四岁,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爹还要老了呢!” “公子。” 折文静看着水中的涟漪,说:“你走吧,留我一个人静一静。” 迎春知道为人奴婢的,虽然应该忠言劝主,但也应该适时回避。 折文静脸上并没有太过悲喜的颜色,他身为折家家主独子,婚姻之事,从来不能自己做主。说什么动不动心的,不是太奢侈了吗? 果然,没几天,听闻搭救的女人留下信物,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被救 沈青禾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躺在暖和的床上的。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人给换了下去,他慢慢的坐了起来,撩起眼前的幔帐,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沈青禾穿好鞋子下了床,床的左侧的高脚凳上燃着一个香炉,怪不得他觉得屋子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仔细的看了看那香炉不似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屋子里并没有起火盆,但屋子为何这般暖和。沈青禾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发现屋子里的格局和装饰不大像常住人的卧房,倒有些像是客栈,可这里又极其的安静,沈青禾十分的困惑,到底这是哪里,又是谁救了他? 沈青禾走到门边推开了房门,外面是一个宽阔的小庭院,有着几处假山和一个小亭子的造景,看来这户人家还是蛮讲究生活情趣的。 但院子里依然是没有人,沈青禾试图喊了几声:“有人吗?” 回答他的除了被他惊动了的树上的小鸟的叫声,在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沈青禾回屋子里在屏风处发现一件新的大红猩猩的斗篷,父母刚去世他不应穿这个颜色的,但此时屋子里在没有找到其他的衣服。 沈青禾无奈在心里和父母说了句道歉,便披着这件衣服出了屋子,他沿着游廊走到院子里的大门处,却发现院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沈青禾趴在门缝上往外面瞧,却看见门外居然还有一处院墙,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突然想到从前听人讲,世道乱的时候有很多拐卖男子的事情,拐子把这些男子拐来卖去青楼,他不会是被人拐卖了吧!这里不会是青楼吧! 沈青禾想到这里彻底的惊慌了,他环顾着这个小庭院的构局,越看越不像正经人家的院落。 怪不得他刚刚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院门还被人在外面给锁上了! 沈青禾开始急着在院子里到处找出口,但除了正门外这个院子在也没有出口了。 沈青禾绝望的看着头顶的天空怒喊,为何老天要这样对待他啊,他父母一日见都去了这对他还不够残忍的吗! 沈青禾喊了几句后心里舒畅多了,此时他开始想如何才能从这座院子里跑出去。 刚才他那样大喊大叫的,都没有一个人过来,这说明这院子外面是一个都没有的,那他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就能逃走了。 沈青禾想通后立马跑进屋子里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到院墙边上,当他整个人站在椅子上才发现院墙实在是太高了他爬不上去。 沈青禾又急忙的回了屋子,他又拉又拽的把屋子里的桌子搬到了院子里,他整个人站在桌子发现依然够不到墙头后,他跳下桌子又把椅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人又颤颤悠悠的爬到桌子上站在椅子上。 这时高度正好,他人和院墙一样的高了。沈青禾伸出手去攀上了院墙,整个人刚刚要往上爬,脚底下的椅子不稳从桌子上掉了下去。 沈青禾被挂在了墙头上,他低头看了看脚底的桌子,他要是跳下去重新够椅子,估计椅子还没有够到,他自己得先摔的岂不来了。 他又看了看被他紧紧抓着的墙头,下决心的双脚瞪着墙用力往上爬,期间身上的斗篷松了从身上掉了下去,一股凉意袭来沈青禾打了一个喷嚏。 此时他左腿已经跨上墙头了,他不能回去捡衣服了。沈青禾不得已放弃了斗篷,整个人再次用力的爬到了墙头上。 但他下不去了,他看着高高的院墙,这回没有了椅子和桌子,他要是这么跳下去,即使不被摔死也会被摔断腿的! 沈青禾正纠结着要不要两眼一闭就往下跳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担忧的声音。 “阿禾,你爬到墙上去做什么!” 沈青禾被吓的一哆嗦差点从墙上掉了下去,好在他手疾眼快的抱住了墙头,他侧过头去看朝他跑过来的人,当他看去那个人后,心里安心后却不知为何突然嚎嚎大哭了起来。 李潇拿着草药急忙的往院子这边跑了过来,一面一面不忘叮嘱道:“阿禾,你可坐稳了不要掉下来,我这就救你下来,你不要怕啊。” 李潇跑到沈青禾的身边时,她扬起头看着哭的抽泣的沈青禾,打趣道:“这么高的墙都敢爬上去,现在这是哭什么呢。” 沈青禾坐直了身子擦了擦眼泪,也觉得自己哭的太没趣了,气道:“那你还看笑话,也不想办法救我下去。” “你跳下来吧。”李潇把手里的药和食盒放到地上,张开手臂对着沈青禾道:“我接着你,别怕。” 沈青禾又看了眼墙和地面的高度,摇了摇头,“不行的,你会受伤的。” “你就放心跳吧,快点叫人看见就不好了。”李潇鼓励的看着沈青禾,“我不会有事的,快!” 沈青禾想了想,自己现在还是被通缉的犯人又有人追杀自己,他确实不应该在这么高的地方多停留,太容易暴露目标了。 “那我可跳了啊?”沈青禾说完,两眼一闭心一狠从墙上跳了下去,正好落在了李潇的怀里。 李潇接住沈青禾后由于冲力太大了,她抱着沈青禾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没事吧?”李潇看着怀里的沈青禾关切的问道。 “没,没,没事”沈青禾窘的麻利的从李潇的怀里爬起来,伸手把李潇也从地上拉了起来,不好意思的道:“你怎么样啊?” 李潇拍了拍身上的雪,“还好你现在瘦了,要不然估计得被你砸死。” 李潇说完走过去拿起地上的药材和食盒后,看见沈青禾低着头还站在那里不动,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是我该打,口不择言乱说话。” “没事的。”沈青禾吸了吸鼻子,强笑的转过头来看着李潇,“我连件大衣都没穿怪冷的,你快开门我们赶紧进去吧。” “好,好。”李潇自责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忙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沈青禾披上,又忙打开院门的锁,拉着沈青禾进了院子。 两个人进了屋子聊了一会后,沈青禾才知道,原来那天夜里他冻昏过去后,正巧被赶来寻她们的李潇给撞见了。李潇不敢带着沈青禾住客栈,怕人来人往的有人认出她们来,她只好租了客栈后面带着的独立院落来住。 “我是看你还昏迷没有醒,这才锁了门出去给你抓药,顺便买点饭回来。”李潇摆好碗筷后,给沈青禾盛了一碗粥笑道,“就这么会功夫,你居然爬到院墙上去了,看来打小的爬高的功夫没退步啊。” “我在院里里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被拐卖了呢!”沈青禾白了一眼李潇,接过她手里的粥喝了一口,暖洋洋的直达心口,整个人暖和多了。 “我哪里敢叫人进来啊,你不知道外面到处都是你们的画像。”李潇说完也坐了下来吃起了饭。 “所以,这里一直都是你我二人?”沈青禾不自觉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看向李潇。 “是啊。”李潇喝了一口粥后,看着似乎要生气了的沈青禾,忙解释道:“你的衣服是我送你去医馆时,大夫的夫郎给你换的。” “哦。”沈青禾知道自己误会了李潇,不好意的低下头继续喝粥,喝了几口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猛地抬头问道:“外面都是我的画像,那之后我们去哪怎么办?” “这个你别担心,过两天是这个县的县令女儿的大婚,到时候城门打开,咱们顺着迎亲的队伍混出去就是了。”李潇道。 “那去哪呢?”沈青禾还是担心的看着李潇。 “去我家啊。”李潇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个,沈太傅出事的消息一传来,我和我大姐便被我娘派来京城寻你们来了,现在找到你了,自然是要把你带回家去了。” 沈青禾听到李潇提及父母,又伤心的崔下了头去哽咽道:“也不知道大哥和大姐,现在怎么样了。” “我碰到你后,见只有你一个人,大姐便继续去寻沈素和沈大哥去了,留下我照顾你。”李潇劝道:“沈素一向命好,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吧”沈青禾擦了擦眼泪呆坐了一会后,突然又站起身撩起了衣衫朝李潇的方向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李潇吓的立马伸手去拉沈青禾,却没有拉的动。 “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婶婶还叫你们来救我们,我应当替我父母跪下来谢谢你们的。”沈青禾固执的跪着。 李潇没有办法只好也跪了下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我娘出事的时候,还不是因为沈姑母的求情才保住了我李家全家上下的一条命嘛,如今沈姑母出事,正是我们报恩的时候。” “我们快起来吧,别跪来跪去的,你身子还生着病呢。”李潇一边用衣袖给沈青禾擦了擦眼泪,一面硬是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们的大恩大德,沈家一定不会忘了的,将来”沈青禾说道这突然卡住了,将来如何?她们沈家现在一无所有还是通缉犯,将来能有什么呢?又能拿什么报答人家的恩情呢! “别将来了,先顾着眼前吧。”李潇拿过沈青禾的碗,见他碗里的粥都凉了,她把沈青禾碗里的粥倒在了自己的碗里,又给沈青禾盛了一碗热乎的粥,继续说道:“再不吃饭,就凉了。” 沈青禾看着李潇拿起碗呼噜呼噜的吃起了饭,她吃的是自己碗里的粥啊,“那是我吃剩的啊” 李潇两口巴拉完碗里的粥,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租这个房子可贵了,我身上没带太多的银子,咱们两得省吃俭用度日,有饭吃就不错了,还你剩我剩的,快吃,要凉了。” 沈青禾被李潇说的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低头默默的吃起了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种军 环州,清涧城。 西北民风彪悍,人人皆兵。听闻清涧城城外来了一个打铁的女人,沉默寡言,锻造的铁器是好,尤精于刀剑,只是不常接单子。也不知道一个外乡人,怎么生存得下去。 这一日,两名少女听闻了打铁女子的传闻,好奇地一探究竟。到了城外,果然一个皮肤黝黑,五大三粗的女人在拉着风箱打铁,看见人来,也不应声,只做不闻,的确倨傲。屋内灯光幽暗,倒是看不清女人的面容,只见高昂的手臂随着锤子起伏敲打,火光四溅。 少女在一旁站了,看起来年长的那个问:“喂,你是什么人?” 女人光着膀子,汗流浃背,连头也不抬,充耳不闻。 少女年纪尚幼,一身清涧城汉人装束,可能出身高贵,横行惯了,从未受到过此等冷遇,问:“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女人仍旧不答。 此等光景,年纪小的那个附在年长少女耳边笑:“这女人附庸风雅,仿嵇叔夜打铁。那你我二人,就是钟会了。” 年长那个不悦,推了一把,过了一会儿,可能也觉得十分像,也笑。 种氏历代守环州,到如今已有三代了。两位少女正是环庆路兵马钤之女种师c种道。 种师年长些,决定开门见山:“娘亲说,你是魏博潜逃的武四娘,是也不是?” 女人终于抬头望了二人一眼,道:“二位小姐找错了人。”面容凌厉,声音冷冽沙哑,目光锐利,整个人像未打磨的钝器。 二女知道找对了人,齐声道:“姑娘,请受种师c种道一拜。” 女人愕然,停下打铁的手,正是潜逃的武容。 原来种将军知道了武容投奔环州,她识得武容是个人物,自家两个女儿尚未成材,便让两个女儿去请武容,在种家军做了军师祭酒。 如此过了几年,种将军退隐,种氏姊妹年幼,种家军,倒隐隐是武容牵头了。 武容自从在环州安定下来之后,便四处找寻失散的武琥和远在河东的武桉c武璋等。武琥自从那一日与武容失散之后,武容再去找,便再也找不到了。武容唯恐武琥被朝廷的追兵抓了去,可是也没有听见朝廷那边有消息。若是魏博那边派来的追兵,也不知被哪边抓了去更好些?武容心急如焚,派了人去那一块地一寸一寸地翻了个遍,又去周边的农户四处打听,都毫无消息,武容不禁灰了心。 武桉和武璋本来是约好安定好了之后会面的,当初武桉和武璋是去的河东置办的一处别院,有几个老人守着,并无人知道那是武家的产业。可是武容派去接武桉c武璋的人却回来说,别院早就在几年前失了火,如今杳无人烟。武容大惊。 当初我答应了父亲c母亲,要好好照顾弟妹,兄弟姐妹四个,难道竟然一个也保不住?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武容为找不到姐妹兄弟而昏头转向的时候,又听闻京师姚巳对沈太傅动了手的消息。此刻武容心急如焚,不知沈青禾如何,也无奈何,只能寄希望于沈青禾吉人天相。 仇敌逍遥法外,报仇遥遥无期。至亲离散,心上人生死不知。没过多久,武容便形容消瘦。 听闻崔思的妹妹武容在抚州任军师祭酒,严淞趁郴州内乱带着梁惠c严太微来到抚州, 拿着崔思的信物,径直去找武容。 武容见严淞一家人蓬头垢面,大吃了一惊,问:“惟中,可是从郴州来?” 梁惠抱着严太微,三人面有菜色,从郴州至环州,少说也有五百里,翻山越岭,徒步而来,期间艰苦,不一而足。 武容说:“先请姐夫c孩子去休息。” 梁惠不放心,见严淞对他点头,才带着严太微去沐浴c用膳。 严淞拿给武容的,是崔思当年在京城为了拉拢她而留下的信物,说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拿着这块玉佩来找她。严淞当年本来没有多少攀龙附凤的心思,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地留下了这块玉佩。不想如今竟有这样的用场。如今,崔思早已死在京城,只留下复仇的人。严淞知道武容与崔思姐妹情深,家中又有变故,必有捣乱乾坤的意愿。投靠武容,才有她出人头地的一天。 严淞站在一旁等,面色疲惫,却目光坚定,她此来,有万全的准备。 武容坐在太师椅上,拿着玉佩看了很久,才说:“姐姐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成了,严淞大喜,行君臣之礼,叫了一声:“主公。” 武容脸上堆起笑容,亲切地扶严淞起来,道:“不必多礼。” 严淞抬头,两人对视,都已不是当年在京城时的青葱少年了。武容如今年逾廿五,痛失双亲和家中聚变打磨了她的心性,军旅生涯增加了她强健的体魄,以及对所谋之事势在必得的决心,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以前的武容不过是个愣头青,现在却已经可以恰当好处地对谋臣收买人心。 反观自己,在郴州磨尽了傲骨,耗尽了良善与正直的品性,如今,只剩下一个只求出人头地,不讲究手段高劣与否的女人。 严淞还待要说些什么。武容截住话头,道:“惟中,旅途劳顿,先下去休整。有什么话休整好了再说。” 严淞道:“是。” 晚间,严淞进了营帐,两人说了一些这些年的琐事。 武容问:“惟中在郴州,有青云之志,要想实现抱负,我在抚州,千里之遥,郴州附近不是没有刺史,都督,以惟中之才,入幕府议事易如反掌,何必舍近求远?” 严淞知道为人主者多疑,像自己这种之前没有情谊就千里奔袭的,不容易让人相信,反而容易误解为间谍,于是说:“淞听闻出生时满室霞光,必是天命在身。” 武容不信,笑道:“说来惭愧,我自小不爱读书,只爱舞枪弄棒,这几年才开始读圣贤书。孔圣人说,‘子罕言性与命与仁’。孔圣人尚且不说命,惟中却说,怕是唬我的吧?” “军师祭酒眼下无能人辅佐。”严淞了然,回答说:“除了军师祭酒,天下之大,有谁能信淞,用淞?” “是。”武容感慨良久,道:“以前,姐姐在的时候,曾经夸赞过你,说你是一把未开封的利刃,如今,也该出鞘了。” 严淞阴森森地笑:“不知,谁是那个握着刀柄的人?” 夜间,严淞回了自己的帐篷,梁惠哄了严太微睡了。 严淞见梁惠还眯着,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不是说了不要等我了吗?” 梁惠见严淞回来,强打了精神,上前为严淞整理衣襟。 严淞顺势握住梁惠的手,说:“事事亲为,你太辛劳了。” “服侍妻主,算不上辛劳。”梁惠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也是要睡了,可是想到今天,便怎么也都睡不着。” 严淞问:“怎么了?” 梁惠说:“我们千里迢迢北上的时候,你怎么都不肯说是要去投奔谁。我们在郴州混不下去,离开也是正理,你说要去哪里,我都听你的。可是妻主,我今天看了你投奔的这个人,她年纪比你还小。我虽然是个夫道人家,孤陋寡闻。如果她是什么天下霸主,我好歹也是听说过的,可是我却连她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可见她之前没有什么声名。而且,妻主,虽然相貌改变,我刚一见到军师祭酒的时候没想起来,只觉得看她有点眼熟。现在想起来了,以前崔驸马还在的时候,我们受邀去过崔府,她是那个是什么驸马的妹妹” “武容。”严淞见梁惠怎么也想不起武容的名字,帮他说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名字,武容。那时候她和沈青禾在一块儿,我虽然没有和她说过话,可是记得她。”梁惠疑惑不解地问,“妻主,虽然武容和那时候不一样了。可是到底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先时也不见你怎么样她,怎么如今就千里迢迢来投奔她了呢?妻主,我不是质疑你的选择,只是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个武容有什么值得我们这么辛苦地来找她?” 严淞明白梁惠的疑惑,只是说:“阿惠,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梁惠摇头,只是微红了眼眶。 严淞知道他想到了严太微的眼睛,自己心里也难过。梁惠贤惠,知道严淞深为严太微的病苦痛,伤心难过流泪什么的,从来不在严淞眼前,唯恐惹她伤心。严淞也知道梁惠如此,可是她怎么能不知道梁惠的痛心呢? 严淞说:“太微的眼疾,一直是我的一桩心事。” 梁惠伏在严淞胸前,哽咽着说:“别再难过了。我有时候想,也许这就是太微的命。” 严淞眼神一冷,说:“我的女儿的命,怎么如此!太微的眼疾,是被庸医耽搁的。可恨我” 梁惠抬头,安慰道:“妻主,别生气了。” 严淞神色一直很冷,回答梁惠道:“这没什么,欠我的要还回来。这才是我来找武容的原因。她的亲人都因朝廷而死,必然有颠倒乾坤的想法。我看她是个又能耐夺天下的,即便没有,我也要帮她得天下。你之前没听说过她的声名,是因为她为了避嫌,刻意不显山露水。而且只有跟着她,只有在这时候我来帮助她,我才能得到我要的。” “你要什么?” “天晚了,太冷了,睡吧。” 女人就是这样,心里想什么,从来不会和男人说。梁惠闷闷地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要挟 沈青禾随李潇一路乔装打扮的来到汴州李家,当他见到李萧的母亲李梁时,沈青禾才知道母亲在太女快要不行的时候,就有预料到沈家将来可能会出现变故。那时母亲便给李梁写了一封托孤信,希望将来如果沈家出事了,李梁可以收留他们姐弟三人。 沈青禾忍着心酸看完母亲的信后,把它小心的收藏在了怀里,这是母亲给她们留下的最后的念想了。 沈青禾知道这个时候李家敢冒险救他们,这种大恩大德她们无以回报的。 沈青禾给李梁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道:“伯母对沈家的救命之恩,沈青禾定当牢记于心,将来” 李梁见沈青禾跪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急忙叫李萧把沈青禾扶起来,“孩子快起来,你母亲曾于我有恩,如果我来救命恩人的家人都保不住,我哪有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啊。” 沈青禾逃命那天本来已经就被冻病了,但一路上急于赶路也就没来得及休息治疗,一直撑着来到李家,这会子见到母亲亲手的书信,心情起伏太大,此时他被李潇从地上扶起来时人已经站不稳了。 “哎,你们啊,有话什么时候说不行。”李潇的父亲秦氏赶过来,看看沈青禾病的小脸同红急道:“萧儿,还不快把沈公子扶到卧房去,然后请个大夫来,没见人病的都站不稳了啊。” 沈青禾在李家一直修养了两个月,沈素和沈南烟才被找了回来,三个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回。 沈青禾看着腹部微微隆起的沈南烟,“大哥,你” 沈南烟擦了擦眼泪,神色复杂的看着肚子,“四个月了,这一路上的颠簸也没让她流走。” 沈青禾伸出手去抚摸着沈南烟的肚子,当初谢家就是因为大哥生不出女孩才把大哥休了,可现在这个孩子 “你要把她留下来吗?” “对。”沈南烟苦涩的看着沈青禾,“当初谢家给我休书时不叫我把孩子带走,我想我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所以我要把她生下来,留一个在我身边。” “不会的,大哥。”沈青禾抱着眼含泪水的沈南烟,“你将来一定再会见到姝儿的。”姝儿是大哥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笑起来总是甜甜的,父亲说他是嘴巴上抹了蜜了,所以人见人爱的。 沈素一直是学文的,但她这次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才知道一个女子在这世界上如果没有点傍身的功夫,别说保护自己的亲人了,就连保护自己都难。 朝廷一直没有放弃搜查沈家余孽,沈青禾和沈素可以藏在李府里头,但沈素是一个女孩子,她不能无所事事的躲藏。 正好李梁也觉得在这个乱世中,女子学点功夫是一件有利的事情,她便给在南山寺的旧友写了一封,叫李潇和沈素去南山寺习武。 沈青禾原打算要和沈素一起去学武,又因沈南烟有孕,他不能把沈南烟一人扔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全国各地总有小的暴动,朝廷到处派兵镇压,百姓生活不得安宁。 沈青禾听李梁说,这是风雨欲来之势。 沈青禾不懂再问,李梁只是苦笑的摇头,念了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沈青禾心中大骇,这是要亡国了吗?他想起来,前几日收到沈素的家书,沈素和他说,西北种家军在神武将军死后,似乎有要自立为王的趋势。 沈青禾望着晚霞,如果不久要有战乱而起,容姐姐那里面会不会有你一个?容姐姐,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音信全无! 沈青禾一面照料着沈南烟的孕期,一面自学起了医术。他曾经在宫里做伴读的时候,和薛仁学过一些皮毛,现在他又捡了起来,他想到如果将来果真有战争爆发的话,那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受伤的人,如果自己会医术,不仅可以救人也是自保的手段。 秋天的时候,沈南烟难产生下一个女孩。沈素从南山寺赶回来时,沈南烟已经咽气了。沈青禾和沈素两个人把沈南烟下葬后,给沈南烟的孩子取名沈安,希望她的一生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沈南烟死后,沈青禾把沈安带在自己的身边,他把沈安视为自己的孩子。 沈安两岁那年,朝廷派人搜查汴州,有人告密说曾在南山寺见到过沈家余孽,李梁作为州府要协助朝廷彻查汴州。 沈青禾为了不给李家带来麻烦,他决定离开汴州去西北。一来西北已经和朝廷有了分歧,朝廷的兵马去不到西北。二来,沈青禾听说武容逃去了西北,而且就在种家军里面。 沈青禾还不确定在种家军里的那个武家的人是否就是武容,而且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十分辛苦,他不能带着刚刚两岁的沈安一起上路,只好把沈安留在了李家,他独自一人先去西北探探路。 沈青禾带着银两一路男扮女装的往西北而去,谁想路还没有走到一半,他便被姚巳派出来的暗卫给抓住了。 沈家出事的三年后,沈青禾再一次的回到了京城,此时的京城可谓是人人可危,没有人敢言朝廷的不是。 沈青禾在齐王府的后院见到了姚巳,姚巳此时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沈青禾不明白的是,姚巳既然已经抓住了他,为何不把他送到大理寺,而是把他关押在了自己的府邸。 “青禾,很久不见了。”姚巳下了朝连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一听下属说人已经进了王府的后院了,姚巳立马敢了过来。 “还不快给人松绑。”姚巳看着五花大绑的沈青禾,心疼的立马叫人给沈青禾松解。 “姚巳,我既然被你抓了回来,你送我去见官就是了。”沈青禾梗着脖子愤怒的看着姚巳。 “哎,不要一见面就怒气冲冲的。”姚巳上下打量了一圈沈青禾,怜惜的道:“瘦了些,午饭吃点什么,我叫厨房做给你。” “姚巳,我们不要在这里兜圈子,你有话不妨直说。”沈青禾以前是怕姚巳的,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在面对姚巳的时候居然生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出来。 “好。”姚巳伸出手去从身边的下人手里取过一张纸递给了沈青禾,“不过是要履行诺言。” 沈青禾接过姚巳手里的纸看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母亲当年入狱时,自己和姚巳做的那份交易。 “我母亲已经死了,这也就不算数了。”姚巳又没有救回他的母亲,今日还想叫他履行昔日诺言,做梦! “你当初说保你母亲的命,本王可是做到了啊,可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呢。”姚巳同情的看着沈青禾。 “我现在可是朝廷罪犯啊,姚巳你不会糊涂的忘了吧。”沈青禾看着假慈悲的姚巳,觉得十分的好笑,怎么一个堂堂的皇女难道要娶一个罪臣之女,她不想当太女了吗! “你一个闺阁的男儿郎,你哪里能犯什么罪。”姚巳可惜的道:“只是你现在只能做个小爷,要是当年你母亲同意我们的婚事,我还可以八抬大轿的迎娶你做王君的。” “皇上要是知道你有这种想法,恐怕你一直想要的东西没了希望了吧。”沈青禾看着似乎执拗的姚巳,突然有些担心害怕起来,他不知道为何姚巳一直纠缠他不放,而且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由的后退了几步,嘴里却还说着硬话。 “如今谁还能耐我何。”姚巳哈哈哈大笑了几声,“你好好休息,我们选一个好日子成亲,虽然不能有八抬大轿,但凤冠霞帔还是可以有的。” 姚巳说完便离开了屋子,她一出了房门,沈青禾立马就被锁在了屋子里头。 姚巳看了一眼锁住了的屋门,低声吩咐下人,要好生的招待沈青禾后便离开了。 谢翾一直在书房等着姚巳从后院回来,她知道在娶沈青禾这件事情上,姚巳是铁了心要做的,谁也别想劝阻她,但谢翾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只冒着被皇帝知道的风险,而得不到一点益处。 “殿下,这是臣打算放出的消息,殿下请过目一下。”谢翾见姚巳过来,立马把她写好的折子递给了姚巳。 姚巳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的是要武容自投罗网回京城,否则便将沈青禾的首级送往西北给武容做礼物。 “她若不来,你便真的要杀了沈青禾?”姚巳有些不满的看着谢翾。 “臣只是这么说,武容来不来,沈青禾不还是都由殿下做主,只是武容必须得死。”谢翾俯首道。 “最近皇上对种家非常的不满”姚巳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谢翾的主意,“就照你说的办吧。” 沈青禾这边很快就得到了姚巳定下成亲的日子消息,沈青禾作为齐王府里头一个正经的主子,下人们很重视的开始给沈青禾收拾成亲的院落,裁缝们也马上开始给沈青禾量身裁嫁衣。 沈青禾看着忙碌的下人都走了后,他又被锁在了屋子里头。他被抓来的这几天,沈青禾想遍了逃跑的主意,但没有一个成功的。 屋子里的窗户都被锁死了,进来伺候他的下人不会和他说一句话的,院子里看守他的二十个人都是壮妇,他一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屋子里面解决,这三天来他都没有出去过。 这三天里面,中间姚巳来了一回告诉了他,她们给武容送去的消息。沈青禾看着奸诈的姚巳,心道即使武容来了,她们也是不会放他走的,恐怕到时候她们两个都得被姚巳抓起来。 姚巳定的婚期是三个月以后的一天,姚巳和沈青禾说那天是一个好日子。 她见沈青禾不明白,笑的把他揽在怀里道:“那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你以后千万不要忘了。” 沈青禾又怒又怕的挣脱了姚巳,他实在是不记得自己和姚巳什么时候单独的见过。 “你不用怕,好好的等着成亲就是了。民间说,新人在成亲前最好不要见面,所以这段日子,我是不会碰你的。”姚巳看着惊恐的沈青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 可姚巳这人从来都是无耻之徒,她的话从来都不可信的。这一日晚间,沈青禾正在熟睡中,便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他披着衣服起身去查看,却见姚巳喝的大醉的进来。 “今日高兴,她们都来庆祝本王喜得佳人。”姚巳看着沈青禾,高兴的硬是把人抱在了怀里,“那些蠢人还想见见你是什么模样呢,本王怎么会告诉她们你是谁啊!哈哈哈” “你放开我。”沈青禾被姚巳紧紧的搂着,听她在他耳边胡言乱语,他无论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姚巳。 “放开你做什么?”姚巳捧着沈青禾的脸,认真的看着他的面庞,“太女那病秧子还敢和我抢你,我就让她去见阎王去” “你说什么!”沈青禾直直的看着姚巳,震惊的道:“你杀了太女!” “对,我不仅杀了她,我还要杀了那个不自量力的武容!”姚巳乐呵呵的看着沈青禾,“谁也别想和我抢你,你是我的,你哪也不能去。”说着她就朝沈青禾的脸亲了过去。 沈青禾震惊的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一张脸,抬起腿踢向了姚巳的腹部,由于方位不对踢的时候用不上力,但还是在姚巳马上亲上来的时候给姚巳来了一下,使沈青禾暂且躲了开来。 “你还敢躲!”姚巳看着步步往后退的沈青禾,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怒的扯开了身上的衣服甩在了地上,吼道:“今晚就圆房!” 沈青禾吓的立马掉头就跑,他知道他如果不做些什么,今天恐怕是逃不过去了。 他跑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簪子转过身去的时候,姚巳正好来到了他的身前。 沈青禾仰着脖子,咬着下嘴唇,心一狠当着姚巳的面,把簪子插进了脖子里,他立马感觉到温热的血从脖子处往下流 在之后他眼前开始模糊了起来,只听到姚巳气急败坏的喊大夫,在之后他彻底的没了意识。 沈青禾被救了回来,他当时没来得及捅的很深的时候,便被姚巳给拦了下来,所以他的脖子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这点伤他只养了半个月就好了。 沈青禾看着来给他看伤口的薛仁,“没想到自视清高的薛太医,如今成了齐王的一条狗了。” “脖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薛仁收起诊断箱,看了看一脸愤慨的沈青禾,“听说武容没有离开西北,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来给姚巳做说客的?你回去告诉她,我死也不会嫁给她的。”沈青禾气愤道。 “活着才有希望,你这次是幸运,没有伤到脖子脆弱的地方,下回别这么做了。”薛仁说完收拾东西跟着下人离开了,她理解沈青禾对她的轻视,她何尝不也是看不起自己,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沈青禾也知道活着才有希望,可是他逃不出去,武容又没有来救他。在他被姚巳抓之前,沈素人已经去了西楚国了,她回来救他是来不及了。 沈青禾痛苦的躺着床上,心里想到离婚期就剩一个月的时间了,到时候除了死他还有别的选择嘛! “公子,楚公子来看您了。”一个下人打开了房门道。 楚公子?沈青禾纳闷的坐了起来,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楚公子,难道是姚巳院子里的男人? 正在沈青禾纳闷的时候,他惊讶的看着一身素衣弱不禁风的楚玉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沈青禾从床上跳了下来。 楚玉看着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后,才慢悠悠的道:“她让我来看看你。” “她?”沈青禾不解的看着楚玉。 “就是她。”楚玉了无生意的点了点头。 “楚玉!”沈青禾不敢置信的拉住楚玉,“那个畜生对你做了什么?”沈青禾痛惜的看着楚玉,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别问了,我今天同意她的话来看你,是想问你,你真的打算嫁给她吗?”楚玉转过头去避开了沈青禾的眼神。 “怎么会,我宁死也不嫁给那个畜生,你可是她”沈青禾话说到一半,见楚玉痛苦的样子,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愤恨的看着窗外。 “那我和薛太医,便想法子救你出去。”楚玉凄凉的笑着看着沈青禾,“这段时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有朝一日出去了,记得替我们报仇。”楚玉在离开之前,抱了抱沈青禾,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 三个月后,武容果真没有来救沈青禾。 婚礼如期的举行,沈青禾身穿嫁衣的坐在屋子里头等着姚巳的到来,他头上盖着大红盖头。 这一日,他以前幻想过无数回,每一回新娘子都是武容。然而,今天他第一次穿上嫁衣的时候,为的却不是他的容姐姐,沈青禾苦笑的咬碎了藏在牙里的毒/药。 容姐姐,我等你等到了最后一刻。你要原谅我,我不能在等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寻亲 自从严淞来奔,武容让严淞休息了几日,便问着急地问沈青禾的消息。 听见武容问,严淞脸色很怪,支支吾吾地没有及时作答。 武容见严淞形状,脸色苍白,问:“难道是不幸我自从知道沈太傅有罪流放,又听到噩耗,心中便期盼着阿禾能够逃过此劫,不想还是” 严淞见武容想错了,连忙回答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武容连忙追问。 严淞叹了一口气,她之前是见过武容与沈青禾的,说实话,她心中是很不看好两人的。后来听说沈青禾宁愿放弃太女君的位置,武容又对沈青禾用情至深的模样,便放下心中成见。如今见两人天人两隔,不禁嗟叹。 严淞说:“沈公子不是沈太傅被流放时出的事。他福星高照,被亲友救了,在汴州刺史家住了这一阵,一切安好,只是后来出了变故。” “出了什么事?”武容忙问。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沈青禾离开汴州,往西北走,途中被齐王的探子抓了回去。姚巳对他念念不忘,有意纳他为侍,喜事办得天下尽知。”严淞见武容听得愣愣地,恐怕她根本就不知道消息,倒是被天下人误解,说,“谢翾特意往环州送了消息,还说主公不知道吗?” 武容的心随着沈青禾的消息跌宕起伏,如今听到严淞这样面色奇怪的问,心中隐隐有一番不详的预感,皱眉道:“我不知道。” “原来你竟不知道!”严淞为沈青禾惋惜,道,“谢翾送了消息给环州,不知道为什么主公竟然没有收到。她说除非主公来京城自首,否则便将沈青禾的首级送往西北给主公做礼物。” 武容心骤然凉了下来,她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问道:“所以,我没有来。” “是,婚事那天,主公没有出现。” 武容知沈青禾甚深,知道他是个宁死不屈的性情,姚巳又一向是沈青禾最讨厌的人,自己没有出现,他怕是没有活路。还是不死心地问:“阿禾他,怎么了?” 严淞这时候不忍心看武容的神情,道:“沈公子他不畏强权,自尽了。” 武容愣愣地说:“他临死前以为我知道了,却不去救她?” 世间事如此阴差阳错,世人以为武容贪生怕死,宁愿将心上人送给仇敌,也不愿现身相救。可是谁又知道武容根本就没有得到消息呢? 严淞欲要宽慰几句,却见武容背过脸去,沉声说:“你先出去。” 武容蹲了下来,一时双眼不能视物,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过来。她心中又悲又痛:离开京城时她不能带走沈青禾,果然,她的阿禾没了。 武容用力抓住案几,青筋暴起,可是无论她此时如何悲痛,都不能缓解沈青禾临死前的绝望。他的阿禾本来是等着自己来救他的。 武容终于撑不住,发出笼中困兽的嚎叫。 自那之后,严淞从未在武容眼中看见过笑意。 一日,武容带着严淞巡视军队,边走,边叹气。 严淞见军队验证,士气旺盛,不明白武容有何不足。 武容答道:“可惜有军无将。再强的队伍,也是一盘散沙。” 严淞虽然不懂军事,但是还是明白领军此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于是问:“不是还有种家姐妹?” 武容摇头,“她们还小。” 一旦举事,正是缺将才的时候。种家军原有的将领一则年老不堪用,二则,也不是心腹。如今联络朝臣,串通消息,出谋划策有严淞帮武容拿主意,但是带兵打仗,却不是严淞的强项了。 无奈何,严淞便看着武容长吁短叹。 三月暮春,严淞正在与武容说京城形势,一名士兵进账禀告:“军师祭酒,有一位少女来找你。” 武容问:“什么人?” “她说她叫武琥。” “琥娘!”武容站了起来,激动地跑了出去,帐外果然站着一个少女,看见武容,叫了一声“阿姊。”果然是与武容途中失散的武琥。 “琥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武容张开双手抱住武琥,激动地说。 武琥低了头,脸色似悲似喜。 武容握住了武琥的手,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瘦了。”连忙拉着武琥往帐篷里面带,吩咐将士备酒菜。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只是被接风洗尘的这位,是否真心喜悦,却两说。 只见武容嘘寒问暖,询问武琥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武琥言辞含糊,闪烁其词,面色难看。武容明白武琥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这些年过得并不好,武容心疼起来,又自责自己没有尽到长姊的责任,并不再追问。又问起武琥:“是怎么找到此处的?” 武琥答道:“我之前便知道姐姐要来环州,必然往种家军借兵,便一时时时留意种家军的消息。后来听闻种家军新来了以为军师祭酒,兵法卓绝,便猜到可能是长姊。原本前几年就要来找姐姐,只是不得空也不能传递消息,后来得了间隙,便来见长姊了。”武琥话说得含糊,武容记在心头,却不好再问。 武琥分别时不过是个少年,如今却也已经长成青年女子,十九岁了,便如她刚入京城的年岁。那时节,她并不知道世事艰辛,刚认识沈青禾。武容如是想。只是武琥离开魏博时是个横行霸道的少女,如今长成,更是面容刚毅,性情恣意放纵,只是这些年的磨难给她的脸庞上增添了一分锐利。 灯下看人,相比起来,她的姐姐武容却收敛了年轻时候的性子,处事温文曲折。姊妹两个,妹妹更不好惹,姐姐更难缠。 却见武琥扬起一张脸,问:“长姊,你可有桉郎和璋娘的消息。” 武容垂下头去,道:“我去过河东别院,那里,已经不见人影。”说得更具体些是被烧了,可是武容知道武璋武琥两个自幼亲厚,不忍心说出真相。 武琥像是知道这个消息似的,又问:“那,长姊可有四处找过,可有他们的消息?” 武容说:“我自从来到环州,便派人四处找了。”武容看着武琥带着希望的眼神,不忍心地说,“然而没有消息。一直没有消息。” 武琥站了起来,问:“我们分别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武容低头沉默。 武琥仰起脸,似乎要把眼泪憋下去,说:“你说,我们姊妹兄弟几个不会分开。阿姊,你骗人。” 武容抬手去抓武琥,道:“魏博将军府已成为灰烬,如今姐妹兄弟几个,只剩下我们两人。琥娘,你” 武琥一把丢开武容的手,气呼呼地道:“我不管,我只知道,我们一家人,本来可以不分开的。都是因为你”武琥气得跺脚。 这却是气话了。武容心里明白,那时节,只有分头行动,才能活命。武琥也明白,只是她年纪小,又与武璋交好,不能理解人世这种失去亲人的无奈,便下意识地归罪于长姊。 这世间便只剩她二人相依为命了,因为魏博将军府已被夷为平地,人,都已经不在了。 武琥发了脾气,可是毕竟武容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与武璋两个自幼最怕长姊,从此便住了下来。只是她脾气不好,平时在武容面前常闹别扭。武容以前是容不得她不懂事的,如今,姊妹只剩这一个,她又心中有愧,便凡是让着武琥。 如此过了数月,武琥也在军中熟悉起来。武容有意培育武琥成才,便特意让她与众军士同行同止。又在演练时特意让武琥领一小分队与另一对对战。武琥用之前在魏博时学的阵法,阵法诡谲,变化万端,战无不克。 武容大喜,不想她这个自幼学阵法的幼妹,竟然是个军事奇才。 京城传来十万火急的信件,严淞拆开,立马往武容的帐篷奔,急急地说:“祭酒,机会来了。” 武容问:“怎么了?” 严淞直直地把军事密件送至武容面前,说:“皇帝,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逼宫 姚巳坐在主位上,看着手里的折子,又听座下的大臣们纷纷议论目前的局势。这几年皇帝的身体非常的不好,她虽然名义上监国,但她只知道母皇一直没有让她继位的意思。 “臣,听说皇上已经在给皇长孙授帝王术的课程了。”国子监的主簿焦急的看着默默不语的姚巳道。 “太医院说,皇上最近再吃郎虎药。臣看皇上这么急,是要迫不及待的立皇长孙啊。”大理寺侍郎望了一眼,同姚巳一样坐在那不出声的谢翾,希望她能说几句话。 “翰林院的李修这几日可一直留宿宫里啊,殿下”御史中丞急道。 姚巳听的烦了,把案子上的折子一并扔在了那些蠢才的面前,喝道:“本王还能不知道吗,这些折子都是奏请皇帝立皇长孙的。” 谢翾拾起脚边的一个折子,打开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道:“殿下不必急躁,这些都是些不足轻重的人。” “可是,外面都在传唱齐王的不是呢!”大理寺侍郎看着无动于衷的谢翾,皇上真要是让皇长孙继位,她们这些跟随姚巳的人,估计是没有好下场的啊。 “哼!”姚巳倒是舒缓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皇上,这是故技重施啊!” 姚巳想到,当年母皇为了打败自己的对手宣王,就曾使用过这一招,后果就是宣王被处死了。 呵呵呵呵,怎么母皇现在是要把自己这个唯一成年的皇女也杀了嘛! 那就对不住了啊!姚巳眯起眼睛攥紧了拳头,现在这个时候就要谁更狠了啊! 嘉成王朝三十七年六月初四,姚巳带刀骑马从玄武门进了皇宫后,玄武门处立马出现重兵把守,这些人都是姚巳早已埋伏好的了。她一路直达御书房,御书房外面守着的人马早已换成她的人了。 姚巳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母皇依然巍峨的坐在那冷眼的看着自己。 姚巳依礼给皇帝行了大礼后,把身后的翰林院大学士秦照叫了近来,跟着秦照身后的宫女们,早已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母皇,请吧!”姚巳恭敬的看着皇帝。 “遗诏,朕早就写好了。”皇帝合上了眼睛,她这个女儿比她还狠啊!不过无所谓了,她早就留好了后手了。 姚巳看着无动于衷的皇帝,仰头大笑了几声后,嘲讽的看着皇帝“母皇,如果皇孙没了,这皇位” “孽子!”皇帝猛然的睁开了双眼,凌冽的看着姚巳,愤怒的吼道:“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试一试!” “哎,母皇还是没有明白您今天的处境啊!”姚巳挥了挥手,点外面立刻想起了小孩子的哭声。 不一会,皇长孙就被人带到了皇帝的面前。小孩子身上还穿着寝衣,看来是正在熟睡时,被人给绑了过来的。 姚巳拔出腰间的刀,她慢悠悠的踱步到了皇长孙的面前,那刀剑在吓哭在地上的孩子的脸边划来划去的。 “母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您要是早立了儿臣,这孩子还能好好的活着。”姚巳诡异的笑着回头看着被人拦在一旁的皇帝,拿刀的手一使劲插进了皇长孙的身体了,小孩子哭声戛然而止,砰的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皇长孙病重而去了。”姚巳看着一旁的秦照道,说完把刀在皇长孙的身上擦了擦,又重新的把刀放好。 皇帝此时被气的浑身颤抖捂着嘴直咳嗽,可以看见鲜血顺着皇帝的指缝间往下流了出来。 “母皇,您可别被儿臣气死了。”姚巳拍了拍手,谢翾拿着早已经写好了的遗诏进来了。 姚巳从谢翾的手里接过遗诏,走到皇帝的面前:“您要是今日被儿臣气过去了,正好帮了儿臣的忙了。” 姚巳一脚把顽固不化的老皇帝踢倒在地上,一只手拿起老皇帝的手,把皇帝的大拇指上的血擦了擦后,又放到印泥里沾了沾按在了遗诏上。 姚巳回头看着被奴才压住的挣扎的皇帝,唏嘘道:“非要让儿臣为难,母皇你之前写的遗诏呢?” 老皇帝见大势已去,也不在挣扎闭上了眼睛,躺着那里一动不动的。 姚巳气的又想要朝老皇帝身上踢去,却被一旁的谢翾拉住了,姚巳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谢翾,见谢翾朝她摇了摇头,她才不得已放放弃了。 “没事,您不说也没事的,儿臣自己去找就是了。”姚巳拿着她的遗诏出了屋子,见楚玉披头散发的在那挣扎,她冷哼了一声走了过去。 姚巳挥了挥手,之前捂着楚玉的侍卫便送开了手,楚玉便瘫软的趴在了地上,姚巳伸出手拉住他的衣领,把他一直拖拽到了殿内,皇长孙此时还躺在血泊里面。 楚玉看见自己的孩子死了,疯了一样的挣脱开了姚巳,哭嚎的爬到了皇长孙的面前,把早已冷却了的皇长孙抱着了怀里。 “心疼吗?”姚巳走到楚玉的身边,见他杀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却笑了:“你杀了沈青禾的时候,本王看见他冰冷的身体时,和你现在一样的痛啊。” 姚巳捂着胸口阴冷的看着楚玉,“本王答应过你的,你老实听话,本王就放过你们爷俩的,可是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这时一个宫女端着一碗药进来了,姚巳看了一眼药,起身说道:“皇上都咳血了,你们还把药给皇上喂进去!” 楚玉抱着皇长孙,不可思议的看着宫女把药硬是灌进了皇帝的嘴里,不一会皇帝就吐血身亡了,楚玉疯了的看着姚巳诅咒道:“你一定不得好死的!” “赐先太女君一碗,送他去见他女儿吧。”姚巳长叹了一声,“没一个叫本王省心的。” 嘉成王朝三十七年六月初四晚,皇长孙病重不治而亡,皇帝姚长弘悲伤过度也随着去了,留下遗诏传位给了齐王姚巳。 嘉成王朝三十七年六月初五,新皇姚巳登基继位,谢翾为新朝的丞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重逢 接到京城易主的消息,严淞大喜过望,道:“姚巳真是愚蠢,竟然逼宫夺位,留下弑君弑母的把柄,真是天助我也。” 武容阴沉着脸,笑道:“姚巳杀掉所有姐妹,根本没有想到,皇帝还是不考虑立她为嗣。不知道她在毒杀太女c陷害临江王c设计楚王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这一天呢?” 严淞道:“姚巳此举丧失人心,京城中有人怀念先帝,朝廷中反对姚巳的人比比皆是,都被她斩杀。各地勤王,清君侧的呼声四起,此时正是起事的好时机。” 武容犹自沉默。 严淞问:“军师祭酒?” “圣人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武容问,“各地情况如何?” 严淞下意识地回答说:“圣人的话不是这么用的。”说完后马上改口,道,“民苦秦久矣,府州种氏已经被祭酒收归麾下,环州折氏世代观望,魏博武氏为朝廷所灭,东北李氏卷入楚王谋逆案,满门抄斩,谢氏困于高丽,御林军疲弱。” “等着,必然有人先跳出来,我们不用打头阵,总得有人先试一试水深不深。” 严淞不再劝。 果然,便有陈氏苦姚秦徭役繁重,连年征战,揭竿而起,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势。天下云集响应。武容顺势在府州起事,称将军,旗号武。魏博旧臣纷纷归附。攻城拔地,不久,就留下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声名。 “将军,环州折氏送了信来,说愿意襄助一臂之力。”武容大喜,听到卫士说,“有意联姻。” 严淞见武容面色不虞,抢先道:“这是好事。” “是好事。”武容重复了一遍,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淞问:“听闻折都督膝下仅有一子,不知这次折氏打算以哪位公子联姻?” “大公子。”卫士说,“大公子已经来了。” 只见一身着戎装的青年男子掀了门帘进来,看到武容,道:“是你。”c 武容平静地看着男子,应道:“是我。” 男子正是环州折氏长子,折文静。 严淞见两人是旧识,忙圆场道:“既是旧识,那就更好了。” 武容点头应道:“折公子曾经救过我,不敢忘德。” 折文静笑,谦逊道:“举手之劳,不敢居功。” 严淞见武容面色平静,猜不出她的想法,又是知道她与沈青禾的事情的,忙道:“折公子是稀客,快上茶。” 折文静侧身行礼,道:“母亲让我来看看,我便来了。将军领义军,诛残暴。听闻将军每过一处,黔首翘首以盼,道路相迎,可喜可贺。” “谬赞了。”武容心中腹诽,仍旧让了折文静上座,说了些场面话。数年不见,只见折文静风采依旧,只是为人更加老练,处事周到,更胜从前。 “带折公子四处看看。”武容吩咐道。 折文静跟着侍者在营寨内四处走动,队伍整齐伐一,军士士气高涨。折文静想:母亲来之前夸赞说武容治下的种家军可谓治军第一,果然不虚。啧啧称赞,侍者与有荣焉。 只见一位小将军正操练军士,转身回看到折文静,仔细辨认了会儿,策马而来,一跃而下,摘下盔甲,惊呼道:“是你?” 盔甲下的面容是一位青年女子,仔细一看,与武容有几分相似。侍者引荐道:“这是我们将军女弟,人称琥小将是也。” 正是武琥。武琥年少,与人玩笑不禁,此时却不接话,只定定地望着折文静。侍者赶紧介绍道:“这是折都督家的大公子,这次来我们营寨拜访。” 武琥笑,道:“说什么拜访,不过是派个人来看粮草是否丰厚,武器是否精良,士气是否高涨,百姓是否拥护罢了。”武琥从头到脚扫视了折文静一遍。 一语中的。折文静一厢佩服女子的见地,又觉女子的目光着实挑衅,心中不快,问:“我们,可曾见过?” 木质浴桶,沸腾的热气,惊慌失措的男子,锋利的匕首,白皙脖颈上鲜红的血。武琥大笑道:“没有。”也不管折文静等人怎么想,丢下两人,径自回去操练。 两人面面相觑,侍者为难道:“这是我们将军唯一的妹妹,素得将军怜爱,性情莽直,却精通阵法,大公子见笑了。” “不敢。”折文静说道。侍者将折文静往别处引去,折文静边走边回头,看到那个恣意妄为的身影,不禁疑惑道:难道真的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吗?可是这女子性情如此张扬,没道理自己没有印象,难道折文静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煞白了脸,僵在当场。 折文静走后,武容问:“你觉得如何?” 严淞说:“折氏联姻的意思未必真,不过是来查探虚实的。” 武容点头称是。又说:“派一个男子来查探虚实,未免也太”武容抬头望了严淞一眼,严淞以为然。 严淞又问:“如果折氏真的有联谊的意思,则如何?” “琥娘年幼,若是桉郎和璋娘尚在,我又何必伤脑筋?”武容叹道。 严淞问:“折氏想要联姻,恐怕不满足于将军的兄弟姊妹。”说着低下了声音。 武容看了严淞一眼,问:“我?” 严淞见武容不开窍的模样,叹道:“折氏想的必定是将军。” 武容下意识地回道:“可是,我已经有阿禾了。” 此时,距沈青禾了无音讯已有两年。期间武容一直派人寻找,可是没有回音,严淞以为武容已经放弃了,可是武容还是下意识地以沈青禾拒绝联姻。有这样痴情的主公,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严淞试探着问:“将军找沈公子的下落也有些年头了。” “嗯。”武容说,“会找到的。”不愿意再说。 这时一位侍从急急忙忙掀开帐篷帘子回禀道:“将军,沈公子有消息了!” “在哪里?”武容大喜,飞奔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相见 沈青禾仍然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他穿着一身大红嫁衣从棺材里爬出来时,周围阴森森的冷风和头顶那明晃晃的冷月。他在荒郊野外的坟地里,麻利的扒下身上的喜服,露出里面穿的粗麻的外衣,又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用喜服裹好,等走的离京城远一些后,把这些东西当掉可以作为他的路费,他要再次去西北,去问一问武容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然而去往西北的路途不像沈青禾想的那么简单,他一开始本打算先去寻李家,好告诉她们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可是事事瞬息变化的太快了。他被囚禁在姚巳的府里的时候,各地因为压迫已经开始爆发小规模的起义了。 沈青禾那天拿着东西去当铺的时候,才知道现在朝廷最近开始增加了税收又到处征兵,导致粮食物价飞涨,百姓过的极其苦,路边到处都有卖儿卖女换口饭吃的穷苦人。 沈青禾藏好了自己的东西去当铺换了钱后,放弃了租一个马车走官道的想法,他一个单身的男人独自一个人上路,对现在来说是最危险的事情,好在廊县因在京城边上,治安还算是很安全的。 沈青禾在商铺里买了一个灰土色的头巾把头发都包裹好,又买了些干粮和一个水囊,买了一张船票先去锦州见李家人。 船上大多数都是要往南面逃离的平民夫妇,里面的女人多半都是为了逃离兵役,只好带着夫郎举家搬迁。 还有一些富裕人家要避开战火,她们计划先躲到南面,再通过经商的方式从南面偷渡到文昌国去。藏在这群人面一个独身瘦小的灰头土脸的男人就是沈青禾,他谎称妻主在锦州去生意,现在廊县不安全,妻主写信叫他先去锦州避一避。 船走了三天两夜后,被迫停在了梁州的渡口。船上的所有女人都被官兵给抓走后,船就不能在行驶了。所有的男人都滞留在了梁州,沈青禾从船上被官兵托桑下船后,才发现梁州还不如廊县呢。 梁州山上的土匪和水上的海盗联合起来要攻打梁州,这也是梁州州府官兵到处抓人屯粮的原因。 梁州的大多数客栈都被打砸抢过,很多客栈都已经关门了,剩下的几家客栈,沈青禾一家一家的走过后,他连最下等的房钱都付不起。 离开梁州的城门需要户籍证明或者引路,沈青禾一样都没有,这说明他暂时是被困住了,他哪里也去不了了。 沈青禾想来想去,他只能去寺庙给住持几个香火钱,用来做借宿的费用。当他到了寺庙后发现,寺庙里到处都是当地的穷苦的难民。 沈青禾找到了住持,住持说这些人都是被土匪烧了家的人,官府一开始还管一管,后来土匪来的次数多了,受难的人也越来越多后,官府就只顾得抓壮丁去剿匪,这些孤儿寡父再也没有人管了。 沈青禾给了住持一些借住的费用后,住持给他腾出了一个小间来住。白日里,沈青禾便随着小沙弥们下山照顾那些难民,这样一来他的人身安全得到了保证,二来,他可以探听到他何时能离开梁州。 沈青禾等了半个月才等来了机会,这一天傍晚,天才刚刚差黑呢,城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一群土匪就从城门处打进了梁州。 沈青禾站在寺庙里的高处往下看,下面到处都是一片火光和喊叫声,大概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结束。第二日,沈青禾再和小沙弥们下山时,发现山下已经□□了,老百姓都一哄乱的拿着包裹往外面跑呢。 小沙弥们见山下大乱,便带着沈青禾又回到了寺庙和住持汇报。此时沈青禾打算趁着这批混乱,他要跟着大家一起出了梁州去。 沈青禾最后艰辛的离开了梁州到达锦州的时候,锦州已经被匪患给攻占了。李潇已经不知去处了,李府里的人都被匪患给杀了。 沈青禾看着空无一人的李府,大门已经破落了,院子里面杂草丛生,地面上还残留着干涸的人血,院落里到处都是被打砸抢后的脏乱。 沈青禾在家破人亡后,他又被姚巳抓走囚禁,这一路上艰辛的逃回锦州时,他都忍着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此时,沈青禾虚脱的跪坐在李府的院子里面掩面嚎嚎痛哭,他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活在这个世上,以及他还要抱着什么信念继续活着! 沈青禾一直在李府里枯坐到了第二日的天亮,他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整个人蜷缩的躺在院子里看着日头落下去,又看着日头再次升起来。 沈青禾再也走不下去了,他的身体和心都太累了,他哪里也不想去了,他现在只想和父母团圆,直想离开这个伤心的世界。 天亮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的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他要和李府一起葬身在火海里,干干净净的离开人世。 当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沈青禾站在院子中央似乎疯了一样,他看着面前的熊熊大火狂笑了起来。 然而这场大火并没有把沈青禾带走,大火烧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人给发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从李府的大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拉住沈青禾的胳膊,把他拉出了火海,并把他带到远离李府的地界。 沈青禾看着这个乞丐一样的老头,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何要来救他。 老头一瘸一拐的把沈青禾拉倒一个破旧的茅草屋处才松开手,他昨天就发现这个孩子进了李府,他当时不知道沈青禾是什么人,所以他不敢上前去打听,他在李府外面守了一夜,却被浓烟给呛醒了。 此时他才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李大人家的亲属,要不然也不会打算葬身此地,所以他才冒着风险进去救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救我。”沈青禾沙哑的声音问向老人。 老人打量了好一会沈青禾,才惊喜道:“你是不是沈家的那个小公子啊?我是李福叔啊,李家的后院管事!” 沈青禾一夜没睡又悲伤过度,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愣,他想了一会,才想起面前这个人是谁。 他哭的抱住了面前唯一熟悉的人,悲痛道:“李叔,李叔,真的是你啊!” 沈青禾与李叔相认后,他才知道李家的人都没了,李潇的父亲死前把沈安教给了李叔,李叔带着沈安躲在了这里才逃过一劫,他一直等着沈家小姐和小公子回来,好把沈家的孩子交还回去。 沈青禾看见靠着李叔乞讨才活下来的沈安,他想这就是老天叫他活下的理由吧。他开始带着李叔和沈安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到处都是战乱和流民,每一个地方都不能安生的生活,他们只能跟着难民一处一处的流浪,这一走恰好到了环洲。 这一路上,沈青禾凭着医术给富贵的人看病来赚点银子生活,他也时不时的给和他一起的难民们看病,但大多数难民都是买不起药的,沈青禾就带着他们上山采一些常见的草药来吃,这也只能治一些擦伤和小伤寒。 这一批难民都知道沈青禾在这波人里面的作用,所以大家下意识的都照顾这个带着一个瘸老头和一个小儿的他,导致这一路上他倒是很安全的生活下来了。 这一日,沈青禾正蹲在路边给一个摔伤的男人包扎胳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兴奋的呼喊他的名字。 他迟疑的回过头去,看见武容一身戎装的大步的向他跑过来。沈青禾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被武容揉进了怀里,他听见她剧烈的喘息声,感受到了她像鼓声一样跳到的心脏。 沈青禾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此时真实的站在了他的面前。然而他却没有高兴起来,他冷着脸推开了笑的像个孩子一样的武容。 武容一时有些不解的看着沈青禾,然而这并没有浇灭她得知沈青禾确实还活着的喜悦,他高兴的笑的眼角都湿润了:“我还以为你死了,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沈青禾不知道武容为何觉得好,他能活到现在是多么的艰辛,一点都不好,他再次推开走近他的武容怨道:“是死过一回,都被埋在地底下了。后来我想这么死太不值得了,我为了那个人当初的承诺,不惜宁死都不嫁姚巳,可是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乎啊,我又何必那么傻呢。” 武容见沈青禾误解她了,她忙焦急的解释:“没有的,阿禾,我当时是没有收到消息” 沈青禾完全不信武容的话,姚巳特意派人给武容送信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嫁给姚巳了,怎么偏偏就武容没有收到消息。 沈青禾冷哼了一声,蹲下身子去继续给人包扎,“你叫我怎么信你,我足足等了你一个月,当我穿着嫁衣的时候,我还想着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可是你没有来,那你现在也不必来了。” 武容见沈青禾是真的气她了,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急的她满头的汗站在那一边搓手一边跺脚的干看沈青禾忙活,嘴巴张了几回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严淞赶过来的时候,见武容急的眼睛都红了,心知是沈青禾误会了武容,而武容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忙帮武容说道:“沈公子,将军却实不知道沈公子被姚巳胁迫之事。这事还是我找到将军后,将军才得知此事的,那时已经传出沈公子不幸的消息了。但将军不信,一直派人到处寻公子的人呢。” 沈青禾听见身后的人说话,他偏过头去见此人却是严淞,他认识这个人,当年因为弹劾谢相而流放的,现在却和武容走到了一起,他听完严淞的话后,他又看向焦急的看着他的武容。 武容见沈青禾似乎动容了,立马接着严淞的话道:“你不信我,也要信她吧。” 沈青禾没有说话,他回过身给病人包扎完伤口后,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往李福和沈安待的临时住处走去,他走了几步回头见武容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我暂时先信了你的话,你要是让我知道” 沈青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小孩子的声音,“爹爹。” 武容惊讶的看着那个跑过来的孩子,她看着沈青禾一把抱起那个孩子后,她满脑子里都是,为什么这个孩子叫阿禾爹爹? 沈青禾看着张大嘴巴狐疑的看着他的武容,又气道:“是我大哥的孩子。” 武容马上又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那个” “沈公子,这一路上也很是辛苦了,不如先安排家人休息,然后在慢慢和将军叙旧。”严淞是知道了这个平日里聪明果断的将军,遇到沈青禾便败下了阵仗了。 “对,先休息吧。”武容立马附和道,并主动的把小孩子从沈青禾的怀里抱到了她的怀里。 最后沈青禾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但他已经扶着李叔跟着武容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