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1.第 1 章 正月刚过，天气稍有转暖，柳条抽了新枝冒了嫩芽半黄未匀，街边卖珠钗胭脂各类小玩意儿的小贩眉开眼笑地招揽着结伴出行的姑娘们，酒楼上三三两两的公子哥们谈论着不知从哪听来的风流趣事，茶馆的书生就着粗茶想象着自己的仕途前程，一片喧闹嘈杂中似乎能听到山上永宁寺肃穆幽幽的钟声。 临近午时，城门口远远地传来唢呐声，站在酒楼的闲人们远远的看着，红艳艳的花轿伴随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经过的地方人群自动让了开来，马上的新郎官身着鲜艳的喜袍，面带三分笑，乌黑鎏金的眼中带着几分喜悦。 “这谁家娶亲，这么大排场？”不知情的人略带惊讶问着身边的同伴。 “他你都都不认识？这可是忠靖侯府的大少爷顾扬，五年前一举夺得武状元，同年就随军作战去了，不到半年就攻退了北疆作乱分子，前几年大半时间都在边陲地区待着，去年年末才回来，估摸着就是为了这桩婚事。”摇着扇子的纨绔子弟笑言道。 “娶的是哪户人家” “据说是临江王府的庶三小姐。”说话的人眉头微皱。 “庶女？有些可惜啊。”旁人听了也微微摇头，光耀门楣的侯府少爷的正妻居然是庶出，不少人都觉得有些可惜。 “说起来真是虎父无犬子，老侯爷镇守边疆几十年换来一方安宁，嫡子仪表堂堂又骁勇善战，真是令人羡慕啊。”众人看着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声中来，又慢慢向着侯府方向远去，街边的小姑娘们混着人群偷偷地看了新郎官几眼，脸上爬上一抹红，比小贩们卖的胭脂还要娇艳。 “哈哈，此话就未必了，这个忠靖侯府啊还有个三少爷，说起这三少爷也是京中的名人了”楼中说书的听了畅怀大笑，捻着胡须又说了什么，旁人凑热闹听了几句，笑了笑又继续自己的事。 迎亲的队伍走过熙熙攘攘的大道，在一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议论声中吹吹打打地越走越远，人烟也越发稀少。老侯爷爱静，侯府远离城中，建在郊外，附近就是马场与猎场，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去骑马射箭，对于习惯了戎马生活的老侯爷而言，也算自在。 虽说娶的是庶女，但这是临江王的庶女，比不得寻常人家，嫁的又是战功显赫的少年将军，来侯府祝贺的宾客大半都是朝中大臣，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皇亲国戚也不在少数，也不乏想要来沾亲带故的，毕竟无论是忠靖候还是临江王府都有还未婚配的子女。 “大哥，你真想好了。”本应在前厅照应宾客的顾扬此时却在后院中，院中石凳上坐着一少年，看上去比顾扬小几岁，一身墨蓝衣裳，衣领袖口绣着暗红的卷边花纹，石桌上放着一鸟笼，笼中一只黄绿羽毛的小鸟，圆圆的小眼睛左看右看的，机灵可爱，偏偏脑袋上有一小撮白毛翘着，添了几丝滑稽。 “嗯”顾扬双手背在身后，不远处的桃花枝头有一圈儿粉嫩的花骨朵。 少年侧着身逗了会儿鸟，拍了拍手站起来，双眼紧盯着顾扬，两人对视了几秒。 “那就好，大哥，我们再不去前厅又要被爹骂了。”少年笑嘻嘻地提起鸟笼，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 “挨骂也有你垫着，你前两天逃学又气走一位夫子，爹还气着呢。” “咱爹也该习惯了，我都气走多少个了。” “逃学后去哪了？” “去买这只傻鸟啊，会说话，说是还能教更多的话，结果买来都两天了，一声不吭，别说新的话了，怕是连原先会的那句也忘了，太笨了。” “好端端的买什么鸟。”顾扬瞥了眼那只小白毛，小白毛转悠着眼珠看着他。 “嘿嘿，送小叶子。” 俩人并肩朝前厅走去，微风拂过，带着几丝春寒的料峭，湖面泛起圈圈涟漪，俩人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欢喜。 “扬儿过来。”俩人一到前厅，顾扬就被叫走了，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找人，要找的人没找到，倒是碰见几个熟人。 “顾呈，城东新开了家飘香坊，晚上一块去热闹热闹。”来人勾着顾呈的肩，低着头，又轻声说了些别的，不怀好意地笑着。 “没兴趣。”顾呈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扫过一张又一张的脸。 “别看了，你家小叶子不在。”来人看他不停地张望，也不继续自讨没趣了。 “嗯？”顾呈偏头看他。 “说是身体微恙，你家小叶子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说话的人耸了耸肩，略表遗憾的样子。 “顾呈，你拎着个鸟笼傻站着干嘛。”顾呈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清亮的女声打断。 “易旭也在啊。”来人明明是一女子，却身着一身翠绿的劲装，一头长发只简单地扎起，清爽而又干练。 “许久不见，静姐愈发潇洒了。”易旭微微笑着，抱拳以示敬意，全然不见之前那副轻佻的模样。 “就你嘴贫。” “姐，没什么事我回房了。”顾呈拎着鸟笼就要转身，脸上写满了失望。 “你小子，消失两天又想跑啊。”顾静拉住了顾呈，让他不得不面对这她。 “知道你想筠妹，她身子弱，本就不适合在外多走动，更别提这种场面，你以为今天来的这些个儿人都单纯为了祝贺你大哥吗？”顾静嗤笑着看着宾客席中某些笑得谄媚的脸。 “这不刚好，我不想出席，你也看不惯，要不一块走？”顾呈把鸟笼提到眼前，指尖逗弄着小鸟，懒洋洋地站着，俩姐弟站在大厅的一角，浑然不顾不远处给他俩使眼色使得快抽筋的老侯爷。 “你真想把爹气死啊。”顾静看着他从头到尾逗弄着那只小鸟，捏了他胳膊一把，顾小侯爷和傻鸟同时转过来看着她，带着几分无奈。 “放心，咱爹骂我三条街外都听得见，那叫一个中气十足，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倒是姐，你整天穿得跟个男儿一样，才真是想把爹气死。” 易旭识趣地去找他人聊天了，留下姐弟二人。 “爹想让你参加今年秋试，你文武明明都不差怎么就不愿意试试，要是女子也能参加就好了。”顾静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要不是在宾客面前不得胡闹，她就直接拧上顾呈的耳朵了。 “是啊，要是女子也能参加爹就不会来催我了。” “呈儿，静儿过来。”被俩姐弟彻底无视了的老侯爷看着顾呈又一副要开溜的架势叫住了他俩。 跑不掉的顾呈叹了口气和顾静对望一眼。 “看来谁也跑不掉了。” “王爷，这是犬子和小女，平时对他们疏于管教，让王爷笑话了。”老侯爷站起来向临江王介绍，介绍时侧头扫了他们两眼，顾静朝王爷笑着作揖，顾呈手里拎着鸟笼，此刻也不愿放下，只向他点了点头。 “王爷好。” “静儿，你大哥大喜日子，穿得像什么样，还不快换了去。”老侯爷看着顾静一身劲装，眉头微皱。 “是，女儿这就去。”顾静本就不喜这样的场合，有机会趁机离开她再高兴不过。 “常谨啊，不用那么麻烦了，呈儿和静儿是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拘谨，坐。”临江王都开口了，岂有不坐的道理，俩人也只好一道落座，宾客席男女分开，这一桌就顾静一名女子。 “常谨啊，你这女儿听说骑马射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巾帼不让须眉啊。” “王爷过奖了，不过是些三脚猫的防身功夫罢了。” 顾静听了不太高兴，但又不好说什么。 “呈儿呢，未来有何打算，还是随你大哥。”临江王似乎对顾家俩姐弟很有兴趣。 “暂无打算。” “哦？可是要先成家。” “暂也无打算。” “哦？”临江王挑眉笑了笑。 “我记得你大哥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去北疆了。”临江王端起酒杯亲抿一口。 “大哥本就非常人可比。” 老侯爷剑眉星目，不威而怒，顾呈显然长得像母亲多一些，威武不足俊秀有余，与顾扬常年习武又带兵打仗不同，顾呈皮肤偏白，天生一双桃花眼，薄唇轻扬，什么时候都像在对人笑。 “静儿呢，可有婚配。”不知怎么的，临江王似乎对顾家俩姐弟颇有兴趣。 “未有。” “应该考虑起来了，我听说谦儿那孩子快要” 顾静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放缓，将筷子搭在面前的碗上，举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尽。 “我们的家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静儿想到还有事，先行告退了。”顾静站起来向在座的各位依次抱拳作揖，转身就走，听到这番对话的一些人小声议论交换着眼神。 老侯爷居然也没拦着顾静，直到顾静身影消失，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小女鲁莽，还望王爷莫责怪。” “爹，二妹怎么了。”顾扬装作不知情一般过来询问。 “诶！大喜日子，不谈这些，来，喝酒喝酒。”临江王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 顾呈将鸟笼放在顾静离开的座位上，刚放下顾扬就拎起鸟笼放两人中间的地上，顾呈手才放到鸟笼上想提起离开，顾扬便侧身轻声对顾呈说了句什么，顾呈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伸回手，端起酒杯，抿了两口，感叹道‘酒不错’，说话间带着笑，却又和方才不同，笑容间隐约能看见左颊的酒窝。 “叶筠晚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晚宴的时候，顾小侯爷终于见到寻了一天的人。 初春的夜晚，依旧残留着些许凉意，风吹过，衣衫单薄的人不免打个冷颤，顾呈自小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就是身体够好，入了夜，天凉了，他依旧站在门外等他想了一天的人，手上倒是没了鸟笼，换成了一把扇子，易旭加了件里衣说他装模作样。 因为喜事，除了平日夜里会点的灯外，还高高的挂上了俩大红的灯笼，府里还在闹着，官场上的人互相打着太极，和顾扬交情好的人变着法想为难为难这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官，不常出门的女眷们坐在一桌交流着这家的丝绸缎子那家的脂粉首饰，不时帕子遮着嘴轻轻的笑。 府外顾呈靠着柱子望着来时路，与白日里不同，他换了身绛紫的长袍，头戴冠，腰间配着一块白玉，还挂着一只香囊，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虽然图案精巧但针脚并没有那么密集细腻，离得够近能闻到淡淡的药草味。 等得无聊了，和门卫胡七胡八的聊了几句，顾小侯爷爱笑，和谁都能搭上话，等了片刻，厅内又热闹了几分，人却还未到，觉得时间是那样的缓慢，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又觉得大晚上的扇扇子实在有病，低头笑了笑收了起来，抬眼间就瞧见一顶熟悉的轿子从不远处缓缓而来，瞬间弯了眉眼，溢着浅浅的喜悦，将扇子收在腰间，走上前去。 迎着月色，一名娇小的女子自轿中走出，月白的衣衫鹅黄的袄裙，衣衫上绣着素色的卷云，披着不合时节的毛氅，乌黑的长发只用一只银钗简单的别着，下了轿，轿外的丫鬟上前搀扶着，面容姣好却透着病态的白，泛着温柔的笑看着眼前的人。 “你终于来了。”顾呈想要上前扶她，顿了顿终究没有伸出手，倒不是担忧男女授受不亲，只是他在冷风中站了许久，衣衫都镀了层寒。 “嗯，夜晚天凉，我们进府吧。”声音软糯，莫名的让人觉得平和。 顾呈低垂着眼看着眼前的人，纤弱而又细致，仿佛一株菟丝花，灯笼的光晕在脸上映出浅浅的红，但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依靠他人为生的人。 “嗯，小叶子，你终于回来了。”顾呈走在叶筠身侧偏后一些的位置，懒懒地说着。 “祖母挂念，最近我又难得身体安好，就前去看望了，没想到我走了不过半月有余，顾大哥居然都要娶亲了，我记得你先前提起你大哥并不想答应这门亲事。”叶筠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男人心也海底针，小叶子，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事，你怎么就记得大哥。”顾呈在身侧撇了撇嘴。 叶筠没回话，俩人进了厅，叶筠示意丫鬟不用再扶着她，并接过事先准备的礼物向着顾扬走去，顾呈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心里想着那只傻鸟，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说话。 “顾大哥，恭喜，不知嫂嫂喜欢什么，希望你们会喜欢。”每家的贺礼一早就送来了，叶筠和顾家认识多年又受了兄弟二人不少照顾，私自又备了份礼。 “值钱吗？”顾呈半路截了礼物拿来手里研究，可惜包装完好看不出装的是什么。 “呈安。”叶筠偏过头看着顾呈，眼里似有疑惑。 “我这位嫂嫂啊，就喜欢值钱的，特别是金子。”顾呈看着他大哥黑了一半的脸，将礼物还给他，顾扬又给小厮让其先送回房。 “谢谢。”顾扬瞪了一眼顾呈，又朝叶筠笑了笑。 “祝顾大哥和嫂嫂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叶筠微微抬起了脸，真心诚意的祝贺道。 顾呈听了，无声地偷笑，嘀咕了句什么，咧着嘴看着他大哥，口型比划着，左颊的酒窝明晃晃的。 叶筠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个‘难’字，侧过头想问，只瞧见顾呈一脸笑，连那颗他不喜欢的虎牙都隐约可见，叶筠也就不想再问什么了。 弟弟这笑得真心，哥哥那里脸色却是僵了一瞬。 “嗯，会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筠觉得顾扬眼神有些游移，身边的顾呈更是偷笑出了声，顾扬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叶筠觉得今日顾家两兄弟都有些奇怪，成亲男人的紧张和哥哥被抢走的。。。不舍？ 念头才生出叶筠就自我否认了，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可能。 后来的某一天，叶筠知道某件兄弟俩的小秘密时，再回想起这一幕，发现的确是挺好笑的，比她想的好笑多了。 晚宴结束时，顾扬被灌得走路都晃悠了，顾扬酒量本就不佳，而一开始商量好会帮他挡酒的顾呈更是早早地就跑了，和叶筠在院子里赏月。 天色渐深，宾客三三两两地打道回府了，叶筠一家和忠靖侯府交往甚久，今日全家便都在府中住下了。 顾小侯爷让下人们都退下，一天快过去了，月亮都快爬到了半空，才有那么些许时间能和他的小叶子单独相处。 “小叶子，我姐说你身体不适上午才没来的，严不严重，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就说，缺什么药材也说，我帮你去找，还有啊你会不会觉得院子里太凉，要不你早些回房休息，唉，不行，太久没见有点想你，要不再添件衣裳吧，对了，我有只鸟要送你，会说话的鸟，虽然买来后一个字也没听那只傻鸟说，我这就去拿，你坐这等我” 俩人坐在后院的石桌旁，顾呈一坐下就说个不停，上一秒还唉声叹气又唠叨得像个老妈子，下一秒就又轻快起来，漆黑的双眼里光彩熠熠，叶筠一直安静地听着，院里湖边小径亮着灯，湖面乍一看流光溢彩的，丛间开着一簇又一簇的野花。 “呈安，明早再拿给我就是了。”见顾呈撩起衣袍就要起身叶筠笑着开口。 “小叶子，易旭前段时间去扬州遇到一个神医，似乎刚到扬州不久，就是性情古怪了些，不出诊，我让易旭带了些补身体的药回来，明早儿你带回去，哪天我带你去扬州看看。”顾呈想起之前他让易旭将人请回来时，易旭略不自然的表情，决定哪天定要自己去一趟。 “呈安费心了。” 叶筠是不足月而生，娘胎里带来的气血不足，从小身子就娇弱，儿时的日子大多卧病在床，算命的说怕是撑不过二十，身边人费尽心思替她四处寻药走访名医，这些年终于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整日的缠绵病榻，但依旧是几乎以药为食。 “小叶子你要一直好好的啊。”顾呈背靠着石桌仰着天，夜幕似一张看不到边际的大网，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月亮被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云遮住了半边，静谧无声，空气中弥散着清淡的草药的香气，而顾呈仿佛在那张网中看到一张吐血的惨白的脸，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将他牢牢的圈住。 “呈安近日如何。”叶筠不想话题围绕着她的病，叶筠从很久前就知道了生死有命，有时强求不得，她自己的身子她最清楚。 “唉，前几日为了买鸟逃学被爹打了一顿，结果还是只傻鸟，昨个儿特意去城西那家店买海棠糕，到那却卖完了，今早又被二姐教训了，也就你回来了算件好事。”顾呈回想了下这几日，不免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起来呈安这几日真是诸事不顺，改日我去永安寺替你求个平安符。”叶筠捏着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下，努力将声音压下，几乎同时顾呈不再靠着石桌转过身看着她，叶筠手紧了紧，移开帕子，一如往常的笑，顾呈像是想到什么，笑了起来，看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的样子，叶筠的心也放了下来。 “过几日就是元宵了，小叶子，去逛灯市吧，这次我们一起。”每年的元宵京城里都特别热闹，猜灯谜，放花灯，夜晚相较于平常更加的灯火辉煌，谁家有情人偷偷的相会，脸上的羞涩仿佛后半夜放的烟花一般绚烂，给繁荣而冷漠的京里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爹娘同意的话，说起灯市，我好像从未去过，如果可以的话，真令人期待。”灯市人多又杂，精彩的活动项目都在夜晚，儿时叶筠身体差得难以出门，长大一点了，家里人却是保护惯了，出生于官家，也不适合常在外走动，渐渐地她也越来越少出门，幸好顾呈常来看她，时不时说些见到听到的趣事，带些好玩的小玩意儿给她，叶筠眼帘轻合，拂去眼中的失落。 “我去替你说，灯市特别热闹，你一定会喜欢的，尤其是后半夜的烟花，每年的烟花都是城中最好的师傅制作的，独一无二。”顾呈又靠着石桌，半眯着眼，嘴角挂着笑，其实再独一无二的烟花见多了也不过如此，至少对于顾呈而言吸引力还不如和易旭及其他几个好友喝酒。 “隐约见过几次，的确让人难忘。”叶筠记起几次在院中望到的远处的烟花，光彩夺目，似幻似真，却是转瞬即逝，那些星火在短暂的燃烧后便渐渐坠落，眼中似乎还残留着火花那一瞬间的热，现实却已冷了。 “最好我们早点出门，先去永安寺再回来逛灯市。”顾呈犹自计划着。 “嗯，好”叶筠忍着皱眉的不适，依旧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顾呈又站起来比划着之前见到的趣事，叶筠一直坐着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手中的帕子纠缠着手指，印出深浅不一的褶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这一次，顾呈还是没能和叶筠一起去灯市。 叶筠又病了，病得很严重。 窗外细雨霏霏，雨打芭蕉，细密的雨滴溅落池塘，打乱了一池清水，鲤鱼游上水面，雨水从屋檐滑落，啪嗒地落在小窗台上，冷意渗进屋内，窗边的鸟在笼中扑腾着翅膀，有人将半卷起的竹帘放下合上窗。 叶筠躺在床上，被子严实地捂在脖子以下，醒着的时候咳得泪水涟涟，刚吃了药，特意多服了一贴安神的药，才勉强睡去，但依旧睡得很不安稳，昏昏沉沉的，惨白着一张脸，只有高烧而泛起的病态的红晕，不时冒着冷汗，丫鬟守在床边，不停地替她擦拭着。 门外有人小声地询问着从太医院派来的黄太医。 “小叶子怎么样了，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顾呈着急地抓住黄太医的一只手，叶筠的父母同样焦虑地站在一边，叶夫人一双眼都哭肿了。 “回小侯爷，叶大人c叶夫人，叶小姐天生的气血不足，又患有喘症，此次骤然重病复发，心脏绞痛，又高烧不断，原因难以判断，也许是近日操劳了也许是受了凉。”黄太医后退了一步，恭敬地答道，简单说就是天生底子太差，一点小毛小病都可能诱出大毛病拖垮身体。 “我开了一些药，可按方子调理身体，只是若明日高烧还未退，恐有性命之忧。”黄太医将写下的药方交给叶大人。 “什么叫有性命之忧，老黄你说清楚！”顾呈紧皱着眉，眼神深邃而又沉重。 “叶小姐的身体这些年一直亏损过度，能撑到今日已是老天庇护。”叶筠能撑到今天全靠身边人的不懈寻药和悉心照顾。 “老黄你”顾呈想要说什么，叶大人伸手拦住了他。 “呈儿，不得无礼。有劳黄太医了，长安，送黄太医回府吧。”叶大人半抱着又开始哭的叶夫人，一边谢过黄太医。 “叶伯，小叶子什么时候操劳了？”顾呈满心疑虑，叶筠身体不好所有人都知道，护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她累着。 “应该是前几日赶路过于劳累了。”叶筠知道顾扬成亲的消息时人并不在京城，顾呈和她一直保持着通信，却在婚前几天才提及此事，叶筠为了能赶上行程的确有些匆忙，再怎么细心照料，也避免不了舟车劳顿，回到京城的那两天就有些咳嗽，不过用过药后就好多了，没想到突然就病重了。 “大哥的婚事赶不上就算了，何必”顾呈话说了一半突然没声了，他想到他在信里反复催叶筠快回来的事，那时候他刚买到那只会说话的鸟，算是个稀罕玩意儿，又一心想让叶筠快些听到那句话，连着好几封信让叶筠快些回来。 这次又是他害的。 “呈儿，这事你也不必自责，与扬儿婚事无关，你们认识多年，筠儿若是未参加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叶大人看顾呈骤然沉了下来的脸，安慰道，虽然他也很担心叶筠，但是顾呈对自家女儿有多上心这么多年他是看在眼里的，顾扬现今已成家，不出意外也就这两年顾呈和叶筠的事也要办了，早就该办了，一直拖到现在。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顾呈低声问着。 “可以，不过” “我懂，我会注意分寸的。” 叶大人本想提醒他不宜逗留过久，即使两家私下早已认定这门亲事了，但毕竟男女有别，若万一未来真出了什么意外，怕是会影响叶筠名誉，话未出口，顾呈便直接向他俩点了点头，微微鞠了一躬，轻声开门，进入房间。 “老爷，筠儿这次”叶夫人才开了口就止不住的哽咽。 “会没事的，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叶大人抱着妻子，安抚性地拍着她的背，从门缝间隐约能看到顾呈接过丫鬟手里的湿布，蹲在床边。 “我们还要看着筠儿出嫁呢” 床边还有一片空位，但顾呈只是蹲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叶筠，丫鬟守在门外，随时听从吩咐。 看了一会儿，顾呈拂去叶筠脸上的一缕发丝，拧干手里的湿布，小心翼翼地盖在叶筠依旧发着烫的额头，顾呈的指节有些泛白，指尖不小心碰到叶筠的睫毛，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动了动，但却没有醒来，叶筠依旧不舒服地睡着，也许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嘴唇摩挲着发出声叮咛，手揪着床单，被子轻微地动了动，半截手指露出被窝，纠缠着底下的被单，顾呈轻轻地将她的手指与被单分开，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叶筠的手软软的根本没有力道，这是一只白嫩细滑的手，手指纤细，掌纹明显，一看就知道这辈子从未辛苦过，就是这样的一只手，算命的却说命比福薄，熬不过双十年华，顾呈握着叶筠的手，按了几下叶筠的掌心，然后轻轻放开默默地将被子给叶筠盖好。 桌上摆着一只香炉，散发出淡雅安神的香气，顾呈眼底一片灰暗，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你真好看。”一声细尖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顾呈一愣，转头看向窗边的鸟笼。 “你真好看，你真好看。”小白鸟又叫了两声，在笼里转着圈，脑袋的白毛一晃一晃的。 “真是傻鸟，该叫的时候不叫。”顾呈酸涩地笑了笑。 屋外雨依旧下着，风吹雨斜，花骨朵渐渐绽放开粉嫩的花朵，在雨水的浸润下愈加娇嫩，池中鲤鱼悠闲的游来游去，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山中永安寺前的石阶被雨水冲去了尘埃，似乎能听见林中青笋破土的声音。 顾呈拿下盖着额头的帕子再次过了水敷上。一遍遍过后叶筠的面容终于平静下来，呼吸声绵长，顾呈长长地看了一眼叶筠，站起身来，蹲得太久眼前一黑，闭着眼睛适应了几秒，睁开眼依旧是叶筠安静的睡颜。 “小叶子，过会儿再来看你。”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分外清晰。 雨水日子，去永安寺祈福的人很少，山间曲折蜿蜒的石阶上三三两两的人，一双绣着暗纹的靴子踏上石阶，打着一把油纸伞，一看就非寻常人家。 “我说你不陪在叶姑娘身边，拉我来永安寺干嘛。”易旭打着伞跟在顾呈身后。 “是你自己跟过来的。”顾呈不方便在叶筠闺房待太久，按黄太医开的方子煎药需一个时辰，三碗水熬一碗，煎药的事下人比他熟练的多，他就想着来一趟永安寺再回去陪着叶筠，之前也约好两人一起来，她来不了，他就替她求。 来的半路在街上遇到易旭，心急没想着理他，他倒是跟了过来。 “无聊嘛。”易旭被人拉去了不熟悉的聚会，正想着法儿脱身的时候看到了顾呈步伐匆匆，跑上门的借口不用不是人。 “你在扬州遇到的那个神医你还有他的消息吗？”顾呈又问起这件事，上回易旭带回来的药他后来还是并未直接交给叶筠，本想找人检验过后再说，没想到病发得如此突然，今日他带了些让黄太医过目，有几味药材连黄太医也无法立刻辨认出，顾呈让他带回去研究了，过几日他再登门拜访。 “啊？神医嘛，都居无定所的，回来后就没消息了，话说你又不信平安符这种东西，还特地来。”易旭听了脚下一乱，不小心一脚踩进水塘，白色的衣摆沾染上水渍。 “心诚则灵。”顾呈手握着伞柄，身姿挺拔，一步一步地朝着山上走去，伞面微低，雨水顺着伞面滑下，细雨中看不清他的脸。 “呵，情爱遮人眼吗？”易旭略带嘲讽地笑了声，放眼望去山间一片清新迷蒙，脚下苔痕上阶绿。 “应该的，小叶子未来是我的妻。”顾呈音调没什么变化，对他而言这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了，他很早就知道叶筠会嫁给他，他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伞面微微抬起，永安寺的大门就在眼前了，穿着蓑衣的小和尚清理着飘满竹叶的前院，肃穆的钟声撞在人的心上，安抚着前来祈福的人。 “那么确定啊，未来那么长，万一呢。”易旭看着一片竹叶晃晃悠悠地从高处飘落，在风中转了几圈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没有万一。”顾呈不是没想过未来的事，但无论怎么想，他会娶叶筠这件事似乎都是他不靠谱的未来里最确定的事。 小叶子是他的，不是所有人都认定的吗？ “那么确定不会有其他人啊？” “有什么不能确定的，易旭，待会进了佛门清净地就别再提这些事了。”顾呈觉得易旭今天问得莫名其妙，他都有确定的妻子人选了，何必再去关注他人，美艳而又温柔的女子也不是没遇见过，但与他又有何关系。 老侯爷只有顾夫人一位正妻，从未有过妾室，顾呈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是要娶小叶子的。 俩人在小和尚的带路下进到大厅，添了大笔的香油钱，对着金光闪闪的大佛跪拜，又去求了平安符。 顾呈一直都虔诚的跪拜c诵经c求平安符，眉目温柔，眼底又藏着担忧，他让易旭在大厅等他，独自跟着方丈去到后院。 不一会儿顾呈就出来了，再次深深地谢过方丈后和易旭离开，易旭依旧吊儿郎当地跟在他背后。 离开时还顺便买了永安寺有名的素斋，提着餐盒走上下山的路，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顾呈细心地护着餐盒，鞋面被微微打湿。 顾呈一直带着笑，他刚抽到的是上上签，与小叶子有关的事，他愿意相信所有的上上签，顺带着还调侃了一把易旭连抽两次的下下签，姻缘最下，若看开便山回路转。 易旭也笑嘻嘻的，顺着话抱怨自己命苦，鞋底沾着不知从何而落的竹叶，被顾呈继续笑问着这厢那院的桃红姑娘飘飘姑娘。 俩人离永安寺越来越远，永安寺越来越模糊，两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有谁的话飘散在风里。 “美人是看不尽的。”易小公子没心没肺地笑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回到叶府时叶筠还未醒，高烧虽未全退却比之前好了很多，将餐盒放在桌上，依旧是蹲在床边守着叶筠，明明有凳子，但顾呈偏偏不坐，像个孩童一般趴在床沿，从侧面来说，顾小侯爷从小马步没白扎，打没白挨，蹲得挺稳。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顾呈去厨房查看煎药的状况，端着药回房时在长廊间遇到叶大人。 “天色不早了，叶伯还要出门？”叶筠危在旦夕，能让叶大人在此时出门的定非小事。 “圣上召见，你姨最近也身体不佳，筠儿麻烦你多加照顾了。”叶夫人这两日以泪洗面，生怕最害怕的事发生。 “应该的。” “你爹你爹近日有和你说什么吗？”叶大人的眼里情绪复杂，迟疑地问着。 “嗯？爹还是和往常一样，发生什么了吗？”顾呈仔细想了想，他爹没什么变化，还是遇夫人就怂，没事出门偷喝酒，遇大哥就夸，遇他就教训，除了今年总催他科举入朝为官外，没什么变化，入朝为官这事以前也不是没提过，可以说是年年都提，顾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嗨，没什么，只是你大哥可能过段时间又要回北疆了，你有空多陪陪你爹，别总气他了。你去看看筠儿醒了没吧，药凉了不好，我也要走了。”叶大人拂手笑了笑。 “那呈儿不打扰叶伯了。”顾呈侧开身子，让到一边，让叶大人先走。 顾呈端着药往回走，回头看了一眼叶大人的背影，叶大人急匆匆地让人备轿。 出事了。 顾呈的心里浮现出三个字，他小心地推开房门，看到叶筠已经醒了，在丫鬟的帮忙下起身半躺着，丫鬟看到顾呈进来就退了出去，顾呈也暂时将疑虑抛之脑后。 “小叶子你终于醒了，刚好药也好了。”顾呈坐在床边端着药一勺一勺地喂叶筠，明明也是被人伺候到大的命，动作却相当娴熟，轻轻地将药吹得没那么烫再将勺喂至叶筠的嘴边，慢慢地倾斜木勺，很少有滑下嘴边的。 叶筠昏昏沉沉地睡了快一天，醒来时喉咙干哑，火辣辣地疼，都有些发不出声，眼睛也很酸涩，眼里布满血丝，药虽苦，但也湿润了喉咙，缓解了一些疼痛。 “感觉怎么样了？”顾呈将药碗放到桌上，又回到床边用手摸了摸叶筠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热。 “感觉好多了，爹娘呢？”头还是很昏沉，眼皮也有些重，但叶筠不想身边人再担心了，她陷入半睡不醒的梦境时，隐隐地能听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细碎焦虑的，不断地抽抽泣泣的，轻柔细致的，化成一圈一圈纠缠的凌乱的线，无法挣脱，硬是将她扯了回来。 “叶伯去宫里了，叶姨还没让人去告诉她你醒了，她也忙了一天了。”顾呈握着叶筠的手，拇指揉着掌心。 “让娘多休息些吧，呈安去永安寺了？”叶筠看到桌上摆着的餐盒，精致的红木雕花，还刻着短小的经文。 “嗯，去求了两个平安符，一个保你平安，一个保我不再诸事不顺，你快好起来。” 顾呈觉得自己最近真的不顺，他的小叶子都病了。 “说好了我去替你求的。” “等你好了，你再亲自给我求个吧。”等你好了四个字顾呈说得郑重而缓慢，随即又是大大的笑容。 “嗯，可惜了灯市，我又去不成了。”明日就是元宵，叶筠的身体状况别说出门了，运气不好就一只脚踩进鬼门关回不来了。 “可惜什么呀，你瞅外面这天气，这雨下了一天了都没停的的迹象，明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天气，还不如待在屋里来得舒适。”顾呈摆摆手，一副嫌弃的样子。 “呈安都买了些什么，我正好有些饿了。”叶筠垂着眼看着顾呈按着她掌心的手，骨节分明，比她的大了一圈，稳稳地包裹着她的。 “一些清粥小菜，想着你醒来可以吃。”顾呈扶着叶筠下床走到桌边坐下，将挂着的毛氅取下来披在叶筠的身上。 “听易旭说，最近这天儿永安寺的青笋特别爽口。”顾呈边说边将装着菜的碗碟摆在桌上，永安寺的素斋用的都是时蔬，讲究的就是新鲜淡口，除此之外还有药膳，顾呈不确定是否会有药效相冲便没买。 叶筠接过顾呈递过的筷子，喝了一小口白粥，夹了一片青笋，口中蔓开清香甘甜，粥菜都还是温热的，熨得人心口都暖了起来。 顾呈从衣内掏出求的平安符，走到叶筠的身后，叶筠配合着暂时停下喝粥的动作，平安符用长线穿了起来，手绕至前方让平安符贴在心口旁，调整着适合的长度将线拉起打个结，宽大的手撩起长发，长线便隐没在乌黑的发丝中。 “小叶子，你听过那只傻鸟说话了吗？”顾呈坐着看着叶筠，余光看到笼中的鸟又开始转圈。 “没有，不过倒是活泼，很有趣。”只不过偶尔叶筠会想是不是放了它对于它而言更自在，天空辽阔，它却只有鸟笼大的一方天地。 “太可惜了，小叶子你睡着的时候它说话了。”顾呈去到笼边逗着那只鸟，小白毛圆溜溜的眼珠定定地瞅着顾呈，顾呈伸出指尖拨弄着它的脑袋，小白鸟趁其不备啄了他一口。 “真是傻鸟。”顾呈一痛收回手。 “小白说什么了？”小白这名字是顾呈取得，至少比起傻鸟要好听很多。 “嘿嘿，不告诉你，你自己听。”顾呈又坐回叶筠的对面，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希望小白快点再次开口。”叶筠吃了几口就将碗筷放下了。 “再吃点，你都快一天没吃了。”顾呈看着剩下大半的菜劝道，高烧还没彻底退，再不多吃些，顾呈担心叶筠病情会继续恶化下去。 叶筠看着顾呈担心的眼神，又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没几下又放下了筷子。 顾呈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没表现出什么，还是笑眯眯的。 “小白肯定还会再开口的，希望以后它说的每句话你都能听到。”顾呈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毫不避讳地拿起叶筠用过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菜自己吃。 “小叶子啊，你真是吓死我了。”顾呈又夹起一筷子菜喂到叶筠的嘴边，一边还委屈地说着，明知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装的，叶筠还是败了下来，又心疼又好笑。 两人继续聊着，顾呈自己吃两口喂叶筠一口，装傻充愣撒娇委屈半真半假的，愣是让叶筠又多吃了不少，吃完饭叶筠出了些汗，窗外依旧是绵绵细雨，树叶刷刷地被风吹着，晚饭时间叶夫人来看叶筠，顾呈看着太阳西沉，时间也不早了，就先回府了。 “小叶子，明早我再来找你，一起吃元宵。”走前顾呈与叶筠约定着。 “嗯。”叶筠点点头，温柔地笑着，眉眼弯弯，像一弯小小的月牙，双眸似含着盈盈水光。 顾呈一走，叶筠又开始睡了，睡得一身的汗，白衣内衫都湿透了，巳时醒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又喝了碗药，再次睡去，太阳再次升起前，叶筠的烧终于退了。 顾呈回到府里的时候，老侯爷和顾扬都不在，他去找他娘说了下叶筠的情况，顾夫人把叶筠当女儿一般，听说叶筠病倒后便心急万分，顾夫人嫁给老侯爷前四处漂泊，认识了不少人，除了托人继续寻找各地神医外，便是时时为她诵经祈祷。 见过顾夫人后，顾呈便打算回房，却在后院中遇到了他的大嫂。 顾呈的嫂子身形较之女子过于高大了，婚后理应盘起的长发只是简单的披着，斜斜地插着一根木簪子，独自一人打着伞站在小桥上。 顾呈心情不好，不想搭话，本来想着绕另一边回房，却被叫住了。 “顾呈。”嗓音有些低，眼神依旧看着湖中游荡的鱼儿，一只手还撒着鱼食。 “下着雨，大嫂不在房中待着，倒是好兴致啊。”顾呈不得不转过身。 “你大哥又要回北疆了你可知道？”鲤鱼朝着鱼饵处游，挤在一起，乍一看一片红。 “好事啊，京里本来就不适合大哥，他的志向一直是为国征战。”顾呈手持着伞，站在桥下懒散地站着。 “你不担心？” “他有什么好担心，天生神力，野蛮人一个。”顾呈低头摆弄了下腰间的玉。 “倒是大嫂，你的确该好好担心一下，我回房了，男女有别。”顾呈古怪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站在桥上的人叹了口气，眺望着远方，脸上抹着□□，两颊涂着胭脂，眉毛倒是自然，浓而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第二天顾呈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门了，难得地带了个下人，街上人不多，大多店门都还紧闭着，小贩却是早已张罗了起来，顾呈买了俩白面馒头，蒸笼打开冒出白白的热气，随手拿着啃了一口，米面很软糯，带着一丝丝甜。 “啧，没味道，元顺，另个给你了。”顾呈撇了撇嘴把馒头连袋给了跟着的下人。 “怎么那么多人？”顾呈不情不愿地啃着那馒头，偶尔还打个哈欠，结果就看到黄天源门口排起了长队，黄天源就是顾呈今天起早的原因之一。 “平时没见人这么多啊？”顾呈走到队尾看前面的人，大概有二十个的样子，男女老少都有。 “回少爷，黄天源每年元宵节都限量供应，味道又好，年年都长队的，而且无论是谁得排队，从不给特例，所以各府也会早早地派人来排队。”黄天源是京城有名的糕团老字号，老板是南方来的，糕点偏江浙一带，价格也适宜，多年来很受人喜爱。 “看出来了。”顾呈看着队伍里几个熟悉的家丁面孔，有一个尤其熟悉，素色裙布，腰间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叶字。 “常宁，你也来买元宵。”顾呈让元顺继续排着，他让往前走了些。 “顾少爷好，小姐爱吃这家的，夫人让我来买，等小姐醒了就能吃了。”常宁笑嘻嘻地回着，顾呈对下人没有架子，虽然觉得他整日游手好闲的，但大家都很喜欢他。 “小叶子没再发烧吧。”昨天夜里顾呈有派人再去叶府询问，确认叶筠退了烧才安心。 “没有，一夜都很安稳，顾少爷还亲自来买啊。” “白来了。”说完顾呈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里骂自己傻，叶府肯定会派人来买啊，他还特地先来这里，不然还能多睡一会儿。 “嘻嘻，顾少爷可是要买给小姐。” “嗯，不过我觉得这元宵也就那样吧。”队伍中有人不满地看了顾呈一眼，有认出他的人，嘀咕了几句，顾呈全然不在意，只是想到去年元宵，味道倒是还好，就是卖相不太好。 “这家很好吃啊，可能是顾少爷见多识广吧。”常宁觉得这家特别好吃，常宁跟着叶筠吃过几次，元宵节叶府也会给下人们准备元宵，不过都是另买的，虽然也很好吃，但常宁觉得还是黄天源的更好吃些。 “小叶子倒是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就好。”顾呈年年都会去找小叶子，侯府和叶府两头跑，去年一块过元宵时，难得的叶筠问了句今年的元宵如何，在叶筠面前说好话几乎成了他的条件反射，随口就说了挺好吃，其实味道真的还可以，就是长得不太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煮的时候没煮好，不过看叶筠很开心的样子，顾呈也挺乐呵，走得时候随便拉住个下人询问了哪买的。 “小姐是很喜欢，不过她觉得也没必要非吃不可，说到元宵，去年的时候，小姐”常宁想到什么偷笑了下就要继续说下去，结果刚好排到她。 “顾少爷，我替你们也买了吧，你要什么馅儿的。” “元顺过来，你跟着常宁，待会先送她回去你再回府，我有事先走了。”顾呈手持着扇点了点元顺，元顺小跑过来。 “好的少爷。”元顺点点头。 “顾少爷走好。” “嗯哼。”顾呈哼哼两声往前走，随手挥了挥扇柄，远处传来永安寺的钟声。 “少爷，你中午回府吗？”看着顾呈往侯府的反方向走，元顺叫了声。 “回。” “这么早，顾少爷还要去哪啊？”常宁疑惑地问元顺，顾呈去的方向也不是叶府。 “我也不知道。”元顺挠了挠头。 “小叶子，来的半路下雨了耽搁了，说好一起吃元宵的。”顾呈到叶府的时候头发还是湿的，雨下大的时候顾呈还在城外，回了城也没回府换衣服，直接买了身新的，又买了把伞就往叶府赶去了。 顾呈想要践行对他的小叶子说过的每句话，定下的每个约定。 “常宁，吩咐厨房煮碗姜汤。”叶筠本是半躺着看书，看到顾呈一头湿发立马把书放一边。 “是，小姐。”常宁低头应答，转身就要离开。 “常宁啊，再煮碗元宵，我还没吃呢。”顾呈添了句话。 “是，顾少爷。” “诶，再等下，不要肉馅，其他的有什么馅儿。”顾呈又叫住了常宁。 “回顾少爷，还有黑芝麻，豆沙，花生核桃。” “那就花生的吧。”顾呈摸了摸鼻子，硬选了个。 “呈安不是最爱肉馅吗？”叶筠疑惑地问，顾呈是虔诚的肉食爱好者。 “最近不想吃，有点腻。”顾呈含糊地说着。 “你还未食早饭？”叶筠继续问着。 “嗯，这不想和你一块吃嘛。”顾呈皱皱鼻子，头发碰到脖子凉凉的，顾呈站起来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他头发还是湿的，想着还是不要靠小叶子那么近了。 “不差这一次。”叶筠有些无奈地说着。 “我们说好了的嘛，灯会看不了，元宵总得一块吃吧，可惜了。”顾呈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湿发贴在身后有点不舒服。 “常喜。”叶筠朝门外叫了声，却依旧是常宁走进来。 “小姐，我让常喜去厨房了，有何吩咐。”常喜低着头问道。 “拿块干净的白布来。” “是，小姐。”常宁半蹲着应着。 “常喜这个名字我怎么没听过，新来的？”叶筠的丫鬟他都认识，顾呈抓住叶筠要摸他头发的手问着，叶筠的手是凉的，顾呈双手捂着。 “嗯，娘说多找些人照顾我。” “也好。”顾呈点点头。 没一会常宁就拿着白布回来了，递给顾呈后，又退了出去。 “哎呀，小叶子我自己来就好了。”叶筠想要帮忙给他抹干头发，顾呈不让。 “白布给我。”叶筠想要拿过布，顾呈拿着布的手故意伸远让她拿不到。 “就不给，小叶子你就好好”顾呈站起身退了两步想说你就好好躺着吧。 “咳咳咳。”叶筠突然捂着嘴咳了起来。 “小叶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顾呈一个跨步上前，担心地扶着她的肩膀。 叶筠趁机抢过白布，顾呈一愣，焦虑的表情僵在脸上。 “转过去。”叶筠假装板着脸，眼里闪着细碎的笑意。 “小叶子，你学坏了。”顾呈嘟囔着，却是乖乖地转了过去。 “那也是跟呈安学的。”顾呈今日束发戴冠，叶筠并未将冠取下，两人独处披头散发若是被外人看到不合适，她只是拿着白布轻柔地搓揉着披着的头发，双手合十从脖子以上一些的位置开始，指尖隔着布慢慢的摩擦。 “你不用做这些事的。”顾呈低着头配合着叶筠。 “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我觉得我像个废人一样。”叶筠语气还是平淡的，脸上却是落寞的。 “谁说你什么都不用做的。”顾呈轻声嚷嚷的。 “嗯？” 叶筠歪了歪头凑近了一些。 “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活着，继续跟我学坏，哈哈哈。”叶筠听了捶了顾呈一下。 “不过只能对我一个人这么坏，喂，小叶子。”叶筠把布包着顾呈的脑袋胡乱地晃了晃。 “小叶子你真的学坏了。”顾呈把布扯了下来，转身抓住叶筠作乱的手。 叶筠难得笑得开了口，嘴角上扬，露出一排皓白的牙，眼里闪着俏皮的光，双颊也添了些气色。 顾呈也笑了起来，眯着眼，下一秒就伸手朝叶筠腰伸去。 “哈哈哈，呈安，别了。”叶筠被挠得笑得停不下来，朝床内移去，顾呈也就闹一闹她，很快就停手了。 “多笑笑，或者多念叨念叨我名字，自然就笑了。”嘴角上扬才能念出呈安两个字。 “呈安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叶筠笑得有点喘，靠着床背笑眯眯地问顾呈。 “叫~你喜欢我啊？”顾呈拖长了调子。 “臭美。”叶筠把白布往顾呈脸上扔，顾呈也没躲也没接就让布砸在脸上，然后才接住布。 “小姐。”常宁在外面敲门，听到里面的笑声也偷偷的笑。 果真小姐在顾少爷面前最开心。 “进来。”叶筠也不闹了，拿起一边刚被她压住的书，书面被压了一道折痕，将折了的地方翻折回去，手掌压了几下，爱惜书籍的她难得的没有表现出心疼，眼里一直笑意盈盈。 “小姐，姜汤好了。”常宁端着餐盘。 “放桌上吧。” “是。”常宁放下姜汤。 “元宵呢？”顾呈问。 “在厨房呢，厨娘说喝完姜汤过一会再吃的好。” “现在就让人端过来。”顾呈一早晨就吃了个白面馒头，刚刚还不觉得，一静下来就觉得特别饿。 “是。”常宁退出房，让常喜再去下厨房将元宵端来，常喜听了点点头就离开了，一样穿着素色的衣裳，背影小小的，比一般女子还要娇小，常喜是一个多月前被夫人救回来的，当时常喜被她酗酒好赌的爹爹硬是要拖去青楼卖了，在路上闹得厉害，常喜他爹就打她，夫人心软就买下了常喜做丫鬟，常喜到府里后一直都很谨慎，有些怯懦，但做事细致入微，这次叶筠病重，夫人便将她调到叶筠这照顾她。 常宁守在门外，听着里面的笑声心情也好了起来。 细雨缠绵，院内的植被更加鲜亮了，花也显得更加娇艳。 常宁接过常喜端着的餐盘，常喜朝常宁笑了笑，笑意中是一贯的胆怯，常喜总是畏畏缩缩的，害怕与人接触交流。 常宁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常喜才来一天，常宁对她还不熟悉，也就不那么放心，从没让她单独守着过。 “小姐，元宵好了。”常宁将碗筷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终于能吃东西了。”顾呈又把凳子搬回桌子，接着扶着叶筠下床，熟练地给她披上毛。 “听常宁说今早碰见你了。” “是啊，买元宵嘛，呲。”顾呈一口吞了一个，碎末般的花生馅流出来，烫得顾呈龇牙咧嘴。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叶筠好笑地看着顾呈。 “那么早出门怎么什么都没吃？”叶筠知道顾呈起床难，没人管的话能睡到日上三竿，幸好还有老侯爷和顾扬管着，早上都会拖他起来晨练，顾小侯爷唉声叹气反抗无效地过了很多年。 “有点事要办没顾上。”喝了一大口凉水，顾呈小心的吃着。 叶筠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再问是什么事，她就坐着看着顾呈和元宵奋战，顾呈眼里还带着嫌弃，但又继续嫌弃地吃下去。 “对了。”顾呈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拎着鸟笼放在桌上。 “小白，说句元宵快乐。”顾呈边吃元宵边挤眉弄眼地逗鸟。 小白瞅了顾呈一眼，扭头继续啄啄自己的毛。 “嘿，真是只傻鸟。” “傻子，傻子。”小白突然说话了，叶筠噗地一笑。 “傻鸟你再说一遍？！”顾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只傻鸟说的是啥玩意儿。 “傻子，傻子，傻子。”不畏强权，小白说了三遍，友情赠送两遍。 “就说了你别总说小白傻了？他听得最多的可能就是傻字了。”叶筠咳了咳努力止住了笑说着，眼角眉梢却满是笑意。 “我拔光你的毛煮了你信不信。”顾呈气呼呼地用力地咬了口元宵。 “傻子。”小白仿佛突然爱上了这个词。 “喂！”顾呈伸手要打开笼子，叶筠伸手把鸟笼拿开了些。 “好了，呈安还要跟只鸟计较不成。”小白听了又开始转圈。 “小叶子。”顾呈塔拉着眼睛，装可怜。 “呈安，忘记说了，元宵节快乐。”叶筠抿着唇温柔地笑着，眼里只有顾呈的倒影，倒影里又有小小的她。 “元宵节快乐，小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顾呈在叶府用过午饭后才走的，叶筠昨夜里才退烧，身体依旧很虚弱，午饭很清淡，叶筠只能喝些粥和吃一些清淡的菜，饭后又是补汤补药不断，本来叶筠要吩咐厨房做几个顾呈爱吃的菜的，顾呈挥了挥手拒绝了。 “偶尔吃素也挺好的。”顾呈扒拉着菜笑了笑。 叶筠没说什么，疑惑却是落到了心里。 午饭后叶筠又要睡了，顾呈守着叶筠睡着后才离去，出门的时候留心了下常喜的长相，常喜一直半低着头。 离开叶府后顾呈却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去了黄太医的府上。 “老黄，之前的药怎么样。”顾呈进了厅就把伞往旁边一放，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一只手肘撑着椅把托着头，喝了口茶和递上来的糕点，顾呈嗜甜，对于这些南方的糕点他特别喜欢。 “今天真是淡出鸟味了。”顾呈小声嘀咕着，又拿了块糕点。 黄太医就坐着看顾呈在那迅速地把一整碟的糕点都快吃完了，嘴边的胡子抖了抖，顾府是要揭不开锅了？ “回小侯爷，你拿来的那些药大都是对喘症有效的补药，补气补血，完全是针对了叶小姐的身体，有益于调养身体，另有几味老臣当时并未辨认出，查阅医术发现应该是荆芒草c连凌子和紫芥草，这几味药非常难寻，荆芒草和紫芥草需在及其寒冷的地带才可能生长，而连凌子则要在及其炎热的地带方可成长，且这几位药极难保存，要经过复杂的处理，不然离开相应环境很快就会干枯，失去药效，因此这几味已经失传很久了，不知小侯爷从何而来。”黄太医说着说着略显激动。 “老黄，你先别兴奋，就说那三味药有没有用，有多大用吧。”碟中还剩一块糕点，顾呈满意了，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着。 “非常珍贵，只是叶小姐最近身子过于虚弱了，暂时还不适合服用，这药用得好了，有延年益寿之效。”黄太医捋了捋胡子，眼中含着赞叹。 “那用得不好呢？”顾呈托着头看着门前灯笼的红穗儿，穗儿随着风轻轻地飘动。 “那也比普通的补药要强，只是有些浪费了。” “老黄，你用得好吗？”顾呈斜着眼看了眼黄太医。 “不一定，老臣还要仔细钻研下，小侯爷，这药你究竟从何而来，何不直接询问那人。”黄太医自己也很想见见那个人。 “啧，老黄你不行啊，还有啊听你说老臣老臣真别扭。” “顾呈，你皮又痒了是吗？”黄太医瞪了一眼顾呈，黄太医以前是军医，是顾老侯爷的部下，后来受了重伤不适合再随军四处奔走才又凭着过人的医术考进了太医院，顾呈就是他看着长大的，熟的不能再熟了，小时候顾呈被顾老侯爷和顾扬轮番揍的时候没少帮他开药。 “皮痒不痒我不知道，你心里痒了吧？”这类难得一见的药对于潜心医术的人而言就是珍宝。 “顾呈，我现在就能把你赶出去，快说，哪里来的。”黄太医不耐烦地看着顾呈，这小孩真是长大了也一点没变的皮。 真想给他一针啊，上个月找我要的那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也不知道用哪去了。 “易旭从扬州那带回来的，说是碰到了一个神医，这人你有头绪吗？易旭那小子什么都不肯说。” “扬州”黄太医捋着胡子眯着眼思索着，脑中一闪而过一个人。 “也许是他，不可能啊。”黄太医自言自语道。 “谁啊？” “顾呈，你可有空去扬州一趟。”黄太医严肃地看着顾呈。 “过段时间吧，要是他能完全治好小叶子的病就好了。”最近叶筠身体还没完全脱离危险，顾呈不放心，不敢走开。 “叶小姐这体弱是天生的，估计难有痊愈的那天，这一辈子估计是逃不掉的各种汤药为食了，唉，可惜。”黄太医叹了口气，叶筠这孩子乖巧又聪明，偏偏红颜薄命。 “二十年是一辈子，三十年是一辈子，五十年是一辈子，一百年也是一辈子，没什么可惜的，一辈子长着呢。”顾呈低头又喝了口茶，表情静静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漠然，漆黑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顾呈”黄太医脸上透出几分忧虑，万一叶筠的一辈子真的只有二十年，顾呈要怎么办。 “好了，没事了，老黄你快点钻研，钻研好了直接送到小叶子那去，我先走了。”转眼顾呈又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模样，走前还顺走了剩下的糕点。 黄太医看着顾呈打着伞大摇大摆地走出大厅，跨过门槛，一瞬间就消失在雨色中。 雨依旧在下着，一直都是缠绵缱绻般地细密，翠绿的树叶被雨水冲得油亮，枝头桃花已经开了，娇艳可爱，远山朦胧得仿佛笼了层薄纱。 “唉”黄太医背着手站在走廊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呈出了黄太医家后依旧没回府，而是去了早晨的衣服店，嫌包袱麻烦他就先把衣服寄放在店里了，说一会去拿。 “老板，我来拿换下来的衣服。”顾呈收了伞进店，点点滴滴的水洒在地面。 “啊，小侯爷啊，不好意思啊。”穿着金黄色衣服的的老板抖着一身肉搓着手腆着笑说着。 “怎么了？” “那衣服被最近新来的一个伙计给扔了，混着这几天的残破的布料一块，这个小侯爷啊，你看要不我再送你一身？”胖胖的老板谄媚地笑着，一张大脸猛地凑近顾呈。 “确定找不到了？”顾呈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嗯，我们店的破损布料都是直接烧掉的，本店百年老字号，从不滥竽充数，不卖一般的，只卖最好的，京城里多少大户人家都是从我店里订制衣裳，比如小侯爷你今个儿买的这一身啊，就是”老板逮着机会就开始宣传，口水都快喷到顾呈的脸上。 “打住吧你，看件衣服都看不好，算了算了。”顾呈又后退了两步，打开伞就直接走了，混进这茫茫的雨中。 “老板，不就一件衣裳吗？”店员凑到老板身边说着，脸上带着恭维。 “有钱人家也抠门啊。”老板说完又低头打着算盘。 这还真不是顾呈抠门或者忠靖侯府要揭不开锅了，那衣裳是顾夫人亲自做的，说实话，亲手做的也没啥，顾呈平时也没多珍惜，但是丢了又是另回事。 运气不好的话就是顾老侯爷一顿揍，顾呈有时候怀疑他爹就是想揍他，没准手感都是靠揍他保持的。 回了府顾呈直接去找他娘，照例汇报叶筠的身体状况。 “爹又进宫了？”顾呈想了想这大概是这两天的第三次了，上朝后会被留下来，又时不时就被召见。 “嗯，边境那里似乎又出事了。”顾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 “看来大哥又要走了。”顾呈语气平平淡淡的，丝毫没有不舍。 “是啊，扬儿又要走了，今年的科举也快开了，我和你爹的意思是希望你参加，考上了你也能帮着分担些。”顾夫人斟酌着开口，顾呈虽说气走了不少先生，但在挨揍中该学的都没少。 “娘，我就不是做官的料，不说了，大哥在哪，我找他。”提到科举这事，没说两句顾呈就头疼，又想溜了。 “扬儿在后山猎场” “好咧，娘，我先走了，晚饭回来。”说完，顾呈就跑了。 “唉，这孩子”顾夫人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佛珠。 “大哥！”顾呈打着伞到后山果真看见顾扬在练习射箭。 顾扬没回头，修长挺拔地身躯站在雨里，手持弓箭，嗖嗖嗖的几声，均正中靶心，百步穿杨。 “大哥，下雨了你还练？”顾呈站在一边，看着被淋湿的顾扬，雨不算大，顾扬却是全湿了，一看便是在雨中站了很久了。 “下雨了，你还来找我，说吧，什么事？”说话间又搭上一支箭瞬间出手，只见嗖的一声穿过风破开雨直把靶心的箭给劈开，牢牢的定在靶心。 “大哥，好准头！”顾呈夸张地说着。 “什么事？”顾扬又问了遍。 “大哥，听说你要走了。” “十天之后吧，北疆联合周边小国又开始作乱了。” “那大哥你这十天里有事吗？” “直接说吧，想让我做什么。”从小一块长大，顾扬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能不能去趟扬州啊？” “扬州有神医？”顾扬思考了片刻大概就猜出了顾呈的用意。 “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易旭从扬州带回来的药老黄说很罕见，我就想没准能医好小叶子的病呢，但最近小叶子身体太差了，我不放心离开。”顾扬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所以你就想让我替你去看看？”顾扬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心情如何。 “嗯！而且我记得嫂嫂的娘亲是扬州人吧，你也可以带点东西给大嫂啊。”顾呈极力说服顾扬。 提到顾扬夫人，顾扬的脸色都温和了些，眼里透露出些许温柔。 “上箭！连中三发靶心我就替你去。”顾扬将弓扔给顾呈，顾呈没做好准备弓差点掉在地上，他抱着弓持着伞眨巴眨巴眼看着顾扬。 “大哥，我这衣裳还是新的呢，淋湿了不好。” “快点！装可怜对我没用。”说是这么说，顾扬却是转过了身。 “好吧，你身体再好也要注意啊。”顾呈把伞递给顾扬，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病了就没人替你去扬州了是吧。”顾扬轻飘飘地戳穿顾呈话里的话。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话语刚落，一只箭也稳稳地定在靶心上。 顾呈从弓箭筒中抽出第二只箭，依旧是搭上便射出，正中靶心，第三发也是，行云流水。 顾扬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比他小五岁，戴冠束发，环佩叮当，相貌俊朗，不识疾苦的翩翩少年郎，如果可以，顾扬也希望他永远这样。 “运气正好，全中，大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爹想让你参加科举。”顾扬一只手背在身后，望着迷蒙的远山满眼新绿提道。 “不止啊，娘也提了，你也提了。”射完三只箭顾呈就拿着弓挤到伞下，伞本就不大，俩成年男子更是遮不到多少。 “不想考？”顾扬略低着头看着顾呈，顾呈还在心疼自己腰间的香囊湿了，轻轻地用手擦拭着，却是越擦越湿，顾扬认出那是叶筠亲手缝的。 “是啊，做官有大哥就够了，我不适合啊，免得到时候又要大哥替我收拾烂摊子。” “不考就不考吧。”顾扬看着顾呈耷拉着的眉眼，眼里的嫌弃就差没变成大字刻在脸上了，顾扬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他的弟弟，保护好整个忠靖侯府。 “还是大哥最好了，那大哥你明日就去吧！” “你倒是心急。” “嘿嘿，大哥换了嫂嫂你也急。” “你大嫂身体没准比你都好。” “大哥，你脸红了是不是！” “闭嘴。” 俩人渐渐远去，顾呈射的三支箭依旧牢牢地定在靶心，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三支箭射在了三个靶的同一个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唉，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楼外依旧是细雨纷纷，茶楼里说书人似乎都少了三分气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半真半假的故事，听众也有些焉儿。 “这都下了几天了，没完没了了，出门都不方便。”有人捧着茶抱怨着。 “天气不好也没见你待在家。”托着头眼睑撩起无趣地看了对方一眼。 “忙什么呢最近？” “我有什么可忙的，小叶子身体还没缓过来，不就每天陪着她。”顾呈坐在茶楼二楼喝着茶侧着头看着楼下，陌生的面孔一张又一张，油纸伞一把又一把，伞下是一双又一双无嗔无怒的眼，京城向来热闹，人们对这潮湿黏腻的天气感到了厌烦，让人提不起劲儿。 “去府里找你你不在，听元顺说你最近每天天刚亮就出门，干嘛去呢？”易旭也跟着往楼下看，檐下雨水滴滴，忙于生计的卖货郎穿着蓑衣高声叫卖，街头的卜卦摊居然也还在。 “没干嘛，去看小叶子。”在一摊位前顾呈看到了个熟人，原本就瘦小的背影显得更小了，和一摊主男人在说话，顾呈不禁多看了两眼。 “看叶姑娘也不需要大清早就出门吧，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唉，伤心啊，咱俩之间也有秘密了。”易旭两手端着茶杯无聊地吹着。 “你不也是吗？”顾呈收回目光看着易旭。 “什么我也是，我什么事你不知道？”易旭无辜地眨眨眼看着顾呈。 “我不搞龙阳。”顾呈淡然地喝了口茶。 “要搞也选你大哥好吧？”易旭翻了个白眼继续喝茶。 “我大哥有大嫂了，你死心吧”顾呈再往楼下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所以我什么事瞒着你了，我俩这同窗共读同床共枕赤膊相见的情谊。”易旭低着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 “扬州那神医你还有消息吧？”顾呈无视了易旭后半句话直接问道。 “哪有，有消息我肯定早告诉你了，找她来医治小叶子啊。”易旭手中一晃，茶杯的水倾斜了半杯在桌上，顺着桌子腿往下流。 “我大哥今天下了朝就去扬州了，快马日行千里，估摸着今个儿夜里就能赶回来。”顾呈话风一转，面上看不出情绪。 “你怎么不先问我啊！” “问你你说实话了吗？”顾呈认识易旭多年，一眼就看出易旭之前不对劲。 “唉，去扬州也没用，她真的不在扬州，不知道去了哪里。”易旭有些挫败地说着。 “所以你们真的有联系？”顾呈继续追问。 “半月前还有，现在真的没有了，真的，我发誓。”易旭怕顾呈不相信他，双指对天，脸上有些慌张。 “易旭！所以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还有他的消息，要是那时就去找他，小叶子”顾呈的声音急切了起来。 “找她也没用，她不救官宦人家，就是这么俗套。”易旭打断了顾呈的话。 “这件事算我对不起你了，就当欠你一个人情。” “算了，那我大哥这次不是白跑一趟？”顾呈皱着眉一副自责的模样。 “呦，你还会心疼顾扬啊？”易旭轻笑了声。 “那倒不是，大哥不在爹再提起让我参加科考的事就没人替我挡着了。”顾呈叹了口气，脸上有些烦躁。 “试试呗，大不了考砸了，你爹也就不逼你了。”易旭和顾呈从小就认识，书院里一块捣乱逃课掏鸟蛋，捉弄老先生，但是易旭是真不是学习的料，顾呈却是学得不错但没上进的心。 “考砸了让小叶子看笑话，干脆别考了。”顾呈看着茶杯中的倒影，杯盖擦着水面轻轻掠过，水里的自己便碎了，漾成一圈又一圈。 “呵。”易旭嘴角徒劳地扯起，要笑不笑的。 “易旭，我再问你遍，那神医你现在真没消息，这对我很重要。”顾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易旭。 “真没有，我知道你急，不过就算找到她也不一定就能治好叶姑娘。”易旭也看着顾呈的眼睛，不像前几次那样眼神游移。 “我也知道，但一分机会都不能错过，我耗不起。”不知道在想什么，顾呈带着几分茫然看着茶盅里晃晃悠悠漂浮着的叶梗。 “是她耗不起。”易旭淡淡地说着。 “是我。” 前个儿夜里才退了烧，今天一早叶筠又烧了起来，顾呈清晨办完事去看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蹲在床边守着她，手心都是冷汗，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小白在窗边偶尔啄啄自己的毛，偶尔又开始转圈，偶尔又看着他俩，又去看窗外，小白很喜欢下雨，一下雨就活泼起来了，人世间的悲喜从不互通，更何况一只鸟。 顾呈一直待到中午叶筠也没醒过来，烧倒是退下去了，黄太医说也许下午还会反复，院中垂柳依依，在下不尽的春雨里柔软的弯着，叶子却是更绿了，半开着的桃花被打落碾作泥，丛中的花却是开得更好了，间或混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蝶，一晃眼也将它当成了花，顾呈却有些待不下去了，恍惚间觉得被锢得喘不过气来，午膳也没用就走了，说过一会儿再来。 顾呈打着油纸伞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急需片刻的宁静来回复自我，老侯爷这几天逼迫得紧，一直催他准备考试，见了面就提，大哥又快走了，好不容易才聚了几个月，二姐离家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娘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好，年轻时受的伤现在一点也没客气地返还回来，易旭也不对劲，连城西的海棠糕铺都关门了，今年才过了没几个月，一件好事没有。 一帆风顺意气风发的顾小侯爷现在每天都愁死了。 “小叶子她”隽秀的面容模糊在氤氲的茶气，顾呈默默地开口，垂下眼。 “明年我会和她成亲。”风吹得竹帘轻响，茶的蒸汽渐渐消散，易旭看着顾呈这一瞬的疏朗眉目，耳中传来轻而笃定的一句话。 “呵，顾呈，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讨厌。”易旭端起茶杯碰了碰顾呈放在桌上的杯，清脆的碰撞声落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神医的消息我会替你注意着的，放心吧。”安静了片刻，易旭说着。 “谢了。” 顾呈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依旧是去看叶筠，易旭在楼上看着顾呈，一身石青锦袍，慢慢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不见。 “我的顾小侯爷啊，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顾呈刚到叶府，常宁就告诉她元顺来报信说是老侯爷让他快些回府，顾呈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了，叶筠依旧没醒，身体又开始发热，顾呈走前折了只带雨的桃花插在瓶中。 希望他的小叶子醒来可以第一眼看到。 “爹，什么事？”一进门就发现老侯爷坐在大厅里，板着一张脸。 “又去叶府了？”老侯爷声音较低，天然地带了几分威严。 “是啊。” “是你让你大哥去扬州的。”声音更加低沉了。 “是啊，我问过哥了，不耽误事，明早早朝前他就能回来。”顾呈撩开衣摆坐下，拿起桌上一油桃蹭了蹭衣服就咬了一口。 “简直胡闹！”老侯爷一声呵斥。 “去趟扬州而已怎么了？”顾呈觉得莫名其妙，本来心情就够差了，还无端一顿骂。 “这个时候私自出京，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来负责啊！” “能出什么事，是你们一天到晚想多了，算计来算计去有意思吗？”顾呈的脸色也不好看。 “你懂什么！”老侯爷恨铁不成钢地随手拿了一只橘子就往顾呈身上扔。 顾呈接了橘子，慢条斯理地拨开，吃的时候还瞥了老侯爷一眼。 “诶！谢谢爹啊。” “不说这个了，下不为例。”看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小儿子，老侯爷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我也会和你大哥一起去，家里你要照顾好。”心里很苦橘子却很甜，顾呈又掰了一瓣儿塞嘴里。 “啊，爹你也要走？”顾呈一个愣怔，橘子在嘴里都没咽下去。 “哼，高兴吧你。” “怎么会呢，爹。”顾呈走到老侯爷跟前，掰了一瓣儿橘子示意老侯爷张嘴，老侯爷凉凉地撩起眼皮看了眼顾呈，张嘴吃了。 “你娘身体不好，你注意着点，叶家丫头，唉，你也多去看看她吧。”提起叶筠，老侯爷也是一声叹，可惜啊。 “放心吧爹，有我在呢。” “呵，有你在才不放心。”老侯爷从上到下地扫了一眼顾呈。 “对了，你大嫂你也多照顾着点，才嫁进来没多久你大哥又要走了，也是苦了她。” “大嫂估计不用担心了，她有自己的事做。” “你大嫂都有自己的事，你呢，好好复习，参加考试，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爹，你说了八百遍了，我也说了八百零一遍我不感兴趣了，爹，是不是真出什么事了。”顾呈也不傻，近日来全家都和他提这事，顾呈总觉得哪里蹊跷。 “你不出事就不会有事了。” “好吧，小叶子不出事我也就没事啦。”想到叶筠还没醒来，顾呈就有些心烦。 “出息。” “爹，你不也怕娘吗？”顾呈笑嘻嘻地说，心里却是想着晚上要不要再去次叶府，但是太晚又不好。 “那叫尊重。” “好好好，尊重，待在家里久了，爹你是变得挺重的。” “顾呈，把《孙子兵法》摘抄一百遍，明日我检查。”老侯爷黑着脸说完起身就离开，留下顾呈一个人在大厅里，一旁守着的丫鬟偷笑着。 “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有心或巧合，老侯爷和顾扬带兵出城的那天，近十日不停不歇的雨终于停了，是个明朗的晴天，雨后的天空澄澈湛蓝，山长水阔万里无云，宜晒洗，宜远行，啥都宜，只要你想你做。 送行的人群一拨又一拨，说不上有多关心，普通百姓爱凑热闹罢了，忠靖候骁勇善战，长子随爹，十六岁状元，十七岁挂帅，谁都想多看一眼。 顾扬骑在马上回头望，他的妻子扶着顾夫人站在宫墙底下，依旧一身素色衣裳，身后黄瓦红墙楼阁巍峨，眼里满是不舍和担心，消失了好几天的顾静依旧不在，顾呈也不在送行的队伍里。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老侯爷威严的声音传来。 “三弟他”顾扬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出征不是第一次了，却是第一次与妻子分离，成亲也不过半月，顾扬少年将军，战功显赫，又仪表堂堂，谁见了都夸一句沉稳，但毕竟也才二十出头罢了。 “父兄出行连个人影也没有，回来再伐他抄一百遍《孙子兵法》。” “静儿那丫头你可有她消息。”老侯爷又问，有些无奈。 “前日见了二妹一面，说是在躲人。”顾扬想到自家妹妹也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到底是女大不中留，挺好的。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老侯爷两腿一蹬，马嘶吼了一声猛地向前快跑，一会儿又停下来，不能和身后队伍距离太远。 顾扬摸了摸鼻子，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随即也跟了上去，队伍顺着山路蜿蜒起伏，身后森严的宫阁依稀可见。 顾呈不急不缓地走在回城的小道上，两旁的竹子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竹笋也已经不见了，等顾呈回到城里时出行的队伍早就连影儿也望不着了，马蹄扬起的尘土味也早散在风里了。 身上背着一小布包，进了城，城里依旧热闹，不知哪家酒楼请了戏班助兴，咿咿呀呀地唱一段缠绵悱恻百转千回可歌可泣，顾呈听了想琢磨几句唱词，却是怎的也听不清楚，只能作罢。 顾小侯爷今个儿穿了一身红衣，招摇鲜艳，衬得他更白了，进了城理所应当般直接去了叶府，顾夫人送完行便进宫陪宜贵妃了，宜贵妃是老侯爷的妹妹，只是与老侯爷年纪差得大了些，不怎么亲昵，但足够亲厚。 府里也就剩了顾呈大嫂一人，顾呈完全不想回府面对他这位大嫂。 叶筠前几日病情反反复复，顾呈却是连一面也未见到，每次来都被拦了下来，婉言回拒，说是叶小姐吩咐的，顾呈今天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每日一行，却被告知可以看望了。 顾呈慢悠悠地走着，迈过大门，顺着长廊，穿过桃红柳绿，与认识的下人打招呼，心情很好，脸上一直带着笑，头戴银冠，嵌着通透的翡翠，衣衫上的纽扣都是碎小的玉石，手摇一把描金扇子。 “顾少爷好。”门前，常宁和常喜微微欠身。 “嗯。”顾呈懒散地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 进了门，叶筠难得的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边喂小白，粉红的袄子，绣花精巧细致，画了淡淡的妆，更显娇俏可人。 “小叶子。”顾呈静静地站在叶筠背后看她逗弄着小白，手指玩着她的长发，宽大白皙的手指卷着几缕发丝，缠绕着又松开，窗外春光明媚，麻雀在高墙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嗯。” “前几日你干嘛不见我。”顾呈淡淡地问着，原因他心里其实早就知晓。 “病得太昏沉了，刚好你也多陪陪顾大哥和顾伯伯。”叶筠娓娓说道。 说谎，顾城心里跳出两个字，但是他只是委屈地皱着脸抱怨。 “他们根本不用我陪，我爹还罚我抄写兵法一百遍，我抄了好几日都没抄完。” “你可以在顾伯伯回来前慢慢抄了，兴许抄完他们也就回来了。”叶筠看着笼中的小白，小白被晒得懒洋洋的，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偶尔抖抖羽毛。 “我带来了，作为你前两天不见我的惩罚，罚你看着我抄。”顾呈在桌边坐了下来，从包里拿出笔和纸，叶筠背对着她晒着大好的春光。 “呈安，今日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不出去游玩？”顾呈一笔一划地默写着，字迹倒是行云流水的豪放，和他略显秀气的样貌完全不同。 “你能出门吗？” “我能不能出门不重要，呈安，你可以出门，你哪都能去。”叶筠手里的帕子被揪得皱巴巴。 “游玩什么时候都可以，等你好了一起去。”顾呈一手托着头一手没停地写着。 叶筠没回话，一动不动地坐着，抬眼望去，一片花花绿绿又热闹又好看，湖里的荷花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尖尖的花骨朵，石桥下杨柳依依，鲤鱼戏水，柳枝划过水面，荡开圈圈涟漪，桃花笑春风，生机盎然。 “过几天你好点了，我们挑个好天气去郊外吧。”顾呈自顾自地说着。 “都说春归三月暮，四月雨纷纷，接下来怕是依旧阴雨绵绵。”叶筠轻轻地说，依旧背对着顾呈。 “总会有好天气的。”顾呈满不在乎地说着。 “是啊，天气总有好的一天。”叶筠的声音里透着些凄凉，天气总有好的那天，她也许永远不会有那天了。 前几日叶筠真正的鬼门关里走一遭，反反复复地发烧咳嗽呕吐，汤药不断，喝了就睡，醒来就吐，吐完又喝药，常宁常喜贴身不睡地照顾着，严重时咳中带血，双眼泪垂，一碗又一碗的药，喝得叶筠累得想一睡不醒，病重了就容易多愁善感，低着头唇贴上碗沿儿，舌尖触到苦味的药汁，喝得太多，连苦都快尝不出时，恨不得就那么去了，倒也是了断，叶府就她一个孩子，病中她既怕又累，最后黄太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终于清醒了些。 春日少年游，她却早早地就走不动了。 “顾大哥这次大概走多久？”叶筠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了。 “不知道，不过大哥和爹一起，算上来回也就几个月吧，唉，也不知道那些蛮族人都在想什么，非要打来打去的，这不找死吗？”顾呈倒是定下心来一般一直在抄，嘴里却是嘟嘟囔囔的。 “静姐呢，许久未见她了。” “二姐啊，说来也奇怪，每次见她都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在干嘛。”顾呈自己想了想，发现的确很久没在家里见到过顾静了。 “你大嫂呢？” “唉，别提。”顾呈笔下未停，撇了撇嘴。 “呈安，你今年参加考试吗？”叶筠的声音从头到尾都仿佛散的一般，听不真切。 “今年是怎么的？所有人都来劝我，连小叶子你也说。”顾呈嘴里抱怨归抱怨，手里一点没落下，丝毫停顿都没有。 “呈安你也快十七了，该多想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莫慌。”顾呈依旧一副不上心的神情。 “莫慌，有我一口就少不了你的。”顾呈又补了一句，双眼清澈，眼神都软了些。 “呈安，很久没见你穿红衣了。”顾呈再小一些时爱穿红衣，后来不知听了谁说，病人面前穿红衣不吉利，便很少穿红衣了。 “巧合，你不前几天都不见我嘛，没想到今日你愿意见我了。”顾呈嘴角上扬着，看得出今天的心情真的非常好，春花灿烂。 “你不要事事迁就我啊。”叶筠的心间酸涩，一颗心仿佛泡在了那些喝下去的药里，声音里甚至带了丝怨。 “一件衣服而已，男人穿红衣其实的确不怎么好看，易旭还总说我娘们。”顾呈赖洋洋地换了只手抄写，字迹也是全然不同，双手写字这技巧是小时候一天到晚被逼着抄写给逼迫出来的，甚至左手的字还写得更好看些。 “易大哥说你让顾大哥去扬州了。” “嘿，易旭那个嘴上没边的，什么都往外说。”顾呈唾弃了一句。 “是不是？”叶筠执拗地继续问着。 “大哥那是顺路，他本来就要去扬州办些事，我大嫂母亲就是扬州人。”顾呈随口扯着谎，顾扬分明就是为了他去的。 “唉，小叶子，前两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个老头子，硬是拉着我的手要给我看手相，小爷我闲着没事就让他算了，算得特别不准，这年头啊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算命了，都是瞎说。”顾呈又说了件事，怕叶筠继续问下去。 “有些话还是听听吧。”叶筠想到当年算命的给自己说的话。 “命是自己的，别人说的都不准。”顾呈的眼里透着几分倨傲。 “嗯。” “小叶子，说好了啊，过几天一起出游，我叫上易旭和我姐一起。”人多也能开解开解小叶子。 “好啊。” 从头到尾，叶筠都背对着顾呈，春日无限好，叶筠闭着眼晒得有些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诶，姐你今天在家啊。”顾呈从外迈进大门的时候刚好看到顾静坐在大厅里，头戴珠钗身着宫装，脚下一双金线缝边的绣花鞋，镶着一颗珠玉，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 “嚯，今个儿什么日子，这么漂亮啊！”顾呈摇着描金扇子懒散地往座椅里一坐。 “呵，你也逃不掉。”顾静挺着腰板地坐着，半笑不笑的。 “什么意思？”顾呈照常顺手就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起来，仔细地把皮剥成六瓣，再将橘子掰成两半，扔了一半给顾静，顾静没好气地伸手接住。 “娘要进宫，我们俩也得跟着。”老侯爷和顾扬都不在，顾静也就不在外面晃悠了，昨天就回府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顾呈起身就想溜，随手一扔，皮准准地扔进了不远处的桶里。 “呈儿。”顾夫人从内室缓缓地走出来，穿着锦绣正服，年过四十却依旧端庄秀丽，右手带着一串黑色佛珠，每粒佛珠都有拇指指节那么大，上面刻着微小的字符。 “娘。”顾呈不得不转过身，乖顺地应着。 “你和静儿随我进宫，你姑姑想你们了。”这姑姑说的便是宜贵妃，也是当今三皇子的生母。 “娘，我不想去。”顾呈摇了摇扇子，银冠束发，斜着身子站着，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由不得你不想，我看你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走吧。”顾夫人说着唤来小厮让其准备三顶软轿。 顾呈看她娘这么坚定，也不好再推脱，想和顾静分享下共同的郁闷心情，看向顾静时却只见顾静脸上透着些慌张，顾呈疑惑不解。 “儿姐，你怎么了？”两人跟在顾夫人后面出门，顾呈小声地问着。 “没什么，倒是你别一天天地往筠妹那跑了。”顾静不耐烦地回着。 “小叶子她” “好了，以后再说。”顾静快速地结束了对话，上了停在门口的软轿。 顾呈一头雾水，思考了三秒就抛之脑后了，手一甩合上扇子，弯腰上轿。 在宫门外三人下了轿，顾夫人递了牌子，侍卫们确认了三人身上未带什么禁品便让三人进去了。 宫墙内院，庭院深深，楼阁巍峨，雕花盘龙附着壁上，飞檐入云，檐下一盏盏剔透的琉璃灯迎风摇曳，红穗儿随风飘荡，远看光彩熠熠如天上繁星汇聚。 来来去去的人都低着头匆匆而过，守着规矩小心谨慎，进了门便有人等着领他们去向宜贵妃的宫苑，深宫禁地不可随意走动。 顾静平时舞剑时如男儿般英姿飒爽，但毕竟是大家里出来的，此时也是婷婷袅袅如牡丹花开，模样又长得好，明媚艳丽。 顾呈更不用说了，样貌俊朗，眉如远山，宝蓝的锦缎长袍，嘴角上扬，一双桃花眼明亮清澈，扬着头摇着扇，羞了多少宫女的脸，那个谁头低得更低了，那个谁在圆柱后面和谁谈论着，脸上红得像染了天上的霞彩。 “妾身拜见宜贵妃。”进了宜贵妃住的宫苑，顾夫人弯腰拜见，顾呈和顾静跟在身后照做，宜贵妃挥挥手让宫女太监们都下去。 “嫂嫂客气了。”宜贵妃下来扶起顾夫人，短短几步路步步生莲身姿婀娜。 “许久不见，呈儿又俊了不少，静儿也长成了大姑娘，真好。”宜贵妃又走上前端详着顾呈和顾静二人。 “还是姑母最美。”顾呈乖巧地说着，嘴边酒窝隐隐约约的，顾呈儿时在宫中伴读过一小段日子，当时还未有子嗣的宜贵妃对顾呈如亲儿一般悉心照顾，后来即使有了自己的亲儿子，对顾呈依旧很好，顾呈也很喜欢这个姑母，如果不是因为讨厌宫墙内院，他也想常来看看她。 “就你嘴甜。”宜贵妃轻轻地笑着，更加光彩照人。 “都坐啊。” 宜贵妃招呼他们坐，自己也慵懒地斜靠着塌上的小桌子。 “大哥出行前来看我，就想到了你们，大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宜贵妃想起老侯爷出行前来拜托她的事，心下五味杂陈。 “常谨一定会平安凯旋的。” “还有扬儿，他成亲我都没能去，扬儿真是像极了大哥。”顾扬那种沉稳和严谨像极了宜贵妃记忆中儿时的大哥，俩人父母早亡，老侯爷一个人将宜贵妃拉扯大，如果不是老侯爷她也坐不了这个贵妃，大概还是乡间的一个小叶头吧。 “等大哥回来就让他来看你，大哥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所有人。”顾呈带着洋洋地笑意说着，手中未停地捻起一块糕点就放进嘴里，心里叹着宫中的东西就是比外面好，奢侈啊。 “那呈儿呢，你大哥成亲了，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啊？”宜贵妃手帕遮着嘴轻笑。 “小叶子啊，不早说好了到年纪了我俩就成亲嘛。”顾呈吃着糕点，嘴里甜味弥漫，唇齿间就是香甜，眼睛亮得像夜空中最亮的星子，嘴边还沾了一些糕点碎末，笑得带些天真。 “叶阁老的孙女啊，你俩也算青梅竹马了。”宜贵妃听了表情淡淡的，依旧含着笑看着顾呈。 “是啊，等小叶子身体好些了，然后爹和大哥回来，就差不多可以商量了吧。”顾呈兀自地说着，他本就长得讨喜，现在更是笑得乖巧又灿烂，他以前没认真想过这些事，但最近他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他想更名正言顺地照顾叶筠。 “呈儿，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下，跟宜贵妃说没事，要是让别人听去指不定要闹什么笑话呢。”顾夫人接过话语，轻轻柔柔地绵里藏针。 “这不是你们亲口说的嘛。”顾呈嘴角依旧上扬，眼里的笑却是减了三分。 “不说这事了，呈儿，今年秋试参加吗？”宜贵妃见气氛不对，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不参加，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唉，姑母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先生我都气走多少个了。”顾呈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啊，就是皮。”宜贵妃手指点了点顾呈。 宜贵妃又和他们聊了聊家常，气氛温和融洽，讲到有趣处连顾夫人也忍不住的笑，一室欢声笑语。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通报。 屋里四人却是一惊，没想到皇上这个时辰会来，四人均起身准备迎接皇帝。 “参见皇上。”四人恭恭敬敬地向皇上行礼，皇上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摆摆手让他们都坐。 “这不顾呈和静儿嘛，有些日子没见了吧。”当今皇上年约六十，却依旧精神头很好，一身明黄，神采熠熠，容光焕发。 “嗯。”到底是皇上，顾静变得拘谨的多了，轻声回答着，顾呈倒是依旧一副懒散的模样。 “顾呈啊，你大哥都上阵杀敌声名在外了，你就没什么想法？”顾呈很小的时候进宫伴读了，和一众皇子一块上课，也算是老皇上看着长大了，那时候一个粉面白嫩的娃娃，嘴又甜，谁见了都喜欢，老皇上当初是真心很宠他，要说这顾扬是少年将军，人人都称好，但说到从小到大受到的宠爱，那是比不上顾呈的。 “比不上大哥很正常，谁都比不上他。”说到顾家这两个儿子，人都说那是麻雀和云端的展翅金鹏一般，哥哥文能□□武能定国，弟弟却是标准的纨绔子弟，顾呈每次被这么说，也不生气，相当的心安理得，富贵闲人嘛，他很喜欢。 “好一个谁也比不上，真是兄弟情深啊。”老皇上哈哈大笑，眼中却是精光一闪。 “不过这带兵作战常常几个月半年不回的，朕还能通过战报知晓他们情况，苦了你们这些亲人，常谨那老顽固从以前起就坚持什么在外不与家人通信，不知道顾扬那孩子是不是也学了常谨这臭毛病。”老侯爷辅佐皇上几十年，想到老侯爷的固执有时侯皇上也觉得头疼。 “大哥也很少写信回家，偶尔写也就寥寥数语。”顾静回答着。 顾夫人安静地坐着听着皇上询问顾呈和顾静二人，即使心里想打断也不能做，面上端庄温婉地笑着。 “我记得静儿还未婚配吧。”老皇帝看着顾静，眉眼透着慈祥。 “是。” “过几天宫里设宴，让你娘带着你也来，后花园景致不错，常谨和顾扬都不在，就当散心了。” “谢皇上。”顾静低头应着。 “谢皇上关照。”顾夫人恭敬地行礼。 老皇帝说这话时一直挂着温厚的笑，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亲切的长辈在关心小辈。 宜贵妃剥了颗葡萄喂皇上，温温柔柔地侍候着，顾呈坐在下面，心早已飘到了高高的宫墙外面，但是皇帝不走，皇帝不让你走就谁都不能走。 顾呈隐约觉得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很不对劲，每一个亲人都似乎有事瞒着他。 等大哥回来再问他吧，爹的话，还是不要去找骂了。 唉，《孙子兵法》还没抄完。 顾呈往嘴里塞着糕点，心里默默地想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叶筠说中了，春归三月暮，四月雨纷纷，天气好了没几天，进入四月后雨水更多了，桃花开得愈发灿烂，在雨水的浸润下褪去了羞涩娇嫩，顾呈百无聊赖地慢悠悠地走在下山的路上，摇着那把描金折扇，扇面画着锦绣山河图，顾呈双眼清亮，连着快一个月的早起让他习惯了清晨的霞光晨露，不再哈气连天。 山半腰有个茶摊，顾呈坐着歇了一会，茶摊的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少妇，朴素的白底蓝印碎花衣裙，长发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发髻，手脚麻利地给客人续着茶，粉黛不施的脸庞却依旧漂亮得紧，谈吐大方又克制，老板则是附近书院新来的先生，年轻得很，看上去呆呆笨笨的，喝茶的一些嘴碎客人笑着说，真是巧妇伴拙夫。 老板娘已怀有身孕，小腹微微隆起，但依旧带着甜蜜的笑忙里忙外的，顾呈却只觉得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每天经过都会坐一坐来一杯茶，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进了城，便又热闹了起来，和山里的平和宁静完全不同，顾呈和易旭约了在酒楼见面，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顾呈却依旧不疾不缓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卖货郎摇着拨浪鼓叫卖着，绸庄的姑娘进出了一拨又一拨，隔壁是一间药坊，最近新开的，不仅卖药还治病，但听说大夫脾气大得很，一天只医十一个人，且看不顺眼者不医，铺子开了半月有余，门前的招牌倒是被砸了好几次，每一次被砸第二天都会挂上一块新的，让人好奇是不是事先就准备了一打的招牌。 顾呈到约定的酒楼时，发现门前开了一个小小的卦摊，主人是个小道士，眉清目秀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好欺负的主，估摸着没几日就会被酒楼老板给赶走，顾呈摇着扇子从摊前经过，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上了二楼，易旭以前还会订包厢，可是顾呈就爱坐在栏杆旁，久而久之易旭也就迁就着他了。 “城门到这这么点距离，你能走这么慢也是难为你了啊。”易旭提前到很久了，在二楼看着顾呈不紧不慢地走几步在小摊前停一停，走几步又进个店看一看，恨不得自己有神迹伸手就能将他捉过来。 “好说，没你拜托我的事难。”顾呈招手叫来小二，点了几个菜。 “你就坐那助个势就行，保证没别的事。”易旭点了一坛酒给自己和顾呈满上。 “老顾和大哥在外征战，忙我是帮不了了，也不能拖他们你说是不？这时候逛窑子不合适吧？”顾呈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喝水间挑了挑眉看着易旭。 “那地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也就一多些歌舞助兴的酒楼罢了。”易旭继续怂恿着。 “还是那句话，不去。”顾呈吃喝玩乐出了名的样样在行，却唯独一点，从不上青楼，其他个纨绔子弟红颜知己满京城，顾呈却是片叶不沾身，京城里的那些个风流韵事从来与他无关，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有挂念的人，在加上投胎投得好，即使再纨绔再顽劣，也挡不住京中待嫁女子心心念念一个顾家小侯爷。 “何况你要是真喜欢哪个姑娘要助她的势，你还不够啊？”易旭是京城最大的富商之子，世代经商，主要是做海上贸易，城里大半的铺子都是他家的。 “我哪比得上你啊” “可不是嘛，我就不会做这种蠢事。”顾呈打断了易旭的话，无辜地耸了耸肩。 “不去就算了，当我没说吧。”易旭早就做好顾呈不去的心理准备，这么些年了忽悠了他好几次没一次成的，好不容易成过一次，还因为第一次喝酒吐了姑娘一身，最后是被黑着脸的顾扬给拎回去的。 “听说这次北疆战况很险峻，死了不少人啊。” “那些个蛮族人多凶悍，前两天我看见一个，那体格壮得跟熊一样！” “唉，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打退他们。” “忠靖候的长生军你还信不过啊，肯定没事的。” 顾呈和易旭听着另一桌的人茶余饭后的闲聊，距离老侯爷和顾扬去北疆已经快一个月了，路途遥远除了该有的军令折子外没给家里写过一个字，战况究竟如何也没人知道，只知道战况激烈凶险，据说死了不少人，这次北疆是有备而来，详情如何大概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位主子知道，闲来无事的老百姓们总爱猜上那么一嘴。 “忠靖候的小侯爷，你觉得怎么样？”易旭笑着问，就着下酒菜将杯中酒一口喝尽，感觉不得（dei)劲儿，一桌子的素菜，又点了些鸡鸭鱼肉之类的。 “呵，不打他们个屁滚尿流那就不是老顾。”顾呈还是只喝着白水，易旭给他倒的酒他一滴未沾。 “最近怎么总不见静姐啊。”易旭不经意地提起，手指摩挲着杯壁。 “她啊，最近忙得很，这天皇老子一旦干起老鸨的活儿啊，那真是谁也招架不住。”顾呈撑着头往嘴里扔着花生，酒不能喝，肉不能吃，尝些下酒菜沾沾鲜也是好的。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讲。”易旭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幸好即使顾呈出名，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在聊什么。 “实话啊，我姐现在每天打扮得跟朵花儿似的隔几天就得进一次宫，她要真是朵花，估计真就萎了。”顾静每天都愁眉苦脸的，但架不住这个宴会那个游乐，一堆破理由，要是装病还会特地派御医，御医还不是姓黄的那位。 “其实静姐也到年龄了。”易旭翘起唇，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赶快来个侠士收了她吧，要我说你就不错啊，皮实抗揍。”顾呈促狭地笑着。 “咳。咳，让静姐听了第一个揍的就是你。”易旭呛了一下，皱着眼摇了摇手指嫌弃地点了点顾呈。 “呵，美得你。”顾呈又喝了杯水。 “没你美，我记得你小时候穿红衣还被当成女孩吧。”易旭平复了下呼吸，调侃着，眼帘半垂，一滴酒沿着酒碗边缓慢滑下。 “滚”顾小侯爷的初吻是个男的，黑历史，小侯爷表示谁提打死谁。 “你这卦卜得准吗？”俩人出了酒楼，易旭看到卦摊问了一句。 “你这不废话吗，他会跟你说不准吗？”顾呈翻了个白眼，他向来不信这些迷信的事，都是招摇撞骗。 “你能闭嘴吗？”易旭也觉得问得有点尴尬，干脆坐下打算来一卦了。 “诶，小道士，你给他卜下姻缘，看谁家姑娘那么倒霉。”顾呈看热闹一般站在易旭身侧，用扇子指了指方桌后面的道士。 “施主，所问何事？”小道士的声音有些哑，受过伤一般。 “姻缘。” “呵”顾呈轻笑着，易旭听了默默地咬碎了一嘴牙。 道士的卦摊很小，只一张小桌子隔着，面对面距离不过一臂，顾呈斜斜地站着，看着易旭从随意排开的木质卦片中抽出一张，易旭老老实实地交给道士，道士伸出手摊开手心示意易旭自己翻开，易旭翻开将其放在桌面上，是一只咸卦。 “三十一卦咸卦，上兑下艮，无心之感，施主当下钟情之人并非良人，兑为阴艮为阳，预示着男女一旦相爱必将融洽和睦，兑又为泽，山中有泽，山气水息，还请施主耐心等待。”道士一只手抚着卦片，一边细致地解说着，易旭也认真地听着，神情专注。 “啧，说了跟没说一样。”顾呈听了半句就没兴趣了，在旁边摇着扇，望了望天，觉得似乎又要下雨了。 “谢谢道长。”易旭从怀中掏出银钱要给道长，但道长没有收下，只淡淡地表示，卜卦一次五文钱，说什么也不愿多收，易旭也只好作罢。 “就你信这种东西。”两人并肩走着，顾呈笑着讥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易旭回答着，顾呈从来不信这些求不问卦，易旭却是从小就信这些，也有耳濡目染的原因，易旭家经商，他的爹娘很相信这些。 “随你。”顾呈摇着扇，笑得肆意。 “叶小姐最近怎么样？”两个没正事的纨绔子弟在街上闲逛，反正天塌了有父兄顶着。 “不太好，也不太坏。”提到叶筠，顾呈眼里就带上了三分心疼。 叶筠自鬼门关走一趟后，仿佛这些年的调养都白费了一般，一下子打回儿时的状况，一日三餐并着药，汤药不断，勉强养着精神，顾呈去十次有八次都在睡觉，平日里常宁常喜悉心照顾着，叶筠每年都会去的郊外的香雪海桃花全都开了，粉嫩可爱，远远望去一片花海，但是她却去不了。 “唉，苦了她也辛苦你了。” “还好，本来也无事可做。” “说得好像你忙就会不顾她了一样，再忙也没见你落了她。”易旭嗤笑了一声。 “应该的，我要娶她的。”顾呈漫不经心地看着摊子上卖的簪子，虽不如商铺里卖的奢华高贵，但胜在小巧精致。 “是是是，这话你都说得跟不走心的口号了一样，一被问就回这。” 顾呈手顿了顿，想到了之前出现过的怪异心情，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继续笑着挑选首饰发簪。 天越发阴沉，雨将下未下，顾呈挑了半天也没买下任何一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顾呈一踏进家门，一颗碎石子嗖的一声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嚯，又在糟蹋植物呢。”顾呈惊了一秒后，看着眼前的画面，干脆靠着门柱摇着扇子看了起来，悠闲地斜靠着，也没去管脸上的伤痕。 顾静在前院舞剑，穿着雪白的内杉罩着青色的外衫，明眸皓齿，剑风凌厉，艳红的剑穗舞动着，旋转间树叶落了一地。 “今个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时日尚早，不过才正午刚过没多久，顾呈在家待不住，一般要到傍晚才归家，看在他没惹出什么大事的份上，顾夫人便也没有过分指责他。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呗，你今天倒是有空，不用进宫？”顾呈坐在一旁长廊的栏杆上，翘着腿从怀里抓出打包的瓜子嗑了起来。 “不用，你不去看筠妹？”顾静收起剑，坐到顾呈的旁边。 “去了，又被拦了。”顾呈耸了耸肩，吐了一口瓜子壳，自从这次叶筠再次病重后，就偶尔不让顾呈看望了，顾呈翻墙进去偷偷看过几次，发现几乎都是叶筠病得特别昏沉的时候，大概猜到对方在想什么，顾呈也不勉强了，反正他真想见拦也拦不住。 “筠妹这身子真的养不好了吗？”舞剑时出了一层薄汗，顾静问顾呈要手帕，顾静虽是女子，但随身很少带这些东西，反而是顾呈会随身携带。 顾呈歪了歪头说‘没有，你胳膊一抹不就好了。”顾静一肘子打在顾呈肚子上，顾呈被打个猝不及防，呛了口气咳个不停，从怀中拿出一条帕子，绣着一片竹林，帕子一角绣着一片竹叶。 “慢慢养就好了。”顾呈顺了顺气说着。 “也就你有这耐心，换我早不耐烦了。”顾静从不否认自己脾气暴躁。 “你是没遇到那个人罢了。”顾呈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和顾静吐露下前几天的复杂心情，最后还是放弃了。 “或许吧，不过我不会喜欢比我弱的人。”顾静心目中的如意郎君是样样出众的人中龙凤。 “比你强的也没见你喜欢啊。”来侯府提亲的也不乏文武双全的，顾静依旧一个也看不上。 “当今皇上重文轻武，那些祖上是，现在却都弃武从文，随说拳脚功夫未必落下，但这野心真是半分没有了，一天到晚文绉绉的，见了就心烦。”顾静双眸明亮，半扬着头，眼角眉梢透着高傲，树的最高处停了只小鸟，没一会儿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姐，你还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范啊。”顾呈轻笑着说着，顾静又一肘子要击过去，顾呈放着瓜子的那只手早有准备一般顶了回去，瓜子一粒未掉，另只手又拿起一粒瓜子扔嘴里。 “追求强者有什么不对，我就喜欢最强最厉害的那个。”顾静看了眼悠闲嗑瓜子的顾呈，手臂传来一阵麻，顿了几秒，放下手，有些猖狂地说着。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其实平凡也挺好的。”顾呈边说边晃荡着翘着的脚，满院的花儿都开了，树也更茂密了，盆栽的枝叶被修剪得很整齐，只是天依旧有些阴沉，灰暗的云不知何时才能被阳光驱散。 “普通人家平凡当然没什么，出生不凡却又平凡，那就是废物。”顾静嫌弃地说着，眼里满是嘲讽。 “唉，可惜啊，你弟弟就是这么个废物。”顾呈幽幽地说着，嘴角却依旧挂着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也不见你上进。”顾静偏着头看顾呈，顾呈靠着柱子翘着脚坐着，头微微仰着看着天，嘴里不时吐出几个瓜子皮，悠闲得就差嘴里叼根野草了。 “我就想做富贵闲人，侯府有大哥就行了，再不济这不还有你。”顾呈漫不经心地说着，漆黑的眼里却没有嬉笑。 “没出息，我要是男儿之身定要有番作为，位居高位。”顾静愤愤地说着。 “幸好你不是。”顾呈眯着眼一副要睡着一般的样子。 顾静一脚伸出要踹顾呈，顾呈脚一缩就躲开了，顾静意味不明地看着顾呈闪开的脚。 “不说这了，你真要娶筠妹。” “不然呢，这不早就定下的事吗？”顾呈瞥了一眼顾静，脸上写着你是白痴吗。 “准确的说是在说笑间口头定下的事。”顾静缓缓地说着，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 “所以你是说老顾说话是放屁玩的？”顾呈反问着， “跟你说了别一天到晚在外面混，都学的什么粗俗的东西。”顾静皱了皱眉。 “我倒觉得他们都挺好的。”顾呈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悠，常在市井之间穿梭着，和各式各样的人都能说上两句，他觉得各有各的乐趣。 “不稀得说你，我是说除了叶筠你还有别的选择。”顾静翻了个白眼，继续之前的话。 “她就是最好的选择。”顾呈几乎对此从未怀疑过，所以前段时间那种异样的情绪才让他觉得不解，可惜他最信任无话不谈的顾扬不在。 “你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但我不觉得她最适合你，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不希望你俩成亲。”顾静略显冷淡地看着顾呈，顾呈没有看她。 “很多人里包括我爹娘和她爹娘吗？” “即使他们都同意” “他们同意不就够了？”顾呈自然地反问着。 “其他人会怎么想你完全不在乎了？”顾静憋着不满，死死地盯着顾呈。 “唔，我和小叶子成亲的确蛮麻烦的，大概会碍很多人的眼吧。”顾呈想了想现今各方面的局势说着，语气却是吊儿郎当地，完全没有怕麻烦的意思。 “你也知道麻烦，你真不考虑未来了，筠妹很好，不过她这身体还能撑几年谁知道？你还得一天天地照顾她，你真不考虑前程了？”顾静还以为顾呈被说动了一些，脸上带着惊喜的笑，语气激烈了起来。 “姐，我说的麻烦不是这个。”顾呈有些无奈地说，即使不认同，但这毕竟是她亲姐姐，顾呈不想说什么重话。 “无论是不是这个，我不觉得筠妹适合你。”顾静执意坚持。 “没事，反正要和她成亲的人是我，不是你。”顾呈也偏过头看着顾静，漆黑鎏金的眼直视着顾静。 “我也是为你好，何况你确定筠妹就愿意嫁给你？”顾静也觉得话说得有些重了，但她向来是不擅长道歉的人，错了也要犟下去。 “小叶子啊，她大概不是很愿意嫁给我吧。”顾呈眼里的凌冽瞬间软了几分，点点温情又漫了上来。 “既然这样” “她应该很怕拖累我吧。”顾呈继续说着，眼中的锋利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奈和心疼，又带着些许宠溺。 “顾呈，你从来没长久接触过除了筠妹之外的异性，如果未来有一天你后悔了怎么办？”自从儿时的某件事后顾呈便一直守着叶筠，虽然爱玩乐好喝酒，但是的确没怎么接触过其他姑娘。 “以后后悔就以后再说了，姐，你就是想要的太多了。”看着自己姐姐这样，顾呈有些心累，又觉得有些可惜。 “你什么意思？”顾静抿着唇，眼里充满着怒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姐啊，你真的让我有点失望。”顾呈静静地说，眼睛没有逃避地看着顾静的眼。 “呵，我也对你感到失望，将门之后，却如此胸无大志。”顾静冷笑一声，生气地离开了。 “唉，也不知道老顾和大哥什么时候才回来。”顾呈叹了口气继续望着天。 顾静走后，顾呈没有回房，干脆把脚也放上了长廊的栏杆，整个人半躺着，没有阳光，吹吹清风闻闻花香也是舒服的。 “顾呈。” 顾呈侧过头看着来人，一身雪白衣衫，绣着点点梅花，步伐稳健，不似寻常官家少夫人，这回的妆比上次的要自然多了。 “大嫂啊，不在房里待着，在外面不怕出事啊？”顾呈又偏回头，继续嗑着瓜子。 “你哥不在，我一个人在府里也没什意思。”顾少夫人在顾呈旁边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没意思就出门找乐子，我哥不在刚好没人管你不挺好的嘛。”顾呈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下来。 “要陪着娘诵经。”少夫人低声说着，一只手也抓过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辛苦啊。” 顾夫人一诵经就要好几个时辰，对于顾呈这种不信佛的人而言简直就是煎熬。 “你哥他走了也快一个月了。” “连你他也没写信吗？”顾呈心下有些意外，他哥走前还特地让他多关照着些，别出什么事。 “没有，我在北疆的朋友有来信，说是这次情况不妙。”想到前几天从关外来的消息心里就很不安。 “消息可靠吗？”顾呈思考了几秒问着。 “八九不离十。” “先别急，才一个月，朝廷那里也没什么动静，我相信爹和大哥。” “但愿如此。” “喂，大嫂，你觉得为了他人放弃一些在他人眼里很重要的东西值得吗？”两人之间安静了一阵谁也没说话，突然顾呈问。 “值得，何况你看我现在这样不就知道了。”少夫人翘着嘴角温柔的笑着，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事。 顾呈垂着眼没说话，默默地看着低矮的灌木丛间零星的小花，洁白而又脆弱，迎风飘扬。 “何况，顾呈，那些旁人眼里重要的东西你本就不在乎，也谈不上放弃吧。”少夫人轻笑着。 “大嫂，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顾呈斜着眼看着身旁的人。 “你都说了我是你大嫂，古语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少夫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顾扬不在，能够毫无忌讳的说话的人便更少了。 “这句真是最胡扯的古语了。”顾呈嘟囔着，眸光尽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小叶子你待会儿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说。”顾呈撩开轿子侧帘和叶筠说，朱红的软轿平稳地移动着，顾呈在一旁跟着，手中不离那把描金折扇，轻松自在地走着，一身白衣，银冠束发，嘴角噙着笑，一双桃花眼盛满笑意。 “嗯。”叶筠轻声应着，病重后直到现在快要一个月未出门了，带着笑看着街两侧的小商贩，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让人感受到真实的生机。 “呈安，那是什么？”叶筠指着一个摊位问顾呈，摊位的主人是一个老人，身边围着几位年轻男女还有嬉闹的小孩儿，笑声清脆。 “哦，那是糖人，我记得小时候给你买过吧，你当时迷那上天入地的孙悟空，我记得我给你带了个的？”顾呈朝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街上喧闹，顾呈转过头凑近叶筠说着，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扑在叶筠的耳根，惹得叶筠耳朵都有点痒，往后一缩。 “有点不一样，这个是画的。”轿子已经走过了摊子的位置，叶筠回想着看到的画面，老人在板上画着什么，小孩儿高兴地在一旁拍手。 “那（nei第四声）啊，都一样，换汤不换药，画糖人，可以写名字，你喜欢回来的时候我俩买个，就写我俩的名字。”顾呈说着，声音轻快跳跃。 “嗯。”叶筠抿着嘴嘴角微微上扬， 轿子在人群中行走，街边的卖货郎殷勤地招待着客人，绸庄新进了一批江南丝绸，姑娘们欣喜地交流着，药坊的招牌又被砸了，剩半截挂在上头，进出都担心会掉下来，酒楼前的卦摊还在，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认真地给人解着卦相，街头巷尾小孩儿们奔跑着，嗓门大的妇人在后面骂骂咧咧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热闹而平凡。 “真热闹啊。”叶筠向往地看着街头的景象，人来人往，谁也不认识谁。 “这才哪跟哪儿啊，节假日那才叫一个热闹。”顾呈摇着扇子，光似乎照进眼中，折射出淡淡的暖来。 “是吗，真好啊。”叶筠轻声说着。 “好了，你们也一边玩儿去吧。”到了地方，轿夫停下轿，顾呈出声对他们说，轿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看回了顾呈，顾呈拿着扇的手嫌弃得摆了摆，示意他们快消失。 “别走太远就行。”就算顾呈不说，轿夫们也不敢真的去哪悠闲，只是退到了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常宁欲上前扶叶筠下轿，顾呈扇子一挡，抬了眼看着她。 “你也去玩儿吧。” “是，顾少爷。”常宁转身离开，心里腹诽着。 “到了，小叶子。”顾呈微微弯腰帮着掀开轿帘，伸出一只手。 叶筠将手轻轻地放在顾呈的手上，顾呈扶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这花开得真好。”叶筠看着眼前满树的桃花说着。 这几日桃花开得最盛，粉嫩娇艳的花儿成群的绽放在枝头，迎风飘扬，偶尔落下几片花瓣，落在地上衬着翠绿的草丛也是好看的很。 “是啊，最近是赏花的最好时节了。”顾呈扶着叶筠站在一侧，很注意地将叶筠身上毛氅披披好，日子进了四月，天气彻底暖和了起来，寻常人家都换上轿薄一些的春衣了，叶筠却还穿着初冬的衣裳，即使这样，顾呈手中摸到的依旧是一片冰凉。 “怎么没有他人？”整个香雪海间除了远处休息的随从外，只有他们二人，纷纷扬扬的桃花围绕着二人，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的淡淡的清香。 “哦，我封了上山的一条必经之路。”香雪海本没有名字，只是山间的一大片自然长成的桃花林，每年三四月份花开得最为灿烂，远远的就能看见山间一片粉，便有文人雅士用“路尽隐香处，飘然雪海间”来取名，虽然原诗说的是梅花，但也无人计较，香雪海只要想看谁都能来，原以为没有主人，有人想要买下这片地建造园子，却被告知早有归属，但这主人却从未出现过。 山间空气格外清新，景色也分外宜人，近日又是赏花的好时节，香雪海连着好几天都人山人海，顾呈在来之前故意在半山腰设了个路障，说是山上有树木倒塌，今日禁止通行，前来观赏的人虽疑惑但被人高马大的看守者吓着，更何况赏花也不差这一天，也就不坚持回去了。 “唉，你这是扰民。”叶筠手指戳了戳顾呈的胸口，语气无奈。 “偶尔一次，何况不花银子的地他们哪天都能来。” “呈安，不许这么说。”叶筠抿着唇，漆黑的眼认真地看着顾呈。 “好啦，我不说就是了，这么好的天气，赏花。”顾呈软着调子应着叶筠。 “你唤人将路障撤了去。”叶筠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呈的眼。 “行，听你的。”顾呈吹了个口哨，招招手，坐在远处树下的一人跑了过来，顾呈让他去告诉山下的人，让他们回去吧。 “行了吧。”顾呈也伸出手点了点叶筠的额头，又将她被风得有些乱的毛氅的毛捋捋顺，又确认了打的结扣还是牢的。 叶筠的身体还是不太好，这次是顾呈怂恿着叶筠偷溜出来的，刚好叶大人进宫了，叶夫人和顾呈的娘去永安寺了，顾呈看叶筠的气色比之前好一些了，正好今日春光暖人，叶筠整日在房中，顾呈担心她胡思乱想越想越愁，就撒着娇要叶筠陪他来香雪海，叶筠拗不过他便答应了。 叶筠走在林间，也是一身淡粉袄裙，面容白皙，特地摸了些胭脂，站在花下，风吹起她的裙角，仿佛是这桃花幻化成的一般，飘忽朦胧。 叶筠抬头看着花儿，顾呈垂着眼低头看着她。 和煦的春光照在两人身上，叶筠的睫毛仿佛一把小扇子，从顾呈的角度看去，在眼下投下浅浅的倒影，也在他心间漾起一片涟漪，银色的发簪挂着红豆般地玛瑙珠子，一片落花轻巧地落在发间。 顾呈没有伸手将其拂去，也抬头看着同一片花，微风拂过，轻柔而舒适。 在香雪海间走了一圈后，太阳越爬越高，叶筠微微出了些汗，步伐也开始疲软了起来，她还想在外面多待些时间，但是这病恹恹的身子连她自己也没办法。 “小叶子，想不想放风筝？”顾呈站在一旁突然问叶筠，咧着嘴笑着，小小的虎牙，眼里藏着狡黠。 “这天气倒是适合放风筝，可惜”叶筠想说她跑不动。 “就问你想不想放？”顾呈打断了叶筠的话继续问着，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叶筠看着顾呈的笑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顾呈又吹了个口哨招招手唤远处的人，还是刚才的那个人跑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样东西。 “那就放呗。”顾呈接过风筝，右手拿着风筝晃了晃，愉快地说着，嘴角的酒窝更深了。 “我不会。”叶筠从小只要是跟跑跳有关的事都是被禁止的，自从小时候第一次放风筝摔了一跤后，便连放风筝也不允许了。 “你等一下啊。”顾呈松开了扶着叶筠的手，仔细地将缠着风筝的线解开理顺，放出一段线，手里拿着转轴，将风筝给叶筠。 “你先拿着，等下我叫你放手你就放。”顾呈转着线倒退着，倒退到线差不多长后站定。 “小叶子，把风筝举高一点，举过头顶。”顾呈朝叶筠含着，笑意顺着风传到叶筠的耳中，染到她的眼角眉梢。 “好，放手！”顾呈说放手的那一瞬间叶筠便放了手，顾呈也跑了起来，可惜风不配合风筝也不配合，风筝没飞上天就缓缓地飘落了，顾呈挠了挠头，又捡起风筝去找叶筠。 “再来一次，这次一定可以的。”叶筠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她点点头，手里接过风筝。 温柔的风和漂亮的风筝给信誓旦旦的顾小侯爷扇了一耳光，风筝又落回了草间。 顾呈又回去找叶筠，叶筠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笑意盈盈，眸光微闪，顾呈看着纯粹的喜悦洋溢在叶筠的脸上，翘起了嘴角，眼中彻底轻松了下来。 “这次肯定可以，我保证。”叶筠点了点头，这次干脆笑出了声。 “你也不会放风筝。”叶筠手指戳了戳顾呈的肩膀说着。 “是啊，一块学，一块放。”顾呈边说边倒退，再一次重复之前的步骤。 这一次风筝终于飞上了广阔的天空，云淡风轻，一只花蝴蝶在空中飞舞，顾呈开心地跑回叶筠那里，将转轴放到了叶筠的手中。 “咱俩一块放的风筝。”顾呈依旧站在叶筠的身侧，叶筠手里拿着转轴，长长的线在风中越放越长，线的另一头是一只花里胡哨的蝴蝶。 这是叶筠成功放的第一只风筝，和顾呈一起，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日子里，天空澄澈，风很温柔，花很可爱，香气袭人。 “呈安。”叶筠轻声唤着顾呈，话语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嗯？”顾呈看着半空中的风筝，风筝已经飘得很高很高了。 “这风筝你买的吗？” “嗯。” “这风筝真的很丑。”叶筠说完笑出了声，如银铃一般清脆。 “喂，小叶子！”顾呈不满地叫着，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小小的加更（捉个虫） 怀上顾呈的时候全家都很意外，在生完顾静之后，顾夫人的身体便不怎么好，黄太医一直悉心调养着，两人本就很少行房事了，即使偶尔也会在事后喝下避孕的汤药。 所以，顾小侯爷真是天生命大，易旭曾经说他的命真是比茅坑的石头还要硬，顾小侯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老侯爷在多次向黄太医确认了顾夫人的身体后，才决定要这个孩子，虽然打掉也伤身，但万一生产出了什么事老侯爷不敢想象。 虽然是意外的来的，但是说不期待是假的，当时的顾扬已五岁，顾静也三岁了，都是能走能跑的年纪了，两人有事没事便围着自家亲娘转，好奇地看着顾夫人的肚子。 然后因为实在太粘人了，被老侯爷全都丢进了学堂。 自己美滋滋地一空闲了就守着，顾静还小，倒是能常常跟在身边。 顾扬就不一样了，每日还得练武，那段时间顾扬练武练得特别勤快，顾夫人在院里哪里散心他便在哪里练武，托这未出生的顾小侯爷的福，顾扬的基本功越来越扎实。 还在肚子里时顾小侯爷就特别不安分，顾夫人常常半夜痛醒，老侯爷便起身耐心地揉着肚子，揉着抽筋的腿脚，那段时间北疆混乱，老侯爷即将出征，白天忙着练兵，晚上还要照顾妻儿，一天也睡不了几个时辰，半月下来，眼下黑了一片。 顾小侯爷出生的时候，老侯爷还没回来，出乎所有人意外，在肚子里闹腾快半年的顾小侯爷出生时倒是够听话，没怎么折腾便出来了。 顾扬后来感慨着，他这弟弟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幸好在关键时候从没掉链子，特别靠得住。 老侯爷回来时就看到顾夫人抱着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婴儿，主要表现在长得有点黑。 不好看那也是亲生的，老侯爷表示认了，男儿黑点有什么的呢？！ 顾夫人生产后调养身体的那段时间顾小侯爷大多数时间都是老侯爷在带，已经有抱过两个孩子的经历，老侯爷照顾起来得心应手，在府里常常左手抱着个娃娃右手拿着兵书，前面站着个顾扬在练基本功。 后来顾扬长大了一点，模样就变了，脑袋头发也长成了不少，短短的摸上去毛茸茸的，整天在院里咿咿呀呀地走着，哪里亮堂往哪里跑，人却是越照越白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咧着嘴朝你笑，活脱脱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老侯爷看了笑得十分开心。 顾小侯爷十一个月的时候便会走路了，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看到老侯爷出现就扑上去，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常常蹭了老侯爷一身的鼻涕口水。 老侯爷也不嫌弃，高兴地一把举起顾呈往空中抛然后接住，顾呈也不怕，咯咯的笑着。 老侯爷越看越喜欢，想着再大一点要亲自教导他，顾扬练完功就来寻自己弟弟玩，小侯爷看着哥哥也咯咯的笑，常常顾扬在一边习武，顾呈坐在一旁乖巧地看着，偶尔拍手开心地笑着，也不知道到底看没看明白，顾扬却是练得更勤奋了，老侯爷看着顾扬一天天进步非常满意。 所以后来顾呈犯了错被顾扬揍得还不了手这事，小侯爷自己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顾静也爱逗弄这个弟弟，但更多的时候，顾夫人陪她的时间要多一些，至于顾静和顾扬，哪怕是自家妹妹，顾扬也不习惯和女孩子相处，更别提顾静从小也是闹腾的主，两人常常打架，滚得一身树叶，然后在晚饭前又和好。 再大一点，三四岁时，顾呈就开始到处跑了，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谁也拦不住，往往一晃神人就不见了。 那几年北疆比较识相，老侯爷也就比较清闲，待在府里的日子也长了些，顾呈却已经不怎么爱黏着他了，老侯爷有些惆怅。 五岁的时候顾呈惹哭了来家里做客的叶阁老的孙女，小姑娘哭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昏了过去。 顾呈第一次被老侯爷凑了一顿，哇哇大哭，哭声震天响，眼泪鼻涕口水糊一脸，老侯爷看着心疼，但还是硬下心来没哄，顾小侯爷从小就是不亏待自己的主，用心用力狠狠地哭了一阵后见没人搭理自己，哭声越来越轻，还打了个嗝儿，然后忽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侯爷。 毕竟哭也是很累的，顾小侯爷有点哭不动了。 老侯爷口头又教训了几句，顾呈乖乖地点头，老侯爷便上前抱起顾呈，带他去玩儿了。 七岁的时候，顾呈已经是混世小魔王了，在学堂里和新认识的同学拔先生胡子，还会偷看小姑娘裙底，整天在外面转悠，明明是侯府少爷，却练出了吃百家饭的本事。 老侯爷和顾扬轮番把顾呈拎回来，然后就是一顿揍。 揍了几年下来效果还是有的，顾呈不去招惹小姑娘了，却变得整天往叶阁老孙女那跑。 老侯爷还是心塞，但到底气顺了不少。 顾呈十二岁时，顾扬去了北疆，老侯爷在府里的日子彻底多了起来，顾呈挨揍的次数便也变多了。 老侯爷一边揍一边教着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习武，一边想着以后这倒霉孩子咋办啊，但看着顾呈光是吃甜点都能笑得眼眯成一条缝儿的没出息样，又觉得罢了罢了，想提前将一切都安排好，不求上进也罢，为人正直即可，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他。 顾小侯爷一边挨揍一边学，心里想着哪天等他打得过了就不用受这份罪了，打不过老侯爷至少也要打过顾扬。 顾扬什么时候打过的先不说。 但是很可惜，一直到他十六岁他也没能打赢老侯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 13 章 “哎呀！”收线的时候风筝不小心缠到了不远处高大的树上，花蝴蝶夹杂在树最顶处的树叶间，叶筠惊呼一声。 “没事，等着。”说着顾呈一个飞身跳起，脚尖轻踏过枝头开得灿烂的桃花，一片花瓣慢悠悠地向下飘落，叶筠眼中的顾呈却如一只蓬勃展翅的鹰，展翅飞向云端。 顾呈将树上的风筝取下便旋身跳下，落地悄然无声，白衣未沾染一丝纤尘，自然地将风筝给叶筠。 “卷了线我们吃饭去吧。”顾呈帮忙卷着长线，翘着嘴角嘴角嘴里哼着什么不着调的曲儿。 “呈安，你功夫越来越好了。”叶筠抬着头凝视着顾呈，眼中闪着光。 “诶，偷偷告诉你，也就逃跑的功夫比较好，反正揍不过大哥和老顾能跑得快些少挨些揍也是好的。”顾呈装模作样的凑近叶筠耳朵小声地说着。 “你又这样叫顾伯了。”叶筠低头摩挲着花蝴蝶的翅膀。 “反正他也不在，他其实也不在乎，老顾这点还是不错的。”收完了线顾呈右手拿着风筝和卷轴左手牵着叶筠往轿子的方向走去。 叶筠在屋内待久了，整个人都病恹恹的，看着药碗就想叹气，常宁因为日夜不分的照顾她面容都憔悴了，叶大人今日似乎很忙，但每日都会来她房里坐好一阵，即使她在睡觉，也静静地守着他，顾夫人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想到这些叶筠也便愈发的悲伤，病也愈发的重了，苦汁汤药的侵蚀下，脸色都灰沉了，整日不是睡着就是坐在床上远远的望着窗外，傍晚余晖照进窗，小白舒适的啄着自己的羽毛，黄绿色的羽毛和园里的花花绿绿很是相衬，今日顾呈拉她来郊外走了走，感受着清新的空气，似乎也从蓬勃生长的万物中汲取了一些日月精华，气色也好了不少，脸色红润了些，笑意一直洋溢在眉眼间，眼中神采熠熠。 “小叶子，中午想吃什么？”顾呈侧着头看着叶筠，红豆玛瑙一晃一晃的，耳蜗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顾呈心有点痒想伸手触碰一下。 “嗯，呈安平日里在外吃什么？”叶筠想了想也没想出个大概，她不常出府，对住了十多年的京城还是陌生的，店面也好商铺也罢，都见过但很少亲自进去过。 “什么都吃，看到什么就吃什么。”顾呈在外比较随意，简单的来说还是有钱任性，想吃啥吃啥。 “来的时候有个小摊人很多，应该很好吃吧。” “嗯？叫什么？”京城里的摊位可太多了，即使顾呈再熟悉也不能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没注意到，一个老婆婆的摊位，穿着麻布衣裳。”叶筠回忆着，小摊位通常没有招牌，也就有块小板子写着几个大字，菜品和价钱什么的。 “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哪家了，去看看吧。”顾呈想了下来的路上有哪些受欢迎的摊位。 “嗯。” 叶筠点点头，顾呈将风筝随手给元顺，扶着叶筠上轿。 然后，他也弯腰钻了进去。 “？”轿外轿夫们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想看回顾小侯爷，可惜帘幕挡着，他们诉苦无人。 轿内，顾呈和叶筠大眼瞪大眼。 “这不合适吧。”叶筠往轿壁侧移了移，离得太近，似乎都能感受到顾呈身上传来的暖意。 “哎呀，小叶子，我走得有点累了，这轿内那么宽敞，就挤一挤嘛。”顾呈又软着调子嘟囔着，明明挺宽敞的，他还故意往叶筠胳膊上蹭了蹭，一张大大的笑脸凑到叶筠的跟前。 “好吧。”叶筠把顾呈推回去，顾呈也不闹她了，放松地靠在另一边轿壁。 “起轿吧，原路返回。”懒洋洋的声音从轿内传出，守着的轿夫和随从丫鬟们互相看了眼，轿夫略微苦笑着，常宁和元顺则在偷笑。 “你家少爷今天事儿真多。”常宁跟元顺小声嘀咕。 “老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少爷其实有点寂寞。” “算了，难得小姐今天这么开心。” “少爷今天心情也好，前几天你们把少爷拦下来他可伤心了。”元顺其实并不觉得顾呈有多伤心，每天还是照常一早便出门，吃好喝好睡好，偶尔跑去马场骑马射箭，但是自家少爷多说好话总是没错的。 “唉，小姐吩咐的，她现在有点怕了。”常宁叹了口气。 “怕什么啊？叶小姐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元顺以为是在愁苦病得事，哪怕心里也没多少底，还是好声好气的安慰着。 “唉，你不懂。”常宁心烦地说着，对着元顺摇了摇头。 元顺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也不多嘴了。 轿内两人都没说话，叶筠侧着脸靠着轿壁，顾呈坐着坐着就坐不住了，无聊地抓过叶筠的一只手，玩着她的手指。 叶筠的手比顾呈小一大圈，在顾呈宽厚的手中显得小小的，指甲剪得很短，一个个都磨得很圆滑，顾呈手指来回摩挲着着指甲边，叶筠一惊想要抽回手，顾呈用了点力叶筠没法挣脱，叶筠想要说话，猛地抬头看顾呈，发现他一副在想别的事情的样子，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滑弄着她的手指，叶筠感受着顾呈手心的温暖，指尖依旧是凉的，心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热气顺着心冒上了脸，睫毛轻颤着，即使从小一起长大，叶筠和顾呈也鲜少这么亲昵。 “小叶子的手好小啊，有点好摸啊。”顾呈想东想西间闪过这个登徒子一般的想法。 低了头看了眼两人重叠的手，余光看了眼叶筠，只见她低着头，另只手攥着裙摆，顾呈无声地笑着，手指并着指缝穿过扣紧，大拇指来回摩挲着一节指节的关节处，眼里盛满温柔，酒窝浅浅的荡漾着，迷惑着人心。 “小叶子，你看是不是这儿？”进了城，顾呈掀着帘子看着外面，临近午时，空气也渐渐地焦灼了起来。 “啊，嗯。”叶筠一路都有些紧张，被顾呈这么一叫反而愣了几秒才晃过神来，侧过脸来看着顾呈另只手指着的摊位，两人中间的手依旧牵着，看上去没用什么力，却是怎样也挣脱不了。 “停轿。”顾呈朝外面喊着。 “少爷，这里人太多了，不能停。”元顺在旁边说着。 “找个空地停了。”顾呈想了下继续吩咐着。 轿夫们只能往前面停了些，在酒楼的门前停下，酒楼常有贵客光临，旁边特地空了片地。 顾呈牵着叶筠两人一块下轿，金子般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过来，有些刺眼，叶筠一只手遮了遮，两人很近的地方便是小道士的卦摊，小道士似乎被打扰到往这看了一眼，下一秒又转了回去，继续给面前的人解释卦象。 “这天挺热的，你要不把毛氅脱了吧。”顾呈看叶筠都开始出汗了，提议着。 “嗯，我也觉得有些热了。”叶筠点点头，手动了动示意顾呈松开手。 顾呈松了手，却是站到叶筠的面前，叶筠只觉一片黑影罩过来，顾呈细心地解着毛氅的绳扣，然后将毛氅交给常宁，又牵起叶筠的手。 “你们也去吃些东西吧，随便吃，算我账上。”顾呈懒散地说着，说完便牵着叶筠往那老婆婆的小摊位走着。 “顾小侯爷啊，今个儿来点什么？”两人找了张空桌子坐着，招呼客人的人便熟稔地上来询问，是一个中年男子，像是那老婆婆的儿子。 “嗯，小叶子你想吃什么？”顾呈问坐他对面的叶筠。 “呈安你点吧。”叶筠从没来过这种普通小摊吃过东西，一时有些拘谨，其他客人都轻松地交谈着，顾呈的气息就在一旁，叶筠也稍微心安了些。 “那就一碗泡泡小馄饨，一碗阳春面，两块红豆糯米糕。”顾呈随口就点了几样，中年男子憨厚地应着，过一会儿拎来一壶茶，还拍了拍顾呈的肩。 “呈安，你常来这里？”叶筠问着，无论是从老板还是顾呈的举动都体现出这一点。 “嗯，晚上常来，这家的泡泡小馄饨特别好吃，你待会吃了就知道了。”顾呈将桌上木盘中倒扣的茶杯翻过来一只，倒了半杯茶，轻轻晃了晃，让茶水润湿了茶壁，然后往旁边一泼，又倒了半杯茶，将茶杯推给叶筠，接着又翻过一只茶杯，直接倒了杯茶水便喝了。 “一路上渴死了，这茶叶是我放这的，放心喝。”顾呈一口就将茶水喝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看叶筠没动，解释着。 叶筠抿了口茶，唇齿间留下一股清香，和自己平时喝的一个味道。 “吃完了呢，我带你逛逛，然后去买那个画糖人，你可以想想想要什么样式的。”说话间顾呈又喝了一杯茶，完全当水喝，牛嚼牡丹一般浪费。 “嗯。”叶筠乖顺地点点头，身边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充满了吸引力，新鲜而又新奇，但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顾呈，顾呈本来双手交叉手背托着头看着老婆婆煮食的过程，感觉到专注的目光，转过来刚好对上叶筠的目光，柔软的细碎的，顾呈皱了皱鼻，歪着脑袋单眼眨了眨，轻轻地笑着，虎牙尖温柔的点在下唇上。 人来人往，殷勤叫喊的卖货郎，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商铺门前各式各样的装饰，栏杆边娇媚抱着琴唱着曲的没见过的美人姐姐，一切的一切对于叶筠而言都是鲜活的，是她平时想逛却没法常来的地方，她应该珍惜着多看两眼，也许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但是，她发现，她最想看的还是那张最熟悉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 14 章 “小顾啊。”穿着麻布衣裳的老婆婆亲自将顾呈他们点的东西端来。 “嗯，温婆今天生意还是不错啊。”顾呈站起来接过餐盘中的碗碟，碗壁很烫，顾呈迅速地将叶筠的馄饨放到她面前，手指搓着捏了捏耳垂，嘴里“嘶”了一声，几乎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顾呈，叶筠低头笑了笑，用调羹在碗里搅了几下，一个个小馄饨就像一盏盏的小灯笼漂浮着，汤面点缀着点点葱花，漂浮的热气拂着面容。 “托天气的福，前些天就不行了。”温婆笑着说，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却显得更亲切了。 “小顾啊，第一次见你带姑娘来啊。”温婆慈祥地看了眼叶筠，叶筠低着头吹着勺中的馄饨，热气蒸腾中，她的脸有些红。 “啊，温婆，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叶子，好看吧。”顾呈侧着头笑着，特别自豪的样子，语气欢快跳跃，好似在朝谁邀功又像在炫耀。 叶筠在桌下脚碰了碰顾呈的脚，双颊绯红，眼神嗔怒地摇了摇头，顾呈皱皱鼻朝她笑着，半眯着眼，调皮而淘气。 “嗯，好看。”顾呈说之前温婆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顾呈那么谨慎细致对待的姑娘，在他提到过的人里只有一个。 “谁家姑娘啊，你别带坏人家。”温婆开着玩笑轻轻拍了拍顾呈的背。 “我家姑娘。” 叶筠的脸都快低到碗里去了，他很少看到顾呈这么不正经的朝人说着他俩的关系，叶筠是听说过他俩算是有婚姻，但那是很久之前的玩笑话，这些年很少有人提起了，她之前一直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她比顾呈还要大半岁，因为病弱的原因，她本就比同龄人更成熟，小时候的顾呈比现在任性调皮得多，她没少替他掩护，毕竟她是姐姐，自从那件事后，顾呈便收敛了很多，细心地守着她，私下的时候顾呈偶尔也会说这种话，叶筠不常放在心上，笑笑便过去了，任他闹。 她从来不觉得他们真的会成亲，直到今年重病复发。 鬼门关的生死刹那间，才发现内心有些什么其实早就变了，叶筠很害怕。 顾呈对她的每一分好每一丝细致，她都会认真收藏，妥善安放在心底，一颗跳动的心沉浸在其中，既欢喜又害怕。 午时前后，温婆的摊位人越来越多了，温婆也顾不上他俩了。 “怎么样，好吃吧？”顾呈吃面间隙问了叶筠一句，顾呈的阳春面看着清汤寡水，只有点点葱花，但温婆这摊子开了几十年了，擀面的手艺一流，面条细而有韧性，简单调味，清淡而又美味。 “嗯。”叶筠点点头，连着几日只能吃流食，今天这碗鲜美的小馄饨温暖了叶筠的胃，皮薄肉实，卖相又好看，胃口都好了起来。 吃饭间叶筠很安静，顾呈倒是一溜儿地说个不停。 “小叶子，你看那家绸庄，老板肥头大耳，店里但凡进了新货，他都第一个穿上，就是臭美，浑像裹了衣服的山猪。” “那边酒楼，酒菜一般般，说书先生特别逗，满嘴瞎话，脑袋上毛没几根，胡子倒是一大把。” “酒楼前那卦摊，居然还没被老板赶走，生意不错，但我觉得算得也就那样吧，易旭那小子倒还挺信奉，啧，小道士眉清目秀的，隔街的陈寡妇还去调戏过他。” “小叶子，还有那家药坊，诶，招牌居然已经换上了啊，它家招牌一天到晚被砸，早晨的时候我记得还被砸烂了，不到半天就换了新的，真是气死砸的人了。” 顾呈一点一点地说着两人这条街上的一些趣事，这个摊位的小哥那个摊位的大嫂，花楼上望春风的莺莺燕燕们，檐下碌碌无为的考生们，叶筠顺着他指的地方一一望去，午后的阳光越发灼热，叶筠看得眼花缭乱，眼前又出现了晕眩感。 叶筠一只手稍微使劲儿按住了桌子，顾呈说几句话就吃口面，面很快就吃完了，顾呈又叫了碗面疙瘩，叶筠脸上有些疑惑。 “呈安，你还在吃素吗？”叶筠记得之前顾呈就在吃素，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居然还在吃素。 “啊，老黄说我之前吃得太油腻了，让我控制控制。”顾呈一怔，依旧笑着说。 “哦。”叶筠心里不太相信，控制饮食也没突然全没了的道理，但是顾呈不想说，她也就不多问了。 “呈安，下午去哪儿？”叶筠有些期待地问着，她很久没在外那么久了。 “本来呢，我想带你去看戏的，最近新来个戏班，唱得还不错。”顾呈笑着指了指尽头的一家酒楼，远远地望去雕梁画壁，隐约能看到空着的戏台旁站着一男一女。 叶筠听了眼神亮了起来，下一秒顾呈就又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是啊，你该要回府了，算时间你娘快回去了，没准叶伯也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在暴跳如雷呢。”这话当然是假的，要是叶大人回府了发现叶筠不见了不会没派人来找，哪怕知道是和顾呈出去了也会托人带个信。 顾呈看着叶筠额间出的汗，甚至有一滴汗珠顺着额角耳侧缓慢地滑至下颚，要落不落的，心里想着应该让她回府换件衣裳了，春日穿冬装肯定热，出汗了是好事，弄巧成拙捂出病了可不好。 “好吧。”叶筠有一些失落。 “下次再一起，带你去更多地方。”顾呈微微前倾，伸出手指点了点叶筠的额头，拇指擦过下颌处的那滴汗珠，又像没事人一样退开来。 “那，那个糖人呢？”叶筠还记得要画糖人。 “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现在就去？”顾呈指了指剩下的一块红豆糯米糕。 “能带着吗？”叶筠想再多走走，但是她也很想吃。 “等着。”顾呈嘻嘻一笑，去到温婆那里拿了什么过来。 顾呈拿的是切成小片了的荷叶，麻利地把糯米团包起来，露了一个小口，可以边走边吃。 “走吧。”将包好的糯米团交给叶筠，顾呈结了账牵着叶筠朝糖人摊位走。 两人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在路的右侧，看到喜欢的就停下来看两眼，叶筠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馒头包子，脂粉香囊，各色来来往往的人，她握紧了顾呈的手，紧紧地跟着他。 顾呈放慢了走路的速度，低头便能看见身旁的叶筠，叶筠有一些些喘，脸也晒得通红，但是一直都笑着看着不同摊位的小物品，浑身散发着喜悦的气息，像一只欢快的小鸟，站在顾呈身边娇小可爱，停下时，顾呈注意着将她护在自己胸前，垂眼便是叶筠乌黑的长发，红豆玛瑙吊坠一晃一晃的，似乎掉落便化成了叶筠耳边的红痣。 “呈安，这个花纹真好看。”在一个卖首饰挂件面具的摊位前两人停下了，叶筠拿起一把匕首摸着银色匕鞘上的雕刻花纹说着。 “匕首，好看不重要，锋利就行。”顾呈拿过那把匕首抽出用手轻轻刮了刮刀锋，拇指划出一串血珠。 “呈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叶筠忙抽出随身带的帕子给顾呈包着，顾呈满不在乎地抽出了手指，本能的就要放进嘴里，看着叶筠紧张的神情，手指一顿，眼珠转了下，坏笑着伸手抹上叶筠的唇，刚好叶筠今日未点唇红，叶筠一直不喜欢点朱红。 “这颜色还不错，显气色。”说着顾呈还抹了抹匀。 “别闹了！”抿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叶筠忙用手帕擦了去，反复擦拭了好几遍，她讨厌血，刺目而艳丽。 “哈哈，小哥，这匕首够锋利的啊，怎么卖？”顾呈看着叶筠慌乱地样子笑了笑，又颠了颠手里的匕首，抽出刀看了眼，刀面上反射出顾呈的样子，锋利而又轻巧，是把好刀。 “客人你好眼光啊，这把刀你别看它小，却是削铁如泥啊，而且还是”卖货郎看两人穿着不菲，殷勤地介绍着。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多少银子？”顾呈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烦，手里还在研究着那把刀，连着刀柄也不过比整只手的长度要长些，比一般匕首还要方便携带。 “50两银子！”卖货郎眼珠转了转，说了个数。 “太贵。”顾呈一口便否了。 “”卖货郎怀疑地看了眼顾呈，穿得人模人样的还带着姑娘，这么抠是人？ “呈安，你要买吗？”叶筠拿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看上去像突厥大王。 “嘿，你这面具不错啊。”顾呈被叶筠的样子逗笑，她还装出一副“我很凶”的样子。 “加面具一块。”顾呈问了面具的价钱，一块付了，卖货郎眉开眼笑，连忙喊着下次再来。 “呈安，你手没事了吧？”叶筠还是有些担心。 “就一道口子而已，你瞧，血都不流的。”顾呈在叶筠眼前摇了摇手。 “这把匕首真的不错，够利又轻，不知道用什么特殊材料铸造的，长得也好看，你留着吧。”顾呈趁叶筠不注意将匕首塞在她腰间。 “我用不到。”叶筠要抽出来却被顾呈牵住了手。 “反正长得好看，留着做纪念吧。”顾呈敲了敲叶筠戴着的面具。 “好吧。”叶筠的确很喜欢刀鞘上的花纹，银色的刀鞘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 15 章 “顾呈。”快走到糖人摊位时，路上一马车停在他们身边。 “嚯，好巧啊。”顾呈赖洋洋地说着，牵着叶筠的手又不自觉地开始刮着摩挲叶筠的指甲，指甲磨过指腹的感觉有点痒。 “娘，姨娘。”马车里坐着的是顾夫人和叶夫人。 “我瞅着就像你，还真是，筠儿生着病你还拉她到处乱跑。”顾夫人皱着眉说了顾呈几句。 “姨娘，我”叶筠想要说什么。 “天气好，我带她去赏花而已，能出什么事。”顾呈漫不经心地说着。 “让你一块去永安寺你不去” “娘，我去得比你早多了。”顾呈有些不耐烦地东看西看的。 “唉，呈儿也是好心，你就不要说他了。”叶夫人出来打圆场，她看得出叶筠的精气神都比之前好多了。 “好了，别逛了，回府吧。”顾夫人示意他俩上马车。 “待会我会送她回去的，娘，叶姨，我不会让她出事的。”顾呈看着不远处糖人的摊位，小孩绕在一旁，人越来越多了，语气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 “筠儿，中午的汤药用了吗？”叶夫人轻柔地问着叶筠。 “没有。”叶筠心里咯噔一下。 “听到没，快回府。”顾夫人略带指责地朝顾呈说。 顾呈眼皮子一翻，就要说什么，叶筠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知道了。”顾呈没好气地朝着他娘说着。 顾夫人的意思是让叶筠和顾呈俩人一块坐马车，先送叶夫人和叶筠回府，然后再逮着自家儿子回府，不过顾呈一个嘴哨声叫来了元顺，让他们还是抬着软轿送叶筠回府，然后，他就说有事先走了，也不顾顾夫人在后面气急败坏的。 三人走后，顾呈独自去了那个糖人摊位看了看，小孩子太多，一个不小心就有一小孩撞到他，蹭了他一身，黄色的糖浆在白衣上分外明显，蹭就蹭了，小孩还先哭了起来，顾呈心情烦躁，但还是蹲下身哄了小孩几句，又给他买了个更好看的糖人，离开时小孩像是有些不舍地扯住了顾呈的衣袖，顾呈用了点力挣开，小孩又拉着他的手，顾呈正要不耐烦地甩开，不知怎么的一顿，看了小孩两眼，还是好声好气地让小孩放手了，小孩乖巧地放了手，又跑回了小伙伴中玩耍，顾呈看着他笑了笑，抽出插在腰间的折扇，摇着扇继续往前走，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身后春风万里，还是平常的样子，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嘈杂吵闹，花花绿绿的各色事物不变的红墙黄瓦，顾呈一身白衣慢慢消失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里。 春雨下了一场又一场，仿佛永远入不了夏一般的暮春天气，夏迟迟未来，顾老侯爷和顾扬也还没回来，叶筠的身体也依旧是靠药吊着。 “一大早的跑哪去了？”顾呈回府的时候，顾夫人和顾静正在吃早饭。 “没干嘛，习武锻炼强身健体喽，爹要是在准夸我。”虽然早已吃过，顾呈坐下后还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信你才有鬼。”顾静在旁边哼了一声，夹了一块顾呈最爱吃的糕点给他。 “唔，老赵手艺见长啊，这糕点做得是越来越好了。”顾呈浮夸地夸着自家厨子。 “你姐都要嫁人了你还一天到晚在外面晃。”顾夫人面前都是药膳，手中的调羹偶尔碰到碗壁清脆的一声又一声。 “哈？谁家那么倒霉啊？”顾呈一脸懵，随后扯了扯嘴角。 “皇帝家。”顾静冷冷地在一旁说着。 “我记得当今皇上都快60了吧，姐，你这喜好也太特别了，咱爹给你的爱不够吗？虽然他以前有段时间没教你练武你也不用”顾呈神情古怪，眉毛皱得可以夹死蚊子，眼睛都挤得小了半圈。 “你闭嘴！”顾静夹起一块糕就塞顾呈嘴里了，顾呈被堵得“呜呜”地反抗，迅速咀嚼把糕咽了下去，差点噎到，但又觉得味道不错，舔了舔唇上残余的。 “是大皇子。”顾夫人看着姐弟俩闹了一会儿才开口。 “那不就是太子。”顾呈一愣，侧头看向顾静。 “是啊。”顾夫人点了点头，这种讲给谁听都会觉得是天大的好事的事，她的面上却没有欣喜。 “太子妃啊，某个层面想想，的确像你会干出来的事。”顾呈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笑着。 “不过，选妃这么草率的吗？爹还没回来，仗也没打完，现在办婚事不好吧？”顾呈低着头筷子没停过，看不到他的眼睛。 “只是订婚的旨意下来了，婚事并不急。”顾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平静地说着。 “对了，姐，我没记错的话，大皇子似乎腿脚不便吧？”三年前皇家狩猎，有人刺杀皇上，大皇子为保护皇上，受了伤，落下了伤痛，右脚跛了，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未来君主绝不可是一个残废，但毕竟是救驾，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提出另立太子，有大臣上折子拐外抹角地建议太子应另选他人，全被皇帝将折子退了回去，自此之后也没人敢再次提起，只不过这太子之位的争夺暗里却是更为汹涌了，毕竟谁也不相信大皇子能坐稳这个太子之位。 “是啊，那又怎样。”顾静笑着反问，笑意却未达眼底。 “所以，这是逼婚？”迟疑了一下，顾呈扯了扯嘴角，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疑惑。 “是静儿同意的。”顾夫人说着，看了眼顾静，眼里又几分怜悯还有顾呈看不懂的东西。 “你认真的？”顾呈不笑了，皱着眉抿着嘴，有些许不可置信。 “是，这是好事啊，我要嫁人了开心点。”顾静微笑着，看着两个自己最亲的人。 “啊，是啊，你终于嫁出去了，哎呦不容易啊，我以后不就变相也是皇上的弟弟了。”顾呈开着玩笑，神情却不轻松。 “别乱说。”顾夫人语气重了几分。 “爹和大哥知道这事了吗？”垂着眼，顾呈问着，筷子间的糕点都碎成了粉末。 “还没有，皇上的意思是等他们凯旋后办婚事刚好举国同庆。”见顾夫人没有说话，顾静回着顾呈。 “果然啊，姐你才是最不让咱爹安心的人，啧，和皇家结亲，爹不会喜悦的吧？”顾呈用调侃的口吻说着，微微摇了摇头。 “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什么。”顾静眼神坚毅，顾夫人看着顾静叹了口气。 “我去佛堂了，呈儿，你待会儿去看看你嫂子，让她来陪陪我，既然这婚事定了，接下来的日子，静儿你就好好呆在府里，别一天到晚在外面了。”说完，顾夫人便起身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 桌上只剩顾呈和顾静姐弟二人，两人之间一时很安静，都低着头，没人开口，院里的植被长得越来越茂盛了，娇艳的花朵依旧迎风绽放，今年的花期似乎比往年都要长一些。 “你不是喜欢最厉害的吗？跛子你瞧得上？”顾呈歪着头看着顾静。 顾静坐着没有说话，垂着眼搅着碗里的粥，粥汤里有一个小小的顾静，调羹一划拉便碎了。 “嗯？”顾呈又问了声。 “没什么，就太子看上我了，问我愿不愿嫁给他，我同意了他就去请旨了而已。”顾静抬头对上顾呈的眼，笑了笑，似乎这就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小事。 “所以，你为什么会同意？”顾呈眼里满是疑惑，他真的想不通顾静为什么会同意，她真拒绝，皇上哪怕要强迫看在忠靖候的面上也要三思，更别提听起来顾静还是有选择权的。 “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顾静平静地说着，脸上的笑仿佛是画在了脸上一般，美丽却不真。 “你喜欢他吗？你就要嫁给他？”顾呈神情专注地问。 “喜不喜欢有什么区别，他对我挺好的，反正婚事多半不能自己选择，我不如嫁给他，没准以后我就是皇后呢？”顾静笑着反问。 “喜欢不重要吗？”顾呈认真地问着。 “你是我姐，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让自己吃过亏。”顾静揉了揉顾呈的头，真心实意地笑着。 “姐，我真的不懂你了。”顾呈有些疑惑又有些难过，哪怕顾静和她对一些事的观念不同，但对于顾呈而言，顾静依旧是那个爱他的二姐，他希望她能幸福。 “也许你再长大点就懂了，不过永远不懂也没什么的。”顾静继续揉着顾呈的头发，顾呈低了低头，顾静眼里水光一闪，下一秒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 “姐，真有什么事和我说，我靠不住还有哥，大不了还有老顾呢，天塌下来老顾顶着。”顾呈按住那只揉着他头发的手，凝视着顾静的眼睛。 “想什么呢你，我就嫁个人而已，说得好像我被抢去做压寨夫人了一样。”顾静笑着抽出了手，捏了一把顾呈的脸。 顾呈被捏的扭曲了挤眉弄眼的，他觉得他的姐姐真的变得他不认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 16 章 一场又一场的雨终于也驱散不了空气中的灼热，午后骄阳似火，晴空万里，金子般的阳光烤着地面，空气中似乎有“呲溜”的灼烧声，树木繁茂油绿，树叶一片挤着一片遮得严严实实，蝉鸣持续敲打着人们本就烦躁的情绪，树荫底下的方寸阴影带来一丝清凉，困倦也铺天盖地地袭来。 “好热啊，小叶子。”顾呈躺在竹编的躺椅上，眼皮子耷拉着，连扇扇子的力气都不想分出。 “要不回房吧。”叶筠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衣衫换成了轻薄的丝绸，一旁常宁为她扇着风，本来常喜也要为顾呈扇的，顾呈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 “唉，不用，老黄不说了你要多走动走动，这天走是走不动了，勉强透透气吧。”顾呈侧着脸像条死鱼一样摊在躺椅上，竹编的躺椅本是给叶筠准备的，叶筠不想再躺着，顾呈便占了去。 “唉，羡慕老顾和大哥啊，北疆夏天就没那么热。”顾呈受不了的扇了扇扇子，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顾伯和顾大哥都快走了三个月了吧，希望他们早些回来。”叶筠算了算日子说着。 “是啊，独热热不如众热热，快点回来一块受罪吧。”顾呈换了一面侧着脸，贴得久了脸颊都出汗黏湿了。 “别这么说，顾伯和顾大哥一定也很想早日结束战争，而且呈安难道你不想他们？”叶筠笑着看着顾呈有些别扭地眨了眨眼。 “谁想他们了，老顾就会催着我参加秋试，谁都没他烦。”顾呈嘟囔着。 “听说静姐的婚事定下来了。”叶筠有些谨慎地开口。 “是啊，太子妃啊，最近她都不在家，这还没嫁呢心就飘了。”顾呈轻松地调侃着，眼里却难掩一丝担心。 “等顾伯他们回来就能办婚事了，也算是喜事一件。”顾扬今年年初成亲，年末顾静也要办婚事了，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顾呈，叶筠手指一动。 “唉，喜事啊，但愿老顾也这么想吧。”顾呈都不敢细想老侯爷知道喜讯时会怎样，时刻注意不敢松懈的事就这么被顾静给打破了平衡。 “顾伯会反对吗？”叶筠疑惑地问着。 “反对也没用吧，天大的恩惠啊。”顾呈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觉得其实自己才是最让老侯爷省心的那个儿子。 叶筠还是有些不明白老侯爷为什么想反对这门婚事，皇上赐婚，太子妃，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 “不过顾伯他们这次都去了三个多月了，居然连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以往至少还有些大概的情形会传回来。”叶筠想起之前询问自己爹，顾大人也是皱着眉说不知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战报都没有传回，至于有没有私下给皇帝消息那就无人知晓了。 “谁知道啊，不过没有坏消息就算是好消息了，老顾那人虽然倔强但也不是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人，真不行了他还是会求助的。”话虽这么说，但这个疑虑顾呈也产生过，特别是三个月了居然连一封保平安的信都没寄回过，他和他大嫂也想办法托人去北疆打探消息，却是音讯全无，刚好前几天他大嫂那里终于有人传来消息说除了战情焦灼，一切安好，顾呈才稍稍安了些心。 “不提他俩，你最近身体都好吧？”顾呈不想和叶筠谈这么沉重的话题，有些事他希望叶筠这辈子也别接触到。 “一切都好，黄太医最近的药很见效，天热也不怎么胸闷了。”叶筠也觉得意外，这个月她的身体有明显好转，但毕竟是件好事，叶筠浅浅地笑着。 “可以啊，老黄，总算有点用了。”顾呈一副小爷我要打赏他的猥琐样。 “别这么没大没小地说黄太医。” “他拿我试针试药的时候也没见他手软啊。”顾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小时候他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苦药，想起来还觉得舌头发麻。 “唉，今年真的好热啊。”翻了个面躺着也没用，顾呈觉得自己快被烤熟了。 “常宁，去厨房端碗冰镇莲子来。”看着顾呈就差没在躺椅上翻滚的样子，叶筠想了想低声吩咐一旁的常宁。 “是，小姐。”常宁放下扇子，转身要叫常喜去厨房，没想到顾呈以为她要自己去，一个挺身从躺椅上起来。 “常宁啊，多加冰块，速去速回，扇风就我替你好了。”顾呈拿起桌上的扇子坐在叶筠一边，替她扇了起来，一直都有的清凉的微风让叶筠连汗都没怎么出，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容易出汗的人。 顾呈殷勤地扇着，右手拿起桌上一颗葡萄皮也没剥就往嘴里扔，便吩咐着常宁。 “呈安，我不是很热，你不用替我扇风了。”叶筠看着顾呈热得汗水止不住地从额间发丝间留下，他却还是空出一只手替她均匀地扇着风。 “我热啊，不光为你，我也吹得到。”顾呈笑嘻嘻地说着，继续吃着葡萄，汁水沾染得嘴唇微微湿润，扇子却是明显地偏向叶筠。 叶筠拿出帕子替顾呈擦了擦额间的汗，顾呈怔了一下，便笑得没皮没脸地凑近让她继续擦干净。 “小叶子真好啊，吃吗？”顾呈拿着一颗剥好的葡萄问着，指尖却已几乎凑到叶筠的唇边，略微透明的水光盈盈，些许的用力似乎就要滴下汁液，叶筠垂着眼吞入，舌尖轻轻地碰触到一些指尖，叶筠心间一颤，顾呈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收回手继续吃着。 “唉，常宁真慢啊。”等了一会儿常宁也未回来，顾呈抱怨着。 “大概是去冰库取冰块了吧。”冰块是个稀罕物，寻常人家都没有，当然对于顾呈和叶筠而言，却是从未缺过。 “小叶子啊，好不容易能开荤了，最近天气热得都没胃口，好扫兴啊。”顾呈趴在石桌上，脸贴着桌面，树荫底下的石桌还算凉爽，一只手依旧扇着风。 “黄太医不限制你饮食了？”叶筠记得之前挺长一段时间顾呈都在吃素，说是黄太医要他调整饮食，切忌油腻。 “啊？嗯。”顾呈茫然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点点头。 “天热还是少食油腻的好。”叶筠笑着说着，顾呈瘪着一张脸，唉声叹气的。 “天妒帅才啊。”顾呈憋着嘴囔囔着，叶筠好笑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指下一层薄汗，带着滚烫的热度，叶筠也觉得今年天气有些热了。 “什么帅才啊，就知道瞎说。” “就长得帅的人才，特指我这种。”顾呈调皮地眨眨眼，叶筠笑着看着他，不远处的湖上蒸腾着灼热的水汽，一汪碧水平静无澜，阳光热烈得竟连一丝清风也没有，粉嫩的桃花碧绿宽大的荷叶仿佛隔了层薄雾的仙女，若隐若现，清丽中却似乎又带着丝柔媚，仿佛也不堪这炎热的天气。 “顾少爷。”常宁将冰镇莲子羹轻轻地端上桌。 “好咧，常宁你也去休息着吧，这有我呢。”顾呈拿着扇子指了指常宁，甩了甩示意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常宁看了眼叶筠，叶筠点了点头，常宁这才退下，却也没有相距过远。 “唔。”碗中浮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入口冰凉清爽，顾呈咬了块冰块入嘴，舒爽得哈了口气，然后就咔嚓咔嚓地咬了起来。 “好喝吗？”叶筠扬着笑容，拿起顾呈刚放下的蒲扇也替他轻轻地摇着。 “嗯，诶，小叶子我来就好。”顾呈要抢过叶筠手中的蒲扇，叶筠没让。 “就一会儿，待会保准不跟小侯爷抢活儿干。”叶筠轻轻地说着，眼神明亮，嘴角噙着笑温柔地看着顾呈。 “好吧。”顾呈又咬了块冰块，他就爱咬冰块那一刹那的感觉，碎冰的一刻浑身凉爽，叶筠身体不好，冰块过冰，即使天很热她也吃得很少。 “啧，果真又到了蚊子泛滥的季节。”顾呈一拍脖子，手掌摊开一抹蚊子血显眼地在掌心间，顾呈嫌弃地看着手心，叶筠拿过帕子替他擦去，帕子第一次染上不是自己的血。 “我为什么这么招蚊子啊？”顾呈没好气地抱怨着，止不住地挠着脖子，顾呈特别怕热，又特别招蚊子眷顾，有他在的情况下几乎他就是被主攻的对象。 “大概是呈安你比较细皮嫩肉吧。”叶筠笑着看顾呈烦躁地挠着，每年夏天顾呈身上都满是驱蚊香囊的气味，这才入夏没想到蚊子就已经盯上了他。 “那怎么不叮小叶子你呢？你更嫩吧？！”顾呈抗议着，完全没注意到说出的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了有可能会产生的歧义。 “大概是蚊子也知道我生着病吧。”叶筠脸上的红晕退了些，笑意也渐渐淡了。 “这样也好，以后蚊子就订我永远不会叮你了，我就是你最佳的驱蚊药。”顾呈眉开眼笑地说着，蹭了蹭叶筠的肩膀。 叶筠听了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不知道顾呈从哪学来的这么古怪好笑的情话，姑且算是情话吧，叶筠想着。 呈安啊，这样以后你可怎么撩其他姑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 17 章 “呦，大嫂，一个人也能下棋啊。”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坐在石凳前，昨夜里刚下了场大雨，今天天气凉爽不少，顾呈摇着扇子带着笑，心情都好了不少。 “一起？”顾呈的嫂子持着一枚棋子问着。 “行啊，真好没事，我要黑子。”收拾了棋盘，两人就这么坐在院子里下起了棋，头顶是巨大的枝叶笼罩着二人，另一边粗实的枝干上还绑着秋千，是顾呈小时候缠着老侯爷给做的。 “没想到你棋艺还不错。”一局终了，顾呈的嫂子只赢了半子。 “毕竟这是难得我胜过大哥的地方。”顾呈看着棋面又落一子，两指夹着浑圆的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间，棋局如人生，落子便不可更改。 “你大哥的棋艺”顾呈的嫂子也笑了起来，即使不喜欢，但毕竟嫁为人妇，头发还是简单的盘起，妆容依旧是淡的，笑的时候透着股英气，不似小家碧玉的拘谨，又比大家闺秀多一分洒脱。 “臭棋篓子一个，和老顾一个样。”顾呈摇了摇头，一副没法救的样子。 “顾扬他也走了三个月了，到现在还毫无音讯，北疆情况看来不妙啊。”顾呈的嫂子皱着眉，落子都有些迟疑。 “你的人怎么说？”顾呈盯着棋盘，眼神坚毅，似乎在认真思考着接下来的布局。 “五日前回信说一切安好，但此时却又无音讯了。” “传信之人是否可靠？” “在次之前确认可靠，现在可能就未必了。”顾呈的嫂子想着在那封信之后再次试图询问细节却无人回信，北疆到底离京城太远，又是紧急情况，能够安插的人有限。 “你那边的人呢？”顾呈的嫂子抬起头看着顾呈，眯着眼询问着，摩挲着手中的棋子。 “大嫂，你这可真是说笑，我哪有什么人啊，最多就是努力联系下顾家自家练出来的小兵罢了。”顾呈嘴角上扬，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 “是吗，我听说忠靖侯府培养了十二影队，只效忠忠靖侯府。”顾呈的嫂子凝视着顾呈的双眼，神情莫测。 “呵，十二影队？那只不过是说得好听，其实一共就十二个人，一人一队，你说好不好笑，何况这大部分都守在皇上身边，老顾和大哥身边也没几个，而起他们压根儿不听我的，我写信过去也没人搭理我。”顾呈摇了摇头，并拢着扇子抵着自己下巴，口气充满着嫌弃。 “你也是顾家人，怎么会你也联系不到他们？”顾呈的嫂子眼里写满了狐疑，指尖落下一子。 “十二影队只听命于老顾，以后大概就是听命于大哥了吧，啧，威风呦。”顾呈摇着扇语气里却毫无羡慕。 “你身边应该也有人保护吧。”顾呈的嫂子眼里精光闪过，笑着问顾呈。 “你别笑得那么惊悚好吗，我身边应该是有一个吧，准确来说应该是顾府外边一定有一个，不过呢不出啥事那哥们是不会出现的，还有就算你故意打伤我也没有，十二影队之间彼此互补沟通的，只听老顾直达命令。”顾呈懒洋洋地托着头，看着棋面，皱了皱眉。 “唉，嫂子，知道你担心大哥，但是三个月对于行军作战很正常，一般女子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嘛。”顾呈无聊地拨弄着旗盒里的棋子。 “三个月是很正常，但是最近朝中动荡，皇上龙体不佳，怕是要变天了。”一向龙体安康的老皇帝这个月突然就晕倒了，然后多年旧疾并发一般，连每日上朝都不能保证。 “何况，顾静居然还要嫁给太子，简直就是添乱，把忠靖侯府推上了风口浪尖。”顾呈的嫂子放低了声音，落子的声音却比之前大了些。 “二姐她，真要是郎情妾意我们也不好管，要不是那我们就更管不了了。”提到顾静顾呈又想叹气，不过比之前好多了，顾呈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爹那怎么说，你前段时间不是回府了吗？”顾呈问着，前段时间顾呈的嫂子回了临江王府。 “我只是回去看我娘而已。”顾呈的嫂子语气硬邦邦地回着。 “看来你和你爹不和这消息是真的啊？”顾呈盯着棋盘感觉没什么合适下子的地方了。 “嫡庶有别，老王爷怎么会注意到我。” “说起来啊，你爹之前还挺中意我二姐的，貌似还想给她做媒，没想到不过数月，二姐就要成太子妃了。”顾呈想起之前临江王多次询问过老侯爷关于顾静婚事的事情。 “别提他了，扫兴。” “不提就不提，不过嫂子啊，这局恐怕是死棋了。”顾呈拿着扇子敲了敲棋盘边缘，笑着说。 顾呈的嫂子盯着布满黑白棋的局面，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临江王并非什么都没有透露，但是他也着实不明白小心周围是什么意思。 “对了，酒楼前来了个小道士你可知晓？” “知道啊，怎么了？” “他应该是北疆人。”顾呈的嫂子盯着顾呈说道。 “从何得知？”顾呈摇了摇扇子，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他身上有北疆特有的饰品。” “京城那么繁华，什么东西没有？我前段时间还买了把不知道哪里来的匕首呢？”顾呈笑了笑，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真要说奇怪还不如说小道士的嗓子似乎被灼烧过这点还比较引人思考。 “但我总觉得他不对劲。”顾呈的嫂子一手按在石桌上，眉间写满担忧。 “这倒是，他居然能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前摆摊一个月还没被赶走，我记得那老板也讨厌这些怪力乱神来着。”小道士的卦摊摆了快一个月了，生意还不错，小道士很勤快，无论刮风下雨都出摊，当然顾呈是从未光顾过，哪怕经过也瞅都不瞅一眼。 “改天你去试探试探，我不方便出门。” “ 嫂子啊，我说你就是瞎操心，你就陪着娘多拜拜佛就得了，别看什么都觉得奇怪，再说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新来的戏班啊，新开的药坊啊，都奇怪啊？”顾呈没好气地说着。 “那不是你娘啊？你也多陪陪她，你大哥和爹都不在，娘每日待在佛堂里，也挺寂寞的。”顾夫人年轻时也走南闯北的，嫁给老侯爷才收敛，近几年更是渐渐地沉默了，老侯爷在还好些，老侯爷不在就是一个人待在佛堂，半天也不出来。 “娘我每天早上都有去看啊，何况她看我也嫌烦，没说两句就赶我走。”顾呈虽然一天到晚在外面晃荡，但是每天早上一起来都会陪着他娘念一段经文。 “你什么时候虔诚过，哪次不是垫子仿佛长刺了一样，你动来动去的。” “有啊，我替小叶子祈福的时候就很虔诚。”顾呈小小地为自己反驳了下。 “你爹和大哥真是白疼你了，一天到晚就想着叶家丫头。”顾呈的嫂子责怪一般地说着，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唉，你是不知道，小叶子身体真的好差的，爹和大哥壮得和牛一样，何况等他们回来还不是天天见，相处时间多得去了。”这段时间学堂顾呈是几乎就没去，要是让老侯爷知道又是一顿揍，顾呈也觉得委屈，他都十六了，还上什么学啊，该学的他早就学前了，那先生他觉得还不如他呢。 “你啊，就是被惯坏了。” “唉，没办法，我就是命好。”顾呈笑嘻嘻地说着，多少人说他要不是出生好就是个废物，顾呈不仅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今年秋试你真不试试？”顾呈的嫂子也提起了这件事。 “不试，我要去了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啊？” “你又不是真的不行。” “哎呦，嫂子你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不行啊，参加了就是去给老顾丢人的。”顾呈一副打死也不去的样子。 “多一个人也多一分照应，你看这次，爹和你大哥出行了，朝中具体情形我们都不知道也帮不上忙，这要是谁在后面做什么手脚，简直防不胜防。”顾呈的嫂子慢慢地跟顾呈分析着，她这辈子是没可能入朝为官了。 “道理我懂，但是你觉得我家能出什么事？我家就是块砖，哪个战场需要就往哪里搬，指哪打哪，平日里老顾恨不得消失匿迹。”顾呈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但是官场的那些尔虐我诈他实在是懒得去应付，也不觉得自己能应付，忠靖候府说白了就是一群武将大老粗，行军布阵人人在行，其他就算了。 “而且，我家越少人在朝其他人才会越放心吧。”顾呈垂着眼看着棋盘上的那局死棋，黑白纠缠着，却没个结果。 “话虽如此，但是主动权我们还是要尽量把握在手里。” “还是等爹和大哥回来再说吧，二姐的婚事也要先办，啧啧，今年好多事啊。”顾呈拿扇子一扫便将棋子都打乱了，棋面一乱混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 18 章 又过了小半个月，前线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顾呈忙活起了另一件事。 叶筠生辰到了。 叶筠喜静，每年生辰这天都只不过是一家人团聚吃顿饭罢了，何况，几乎所有人都说她活不过双十年华，今年又生大病，每年的今日，都仿佛是特别的强调一般，强调着她又熬过一年，叶筠的父母总是表现的既欣喜又害怕。 不过意外的是，一直到傍晚时分，顾呈也没出现。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叶筠一天都明显的心神不宁，用过晚饭后便早早的回房了。 余晖洒进窗沿，叶筠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小白安静地在笼中，这几个月里，叶筠依旧一次也没听到过小白说话，好吃好喝的喂着，小白倒是胖了一小圈，彻底眼睛圆溜溜，身体也圆滚滚，每天都傻乎乎地看着窗外，叶筠有时候都怀疑它还能不能飞起来。 院内绿叶红花交相辉映，风吹芭蕉沙沙沙地响着，叶筠坐在小窗前，面前放着一本书，挟着一丝热气的风穿过窄窄的长廊，书页没被翻动，一直停在那一页，热气却钻进了心中一般，手指摩挲着书页边，页脚微微皱起。 “小姐，小侯爷一定是有事耽搁了，肯定会来的。”常宁在一旁安慰着。 “他不来也不碍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叶筠垂着眼看着书页上的字。 “小姐，顾小侯爷一定会来的，我打探过了，说是小侯爷一大早就出门了，估计是给小姐准备礼物去了。”常宁坚持着，除非顾呈人不在京城里，不然每一年叶筠生辰顾呈都会来。 “谁让你去打探的，顾伯和顾大哥不在，他要顾着些家里也是应该的，常宁，哪怕呈安没来，你也不许瞎说，听见没？”叶筠提醒着常宁，常宁好替她打抱不平，她是真怕万一顾呈没来，常宁又要唠叨什么。 “小姐，你到底希不希望她来啊？”常宁站在一侧问着，她比叶筠大不了几岁，几乎是和叶筠一块长大的，有时候说话间有些没大没小的。 叶筠没回答，愣愣地看着窗外茂盛的树木，枝繁叶茂，风卷过，依旧有绿油油的叶子飘落，蝉鸣吵着人的心神让人心烦意了。 “我也不知道。”叶筠轻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 “小姐，你看，那是不是易公子。”常宁突然指着石桥上向他们走来的人叫到。 “嗯？”叶筠回过神，朝常宁指着的方向望去，浅灰色的长袍，腰佩半块玉佩，明明是大夏天，却还穿着一件又一件的衣衫，胸前一层又一层仿佛一颗笋，拇指带着颗碧玉扳指，手里不知也从哪里搞来了把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 顾呈特别怕热，和他最合拍的易旭却偏偏这点与他相反。 “叶姑娘。”还没走到，易旭便摇了摇扇朝她打着招呼。 易迅端着一盆花走进了屋，盆栽不算大，放在桌上也不占地方，花盆上刻着熟悉的经文，翠绿而又略宽大的叶子，松软湿润的泥土，易旭刚坐下就连喝了三杯水。 “叶姑娘，顾呈那小子让我跟你说声，他今天有事，没准不能来了。” 叶筠站起身，常宁扶着她缓缓地走到桌边坐下，常宁也给她倒了杯茶，茶叶都是顾呈送来的，据说是哪里进贡来皇上又赏赐给老侯爷的，很遗憾的是，忠靖候府没有一个懂茶的人，无论多好的茶在他们眼里和水也没什么区别。 顾呈就几乎将茶叶全送到了叶府上。 “易少爷啊，什么要紧事啊？小侯爷这么分身乏术。”常宁装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我就不知道了。”易旭摇着扇子笑眯眯地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次品尝的速度慢了很多。 “易公子，这盆是？”常宁还想说什么，叶筠咳了一下，摇了摇头。 “哦，生辰礼物，顾呈说了人不能来，礼物必须得到。”易旭敲了敲盆壁，有些讨好的笑着。 “什么品种？”叶筠摸了摸宽大的叶子，叶边略微锯齿状，有些扎手。 “不知道，不过听顾呈说，似乎是会开花的。”易旭回忆着顾呈跟他说的话。 “麻烦你走一趟了。”叶筠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敬意。 “不麻烦，还能喝到这么好的茶，值了，顾呈那小子别提多抠了，问他要都不给，见色忘友喔。”易旭不怀好意地笑着调侃。 “说笑了。”叶筠低头抿了口茶，茶碗中的影子晃晃悠悠地映照出一抹红。 “叶姑娘最近身体可好？”易旭目光从叶筠身上移开，用扇子玩着盆中那几片叶子，看着锯齿一样的边缘。 “一切都好，有劳关心了。” “听顾呈提起过，黄太医近月用药很准，不亏为首席御医啊。”易旭依旧绕着那几片叶子，目光始终没有与叶筠交汇。 “可不是，黄太医最近开得药都特别有效，我家小姐夜里都睡得比往日更沉了。”常宁在一旁说着，叶筠的房间用屏风隔开了，为了方便照顾，常宁这些年都睡在屏风外侧，她每天服侍照顾着叶筠，这半月，叶筠夜班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往往能一觉到天亮，气色也越来越好。 “那真是太好了，顾呈能乐疯。”易旭终于不再□□那几片叶子，笑着回应。 “东西送到了，我也就先走了。”又喝了杯茶的功夫易旭便起身向叶筠告辞了。 “常宁，送下易公子。”叶筠吩咐着一旁的常宁。 “不用麻烦了，我就跑个腿，不打扰叶姑娘休息了。”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易旭也真的有事，便很爽快的离开了。 叶筠将那盆花放到了窗台外边，竹编的卷帘一拉便能看到，上面又有屋檐遮挡，即使下雨也不会过分淋到，小白似乎对这很有兴趣，想将脑袋伸出来啄叶片，叶筠敲了敲小白的脑袋。 “你说你啊。”叶筠微笑着叹了口气。 夜半，夜深如墨，明月爬上树梢，漫天繁星闪着璀璨的光，叶筠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恍然间听见窗沿传来一些声响，叶筠心里一动，没有喊睡在外面的常宁，下床亲自开了窗。 月色如水，踏着姣姣银辉顾呈翻窗而来，哪怕做了些心理准备，叶筠还是倒退了半步。 “小姐，有什么事吗？”多年来，常宁早就习惯有一些动静便醒来。 “没事。”叶筠回答着，只见顾呈一跳轻巧落地，毫无声息，左手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 “好的，小姐。”常宁有些迷糊地又睡了。 “幸好赶上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过去了，小叶子，生辰快乐！”顾呈从胸前掏出一个香囊，本想给叶筠系上却发现叶筠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只好将香囊放在梳妆台上，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开。 叶筠还是处于惊讶中，一只手捂着胸口，又有些茫然，顾呈进了屋便坐在桌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叶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有些不敢发出声响，万一常宁真的被吵醒了，大概就全府都知道顾呈半夜来找她，以往也有过翻墙的时候，但从未那么晚过。 “小叶子坐啊。”顾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你小声点，别让常宁听见了。”叶筠忙把窗关好，还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坐下后小声提醒着顾呈。 “好吧。”顾呈放低了声音，又注意到叶筠衣衫单薄，长发披散着，在白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娇弱了。 “白天有些事耽搁了，幸好赶上了，我让易旭送来的花你怎么放窗外呢？”顾呈翻窗进来的时候差点把花盆踢倒。 “外面环境更好，照着光。”叶筠解释着，屋内一天到晚充斥着药味，叶筠怕会影响植物生长。 “那花据说要是能养开花了，花香对身体大有益处。”顾呈回想着给他这盆花的人说的话，说实话他不是很新，而且这花他养了好几个月才长了几片破叶子，一点花开的影子也没有。 买鸟鸟不叫，买花花不开，顾小侯爷也就能养好自己了。 “什么花啊？”叶筠也看了不少医书，没听过有这种花。 “不记得了，名字特别长。” “好吧，呈安你要不明日再来吧。”叶筠还是觉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了影响不好，不只对她，对顾呈也不好。 “啊？我一会儿就走。”顾呈摸了摸鼻子，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生辰过得怎么样？”顾呈左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右手一直放在桌下。 “和往年一样。”每一年的今天几乎都是叶筠最不喜欢的一天了，似乎每个人都在庆幸她又撑过了一年，嘴里不说，眼里表现出的比往日更盛的怜悯和隐藏的悲痛让她觉得讨厌。 “唉，今天本来打算带你出去玩的，本来我还订了戏班，就上次提过新来的那个戏班，结果临时有点事抽不开身。” “没事，你没什么事就好。”本来听到常宁说顾呈一大早便出门了时她还有些担心，后来易旭来了她就放心了不少，现在亲眼见到了顾呈才是彻底的心安。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被些杂事缠住了，大哥不在，有些事只能我去处理，唉，麻烦。”顾呈左手托着头有气无力的说着。 “呈安，你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吗？”叶筠皱了皱鼻，总觉得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有股很重的药味，还不是她用的那些药。 “啊？没有啊，也可能是我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的吧。”顾呈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说着。 “再说一遍，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日。”顾呈左手点了点叶筠的额头，右手依旧放在桌下，衣袖间依稀可见包扎的纱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 19 章 “跟你说了多少遍，别惹事！”黄太医边包扎伤口边说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将包扎好的纱布一圈一圈的解开，接近里层的纱布都被血染红了，白布过几遍清水，水也被染红了。 “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不知道哪里跑来的找错人的杀手，诶！诶！诶！老黄你轻点！”黄太医听了手里故意一重，顾呈疼得嗷嗷叫。 “找错人？你好好想想哪里惹了不该惹的人！”黄太医小心翼翼地给顾呈又重新包扎好，顾呈右手从胳膊肘那里一直到手心划了一道深深地口子，那么长而又深的一道口子，下手的人再重一点，顾呈这只手就废了。 “真的没有，我每天吃好喝好，见得人也就那么几个，我一普通小老百姓，吃家里用家里的败家子能惹到谁？”顾呈皱着脸，似乎也很苦恼的样子。 “顾呈，你真不知道是谁？”黄太医将水盆的水泼到屋内的盆栽土里，顾呈受伤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真的不知道，我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强抢民女的事儿。”顾呈右手试着握拳，已经包扎得比较紧了，但顾呈还是疼得“嘶”了一声。 “我说老黄，你没故意整我吧，怎么这么疼的？”顾呈瞪着眼看着黄太医。 “知道疼就好好想想到底是谁！伤口表皮看着细，实则却深，内肉翻搅，非常不平整，看清伤你的是什么武器了吗？不是寻常刀剑，你可以从武器下手找人。”黄太医叮嘱着顾呈。 “见是见着了，但是不认识啊，好了，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的。”顾呈本想随口应付过去，看着黄太医严肃地看着他，只能收起懒散的态度。 “你上点心吧，老侯爷和你大哥都不在，你可别又出事。”黄太医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两瓶药。 “一瓶外敷一瓶内服，不方便换药就每天来我这，这伤口好得慢，看来这武器就是为了折磨人而造的。” “知道了。”顾呈拖长着调子，东张西望的，看到刚刚黄太医泼了血水的盆栽。 “呦，你还没种出花啊？”顾呈扯着嘴角笑，花苗是他从永安寺拿来的，拿了两包，一包给了黄太医，一包自己留着了，如果最后花香真的对身体有益，刚好让黄太医研究下缘由。 “嗯，听你这口气你种出来了？”黄太医有些意外的问着，他还真想见见花是什么样的。 “哦，没有啊。”顾呈靠着椅背，翻了下眼皮，平静地说着。 黄太医觉得心累，下次包扎用点力吧。 “真有花香对身体有益吗？”顾呈好奇地问着。 “有些花能入药倒是真的，花香倒是没怎么听说过。”黄太医最后检查了下包扎的情况，长舒了口气，坐到另一边的位置。 “哦，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忘了夸你了，老黄你可以啊，我听小叶子说她最近身体好多了，之前给你的药研究出用法了？”顾呈右手又握紧松开了几次，稍微适应了那种微弱的却一直存在的疼痛。 “没有啊，不过叶小姐最近的确身体状况很好，脉象也没以前那么虚弱了。”对此，黄太医也有些疑惑，叶筠的身体的确在一天天的越来越好，但是他的方子一直没有太好的改变，都是调理为主，疗程久见效慢。 “哦？是吗。小叶子除你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人在诊治？”听黄太医这么说，顾呈面上也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我每日都有去府中给她把脉，也未曾听叶大人提起过其他大夫或是用药。”黄太医觉得这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改日我再问问小叶子吧。”顾呈心里如果问不出来就去偷点熬药后的药渣出来。 “嗯，别光顾着关心她了，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别的不提，这伤口你就没法瞒过夫人。”顾夫人年轻时也伸手了得，顾呈又每日都要向她请安，要想不暴露伤口很难。 “娘那里再说吧，总有办法的。”顾呈也有点愁这件事，唉，忠靖侯府就没有好糊弄的人。 “你这几日还是少出门为妙，北疆哪里还情况未明，你别先出事了。”黄太医严肃地看着顾呈，眼睛边的皱纹越发的明显，胡子又长长了一些，顾呈更想把它们剪掉了。 “知道了，诶，老黄啊，你这有没有吃的啊，我好饿啊。”顾呈散漫地应着，又拖长了调要吃的，他这一天都没能吃上什么好吃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的，我跟你说的你都听进去些，还有人都睡了我上哪给你找吃的，也不早说，我提前给你热点吃的。”骂归骂黄太医终究是看着顾呈长大的，黄太医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孩子，心里指不定比谁都疼顾呈。 “知道了，我会努力找出那个人的好吗？别皱着脸了，显得更老了，那我回府了。”顾呈软着调子讨好的笑着，眼里一闪一闪的，让人不忍心再责怪他。 “这么晚了你就住下吧，明早再回去也不迟。”子时早已过，明月已爬至半空，明晃晃地挂在半空，夜色却深得像化不开的墨，璀璨星河，点点明灭间，风吹叶响，墙上点点斑驳的树影时不时的摇晃着。 “不回府只怕这伤口被发现得更快。”顾呈左手轻撩衣摆站起身来，就要往屋外走去。 “那你小心点。”语气满怀担忧，只可惜府上无人能护送顾呈回府。 “谢了，老黄。”顾呈侧着脸笑了笑，转身走入夜色中。 “唉，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一碗阳春面。”出了黄太医府上，顾呈却并未回府，而是在经过温婆的小吃摊位时停了下来，街上空无一人，路边隔着一点距离就有竹竿架起的纸糊灯笼，非常简陋，却照亮夜行者的路。 “好咧小侯爷，小侯爷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天色这么晚，温婆早已回家休息，还照顾着摊位的是他的另一个儿子，温婆有三个儿子，夜里轮流照顾着摊位，夜晚明明顾客很少，但是温婆的摊位却坚持开着。 “这不想吃你们家的面嘛！”顾呈一本正经地说着。 “哈哈，谢谢小侯爷照顾生意。”阳春面很快便端了上来，点点翠绿，热气扑鼻，带着淡淡的清香。 顾呈坐下没多久又有一男子坐在他对面。 “老板，也来碗阳春面。”来人穿着一身黑衣，走路仿佛没有声一样。 “呦，你也没睡呢？”顾呈抬头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又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面。 “你受伤了。”来人皱着眉看着顾呈用左手吃着面，得益于小时候锻炼出来的双手抄兵法的本事，顾呈左手用筷子也溜得很。 “嗯，显而易见。”顾呈晃了晃右手。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老板将黑衣男子的阳春面也端上桌，偷偷看了他两眼，一身黑衣，脸也不白，右边下颌处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一条浅浅的伤痕，腰间配着把剑，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老板便也不敢多看，回去继续守着摊位了。 “据说今日有八百里加急战报，最后却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即使街上几乎空无一人，黑衣男子也谨慎地压得着声音说着。 “明日应该就知道了。”顾呈定定心心地吃着面，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你一点也不急？你都受伤了，说不准北疆来的战报还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压下，你还在这吃面？”黑衣男子一脸怒容，伸手就想将面拿开，顾呈迅速伸出筷子要夹住他的手，对方迅速反手，眨眼片刻间，俩人简单了交手了几个回合，最后黑衣男子放弃了，脸色非常难看。 “民以食为天，再急也得吃饭啊，何况你不也点了，尝尝吧，保证味道。”顾呈用筷子敲了敲碗示意着。 “北疆啊，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八百里战报不出意外是寻求援助。”看着黑衣男子刚把第一口面放进嘴里，顾呈缓缓地开口。 “顾呈，你故意的吧！”只见黑衣男子一口面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地僵在那里，两眼瞪着顾呈。 “对你我怎么敢？”顾呈耸了耸肩。 当今圣上便姓严，虽说当朝并没有严格禁止普通百姓不可姓严，但是就仿佛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样，民间姓严的人的确越来越少了。 “你消息属实？”对方也不想计较什么了，急着追问。 “差不多吧，毕竟这胳膊不是白伤的。”顾呈垂着眼搅着碗里的面，点点葱花浮在面上，顾呈将他们一个个的按下去，没一会又浮起来了。 “所以，的确是他们伤得你。”黑衣男子紧锁眉头，盯着顾呈受伤的手。 “这就不一定了。”顾呈勾着唇凉凉地撩了撩眼皮。 “顾呈，你说话不卖关子是会死是不是？”显然，黑衣男子对于顾呈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毛病烦得要死。 “你还真是换个装扮就换个性子，装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不装的时候也是真暴躁。”顾呈喝了口面汤，舒了口气。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黑衣男子不耐烦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大概是狗咬狗吧，碰到两拨人，就是不知道两拨人是不认识呢还是窝里斗了。”顾呈想到今天受伤后来救他的人。 “两拨人”黑衣男子垂着眼思考着。 “那北疆你怎么确定一定出事了？”突然黑衣男子抬眼看着顾呈。 “因为今天我受伤时却没人保护我。”顾呈习惯性的带着笑，眼里却毫无笑意，与对方对视着。 “怎么可能？”黑衣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有些惊讶地问着。 “不过这还只是一种猜测，也许他是见我被救了就没出现。” “那你还那么确定北疆出事了？”黑衣男子不解地问，脸上焦急的情绪很明显，他真是恨透了他的这种慢性子，关键时刻和他哥简直一个样。 “因为前几日有人从北疆给我传消息啊，第一手消息。”顾呈像看笨蛋一样的看着对方。 “顾呈，有时候我真想揍你一顿。” “彼此彼此。”顾呈凉凉地笑着。 “顾扬给你传消息了？”深吸了口气，黑衣男子继续问着。 “是啊，明天大概就会有大消息传出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坏消息。”顾呈也不闹了，认真地看着对方。 “有多坏？” “惊天动地。”顾呈盯着黑衣男子的眼睛，对方的双眸黑得仿佛这浓重的夜色一般。 “真消息假消息？” “半真半假吧。” “知道了。”黑衣男子沉声应着。 “接下来我们的日子可能都不会好过了，唉，真是麻烦啊。” “呵，我的日子本来就没好过过。” 夜色如墨，漆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万里无云，两人的倒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 20 章 十日后，八百里急讯，北疆传来战报，老侯爷阵亡，大军被迫退后驻扎，要求提顾扬为主帅，并请求增派援军和粮草。 上至朝堂下至普通百姓均一片喧哗，几十年未败一仗的忠靖候大军居然被逼到如此境地。 比起民间的各种谣言和担忧，朝堂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皇上，这副帅该派何人应慎重，忠靖候多年来都是自家军，用人唯亲，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此次派去的副帅必须还要有监督的作用。”兵部尚书在朝堂上振振有词，他对于忠靖候多年来掌握着兵权一直耿耿于怀。 “皇上，忠靖侯府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多年来保卫着我朝的边境，过去十年间只要提起忠靖候的名讳，便能使边境小国闻风丧胆，此次随还未胜但也未败，何况如今忠靖候尸骨未寒，这番污蔑未免欺人太甚。”又有一大臣站出来反驳道，他说完后许多大臣均附议着。 “我是让你们提议派谁，没让你们说其他的。”高高的龙椅上老皇帝威严地扫视了一群下面的人，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臣提议派去年的武状元徐皓阳，有勇有谋忠肝义胆，必能胜此副将。”兵部侍郎建议着，可是谁都知道这徐皓阳是他的门生。 其他人又提议了一些人，但这些人不是经验不足就是年龄过大，说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皇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这些大臣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却大半都是想塞自己的人进去，似乎真觉得北疆是块好啃的地，对方一个个的都是小绵羊，去了就能获胜一样。 满朝文武，老皇帝却觉得有些心累。 “皇上，臣弟有一人选。”在众人还在明里暗里地争吵之际，临江王站了出来。 “说来听听。”老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同胞兄弟。 “严善，五年前他也曾随军作战，连同那顾扬一起拿下了北疆，后来只因不习惯在朝为官便未胜任任何官职，臣弟认为他不仅有勇有谋而且对北疆也很熟悉，并且又略同医术，在战场上绝对能起大作用。”临江王不急不缓地说着，却是每个字都落地有声，让人难以反驳，朝臣们听到这个名字互相对看着，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 “严善？他的确合适，不过他不是一年多前就消失了吗？”老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临江王，语气中也有几分质疑。 “听说北疆混乱，他前几日便回到了京城，只要皇兄同意，立马便可前往。”临江王语气诚恳地保证着。 “哦，他倒是还记着些大局，行，你把他找来让他今日便来见我。”没几句话老皇帝便定了这个副将的人选。 “皇上，万万不可，严小王爷英勇神武虽众人皆知，但毕竟消失一年多，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人知晓，臣听说这一年里似乎有人在北疆见过小王爷，此时命他前去未免过于草率。”兵部侍郎忙跳出来反驳，听上去还颇有几分道理，心里却在骂着临江王，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派自己儿子去嘛，平日里倒是装得挺清高的，不问朝事，关键时候还是放不下这几分名利。 “哦？蔡兄是在暗示严善与蛮人勾结吗？”临江王玩味地笑着，语气却带上了几分薄怒。 “不敢，只是”兵部侍郎还想继续说下去。 “好了，不必多说，我相信善儿，他是绝不会与外族人勾结的，就这么定了，五弟，你待会就将严善带来见我，让他明日便出发支援大军，再拨三月粮草让他一块带去，此次必要将那蛮荒之处踏平，让他们再不敢犯。”老黄严厉地打断了兵部侍郎想说的话，雷厉风行地就决定了一切，空旷的大殿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老皇帝一人的声音在回想，下面即使有人心中不满，却也无人再敢反驳一字。 “到底还是临江王厉害啊，恭喜。”下了朝兵部侍郎假惺惺地笑着恭喜临江王。 “蔡兄此话怎讲，大家都是为了皇兄，为了这朝廷着想。”临江王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有礼地请教着。 “今年三月王爷的庶女嫁给忠靖候嫡子顾扬，现今又将嫡子插进了忠靖大军中，不得不佩服王爷的智谋啊。”兵部侍郎阴阳怪气地说着，脸上满是愤恨。 “蔡兄，这饭不可乱吃，话更不可乱讲啊。”临江王施施然地回着，脸上带着儒雅的笑。 “王爷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兵部侍郎压低了声音说着，脸上还是带着假得让人想吐的笑。 “我能想什么，不过想替皇兄分担一二罢了，我要去找善儿了，蔡兄，就此别过了。”出了宫临江王便上了宫门外守着的马车，客气地与兵部侍郎告别，官高一级压死人，更别提还是皇上的弟弟，兵部侍郎有火也发不出，恭敬地守着直到临江王的马车渐渐远去。 “哼，老东西。” “老爷，接下来去哪？”官家凑过来问兵部侍郎，腆着一脸谄媚的笑。 “还能去哪？回家！”兵部侍郎一脚踹在官家身上，气愤地上了轿。 官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又笑着爬起来，跟在轿边。 “等等，去飘香楼。”想了想实在气不过，一想到回去又得见到家中的母老虎，兵部侍郎便更生气了，还不如爽一爽再回去。 “好的，老爷。”官家在旁边应和着，告诉轿夫们去往飘香楼。 而最应混乱的顾府今日却是一片平静。 中午时分，顾夫人和顾呈顾静三人都在府中，老侯爷阵亡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城皆知，顾府的下人们今天和往常一样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凡事依旧紧紧有条，但彼此之间却是沉默无声，下人们见了面也不敢讨论什么，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哭丧着一张脸，老侯爷对下人们最好，府里多得是干了几十年的人，突闻如此噩耗，有的差点昏过去。 相比起下人们，顾夫人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顾呈有些害怕。 饭桌上，顾夫人一如往日安静地吃着饭，柔声问着姐弟二人今日的一些事，顾静和顾呈都如实回答，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眼中是相同的疑惑和担忧。 “娘，有什么的你就说，千万别憋着。”顾静先开了口，她的眼眶有些红，看起来是已经哭过了，虽说她偶尔会抱怨老侯爷对她不如顾扬，但那毕竟是养她生她的亲爹，儿时也抱着她出去玩，手把手地教过她习武，顾静心中对老侯爷还是爱胜过那偶尔一丝的怨的。 “是啊，娘，我们都陪着你呢。”顾呈也试图安慰着顾夫人，他是提前就从顾扬传回来的消息中知道了这件事，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今天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依旧忍不住的哭了，反而顾夫人，这个陪着老侯爷走过几十年的结发妻子却是无动于衷，要不是知道他们恩爱，还以为是同床异梦的表面夫妻呢。 “我没事，我早就对今天做足了准备，对于常谨而言，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顾夫人淡淡的说着，脸上带着洒脱的笑。 “爹他一定也无怨无悔。”顾呈说着，眼里却依旧盛满了悲痛，一想到他也许再也见不到老顾了，他的心就一阵一阵的疼，他庆幸大哥提前写信跟他说明了情况，不然恐怕他会是哭得最没样子的人。 “嗯。”顾静也点点头，但是一想起老侯爷，眼泪又有些止不住地要往下流。 “我和常谨很多年前就想过今天的情景了，那时候还没有你们呢，这几十年的相伴也足够了，现在他不在了，我也要好好的继续过下去，不然到时候去见了他，你们那个没正经的爹还不知道要怎么笑我呢。”顾夫人一直温柔地笑着，中间还轻笑了声，似乎是回忆到什么美好的片段，却是说着说着也眼含泪光，但是依旧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娘，我们等大哥回来，等大哥回来了我们再好好的送爹一程。”顾呈勉强地笑着安慰着顾夫人，但是他心里却在对着他娘说着抱歉，只是他相信他娘一定会原谅他们说的小谎言的。 “尸身也不必一定回来，常谨一定也希望自己直到最后一刻也还站在他最熟悉的战场上。”顾夫人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落了下来，嘴角却努力地上扬着，笑着无声的流泪。 “娘，爹那么厉害，她怎么会！”顾静忍不住地扑倒顾夫人怀里大哭起来，就像儿时她跌倒了或者和顾扬打架打输了时一样，哭得停也停不下来，顾夫人抚摸着她的头，低着头轻轻地抱着她。 顾呈不想哭也被这情形逼得眼眶有些红了，心里暗骂了顾扬和老顾几声，等他们回来一定要好好的骂他们几句。 太过分了。 “战争未结束，府里也就先别办丧事了，等顾扬回来再说吧。”在官家来问是否要在府里准备起灵堂时，顾夫人回答着，顾呈本来想抢着回答，听到他娘这么说，心里也松了口气，在心里又骂了他俩几句。 真是太过分了。 此时的宫里，一身黑衣的男子跪在老皇帝面前。 “臣参见皇上。” “快起来，让我看看你。”老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黑衣男子起身，黑色长袍，用相同颜色的丝线绣着暗纹，奢华而又低调，皮肤晒得有一些黑，下颌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样子和老皇帝有几分相似。 “这一年都去哪了？”老皇帝语气关切的询问着，眼中情绪浓得化不开，有关心还有其他。 “云游四海，走遍了很多地方，也见识到了很多事很多人，我朝果真地大物博，书中所学终究过于浅显了。”黑衣男子，准确的说是，严善笑着回答道。 “好好好，善儿长大了。”老皇帝连说了三个好，脸上有着欣慰。 “顾将军忠肝义胆，精忠报国，我听爹说了此事后，连夜赶了回来，希望能祝他们一臂之力，北疆此次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八百里急讯前一日便送到了宫里，却是在第二日老皇帝才宣布，严善心里也摸不清老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你明日便带着三月粮草和五千士兵快马加鞭前往北疆，务必要给予顾扬足够的支援，劝那孩子也别太伤心。”老皇帝伸手示意严善坐在另一侧，严善听命坐下，手放在小桌上，老皇帝把手盖在严善的手上，严善猛地抬头，老皇帝的眼神坚决而又悲哀。 “此战，只许胜不可败。”老皇帝握紧了严善的手，死死地盯着严善的眼睛，声音低沉的说着。 “是，黄伯伯你也别太难过了。” “常谨啊，赔了朕二十年的常谨，你要朕怎么不难过！”老皇帝低声地嘶吼着，看上去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般的悲痛万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 21 章 “小姐，你要去找顾少爷吗？”常宁无措地看着叶筠哭得停不下来，一大早的，叶筠知道老侯爷阵亡的消息的刹那，悲痛交加脸色一白就昏了过去，幸好这段时间身体调养得好多了，下午就醒了，醒来后就止不住的哭，常宁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节哀顺变四个字对于伤痛者不过是干巴巴的不痛不痒，苍白而又无力。 “常宁，我们这就去找呈安！”叶筠掀开薄被，常宁立马上前扶着她。 “小姐，明个儿再去吧，你再养养。”叶筠醒了才没多久，脸色白得仿佛傀儡娃娃，一双眼哭得红肿，像一双硕大的铜铃硬安在脸上，干涩而不自然。 “不，就今天，现在马上。”叶筠坐在梳妆台前，常宁怕叶筠再度情绪失控，快速地为叶筠简单的梳妆，脸色实在过于白了，叶筠让常宁多涂一些腮红。 简单的收拾完，常宁出门就要去叫人准备软轿，结果刚好看到叶大人往这里走来。 “老爷好。”常宁恭敬的施礼，低着头站着。 “不在小姐身边这么急是要干什么？”叶大人沉声问着，语气有些严厉。 “回老爷，小姐要去忠靖候府。”常宁心里颤了颤，谨慎地回答。 叶老爷听了，眉头一紧，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叶筠房间走，常宁也不敢离开，只得跟着回房。 “老爷好。”叶大人看了一眼守在门前的常喜，常喜安静的微微低着头，常宁在后面看了也替常喜紧张，常喜本来就胆子小，叶大人又总是不苟言笑，不过还好叶大人没问什么直接进了门。 “你也待在外面守着。”叶大人对要跟着进去的常宁说着，常宁心里一急，面上恭敬地低头说好，和常喜一起安静地守在门外。 “爹！你怎么来了。”叶筠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点来她房里的叶大人，通常这个时辰叶大人都在房里处理事务。 “来看看你。”见到叶筠叶大人脸色舒缓了不少，倒了杯茶喝，清茶入口，叶大人皱了皱眉。 “你身体不好，别总站着，坐。”叶筠心里急着出门，但他爹都开口了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坐下陪着叶大人。 “最近身体怎么样，听黄太医说你今早又昏倒了？”仿佛唠家常一般叶大人关切地问着。 “女儿最近一切都好，听说了顾伯的事一时悲痛攻心，没什么大碍。”叶筠压抑着急切的情绪，但是眼角眉梢还是流露出担心和急迫，垂着眼努力掩饰眼中的烦躁，睫毛细微地抖动，一双细眉都微微的皱着。 “没什么大碍就好。”叶大人点了点头，似乎真的没什么事了，完全无视了叶筠红肿得一看就哭过的眼，叶筠更加急了，本就时候不早了，再拖下去晚饭时间到也许就更难出门了。 “爹！女儿有急事要出门一趟，改日再亲自向爹请安。”思索片刻，叶筠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哑，不敢看向叶大人的眼睛。 “你才醒没多久，多休息下改天出门吧，你瞧你这眼睛红成什么样了，一看就没休息好。”仿佛只是一个真心关心女儿的父亲一般，却是吃定了叶筠不会辩解说是哭成这样的。 “爹！顾伯出了这样的事，女儿想去看看顾姨他们。”叶筠压下焦躁的情绪努力平缓的说着，放在衣裙上的手指纠缠着。 “也不差这一天，他们最近也有很多事要忙，你去了他们还得顾着你，万一你又晕倒了，这不添乱嘛。”叶大人笑了笑，虽然依旧是关心的话语，但仔细听可以察觉出语气里带了一丝训责。 “爹，我想今天就去，我会努力不给他们添麻烦的，而且我最近身体真的好了很多，黄太医也说”叶筠一直都是敏感的，她听出了叶大人的不同意，焦躁急切的心情压不住了，满溢了出来，飘在周围的空气中。 “不行！”叶筠话还没说完，叶大人就冷声打断了。 “爹？”叶筠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爹。 “总之最近你就在府里好好养身体，其他的少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冷硬，叶大人放慢了调子，却依旧有些僵硬。 “为什么？顾伯出了这种事，我只不过是去表达下关心。”叶筠不懂为什么她爹这么反对，顾府一直帮了他们很多，别的不说，在叶筠身体这件事上甚至比他们自己还要重视，现在忠靖侯府出了事，她爹却阻拦她去看望。 “筠儿，你不懂，最近忠靖候府谣言众多，在朝堂更是深受猜疑，他们要一些时间来处理很多事，处处危机四伏，你就养好了身子再去。”叶大人保留性地透露了一些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爹！所以我们是为了自保吗？！”叶筠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爹，因为忠靖侯府现在危险了，地位动摇了，所以就要先躲着避着，免得被牵连吗？ “说了你不懂！常宁！常喜！看着小姐，好好休息不许出府。”叶大人叫了一身，常宁常喜急忙进来，跪下不敢看叶大人。 “小姐不见了，你们也给我滚出叶府，特别是你常宁！”叶大人看着跪着的两人吩咐着，常宁还算镇定，常喜因为害怕身子瑟瑟发抖。 “是！老爷。”常宁头低着更深了些，心里既害怕又满是疑惑。 “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叶筠不解而又悲愤地质问着，铜铃般大的眼瞪得更大了，声音有些尖，手紧紧地揪着胸前的衣服，挡在叶大人面前。 “筠儿，我都是为了你好。”叶大人想要伸手扶叶筠，叶筠退后了一步，手指揪得更紧了，指节都有些发白。 “爹！女儿今天必须要去忠靖候府。”叶筠觉得头有些晕，眼前闪过一片白，空着的一只手拇指用力的掐着食指的指腹，努力让自己清醒，每次她有什么事顾呈几乎都是第一时间来看她，这次换成顾呈，她必须得去。 她不会让自己倒下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说了不许去！常喜看着小姐！你们也都看着，小姐丢了唯你们是问！”叶大人擦着叶筠身边走出门，厉声吩咐着院里的侍卫们。 “爹！”叶筠尖叫着追了两步，猛地扶住门，呼吸急促，两眼一翻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小姐！”常宁急忙扑了过去以免叶筠倒在地上，抱着叶筠上半身常宁满脸的焦急，叶大人听到声音立马回声，奔向这里，常宁急的眼眶含泪，握着常宁的手，忽然一愣，又看向叶筠的眼睛，叶筠紧闭着双眼，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让开！还不快去请黄太医！”叶大人推开常宁，抱起叶筠就往床边走，边大声吼着常宁。 “是！我马上去！”说完常宁就跌跌撞撞地起身就要往外跑，回头看了眼叶筠，咬了咬牙又回头往外跑。 “筠儿！爹让你去，你醒醒！”叶大人握着叶筠急切地说着，叶筠却依旧闭着双眼，腮红也盖不住的苍白。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爹做这些本来就是为了你，一定会没事的。”叶大人双手紧紧的握着叶筠的手，头无力地靠着握着的手，声音越来越轻，常喜也站起身来站在一侧。 没过一会儿，常宁就带着黄太医进来了，黄太医背着一只精巧的木制医药箱匆匆地进门，叶大人看到黄太医来了，立马起身迎接，黄太医向叶大人点了点头算打了个照面，就坐到床边，手指搭在叶筠的手腕上，细细地感受着脉搏，又翻了翻叶筠的眼皮，再次搭了搭脉，另只手捋着胡须，摇了摇头。 “黄太医筠儿怎么样！”叶大人看到黄太医摇头急切地问着，脸上满是不安。 “急火攻心，需安静调养，接下来我要为叶小姐施以针灸，帮其舒缓经络，麻烦各位到外面等候。”黄太医从药箱中取出一卷着的小包裹，手一挥包裹摊开，一排细长闪着银光的针。 “是是是！常宁常喜你们随我出去。”叶大人连忙答应，带着常宁和常喜出去，走前小心的关上了门，深怕打扰到黄太医施针，双手背在身后焦急地来回踱步，又想到什么回到门前耳朵贴着门，侧身站着。 屋内叶筠听到关门声缓缓地睁开双眼，正要起身说话，黄太医嘘了声示意她不要出声，手指指了指门外。 叶筠点点头，悲从中来，都这个时候了，她爹依旧防备着她。 黄太医拿过一张纸，示意叶筠将要说的话写在上面，他会帮忙把信带给顾呈。 叶筠提笔想了很久，要说的话有很多很多，此刻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她还是想见他。 黄太医看着叶筠这样，叹了口气，在叶筠手心里写着字。 ‘我帮你。’ 叶筠惊喜地看着黄太医，眼里满是期待。 入了夏，天黑得比往常都要晚了，即使窗关着，也依稀可见明亮的阳光，灼热得仿佛能将窗纸烧出一个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 22 章 “并无大碍，气急攻心，好生休养便可。”黄太医收起针灸袋对叶大人汇报，叶筠依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那怎么筠儿还不醒？！”叶大人质问着。 “针灸过后体虚，过一会儿便好了。”黄太医不急不缓地收着东西。 “叶大人，可否问一句，叶小姐最近可服用过什么其他药吗？”黄太医询问着，回想起刚刚给叶筠把脉时所感受到的，总觉得有丝不寻常。 “筠儿的药不一直都是黄太医你负责的嘛，而且我们也不敢随便给她用药啊。”叶大人瞳孔一缩，随即笑着回着。 “有什么问题吗？”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安。 “没什么，叶小姐最近身体的确比之前好了很多，我只是想找出究竟是哪位药起了这么大作用。”黄太医背着药箱略微低着头。 “原来如此，我看兴许是长久以来的调养终于见效了，毕竟黄太医你之前不也说了，药效见效慢嘛。”叶大人轻笑了声，语速有些慌乱。 “或许是吧。”黄太医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眼睛精光一闪。 “黄太医是要回府吗？我叫人送你。”话是关心询问，却是已招手叫来了常安。 “不必了，今日还有其他事，下官也不多做逗留了。”拜别过后，黄太医背着药箱便往府外走，叶大人给了常安一个眼神示意常安跟上。 “常宁你好生照顾着小姐，常喜出来。”黄太医走后，叶大人又恢复了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一副要问话的样子，常宁低着头蹲在叶筠窗前，心中担心着常喜。 “唉，小姐，这都什么事啊。”常宁握着叶筠的手，苦着脸叹了口气，叶筠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醒来。 过了一会儿，常宁用余光看见叶大人在窗前站了一会，透出模模糊糊的身影，接着便离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轻。 常喜端着盆温水进来了。 “老爷找你做什么？”常宁接过水盆，给叶筠擦拭着，入夏天热了，即使盖着薄被，没一会也能出一身汗，顺便问着常喜，以往和叶筠有关的事项叶大人总是第一个问常宁。 “就是最近小姐的身体情况什么的，要我们多注意着点，还有”常喜站在一旁轻声回答，欲言又止， “还是不许小姐出门？”常宁反问着，难怪没找她问话，要是她的话说了也不见得会听，让常宁选择的话，她只想听叶筠的吩咐。 “是，而且也不许小侯爷来看小姐，常宁姐姐，这可怎么办，老爷好可怕啊。”常喜比常宁小了好几岁，平时都叫她姐姐。 “这事我们管不了，少说话就行，你也别害怕，老爷就那样。”常宁安慰着常喜，常宁觉得常喜哪里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 “是，都听姐姐的。”常喜点点头 “常喜，你去厨房吩咐他们准备些粥啊消暑的汤什么的，一会小姐醒了就能喝。”常宁吩咐着常喜，常喜安静地点头离开。 “小姐，小姐，人都走了。”常宁摇了摇叶筠的手，叶筠缓缓地睁开双眼。 “小姐怎么办，你还要出门吗？”常宁担心地问着。 叶筠摇着下唇，听到他爹依旧不允许她出门，她难过又不解。 “黄太医说会帮我，但他没告诉我怎么要怎么做。”叶筠用气声说着，明明没有阳光晒着，她却依旧觉得眼眶灼热。 “那就相信黄太医吧，没准他回去跟小侯爷说了，小侯爷就来看小姐了。”常宁猜想着，之前黄太医都只有傍晚从太医院回府后才来叶府，这段时间不知怎么的，黄太医似乎处于休息期，才能够随叫随到，这随叫随到也是看在顾呈的面子上，黄太医是老侯爷的旧部，若不是忠靖候府的人拜托，像黄太医这样深受老皇帝喜爱的可不是那么好请得动的。 “呈安，只怕我又要拖累他了。” “但是，我真的想去见他。”叶筠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皱着细长的眉，眼神晃悠悠地颤着，心疼和自责碎成一片片的微光。 “小姐，会没事的，老侯爷在天上也会保佑忠靖候府所有人的。”常宁握紧了叶筠的手，扯着笑容安慰着叶筠。 “顾伯希望顾大哥不要再出事了。” “我的呈安啊，求上天庇护，哪怕我” “小姐！不许乱说话！”常宁打断叶筠的话，忠靖候府怎么样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叶筠决不能出事。 叶筠躺在床上侧着脸，两行清泪从两颊划过，闭着眼咬着唇无声地哭泣。 “我说你这还有心思闲逛呢？！”易旭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顾呈，听到消息时他在扬州，连忙赶回来想要安慰顾呈，衣服都没换呢就要往忠靖侯府跑，结果就在大街上遇到闲逛的顾呈，然后就被莫名其妙地拉到了酒楼。 “我要真是待在府里哭才是让某些人看笑话呢。”顾呈喝着酒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吆喝的小贩，破了半块的药店招牌，楼下依旧是小道士的卦摊，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变，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老侯爷出事了，顾扬又不在，府里就你一个男的了，你不待在府里你在外面闲逛喝酒，是不是待会还要去听唱戏的啊？！”易旭抢过顾呈的酒杯砰的一声放在桌上，酒水撒了一半在桌上。 “咦？你怎么知道我待会要去听戏？一块？”顾呈装模作样地反问。 “你认真的？”易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是啊，而且府里就只有我娘在，二姐也出门了不知道在忙什么，连大嫂都有事回娘家了，我待府里也帮不了什么还不如出来透透气。”顾呈垂着眼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怎么不去叶姑娘那里？”易旭看顾呈垂着头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重话。 “没敢去，小叶子一定很难过，要是哭了我也不会哄，那泪水就跟盘子里的珠子似的，稀里哗啦的，我最怕了。”顾呈叹了口气，从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就担心叶筠，事先想了一百种安慰的话语，真到了这天，临了临了还是退缩了。 唉，老顾就算走了也还是那么麻烦。 太过分了。 “听说升顾扬为主帅了？”易旭无奈地笑了笑，顾呈这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死了爹跟没事人一样。 “是啊，然后派了临江王的儿子担任副帅。”顾呈喝着酒，往楼下一望，就能看大小道士的脑袋，带着顶帽子。 呵，也不嫌热。 “哪个儿子啊？”易旭想了想临江王的儿子，没觉得谁能上阵带兵的。 “严善。”顾呈又叫了盘花生，边喝酒边吃花生。 “他不是消失一年多了吗？我记得他之前也是和你大哥一起吧？”听到这个名字易旭一惊。 “是啊，消失一年多了回来得倒是巧，我大哥运气也不错。”顾呈笑了笑。 “想想他回来得的确是时候啊，你看啊老侯爷掌管兵权多年朝中早就很多人看不爽了，这次指不定要怎么做文章，要是派的副将是和你们有仇的怕是凶多吉少，要是派的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那情况更糟糕。”易旭说得头头是道，顾呈也点点头，继续喝着小酒。 “不过说起默契，你和顾扬才是最配。”易旭突然说道。 “你是让我去做这个副帅？”顾呈好笑地看着易旭。 “也不是不可以吧，虎父无犬子，该会的你都会，就差个实战经验罢了。”易旭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晃了晃酒杯看着顾呈。 “啧啧啧，然后做错什么决定怕是能把老顾气活然后和大哥一起揍我。”顾呈摇摇头，耸了耸肩。 “说实话，要不是上到朝野下到市井小巷都在讨论这事，我都要觉得这是个假消息了。”易旭从小就和顾呈混子一起，一起逃学打屁，然后看着顾呈被拎回去，他一时也想象不出老侯爷居然有一天没了的样子。 “没准这就是个假消息呢？老顾没死，北疆没出事，都是我们编出来骗你们的，等大家哭完后老顾突然跑出来说，逗你们玩呢，瞧你们哭得那难看样。”顾呈喝了口酒，咧着嘴笑着。 “顾呈，你这话”易旭皱皱眉想说顾呈什么，在他们身后坐着的另一个青年坐不住了，从一开始顾呈进来他就默默关注着他俩的对话，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拍了拍顾呈的肩，握着的拳头就往顾呈脸上招呼。 易旭吓得惊呼一声，顾呈的动作却很快，脑袋往右一偏，抽出腰间的扇子就反手把拳头给挡开了，脚下迅速地出脚踹向对方膝盖，青年迅速后退。 “我们应该不认识吧？”青年还想上前，顾呈将扇子挡在面前指着青年说道。 “揍的就是你！”大叫一声青年又扑上来，顾呈依旧坐着躲避，过了几招看着青年不罢休的模样，顾呈摇了摇头手里扇子一转直戳青年的腰间。 青年一惊，急忙后退却依旧是晚了半秒，扇子顶上腰间，一股热气隔着锦缎震向皮肉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 23 章 “现在可以说了吧？”一阵疼痛，青年腰间一软跌坐在长凳上，顾呈摇了摇扇子，嘴角轻扬，却是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哼，你真是丢了老侯爷的脸，他为国战死你却在这喝酒玩乐！还侮辱他！”技不如人，青年只能死死地盯着顾呈，脸上满是鄙视。 “哦，为老顾打抱不平的，不过我哪里侮辱他了？”顾呈听了眼神收敛了几分光芒，好声好气地问着。 “你说老侯爷用假死来耍人，这不是侮辱是什么！他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奋勇杀敌，你却说他是在开玩笑！”青年还想扑上来，却被酒楼的人给制止住，按在桌子上。 “好吧，我不该随口一说。”顾呈抬了抬手示意松开对青年的制止，摇着扇子轻飘飘地说着。 “啊呸，你就不配做老侯爷的儿子！”刚松手青年就啐了口口水，还夹杂着一丝血丝。 “呵，那要不我教教你怎么投胎，你立马从这下去没准还能赶上投他的胎，不过你现在下去可能真早了点。”顾呈轻笑着，好笑地看着这个青年。 “你！”青年恶狠狠地盯着顾呈，腰间依旧隐隐作痛，顺带着胸口也有些疼了起来。 “老顾他没你想得那么好，坏主意就属他最多。”顾呈喝了口酒，垂着眼心里生出一阵感慨。 ‘居然也有我给老顾收拾烂摊子的一天。’ “呸！得了便宜还卖乖！”青年显然不相信，不过他相不相信都和顾呈无关。 “随你怎么说吧，别再跟着我了，下一次我可不保证你还能安全回去。”顾呈挥了挥扇子示意青年快些离开。 “装什么大度，有本事你就抓了我！”青年还是骂骂咧咧的。 “那行吧，我现在就报官。”刚好看到楼下有巡街的衙役，顾呈作势就要朝他们招手。 “你就算抓了我你也还是个败家子！”青年有些慌了，但嘴上还是不愿求饶。 “我本来就是败家子啊，不过家也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败就是了。”顾呈耸耸肩，看着青年嘴硬。 “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就送你去包吃包住的天字第一号牢房了，随你选。”顾呈不再看着青年，转过身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悠闲地喝着。 “哼！你等着！”青年放完话就撞开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 “再怎么等我还是老顾的儿子。”顾呈摇了摇头说着。 唉，一腔孤勇的人今年怎么这么多呢？ “你手怎么回事？”刚顾呈一直将右手放在说上，袖子遮着大半的手，刚动了几招，易旭才看到顾呈的右手缠着纱布，伸手就要翻过顾呈的手查看，顾呈一躲就躲开了，笑嘻嘻地看着易旭。 “没事，不小心弄伤的，过两天就好。” “是不是已经有人找府里麻烦了？”易旭紧锁眉头，眼里满是关切，有时候他想帮顾呈，但顾呈什么也不告诉他。 “没有的事，老顾的消息才传回来，就算想落井下石也没那么快。” “那你说清楚你手是怎么回事，你身手不差怎么会受伤。”易旭追问着，严肃地看着顾呈。 “就是意外，总之我没事，哎呀，有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你帮忙的。”顾呈拖软了调子说着，他每次糊弄不过去就用撒娇来应付。 “有事一定要说，话说你就这么放过他了？”看顾呈一副‘我就是不说就是要装傻’的样子，易旭心里叹了口气，又提起之前放走的青年。 “不然呢，真抓他去坐牢啊，闲得。”顾呈看着青年捂着腰从药店走出来，想着刚刚是不是下手重了点。 “你不怕他再找你？” “你也看到了他打不过我，而且这种人也就逞逞口头之能罢了，心疼老顾是真的，但绝不会把命搭进去。”顾呈目光淡淡地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傍晚的阳光没有那么火辣了，依旧卷着黏腻的热气，大部分人的抱不平也不过是一时之气，撒完气觉得声张了正义后，还是苟苟且且地过自己的生活。 “他一定很意外你不是个草包。”易旭有些没好气的笑着，环视四周，看热闹的人不得不散去。 “打过一场也好，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你麻烦。”易旭沉声说着，即使问心无愧，这么些年忠靖候依旧树敌不少，这么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有些人一定不会放过，留在府里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进宫的人，真出了什么事喊冤都怕晚。 “嗯。老黄！”顾呈懒散地应着突然看到黄太医从下面经过，扯着嗓门喊他。 黄太医停下脚步却没有抬头，而是摇了摇头，接着便在卦摊坐下了。 顾呈疑惑地歪着头，眯着眼往黄太医身后看去，看到了不远处躲在一个摊子边的常安，顾呈扯开一个笑，皱了皱鼻子，黄太医假装算卦在小道士面前坐下了，距离虽然离得不算远，但大街上人来人往，看起来常安并没有听到顾呈的叫唤。 “诶，帮个忙呗”顾呈踢了踢对面的易旭。 “干嘛？”易旭筷子一抖，花生顺着桌边滚了下去。 “帮忙去打个岔呗。”顾呈用扇子指了指常安。 “那不是叶府的下人吗，和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赶回去不就得了。”易旭眯着眼费劲的辨认着。 “刚还说了有事要跟你说，立马就反悔啊？你就去跟他随便扯两句，老黄上来了你爱干嘛干嘛去。”顾呈笑着，易旭觉得自己能从那笑里看看出一个贱字来。 “得，真是欠你的。”易旭笑得无奈，把酒杯中的酒喝尽，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往楼下走去。 “嘿嘿。”顾呈咧着嘴笑，酒窝挂着明晃晃的笑意。 顾呈在楼上看着易旭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向那个摊子，仿佛偶遇一般随口和常安聊了几句，顾呈吹了口哨，示意黄太医快上楼，顾呈叫来小二，让他准备一个包厢。 “你怎么还在外面晃？”黄太医一进包厢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不然呢，我应该在哪里？”顾呈给黄太医倒过一杯酒反问着。 “别喝酒，伤还没好喝什么酒。”黄太医瞪着顾呈，顾呈只能把酒杯放下。 “现在怎么个状况，老侯爷出事了，顾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不做些什么，早朝的时候光是派谁当副将朝堂上就起了一番争执，听说蔡培据理力争不同意严善去。” “他不同意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严善。”喝不了酒顾呈只能就着茶吃那些下酒菜，憋着嘴嚼着。 “顾扬不在，朝堂上也没个可以直接帮忙说话的人，你要是出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和老侯爷交代。”黄太医强行抓过顾呈的手，仔细给他检查者，卷开纱布，伤口依旧未痊愈，微微渗着血。 “我自己跟他交代不就行了。”顾呈换成左手拿筷子。 “别乱说话！”黄太医呵斥了他一声。 “好吧。”顾呈想说他乱说什么话了，鉴于黄太医的啰嗦他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 “蔡培已经开始行动，这次严善带去的援军里就有不少他安插的人。”黄太医提醒着顾呈。 “啧，蔡培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条狗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事成之后我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顾呈嗤笑着。 “皇上最近身体不太好，有些事都多注意着点。” “刚好啊，痛失爱将悲痛欲绝什么的，显得更逼真了。”顾呈低头扒拉着菜。 “皇上最近的身体很奇怪，偏偏这时候皇上让我休息一段时间，虽然我注意着消息，但毕竟慢一步。”黄太医皱着眉，感觉这段时间头发都白了不少，这最后一步了，绝对不能出错。 “看来有些人等不及了啊。”顾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指抚摸着杯壁。 “顾扬有和你说什么吗？” “他就写信告诉了我一些具体情况，要我多加小心，出事就去找临江王，我这两天有给他再写信，还没收到回信。”顾呈低垂着眼，想着之前顾扬信中所写以及在北疆所遇到的事，心中隐隐也有些不安。 “府里你多照顾着，夫人最近的脉象还算平稳。” “是啊，娘真的冷静，要不是我知道真相我都不如她。”顾呈轻笑着，歪着头想着和以往没什么差别的自家亲娘。 难怪能降服老顾。 “顾呈，如果老侯爷真出事了”黄太医低声说着，面带犹豫。 “嗯？他受伤了吗？有你在怕什么，也就养两天的事。”顾呈没听清黄太医后面说的话，略带不解地看着黄太医。 “顾呈，过几个月的秋试去参加吧，顾扬不在，你要是在朝中也能多个照应。”黄太医没回答说起了另件事。 “老顾回来了不就有照应了。” “老侯爷总有不在的那天，那时候呢？”黄太医继续问着，老侯爷和顾扬把顾呈保护得太好了，顾呈自以为所知的人心险恶也许不及真正的半分。 “那就到时候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顾呈笑嘻嘻的，尖尖的虎牙隐隐约约。 黄太医严肃地看着顾呈，眼中情绪浓得化不开，略带一丝怜悯。 “怎么了？表情这么恶心。”顾呈被黄太医一脸严肃的样子吓到了。 “提醒你别再混吃等死了！”黄太医拿干净的筷子戳了戳顾呈的额头，起的反而笑了出来。 “顾静最近忙什么呢，你们俩姐弟是不是最近有点疏远啊？”黄太医又想到顾静，有一丝的愧疚，比起顾呈大家对她的关心的确少了些，不过谁让顾呈最不让人省心呢。 “不知道诶，我晚上问问吧。”顾静前段时间总是早出晚归，现在这消息传回来在府里待了大半天又出门了，顾呈也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 24 章 “对了，小叶子怎么样，你应该刚从府里出来吧？”不能说的事谈完了，顾呈问起了叶筠的情况。 “唉，不太好。”黄太医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是不是又病倒了？！”顾呈焦急地问着，他之前就有想过叶筠听到消息会伤心过度，可是这个消息瞒不住甚至传得越广越好。 “听说早上昏了过去，不过那时我不在，我去的时候是下午了，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黄太医犹豫了下，不过是顿了一秒的时间顾呈就按着黄太医的手紧张地问着。 “怎么了是还没醒吗？”顾呈扯着黄太医的衣服大有黄太医回是就往外跑的架势。 “那倒没有，她下午是装晕，叶大人似乎不允许她出府找你。”黄太医反手按着顾呈的手，拍了拍，示意他不要紧张。 “叶伯也是关心她吧，毕竟她身体不好，免得再触景生情了，府里虽然没有正式办灵堂，但一些鲜艳的东西都换成了白的。”虽然顾夫人说了暂不办丧失，但是管家和府里的一些老人还是默默地准备着，只是一切从简了。 “担心身体可以理解，可是叶大人这反应未免太大了，叶小姐最近的身体很好，何况平时他都惯着叶小姐，这次的反对未免太过激烈了。”黄太医皱着眉，胡子随着腮帮子收缩一抖一抖的。 “其实这样也好，最近估计是不会太太平了，她能远离一些也安全。”顾呈思索着，他本来还有些愁怎么找理由暂时远离一阵叶筠，这下好了，不用他想了。 “好，就算不考虑两家之前过去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这个举动勉强还能用爱女心切来形容，那派常安跟踪我你要怎么解释？”黄太医沉声质问着，现在这个阶段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大概是怕你和我联系了传话吧。”顾呈想了想说。 “他有什么好怕的，不许叶小姐出府就算了，传个话也不行，你不觉得太古怪了吗？”黄太医不希望顾呈被情感所蒙蔽了双眼。 “所以小叶子有让你传什么话给我吗？”顾呈提了些精神问了另个问题。 “这是我这句话的重点吗？”黄太医气得用力拍了顾呈手背一下，顾呈也没缩回去挨了他一计打。 “我懂，叶伯这举动的确古怪，仿佛提前知道了我家之后一定会出大事一样所以事先让叶筠先远离我，毕竟老顾不在，两家走动得也不算多，现在要是注意了，之后真出什么事也连累不到他们家，非常明显的自保行为。”顾呈点了点头分析着，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似乎完全不会为此而感到寒心。 “而且，叶小姐最近的身体好得太快了，我问叶大人的时候，我觉得他的反应也不太正常。” “天下大夫那么多不止你一个，也许是你不在的时候别的大夫开的药起效了，小叶子的身体真的好很多了吗？”顾呈垂着眼看着倒了却不能喝的酒，伸手想偷偷摸摸地喝被黄太医发现了直接把那杯酒喝掉了。 “我问了说是用药一直未变，我已经和叶小姐说了，让她留些药渣哪天你去看她的时候记得拿回来。”黄太医嘱咐着顾呈。 “知道了，我待会就去给你拿回来。”天色还未黑，顾呈也不打算那么早回家，还有一个只在夜间出现的人他要见。 “你记着点，哪怕叶小姐问也别什么都往外说，感觉叶大人不可信。”黄太医继续详细地告诫着顾呈。 “放心，我本来就什么也不打算告诉小叶子，至于叶伯那里，我会托人去查查看的。”顾呈认真地看着黄太医，嘴角翘着。 “叶大人这样亲疏分明你不觉得心寒？”黄太医疑惑地问着，忠靖侯府与叶府多年的交情先不提，光是在叶筠的事上有多用心，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如今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罢了，就开始避嫌未免太过伤人。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罢了。”顾呈淡淡地说着，眉目疏朗，眸光点点。 “你可真看得开。”黄太医感叹着。 “也不是，只是万一这道坎真的过不去，我不想连小叶子也扯进来。”顾呈笑了笑，垂着眼轻眨着眼睛，眼神温柔而又无奈。 “呵，就怕你为她着想，别人在背后捅你一刀。”黄太医对叶筠没什么意见，就是这个叶大人他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而且似乎听说叶大人最近升官了。 “哎呀，我都说了会去查的，我命硬着呢放心吧。”顾呈两手交叉着放在桌上，没辙的笑着。 “查得仔细点。”黄太医不放心地又重申了遍。 “知道了，你好烦啊。”顾呈憋着嘴抱怨了声。 “那我就再多烦你几句，如果叶大人也是那边的人你会怎么做？” “不太可能吧，我家以前腹背受敌时他也帮过不少，我不认为他真的想害我们。”顾呈好的那只手托着头思考着。 “万一呢，凡事都有万一。” “那也是皇上的事，轮不到我做决定。”顾呈眯着眼想着。 “那叶小姐呢？”黄太医继续问着，如果叶大人真是那边的人，而他们又能安然脱身，叶大人估计难逃一死。 “老黄你说的跟真的一样，现在还只是我们的猜想而已，叶伯没准和这事一点关系没有，只是怕死而已。”顾呈笑着又开始笑着打太极，黄太医固执地盯着他，顾呈的笑越来越干，最后抿着唇，认真想了几秒。 “小叶子永远是小叶子。”眉目温柔，语调笃定而又轻柔。 黄太医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叶大人真的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哪怕只是想明哲保身也好，心寒总好过敌对相见。 “你待会要去看叶小姐吗？”黄太医看着顾呈的筷子动得越来越慢。 “嗯，小叶子没哭吧？我最怕她哭了。”顾呈询问着，别的还好，就是叶筠一哭他就彻底没辙了，准确地说，只要是女孩子哭他都受不了，对此，他特别庆幸他姐不爱哭。 “没有，我觉得你今天先不要去了，今天叶大人一定特别关心叶小姐，一不小心撞面了就完了，还是改天确定了叶大人不在了你再去吧。” “可是小叶子今天应该特别想见我，我还是去露个面，别让她担心了。”顾呈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那你小心点。” “嗯，没准我还能从叶伯书房里偷点什么出来。”顾呈笑着开着玩笑。 “你可拉倒吧，明哲保身四个字扔还给你。”黄太医拿着筷子想打顾呈手背，这回顾呈迅速的收回了手。 “不过你小子还真有本事，严善你怎么联系到他的？”黄太医对于这点百思不得其解，严善消失了一年多，据说连临江王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去哪了，顾呈却是一下子就把人叫回来了。 “哈哈，这个就是秘密了，不可说。”顾呈调皮地眨了眨眼。 “好了，不说了，我先走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老黄，这顿我请你，随便吃啊。”顾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拍了拍黄太医的肩膀。 “快滚吧。”黄太医也没好气地拍了顾呈屁股一下。 顾呈笑笑没说什么，推开包厢门往楼下走，门外，小道士的卦摊刚好空无一人，小道士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头将木卦反着摊开铺平，对应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小道士显得有些凄凉。 “小道长啊，今天生意怎么样啊？”每次顾呈来都会调侃小道士两句，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不少。 “与往日并无不同。”小道士的声音依旧哑哑的，明明是夏天，脖子却围着一圈白布。 “哦豁，今日可有人来询问忠靖候的生死？”还没想好要和叶筠说些什么，顾呈干脆坐了下来，随口与小道士胡扯着。 “有。”小道士没有看顾呈，依旧低头摆弄着他的那些木卦，摊开又合拢，打乱顺序再摊开。 “小道长怎么回答的？”顾呈翘起一边嘴角笑着问。 “询问，一次三文钱。”小道士口齿清楚地说着，抬眼看着顾呈。 “小道士不傻嘛！那敢问小道长怎么答的？”顾呈从荷包里掏出三文钱放在桌上。 “生死为天机，卜卦不答生死。”小道士说完便收了钱。 “嘿，你可真是不傻啊？！”顾呈似乎被逗笑了一般。 “生活不易，施主见谅。”小道士低着头轻声说着。 “我之前听说的是不可算自己的寿命，怎么别人的也不可以？”顾呈托着头凑近着问，小道士的瞳孔颜色仔细看似乎不是黑色的。 “不是不可，只是凡事都需付出代价，而且今日全城的人都知道，忠靖候，北疆战死。”小道士一动不动地回看着顾呈，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啊，全城的人都知道老顾他死了，唉。”顾呈叹了口气，透露出一点伤心地模样。 “小侯爷节哀顺变。”小道长说着，语调平缓不带感情，声音依旧沙哑，仿佛用纸摩擦着细碎的砂砾。 顾呈盯着小道士几秒，从一堆木卦中抽出一张，想了想还是没有翻过来，转身离开了，小道士看着顾呈离开的背影，又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顾呈刚刚抽出的那张卦，手掌摸着另一面，却没有将其翻过来，而是混进了其他的木卦中，再次重新摊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 25 章 “呦，防得挺严实啊。”顾呈在被叶府守门的给回绝了之后本想翻墙进去，结果在墙边徘徊了许久都能听到里面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顾呈估摸着是有人在时刻巡查。 “看来叶伯的确有问题啊。”顾呈摇了摇扇心里暗自想着。 翻墙是没办法了，顾呈只能想其他方法混进去，可惜叶府的人对他都太熟悉了，一时他还真没办法，也没个熟悉的人从府里出来。 正在顾呈犯愁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墙另一边传来声音。 “小侯爷吗？”是一个轻微的女生，要不是顾呈耳朵好普通人可能都听不到。 “谁？”顾呈凑近了墙问，一时墙另一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小侯爷，是我常喜。”女声稍微大了一些。 “哦，是你啊，小叶子还好吗？”顾呈问着，背靠着墙摇着扇，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没什么人经过。 “小姐不太好，小侯爷，他们换班去了，你可以趁现在翻进来。”常喜快速地说着，似乎真的怕巡查的人又回来。 顾呈听了，啪地把扇子合上，巡视了四周确定无人后一个翻身便越过高高的围墙，常喜在另一边吓得倒退了几步，顾呈拉了她一把免得她摔倒。 “常喜是吧？谢谢了。”墙内的确除了常喜别无他人，不过离叶筠的房间还有一段路，顾呈估计路上很难不遇到人，特别是叶筠的房前，现在更应该是增加了人手防备着。 “小侯爷，小姐在湖心等你。”常喜低着头小声地说着。 叶府后院有一汪湖水，湖心中央是个亭子，四面环水，从湖心发散出去有四条小道通向亭子，哪怕被人发现了，也能迅速从另一边逃离。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边走顾呈便问着常喜，顾呈要注意着不被人发现，步伐走得快了些，常喜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顾呈也顾不上放慢脚步了。 “听说你被拒在门外了。小姐就让我来这看看。”常喜微微喘着气。 “小叶子就是小叶子，太了解我了。”话才说完顾呈便捂着常喜的嘴往树后一躲，仔细一看迎面走过两个侍卫。 “唔唔唔！”等侍卫走后，顾呈才注意到不妥，常喜被他捂得脸通红，手紧紧地抓着顾呈的手臂。 “对不起，一时心急。”顾呈看着常喜涨红的脸有些抱歉。 “小侯爷，我不用躲的。”常喜低着头缓了缓说道，常喜本就是府里人出现在府里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怪我心急，快走吧。”顾呈转身继续往湖心走，常喜依旧小跑着跟着他，看常喜有些跟不上，顾呈干脆拉着她走。 “小侯爷，你先走吧，常宁姐把侍卫支开了，湖心现在只有小姐一个人。”常喜似乎实在有些跟不上，开口跟顾呈说。 “行吧，我先走了。”顾呈同意了，立马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松手的刹那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可惜顾呈一时没有抓住，也没有时间给他细想。 “哎呦，我的顾小侯爷啊，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把你等你来了，最多一炷香的时间，记得长话短说废话少说。”常宁守在湖边望风，看到顾呈赶忙交代着，推着顾呈让他快走。 叶筠看到顾呈来了起身站在亭子口等着他，风吹得白色的裙角飞扬，头发也轻轻飘起，湖面青莲婀娜多姿，宽大的荷叶边混着晶莹的水滴，远远望去叶筠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了，顾呈加快了脚步。 “你终于来了。”叶筠轻轻地说着。 顾呈想起几个月前顾扬的婚礼上，他等了叶筠一天，夜晚时分，他说的第一句也是这句。 这一次换成了叶筠等他。 “嗯。”顾呈一双桃花眼弯着，嘴角温柔地上扬，风吹得他青衫扬起，腰间的香囊和玉佩无声的撞击着。 “小叶子啊，你回头记得好好说说常宁，她的语气真是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两人坐下后，顾呈半真半假地说着。 “嗯。”叶筠的目光似乎黏在了顾呈脸上一样，眼里揣着担忧。 “小叶子，我没事。”顾呈低着头又挽着叶筠的手指，他喜欢指甲轻轻划过指腹的感觉。 “顾伯他节哀顺变，顾大哥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带着顾伯一起。”叶筠欲言又止，刚开口就想落泪，忍着将情绪吞下，笑着对顾呈说着。 “嗯，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顾呈纠缠着叶筠的手指，叶筠的手比他小太多了，无论看了几次他都觉得有趣。 “顾姨和静姐还好？”叶筠勉强的笑着，睫毛颤抖着，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来。 “他俩还好吧，消息才传回来，大家都需要一些时间各自冷静。”顾呈看到叶筠忍着泪水的模样，心又软了几分。 唉，就知道还是不来的好。 “你还好吗？”眉目酝着忧愁，盈盈水光，叶筠努力扯着笑。 “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不过总的来说还好。”顾呈略带悲伤的笑着，仿佛强撑一天才稍微透露出些脆弱般。 “等顾大哥回来就好了。”叶筠手指用力反握着顾呈的手。 “是啊，希望大哥早点回来。”顾呈由衷地希望着。 “对了，听老黄说叶伯不让你出门？”顾呈换着话题，刚开口就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傻子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爹不知道怎么回事，连我去你府上问候也不允许。”叶筠低着头，垂着眼，皱着眉，周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叶伯也是为你好，我家现在事多可能会顾不上你。”顾呈安慰着叶筠。 “小叶子啊，你爹最近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劲的吗？”来都来了，能多问一点是一点。 “爹他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就前几个月似乎特别忙罢了，常常很晚回来，有时候连个口信也不往家里传。”叶筠回想着，有段时间他爹似乎连晚饭都不怎么和他们一块吃。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吗？”顾呈摩挲着叶筠的指甲盖边缘，在指腹留下微微刺痛的感觉。 “大概是三个月前吧，这两个月又好多了。” “这样啊，听说叶伯升官了我都没来得及恭喜他，这可是好事啊。”顾呈嘴角翘起，笑着看着叶筠，心里却在算着日子。 “是，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娘似乎不是很高兴。”叶筠回想着似乎她娘听说了这消息后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 “可能是一时没习惯吧，毕竟官越大也就越危险。”顾呈心里疑虑却没表现出来。 他觉得也许他真的可以去书房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 26 章 “啧，本来就够月黑风高夜的了，你又一身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要杀人越货呢？”顾呈眼皮子一番就想扔个白眼给对方，大晚上的吓谁呢？ “你之前说的坏消息就是北疆出事老侯爷阵亡？”一身黑衣的男子略微低着头，胡乱地搅着碗里的面。 “嗯，没骗你吧，惊天动地的大消息。”顾呈耸了耸肩，低头喝了口汤。 “你之前说消息半真半假，北疆出事是真？老侯爷阵亡是假？”黑衣男子微皱着眉。 “呵，不然我怎么有心情听你在这废话？你说你，不但白捞个副将的身份，还能见我哥，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顾呈嗤笑一声，鄙夷地看着严善。 “这可是欺君之罪？”严善凑近顾呈压低了声音。 “你都能想到老顾能没想到吗？大哥说他们提前上报过了，接下来不过是一场戏罢了。”顾呈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中波光微闪。 “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可能要辛苦了，府里的事你务必多上心。” “不劳您费心了。” “有件事你注意着点，顾静最近一段时间和严容走得很近。”严善认真地看着顾呈。 “二姐和三皇子？三皇子虽说是我们表兄，但向来不熟悉，怎么会和他走得近？哪里来的消息？”顾呈皱着眉反问，印象中这三皇子与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 “消息确实，监视的人汇报已经看到顾静出现在严容府中多次了，甚至曾有留夜。”严善想着从探子那里来的消息，也觉得十分惊讶，顾静已和太子有婚姻，哪怕是表亲，也绝没有独自留府过夜的道理。 “嗯，我知道了，我回去就问二姐。”顾呈抿着唇，眸光深沉。 “无论如何，都要和严容保持距离，严淮腿瘸好几年了也未另立太子，最近皇上又龙体不适，严容恐怕等不了了。”严善浓黑的眉毛紧皱着，纠结得像写坏了字帖一般，弯弯扭扭，面色沉重地看着顾呈。 “嗯，我们忙活这么久不就为了这天吗，唉，没想到老顾最后还是插手了这件事，难怪我告诉他二姐和太子订婚他也不责怪。”顾呈叹了口气，想着信中所写，更觉得头疼了。 “一味退避终究无用，这也是为了自保，老侯爷定有分寸。”严善劝慰着顾呈，忠靖候府多年掌管兵权，北疆驻扎的几乎都是他们的人，老侯爷又是皇亲国戚，哪怕再谨慎，也怕落个功高震主的下场，更别提自皇帝年迈以来，的确开始戒备着他们。 “嗯，唉，表哥要是想开些就好了，以后做个闲散王爷，像临江王那样不也挺好？”顾呈叹着气摇了摇头，怎么说都是表兄，有过一些情谊，顾呈还是希望严容和这些事都无关，可惜事实却恰恰相反。 “呵，谁告诉你他是闲散王爷的？”明明是亲爹，但严善却一脸的嫌弃，甚至眼中划过一丝恨意。 “我就随便找个例子，别气，你爹那可是真了不得，老狐狸！”顾呈笑了笑。 “总之，我也不在了，凡事你都要多加小心，别冒冒失失的了。”严善傍晚便已带队出发，放心不下顾呈，特地赶回来见一面，人马暂驻扎在城外。 “嗯，知道了。” “叶府你也少去为妙，叶知青最近也很不对的样子。”严善继续说着，虽然从探子的汇报来看，叶知青并未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每日都只不过是来往于宫中与府中。 “得嘞你，你现在瞅谁都不对劲了，小心是好事，疑心疑鬼可就不是了。”顾呈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好笑地说着。 “近月他升官过快，师出反常必有妖，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严善不以为然。 “叶伯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今天去看小叶子的时候，顺便偷偷去了下书房，没什么不正常的。”顾呈笑着跟严善说着，在书房里什么也没搜出来时，顾呈的心也一定。 “偷去书房？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被逮到看你怎么解释！叶府最近本来就防着你，你还是暂时也远离他们吧，既然叶知青没问题，那就是贪生怕死明哲保身了。”严善呵斥了顾呈一声，继而再次叮嘱顾呈。 “叶府防我也不过这两天的事，你怎么知道，严善，你是不是也派人跟踪我了？“顾呈笑着反问，眼睛盯着严善。 “有没有人跟踪你会感觉不到？”严善没好气地回着。 “那是你在叶府安插人了？” “别瞎猜了，这次我走之后会定期与你书信联系，北疆的事我们会尽快处理的，京里你也扛着，能保着侯府就行，其余一切还是等我们回来再说，不可擅自行动。”严善严肃地盯着顾呈，一字一句地悉心嘱咐着。 “放心，我就算想行动也坐不了什么，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我能做什么？”顾呈低头吃完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喝了口汤，时间有些久，汤都有些凉了。 “顾呈，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下入朝为官这件事。老侯爷毕竟年纪大了，以后顾扬应该还是愿意待在北疆，朝里有个你你哥也能轻松不少，毕竟老侯爷就你们两个儿子。”严善笑着问道，神情缓和了一些。 “嗯，等老顾回来再说吧。”顾呈笑呵呵的，也不知道这次听没听去。 “也行，等我们回来再商量，只要你想，哪怕不参加什么秋试，也能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严善点点头。 “哈，我要是跟老顾说‘爹，我要当官你随便给我弄个’，你信不信，他打出我三里街去。”顾呈想象了一下，猛地摇头抖抖肩。 “老侯爷那不是为你好吗，等他回来了你就多听他几句吧。”严善劝导着顾呈。 “知道了。”顾呈鳖着脸摆摆手。 “明天我就彻底离开京城了，顾夫人身体不好你也多陪陪她。”犹豫了下严善说道。 “可不是嘛，谁让我那贤惠的大嫂你的妹妹回府了呢，希望她早点回来啊。”顾呈看着严善无辜地笑。 “会的，你哥回来前她一定会回府的。”严善的目光越过顾呈的头顶。 天空漆黑一片，无风也无月，空荡的街上只有打更的声音，长街两旁的灯笼打落着昏黄的光，两人内心都不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 27 章 “你大哥可有与你通信？”顾夫人背对着顾呈，闭着眼手里摸着佛珠问道。 “回娘，并无。”顾呈应着，距离严善离开又过了半月有余，听说北疆敌兵退了，乘胜追击之下不知为何却又僵持住了，具体情况依旧是无人知晓，这半月忠靖侯府可以说是门庭冷落，无论是心怀鬼胎的亦或是贪生怕死明哲保身的都在观望着形势，老皇帝不知怎么的似乎一瞬间便旧疾齐发一般，病得严重，偶尔连朝都不上了，朝中人心惶惶，一些与老侯爷或是顾扬关系密切的人这半月也不好过，有些甚至被寻着借口调走了，眼见着老皇帝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天，皇子中最有能力的当属太子和三皇子，太子是正统嫡长子，一直深受皇上的宠爱，却偏偏腿脚不便，三皇子则是文韬武略样样不差，外人眼中还背靠忠靖候府，虽说这些年与侯府不常走动，但毕竟是老侯爷的外甥，朝中一些人开始悄悄地站起队来了。 老侯爷和顾扬都不在，许多事只能由顾呈来私下联络周旋，即使顾呈依旧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满脸懒散的笑，但眉目间却不知觉的多了几分沉稳。 “他走了半个多月了。”顾夫人轻声说着，跪在佛像前，一身白衣晃得顾呈皱了皱眉。 “很快他们就会回来的。”顾呈不自在地别开脸，看到了一旁桌上放着的牌位，觉得更加不舒服了，眯着眼看着恨不得用眼神把牌位给翻过去。 “但愿吧。” 顾呈站在顾夫人的身后，灼热的阳光透进窗，门外院里的植被宽大而又油绿，向阳蓬勃生长，爬山虎攀爬了大半面墙，风吹过刷刷地一齐晃动，满院的生机。 顾呈背着光，只觉得一室寂寥。 唉，还是老顾在好。 “对了，程统领昨天来府里了。” “程远？他来干嘛？”顾呈本想找个借口离开的，听到这句疑惑地问着。 程远是老侯爷年轻时带出来的，现在是禁军统领，虽说后来与老侯爷的交集并不密切，但总记着份提拔之恩，逢年过节都会有所问候，除此之外却是不常联系。 “关心而已。” “不见得吧，听说最近朝中传出要撤换禁军统领。”顾呈轻笑了声。 “这是你们的事，他不过是来表达关心罢了，也给常谨上了柱香。”顾夫人淡淡地说着，作势要起身，顾呈上前搀扶着顺着顾夫人走到牌位前。 顾夫人抚摸着牌位的表面，没有说话。 “呈儿，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我看你心也不在这里。”顾夫人拍了拍顾呈的手说着。 “哪有啊，娘。”顾呈笑着说着。 “要走快走，趁我反悔前，没准我就让你陪我一天了。”顾夫人也笑了起来，眼角挤出明显的皱纹。 “那我先走了，晚上回来”顾呈想了想说着。 “别太晚了。”顾夫人叮嘱着。 “知道了。”顾呈说完就笑着离开了佛堂，脚步轻快，刚出门迎面便是刺眼毒辣的阳光，顾呈甩开扇子挡了挡，过一会儿习惯了这光亮便不档了。 “常谨啊，你要保佑他们仨啊。” 幽幽的檀香袅袅升起，渐渐弥漫开来。 “呦，今个儿怎么不拦着我了。”顾呈摇着扇笑问带路的管家。 “顾少爷，小的也不过是听令办事，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带路的谄媚管家地笑着。 “好说，诶，我说啊，张管家，我来这么多次怎么觉得头一回有人带路呢。”顾呈笑得意义不明，前面有带路的张管家，后面还跟着俩小厮，这待遇顾呈觉得“受宠若惊”，多少年没享受过这种优待了。 不像迎客，倒像防贼。 “以前是小的们招待不周，顾少爷前面就是了，我们就不跟着了。”张管家笑着停在一个圆形拱门前，笑得满脸的皱纹都深了。 “那谢谢了。”顾呈垂着眼看着低头站在一旁的张管家，管家微低着头并手站在一旁，顾呈摇着扇翩然向前行，直到顾呈都敲上了门，他也没听到侍卫离开的脚步声。 顾呈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玩味地把玩着手中扇。 “小叶子，最近身体可好？”日子进入了三伏天，天气也彻底热了起来，顾呈进了门却未关门，两扇雕花镂空门便那样敞开着，灼热的风卷席着热气穿堂而过，桌上放着两碗绿豆汤，是叶筠提前让人备着的。 “依旧一切都好。”甚至可以说是不能更好了，仿佛多年病根将要被连根拔起一般。 顾呈看着叶筠点点头，一手摇着扇为她扇风，叶筠的脸不再是曾经一年四季的惨白，气色红润，连带着整个人似乎都圆了一小圈，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顾大哥可有消息？”叶筠软声询问着，目光穿过开着的小窗可以看到院落里守着的人，叶筠皱了皱眉。 “没有，而且私传信件这事，运气不好就是重罪。”顾呈喝了口绿豆汤，掺了敲碎的冰块粒，清凉爽口。 “我前几天去看你娘，和她约好了过几天陪她一起去永安寺，顾姨想给顾伯供奉个灵位，日夜有人诵经。”在上次叶筠装病后几天，叶大人突然又不限制她出行了，只要有人跟着莫晚归即可。 “娘真是考虑周到，最近府里没什么人，你能多陪陪她也好，不过还是身体为先，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别去了，娘那里我也可以陪她去。”顾呈扯了扯嘴角，一嘴的冰渣子硬咽下去喉咙凉的他一抖。 “嗯。” 风穿过敞着着窗棂，卷起的竹帘轻微晃动，穗子随风飘扬，院里大片大片的花都开了，紫藤架下一片阴凉，细碎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得一地的影影绰绰。 叶筠低阖着眼，抿了一口绿豆汤，汤很凉爽，手心却满是汗，心中有许多想问的，想问他这么多天没见都做了些什么，伤心时在想什么，府里都还好吗想问的太多，却怕逾越问到不能说的，叶大人便常说男人的事女人少问，又怕再次勾起顾呈伤心的情绪。 听到院里有人走动，顾呈侧着头假装不经意望向窗外，果真除了一开始便守着的人，又来了两个守在叶筠门前，一根柱子旁一个，一动不动地站着，高高大大的看着像要和柱子融为一体。 ‘要是也能和柱子一样傻就好了。’ 顾呈转过眼目光落到叶筠身上刚好和她的视线撞个正着，叶筠心中一乱下意识就要撇开目光，最后还是定了定心神，望进顾呈的眼里。 “怎么了？”依旧是新声细语，她一直看着他，没错过他打量院里侍卫的举动。 “没什么，你院里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顾呈笑着随口问着。 “是爹派来的，具体为什么也不知道，张管家说是最近事多，爹不放心。”叶筠只能勉强看到一人的背影，她也有些不习惯有男人站在门外，常宁和常喜每天对着就更不自在了，和他们说话也不怎搭理，和柱子一样一样的。 “哦，小叶子啊。”顾呈点点头，似乎对回话内容不怎么有兴趣。 “？”叶筠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突然不说话的顾呈。 “好热啊。”顾呈咧着嘴扬着大大的笑说着。 “我再让常宁去拿点冰块来” “我最近有点想你。”顾呈双眼明亮，背着光也仿佛有阳光在眼中细闪，难得的，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蹭了蹭鼻子，又像是突然被窗边的植物吸引了目光，三两步便迈到窗前观察那盆植物。 叶筠偏过头看弯着腰把玩着叶子的顾呈，笑意更深，脸上更热了。 “诶！这是之前我拿来的那盆吗？开花了啊？！”顾呈忙转过头看着叶筠，脸上满是惊喜。 “嗯，我就照着寻常方法养的，前几天才开的花。”叶筠也走到窗前，依旧是宽大的叶子，边缘带些锯齿，中间却开了小小的白花，很小很小，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枯萎。 “你太厉害了！我要去嘲笑老黄，被他说得我还以为有多难呢。”顾呈真心喜悦地笑着。 “你别为难黄太医了。”叶筠笑着拍了拍顾呈的胳膊。 顾呈抬眼瞥了下门外站着的两人，两人依旧挺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好热啊！好热啊！”突然一声细尖的声音传来，顾呈一愣，头往左偏。 笼中的小白边转圈边叫着，叶筠给它换了个大一些的笼子，让它能在里面扑腾着翅膀。 叶筠没忍住的笑了出来，小白大多时候还是不叫，但学到的每句话都和顾呈有关系。 “小白啊小白，热是吧，拔了毛煮汤就不热了。”顾呈改而去逗弄小白。 “好热啊！好热啊！”小白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叫得让叶筠思考起给鸟类降温的方法了。 “你说你个就知道吃的傻鸟，一天到晚好的不学，学得尽是些废话，嗯~，就会说废话！”窗边便是梳妆台，顾呈从中拿出一根细长地木钗戳着小白的脑袋，小白在笼里怎么转也躲不过，急得开口就想咬，却又被顾呈躲开。 “好了，呈安，你就别捉弄小白了。”叶筠看小白躲得都有点可怜，不过有人陪它玩倒是比平时多了些生气。 “有点想你！有点想你！”被逼得无处可躲，小白突然换了一句说，顾呈手一愣，小白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瞅着顾呈，重复起了这句话。 “有点想你！”小白扑腾着翅膀趁机啄了顾呈的手一下，顾呈手一缩，小白还在继续叫着这四个字。 “让你捉弄它！”叶筠脸更热了，更用力的拍了拍顾呈的胳膊，同时门外传来常宁和常喜的笑声。 “唉，古人诚不欺我，不打不成器啊，小白，你终于学了句好话。”顾呈对着小白摇了摇头，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 “是吧，小叶子？”又转过头凑近了叶筠问，笑得看得见一点尖尖的虎牙。 小白还在说着，不再扑腾着翅膀乱转了，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他俩。 “这天的确好热，常宁你再去端碗绿豆汤来” “诶，小叶子你还没说是不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 28 章 “娘啊，马车都在外面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一大早的顾呈坐在长廊的扶手上，背对着房间喊着。 屋内无人回话，半开的窗隐约能看到屋内的情形，顾夫人在仔细地收拾着什么，顾呈侧着头靠着柱子百无聊赖地等着，脚下踢着半人高的绿叶，扇子别在腰间，依旧是银冠束发，腰间挂着新的香囊，散发出特别的清香。 “唉，早知道还不如先去接小叶子了。”顾呈揪着眼前的叶子嘟囔着。 “你这对着花草树木说什么呢？”身后门被推开，温柔的问话却是让顾呈差点从扶手上跌下去。 “娘，你好了啊，这一大包是什么？”顾呈从扶手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跟到顾夫人身边，只见顾夫人手中拿着一个包裹，顾呈搀扶着顾夫人，自然地接过包裹背上，包裹不重还相当柔软。 “反正不是给你的。”顾夫人轻轻瞥了眼顾呈，两人朝门外走去。 “微茹，今天你不必跟着了。” “是，夫人。”常茹是专门照顾夫人的丫鬟，跟在顾夫人身边已有十几年了。 “娘啊，你真要给爹供奉个牌位啊？”上了马车顾呈才开口说道。 “嗯，虽说常谨这一辈子都问心无愧，但终究沾了不少鲜血，善恶对错有时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希望他能够得到平静。”顾夫人挺直着脊背坐着，自老侯爷的噩耗传来至今憔悴了不少，眼下一片乌黑，眼底是淡漠的苍凉，手中也时刻不离浑圆的佛珠链子。 “我只是觉得这事等大哥回来再准备也可以，再叫上二姐，我们一起给爹办，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你看，爹的尸体也还”顾呈讨好地笑着，想让顾夫人打消这个念头，结果顾夫人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顾呈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呈安，接下来每天我都会去寺里给你爹诵经的。”顾夫人淡淡地说着。 “我只是觉得爹吧，他不信佛的，怕是到了地底下也还是不爱听。”顾呈扯着嘴角勉强地笑着，眼神漂移着最后定在顾夫人的耳环上，细细的银边镶着洁白浑圆的珍珠。 “我说的他不爱听也得听。” “哦。” 麻烦老顾，你人都不在还要恩爱给我看。 快回来吧，真烦。 “也不知道小叶子吃了没？吃的什么？天一热她就没胃口，每年夏天都要瘦一圈，不过前天去看她倒是觉得今夏她似乎长肉了，真好啊。” 车里安静了一会，空气无声地在二人之间流转着，顾夫人转着佛珠闭目养神，顾呈撩开车帘一角，清晨街上除了小贩并没有许多人，没什么有趣的人事只得恹恹地放下了帘子，又打开扇子摇了起来，没安静多久就开始念叨了。 “呈安，不许说女孩子胖。”顾夫人说着。 “小叶子当然不胖，如果我可以我希望她能再多吃点。”顾呈闲不住就愁没人和他说话，一得到回应就跟只叽叽喳喳地麻雀一般。 “听说她身体好了不少。”顾夫人询问着，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啊，小叶子也说最近一段时间感觉特别好，我那天偷偷给她把过脉，的确比以前有力了不少。”顾呈噙着笑洋溢着愉悦。 “老天垂怜啊。”顾夫人感慨着，语气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关切。 “是人定胜天，我早说了算命的都不可信，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治之症，都说小叶子活不过二十，我偏不信。”顾呈摇了摇扇子，一侧眉毛上挑，轻笑一声，目光坚毅，又想到什么，低头漫开轻柔的笑意。 “筠儿今年十七了吧。”顾夫人看着顾呈略带羞涩的样子，眼中柔软一片而又带着淡淡的忧虑。 “是啊，都可以嫁人了。”顾呈笑意更深，手指摩挲着扇柄边缘。 顾夫人看着顾呈，看得顾呈有些不自在又有些疑惑地回看。 “嗯。”顾夫人应了声，又收回了视线。 “娘啊，以后小叶子也每天陪你去永安寺吗？”顾呈坐近了一些，侧着头靠近顾夫人，就像儿时一样亲近顾夫人，合上了扇，转了两下。 “我是希望有个人能陪我，你我是指望不上了，也不知道筠儿愿不愿意。”顾夫人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顾呈，带着笑意又带着些嫌弃。 “小叶子肯定愿意的，娘，那我也每天陪着你呗。”顾呈又坐近了些，坐到了顾夫人的旁边，靠着顾夫人的肩膀，双眼明亮而又期待，抿着嘴笑得贼贼的。 “不必，我也不想一大早地就被人催。”顾夫人拍开顾呈撒娇一样靠在她肩膀上的脑袋。 “娘，我以后肯定不催你了。”明明已经长成身材高挑的男子汉了，顾呈却依旧弯着背拱着顾夫人的肩膀。 “你啊，人前挺像样的，人后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顾夫人无奈地笑了笑，手指点了点顾呈的头。 “人家才十六岁嘛~”顾呈故意嗲着嗓子，还眨巴着眼睛。 “唉！痛！娘！你别掐我啊！” 夏天天亮得早，没一会儿空气里便悄悄地充斥着燥热，天空碧蓝如洗，大块的云朵漂浮着，马车在叶府门口停下，树上的蝉鸣不停地响着，树荫罩着马车，车前坐着的马夫不一会就出了一身薄汗。 在顾呈就要坐不住下车进府里查看前叶筠终于出现了，常宁在一旁帮忙打着伞。 “小叶子你也好慢啊。”顾呈掀开车帘，朝叶筠伸出手。 叶筠抬眼望向顾呈，将手放到顾呈掌中，顾呈掌中用力，手心交叠处温热一片，上车后常宁将折叠的伞递给叶筠，顾呈吩咐了一声，马车继续行走起来。 顾夫人坐在中间，顾呈和叶筠各坐一边，两两相望，叶筠微颔首，手抓着裙子又松开放平，轻轻地放在膝盖上。 “顾姨，让你们久等了，清晨有些事耽搁了。”叶筠细声细语地开口，望向顾夫人。 “不耽搁，本就是我让你陪我。”顾夫人用笑意安抚叶筠紧张的心情。 “顾伯照顾我良多，我也想为他稍微进份力。”叶筠垂着眼轻声说着。 “说起来，静儿性子刚烈莽撞，常谨一直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顾夫人怀念地说着。 “是啊，老顾以前常说恨不得踢了我这个儿子认你做女儿，不过以后也没什么区别。”顾呈插嘴说道，似乎愤愤不平却又满脸笑意，目光注视着叶筠。 “抬爱了，虎父无犬女，静姐向来不输男儿，该是我向她学习才是。”叶筠朝顾夫人笑了笑，眼中略带羞赧，手指轻攥着裙面。 “小叶子！学谁都别学二姐，太凶残了。”顾呈向前凑近了一些，摇着头，皱着脸，特别真情实感地劝告着。 “呈安，不许这么说静姐。”叶筠抿着唇认真地说着。 “我又没乱说。”顾呈退回车壁憋着嘴眼神略微朝下。 “咦？小叶子你的香囊怎么闻上去和我的不一样？不是一起做的吗？”顾呈看到叶筠腰间挂着的香囊，皱了皱鼻子。 “你的那个是特别放了大量的驱蚊草，所以闻起来有所不同。”叶筠解释道，顾呈本来就白，被蚊虫叮咬后就更明显了，香囊在入夏前就开始准备了，只是中间几番病重停顿了，幸好还是赶上了。 “小叶子，你真好。”顾呈朝叶筠笑，扬着嘴角眉目疏朗。 顾夫人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唇边挂着安心的笑意，只是眼底依旧有抹不去的忧虑。 “筠儿，你娘最近可好，府里最近事多，我也没能去看看她。”顾夫人想起什么一样突然问叶筠。 “娘最近身体都好，但是不知怎么的心情抑郁，有时连我也不愿见。”叶筠有些担心地说着。 “正好，待会儿我去看看她。” “见到顾姨娘一定会开心的。”叶筠抿着唇笑，笑里带着喜悦，顾夫人和叶筠的娘认识多年，情同姐妹，叶筠觉得顾夫人一定有办法开导母亲的。 “我也要去。”顾呈在一旁说着。 “你？算了吧。”顾夫人挑了挑眉，好笑地瞥了眼顾呈。 “我怎么了，叶姨也很疼我的。”顾呈假意不满地说着，仿佛被看扁了一般。 顾夫人视线扫了眼叶筠，又转回顾呈身上，只是笑，却没有回答顾呈。 ‘那是她还不知你满心满眼就想拐跑人女儿。’ ‘唉，当初不过是说笑罢了，就你当了真。’ 马车平稳地驾着，逐渐走上山间，外面更加静了，满山浓绿，清新肃穆。 车内顾呈耍着宝，俨然是众人口中讨债般的纨绔子弟，叶筠偶尔手帕遮着唇轻笑，顾夫人转着佛珠，偶尔也附和几句。 云淡风轻，一切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 29 章 “呈安，包裹就放着吧。”马车在山半腰便停下了，三人下车走最后一段石阶路。 “哦。”顾呈把东西放下，还顺便仔细地摸了下，除了柔软什么也感受不到。 车夫在山腰守着等他们，顾呈拿着叶筠带着的伞自然地便走到了叶筠的身边，想了想，放慢了脚步，稍微落后半步，让伞能够同时遮着叶筠与顾夫人。 “娘，你怎么没带伞？”叶筠悄悄望了眼顾呈，示意他将伞交给她，她来打比较方便，顾呈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谁就会催我。”顾夫人淡淡的瞥了顾呈一眼，顾呈瞬间闭嘴。 “呈安，还是我来打伞吧” “让他打着吧，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不必让他跟着了。”顾夫人打断了叶筠的话。 “你可真是我亲娘。”顾呈嘟囔着，手依旧高高地撑着伞，顾夫人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如果是叶筠来打伞，的确会比较累。 “嗯。”顾夫人笑着应了声。 三人出门较早，山间也并无许多人，长长的石阶上偶尔有人擦肩而过，周围依旧是挺拔高耸的竹林，耳边是幽幽的钟声，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还能看到扫地的小和尚，不过几岁大，白白净净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遂元啊，我看着永安寺的小和尚可真是越来越多了。”顾呈看着不远处边扫地边玩闹的俩小和尚感慨着。 “小侯爷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京城里来了一群难民，听说是从绥凉一路逃到这来的，这些小和尚的父母也不知去哪了，住持看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前来接待他们的和尚听到顾呈的感慨解释道，看着在石阶边坐下的小和尚，遂元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这对他们是不是好事。 “绥凉？离京城快隔着大半片国土了，未免逃得太远了吧。”顾呈本在收伞，听到这话手一紧，随即又笑着打趣道。 “是啊，唉，我佛保佑。”遂元将三人领进大厅，早课虽已结束，但仍有不少僧人在一旁敲着木鱼诵着经文，大厅中人不多，入耳皆是禅声。 “慧能方丈好。”顾夫人摸着佛珠向主持躬身问好。 “顾施主好，有何事所问？”慧能抬头一笑，仿佛一尊弥勒佛。 “我想为常谨在寺里立个牌位，不知有何所需？”顾夫人缓慢地绕着佛珠，平静地问着。 “阿弥陀佛，忠靖候一生为国为民，克己忠君，定能去往那西天极乐。” 顾呈听了撇了撇嘴，有些无聊地看着四周，看来看去最多的就是光秃秃的脑袋，又抬头看着大厅中央金光闪闪的大佛，听到‘西天极乐’四个字不禁失笑。 老顾怕是宁愿下地狱也不愿去那劳什子的西天极乐。 叶筠注意到他的分神偷偷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顾呈调回视线看着叶筠拉着他袖子的手，挑了挑眉看着叶筠，叶筠朝他微微的摇头，口型让他专心。 ‘好吧’顾呈站了站直听着顾夫人和主持的对话，叶筠看他不东张西望手指也就松开了，放在身侧，顾呈低头看着叶筠，不声不响地手指挠着她的手心，叶筠一惊，又不能有大动作，想将手伸到腹前又被顾呈一个眼疾手快给握住了，掌心熨帖着掌心，指缝被填满了。 这下真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顾呈面上特别认真地听着主持说话，偶尔还符合他娘两声，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最怕热的他也就占人便宜的时候觉得温热还是挺享受的。 听着周围的诵经声，一抬眼便是那金光闪闪的大佛，脸更热了，垂下眼帘，又看见顾呈修长的手指，指甲依旧剪得短短的，带着些肉色而又透明的浑圆。 顾夫人斜着眼看了看顾呈，顾呈无辜地回看。 “呈安，明日起你继续陪我来为常谨诵经吧，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们需更早前来。”顾夫人视线从相交的手上瞥了一眼便移开了。 “还要早啊？！娘，你知道我起不来。”顾呈哀嚎一声，皱了皱鼻子。 “小侯爷谦虚了。”主持听了轻声一笑。 “方丈多奖了，他是真起不来。”顾夫人淡淡地说着，仿佛没看见顾呈的撒娇一般。 “咦？可是上两个月”主持面露疑惑。 “我的确起早困难，方丈真是宽容万物。”顾呈突然大声打断了慧能的说话，傻呵呵地笑着，手下不经意地多用了几分力，叶筠不舒服地轻呼，顾呈听了忙送开口，又轻轻地给她揉着。 “上两个月？”顾夫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并未多管，而是询问那没说完的半句话。 “阿弥陀佛，上两个月小侯爷曾来过寺里，说是为人祈福，不仅求了平安符，还斋戒为人诵经七七四十九日，每日都是香客中最早来的，此等诚心想必小侯爷所求之人定能感受到。”慧能娓娓向顾夫人解释道，顾呈在一旁面色僵硬，口眼鼻耳仿佛都有了自个儿的主意，不自然地组合着，最终顾呈摸着鼻子叹了口气，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仿佛感受不到来自身旁的视线。 “是吗，听起来的确用心。”顾夫人看了眼顾呈，只能看到他半张侧脸，突然笑意更深了。 “那我就放心了，呈安啊，明日一起前来你顺便也为你大哥祈福吧，刚好，三伏天热，斋戒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夫人笑着说出的话让顾呈莫名感受到一股凉意，慢慢地转过头，僵硬地似乎能听到筋骨嘎吱嘎吱的声音，抿着唇想说什么，蠕动了好几下也没说出什么。 “知道了，娘。”顾呈扯着笑容看着自家亲娘。 一旁的叶筠脑海中此时却是回想起许多事，花生馅的汤圆，山上带来的新鲜的素斋，常宁唠叨的‘听说最近小侯爷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哪来的吃腻了，哪来的什么黄太医说的要清火气，顾呈都无肉不欢十多年了，她明明见过他儿时没肉吃就闹别扭的样子的，才过了几年怎么就忘了。 信了他这蹩脚的借口。 叶筠手贴在胸口前，薄薄的锦衣之下便是那红线串着的护身符，明明没有贴着心口，一颗心却跳得发烫，本来只是这几个月才模模糊糊生出的东西此刻仿佛吸食到了养分，彻底的破土生长。 叶筠的眼眶有些温热又有些痒，她吸了吸鼻子，抬了头看着方丈，一贯温温柔柔地笑着，手攥着顾呈的衣袖。 这种时候，这种事，不该落泪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 30 章 “顾施主，接下来只需每日前来即可。”顾夫人和叶筠虔诚地诵读着经书，临走前慧能方丈笑着对顾夫人说道，叶筠依旧安静地站在一旁，顾呈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整个焚香诵经的过程都不在。 仿佛供奉的是别的什么不认识的人一般。 告别了方丈，两人慢慢地往外走着，叶筠心里想着顾呈，想着待会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走出大厅走过前院，便瞧见顾呈坐在院前的石阶旁逗着小和尚。 “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不想拜佛就坐在外面等。”顾夫人眼神慈爱地看着顾呈的背影，又带了几分无奈，仿佛看到了儿时的顾呈。 叶筠也望着顾呈的背影，不知不觉中顾呈的背影已经变得这么宽阔了，但他居然还比自己小半岁，以前还时刻记着，越长大反而记性不好了，常常忘记这件事。 “那边的小和尚！对，就是你，过来。”顾呈盘着腿靠着柱子朝不远处的两小和尚勾了勾手，小和尚一开始没搭理他，顾呈又叫了两声，小和尚才后知后觉的指了指自己，歪着脑袋看着顾呈。 两小孩抱着小扫把扫着地，其中较矮的那个紧紧地拉着较高的小和尚，说话间还指了指顾呈，又摇了摇头，一脸嫌弃的样子，高个儿的小和尚傻乎乎地笑着，扯着矮个儿的小和尚往顾呈的方向走去。 “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俩不成。”矮个儿的小和尚在高个儿小和尚还想往前走时拉住了他，不让他靠近顾呈，顾呈轻笑着，伸手便将高个儿小和尚拉近了些。 高个儿小和尚比坐着的顾呈略微高一些，顾呈拉扯着他的一只手将他拉到身前，刚好靠着柱子仰着头看他，矮个儿小和尚紧紧跟在身旁，怀里抱着扫把一只手扯着高个儿小和尚的衣裳。 “你叫什么呀？”顾呈问着高个儿小和尚。 “方丈给我取名遂清，他叫遂净。”高个儿小和尚憨傻地笑着，又拉了拉身边人，希望他别臭着一张脸。 “清净，这名字不错，你俩是兄弟吗？”顾呈继续问着。 “不是。”遂清摇了摇头，遂净依旧一脸敌意地盯着顾呈。 “听说你们是从绥凉来的，怎么走那么远来京城呀。”顾呈学着小孩说话的声调问着。 “绥凉是哪啊？”遂清迷茫地看着顾呈。 “那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家呀。”顾呈意识到也许遂清比他认为的还要小，小孩还什么都不懂呢。 “爹娘说” “关你什么事！你问这些干嘛！”遂清正要回答，遂净就硬拉着把他和顾呈握着的手拽开了，瞪大着眼看着顾呈，眼神除了愤怒不解脸上还带着藏不住的害怕。 “嚯，你这小孩儿火气还挺大。”顾呈轻笑着，伸手想捏一把遂净的脸，遂净拉着遂清往后退了些。 “敖珏，你别这样，他不像有恶意的样子。”虽然遂净看起来性子比较成熟，可惜的是个子成长还未跟上，遂清像个哥哥一样拍了拍遂净的背小小声地跟他说着，叫得还是之前的名字。 “什么没恶意，你没听到遂元加他小侯爷吗？”虽然语气很差，表情凶狠，但遂净也注意着说话的声音。 虽然声音非常小，但耐不住顾呈耳力好，听到敖姓时他瞳孔微缩，嘴角上扬得更明显了，抽出腰间的扇子伸长了手往遂净脑袋上一敲。 “你干嘛！”遂净捂着额头更加气冲冲地瞪着顾呈了。 “年纪不大心思不小啊，得亏遇上的是哥哥我，来，遂清，你来说你们怎么会流落到京城的。”顾呈用扇子点了点遂清，遂净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顾呈轻笑出声，觉得这小孩儿还挺逗。 “我们的爹娘说村里来人了，就带着我俩跑了，快到京城的时候遇到山贼，他们为了保护我和遂净都死了，顺着路我们就走到了永安寺，主持和师兄们人都很好就收留了我们。”遂清越说越难过，耷拉着脑袋，眼眶都有些红了，白白嫩嫩的小孩泪眼汪汪的，看着怪可怜的。 顾呈看了就头疼。 “哦，那你们运气不错。”顾呈笑着捏了捏遂清的脸，本就泪眼汪汪的，现在脸还被捏着，更显得委屈了。 ‘小孩儿挺厉害啊，家乡哪里不清楚，后续描述倒是挺流畅。’ “所以你俩一个村的？”顾呈摇了摇扇子看着遂净，遂净依旧带着怒气看着顾呈，满脸的不情愿。 “嗯，遂净其实比我大一岁，我俩一块长大的，他以前脾气很好的，最近只是太难过了，你不要去师兄那里告状好不好，不听话会被赶出去的。”遂清软声软语地说着，怀里抱着扫把双手合十地拜托顾呈。 “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嘛，这么说来你们也算发小了。”顾呈点点头看着俩小孩，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看到后面那漂亮姐姐了吗？”顾呈侧着头指了指不远处在上香的叶筠，轻快地问俩小孩。 “嗯。”遂清点点头。 “我俩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而且以后也会继续下去，比起你是不是很羡慕。”顾呈挑了挑眉看了眼一旁小老虎一样的遂净，得意地笑。 “也不怎么样，看上去很弱的样子啊。”遂清还没开口，遂净就说了，梗着脖子瞪着顾呈。 “小孩儿脾气不好还有得救，眼神不好就没救了。”顾呈拿着扇子就着额头又是一记。 “哥哥，我们以后是叫你小侯爷吗？我刚听遂元师兄这么叫你。”这回遂清拉住了遂净，捏了遂净手一下，又回过头笑着问顾呈。 “你怎么叫都可以，你嘛就必须叫我小侯爷了。”顾呈挑着嘴角挑动着眉毛示意着遂净。 “呸，败家子。”遂净不服气地说着。 “败家子也是小侯爷，听着以后但凡见了我就得这么叫，不然”顾呈拖长了语调。 “不然什么！”遂净并着嘴瞪着顾呈。 “不然我就让遂元罚遂清，把他赶出去。”顾呈话饶了一圈绕回了遂清身上。 “关遂清什么事！”遂净惊讶又着急，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要再惹我生气跟他关系就大了，小孩儿，别说哥哥没提醒你，脾气差，不长个儿。”说完顾呈便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又弯下腰拍了拍遂清的头。 “好了，你们去玩儿吧，记住了，饭不能乱吃话更不能乱讲。”说到最后又狠狠捏了把遂净的脸，愣是把小脸给掐红了。 “呈安，你又在欺负小和尚了。”身后传来轻柔的说话声，顾呈本就笑着的桃花眼更弯了，洋溢着夏日早晨浪漫的日光，顾呈直起身来，靠着柱子侧过头看走到身旁的叶筠。 “哪有。”顾呈哼哼着，一半身子沐浴在阳光里，似乎连细小的毛孔都闪着光。 “小孩儿去玩吧。”顾呈对遂清遂净挥了挥手。 “等下，我刚求了一些护身符，你们也随身待着吧。”叶筠从刚求的护身符中拿出两个，弯腰递给遂清和遂净。 “他俩吃在寺里住在寺里没准以后还长在寺里，这玩意儿本来就没什么用，对他们就更无用了，小叶子你太好心了。”提到护身符，顾呈就有些别扭，边说边转过头看了看顾夫人，顾夫人仍在上香。 “呈安，佛门之地不可胡说。”遂清接了护身符，又是一脸傻样地笑着，遂净一开始没接，直直地看着叶筠，叶筠有些疑惑又将护身符递近了些，遂清推了推遂净帮他收下了硬塞进他的手里。 “好吧。”顾呈随口应着。 “呈安，我有事要问你。”叶筠依旧温柔的笑着，顾呈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遂清看情况拉着遂净走远了些，继续扫平台一角的落叶，遂净手里紧紧地捏着那个护身符。 “娘怎么那么慢啊，我去催催她！”顾呈扇子一合忽的一拍手掌，转身就要离开，叶筠扯住了他的衣袖。 “谢谢。”轻声而诚恳地说了两个字，顾呈猛地转头看叶筠，叶筠依旧只是笑笑，春水般眼眸盈盈一闪。 “哦。”顾呈局促地挠了挠头，上一刻还是满心的慌乱，深怕叶筠要问个一清二楚，事情做是做了，但要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困难，结果下一刻叶筠什么都没问，却又觉得有些失落。 就。你倒是问问啊！ “不过，呈安。”叶筠又叫了声顾呈，他看上去有些走神的样子。 “嗯？”顾呈难得茫然地看着叶筠，只见叶筠嘴角笑意更深了，眼神透露出狡黠。 “我觉得吃素的确对你身体有好处。” “哦，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 31 章 “小侯爷啊，小的真的没骗你，小姐不在。”张管家站在门口苦着脸说着，不时拿着帕子擦着额头的汗，身后是看门的护卫。 “她去哪儿了？”顾呈摇着那把描金折扇问着，扇面似乎撒了金粉，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 “小姐最近几天天天陪顾夫人去永安寺，小侯爷您是知道的！”张管家有苦说不出，心里想着‘跟你娘出去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这我知道，只是算算时间，她应该回府了才是，我娘都回府了。”说是要陪着一起去，开始几天顾呈的确听话的陪着一起去了，结果去了没几天，每天给老顾上香，顾呈越想越别扭，又开始能溜就溜，虽然偶尔还是会出门溜达，不过待府里的时间相比以前是越来越长了。 “小侯爷，小姐真的还未回府，兴许是途中看到喜欢的店耽搁了也说不准。”烈日炎炎，还得顶着顾呈逼问的眼神，张管家的汗越流越多。 “那我进去等她。”顾呈扇子一合，就要往里面走，门口的护卫齐刷刷地挡在门口，堵住了进路。 “什么意思，又不让进了？我是不是得提前办个叶府通行令什么的，免得你们一天一个样？”顾呈笑了笑，侧过头看着矮胖的管家。 “哎呀，小侯爷您瞧您说的是什么话呀！实在是老爷也不在府里，府里没人，小的们怕招待不周。”张管家挤出一脸的笑。 “哦，我不用招待，我直接去小叶子房间等。”顾呈推上护卫的肩膀，笑着手下暗中使劲，护卫皱了皱眉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张管家矮胖的身躯硬是挤到他们中间，顾呈不得不倒退几步。 “小侯爷，小姐毕竟是女儿家，闺房私密，小姐又不在，传出去不好听，你就体谅体谅吧。”张管家又用帕子抹了抹汗，躬着身抱歉地笑着。 “小姐不在，常宁常喜总有一个在府里吧？”顾呈继续问着，叶筠低调，出门通常只带一人贴身照顾。 “小侯爷你这是？”张管家有些疑惑地看着顾呈，小姐不在怎么又找起了丫鬟。 “要么让我进，要么两人中叫一个出来，我有话要问。”顾呈手持折扇敲了敲张管家的肩膀，眯了眯眼笑着低头看他。 “还不去把常喜叫出来。”张管家冲旁边一人低吼。 没一会儿常喜便出现在视线中，依旧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 “常喜，你家小姐去哪儿了你可知晓？”顾呈询问着常喜。 “小姐不是和顾夫人去上香了吗？”常喜看起来有些茫然。 “我娘早就回府了，你家小姐可有跟你提起过最近想去哪？”顾呈继续问着，最近他有事在身，并未日日前来看望叶筠。 “小姐没有提起过什么特别的”常喜想了想说道，突然眼睛睁大，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最近城里那家药坊似乎在招学徒，小姐之前提起过想去看看。” “哪家？” “就是招牌天天被砸的那家。”常喜也不记得那家药坊究竟叫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顾呈又划开了扇，在门外站了许久，他也有些出汗了，内心莫名升腾起烦躁的感觉。 “小侯爷，要不你去药坊看看？”张管家笑呵呵地插话，只想赶快送走这位不好惹的小爷。 “要你提醒？”顾呈说完目光在门前两位护卫身上扫了一眼，两人穿着与他人无异的墨蓝色劲装，直挺地站着，扇子摇了两下，玩味地勾起了嘴角，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开了。 “唉，最近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老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张管家看着顾呈越走越远的背影捣鼓着，又转过头看着门前的两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夏日炎炎，街上人都少了不少，偶尔有卖货郎窝在屋檐底下休息一下，摊前有客人了又立马上前招呼着，酒楼前的小道士依旧在，搭了个小棚遮挡烈日的阳光，手里还是摆弄着那副卦牌，眉毛都不多动一下，姑娘撑着的各色油纸伞倒成了街上赏心悦目的一景，知了依旧不停地叫唤着。 顾呈怕热，本无心欣赏街边的小玩意儿，偏又怕万一错过叶筠的行踪，只能稍放慢脚步环顾着周围，熟人打招呼也不过点点头敷衍地笑笑却丝毫不停留，边巡视边朝着药坊走去，走到药坊前，抬头只见招牌依旧是破的，活生生地被砸掉了边角，门口却是一反往日情形排起了长队。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药坊里里外外都是人，顾呈询问着队伍中的一人。 “公子有所不知，这林大夫可是神医，已经医好许多大户人家的陈年旧疾了，听说皇上都想让她进宫看看呢！”说话的是一位中年老伯，嗓门贼大，一嗓子说得所有人都听见了。 “这么厉害啊，都引得皇上注意了。”顾呈笑着看了眼排队的人，老少妇孺皆有。 “是啊！林姑娘年纪轻轻却医术了得。”队里另一青年称赞道。 “不过，我记得她每天只愿医治十一人吧？”顾呈想着这药坊刚开时传出的消息。 “那是以前！林大夫最近几日不知怎么的免费看治病人，每天都从早忙到晚，简直是活菩萨！”老伯感激地说着。 “就是这林姑娘脾气不太好，语气冷冰冰的，露出的那双眼睛啊，啧啧，看人的时候怪瘆人的。”从里屋出来的一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小声地掺和了几句。 “是吗，那我倒是想见见了。”顾呈听了挑了挑眉，跨过门槛就往内屋走去。 “诶！你怎么不排队呢！”老伯在后面叫着。 顾呈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往里走，在内屋门前看到了常宁，常宁一脸憋屈地站着，看到顾呈眼睛一亮想说什么，顾呈却只是朝她摇了摇头，撩开门帘便往里面走去，内屋明显比外面清净许多，除了病人外只有三人，其中一人便是顾呈一路寻找的叶筠。 “小叶子！”也顾不上好奇那脾气古怪的林大夫了，顾呈直接朝着叶筠走去，才迈开步伐一根竹签便嗖的朝顾呈射来，顾呈一时反应不及随手就拿扇一挡，竹签穿过纸扇钉在门框上，精美的纸扇上只见多了一个浑圆的小洞。 顾呈眉头一皱，第一时间不是质问而是心疼地看着手里的扇子，纸扇用的是上好的纸墨，题字是老侯爷亲笔提的，扇面上的锦绣山河图虽不是名家，对顾呈而言却是独一无二。 “呈安！你没事吧！”叶筠看到这一幕忙起身朝顾呈走来，紧张地伸手就要往顾呈身上摸，顾呈退后半步，挡着叶筠的手，安抚地朝她笑了笑。 “林大夫，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顾呈勾起一边嘴角，笑着看向蒙着半张脸的林大夫。 这林大夫身材娇小，明明是个姑娘却像男人一般束着发，柳叶眉一双眼睛盯着你时却透着寒意。 “小侯爷，如果您要看病就请在外排队，如若不是，不请自来，又岂能称之为客。”林大夫低头写着药方，写完后交给身边小厮，病人便跟着小厮去取药。 “林姑娘，呈安不过是来寻我，不知你的规矩，如有冒犯我替他向你道歉。”叶筠在顾呈出声前先开口，急急忙忙地看向林大夫。 “何人硬闯便何人道歉。”林大夫冷冰冰地开口道。 “呵，刚才如若换了他人怕是早已毙命，更何况你还毁了我一把扇子，林大夫你真是好大的规矩啊。”顾呈笑着拔下门框上的竹签，深入门板，手下暗中用了力才将它拔下。 “莫慌，如若小侯爷当真毙命，我定当厚礼安葬。”林大夫招招手，小厮便去叫下一位病人。 “林姑娘！此言过重了吧，呈安也不是故意的。”叶筠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大夫，接触了好几日，本以为林大夫不过是性子冷淡了些，对待病人虽然偶尔尖酸刻薄，医治上却是尽心尽力，叶筠以为她只是面冷心善，却未想说话行为还能如此恶毒。 “看不惯就滚。”林大夫搭着脉一眼也未多瞧顾呈，继续低头写着药方。 “呈安，我们走。”叶筠拉着顾呈的手就要离开这，顾呈按住了她，拍了拍她的手朝她笑了笑，接着又面向林大夫，手一扬两指夹着拔下的竹签便朝林大夫甩了过去，林大夫一动未动，竹签擦着她的面划过，恰好在面纱上穿出一个洞贴着面颊划过，微微渗出一丝血珠沾染得面纱一点红。 “不就是排队嘛，没事，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和时间最多，我等就是了。”说完顾呈拍了拍叶筠的背，扶着她让她坐下，接着便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又进来了，坐在林大夫的面前，摇着那把破扇看着林大夫。 “小侯爷不是要排队嘛，莫不是插队了。”林大夫嗤笑一声终于抬眼看向顾呈。 “林大夫，你说巧不巧，门口刚好就只有我一人。”顾呈低头轻笑一声，又抬眼锐利地看向林大夫。 林大夫招了招手让小厮前去查看，很快小厮就回来了，附耳说了什么，只见林大夫细眉微微皱起。 “小侯爷果然好本事啊。”冷着声调看向顾呈。 “好说好说，我告诉过你了，我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时间多。”顾呈耸耸肩嘲讽地笑着。 “小侯爷下次想花钱，直接跟我说就是，不必那么大工夫。”林大夫冷笑着。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在别的女人身上花钱，你说是不是，小叶子？”顾呈不去看那林大夫反而侧过脸朝叶筠眨了眨眼。 林大夫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指甲深得仿佛要嵌进肉里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 32 章 “那敢问小侯爷是哪里不舒服？屈尊降贵到我这个小药坊？”林大夫松开握紧的手平缓地放在小桌上。 “你别说，你这药坊的确有些破，别的不说，招牌那是门面，你说你也不修修？林大夫这医术再高也得在意着些脸面不是？”顾呈顾左而言他，问出了困扰了京城百姓许久的一个问题。 “不劳烦小侯爷费心了，若是来寻叶小姐的现在就可以走了。”说完林大夫便左手执笔继续写着什么，不屑于看顾呈一般。 “我有一事想询问林大夫，问完便走。”顾呈也不在意，侧着身子托着个脑袋面朝叶筠，叶筠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俩。 “说。”林大夫冷漠地说着。 “听说从绥凉来了一批逃难的，近日林大夫免费开设看诊是否与此事有关？”顾呈也不饶七绕八铺陈废话，直白地问着。 “每日前来看诊的有那么多人，我怎知他们从何而来。”林大夫冷冷地答着，笔下依旧流畅连贯。 “那我就好奇了，林大夫一直以来都每日只医十一人，且不论先来后到，钱财身家多少，只论顺眼与否，怎突然间就做起了这活菩萨，我瞧大夫这面相不像啊。”顾呈笑了笑，朝叶筠眨了眨眼，摆着一副调戏的样子。 “这是第二件事了。”林大夫抬头朝顾呈嘲讽地笑了声。 “林大夫，你可能不了解我，在我这一事通常是一些事。”顾呈装出一副惊讶而又抱歉的样子。 “泼皮无赖。”说是迟那是快林大夫从腰间掏出三根银针便要扎向顾呈放在桌上的手，顾呈托着头的手未动，另只手扇面一转又刷的瞬间合上一用力打在林大夫手上银针胡乱的射向一边，又反手用扇子压住林大夫的手腕，运了三分力在指尖压得林大夫的手不得动弹。 “林大夫，学医者手的准头很重要吧？劝你慎重。”看着林大夫另只手想要还击顾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着。 林大夫出手的那刻叶筠便站了起来，手捂着胸口紧张地看着顾呈，生怕他受伤，又不敢上前，怕让顾呈分心。 “小侯爷，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一个普通的大夫，您这又是什么意思？”果然听到顾呈的话林大夫不再挣扎了，依旧是面无表情，双眼却是愤恨地瞪着顾呈。 “唉，林大夫你这医术挺高的怎么记性这么差呢？今个儿似乎是林大夫你三番两次的出手想伤我吧。”顾呈笑着看向林大夫，面上透露着些无辜眼里却难得的凌厉。 “是你赶我病人在先。”林大夫盯着顾呈的眼毫不退缩。 “呵，林大夫是不是还想说是我破坏规矩在先所以之前你才会出手？”顾呈笑意更加嘲讽。 “事实如此。” “没事，我不记仇，只要林大夫愿意乖乖地回答我几个问题便是。” “若我不回答又如何？”林大夫右手手指悄悄地移动着，顾呈垂着眼轻笑一声，加重了右手压制的力道，林大夫皱了皱眉，移动的手指吃疼得收紧。 “哎呀！顾呈你怎么那么慢你在干嘛？！”人未到声先到，随着洪亮而又做作的声音易旭掀开门帘惊到了一般的上前。 “问林大夫几个问题罢了。”顾呈朝易旭耸耸肩。 “那也不用压着人手吧？这男女毕竟授受不亲，让不知情的看见了还以为你强迫别人呢。”说着易旭就上前将顾呈的手拉开，顾呈也顺着他将手收回了，他敏锐地感觉到听到易旭声音时林大夫似乎脸色一变。 果然林大夫只是收回了手揉了揉并未继续伺机出手，瞪了顾呈一眼，又恢复了面目表情的样子，撩起眼皮凉凉地看着二人。 “刚忘了问，林大夫芳名？”顾呈温和的笑着仿佛刚才那个想要废掉他人手的人不是他。 “呵。”林大夫微微侧了头未回答。 “你问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直接问。”易旭拍了拍顾呈的肩，又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叶小姐在这呢，问什么调戏一样的问题。” “行吧，那就继续刚才那个，为何突然免费看诊？”顾呈白了易旭一眼。 “心情好，我乐意。” “就为这么个破事你压着人姑娘的手？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这么八卦了？”易旭咋呼的说着。 顾呈扫了易旭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看着叶大夫。 “刚在外和人闲聊，得知林大夫是最近几日才开的免费看诊，说来也巧，绥凉来的难民也是最近才出现在京城，林姑娘不觉得这有些太巧了吗？”顾呈瞥了眼站角落的少年，少年低着头看不清脸，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玉佩的图案顾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真切。 “这不刚好说明林大夫悬壶济世仁心仁德嘛！”易旭听了放在顾呈肩上的手又拍了两下，语气上扬，摇了一下头，一脸的失望，觉得顾呈问得太无趣。 林大夫依旧看向另一侧，干脆低头挑拣起药材来了，除了一开始的三个字外一字未答。 “你今天话挺多嘛，怎么，你也心情好？”顾呈由下而上看着易旭，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是直盯着易旭。 “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今日来本就是为了请林大夫过府一看的，你也知道，我爹身体不好，你这磨磨唧唧的，林大夫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啊！”白了顾呈一眼，易旭捶了顾呈肩一下。 “我娘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去晚了她还得生气，她一生气又得扣我钱，没钱了下次就不能再帮你打发病人了。”易旭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出的钱？”没想到听到他话的林大夫竟是转过头来质问。 “呃”易旭张着嘴突然卡壳。 “这与林大夫无关吧。”顾呈又摇着他那把破了的扇子，在易旭和林大夫二人之间视线来回了几下。 “怎么，你们认识？”顾呈问着。 “不认识。”林大夫冷硬的说着，又低头继续挑拣起药材。 “几面之缘而已，之前林大夫就给我爹看过病，我爹那病断断续续那么些年了你也知道，连老黄都没什么办法，本来我和我娘都要死心了，谁知道林大夫看了几次后竟是大有好转。”易旭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着。 “不然你以为我是傻了才帮你打发那些人啊？本以为人少了能早些请林大夫出诊，还钱！”易旭觉得这笔钱花得太冤了，人没请到还白白被顾呈怀疑上。 “呿，是兄弟谈什么钱，既然如此林大夫先随易旭出诊吧，我改日再登门。”顾呈拍掉易旭的手，朝林大夫挑眉笑了笑。 “算你还有点良心，林大夫你准备准备？”易旭搂了搂顾呈的肩，又小心翼翼地问着林大夫，生怕她一个心情不好又不愿意出诊了。 林大夫停下手中的动作，与易旭对视了几秒，易旭挂着尴尬而又试探的笑。 “小宛，准备药箱。”林大夫唤着站在角落的小厮，语气缓和了不少。 “你爹今日还好吧？”顾呈略带关心地询问了下。 “小叶子，你有没有东西要收拾？”也没等易旭回话又脑袋歪了歪绕过易旭看向叶筠。 叶筠摇了摇头，往他这边走来，一直走到他身旁，脸色略微有些发白，低头看了眼他破掉的扇子。 “还不是老样子，不过最近好了很多。”易旭吊儿郎当地说着，偷偷看了眼林大夫又轻声对顾呈说，“她脾气差，医术倒的确有几下。” “比老黄还好，何止是有几下啊，林大夫，给小叶子也看看呗。”易旭摆明了不想让林大夫听到，顾呈却是大声张扬了出来，两眼弯弯，谦逊有礼，似乎他今天只是单纯来寻人看病一般。 “你还真是逮着儿谁都要给你家小叶子看看啊？！先来后到懂不懂，下次吧您！”易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给顾呈。 “小侯爷倒是不怕我下毒。”林大夫冷笑着。 “我相信林大夫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如果要对叶筠怎么样，她也不必让叶筠坐待一旁了，顾呈刚才就注意到了，叶筠之前挑拣的药和林大夫后来挑拣的药是同一种。 “对了，叶小姐，听顾呈唠叨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说是你最近身体一切无恙，等过段日子天没那么热了，我们一起出游聚聚？”易旭笑着对叶筠说。 “啊？哦，好。”叶筠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晃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三人站着又闲聊了些别的，气氛融洽，只是那去准备药箱的小厮迟迟未归。 “要不？你们先走，我待会和林大夫一起直接回府。”易旭看着顾呈提议道。 “那我和小叶子先走了，改天再聚。”顾呈站起来，玩笑一般的一圈击在易旭的胸口。 “你现在能喝酒了吧？不喝还是不聚了。”易旭撇了撇嘴有些嫌弃地看向顾呈。 “放心，喝死你都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