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谧小镇》 第一章 源头 诡镇第一卷第1章 三十里河乡之路，绿水环着深褐色的山沟子迈进，颠簸的大巴车也终于到了尽头，老镇长提供的位置是吴解元所能够到达的极限。不得不说，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旅行，吴解元根本无法想象在这山沟子里架起来的小镇。 在一处较为平坦的沙地上下了车，两旁是钩机铲车挖下去的深谷，踩在这细碎的砂石之上，每一步都在轻微的向下陷。 “老伙计，恁就是新来的镇长吧。” 吴解元寻声望去，在低矮的沙坡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青步衬衫的家伙，那蓬松的头发配上发黄的白衬衫，一副刚刚完成时代跨越还未完全融入的感觉，邋里邋遢。 吴解元没有应声，只是走到近前的时候，把头转向四周的山脉，探着清冷的山风说了一句：“你们这的风倒是挺清凉的。” 说罢，吴解元又瞥了一眼那人肮脏的服饰，心中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哦，这地方是山沟沟嘛，没那个什么汽车尾气。” 那人凸出一口黄牙，面带尴尬的笑容，丝毫不收敛他的热情。 “算了，带路吧。”吴解元轻出了一口气，反正他抱着养心度假的心态来的，跟这些人能少一搭便少一搭。 吴解元跟在后面，才自觉没见过什么叫做深山丛林，这老林还幸亏是白天，要是入了夜里怕是任得你有多大的胆量，也不敢随意走动。 天然的迷宫，这便是自然的肆意蔓延和人类的开垡导致的产物，这样一片茂密的丛林，从中开辟出一条蹊径到底是经过了多少人的踩踏，才能将这棕土的颜色褪尽。 “邦牙腰子呦~” 自从进了林子那人奇奇怪怪的吆喝声就没有间断，吴解元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嘿，伙计，这林子里能见到的就我俩人，你这是和谁吆喝着呢？” “诶，你刚来的，你不知道啊。”那人摆了摆手，带着像叹惜般的摇了摇头，接着神经兮兮的指着天空说道：“这林子，要小心。” 这句话让吴解元的职业病突然爆发，他本就有着极高的警觉能力，自从在拳台上退役之后，拳头逐渐沉了下去，但心中的那份执念还没有放下。 “什么意思？这林子里有山贼？” 吴解元这话刚刚出口，那人的眼睛瞪得老大，鼻子和眉心抽成一团，眼睛紧紧的锁住吴解元的脸，仿佛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吴解元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那人突然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了过来，吴解元心中一阵阴冷的感觉袭来，他后撤了一步，扭动身体侧身躲过，让那家伙扑了个空。 然后顺势揪住那人的后衣领，借着力道将那人打着转的甩了出去，一头撞到了树上。 “狗东西，早就看你奇奇怪怪的样子。” 吴解元口中骂道，挽起袖口，露出宽阔的臂腕，虎背熊腰的样子向那人逼近。 那人栽倒在泥地上，面露痛苦的表情，脚腕扭曲着蹬在地上，向着吴解元摆手解释道：“这林子里乱说不得，别打我，我莫得害你。” “放你大爷的” 吴解元刚要出口的话又被收了回去，他是新来到人的镇长，再怎么说也不能太特立独行，要不然纵然是英雄好汉也敌不过千夫指。 “这林子里面还有忌讳？” “有的，有的。”那人蜷缩在地上连忙应承，接着补充道：“这林子里面有黑犬。” “黑犬？什么东西？” “爷爷诶，你可别这么说。”那人又朝吴解元摇晃起手掌来，这次的速度更加猛烈。 吴解元本就对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不感兴趣，那人的态度更加使他感到厌烦，干脆一把将那家伙从树底下提了起来，看着那家伙战战兢兢的样子，吴解元说道：“我和你约法三章，你别再提这些传闻，也别在和我耍花样，只要我安全到达小镇，不会动你分毫。” 那人被吴解元的手臂顶着，后背靠在树皮上，衣服凌乱着本就一副极为尴尬的场面，但此时嘴角却极为狰狞的抽动起来，嘴里念叨着：“莫懂的个好歹的愣头青。” “哼”吴解元将那人放开，然后冷冷的说道：“你懂得个好歹就好了。” 那人倔强的表情，从树旁把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连衣服也不整理一下，愤愤的走在吴解元的前面。 吴解元心中也是郁闷，单说遇到这么一个向导就很让人心烦了，他还有腰间的扭伤在隐隐作痛。没想到这落了平阳的老虎连收拾个地头蛇都要付出两分代价。 吴解元和那人不知在丛林里面绕了多久，转过了几道山包，穿过了几片泥地，终于让黄昏的霞光洒在这片冷冽的茵绿之中，整个林子散发出一丝温暖的感觉，就连吴解元也感觉心态变得怠慢了起来。 “还没到么？咱们可快要在这山里过夜了。”吴解元在那人背后喊道。 那人弓着身子，闷头在前面快步的蹬着步子，要是换个寻常人也许就跟不上了。吴解元有种说不上是恼火的情绪蕴在胸中，感觉就像旱鸭子上了一条不知终点的航路，无法左右自己的进退。 吴解元回头望去，在消逝的小路尽头，已经被密布的丛林封锁的死死的，怕是他自己也找不出原路来。只得应了那句古话“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 缓缓的周围由橙黄变为昏暗，吴解元看得出，那人的步伐也开始有些焦急起来，步子明显要比之前迈的更加宽了。吴解元的心里其实更为焦急，这茫茫的林海还见不到尽头，连点希望的零星火光都见不到。 前方那人的青步衬衫变得若隐若现起来，吴解元的眉头皱成一团，视线本就昏黑，那人上衣青色下身黑，怎么好让他在暗地里分辨。 吴解元小跑了两步，猛地向前窜出去两三米，手掌猛地抓向那人的肩头，想要叫住那个家伙。却不想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呆愣愣的看着吴解元。 吴解元的手掌还停留在空中，五根手指生生的弯曲着，他望向前方，无数条向下伸展的索道蔓延开来。吴解元探着步子往前走去，在悬崖峭壁的边角，终于见到这掩藏在洼地之中的灯火小镇。 月色和暗影笼罩之下，灯火和黑暗鲜明的分为两层。吴解元站在峭壁之上，能一览整个小镇的全貌，不禁感叹自然和人类结合制作的精巧美幻。这偏荒的村子竟真的如同老镇长所说的，是一副瑰丽的宝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喝彩 “咯咯吱” 那人离奇的笑声让吴解元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小镇就在吴解元的面前，他懒得和那人计较，这小镇的奇景倒是让吴解元心满意足。 “你笑的真他妈的难听。”吴解元带着笑意骂了一句。 “到了，到了。”那人嘴里念叨着，便把身上的脏衬衫脱了下来。 吴解元打量了一下这些斜插进小镇的钢绳，手腕粗细的铆钉紧紧的扣在地上，上面还用水泥加固了一层，承载三两个人应该是不成问题，不过他们要用什么来套住钢绳滑下去呢？ 接下来的事情是出乎吴解元意料的，那人从他脏兮兮的衬衫里竟拿出了一个环形的器物，有点像是自行车的车锁，交到了吴解元的手里。而他自己手里提着个铁棒子不知道要做什么。 吴解元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环索，确实和那种最廉价的自行车锁差不多，不过看起来更加结实。吴解元试着将环索的锁扣打开，虽然费了一番力气，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那人从裤兜里抽出两双胶皮手套交给吴解元，然后吩咐道：“带上它，一会千万别松了手，也别往下看。” 吴解元接过了手套，他打量了那人，骨肉嶙峋，身形就如同一根火柴，此时正将铁棒靠在钢索上跃跃欲试。 “嘿，等” 吴解元的话语还没有落地，那人已经荡起身子，铁棒在钢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留着悬崖上吴解元一个人白白的举着环索不知所措。 吴解元在心中大骂了一句“王八”，想也没想，只是凭着一股子冲劲，猛地加速冲刺冲出崖壁，整个人在空中飘舞起来，风掠过他的嘴皮带起阵阵波纹。 那充斥在耳畔的呼啸声，眼中的事物在不断的晃动，只觉脚下的民居变成了一幅幅连环画，在眼帘中闪闪而过。吴解元的起速极快，渐渐有了追赶那人的势头。 吴解元只觉所有的思绪都被风吹散了，只有离心力拖拽着他的心脏才能勉强保持镇定，双脚不自主的摆动着，吴解元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问题。 这个小镇的老人和儿童平时是怎么下来的？而这时，在吴解元的脚下突然闪过了一个孩童的面孔，带着空灵和雪白的脸颊，在莹莹剔透之中点缀的一双黑瞳，似乎向着吴解元打了一个手势。 “什么鬼东西？” 吴解元此时明显脑子不太灵光，而自言自语起来。突然“咣当”一声响，吴解元感觉手中的索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速度也猛地下跌，然后身子不由得向上跳动，手中的索环也是一扽。 “咔嚓” 在吴解元的阵阵惊讶之中，那索环的锁扣就像泄了气的闸门，爽快的分离成两半。吴解元应变不及，本来拉扯在环上的手掌突然松动，吃不住力道，紧接着就开始下滑。 吴解元浑身发冷，感觉心脏骤停了半秒，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这突发的紧急状况之中，但大脑却无法做出应对。只是任凭着身体开始渐渐下坠，而手中毫无作为。 但要说吴解元也是曾经在拳台上搏斗的好手，反应时间终归还是要比寻常人短一些，但此时也只是亡羊补牢，那索环被吴解元紧紧握住了一边，而另一边已经脱手，便像是一根已经被拔断的的救命稻草无力回天了。 在这要命的时刻里，回荡在吴解元脑中的只有“要死了”。 意外，除了意外还有一丝强烈的侥幸心理在不断的跳跃。虽然吴解元内心的底层已经认定自己必死无疑，但双手还是不断的挥舞着，试图在空气中找到能解救自己的良药。 “咔哒” 下坠停顿了一下，吴解元感觉自己似乎被时间之神所抛弃了，不应该啊。 吴解元抬起头，手中传来的真实感和那人被扒下的腰带。吴解元的心中顿时有一股极其温暖的洪洋流动。吴解元将手中的索环从空中丢了下去，另一只手也扒在那人的腰带上。 “恁的可得抓紧喽。” 那人的喊声夹杂在风中传进吴解元的耳朵里面，吴解元下意识的猛地点了点头，手臂紧紧的箍住那人的腰，这时那人肮脏的衣裤也显得不再重要。 后半段钢索吴解元完全没敢看向别处，眼中只有那紧贴着自己的发黄的白衬衫。直到脚下的地面渐渐触及眼底，巍巍可及的势能变得极其弱小，吴解元才渐渐复活了过来，换个人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吴解元比那人先触地，他无力的双腿抽动了几步，地上铺着好似海绵垫子一样柔软的东西。吴解元硬挺着双腿，最后还是双膝一软滚倒在地，身子不断的在垫子上翻转起来。 “这是什么鸟事情啊。” 吴解元的眼眶已经湿润起来，劫后余生的悸动感满上占领了吴解元的内心。不过转瞬又平静如水，他用手扶着垫子，侧起身子，努力的坐了起来。 那人直挺挺的站在吴解元的面前，眼睛微微上挑，但还是显而易见的注视着吴解元。那人摆了摆衣角，将铁棒子不知怎么收进了衣服里，始终和吴解元保持着一段距离。 吴解元的脑子渐渐复苏了过来，此刻他望着四周的景象，一片灰色和黄色交织的土墙和瓦砾，地上铺的是黄泥小路，裸露在外的黑布电线连接着最老旧的那种葫芦形灯泡，显得无力且柔和。 在墙角和小巷两旁，渐渐的有些人头涌动出来，刚刚还漠然的街突然变得有些生气。 吴解元扶了扶额头，神情渐渐冷淡了下去，他对那人说道：“刚刚要不是你，我已经挂掉了。” 那人的表情好像突然被吴解元的话语唤醒了一般，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伸出手拉想要拉起吴解元，口中回应道：“莫得事情就好，莫得事情就好。” 吴解元接过那人的手，终于站起身子。而此时一个穿着系扣的锦绸黑布衫，搭着素黑长裤和老布鞋，身材丰腴，胡发虚白的老年人，迈着健壮且急迫的步伐，直面着吴解元走来。 “新镇长，您受惊了，我代表乡里乡亲给您赔罪。” 说罢，扶着吴解元的手臂，身子下沉，膝盖就要着地。 吴解元赶忙扯住老者的手臂，架着老者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而这时，周围潜伏着的人头终于一拥而上，大家怀着一副悲情的眼光包围了吴解元和老者。 “唉——” 老者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在他布满雀斑的眼窝里水润的闪着亮光，说起话带着浓重的鼻腔：“是我的失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祭典 吴解元看着周围的人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感觉到自己的台词已经被架空了，老者的表情让他无力再去埋怨什么。 “您不用自责，这事情咱们以后再谈吧。” 老者侧目点了点头，微微垂着的头颅似乎不愿意再面对吴解元，花白的头发此时添加了几分苍老。 吴解元现在的心中五味杂坛，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感恩，但心中总有些别扭的东西让他不能投入真情实感。 老者是镇子里资历最老的屠户，唤作郑屠，虽然现在已经由他的子嗣们接班了，但在镇子里还是吃的开。吴解元跟着郑屠前后搭着话，之前的那个土向导叫坨子。坨子算是半个镇里人，虽不是土生土长的，但也颇具一些姻缘。 郑屠和吴解元讲了许多地方的文化，吴解元神情恍惚大多穿耳而过，只有救命恩人还是要多上一嘴。“坨子原来是哪里人？” “坨子原来是缘溪县的，他老婆住在这里。” “老婆？” 吴解元联想起坨子那满身污垢的样子，不自觉的就把他的老婆也想成一个邋里邋遢的女人。顿时摇了摇头，这样的话岂不是愧对了恩人。 “他们关系很好的” 沿着街角小巷扭转，淡黄色的灯光融入安静的黑，在阴影的一角总有些潜伏着的目光，吴解元望去便消失不见。 吴解元摇了摇头，回想到，一定是自己受了惊吓变得疑神疑鬼。那阴影的角落连个孩童也藏不下，怎么可能有活人在注视自己，吴解元自嘲了一番。 郑屠将吴解元带到镇中心的位置，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中央，一座土木构筑的矮房子安营扎寨。郑屠取出钥匙打开积尘的铜锁，里面一阵潮冷的气息袭来。 吴解元缩着脖子走进屋子里，脚下突然被什么物件挡了一下，身子前倾着差点跪倒在地，幸好慌乱中扶住了门框。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同一天跌倒两次。 顶棚上盘绕的电线连通了老式灯泡，那种暖黄色的灯光似乎是镇子里的标准配备。吴解元低头发现地上抹得厚厚一层水泥，竟然超出了门槛的高度，而自己刚才就是被这层水泥粗糙的边缘险些绊倒。 “这里曾经是老镇长的住处，你现在这将就两天，我们过段时间好好翻修一番。” 吴解元用手在墙壁上蹭了蹭，又瞧了瞧，心中埋怨着老陈怎么当了镇长也没个豪宅。这次来吴解元是没带许多行李的，他的腰伤睡不了太硬的床铺。 郑屠将炕上的被团铺展开，拍打平整了之后，回头说道：“过会我吩咐儿子来给你送些柴火。” 吴解元心想着，你不如把我接回去住，但这话他不大好说出口。想到温热的火炕倒不算太糟，只是有些缺少了趣味。 “行了，郑老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做就好了。” 吴解元打发着郑屠，他现在身心俱疲，只想速速的摆脱这些烦心的事情，安心的睡上一觉，一联想到这些，腰间的伤痛开始蠢蠢欲动。 郑屠最后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四壁，然后知趣的离开了。 合上“吱吱”作响的木门，安静降临之时，在吴解元心中的宁静上盖上了一层薄纱，他一头栽倒在土炕之上。闭上眼睛，映入眼帘的除了那片黑暗之外，还有小孩子白皙粉嫩的面孔，仿佛在向吴解元述说着什么，但任凭吴解元百般询问也无法得知分毫。 这份沉默到底代表着什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入心间，终于那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渐渐扩大，吴解元心中的阴霾马上将要一扫而空。 “咚咚咚” 吴解元猛地从土炕上跳起身子，双眼呆愣愣的直视前方，他竟然在这盏茶的功夫睡着了。吴解元搓了搓麻木的脸颊，那个小孩子的脸庞不正是他在钢索上见到的么？ “我给您送柴火来了。” 一个青年小伙子半推着房门探了进来，他黝黑的臂膀之中环抱着一捆扎好的木柴。 “小心地板” 吴解元下意识的提醒道，但此时郑屠的儿子已经抱着柴火站到了吴解元的面前，小伙子将柴火放到地上，一根根的往火炉子里面伸。 “我们常来拜访老镇长，这小把戏绊不倒我的。”小伙子露出憨厚的笑容。 吴解元挤出笑脸，这下到是轮到他这个外来人尴尬一番，便随口问道：“这老镇有多少年历史了？” 这个问题似乎把小伙子问住了，他停下手中的活，呆呆的看着上方，然后缓缓说道：“大概七八百年了吧，祖册上有记载的。” 七八百年，那可是几十代人的交替，在这盆地之下，竟能生出这样的传承。想到这里吴解元不由得心惊，难道这七八百年之间，这些人与外面的世界几乎隔绝。 “年轻人难道不想去外面闯荡看看么？”吴解元毫不犹豫的发问。 那小伙子打了一个机灵，似乎突然被电到了一样，眼神也突然精神了起来。小伙子摇了摇头，接着又把头沉了下去。 “对了，家里的柴火还没有升起来。”小伙子急匆匆的说道，转而将柴火一股脑的丢进火炉里，转身告辞了。 面对这半合上的房门，吴解元心中蕴着一种不快，和拳台上的感觉不同，他像是遭了一击头槌，却找不到对手的位置。坨子和小伙子的欲言又止让吴解元意识到，在这个古镇之中有着外人无法触及的法则。 吴解元躺在炕上翻来覆去，脑中像是沾了一团浆糊，本来的平静也被自己搅得不复存在。 夜色渐渐触及井底，月光在天际带来静谧的音，家家灯火熄灭。所有的生都沉寂在深沉的眠之中，吴解元也渐渐模糊起来，他的理性游离在疲劳之中，若是现在还有在意的事情，便是那钢索上的意外。 隐藏街角小巷的涌动的目光，坨子在深林里面神经兮兮的表情，还有郑屠眼窝中闪烁了泪光，越想到这些，吴解元的内心更像是刮起了一场风暴。 果然还是无法入眠，吴解元最终给自己的诊断，他无力的睁开双眼。 一张残缺的媚眼在紧紧的对着他，盈盈如同鬼火般的眼瞳，黑暗中透着刺痛人心的神采。 吴解元的心胸顿时一顿，呼进的气停留在了胸腔里快要炸裂，他睁大了双眼，而那双媚眼也直勾勾的盯着他，在那凭空的双眼之下，俏丽的嘴唇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漆黑的环境中，四目相对，就这么的僵持着。吴解元猛地翻身，接着手肘膝盖都重重的摔倒水泥地上，他用膝盖支撑着地面，肩头撞倒木门上，上半身冲出了小屋。 “有鬼！” 吴解元手脚并用，摸爬着靠向墙壁，而这时四周的火把照亮了吴解元的面孔。 郑屠的儿子，提着火把首当其冲，旁边一个看起来更为年轻的男子，手中提着一条黑狗的脖子，染黑的刀背上流淌着鲜艳的血液，在地面成积成殷红的一片。 “镇长，发生什么了？” 郑屠的儿子靠到吴解元的身前，将火把斜靠在墙角上，脸凑到吴解元的近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庆典 “没，没”吴解元挥了挥，捡过墙角的火把，胡乱的将身子扶了起来。 吴解元持着火把，坚实的步伐渐渐迈向房门，那个幽幽的媚眼在他的脑海里还是那么的真实，但这一切要他亲眼再次去验证。 郑屠的儿子郑坤跟在吴解元的身后，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跟随着，而杀狗的小厮李元，手上鲜红的血液如同丝网般流淌，他探着身子想要凑个热闹。 吴解元不解的瞪了李元一样，视线从他的脸上转移到手中的黑狗。 “我们在准备明天的庆典。”李元提了提狗脖子。 “庆典？” “给新镇长接风洗尘，嘿嘿” 李元淡然的笑了笑，他麻木的脸上似乎在重复着几个表情，只是和他沾满鲜血的手格格不搭。 吴解元拦着了李元，他不想第二天再去清理血污，而似乎这个李元并没有留意这些。 把脑袋探进屋子里，在记忆中的位置，火光的照耀下，明亮的屋子再没有一丝阴暗的气氛，就连那诡异的媚脸也消失不见。 果然是这样么，吴解元虽然早有预料，但这样的接过还是让他涌上了一丝失望。 “什么嘛，你们找见模样的鬼东西了？” 李元将上半身依靠在门框上，脑袋伸进屋子里，探望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郑坤将李元向门外推了推，李元被推搡出了房门。吴解元看着两人的动作，他退出房门，站到街上将火把交给郑坤，然后询问道：“庆典是怎么回事？” “就是每次换镇长都要举行的典礼。”李元抢先郑坤回答道。 “我们这叫做屠牛大会，到时候会组织一些小活动，大家一起热闹，这样也能拉进镇民们的关系。”郑坤补充道。 吴解元心中盘算了一番，这个大会确实和他息息相关。他新来到任应该给大家留下好的印象。 “我也来帮你们准备吧。” “这，不大好吧” 郑坤犹豫了一下，他瞥了瞥李元，李元本来站在原地愣着跟个傻子一样，突然又精神焕发的说道：“那好，那好。” 郑坤狠狠的敲了李元一下，这下子他才反应过来情况。 吴解元则顺势下坡，于是说道：“那就走吧。” 天堑的月光渐渐暗淡，转而是绕眼的阳，山边拉起帷幕投射进这个凹陷下去的小镇，半阴半阳。靠在崖壁边缘的居民现在仍然昏暗一片，而在斜阳下的部分已是一副明亮的光景。 吴解元站在那明暗的交界处，前方是夜后方是空。吴解元曾经去国外打过拳，那一夜飞机从黑夜飞至黑夜，那一夜特别的长，或许就好像这样，有异曲同工之妙。想到这里，吴解元不禁感叹到人类的渺小。 粗糙的双手沾满了灰尘，吴解元在空中拍打了一番。在泥地上铺砌了一面木板台子已经搭建完成，在台子前有一根粗壮的图腾杆，并不画彩，只是简单雕刻了一番，光秃秃的立在那里，好像一根突兀的古树。 朝阳铺满着自然的盆地之后，屠牛大会才开始崭露头角。吴解元作为大会的来宾，坐在台子的上面，俯瞰着整个会场，才觉得原来这个镇子里面有如此多的年轻人。 吴解元搔了搔后脑，他和几个长辈坐在一起，下面的同龄人却在忙忙碌碌的样子，这场景多少让他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而在吴解元旁边的几个长辈分别是郑屠，何老童和一个长着剑眉鹰鼻的老者。 “你在这不用拘谨，放松点，这是属于你的。” 郑屠拍了拍吴解元的肩膀，慈祥的话语中透着对晚辈的关心。 大会刚刚开始，气氛已经在纷乱中炒热，人们欢呼雀跃，碗中的奶酒撒了一地，更有兴高采烈者呼喊着长辈的姓名，不知死活的在叫嚷着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终于，台上的老者绷不住面子，挥了挥手，将那些闹事者轰出了视野。 两位真正的主角被牵了上来，两头毛发棕黑的土牛摇晃着尾巴，打着重重的鼻响缓缓走来。郑屠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好似一个老屠户见到待宰的羔羊。 唯独吴解元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有种被大雾蒙住眼睛的感觉，他随口问了一句：“不是要真的杀牛吧。” “当然，将最强壮的生灵先给庇佑这片土地的神灵，这样才能保佑风调雨顺。” 郑屠理所应当的回答到，话语中透着浓浓的骄傲。吴解元虽然听着荒唐的话语，但他好歹是个知趣的人，他可以不支持这场宰杀劳动力的无聊祭典，但绝对不能表示反对。 “喝，嘟噜木。” 年轻的小伙子们赤袒着上身，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绕着两头土牛和图腾杆子边跳边走，口中还念念有词，显然已不是生疏的首次出演。 经过数次跪拜和念叨，那两头可怜的土牛已经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断的打着鼻响，牛眼里映着人们夸张的行为，但它们仍不知自己已是待宰的命运。 转过了几个圈之后，郑坤拿着草料送到了土牛的嘴下，这下两头土牛才算是开了心，在这人潮的包围之中放开的啃食着青草。 “去吧，我们的勇士。” 郑屠拍了拍吴解元的肩头，将右臂盖到左边肩头，虔诚的说道。其余的两个老者也都注视着吴解元，吴解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为他接风洗尘的屠牛大会。 一个重锤被送到吴解元的手中，手掌里的老茧和粗糙的木把接触，那沉重的感觉真实的传到吴解元的大脑里。而此时，另一个年轻人也站了出来。 他棕色的头发被束在脑后，黝黑的色彩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染得肃然，充满精气的双瞳无时无刻不盯紧前方。这个家伙应该是镇子里比较受欢迎的家伙，吴解元这样猜测到。 卫都确实是深受欢迎的家伙，不过仅限很少的一部分镇民，至少台上的老家伙和他说不了半句话。屠牛大会要最强壮的年轻人出场，之前几次都是郑屠的儿子出面，而这次意外的找到卫都。 卫都挑起那旧木棒子连接的锤头，挥摆了几次，看起来就像是在活动筋骨。只有少数人明白卫都现在的处境，而那少部分人都是喜欢卫都的人。 吴解元是第一次见到卫都，卫都给他的第一印象要比郑坤好，卫都的身上多了一些类似根骨的东西，他微微凸显的颧骨和划着弧度的脸蛋，便像是古代的罗马斗士。 吴解元站在正在进食的土牛前面，看着青草渐渐被吞食咀嚼，要在打扰它进食还真是抱歉了，吴解元在心中暗暗的道歉，不过作为一个牲畜能当个饱死鬼结局也不算太差。 等吴解元将锤子高高抡起的时候，卫都才缓缓追赶上吴解元的进度，两人的行动要几乎保持一致，这是一场比试，一场无聊且充满危险的比试，两人面前的牲畜的生命便是衡量他们胜负的标准，这一击要“稳准狠”。 吴解元还是第一次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常常有人说拳击手的骨子里面是嗜血的，但吴解元并不认可这样的评价，他们只是没有认真的看完一场比赛。 高举的铁锤，底面如同西瓜般大小，暴跳的青筋的带着破风之音呼啸而来，爆炸般的，钢铁和皮肉撞击在一起，碰撞的感觉像是用钝斧劈砍实木。 吴解元弯曲着身体，手中的重锤耷拉在地上，而面前的土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而后喷涌而出的白色泡沫奠定了中场的响铃。吴解元松了一口气，腰间的伤痛似乎有复发的势头。 “牟~” 低沉的闷鸣在耳边响起，卫都保持着躬身的动作，而面前的土牛，血红的双眼中带着直刺人心的悲哀，一道道闷雷在土牛的鼻子里面打着转，发出更加洪亮的响声。 土牛的后蹄猛地捣在地上，随机那根绑在图腾杆子上的绳索应声而断，发了狂的土牛在做着殊死的搏击，野兽在面临死亡之前的凶牙正对这卫都的面颊。 尖锐的牛角瞬间穿透了卫都的右臂，卫都狰狞的表情被印在了脸上，血花妖艳的伴着伤口绽放，显得如此的触目惊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斗舞 卫都被土牛顶的老高，强壮的身体仿佛变成了空中飞舞的纸筝，飘然无力。 吴解元下意识的想要协助卫都，但刚一用力，腰侧传来筋肉拉锯的痛觉，让他嘴角咧了起来。使得那握着锤子的手掌也不那么的牢靠。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时间并没有给卫都自救的机会，反应过来之时他最强壮的右臂已经报废。好在卫都还能用左臂摸出腰间的匕首，只是他反抗的唯一余地。 卫都的腹部紧紧的贴着牛头，一根牛角钻进了他的血肉之中，捣碎了他的骨头，另一根绞进了他的汗衫之中，凭着土牛扭动脑袋，卫都还是贴在它硕大的头颅上。 一把尖锐的匕首从土牛的下巴探进它的嘴里，接连刺了五刀，卫都的左手极速的抽动着，生怕少了一刀便不足以对这头狂牛造成足够的伤害。 而这时土牛已经带着卫都跑出去老远，卫都的后背被牛头顶着，在地上摩擦出一道凄惨的血痕。围观的镇民们自觉的让开一条血路，生怕这头狂牛伤害了自己和家人。只有那部分少数人跳到土牛的身上，试图阻止猛兽的挣命一搏。 卫都的嘴角已经泛起惨白，一眼望去地上的殷红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来自那种动物，但眼前的状况，卫都的命运已然巍巍可及，粗糙的牛角宛如一把牢牢的锁扣，将卫都逃脱的想法紧紧锁死。 卫都手中匕首锋利的刀口举在面前，现在环绕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自己斩断破损的右臂，只有这样他才能和土牛分离开来。 卫都将匕首对准自己，他在镇子里收获了期望和爱情，他不能让这些宝贵的东西都白白的流逝，剩下的只有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拼搏出生的道路。 匕首无情的刺入了卫都的右小臂，裸露在外的神经再次受到伤害，疼痛变得更加剧烈。卫都的匕首都险些掉落在地，而剩下的工作便是切断它。 “咚”的一声闷响。 卫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土牛带动着偏向一旁，骨头碎裂的声音此时格外的醒目，卫都以为是自己的右臂彻彻底底的折断，而实际是那头土牛的头骨被敲碎了。 吴解元扶着腰，直挺挺的站在泥地上，手中的锤子已经因为惯性的作用飞出去老远，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头土牛被吴解元这一击打的侧翻过去，这样已经足够。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嘘叹的目光，宛如正播放到的电影院突然停了电，而当镇民们意识到这英雄相救的桥段之后，接下来便是潮水一样的呼声。 这一切对于吴解元来说，就像拳台上一个漂亮的右勾拳k一了对手一样，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喝彩，而他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去看看他对手的情况。 卫都在侧翻出去的过程，手臂已经脱离了牛角，现在正被人群关怀的包围着。吴解元也不知该不该凑上去，他似乎没有什么知心话要讲，所以便选择退开。 “谢谢你。” 包围的人群让出了一个口子，正好让吴解元能看见卫都道谢的嘴脸，吴解元心中安然。这就好像昨天他从钢缆上重新着陆的场景，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吴解元是能够理解的，但为什么他当初没有卫都这么的真诚？ 吴解元点了点头，紧接着积极维护着秩序的郑屠停下手中的活，转眼来到吴解元的面前，拳面捣在吴解元的胸口。 “干得漂亮，你真是我们阵子的大恩人，福星！” 吴解元摆了摆手，这种殊荣对他来说总有种沉甸甸的感觉，而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 吴解元扭动着腰，像个落幕的将军般回到高台上。安坐在木椅上，吴解元不由得回想起自己打拳的日子，其实他的年龄远没到一般选手的退役年龄，只是拳台无情的将他抛弃了。 人们慌乱的凑成一团，宛如煲了一锅杂鱼汤，甚至有无所事事者很混居在人群之中。一层层黄沙铺盖在殷红的血迹上，土牛的躯体被重新拉回到图腾杆子边，一切在努力的回归原状。没过一会，若不是卫都手臂上的窟窿还历历在目，吴解元一定要怀疑这场闹剧的真实性。 郑屠拉着吴解元的手臂，将他半推半就的拉到人群的中央。 “出了这种意外，就不要再搞什么胜利宣讲了吧。”吴解元悄悄的凑到郑屠耳边说道。 “诶，要的，你要是不讲完，连医生都不能走。” 郑屠的话让吴解元吃了一惊，郑屠平坦不惊的语气里透着残忍的事实。吴解元有些理解不了这仪式的意义，只是郑屠丝毫不让的目光刺得他很难受。 站立在图腾杆子旁边，吴解元被大家的目光所包围，顿时有些语塞。环望四周，各色的眼神打过来，将曝光度调高一切暴露无疑，仇视c感激c期待c百聊无赖c敷衍了事的感情充斥在人群中各个角落。 吴解元长出了一口气，他多么期望这些只是不过夜的仇恨，第二天起床便会忘记，只是不知道现实是否有那么的天真。 “牛死了啊。”吴解元踢了踢土牛的躯体，一动不动。 “人要赶紧救，我诚挚的希望这两头土牛能为我们镇带来福运。” 吴解元说罢，喉咙吞吐了一下，顿时感觉口中有些干渴。郑坤马上送上来了一碗清水，吴解元深深的敬佩他的眼力见。 一碗清水下肚，吴解元能听见水从他肠胃穿过的声音，放下瓷碗，大家还是围聚在图腾杆子的周围。吴解元疑惑的说道：“我都讲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啊。” 吴解元的这句话说完，连眼力见极好的郑坤都一眼诧异的看着他。吴解元有些失措，难道他简短的发言不能利落的收场？总不能让一个打拳击的家伙上台长篇大论吧。 这种场面还是老道的郑屠站了出来，帮助吴解元解场。 “新镇长的意思是，这场屠牛大会的进行很成功，我们镇对神灵的供奉一定会迎来” 吴解元缓缓下场，而郑屠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新镇长的意思”听起来真可笑。新镇长不就站在这么，怎么吴解元说得普通话却不被他人理解了么？郑屠倒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 吴解元找到刚才照顾卫都的一个姑娘。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凌乱和惨淡，垂髫的发丝间白皙的脸颊染着干涸的红，唇齿都是一发花白，只有眼睛中还闪动着神采。 “人送去医治了么？” 吴解元试探般的问道。那姑娘的眼光像是护食的小猫，透着对他人的惊恐和紧张。 “我只是不想看到这样的” 吴解元不知如何委婉的说明挑明情况，幸好那姑娘知趣的给他让开了身位，沿着那个角度望去，吴解元才看见在草垛上被围着的卫都。染红的布条肆意的散乱一点，死亡渐渐笼罩了这个强壮的男人。 “带我去找医生。” 吴解元坚决的说道，这次他的话中也没有丝毫的退让。那姑娘被惊住了一会，然后才带着吴解元小跑起来，吴解元的三指被包裹在那姑娘小巧的手掌中，心中却焦急的像是鼓打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火花 吴解元和姑娘所见到的医生，是一个披着黑袍把自己隐藏在日光下的人，他反着光亮的玻璃镜片将自己暴露无疑。当他摘下帽子的时候，吴解元才发现这个人原来没有那么年老。 “不行，屠牛大会是神圣的祭典，怎么能少得了我。” “求您了，您既然是医生一定能救救他吧。” 姑娘凄惨的脸颊上总算充上了一丝血色，却又没有那么丰腴的神色。吴解元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他扶着近乎瘫倒的姑娘，努力的心平静气的说道：“或许你救下一条人命，神灵会更加庇佑于你。” 吴解元想了许久，只有这句话能从他这个外来人的口中说出来，再多的只会让人误解。 “这”医生垂着头，他显然有些不知名的困扰在阻碍着他救下这条年轻的生命。 “我不能这么做，这是对神灵的亵渎。” 医生固执的说道，他的话语显得惨白无力，连吴解元这个外来人也能看得出其中的蹊跷，为什么要对卫都见死不救呢？他不该是年轻一代颇具潜力的家伙么？ “狗东西，你也配？” 莽撞的年轻人迈着步子，从人群中蹿了出来，口中激烈的言辞发泄着心中愤怒。 吴解元眉头皱起，他并不想激化矛盾，如果不拦住这个毛头小子，怕是会向着麻烦的状况发展。 魏传今天受了足够的委屈，虽然上场屠牛的并不是他，他的手臂也并没有被刺穿，他健健康康活蹦乱跳。但是有人将鞋底放到了他的脑袋上，这是一种比血肉的伤痛还难以释然的屈辱。 魏传是卫都的弟弟，但这其中却不存在丝毫的血缘关系，而是一种单纯而又固执的崇拜，生命中如果有个人是他绝对的偶像，那这个人毫不犹豫的该是卫都的模样。 “别冲动，我”吴解元犹豫了一下，在他面前或许是一道见不到底的黑洞，这种即将踏入圈套的感觉他似曾相似。 吴解元犹豫的这一秒钟，魏传的拳头已经贴在了医生的脸上。医生扭曲的侧脸和恐惧的眼神在不断发酵，暴力带来的恐惧体现的至真至诚。 这时，几个操持着木棒的家伙闪现，他们凸起的肩头，健硕的胸膛象征着无比的正义。 魏传的腋下被人用棒子架了起来，腹部吃了重重的一击。魏传挣扎着扭动身子，木棒不断发出碰撞的响声，气氛丝毫不见的缓和。 “够了，我是镇长，你们停手。” 人总有时候要不考虑后果的决定一些事，这就是吴解元耐心的底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但至少该有些担当，大不了便是一拍两散，各回各家。 不过，吴解元还是低估了镇长的分量。吴解元的话像是冰霜凝聚在空气中，操持着棒子的伙计惊异的眼光瞄准吴解元，魏传也有些木然，而最耐人寻味的还是姑娘瞪大的双眼。 “把这变成闹剧场了？” 吴解元抓着魏传的上衣，将他从架高的棍棒中拖了下来，屁股狠狠的摔在了泥地上。 “你要是不愿意回去，就在这里救治吧。怎么样？你选择哪样？” “额，这” 医生果然又是一阵语塞，这并没走出吴解元的意料，他这样的人便是毫无原则可言的家伙。但出乎吴解元意料的是郑屠。 “镇长，这不合规矩吧。” 人群中缓缓让出了郑屠的身影，郑屠从侧面走到吴解元的身边。他身材没有吴解元那么挺拔，脑袋堪堪够到吴解元的脖子，这样的组合站在一起，郑屠的明显失了气势。 “郑老” “镇长，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是块盆地，要不是靠着神灵庇佑，早就被大水没了山头，祭典可是不能亵渎的。” “那人命怎么办？” “神灵会庇佑他的。” 吴解元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这样慢性的毒药在空气中游荡，有一天如果吴解元也被这种毒药窒息，那是多么的可怕啊。 “你们这还有王法么？” 吴解元的话冰冷的刺骨，却是发至内心的呼喊，他从未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情。难道在这地方，生命的价值还不如儿戏？ 吴解元揪过医生的领口，面对这些木然冷漠的面孔，道理多说早已无益，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无痛瘙痒而已，吴解元要真的刺痛着些人。 “如果人死了，我就要告你渎职罪。” 吴解元的态度让态势彻底崩塌，郑屠也不愿在说上一句，他阴沉下去的来脸突显出深深的褶皱，转而冷哼一声离开了。那些操持着棍棒的家伙也架不住场面，一个个重新隐藏在了人群之中。 悄无声息的，场面中只留下吴解元住持大局。他几乎赶牲口上架般的将医生牵到了卫都的身边，可怜的卫都身体已经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大伙提前将梯子合并了起来，卫都躺在上面，在铺石的小路上平稳的前进，吴解元也终于了却了件糟心事。 吴解元跟着卫都的队伍走了一会，便感觉疲惫爬上了头，剩下的事情有他也无关紧要，便打起了退堂鼓。吴解元刚停了两步的距离，那姑娘瞥见了他，却连忙赶了回来。 姑娘孤零零的站在吴解元的面前，将脖子上的棕线取了下来，一个木质的彩绘刻雕被拴在下面。套过吴解元的脖颈，被跨在了他的胸前。 吴解元生硬的绷着身体，姑娘的脸上阴郁的表情丝毫没有褪去，她似乎语言又止，这让吴解元心中很不舒服，想要追问的时候，她便逃走了。 吊坠在吴解元的手中打着转，这种饰品他曾经带过无数，有的浮华精美，有的简单朴素，这个算不上特别。只是那些人渐渐远去，只留下吴解元孤身一人。 有时，拳台便是一场不归路，当你迈出家门便以背叛了家人，再往回温存已不在。辜负的东西不会一直等着你，热血挥尽的时候才知自己也不过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蜂刺 看着姑娘远去的身影，吴解元不禁有些苦楚涌上心头。他太累了，从凌晨忙活到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吴解元这么对自己解释道。 走在街上，人们与吴解元擦身而过，在眼球中划过他们的影子，都无法进入吴解元的内心，他太累了。只想要回到那个小屋，暂时歇歇脚。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是见不得光亮的东西，吴解元将房门推开，冷漠的四壁框着寂静的床，吴解元翻倒在土炕上，将烦心事都忘记在脑后吧。 嘈杂的市井变为单调的旋律，只有风声能吹进吴解元的内心，在他的心河上荡漾起一道道涟漪。 “打他啊，打他。” “他体力快要耗尽了，你坚持住。” “右勾拳！！打他。” 台下嘈杂的声音，吴解元的脑袋像是架了钢板的沉重沙袋，再也听不见教练的半句话，只有理智在不断渗漏出去，“沙沙”作响。 再一拳，吴解元的脑袋后仰，他的世界也在不断翻转，直到手臂支撑在围绳上，视野中倒立的身影模糊可见，那是一张柔弱的脸庞，她伤心的样子宛如全世界的雨都在倾盆而下。 “啊，啊，到底是怎么样的混蛋，才能让她露出如此的表情。” 吴解元在心中无奈的呼喊到，这个混蛋不正是他自己么？裁判拥了上来，将吴解元和对手分离开，吴解元靠着围绳支撑起身体，而眼前的白已经苍茫一片。 吴解元的拳变得无力，他左右闪躲，伺机而动，但狡猾的对手像是摸不透规律的弹簧。吴解元瞥见了那人的笑意，那种丝毫不吝惜的讽刺。 吴解元的侧拳向着他的嘴脸猛扑，但同样的让出了自己的侧脸，那沉重的拳捣在他的皮肉上，骨头的震动传进大脑里。 空气中弥漫的甜甜的味道，吴解元的身体随着重力自由的躺倒，像是一头扎进了海绵里，再也无法挣扎半分。他失败了，而且绝不是一场比赛的输赢。 豆粒打的雨点击打在吴解元的脸上，那晶莹剔透的光像极了她的泪珠。曾经有人在雨天为他撑起一把伞，那把伞现在也已破烂不堪，打着补丁的花布上在无法容忍继续缝补，最终也不过是破裂分手。 一种轰击内心的悲痛感，心血发酵出来味道竟是如此的心酸，当玻璃樽摔碎的时候才会显得格外刺眼。可笑啊。 浅浅的泪水无意间划过吴解元的脸庞，强大的悲桑将他从睡梦中拉会现实，那种捏住心脏的痛让他无法呼吸。趁着冰冷的月光，吴解元看着自己斑驳的双掌，在指节之间厚重的皮肉。 吴解元呆滞的目光停留在指尖，而此时闪闪的银刀透着锋芒。 “咔嚓” 木板被切断的声音那么的突兀，吴解元的脑袋缓缓扭了过去，在黑洞洞的空间里，那棕黑色的影子和泛着惨白的寒芒。 “谁？” 吴解元的喝了一声，然后凭借着职业本能的歪了一下脖子，那刀口沿着他的脸颊切下，深深的嵌入他的肩头。透过窗口的夜色，吴解元面前那张狰狞的脸上，一道道符文般的纹身游走若丝，只有那透着冷冽杀意的眼直视着吴解元的双眼。 吴解元的手臂卡在两人之间，血肉中陷入的阵阵凉意，让吴解元的大脑不遗余力的发挥着每一丝力道。吴解元的手像是握住了钢铁，那人的腕臂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吴解元的手臂上，丝毫不得推动半分。 “王八” 吴解元的口中骂道，这种生与死之间的压力如此的沉重，当钢刀切在肉上，这已然变成了一场性命攸关的角逐，而败者意味着永恒的退场。 吴解元绷着牙齿，下颚的筋肉扭作一团，发出“咯咯”的悲鸣。他猛地侧身，让钢刀在脖颈下扭动血肉，身子从侧面滚下土炕，在暗的掩护下，混乱中吴解元的背靠在了木门上。 吴解元用手指扒开木门，“吱嘎”的声音暴露了吴解元的位置，而吴解元求救的呼喊也传了出去。 “杀人啊，有歹徒！” 吴解元的声音像极了咆哮，在街头翻滚起一场浪潮。寂静的月下，奠定了这不平静的风波暗涌。 吴解元扭动身子，试图从门缝挤出身子。与此同时，门的另外半扇被推开了，吴解元心头的绝望笼罩着，他呼救的声音还没有落地，不可能有人这么快的赶来，真的是命绝于此了么？ 而真正骚动的却是那隐藏在阴影下的暗杀者，因为推门而入的人，正是今天屠牛大会上打了医生一拳的魏传。 魏传上半身探进小屋，明亮的眼神里透着如临大敌的紧迫感，在魏传刚刚把手触到木门时，屋内吴解元的求救让魏传提前预警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个熟悉的面孔，吴解元有些记不清到底叫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一大助力。果不其然，吴解元被魏传用身子掩住在后面，场面极速的扭转。 “你是谁？” 魏传理智的声音里平淡无波，但显然那人选择了缄默，在墙壁的阴影之下，暗杀者终将殊死一搏。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玻璃窗清脆的碎裂，木质的边框被打的支离破碎，那道乌黑的身体便如同游鱼般从窗口滑了出去。吴解元感受着魏传颤动的手臂，这样作势已是魏传的极限，吴解元猜测到。 吴解元瘫坐在地上，冰冷的水泥变得舒适无比，正如同吴解元渐渐冷寂下的血液。他甚至想贴在水泥上睡过一觉，但现在并不是好时机。 吴解元呼救的浪潮在接口涌动扩散，不紧不慢的，火光充斥在街头屋前，许多镇民迈着或慢或急的步子赶来。看着地上被照亮的玻璃碎片，锋利的玻璃渣子四散开来，便如同那被湮灭的杀意。 吴解元真的不敢去想象，竟有人想要直取他的性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还从未遭遇过这等待遇，竟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甚至其中还有一丝不和谐的诡异，那杀手脱离的是不是太过果断了？难道只是吴解元的错觉？ 吴解元看向魏传，他微微泛白的双唇似乎还没从危情中缓过神来，估计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见地。镇民们渐渐包围了吴解元的小屋，看着周围晃动的火光，吴解元意识到这镇子里有些危险的家伙格格不入。 在晃动的人头之中，吴解元瞥见了郑坤的身影，他隐藏在人群后面，竟变得不那么显眼，这个家伙平常都会冲到吴解元的身边，现在竟显得有些胆小怕事。 吴解元不顾及其他人的话语，径直的走向郑坤，盯着郑坤想要退却但无法挪动步子的嘴脸，吴解元心中的怒火在不断升温，他不顾伤痛一把抓住郑坤的手臂。 “你在躲闪什么？你父亲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冠冕 吴解元的肩头打着白色的纱布，殷红在渐渐渗透，那份怒意也正如包裹不住的血液般喷涌出来。差一点吴解元就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正如戏班子里小丑扮演的悲情喜剧。 若是吴解元死了，或许对一些人来说真的是一场喜剧吧。 “父亲现在不能见您。” 郑坤闷着脑袋，好像做了偷了糖的孩子倔强的杵在原地。 诚然，郑屠平日里是个对新镇长百般爱戴的人，现在新镇长差点一命呜呼，竟见不到他的踪影了。这般可笑的情景让吴解元感到更加的凄惨。 “哈哈。”吴解元爽朗的笑里更深的是无奈，就像在大雾里游泳，永远见不到尽头却要竭尽全力不被淹没。 “王八蛋，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他有什么事情天王老子也见不得是吧？” 怒火染上了吴解元的眼睛，他愤怒的像是个受伤野兽。吴解元死死的捏住郑坤的肩头，满布血丝的双眼凝固在郑坤的脸前。 “你父亲派凶来杀我，是么？” 吴解元阴郁的声音带着怨气，他的话更像是指责，对他遭遇的不平加以控诉。这里是公堂，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人都无法逃避吴解元这个受害者。 果不其然，吴解元爆炸性的发言，引动了群众们的唏嘘声，他们不明所以，但吴解元无疑是牵动了一块巨石。 七嘴八舌，议论的人永远不用付出代价，这正是平民群众评论家亘古长存的权力，而这对于郑坤来说太过残忍，他阴沉的面目终于绷不住。 郑坤尖锐的眼光回敬给吴解元，他猛地举起左臂握拳向着吴解元袭去，在吴解元惊讶的目光下，郑坤的拳头停在了吴解元胸前的位置。转而是轻轻的在吴解元的胸前敲打了两下。 “我带你去找父亲。” 郑坤目视着吴解元的眼睛不再逃避，这是郑坤极其罕见的会反抗父亲的命令，只因为他不光是一个七尺男儿，还是郑屠的儿子，他决不允许有人当面诋毁他的父亲。 郑坤迈着坚实的步子，领在吴解元的魏传的身前。魏传也见到了凶手，被吴解元强拉着一起去见郑屠。 断裂的青石板被践踏的左右翘起，吴解元靠着魏传的肩膀，每次颠簸都有一股电流从他的神经传上大脑。纱布下面的地方变得黏糊糊的，吴解元看着自己的衬衫，他不相信这刀伤会要了他的命，他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男人。 风吹拂过百年老树也要掉落几片叶子，再精彩的戏剧也终有落幕之时，正如曾经，吴解元精彩的拳台生活。他太低估失血对人体造成的威胁，这种感觉更像是慢性毒药。 踏过镇子里的石板路，脚下变为更为原始的松土，一眼望去尽是单调的灰黑，这片黑暗笼罩着土地，即使打着火把也无法彻底驱逐这层暗纱，探出手也只是在盲然的摸索。 吴解元的视线有些昏黑了，他不知道是阴天的原因还是自己的身体快要到达负荷极限。只是他靠在魏传肩上的手臂也无法轻易的活动了。 郑坤的火把笼出一片柔和的光线，吴解元的瞳孔活动向四周，道路两旁被砍伐的老树，整齐的切口上年轮已经被灰尘覆盖，早已被伐木人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 吴解元想着，自己会不会死在这片林子里？想想还真可笑，至少魏传会把他带回小镇吧，毕竟他也算是卫都的救民恩人吧。 吴解元并不知道他的这些幻想，只是因为大脑有些供血不足了。 吴解元木然的盯着昏暗中的树木，一棵棵从他的视野中跳动着闪过，单调且乏味。 “他们是谁？” 听着魏传的话，吴解元将视线重新聚集在前方。在光亮之下的三人，除了郑坤以外，还有两个小子，他们腰间暴露的长刀，用布条子缠了一圈又一圈。 郑坤在竭力的和两个守卫交谈着什么，但吴解元都没有听清，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镇子竟然还是一个武镇，看起来对于武器的禁令在这里荡然无存。 “喂呀，忽听得唤苏三我的魂飞魄散，吓得我战兢兢不敢向前。” 哀转的女声京腔在林子里面游荡出来，那声音虽是极好的唱腔，但尾音伴随着沙哑的颤抖，似悲似泣。 吴解元寻着声音扭动脑袋，在那深邃的林中隐藏着一缕凄清的白，吴解元皱着眉，眼睛无法再挪动半下，只是看着那白渐渐扩散，渲染着黑洞洞的森林，显露出一个人形的模样。白皙的脸颊架在脖领之上，脸上凝固着的红唇映在飘散的黑发中央。 吴解元只觉身子被魏传拖着极速的后退，扭头瞥见魏传惨淡缺少血色的脸，竟显得比吴解元的样子还要凄惨。 “喂，等等。” 吴解元向魏传打着招呼，魏传的神色紧张，根本听不见吴解元的话。吴解元脚下使了个绊子，魏传直挺挺的身子猛地栽倒，带着吴解元也滚落在地。而那白色的裙摆悄无声息的埋没着两人的距离，那飘散的发丝显得触手可及。 终于，魏传打着滚逃跑了，只剩下吴解元一人坐在地上。吴解元的手紧紧的扣在一块石头上，腿在地上伸展的挺挺的，掩在那空荡荡的裙下。 这张脸，竟有两份熟悉的感觉。吴解元生硬的支撑着上身保持坐立的模样，静谧的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飘摆的发轻触吴解元的脸颊，直视着女孩的脸，吴解元脖颈的筋肉在微微颤动，她黑色的眸子里宛如无神，吴解元面对这的到底是什么？吴解元松开了紧扣着的石子，手指缓缓的蹭过她的裙摆。 “呵呵，你能看见我？” 哀转的唱腔背后是轻灵的声音，却显毫无真实感可言。吴解元忍不住将手指探到女孩的脸上，丝丝冰凉透过他的手指传进心间。 “大家都看不见我，只有你” 女孩像是一具精致的木偶，每个动作都宛如机巧挑动。吴解元无法相信这种荒唐的借口。吴解元扭头看向郑坤的方向，郑坤扇动的嘴唇还在与那两个守卫唇枪舌战，难道他们真的看不见么？ 吴解元寻找着魏传的身影，他一定看见了，那慌张的表情不可能是无端的生出来，但此时魏传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不该来这” 吴解元的脑子有些发昏，他只见到那女孩轻颤的唇齿，轻灵音声在他脑海中回荡。再一晃眼的功夫，那身白色的长衫和灵动的面颊已经消失不见。 “镇长，您找我？” 郑屠的声音在脑后响起，而吴解元也没有力气去回应。他的脑袋自由的后仰，躺倒在泥地和碎石之上，在眼光划过上方的那一刻，那张密布着黑色纹印的脸仿佛就在吴解元眼前，伴着郑屠的面容，两张脸靠在了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阴阳 “呼喝” 吴解元的腹肌生猛的拉动身子，胸口竭力的膨胀起来，然后又深深的沉下了一口气。手掌触在生硬的土炕上，那种真实感让吴解元松了一口气，他忘了是什么在梦中追赶他，只是那种强烈的呼之欲出的压迫感，宛如扼住了吴解元的命脉狠狠的摇晃。 吴解元不自觉的左手，探在他肩头的纱布上，那刺痛的感觉和记忆中的仍无区分。三十年了，吴解元宣泄着的怒火，他的全部，他的汗水，他的努力，他的每一次搏击都在正对着自我的一次挑战。而如今呢？一个荒野村庄的屠夫将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险些取走了他的性命。 他的全部在一把钢刀面前巍巍可及，刀口没有生命，但是吴解元有。他从未将拳台上的那一套拿来对付普通人，是因为他心中明白，那是两个世界，没有觉悟的人不该遭受无端的伤害。 有人破坏了规矩，将暴力和强加于人，那么吴解元也将倾尽全力以赴，所有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受风险，纵使一头受伤的野犬，也能将猎人的手腕撕碎。吴解元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的分析，就好比在上台前教练制定的战术，但这次实战吴解元必须自己督促自己。 吴解元的瞳孔在眼皮的覆盖下不断的转动。郑屠，魏传，郑坤，还有那个至今都让他倍感阴森的女孩，他们的神情，他们的立场在宛如站在不同角度的几个考官，联合着给吴解元出了一道致命的问题。 在吴解元全身贯注的时候，却又有什么生硬的东西撞击在了他的下嘴唇。吴解元下意识的用手在嘴唇上抹过，那黑色的逗点从他的下颚飘飘然的飞走了。 瞥着那小虫在空中划过的痕迹，在吴解元的眉头上面竟也涌现了这种小虫的影子，猛地一挥却无法驱散这恼人的黑。 吴解元仰着头，一粒粒粘着的黑色小虫趁着暗色将顶棚占领，自由的游动着，便如同聚光飞蛾般的汇聚于此。 “咚咚咚” 屋外传来的叩击木门的声音，短促却并不响亮，似乎只是试探性的问候。 “谁？” 伴着木门推动时噪耳的摩擦声，一个披着麻布背心的家伙弓着腰探着脑袋走了进来，他身陷的眼窝里却有着一个泛着光亮的明珠，便如同那偷吃着香油的老鼠眼中闪过的精光。不过他站立的样子更像是一根火柴棍。 “镇长，好些了？” 轻声的问候传进吴解元的耳朵，若他是个声音好听的姑娘，那现在应该别有一番意境吧。可惜姑娘像他这般消瘦便是患了场重病。 “刚见到您的时候可是把我吓坏了，您躺在炕上跟个纸人似的。” “是谁把我送回来的？” “郑老啊，他亲自背着您回来的。” 吴解元的脑海中又映出了那天的场景，手指划过女孩脸颊时的温度，宛如触在了冰冷的玉石。吴解元感觉自己已经接触到了一些禁忌的东西，但又按捏不准，那两张脸重合在一切竟显得贴切无比。 “过去几天了？” “两天。” 窗间涌进的昏黑驱散着角落的余光，吴解元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魏传，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至少他能看见那个女孩。吴解元匆忙的将衬衫披在身上，推开木门却发现有两个活生生的门神在看家护院，这倒让吴解元对身边那个消瘦的家伙另眼相看。 “不是我带来的人，是郑老安排的。” 黄生似乎察觉到了吴解元略带期望的眼光，不过他并不是吴解元想象中的那种大人物，他不过是一个白板的生产队长，在阵子里面也不过是最底层的小领导，鸡毛蒜皮的事从他那里经过都要精打细算一番。 吴解元没想到事情竟发展的如此突兀，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间接的都被暴露无疑，如果没有那天山里见到的一幕，或许他还要感激郑屠的关怀。 而现在，这两位门神守护的却不是吴解元的家的院落，就连他们的穿着打扮也让吴解元回想起那天屠牛大会上郑屠决绝的嘴脸。吴解元心中天平渐渐的偏向了一边，这个慈祥善道的老人定然不是吴解元最开始认识的和事佬。 “要不要走走，散散心？” 吴解元揉了揉他深沉的脸颊，看来这件事并不能操之过急，敌暗我明，率然行动只会浪费掉本来存在的线索。何况郑屠在镇子里的势力太大。 吴解元将眼光转向黄生，这个家伙虽然看着不起眼，但还懂得些察言观色的方法，不如借机摸一摸镇里的情况再做定夺。 两人沿着青石路向东步行，一路上吴解元先轻松的问了一些关于生产队的事情。原来，镇上因为农工居住的位置不同，分成了四个生产队，而黄生所带领的是距离吴解元小屋最近的第四生产队。 “这夏天的天阳毒，我们小队都是埋了命的忙活，丝毫不敢耽误的。” “嗯，你们是辛苦了。” 吴解元随口打发着黄生，在这单调的青石板两旁摆着水泥砌好的壁墙，在两边时不时的经过几个抱着木盘竹筒的妇女，他们或者身穿着花式棕布的长衫，束上腰间褶皱的彩带。或者直接套上素色的宽大外套，显得更外的清爽。 一路浅谈，吴解元渐渐摸清了黄生的身份，本想跨越正题的吴解元突然感觉周围的空间渐渐变得透亮起来，空气中的尘埃颗颗粒粒的暴露在视野之中，刚才就是这样的吗？ 吴解元耐着心寻找问题的答案，黄生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眼前的景象便的越发的明亮。吴解元突然想起来一个决定般的细节，他回头望着过去的路，在巷子里的尽头是一片昏黑的模样。 “天怎么变亮了？” 吴解元忍不住将问题提点了出来，但最震惊吴解元的还是黄生那轻描淡写的口气。 “镇长，哪里到了天黑的时候啊，这才下午三点多啊。” “三点多？” 吴解元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明明在小屋的时候，还是昏暗一片，怎么可能才三点多的钟头？这种玩笑连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 然而，面前的景象便如同一记狠狠的巴掌敲在吴解元的脸上，将他最后的期冀捏的粉碎。一道从天际铺下的绕眼赤橙将青石小路划分为明暗两层，吴解元迎着绕眼的光线缓缓的扭动脖子，撑着肩头的痛楚，天上是永恒的太阳。 “这，怎么可能？” 吴解元在原地扭动着脚步，他的视线也随着脚步扭转。正东方，在那天际与磐岩交集之处，一道开天辟地的霞撑起了光的帷幕，同样也掩护了一片避光的地带。 “您忘了这里是盆地了？” 黄生轻松的说着，一路上他滔滔不绝的话这下也全部收缩在了胸腔里，只有这一句玩笑般的话，打发了吴解元所有的好奇心。 确实，这里是盆地，吴解元忽略点的事实导致了他判断上的失误，难道他现在已然变成了一个连白天和黑夜都分辩不了的蠢货？根本不是这样的，吴解元来着个镇子已有五天了，怎么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之前怎么从来没注意到？” 这下倒是问住了黄生，反而是黄生一脸尴尬的表情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他要当着吴解元认真的表情，对也嘲讽一番，吴解元可不是他生产队下面的苦农。 “这我也不清楚，那您看” 吴解元有些气愤，或许是因为他的无知，到显得这荒诞的情景全部责难到了他的头上。吴解元望向过往的小巷，那片昏暗的颜色变得更加浓重，渐渐找不到之前经过壁墙。 “算了，今天先回去吧。” 黄生愣愣的看着吴解元，直到吴解元扭动身子，他也没有跟上，而是兢兢克克的问了一句。 “镇长，前面就是农田了，要不要去看看？” 吴解元回头看着这个卑声的家伙，反常的看来不光是自己，还有这个白板生产队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鼎足 吴解元侧对着黄生，将右手扶在右臂上，眼角斜下方对着黄生的鞋尖，粘着的泥土被抹成一道道棕黄，显然是事先擦拭了一下。 “今天有些” “镇长，您应该来地里看看，咱们的地种的可好着嘞。” “真的？那咱们可就去瞧瞧。” 吴解元不禁在嘴角撇出一丝微笑，然后傲然的挺着胸膛向黄生推了推手。这一套官宦的作风竟然有一天会被带到吴解元身上，奈何着个白板队长一定要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呢。 随着黄生的步伐，吴解元被带到了一片茂绿的海洋，高人一头的玉米秆子连成片结成排，在风中挂起一道道浪潮。 在田里工作的汉子们，赤袒着上身，麦色的肤色完美的融入了这片丰硕的果实之中。黄生掰下了一棒玉米，拨开了宽厚的叶子，在金黄的穗下是饱满的玉米粒，捏一下便有乳白的浆液溅出来。 “嗯，是不错，你们生产队负责的是西南一带？” “那是，这地广了去了，等收获的时候，大伙那可是卯足了劲的干。” 黄生一手抓着玉米穗，把刚摘下来的颗粒塞到嘴巴里面，得意的神态溢于言表。 “那咱们往西边走走吧。” 吴解元知道这个生产队长在跟自己耍花枪，这都是惯用的手段，黄生显然不是提上脚跟直接去找的吴解元，他脚下的泥土已经将他自己给出卖了，只是吴解元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生产队长这么执着。 “西边，西边那头天暗下来了，看不清啥东西的。” 黄生眯缝着眼睛望着西边，嘴角咧向一边，手中的玉米粒子不断的往嘴里塞。说起话来也有些含糊的味道。 “就去西边，怎么？西边不是你们的地界？” “是，是倒是。” 黄生极其不情愿的跟在吴解元后面，这次换由吴解元带路，路上黄生向大家伙招着手，使得吴解元巡视的队伍越发的壮大。 随着往西，天色果真渐渐暗了下去。而这次暴露在吴解元面前就不是那丰硕的果实和茂绿色的浪潮，而是几乎洗净褪色的淡绿伴着干枯的黄，西边的玉米秆子高度还不及刚才一半，宛若一队打了败仗的队伍，垂头丧气。 “这就是你们的劳动成果？” 吴解元也学着黄生的样子，将一棒玉米扭了下来，扒开叶片，里面干瘪的豆粒大小果实，让吴解元不禁一阵皱眉，这东西能吃么？ 吴解元硬着头皮摘下一粒，嚼在嘴里，“嘎巴嘎巴”的声音在牙齿中迸溅出来。这下黄生等人一扫刚才的神态，一个个也如同霜打的茄子，紫青着脸任由这硌牙的声音揭露裸的现实。 “你特意从地里赶到我那，就为了让我去看这种东西？” 黄生默不作声了，他身为生产队的小队长此时却像个孩子，被吴解元戳着鼻梁教训着，身后还当着其他农工的面。他向身后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的是一副交头接耳的事态，他不用听都能大概猜得出。 “去把所有的农工都叫来。” 黄生愤愤的喊着话，身后的伙计们这下才回过神来，他们的小队长要发威了。 不过一会，侧里行间便匆匆的跑来了几个农家汉，随后赶来的甚至连鞋子都没穿利索，只是耷拉着个鞋帮子，嘴边还粘着饭粒，不知所以的就被拉拢的过来。 “镇长对咱们的工作不满意，看看这是个什么样子？” 黄生也拿着吴解元扭下来的那棒玉米，训话般的腔调转到了黄生的嘴里，而这次是对着他的下级，这群无辜的农工们。 吴解元听着黄生的话，心中好不厌烦，这倒是像变向的指责他为人苛刻一样。 农工们左一簇，右一团的圈成圈，代表着各个分区的耕种人。事不关己的农工们歪扭着着身子，以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四处打量着，而还有一簇农工焦急的表情暴露在冷漠的环境之中，显得愤愤不平。 “那老天的事情，我们哪里管得了，这玉米少了太阳都白扯。” “你这是什么态度？” 黄生用玉米穗指着说话的那人，眼睛瞪得如牛铃般大小。这般牛犊的气势倒有种要将那人生吞活剥的威势。 “行了，行了。” 吴解元挥了挥手，他的裤腿挽了起来，跟那些泥腿子一样的模样。他很难想象自己竟然会被拉进这样的纷争。吴解元昂着脖子望着天空，这边暗纱笼罩着的土地，这面崖壁便是无法击碎的天然屏障，将阳光隔绝在上方。 “我也没有怪罪谁的意思，只是这玉米给谁吃啊？” 吴解元本意只是想淡化矛盾，他轻描淡写的抛出了一个让气氛冷场的问题，甚至连吴解元自己都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沉默，逃避，没有人正视吴解元的视线。吴解元将黄生手中的玉米夺了过来，再次摘下那干瘪的粒子，即使用力捏上去也丝毫不见得变形，生硬的像是一块砂石。 “谁的胃能消化的了这种东西？” 吴解元的视线扫过所有农工，最后转移到黄生的脸上。吴解元捏着那粒玉米粒，捏的发青的手指毫无血色，止不住的颤动。 “是谁？说！” 吴解元浑厚的声音是暴风雨的前兆，他从没想到这无意间的问话，竟牵出了镇子里的隐晦。吴解元早有预感，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镇里可能还保留着土地主的统治地位。 “你们镇子里有人搞特权？” “特权？什么意思” 何等的可叹，面对着黄生真真的表情，吴解元无法解释出“特权”这个词的含义，这些生活在“特权”压迫下的人们竟不知水深火热，到底是怎样的统治时代才能彻底的唤醒人们的奴性。 吴解元闭着眼睛，他在努力让自己接受这荒诞的王八东西，那些本应留在历史课本里的王八蛋一个个都涌现在这里。那粒砂石般的玉米粒仍无法下咽，换做是自己，他吃得下么？ “李老鬼，你家的崽子钻进田里去了。” 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打扰了吴解元的思绪，和尖锐的声线不同，她有着一副臃肿的身体和宽厚的嘴唇，便是那种伴着土地生长的女性，喊起话来都有种土地的厚度。 “什么？你怎么不拦着他！” “你家的兔崽子跑的多快，老娘哪里赶得上？” 还没等吴解元发话，黄生已经率先号令起来，他挺身而出，手掌横置在空中对着慌乱的农工们，然后发号施令道：“大家快去田里找孩子，快，快！” 说罢便打算拔开步子，吴解元一把拉住了黄生的肩头，孩子跑到田地里玩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 “什么情况？” “这山沟沟有狼和野猪。” 听见这个，吴解元瞬间变了脸色，他推了推黄生的后背，自己也拔开步子，闷着头催促着黄生道：“走快些，你带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虫鸣 跟着领头的庄稼汉一路狂奔起来，吴解元的裤腿上溅满了泥土，变得棕黄不堪，只是这种时候谁还会在乎呢。一个鲜活的生命，吴解元甚至能体会到小心脏的跳动，难道就这么被野兽夺走了？ 波澜不惊的庄稼地，在风中摇曳起来，便像是一座苦牢将不知危机的孩童深深的陷住，再也不是那幅丰收的光景。 “镇长，我跟着您吧。” 黄生将玉米秆子拨开，率先钻进了田地里。结成一片的宽厚叶片像是一张大伞遮蔽了天空，棕灰的泥土和这张天然的大伞形成一段深邃的隧道。 钻进田地里，瘙痒感随之而来，那叶片的边角，飞跃的小虫，时不时的从衣袖里掠过，接触人的皮肤留下阵阵轻微的摩擦。 吴解元把手扶在后颈，触到那股柔软的细丝，便如同女人的秀发，转过头才发觉是玉米的穗搭在了他的肩头。不自觉的一阵蹙眉。 “沙沙” 黄生像是一头没有头脸的推土机，在吴解元身前疯狂的推进，两旁的秆子被他的双臂辟开一条小路，他麦色的肌肤上布满了血丝却全然无知。 见了这场景，吴解元的心里也越发的焦急，他能体会到黄生的责任感。这个年轻人面对突发事件毫不逃避的态度值得欣赏，这种时候才能体现一个领导的魅力。 细碎的人声传进吴解元的耳朵里，那飘渺易逝的呼喊像是来自极远的距离。吴解元细细的品味着，那声音表达的似乎是谁的名字，但按理说他和其他农汉的距离不该那么远，难道是黄生只顾着闷头前进偏离了方向？ “黄生，你听。” 前面忙做的黄生似乎并没太在意吴解元的话，他现在一心只想找到李老鬼的崽子，要不然他这个生产队长以后便是无颜再见他的这班兄弟了。 “啥啊，镇长。” 黄生没头没脑的随意蹦出了一句，显然是在敷衍他，吴解元拍了拍黄生的肩头说道：“你认着点方向，别搞错了。” 吴解元的手臂还触在黄生的肩头，而黄生已经停下了脚步，直挺挺的身体挡在吴解元的身前。 “别动” 黄生头上的汗珠滴滴冷却，后背和手肘顶住吴解元的身体阻止他继续向前，生硬的动作僵在了原地只有喘息声在“呼呼”作响。 怕是遇上了什么野兽了吧？吴解元扒着黄生的肩头，透过黄生的脸侧，在昏暗一片的玉米秆子包裹下，一粒幽幽燃烧的冥火，摇曳扭动的花火像是舞女飘荡的衣带，美轮美奂。而在这恬静的美之下隐藏着是烧成灰烬的危机。 这种萤火是多么的澄澈动人，火焰中央跳动着一点深邃的蓝，仿佛伴着灵动的律动。吴解元不顾黄生的阻拦，一步步接近那幽蓝的火焰，渐渐在吴解元的瞳孔也被那深邃的蓝所包裹，变得格外诡异。 “镇长！” 黄生用手抓在吴解元受伤的肩头上，刺痛感让吴解元回过神来。不知为何，这幽蓝的火焰让吴解元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感觉，便止不住步子向前，而玉米秆子已经被烧的冒出缕缕浓重的黑烟。 吴解元的手距离那团幽光还有一指的距离，终于悬崖勒马般的被叫停了。目视着那团幽光，好似人眼瞳一样的明亮，却明明只是一团无明业火。 吴解元被黄生拉着极速的倒退，而这时在本来一片暗黑的田地里突然被打亮，四处都是耀眼的火光，透过玉米秆子的缝隙，阵阵席卷而来的浓烟笼罩了整个天空。 这片玉米地在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底是什么时候孕育出的这种危机，吴解元竟然全然无知，只是那幽光怕是不止一点，而是无数引火的火石将众人包围。 叶片上犹如被腐蚀般的灼出一个洞，灰色渐渐开始蔓延，叶片化为灰烬丝丝滴落，然后橙黄色的明火便开始在秆子间一个接着一个扩散。这片玉米秆子便是天然的火柴场，只要点燃一根便化作一团烈焰，怕是用不了多时便将整个田地燃烧殆尽。 “哇呜，哇呜——” 在吴解元和黄生极速倒退的步伐中，稚子的哭泣声搅乱了他们的脚步，黄生挡住了吴解元决然的说道：“您先撤出去，这里太危险了。” “放屁，老子不认路，哪里不危险？” 这种类似英雄感慨赴义的剧情发生在现实里面并不动人，那些大义凌然的人只是没考虑过活着的人的想法。吴解元决不允许有人在他的面前公然成为孤胆英雄，他才不会看着英雄的墓碑在上面套上花环，那样就太过孤单了。 吴解元锤了锤黄生的肩头，拳头的触感厚实且可靠，当然吴解元也不会退让半步，两人前后争着抢着往声源处进发，而在一面火焰的壁障之后呜咽声传来。 “噼噼” 燃烧的爆裂声不断在秆子里爆发，焦糊的叶片失去了生机粘连在秆子上，只有那熊熊燃起的火，要在短暂的舞台上猛烈的发出光热，绚丽如同一团烟火。 黄生瞥了一眼玉米秆子的根部，暗自感叹道幸好有这次镇长的视察。黄生解开腰间的带子，将上衣丢在地上，只穿着一条内裤。他一个打滚在泥地上蹭来蹭去，没过一会便成了一个泥人。 吴解元也毫不犹豫的学着黄生，湿漉漉的泥土粘在身上，那种泥土的腥味充斥在鼻尖。吴解元蹬着步子，沉着脑袋撞向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泥土瞬间干涸在他的皮肤，然而热度缓缓的爬升上来。 那种肉店烧猪皮的味道到现在吴解元还记忆犹新，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遭了火光之灾。吴解元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迸发由内而外的热，尤其是手指传来的膨胀感。 吴解元通红的脸颊上沾着干涸的土甲，瞳孔也因失水而满布血丝，他翻越起身体，侧着打起滚来，手肘交替着陷进泥土里面，这片温热的土地现在竟为吴解元带来的丝丝冰凉。 那哭泣的声音也陷入寂静，而吴解元的手臂一把揽过躺倒在地上的孩子，将他别在腰间，而身后的黄生已经率先为吴解元再次开辟出一条通道，而这次是丛火海之中。 燃烧的秆子都被他压倒一边，他的发丝的断点还有丝丝缕缕的青烟在冒出，只是这些都在极速前进的步伐中被遗忘，只有前进才能希望突出这片火海，一口气也不能松懈。 吴解元已经数不清在他肩头划过的秆子，只是跟着黄生宽阔的后背，这头蛮牛在用他的犄角反抗着这片火海，为吴解元和年幼的孩子谋求一条生路。吴解元想象不到黄生身体的状况，若是当着正面，便会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流动的鲜血正在流淌，只有黑瞳被挤压在这片血红之中，显得格外的狰狞。 黄生的肩头冲撞出去，随着跳跃的身体也栽倒在地上，他的手掌扒着泥土，在地上不断的翻滚，压过的秆子在他的身体上划出一道道焦黑，已经见不到鲜血的模样。而在黄生的身前，那一片开阔的空间便是生的希望，吴解元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抓住黄生的手臂，将他拖拽了出去。 “啊，啊——” 两个泥球从田地了滚了出来，周围已经布满了提着水桶的镇民。众人们侧目惊叹的看着这两个从火海中挣扎出来的泥人，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才能把人变成这幅模样？可怜的黄生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鼻尖游动的气息是证明着他还活着的唯一信条。 吴解元将一桶水倾倒在自己的脑袋上，清澈的泉水从头顶贯注下来，身上的泥土渐渐被冲淡，他的身体状况要健康的多，这还是多亏了黄生舍生般的开辟道路。那种忘死的态度，这个生产队长绝不是泛泛之辈。 吴解元赶着被抬起的担架，抓住黄生无力的手掌，用最洪亮的嗓音吼道：“孩子已经救出来了。” 虽然黄生的身体瘫软在担架上，吴解元还是察觉到了他脸上松弛下来的肌肉，老天还没有辜负这个男人撼动人心的信念。 “李老鬼呢？他有没有赶出来？” 吴解元突然想起孩子的父亲也许还在田地里面，万一李老鬼救子心切出了意外，那就真是悲剧上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雨露 吴解元焦急的步伐跨越在田间，灰头土脸的农工们大多围坐在地上，他们身上多多少少染上了焦黑的颜色，毕竟在这种火势下能安然而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李老鬼呢？他的孩子已经救出来了。” 吴解元向身旁的农工们询问，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摇晃着脑袋，那种失落的神色让吴解元更加的揪心，但这份郁闷的情绪无法发泄出来。 “好吧，要是见到了告诉他一声。” 吴解元迈开步子打算奔向下一群农工，而这时天空上隐隐约约的流丝布下。吴解元伸出手掌，手指上滴落的雨滴圆润晶莹。吴解元抬起头，划落的雨点在他的眼角轻抚而过，便是这苍天也有落泪的时候么？ 一场酝酿持久的雨，人们放缓了手中的动作，在他们的眼角，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感动的泪水还是天降的福泽。但这无疑的是这场无明业火带来的灾难也终将被上天所终结，万物润无声，即使是这回荡在田野间的哭喊也被安抚下来。 “何老，咱们怎么办？” 一个提着水桶的年轻人怯生生的站在何老童的侧面，水桶里的水已经晃荡出了一半，显得格外的扎眼。面对这突然降下的雨露，这些救火队员的及时性也已经被埋没。 何老童疑惑的看着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这张面孔他还有些印象，怎么就是不成器呢？何老童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语调里透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阴阳怪气说道：“这时候哪还不缺人手啊？不会长点眼力见？” “可是，何老” 何老嗤了一下鼻子，心里暗恨这个小子偏偏到了要紧的时候给自己掉链子，平时也没见这么多学问，今天还犟嘴起来了。 “可是什么？你看看哪个你不认识？哪个不是你的街坊邻居？你小子是不是人肉长的啊？” 提着水桶的青年被何老童训斥的不敢还嘴，只是唯唯诺诺的低着头，等到何老童的脾气发完了才想起来放下手中的水桶，急急忙忙的赶着跑到第一线去了。 这天灾人怨是自古长存的道理，既然天灾已经发生，那么人怨自然是无法避免的。虽说这雨下的及时，但这粮食可是实打实的糟蹋了。现在正是镇民们迫切需要有人站出来的时刻，而这个位置何老童当仁不让。 无意间，何老童瞥见了被人群包围的吴解元的身影，吴解元憨厚的笑脸在人群中左右逢源，何老童作为家长自然不能少了礼数。 “镇长，您也在啊。” 吴解元忙于应付镇民们热情过度的关切，他怀抱着李家的崽子冲出田地的时候，虽然是一副叫花鸡刚出炉的模样，但这份义勇的身姿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何老，您来了啊。” 吴解元借机从人群中脱出身来，对于镇民们的爱戴他的表情，吴解元是十分欣喜的，但过多奉承的话只会让人感到无聊和不知所措，况且这时候黄生还在送往就医的路上。他不能把胜利的果实全部独吞，这叫他如何面对黄生？ “听到田里失火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还是何老来的及时，要不然这里真缺人手。” “呵呵，没有这场雨来的及时啊。” 何老童长出了一口气，嘴角的微笑丝毫没有退却，始终保持着一副欣慰的表情。 “确实是场及时雨啊。对了，老一辈还有谁也赶来了么？” “还真没见，可能是在来的路上见了这场雨，便缓了缓脚吧。” 何老童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便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墙，话语间还不忘四处张望了一下，生怕错过了吴解元所指的老一辈人。 “倒也是，有何老您带的人手足够了。” 吴解元低着头咧着嘴角，地上隆起的泥土被雨点打湿，吴解元一脚踩下去便凹陷下一片，只留下一个布满纹路的脚印。 朦胧的雨幕中，吴解元和何老童并着肩伫立在这片土地上，注视着田间忙碌着的人们还有烧的灰黑一片的玉米秆子，两人便像是督战的指挥在凝视满目疮痍的战场，但两人的出发点却不尽相同。 “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何老呢。” 吴解元自然的笑了笑，他镇长身份是要高于这些老土户的，但他毕竟不是御赐带印的大将军，这里没有御林军供他调度，归根结底要入乡随俗。 何老童诧异的瞥了一眼吴解元，转而摆了摆手。和吴解元站在一起显得何老童的身材矮小，肩头也没有那么宽阔，但在雨中这个瘦弱的老人却显得铁骨铮铮。 “是我的疏忽，改天我请镇长来做客。” “好啊，那我就请等着。” 如果可以的话，吴解元倒是希望能和这位老者促成一段忘年之交，正好能学得老前辈的见解和知识。就是不知他能否跨越时代的隔阂。 何老童的脑袋扭动了一下，但那个方向是何老童从未望向的，虽然他的动作显得极为随意自然，但吴解元还是顺着那个方向瞥见了令他在意的东西。 一张白净的面具在雨中显得极为突兀，吴解元注视着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在那片洁白无瑕的假面之下，吴解元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那是？” “苗家的人。” 何老童语气明显变得沉重起来，这个阵子里面还存在着何老童也捏不动的势力？吴解元还从未听起过关于苗家的传言。 “苗家也是镇里的大家族？” 听了吴解元的话，何老童本来沉重的表情变得释然了，他解释道：“诶，什么大小家族，大家都是街坊邻里院子里围起来的小户，不过是谁的资历老而已。不过这个苗家不是古镇的老户。” “哦？我看那人打扮的也不像平常人家。” 何老童竖起手掌摆在吴解元面前，冷冽的眼光捎带着瞥了吴解元一眼，然后说道：“镇里有些旧民俗，这些镇长你也是知道的，但这外来的新户是不认识的。” “额，嗯。” 吴解元愣了一下，没想到何老童竟然会如此挑明关系，这是吴解元没有预料到的。虽然何老童的字里行间没有吐露，但摆明了是让吴解元不要招惹苗家，难道这个镇子里诡异的现象和这个苗家有关？ “多谢何老赐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青年 八月的雨并不隆重，为这盛夏降下烤人的温度，愈合干涸的大地，连接干枯的河床。这些不都是好的方面么？抱着这样的想法，韩陆遥的心变更加荡漾起来了。 这雨点便好像落在了他的心里，全是甜蜜的味道，他甚至忍不住抚摸心窝的位置，那里有种喷薄而出的悸动感在瘙痒着。 诚然，对韩陆遥来说今天确实是个大喜的日子，虽然并不是新婚之喜，但也差不多吧。他并不知道同时在小镇西南边的农田里发生的灾难，他为什么要在意呢？又没有人会专程通知他。 “我就要娶她，今天我就去提亲。” 这是韩陆遥在堂前对父亲喊的话，他意气风发并且坚定如铁。虽然只是匆匆瞥见一面，但那惊鸿一瞥让他记忆犹新，隔着那低矮的石墙，在白纱微微掩盖之下的侧脸，那光洁的弧线宛如白天鹅扬起的脖颈。 回到家里之后韩陆遥就像着了魔一样，他忍不住想念，甚至连拾起筷子的时候都会想象一番和她其乐融融的场景，终于韩陆遥再也忍受不住折磨，他要提亲。 “咚咚咚” 苗家大院的房门被韩陆遥轻轻叩响，他下手叩门时用了较为平稳的旋律，因为这样可以让应门的人认为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青年。 房门被推开了，但应门的人竟然带着张白色的面具，这让韩陆遥吃了一惊，难道这是对他的考验么？没想到苗家的第一道关切设在了前门。 韩陆遥本来合计好了的话都被惊回了肚子里，顿时忘记了那些小九九。平常待人的那一套就自觉的冒了出来。 “我是韩陆遥，见你们当家。” “哦，我先去通知老爷一声。” 说罢，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便扭身离开。韩陆遥特别想去喊住那个侍女，经过短暂的内心搏斗，他错过了机会。但愿那个侍女能在苗老爷面前忽略他这副盛气凌人的语态。 韩陆遥带着家丁走进苗家的大院，长廊两旁是青石水泥隆起来的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阔气，但这建筑格局确实别具一格的，至少韩陆遥在其他院落没见过连接正门的长廊。 沿着长廊走过，每经过一个敞开的木门韩陆遥都要往里面瞥望一下，他渴望着再见到她，若是她正在欢愉的和其他女子一起玩耍，那俏丽的脸颊让他再次目睹，定然是极其美妙的邂逅。 辗转一路，韩陆遥有些淡淡的失望，因为剧情并没有美好的开展，在门扉里映出的只有带着面具的女子，甚至连一个男丁都没见，开始他还没抱着负面的情绪，但那素白的面具套在脸上终归是让人感到不适的，尤其是每当他看向面具的时候，在面具下掩盖的双眼同时带着恐吓般的神色回应他。 韩陆遥走到堂前的时候，还没见到苗老爷的身影，韩陆遥让家丁在院落里面等待，自己独自走进大堂。黄梨花木材精雕的茶几，两旁伴着低矮的方凳子，韩陆遥挺了挺身子将双手背在身后。 “韩家少爷，久闻不如一见。” 轻灵的声音最先传进韩陆遥的耳朵，随后是宽布带紧紧束起的腰肢，白色的轻纱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形，在脖颈处透着一缕粉嫩的颜色。但在脖颈之上，依然是一张白色的面具，只是在面具刻画出来的嘴角上抹上了一缕鲜红的唇彩。 “您就是苗家当家？” 韩陆遥能透过面具看清那泛着光彩的眼眸，和之前在门扉里目睹的完全是不一样的神色，更加明媚更加模糊，让韩陆遥无法想象在面具后面的表情。 带着面具的家伙并没有回话，只是伸平手臂掌尖对着茶几。韩陆遥便知趣的做到了方凳上，随后便有侍女换掉了茶壶，将新鲜温热的茶叶浓香冲进了碗里。 “茶可以暖暖身子。” 韩陆遥望着茶碗里冒出热气，这时，他才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甚至连大堂的地面上还有他的脚印，这可如何是好？ 韩陆遥故作镇定的把手凑到茶碗上，一想到要开口提亲，他的心脏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连带着扶着茶碗的手也渐渐晃动。他匆忙的抿了一口，然后又放回到茶几上，让茶碗碰撞桌面的声音尽量缩小。 “我想提一门亲。” 韩陆遥莽撞的把心中的渴望说了出来，他怕自己再犹豫便要错过了这极佳的时机，只要是个敢于表露心声的人才是负责的男人，谁会喜欢扭扭捏捏的男人呢？苗家当家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哦，提亲？不知是看上了院里的哪位？” 对方的语速明显比刚才要急迫，韩陆遥本以为对方会询问为什么不是韩老爷来提亲，反而是更加在意对象是谁，看来这位当家的也不是保守传统的老一派作风。 “府上的二小姐。” 韩陆遥在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意这位当家的反应，但从侧面瞥着这张生硬的面具，甚至透着两份扭曲的神态，韩陆遥生怕在无意间触怒了这位决定他今后幸福的人。 只见对方扭过了头，正对着韩陆遥。韩陆遥并没有表明是谁要娶二小姐，因为他有些犹豫，亲自来提亲的做法在礼仪上有些唐突，应该先找个媒人或者长辈先渗透之下，但他一刻也等不及了。 “您看我配的上么？” 韩陆遥闷着脑袋吼道，他没有控制好音量，竟让得那些在屋檐下避雨的家丁听了去，窸窸窣窣的笑声让韩陆遥更加不想抬起头来暴露自己潮红的脸颊。 “呵呵，你倒是个果敢的人啊。” 对方轻挑的语调让韩陆遥缓解了一下，他抬起头的时候瞥见了那张抹红唇的面具，她纤细的手指扶在面具的下巴。 “您看” 韩陆遥见气氛没有跌进冰点，那定然是有戏啊，当即试探般的询问了一嘴。 “嗯，我会知会她的，你先回去等着回复吧。” 听了这话，韩陆遥心中的小鹿便忍不住的冲破心间，心里的愉悦感都吐露在脸上，笑脸宛如绽放了一朵多姿的花瓣。苗家当家的让他先回去候着，那一定是要帮他做媒，要不然不会直接请他回去的。二小姐一定在哪个角落羞红了脸颊盯着他呢。 “那我先谢过当家的了。” 韩陆遥弓着身子，眼睛留意着大堂里的拐角，搜寻着那张如同朝阳般明媚的面孔。 将备好的礼物留在了院落里，韩陆遥便迈着轻松悠然的步伐走回那道长廊，而带着面具的人也终于将面具摘了下来。 丝丝缕缕的秀发掠过眼眶被挂在耳畔，泛着荧光的眼瞳还残留着笑意，精巧的五官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器，至于那抹粉唇却不像点缀在面具上的鲜红，只是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 “二小姐，你怎么把人赶走了？” 刚才应门的女侍从内堂里走了出来，疑惑的问道。 “我怕自己会一直笑场，哈哈。” 苗洁扶着自己的额头，直到望着韩陆遥离开的背影，她的笑意还丝毫不能收敛，幸好有面具遮掩，要不让她憋笑的表情该有多么的难堪。竟然有人亲自来提亲，还是当着提亲对象的面。 “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昼夜 当太阳彻底从西方湮没，东升的月色为大地上涂抹上银白。丝丝冷风侵袭过吴解元的臂膀，身上单薄的汗衫在风中瑟瑟发抖，烧焦的发丝已经结成一团，用手抚梳理也只会拉紧头皮。吴解元索性就不去管那些，谁能从火场里出来还是个美男子呢？ 吴解元下意识的摸了摸上衣，这才想起自己的衬衫已经被烧成了灰，连一支香烟都没有给他留下。 “有烟么？” “有，有，老汉烟。” 一张透白的宣纸被拾了出来，卷上些棕黄色的烟丝，农工刘贵就这样用手掐着将旱烟递了过去。吴解元接过烟卷，用唾液在宣纸边角上沾了沾，然后点燃了一端。 陈旧的烟丝燃烧时发出浓重的味道，相比吴解元的香烟，这种旱烟更加粗制滥造，甚至有种焦糊的味道，但也更加淳朴，便像是家乡的烈酒，喝的是浓浓的乡愁。 伫立了许久，吴解元就这么凝望着这片满布黑炭的田地，注视着，脸上的表情尽显随和。刘贵也陪着吴解元就这么站着，在他心中吴解元是领导上级，领导关怀民众的时候怎么能少得了伴话的人。刘贵一直在等待吴解元和自己发些感慨，哪怕是牢骚也好，这样他便能在一番安慰之后名正言顺的回家吃饭。 “回去吃饭吧。” “诶，不打紧的，镇长您” 刘贵方才意识到吴解元原来是和他说话，他的肚子早已打起了退堂鼓。 “我想自己到处转转。” 吴解元推着刘贵的后背，打发着刘贵离开，等到刘贵极其不情愿的溜走之后，便孤身一人漫步在田间。 吴解元并不是心痛这里的庄稼，也不是伤感这些农民，只是有些场景与他曾经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在吴解元的家乡，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田野里种着小麦，虽然吴解元家里是城镇户口，但每到小孩子疯闹的时候，稻田里总是一片欢声笑语的游园。 焦黑的碎屑落在地上，铺满了泥地的表面，再让雨水冲刷一次，变成了粘糊糊的一层。吴解元干脆将布鞋脱了，光着脚踩着泥地上，那种柔软的感觉不禁让吴解元想起一种软体动物。 吴解元年幼的时候，家乡里有种传说，说是用手心在活生生的蛇皮上捋顺几次，以后便没有手汗。吴解元的父亲从墙角挖出来的小蛇，那黑色的长虫在父亲手中扭动成一团，但也无法挣脱父亲的掌握。只是那诡异的扭曲弧度让年幼的吴解元触目惊心。 父亲将黑蛇拉的绷直，蛇嘴猛的张大着，不停的呼扇着，而身体却被拉直的一动不动。提着胆量伸手触摸，蛇皮的表面似乎有层粘液一样的感觉，但事实却是那样的光滑洁净。后来黑蛇被油炸成了肉块，当蛇头被斧子躲掉的那一刻，吴解元从此便再也不想在接触这种生物。 田地里隆起的土堆，是否像极了蛇延展的身体？这一层焦黑的细碎便如同漆黑的细鳞，吴解元宛如行走在蛇身上，但这些天马行空的幻想，吴解元是嗤之以鼻的。 吴解元找回听见李家小孩哭泣声的位置，在那里脱下的衣服已经消失不见，就连皮带也只剩下一块透亮的锁头。吴解元蹲在地上，没有了玉米秆子的阻挡，吴解元能清晰的分辨出当时距离李家孩童的距离。 地上一缕白亮的反光射进吴解元的眼中，瞥望过去竟是吴解元的打火机陷进了泥土里。那块打火机是不锈钢材质的，想毕应该没有损坏，便伸出手来想要一把抓过，而同时一只黝黑的小手也盖在的吴解元的手上。 手背传来的触感，让吴解元顿时心惊，他抬起头看到的竟是一张稚童的面孔正对着自己，而在青稚的脸颊上保留着刻意妄为的笑。 “什，” 吴解元溜出口的话又被卡在了喉咙里，他的手僵硬的伸了出去，还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柴油打火机却被捡了起来，在稚童青嫩的手掌中不断的摩擦。 “你是谁家的小孩？” 那稚童听了吴解元的话，将眼睛瞪大了凑近到吴解元的脸前，小手胡乱蹭在打火机的打火石上发出“嚓嚓”的声音，火花不断的往外逃。 “你救了我啊。” 难道是李老鬼家的崽子？匆忙间确实忘了那孩子的长相，不过比对一下身材确实有些相像。但李老鬼家的崽子不是让人给送到医馆了么？按理说不能够在这里出现啊。 “你父亲呢？” 月光打在孩童的脸颊上，在深色的皮肤上抛出一块耀眼的白，那孩童的颜色闪烁了一下，转而竟然蹿进了田地的伸出，一瞬间便被灰黑的秆子掩盖住了身形。 吴解元来不及出手抓住孩童，他在田里挺起身子，眼睛扫过那孩童逃窜的方向。那孩童扒着泥土在断裂的秆子间奔跑起来，吴解元皱着眉头犹豫了一刻，他有些厌倦这个不省心的小家伙，人们可以原谅这个小家伙的贪玩，但这个现实能够么？ 想到这里，吴解元便迈开步子，泥泞的地面紧紧的拉住吴解元的脚，每拔出一步都要付出莫大的努力，吴解元就带着飞溅的泥点子，在田地里飞奔起来。 “小子，田里有野猪，别乱跑。” 吴解元呼喊着前面灵巧的小影子，抖动的秆子时不时的将孩童的身影隐藏住，过一会便又冒出了头。吴解猛地冲了一段，眼看着就要追捕到了，正前方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影子。 吴解元光着脚在地上划过一段凹陷的弧线，身子便迎着那道影子撞了上去，正好撞了个满怀。在慌乱之中，吴解元的眼帘不经意的晃过那人的脸部。 那带着殷红的嘴角最先扑面而来，接着是那张突兀在黑发中的脸孔，模糊的五官被狰狞的向外推出，拼命的想要脱出头骨的束缚，脸皮上只是素色的白别无他物，是真正意义上的别无他物，连眼瞳里冒充着黑丝。 “咕咕咕——” 暗色的天空中，一片黑羽从吴解元的头顶掠过。此刻，吴解元的头发浸在泥水里面仰望着天空，脸颊上有痒痒的感觉传来，伸手去摸，那黑色的丝发就散在吴解元的脸上，还有压在他身下的白裙沾满了泥水。 靠，怎么可能有那种鬼脸？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吴解元在心中反复的问答，他强迫着自己按照理性来行动。吴解元的脖子一顿一顿的扭向那团黑发的方向，渐渐的，满目都是黑色的发丝，在那发色遮掩的黑洞里面，那张凸出的脸部在一点点发酵。 “去你大爷的。” 吴解元将眼睛瞥向别的方向，猛的用手推开这团黑发包裹的脑袋，身子侧翻着转了两个滚，膝盖支撑地面想把身子提起来。而这时那团秀发里传来了娇气的声音。 “谁啊，还推我！” 那团沾满泥泞的白裙站立了起来，黑发也缕缕牵引而下，一张白色的面具从秀发上滑落了下来，嘴角上还抹着一抹鲜红的唇彩。 苗洁抖了抖身上的水泥，一只手划开遮在眼前的头发，她本来是束着头发的，这下被撞得发套也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就连本来跨在侧脑边的面具也掉落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狐媚 吴解元的膝盖还陷在泥土里面，面前的景象不禁令他瞠目结舌，难道刚才他目睹的是这个女子？一个鬼怪的面孔变成了这副娟秀的脸颊？ “你，你趴在田里干什么？” 吴解元一时竟想不起该如何说出口，面对着这个穿着白裙的泥姑娘，怎么看她都不是个正常人吧，哪怕并不是所谓的鬼怪。 苗洁低垂着睫毛，用手甩了甩脸上的泥土，她感觉自己心里有团闷声的火焰在酝酿爆炸。苗洁挤出自己最后一丝耐心瞥了吴解元一眼。吴解元穿的从农工家借来的汗衫，宽松的裤腿被挽在小腿上，裤子上天蓝色的燃料也一处深一处浅，明显是久经污垢已无法清洗干净的样子。 “我趴在田里？你有病啊！” 苗洁再也顾及不了自己的形象，她脖颈上的青筋暴跳着，竭力的向着吴解元咆哮。一个农汉不种田在地里疯跑，撞倒了人还不显认错？苗洁可不是那种闷声受气的大小姐，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大人大量这个词。 “抱” 吴解元生生的将那个“歉”字憋了回去，本来就稀薄的歉意在苗洁暴风雨般的怒吼中也消逝不见，吴解元的心里被苗洁硬塞进去了一块大石头。若是周围有旁人吴解元也就不会跟她计较，但现在不同。 “谁让你躲在这里吓人的？” 吴解元也挺了挺腰板，漠然的神情看待苗洁就像路边擦身而过的路人甲。 出奇的，两人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吴解元的态度而爆炸，而是陷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 “那真实不好意思了，都怪我蹲在这里吓人。” 苗洁一扫脸上的阴沉，变成了一副明媚的模样，微笑的嘴唇上还粘着泥土，显得十分的滑稽。 吴解元听着对方委曲求全的话，若是不加思索的话估计会当即笑出声了，不过女人这种动物可不是表里如一的，吴解元深有体会。这种秋后算账的类型反而会更加致命。 “你是哪户的人家？” 对待这种女人采取一般的应对是不能取胜的，反而要先试探一下。吴解元向前迈了两步，想要捡起地上散落的物品，以此来缓和一下两人的态度。 苗洁伸出手挡在吴解元的身前，然后将湿漉漉的裙摆扎到腰间，动作宛如一个翩翩有礼的大小姐在行礼。苗洁自己弯下身子将那张面具捡了起来，上面的泥水还在不断的顺着表面滴落。 看着那张面具，吴解元突然想起来下午在雨中瞥见那张白色面具，两者不是如出一辙？难道是苗家的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苗家？” “我是镇长的堂姐。”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声，但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虫鸣声夹杂在风里，掠过烧焦秆子的尖部，此刻，却显得格外的寂静。 苗洁持着面具的手僵持着，随后缓缓将泥泞的面具再次套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字句清晰的说道：“我表弟这两天忙坏了，当姐姐的总要给他分忧。” 苗洁说罢便一副忧愁的样子，宛如心力突然就疲乏一空，苗条的小腿在地上扭动了半圈，转而打算拂袖而退。 自己在镇子里还有堂姐？吴解元可从未听说过这种亲戚，上任镇长也从未跟他说起过这种事情，难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道缘分？ “等等” 吴解元在苗洁身后喊道，而这时李家的崽子正扒着秆子观望着两人，吴解元顺手便把那崽子拉了出来，跨着步子追赶上了苗洁。 刚迈出两步，吴解元才醒悟过来，他被对方的神色所迷惑了，竟然差点信了这种鬼话，但那委婉忧伤的表情确实看起来让人怜爱万分，这也正是吴解元追了这两步的原因。难道真的是撞了狐精妖媚？ 苗洁转过头来，连眼睑的弧度看起来是如此的精巧，吴解元竟被这一瞥惊住了脚步，他将李家的小孩掩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在脑中仔细的搜索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辨明对方的正身。 “童子尿？！” 吴解元侧着眼睛瞥着李家的崽子，这样做会不会太过火了？吴解元回想着自己遭遇对方的情节，先是看到了奇怪的嘴脸，然后又是情绪的突然转换，而且她在田里打扮成这幅模样在做什么？ “怎么了？” “没事，没事” 吴解元憨厚的笑了笑，打发着苗洁继续往前走，而他却在谋划着一个跨时代的决定。回想着自己在小镇里经历的怪事确实不少，要不要就趁这个机会证实一下呢？ 老子再在这个镇子里待着，迟早就要疯掉，吴解元在地上四处搜寻着，地面出了碎石和灰烬还有矿泉水的盖子，这种小东西怎么盛水？ 苗洁走在前面，白皙的双腿在不断的交替着，今天的怪奇情还真是一件连着一件，刚刚还有人跟自己提亲，现在又撞到这么一个莽汉。 回想着出门前，刘姨还特意跟自己交代说，女孩子出门要格外小心，苗洁还满不在乎的敷衍了一句，现在看来真是给自己挖坑的行为。 苗洁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意的晃着步子，也不知走过了多远，突然身后传来了洪亮刺耳的声音。 “抱歉了啊。” 那声音距离苗洁很近，近到她下意识的就回过头来，然而迎面而来确实一团温热的液体。 “什么啊？” 苗洁尖锐的声音从口中发出，但那液体也溜进了她的口中，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充斥在苗洁的口中，她将袖子整个盖在脸上，不断的擦拭着。 看着苗洁的表现，吴解元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做了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反而有些安心。若面前的女子真的是鬼怪的话，反而吴解元要感到后怕。 “这是什么啊？” “童子尿。” 苗洁看着自己泛黄的袖口，脸上还有种尿骚味在回荡，她可是一个女孩子啊，怎能受得了这种耻辱，想起下午还有人来提亲，自己竟然遭了这种无妄之灾。心中的酸痛感一下子就全部涌上鼻尖。 “啊，啊——” 苗洁哭泣的声音都变了调，她不想在这里崩溃，但心中的情绪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再也由不得她的控制。苗洁本就是个任着性子的女子，真的哭起来也是淋漓尽致。 束手无策的吴解元和李家崽子大眼瞪小眼，呆呆的站着。吴解元这个罪魁祸首现在能做些什么呢？走上去安慰人家么？怎么看都是无怀好意的吧。他把双手凑到自己的鼻子前，那股子尿骚味着实让人绝望。他瞪了李家崽子一眼。 “怎么这么骚？” “呸呸——” 李家崽子冲吴解元吐了吐舌头，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冷夜 那聒噪的声音似乎是蝉鸣，吴解元现在并不想思考那声音的主人，但在这单调的月色下，这单调的焦黑秆子中，苗洁单调的白裙映着她的脸颊。吴解元特别希望有人能把这位大小姐接走，难道她的的家人都不担心她么？ “我送你回去吧，这个样子过夜总不是回事嘛。” 吴解元往四周张望着，能生火的东西都被烧干净了，虽说是夏天，但这盆地底下渗上来的凉气也人感觉汗毛炸立。 苗洁的小腿陷在泥水里，看上去已经干涸在了一起，红了的眼角包裹着蔓延的血丝，就这样她不知坐了多久，脸上阵阵奇怪的气味随着风卷进鼻子里，时时刻刻刺激着她的头脑。 “回去了。” 苗洁的小腿离开干涸的泥水，长时间的坐姿使她无法轻易的扭动身体。吴解元见了苗洁为难的模样，便主动躬下身子去扶。 苗洁的手按在他的肩头，那种冰凉的感觉瞬间传进了骨子里，吴解元真怀疑身边这个大姑娘到底是不是个活人，但这次他可不敢再去实验了。 手臂架在苗洁的胳膊下面，苗洁缓慢的撑起身体，生硬的双腿显得不那么灵活，宛如一副体现木偶的模样，而这时，苗洁左腿突然瘫软了一下，身体的支撑马上随之坍塌。 吴解元的手臂环住苗洁的腰肢，身子也被拉着侧了一步。出于本能的苗洁拉扯了吴解元一把，吴解元感觉右肩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被指甲划破了一般。 “你家在那个方向？” 吴解元瞥见苗洁眼角染着的红，像是一抹艳丽的红妆却打在了瞳孔的两侧，吴解元不由分说的拉过苗洁的手臂，将她背在了后背上。 吴解元实在是不愿理在面对她那带着血海深仇的神色，不如就头抛在后面吧，要杀要刮也就悉听尊便，自己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挂了吧，刀子还没把他的命索走嘞。 “找口井先给你洗洗脸。” 背后没有传来半点回答的声音，但始终有一支纤长的手指指着方向，吴解元心想着这次可是把这位堂姐得罪死了。 僵持着的沉默，苗洁的喉咙里传来阵阵瘙痒的感觉，嗓子下面的小虫已经到了极限，在她的声带里渐渐下沉，苗洁能感受到那嫁接的苦楚，是她永远无法逾越的墙。 青石上泛着银白色，街上的灯火纷纷熄灭，石缝间的青苔在吴解元的鞋底上留下深绿，那是这个老镇富有的产物，这种阴冷的环境下深绿色的青苔可以肆意的蔓延。 “吱嘎吱嘎” 吴解元牟足力气，压动水井的把手，表慢早已生满锈迹的关节在外力下发出悲鸣，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清澈的泉水从井口滚滚而出，结成一道粗壮的水流，浇在苗洁的脸上。 苗洁用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实在耐不住那种干渴的感觉，便“咕咚咕咚”的饮上了几口，冷冽甘爽的泉水洗刷过她的喉咙，那种悸动的感觉稍稍得到了缓解。 清泉打湿了苗洁的衣襟，她的发丝，领口都变得透亮起来，吴解元望着苗洁衣领和皮肤的交接，那缕花白的界限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由衷的说，这个女子确实美艳的惊人，却不是那种摆在那里的美女，而是要放归到自然景物之中，才能在花丛中尽显出她空灵的感觉。 “我送你回去吧。” 吴解元的眼睛不知该瞥向何处，因为此时苗洁的白衫已经变成了透白，渐渐分不清哪里是纺织的布料。犹豫了两步，接着吴解元才主动迈上前去。 而这时，蹲在青石上的苗洁早已站起身子，站立着距离吴解元一段距离。吴解元不知何时这个女子能这么灵巧的活动，原来她的腿已经能正常走动了吗？ 地上还残留着一条长长的水迹，晶莹的水珠还在沿着她的发丝滴落，那缕月下的亮白已经蔓延到了苗洁的脸上，而她露出一张甜美的微笑，摇摆的手掌在挥舞着。 她在向谁打招呼？难道是自己？吴解元有些不解，但看着她招展的手臂，如同光亮的瓷器。吴解元忍不住回了下头，在自己的背后只有漆黑清冷的街，然而在转回头之时，面前的人儿已经化为近处了一抹潜影在街角模糊了视线。 吴解元爽快的转身，看着隐藏在漆黑中的街尾，口中忍不住爆出一句。 “这是什么地方？” 而此时，韩家大院还是一副灯火升平的模样。 门口的灯笼上黑色的墨笔挥写着两个“韩”字，两个青年还在韩家大院的门口伫立着，便是这条街道上能见到的仅有的生气。 郑屠披着一件厚皮衣从院落里走了出来，他苍白的鬓发探出门槛，左右在两个青年脸上各扫过一次，知道确认了两人疑惑的表情，这次把脚从门槛后面跨了出去。 “辛苦你们了。” 郑屠用手将皮衣拉紧了些，他的下眼皮耷拉在眼眶上，眼睛也不断的往下瞟。郑屠深吸了一口气，抽进鼻腔里的冷风让他更加精神了一些。 “给自己家看家护院嘛。” 年轻人搔了搔后脑，脸上扭出了一个酒窝，看起来颇具青春活力。郑屠坐在了门槛上，他忍不住去回想自己曾经的岁月，还记得第一次踏进韩家大院，就像是一场梦幻之旅的开端。而这次旅程却持续到了现在，甚至还遥遥无尽。 “老太爷醒了，要见您。” 一个穿着花布背心的男子匆匆忙忙的跑到门前，扶着门柱，连呵带喘的说道。 “韩章啊，老太爷，现在？” 郑屠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最近老太爷的情况很不稳定，虽然他早已是暮年的老枯人，但老者是见证和成就家业的丰碑，即使是固执己见的话也必须唯命是从，这便是传统观念留下的弊病。 “嗯” 韩庄低着头，嘴里的粗气还在不断的进进出出。而郑屠已经急迫的站起身子，肩上的皮衣也卷在了手臂上，刚迈出两步，却被韩章拉住了。 “老太爷开始说胡话了，您别” 郑屠看着韩章为难的表情，缓缓的推开了韩章的手，挺身继续前行。 “我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山雨 兽皮的软垫子上硌着韩老太爷的嶙峋的骨头，他棕黄色的体肤上遍布着褐色的斑点，这个老头子倚靠在紫檀木质躺椅上，身上扎的针管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风烛残年，而且这跟蜡烛的火光现在也岌岌可危了。 本来挺安生的老太爷，怎么这几天突然就开始发狂说胡话了，韩家的几个长辈一致认为这是老头子回光返照的征兆，也这就意味着老太爷的时日不长了。 “你们这些混蛋，都给我滚出去。” 显示器上猛地跳动的折线，插在老太爷脖子上的检测片在剧烈的颤动，身上的管子抖动的七零八落，侍女们又重新将拔掉的管子插回到老太爷的身上。 除了老太爷的怒吼声，房间里面静谧的气氛，只有眼神在交流。这时郑屠正站在地下室的走廊里，两旁石壁上的火光在不断晃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老太爷咆哮的声音仍然震动郑屠的耳膜。 岁月摧残了人的面容，但撕不碎男人的根骨，老太爷是一个向阎王讨债的鬼魂，身上的疾病早该拖垮了他干枯的身体，但怒火中烧仍然将他的魂魄守住。 “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这次的吼声更加猛烈，吊瓶里的药液都随之跳跃，虽然药品对他来说只是缓兵之计，但子女们依然不依不饶的往他的头上挂。 “您要见我。” 推开的房门，从门缝里穿出来的是郑屠波澜不惊的面颊，这个房间里尽是韩家的长辈，大家都板着一张严肃的脸。 “咳咳，你来了啊？” 老太爷的眼角扭曲起来，嘴咧成弯曲的模样，他痛苦的抽动着躯体，却暴露出了逾越的神情。 “你们都出去，我和他有话说。” “这，老太爷” “这半柱香的功夫我还死不了呢。” 老太爷带着戏谑的神色笑着，空洞的瞳孔望着正前方，视线穿过吴解元头上的位置，那里对着的是死死的牢固着的墙壁。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吴解元的两旁经过，他跪在毯子上，面前正对这老太爷的躺椅。 “别跪了，看着烦。” 郑屠果断的从毯子上支撑起身体，低着头拍了拍膝盖。 “你是不是以为我快要死了？” “怎么会，父亲。” 老太爷脖子上的动脉猛地突兀出来，气管里喘出来的声音带着崩坏的声音。老太爷如此的倔强，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的很，几乎也没有了在变差的余地。 “喝，事到如今。”老太爷的眼睛里混着浑浊的液体，吴解元分不清那到底是泪水还是脓液，在吴解元眼中老太爷是如此的悲伤。 “我是失败的人，年轻的时候哪怕是睁开眼睛看过世界一眼也好，呃呃。” 老太爷喘出的气更加令人不舒服了，郑屠很担心他会不会背过气离去。 “你的眼光比我透亮，但你却” 老太爷的指甲扒着躺椅的扶手，身子竭力的向前倾着挣脱着身上的架子，身上的锦布硌在塑料光滑的表面上，像极了一只被禁锢住的野兽。 郑屠皱着眉头看着老太爷疯狂的表现，他并没有上前，而是侧着身子向着房门的方向移动步伐。郑屠将手探在木门上，听见外面的交谈声断断续续。 郑屠想要将其他人叫进来，这种局面他一人也撑不住场面。 “谁也去不走我的命，神来了也不行，老子就是阎王爷。” 口水顺着老太爷的唇齿间流淌而下，滴答在地上变成一结成一个涣散的圆。郑屠推开了房门，外面的人都诧异的看着郑屠，郑屠扫过他们的表情，再将视线挪到了地上的石板路。 郑屠的布鞋在石板上轻轻的按着，身后的人涌进房间里，数着墙壁上的火把，老太爷的吼叫声还在走廊里回荡。 “谁也夺不走我的命。” 郑屠回到地上，吩咐家里的青年道：“今晚上轮班守夜，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说罢，郑屠沿着墙壁走向自己的房间，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腰也弯曲成了一道微微的弧线。 吴解元从田地里找回自己来时走的路，几乎是沿着原路一步步踩回去的，再次见到自己的小屋，已经是半夜时分。 黄泥的墙壁被染成了冷白，屋檐的木头结成一片漆黑盖在小屋的上面。吴解元走在大路的正中，这样才能分辨出脚下的石板面。街道由冷清变为寂静，连打鼾的声音都听不见一点。 吴解元聆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偶尔还有石板翘起再落回地面的响声，但这些都单调无比。夜空中星星是那么的明亮，但低下头只有更加猛烈的黑。 吴解元昂着头，皎洁的白月掩在空中的黑云之下，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在低下头的时候，那片昏黑的云朵似乎也随着吴解元的视线降落了下来。 吴解元搓了搓自己的眼睛，而实现变得更加昏沉了，吴解元竭力的睁着双目，生怕在瞬间放走了什么，而在自己小屋的壁墙边，确实靠着一抹昏黑的影子，而且似乎是个人的形状。 谁会在这么晚靠在他的小屋，那里两旁都没有别的住户。吴解元的步子自觉的停在了原地，他仔细的回想着，各种各样的眼光神色在他脑中闪过，甚至还有那天刺杀他的那张脸孔。 “不会吧。” 吴解元自语着，但却一点点靠近到墙壁的周围，在屋檐下的阴影中，吴解元的身形被隐藏的毫无破绽。就这样，吴解元的裤子摩擦在墙壁上，眼睛紧盯着前方那抹黑影。 站在阴影下面，吴解元才看的更加清楚，那是一具纤细的身躯。吴解元加急了步子，感到小屋前面，好奇心驱使着他的目光不能转移开。而在后脑耳朵的下面，竟有什么东西在瘙痒着他的皮肤。 吴解元猛地转过头，一只黑色的燕子撑开双翼，从他的脸畔飞扑到天空。燕子的鸣叫声打破了寂静的气氛，吴解元抬头发现在屋檐上有一个搭建好的鸟窝。 而这时，吴解元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或许已经暴露了。 果不其然，虽然背对着对方，吴解元还是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甚至连鼻息都变得更外清晰。吴解元的右脚在地上扭了一下，发出摩擦石面的“沙沙”。 “镇长，你可算回来了。” 是年轻女孩的声音，竟像极了刚才飞走的燕子。吴解元再次扭过身子，在面前站立的女孩渐渐和记忆中重合，吴解元甚至有些激动。 “昂，你这是？” “我有消息带给你。” 女孩说着话，眼睛灵动的四周转动着。随后拉着吴解元的手臂，向着小屋的正门靠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风楼 “什么事情啊？” 吴解元将手按在锁头上，侧对着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 “大家说你受伤了。” 女孩低着头，但从她上挑着的睫毛不难看出，女孩的视线还停留在吴解元的身上，只是和那种明媚的女孩不同，有时恰当好处的羞涩也是一种致命的武器。 吴解元的肩头一道长长的血痂，白纱布因为沾满了泥泞已经被他丢在了田里，如今摸起来还有联动一片的痛感。 “这是大伙给你准备的一点心意。” 女孩躬下身子将墙角的一个布袋子提了起来，吴解元还是第一次见人使用这种大布兜子，看起来结实又耐用。上面还打了一个彩色的补丁。 “” 吴解元本想推脱掉，透过衣襟女孩的锁骨凸显出来弯成一道弧线，两只纤细的手臂被布袋子拉得绷直。吴解元心中有些不忍，而且这个时刻也显得太过尴尬了。 “卫都已经好些了，只是现在还不能下地活动。” “嗯，那就好。” 吴解元“咔咔”的扭下房门上的锁，木门打开发出“吱嘎”的响声，趁着夜色昏暗，吴解元瞥了一眼那女孩的脸。对了，她送给自己的吊坠是不是掉在了火场？ 吴解元忍住想要在胸前摸索一把的冲动，要知道那东西现在肯定不在他的胸前了。只是吴解元记不清他有没有戴在脖颈上。 “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换个地方？” 吴解元将锁头揣进了裤兜里，他确实想过这个问题，之前在拳台上也攒下了一些钱，只是还没有合适的地方。 “我叔叔家的柴房能拆兑出来。” 柴房？吴解元一边听着女孩的话，一边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布袋子，她就这么一直提着，总有些碍眼。 却没成想，女孩倔强的摇了摇头，然后半只脚踏过了门槛，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着。 “放到门口就行了。” 吴解元见势也只能跟在女孩的身后，将敞开的房门掩了起来。 “嗒嗒” 电灯的拉绳被拉动，机关的锁扣连续扣动两次，灯泡闪烁了两下。那女孩正好将布袋子提着凑到吴解元的窗边，正对着灯光的下面。 “什么东西？” 细碎的像是沙子一样的东西撞击在女孩的脸上，她的眼睛里似乎也钻进去了一只，女孩提起胳膊举到脸颊的高度，吴解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时电灯的光芒已经稳定了下来，昏黄的光线打在土炕上革垫子的表面，显得更外的光亮。空中飞舞着的小虫乱作一团，大部分都顺着窗口逃窜到了外面。 “别揉，会碎在眼睛里的。” 吴解元将女孩面向自己，他曲着膝盖将两人的高度对齐。渐渐凑近到她的脸前，手掌轻轻的按在她的鼻梁上，再拨开眉头上的丝发。 女孩被撑开的单眼皮，在吴解元的注视下一颗灵活的眼珠打着转，眼白上一只小虫的尸体安葬在上面。吴解元将那小虫的尸体吹向一边，然后顺着眼睑将它抹了出来。 女孩眯着眼睛，还在用手搓着眼睑，不知是否因为眼部不适的原因，她的脸颊上显出一个潮红色的圆。 “还好吧？” 吴解元坐在土炕上，掏出手机。显示屏上的电量和信号格子一起见了底，好在正中央还能完整的显示出时间日期，凌晨12点49分，日期是31号。算起来，已经过了六天的时间。 将手机放到炕头，这是吴解元能安排到的最后一件事，扭过头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沉重的大脑已经有些发昏了。吴解元就呆呆的坐在炕上，等着女孩离开他好死死的睡上一觉。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女孩站到土炕的另一端靠在了边缘上。 “您要是能住过来，这样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这是卫都说的吗？” 吴解元也不知这句话是怎么从自己的嘴里溜出来的，他意识到自己的理智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在田间消耗的体力太多，这使得他的身体刚刚解放出来，便开始变得懈怠了。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想的。” 女孩激动的挺起身子，从土炕边缘离开，活动了两步之后便站到了门前。 这个卫都倒是敢想敢做，竟第一个打算将自己的住所搬迁，郑屠虽然承若给他装修小屋，但到现在也没个动静，到让这个年轻人抢了先。 “我送你回去吧。” 吴解元支撑起身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身形明显有些不稳，但努力维持着还没有失去平衡。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吴解元只听见门扣合的声音，那女孩的身影就闪出了门外。吴解元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倒头躺倒在土炕上，鞋子被胡乱的蹬在地上，就这样陷入了沉眠。 清晨 4时21分 31日小雨 “锵锵锵” 清脆的锣鼓声在街道间鸣响，鸡犬的鸣叫声都被淹没在喧闹声中，人们披着乌黑的雨披子，青布鞋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的雨水将鞋尖打湿成深色。 “锵锵锵” 队伍的阵型越发的庞大，许多还在安睡中的镇民站在自家的院里眺望着街上的情况，还有些扒着门框张头探脑，随后便披上雨披子赶忙的插进队伍里。 吴解元曲着眼睛顺着窗口探向外面，他身上披着棉被子，顶棚的电灯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的，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从里面插好的门闩。 这一切从吴解元被吵醒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吴解元也摸不到头脑。准确的说，他现在的头脑就是一团浆糊，被这锣鼓声搅得化作一团。 清晨的潮气刺的吴解元脑后一阵沉痛，到底是哪个倒霉丧星安排在这么早的时候敲锣打鼓。要知道现在可不是秋收的季节，就连庄稼汉们也不会赶这么早。 吴解元披着外套走出门外，一股子雨水的潮味夹杂着土腥涌进鼻孔里，吴解元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大半。天空中垂下细丝般的雨点并不直接穿透吴解元的衣袖，但每一丝都带着缕缕阴凉，仿佛从骨子里都冒着丝丝凉气。 “我是吴解元，新来的镇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吴解元随机揪过一人，拽着他丝滑的雨披，在帽檐之下现露出宽厚的嘴唇和参差不齐的胡茬。 “呦镇长，您也醒了。” 刘贵摘下帽檐，露出自己的面孔。吴解元方才想起，这个人是那天在田地边陪着自己，还给他递了一根老汉烟的农工刘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堂前 “不清楚” 刘贵砸了砸嘴，将身上的雨披子解了下来，盖在自己和吴解元的头上。 “那天您应该也看见了吧。” 回想起那天田里发生的一切，刘贵所指的怕是那无端升起的火光。何止是看见，要不是黄生的阻拦，他差点就把脸都凑上去了。 吴解元虽然没亲眼见过鬼火，但那种无依无靠在空气中燃烧的火焰，应该是类似磷火燃烧的原理。但还有些许奇怪的地方。 “你们也看见了？” “看的，真真切切。” 刘贵一字一顿的语气，吴解元和他贴的老近，刘贵口中吐出的白雾带着暖流冲到吴解元的脸上。 “那火，是不是特别的绚丽？” 吴解元思索了半天，能脱出口的却是这样一个文绉绉的词。果然刘贵是不懂的，他根本不知道吴解元想表达的意思。 “我一见那火就觉得不对劲，拼了命的往回跑。” 拼了命的往回跑？听起来刘贵并没有类似吴解元的反应，吴解元总觉得那火焰的颜色似曾相识，导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确认。 “我们这是去哪？” “跟着走。” 街道上浩浩汤汤的队伍连成一条黑色的长河，充斥着c拥挤着c蔓延到每一个街角，将这青石的地面全全盖住，再也见不到小镇古朴的风貌。他们的步子就像这天上降落的雨点，丝丝落落连绵不断却不见停歇。 风是沉默的，自顾自的清扫着片焦糊的土地，而田地间残破的旧貌丝毫没有改变，只是连成一片的黑色雨披伫立在这里，注视着这片土地，然后猛地将膝盖撞击在泥水里，手掌也深深的陷进土地之中。 无声的锤，雨披的帽兜子也砸在泥地面，狠狠的锤，毫不吝惜的锤。吴解元所见到的人们，他们的额头深深的触及泥水，他们张着嘴也不怕泥水渐进口腔，双目坚定毅然决然，在他们眼中似乎有什么吴解元见不到东西。 吴解元独立在人群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打转。放眼望去都是起起伏伏的黑，而在这黑雨披的下面，都是活生生的灵魂。他们都是和吴解元对等的存在，吴解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些跪拜着的人们掀起了一场风暴，而在吴解元看来，他就处于风眼。 他该跪下吗？还是该跨过他们的额头走出这该死的地方？吴解元根本来不及反省，这里的人们不会停下来等他做出决定，刚才大家还严肃的站在吴解元的身边，而下一刻却全然变成了虔诚的教徒，这叫吴解元如何决断？ “镇子的田地烧了，我们的粮食毁了，大家都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扩音器放大的声音穿破朦胧的雨幕，吴解元曲着眼睛，雨水顺着他的睫毛结成一团，让他有些看不清前面喊话的人。 “我们的生产队辛辛苦苦c兢兢业业的工作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这片田地就是我们的粮食，是活着的本钱，而现在呢，只剩下烧成灰的秆子。” “我们——” 这两个字，由那宽厚的嗓子里面吼出来，拖着沉重的尾音，仿佛是发自心田的无奈。 “到底做错了什么？” 哭泣的腔调，这个有着宽厚嗓音的男人，竟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这瞩目的场合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吴解元甚至能想象出那人心酸的鼻梁。 “这是来自上天的惩罚，或许我们不够勤奋，不够诚恳，但我们的汗水也淌在这里了，就在我身后的这片焦土里。” 男人的话语里重新找回了庄严镇定，他的腔调不再带着弯曲的尾音，而是变得更加铿锵有力，更加猛烈的敲击着这些镇民心中的鼓。吴解元俯视着那些伏在他膝下的人们，从他们的动作节奏上，吴解元能感受在他呼吸的空气里有些东西在悄然升温。 “我想在场的各位都是有原则有底线的镇民，我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却这么惩罚我们。” 吴解元其实也有些摸不到头脑，要说那天他是看的最清楚的人，但他能说那是鬼火吗？他能将磷火在空气中燃烧的原理顺利的传输到所有镇民耳朵里吗？ “老天有眼，既然这么惩罚我们，一定是有人触逆了上天，我们能原谅这种对老太爷大不敬的行为吗？” 语出惊人，洪亮的声音掠过上空，像是泼出的水再也不能收回。这样的发言，镇民们开始议论纷纷，虽然看不清大家的脸，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但无疑这是集体的声音。 吴解元在众人的疑惑中嗅出了腐朽的味道，像是老奶奶在老鼠洞前放下的一块奶酪，而这块奶酪在渐渐发臭变味。 “等等，你要讲什么？” 吴解元脚上的鞋快速的且小心翼翼的划过他们的衣角，集体是莽撞且危险的东西，一旦被煽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吴解元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的脚步陷在跪拜的人群之中，没有人给他让开道路。 黑色的帽檐下的眼神，暗藏着排斥异端的情绪，沉默中第一声便要遭受这种洗礼，谁会需要一个主动打破平衡气氛的出头鸟？ 开弓没有回头箭，吴解元既然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会再退却，只是这种眼神太过恶毒，就像闷声举着棒子悬在吴解元的头上，时机不对的时候就落下来。 “快给镇长让条路。” 站出来的人是刘贵，黄生倒下了，现在他是生产队的临时负责人。刘贵将身上的雨披子甩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冲到吴解元身边，再次递给了吴解元。众目睽睽之下，吴解元没有再次推脱，而是将那黑色的雨披盖在两人的头上。 刘贵为吴解元支撑着雨披，而这时人群的边缘也有几个镇民站了起来，主动向吴解元打着招呼。 “镇长，您来了。” “镇长，把我的雨披子给您吧。” 吴解元侧目应对这人们的好意，换做是他刚来的时候可不会有这种场面。其实，吴解元上次像个泥人一样的抱着李家的小孩从火场中冲出来，已经有一部分镇民记住了吴解元这个“泥腿子镇长”的尊称。 而此时的刘贵，虽然这些熟悉面孔并不是冲着他面子，但镇长就在他的身边啊，还跟他并肩在一个雨披子下面，这是何等的自豪，历任镇长里面恐怕再也找不到和他这个农工这么亲近的了。 吴解元越发的向前凑近，那隐藏在雨幕中的影子便越发的清晰，最后暴露无疑。 吴解元臆测那喊话男子的面孔，吴解元在脑海中给他安放了许多他熟悉的身份，然而现实确实一张陌生的面孔。而在他的身旁还伴着一个佝偻的身躯隐藏在雨披子之下。但从身形来判断该是一个女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灵药 “镇长，伤养的好些了？” 喊话的男子将眼睛掩在帽兜子的下面，只露出消瘦的下巴和硬挺挺的胡茬。 “没大碍。” 吴解元随意的应付着，终于能见到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吴解元走到他的跟前，那男子才伸手盖在帽檐上，掀开的帽子露出全部的面容。 一张青年的脸，丝毫不像是一个沉稳的演说者，却类似街头上无精打采的小流氓，吴解元还是第一次在镇子里见到如此邋遢的发型，与众不同却也不哗众取宠的类型，这种家伙能煽动镇民的情绪？ 吴解元感到有些不解，但这丝丝垂下的雨幕却给了他答案，因为这场细雨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慷慨陈词。 “那自然是最好。” 萧洪升将帽兜子再次扣到头上，将上半边脸整个遮在了里面。其实他也提前料想过这个杀出来黑旋风，安排的行程便是要惊动整个西南角的镇民，自然无法彻底规避现在的场面。 这句话吴解元怎么听得都有种文绉绉的感觉，尤其是洪升说完话就利落的将帽子重新扣了回去，这算什么？表达他的不满？ “亵渎神灵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一旁，宽大的雨披子套在那佝偻的身体上，帽檐下面传来女子怨毒的声音，那种腔调着实让吴解元有些难受，还是尖细的声音，纷杂的声音里面也显得特别清楚。这算是恐吓他吗？ “你就没学过礼貌？” 吴解元挑着一边的眉头，想也没想，顿也没顿，手掌直接从侧面绕道那女性的帽头上，一把将她的帽子掀开。 那是一张布满赘肉的脸，这鼓起一块那凹陷一块，只有在棱角的地方才将皮肉紧绷到一处，在她沉重的坠下的眼袋上，是一双充满惶恐不安的眼睛在打着转。 “你，你这个天杀的。” 这次的声音尖锐中带着声带拉锯的沙哑，她的叫声像是从喉咙的更深处发出的。干枯的手爪紧紧的揪住胸口，身子也更加弯折了起来，折成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肮脏的疯子，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神？” 老太婆的眼睛生生的盯着吴解元的眼睛，分明的眼角极力的想要撑裂开来。她的气愤全部蕴在了脸上，缺乏生气的脸颊像是冲了气的红气球。 而吴解元并不为这种指责而感到委屈，他并不像老太婆所想的那种人，要说吴解元是那种人？ “我是无神论者。” 吴解元十分有底气的抛下这句话，然而他又想起那天的童子尿，顿时感觉到有些羞愧。不过他可不会在这种局面下羞红着脸。 “你走吧，别在这里闹乱子，你到底是什么我们管不着。” 洪升用手臂拦住气急败坏的老太婆，他必须维护老太婆的形象，这样下去就要变成街角斗嘴的闹剧了。 “你没听明白，我是镇长，你不能赶我走。” “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镇长不是老天爷！” “神能指引我们，也不是你！” 洪升低着头，强有力的嗓音吼出低沉的话语。吴解元紧锁着眉头，目睹过这些人跪拜的身影，吴解元的立场在他们眼中恐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还没等吴解元回过头和大家解释，身后潮水一样的呼声已经漫延了上来。 “我们相信神灵。” “神灵保佑我们。” 吴解元不能一一跟他们辩解，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才能破除这魔障？如果镇子里百分之九九的人都坚信着，那么他这微小的1要如何逆转局面？吴解元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问题解决。 “大家误会我了，至少作为镇长” “屁话，什么镇长，要不是神灵保佑，这沟子里的镇子早就让大水给冲了，还轮得到你？” 喊话的人向前探着脖子，手臂插在腰间，仿佛就将吴解元当成偷了她家柴火的小偷，丝毫不留情面的将口水吐向吴解元。 正如被噎进嗓子里话，吴解元胸中也有些闷火发不出，他娘的大水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来维护秩序的，怎么就成了作威作福了。就这两个货色，这种嘴脸，用上些不入流的手段就你们这些愚民给骗的团团转？ “李婶，你一女的老跟着来掺和什么？” 刘贵瞥了李婶一眼，这一瞥看似清淡，但在李婶的心里却是蒙受了极大的不公平，万分的委屈。 “女的怎么了，老爷们不行还不让老娘顶上，你看不起人是嘛？” “这是祭神，不是胡闹，把她轰出去。” 洪升也不看下去了终于发话，这下周围早就侧目看着李婶这个女流之辈的汉子们动起手来，李婶被推搡着，手脚都离了地，口中还不断胡乱的叫嚷着。 “咦——啊——” “臭男人把老娘放下来。” 这可以说是镇子有史以来最胡闹的一次祭神，一直以来潜伏在男人阵营里面的李婶也被揪了出来。吴解元也顺了一口气，刚才还指着他大骂的李婶这么快就被人轰了出去。 但这场如同患了重病千疮百孔卧床不起的祭神会还要继续下去，难道这样做就不是在亵渎神灵了么？吴解元渐渐有些摸不清楚。 “祭祀神灵。” 洪升的话伴随着祭祀继续进行，男人们的膝盖重新扣在泥水里面。刘贵的雨披子也还盖在吴解元的头上，吴解元看见刘贵的双腿正在打着颤，刘贵的腰板照比刚才也更加弯曲了，难道这种心理在他们的心中就如此的根深蒂固吗？ 吴解元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就有个老婆娘在人前胡乱的抽筋做舞大家就会相信有神灵呢？她要是能通神的话干脆教大家怎么取悦神灵算了，还种什么庄稼？ 老太婆解下了雨披子，仰头望向天空中的雨幕，这场雨已经越下越大，落下的雨水也从一丝丝变成了一颗颗，一颗颗降落在老太婆的眼睛里，她仍然睁目望着天空。 而这时，她手掌里多出了一样刺绣的布玩意，华丽光亮的彩色针线在阴沉的天气下显得格外的亮眼，吴解元还没来的及细看，就被那东西喷出烟雾遮挡住了视线，浓密烟气像是吹不散的墙，在雨幕中结成一团，转眼就被老太婆全部吸进鼻子里。 “那烟是什么？” 吴解元不自觉的发出声音来，而在吴解元旁边的洪升却瞪着眼睛回敬着他，咧着嘴角说道：“你没见过吗？通神。” 老太婆的雨披子散落在地上，她只穿着白色的背心，在这场冰冷的雨中，纤细干瘪的手臂攀爬着青色的管壁。 “咚” 剧烈的跳动来自老太婆的心脏，一颗炙眼的太阳在她的胸口点亮，仿佛血液在燃烧发出的赤橙之光。 “这，究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狐狸 火蛇沿着老太婆的血管极速的蔓延，转眼间就以冲上了脖颈，遍布在脸上的血管一条条由青色转为朱黑，最后直插进老太婆的眼睛里，眼白上结成一张血红色的网。 “她，这是？” 吴解元忍不住向着老太婆的方向迈进，而洪升果断的出手阻拦在吴解元身前。 “别碰，万一害了病怎么办？” 洪升的嘴角撇的老高，如不是估计下面虔诚的镇民们，怕是已经得意的合不拢嘴了。不过这种场面确实震撼了吴解元的眼。 “不过，你是镇长嘛，给你长长见识也罢了。” 洪升叹了口气，宛如腰财万贯的老地主在可怜他手下的打工仔。而这时的吴解元也顾不上面子，他把洪升说得话置若罔闻。 老太婆脸上的澎湃的血管，甚至连血液涌动时的脉冲能都捕捉清楚，褶皱和深色的血管叠加起来，变成了一副纵横交错的脸面。 吴解元被自己的好奇心驱使着，不断的向着老太婆凑近，观察着她的瞳孔，那里的黑色已经涣散开了，变成一个大圆。将手指缓缓的凑到老太婆的鼻尖，她这副模样还能算是活人吗？ 吴解元食指的侧面对着老太婆的上嘴唇，颤抖着不能自抑。他倒不是害怕，只是有些紧张，绷紧的神经将注意力全部集中手指上，在食指那里似乎平静如镜。 “死了？！” 吴解元不敢相信自己感官，怎么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害死了一个老人，太荒谬了。 “镇长。” 刘贵低声提醒了吴解元一下，他和那个老太婆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从吴解元的背面看来，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吴解元盯着那沉寂不动的瞳孔，嘴里吹出一阵风，风扑在老太婆的眼睛里，她都眨一下眼皮。老太婆本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现在更加是被死气全全的包围了。 刘贵早就察觉到了尴尬的氛围，只是吴解元还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丝毫不知道因为自己挡在老太婆的身前已经遭受了多少冷眼。 “镇长，您先过来。” 刘贵伸出手想要拉过吴解元，却被吴解元猛地撞了个跟头。 “她在瞪着我。” 老太婆涣散扩大的眼瞳，木然的脸孔上丝毫没有感情的波动，她嘴角自然的下垂着，脸上的肉还耷拉在骨头上，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吴解元的方向。 “镇长，你别慌。” 刘贵顶着吴解元的后背，吴解元的手还扒在地上，腿上的肌肉已经瘫软一片，刚才他还注视着老太婆的眼睛，却毫无征兆的转动了一下。 “毛头小子。” 老太婆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虽然她的神情没有变化，但是单凭这种冷淡的口吻，已经丝毫不把吴解元这个新官挂在心上。 “咳咳，请神灵指示，村子里的罪魁祸首是谁？” 洪升蹭了两步，然后便跪伏在老太婆的面前，低着头将视线也深埋在地上。 “苗家入镇已有三年，不敬天神，钻研蛊术，有伤天和。” 老太婆一字一顿的说道，她的神情绷硬的像是打了绷带的木乃伊，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发号施令，而且还是据理力争的，咄咄逼人。 “我命降下天火，便是要惊醒世人，修正恶果。” 吴解元回头看着人们的反应，在这些人的眼中，疑惑c气愤c纠结c悲伤，各种感情扭曲在一起。现在的他们就像是各种可燃的气体混杂在一起，哪怕是一点小小的火星也能引爆这些盲目的人们，而无知的激进者遍地都是。 吴解元知道这个时候需要警醒他们，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等一会人群暴动起来他的声音就被埋没了。但他已经尝试过一次了，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就失败了，恐怕语言也是无用的。 “你们镇子里有没有治安队？” 吴解元问向一旁的刘贵，显然他也受到了迷惑，反应有些木然。 “啊？啊，有有，有治安队。” “治安队不管这些吗？” 吴解元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么大的阵仗，要是有治安队巡逻的话不可能没发现啊，别是治安队也受了蛊惑吧。 “治安队就是负责祭祀活动的。” “什么？！这些都是治安队安排的？” 确实，这个镇子的治安和祭祀礼仪是一手抓的，但这也是有一定原因的，因为一般的家庭冲突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不用治安队的存在的。因为有祭祀这种人数众多的仪式，才有了治安队的必要性。 而负责组织治安队正是韩家，而提到韩家首当其冲的便是郑屠，平日里治安队里的事情都是直接向郑屠报道的，而这次郑屠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探听到。因为，此刻韩家的二公子正围着他团团转。 “郑叔，你也知道，大爷爷的时日无多，姑姑舅舅们正商量着怎么分家呢，都是些只有妇人之见的家伙。” 韩枫坐在圆墩上，胳膊耷拉在桌子的边缘，手里的酒杯斟满了酒在不断的摇晃着。而郑屠正坐在韩枫的对面，桌上的好酒好菜一下都没动。 “郑叔，你知道我大哥那副德行，他靠不住。以后这韩家大概是要你我二人共事了。” 郑屠闲坐在圆墩上，恨不得马上拔开步子离开，他哪里有心情和韩枫畅想未来。这个小少爷迟早是要在韩家分一杯美羹的，而郑屠归根结底还是个外姓人。 “我的胃不大好，我去喊人来温下酒。” 郑屠提着酒壶站起身子，他在这个屋子里带了很久了，还不知道韩枫打的什么算盘。 “您是长辈，我来吩咐侍女就好了嘛。” 韩枫按着郑屠手中的酒壶，将郑屠推回了座位上。随后，韩枫轻声招呼了一声，马上便有一个侍女从门外走了进来，脚步声轻的像是掉在地上的针尖。 “把酒温一下。” 侍女提着酒壶退下了，郑屠心中的疑惑也随之清晰，韩枫阻止他喊人温酒，分明是不想让郑屠的亲信进到院子里来。郑屠在心中盘算着，治安队今天怕是也被这个二公子放了假。 “韩枫，你该是有什么安排吧，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确实有。” 韩枫心知肚明，自己瞒不过这只老狐狸，两人的阅历相差太多，但他仰仗的是自己在韩家的身份。 “但我今天突然就想和郑叔喝酒了，郑叔不能买个面子给我吗？” 韩枫举着酒杯，微笑在他的脸上绽放。 “哪里话，这是韩家。” 郑屠敲了敲筷子，夹了些熟肉塞到了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铁铲 豆大的雨点“吧嗒”的打在地面上，清澈的雨水也被泥土染成浑浊，这便是这片田地，谁也逃不脱。 吴解元已经渐渐听不清老太婆和洪升的话，在他心中只有焦急，他必须马上做出点什么，来推翻这个荒唐的闹剧。然后把这两个说谎的家伙吊在城门上。 “大家一起去苗家讨个说法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不知死活的喊了一句，这种时候可不是儿戏啊，真的出了事故要谁去承担责任？谁承担的起生命的重量？ 吴解元胡乱的转着圈子，他瞥见那老太婆的脖颈上朱黑色的血管正在渐渐褪色，怕是撑不了多时就会回归到正常的样貌，但这对于吴解元来说并不是好事。他要赶在老太婆身上的怪异消失之前揭穿她，这样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上天有好生之德。” 老太婆的嘴里孤零零的撇出这样一句话。 “大家不要误会了神灵的旨意，咱们到了苗家，到底有没有违反天理伦常的事情，便看个一清二楚。” 洪升举着扩音喇叭在高声呐喊，而这下才是真正鼓动镇民的导火索。因为大多数镇民都是不愿意看到冲突发生的，他们心中很矛盾，徘徊在信仰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分界线。 老太婆身上确实有许多怪异的地方，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最要命的是大家愿意去相信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那么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打破人们的这种信仰。 “咱们就去看个清楚。” “对嘛，到底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错事就不怕看。” 人群中不断有人叫嚷着这些所谓的正义，他们渐渐忘了，自己并没有去窥探别人生活的权力，而这种飘飘然的思想只是所谓的“神灵”灌输给他们的。 集体是很恐怖的东西，当人们处于这种环境之中，便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而当人们把握了权力和武力的时候，便是打破世间平衡的契机。 吴解元被包围在人群之中，他们已经开始向着苗家迈开步子。黑色的雨披子不断从吴解元的肩头撞过去，吴解元在人群中瞥见了洪升和老太婆的脸颊。 那种愉悦的神情被隐藏在表情之下，在那两人丰满的嘴角处，吴解元能想象出这两个家伙鄙视的眼神。而自己也和这些愚民们一样束手无策。 “走吧，您扭不过人家的。” 刘贵本想安慰一下失落的镇长，却遭了吴解元一个白眼。吴解元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也知道刘贵是好心，但他仍然无法接受，他怎么就扭不过人家了？ 吴解元是个不服输的家伙，哪怕是他真的输了比赛，也不允许有人用轻挑的口气否定他。吴解元知道他这种心理不过是淘气而且幼稚的耍赖皮而已，但赖皮他还要继续耍下去。 吴解元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径直的奔向杂草堆，在那里有许多平时需要使用的农具散落着摆放着。吴解元捡起一把铁铲又急冲冲的往回赶。 洪升领在队伍的最前面，这场表演无疑是成功的。他密谋算计已有多时，早在两个月前舞台的框架就已经备好，买通韩家二公子和出面祭祀的神婆，在镇民中大量安插内鬼，还有家族特制的秘药“返魂”来对付相信科学的新镇长。 其实，要除掉苗家需要的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钱。在洪升的眼里钱就是万能的，就连信仰也可以弄虚作假，钱本是万物价值的表现，有了钱才能实现，而不管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有自己的渴望，钱是无孔不容的。 洪升瞥了一眼老太婆，她已经被众人用木架子高高的抬起，处于人群的头顶上，她身上的血潮已经渐渐褪去了，还残留着动脉处的刺眼的黑。反正神灵的指示也已经做完了，一会到了苗家只要有人带头撞开苗家的大门，这里人们谁脱得了干系呢？那么，事后的公理到底要审判谁呢？ 想到这里，洪升不禁再次佩服起金钱的魅力，没了钱他也不过是个烂书生。洪升的嘴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内心的小鬼在悄然起舞。 “让开。” 吴解元闷着头撞开挡在身前的家伙，从队伍的后面一头扎了进来，在队伍里剪开一道直线。大多人是被撞了一下才看见落汤鸡一样的吴解元，他的头发结成一条条粗枝，雨水顺着嘴唇不断往下流，而真正让人们默不作声的是吴解元右手提着的铁铲，那锋利的铲口被雨水洗刷的寒芒阵阵。 洪升正在享受着支配他人的乐趣，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而这时一把铁铲已经凑到了他的脑袋后面。 “扩音器给我。” 吴解元将冰冷的铁铲背面贴到洪升的脸上，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洪升疑惑的看着吴解元，他没料到新镇长竟然是个如此鲁莽的家伙，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加剧这场暴行，到时连这个新镇长都脱不了干系。 洪升的手掌伸出袖口，向着身后那几个蠢蠢欲动伙计打了手势，事情完全在他的控制之内，只要吴解元出手打人，他这个镇长也是干到头了，正好家族里面有许多人都不欢迎这个新镇长呢。 “凭什么给你？” 洪升晃了晃手中的喇叭，脸上还带着一丝玩味，在他看来吴解元的行为是无比愚蠢的，这种自掘坟墓的行径将会断送他镇长的形象。 “邦” 铁铲拍在颧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吴解元手中的铁铲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将洪升的脸抽飞。手中的扩音器也被吴解元抢了过去。而这时埋伏在洪升身后的几个伙计要有所作为了。 “两个骗子。” 吴解元丝毫不同情坐倒在地的洪升，他这都是咎由自取。而这时，一个家伙率先向着吴解元的衣领抓了过去，在那家伙的身旁还有两个结实的中年人。 吴解元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危机而感到紧张，反而他更加瞧不起洪升，这就是他自信的仰仗？ 吴解元迅速丢下手中的铁铲，左手抓住袭来的手腕，右拳猛地扳动那人的手肘，那人的手臂被吴解元擒拿住，随机吃痛的扭动身体，侧身对着吴解元，吴解元随机便是一脚蹬在那人腿弯处，直叫他跪倒在地。 “就你们这三条咸鱼？” 吴解元的脚踩在那人的腿弯上，表情肃然对着剩下的两人。 余下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想较为礼貌的“问候”一下新镇长，现在看来眼前的镇长还是个武生，他们也不敢懈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泥浆 冷眼对着面前的两个家伙，还有数不清的镇民站在那两个家伙的身后，显然吴解元的做法在他们的心里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而这时刘贵也混在人群之中，他之前已经劝说过吴解元，没想到这个镇长竟然这么倔。现在事情闹僵了，之前在吴解元身上找到的骄傲感也荡然无存，吴解元确实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但这也不能促使他放弃大众的立场。 “你知点趣吧。” 其中一个家伙冲着吴解元试探般的说道，在他身后的镇民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吴解元，这句话经过众人的加工变得无比沉重压在吴解元的眉头上。 吴解元垂着脑袋，他的脚尖点在青石地上，从青石底溅出一道泥水花。吴解元浅笑了一下，放开了被他钳制在地的家伙，扭转身子走到路边。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洪升一只手支撑着墙壁，眼神怨毒的对着吴解元。他的脸上已经淤青了一大块，由于自小体弱不和人动手打架，猛地遭了一下子，这把功夫才缓和过来。 “我没打算。” 吴解元站到墙壁的边缘，弯着腰捡起了刚才掉落的那把铲子，狠狠的插进水沟子里面。搅动着淤积的污泥，然后提了一铲子出来。 “你知不知道打了我是什么后果？” 洪升朝着吴解元咆哮着，看着吴解元漠不关心的模样，他心中怒火便更盛。洪升的眼神在地上四处游走着，恨不得直接搬起一块青石砸在吴解元的脸上。 吴解元继续沿着墙壁侧面的水沟子推动铁铲，那污泥在铁铲上凝聚成一大坨，吴解元也终于满意的停了下来。 洪升也不知道吴解元要做什么，他虽然有捡起石头砸吴解元的冲动，但他没有这份胆量，有的时候谁强谁弱只要站在一起比对一下就能清楚明白。 吴解元侧目瞥了一眼那个坐在木架子上的老太婆，她脸上的黑丝已经快要褪干净了，趁着这功夫，他还有机会。 触不及防的，吴解元手中的铁铲猛地甩到空中，一坨污泥被铁铲抖得横飞了起来，跨过那些人的头顶，飞扑到了老太婆的头上。 任谁都没想到吴解元敢这么干，老太婆是镇里出了名的神婆，在镇民中也是有足够身份地位的，吴解元的这一手无疑是深深的震撼了这个老镇的封建根基。 “坏了，坏了。” 刘贵嘴里嘟囔着，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象，但泼出的污泥已经不能复回。这可是要变天的大事情啊，这下这个镇长怕是要名留镇史了。 吴解元直挺挺的站在地上，手中的铁铲还在不断的往下滴泥水。而老太婆的脸已经变成棕黄一片，头发也粘了一团泥粑粑，正在连忙抹着眼睛上的泥水。 “啊—，你这天杀的畜生，神灵会把你千刀万剐。” 老太婆的音调更加沙哑了，简直像极了电线杆子上落得老乌鸦，发出令人汗毛竖起的声音。 “你要真的是神灵，就来惩罚我啊，来啊！” 吴解元的热血涌上脖颈，他抻着筋肉朝着老太婆竭力的怒吼，宛如街头的小混混在叫嚣对手。吴解元将铁铲使劲磕在石壁上，迸溅的火花和振聋发聩的声响，吴解元虎口也是剧烈一震。 “来啊，降你的狗屁天火啊。” 吴解元的牙齿紧紧的咬合在一起，嘴唇也突着，一副冥顽不灵的表情。 场面一度进入了极为混乱的局面，目光集中在吴解元的身上，看不惯他做法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只是还被吴解元蛮横的气场压制着，用不了多久就会爆发。 而半柱香之前，韩家的大公子韩陆遥火急火燎的赶回了韩家大院，他进了大堂还没来得及脱下雨披子便急匆匆的询问郑屠的所在，然后径直冲向韩枫的房间。 “郑叔，怎么回事？不是你派人组织的祭祀仪式？” 郑屠正在和韩枫互相敬酒，突然听见门口传来韩陆遥的呼声，两人同时将视线转移到喘着粗气的韩陆遥身上。 “祭祀仪式？” 郑屠摊了摊手，眼光接着溜回到饭菜上面。而韩枫朝着他的大哥招了招手。 “郑叔，外面有人举行祭神仪式啊，还说要替天行道，铲除苗家。” 韩陆遥的心思明显不在他的小弟身上，他之前听说了有祭神仪式举行，本来祭神便是韩家的本职，所以打算去走动走动，却不想撞见了那种言论。 “唉，大哥先别着急啊，你是韩家的门面做事怎么能这么慌张？” 韩枫将酒杯敲在桌子上，脸上还保留着刚才的那份耐心。 “门面？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到处找郑叔，门面就是在这不闻不问的喝酒吃肉吗？” 韩陆遥瞪着眼睛，一步一步的接近桌案，他的身子剧烈的抖动着，像是受了伤的野熊。 “是我疏忽了。” 郑屠率先站了起来，他想要拔开步子离开餐桌却被韩枫拦住了。韩枫朝着郑屠摇了摇头，然后挡在了韩陆遥的身前。 “这事情我是知道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韩家好，这样大哥以后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韩枫语气低沉，似乎是在述说着什么隐秘的往事。 “什么时候这个韩家都是你做得了主的了！啊？” 韩陆遥的脸贴着韩枫，口中喷涌出锋利的语气冲击在韩枫的鼻梁，韩陆遥的个子比韩枫高出半头，此刻站在寒风的面前，沿着帽檐滴下的雨水流淌到韩枫的头上。 韩枫一脸嫌恶的表情再也无法抑制，他早就受不了这个大哥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要是比头脑，他才应该是韩家的长公子，哪里轮得到韩陆遥。 “郑叔，你马上带治安队跟我去制止他们。” 郑屠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整理了一下上衣，就要跟着韩陆遥出去。 韩陆遥转身要走，而雨披子却被从身后拽住了。转过身子是韩枫阴冷的眼神和血红色的眼角。 “你别太过分。” 韩枫的声音是从齿缝里面发出来，说话的时候整个脸都在颤抖，他的手越发的紧捏着雨披子，手指紧紧扣进掌心。 “放开。” 韩陆抖了抖宽阔的肩头，俯视着自己的弟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棍棒 正当镇民人浩浩汤汤的队伍奔向苗家的途中，苗家也毫不意外的收到了消息，苗家上上下下连个男丁都找不见，对面这种声势浩大的征讨，自然显得人心惶惶。 苗洁站在正堂的宗族画像之前，手里捧着三炷香，对着香炉子鞠了一躬，然后插了上去。 “小姐，咱们怎么办啊？” 苗洁身旁的侍女也为她着急，拜祖宗求神也不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啊。其实，苗洁倒不是要靠拜祖宗寻求心理安慰，只是她现在也手足无措，但她要尽量显得从容一些。 “小姐，听说镇长和赶来的人们打起来了。” 又一个侍女匆忙的跑进门来，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向苗洁汇报。 “那个新来的镇长？他怎么会掺合到这事情里？” 苗洁来回在大堂里徘徊，此刻的她并不知道那天泼了自己一脸童子尿的男人便是新镇长。这样一来倒是一个契机，苗洁本想拒门不出死守阵地，堂堂正正的等着人们袭来，这下倒是给了她主动出击的理由。 “大双小双，你们跟我去看看。其他人死守大门别让人进来。” 说罢，苗洁便带着两个女眷，气势昂然的赶了出去。 再说身处现场的吴解元，刚才还是一副热血无赖的嘴脸，现在却已经被人制服手脚压在地上。其实，吴解元的做法虽然过激，但确实惊醒了一部分人，但他没有算计到的是洪升在人群中安插的人手不止三个，就在他刚刚吼完那两声话之后，便冲出来七八个壮汉将他按倒在地。 “你们放开我，那老太婆不是神灵代表么？还用得着这种手段对付我？” 吴解元的手臂被绳子捆住，脖颈也被人按着低垂下去，俨然变成了一副阶下囚的模样。 洪升这时候也神气了起来，他操持着吴解元刚才用的铁铲，贴着吴解元的脸颊不断轻敲起来，把上面的污泥粘到吴解元的脸上。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极大的不敬。” 洪升文绉绉的冒着酸腔，嘴角忍不住的轻昂起来，面对这刚才还神气飞扬的吴解元，这么快就成了自己手中的玩物，洪升心中的逾越喷涌上来。 而这时老太婆也从架子上被放了下来，她脸上的污泥被雨水冲刷的差不多掉落干净，她干枯的手爪向着吴解元的脸部探去，凑到了吴解元的眼睛边缘。 吴解元能感受到老太婆尖锐的指甲在自己的眼袋上划过，那种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的眼皮子眨了一下。这种时候吴解元也不敢再去激怒这个老鬼东西。 “你的眼珠子很漂亮，但按在狗脸上浪费了。” 老太婆嘴里冒着冷气，眯缝着的眼睛盯着吴解元的眼珠子不放，长长的指甲已经嵌入到吴解元的眼皮子里面，那个圆滚滚的珠子隔着一层薄皮在打着转。 “你可别忘了这是什么场合。” 吴解元第一次在老太婆的身上体会到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个恶毒的人现在掌控着自己的眼球。吴解元生怕她忘记了身份和场合，不然吴解元的下半生就要靠着单眼过活了。 “咯咯咯” 老太婆的笑声如同夜里的猫头鹰一样瘆人，现在的老太婆已经忘乎所以，她才不在乎什么身份场合，在神台上她就是神，别人都尊敬她，不需要理由。 “诋毁神灵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这点程度还不足以赎清你的罪孽。” 老太婆贪婪的表情尽显在她骷髅般的面皮上，她早就陶醉于那种优越于人的快感，渐渐丧失了身为人的敬畏，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吴解元感觉到那纤长的指甲已经深入他的眼眶，指甲的弯钩快要扣住他的眼珠，而这时刘贵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刘贵对着老太婆怯弱的说道，此时老太婆脸上的黑色血丝已经隐藏了回去，变得和正常人无二，显然“返魂”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你竟敢置疑神灵的旨意？” 老太婆弯着腰凑到刘贵的身下，仰视着这个憨厚的老农汉，她没想到这样的泥腿子竟敢站出来反抗她的行动。 趁着这功夫吴解元也缓了一口气，但身后的家伙还架着他的手臂，让吴解元不得挣脱。他要想些办法让自己摆脱这种任人鱼肉的局面。 吴解元清点了一下对方的人数，不断洪升和老太婆的话有十个人，他可不是咏春叶问。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拉拢镇民们救他。 “你们看清楚，她脸上的神纹已经褪去了，她现在代表不了神灵了。” 吴解元高声喊着，话音刚落他的嘴巴就被老太婆捏的死死地，再也发不出清亮的声音来。 “我代表不了神灵，但我挖了你的眼睛，咯咯。” 而这时，一块碎石飞抛了过来在洪升的注视下，准确无误的命中老太婆的脑袋。老太婆一下子变得抓狂起来，她捂着自己的头皮，那里已经鲜血直流。她的步伐凌乱着到处乱撞，眼睛直盯着碎石飞过来的街角，嘴里呼出的气息已经乱了频率。 洪升有些后怕，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挺着身子往街角处凑过去。洪升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头敢这么造次，他也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在街角出现的人，确切的说是人群，打头的正是体态丰腴步伐健硕的郑屠，而身边还伴着韩陆遥，后面是穿着麻布上衣袒露肩头的治安队，他们提着一根根棕黑的木棒高过头顶。 “是你组织的祭神仪式？” 郑屠瞥了一眼面前的洪升，这个小子他曾经在哪里见过？印象里是个体弱多病的书生，他怎么到了这里？ “我” 洪升止不住的摇了摇脑袋，然后步子开始往身后蹭。见到义正言辞的郑屠，还有他身边气势汹汹的韩陆遥，洪升机警的意识到，怕是韩枫没顶住压力坏了事，这下治安队将棍子戳到他的下巴底下了，事情就不好收尾了。 “让开。” 韩陆遥挺着胸膛从洪升身边经过，侧眼匆匆瞥了洪升一眼，根本就没把这个病弱的家伙放开眼里。他直奔向围着老太婆的那拨人，还有被压制在地的吴解元。 “谁给你们的胆量？” “我，我是奉命的” 老太婆的手爪还在吴解元的衣领上，眼神已经慌乱了起来，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回刚才的凌然。 韩陆遥走到老太婆的身前，他瞪着眼睛扫过这些罚站般的家伙，还有一个胖墩子压着吴解元的手肘忘记放松，韩陆遥一拳锤在那家伙的胸前，胖墩子的后背猛地撞在墙壁上。 “都给我抓起来。” 韩陆遥身后的持棍治安队一拥而上，形成一道势如破竹的浪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次子 “毛头小子，你知不知道，从你爷爷那辈起我就是镇里的神婆。” 老太婆的被夹在两个持棍青年的中间，狼狈不堪的弯着腰，手臂被两个青年架着才能站立着说话。“返魂”的药效已经彻底过去，现在药理已经开始反噬老太婆的身体。 “是吗，你若是爷爷的客人我自然要给面子，但我得先带你去见大爷爷。” 韩陆遥对这个疯狂的家伙感到有些厌烦，现在已经不再是老一辈的时代了，大爷爷的状态差极了，能不能理智的交谈都是问题。 “押走他们吧，看着点老太婆，她可是大爷爷的朋友。” 韩陆遥拍了拍手，这样终于了却了他一桩心愿，希望他的表现能被苗家当家的知道，这样他的亲事或许会更加稳当一些。自从上次去苗家提亲，到现在还没有给个回复，他又怎能不着急呢？ 可惜韩陆遥还是慢了一步，要是他能在赶早一步，就能发现藏在巷子角的苗洁，她像做贼一样监视着老太婆和洪升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新来的镇长你认识吗？” 小双站在墙角用双手垫着苗洁的鞋，将她从墙壁上拖了下来。刚才吴解元受难的时候，那块碎石便是从苗洁手中抛出去的。 “你确定那人就是镇长吗？” 苗洁有些难以置信，如果那人便是新来的镇长，那她这个堂姐可是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当然了，那天我亲眼看见他操着锤子将老牛砸晕的，还救了卫都一命呢。” 小双充满青春活力的声音，配合着她一闪一闪的大眼睛，显得格外的清纯可爱。 “你啊，是惦记人家卫都吧。” 苗洁拿小双打趣道，她对吴解元还是心存芥蒂，那天对她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原谅的，但是至少在苗洁心中吴解元的形象，从无赖不堪的泥腿子变成了一个能折腾风波的新镇长。 吴解元险中获救，跪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而那个高大的形象还在他的脑中久久不能挥散。吴解元站起身子，才瞥见原来郑屠这个老东西也在治安队的人群里面。 吴解元并没有直接打招呼，而是轻声凑到了郑屠的身边。 “郑老，许久未见了。” 郑屠早料到吴解元一定回来找他，他只是在等着这一刻。 “哦，镇长，身体好些了么？” “托您的福，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吴解元想起自己还是郑屠给背回去的呢，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筋骨上还有些魄力。 “这两天忙着准备，没来得及探望您。” “没事，不讲究这些。” 吴解元活动了一下手臂，他的手肘被人按着许久，已经有些僵劲。其实，吴解元心中有许多想要询问的事情，但一时还不知怎么开口。 “我上次山里找您” “哦，我想您也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不如这样吧，趁着这功夫您也跟我回韩府坐一下吧，正好已经备下些酒菜。” 郑屠坦然的笑了笑，身边治安队已经开始押着闹事者往回赶，就连那个想要混在人群里摸鱼跑路的洪升也没能逃脱，现在被人架着胳膊垂头丧气的模样。 “也好。” 吴解元思索了一番，经过这回折腾，他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也许到了韩家这一切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吧。想到这里，吴解元长出了一口气，却瞥见了被人押运的洪升。 “等等。” 吴解元朝着洪升的方向招了招手，持棍的青年看见郑屠的示意，便停了脚步等着吴解元凑到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吴解元还不知道这个和自己斗了一场的家伙叫什么名字，若是知道了名字，也好追查一下在他身后指使的家伙到底是谁。吴解元敢断定洪升的背后撑腰的最小是个家族的存在，除非真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不然谁会单凭自身得罪一个大户家族。 “萧洪升。” 洪升斜着眼珠子瞥着吴解元，想要装作一个赶赴刑场的壮士模样，但显然他瘦弱的身材配上阴冷的嘴角怎么看都像个阴险的小人。 “走吧，镇长，一会才是好戏呢。” 郑屠率先领在吴解元的身前，跨步前进在青石小路上，这段被石壁包围的小路，一根根高举的棍子冒出了墙头，显得气势汹涌。 康神神社 这座几乎与老镇共存的古老神殿，现在已经被信徒们尘封遗弃了几十年。破旧的老木门，门框连接的地方已经风化断开，歪歪斜斜的插在泥土里面，掉了漆的彩绘再也找不回当年的胜景，就连铁丝围成的栅栏墙都褪了色，变成深黑的木渣滓。 而在这造型古朴的石像泥胎下面，人工开凿了一道深邃的地下通道，直通到另一片小天地。而这片小天地的主人今天也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洪升不是说都安排妥当了么？” “那个韩家不知怎么的，突然冒了出来，给苗家出了头。” “韩家给苗家出头，他们吃错药了吧？谁干的？” “郑屠带着治安队去的，不过倒是韩陆遥也在场。” “当”的一声，拳头敲击在桌案上的响声在这片小天地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真是老当家的不行了，小猴崽子也跳出来称霸王了？他怎么就这么糊涂？老韩头子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连串的发问让另一个家伙说不出话来，确实这些问题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他也想不通怎么韩家能给苗家出头，明明两家的关系如此的明眼，难道真是新一代人当家之后就把老黄历都抛到脑后了？ 很多人都存在着这种疑问，为什么韩陆遥会带着治安队给苗家出头，最想不通的该是韩枫，他以为这一步棋很完美，他越过了长子韩陆遥一手操办的计划却被同族的哥哥搅得一团乱麻。他已经受够了，在这个韩家他不能发挥出自己的才华，处处受气。 韩枫一个人空落落的坐在餐桌旁，桌上的熟肉已经凉透了，酒也变了味道，不在那么醇香。韩枫有些想念大爷爷还清醒的日子，那时候他的一些过人的远见总是能得到大爷爷的赞赏，那时候韩陆遥不过是家里的跑腿子。 韩枫越想便越发的不甘心，他要让韩陆遥给自己一个说法，不然的话便要主动放弃长子的地位，至少也得给自己赔礼道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宴席 漫步在韩家的大院里，吴解元略微有些失望，虽说是镇里的大户，但也没有那种假山池塘富贵堂皇，只是是古朴的庄严的大院。丝毫不显得富裕奢侈，整个韩家大院的各个房屋里面都住满了人丁。 “没想到韩家居然有这么多人手。” 吴解元的手指从灰色的泥墙上蹭过去，没留下一点灰尘，倒是那种冰凉生硬的壁给人一种历史悠久的触感。 “都是雇来的家丁，韩家没有那么多人的。” 郑屠在一旁伴着吴解元，这偌大的房屋要是没个领路的怕是真不知道闯到谁家的闺房。 吴解元侧目瞥了一眼郑屠，他说这话的目视前方，只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但吴解元不禁佩服起韩家的手笔，要知道这些家丁都是靠着这里的工作混饭吃。 郑屠骄傲的挺胸阔步，却丝毫不表现在脸上，而是甜在心里。现在韩家的铮铮面貌和郑屠脱不开关系，可以说，没有郑屠就没有韩家现在的成就。 “我听说镇子里的祭祀都是由韩家一手操办的。” 吴解元还是无法避免这个问题，眼睛看到的怎么能装作没看见呢？这样不是自我欺骗了么？ 郑屠沉默了一下，他还是目视着前方，掐算着还有多久能走到正堂。上次屠牛大会上的表现，郑屠已经知晓吴解元对祭祀的反对态度。 “这个嘛，都是镇子里一起表决的。” 郑屠并没有表露自己对祭祀的态度，而是将问题甩给了吴解元，转而又说道：“对了，有件事情我还要跟你说下。” “什么事情？” “关于刺杀您的那个歹徒。” 吴解元身躯一震，心中有个死结被挑动了一下，脚步也顿了一下。 “您查到了那个歹徒？” 吴解元的眉头紧锁起来，目光紧盯着郑屠肃然的侧脸。 “查到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爆炸性的，在吴解元的心里荡出一道道涟漪。但随后，吴解元心中的疑惑冒出了头。扪心自问的话，吴解元是不愿意相信郑屠的，因为这个老男人太过强大，而且又琢磨不透。吴解元曾经一度怀疑是郑屠下的杀手，但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 “哦，原来您就是新镇长，失礼失礼。” 在走廊的拐角韩陆遥探出了身子，他还是那副整齐端庄的装束，身上的穿的是那种颇具地域风的长挂衣配上束脚的长裤，整体都是明亮的颜色，贴合着韩陆遥健壮的身躯显得格外的精气。 “我正打算就找你呢。” 郑屠面露尴尬之色，其实早在治安队赶往事发地点的路上，郑屠就一再介绍了吴解元的形象给韩陆遥，就是怕他忽略了这个新镇长，怎么说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但韩陆遥愣是没听进去，郑屠真想撬开韩陆遥这个丈二的脑袋看看到底装的什么样的铁砣子。 “刚才还真是多谢了。” 吴解元还一直惦念着这个紧急关头搭救自己的小伙子，不过那块碎石真的是眼前这个形象伟岸的青年人丢的么？怎么看都感觉是另有其人。 “归根结底是我们的失误，您不要怪罪就好了。” 韩陆遥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绽放，不得不说这个青年人确实很有亲和力，这是和他的同族弟弟韩枫最大的区别。 “呵” 吴解元轻出了一口气，嘴角撇了撇，若轮到事故的责任韩家确实是脱不了干系，但经历了那种危机，吴解元怎能说出忘恩负义的话呢？ “一会咱们详谈一下吧。” 吴解元这个镇长也是时候要处理一下这个镇子里的问题，他现在的处境便是需要自己主动去争取一席之地，没有人会把问题的线索主动摆在他的眼前。 “也好。” 再话说从祭祀队伍赶回家的刘贵，一路上他有些魂不守舍，他今天做的事情做对了吗？刘贵一直在心中反问自己，这个平日里忙碌在农田里的汉子现在竟开始镇子的局面。 当一个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摆明立场的时候总要考虑一番利弊，因为他的存在在其他大家族的眼里显得那么的孤立无援，而且刘贵今天出的风头可不小了。 说起来他是怎么鬼斧神差的冒出了头了，他不过是一个临时的生产队长而已，等黄生回来之后他又是那个一文不值的老农汉，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刘贵一路上垂着头也不看路，这条青石路他能只凭着脚掌的触感赶回家去，但他的命途又将何去何从呢？其实他的这些猜测都是无用且多余的，因为谁会去追查一个老农汉的身份立场呢？谁又会在乎呢？ “贵哥！” 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正扒在刘贵家的门框便，露出半个上半身向刘贵打招呼呢。 刘贵抬头看到自己的墙壁和大门，还有些意外，不过听见那人的呼喊声之后这些便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说不出倦怠感。 “贵哥，我可看见您今天可威风了。” 这个邋遢的家伙伴着刘贵的身边，几乎将肩头都靠在刘贵的脑袋下面，丝毫不忌惮自己污浊的麻布上衣。 “我哪里威风得嘞，吓得我腿肚子都软了。” 刘贵无奈般的语气，他确实说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要不是腰带扎的他的胯紧得很，今天怕是要在大伙面前掉了裤子。 说罢，刘贵瞥了他一眼，两人其实是表亲的关系，那人正是刘贵的表弟田光，平日里都称呼他光子，因为他三十冒头的年纪还是个单身汉，光棍一条也没什么真本事，确确实实的“光子”。 但他的表弟现在面临危机了，而原因正是刘贵他们务农的田地，那部分粮食其实是要供给一大部分镇民的，现在都烧光了，难为的人们不得不另想办法讨粮食。要知道镇里的小户大部分都是没有存粮的。 “贵哥，你跟新来的镇长挺熟络的啊。” 光子笑面嘻嘻的把脸挡在刘贵的眼前，搞的他这个表哥心里一团乱麻。 “这都是哪里跟哪里的话，新镇长才来几天啊？我哪里攀的上。” “诶，您可是帮他出了头的啊，这互相帮助不是人之常理么？” 光子就这么挡在刘贵的身前，让刘贵不能快步赶回房里，刘贵今天心里本就是一团糟糠一样，耐心渐渐不够用了。 “我倒是帮了他，但人家被韩家大户接走了。” 刘贵摆了摆手，然后打算绕过光子往里屋钻。光子在原地站了一小下，然后突然拉住刘贵的手臂，惊喜的说道：“这新镇长和韩家熟络？” “我说你又打什么歪歪心肠？惦记人家干什么？” 刘贵的耐心已经见了底，在不想和他这个不踏实的表弟继续饶嘴皮子。 “表哥，您看能不能让镇长给咱筹点粮食？” 光子腼腆的搓了搓手，然后眼睛却生生的瞥着刘贵，等着看他的反应。 “让镇长给你筹粮食？臭美吧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回想 “咱们进去说。” 光子推着刘贵的肩膀，将刘贵带进了小屋里，穿过低矮的房门是灰洞洞的房屋，墙壁炕炉都是水泥和上的，显得单调无味。 一口大铁锅坐在炉子上，已经被火燎的发黑，光子再次瞥了一眼那铁锅，虽然刚才他已经检查过一边没有食物，但还是忍不住又瞧了一眼。 “那，嫂子，还没回来过日子？” 光子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他知道这一直是周围街坊邻居的隐晦。 “你嫂子在山里过活也挺好，我前些日子还见了她呢。” “是嘛，那就好，就好。” 光子自然的应付了两句，有些事情就是当局者迷，他可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有句话叫一人温饱全家不愁，说得便是光子这种人。 “其实吧，我感觉这个新来的镇长一定会替我们筹粮。” 光子自信般的撇了撇嘴，站立着像是一个稳操胜券的将军。可惜他的衣衫太过简陋，要不然还真有些空城诸葛的感觉。 “怎么说？” 其实刘贵也有预感，但他不想光子这样满嘴跑火车。刘贵总觉得能钻进火场救人的镇长那就是好人，是好人肯定不会看着他们饿死的。 “你看那镇长，今天在人前那顿闹，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啊？” 刘贵被光子说得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为了出风头啊，今天那场面多大啊，这是演戏给咱们这些小百姓看呢。” 光子把嘴脸凑到刘贵的脸畔说道，生怕让旁人捡了去。 “演戏？我看可不像。” “诶，死脑筋，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人心惶惶啊，他演这出戏大家不就都信他的喽。” 光子不屑于刘贵的天真，朝他扇了扇手，然后自顾自的坐到了炕沿上。 “屁话，你他娘的就是一天游手好闲，东西捡漏子听，快给老子滚。” 这话要是换做旁人说刘贵或许还考虑一下，但唯独他的这个表弟，大家都是跟着老祖宗的行当，踏踏实实的靠双手干活吃饭，谁天天去钻研哪个人的想法。 “行，行，我走行了吧。” 光子站起身子，蹭了两步，眼睛还一直盯着窗沿上放着的一个粮袋子，那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白米粒子，之前刘贵回来之前光子已经提前确认过一遍了。 “那是给嫂子备的粮？” “嗯，我苦了没事，不能苦了你嫂子，跟着我净受累来的。” 刘贵长出了一口气，回想起曾经的日子让他显得更加疲乏了。 光子咽了下口水，以他和粮袋子的距离，不等刘贵反应过来他就能提着粮袋子跑出去。这些粮食够他吃半月了，想起家里的铁锅已经落满了一层灰尘，到现在还没开过锅。要是能有这一袋子白米，那就是一锅香喷喷的熟米饭啊。 光子的手臂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这个饿肚子的男人现在快要败给自己的，打起了他大哥的主意。 “对了，灶上还有些茶叶，你提回去，明天就过来吃吧。” 刘贵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双腿耷拉在炕沿边，手臂自由的伸展在土炕上。 光子回过神来，侧着眼睛注视了他这个堂哥一会，然后转身离开了钻出了房门。 “肚子里都没食了，还拿那东西溜肠子？你自己留着喝吧。” 直到光子前脚走出房门，刘贵才半睁着眼睛盯着房檐看，这个灰洞洞的小屋子，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孤了呢？ 而此时，韩家大院里已经摆好了宴席，桌上青葱白玉，肥鱼阔臀，让人看了直流口水。而这桌盛宴在席的只有三人，吴解元c郑屠和韩陆遥各执一角，围成一个三角形。 “快来尝尝这酒菜。” 韩陆遥作为东道主自然要顾及些餐桌上的礼仪，他现在的心情好极了，因为他刚刚补救自己的失误，该是能为自己的好感度加分。 吴解元其实没什么胃口的，但他不动筷子总是看不过去的，便随意的夹了点东西塞进嘴里。 “郑老，您说那凶手的身份。” “哦，这个吧，其实很简单。这个镇子里的人大多不认得您，但却急着除掉你，怎么看？” “有人不欢迎新镇长呗。” 这个问题吴解元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反而他为此苦恼了许多天，但谁会这么反感新镇长的到来呢？说到底这个镇长的身份到底代表着什么？ “我想谁不欢迎您，现在已经摆的很明白了。” 郑屠摊了摊手，笑了笑。一旁的韩陆遥也跟着郑屠露出了微笑，两人似乎早就想到一块去了。但吴解元的脑筋还是有些没转过来。 “你指的是这次的祭祀？” “对啊，我想只要让他们松口招认是谁指使的，那么就能知道是谁派人来刺杀您了。” 郑屠收起了笑容，眼睛盯着吴解元，希望看到吴解元的认同。这两件事看似没有什么联系，但要是按照郑屠这么分析的话，在立场上倒是分明。 吴解元本来感觉郑屠的推论有些仓促，但确实有些道理，至少洪升背后的家伙有动机来派人杀他，即使对方不是真凶，想来也能探听到不少辛密。 “对了，镇长，我听说田里烧起来的时候，您也在现场？” 韩陆遥放下了筷子，用手支撑着下巴，对着吴解元摆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确实，我也在现场。” “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您可看的真亮？” “嗯，我看到了。” 说起那股无明业火，吴解元至今记忆犹新，那火焰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现在也无法详细说明。 “那真的不是人为的纵火吗？” 郑屠的话惊醒了吴解元，确实，他的侧重点选错了。不过当时的环境，还有那火焰凭空的出现，并不是由什么人点着的，而是在空气中燃烧着，更像是自燃。 吴解元摇了摇头，要说是人为纵火的话，那火焰便是否定这个猜想的铁证。不过，吴解元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 “你们这里有人喝瓶装的矿泉水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两人，郑屠和韩陆遥对视了一眼，然后共同沉默了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牢狱 “我们这里的井水甘甜，少有人会喝那种瓶瓶罐罐里的东西。” 韩陆遥便是地地道道的土户，喝着家乡的清泉长大的，怎会去崇尚外面的贩卖过来的狗屁矿泉。 “不过为了新鲜感买矿泉水的人还是有的。” 郑屠补充道，相比韩陆遥，郑屠在外面厮混的时候要更多。 确实，如果外出的家伙带些新鲜的玩意回来，也并不算奇怪。但这的地势奇特，恐怕要进进出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镇子有人定期出去采购东西吗？” “你问的正好，我们这要出去不容易，但定期有商队从这里经过。” 郑屠摆动着筷子，随口说道，都没瞧着吴解元的眼睛。 “这里能有商队进来？” 吴解元丝毫无法相信郑屠的话，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三轮车都开不进来，怎么可能有商队那么大规模的组织介入。 “您刚来多久？这里其实是一条老河道，沿着这条河道还有好些镇子村子呢。” 韩陆遥举着酒杯豪迈的说道，用尽他东道主的神气，对于这个镇子他要比吴解元熟悉的多。 河道？说起来这种洼地的存在本来就超出了吴解元的想象，但如果这里是一道古河道的话，那这些疑虑便能迎刃而解。这里的地质平坦松软，确实该是这样。 终于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虑，虽然他对这个镇子还是一无所知，但至少现在没有那种被排斥的感觉在困扰着他，看着此刻围坐在桌面上的郑屠和韩陆遥，吴解元能放下芥蒂和他们共享这顿丰盛的下午餐吗？ 或许只是他自己庸人自扰吧，吴解元举起酒杯畅饮了一杯。世界上若全是阴谋算计，那么生活将是多么悲哀的东西啊。 “镇长，您暂且就住在这里吧，晚上还有其他的节目。” 面对郑屠的盛情邀请，吴解元当即便答应下来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经过今天的事情，怕是有人家伙已经视他为眼中钉，回到那个简陋的小屋自然是不安全的，反而，韩府现在是自己最大的保护伞，谁会希望血溅到自家的院子里？ 午后的温饱时间像是陷入了静止，吴解元在韩家大院里获得了一件不小的房屋，虽然家具显得有些简陋，但总要比他那件黄土小窝强上百倍。吴解元其实很明白，今天在餐桌上的话题，两人似乎实在怀疑那场火灾的人为可能性。 按理说韩家这么的家室，怎么可能会在乎那种糟粮，那种生硬的玉米粒子怎么也无法和今天吴解元所享受的丰盛午餐联系在一起，但韩家的表现显然奇怪，那么到底是这份烧掉的粮食到底会在什么方面影响着韩家呢？ 治安队和祭祀？这两样工作怎么看都无法和那份粮食联系在一起，难道是治安？吴解元恍然大悟，要说有关系的话，恐怕是缺少这份口粮，小镇的治安也会受到极大的挑战，这样的话，韩家如此心急的原因便能理解。 至于那天他问黄生玉米粒子是供给谁的，他那时隐晦的没有说明。假设这个镇子真的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那么最低等的镇民缺少了粮食，平日里受压迫的现状会不会迫使他们破坏小镇的和平？想到这里，吴解元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跑偏了，旧世纪的地主土豪早就被消灭在革命的洪流里了，怎么可能还存在于这种犄角旮旯。 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是人为纵火，那动机是什么呢？烧别人的口粮能让犯人获得什么呢？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是最简明扼要的。能设计如此精心计划的家伙怎么会不懂？ 不对，问题的关键并不是这个，而是郑屠和韩陆遥的态度，他们为什么会主观臆测这场无名之火是人为的？一般人得知那种凭空燃起的火焰一定会认定是自燃。或许，可以假设韩家需要一个纵火犯的存在？而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了半天，吴解元发现自己仍然被困在迷雾里面，就连看似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这里也会引起不同的反响，而罪魁祸首则是这个小镇的偏避闭塞的地理位置。 再怎么去思考，缺少条件的谜题也不会迎刃而解，而正如这东方升起的明月，却定时不间断的夜夜往复。人们总是向往着更理智的境界，而后又感叹简单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所以，世人眼中的月亮皎洁的如同一个光滑的圆盘。 这样的美月，身在牢狱中的洪升却看不见。监房是百年前建造的，据说当时的木匠也是个奇手艺人，全木质的牢房栅栏却连一根木钉都没用，全是机关卡口咬合在一起，只要木头没有烂掉就是万年牢，在小镇也是出了名了。 监牢里几乎是完全空着的，但洪升还是被毫不犹豫的送到了最里面的监房，不过洪升也不在乎这些了，这是他第一次坐牢房，想着书本里面的英雄人物那个又没遭受过牢狱之灾呢？一个强大的人必然是能经受的起苦难的折磨，洪升心中也渴望着自己成为那个强大的人。 但进了监房不久，洪升便懊恼的发现那些受得起折磨的家伙一定是心理变态，这样单调的时间他要怎么度过。而且这里肮脏的稻草垫子散发出潮湿的气息，感觉像是臭了的蟑螂尸体。一联想到这里，他又怕从哪个角落真的爬出来一只蟑螂。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可是读书人。” 洪升扒着栏杆，朝着外面怒吼着，像是个哀怨的妇人在抱怨自己的委屈。 “他说自己是读书人？咱们这里有私塾吗？” “屁的私塾？什么玩意？” “我听临镇的小贩说的，是教书的地方啊。” “屁，那他娘叫学堂。” 听见外面守卫的哄笑声，洪升意识到自己是没法凭着一张嘴来伸张正义，这两个家伙的水平太低了，简直粗鄙不堪。要是这里有一根铁棒的话，他就能沾湿衣服扭开这该死的栏杆，但他忘记了故事书里的栏杆是金属的。 洪升想起自己白白忙活了一上午，连个午饭都没吃，腹中的震动般的嚎叫声，他大声叫嚷着期望得到一顿合理的饭食，但外面已经没有了回应，刚才那两个笑吟吟的傻货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洪升将脑袋挤在栏杆中间，竭力的眺望着那遥远的长廊，视线在棕黑色的石板上延伸着，那里的尽头是一处转角，转折的墙壁将视野和光线全部遮蔽。突然灯光闪烁了一下，整个牢狱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洪升一个机灵跳回了监房里，他刚才一直盯着那个转角处看，那片黑暗像是突然跳跃了出来，将整个牢狱全部吞没。洪升将身体锁到墙角下面，眼睛紧盯着顶棚上的电灯泡，心中祈祷着它千万别灭掉。 闪烁，再次闪烁，那只灯泡像是患了重病的老爷爷在咳嗽了两下之后，终于不尽人意的灭掉了。而洪升因为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变成了睁眼瞎。他甚至看不见尽在咫尺的双手，只有将手掌触摸在脸上才能证明它们健全的存在。 “监房断电了。” 洪升拉开嗓子喊了一句，虽然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回复他，但还是假装镇定的喊了一句，实际上他心中恐慌已经体现在他颤抖的声音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和自己合作的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有些故事的主人公便是在牢狱里被人迫害致死的。 可怜的洪升，他已经忘记了故事的主人公没到结局的时候是不会死的，而他也并不是那种焦点人物，他不过是这盘棋局中的兵卒，过了河便无法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灯下 洪升蜷缩在稻草垫子上，那里或许是他最熟悉的地方，这一刻，因为恐惧他以忘却了那令他嫌弃的臭味。只要能尽量远离那栅栏，到哪里都是好的。 窸窣的脚步声带着摇曳的火光渐渐照亮长廊，那蹑手蹑足的频率，那个居心叵测的人恐怕是不知道洪升所在的监房，便到处摸索着，但迟早他是会找到这里的。 洪升不知不觉的将身体团在稻草垫子里面，那种恶臭潮湿的味道反而能让洪升感受到无比的真实感。但那份真实的脚步声，时时刻刻的逼近着，宛如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即将刺痛自己的尖刀。 “喂，混蛋，你是谁派来的？” 洪升高声朝着栅栏外喊去，可声音也被吞噬在了黑暗之中。可恶啊，这里连个窗子都没有，他绝对进来不来的，这里的栅栏能阻挡他。 随着那光亮凑近，洪升已经紧张的忘记了火光的颜色，他只知道自己要大难临头了。洪升将额头彻底埋进了稻草里，只听见耳边传来锁链扭动的声音。 “当啷，当啷。” 听着锁头叩击木栅栏的响声，洪升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掺和这种鬼差事，明明和大家一起下地务农的话，也不至于落得这副田地。 洪升无法忍受，他凭什么受这种罪，他该得到的是报酬才对，想到这里，洪升恨不得马上掀开头上的稻草，狠狠的训斥那个家伙一顿。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血性。 “喂，你在吃草吗？” 耳边传来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洪升渐渐眉梢探了出来，在栅栏的间缝中露出的是吴解元的脑袋。吴解元正瞪着眼睛看着他，手中还提着一盏油灯。 吴解元还是有些担心洪升会在监房里面耍花样，正赶上停电的时候，他便主动提着油灯过来探监，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像鸵鸟一样把头插进来的洪升。 “今天上午可没见你这么神气。” 吴解元将油灯放到地上，然后倚坐在栅栏边，吴解元倒是不担心洪升会暗算他，他要是真有两份胆量就不会被自己拍了一铲子还默不作声。 “我挺不懂的，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听韩陆遥说你就是个小户的独子，怎么也搞的暗算别人这一出？” 吴解元后背对着洪升，他知道这个家伙一定是吓坏了，也要个这个小子留一点余地，万一闹起别扭来了，他这趟就什么问不到了。 “暗算？这怎么就是暗算了？” 吴解元想起来今天那阵仗，表面看起来还真不像暗算，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暗算，蒙骗大家去完成自己的目的，要论真实力的话，就洪升这个小户家的儿子怎么能斗得过苗家？ “我来不是和你较这个真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你已经输了啊。” 吴解元点燃的香烟呛得洪升直咳嗽，他却是个不认输的倔种，但此刻，这种环境下能有个人说说话也不赖。要是真有人准备灭口，兴许还能拉上一个垫背的。 “我输了？这里又能关上我多久呢？你们赢到了什么？” 洪升渐渐凑近到吴解元身边，这个曾经叱咤拳台的男人有着宽广的后背。 “咯咯” 吴解元的笑声显得有些生硬，洪升的话确实有两份道理，若是不能在他身上取得突破，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其实，我跟你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那些不过只是机缘巧合而已。” 洪升趁着吴解元沉默不语的功夫继续追击道，接着他的手探向栅栏外的油灯，有了这盏油灯他就不用在黑暗里度过一整夜。 “咯咯” “我知道你也是外来人，你能不能给我准备点吃的，我可以和你边吃边讲。” 洪升对吴解元的沉默感到有些异样，不过他的手已经探到了油灯的把手，正提着油灯穿过栅栏，而这时一直背对着洪升的吴解元把头扭了过来，在他深蓝色的衬衫上映在火焰下的赫然是一张惨白又扭曲的女人脸。 洪升顿时浑身无力，手中的油灯也掉落在地上，而他的手腕却无法抽动回来，被紧紧的箍在栅栏外。在那张扭曲的女人脸上，五官被拉抻的纤长，几乎扭曲结成一道道黑色的细线，变成诡异的弧线，似笑似怨，在细缝中夹着的瞳孔，宛如一个黑色的豆粒，却在不断的左右抖动。 “啊，啊——” 洪升的嘴里已经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恐惧，他的双脚毫无目的的蹬着地面，稻草都被他踢起一大片，而面前的鬼脸却毫无动容。 地上的火油开始燃烧栅栏杆子，火焰沿着木头爬升起来，灼烧到洪升的手腕，洪升一下吃痛过度，在加上恐慌，将自己这辈子的力气全部都使出来，这才摆脱了那女鬼的魔掌。 “谁？谁！” 洪升已经看不清面前的鬼脸，他甚至想不起来吴解元的脸庞，难道和自己交谈的一直都是这个鬼东西？洪升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声音尖锐的像是一个女人。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洪升彻底的绝望了，那个扭曲的鬼脸下面探出的手，赫然有一把钥匙正捅向栅栏上的铁锁。 洪升六神无主的倒退着，他眼中只有自己临死时的惨状，这种恐惧感一步步逼近他的底线。洪升将身体渐渐靠近了最后的墙壁，在那里他无法再退一步。 “咔哒，咔哒。” 钥匙插进铁锁里不断的扭动，随后那铁锁在洪升睁目欲裂的注视下，毫无奇迹的掉落在了地上。那扇木门被再次推开，而这次恐惧确实来自外面。 “别，求您。” 洪升的双腿已经自觉的瘫软在地上，他依靠着墙壁的背也不争气的滑落到角落里。 “求您，求您，别这么对我。” 洪升的脸上从五窍里涌出来的粘液，热泪混杂在一起，挤成一抹模糊且满布狰狞的脸，而这是心理面临崩塌前的最后一刻。 “求您，咳咳。” 洪升跪在稻草里，他的喉咙乱作一团糟，里面发出的像是更像是肺片在震动，他再也抬不起头了。 而这时，一片黄芒却照亮了周遭，隔着稻草的缝隙，洪升湿润的眼眶里闪烁着光芒。 “来人，快灭火。” 急促的步伐，焦急的喊声，都从长廊里传来过来。洪升所处的境地似乎被外界的嘈杂声冲刷了个干净，他透过余光微微抬起头，而在他面前的诡异鬼脸已经消失不见。洪升的恐惧就这么被抹除，他像是在临死前被拉着强行跨越到新生的世界。 “呜？” 洪升曲折的膝盖已经僵硬，一时无法再次撑起身体，他就这么跪着。韩家的护卫急冲冲的提着水桶感到了他的监房，一桶桶清泉灌在栅栏和稻草上，燃起的大火也渐渐被冷静了下来。 “你没事吧？这锁头怎么被打开了？” 韩家的护卫向着跪在地上洪升喊话，听见那护卫的话，洪升才清楚明白的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真的是有鬼！他瞪大的眼睛，刚才那一幕仿佛再现在他的眼前。 “你们快放我出去，我求求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在这里。” 洪升用膝盖在地上蹭着，极速的想要冲出栅栏外面，几个韩家的护卫将他拦在了门口，而此时，韩陆遥就站在洪升的面前，临高临下般的瞪着他。 “干什么都行？” “行，行，干什么都行。” 洪升的话完全都经过大脑的处理，他已经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破了胆，不再去在乎他那些毫无意义的书本主人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旧历 韩陆遥提着死鱼一样的洪升，这一切全部只是韩家安排的一个小把戏，韩家在拷问犯人上有些独到的手段，至于那张套在吴解元脸上的面皮不过是手艺人打磨的精致工艺品。 吴解元那时背对着洪升，胡乱的将面罩套在脸上，甚至有些歪歪斜斜，这也导致了那本来就比较可憎的面目变得更加扭曲。 “说吧，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 韩陆遥单手抓在洪升的肩膀上，不这么做的话那家伙已经瘫软在地。洪升的眼睛往上挑了挑，然后又瞥向其他人。 “别耍花样了，你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人物来？” 韩陆遥有些不屑般的说道，这个镇子里很少有韩家惹不起的人物，仗着家大业大他何必让手下的侍卫退下，反倒冷落这班跟他冲锋陷阵的伙计。 “管” 洪升的话顿了一下，看似有心。而韩陆遥恍然间明白了洪升背后的家伙，这下怕是真的要不了了之了，韩陆遥瞥见藏在监房后面的吴解元，他那个位置自然也能听到到两人的谈话，怕是吴解元不会这么算了。 “七，七” “行了吧。” 韩陆遥打断了洪升的结巴，这个混蛋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偷奸耍滑的本性，要不然怎么说这江山易改本性都难移，这个混蛋就是吓破了胆说话的时候还带着腔调。 韩陆遥怎会不知洪升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人，其实有些脑子明快的伙计现在也已经猜出来了，不过大多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管七爷平常可是不在地界上走动的，但他们这些同辈份的家伙还是互相打过照面的，对方虽然被称为七爷，但辈分和韩陆遥是平阶的。 洪升所抖露出来的事情是大爷爷那一辈留下来的烂摊子，现在这事态就是这样的，有些年轻人就不愿意去算计那些老一辈的恩恩怨怨，毕竟视角不一样，看待问题的重点也不同。韩陆遥就是这样的人，大爷爷当年做的那些在他看来也不全然正确。如果他当了家，定然将老一套的账本本丢到脑后去了，但管七爷可不是这样的人。 “镇长，您出来吧，这事情我会亲自和你解释的。” 没想到这摊子事情最后还是要交到自己的手上，怪不得郑叔不愿意跟过来，怕是早就想到这鬼事情是管家捅出来的篓子。 吴解元从监房了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那张面具，而这时洪升则瞪大了眼睛，仿佛要把眼球子都掏出来一样，看似极为疯狂。 “鬼，鬼！” “鬼你个大头。” 吴解元将面具丢到洪升的脸上，他吓的身体一打了一个滚，但也没躲过吴解元丢出的面具，当那张面具铺展在他的大腿上，这下洪升才明白过来。 “你算计我？！” 洪升是又气又恨，这个刚才还义正言辞的说自己暗算别人的家伙，当时正在偷偷打着自己的算盘。吴解元到不这么认为，有句俗话叫礼尚往来嘛。 “我可没算计你，是你胆子太小，我不过是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 洪升想起来自己刚才的怂样子，不尽心有余悸，这种事情要他怎么能大声宣扬出来，好个吴解元，这哑巴亏是准备喂到他的嘴里了，不吃都不行。 “行了吧，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以后安分点。” 韩陆遥摆了摆手，想要打发了洪升，这里确实和他这烂书生没什么掺和了，管七爷的名号抬出来都比他本人出面要响亮，归根结底他是个什么东西？ “好，你们狠。” 洪升愤愤的猫着腰往外跑，现在对他来说哪里都不安全，出去了有管七爷找他算账，但这个监房里也不安全，当务之急是回家给他老母安顿安顿。 “洪升说的那人是？” 吴解元看得出，刚才韩陆遥是打断了洪升，想必他的心里也是明了镜。但这事情不能就这么了了，吴解元还装了一回鬼神，还差点被人挖了眼球。 “管七少，管家的少爷。” 韩陆遥瞥了一眼吴解元，他知道吴解元这次是不可能放手了。但从他的观点来看，吴解元掺不掺和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要是在老一辈的眼光里是不希望外人知道的太多。 “管家？又是你们这的大家族？” “嗯，先出去吧，我跟你详说。” 韩陆遥挥了挥手，然后伴着吴解元一起走出了牢房。站在门口仰望着天空的月亮，韩陆遥也有说不出的苦水，对于这个韩家他所知并不多，这些辛密的东西韩枫要比他了解的多，想当初大爷爷对他冷淡的态度，迫使他选择的给家族跑腿的营生，直到大爷爷下了台，这才有他的出头日。 “其实，现在你我都是圈外人，我是半只脚踏进去了，你是还站在边缘。” 吴解元其实也拿捏不准，对于他所面对的敌人，只有一个模糊的形象，吴解元只是提着灯笼探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踩到死了。 “你知道这的山路有多难走么？”吴解元笑着说道。 韩陆遥瞥着这个笑吟吟的家伙，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的山路是真t的难走，领路的还是个半疯不傻的家伙，但他倒是真的救了我一回。” 吴解元将香烟递给韩陆遥，他似乎没见过这种华丽的烟管，看起来有些稀罕。 “说什么你就说呗，是吧。” 吴解元话语间透着风轻云淡，他看的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也很迷茫，而这样的人往往可以善加利用。 “是啊，老管家是钻研地下营生的，见不得光，具体是什么只有老一辈知道。” “地下生意？不是贩毒吧？” “贩毒是什么？” 韩陆遥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新奇的词语，他只听说过小贩，商贩。要是把这个贩字提到前面来，他还真不知道其中内涵。 “有时间你应该拜会一下苗家，他们和你一样，在小镇的历史不长，说不定可以知道些什么。” “苗家？” 吴解元还记得何老童让他尽量别招惹苗家，看来苗家在小镇的地位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位置，至于管家为什么要迫害苗家？ “苗家的开销是算在管家的账本里的，原本是共事，谁知道怎么就闹崩了。” “凭什么？苗家不是外来的门户吗？” 吴解元还记得何老童和他交代过，苗家不是镇里的老户。 “开始说是协助，是老镇长从外面拉来的帮手。” 韩陆遥摆了摆手，以他的辈分能够了解到的事情就到此而止了，在往前的旧黄历就要更老一辈人才能描述的清楚。 “老镇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引线 韩陆遥心里一直有个别的打算，要说他作为家中的长子，如果能顺利继承家业便是最好，但也保不齐有什么意外，就眼前的形势分析，他势单力薄只是仗着长子的名号而已。 “您和苗家相识么？” “不” 吴解元挥了挥手，他对苗家出手相助完全是顺其自然，事前吴解元并不知道这次的事件是针对苗家的。 “其实，这次的事情是我们韩家办事不周，要是能早点到场就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吴解元瞥了韩陆遥一眼，在他印象里，韩陆遥应该是个直言之语的家伙，怎么现在说起来还带着两份客套。 “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嘛。” “其实，我们韩家历代掌管治安维护，该配合您做好工作才是。”韩陆遥笑吟吟的说道。 吴解元知道对方有些话还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您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过来调配人手，这样也省的势单力薄。” 治安队不是郑屠的管制么？没想到这个韩陆遥竟让吴解元也插上一手，如果吴解元调配治安队的话，那么郑屠能同意吗？ “郑老？” “郑叔也会同意这么做的。” 从家族地位来说韩陆遥是完全由能力替郑屠说话的，而且现在的局面是郑屠支持韩陆遥继承韩家，这样的话，郑屠定然不会反对吴解元的加入。 “那好吧，事后还需要您安排一下。” 吴解元并没有拒绝，表面上加入韩家的阵营，对吴解元来说并不是坏事，只要合理的掌握好分寸，他既不是韩家的手下，又能增强实力。 “对了，您要不就先住在韩家，那个屋子总要比老镇长的黄泥屋要强上许多。” 吴解元挥了挥手，然后推辞道：“住处的问题，我已经提前安排了，现在毁约总是不好的。” 吴解元所指的安排，他想起来那天那个小姑娘对他说的住处，虽然没有答应下来，但也不妨是个去处，还不知那个小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吴解元所指的小姑娘，名叫董月，现在她正在家里犹豫不决呢。 董月的家，是三间土木打造的屋子连成一个院子，却又没有四合院那样的气派。但这么大的院落，现在只有舅爷爷和董月两人居住，常年伴着年老的舅爷，董月变得要比同龄的姑娘还有耐心。但现在她也忍不住在院子里面来回踱步。 中午镇子里闹得乱子董月自然也听说了，大家都纷纷言传新镇长差点被神婆杀了祭神。这可是惊世骇俗的听闻，董月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说什么她也不能再让吴解元住在那个老屋了，她要主动把吴解元接过来住，但有什么好的理由呢？ “月儿啊，折腾什么呢？” 舅爷拄着拐棍，站在房屋的门口喊道。 “没，没什么。” “唉，你这年轻人，想去干什么就去嘛，老了可就没机会了。” 舅爷弯着腰，佝偻的身体将他的苍老显得更加明显，但这个老年人的心里确实明镜一样的，他的外孙女怕是有喜欢的人喽。 “舅爷，我” 董月本想说些什么，但只怕是越抹越黑，便拔开步子走出院落，直奔着吴解元的黄泥小屋去了，却不知此时吴解元还留在韩家坐客呢。 晚宴上，这次的宴会要显得更加庄重，宽阔的圆桌两旁围慢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都是韩家的亲属，而这次聚集起来正是要有重要的决定。吴解元也被拉着参加了韩家的会议，他被安排在了韩陆遥旁边的位置。 “我想可以直奔主题了，我们要召开五家会议了。” 说话的人是郑屠，虽然他并不是韩家里养尊处优的存在，却更加有话题权。 “但在这之前，我要向大家介绍新镇长。” 郑屠将眼神抛给吴解元，而其他人纷纷开始议论起来，韩家的会议里插入了外人，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吴解元站起身子，向周围的人致意了一番，然后经过郑屠简单的介绍，这才开始了他的演讲。 “受韩家大公子的邀请，我想和各位谈谈一次合作。关于这次火灾烧毁了粮食，小镇需要一笔钱来补上这份口粮，而这份钱要由各大家族均摊一下。” 吴解元将韩陆遥提前告诉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之所以要由他来讲明，是因为要竖立吴解元镇长的威信，吴解元不应该是这次征收的参与者，而是主导者。 显然韩家的亲属们对这次征收多多少少有些意见，但奈何谁也不想当出头鸟，便都忍着并没发作。 “之后我们会统计这次的亏损，然后这笔钱将由我协助各家争取。” 吴解元的话很有意思，由他协助各家争取？那么说又要收钱，又要交钱人合作喽。显然对此感到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能做的了这份主？” 韩叔公垂着眉头，用手敲了敲桌面，带头发话。 若是换做别人，韩陆遥一定理直气壮的反驳，但韩叔公不是常人。现在是大爷爷将去的时段，而韩叔公过去是大爷爷的得力干将，若是现在和这位元老闹僵，万一大爷爷哪根神经搭错了，留下个什么不利于韩陆遥的遗嘱，那么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兄长，你的这么决定是不是做的有些早了点。” 韩枫阴冷的强调像是一杯泼在韩陆遥脸上的冷水一样刺人。 “兄长今天带治安队去摆平了闹事者，现在转过头就像把镇长也拉拢进韩家？” 韩枫笑了笑，他兄长的作为早就心知肚明，两兄弟相比起来，韩陆遥总是棋差一招。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要不然你又更好的主意？” 韩枫摆了摆手，他要说的并不是要针对吴解元的身份做文章，他又更加强劲的问题要抛给韩陆遥去面对。 “我想你该解释一下，今天为什么要出手帮助苗家？” 韩陆遥的眼睛瞪圆了对着韩枫，没想到韩枫竟然会道出这样的话，这次晚宴怕是要和他闹个鱼死网破。 “治安队份内的工作。” “份内的工作？你真的以为自己是青天大老爷的是吧，你明不明白，我们救了苗家，她们迟早会反咬韩家一口。” 韩枫将拳头紧扣在桌面上，为了这件事他已经憋闷了一下午。韩陆遥的无知，无耻的行为，直接导致他的计划失败了，如果顺利拿下苗家，韩枫在韩家的地位便会更加突显出来。 “我想你有必要解释一下，陆遥你该不会是这么糊涂的吧。” 韩叔公也发话了，这次的矛头怕是他韩陆遥躲不掉了，他本来有过做解释的打算，但苗家迟迟没给他回复，这让韩陆遥也有些吃不准了。 立场的种东西怎么来评价呢？他韩陆遥能扭转的了两家的矛盾吗？想到这些韩陆遥也无法做出决定，但他对苗家二小姐的爱意是毫无疑问的，那么还需要其他的解释吗？ “我会迎娶苗家二小姐，这下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迎娶？苗家？” 韩陆遥的惊世发言确实取得了强烈的反响，这下韩枫合不拢嘴了，他是真的没想到韩陆遥会这么做，毫无章法。 但无法否定的是，如果苗家和韩家联姻，那么苗家的立场一定会有所改变。 “这事要吃的准？”韩叔公阴沉着脸询问道。 “你们等着看就是了。” 韩陆遥只是撇下这一句，然后便坐回到圆凳上。此时此刻的他，仍然不知那天见到的人就是苗洁，而苗洁又是以怎样的想法来回答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