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世之旅》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一章 故事,似乎得从两千多年前,狐狸与月霜的相遇说起。 不过两千多年前狐狸的故事我既没有参与也没有见证,所以要阐清述明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又似乎从我和狐狸的相识开始说起恐怕会更好。 我和狐狸的相识,是在距今近百年前的民国时代。 其实,我与狐狸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我们都是超脱物外的特殊存在,狐狸修行三千多年,我们曾在人世中偶遇打过照面。 可我俩真正相识却要算在民国时代的那一次相遇,具体相遇是在哪一年却是不记得的。 那个时候,我在深山老林不知又呆了多少春秋年月,呆成了山石木头。我惯离群索居,但每过一段年月也会到人世转一圈。那一次也是这般,我呆腻了,便泠泠清清从山里出来,晃悠悠地下山去。 我不记得上山时是何年何月,下山时自然更不会晓得是何年何月。下得山来一看,外面世界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一打听,可了不得,“皇帝”这个玩意它下台了,“大总统”这个茬正在台上轮番的唱。人们管那时代叫民国。 活见久,我没对政治这门学问产生过兴趣。上边的头头是叫君主还是皇帝还是总统,我是不在意的,我就想把我自个儿过滋润了。可我那一回下山,一点都不滋润。我在第一个落脚的县城上就差点脑袋被开了花。 那会儿我下山没几天。避世几十年,人是怎么生活的我给忘得七七八八,找活路忑难,好不容易靠苦力打了一天杂得了几个铜板,差点没高兴坏。 我已极久没吃过人世的食物,手里攥着那几个铜板,啥也不管,首要第一事便是兴冲冲跑到街头的摊子上,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 下山没几天,我听得不少“乱世乱世”这样的话,可我到底久不经战乱了,也没想在街摊子上吃碗馄饨,就能遇上突然不知从哪冒出的两方人马火拼的场面。 一碗馄饨吃没三口,就在子弹中开了花。 其实,那颗不长眼的子弹要再往上挪三四寸,开花的就是我的脑袋了。 摊子的老板直挺挺倒在几步开外,红色的液体在他身下艳如五六月的红玫瑰。他想跑的,可不知被哪飞来的子弹打中,中了好几枪,他没跑成。 我看着撒了一地的瓷碗碎片和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和几步开外的老板尸体,感到有点儿不开心。 那天晚上,我去了县城里叫做司令部的地方。我把住在那儿的叫做司令的家伙在黑灯瞎火里给他狠揍了一顿。我不想把他怎么样,我就想揍他一顿而已。 白天和这个司令火拼的另一方人马的头头比较走运,他在火拼中拼上了命,所以我是没机会揍他了。 第二天,我离开县城,继续漫无目的踏上旅程。 我已经知道人们口中这个时代的乱世是什么样子,总而言之是他娘的乱,今儿打明儿打,端着枪的都王八。 因人类食物不是我生存的必需品,所以我对混饭吃的本事从不怎么上心。自然,活了万千载也没混出一门真才实学本事来。 时逢乱世,正经人家温饱尚且艰难,何况身无长物混沌度日的我。我一边走,一边躲避战乱,饱一顿饿三餐的在人世混糊过了两三个月。 日子不算长,到的地方也好几个,我却生了厌烦。 我下山是当散一遭心的,可所到所见皆是乱遭遭的闹心,没一处安生地儿。 自个儿是万古不化的死人,跑出来还得看满世界的死人,我心头堵得厉害。才三两个月,我便生了回深山老林的心,寻思着做山石木头也比在外面没意思的强。 我动了回去这点心思的时候,正走到云滇春城地界。 许久以前我是到过这里的。岁月容易掩埋过去,我也不记得具体何年何月到过这里、做过什么。印象里这地儿风光动人,天高云淡暖如春。 虽然丧心病狂的仗总是打不完,不过好歹我在城里呆的头几晚没有遭遇夜里睡着被炮弹炸醒的猖狂事,于是我便打算再多逗留一段日子吧。 我在城外的一处看着像仓库的破旧屋子落脚,晚上在那里睡觉,白天回城里溜达。 因找活路忑难,我索性也就不找了。饿了的时候随便找些吃的填肚皮,吃过山果嚼过野菜,反正怎么凑合怎么着过。 就这样在城里胡混着过了半月,每天道听途闻大事,日子倒也勉强比先头舒心不少。 我是极怕麻烦的,虽然偶尔做做烂好事,但对于麻烦事多是能避能避。灾难乱世,一等闲事我通通不理会。 然而我这人一则命不太好,二则虽然是个活死人,但总还是希望活得像个人,所以心肠不怎么硬。 我对道听途闻的大事皆是听过则过,我非神算子,自然万万想不到这道听途闻里的其中一个人,我不日之后就和他扯上关系。 我和他扯上关系正和日后坑了我近百年的狐狸有关。 而我之所以会惹上那档子麻烦事,正正是我命不太好和心肠不够硬的缘故。 话说回我道听途闻的这个人,这个人,他不简单,在那个打仗像玩儿似的变态年代,他可算一方之地的一位大人物。这位大人物他名宴恪,而立之年,掌一省军权,官称大帅。 在我道听途闻的八卦信息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不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帅台面上如何英武勇猛权势显赫,而是这位大帅私下生活里是如何的风流多情貌美如花。 古往今来,论及信息传播的强大与流行,我深以为再没有哪一类能比得上人类的八卦谣传功。 这位宴大帅是否风流多情我不知道,不过说一位手握百万人生死的丘王八貌美如花似乎有点过了。听说这位宴大帅继的是他老爹老大帅的位,他们宴家的一方天下震世基业是他老爹枪杆子里打出来的。 坊间相传的多是关于这位宴大帅的风流逸事但鲜少听闻他在军事上的丰功战绩。在那个豺狼野豹混战的年代,美成一朵花的男子一直好好儿掌一省军权没被手底下人把他从那位置上撸下来,我对这位宴大帅的年轻有为略有好奇。 古人虽有倾国倾城之说,但我不怎么信这位宴大帅还真靠他美成一朵花的一张面皮倾来的城。 说来巧,没过几天我在城里闲逛,凑巧逛到宴大帅府邸附近的片区。 我自然是不晓得宴大帅的府邸就在那片地儿,我一向不太能分东西南北。我听闻那片地儿的热闹有趣与别的地方不同,寻过去兴致勃勃的逛了一天,直逛到日落西头。 逛累了,在一条街上的一处民居楼悄悄儿上了屋顶歇脚,打算打个盹,晚上看看夜景再出城。 便是上了屋顶,遥目一看,看见隔街对面气派堂皇的大门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正是“宴府”。我这就想起来往日里道听的有关宴府男主人的那些八卦。 我在早秋的那个夜幕降临的傍晚见到宴大帅。 我在屋顶歇够正要离开之时,忽地一串踏在古老石板地面的“咔咔”声响从宴府大门前的长街上传来,很快两队穿马靴端长枪的军队护着四五架车辆从长街口拐出来,浩浩荡荡往宴府大门过来。 在外面听这位宴大帅的八卦时,我总想象不出一个男人到底该是怎么的长法才能被描述成一朵花。 漫不经心地和宴大帅打照面那一刻,我不失望但我吃惊了。后来我明白,传闻这个东西它确实是不怎么靠谱的,但眼见为实这个东西,也不一定都是准确的。 宴大帅确实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面皮,但他并非美成一朵花,他是拥有男子气概的。 他带给我的吃惊,是他弯腰从车里出来站直身体时,朝我这边方向漫不经心的一抬眼。 虽然隔着远,但那一刻,在这漫不经心的视线里和他打照面,我甚至忽略了站在他身边的两个军官不是人这个事实而愕然怔愣。 宴大帅很诡奇! 我从不曾见过给我如此诡奇感觉的人。 宴大帅略显孱弱的体格不太衬他的大帅名头,但霸道威风的军装穿着又恰好能维持他的气势威严;他的面色白得不像个人,但他又是个有呼吸有心跳的人;他的面容看起来挺君子如玉,但他黑得像两个深洞的眼睛里面,一丝丝儿的感情都没有。 宴大帅是个病美男。 这是我在长时间的古怪诡奇感觉里能对他做出的唯一一点描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章 我很快把宴大帅忘到身后去。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帅,我不大爱和高高在上的人物打交道,尽管他是个病美男并且身边有两只妖使得事情古怪又有趣。 因着宴大帅风流多情,府里的姨太太多得能凑上近十台的麻将桌。我见过他的病娇容后,很是概叹“人不可貌相宴大帅身板不可斗量”。 而且我还听说若从他人生开荤开始算起,他姨太太的数量何止是凑十台麻将桌,起码得有上百桌。 不过宴大帅那些姨太太们显然都是福薄的,他这位花式病美男尚能够一路顺坦活到三十而立,他的姨太太们却前赴后继的红颜薄命,死了添新的,新的挤旧的。 倘若我没和狐狸相识,我只怕就差点相信这位宴大帅当真身板不可斗量。 数日后,我遇见狐狸,在城郊外灼灼的花海林里。 早秋的春城,色彩绚丽。城里郊外,既是落叶飘舞,又是花团锦簇。 那天,我在郊外漫山遍野的花海里赏花玩耍。 与狐狸的相遇方式是教我十分诧异的事儿——狐狸受了伤,极极严重的伤。 我与狐狸只是人海中两次擦肩而过的缘分,平生不相识。然而狐狸的倾国美貌和冷傲嚣张在妖族是久负盛名的,我多少听过他的一些事。 狐狸与我不一样,我听说他久居人世。不曾想,我与他的第三次见面,却是在军阀混战的民国年代,他倒在一棵树下,身下是我正在玩耍的那片漫山花海。 我循着空气里的血腥味找到狐狸,从树后走出来,站在离他半米外的地方。 狐狸看着就要死翘翘的绝美模样,但我没有贸然做出助妖为乐的事。 狐狸是个光靠颜值就可以尾巴翘上天的家伙,他脾性不。妖族盛传,从没见狐狸有把谁放在眼里过。 我不愿意好心巴巴出手却没准换来他的一句“多管闲事”。 都说狐狸是古今仅有的众生绝色,他的容貌具有开天辟地的历史意义。虽然这个说法很是华丽且浮夸,不过狐狸的风采却确实不虚担他绝代的名头。 他靠着树根躺在花草上,银白的长发,大红的锦袍,足下光裸,露出一截玉白的脚踝,踝上一串铃铛挂饰。 我之前两次见狐狸,他都是黑色的长发华丽的锦袍。我想银发应该才是他的真正发色。 在之前,我只是听说狐狸是一只九尾仙狐,真否却不得知。 狐狸身上红白两极的色彩如此恣意张扬地对比交织在一起,与漫山遍野的花海映辉相衬,美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他气息很弱。我不晓得他活了有多长时间,但我晓得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所以我十分奇怪应该少有敌手的他到底怎么样才会伤到这个俨然等死的狼狈下场。 他满身的血和他的红袍分不清到底是血的颜色更鲜艳还是红袍的颜色更鲜艳。若非浓郁的血腥味连整座山郊的花香味都掩盖不住,简直教人看不出他已经伤重到如板上鱼肉任人宰割的地步。 我走近狐狸身边,蹲下,双手托腮,认真看他。 狐狸还是有意识的,我猜想他大概会怪我看见他的窝囊样。心性儿那么高的人,难免就是个冷艳面瘫兼傲娇。 狐狸缓缓地睁眼,墨黑的瞳孔丝毫不见神采。 我大为纳闷,心想这样高傲美艳的人,竟然会露出哀大心死的绝望来。虽然他伤得很重,但他这样的人不会把死放在心上才对。 虚弱的狐狸突然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过急过大的动作使得本弱不禁动的他立即咳出好大一口血。雪上加霜,连气儿都只有出没有入的份,别提说话。 我吓得手足无措想为他顺气,可不知道如何下手。那会儿冰雕陶瓷似的一个美人,咋弄都觉得一不心就碎。 我绷着神经不知如何是好。 他喘了一会儿,闭着眼稍稍平复回来,再次睁眼时一派冷静清艳。 我的心这才落了点。 我看着他的脸,认真问他:“你要死了吗?” 他本黯然死灰,这时拿眼看我,忽地虚弱一笑:“真不愧是阿鬼。” 我想他是为着我的失礼而笑。除了仇人也没见哪个会对一个看着快死的人说话这么不客气。但我自认没有咒他死的坏心眼,所以很坦然面对他的笑。 他眼睛往天空上望,喃喃低语:“我们以前,见过。” 他的声音也是极好,有点冷冷似雪山清泉,又像古老的乐器箜篌飘忽空灵。 我点头:“嗯,我们见过。” 很久远的以前。 他又闭上眼歇着,半天,更似自言自语:“他们都叫你阿鬼。” 我仍点头:“嗯,我也听他们说过你的一些事,不过不多。” 他没再说话,久久望着前方,神情十分的萧索寂静。 靠得近,我能清楚看到他的红袍便似浸在血里般湿漉漉的,颜色比山野上盛放的一片红都要惊艳。 我沉吟片响,说:“我要怎样才能帮你?你看着不太好。” 我觉得我的话说得过于温婉了,他明明就是快要到阎王那里报到的模样。 狐狸慢慢侧过脸看我,缓缓露出几分薄薄的笑意:“你该是怕麻烦的。” 我挠挠后脑壳,老实坦言:“唔……做个善人确实有点难,不过偶尔尽点力还是容易做到的。再说若只是往你心口补插一刀省得你煎熬受苦这点事实在算不得麻烦。” 他绝美的面容略微扭曲,又咳了一下,眼眸流泻一丝哭笑不得的笑意:“我倒是不知道还敢不敢要你帮了。” 我一听,为难了:“那我是帮你还是不帮?”随之想到我身上没刀,于是赶紧说:“恐怕我帮不了你了,我身上没刀。” 我顿时颇觉遗憾。认真想做点儿好事,还偏缺天时。瞧我俩谈话愉快,这地儿又多美,狐狸要是死在这里,绝不会遗憾。我无可奈何叹气看狐狸。 狐狸面上的扭曲这下十分的欢快。他似乎要生气,可我相看半天,发现他又似乎不知道怎么对我生气。 我又惊又诧,认真想了一回,觉得自己颇为罪过。 对狐狸,我其实是知之甚少的,听过有关他的事也只有一两件。 一件是他九尾仙狐的身份,另一件则大抵是说他身上有一件宝贝,这宝贝有唐僧肉的功效——长生不死。所以妖族里但凡有点儿控制不住欲望的都对他这宝贝动着歪脑筋打着坏主意。 详情细节我不清楚,不过我瞧着和狐狸先头的两次萍水照面,粗略猜测,狐狸少说也该是修行两千多年的老狐狸了,加之这次和他一番对话下来,印象里众妖所说他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脾性原也是九分事实。 作为一只修为高深的老狐狸,揣着宝贝被众妖族觊觎却能风光无限活到今时今日,想来之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无需看任何人脸色的实力霸主。 我这个对什么都不太当回事的性子,对他这个快死的伤号说“没刀送他离世”的“风凉无礼话”,我从他扭曲的面色估摸着他此时此刻应是十分想劈了我。 狐狸这等傲娇性自是稍有不爽直接生劈对方的王者范,不过十分可惜,他眼下是万万劈不了我的,所以他才露出既要生气但又对我招架不来的纠结面色。 狐狸撑着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时笑盈盈看我,说:“我还死不了。”笑里是十分的咬牙切齿。 我万分惊讶:“这样都还能活?”话一出口,面对狐狸比万年冰山还冷还白的脸色,羞愧一涌而上。我略心虚,老老实实闭嘴呆一边儿。 狐狸连睁眼看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很是敬佩狐狸。他既说他死不了,那么他便一定死不了,我敬佩伤成这副惨样还死不了的他。我十分愿意帮他一把的心情又坚定许多。 我决定帮狐狸了,但怎么帮他却又让我陷入为难的境地。 撇开我是扛他还是背他,我俩先在“去城里找大夫出来看他或带他进城看大夫”这点就发生了分歧。狐狸说他既不愿意我进城找大夫出来更不愿意我带他进城找大夫。 我被他弄得十分糊涂,诧异说:“难道你指望我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我自认压根没把他想天真,他倒是把我往天真上想了。 狐狸却摇头。 我觉得我明白了,说:“你是要等死,让我在旁边陪你直到你死后好帮你收尸。” 狐狸被气笑了。情绪波动大,胸膛一下子激烈地起伏着,咳得很是汹涌壮烈。 我愁坏了,既不要我找大夫也不用我陪着看他死,我可没辙了。 狐狸说,就让我帮他治伤。 我、我惊愣。 我发觉狐狸把我看得高了点儿,尤其把自个儿的命不太当回事了点儿。 虽然被人如此信任我是挺欣慰的,不过眼下可不是能随便的时候。怕死和惜命是两回事,狐狸不怕死,但也不像不惜命的。 我结结巴巴:“不、不是吧。我老实跟你说,咱说话可能不太中听,可咱真没害你的心。我是会点皮毛医术,可这点医术救不了你,送你快点上路倒是百分百保证的。你就这么心胸宽广呀?” 狐狸一下失笑,饶有意味盯我半响,竟然苦中作乐跟我说起了调皮话:“我允许你对我死马当活马医。” 我……我、我真无话可说。 震撼开天辟地竟遇上这么一位深明大义的伤患,我好像得对上苍感激涕零我何等的三生有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章 我二话没说立即靠过去,心翼翼扶起狐狸。 狐狸果真使不上一点力气。我背过身,让他趴我背上。他整个身体瘫了似的没感觉到一点力量,两条手臂软绵绵从我肩膀上垂下来。 我在他飘落的长发间看见上面沾染的血迹,抽回自己一只手,低头一看,已满是濡红。 我略不安,心想这人是不是把全身的血都流得七七八八了,轻声说:“撑得住吗?” 狐狸许久没答,之后在我肩上微弱说:“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之后再无动静。 青天白日,荒郊野外,还要怎么样的隐蔽?我完全无需考虑,背着狐狸回到我在城外落脚的破屋子。 我也是爱整洁的,破屋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 地上一张废木板当床,一条缺腿的长板凳子,上面两只磕了点边的碗;旁边架一个深口铁锅,窗下一个破了瓶颈的花瓶,瓶里插着我从野外采来的花。 凳子锅碗瓶都是我从城里一些有钱人家扔出来不要的东西里翻找来的。我平日里若喜欢,也会做一些熟食吃,没什么讲究,就野菜菌菇鱼虫虾什么的一裹脑儿扔进去炖。 我把狐狸放到地上的板床。他彻底放心晕过去了,全无意识,但我却犯头疼了。 狐狸是内伤外患,内伤我无能为力,外患我也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蹲在床板前想了半天,我决定遵循狐狸的“死马当活马医”。 我提着铁锅到附近的河里打了一锅水回来,然后生火烧水。 我打算脱狐狸衣袍里面的中衣做包扎用。狐狸的伤挺吓人,我解开他中衣后,发现他整个上身都是血。胸前一道血肉翻滚的大深伤,看起来像是被粗重利器当空劈下造成的。 我先还想着应是从来只有他劈人的份,可不是风水轮流转。但狐狸不像容易死的人物,那位劈他的仁兄日后恐怕只得祈求上苍。不过我觉得上苍不会管这事,所以狐狸一定会让这位仁兄早死好超生的。 狐狸的后背也是伤口罗列,很容易看出是野兽利爪造成的。 我十分唏嘘。狐狸是个风华绝代的尤物,伤成这样可真是暴殄天物。 我把狐狸的血衣在河里洗干净,回来后放烧开的水里搅一遍消毒,然后撕成布条布块。布条我挂外面晾,布块我拿来给他清洗伤口。 我平生活成乞丐样,身上唯一财物便是一针盒,亘古不变。我针盒里的缝衣针比一般的缝衣针粗大许多,因我的缝衣针并不止缝衣用途。 狐狸胸前那道伤口瞧着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真是下得好狠的手。 我用我的缝衣针和线给他缝合。头一回大阵仗的缝补伤口,我是十分的心理紧张。 我担心狐狸会活活痛死,然而狐狸到底是个真男人,昏迷里从头至尾只眉头微微皱。我心大为叹服。 胆战心惊缝好狐狸的伤口并清理干净血迹,布条也晾干了。我七缠八绕的给狐狸做了一个半身木乃伊包扎。完成后,自己瞧了半天瞧笑了,心想狐狸醒后不晓得会不会撑一口气也要坚决劈了我。 狐狸真正致命的是内伤。他伤重无力施法自疗,我不懂他们修行的那一套,我跑野外山上拔来许多活血止血的疗伤草药熬给他喝。 狐狸的命和他的性子一样,高傲得很。在板床上昏迷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就睁眼了。虽然还没有力气动弹,不过也足够把我惊得咋呼,心叹这是多么顽强的一条生命。 狐狸弱如柔丝的模样让我突然想到宴大帅这位病美男,只是狐狸这个病美男的风采更盛。 我帮狐狸包扎后只把他的外套松松套身上,狐狸醒后,从半裸的胸膛看见包扎伤口用的是他的中衣,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我无辜地一摊手,跟他说,他要生气得跟自己生气,是他不让大夫出城也不愿自己进城的,我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就这样。 狐狸无可计较,美目扫视一遍屋子,未问是什么地方,美眉就嫌弃地皱起来。 他冷眉一挑,低嗤声:“你住这种地方?” 我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一圈,没觉这破地方有什么不妥,平静点头:“挺好的,遮风挡雨,还可以煮东西吃。”我满足且自豪地展示我的厨具架锅。 狐狸好像要被气晕过去。他刚醒来,伤可还重着呢。 我一见他半死不活的难受脸色,急了,跑过去扶他:“你没事吧?可别又出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我救回来的一条命,再死翘翘可不值当。 狐狸也自知他此时连气都不宜动。我对他虽了解不多,不过光从和他的两次对话,也看得出容貌冷艳脾性傲娇的他对自己所呆地方等种种境况不满意。 他大概是平生第一回如此落魄狼狈,落差之大,心理不平衡了。 我能理解且尊重,不过我既不认同也不接受,但我也不会跟他计较。 我倒一碗熬好的药,端过去喂他喝。这个命还悬着的子看见我手里的破碗,又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神色。我视若无睹,只管灌他喝药。狐狸到底没再说出嫌弃的话来,喝了药,躺回去,很快又睡过去。 又过一日,我到山上采了许多菌菇回来,还在河里捉了些鱼虾。狐狸要养伤,我没钱,我能想到做到的最营养食物餐就这些。 我炖汤时,狐狸醒了。他要起来,我便过去将他扶起来。 不说话的狐狸真是高贵美丽又好相处,他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窗下花瓶里的花,神思飘远。 但我很快后悔,我真该让他好好饿一顿的。我熬好汤,好心好意端给他,他看着碗里七七八八的杂物,满脸嫌弃相。 他说:“这是什么?” 我说:“鱼啊菇啊什么的。” 狐狸眉眼上挑:“你到底会不会做吃的?这是人吃的吗?”虽然声音还是动听悦耳,但语气里浓浓的鄙视和嫌弃压根儿没法阻挡。 我救了他,这家伙都没跟我说过谢谢呢! 我淡淡笑说:“这当然不是人吃的。” 狐狸一噎,还是高高在上的:“你就让我吃这些东西?” 我二话没说,端端正正把汤搁床板前,转身吃自己的去。 狐狸还没有力气自己端碗,我决定先不理会这挫子。挑三拣四,饿着去。 狐狸是个有骨气的傲娇。我自个儿在一旁端碗吃得快活,他啥也没说,虽然他完全没资格说啥。他只沉默地看着窗下那瓶花。 我吃完自己那份,回头一看,不知是笑是骂。他还真是个没事人,亏他能看我那一瓶花看得那么神情幽静。 我抬脚走过去,坐下,问他:“你要不要吃?” 狐狸不语,只拿他那双美得惨绝人寰的眼睛看我一下。我又端端正正把碗端起来,想到筷子还是我新做的,我真想把这一碗也吞我肚里去。 我把碗凑到狐狸嘴下,让他先喝一点汤,狐狸微不可见地又略皱了眉。 等他喝了几口汤,我拿筷子夹里面的菇啊鱼啊什么的送他嘴里,心平气和说:“我救了你,不做你恩人。但我希望你不要趾高气扬对我一脸死相。我呢,是过散漫惯的;你呢,我也瞧出来了,你是过精贵惯的,这住的地方吃的东西,你是半眼瞧不上,可这和我没关系。人家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不是那条犬,但你是那只落平阳的虎。所以呢,你得乖乖受着眼前一切你不愿意受的,受到你能走能动了,你就可以像只开屏的孔雀,骄傲华丽地滚。” 老子平生难伺候人,我可顾不得狐狸的一张老脸好看不好看。 我心平气和地说完,还是心平气和地喂他。狐狸又静静地喝几口汤,之后忽地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他说:“论起来,你这些东西在我这儿连嫌弃的号都排不上,根本不入我的眼。不过你很好,所以你放心,我也是对你没恶意的。” 狐狸真是可恶又狡猾,我对他说过的话被他套用着来对付我。我沉了半天的脸,突然抬手在他额上探温,没有发现发烧的迹象。 狐狸疑惑:“你要干什么?” 我认真答:“噢,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好,老子要揍你。” 狐狸展颜一笑,可叫一个满园春色,玉容胜花。 我俩一笑泯恩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章 我二话没说立即靠过去,心翼翼扶起狐狸。 狐狸果真使不上一点力气。我背过身,让他趴我背上。他整个身体瘫了似的没感觉到一点力量,两条手臂软绵绵从我肩膀上垂下来。 我在他飘落的长发间看见上面沾染的血迹,抽回自己一只手,低头一看,已满是濡红。 我略不安,心想这人是不是把全身的血都流得七七八八了,轻声说:“撑得住吗?” 狐狸许久没答,之后在我肩上微弱说:“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之后再无动静。 青天白日,荒郊野外,还要怎么样的隐蔽?我完全无需考虑,背着狐狸回到我在城外落脚的破屋子。 我也是爱整洁的,破屋被我收拾得干干净净。 地上一张废木板当床,一条缺腿的长板凳子,上面两只磕了点边的碗;旁边架一个深口铁锅,窗下一个破了瓶颈的花瓶,瓶里插着我从野外采来的花。 凳子锅碗瓶都是我从城里一些有钱人家扔出来不要的东西里翻找来的。我平日里若喜欢,也会做一些熟食吃,没什么讲究,就野菜菌菇鱼虫虾什么的一裹脑儿扔进去炖。 我把狐狸放到地上的板床。他彻底放心晕过去了,全无意识,但我却犯头疼了。 狐狸是内伤外患,内伤我无能为力,外患我也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蹲在床板前想了半天,我决定遵循狐狸的“死马当活马医”。 我提着铁锅到附近的河里打了一锅水回来,然后生火烧水。 我打算脱狐狸衣袍里面的中衣做包扎用。 狐狸的伤挺吓人,我解开他中衣后,发现他整个上身都是血。胸前一道血肉翻滚的大深伤,看起来像是被粗重利器当空劈下造成的。 我先还想着应是从来只有他劈人的份,可不是风水轮流转。 但狐狸不像容易死的人物,那位劈他的仁兄日后恐怕只得祈求上苍。不过我觉得上苍不会管这事,所以狐狸一定会让这位仁兄早死好超生的。 狐狸的后背也是伤口罗列,很容易看出是野兽利爪造成的。 我十分唏嘘。狐狸是个风华绝代的尤物,伤成这样可真是暴殄天物。 我把狐狸的血衣在河里洗干净,回来后放烧开的水里搅一遍消毒,然后撕成布条布块。布条我挂外面晾,布块我拿来给他清洗伤口。 我平生活成乞丐样,身上唯一财物便是一针盒,亘古不变。 狐狸胸前那道伤口瞧着都能看见里面的骨头,真是下得好狠的手。 我用我的缝衣针和线给他缝合。头一回大阵仗的缝补伤口,我是十分的心理紧张。 我担心狐狸会活活痛死,然而狐狸到底是个真男人,昏迷里从头至尾只眉头微微皱。我心大为叹服。 胆战心惊缝好狐狸的伤口并清理干净血迹,布条也晾干了。我七缠八绕的给狐狸做了一个半身木乃伊包扎。 完成后,自己瞧了半天瞧笑了,心想狐狸醒后不晓得会不会撑一口气也要坚决劈了我。 狐狸真正致命的是内伤。他伤重无力施法自疗,我不懂他们修行的那一套,我跑野外山上拔来许多活血止血的疗伤草药熬给他喝。 狐狸的命和他的性子一样,高傲得很。在板床上昏迷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就睁眼了。 虽然还没有力气动弹,不过也足够把我惊得咋呼,心叹这是多么顽强的一条生命。 狐狸弱如柔丝的模样让我突然想到宴大帅这位病美男,只是狐狸这个病美男的风采更盛。 我帮狐狸包扎后只把他的外套松松套身上。狐狸醒后,从半裸的胸膛看见包扎伤口用的是他的中衣,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我无辜地一摊手,跟他说,他要生气得跟自己生气,是他不让大夫出城也不愿自己进城的,我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就这样。 狐狸无可计较,美目扫视一遍屋子,未问是什么地方,美眉就嫌弃地皱起来。 他冷眉一挑,低嗤声:“你住这种地方?” 我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一圈,没觉这破地方有什么不妥,平静点头:“挺好的,遮风挡雨,还可以煮东西吃。”我满足且自豪地展示我的厨具架锅。 狐狸好像要被气晕过去。他刚醒来,伤可还重着呢。 我一见他半死不活的难受脸色,急了,跑过去扶他:“你没事吧?可别又出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我救回来的一条命,再死翘翘可不值当。 狐狸也自知他此时连气都不宜动。我对他虽了解不多,不过光从和他的两次对话,也看得出容貌冷艳脾性傲娇的他对自己所呆地方等种种境况不满意。 他大概是平生第一回如此落魄狼狈,落差之大,心理不平衡了。 我能理解且尊重,不过我既不认同也不接受,但我也不会跟他计较。 我倒一碗熬好的药,端过去喂他喝。 这个命还悬着的子看见我手里的破碗,又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神色。 我视若无睹,只管灌他喝药。狐狸到底没再说出嫌弃的话来,喝了药,躺回去,很快又睡过去。 又过一日,我到山上采了许多菌菇回来,还在河里捉了些鱼虾。狐狸要养伤,我没钱,我能想到且做到的最营养食物餐就这些。 我炖汤时,狐狸醒了。他要起来,我便过去将他扶起来。 不说话的狐狸真是高贵美丽又好相处,他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窗下花瓶里的花,神思飘远。 但我很快后悔,我真该让他好好饿一顿的。我熬好汤,好心好意端给他,他看着碗里七七八八的杂物,满脸嫌弃相。 他说:“这是什么?” 我说:“鱼啊菇啊什么的。” 狐狸眉眼上挑:“你到底会不会做吃的?这是人吃的吗?”虽然声音还是动听悦耳,但语气里浓浓的鄙视和嫌弃压根儿没法阻挡。 我救了他,这家伙都没跟我说过谢谢呢! 我淡淡笑说:“这当然不是人吃的。” 狐狸一噎,还是高高在上的:“你就让我吃这些东西?” 我二话没说,端端正正把汤搁床板前,转身吃自己的去。 狐狸还没有力气自己端碗,我决定先不理会这挫子。挑三拣四,饿着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章 狐狸是个有骨气的傲娇。我自个儿在一旁端碗吃得快活,他啥也没说,虽然他完全没资格说啥。他只沉默地看着窗下那瓶花。 我吃完自己那份,回头一看,不知是笑是骂。他还真是个没事人,亏他能看我那一瓶花看得那么神情幽静。 我抬脚走过去,坐下,问他:“你要不要吃?” 狐狸不语,只拿他那双美得惨绝人寰的眼睛看我一下。 我把碗端起来,想到筷子还是我新做的,我真想把这一碗也吞我肚里去。 我把碗凑到狐狸嘴下,让他先喝一点汤,狐狸微不可见地又略皱了眉。 等他喝了几口汤,我拿筷子夹里面的菇啊鱼啊什么的送他嘴里,心平气和说:“我救了你,不做你恩人。但我希望你不要趾高气扬对我一脸死相。我呢,是过散漫惯的;你呢,我也瞧出来了,你是过精贵惯的,这住的地方吃的东西,你是半眼瞧不上,可这和我没关系。人家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不是那条犬,但你是那只落平阳的虎。所以呢,你得乖乖受着眼前一切你不愿意受的,受到你能走能动了,你就可以像只开屏的孔雀,骄傲华丽地滚。” 老子平生难伺候人,我可顾不得狐狸的一张老脸好看不好看。 我心平气和地说完,还是心平气和地喂他。 狐狸又静静地喝几口汤,之后忽地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他说:“论起来,你这些东西在我这儿连嫌弃的号都排不上,根本不入我的眼。不过你很好,所以你放心,我也是对你没恶意的。” 狐狸真是可恶又狡猾,我对他说过的话被他套用着来对付我。 我沉了半天的脸,突然抬手在他额上探温,没有发现发烧的迹象。 狐狸疑惑:“你要干什么?” 我认真答:“噢,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好,老子要揍你。” 狐狸展颜一笑,可叫一个满园春色,玉容胜花。 我俩一笑泯恩仇。 把话说开了,我和狐狸的关系也发生质的进展——我俩已经完全无需顾忌对方的心情。 他死劲儿嫌弃鄙视我的乞丐做派,我狠劲儿挖苦呛声他的虎落平阳;我做的东西一次比一次难吃,狐狸的面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就这样将养五六日,命硬如强的狐狸已有力气翻身下床走几步。 我惊叹的同时默默对自己说可喜可贺,很快就可以将这只傲娇的麻烦精轰走了。 第七天,我们吃的还是菌菇野菜汤。狐狸不懂好歹,我才不要赶着给他捉鱼捞虾。 我不挑剔,吃得很是自在安乐。狐狸嘛,我琢磨他从今往后见到菌菇做的汤都会像他今日一般的面色苍白。 喝完汤,狐狸瞧着我新插的花,几分笑意对我说:“看不出你还有点闲情逸致,就这人憎狗嫌的地方,插几枝花又怎样,他能金碧辉煌不成?” 我吃饱喝足心情好,也笑着跟狐狸说:“你眼睛没瞎,这人憎狗嫌的地方可不靠这一抹色彩添的光辉。” 狐狸笑盈盈反唇相讥:“嗯,你倒是瞎,连我堂堂九尾仙狐都看不见。” 数日相处,狐狸又坏又恶劣的性格一览无余。 我这几天一直在风凉地想,这只死狐狸在千灾八难里好不容易遇上一劫,怎么就他娘的不走一趟我的霉运?换着任何一只妖撞上他虎落平阳,他哪里还有机会跟我在这里嚣张,早把他抽筋扒皮千万遍。 我笑盈盈亦反唇相讥:“我眼睛瞎没瞎你肯定清楚。我以前在别处听说你的事,说的都是你怎么风华绝代旷古烁今,可不知为什么,我倒是瞧着我这瓶花比瞧着你爽快舒畅多。所谓传说之言不可尽信,是真有道理。你看,你也不过如此,对吧?” 狐狸的面色,我大概没有办法详尽描述。如果说黑如锅底碳是形容一个人心情阴沉的极致,那么狐狸就是黑如锅底碳吧。 狐狸是古今洪荒一绝色,然则他自恋就可,偏生嘴巴也毒。美得惊天动地,到我这儿却要沦落和一束花争奇斗艳的地步。 这么一想,我觉得我挺罪过的。 我抱着破花瓶默默反省一会儿,回头安慰狐狸说:“你也不用太难过。虽说有句话叫萝卜青菜各不同,但我这人瞧去觉得都一样,所以萝卜青菜是没区别的,所以——” 所以狐狸在我眼里跟瓶里的花其实一样,也是好看没区别的,他大没必要太往心里去。 我一向认为安慰人是项技术活,我神经又粗线大条了点,所以在安慰人这件事是十分笨拙。 可再怎么笨拙,也没有越安慰越生气的道理。我对狐狸的安慰话都还没说完,抬眼一看,他的面色都快赶上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天气。 我惊得糊涂又犯难。 狐狸看着真真儿气笑了,他咬牙切齿一回,挑眉冷笑:“我连萝卜青菜都不如了。” 说完也不理我,自个儿坐回去床上,闭目养神。 我冷不防意识到我的安慰恐怕是用错比喻了。狐狸刚还没一枝花漂亮得吸引我,这下萝卜青菜都把他比下去了。他大概被气疯到都不记得他已经恢复一些力气,这些力气可以劈我了。 我这人心儿实诚,难免总犯没眼色的错。转念一想,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于是又认真巴巴地对狐狸补上一句:“但是萝卜青菜真挺好的。你看,萝卜又白又可爱,青菜又嫩又讨喜。” 我认为狐狸是没必要生气的。 狐狸歪在床上,半侧身子,一双剔透的眼瞳一眨不眨盯着我,笑得意味莫名:“你个老不死闭嘴不会变哑巴。” 我不晓得狐狸也会说粗鲁话,不过,他这么欠缺礼貌,我还不稀罕跟他说话。 我耸耸肩,转身摆弄我的花枝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章 午后,狐狸喝了药,睡过去了。我坐在破门槛上托腮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无事可干,十分无聊得紧。 我想起我已多天没进城。外面世界本来与我不相关的,可数天日子,待我这般想起来,发觉似乎安静得有点不像话。 脑袋别在裤腰带说掉就掉的战乱年代,怎么硬生生给我带来城里正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诡异和平感。 我好像都闻不到这个战乱年代的硝烟味了。 我决定进城看看。这么想,我立马行动。我进屋看看狐狸,睡得很好,我放心了。 狐狸俨然一个可以盖棺埋土的断气妖的时候,我能放心留他一个自己上山下河,因为对一个快死的妖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狐狸现在不是断气妖了,他是个风华绝代的病美妖,我更放心了,因为对一个已经死不了的妖也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出去,反手把两扇半破木门合上,还特地检查一遍,之后,直朝城里方向奔去。 几日不进城,城里并没有变化到哪里去,然而我的感觉也并没有错。 我能看见活人一切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东西,但其实我很少看见,因为他们无道理怕我。我之所在,周边方圆便犹如清场,干干净净。然而此时魂灵在我视线范围里飘荡游移,他们仍是怕的,只是闪得不够快。 我站在两条长街十字交叉的地方,闭上眼,感受拥挤不堪的人间,发现他们太过骚动不安了。 他们有什么好不安的? 我再次睁眼,不太能理解。人世再破乱,也与他们无关,活着的人才是水深火热。 我仍到天南地北讲八卦的茶楼溜达一圈。 伶俐的二哥热情地问我要喝什么茶,我说不要,这次没钱。我上了二楼,没进座,直接在外面的护栏杆上靠着坐了。 无聊的时候,道听八卦是消遣时间的好办法之一。都说女人爱长舌八卦,可在人间茶楼,胡天海地吹侃的却是这些大老爷们。谈天说地,讲神道鬼, 我这回没听到多少新鲜新闻,倒是掌管一省军权的宴府宴大帅又有了一桩好事儿,听说他近日一口气又新纳了十房姨太太。 亏得我没钱给茶水费,否则岂不是要浪费一口好茶水。 对于在这座城里八卦圈常盛的话题主人,宴大帅纳姨太太不是新鲜事,但从来是奇事。 大家都深深的纳罕,病娇如一枝花的宴大帅到底是怎么样的神奇存在,能以如此单薄身躯,从年少弱冠到三十而立,一路坐享美人之福。 明明江湖道上得大家公认的最权威算命先生都曾明言他是活不过二十的病痨短命鬼。 我此时也是十分的敬佩这位宴大帅。 他以孱弱之躯活生生扭转男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千古风向,风流的是他,可死了做鬼的却都是牡丹花儿们! 可想古往今来的牡丹花下风流鬼得有多嫉恨他。 我在茶楼坐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宴大帅纳姨太太的事之外再听不到有趣的事,便恹恹离开。 我并非有意专程到宴府瞧瞧宴大帅新纳的十房姨太太是如何的花枝招展,我是因着城里反常的魂灵骚动而打算到宴府看一看的。 我分明记得上次见宴大帅时,站在他身边的军官不是人。那会儿我没兴趣,这会儿有点儿兴趣了。 我出了茶楼,循着石板路步行街一路溜达一路问大叔大婶哥妹宴府该怎么走。我不认路也不记路,到过一回宴府附近的我,不记得宴府在哪儿了。 打听宴府,不是个难事。我很快又看见前不久才见过的堂皇气派的宴府大门。门前敞阔,两旁卫兵把守,红漆大柱,碧绿琉璃瓦,端的是威风凛凛。 我在外围溜达半圈,宴府前后左右各一门房,高门大院的,要进去里面有点儿难度。 首先,围墙太高,而咱不会飞天遁地,并且我相信宴府里面同样有王八儿把守。 这年月,端枪的杀个人比砍瓜切白菜还利索,我若贸贸然翻墙进去,要是落脚的地方不对,被发现扫射成马蜂窝可就难看了。 其次,我很能屈尊降贵退而求其次想着找个狗洞爬进去算了。 可我绕上外围翻找第二圈,却连只老鼠洞都没翻见更别提狗洞。我十分纳罕这位宴大帅能养兵百万却没能养上一只狗么? 我最终只得选择冒险的翻墙方式。 宴府的墙太高,外围又溜溜儿的干净,没种株树也没摆块石。我三次平地助跑踩着墙壁腾空跳跃,摔痛了两次屁股后,第三次方勉强成功够着墙头,好一番扑腾,终于进去了。 宴府里面的富贵洞天和我在别处高门大院看到的大有不同。 虽说这座城花草繁盛,可一座府邸仿佛是整座城的浓缩版,囊括无数以计的花草树木,这就显得过火了点儿。 我一路摸索探进内院深处,处处皆是灌木花丛、参天大树、百枝缠绕、郁郁葱葱。 宴府不显奢靡风流,倒像是在哪处深山密林里长出来的一座大屋。 我纳罕这位宴大帅难不成是吸天地精华养成的什么精,不然怎么把这大宅置成这么副不沾人间烟火的样子。这地儿既不像活人住也不像死人住的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章 宴府内院果然到处有卫兵。我心翼翼避开,七拐八弯的,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里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坐在藤椅上,一个坐在秋千架上,正你来我往的聊着天。 我猜想这俩姑娘多半是宴大帅的姨太太们之二了。姑娘们花朵儿似的嫩得,宴大帅当真好艳福。 我摇着头找别的出路,只听得一个姑娘忽地幽幽叹声说:“也不知那位十九姨太能不能熬过去,你看我们昨晚见她那样子,倒像个死人了。” 紧接着听得另一姑娘“噗”地笑开,声音尖尖细细的:“倒像你很关心她似的。死了就死了呗,只能说她没福分。” 原先的姑娘“叱”地反击:“谁关心她了?不过是昨晚瞧她那样子有点可怕。她比我们进门早多了,听说以前大帅最宠爱的就是她。” 我听八卦其实是十分有原则的。比如坐在茶楼铺子,喝着茶啃上瓜子,光明正大听人家讲八卦我就听得乐呵舒坦,若要偷偷摸摸躲着听,这八卦就听得既失乐趣又失意思。 可八卦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既然人说得,别人就听得。 我听力比常人灵敏许多,走得远了,仍隐隐听闻另外一个姑娘尖尖细细的声音飘来:“所以说她是个没福分的。” 俩姑娘娇娇嫩嫩的不过十四五六的年纪,人都还没长全呢,肚子里就装上“我要独宠最好你们全死光光”的狠心眼了。 有一种东西把她们变成怪物。我站在篱笆后发一阵子呆,叹一口气,拐上旁边的花径,穿过花园拱门,出去了。 宴府重重深,我不认路,绕来绕去,搞不清自己在内院的何方何处。我苦恼挠脑壳,叹息出去时怎么是好。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处院落,这处又与别处更为不同,全无花草树木,郁郁苍苍,清一色的幽幽翠竹。 我想这位宴大帅果真是古怪得紧的一个人。别具一格的人么我也见不少,军阀之中像他这样的马上大帅偏偏别具一格出文人墨客风情的确是头一回见。 我大概觉得便是这位宴大帅真靠他的一枝花面皮倾来的城也是有可信度的。 正怡然自得观赏着竹子,忽地一阵乒乓哗啦的大声响从层层翠竹深处里传来,我唬得惊跳进竹丛后面躲避。静候片刻,从竹子间隙缝的道悄无声息探到屋子外面。 这处院落四周并无卫兵把守,屋子很是宽敞阔朗。我从大开的扇门看见里面的房间右边没有隔断,另一边却看不到,物品摆设很是古韵古味。 我下山的这段日子,挺开眼界的。我知道这时候的人们都挺爱整些洋人的玩意,洋人的玩意厉害、流行。 譬如我刚下山那会儿揍的那位司令,他住的司令部完全不像司令部而像华丽的公馆,里面家具物品全是洋人的玩意。 这位宴大帅别具一格到这等地步,他不赶洋人潮流。 里面又传出些声音,是两个男人在说话。 我顿觉有趣,刚来俩女的,眼下又来俩男的。细细一听,觉得声音的主人不似寻常人。 我迅速扫视一遍四周,寻到一处我能见人人不见我的绝佳位置,站过去往里一看。 屋里的其中一位主人公竟然是宴大帅! 这墙角我得听定了。 宴大帅斜歪在一张红木镶大理石卧榻上,身披军大衣。一副好姿色的病娇容比我上一回见时又孱弱了许多。他手扶额,额上手上青筋暴跳成痕,俨然正是怒火中烧。 旁上洒了一地的碎品残片必是我刚才听到的那一通大声响造成的。 听得他说:“一群废物,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 别看宴大帅神色怒不可歇,训斥出口的话却无半点情绪起伏,冰冷之深和他的那双眼睛全无区别,没有一丝丝儿的感情在里头。他的用词和口吻对比之截然可谓南北两极,“废物”这个词被他咬嚼得有多么的轻蔑讽刺,他的口吻就有多么的平淡冰冷。 边上的军官上前要扶他,伸出的手终是没碰到他身上,似是不敢碰。 军官说:“大帅,您别生气,注意身体。是属下办事不力,属下该死。” 宴大帅淡淡的,暴怒的面色转瞬间恢复如常:“你们是该死。”手掌覆盖近半边脸,另一半脸的一只眼珠,动也不动,“千载难逢致他于死地的机会,错过了,以后就不会再有。” 说实话,他的口气真的一点不重,可我见那位军官的态度却恭谨虔诚得像侍奉自己唯一的神。 军官说:“大帅请放心,我会加派人手并且亲自去找。” 宴大帅说:“他没走远,只是躲起来之前抹了气味痕迹。就这么点地,能躲哪去?再找不到,你们也不必找了!” 再找不到,你们的命也玩完了。咱就是能听懂宴大帅的真正意思是这个。 我心惊肉跳、冷风阵阵。 所谓人不可貌相正是人千变万相,这位宴大帅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说话也客气平和,可他当得上一省大帅,真不是靠面皮的。 毫不含糊的手段人物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八章 人生处处有惊吓,好的不想坏的来。我在外头听得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忽地,猛的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扎扎实实盯在自己身上。 不是错觉,也不是实实在在正面碰上,而是和那道令人畏惧的平和声音一起从屋里破空而来——视线盯在我身上,不亚于能轰沉一艘铁舰威力的阴沉声音则直炸我耳膜—— “谁?” 我惊愣! 我从不曾遇到这种情况! 我被发现了! 我是没有心跳的活死人! 我很确定里面的人看不见我! 然而,那个病如痨鬼的宴大帅,他就是觉察到我了! 我没有任何的怀疑,他发现的人就是我。 转瞬的时间,却足够致命! 花窗在呼啸疾厉的掌风中破开,不用对镜看,我也晓得自己定是一副口瞪目呆的傻样,我和那位眨眼凶猛如野兽的军官对上了。 彼此面貌在对方眼里暴露无遗,他面上一惊,我也吓疯了。 我扭头拔腿就跑,两三个起落,钻进竹林里去,遥遥听得身后飘来那位军官的声音:“大帅,我去追——” 不用回头看,我知道那位宴大帅已经站到窗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洞眼睛定定锁住我逃跑的方向。 我慌不择路地乱窜,咳、不应该用慌不择路,我只是不认路。我不认路地乱窜。宴府的守卫不但森严并且效率极高,半会儿功夫,我感觉大半个宴府的卫兵都知道有人入侵并且迅速展开搜捕。 我真是十分愁苦,蠢死了。平生第一回主动听个墙角,竟然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过我扎扎实实被宴大帅惊出一层冷汗,还有那位不是人的军官露的那一手厉害掌法,即便是顶尖的武术高手也难做到,可他到底是什么妖我还看不出来。 宴府虽然既不像活人住也不像死人住,但这种设计有一个极好的好处——很方便跑路。 我毫无章法地在层层簇簇的花草树木中跳跃躲闪,在卫兵的追截围堵里上窜下跳,耳边是不长眼的子弹飞来飞去。 虽然不认路害我盲目花了很多冤枉时间,不过在把整个宴府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之后,眼前是突然的柳暗花明山前路——宴府的外围高墙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 墙下居然还有一正好当助跳力的山石。我差点没激动得扑在地上! 回头看一眼身后远处不停在花红柳绿里闪现的人影,我乐坏了,转身加速助跑,踏跳,腾空翻身,跃出高高的围墙外,下落,双脚稳稳接触大地。 漂亮脱逃。 还算有惊无险,但毫无悬念,我不会做丝毫停留,继续撒腿跑,跑离宴府所在那条长街。 宴大帅训斥自己的手下为废物,那是他正在盛怒上的要求过高了点,他的王八儿兵队一点不废物,跟他一样都不含糊。整齐有素、反应奇猛、雷霆出击,咱能离了宴府真真儿是跑得快而非运气。 我一口气跑到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去,拦了个路人问清城门方向,一步不歇直奔城门。 节骨眼上,拼的是速度。 这位宴大帅,第一次见他,我以病美男对他简单形容;这第二次见他,我仍不能准确形容他,但我已然晓得他这样的人物是绝对的大麻烦。 我得在他们封锁城门之前出去,否则难免沦落到被人瓮中捉鳖的地步。他的地盘他做主,我这会儿脑门瓜敞亮的清。 出城比出宴府容易。当我站在城外的土坡回望城楼门时,猜想这位宴大帅恐怕又得盛怒一回了。 宴府,在我之前,绝无发生过有人偷溜进去的事。 我对宴府的兴趣到此为止,宴大帅这个大麻烦我可不想再沾惹。一眼对望,一语声音,他非人非妖非魔类,有权有势有能力。 我转身走下土坡。 夕阳西下,苍穹万里。 我呼吸着山野田边的花香草浓泥土味,倾听着他们收拢、绽放、散发芬芳,忽地心情大好。 我在路边一个水塘和一只青蛙说了会儿话,然后在田埂扑草虫,它们都被我吓坏了,四处奔逃。我怪不好意思的,便不逗它们了,跑去采野花。 这里的花种类繁多且漂亮,我极欢喜。只可惜我没那么多插花的用具,不然我就让我住的破地儿也春色满屋开。 一路玩着回去,回到破屋时看见狐狸已经醒了。他正坐在床上倚靠墙壁,垂眸凝思。不晓得美人是否都爱做这等姿态风流的倚壁凝思状? 我抱着花走过去,踢踢床板,说:“狐狸,你在想什么呢?” 狐狸盈盈抬眸,水瞳流光之间,似是星象变迁。 他瞧了瞧我,忽地微微笑:“你心情很不错?” 咱确实心情很不错。我应声说是,走向窗下,把花瓶的花拿出来。瓶里没多少水,我抱着花瓶蹭蹭跑出门,到河里灌满半瓶水回来。 狐狸一直在审视我忙活,我没介意他那深沉莫测的星辰眼神。太阳还差点儿就完全沉下山头,我得忙活完才会做吃的。 我把新采的花一枝一枝往瓶里插,每插一枝都要摆弄一番,然后观赏一番。 狐狸突然说:“你学过花道?” 花道? 我笑着歪头:“眼光那么高,看不出来我不像学那门功夫的料?” 狐狸撑下颚,姿态妖娆,笑了笑:“唔,挺有自知之明的,你就是学过也是白糟蹋。我说,你有什么好摆弄的呢?没学过还摆弄得像学过似的,真难看。” 我飞瞥他一眼:“这话好笑,我插花还得专门去学一个道才能插不成?世上凡事,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你眼里难看,可我眼里好看。” 狐狸轻嗤一笑:“看你平日笨手笨脚的,嘴巴却也能贫。” 我顿了顿。狐狸的脾气实在是娇了点,我这个人从早到晚,从头到脚,没有一刻不被他嫌弃的。 想了一想,我笑着走过去说:“你瞧不起,你来。”一股脑儿把花瓶和花束塞他怀里。 狐狸嫌弃皱眉:“就这破瓶破花……” 我没让他嫌弃完:“你再嫌弃半个字我揍你。” 狐狸和我对视半响。 我是不会揍狐狸的,狐狸亦是要给我面子的。 半响后,他抬贵手,姿态优雅地接过我的活。 我起身去做晚饭。还是菌菇野菜混杂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九章 狐狸大难之中被我救,其实也是怪有点可儿怜的。这菌菇汤再喝上十天本个月,估摸能从他身上养出菌菇来,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狐狸人美手艺精,一束野花被他弄出国色天香的艺术高度来。我甘拜下风,但自认花本是赏心悦目的东西,纵容我手艺不成,也是改变不了花赏心悦目的本质的。 我抱着花瓶乐呵呵转来转去地看,对狐狸不吝称赞:“狐狸,厉害啊。这花弄得!好看!” 狐狸却又对着花瓶开始神思不在,恍恍惚惚的不知飘到何年何月的如烟往事里头去。他那眼神,是沉浸在思念和回忆的独特眼神,又浓情又寂寥。 我自救狐狸回来,平日从旁看着,深觉得狐狸存了点心事。什么心事,不晓得。狐狸不说,我不问,也不猜。咱闲时听听八卦,但本人不八卦。 但狐狸今儿神思不在不在后突然冒出一句教我万分纳罕又无端心神一荡的话来。 他喃喃说:“殿下很喜欢你这样笨头笨脑……” 我被他这话喃喃得怵了一怵,随即神智一清,通体发寒抖了抖。 这场景无端端又诡异又尴尬又几分伤情。狐狸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实在是引人无端遐思,然而我又晓得他这话不该是对我说的,可是他这话又像是对着我说的。 我很想问问狐狸口中的殿下又是哪路英雄豪杰,还有,他嘴里的“笨头笨脑”不是拿我做教材版本去说的别人吧? 我打算将狐狸从回忆深渊里踢回来,狐狸蓦地想通了什么似的释然一笑。 这一笑,便告示他恢复正常。姿态遛弯儿遛的,我很是猝不及防,仿佛刚刚沉浸往事不能自拔的那人完全不是他。 我唬睁睁看着狐狸眼里又散发出睥睨万物的傲娇神采,对我捏踩践踏:“一瓶的花,值得你这么宝贝。” 我顿时好想拿脚狠踢他:“你一刻不冷嘲热讽一下人会死?” 花瓶圈在怀里,我神经兮兮蹲近他身前:“你刚才想到什么恩怨情仇的故事里去了,搞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默了默,我又说:“殿下这种称呼,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吧?狐狸,你那话信息量既大又深,我琢磨着怎么像你跟人家抢女人似的?” 狐狸眼神猛地锐利盯上我,盯着盯着,慢慢地就笑了,笑挂在唇边,意味莫名:“我需要跟人抢女人吗?你脑子想的东西这么刁钻,怎么没想想不是我抢别人的女人,而是别人得不到想要的女人呢?” 我一愣。狐狸言之极有理,不过我听着他轻飘飘的话里隐隐有点咬牙切齿的狠劲在里头。 我觑觑瞅他,不羞不臊接一句:“是,你不像抢女人,听着像是我抢你女人。你那点莫名其妙的狠劲能不能别对我使,怪瘆人的。” 狐狸垂下眼皮,唇边的笑意不动声色地亲切起来:“不过是跟你没关系的人,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我被一堵无话。努努嘴,越发感到怀里的花瓶是唯一能安慰自己千仓百孔一颗心的可爱玩意,于是越发宝贝地往怀里抡紧。 菌菇汤炖好了,我照例摆好两只破碗,往里盛满。 狐狸养出三天,第四天便能自己端碗抓筷,我念道阿弥陀佛,之后的日子便一直各自喂各自的肚子。 咱吃东西虽不像那糙汉子狼吞虎咽的粗鲁,然而也算不上慢咽细嚼的斯文。狐狸一日三餐兼宵夜都是我的菌菇野菜汤,我自认为他虽顾着他尊贵的身份不愿在我面前失了涵养,实则内里的火气已烧到了九重天上去。而饶是这样,他依然每餐能四平八稳地端着他的矜贵狐仙样,吃相甚是好看好看好好看。 我深以为此等忍耐功力值得成为千古典范教材,需为广大尔等膜拜敬崇且学习。 屋外夜幕已经笼罩大地,火堆的光在屋里照出两个绰绰的黑影。填饱肚子,我往里添上几根树枝木柴,便抱着花瓶跳上窗台坐了。 黑暗来临,夜游的生命开始出来活动。 狐狸今日的兴致似乎比往日好了些许,他竟然肯主动跟我聊天。 他问我午后去了哪。我说进城去了,左右无事,便又把今日进城的见闻说给他听,城里有卖什么新鲜玩意,街上有几个姑娘穿了新款样式的衣服,茶馆茶楼还是那么热闹兴旺…… 及至我说到诡奇古怪的宴大帅又新娶了十房姨太太,面壁的狐狸十分给面子地回头搭我的话:“所以你跑去了宴府?” 我正在话的兴头上,没细细品味狐狸话里语里有多不对劲,只一闪而过感到不怎么对劲,嘴上已经顺口回答说:“唔。多惊险呐,差点就被包饺子出不来了,还好跑得快。我跟你说,这个宴大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不是人也不是妖,可他有人的心跳。我不死不活已经是够没天理的存在了,他好像比我还要更没天理。说真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说活了好几把把大的年纪,但诚然我的见识也还是粗鄙,我实在还想不出宴大帅他能是个啥。 狐狸已然比我有见识些,他拿话问我:“蠢货,你不老不死,也能把人类梦寐以求的野心给忘了?” 蠢货一词实在是无礼失敬,然而我茫然一愣,脑子激凌凌想到一件事上去。 半天,巴巴扭过脸对着狐狸舌头打结:“你……你是说,邪、术。宴大帅修炼邪术?”又僵懵了半响,我仍在震撼中:“真、真有人做到啊……这种事……” 狐狸鄙夷说:“你怕?” 我震撼回缓,轻抚胸口:“那倒不至于。” 该称之为天才还是怪物?始皇老儿以帝王之尊倾国之力都做不到的事,却被数千年后的一个宴儿做到了! 我这时一门脑通透。怪道我总看不出宴大帅是个什么东西,他原是个人,却又已不是人。 炼丹修道以求长生古而有之,妖以吸食人的精气提高修为也从不乏见,然而人沉沦邪魔歪道修炼禁忌邪术的我到底遇上的少,似宴大帅还能修炼到此等程度我真真头一回见。 我觉得宴大帅实在是了不得的怪才。做人难做妖难,要做到非人非妖自然也难。他走的是逆天理灭人伦的路,若非天才,他炼不到这境界。 坊间传闻宴大帅貌美如花不算言过其实,而风流多情却的确名不符实了。可怜不知多少如花似玉的性命葬在他手上,也可怜那新进宴府的十位姨太太,这会儿正争相盼着斗着唯愿得他独宠呢。 以人养魂,以灵固身,不管宴大帅的初衷目的是追求长生不死还是单纯为延续自己病弱的生命,他的做法也实在太损阴德。谁会怀疑那些姑娘不是去做姨太太而是去送死呢? 我不胜唏嘘:“他得害多少人的命炼他的道!我看他病怏怏要死不死的,原来是一直这样拿别人的命吊着自己的命。这个宴大帅真了不得,你们妖尚且说要花上千百年才能修出人身,他不过人生过半年纪不到,却已经是道行不浅高深莫测。” 狐狸冷笑:“他自然道行不浅,不过是百无禁忌,活的死的都拿来炼才得来的。” 我惊呼:“死的、死的要怎么炼?去刨人家的坟?” 狐狸一派风轻云淡:“噢,那也没少干。” 我感觉喉咙吞了个核桃壳噎住了。 宴大帅如此人模狗样,干的勾当如何丧心病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章 我默默地把花瓶抱进怀里搂紧,皮毛发寒。 半响,我说:“狐狸,他那么年轻就当得起你的一句道行不浅,修炼的时间肯定不短。可我听人说,以前那位老大帅是个杀伐决断的,有血性不怕死。四年前他还在世,宴大帅修炼邪术,老大帅难道就一点没发觉自己的儿子痴迷鬼神邪术吗?虽说有人追求长生不死,但老大帅那脾性,不像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做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吧?” 漫长的不死者时光,无聊到胡思乱想也曾是我的一个生活状态,而这段胡思乱想的日子将我变成一个像脑子坏掉的神经病,咱有时想法比较多。我想到老大帅不会容忍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但宴大帅好好儿活到了今天。 我不可思议说:“狐狸,你说是宴大帅本事大通天瞒着老大帅滴水不漏呢,还是他丧心病狂先下手为强干掉自己的老子呢?” 狐狸露出微微讶然的表情,后叹声说:“你的关注点还真是、算了,也没什么。事到如今,那种事还有什么关系。他手里的命债很久以前就算不清了。” 狐狸兀地不说话,他抿唇盯着虚空沉思。 我狐疑地打量狐狸会儿,说:“狐狸,你跟这位宴大帅,好像有点熟?” 何止是熟,宴大帅的变态道行和狐狸一身夸张的伤,将这两人联想成有过节完全没有违和感。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狐狸的一身伤没准正是宴大帅的手笔。 然而狐狸没回答他跟宴大帅的关系问题,他眼珠子一转,将我静静望着。 狐狸的一双眼瞳远比人们珍爱的珠宝更加美丽,发自深处的熠熠光辉能轻易将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取。 自从九尾狐的神兽地位没落后,人世流传的故事里,论及魅惑人心的妖怪,狐狸精不但为榜首且深为人们所痛恶。 我见了狐狸之后,觉得魅惑人心即便不是他们狐族的本意,但生来一幅惊艳众生的皮相,受到善变的人类过分无理的责难也在所难免。 狐狸眼里有很深沉的色彩一闪而过,然后姹然一笑,神情自若问我:“你对我们九尾狐族知道多少?” 话题转得让人脑路跟不上。我哑然张了张嘴巴,不晓得狐狸问这个做什么。 我对九尾狐族的了解……我费劲地想了想,不外乎也是人世流传的那些故事传说罢了。 青丘九尾狐族,传闻在青丘拥有如同人间皇族一般的绝对地位,既强大又高傲。这些特点在狐狸身上已经可见一斑,所以可信度显然十分的高。 不过若说离群索居,狐狸应该算为异类吧。他们九尾一族听说即便在青丘国内尚且不与外族往来,在人间更是鲜少出现,但就我所知狐狸却一直混迹人世。 以狐狸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傲慢看,他和人族没有一丁点合拍的地方,所以很难认为他留在人间是因为喜欢人类。我猜想大概和他身上那个据传能长生不死的宝贝玩意有关。 我对九尾狐族最深为感触的一个印象无疑是他们十分悲剧的种族演变史。 上古神兽千秋万代,在人世的看法里,不管寓意代表美好的还是代表邪恶的,唯独他们九尾一族从高高在上的祥瑞神兽演变成臭名远扬的妖兽,兴衰之剧烈可谓天地两极。 高傲如狐狸,不晓得他面对他们一族这样凄凉的没落局面,会不会时常产生像对我捏踩践踏一样渴望捏踩践踏人类的心情。我这么想,便也这么问出来。 狐狸极其不以为然看着我笑:“谁会在意那种事?神兽也好妖兽也罢,自始至终不过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数千年朝代更迭的兴衰祸福,历史主角从来都是他们人。” 我甚是赞赏:“狐狸,看不出你还挺心胸宽广的哇。” 狐狸轻哼:“用不着在那心口不一说讽话,瞧你拿腔作调的怪样。” 我连连摆手:“咱可是真心实意的。跟你平日娇惯的大爷作风相比,这事上你真挺心胸宽广。” 狐狸一双美艳眼瞳要笑不笑地直盯我:“我自然是心胸宽广的,跟区区凡夫俗子计较,我岂不掉价?”略微停顿,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浓得瑰丽,优美的声音越发雅得舒缓,“我问你,你既知道我们九尾狐一族,可知道我们九尾狐族的契约一说?” 契约?我听说过妖之中有与人订立契约的。 我万分诧异:“你们九尾狐也会和人订立契约的吗?” 九尾狐族何等尊贵傲慢,纵然在万中其一的机缘巧合下和人扯上关系,承了人的恩情,他们最大的报恩方式也不过帮那个人实现最大的愿望。 所谓契约,妖族与人世的认知是不尽相同的,人世的契约或者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建立在某些利益上的信用协议,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是人类说的话,但在践行度上妖有时比人类更甚。 契约是妖对人类表达情义的最高方式。和人类订立契约,意味着他们对人类交托出生死,以生命捍卫他们对人类立下的誓言。 我从不曾听过也不曾见过九尾狐族与人类订立契约的。用陈腐的说法,他们实在是无比强大傲慢的生物,甭提区区人类,大抵开天辟地之始,他们就不曾屈尊降贵过。 高高在上的傲慢里透着刺激辛辣味的狐狸居然跟我提契约一词,我颇受惊吓。 狐狸蔑视我的无知:“我们九尾狐族一样知道知恩图报,也会订立契约,只是万中难能有其一。” 我懵懵懂懂傻半天。高傲的家伙通常都不屑说谎,狐狸自然不会也无需骗我。他们九尾狐族一来尊贵傲慢,二来本事强横,即便承人类的恩情,要报恩也是区区简单事,何须用上生命捍卫诺言。 我沉吟半天,摸摸鼻子:“你不会是想说你要对我知恩图报吧?” 咱纯属有感的随口一胡扯。狐狸报恩那种事,海枯石烂亦不敢擅自想象。然而狐狸风姿无限声儿不响盯着我看的表情,却是如此的意味鲜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一章 我、我觉得自己被雷劈到了。雷劈的滋味咱是试过的,所以咱一个扑腾从窗台栽下去了。 我趴在地上顾不得喊痛,猛抬头瞪眼望狐狸:“你脑子生病了?” 狐狸眉心那道褶皱凶狠得能夹死一条虫子,默了半响:“你过来,我跟你说。” 咱偶尔犯犯傻,却不是没脑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默默蹲一边去:“有话说,我听得见。” 狐狸失笑:“我不吃你也不打你,蹲那么远躲谁呢?” 我说:“你打不了我也吃不了我,但你不怀好意。开头的话一说,后面的内容就知道很坑人。” 狐狸顿了半天,不与我争辩,反而饶有兴致看着我:“你救了我,我报你的恩,难道不好吗?认你为主如何?” 抛这么大的诱饵! 我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挪,直接蹲墙根去:“狐狸,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狐狸傲慢地微仰下颚:“我九尾仙狐要报你的恩,你竟敢不领情?” 狐狸容颜华丽且冷艳,却是没什么幽默感。说笑话,数九寒天的冷冻。 我不太好拆他的台,想了想,喟然叹道:“狐狸,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大岁数,但好运二字还从未有机会写上一回呢。好歹救你一场,你可别吓唬我老人家。咱救你,原本也不是值得吹嘘的事,你要想报恩,养好身体离我远点也就是报恩了。” 论及妖娆魅骨,众生界无一能及得上狐族的天生,但狐族在感情上的忠贞如一,听说众生也多难以企及。 我不晓得狐狸是否感情忠贞如一,但在报恩之事上却是准准的顽固。我已坚定且肯定的表示我不需要他的报恩,他也坚定且肯定的表示他要报我的恩。 狐狸斩钉截铁说:“我不欠人情。” 他的高傲自尊容不得他欠他人丝毫人情。 我见过赶着追债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报恩的。 狐狸补上一枪子儿:“谁要欠你这个笨蛋的人情!” 我也见过欠债撒无赖的,但也没见过报恩也撒无赖的。还被骂笨蛋了! 太、太嚣张了!简直! 我口瞪目呆:“狐狸,你就是报恩,也不用闹这么大架势吧?报恩的方式多着呢。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贪心的,你可别拿契约这么大的诱惑框我上当,好让你以贪得无厌的欲加之罪扣我身上,然后冠冕堂皇劈我。” 狐狸原本有没有劈我的心思我不知道,可我晓得我的话说完他却是真生了劈我的心思。 他咬牙切齿说:“若不是你救我这一回,你以为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能值得我和你订立契约报恩?” 我不解莫名说:“可不订契约也可以报恩的啊。” 狐狸冷笑说:“我的命就是这个契约也不及万分!” 咱顿时被堵得无话可说。狐狸财大气粗,他这条命顶顶儿的金贵,值得他以订立契约相报。 我虽仍心有异样,但硬是被狐狸的霸气给震得摇摇晃晃。我没奢望过我那点儿可怜的狗屎运,可狐狸非要给我报恩。 我默默窝到墙角去面壁冥思,搜肠刮肚万分不得其解。 要说这事有猫腻,可也确实像狐狸睥睨众生的招摇作风;要说这事正常,也同样体现在狐狸睥睨众生的欠缺脾性上——他就一高高在上宁死不屈的傲娇兼自恋狂,和人订立契约这种事,太屈尊降贵了! 然而狐狸和我最后的一段对话,着实把我那个心肝惊得抖抖颤颤的。 他忽地露出一丝莫测的苦笑这样对我说:“我说报恩就有这么奇怪吗……” 我奇怪反问:“你说报恩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事吗?” 狐狸面色凛然一僵。 我的话似乎把他给刺痛了。 诡异的沉默之后,他慢慢地半低下头,目光移向一旁,再不言语。 我和狐狸在“要报恩”和“不要报恩”的双方坚持上没能争执出结果,夜半时分,发生了一件意外大事。 月黑风高影,最是杀人放火好时辰。古往今来的话本子大抵都这么描写的,我竟万分不幸以亲身经历体验了一把它的刺激疯狂。 追杀狐狸的家伙找上门了!我原不晓得那是追杀狐狸的。 夜半正在朦朦胧胧的昏睡中,身体猛地被一阵推搡,耳边是狐狸的声音在喊:“阿鬼,快起来!” 粗鲁的动作把我推得咕咚一声撞上墙壁,然而我摸着脑额在浑钝又纳闷地想:阿鬼?…… 耳边又是“阿鬼”的叫着。 我醒过来了。 狐狸捏着我肩头一片衣衫将我拎起来,在我的惊诧声中以令我万分惊奇的技术携着我一起出了破屋的门,迅猛飘入夜晚的山野中去。 我完全闹不清方向,我连自个儿为什么突然间在睡熟中被闹醒都还没闹清。 脚下跌跌撞撞,眼前一片凌乱,鼻头闻得狐狸身上淳淡的花香味。和狐狸住了几天,一来我并非真在意,二来狐狸也实在没那个好心肠告诉我,所以我不晓得狐狸身上的花香味到底是什么花香。 我实在被狐狸疾风漂移的拎人方式给闹得十分火恼,上气不接下气猛拍他那只捏在我肩头的爪子:“狐、狸,狐狸,停、停停停——” 他到是叫我开了一回眼,堂堂一九尾仙狐,怎么窜得像只猴儿似的溜?老子的气都给他溜得不剩几分。 我喘声问他:“你要干什么呀?” 狐狸面色如冬夜寒月,冷眉横对:“快走!” 话音落,午夜晚风,寂寂山野花香浮动。 抬眼一看,一庞然大物从花丛草后飞跃而出,雄壮的身躯却是如此的矫健,粗壮的四肢落在土丘上,轻盈如踏在云上般完全不显笨重。 庞然大物悍然傲立,雄赳赳的气势把我给惊得怵了一怵,却是只大狮子。 我诧讶回头看狐狸:“我没眼花吧,为什么会有狮子出现在这种地方?” 只听得狐狸冷哼:“来得真快!” 他这么说着,我凛然感到周遭不对。肩上一沉,身体被狐狸提着往后闪。 眼前暗影笼罩,什么东西从上而下高高劈落刚刚站立的地方,沉闷的巨响带起泥土飞溅,颇有地动山摇的气势。 一击不中,暗影呼啸横扫抽甩。半空大月亮下,狐狸提着我左右上下飘忽躲闪。 我没空欣赏和赞叹他翩若惊鸿的优美姿态。我瞧得分明,侵染月色折射寒光的凶悍大物赫然是条气吞山河的大巴蛇,而它那条浑圆粗壮又柔软婀娜的尾巴正像条胡抽一气的厉鞭,对着我俩胡天海地蛮横耍性。 我眼珠子估摸都瞪圆了,瞪了半响,呼哧呼哧喘着气:“狐狸,你他妈惹的都什么东西?!” 我判断得出并且认定此俩肉食动物为狐狸招惹来是有充足根据的,单单一条——迄今为止,妖族的家伙们,甭管认识不认识,就是数百年前往死里跟我拼命的大熊都懂得跟我先礼后兵呢,有哪个家伙会连照面都没打就做要我命的那种事? 眼前这俩家伙肯定是要狐狸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二章 狐狸薄唇抿得紧,再次落在地,他袍袖一挥将我往后推,身体飘然上前,举掌出击和巴蛇对打起来。 顿时我眼前一片黑影缭乱,风尘遮天蔽日。凶猛的狮子仰天吼啸,不愿意做安静的旁观者,他立即也加入战斗。 我瞪眼望着三道穿梭交织打成一片的黑影感到挺尴尬的。 这、这,留我一个算怎么回事哇! 固然狮子参战有狐狸太强的缘故,可二对一好像有点失道义,而且狐狸是个伤患。 可是我明明一点不愿意掺和狐狸的麻烦事,狮子王老缺德了,害得我好为难。 幸而为难维持不久。狐狸实乃我遇到过高手中的高手。虽然我也瞧不清在我眼前倏忽飘闪的激烈打斗使的什么招数,但无疑是野兽打斗的高速版。凭着狐狸连给我陷入为难的时间都没有就重新飘回立在我身前的结果看,他当得起我一点不为过的称赞。 那两头肉食动物被他风扫落叶似的扇飞出几丈远,砰砰在地上砸出俩深坑。 大概这仨是熟往打惯了的,彼此对对方的实力深有体会,一回交手之后,狐狸依旧飘飘然的高傲在上。从土里爬起来、由妖化幻变人身的两位,则是十分不爽但又奈何不得。 我想,狐狸之嚣张是因为狐狸有嚣张的资本哇。 然而我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说:“狐狸,你招惹这么大一个麻烦,我干嘛还要招惹上你呀!” 束腰裙装的女子和刚刚凶残嗜暴的巴蛇形象差距不是一丁半点;军装笔挺严峻肃穆的男子则十分熟悉的紧。 宴大帅的左臂右膀竟然是狮子王和能吞大象的巴蛇这等肉食动物! 我的心神震荡又忧郁! 军官,在宴府以掌风劈我的那位仁兄,盯着我,沉郁的瞳孔里浓缩着浓浓的杀意,他用冷静的嗓音道出事实:“看来,救了他的人,是你!” 他不可思议的扭曲忠诚令我有点吃不消。我救了狐狸的这个事实使得他对主人无与伦比的虔诚立即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崩发出对我的敌意。 宴大帅何德何能,我跟这子才打一次照面,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活像要生吞活剥我呢。 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 女子嘎嘎咯咯笑起来。她脸蛋长得特别的艳丽,饱满红唇也特别的艳丽,笑声也是特别的艳丽,她是开在深夜的罂粟花。 嘎嘎咯咯的笑声有着点女孩儿的天真稚气,女子红唇带笑,眼风斜飞看军官:“哦,下午闯府上惊扰大帅的那个贼就是她咯?” 我、我是闯了宴府没错,可随随便便把人说成贼也太无礼了。 女子咯咯笑看我:“姑娘,动我们大帅要的人可是不可原谅的哦!惊扰大帅这一条,就更死罪不可免咯!” 我苦着脸,就差唉声叹气。威胁不值什么,他们也弄不死我。麻烦只在于我之后要承受他们没完没了纠缠的折磨。 狐狸笑得着实冷蔑:“蠢货就是总学不聪明!” 狐狸品性不怎么样,骂人还得夹枪带棒带上我,明嘲敌人暗讽我。 女子从两瓣红唇间切出一个响亮的“啧”,对狐狸轻蔑至极的口吻大快人心得我要为她的体贴鼓鼓掌:“老狐狸!”她还特意做了停顿,“你说你还能嚣张多久?东躲西藏这么些日子,你也是有今天的。虽说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可你也知道,你这次可插翅难逃!” 女子所言极是,狐狸也有被捏踩贱踏的一天哇。 但输人不输阵,何况狐狸如此傲娇。他不耐烦耍嘴皮逞口舌,抬手一记疾厉的掌风刀招呼过去。风刀破空,从女子避闪的动作中擦面而过,齐齐削断她一把青丝,并在地上划出一条直线坑。 不待俩人反应,狐狸抓起我转身飘向林子。 月朗星稀,稀稀疏疏的林子荒地寂静得虫鸣鸟叫一概听不到。狐狸只管提着我在林间飞跃起落,一步不歇。 这个夜晚挺诡异,狐狸也挺异常,他居然不恋战,他居然先撤走。 我甚疑惑:“狐狸,宴大帅还能厉害到弄死你?” 他何至跑得如此的溜。 狐狸面色不善睨我一眼,抿唇不答。 很快出了林子,我们翩然落地。 狐狸说:“阿鬼,我们说的那件事,我和你订契约,你愿不愿意?” 我终于觉悟狐狸对这事儿是忒执着了些! 我纳罕说:“你不认为你很不正常?” 狐狸说:“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没来得及回答他。我看见狐狸猝然变色,而有什么东西在抓自己的脚。 我低头一看,懵地瞪了眼。 一只只白骨枯爪从草丛土里挣扎着钻出来,挥舞着苗条修长的躯干缠上我脚踝。 忽然间,就像破土而出的枝芽,生命瞬间向四面八方伸展,地面一个接一个的土堆隆起,无数骷髅或腐烂的行尸从里面破土而出,它们挣扎着、扭曲着,争先恐后、密密麻麻往我们袭来。 我头皮发麻直跳脚。活了长长久久的年月,虽听闻不少行尸的传闻并且也碰到过,此情此景却的的确确头一回见。 所谓行尸者,简言之便是死去的尸体。甭管是刚死的还是死去很久的,我们这边世界都将其通通统称为行尸。当然人类世界那边也会将其称之为僵尸。 人死归天地,行尸本是不该现于人世的存在。 我记得我最近一次见过行尸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宴大帅这邪术真了不得!他能把在地下安生的都变成“活”的! 狮子和巴蛇追过来了,两人站在林子边界看着。 狐狸全然不理会那两人,袍袖中三道黄色的符篆飞出,他双手飞快结印,口念咒语,符篆飘立围成一大三角圈,他低喝一声,符圈像佛祖那个大巴掌,泰山压顶拍落地面。硝烟散去之时,方围周里,破土而生的行尸消退得干干净净。 我今儿瞪眼的次数多了些儿,再添一次也是不打紧的。狐狸他虽介于似妖非妖之间,但和道士捉妖师这些人也是道不同道的。他如此娴熟地用着人类的符篆、念着人类的咒语,这些东西难道不应该是人类专门用来对付他们的吗? 我十分惊慌于自己的孤闻寡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三章 起风了,花枝草叶在徐风中轻轻摇曳。 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从夜色深处缓缓踏出。 宴大帅身披军大衣,一如既往的威风凛凛兼貌美如玉,就是太冷了点儿,以及,气弱如丝。 他身后两边,一支傀儡木偶般的军队悄无声息的冒上前,封锁我们的去路,黑压压呈半弧形包拢攻势。 月色照清影,隔着军队,宴大帅高高在上俯视我,似有几分疑惑,然后说:“噢,是你。”语气里却一点不显得惊奇,仿佛再次见到我这个下午闯他府邸的人是件寻常事。 一顿,他又说:“晚上好。”口吻友善礼貌得教人叹为观止的心慌。 我领略过表里不一的人的厉害,宴大帅恐怕是其中水平最高深的一位了。谦和有礼的君子形象,但譬如若他手里正巧握着把刀,那么下一刻他对我干脆利落的手里刀落我都一点不会感到惊讶。 他把木刻表情板得冰冷又不失艺术气息,眼珠子看不见转动,视线已经转到狐狸身上。 他淡淡的说:“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有何计可施?” 场面诡异压抑兼尴尬。作为见证狐狸单方面形势遭碾压的亲历者,我挺担心狐狸事后会不会把怒火发泄到我身上。 狐狸他果然是和宴大帅有关系的,他的重伤果然是宴大帅的手笔,他目前境况好像是生死被掌握在宴大帅手上,恼怒又被动,脸色铁青着呢。 从未见过狐狸这个样子!我心怪没底的。 我略略往狐狸身边站了站,声说了说:“狐狸,你脸色好难看。” 狐狸咬牙瞪我。大概我总有无端让他气笑的本事,事实上,能把安慰人安慰到人气笑,我也是挺惭愧的。 狐狸说:“闭嘴。” 狐狸好聪明,但我正值好心泛滥期,想了想,还继续安慰他:“你是强大貌美高贵无比的神兽仙狐。” 虽然伤未痊愈,但和宴大帅相斗也未必就输下风。再不济—— 然而狐狸已姹紫嫣红地笑开,我估摸着他想骂娘,但他却矜持地对我嗤:“多谢了,你这盘冷水泼得我够神清气爽的。”说完,眸光乍寒冷对宴大帅,翩然飘至花海,风姿卓约立于其上。 再不济,打不过肯定跑得过的啊!我意思都没表达完,怎么就要开打了?真是急性子。 风更大了,狐狸的三千青丝在月色里倾洒如瀑,霎时寸寸如染颜浸彩由黑变白。银发如炼,身后九尾窜天绽放,飘拂摇曳于刮起的漫天花雨之间;赤色红瞳,璀璨耀目似镶稀世珍宝并纳星辰光辉于其中。 这是我头一回看见狐狸的半妖化模样。 盛世美颜,波澜壮丽。 此情此景,我尽之所能亦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无以复加的。 九尾全开?据说在战斗状态那么便表示是狐族战斗力全开。恶战的大架势唬得我心颤,世间能把狐狸逼到如此地步的人物,正一派冷静优雅的高立于马背之上呢。 我想跟狐狸说别那么冲动,身上还伤着呢,同时又四处扫射躲避的地方。我就是个被顺带的,要被这两人殃及无辜,我多冤枉。 宴大帅动亦未动。 枪声响,马儿惊,声撕夜空。 花海里的狐狸袖袍一挥,银发在空中飞舞,异样尖锐的银光撕裂了空气,九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空中划出眼花缭乱的华丽弧度。 破空的风声袭来,子弹密集疯狂地扫射。 狐狸的一尾席卷我腰身,呼地将我带飞甩落林子边界去。我扑通砸在地上,不晓得心肝肺有没有被砸废?虽然幸免于被扫射成马蜂窝,可难道他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吗?我摔成饼对他对我都没好处的吧! 我龇牙咧嘴七手八脚爬起来,在不绝于耳的枪声中赶紧奔到后面抱上一株大树腿,探头。 像宴大帅这般类的大人物,大抵都是爱把人物当炮灰使的,非得让他们平白送送命方显他身为手握百万军权大帅的尊贵和权威。他稳稳坐于马背上,静静地观看着狐狸碾压他的军队。 他那支军队,倒不像是人组成的,倒像是从哪个异世界里借来的。 面对九尾神兽妖化不止同时战斗力全开的震撼场面,他们终其一生都不应该见到的超自然现象,却没有一个表现出正常普通人该有的哪怕丝毫情绪,他们只是沉默地、专注地、尽情地使用着他们手里的枪支,扫射。 狐狸的一尾横空一扫,子弹通通被挡在他狐尾上凝成的屏障下,纷纷弹落土地;另一尾劈空一鞭,飞沙卷石般的狂风之势将大队人马席卷到半空上去,一个一个的黑影以扭曲的弧度抛飞,“嘭嘭嘭”的重物砸地声,他们在山野地上摔成七零八落的凄惨景象。 眼前一晃,宴大帅凌空飞起,长身玉立马头之上。 他单手在空中以奇特的方式飞快地画符,咒语暗涌,一根壮硕树藤拔地而起,直冲天际,无数的枝丫分叉在眨眼间迅猛地生长着伸展着。它们被宴大帅赋予了生命,气势和攻击力竟然不减狐狸的九尾,双方的武器立马缠斗在一起。 巴蛇的一尾胡天海地就够让人叫苦不迭,狐狸和宴大帅的战力,这座山野不知在战斗结束时会被削平几米? 我整个人在天旋地转的摇晃中没一刻消停。颠簸晃荡的视野里,漫天飞旋的海洋花雨,摧枯拉朽的九尾狐鞭和树藤鞭,真实又似遥远的在眼前不停的飞过来弹过去。 不管狐狸的尾巴挥舞得多么气势磅礴、翻江倒海,他的攻击只到宴大帅眼底下,哪怕近在咫尺;不管他的尾巴削得有多快多不留情,宴大帅操控的藤条都能很快重新长出来。 宴大帅其人,和狐狸带给我的吃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晓得狐狸之前是如何落败他手里的,按理以狐狸修为,纵然不敌也绝无可能伤至性命堪忧的地步。拥有上千年修为的妖已属难得,似狐狸之高深,已当为稀世少有。 不过眼下他是带伤应战,看形势,依然不敌宴大帅恐怕是迟早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四章 我深觉我不能再做个安静的观望者了。宴大帅的战斗力真是教人整颗心哇凉哇凉的蔫。他不是个气若游丝的病痨鬼么? 我头昏脑涨从树后奔出来。 狐狸九尾汹涌飞袭而去,在接近罗般的树藤时汇聚一股,如利剑直插中心而过,他的身影在藤条里破空而出,疾掌厉如闪电拍向宴大帅心胸位置。 尺寸的距离,他的动作生生被封制住,宴大帅的枯枝骨藤如吞噬的潮水缠上他每一条尾巴。瞬息变故,形势立即反转。 狐狸没能伤到宴大帅,倒是心胸当上不偏不倚挨了宴大帅重重一掌。他生生往后飘落着地,脚下不稳退了两步。我扶住他手臂,他大大地吐一口血,唇下殷红。 宴大帅绝不给对手喘气的机会。攻击紧接而来,我闪身挡在狐狸面前,和他当空对上一掌。宴大帅收手落地,玉树轩昂。 他眸色深沉,沉吟说:“你要护他?” 我看看狐狸,看看宴大帅,十分为难地打着商量:“咱们和平解决好不好?” 一言不合打打架也没什么,要人命那就不好玩了。 狐狸看傻瓜一样对我轻嗤一笑,宴大帅一言不发只管对狐狸出手。 既然都不赞成,那就无需多言了。对付宴大帅,可得快准狠。我一跃上前,接招和他斗打在一起。 咱到底有几百年没动过手不记得了。我想着若是有剑在就好了,咱的剑法毕竟比其他武功使得顺手熟练。狮子王和巴蛇要履行忠诚下属的职责,狐狸只好又和他们对上了。 我拳术掌法齐齐一通胡乱使。虽也算出奇不意,但惊疑必有却面上不显的宴大帅依然对我的攻击纹丝不乱。真是教人十分郁猝。 对拆几十招,我以快中取胜在宴大帅肩上拍上一掌讨了点儿便宜。 宴大帅半边身子微微歪偏,他灰烬眼瞳里终于略有薄光,他也终于肯表达他的惊疑了。 他说:“你是谁?” 我想好好沟通的时候谁都没给面子,现在热火朝天的正打着呢,不解除危机没时间聊天哇。狐狸把两只肉食动物给收拾得周身挂彩,狰狞狼狈。我自认命苦,沉默不语继续出招。 宴大帅军大衣后摆一甩,凌空飘向后方,长臂一挥,竟能隔空取物。掉地上的一把长枪飞到他手,他单手拿枪,扣下扳机对着我开火。 枪法动作老快准狠了,瞧都没瞧清。我出招过快,收势来不太及,急中往偏侧闪避之下,肩头还是中弹了。枪声要命地紧追我,我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左右躲避,狂奔着往林子边撤。 世上之事,并非所有都是经历多便会习惯的。我饱尝过千千万万种痛,可我还是没修炼出习惯。咱这副凡躯肉体,子弹穿身,钻心痛可是实打实的。 狐狸再次用他银白如雪的狐尾将我席卷躲开要命子弹的追袭。 到了林子边,我也不想再和宴大帅打下去。 狐狸内伤外患都没好,这次恶战,宴大帅的一击毒掌估摸把他心肝肺脾都震裂了。又和两只同样不吃素的肉食动物交战半天,我瞧他吐了十分多吓人的血,白袍当胸和后背血痕累累,必是上面的伤口又裂开。 狐狸的虚弱存在我捉摸不透的怪异处,他虽是战力全开状态,但观其战斗,却仿佛远远未到真正的最强实力,不过我也没空计较这些问题。 宴大帅不厚道,我俩处于下风,保狐狸的命最要紧。我抓过狐狸手臂就往林子里跑,子弹从头上飞过,从身边擦过。一阵之后停歇,林子里四处冒出张牙舞爪的树藤条,从地下,从树上,从暗处,无穷无尽的疯窜蔓延追缠我俩。 我和狐狸在左避右闪中疾跑,没完没了的枝爪闹得我骂娘:“他到底还有多少匪夷所思的本事?” 不想狐狸还能勾起闲心,笑着跟我打趣:“总是匪夷所思不过你的。” 我恼羞不成怒,噎得无以言对。 乐极生悲,恶意调侃我的狐狸下一刻一口血喷出,手捂胸口,白如颤纸的面容满是痛苦之色。 我眼疾手快撑住他落垂的身体,十分吓惊:“狐狸!” 我的娘,他的状况好像比我想象中要重上许多。 狐狸撑着喘一口气,四面八方缠上来的藤条近在咫尺,他抬手一掌,风流席卷,七枝八爪的藤条似受了烫,痉挛着迅猛缩回去。 轮到他抓着我跑。我一边手臂被他抓得生痛,可脚下疾步如飞害得我连表示抗议的机会都没有。中弹的另一半肩膀不晓得是痛还是不痛,只是感觉血流得越发顺畅,肩胸大片地方稠糊糊的。 这个夜晚,宴大帅锲而不舍的追杀令我吃足苦头。狐狸的伤势使得他不宜和宴大帅继续交锋,而奇怪的是狐狸也不主张我和宴大帅分出个输赢。 我本也不乐意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只要能保狐狸命,做个逃跑的“懦夫”也不算什么,反正我也不爱做英雄。可宴大帅非要在后面穷追不舍,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好好尽全力跟他干一架揍扁他,省得他让我累死累活的满山跑。 但狐狸不同意。 他说:“他弄不死你你也弄不死他。” 狐狸说话好古怪,但他没再让我表示我的求问心,只拉着我在深夜的荒山野岭里跑,一直跑,一直跑。 后来,我也不晓得跑了多长时间,跑到了什么地方去,总而言之是一路狂奔,一路把宴大帅甩在身后。再后来,狐狸虚弱至再也无法跑动的时候,我只好把他背上,然后继续跑。 满山狂窜,耳边是疾疾风声,脸上是汗水淋漓。我想,我原本是出来外面世界散心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过得比在深山老林里还要苦? 依狐狸的意思,只要宴大帅追踪不止,那么我俩就绝无喘气的机会。宴大帅能操控天地生灵,要彻底甩开他的追踪,我们得跑到距离足够遥远的地方去。距离远,宴大帅有限度的魔爪才伸不到。 我无法体会宴大帅死不放弃的强烈执念。就算他觊觎狐狸的宝贝,也无需如此屈尊降贵的,单枪匹马竟然还苦苦穷追在我们身后,势要不达目的不罢休。 狐狸冷笑说,宴大帅对置他死地是志在必得的,而置他死地的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换着他碰上置宴大帅死地的机会,他也不可能放过。 言下意,只有蠢货才会做放弃这种蠢事。 我痛心疾首,我糊里糊涂上了他俩非得你死我活的贼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五章 天亮的时候,我和狐狸瘫倒在一株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外面。 狐狸不知什么时候晕死过去,白袍已成血衣,七八天的伤白养了。可我已经没有一丝丝儿的力气去检查他是否还活着。我歪头看着他身上的血和自己身上的血慢慢地把身下的枯枝落叶染红。 看着自己的血大片大片流干这等景象,我经历多了,所以也无甚感想。 下半夜的时候,我身上新添不少的伤口。 我得承认,宴大帅是最厉害的,他能把林子里的一切都变成我们的敌人。如果眼下他还能追踪到这里,那么我确实毫无反抗之力了。 不过我想我们已经安全。他很厉害,但毕竟不是创世界造万物的神,他是个半死不活的会不少邪术的肉身凡胎。 极度的困乏疲惫如潮水涌来,我沉沉陷入昏睡。真希望睡到天昏地暗。 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渐渐回笼时,周身似浸水湿哒哒的,不时有液体啪嗒啪嗒滴在脸上。 我皱眉半眯一只眼,半睁另一只眼,水珠从大树穹顶上顺着苍绿的叶子高高落下来,我的脸是舞台,它们在上面欢快地跳舞。 天在下雨。 我脑袋歪枕在大树其中一叉壮硕树根上,又酸又痛。稍稍动一动身子,中弹的创痛撕心裂肺扯动我周身神经。 我倒抽一口长长的凉气,颊边一滑不溜秋的东西扫上来。我抬眼,蓦地对上一双黑珍珠瞳孔的眼睛。 我茫然愣上半晌儿功夫。 黑珍珠瞳孔后面伸出的那条尾巴再次滑不溜秋在我脸颊上扫了扫。 他对我开口:“你是真醒还是假醒?”气势没有,可一脸子的老气横秋,满口子的嫌弃不耐。 毋庸置疑,尊贵傲娇的狐狸是也。 我撑劲把身体往上提一提,让自己躺舒服些,缓一会气,然后认认真真端详和自己面对面的东西。 我颇是费劲地做了一番回忆,貌似记忆里落汤鸡或者落汤狗的样子不怎么样清晰,所以万分遗憾竟没能和眼前落汤的狐狸做出比较。 尽管损人害己,我在万年难一遇的落汤狐狸喜感场面面前,还是乐得放声大笑。 万万没想到见一回狐狸的真身竟是……在他如此妆容不雅的境况下。 完全妖化狐狸身的狐狸被淋成一只落汤狐狸。 落汤的狐狸气息奄奄趴在我侧上方的另一叉壮硕树根上,狐狸毛柔顺闪亮盖住皮肉,瞧不出他那一张老脸是青是红,不过他恼怒狠瞪我的一双大眼也足够表达出他的不满了。 伤势阻止我酣畅的大笑,我笑咳出血,狐狸只好恼怒中得意又担忧地将我瞪着。 我努力老半天让自己停止乐不可支的笑。 我诚恳说:“狐狸,你这副样子可大大有损你的盛世美颜、绝代风姿。” 狐狸佻佻将我一瞟:“闭嘴!” 我歪头看肩膀:“咱又不是取笑你,是实话实说,别动气。” 雨水把血迹冲淡了,衣物上一片晕开,肉痛得厉害。再看看狐狸,我俩彼此彼此,都好不到哪去。 目测一下我们之前倒下去的地方和大树根下的距离,应该是先醒来的狐狸耗千山万水之力把我弄进来,然后硬撑着守到我醒来。 想到这儿,我对自己大笑的行为感到一点点儿的羞愧。 狐狸已然伤重至无法维持人身。 想到这处,我暖洋洋软塌塌的伸手摸摸狐狸头顶,衷心赞赏说:“狐狸,你真是非常美丽。” 诚然,咱是没眼色的实心眼,可赞赏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诚意。 狐狸再狼狈,也绝不掉胭脂俗粉堆。落了汤,不过就另一番风姿的美。相识数天以来,他多数时候是华丽惊艳派,眼下么是柔弱婉约派。 狐狸才不会领情,他吱牙抓爪恨不得扑上来咬我,然而虎落平阳的他眼下也只能对我表示眼神上的抗议而无法付诸实质行动。 我咽咽口水,使劲撑坐起来,说:“大概什么时辰了知道吗?”一边撩开肩头一角衣衫,一看,着水时间过长,伤口肿烂发白。 狐狸哼哼说:“应该快入夜了。” 我观察一遍四周环境,看起来我俩跑深山密林来了。两只伤号,又下雨又入夜,屋破偏漏雨,漫漫长夜可怎么熬过去? 天下第一衰号,我当仁不让冠霸千秋。 解决肉里那颗子弹为首紧要事。条件简陋,我只能粗糙处理。拿出自己那根大号缝衣针,一横一竖划出十字口,我直接伸手指进去抠。 别看狐狸打架惊天动地的,见识也多,但我肯定精贵惯的他对凶残处理伤势的事所见不多,瞧他眯眼蹙眉的样。 为照顾他的心情,我边抠边心谨慎地向他提议:“要不,你把脑袋扭一扭?欣赏欣赏山里雨中风光。” 狐狸一句枪子儿射过来:“看来你一点都不痛,要不我把你脑袋扭下来再装回去?” 好心遭雷劈。我闭嘴低头,一心一意抠我的子弹。 咱不是抠子弹,咱是抠自己的肉。取出子弹,我周身肌肉都在颤抖。咱痛,绞心切肺的痛。 狐狸目不眨眼的盯着。我拿手压着伤口哆嗦爬起来,对上他浓墨如汁的眼珠子,虚弱地扯出一个自觉应该还好的微笑。 我气喘得有点粗:“狐狸,别那么盯我,倒弄得自己像没见大世面似的。”略顿了顿,“我去采些药。” 雨水随着黑暗的来临停歇,临夜前的这场雨并不能阻止所有生命都出来活动。大树下的土地有我的血液注入,方圆周围,一概飞禽走兽皆不会靠近。 深山密林里的未知危险多,但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找草药特别容易,找吃的也特别容易。这里遍地是宝,我在雨水停歇之时,抱着满怀的草药和菌菇回来。 狐狸利用最后的一点力气使出法术点燃一个火堆,避免我们漫漫长夜冻死冻活,然后放心昏睡过去。 我把奄奄一息的他放近火堆旁取暖,然后找树枝串菌菇烤,再找几根粗大的树枝搭一个简易架子,脱了外面的衣物晾上去烤火。 沉沉浓浓的夜,我光膀子盯着火堆发了会子呆,身体渐暖后,我蹲过去给狐狸的伤口处理上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六章 翌日,从密林的枝叶缝隙间仰望天空,结白得没有一丝云彩,天朗气清,山里风光大好。 狐狸在天光大白之时幽幽醒过一回。 我拖着伤身残躯又回森林里挖了很多草药和菌菇,回来之时,发现走时醒过来的他又睡过去了。他这一睡,直睡到将午时辰才又醒转。 醒来看见我烤好的菌菇串,他表情之复杂莫测已难以形容。我猜大概是狐狸对我的乞丐生活作风终于再无要求了吧。 狐狸极为感慨说,他不应该将我喻为乞丐的,因乞丐尚还有追求,而我没有,他将我判定为一野人。 比喻是否恰当咱保留意见,但倘若眼下在深山里能吃上一顿满汉全席,咱也一定是欢喜非常的,而显而易见这个追求它不切实际。 我咬着一朵朵烤得香味四溢的菌菇往嘴里塞,含糊招呼狐狸快些吃,他可比我多饿上一顿,我都开午饭了。 狐狸无奈,略略动动他的狐狸身,发现要挪一寸位置尚且艰难。于是退而求其次动动他的胳膊爪子,软绵绵抬起来打算拨一菌菇串,结果未到一半距离便软塌塌的垂下。 预留给狐狸的菌菇串我插在他面前的地上。对食物和对我的不满、以及,连一串的菌菇都没力气对付的沮丧事实,让狐狸生无可恋地忧戚一长叹。 自遇着狐狸,我统共只见一回他的绝望示弱相,便是他满身染血倒在花海的那会儿。 若说宴大帅本事了得将他逼至穷途末路也就罢了,我一顿菌菇餐的效果竟然能和宴大帅之功相提并论!我不晓得该表以何种感情。 咽下口里的食物,我也惆怅一长叹,从善如流挪过去,拔出菌菇串举到狐狸嘴边。狐狸默然不语,生无可恋张嘴,口口咬起来。 昔日何等尊贵显赫风光无限的神兽仙狐,此情此景竟是教人十分的、别样滋味。 我一串接一串把菌菇举到狐狸嘴边,狐狸一朵接一朵的细咬慢嚼,一顿饭功夫,吃得是那个愁肠百结,百转千回。愁肠的是狐狸,百转的是我。 狐狸进餐之余几番轮回功夫眼神控诉我。他理解不了森林里飞禽走兽多得是但我偏像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只会菌菇野菜。 我挺无辜的,林子里的大伙儿们都齐齐用友善且动人兮兮的目光看待我,要将他们拿来开刀烤肉不大容易做得到。 狐狸恼一阵叹一阵,呕尽一口老血后对我也只能恨铁不成。 吃饱喝足,狐狸晒阳我沐风,眯眼享畅片会好山好水好风光的惬意,我向狐狸求证对于他逗留深林的安全保障他有几成把握。 狐狸说:“顶多能在林子呆上一两天,恢复一口气我们就得走。” 狐狸自说自话的傲娇毛病是本性难移。 我呐呐停顿说:“狐狸,是你要走。深山老林里面肯定比外面完全,你只要找地方躲得好,宴大帅肯定找不到你的。” 我这么一建议,狐狸灼灼眼光盯我,把我盯得讪讪心发毛。 正是浑身不自在,狐狸嘴边忽地勾出摇曳生姿的一弯弧来,声里凉凉薄薄:“阿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订契约?” 我被狐狸别有媚态的狐狸脸晃得一恍神,不晓得他这话有何深意,歪头看他。 狐狸奚声冷笑:“你对我没有责任。”一顿,他又说:“你对我没有责任,无需拼命来保护我,但我需要你保护我。现在你明白了,我若和你订契约,才可以心安理得理所当然使唤你。” 我一愣,心头啷当一声震。都说狐族惑人心,可不单单靠上等的皮相呢。坦荡荡的真人比阴鸷鸷的假君子更来得讨人喜,狐狸正在做这个坦荡荡的真人。 他一句话将我心头浇得酸辣涩咸七样八种混滋味,堵一口气又上又落的,末了只能叹声笑:“狐狸啊,你真狡猾!”笑一阵叹一会,接着说:“你这条命本与我无关,可你这么一说,若哪天你死在在宴大帅那里,倒真像和我有关了。” 狐狸扬声上调:“哦,那你现在是愿意和我订契约了?” 我失笑:“顺杆爬得倒是溜!”顿了顿,打趣说:“要订契约也不是不行。正如你说,你要我保你,我也不能半点便宜不占。订了契约,我就是你的主人,这桩买卖看起来还是划算的。只是你现在也没力气跟我订契约吧?吃顿饭还得靠我帮你呢。” 狐狸不以为意:“咱们可以先口头承诺。” 我挑眉:“狐狸,你好计谋,步步为营呢。” 狐狸坦然不语,说了半天话,他虚弱的身体略显不撑。 一时沉寂。 半天,狐狸忽地说:“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对我和宴恪的事不感兴趣?” 虽然是令人不爽的马后炮,不过狐狸也能贴心一回考虑到我的感受,我还是知足常乐吧。 托腮想上一想,我说:“没兴趣。” 沧海桑田,万物归无,独踽于行的我很少对什么感兴趣。再说像狐狸和宴大帅这种情形,远离还来不及,我才不巴巴儿上赶凑。 狐狸静静看我一会,了然一笑:“我早该知道这是你的答案。” 我托腮又想上一想,说:“要说有也是有的。狐狸,你怎么会用人类的符篆?那是修道之人拿来收拾你们的吧。还是我又落后时代了,竟不知你们也能拿符篆反过来对付修道之人?” 狐狸抬眼从下方瞅我一眼,说:“那是两百年前一位很厉害的捉妖师留给我的。” 我吃惊有二。一是狐狸还能把一个人给放眼里了;二是距今两百年的符篆还能发挥施者法力,这、这捉妖师是不是厉害得有点不像话哇。 狐狸低声轻笑:“没错,她是千年难见的奇才,在捉妖师中,无人能出其左右。宴恪之所以受重创就是因为——”狐狸有头没尾,说着突然不说了。 我接疑:“宴大帅那个要死不活的棺材样就是因为你使用这些符篆对付他?” 狐狸不置可否。 我再次惊呼:“两百年过去的符篆上面还能留存如此强的法力,在捉妖师里,恐怕的确难能有人出其左右。我还真没遇见过这么厉害的捉妖师。”偏头看了看狐狸,我忽地笑说:“那位捉妖师怎么没收了你呀?” 狐狸笑说:“我们成为朋友了。” 恕我眼拙,竟没看出还有人愿意和狐狸交朋友的。 我嘀咕着又说:“我前儿晚瞧着你打架不像出全力,你那是看似出全力实际没显力,你是真不想要命还是真没法保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七章 我寻常一问,把狐狸给问出精彩纷呈的神奇反应来。我在他光彩逼人的皮相上瞧出几分狐狸毛欢欣跳跃、类似点儿难为情的尴尬来! 我一愣,把脑袋往狐狸脸边凑近了些看,没错,瞧得真真儿的。狐狸的人生字典会收录有“难为情”这种词? 狐狸十分炸毛,摆出傲娇惯常掩饰内心的装腔作势姿态来,仰下巴:“哼,要不是我正值历天劫之期,那些蠢货能碰我一根毛?” 言语跳跃过大,我半懵不解。 狐狸假咳一声掩饰其难为情,说:“我现在正历天劫,在这期间,我的妖力和身体都会很虚弱。原本,因宴恪的身体撑不了多久,所以我去找他,没想到和他斗了数天,我才察觉我大劫已到。宴恪自然也看出来了。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若不死,他夜里怎么睡得着?” 我听得晕乎,待细细一理,总算弄清楚狐狸是怎么沦落到今日地步的。 人有七灾八难,妖历千祸万劫。妖的祸劫之中,有一天劫,常言人祸可避,天灾难逃。妖要历经的这一注定天劫,多难以在其中应劫而生,他们多形神俱灭于大限之日。 狐狸历世数千年才大劫降至,论因缘福泽恐怕旷古烁今。不过他的这一番遭遇,我得厚颜承认,我在听后其中涌上来的大半感情是我感受到我那颗饱受霉运折磨的沧桑心灵可耻地得到了安慰。 综述狐狸沦落至此的缘故,乃一句话可概括之:大劫将至不自知,自作自受给人揍! 说真的,古往今来咱头一回用同病相怜的眼光看人呢。狐狸这倒霉的,咱若能大笑不牵痛伤口怕要笑得打跌了。 我甚是唏嘘感叹一番之后,安慰地拍拍狐狸的脑袋顶:“狐狸,我对你深表同情和慰问。” 狐狸满脸的狐毛抖得像鸡毛掸子那样活泼。 我乐得放声大笑起来。 两天后,我和狐狸往东边方向出发。这是狐狸指的方向。 狐狸说,他之所以能避开宴大帅七八天地毯式的搜索,并非因我恰巧救他之功。依他之意,他的能耐本事当雄据首位。 他当初重伤落败仍以余力设了阵界隐藏气息踪迹;其二为彼时的宴大帅处于虚弱时期,甭提追杀他,宴大帅可是花了七八天才破解他的阵界。 狐狸这是仗着长得好看便无理任性,但我救命之功岂是他任性便能抹杀的。不过我笑而不语,他有的是求我的时候,他总会知道太骄傲是没什么好处的。 狐狸目前伤重至化回原身,虚弱连一只虫子都干不过。他和宴大帅两败俱伤不分上下,若他能做到和宴大帅人模狗样丧心病狂一个样,借他人妖力助他快速疗伤,那么双方就算得上大致的旗鼓相当了。 然而狐狸不会如此行为。可宴大帅依靠府里的姨太太们,只怕很快能再次重兵出击。 狐狸没法设阵界成为最大的不利条件,我们在哪都无法逗留太久。如此窘境下,最佳方案思来想去似乎都只有运动战,边跑边躲避的运动战。 我只觉心好苦。狐狸这个麻烦精好像甩也甩不掉,宴大帅则让我对人生感到好生的黯然销魂。 既然要走,我只好和狐狸商量我们要往哪走。 狐狸说:“自然是要离宴恪越远越好,最起码得离开他的地盘。” 我歪歪头:“宴大帅掌一省军权,要离开他的地盘头,岂不是要跨界过省?” 狐狸连路都走不了,颠簸来颠簸去可不利养伤。森林那么大,宴大帅要找人没那么容易。 我觉得狐狸恐怕还是留在森林比较好。等宴大帅找到他时,他的伤只怕都好七七八八了。 狐狸蔑视我:“笨死。在宴恪的地盘,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招可不管用。我现在没办法隐藏行踪,不走就是等死。他的身体恢复不成的,不过花几天时间杀几个人让自己能重新行动,我们就能靠这几天时间和他们拉开距离。” 我说:“恢复不成?你那天有伤到宴大帅根本吗,我怎么看到的是你单方面遭吊打?” 狐狸说:“闭嘴!” 狐狸恼羞,我默默鼻子不再刺激他。想了半天又问狐狸之前为什么不让我跟宴大帅打。老让他这么在后面穷追不舍,太折磨人了。 狐狸高深莫测的笑:“阿鬼,宴恪可不知道你的不死身。时机不恰当,我可不愿意你过早暴露。” 我再三茫然,绕了半天神,可劲叹服狐狸的深沉心机。明目张胆算计我一点不客气,还很是坦荡的告诉我。我长叹我累死累活救他是多么的客气。 我说:“狐狸,你能不能稍微尊重尊重我这个救命恩人。虽然咱不稀罕你报恩,你也实在太过分了点。就我这心胸此时此刻都好想把你大卸八块。” 狐狸一只耳朵动了动,摆出挑眉的傲慢架势,漫不经心说:“噢,伤了你的心,真对不起。” 这子好欠抽。 狐狸火上浇油:“和你相比,我不才,不过咱们终归也算两个老不死的了,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要用你出其不意地对付宴恪,这也算更全了你救我的心意,你一个前辈真要跟我这个后辈计较不成?” 我一口老血咽了又滚,滚了又咽,而更气煞人的是狐狸貌似挺有道理的话还逼得老子一时竟瞠目结舌无以言驳。 狐狸可不理会我一颗心是否煎滚油炸,他估摸也觉得我的心跟我这个人一样是死的。我这颗心确实是死的。 我油煎了半天,无果,回头默默翻身躺下,抱大树根睡觉去。 第二天,我任劳任怨给狐狸做了一个简易担架,然后把他扔上面躺着,招呼林子里的猴儿伙伴帮忙拖着他走。 这是趟艰巨的长途任务,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们一路在深山里往东走。没遇狐狸之前,我正打算着返回深山老林去呢,没想到绕一圈,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八章 对于倾城绝代高贵显赫的青丘仙狐来说,山里野人的日子实在太糟糕。每天风餐露宿,翻山越岭,时不时还得攀悬崖爬峭壁。 是以狐狸他一日不找找茬他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对吃的挑三拣四是他的老毛病之一了,他还常常对我在行程上的安排和前进道路指手画脚,连我每日给他找的草药他都嫌弃说总嚼得他满嘴苦涩。 对于这个一点不尊重我辛苦劳动的家伙,我好几回生了将他踢下深谷潭渊的邪恶念头。 我开始每日也找找狐狸的茬。他是个无法自己行动的伤残,落在我手自然只有凭我捏踩践踏的份。狐狸终于领受到太骄傲的坏处,对我是无可奈何的气。 有一次,我跟狐狸说,“难道我脸上写着我是狐狸倾世的奴婢”吗,狐狸总算勉为其难地收敛收敛他的恶劣行径。 噢,在我们翻山越岭的日子,有一天晚饭我们吃烤鱼时,狐狸总算把他的尊姓大名告诉了我。 他很正式:“吾乃青丘九尾一族的神兽仙狐,名倾世。” 和狐狸都混出随时可撕掐开打的革命情谊了,我竟然没问过这家伙的名字,而这家伙也竟然也没告诉过我。 突然间听他自报家门,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妖族好像从没谁知道狐狸的名字。 妖族中人对狐狸的称呼有两种,一种是巴不得他死的,叫法为“老狐狸或死狐妖”;一种是尊崇敬畏他的,叫法为“白狐大人或狐王殿下”。 二者数量相较,前者远超后者。对此比较,我认为其唯一的意义在于,它很好地证明了狐狸的人品是多么的不讨喜、威信弱如鸡。 不过倾世一名,的确名副其实。狐狸连名字都美得心神荡漾。 宴大帅的军队天罗地进行着搜捕。有时我们从山上能看到过往通道上设置的哨卡,哨卡不但增派更多人手并且检查也异常严密,搜山方面同样一丝不苟。 但是既然狐狸都吃不消山里环境的恶劣,肉体凡躯的丘八儿们是无论如何好不过狐狸的,他们光对付虫多蚁多毒蛇猛兽多等等的多就够吃足苦头。 根据天亮天黑算日子,我和狐狸大概在山里行走了十来天左右。这个估算是从狐狸那里得出的,我每天要操心的事儿一箩筐都装不过来,哪有空管得上有几个白天黑夜。 总而言之,我们赶了十来天路左右的时候,狐狸这子总算能下地了。虽然也只是能下地,不过以他的伤残程度看,这子的生命力堪称惊人。 我叹气,我不记得何时何地听何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祸害活千年。看看狐狸,深感这话真是有道理得教人忧郁。 偶尔,我们也会看到山下一些村子村落,但我们也从不下去。更稀奇的事也有,我们还碰到过山里的土匪窝,还好几茬。 这个就有点难为情了,因为我曾光荣地被掳进去过一次。 那是在我和狐狸经过长途跋涉、躲过层层重重封锁圈,历时半个多月,终于接近省交界地方的时候。 有一天,我出去采药和找吃的,不留神比往常跑远了点,结果我从草丛堆里抱着一拢草药爬起来时,我被两杆黑洞洞的枪口给指着。 一看,不是宴大帅的人,我心顿时安定不少,只见一溜儿男子把我围堵在内,他们穿得比叫花子好些,黑黑瘦瘦的如一排竹竿。 竹竿们七嘴八舌对着我评头论足,嘴里是无聊的讪笑和调戏语。 我抱着我的药草,鬼使莫名想起遥远年代的大熊来了。大熊是个山中妖大王,有一山寨,底下几百弟。话说,和大熊分开后,是多久没见了? 我溜神儿的功夫,耳边听得一句“把她捉回去给大当家的肯定喜欢”,于是我就这样在一溜儿的枪口下被压回土匪窝了。 数百年前和大熊不打不相识后在他的寨子曾逗留近半年日子,时过境迁,再次进入土匪寨子,竟让我生出几分惜惜怀念的微妙感情来。 山大王是位眼斜面恶牙龅突的糙汉子。长相是欠缺了点,却是位行动果断效率奇高的主。他一见我就乐了,二话没说要娶我为压寨夫人。再一叠声命令下,手下几百弟立即哄堂大笑喜气洋洋忙开。 我要不给这位山大王竖根拇指感觉都忒对不起他的盛情。 狐狸平日可劲嫌弃我像个乞丐,圣贤之人教导我们不能以貌取人,那么贵为一山大王的头儿竟然看上我这个乞丐女,咱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的高攀心情。 然而我虽少在人世,却也知道对于人们而言,婚姻是件严肃隆重的人生大事。所以纵然成亲这件事儿它是十分好玩的,我还是万分谨慎地表达了婉拒之意。可惜没一人听我说话,大伙儿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我被塞进后院的一间偏房,门外俩竹竿看守。不出半天,一大婶把红盖头红嫁衣等物一应俱全送来了,让我换装打扮时还很是好心的劝慰我不要想不开会让自己吃苦头等语云云。 大婶想得有点多,其实我想得很是开。咱愁眉苦脸的缘故是又给了狐狸一个冷嘲热讽自己的机会。 我扫一眼红红火火的嫁衣,从门缝观察一番山寨环境。说实话,这山寨和当年大熊那块地盘相比,十分的不够看。 我寻思是放倒门外的两位偷溜走的好,还是和那位山大王好好商量让他放我光明正大从大门走的好。 从预计会造成的后果看,显然是后者最为佳,但我苦恼于我没长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十九章 谁能料到人生破天荒没太为难我贫乏的脑细胞呢。 我在里面正起纠结的头,外面一阵兵荒马乱般的嘈杂声飘进来。 我一阵愣神后趴门缝上看,门外俩竹竿慌里慌张对着问“怎么了前面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去看看那里面大嫂怎么办……”。 娃娃儿,娘肯定没教他们不能随便乱称呼人。 俩竹竿一通慌乱之后到底跑前面去了。 我拉拉门,没开,往后退步,干脆地往门上飞踹一脚。阻碍清除,但十分抱歉,我是没钱赔门钱的。 寨子四处乱哄哄的,竹竿们在视线里飞奔来穿梭去,害得我左避右闪。 我琢磨着是他们匪匪之间哪个山头看不惯这山头上门找茬来了,当年大熊那寨子后来也是一山不容二虎被端掉的。 谁料摸到前头一看,顿时惊得呆若木鸡,天灵盖顶都给雷劈麻了。 狐、狐狸!狐狸来了! 仙姿玉色的狐狸还发生大变样。短发长衫,衫上领口盘口袖口各处大红花纹刺绣环绕,衬着他一脸冰清冷峻,快把我一双眼给晃穿。 我早瞧出来,狐狸对所穿所用皆要求样样精致,在衣着上尤对各式刺绣情有独钟。苏绣湘绣蜀绣粤绣,甭管什么绣,总得有一样绣。 可他怎么找到这的? 大厅里人仰马翻,山大王僵坐在正位上手指狐狸貌似受了什么惊吓暂时说不出话。 狐狸清清冷冷的目光尖利扫到我身上,我咽咽口水,赶紧从柱子后面出来蹭到他身边。 狐狸轻咳几下,眉心微皱,有多不耐烦便有多嫌弃:“你这个蠢货跑这里干什么?” 他面色苍白,带伤来救我的情谊令我十分感动,但我还不知他居然能恢复人身了。 我老老实实说:“绑票。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狐狸简直多跟我说一个字都要气死的样子,咬牙切齿:“走吧。” 身后山大王非要这时才急火急燎闹出动静:“站住!给老子站住!那是老子的压寨夫人,你敢带走!” 我两脚相绞差点扑落地。 狐狸仿佛哪根筋被戳着了,他站住,缓缓侧过头,一挑眉,扬调慢腔:“压寨夫人?”看看山大王,又看看我。 我面不改色,并不是我自己要做压寨夫人。 狐狸像听一个史上第一笑话般嘲弄地微勾唇角,颊窝抿得特别的动人莫测,盯着山大王一字一字的说:“你要她做压寨夫人?”尾音挑,蓦地面色乌云密布,当空一掌劈了过去。 我吓一跳,只听山大王那把虎皮大椅在“噼啪哇啦”声中轰然稀巴烂,山大王本人则被劈到后墙上也差不多撞了个稀巴烂。 狐狸敛容肃穆,声音冰寒千尺:“你也敢!” 我瞠目圆瞪。 狐狸把人给劈了,劈完抽身即走,风轻云淡似是来赏一趟花的。 我脑子绕上三周圈,不太闹得清这动静皆雷霆收放的画风是怎么回事。傻眼半天,赶紧收起讶然淡定如斯跟出去。 出得山寨门,眼前一花,才把山寨捣了个天翻地覆的狐狸竟然软趴趴化回狐狸身瘫我脚下。 我噎上一噎,谨慎扫视一遍四周前后,发现没人,抱起他就往林子里跑。 狐狸胆儿忒肥了点,半身不遂的德行竟单枪匹马闯匪窝,若救人不成反把自己也搭进去当压寨夫人二岂不得不偿失。 狐狸一听即恼,挥舞着爪子就给我来一下厉害的狐爪神功,怒目而视:“怎么,你还真想给那土匪头子做压寨夫人?”目光锐利得仿佛只要我犹豫一下他让我死得好看。 狐狸脑这么精明的竟然也说蠢话,可见是气疯了。 可我不晓得狐狸哪来的莫名其妙火气。教训山大王也是,之前还教导我一把年纪少跟后辈斤斤计较呢,他倒跟一窝土匪动起气来。 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本就是土匪行当的职业内容,与我个人意愿无关,他为这个肝火上升未免不像他脾性。 我不解莫名:“狐狸,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良心发现?” 狐狸挥爪又一下,把我手臂给刮出排横纹:“少废话。我告诉你,在这世上,你若要嫁人便只能嫁一个人。” 我嗷声低叫,恼:“你再抓我我扔你回土匪窝。”却觉狐狸好一通废话,我虽没想过嫁人,可若说嫁人,那自然是只嫁一个的,还能两个嫁不成。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狐狸,你怎么古古怪怪的,说话神神道道。我不就被土匪绑票,你至于反应这么激烈?话又说回来,我嫁不嫁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唔,这话也不对,我们怎么会扯到嫁人这上面了?” 莫名其妙。 半天没听狐狸回应,我低头,见他偃旗息鼓眼望远方,半响泰然自若趴我臂膀眯眼养神,漫不经心说:“说得对,是跟我没关系。是我过虑了,担心少了你这个苦力给我使唤。” 我要乱脚踩扁狐狸。 四日后,我和狐狸到达云贵两省交界。 宴大帅在交界处大量陈兵,除了继续走密林偏道的路子我们别无他法跨界过省。 饶是如此,我们千辛万苦过去后依然还被追着跑。这一追,竟然又将我们追得再跑了一回跨界过省。 狐狸能恢复人身后,伤势大有好转,很快不复危卧病榻之态。他能施法扰乱宴大帅军队的追踪方向,但我们进入黔的山区地界后,追捕我们的不单单只有宴大帅的军队。 一只魅开始跟在我们附近,她虽怕我而不会靠近,但她要做的也只是掌握我们的行踪向宴大帅汇报而已。 魅,源于虚无生于黑暗,不比妖和人类。若说世间还有什么能不受狐族的魅惑,能穿破狐族幻法如行无人之境,那么非魅族莫属。 这实在是让狐狸大为恼火又无可奈何。他若是伤好,区区魅在他眼里自然不值一提,但他能恢复人身后依然一直化的狐狸身调养以更好储存力量。 魅奈何不了他,谁又想得到有一天他也奈何不了魅! 我瞧着叹息,这可算狐狸漫漫长生中,又一窝囊落魄时了。 我们只好继续辗转躲避。一趟跋山涉水的跑路闹得够呛够累够苦。 待我们跑得腻烦透了,再也不想跑了,身疲力竭从山里钻出来拦路人一打听,乖乖的,我们跑到八桂境内的九万大山来了。 算算日子,从出发至始,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章 我和狐狸在山脚的溪流处休息。喝过水后,我戏谑笑问狐狸还跑吗。 深山野人的日子可不是随便能过的,对于狐狸而言,山里日子的唯一好处便是天地灵气大大有助他养伤。 不料狐狸平静回答说:“不必再走了。就在这些大山里找个合适的地方继续养伤,等着看宴恪什么时候找来。” 我打量狐狸片刻,挺惊诧:“狐狸,你这是要请君入瓮吗?你确定你的身体应付得来了?”明明还偷奸耍滑的天天装狐狸身趴我肩头。 渡过婉约期后,狐狸重回归惊艳,时时刻刻贵气逼人。 这于狐狸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依我,我只是一如既往承受他贵族看平民精英看白痴式的傲慢无礼。我胆敢怀疑他的能力,他理所当然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柔顺动人的九尾似飘在水中在他身后摇曳,狐狸端庄地轻抬下颚:“再拖下去就不是养伤而是真的等死。宴恪连魅都肯出手控制,看来他急了。”狐狸冷笑一下,“急了就好。” 听语气,宴大帅的“急了”让他心情十分不错。 狐狸又说:“阿鬼,宴恪邪术高深,他能操控很多傀儡为他卖命,可他自视甚高,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利用魅办事的。偏偏,这世上能不受我幻法干扰的只有魅。” 此叫一物降一物。可说到自视甚高,狐狸和宴大帅一路货色,我瞧不出谁比谁更谦虚一些。 我万分诚恳讨教:“狐狸,你也不脸红?” 狐狸一愣,不以为然把下颚抬得更高,嘲弄我居然把他和宴大帅相提并论。 最终,我和狐狸又往山里钻,寻了险峻陡峭的峰头爬上去,在上面落脚。 九万大山林木茂密,多珍禽异兽。地方确是养伤的好地方,可打起来似乎也挺不利于我方。 宴大帅既能操控天地生灵,这林子里但凡成精的都能成为他的帮手。 我想不透狐狸脑在想些什么,狐狸也不会费心思给我解惑。进了山,他只管一心一意打坐调养,我只好只管一心一意采花玩耍。 两天后,狐狸把我叫到他面前。 他盘腿坐在一块大山石上,以人身样现九尾,银发赤瞳,眉心一古老文字印记若隐若现。我端详琢磨半天没能看懂字是什么字。 狐狸戏谑笑看我,说:“这是早已失传的古老文字。虽说你活的时间也许比我长多,可这字你必定不认得。把你的手伸出来。” 我虚心受听,乖乖把手伸出去。 狐狸以两指凝法在我掌心划过,指法如刀,在我掌心划出一道血痕,然后点指成符,我掌心立即隐现一同样古老的血色文字。 狐狸说:“把手放到我额间的字上。” 我“啊”声诧异,狐狸只得抓我手亲自往额间放。 我唬得就要跳,狐狸压着疼痛厉声低喝:“别动!” 我心肝胆颤:“狐狸,你要干什么?我的血会让你受不住的!” 狐狸不理会,忍受剧痛捏诀念咒。 古老的契约铭语飘入我耳朵,神圣的仪式以血为媒介进行结成,我在口瞪目呆中感到手中的血字和额间的字印似是有了生命般,在交汇、融合。 我全身紧绷,顾不得听狐狸说什么。世间妖皆挡不住我血液的侵蚀,纵然法力无边的九尾仙狐也绝无例外。狐狸巴巴儿的是上赶着找虐。 手掌心的力量于涌动中慢慢趋于平静,狐狸注视着我,赤红瞳孔流光溢彩,他说:“吾以吾命,与汝成约!” 我其实并不真心想要和狐狸订契约,可仪式却在沉默的平静中归于结成。 也不知傻呆呆多久,等我放下手掌看掌心时,不但血字不见了,掌心也完好无痕似根本没受过伤一样。 我有点无措:“狐狸,你、你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狐狸遭我血液噬虐,正难受着,对我的用词很是不满,挑眉喘息说:“你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耷拉着脸:“可你不会不知道我不想和你订契约的。反正我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你没必要这样。我告诉你,我可不想以后还和你这个麻烦精扯上关系,你快把它解除!” 狐狸一听,气得半死。咬牙切齿瞪我一眼,轻哼一声,坐直身子闭眼调息,理都不理我。 糊里糊涂上贼船,要知道倒霉和麻烦凑在一块那还能有好事,故而在糊里糊涂和狐狸结成契约之后我的心情一直十分忧郁。 狐狸在第二天说要教我一点道法奇术,我没理他。狐狸心机昭然若揭,他教会我还不是指望我像个冤大头帮他使劲揍宴大帅。 狐狸被我怼得痒痒咬牙,但发泄无果,退而求其次,他只好让我献点血给他涂符用。 同在贼船,狐狸虽对我不仁道,但毕竟咱是希望条件对他越有利越好的。不想出力那么出点血不算什么,于是嘀嘀咕咕一通后大方给了。 狐狸把我的血涂到他口中所言乃为千年奇才捉妖师留给他的符篆上,其中三道金色符篆。 我听闻修道人使用的符篆以五色分类,其中金色符篆威力最大,因其要求施法者的道行高深。 世间能有几人可被称为天才?是以多少修道者终其一生只停留在最普通的悟性水平上。 如此一想,我对那位千年奇才捉妖师不免又加深一点赞赏。 狐狸在山峰东南西北各设一符篆立天地四方阵。我看着神奇却看不出门道,问狐狸这阵有什么厉害之处。 狐狸说没什么厉害之处,好比人要在山中捕捉猎物,若猎物能在圈定的一个范围内跑不出去,那么捕捉起来当然比让猎物满山撒腿跑容易得多。这阵界便起这样的作用。 我恍然了悟这阵界便是界定结界。好比之前宴大帅若是早早在发现狐狸的那个山头外面四周密不透风架设大炮机枪成围堵圈,那么后来我和狐狸便不能如此容易地通畅无阻满山跑,更不会跑到深山密林让宴大帅费尽好一顿工夫都找不到。 狐狸谋略挺在行,然而宴大帅又不是笨蛋,哪有见着陷阱往里跳的道理,但狐狸成竹在胸宴大帅必然会跳的。 宴大帅的确会,因他和狐狸分明你死我活的仇对头。 一方大帅,他不谋划着打天下,他净把心思功夫放狐狸身上了。弱如膏肓病夫锲而不舍穷追不放,追得一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狐狸都没脾气,坦言他俩本是至死方休的宿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件玄而又玄的谣传有长生不老功效的玩意闹出一场至死方休的宿命故事。 可见大家有时都会为一丁点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事大动干戈,又可见大家的追求有时是何等的廉价。 至死方休宿命的两主人公很快于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恶战后再次见面了。 峰侧群山之间,有一个东西横向的大天坑。天坑两侧万丈悬崖峭壁,坑底溪流蜿蜒,各色野花群芳盛放。 我被狐狸坑了之后便不大和他说话,那天径自跑到天坑附近猎奇探险。 天色突变的时候,我坐在山石上编花环。 山里云气氤氲,林中飞禽走兽忽地躁动起来,豹子的吼叫从雾中穿来。 我抬头远望,凝神听了半响,猛地扔下手里的花环,从石上一跃而起。 峰岭山林,群鸟惊飞,众兽溃逃。 我飞速疾奔往峰顶跑。山石嶙峋,坡陡路峭,锯草割在我皮肤,划出一道道细的红痕。我风驰电掣赶回我们的落脚处。 景象和一个多月前的夜晚多有相似。 狐狸依然开了九尾,模样依然那么绝美。略有不同的是,宴大帅带来的军队由人变成妖,虽然数量上远不可相提并论,但战斗力却是增强好几倍的。 彼此都希望对方死翘翘,好像也就不需要讲究脸面这个东西了。他们眼中,管它阴谋阳谋,能达到目的便是好谋。 我抓着一根藤条立在树枝上,看底下众妖将狐狸团团围在内。 宴大帅无声无息站在圈子外面,军斗篷包裹住身体,帽檐下压,翻立的领子处只露出一削尖利的下颚。 众妖中的其中两张陌生面孔看起来倒像常光顾狐狸的熟客,宴大帅这位做主子的未曾发声,他们已迫不及待叫嚣起来。他们嚷嚷,其他众妖皆附和出声,呜呜哇哇一堆无聊嘈杂的蠢话。 狮子军官和巴蛇美人则是肯定的熟客,他们身上挂满为宴大帅英勇作战得来的荣誉勋章——一个多月前狐狸留在他们身上的伤口瞧着都还未揭纱,他们依然顽强无畏地随行在此次出战队伍里。 显然身为宴大帅左臂右膀得力助手的他们,段位水准要高多了,只安安静静地随立主人两侧,以警备状态。 如此双方力量一比较,我顿时好想为我方掬一捧热泪,狐狸的胜算之渺茫正像狐狸要求我别再菌菇野菜汤这般无望。 包围圈闹闹嚷嚷的骚动,但又谁都没有胆子做出头先锋贸然上前。 狐狸身在其中,只倨傲地抿唇勾笑,冰冷目光毫不掩饰嘲弄蔑视之意。 宴大帅面容藏在领子里,终于出了声音:“你以为凭这几张符就能对付我了?” 他的声音与之前恶战时大为不同,竟是到了这时方显与身体的虚弱相符般,阴森而空洞,濒临虚无的一种缥缈。 狐狸轻撇嘴角,盈盈反问:“有没有用你不是最清楚?” 死都要嚣张是狐狸的本色自尊。 宴大帅沉默,半响幽幽长叹,何等的遗憾似咏吟颂语:“乖乖去死不就好了” 一语出,喟叹之中不怒自威之气劈面而来。 我再没听过有人能把诅咒他人去死叹息得这么让人心神动容的,仿佛被诅咒之人不去死是多么的罪大恶极罪孽深重。 而狐狸亦很是深以为然的回以叹息:“是啊,乖乖去死不就好了!” 我感觉我在一瞬间能明白何谓宿命似的。 狐狸受天劫之灾,我曾问以他境况,宴大帅这么邪门,他要怎么干掉他,但狐狸一直摆出无可奉告的高人模样。 符篆的威力强弱在于施法者的道行高深与否,但使用时若落在诸如我等一窍不通的外行人手里,威力不但会打折甚至能要使用者的命。 ≈&b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大风起山林,狂花浪叶,漫天飞舞滚滚。狐狸九尾万丈窜飞,三道金色符篆绕三角成鼎力之势,他口吐内丹,以丹增强妖力施展金符。 我见了猛然惊骇失色,修道里面据说可是有不少法力不足者强行使用金符后遭反噬乃至丢掉性命的例子的。 原来狐狸打的这样的主意。这就是他的无可奉告,这岂不是以命相搏同归于尽亦不惜! 我稍稍分神便接应不及,宴大帅一毒掌击在心胸,我飞出数丈之外,腥热涌上口腔,很不幸地吐了好大一口血。 狐狸恨铁不成钢将我卷起来又甩回去,喝令:“专心点。” 我要吐一升血方能证明我是多么的呕心。狐狸好没良心,难道因为我不死就可以不用怜香惜玉!再说我还不是因为他才着宴大帅的道。 咬牙和宴大帅缠斗,他散发着腐尸般的气息直钻我鼻子,的面容数次和我擦面而过。 我惊疑不定:“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人不人鬼不鬼的。瞧我犯糊涂了,他本就人不人鬼不鬼的。 既然狐狸没空回答我那么自然更不会有他人回答我。狐狸大阵未成,宴大帅俩忠心下属绝没有旁观的理,早一涌而上。他们近不了狐狸身,百般毒辣手段只能对我使。 好不要脸的三对一。 我好吃力,拼奶劲儿应接不暇,几个回合,边打边朝狐狸吼:“你好了没有?” 吼了三回,把狐狸给吼得对我投来呕心沥血的目光。 大阵终成! 狐狸盘腿而坐,座下九尾如莲绽放,三道金符围着他的内丹于半空并上百张黄符成卦阵。威胁直逼,宴大帅抬手挡额前,军官和巴蛇美女随即被卦阵慑力劈飞出去,落地后挣扎一番,一时竟难以起来。 这东西作用惊人。 我心头一喜,听得狐狸说:“阿鬼,别让他离开卦阵。” 我明悟。宴大帅森冷怒寒,一招狠毒的挖心爪对我使出。我身体往后缩,同时翻掌下拍,打开他的攻势。宴大帅一丝不竭,身轻如燕的飘飞配合肃杀如电的招式,连连对我袭来。 狐狸的帮忙使我得喘一口气。 宴大帅忌惮金符,就像猴子头上那道金箍,唐僧一念咒,他有力都没法使。宴大帅在卦阵范围内,行动大受压制,狐狸的九尾缠得他硬生生跪下一边腿。 军帽掉落,我惊得睁圆双眼。宴大帅急中有乱,发型却纹丝不乱,但他已然不能说是个人样了。 我单以为他是呈面相,却原来是真的在腐烂,多处皮肉脱落,右眼潺潺渗脓水,鬼气森森瞧着可怖但竟还略有几分忧郁的味道。我归结为他皮相原长得如玉的缘故。 怎c怎么宴大帅像死去的腐尸? 我惊骇又糊涂。 宴大帅一声怒竭低喝:“该死!” 骤然间我的身体猛地被一股力抓住,随即飞出去。 宴大帅挣开了狐狸的九尾,单手结印朝我甩袖一挥便把我带过去了。面对面擦着鼻尖和他那张狰狞恐怖的脸对上,我几乎忍不住要昏天地暗吐起来——冲天腐臭扑鼻而来,无孔不钻无孔不入。 宴大帅强有力的臂膀箍紧我腰身,另一手压着我侧脸,我握拳打上,他歪头侧闪,面上森冷一笑,张盆大口已对着我手臂咬下去。 我嗷声大叫,痛得照着宴大帅额际把自己额头当拳头砸过去 他把我当他现成的大餐进行营养补充,八成又迁怒我是狐狸的帮手,这一口,比野兽还残暴,撕啃扯吞。 妈的,王八蛋! 可自找苦吃的他也好不到那儿,寻常妖沾点儿我的血肉便鬼哭狼嚎,他撕咬我大口,惨叫随即撕裂长空。 他在哀号中疯狂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我闪电劈空插进两人之间,堪堪挡下宴大帅一鼓作气使出的第三招毒手。反掌抓他手腕,毫不拖泥带水顺势折掰他腕关节。 宴大帅无痛感反应,匕首从掌心脱落,另一只手突然从下面冒出来,接住,匕首转向,对着我当胸穿过。 疾如雷光,晃眼即逝。 胸腔一阵沉闷的剧痛,我低头,雕纹镶珠的手柄几乎没入我皮肉,胸前鲜血淋漓。宴大帅着力一推,柄手没入三分。我听到了利器穿透肉质的湿润声。 我忽地就有点儿生气。 这个人,招招阴毒,次次致命。我若真是个人,命儿早玩完。然而我与他并无冤无仇,我们甚至谈不上认识。 气极反笑。我一把抓住胸前的那只手不让其回收,扯出一个冷笑:“你也尝尝我是怎么痛的如何?” 抬手抹一掌的血,对着他正脸拍上去,血淋手印即时在他面上盖一红章。 宴大帅痛鸣着挣脱退开,扭曲的面部失控地抽搐着。 他粗哑喘息,惊怒厉声:“你!——为什么不死!” 我呸一口血,握着柄首,一鼓作气拔出来丢一边去。冷看宴大帅,扯袖抹一把脸上的血。 你能这么邪门,我就不能不死么? 狐狸遭符篆反噬得厉害,奄奄一息匍匐在地,似已无力再战。 我不管不顾扑上去和宴大帅再斗。元气大伤是彼此彼此的,打了这么久,一鼓二衰三竭,宴大帅不过和狐狸一样,撑一口气看谁比谁更快熬不住。 夜色早不知不觉笼罩,天昏地暗,山风阴冷。 宴大帅气力濒竭,而他的种种毒咒术皆对我无用,他挣脱不了我的束缚,我揍扁不了他那张死脸。 我们可笑又疯狂地进行着拳脚交加的肉搏。我专挑他身上每一处关骨节折碎,他的利爪则在我身上纵横交错撕出无数血痕。 打着打着,无论怎么样都奈何不了我的事实令宴大帅在狂暴中露出那么点儿惊恐的破绽来。他痛我也痛,但他既露出破绽,我自然不免感到舒畅之意。尽管身体精疲力尽,但手上的力道半点不敢松。 狐狸突然挣扎了起来,蓄力重整卦阵。他念咒和结印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快,而动得越快,伤便越加重。 他内丹刚受宴大帅一击我已经不晓得他还能不能活,这下还要再次强行施展金符,大概我连尸体都未必帮他收得到。 不过狐狸做的是不要命的准备,能不能收尸估摸完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卦阵重启后,他朝我喊:“阿鬼,走开。” 我压着宴大帅喉咙将他嵌制在地,闻言松手一跃而起。 宴大帅身处卦阵中心下方无力逃脱,情急之下飞速念咒画符。我废了他一双手他竟然还能如此能耐!可惜山峰顶上甭管是成精的还是未成精的他通通召唤不来。 三道金符片刀一样插落他额心和左右大腿,上百道黄符疾风翻纸“哇啦啦”贴到他身上,一声火煎油滚的长惨叫之后,他被密密贴贴包成一个蛹。 我才晓得狐狸为什么非要我的血涂符篆。虽有符篆法力减弱的缘故,但狐狸的本意却是不让宴大帅招来帮手助其脱困。 狐狸双掌打转往上翻抬,所有力量凝聚内丹,劈空而下。 宴大帅随同包裹的符纸一起走向毁灭,早已死去的皮肉以数倍的加速度腐烂脱落,短短片刻露出骷髅骨架,然后骨头零落脱节,碎碎成尘灰。 惊心动魄见识一场,临了我呆愣在地恍恍惚惚不知是何感想。 宴大帅活着的时候何等高调诡奇,死的时候反而如此简单低调。不是应该大战三百回合么? 我不晓得自己为何生出这种貌似嫌自己被削得不够惨的古怪想法,我也不晓得宴大帅短短个把月怎么就成了具行尸走肉。 他虽不是个人,但原也并不是死的。可他就这样死了? 狐狸说宴大帅身体恢复不了,却是这个意思么? 可在一个多月前与他交手的时候,他只能算一个苍白虚弱的病痨鬼。 狐狸还说,他不会放任宴大帅恢复身体的。怎么宴大帅恢复身体是往死里恢复的? ≈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我烧退之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狐狸死定了。 妖的内丹之重要程度堪比人的心脏掌控人的生命,狐狸历天劫之期内丹心脉遭重伤,我黯然神伤便是请来大罗神仙估摸也不晓得要怎么救活他。 常人重病若用奇方妙药或许能寻一线生机,狐狸非常人,又有什么样的奇方妙药方能为他寻一线生机呢? 我毫无头绪亦投问无门。因寻常吃药调养抑或借他人妖力等法更是皆一概无用,我在之后的日子里一度很是烦躁。 狐狸都要死了还害我这么不好过,这让我十分不开心。 我对无声无息的狐狸说,他跟我订契约,我这个主子都还没使唤过他,他若胆敢这样死去,我非把他的狐尸鞭成狐皮当衣服穿以赎还他欠的我救命恩情。 但狐狸再也没有过回应,没有挤眉弄眼,没有张牙舞爪,他安安静静地睡着,只有尚存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证明他还没死透彻底。 我很沮丧很挫败,因我活得虽久,救的人却不多,待用着十二分认真的心救狐狸的时候,却发现我除了陪着他等他咽气然后帮他收尸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背靠大树坐在一个土坡上,仰望漫天星空,我好想狐狸张口跟我说,我可以做些什么来救他。 狐狸不会对我张口,而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想,想了二十年这么漫长。 狐狸无知无觉沉睡了二十年! 二十年,对一具植物活尸,我漫漫倒霉长生头一回极具前卫性走在时代前列——我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我对狐狸扔埋皆不是,他吊着命死活不咽最后一口气,存最后一丝气死活不肯醒来。 狐狸好着的时候嚣张傲慢,伤着的时候照样横行霸道,娇气磨人得让我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事件造成的灾难性影响更在于,狐狸害得我二十年来,哪怕我有机会坐享奇珍佳肴,都不大提得起食欲。简述之,我还得了严重的厌食症。 得了厌食症的我,在二十年中,在从没主动生过减肥念头且也不愿减肥的情况下,活生生瘦成了饥荒大军中的竹竿之一。 对此,我十分的生气。我虽不敢自诩美人,但我拥有古今大众皆有的普遍心理——爱美之心。我端庄周正的一张脸瘦得变了形,可知我每每看见映照我容貌的东西是多么的恨不得抱块石头把狐狸砸个死透彻。 二十年,我带着狐狸躲回深山老林一直没出来。 外面战火纷飞,我担忧狐狸仅剩的一口气保不准在颠沛流离的哪一天就给折腾没了,所以没敢冒险。 二十年后,当我对着狐狸的活尸守在一座瑰丽多姿的溶洞里即将生根发芽时,有一天,他猝不及防姗姗睁开眼。 二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发现狐狸睁眼的那会儿,千般滋味万般愁绪涌上来堵在喉咙,似塞一口沙滚在里头,粗哑着嗓子怎么也说不上话。 二十年的孤独一人根本不算什么,二十年守着仿佛永远要沉睡下去的一具活死尸才是煎心熬肺。 我和狐狸非亲非故,我和他偶遇相交,可不知为什么,我像爱着兄弟一样爱着狐狸。 狐狸醒了,我又开心又难过又生气又叹息,我既想凶着打他,又想笑着骂他,结果因为情绪太多乱套而压根不懂摆什么情绪,最后只好一个劲儿的傻不愣登看着他,两眼茫然不知所以。 狐狸醒了,模样未变性格照欠,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黑脸并赏他一拳头饼。 狐狸横眉吊眼说:“怎么醒来就看见你这张蠢脸?” 狐狸一直都是安安静静不说话时最美丽可爱的,我深感不赏他一拳头既负疚于他亦有亏于我,于是,我大方坦然地赏了他一拳头。 狐狸醒了,沉睡二十年为内丹心脉修补回一线生机,要重回昔日光辉攀登修为巅峰,却依旧任重时长。光是要脱他的狐狸身恢复人样,不再花上二三十年也难做到。 然而我们在山里又呆了两个月让狐狸适应他躺尸二十年造成的躯体僵硬麻木后,狐狸却说要下山。 我晓得狐狸常居人世,虽不知是何缘由使得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二十年后下山和二十年前下山没大区别,一样的流年不利诸事不宜。 外面是血染的江山尸堆的河,烽火连天。虽听说抗战已进入反攻阶段,可战争依然没结束。 我发现我遭受的威胁可不止乱世命如浮萍草芥之后,我原不太乐意下山的犹豫心思立即变成坚定的不乐意。 二十年前被宴大帅追杀的那段生活我可受够了,还要像狐狸一样被整个妖族一刻惦记不忘,我抱着狐狸就要滚回深山。 狐狸趾高气扬拦在我面前不准我回去。 我坚定不移势要回去。 狐狸厚颜无耻抛出江湖道义牌。说我守护他二十年不弃,这个时候临阵退缩,他日他三长两短,我生生世世都要受良心煎熬的罪恶,我愿意这样? 我恨不得赏狐狸一大耳巴刮子把他扇出十万八千里外。 睡了二十年把脑子睡成化石的混账,活得不耐烦找死还要拖累我,居然还跟我叫板仁义道德? 我乜眼对狐狸懒声:“要点脸皮!” 狐狸斩钉截铁盯我:“我要找月霜!” 妈的,不问缘由不问因果,就这么一句话,我竟然就这么在狐狸气势奔腾的直视下,显c显弱了。 我结结巴巴想了半响,探问:“心上人?” 狐狸不置可否,而我已得确切答案。 天人交战,我终是落败! 狐狸平生尊贵,二十年前的一回落魄被他视为毕生奇耻大辱。宴大帅死后,二十年沉睡醒来的他再无顾忌,他不肯委屈自个儿,他要求吃好睡好过好。 当然,这只能是他的痴心妄想。 灾难乱世兼且我是个没本事的废柴,一日三餐他能有一顿填饱肚子就该感激涕零了。狐狸指望过得像个太上皇,至少也得等他先恢复那一身人皮再说。 狐狸忍无可忍,换着法儿试图逼我屈服在他的淫威下使手段弄钱。 狐狸身负大伤,平常法术却是不在话下,糊弄人卓卓有余,他退无可退让我带着他干算命看相的行当。 但我完不理他。甭说我连半桶水的本事都没有,光一张年轻得绝不靠谱的脸皮站出去就知道是骗人的。我还指望靠这张脸皮活得像个人一点,所以不愿意丢人现眼。 不过说到法子,我原是有一个很好的法子的。狐狸倾城绝代,靠他一张脸皮一站,自有大把大把钱往口袋里滚,虽然遗憾他保持人身的时间还不能太长,不过即便真真顶着一张狐狸面皮也照样能混饭吃。 我这么对狐狸一叹息,狐狸身毛发张牙舞爪的抖,义正辞严呵斥我有辱他风骨。 他九尾仙狐需要出卖皮相过活,滑天下之大稽,之后好几天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至此,我和狐狸在如何挣钱过活的问题上彻底谈崩。 狐狸高风亮节不屑出卖皮相,我们便开始有一顿空三餐的过起流浪生活。 狐狸常居人世的缘由是因他要找他的心上人月霜,但狐狸正式和我说起他和这位心上人的故事,却是在数个月后,我们首次遭到几十个妖围猎。 由于长年累月的遭惦记,故而我和狐狸下山没多久,尽管再是谨慎谨慎又谨慎,踪迹仍不免被妖族所觉察。之后,我们便一直时不时遭遇骚扰性的打闹。 战乱世道,妖隐于人群之中,多有干起拉帮结派打打杀杀的黑社会组织营生的。 二十年前我吃过一次枪子儿的厉害之后,对这个东西便很是有点忌讳,主要是打在身上贼肉痛。 还见识过威力比二十年前越发先进毁灭的炮火之后,我但凡想到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六章 狐狸为了他这个心上人,命都不太当回事,可见是真的爱得深。 可他爱得深却非要拖着我这个无辜者跟他一起受苦受累。 我叹气说:“狐狸,你以前被追杀自然无关痛痒,可现在连只虫子都能弄死你,找你这位心上人就真不能再考虑考虑了,比如,稍稍往后推迟一点时间?” 要带着毫无战斗力的狐狸在炮火连天的时代走南闯北,还得随时应对追杀,我很不愿意这样跟自个儿过不去。 我再叹:“你又不知道她具体在那里,茫茫人海捞细针,一不留神再把你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给折腾完,可怎么办才好?” 狐狸静默良久,再抬眼看我时,似乎笑了笑。他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坐,我们双双望着隔岸江火。 狐狸说:“阿鬼,你帮我保管一样东西吧?” 狐狸求人,从无好事。我蹙眉看他。 狐狸盈盈挂笑:“你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做什么?我打不了你更吃不了你,这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吗?” 我平静回望江岸,不想再二三论证狐狸害人不偿命的德行。 狐狸说的东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雕花函盒,他狐掌往虚空伸出,盒子便出现在他掌心上。 他递给我说:“打开看看。” 我欠欠瞥他一眼,伸手打开,里面还有一层,是一个夔纹雕玉宝匣,纹饰相当的瑰丽精细。 狐狸财大气粗,他的东西自然千般万般的珍贵。我再一打开,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盒子给摔了。 狐狸眼疾爪快托住我歪斜的腕臂。 玉匣里,一颗鲜活的心脏,恍若刚从活人身上摘下来似的,热乎乎的骇人跳动着。外面被一层流光溢彩似是水膜的东西包裹着,并不能直接触碰到。 我脸僵手麻抖了半天功夫,战战兢兢开口:“狐狐狐狸,你你你还有收藏人心这种可怕的爱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狐狸竟然也干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么! 狐狸两眼直勾勾叹气:“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真是冤枉又无辜。 狐狸抬抬爪子:“端好。”身姿端庄优雅地坐好后,对我说:“那些不上道的杂鱼穷尽心思追杀我,想得到的宝贝便是这颗心。” 我张口结舌震惊不已。 我没想过害狐狸一直被追杀的那个宝贝到底是什么,可哪怕千想万想,也万万不会想它是一颗心。 一颗心就能长生不死,那帮痴心妄想的家伙岂不是被团团骗得有点儿可怜? 狐狸一弯冷笑:“你也觉得可笑吧。”顿了顿,“这颗心并没有所谓的长生不死之说,不过确实是世间奇宝。” 一颗心能长生不死确实天方夜谭。 但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它不能长生不死?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七章 前尘(1) 话说我行走漫长尘世,见识风月无数,虽说不曾对谁动过心,但对情爱之事也能说上那么一说。 那些戏文里都写,仙也好妖也好,入了尘世,便总要动一动凡心c谈一谈情爱的。狐狸这段风花雪月的故事,便是他这只九尾仙狐动了凡心c谈了情爱的结果。 故事源于两千多年前。 那时的狐狸历千年初修出人身,和所有对人世充满好奇的妖一样,他初初修得人身便按捺不住好奇入世人间。 我其实挺不喜“劫啊命中一劫该有一劫”之类的说法,但狐狸的遭遇除了“合该他命中有一劫”好像也没其他合适的说辞了。 九尾狐族在青丘国的地位堪比人间皇族,身为地位最尊崇脾性最高傲的一族,狐狸对人世有好奇但骨子里其实不太把人间放在眼里。 他初入人世,玩心又重,仗着狂妄霸道的性子肆意横行,没多久便很是得罪不少各路的英雄豪杰。他忘了他只是初修得人身,论及修为和见识等等,要在鱼龙混杂的江湖里谈资排辈,他怎么排都只能是一个生嫩辈,何况人世还有“一山还比一山高”这等至理名言。 祸端正正始于狐狸这样的招摇嚣张。 狐狸很快在人世栽了人生的第一个大跟斗,还差点把命搭上。他碰上一个方士,这方士是个心术不正的,法力高深,专以吸食妖的内丹和修为助自己炼道。方士觊觎狐狸的千年道行,一出手就是将狐狸往魂飞魄散里打的狠毒招式。 过程不重要了,结果是狐狸终究技生不如人,重伤落败胜负分明!这虽显意料之外但亦属情理之中,谁叫狐狸那么自大狂妄呢! 常言祸福与共,狐狸的劫似乎亦是狐狸的福。遇上月霜是否是狐狸的福咱不好评论,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此大难的狐狸是肯定受到教训了。 险险死里逃生的狐狸被当时的楼兰国王族大公主月霜所救。 按理,身份尊贵的月霜公主会救到狐狸的机率是微乎其渺的,她是公主,她住在王室宫殿,她极少出城,但微乎其渺也代表存在着可能不是么? 这微乎其渺的可能便是尘世中偶遇的一次恰巧。一次恰巧,月霜公主出城了。 月霜公主是位比较特别的姑娘,特别的人爱做特别的事。她是公主,但她从师从王国大祭司,修法研道习医术,年纪轻轻,十分的博学多才。那一回出城,她专为一味特殊的草药亲自进山。 进了山,随行的两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人率先发现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狐狸。受伤的兽惹人怜,学医的月霜公主没理由见死不救;而对于有着对大自然生灵神圣崇拜的人们而言,狐狸更是被月霜公主带着敬畏心翼翼带回王宫救治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大抵和戏文里唱的一个经典套路了。 月霜公主和狐狸,虽不是才子救佳人,但佳人救仙狐也是一样的。情爱这个东西,它并不分角色和性别。而才子救佳人之后,佳人多常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那么佳人救仙狐之后,仙狐虽倒不是无以为报,但后来结果还是以身相许了。 谁曾想,对凡人不屑一顾,傲娇且涉世尚单纯的狐狸,他动了一回凡心之后,他又顺其自然动了一回春心呢。 只因后来在那个最美的落花季节,那位叫月霜的公主问及他的名字,狐狸恶意捉弄回答说他没有名字时,落落大方的公主却认认真真思考后回身浅笑着对他说:颜倾天下,举世无双。叫倾世可好? 却原来狐狸虽然自恋又傲娇,倾世一名真不是他自个儿起的。 一眼注目,一念心动。 狐狸修炼千年遇见月霜,却只在一眼一念间爱上她。情爱之事,当真无可奈何。 狐狸对月霜动心的契机挺明显。 他初初涉世,又不太瞧得起弱的凡人,甭提懂得姑娘的神奇妙处,他在被救之前,就不曾和任何一个姑娘打过交道。而他们妖在报恩这件事上又极为讲究,尊傲如狐族,狐狸在醒来之初便在月霜面前化出人身。 他原是想着以狐狸身开口的话估摸能把胆的凡人给吓死。既然是救命恩人,他勉为其难不让她吓死。他并没有考虑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八章 前尘() 狐狸和月霜公主对上了眼,但狐族无意暴露身份于人世,所以狐狸是以能人异士的身份陪在月霜身边的。 彼时正是两人卿卿我我亲密时,王城里却开始悄无声息的接二连三离奇死人,同时妖在祸乱的消息不胫而走。 因着月霜公主那颗心,确有不少妄想长生不死的妖对她虎视眈眈,但月霜贵为王族公主,且自身法力高深,王城里自先代楼兰王起就没发生过妖作乱的事情。 随后接着,狐狸是妖的流言不知怎的又在王宫里传起来,同样以悄无声息的铺天盖地速度扩散王宫。 狐狸与月霜皆对八卦毫不关心,流言在王室已掀起不的风浪,这两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其实流言扩散也不过三两天时间,也完可以妥善处理成只是捕风捉影。 然而一则城里正在为妖祸死人,二则狐族的规则和人世的规则是不相同的。 既被猜疑,撇开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维和感,狐狸一不屑于掩饰,二不愿月霜受质问。 他们狐族向来傲骨坦荡,生性直率利落。他是尊贵无比的狐族神兽,怎么能拿来跟一般的妖相提并论? 所以,当两人立在朝堂上,狐狸看见月霜立在殿下受楼兰王质问要解释之时,他觉得他们真是题大做。 他不愿意听大臣们啰嗦无聊的争辩,他站出来,大方承认他便是月霜救回来的那只灵兽仙狐,他的确不是人,他留在月霜身边不单为报恩,更为他喜欢月霜。 月霜公主连个阻止的提示眼神都来不及做。 狐狸不通人事更不懂人心复杂叵测,他不知道他毫无城府的坦白之言于殿上众人无疑惊天炸雷。 月霜公主深得人心,妄自传言她身边的人是妖是没有说服力的,甚至可判之为欲加之词,可偏偏被传言的当事人自个儿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殿上的一干臣子们,口瞪目呆的把心肝都给吓懵了;楼兰王身子一歪瘫在王位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月霜公主身边的能人异士果真不是人,他自称神兽仙狐,他表示要对公主报恩,他更直言他喜欢公主! 狐狸怎会懂得,人们对于超脱自身生命之道的敬畏,说到底是对于未知无法征服的东西的恐惧。 甭管他是自称神兽还是妖兽,而且,又有谁能肯定狐狸真如他所说是灵兽而非妖兽呢? 对于凡尘俗世的人而言,跨物种恋爱更是个不容忽略的大问题,所谓人妖殊途。他竟然说喜欢他们的公主,简直是国之大难! 月霜公主多重身份的敏感,城里离奇死人的敏感,狐狸和她初始纯粹的感情就这样不由自主的被变得微妙起来。 王室上下对这只所谓的灵兽满抱戒备和怀疑。城里的妖祸是在狐狸来到之后发生的,并且愈演愈烈。他如何证明城里的死人与他无关?有心之人甚至隐晦表示出狐狸居心叵测,必是为他们公主那颗宝贝心脏而使计故意让公主救下的。 狐狸无法理解人们这些滑稽可笑的想法。他喜欢一个姑娘,竟然要牵扯如此多不知所谓的猜疑来;他喜欢一个姑娘,竟然还被污蔑为别有用心。 他平生第一回觉得受了大侮辱,这种侮辱与他落败妖道之手的屈辱完不同。他深觉凡人真是愚蠢! 愚蠢的确也是凡人的特性之一,所以可想而知他的蔑视的确不起作用。 月霜公主声誉极具威信,她一力维护狐狸,并表示定会查出真正的凶手。 双方一番争执之后,楼兰王一方面忌惮身份未知但总归不是人的狐狸,一方面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狐狸就是凶手,于是最终表示暂时相信狐狸是清白的,但在未查清真相之前狐狸必须被看守起来。 狐狸我行我素的嚣张个性两千多年后都没改变多少,他们九尾狐族乃上古神兽,开天辟地都不曾看过他族脸色,污蔑他还不算,楼兰王居然还敢说要将他看守起来。若不是月霜父亲这层身份,他一掌就将这老头子给劈飞出去。 可想而知,狐狸的傲慢态度会是何等惹恼楼兰王。尚有转机的紧张局面就这样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烂摊子。 楼兰王一声怒喝之下,殿里殿外立即围了个水泄不通。 后来,狐狸不得不离开王宫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二十九章 前尘() 那时候的月霜公主和狐狸,和众人,都不知道,什么妖祸,什么别有用心,什么冤枉,通通的一切背后,都不过是一个最有心之人操控的一个阴谋局而已。 据狐狸的说辞,他和月霜公主后来相爱相杀到坐收渔翁之利的最有心人终于露出水面之时方大彻大悟,一切,从他被救回王宫不久开始就都只是权谋下的圈套。 足可见此最有心人的擅谋是多么的高明! 但恕我对狐狸原是多有眼拙,此子年轻时的脓包事儿原也是桩桩件件的多。 话说回这个最有心的人,她不是别的什么人,她是月霜公主的亲妹妹,月露公主。 月霜公主让我觉得她是个妙人,月露公主则让我觉得她是个奇人。此公主的特殊与她姐姐的特殊相较,完不在一个方向上。 后来听完故事的我,在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一直挺纳闷的。楼兰王室给他们的公主取汉名的时候,莫不是顺序上弄出了差错? 霜晨朝露,朝露霜晨,月霜和月露这两姐妹的性格和她们各自的名字相对,完不能够体现她们名字的美好意境,这两公主完往对方的性格颠倒过来成长。 月霜为露月露为霜。两公主同为奇女子,月霜蕙质兰心德容兼备,月露野心勃勃狠辣决绝。两者的特别性格是恰恰相反的:姐姐喜欢活人,妹妹喜欢死人;姐姐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妹妹心术不正邪魔歪道。 不晓得月露妹妹是如何长歪成那个样子的。纵然是王权倾轧下形成的扭曲阴暗,可这位公主却是一头扎进修炼禁忌邪术的深渊道路上再不复返的。 而她的雄心壮志尤为让我叹之观止惊绝灼灼:月露渴望征服一切,掌控一切,她渴望长生不死,她渴望与天地同在。 论及雄图大愿,便是始皇帝儿恐怕也得稍稍逊色吧。 只是,月露妹妹的心这么大,却从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吃得下这种问题。 不管怎么说,渴望征服一切的月露公主一心一意谋划着她姐姐月霜公主将来要继承的王位。她后来还差点儿c差点儿就成功了! 越容易欺骗人的表象在撞碎面具的那时亦越轻易具备天崩地裂之势。按照狐狸的讲述,月露公主从到大简单沉闷到乏味的成长轨迹,完无法想象她对王位有兴趣。 狐狸说,在月露对王位产生兴趣的那一刻之前,她确实不稀罕对王位多看一眼的。就像知道姐姐月霜喜欢上他这只罕见的九尾仙狐之时,她也同样不屑多看他一眼。 月露其实和月霜一样,从师从大祭司,只是两姐妹所学不同。姐姐感兴趣的东西妹妹完不感兴趣,妹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姐姐和大祭司却完不知道,自然,也没其他人知道。 两姐妹的特殊在旁人看来,顶多是公主比大公主更古怪上一些而已。两姐妹兴趣特别,关系也特别,从不分彼此,不争不夺,不吵不闹,和平安乐得艳煞动人匪夷所思。 王室上下不离权欲旋涡的每一个人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忘记想象或者不会想象,不声不响不吭儿的月露公主由里到外其实是个再平静冷峻不过的狠辣决绝主儿。 她的魅力让人向往,她的魅力又让人怯怕靠近;她看着不似姐姐博学多才,实际上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章 前尘(4) 在特殊这一点上,月露和月霜不愧为亲姐妹。比如特殊点之一,凡事都爱亲力亲为。 在月露觉得月霜不愿意从王位下来之后,长长久久折磨她的那点生气就消失了,她终于笑了。因为这样真是太好办了,她可以亲自把阿姐拉下来。 谋划王位,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但对于她而言,似乎又不是那么的困难。她是个爱挑战的人,从她比她的阿姐更要异于常人的兴趣便可见一斑。 那时候她修炼邪术已有所成,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无疑是和阿姐打一场,然后她或者阿姐死。 她不认为自己必定输给阿姐的同时也不认为阿姐必定输给她。她是个能接受输赢的人,所以两种无非结局是她的觉悟。但她无法接受过程,争取自己想要东西的过程,不能简单无趣乏味。 再者,她想要的是王位,她不想要阿姐的命。 阿姐是活人还是死人的二者价值衡量起来似乎没怎么大差,只是从到大她身边就阿姐这么一个让她感到最顺心满意的人陪伴着。 她认真地想过一想之后,觉得不能习惯没有阿姐陪伴。无非的两种结局里面,阿姐会死占据一半的可能性。她不是很乐意赌这个可能性。 她能做的选择只剩下谋划。而阿姐喜欢上一只狐狸,这成为了她谋划的好素材。 发现这只狐狸的身份并不难,发现阿姐喜欢这只狐狸也并不难。从到大,大家都说阿姐冰雪聪明天赋奇才,但其实她的洞擦力和敏锐感皆比阿姐强得多。 一个循规蹈矩的王室,是没有胆子接受他们未来的女王和一只畜生搞在一起的。 攻心离为上。 为修炼邪术,她一直需要活人和死人。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最终都是死的。王城妖祸,人妖相恋,她需要人们惶惶不安,然后人们的惶惶不安会被她彻底变成真的。 没有妖,只有作妖的人。她阿姐和大祭司那类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他们自认为为旁门左道的东西不屑一顾。禁忌邪术已经尘封在古老时光里远去甚至消失,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出这门强大神秘的术法在她手里涅槃重生。 没有办法洗清那只狐狸的嫌疑,尽管阿姐百般维护他,但他们的关系在波涛汹涌的宫廷里注定没有善果。噢,她记得阿姐为那只狐狸取名倾世。挺好的名字。可惜了,也是一只愚蠢的狐狸。 狐狸拥有千年道行,她不愿轻率跟他硬碰硬。她想起狐狸是受伤被阿姐救回宫的。换言之,有人能对付他。待费一番功夫把那人千里迢迢找来时,她真有点儿失望。上古九尾狐族神兽,居然折在一区区方士手里。 她让那方士步入宫廷。那方士确有点真本事,很是讨她父王欢心。阿姐和大祭司纵能识破那方士的诡计,却也一时奈何不了他。狐狸离开王宫之后,阿姐虽没受罚,但行动已受看管,出入皆有人跟随,父王不允许阿姐和那只狐狸再有任何接触。 方士一心觊觎狐狸的内丹,卯足了劲儿对着她父王煽风点火,大肆利用妖祸兴风作浪,令她的父王一步步相信狐狸不但是凶手并且的确居心叵测觊觎阿姐的那颗心。 她看着阿姐在父王那儿遭受前所未有的苛责和不满,她看着那只自视甚高的狐狸几乎板上钉钉被认定为王城妖祸的凶手。差不多时候,她再添上一把火。 方士在王宫对狐狸大加污蔑,旧恨新仇,她知道狐狸恨不得将方士抽筋扒皮。为着见阿姐,她还知道狐狸其实一直在城里没走。他和阿姐一样在调查死人的事,可他们还什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一章 前尘(5) 阿姐被盛怒的父王禁足在王宫。 她阿姐对那只狐狸的信任倒还是挺深的,但裂痕已成,她会让他们走向注定的对立。阿姐和那只狐狸之间有独特的联系方式,在阿姐悄然偷走出宫时,她想,她阿姐变得跟那只狐狸一样愚蠢。 情爱这种东西,真是无趣又无用。 搜捕队是跟在阿姐身后出发的。千算万算,她阿姐独独算漏法术之高深已超越大祭司的不仅仅是楼王王国的大公主。楼兰王室两位公主,她阿姐从来就不是王族第一人。阿姐能避开任何耳目眼线,但独独避不开她。 阿姐和狐狸在山郊的湖边被包围时,人得志的方士恭而敬之对她阿姐作揖行礼,说,大公主神机妙算,您一出手,这只妖孽马上就现身了。 她看见阿姐和那只狐狸同时猝然大变的脸色,她通体感到难以言喻的舒畅之意。 她阿姐性子沉稳,从练就出来的喜怒不形于色。她头一回在阿姐脸上看到花容失色的震惊。 阿姐难以置信竟还有人能跟在自己身后而丝毫不被觉察吧? 而信任越深,遭受背叛时反击也会越激烈吧? 不可一世的狐狸若产生自己遭受喜欢之人背叛的误会,会不会恨透了她阿姐呢? 会的,因为忠贞的狐族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看见狐狸面白如霜看着她阿姐,颤抖说,月霜,你 他大概是想说,月霜,你不信我? 在重臣家的那一出,原不过是为他们的离心设的其中一局。 喜欢的人满脸惊讶对着自己问出“为什么”,仿佛重臣一家的惨死确是他所为似的,这样的千般滋味堵在他胸腔,于他而言很难受吧;而心尖尖上喜欢的人,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就带人捉拿他!他心伤如死吧? 他犯的错误和阿姐无异,皆过于自以为是。 狐狸捂着伤口踉跄倒退,脸上是扭曲的痛苦。她阿姐大急扑上前,喊着,倾世—— 她不会给他们任何解释清楚误会的机会。 刀光剑影截断两人的接触,天罗地的围杀,方士对狐狸志在必得的杀招;她的阿姐被父王派随的人缠住了。 战斗很惨烈。狐狸在震惊愤怒中伤人,不管是为自保还是为受辱的尊严,他的狐尾在狂风中呼啸穿梭,插入一副一副的血肉躯体,从窟窿中带出淋漓鲜血。 她阿姐在血色纷飞的打斗里悲恸大喊:“住手——快住手——”。 双方都不会住手。搜捕队死伤六七成,狐狸满身伤痕,挨了方士两掌,挨了刀剑数道,银发雪衣,血染的红妆衬着他分明莹白如玉的好肌容,肃杀腾腾,妖艳倾城。 给狐狸第二次逃走的机会是计划之中。伤根动骨,却依然不够动摇她阿姐王位继承人的根基。狐狸若如此便伏法诛杀,她阿姐虽犯大过,但仍不足以废储罢黜。 回到王宫,她父王果然暴怒更盛,并且在盛怒之下大病一场。她阿姐直接被圈禁在宫殿内室不得离半步。她亦是头一回看见她阿姐很是黯然神伤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二章 前尘(6) 冲动是魔鬼。 狐狸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傲慢,两千多年前就一个十足年轻热血子,何等的恣意任性。他不懂人情世故,没有弯弯道道,于情爱之事上同样不过一张白纸。 喜欢上一个姑娘,一腔心意实打实的不掺一丝杂质。他受了屈辱,还自觉受了背叛;他见识了人心的不可理喻后,人心的善变更是教他的一腔心意落到一败涂地的颓黯境地。 他们狐族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爱一个人,满心满眼的都为着对方好,可月霜为什么要背叛他?他几近疯狂。 狐狸回来的那天,正是楼兰王室最重要的祭祀日子。他胆子真大! 威胁和危险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稍稍养了伤,便带着满腔的屈辱与怒火回去找月霜。他只想问她,为什么要带人捉他?重臣一家根本不是他杀的! 在听了狐狸的故事很多年后,我每每看见狐狸对月孤清影时都不免唏嘘,这子是有多后悔他曾经处事不带脑子?瞎玷污了他们九尾狐族的高贵名声。 他和月霜之间的误会是月露一手造成的,但当年的大错铸成,却是他们三人都逃避不了责任的铮铮事实。 狐狸直杀回楼兰王室。区区凡人辱他伤他,如今挡他,月霜教导他不要随意伤人等话通通被他丢脑后。 他本为兽,自有野性,兼不通人事,那会儿也不太把人命放心上;再有自尊骄强,人们栽赃污蔑他杀人,心里便堵着“你们都冤枉我那我便杀给你们看”的这么一股怨气。 高高立在祭祀台的大石柱上,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月露这姑娘,着实擅谋人心,铺天盖地的罗就等着狐狸这不带脑子的傻货蠢兮兮往里跳。 狐狸说,那一战是他第一回九尾开。便是那个方士之前把他逼至重伤地步,他亦只是出三尾而已。 可我不免唏嘘,狐狸这子也真是太死要面子了。性命攸关的当儿,还端着自尊骄傲不肯放呢,活该他吃大亏。不过话说回来,他若不吃那大亏兴许也就遇不上月霜了。可见世间事,有时正正妙在这活受罪之处。 狐狸大开杀戒,铺天盖地的怒火夹着身伤心伤,雪堆流云似的白衣染透残阳如血的鲜红,他的血,别人的血,洒落在地,一路蜿蜒而入,血流成河。 楼兰王召了大批方士前来对付狐狸,硬是教狐狸终得见月霜之时,伤痕累累比脚下的血流成河更是惊染人眼煞恸人心。不过他总算报了一件大仇——劈了伤他的方士。 被重重护卫在一旁的楼兰王抖如筛子,双腿瘫软,指着狐狸巍巍颤颤喘声:“快c快快杀了这妖孽——” 闻讯赶来的月霜惨白如纸,满目凄凉:“倾世——” 破万千阻碍终相见,狐狸看着月霜,却似更受刺激,满心的情绪,百般滋味难说清,只盯着她,浴血喊出一腔委屈愤怒和不甘:“你不信我!你们人都这么可恶!” 狐狸和月霜终是相斗起来,因月露不会再放他走,他伤痕累累被包围在层层重重的军队里。她不愿他杀人,她要先带他离开。 那边的楼兰王看着自己期望最深的女儿鬼迷心窍执迷不悟维护一只妖孽,怒火攻心指着月霜咆哮:“孽女孽女——”。 此情此景,说什么都无用。隔着人妖殊途的阻碍,月霜两头不愿伤,便是两头要受难。狐狸盛怒之下的九尾战力,便是她一时也难制服。 楼兰王一声令下,诛杀狐妖,一并捉拿月霜。月霜既要挡开围攻,又要阻止狐狸继续伤人。 楼兰王本是大病初愈,连番惊吓恐惧和震怒下,后终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围杀如潮水一样涌上。月霜几番挡下狐狸的杀招,终寻得空隙嵌制住他时,冲他喊:“不要再伤人了!倾世,我没有带人捉拿你——” ≈&bs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三章 前尘(7) 月霜并没有大彻大悟。 她怔愣许久,潸然泪下,低头木然听着月露以平静到无情的声音说着她是如何谋划的这一切。 王城妖祸c宫墙流言c重臣灭门最重要的一步是如何教她这个阿姐和自己的爱人离了心,而最关键的是到这一步父王彻底对阿姐死心,无论如何阿姐的王位继承人身份是保不住了。 月露满意了。她犯下滔天罪孽,站在自己最喜欢的阿姐面前却犹如只是调皮打翻一只无关紧要的杯子那般,坦然直率叙述着真相,且那模样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她的的确确毫无负罪心理,世人眼里的伤天害理于她只是平常事。 月霜无从探究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且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可怕,无论是她还是狐狸,都在无与伦比的瞠目结舌中失去反应能力,若非狐狸的血都快流光了而再无力支撑惊醒他们,还不知两人要石化到什么时候。 月露要的是狐狸的命,他必须死。符篆上的咒文专门对付狐狸,注入她修炼至今最强法力。狐狸重伤之下承受月露这一击,等候他的是魂飞魄散的命运。 月霜泪眼朦胧。 这位公主一生少有软弱的时候,终其一生只流过两次泪。第一次是她以婴儿之姿初到人世间的喜啼哭,这第二次便是她将要以身葬死入轮回的悲伤泪。 不过这一回的悲伤泪到底还是没有教她迷失心智,她虽在妹妹身上犯了大错,在旁的事上却总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且条理分明。 她施法暂时护住狐狸的内丹,说:“大祭司呢?” 月霜待大祭司的情分亦师亦如父,大祭司受她牵累,亦被楼兰王暂禁大祭司之职,就连楼兰王室一年一度最重要盛大的祭祀日都没能出席而交由门下弟子代替。祭祀大乱,但此时此刻都没见大祭司身影。 月露为免大祭司坏事,早已暗中将他打伤禁在府邸。 月霜听罢,略皱眉,到底放心不少。此时此刻,她已非常清楚一件事实:妹妹对她的了解远比她对妹妹的了解要深。月露甚至已经将她的退路一并封了 月霜低头看了狐狸一会儿。对这个她第一次动心的男子,她的心情总是柔软到极致。情爱一事,真是不可思议。她的心和他的心原是一样的,却硬生生划出了距离。 她要护他,就必须打败妹妹! 月霜抬眼看向月露,神色凄楚,语气肯定:“月露,你要杀倾世。” 月露道:“阿姐,你怎么还说蠢话呢?我今日放过他,他日他便不会放过我;换过来也是一样的,他若放过我,我便也不会放过他。” 眼前的妹妹和往日的样子并无不同,花儿般娇嫩可爱摇曳生姿,嘴里却轻柔柔说着毛骨悚然的话语。 和心爱之人交手后,便是和疼爱的妹妹交手。 再痛,月霜也毫不含糊。她以结界将狐狸护住在一旁后,祭出法器七弦琴猗兰,铮铮如高山流水的琴音响起,强大的音流如风卷席浪破空而去,一击便将月露逼得退后数丈之外,反弹在结界上,结界亦被震得晃动几下。 月霜之天赋为楼兰王族历代里最高,法力之强亦只有这个修邪道的妹妹能与之相比。若可以,月露并不希望和这个阿姐大打出手。 她略略稳住身形,道:“阿姐,你真要为他和我动手吗?今日情形,整个楼兰上下可都看着。这只狐狸的罪已定,你这一动手,可就是背叛楼兰王室,背叛楼兰子民。” 一动手,便是万劫不复。 月霜不为所动,语有沉痛:“月露,是你背叛楼兰王室和楼兰子民。” 月露一想,忽地天真无邪一笑。她这个阿姐自正经,一板一眼,高风亮节c光风霁月。和阿姐说这些话,确是她犯糊涂了。 她道:“是我多嘴了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四章 前尘(八) 俩姐妹这一斗法大战,直斗得风起云涌c风云变色。 月霜在正道上聪颖卓绝,月露在邪道上也是天赋奇巧,一根骨笛魔音诡谲,驱使着三员鬼将和月霜的猗兰琴一番抗衡,一时间竟是难分上下。 楼兰国上下皆以为月霜公主法力之高当为第一人,却无人得知若再假以一段时日,这位月露公主与之相比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霜暗暗大惊,她还未曾知道这个妹妹修炼邪术已到何等程度。 论修道研法,月霜倒不似他人迂腐古板。邪术不为世所容,皆因修炼者亦多为心术不正之徒,少有的心境坦荡者却又常在最后难抵抗心魔反噬终沦落自毁下场。 她的妹妹在邪术修研上天分竟是如此的高,可修习方式便不为世所容。 姐妹俩大战,月霜在最后又是如何打败月露的? 据狐狸说,因月霜的邪术虽有所成但终究尚未成熟,不管她如何自信满满,她到底不及成熟稳重临危不乱的月霜。她胜在出其不意重伤了月霜,但之后她遭邪术反噬的情况却要比月霜严重得多。打至后来,她实已是走火入魔,神魂心智皆癫狂。 这是月霜想不到的,更是月露万万料不到的。 月露在战斗最后遭反噬陷入癫狂! 这是月露的败因。她说她阿姐那类人过于自以为是,看起来她亦同样自视甚高。 不过到底是什么刺激得她在最后遭邪术反噬连狐狸亦不得而知。是月霜势要将她捉拿归案的绝情还是天分极高的她在面对月霜这个唯一对手时使用邪术过度无法自控而落此下场? 皆不得而知。 不管如何,月露的败局是事实。 以我微薄的历世经验看来,像月霜这般责任心重大的姑娘,有个要和她相爱相杀的妹妹,走到那一地步,妹妹既不得善终,她恐怕也终难得善果。 故事结局表明,的确如此。 世间是非对错,真是教人难为;月霜这姑娘,真是教人可叹。她打败月露之后,为救狐狸,最终结局是自挖心脏而死。 狐狸心脉已废,内丹破碎,只剩一缕残魂维持微弱的生命。终生妖觊觎着月霜那颗心,她便把自己的心放进了爱人的胸膛去。 这颗心,护养了狐狸百年之久。 狐狸在月霜设下的守护结界里沉睡百年。百年间,内丹得以修补完好,心脉新重生。百年后他醒来,却是物是人非,过往一切早已烟消云散,曾经的爱恨交织只剩一场空。 狐狸说,他此后了无生趣在楼兰国居于人世近两百年之久,月霜的灵魂却一次都没有入过他的梦。之后,他离开楼兰。 冬春交替,寒来暑往,月升日落,朝代更迭,楼兰王室在历史浮沉之中换了无数位王,直至逐渐湮没于风沙荒芜之中他再没等到他心上想要的那一抹倩影 此后,他带着月霜的那颗心,生生世世行走在寻找月露转世以及守护她的旅途中。 狐狸的故事至此完述。 对于狐狸这段风花雪月的故事,我实在无话可说。我能说什么呢?我只有唯二两声感叹:月霜那颗心真有起死回生功效,而狐狸这子是真他爹的福大又命大! 不过狐狸带着月霜这颗心两千年那么久,我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对狐狸说: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五章 百年后。 夏,深夜。 我坐在沙发上端着镜子照看我的伤口。不看没感觉,看了才痛心发现我脑袋瓜上的伤口简直糟糕没人性。 我受了伤。 这是件半大不的奇事。 近十年来,撇去当年为验证我的不死身,“心甘情愿”被天插一刀,以及被皮皮失手伤过一回,我还没受过丁点儿的伤呢。 今儿栽了次跟斗,还是栽在两个丝毫不知礼貌为何物的妖手上。 诚然,我想天做出了十分贴切的神评论,我真够逊的! 我十分伤心。 我原是不该伤心的。 我走霉运已经走出山崩海裂亦无法动摇的平常心,一个星期前,我却在一商业街的抽奖活动中了一个海外五天免费游特等奖! 突然间好得太过牙疼的事,我饱经沧桑的心窝可劲儿吃不消。 我风一阵飘出去周游列国。 就在我旅途快结束遭遇被抢劫那档子霉事时,我接到天隔海重洋的炮轰来电。 天是我们杂货铺老板之二,姓是名天叫是天。我是天。我常说,天摊上这么个狂妄的名字,就是随时麻烦上身也怨不得谁。 天在电话里说,一c杂货铺的委托堆积成山;二c有一份新到的特殊委托事关我。综上,我必须马上滚回去。 天是个客气人,可他从不把我当男女人而是把我不当人,所以他的客气也从不对我。 为让我回去,他是威逼利诱兼撒滚带骂,最后竟然连数日不见他对我想念如隔三秋的成语都贻笑大方地用上了。 我被天一路接呛呛到顶,啼笑皆非之下,最终不得不缴械投降。 千辛万苦回到杂货铺后,却发现天所说事关我的委托只是一宗跑错门的少女失踪案,我当场趿着凉拖将后脚跟瞪天面上去。 我平生不喜出远门,从世上发明了第一辆汽车的那个时代开始,我又和现代交通工具这些玩意八字不合。 撞一回馅饼运出门一趟着实不容易,不环球半圈怎能甘心? 天脑袋歪一边躲开去后对我好一顿枪子儿扫射臭骂:“好有脸发火!你给我进去多冲一回冷水洗洗你的浆糊脑!这事明明就是冲你来的。我上八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重孽,要搭上今生一生的运气认识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有那个跟你一路货色的狐狸,你们真不愧是称兄道弟的情谊。杂货铺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活却要我一个人干!知不知道委托多得能埋你到九层地狱深!” 被嫌弃多了,我的免疫力强大到刀枪不入,不过连狐狸也是这德行,也难怪天对我们咬牙切齿。 妖族里没有哪一个不认为杂货铺老板娘是狂妄傲慢的九尾仙狐的主人。天地良心,其实狐狸他大爷才是我主人。 这次又不知他为找月霜转世鬼混到哪了,离家日子之长足可媲美外接任务的皮皮。 尽管天的臭骂让我自认理亏,不过我还是很诚心地给他的两个错误做了俩纠正: 其一是他八辈子造的孽只用今生一生的运气赎还,简直是佛祖开天恩; 其二为杂货铺的活并非他一个人干,皮皮都外接任务一个多月了。 天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对我咆哮:“我掏心掏肺感谢你的安慰。” 我的耳膜被他当时的高魔音给震得至今尚感嗡嗡余响。 言归正事。天所言事关我的委托正是那单少女失踪案,据报城内五天接连失踪四名少女。 从案发现场看,不论是绑架诱拐还是自愿,了无痕迹的现场都显出作案手法异常的干净利落。 最大的疑点在于,所有的发生点都处在监控可见区,而偏偏监控都完好无缺,没被动过手脚。 四个少女,无一例外都是走在监控可见区,然后就突然不见了。换言之,看起来真的就是凭空消失这么一回事。 最后失踪的那名少女时间就在两天前。 四家家长报案后,在同一天不约而同来到杂货铺下委托,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细问,无一能说出所以然来。 确凿无疑,冲我来的! 近百年来,妖族冲我来为的只有一件事,不死! 自托狐狸的福我成了妖族的香饽饽后,近百年来咱的生活着实一把心酸一把泪,经常被追杀。 我手上掌握着不死的秘密。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事实看着确实如此。 我这副不老不死的身体在妖族里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道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如今众妖对我这身体比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六章 关于被抓的少女们,唐楼的妖精们是三问只一知。 他们只负责把人捉来,其余幕后人是谁c被捉少女们最终又会被带去哪等等问题他们一概不清楚。 我们能这么容易找到最后失踪的少女,却因他们这次接到一条特别的指示:我们杂货铺上门时,让我们把少女带走。 找茬的上门了,我们被耍着玩。这感觉不太好。 在不为常人所知的世界里,在我所知妖族里没有那个的胆子会肥到算计如今的杂货铺的这个世界里,在背后对我耀武扬威地谋划着什么的这位人物 很遗憾,我还想不出他是谁。 大伙儿对我的智商一直表示否定态度,我自己也对自己的智商感到忧愁。 我和天把少女送回去后,一身疲惫一身伤回到杂货铺。 对比即伤害。头顶砸馅饼的中奖代价是深夜一架换我十年安乐日子弄出的一身伤。 知足常乐,我千不该万不该奢望。 我该伤心。 天搬出了医药箱。 我哀怜我的伤口半天,搁下镜子怅然说:“天,你说到底是谁?这玩弯弯道道的,我不擅长呢。” 天笑:“妖族里有多少觊觎你的不死秘密的?你问我?想不通就不要费心去想,也见怪不怪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天这么不以为事,反倒让我无话可说。他一个人类如此心宽,我一个老不死没理由比他操心而不安心的。 而且,半文盲的天居然再次难得的用对了高深成语。可喜可贺。 我把事儿洒脱地先丢脑后去。 因天给我处理伤口太过慢工细活,我赶他去厨房做宵夜。天在厨房捣鼓半天,弄了两碗杂酱面出来。 我在脑袋瓜上贴了个包包,回房换好家常衣服出来,看到餐桌上两碗掺杂了各种配料物的杂酱面,今儿一整天的霉运遭遇一股脑儿生成了沮丧。 我叹气:“你就不能做点别的吗?面面面,每次都是面!不是杂酱面就是泡面!你想让我的心灵也变成和这些九曲十八弯的面一样扭曲吗?” 天端着自己那碗面坐到一旁,神情口吻皆清淡如水:“每次只会干等着吃的家伙没有资格抱怨吧?” 我坐他对面:“厨艺更好的家伙就应该下厨这是基本原则吧?而且我现在是个伤号吧?” 天给我一记睇视:“所以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当起等吃的佛爷了是吧?” 论到做厨房活的优秀,杂货铺的人当中,比起我这只废柴和皮皮那个少女心完不在这上面的女人,天理所应当能得到第二高赞。 第一高赞理所应当是阿年。 至于那只常年不知踪影的狐狸,世上有种叫做“只为心爱女人下厨”的男人,而狐狸的心爱女人,一直远在天一方。 天拿筷子敲我的碗:“老老实实把面吃下去,别浪费我的辛苦劳动。” 找不出任何有力的话来反驳。 我用一种绝谈不上嫌弃但也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沉默眼神盯着那碗炸酱面看了半天功夫,然后抓起筷子,默默地把充满廉价味道的酱面塞进肚子里去。 相对无话吃完面,天提着厨房客厅各处的垃圾袋下楼扔垃圾。 我看看时间,天快亮了。我翻出纸笔,趴在桌上开始给阿年写信。我和阿年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杂货铺大部分时候只有我和天两只废柴。 皮皮声名远播是个陀螺忙人;阿年和狐狸实属同道中人,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的信寄到特定地方,阿年自会定期取收。 我事无巨细地写我的近况,絮絮叨叨的一不留神写了五六页纸。 我给阿年的信内容多年来一直保持着鸡毛蒜皮特色,而他一直容忍我此行为。写好后我在信后落款“你妹”。 天对此已习以为常,他第一次看见我在信后的落款,笑得进了医院才救回一条命。 虽然害他差点丢掉命,但我并没有因此负疚良久。 哼,一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七章 十年前,我这个落魄的流浪女怀揣狐狸扔我保管的宝贝,在一个雨天,被阿年捡回家。 捡,说起来挺糗,这事儿挺刺激我心脏。 不过之后我和人类的缘分似乎一下子就从漫长已经记不清时光的平淡期倏忽进入热切期。 我不但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人类兄长,后来还莫名其妙地有了两个人类朋友。 我的人类兄长,便是当年捡我回家的阿年,他名玄年。 阿年是我漫长不死生涯中第一个知道我不死身的人类。 就好像无法解释一个人为什么会爱上另外一个人,无法解释狐狸为什么对一个已经死去数千百载的女人至今苦苦追寻 和所有无法解释的好像一样,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在当年那个雨天跟阿年回家,无法解释后来为什么和他称兄道妹。 阿年当年捡我回家之后,给我弄了一个新身份和一个新名字,他为我取名玄离。 从此,人们便都叫我阿离。唯有阿年,他给我起了名字,认我做妹妹,也一直只叫我妹。 我认识阿年之后,又莫名其妙和天与皮皮相识结交。 这俩人,前者天生怪力避女成灾,后者八字命硬暴力彪悍。 因我长年累月遭妖族惦记且我终日无所事事,阿年当初为我开了一家经营业务为驱魔除妖等杂务的杂货铺。名一间杂货铺。 阿年说这店名雅俗共赏,再是最好不过。 天当初一见这牌匾名就先笑了个半死,狐狸相当赞赏我和这牌匾名合拍的乞丐风。 阿年天才骄纵,我对这名字至今很是哀怨。 开铺子的初衷美名其曰让我有组织不易受欺负,实则我在杂货铺唯一象征地位意义纯粹一摆设; 再美名其曰让我挂号老板娘,实则杂货铺的一把手大招牌皮皮方是真正店铺老大。 不过十年来,依托皮皮的强横和天的勤恳,杂货铺确是创出了威风凛凛的名声。 而我亦因此可歌可泣过上一点安生日子。 我与杂货铺一妖三人莫名其妙绑在一起的生活以这样匪夷所思的关系持续,至今已十年。 翌日,我到午后才有点幽幽醒来的迹象。 午后夏季的闷热,很是令人难以忍受。空气像浓密黏稠的浆糊,搅也搅不动。 杂货铺很安静。 天是个宜居家又宜养家的好男人,有委托忙委托没委托做兼职,这会儿肯定不在。 就是皮皮对他横竖看不顺眼,正是常言冤家不聚头。 能够感受到世间的一切生命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空气里微尘的浮动c花花草草的呼吸声,在静到极致的环境下,我的这种感官会被更加的放大。 我突然意识到卧房环境发生了变化。 有光! 本该被厚重的窗帘密密遮挡不透一丝光亮的房间,窗帘却被拉开了一道缺口。 夏季午后闷热的太阳光正从那一道缺口射进来。 我卧房窗前摆着一个座椅式的秋千花架。 窗外风景独好,我闲暇时如果不面对墙壁发呆那么就坐在秋千架上观赏窗外风景,或者和房里窗外的花花草草说说话聊聊天。 我微微往外侧头。 被花娇叶绿的植物缠绕在枝架周围的秋千座椅,此时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我,躯干笔直,刺眼的阳光白晃晃打在他身上。 我抹一把汗,两眼惺忪撑起上半身,使劲想确认自己是没睡醒还是那儿真是那人。 等我冷不丁确认完成时,我所有的睡意在瞬间飞到九天云外,并且往床外探出太多的身子咕咚闷响滚下去。 我七手八脚从地上爬起来,管不得摔痛的脑壳,心脏惊骇得噗通噗通直跳:“阿年!” 可不是世间奇事,我在恐惧这种情绪上有所缺失,但一区区人类却能让我心惊肉跳。 这区区人类是阿年。 我一直想不通我和阿年称兄道妹的原因,但有件事我却很确定。 我认为我之所以做了妹而不是姐,他做了兄而非弟,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八章 阿年沉静不语站起来。 他高挑修挺的身躯笼罩在我身前,逆光中,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走出去。 我心情郁猝地慢蹭蹭跟出去。 阿年在客厅地柜找出医药箱,放到台几上打开,然后去洗手,出来后,意思清楚地看向我。 我老老实实地坐过去。 阿年戴上医用手套,取出紫药水,酒精,纱布c镊子等医疗药品和用具。 他问我身上有多少擦伤。 我上上下下看了看皮肤裸露在外的地方,说:“大概到处都有吧肩膀和大腿关节我已经接好了。伤得最严重的是脑袋你就处理看得见的伤口和脑袋吧。” 我昨晚只随便处理脑袋上的伤口,身体其他地方的伤害因为没那么严重,所以我懒怠理会。涂了酒精消毒,没上药没绑纱布。 天气炎热,我醒来就是一身的汗,这会儿大刺刺地露着的伤口看起来有发炎的趋势。 阿年神色平静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开始工作。 我摇着像济公那把破烂儿一样破烂的蒲葵扇扇凉,将身体调转方向,往抱枕上一靠,抬起双脚就要搭到他腿上,阿年略略抬手挡住。 他说:“搁台几上。” 我说:“搁你腿上不是更方便你处理?” 阿年沉默看我。 我在他权威的眼神下不再跟他争辩,把双腿搁到台几上。 阿年熟练利索地帮我清洗一遍手臂和大腿上的伤口,然后消毒。 面积的擦伤他只涂了药水,手脚关节部位的大擦伤他涂上消炎软膏后用纱布包扎。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拆开我脑袋上被我胡乱包扎的纱布,检查过伤口,说要做缝合。 我“啊”声:“你要在我脑袋上缝线?会痛的,涂点药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阿年说:“伤口裂得太大,这样晾着十天半个月也难痊愈。” 我不以为意说:“反正总会好的,别那么在意。再说也不用十天半个月那么长时间。” 曾经久远以前,我活腻烦不想活是以不遗余力找死的时候,身上从来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我很习惯伤口满身遍的状态。 脑袋突然传来巨大的刺痛,我惊叫着差点跳起来。 阿年居然拿针扎我,我恼视他。 阿年甚平静:“你不是很习惯?” 我血泪连连:“你也不用扎我吧” 阿年面不改色。 我们确实不是亲兄妹。 我心衰力歇地重新躺下去。 阿年一膝弯曲,半蹲在沙发扶手外。 这样我躺他蹲的角度,我能看到他不一样的好看风采。 以人类的学术研究划分,智商高达140的人被称为天才。阿年是智商高达1八7的超级天才。 他本事老大,可惜年纪轻轻的老成稳重快修成仙。幸好话虽不多,倒不至于高冷到无一丝人情味。 天至今匪夷所思,和这样简直不是人的人称兄道妹的我,至今居然活得好好的,可见不死的我真不是人! 天如此字字见血,我真无以言对。 不过戏剧性又在于,阿年天才骄纵,却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听说世上有些人天生一颗流浪的心。我和阿年相识的十年间,他从没停下他的脚步。 而十年前我们相遇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十五岁,他流浪世界,然后,他捡了同样流浪的我。 我在蒲葵扇的凉风下,又开始昏昏入睡的犯困。因为做了局部麻醉,所以毫无感觉。 脑袋手术很快结束,我听见阿年把医疗用具放回医药箱的细微声响。 ≈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三十九章 醒来时,日头已偏西山。 我被饭菜香闹醒,早上出门的天已经回来了。 阿年正往饭桌上摆碗筷。 一桌美味,勾得我口中津液剧增,我立即从沙发上滚爬起来。 我和阿年不住一起,见面的日子尚且少得可怜,他的手艺向来只以意淫形式留存我脑子。 天口味怪重,他进厨房配自己的调料。我顺手偷抓一把炒得色味俱的油菜放嘴巴。 阿年面无情绪看我,淡淡说:“去洗脸换衣服。” 我嗯嗯点头,把油菜吞下去,风一阵奔进去洗漱,风一阵奔回房间换衣服,风一阵回到饭桌上。 阿年平静像天上一片云似的观看我的程,晴空万里独他洁白色彩。 我拉出椅子,端端正正坐他旁边。 天还没出来,我扭头朝厨房喊话:“天,你还没好?” 天在里面答话:“马上。” 我执筷子,阿年端汤碗,我扒一口饭,他静静喝汤。真真的,坐有坐姿,站有站相。 我不紧不慢夹一把菜,说:“我记得家里没有食材了,你怎么弄出这满桌的美味来?” 说着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十分傻气,于是低头默默地继续扒饭。 阿年仍是答:“我去了趟超市。” 天端着他精心搭配的调料出来。 说是精心,在我看来不过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乱七八糟地搞在一起。 难为他忍受他自个儿的独特口味忍受了二十几年。 饭桌气氛略莫名。 每每阿年难得出现一回,天总是很自觉地尽量把自己变透明人。因他觉得和我相比,阿年更不像人。 这c这实在是个令人尴尬的比喻。 不过话虽显夸张,但若一介凡夫俗子和一头顶1八7高智商于天才中亦傲视群雄的超大神坐一块吃饭,倒也着实难吃出自然随性来。天说他得老老实实遵照祖宗那套“食不言”才会感到不至于失礼。 难得阿年下厨,天是个没口福的。 我扒了半天饭菜,突然想到件事,说:“阿年,你怎么会想做饭?” 露了面,按理他应该早不在我这里才对。 阿年说:“我会在这里住几天。” 甭提我懵上一懵,天那张脸可是着着实实抽了一筋。我俩双双停筷,默默地互看对方一眼,面面相觑起来。 阿年慢斯条理地搁下筷子,他吃得差不多了。 十指交叉搁在膝上,他平静得像一位礼貌的客人:“我不能在这里住?” 我心肝一颤,巴巴接话:“怎么会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内里头嘀咕,不寻常的事一件接一件的,怎么连阿年好像也不太寻常? 吃完饭,我和天很是默契收拾碗筷。 阿年气定神闲坐窗下翻看报。 我有话跟天说,但天这个家伙一进厨房就挠心挠肺对我压着嗓子飚高音:“看到了吗?他竟然要住下!他竟然要住下,你看到了没?” 难得天像面对女人一样无形象,不过我见不得他要死要活的。 我淡淡然说:“我只看到你的一副蠢样。” 天一脸仇深苦大:“你哥可是要住下啊,你还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我认真思考一会:“如果阿年住下真会要你的命,我倒是可以施舍一点同情心给你。祝贺你成为在我之上的废柴,我会开心的,然后才是对你的同情心。”顿了顿,补上一句:“掏心掏肺的。” 天咬牙切齿又哭笑不得。 我擦着碗碟,跟天说回正事:“你说阿年是怎么回事?他要住下,这不合常理。” 天说:“你拒绝对我展示同情心,这说明你一点不在乎你哥留下才对。” 我说:“他总不可能因为我这点伤要展示他做兄长的爱心。” 天说:“也许真的是呢?你哥对你可好了。我刚回来进门时看见什么?看见你哥呀,坐在那儿给你摇扇子呢。啧啧,好一幅爱妹情深的画面。我感觉身上下的细胞都被雷劈了一遍。” 尽管天的话可以夸张到天上去,不过和我十年来的虐心虐肺事实相比还是根本没有说服力。 不过我认真地想了想之后,还是点点头:“阿年对我好,那自然是没得说的。” 虽然依然虐心踏肺,不过和杂货铺其他三个货色相比,他待我已堪称良心。 可他要住下来仍是件反常的事! 天说:“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我们瞎猜也没用。” 我说:“你觉得他会说吗?” 天说:“不会。” 我和天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章 此时天色快入夜,壶上的水也开了,我摆出三套青花瓷盖碗,开始泡茶。 阿年突然放下报,神色不明看向外面。 就我漫长的经验而言,但凡有一定颜值的人基本上都有一个不错的侧面。 都说上帝给你关闭一扇门时,会给你开一扇窗。 可我发现对于杂货铺最高颜值的两个人而言,完是上帝给他们开了那扇门的同时还给他们开那扇窗。 真是有点岂有此理。 不过对于阿年,却既不能用狐狸的倾城绝代亦不能用鲜肉帅哥形容之。 不论是他的长相亦或他的气度,都有且只能用“魅力”一词形容则足够且贴切的人,除此之外无论拿什么形容他都觉得必不能尽意甚至落俗。 最是自恋的狐狸亦曾有言:你哥真是个只可意会而难能言传的人,竟连我都无法描述一二。 很快,阿年有条不紊地将报纸对折,整整齐齐放回原处。然后他开电脑,手指神速地在屏幕上移动。 片刻,他回头对我说:“也许,你可以去找找这位熊先生,他没准能帮上忙。” 我端着一杯泡好的花草茶维持即将要站起来的姿势半天良久,脑子转了个七拐八弯,也没能拐弯出阿年口中的熊先生是何许人物也。 阿年的脑子顶顶的好,我和天三言两语的半会儿功夫,他能把少女失踪案理解得七七八八。 我明白他这会儿是在给我提建议。可是,他的目的我明白,他口中突然冒出来的熊先生我可不明白。 我歪头:“熊先生,哪位?” 阿年淡淡定定看我。 我脸上有点辣的羞愧,赶紧一手端起加了牛奶的那杯亲自给阿年送去。 我从不怀疑英明神武的阿年他话语的分量。 他这个样子,表明我一定是又记不起哪位人生好友。可话又说回来,我挺怀疑我有幸交过人生好友。 我掩嘴:“咳c你也知道我上年纪了这一大把年纪的,脑子不太中用。” 我眼角余光瞥到抿茶的天呛了一呛,嘴角抿笑得十分可恶。 阿年冷静而闲雅地朝我一瞥,用语相当简洁:“三百多年前的那位山中大王。” 我神经还在跳脱:“三百多年前的事你居然都知道?” 阿年脾性一等一的:“两年前,农历九月初九,你在赏菊夜上扯着我袖子非要念叨给我听的那位妖友。你说他非常喜欢人类。妖的世界由妖掌控对吧?既然他曾是一方大王,那么现如今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威信应该不会比几百年前更差。我刚才试着查了一下,你看看这位可是你提起过的熊先生。” 他把电脑转过来给我看。 屏幕上一位衣冠楚楚正经样的男士,我看了三看后,惊得眼珠快掉地上去,酌着一口茶把自己呛得顶心顶肺。 脸,还是那张甚亲切的可爱熊脸!常言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多是不差的。收掇一番,连大熊都人模狗样了! 不过,威武壮硕的大熊这么正经儿八百的一张履历照,我的感觉大概犹如当初阿年听到大熊的名字时露出的那副过于复杂的面部表情。 我飞快地浏览着大熊的信息,越看越惊奇。 大熊现在定居在本城,在一所夜校任教。 三百多年前的大熊是西北一处蛮荒地的大王,三百多年后他为人师师表。大熊这是有多喜欢人类啊! 我突然心有戚戚焉。世上万千载,难道只有我这个废柴依然是个废柴? 我说:“找大熊管不管用?他以前是山大王没错,可说起来我也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看上面的信息,大熊是近年来才定居本城的。他如果像以前那样还是占一方地盘称王,没道理我会一点不知道。而且就算大熊现在手下有一众弟,能够掌握一定的情报,也不一定比阿通知道得更多。” 我默一阵,突然一拍桌面:“大熊这子,定居这里居然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突然觉得很开心,这开心里混杂着一点和老友许久未见的激动。 我像个孩子一样朝里面挥手呼喊:“大熊——”。 老糊涂,难免犯蠢。我想着不能随便进去却完忽略自己的行为和随便进去其实没区别。 里面的老师们被我这个犯蠢的声音吸引,纷纷朝门口方向看来。大熊自亦在其中。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瞬的目光交接,他露出惊诧的表情,之后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他撞翻在地。 大熊的身高超过两公尺,还有一身壮硕的肌肉。 如此战车似的体格穿着得体的工作服,和教师这个职业很是违和。 我看着他快步走出来,难以抑制自己的笑意。 我觉得我一定笑得如一朵花灿烂。 大熊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壮硕粗暴:“鬼鬼?!” 如雷贯耳吼得我浑身一颤笑不出。 我对大熊一直大熊大熊的叫,其实大熊的名宝号叫熊熊。 阿年不能指望我的废柴有一天有点改变,我也不能指望一根筋的大熊能起个好名。 大熊喜欢人类,所以他当初给自己取一个人名。 因他是只熊,所以本姓自然是熊。 熊什么好呢?大熊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后来他手下一狗腿弟在人间茶楼道听得知,说人类的叠字名往往给人以亲切亲昵舒服好听的感觉,回去如此汇报给大熊。 脑袋都想破的大熊顿时如有神助,醍醐灌顶拍案而起,一锤定音为自己取大名“熊熊”,以示他喜欢人类的亲切感。 我记得当初我告诉阿年说,我叫他大熊只因我实难将一声“熊熊”叫出口,希望阿年别弄错他的本名。 阿年当时的表情想想真是无以形容。 我叫大熊为大熊,而大熊却叫我鬼鬼。 在很长很长的年月里,我本是没有名字的,因我不晓得该管莫名其妙存在于世的自己叫什么。 直到某一天,有一个老树妖开始叫我阿鬼,从此认识我的都叫我阿鬼。 十年前阿年给我起了“玄离”这个新名字后,阿鬼这个名字便鲜少着人叫。 大熊认为我与他的关系自是和我与其他妖的关系大不同的。 我俩可是既互掐过架也并肩战斗过的兄弟情谊,叫我阿鬼的话显得生分了些。 他后来想了想,想到他名字的由来上去,于是大熊又历史重演,一锤定音叫我“鬼鬼”,以示和我的关系亲切。 我却很是宁愿大熊从大众叫我“阿鬼”的! 阿年凉凉淡淡看向我,凉凉淡淡说:“鬼鬼?” 我本已十分难为情,阿年的一声“鬼鬼”听在耳中,我顿时感觉看见怕女人的天和女人花前月下,看见暴力的皮皮正对男人柔情似水。 我尴尬对阿年干笑两下,大熊健步如飞奔到我面前。 他的大号太阳花笑脸对着我灿烂绽放,笑声如雷:“鬼鬼,真的是你!哈哈哈哈——” 我的心感觉愁苦得很呐。 楼下有个花园。大熊和另外一位老师商量调了课。 我俩坐在花园有些年月的长木椅上,相互倾诉一番几百年没见面的怀念和惊喜。 几百年头没见面,开场白其实不知道跟大熊说什么好。 不论是问候“你好”还是“你这几百年过得怎么样”好像都不太能完真实地表达出内心的感情。 而和我的笨拙相比,大熊的热情似火则可以令我羞愧。 他快活得哈哈大笑,每说一句话,粗壮的手掌就要在我肩上拍一拍,拍得我的身板和屁股下面的木椅似的安危堪忧。 我忍了三忍,到底没忍住心底自见了大熊的履照就产生的不可思议。 我不太能理解这所夜校到底是怎么做到放心眼前这个大块头的? 我脱口而出:“你到底是怎么神奇混进教师这个职业队伍的?” 听罢我的话,大熊挠头笑说:“这个怎么说啊,也许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 大熊是不是天生干这行的料我不敢肯定,不过连“天生干这行的料”这种人类日常用语都用得如此顺溜,可见大熊果然比人类更人类,更可见大熊真是再喜欢人类不过了。 我又问大熊定居本城怎么没来找我。 不是咱自恋,皮皮威名远播,妖族鲜有不知大名响当当的杂货铺! 诸如大熊这等称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二章 差不多的老友叙旧之后,我说了这次的来意。 对大熊简单说明事情始末缘由,问他对少女失踪这件事的幕后人有没有什么头绪。 大熊对我提的事没有表示任何惊讶。 他认真思量一番,神色有些凝重:“你说的这个事,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和他有关,不过你应该去找他一下。” 大熊学习人类是融会贯通,长着一副吓坏孩子的身躯皮相,待人接物却总是和颜悦色的。 而他说到他口中的那个人时,其凝重是少有的。 我微歪头:“那个人有什么特别吗?你这么严肃。” 大熊摇头:“对我们而言当然不特别,他是一只千年道行的狼妖。” 我一条手臂反搭在长椅栏上,支下颚:“大熊,他叫什么,在哪可以找到他?” 大熊说:“他叫吴堤,在博仁医院。” 我略拉长尾调发出“噢”声:“是个好工作。” 大熊说:“据我所知,这个人好像没有任何伤害过人类的迹象。我见过他两次,神秘莫测,不容易对付,偏偏找不出其中不合理的证据,你说怪不怪?” 我同意:“是很奇怪。” 大熊又说:“哦对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你可以留意一下。最近的散妖有很多开始骚动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一个弟还来跟我说,居住在这片区废弃楼后山安心修炼的那只藤妖,出来害人了。她一下子吃了好几个在那落脚的流浪汉。以前她只吃一些低等的妖物,也从不曾害过人。我原打算过去看看的,只是一时抽不开身。” 我沉默不语。 又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阿年料事如神,这趟找大熊找对了。 大熊如今确如阿年所说,是西城片区的地下大王。 而我之所以没听过他,只因为他这个地下大王有一个得力助手副大王挡在明面上做假大王。 大熊真会过日子。 我笑吟吟跟大熊道谢。大熊说客气什么,之后指着不远处自成风景的阿年问我那是谁。 他说:“见到你高兴坏了,都忘记问你那位先生是谁。我记得你向来独来独往的,怎么身边跟着个人?” 我顺着他所指看过去。阿年站在花园里一排郁郁青青的玉兰树下。 玉兰花期已过,否则“花树下一位安静的美男子”必然又是另外一道美好风景。 阿年衣着如人,简约凝炼,颜色通常只有两三种,或黑或白或灰黑。 年纪轻轻,从未有过活泼之意。我常叹息他这一副披麻戴孝般的非黑即白丧形象。 早几年我向人介绍我这个人类兄长会感觉有点怪怪的,后来就顺溜无障碍。 我笑着对大熊说:“我兄长。能找到你多亏他。” 大熊的反应,像是一下陷入异世界般。 错愣片响,他依然表情迷幻:“你兄长,噢”一顿的功夫,他猛地急吼吼咆哮:“你兄长!你他妈的说什么,你兄长?” 我担忧得虚虚伸手扶大熊一把。 我正打算好好为两人介绍一番的,可大熊的样子显然不太能消化我有一个人类兄长的事实。 大老粗的大熊委屈不:“当初俺要和你称兄道弟你都不肯。” 我也苦恼:“这不是你既不肯叫我哥也不肯叫我姐。” 几百年前的事可不能怪我。 大熊是久当一方称霸的王,无论是叫我哥还是叫我姐,他都觉得有点儿损他赫赫威名。 当年我和他第二次见面,他山寨来一外来客。一山不容二虎,外来客要和大熊争地盘。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熊当年是落败的一方,被揍得很是惨无人道。 我见到大熊时,他已经不是威风凛凛的山大熊,而是有气进没气出的犬狗熊。 手下一干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弟围在他床边擦泪抹鼻地哭丧。 我在山里采药用皮毛水平的医术给大熊治伤。 大熊皮糙肉厚,虽然看着都要准备棺材了,但吃药熬几天后,到底把命根子给熬回来。 那次,大熊趴床上养伤半年之久,好之后,说要跟我称兄道弟。 他手下一众弟时隔百年,对我的态度也终于和颜悦色起来。 不过我端端庄庄看了大熊半天功夫,笑吟吟问他是打算叫我哥还是叫我姐? 大熊那张你现在所看的《换世之旅》只有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换世之旅 搜御宅屋,御书屋,看更新最快的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三章 阿年手搭方向盘,静静看着前面。 下车之前,我磨蹭着再三想了想,扒下手腕的串链,咳一下:“阿年” 因我懒怠学习驱魔除妖的繁琐法术,皮皮便以她强大的法术凝练符篆,然后将符篆折成一颗颗漂亮的角珠串起来,当首饰链一样给我戴手上。 皮皮的模样在妖族当中可能没几个认得出,因见过她的几乎都被她收服或者渡化,但皮皮的高深法术在妖族里却是闻风丧胆的存在。 我手上的这符篆串珠,只要不是特别强到变态的妖——诸如像我家那只狐狸,那么对付起来卓卓有余。 阿年侧过头看我。 我扬着手中的链子,又咳了一下:“要不你把这戴上。” 我对阿年其实挺抱歉的。 他本是无神论者,但我的出现极其残忍地毁灭他的严谨世界观。 要他戴这玩意倒不是我存心戳他痛处,实乃我做妹妹的一点心意。 阿年命格神秘,他从不沾染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实际上他并非皮皮那样的道上高人。 原本这也不是稀奇事,平常人里,百分之一当中会遇见常人世界之外事的哪个人只能说是他自个儿倒霉了点。 但阿年和我们杂货铺关系密切,并且他要算杂货铺里唯一的“正常人”。 可他这个“正常人”身处我们杂货铺群魔乱舞的世界,十年来居然妖魔不扰邪祟不侵的。 皮皮说,她以她的慧眼和一世英名担保,阿年纯属一肉身凡胎。我对此一直深有怀疑,没准我们都被佛祖蒙了眼也不定。 我实在看不出阿年这个简直魑魅魍魉绝缘体的人哪里像肉身凡胎。 不管阿年是不是肉身凡胎,我也不担心他自个儿在车里有什么危险,可名义上他还是我兄长。 我这个兄长大晚上的陪我,放个护身符在他身边我心安。 阿年倒是没多说什么,手静静伸到我眼前。 我一喜,赶紧把腕链帮他戴上。 戴好后,我抓着他手腕来回看了几看,觉得视觉效果甚佳。 世上有人穿着乞丐装都能穿出犀利潮流风,阿年这么魅力十足的人,穿什么戴什么都不会差到那儿去。 我很满意:“我去了。” 阿年叫我:“妹。” 我一手拉在内开把手上,一脚半跨出车外。 回头瞧见阿年神色莫名注视着我,刚帮他戴上腕链的手似抬非抬的。 他很快把手搭回方向盘上。 瞧他那模样我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说:“我知道你就是想对我说,脑子聪明点,别笨得连躲都不会躲。” 面对我大方坦率的自嘲,阿年静漠地收回目光。 他侧脸半低,在远光车灯敞白的光线里,弧线姣好的下颚轮廓似笑非笑的。 我很是不欢喜别人似笑非笑的假样。 笑便是笑,不笑便不笑,非要笑不是不笑不是的岂不是装着累。 再者我身边的人因着我的不死身,个个都对我格外狠心肠,我这个哥亦在其中。 瞧他那张严谨肃穆的脸上莫名出现匪夷所思的温暖如春,我感觉自己就莫名神经。 我下车,合车门的时候手劲稍微重了点儿。 成片的废楼就在我面前不远的距离,没有月光,璀璨星光模糊能见道路。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不分日夜。 兴风作浪的玩意最爱月黑风高,我再不喜欢夜晚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 车辆的远光灯不能为我照明太远。正式走入楼房外围墙的路面,我便只能靠随身的手电了。 大熊说,藤妖在后山。但随着步入楼房片区,空气里越发浓烈的血腥味使促使我四处查看。 天气炎热,混杂了太多味道的空气相当污浊。血腥味里同时散飘尸烂的恶臭,斑驳脱落的楼房杂草丛生。 高等妖物是皮皮他们那行人也较难对付的棘手角色,看起来眼下这只至少也该是中等级别。 世上冤魂有,但正如人人都想过好日子,非怨念执狂深陷者,一般妖魔邪祟都不会作孽太多以避万劫不复之地。 大熊口中的这位藤妖,她制造的血腥杀戮场面光是用“惨烈”一词根本不足以表达其带来的视觉冲击和震撼感受。 我一路进去,随处可见血迹斑斑。 楼房大厅一角,隔着不知哪个流浪汉的窝几步开外,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头骨两眼黑咕隆咚的扔在那儿; 再过点儿地,几根腿骨和半个啃得像鸡爪子似的手掌指骨堆在一块。 啃人啃得只剩几块残骨头,我瞧着和野兽无异。 我又搜索着看了几处,多是如此。 其中一个看血液的新鲜程度最多不超过两天,大滩的血迹活像拿大勺浇泼上去的。 我不太能理解,住在这里的流浪汉一开始不知道,但在发现身边有人以极度惨状死去时也应该不会再回这里才对。 难不成认为反正生无牵挂死只烂命所以无谓到无所可惧? 否则这里啃剩的残骸显示的死亡时间没理由是最早在四五天以前最近却是不超两天。 不过人已死,亦难找答案了。 我想着这些人死得无辜又惨烈,不好好超度的话恐怕难以往生。 然而我又不会念经超度这些玩意,而且大晚上的离天亮太阳出来还远着呢。 琢磨了一会儿,我在楼房的杂物堆里翻出个勉强能用的破纸箱c几张烂报纸和一根腐蚀得差不多的废铁棍子,然后用报纸把所有的残骨遗骸捡起放进纸箱。 从头骨的数量看,惨死的人有四个,不过从整个人体构架看,这里每一个头骨所属身体的骨头都不齐。 或缺胳膊或缺腿的,反正总有缺少不见的。 看起来这位藤妖比野兽猛多了,她连骨头都吞。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但牵扯到不相关的人就过火了。 人没法决定自己的生死,那么谁也不能随意决定人的生死。 后山树木并不茂密,地形也不陡峭,上了腰脚,很快便是一片平林。 入土为安,我能为这些死者做的也就是把他们埋了。 没有工具,仅仅一根生锈的铁棍挖坑可不太容易。 闷热得沉重的空气,山上又多长芒草,土里的芒草根蜘蛛似的,又多又密。 我忙活了半天,累出满头大汗。 人懒就废。这几年我越发活得滋润,连厨房活都少干。 这下挖个坑累得不像话,我心想回头得多帮天分担家务。 坑挖好后,我把残骨遗骸连同纸箱一起放进去,填土,找来些石头,垒成一个的坟头。 我难生悲怆愁绪。埋了这些枉死的人,我在一个土墩上坐下,拍掉手上的泥土,拿出手帕抹一把汗,再用手帕擦拭一遍双手。 我觉得我有点过于悠闲,而暗处那位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她观察了我这么一段时间,也没想跟我打声招呼。坑开挖没多久,她就来了。 我手上的活儿没干完所以没空理会她,她挺耐得住的,在边上看了我这么久。 我喘够气,伸伸腿,从地上站起来。 四下扫看,我对着阴暗处开口:“你兴致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四章 黑黢黢的夜幕铺展,耳中只有微风掠过芒草叶时细碎的沙响,山中鸟叫虫鸣一概销声匿迹。 我没发现她身在何处。 夜色下的林子死寂如乱坟岗。我能感受到四周都有东西在移动,是什么,说不来。 我不动,只慢慢来回看向暗处。 细微的风突然间静止,无声无息蔓延移动的东西倏地汇聚收拢,哇啦啦直往上窜。 我猛地向后转身,抬头。 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是狐狸——从高高的树干顶上通天彻地垂下来的黑长发,第一个让我想到的是狐狸。 狐狸有着一头我迄今见过最漂亮的长发,平时是黑色的,幻化时则是银白色的。 这位藤妖的长发极漂亮。 意外的,她的模样也一点不难看。 如果她不是倒挂在树上,我认为会更好看。 两屏黑幕般垂挂下来的长发之中,她的脸镶嵌在里面,一双如月幽静的眼睛清清冷冷地俯视我。 除却面色过于苍白之外,她的嘴唇殷红鲜活是美人。 藤妖定定看我片刻,说:“你也好兴致。这么晚到山上给几个死人收尸。”幽空的嗓音渗着冬季寒梅的冷冽。 她说着,身体四肢和头发在缓缓地蠕动,倒挂的身体慢慢调转过来。 皮皮常骂她收拾的低等妖物,因他们多是恶心邋遢挫样。 我见过的妖极其多,对于眼前这位,我真得用上“美丽”去称赞她。 做妖做得这般风姿优雅,着实是妖中翘楚。 藤妖静静飘立半空上,长发如瀑。 修炼成形应是有一段年月,因她身上所穿着,我虽看不出具体年月,但总归是上百年多前的古董物。 满清旗装上衣,下着马面刺绣裙,精致端庄,清高不凡。 她这副精装贵人的好看模样,半点看不出是只妖。 我一边审视一边说:“我听说你一直安静在这后山修行。” 半空的藤妖听了,眉眼一弯,却语有不屑:“怎么,你要为他们讨公道?” 我摇摇头:“不谈公道这个词。” 藤妖又盯我半响:“你是谁,捉妖师吗?” 她的身体徐徐飘下来。我见过的高等妖物当中,我很是认真想过一想,没想出有比她更姿态婀娜的。 谈吐不俗还不怕我,和我对话倒像是在野外谈心似的悠闲。 我反问:“你看我像捉妖师吗?” 显然她的沉默表示她也赞同我没有捉妖师的款儿。 我接着说:“你为什么要害这些人呢?我听说你们最近都很不安,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藤妖妖艳的红唇微微翘起:“哦?”她灼灼打量着我,“既不是捉妖师,连这种事都能察觉到。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对这藤妖十分敬佩,聪明了得,对我用词也是非常恰当。 她想了想,也不等我回答,自顾说:“没什么理由,想杀便杀。” 私以为这世上有两件事是可以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的,一是想笑便笑,二是想哭便哭。除此之外的事,恐怕都不能轻易谈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我再说:“你为什么害他们?。” 藤妖依然不为所动地勾唇:“哦。”忽地又笑了笑:“我明白了,那就动手吧。” 她说着动手,攻击却已经向我袭来。 她的武器是她的长发,只在刹那间绞缠变藤,如无数齐发的弓箭,齐齐朝我射来。 藤妖聪明是聪明,跟她说话不费事,可我真顶顶讨厌这些话说不明白就动粗的坏毛病。 急急往后跳开,就地一滚,险险避开她的攻击。 正要抗议,藤妖的攻击紧追不放,藤发收放自如,灵活如深海的八爪大章鱼般对着我乱抽一通。 我几个翻滚跳跃,随地捡了一根树枝当武器,和藤妖,不,和一头群魔乱舞的藤发斗了起来。 武功是门既强身健体又防身的好东西,不过武学我所涉不多。 曾经规规矩矩学过的只有剑术,其他都是皮毛。后来阿年说我的生活三天两头不离打斗,剑术这门功夫虽好,但到底不方便。 我不乐意阿年的说法,听他意思倒像我是个喜好争斗的人似的,不过心里不得不认同他说得有道理。 世界早已过了仗剑闯江湖的时代,我总不能每次打斗都背着把剑出去,于是便这样跟阿年学的格斗术。 但我学了这格斗术,除去和阿年对打练习,真正使用没几回。 而且我在学格斗术之前,喜欢剑术也很长年月了,惯性使然,但凡动手,下意识也多摆剑术动作。 眼下我吃老亏了,一根枯树枝当剑用,三下两下被藤发缠削成一截一截。 我瞅着手中剩下的半截树枝哭笑不得。 低低发出一片叹息,我赤手空拳上阵。 从四面八方将我围堵的藤发张牙舞爪地舞动抽打着,我踢打躲闪,瞅着时机,猛地向上高抬腿,狠狠往下一踩,将一把藤发踩在地上,同时双手一边抓一把缠在臂上,使力制住。 藤妖显是没想我力气这么大,和我拉扯之间没能将头发收回。 她面不动色,不轻不重嗤:“你倒是力气大,闪得也够快。 我很坦率:“毕竟我不想被你插成窟窿洞。” 藤妖挣扎一下,没挣脱。她不显恼,身体干脆地朝我扑来。 一双利爪,十指张开,以要将我的脸撕开的架势破空划下。 我干脆地撒手,迎面和她过招。 论优势,貌似双方不占。她能随意飘飞起落,但我速度更胜;她的招式狠辣毒猛,招招致命;我的招式攻守兼备,只想把她制住。 这藤妖道行不浅。我虽然把皮皮的手链留给阿年,但就是在我身上,估计对她也不起大作用。 我心下唏嘘很长时间没遇上这么厉害的对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五章 通常妖要害人,多是附身吸食人的精气神或制造幻觉让人自杀而死,最简单快捷的当然是将人活活吓死。这只妖,从这次事件看来,好像是直接对人生啃撕咬。 不管是何种害人方法,对我通通没用。而要收拾妖魔,通俗便是道具加法术驱散降服。很遗憾,我对此基本一窍不通。 所以,无论是妖魔要收拾我还是我要收拾妖魔,我们双方只有一个办法——拳头说话,将对方打趴。 我其实一点不喜欢这办法。当我感叹这句话时,在缠斗之中飞跳一脚将藤妖踢出数丈外。 只是一脚而已,无伤大碍,藤妖的姿容丝毫未损。 她依旧那么身段柔美神色清冷地审视我,但审视了片刻,她却飘然撤走。 虽然对于她而言,显然确认我不是个善茬,但她自个儿也不是善茬,却只在我手下败一招就撤走,毫不恋战。 我来这里可不打算空手而归,立即追着藤妖消失的方向飞奔上去。 山有林木,天上的星光完不顶用。 挖坑埋骨时手电被放在一旁当照明灯来不及拿了,我只能凭着感知能力和敏锐视觉在林中追踪。 这林子是藤妖的巢,她无比熟悉这里的地形状貌。 我这个视线半盲并且不熟地形的人追踪她十分吃力,疾跑中,一次差点踏空滚山坡。没有把她追丢,只因在速度上占优。 藤妖如雾似影在林木间飘来荡去,无数的发丝像海中的水草,夭夭绕绕浮动在四周。 我几次试图抓住她的长发将她拽出来,都被她溜走。 这女人滑得比泥鳅还溜。 我恼得啐一口。 发了急,立时将速度加快。 几个起跃,腾空踏上树干,在她发梢要消失一刻终于抓了一把,狠狠往外一拽,同时顺势跳下。 稳稳落在地上,我马上使出一招过肩摔,拖着她的发尾像拖着她的手臂将她整个身体摔出去。 好好的一个美人,这么摔,怎么着也是狼狈的。 只闻噗通一声响,我看藤妖翻身跳起,不给她反击机会,立即拽着头发将她扯到自己近前,一脚踢到她腿上,将她踹得踉跄一软跪下,我反剪她一手,牢牢将她压制住。 藤妖被压制得狼狈,对我终于有几分怒目而视了。 我无视她的情绪,低喝:“别跑了,再让老子这么累死累活的追,我真不客气了!” 世间多少人求神拜佛,他们求财求富,求生求死。 这藤妖看来也是个有痴执的,我倒想看看她所求是什么。 藤妖声音丝丝幽哑:“我知道你非常人,可你我井水不犯,你何必穷追不放?” 我好笑:“那些流浪汉也和你井水不犯,你何必赶尽杀绝?” 藤妖一时沉寂不语。 我懒得管她是有言辩还是无话说:“为什么突然害人?不要让我再三的重复。” 藤妖一撇冷笑,沉吟半响却问我:“你知道妖为什么要修行?” 妖修行是为了强大,好比人吃饭才能活命那么平常。 我皱眉。 藤妖讥笑:“你既然知道,自然明白我要吃他们。” 我也笑:“嗯,所以我不明白明明安安静静修炼也可以壮大力量的你为什么突然选择这条有违天道的修行方法。这个方法确实能够更快获得强大力量,可你都耐心修行怕有几百年了吧,又怎么会在乎多费一些时日。这么一来,几百年积的德岂不是白费功夫?” 她为什么突然需要迫切壮大自己的力量,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知道的。 藤妖良久沉默。她目光幽幽望向山下远处——正是废楼区。 她的眼睛很漂亮,可瞳孔里的华彩像尸般诡异,整个儿无声无息的。 我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她两只眼睛像两个黑洞洞的坑。 她回头看我:“告诉你也无妨。你说得没错,安安静静修炼于我而言只是要多花上一些时间,所以害人的方法也是大可不必的。只是近来有股力量在召唤我,我要变强大,越强大越好。我没有办法抗拒不是,应该是我心甘情愿追随。” 她在“抗拒”和“追随”的用句上存在迷茫。 我紧追问:“可是背后有谁在操控你?” 藤妖对我的用语表示疑惑:“操控?”她凝眉想了一会儿,依然搞不清自己的迷茫,“我也不能说清楚,总之那股力量很强大,非常非常的强大。” 藤妖没有说谎,而我发现我得出一个模式来。 连日来异常的事情似乎都是有关系的,但连接的关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不知道幕后的力量是什么。 这实在让人泄气。 我对那位幕后者更加讨厌了,更更讨厌的是我想破脑袋想不出我知道的坏家伙里有这么厉害的角色存在。 我结识的人物当中,最厉害的莫过狐狸和皮皮,和狐狸皮皮差不多厉害的投胎轮回都得好几茬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打哪冒出来的? 我心情不大妙,看藤妖还算合作,便放开她,但也懒得对她动以情晓之理,直接说:“你跟我回去吧。” 我不能留她在外面再害人,但我又不懂对付她。 我的血肉对她们这类东西有作用,可是除了让他们痛之外也不能奈他们何。 最好的办法自是带她回去等皮皮回来,是收还是降就由皮皮决定。 听罢我的话,藤妖不满:“你要我跟你回去?” 我知道她担忧什么,她担心我要对她做什么,事实是我不想对她做什么。 我说:“你不会忘记你害了多少人吧?” 藤妖美目圆睁,几分冷笑几分讥诮:“你果真要为他们讨公道。我已经把知道的告诉你,你让我走,别妨碍我。” 我说:“你是吃人吃多,吃出糊涂病来了?你既然做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就该知道终不会有好结果。我又不想对你怎么样,不过不想你在外面再害人,你倒还想留在这继续害人?” 藤妖握紧拳头,在恼怒中挣扎一番,动动唇瓣争辩:“我有余事未了,你别这样对我。我” 我打断她:“不管是求我可怜还是控诉我无情,你都不必。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执念,不过你要觉得你的执念因为被我一朝切断而很不忿很不甘心,那么我问你,又有谁能给这些你害死的人甘心和平忿呢?你害了人,没羞没臊的,我不想看你害人,我也没羞没臊的。你瞧,道理就这么简单。” 藤妖清冷美目盯着我,竟是慢慢笑了。这一笑,端的是美目如花。 她声调幽幽,慢慢的说:“倒是没见过你这般的人。既是如此,我少不得要为自己争一争。” 我微愣,藤妖已骤然大变,倾力以拼鱼死破的架势对我汹汹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六章 我看得分明,她原本只是苍白面色的模样然换成另一张脸。 滕根疯漫,纵横交错铺满,血口大张,漫天翻翻滚滚的藤发成阵对我方位袭堵。 我抡起拳头对她那张脸招呼上去。 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发起狂的藤妖也不好惹。她的藤发乱飞乱舞,缠上我四肢c身体,往死里收紧挤压。 我感觉五脏六腑快要被碾成浆,抡着拳头只管往她脸上身上招呼,将她捶得吃痛,但我身上的束缚却依然没有松散多少。 我俩打着打着滚在地上继续缠斗。 我的血肉是除人以外生物的剧毒克星。缘由,不晓得。 曾经活腻烦我也试过亲自把自己送肉食动物嘴里找死的,可他们咬了我之后,无一不是痛得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我本没想用这个对付藤妖,藤妖倒先张血口一口咬住我脖颈上。 她痛得尖声嚎叫,骤然停止攻击,退到一旁,震惊看我。 我捂着伤口站起来,血染我满手,顺着手腕流下,这娘们咬得大口又毒辣。 藤妖大概终于觉悟我这个不是善茬的东西于她而言是不可战胜的。 非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理解的众生平等是因为既有生必有死,是以生死乃人世头等一大事,亦是最恐惧之事,是以在他们眼里不死的我,正是不可战胜。藤妖惊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问题我没法给答案。 我说:“张口就咬,你比野兽还野兽。” 藤妖怒目和我对峙,突然之间又再次逃走。这次,她逃窜的方向是山下。 我惊呼这女人是逃上瘾了,蓦然心一凉,立即拔腿追下去。 我不确定她是否感觉到阿年在山下。 阿年虽然从不招惹妖魔,可她既然往山下逃,我少不得要担这份心。 担着这份心,我边追边狠狠想,等我捉到她回去,一定让皮皮送她往生去,绝无商量。 上山打了半天架,我昨晚的腿伤只有加深而没有变好的道理。这时从高往低处奔跑跳跃,痛得我钻心裂肺的。 追得急猛,在山腰一处土坡踏空跌到。 只传来一阵剧痛,我整个身体来不及收势,十分惨烈地一滚滚到半山脚。 管不得多少伤,我一边呸呸吐掉口中的泥土杂草一边爬起来,一丝不歇地追。 藤妖果然朝厂房区去了。我几次截到她,她疯狂怒胜,一边狂窜一边和我缠斗,竟次次险险从我手中溜走,并越来越逼近阿年停车的位置。 我的心不止凉大半截,难以置信喃喃念“怎么会怎么会”,她怎么会感知阿年? 发足狂奔,焦急中竟朝天大吼一句:“你个臭娘们胆敢动阿年!” 胆敢动阿年我又怎么样? 后面的内容我不知道,说不上。我一吼出口只觉吼的人不是我自己。 纵观漫漫人生路,我不曾有过如此情绪化的时刻。而这一刻,猝不及防得让我甚至没意识到不对劲。 千钧一发中,静静地停泊在夜色的轿车唰地亮起远视灯来,近百十米的道路被照得通堂发白。 我只听见藤妖一声尖叫,随之她的身体飞扑撞去车头前镜上,藤发疯狂攀爬缠绕上车身,不过片刻,密密集集将车头覆盖住。 我又惊又怒,抹一把脖子的血,飞跃跳上车顶,手指翻飞画一个我为数不多会的符咒,屈膝跪下,狠狠一掌拍在藤妖脸上。 藤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利爪连连击向我身上,缠在车上的藤发毫无章法地抽打飞舞。 我不及防,被其中一道狠狠抽飞出去,身体咕噜咕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静止的车子这时突然发动,不受控制似的闪电冲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刺破沉闷的夜空,之后车子打转,直踩到底,直往旁边厂房的墙上冲撞上去。 我骇得心窝嗓子要跳出来,千钧一发之时,车门骤开,阿年矫健的身影一晃,他从里面跳出来了。 阿年落地稳身的动作可比我漂亮太多了。 只打一个滚,然后一手撑地,一腿半跪,稳住身体,随之泰然站起来。 无人控制的车子轰然撞入墙壁。 我恐防藤妖又逃走,急着过去。 岂料连番遭受厄运的伤腿无知无觉的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才发觉到这腿恐怕是又断了。 我拖着瘸腿单脚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 阿年伸手拉我:“妹,别追了。” 我拍阿年手:“哎,快放开,她要逃走了。” 阿年然当我没说话,他略皱眉:“你受伤了,我看看。”语似叹息中抬手按上我脖颈侧查看。 平时大家都对我天崩地塌亦不紧不慢的温吞调子深恶痛绝,眼下我简直要跟阿年泰山不变的平静叫急。 我挣手:“我没事,别管了。我不能让她逃走。” 阿年握着我手腕的力量不轻不重的加大,刚刚好够阻止我前行。 他不紧不慢的继续查看我的伤势:“你这个样子要留她也是平白再打而已,打完还是留不住。” 打了大半夜弄出一身伤,我闹心,阿年阻拦我不算还戳我心窝。 我瞪眼跺脚:“阿年!” 却不想跺的是那条伤腿,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我尖声儿一口嚎到嗓子眼,却一丝儿没法汇聚成音嚎出嘴巴口。 这才晓得这腿本是要断未断的,这下完被我跺断了。 我苦着脸看阿年,心里已经放弃穷追藤妖。 阿年乃金口玉言,他说不让我追就一定不会再让我追。 没头没脑跟他抗争这不就把自己的一条腿给彻底弄断了。 阿年深深看我一眼,蹲下去,细心撩起我裤腿查看伤口。 再次破裂的伤口血水蔓延,血液从腿淌下,脚踝和脚板都有。 我这腿这回是真的没知没觉,所以也不觉得痛。 不过我虽然生命力无比顽强,接连这么残伤,估计不能像昨天简单接驳然后报任其自生自灭心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七章 我才这么伤叹,阿年跟我说我这腿得回去上石膏。我心诚口诚点头。 藤妖的气息已经感受不到,她又往山上逃了回去。 今晚不曾料到是如此强敌,阿年在身边,我只能叹气先放过她。 阿年对我通身狼狈样不解。他虐我这妹妹十年,从来只虐心不虐身,所以十年来我连一根毛发都不曾少过。 殊不知我自百年前那一战后也不曾遇到过似藤妖这般厉害的敌手,他疑惑我伤到如此地步也是情理。 我苦笑:“也不知道是几百年道行的藤妖,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呢。我刚追她下来时有一半路程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阿年沉默,掏出一方手帕为我擦脸并脖上的污血。处理完,若有所思望向撞墙的车子处。 我心头的窦疑再次丛生。 阿年不招惹邪祟,可藤妖却能感知到阿年? 我如今发现我一直没注意到一件事,是否有妖对阿年打过主意? 虽说他常年不在家,可我们杂货铺是专门和妖打交道的! 我说:“阿年,你遇到过想对你使坏的妖吗?” 阿年说:“没有。” 我一如既往百思不得其解。 阿年转身背对我蹲下去:“上来。” 我一怔:“你,要背我?” 阿年说:“鉴于车子损坏和你脚伤,这是最佳选择。” 我既莫名想笑又颇觉受宠若惊。 心花怒放之余,咧着嘴麻溜爬上他后背,双手抱住他脖子:“谢谢。阿年,我很开心。” 阿年托着我站起来,好笑我的孩子行为:“开心什么?” 他的嗓音落在夜色里有股特别的雅静。 我说:“你背我啊。” 阿年低低一笑,没言语,背起我在夜色中行走。 没有月光的夜晚,星星很好。 我趴在阿年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清爽体香。 我总难理解人们形容中的男人高大安感。第一次和阿年这样肢体亲近,我想人们所说的倒也不欺我。 大概因我不死,我从没有“缺乏安感”这种情绪。事实上,我闹不清“安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然而阿年的背却让我产生“可靠”这种感觉来。 我不晓得为何,只觉越发欢喜异常;欢喜什么,也不晓得。 我说:“阿年,你那辆车值很多钱吧?可惜就这么弄坏了。” 阿年说:“没关系,并不是就不能用了。”顿了顿,“妹,谢谢。还有,对不起。” 我唬一跳,回过味好气好笑:“你瞎谢什么又瞎道歉什么。明明是你保护了我。”停了停,我叹气:“就算你不在,我也捉不住她的。” 我自来有个毛病,因对凡尘俗事一概不大兴趣,性子也养得懒懒散散。遇事七分冷,动手三分劲。 虽然藤妖的厉害远超我见识,然而到底是我轻敌所致。 加上我明知自身带伤,一开始就该做到出奇制胜而非和她耗战。 落到满身挂彩的“战绩”,谁也怨不得。 只是想到当时藤妖朝车上扑去,仍感到惊心动魄且心有余悸。 若她伤到阿年哪怕一丝一毫,我该如何是好。再细细品味那时朝天吼的一句话,我对自己当时的激烈心情毫不置疑。 我害怕阿年受到伤害,我一下子就能想明白。 百年前,狐狸倒在我身下时,模样很是绝望。 我那时候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感情来。因狐狸之傲,犹如高山皓月,令人敬之弥弥。 后来狐狸跟我说,那时的他身处再也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绝境里,他因无法保护而害怕,那是绝望的害怕。 我想保护阿年,这我知道。可为什么想保护,我从没想过;又为什么害怕他受伤害我也没想过。 今晚这一遭极致生恐让我此时惊觉一些我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我为什么想保护阿年?我为什么会害怕阿年受到伤害? 我活得随意又糊涂。 因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造成诸多困扰烦恼的祸根,所以我自来离群索居。 认识阿年十年,他的天才骄纵使得我忽略细究他其实也只是一个人个哪怕理智令人发指但仍具备人的七情六欲的平凡人这件事。 我一直在忽略这样的细节,以至于此时此刻我想不出我要保护他并害怕他受伤害的理由。 一个看似偶尔的夜晚,一个看似偶尔的意外,这个细节就这么在突然间被剥光暴露在我面前。 我惊觉阿年的好在不知不觉渗透根植到我内心这么深厚,深厚得如此顺其自然,深厚得如此令我措手不及。 从没有谁的好如此细致入微地渗入我的骨髓! 我突然感到有点冷,牙齿有点抖:“阿年,为什么你要对我好?” 我突然间就明白了。 他的好,是我想保护他的缘由;而他的好,也是我害怕的缘由。 我害怕,他若受伤害,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办! 阿年的脚步不紧不慢,可他的身形其实是有过一瞬的僵顿的。 但我一开始没醒悟过来,直到他的沉默保持过于长久,才让我猛然意识我对他说了过分的话。 你为什么对我好? 这实在是个糊涂问题。 十年了,我不知我对他会受到伤害这么害怕; 十年了,我在这个夜晚犯浑。 我这是仗着他的好抱怨他让我无所适从啊,可十年来没心没肺享受他的好不也正是我? 我的牙齿抖得更厉害了些,我想跟阿年说对不起。 可阿年已经对我说:“妹,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你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冷静而沉着,如一桶冰水浇灌得我整个人清醒无比,同时越发羞愧难当。 这是他对我的道歉,也是对我的提点。 人与人,只是不断重复相遇和别离的故事。 我无需伤怀人之间此时幸运也许是彼时灾难的这种故事。 阿年太聪明太理智。 我俩之间,他太无趣,我太无聊。我们彼此太过心照不宣,连或玩笑或撒闹都不行。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把自己曾不遗余力找死的行为叨嚷给阿年听。 那时,阿年眼神深沉地看了我老半天,然后平静地入厨房做早餐。 我想我那时的样子在阿年眼里肯定是个傻瓜。 当阿年将盛着热滚滚白粥的瓷碗推到我面前时,我抱住阿年的手,说:“阿年,别弄那么高深,咱是俗人,不好理解。” 阿年却是端起瓷碗,拿勺子舀一口粥细细吹凉,然后对我说:“张嘴。” 我“啊”地张嘴。我是因为迷惑不解才做出的自然反应行为,但就在那时,阿年已经将一勺白粥塞我满嘴。 很多年后,我回想当时那个场景,回想我当时的心情,回想我和阿年当时的对话。 我那时呜呜哑哑地吞咽着阿年喂的白粥,说:“你不安慰我?” 阿年说:“嗯。” 我说:“你跑去做早餐是为了既不用骂我也不用安慰我?” 阿年说:“嗯。” 我再说:“你塞我满嘴粥只是想我闭嘴。” 阿年再次说:“嗯”。 我默然无话,我觉得难过极了,但同时不知怎的,我感到我这个废柴也在那瞬间得到救赎。 遇见狐狸之后,妖族疯狂地羡慕并追求着我的不死。 我不晓得我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灵魂,但我晓得在我自身深处,有一片无边无际黑暗空洞。 面对这片空洞,阿年他不羡慕我也不可怜我,他和我们相处多年的每一个早晨一样,平静如常地去做了两人的早餐,然后跟我说,吃吧。 我那时想,阿年真好。 从没像这一刻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和讨厌。 我埋首在阿年肩窝,低声:“阿年,对不起。” 阿年挺拔的身躯又僵了僵。 城中的灯火似和漫天的星芒连在一处,灯火也是星芒,星芒也是灯火。 他背着我,一步一步朝那片繁华夜景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八章 半个时后,我们走出那片废弃的住宅区。阿年将我放在每隔一个时才有一趟公车的车站椅子上坐着,然后走去几百米外的转角路上的一间蛋糕店,给我买来一份抹茶蛋糕卷。 我不怎么喜甜食,但极爱抹茶味,蛋糕只吃抹茶蛋糕。 阿年把巧巧的蛋糕盒子递到我面前,我一下开心得把所有的不快丢开。 接过来,三下两下开封拆盒,连叉子都不用,托着底盘张口美美地咬上去。 我心满意足地发出感叹,巴巴让阿年也吃,阿年说不要,他侧身站在我旁边,一手兜在裤口。 我腾出一手拉过他手看腕表时间。 夹在繁华和荒废之间的僻静公车站,拦不到出租车。 并且已经快到公车下班时间,我俩能搭的只能是最后的一趟末班车。 我的模样估摸挺吓人,不过若要阿年一路背我回去岂止不厚道,简直不仁道。 所以我想了想后没把做让他一路背我回去的混事。 还有得等,我让阿年坐,阿年没坐,只站过来一点。 他不想坐,我不勉强,低头认认真真吃我的蛋糕。 俗话说,两串鞭炮噼啪响,两根木头长蘑菇。阿年话少,幸而我不是鞭炮也不是木头,十年吵闹也好好儿过来了。 眼下我没空跟他说话,空荡荡的公车站,安静得寂寥。 不多时,“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是高跟鞋的声响,方向是阿年那侧的街角拐口。 我没理会,想着是夜路人,可能也是来这儿等车。 阿年皮相上佳,我从来知道他极具招惹狂蜂浪蝶的诱力。 可因他身上那份从容冷静偏偏透着凛然的拒绝感,所以接近他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和他保持适宜距离。 走近的脚步声在我们身旁停下后,只一会儿,女人开始跟阿年搭讪。 女人是妖。她站到我们旁边,浓妆粉味掩盖不住重重朝我鼻子扑来的妖气息。 她没威胁,所以我仍是打算懒怠理会的。 可我万想不到她跟阿年搭话不够五句,出口的内容就完不是一个风味了。 她跟阿年调情。 见识过无数风月女子的妖媚妩惑,甭管是多么大胆露骨c在街头c对一个头一回遇上的陌生男人尺度如此劲爆都不能使我怎样。 然而这男人是阿年! 一个女人当街跟阿年调情! 我口瞪目呆,一口蛋糕塞在半边腮巴,吞不下吐不出,愣张大嘴。 我c我实在还未有幸见过阿年惊世骇俗的魅力展现之时。 我仰头张口震惊状看阿年。 阿年低头,抬手,修养绅士地帮我把嘴巴合上,温声说:“吃你的蛋糕。” 我终是一个憋不住,乐得“噗”一声喷了一嘴蛋糕沫子。 手忙脚乱把蛋糕往旁一放,弯腰闷声大笑起来,可把自己闷笑坏了。 我若笑死也顶多跟阿年有半毛线的关系。 我撑不住伸手抓上阿年衣衫防止自己滚地上。 阿年扶着我为我顺气。他修养高深,依然面不改色,八风不动。 我仰头对阿年笑:“阿年,她跟你调情,我头一回见你被调情,震惊难免重了点。” 阿年略蹙眉。 后面的女人走出来,说话的声音和婀娜的腰肢一样充满情调:“呦,原来这是你妹妹呀。” 我转脸,友好地跟女人打招呼:“哟,你好呀。” 女妖一门心思在阿年身上,若非我破功大笑她压根不会理会我这个多余的。 猛然一照面,她活吞了苍蝇似的一张脸扭曲起来,妖艳的脸几经色彩变化后,终是扯出几分别扭的笑,凉气呵呵:“老c老板娘,怎么是你呀?” 叫我老板娘? 我歪头,在昏黄的光线里细细打量一番她浓妆艳沫的脸,瞅了一半天,还是不怎么确定:“你是c白玉?” 女妖呵呵干笑着应声点头:“是啊,我是白玉。” 我吃惊原是个认识的:“噢,是你呀。不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白玉的笑脸更扭曲:“老板娘说笑呢。” 此女是只白兔妖,是生活在这座城里数千只妖中的其中一只散妖。 她道行不深,浓妆艳抹之下可是好一副如珠似玉的白莲花模样,可不知怎的内里偏生了一颗色胆包天的大花心。 她只爱美男,人生名言是希望泡遍天下美男。 我和她见过那么两三次面,看她本性不坏,泡男却也讲究你情我愿,不害人,所以也没管过她。 可这妞但凡见我都有点儿畏怯。 白兔泡男都泡到阿年身上了,我没好意思把话说太直白戳她脸皮,只说:“这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怎么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 白玉尴尬笑:“到这边见个朋友,这地方偏,没打到车。” 我“噢”了声,又说:“一会一起坐公车呗,车应该快到了。” 我这人心眼其实不算太坏,但这会儿我太想看阿年的戏了。 白玉心里应叫苦连天恨不得脚底抹油先溜,可我硬生生让她不好走。 我发现我可能还是挺坏心眼的。 白玉不好走,只得扭扭捏捏和我们拉开距离,然没刚才跟阿年调情的情场老练。 我默了一阵,坏心眼没法按捺,抬头看阿年,认真说:“阿年,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你也二十好几了,唉,我时常看天那个子被他老子娘逼婚逼得可凄惨了。你说这种事虽然不能强求,但也确是人生大事。” 阿年的脸色似是变了变,逆光,我看不真切。 只是他一双眼睛沉静如海,看得我忽地有点讪讪。 很快,他打消我的不自在:“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我忽略阿年眼神带给我的不适:“这还用说,有当然要带来给我看。没有嘛你真没有?” 阿年性子虽冷,可情爱一事和性子冷不冷无关。 像狐狸生就一副天上地下皆不放在眼里的冷艳傲娇性子,还不是数千年只为一个女人死去活来的。 我和阿年向来各自过活,我还真不知他到这个年纪是否为谁动过春心。 阿年似乎笑了笑,绕过来端起我的蛋糕,坐我身旁,拿叉子弄了一块递到我嘴边:“吃你的蛋糕。” 我瘪瘪嘴,张口把蛋糕咬进去。 阿年不爱看别人戏,别人也看不了他的戏。 他不想跟我磨叽,他就总拿东西堵我的嘴。 可他的终身大事,我岂会轻易死心。 我笑眯眯看他:“你就跟我说说,有没有?” 阿年仍是云淡风轻的,只管一口一蛋糕塞我嘴巴。 直到我吃完,我磨得口燥舌干的,没磨出他的一句“有”还是“没有”。 我很是沮丧。 边上的白玉满脸惊恐看我俩,我当没看见。 我和一个人类称兄道妹的事,能抽他们的魂剥他们的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四十九章 车到了,阿年背我上去。从不多带钱在身,今晚更是没带钱。阿年钱包也没有零钱。 我转头问白玉借两个硬币,阿年让我不用麻烦,拿他钱包十块放投币箱就行。 我让白玉把硬币放回去,塞了张十块进投币箱。 司机先生被我头上的包c脖上的伤和一条摇摇晃晃的断腿骇得半死,嚎着叫“快送医院”。 我忙对他说我的伤没大事,已经做过处理了。 司机看我活蹦乱跳的跟他说话,一番打量后半忧半疑地信了。 白玉对我的一身伤也是好奇,不过她在车没来时就没胆子问。 我少不得又自艾自怜暗暗叹气。 我从没对她怎样,怕我怕得胆儿比豆粒还。 白玉在第二站终于胡诌了个理由下车。 我靠在阿年肩上,仍是友好地对她露出“再见”的笑容。 看阿年的戏没法看,我也不想再留人吓破她那点胆。 又花了一个多时,我和阿年到站下车。 阿年背着我走了十多分钟的路才回到杂货铺。 我们杂货铺在一条远离人群的梨花大道上,是一幢两层中式复古公寓。 露天的阳台花园,种满花花草草。 进了门,绿意盎然的各式植物一路铺开。阿年直把我背上楼才放我下来。 见到我一身伤,天比吓得半死的司机好很多,但仍是傻了眼。 杂货铺三位好手,快十年的友谊,连天这个捉不了妖收不到魔的人类都没掉过一块肉,我这个老不死的仅仅两天弄得身上下挂彩。 天深信大事要发生,终于端忧虑的面色来。 我半躺在沙发上跟天说今晚遇上的是个道行不浅的厉害女妖。 天存心要我扯火:“管她修炼多少年,不通通都得叫你一声老祖宗?瞧你这损样!” 我顺手抓一个东西就要砸这没良心的死子,看见拿的是书,随即放下,换旁边的鸡毛掸子朝他扔。 子闪得快,没扔着。 阿年一言不发为我处理伤口。 我详细跟天说了今晚的收获,让他明天不必去找大熊告知的那位狼妖先生。 一来天应该不是那位狼妖先生的对手,二来也绝对找不出有用线索。 我让他打电话跟皮皮先说一下我们这边的事,尽快赶回来。 到睡觉的时候,我十分烦恼我那条石膏腿。 阿年要为我装一个吊架,可我不愿意吊着我的腿睡觉。 睡觉是人生一大事,若睡得不舒服,那么睡觉还有什么意思。 阿年在床前看我,说:“你这条腿,怎么睡都是不舒服的。” 阿年的话如此有道理,我唯有苦脸一张问他怎么办。 阿年说:“你可以不睡。” 我反问难道不睡就会舒服 阿年坦言:“不会。” 我只得叹气。我把阿年也折腾得说起废话来了。 我想了想:“要不,咱俩说说话吧。说着说着没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着了就管不得是睡得舒服还是不舒服。” 我说着矛盾的废话,阿年听着也是废话,可他还是气定神闲地依言坐了。 上天赐予我一副不普通的肉体,可它对我十分公平,我的脑袋瓜低于常人水准。 提出聊天的建议,费心苦恼酝酿大半天,没能搜出个轻松催眠好话题来。 我苦巴巴瞧阿年,这位兄长没一点急,耐性十足等我开口。我从没见过阿年急的时候。 我突然感到有点怅然。我往日里被大伙儿深恶痛绝的一等一好脾性,被阿年给比得一塌糊涂。 我慢吞吞抚着脑额说:“阿年,你知道我受伤的时候其实已经回来了,所以你能这么快出现我也不奇怪。可你怎么就想在这里住下呢?我的伤吓到你了?” 从杂货铺成立那会儿,阿年担任的角色就是主善后。 杂货铺惹的麻烦若牵扯到人类那边有可能泄露我身份的情况时,就必须我这位面子大c人脉广c本事了得的名义兄长出面处理。 这么多年,我需要麻烦阿年出面的次数并不多。 这次我受伤我并没有告诉阿年,通知阿年的人自然是天没错。这并没什么,但是这次阿年留下了。 我可以认为这是我十年来的第一次重伤让阿年动了留下的心思。 但聪明如阿年,我想他回来不够一天就已经能够预感得到我所能够预感得到的。 今次不同以往任何一次,我并不愿阿年留下。 听了我的话,阿年顿了好长一会儿。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抚在我脖子的胶布条上,似是担心布条贴不稳伤口的纱布。 他静静地说:“妹,你不用担心。” 我笑叹:“你这个从来邪祟不侵的人今晚可是遇上一个女妖了。”顿了顿,我拉阿年的手,“阿年,你别留这里了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你知道我肯定没事的。” 阿年深深看我一眼,语有笑意:“你这是在赶我吗?” 我一听,怪难为情的,但不得不硬了头皮:“你就当我赶你好了。” 我盼他和我亲近一点,盼他和我像兄妹一点,盼了十年,好不容易盼出点苗头——十年来第一次回来看望我不是刷完脸就走的,我却要做出亲自赶他这等事。 阿年似笑非笑:“妹,看来你一点不相信我这个兄长。” 我说:“这是信不信的问题吗?这是掌控不掌控的问题,我不能掌控。” 阿年从善如流点头:“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他这话茬接得我一下不知怎么搭腔。 敢情我这个哥听着我的话像玩笑话,所以他也玩笑话似的跟我应付。 我对他干瞪眼。 阿年沉默半天,忽然说:“妹,我很开心。” 论理,这话我听在耳中哪怕不感动得两眼泪汪汪也得开心到脸上开花才对。 可要说关心,我这个妹妹什么时候都是很关心他这个兄长的。 “很开心”这句话阿年早该说了,我怎么听着他是实在对我这个妹妹的关心视而不见到终于过意不去才勉强跟我说这么句知心话的。 我这个妹妹竟然廉价到如此地步了! 我顿时感到自己被轻待了,眼风斜飞:“我怎么听你说这话很勉为其难似的?” 我看阿年的神色确有点懊悔自己说了句知心话,一听我带质问的话,却又笑了:“别看你这脑子总是不灵光,却是难得吃亏的。你睡吧,我出去了。” 阿年说完就走,一点都没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张张嘴,奇怪地发现自己好像也确实没什么能说的,可话明明没说完! 我躺了很久没睡着,干挺尸没困意,十分的烦恼。 阿年以前无意间戏说若我这样的人都烦恼的话那就真的是大事不得了。 他这戏言是贬义的,可我想来似乎有点一语成箴的意思了。 我万事随性的糊涂脾气怕是又得吃一回大亏。 连日的事串联起来,我在层层的迷雾中寻到一个光点。 我直觉和百年前的事有关,然而除此一光点之外,我眼前还是飘着大片的迷雾。 细想百年前的事,我恍然我救了狐狸却对当年的事恐怕仍有不知。 我相信我的眼光,然而敢情我救下狐狸就是随随便便的事,不问缘由不问对错。 事到如今,若特地找狐狸回来问他“当年的事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是不是太不像话? 这事到底怪我。我向来不爱刨根问底,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这种事我反正不知道。 我一个老不死若过于执着“为什么”,纯属存心跟自个儿过不去。 而且百年前救下狐狸,做得最多的事除了疲于奔命就是打架。 想起来着实莫名其妙,我和宴大帅见面拢共够不齐一个巴掌数,前两次见面都是远远的一眼而过,后两次见面则逢见必打。 那位原本和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谁晓得反而是我更像他仇人似的,打起来都往死里弄。 都叫什么破事儿! 在这百年的际遇里,能让妖族这么骚动不安的大人物,除却宴大帅绝无第二。 我已经能信言凿凿,尽管那位人物已经不在于世。 我的直觉只对一个死去的人物,这让我困扰无比。 我苦苦直折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生了困意。 半睡半醒间,想着明天得找皮皮支个法子怎么最快找狐狸回来才是要紧正事。 我万万想不到,这个夜晚我做了梦。 我其实不会做梦,我应是回忆起过去。 我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极少能回忆过去,然而我近日似乎很容易回忆过去。 我的回忆是十年前的一片光景。 十年,于人类是多么宝贵的一段时间; 十年,于人类又是多么残酷的弹指一挥。 十年前的那个雨天,我遇到阿年。 十年前的那个雨天,阿年把我捡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章 忆十年遇 农历十月初八,这一年的立冬是个雨天,天未亮便下起了雨。依俗谚是好兆头,依我,却很不好。 狐狸又已经消失数天不见,我们才到这座繁华的都城一个星期不够。 我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去找月霜这一世投胎在哪里。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狐狸都要这样目无方向地寻找。 他找了无数个生世,他生生世世都这样找。 我刚摆脱几个在后半夜和我缠斗的妖。 我愁死了他们的没完没了,他们追我,也追我手上的东西。 我低头看看自己抱在腰侧用布包的盒子,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雨水啪嗒啪嗒直打在我脸上。 我突然感到一丝寂寞。人生和我过不去,但我还不曾和人生过不去。 我不懂伤春悲秋,突然间显明的情绪低落,我闹不清是什么缘故。 我仰望苍穹良久,重新低头。 从我脸上滑落的水珠滴在污浊泥泞的脚下。我知道浑身湿漉漉的自己和脚下的烂泥一样又脏又惨。 我心情灰霾地轻轻叹一口气,抽脚,慢吞吞行走在茫茫的雨天中。 狐狸的身体才彻底养好不够二十年头。 伤到内丹心脉的他居然能活下来堪称奇迹,短短不到百年能彻底恢复则令我震惊这只狐狸怕是从此难有敌手。 我不担心狐狸,我只是在想这个时候他不在我身边; 我也不责怪他,我只是在想这个时候他不在我身边。 把重要的宝贝扔我保管,这种一扔之后万事不管的态度实在讨厌。 我被没完没了的讨债追命,他自个儿却跑得没踪没影。 这样的日子应该快百年了。 我本来不记日子,时间于我是枷锁与诅咒。 当我站在雨天的早晨,湿透了身,脑里轰地想几日前在一家店门外听到过往的路人飘来的声音:“过几天就是立冬了,哎时间真快啊”。 我突然就知道,这一天是立冬。 我和狐狸风雨漂泊,已快百年。 我走在重重林立的楼宇中,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 雨水一直没有停歇,但在午后变了,临近傍晚又开始瓢天泼地的下。 我走走停停,在傍晚走到一条狭窄的巷里。 走了一天,我走不动了,我又饿又累。 我看见墙角有一朵花。 良久,我蹲了下去。 我把抱着的盒子放在脚下,双手抱膝,下巴搁在手背上,静静地观赏着那朵花儿奋不顾身绽放的英姿。 阴冷的雨水从灰暗的天穹倾泻直下,打在我身上,打在花儿身上。 世界被灰色包围,她却开得如此自然。 又是良久。 我蹲在的花瓣前面,声说:“这么恶劣的天气,你这么不屈不挠” 又是片刻,我再声说:“我也是一个人,我陪你吧。” 我靠墙坐在地上,盒子放在身侧。 坐了会儿,我对花儿补充最后一句:“谢谢。” 我悠然自得地陪着那朵花儿,慢慢地低头闭上眼。 天地间风雨无声,人世界拥挤嘈杂。 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连接大街的巷子出口处。 他长长久久地看着我。 我在那道只胶着在我一个人身上的长长久久视线里缓缓睁开眼,默了片刻,缓缓扭过头。 少年手撑一把青花瓷油纸伞,雨水落在伞面,从伞沿蜿流直下,美丽如珠子般,一颗接一颗滴落在地面上。夜色苍茫,城里的灯一盏一盏在雨中亮起。 雨中的少年冷静端雅,容姿高贵。 我和少年对视良久。 少年忽地说:“要不要跟我回家?” 年少的声音略显低沉,听在耳中,只觉一震。 造物主的神奇和伟大。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脸,它能造出无一重复的模样来。 我看过万千星辰,见过无数风采,却再找不出哪一双眼睛如眼前少年的这一双眼睛这般动人心魂。 少年再次对我说:“要不要跟我回家?” 我久久望着少年,忽地露出一抹笑,对他说:“好啊。” 便这样,我跟了少年回家。 少年自称玄年。 他的家——应该称之为他住的地方,完和他身上的简练与冷静重合,整体的黑白灰装修搭配。 玄年回房拿了换洗的衣物给我。 我们的对话简洁而明了。 他说:“你可以使用这些衣物,浴室在这个门后。” 我点头说:“谢谢。” 他说:“不客气。” 我和人类的关系一直很平淡。跟玄年回家,和漫长岁月里所有的偶然一样,只是其中一个偶然。 就像和路人的一次擦肩而过,和豪客的一次把酒言欢,和行者品的一杯茶 我并不曾想会在玄年的住处久留,然而我却在玄年的地方蹭吃蹭喝过了一个月。 意外则表示不寻常,这点不寻常缘故还不难想出。 玄年这位少年很合我心意。 他对我不问来处不问归地c不问过往不问前程。 遇那么多人,再没一个像这少年的脾性让我如此称心如意且叹为观止。 主人如此,我更乐得客随主便。 我心满意足地蹭吃蹭喝一个月,狐狸依然不见踪影,于是我继续心安理得地住下去。 我想着等到狐狸回来就离开。我不知道怎么找狐狸,但狐狸知道怎么找我。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突然想到一个严肃问题。 玄少年如此“好客”,而我还没做过什么对他表示感谢。 他不在意这种虚礼,但我也不能太厚脸皮。 我想到了亲自下厨给他做一顿吃的。 得怪玄少年的厨房用具太先进前卫,狐狸虽样样精贵,可百年来我们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极少亲自做饭。 说起来我五脏六腑懊悔得天翻地覆,我当年竟然救了典型的忘恩负义事后翻脸不认账款式的狐狸。 我可是救了他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顶顶金贵一条命,但这只顶顶金贵命的狐狸连顿吃的都没给我做过一回。 我自诩处世挺担当的,不晓得为什么却总是被坑的命。 我真心实意想给玄少年做一顿吃的,可最后却把他的厨房弄成了战场。 玄少年话不多,脾性也极好,回来看见后,淡淡跟我说没关系,之后有条不紊地收拾投了炸弹似的厨房。 我的脸皮怪挂不住,但我没好意思扯是厨卫用具太先进,我老老实实承认是自己有点笨。 不知怎的,缄默少言的玄少年听了,就笑了,笑挂在嘴边,淡如静水。 我被他那一笑笑晃了眼,想着我对他的名字减料加工把他叫做玄少年都没能把他逗上笑一笑呢。 我炸了玄少年的厨房,玄少年带我出去外面吃饭,去的地方是美食街。 我记得我和他聊天时随口说过一次我才到这座城不久。他能想出我一定会很喜欢这里。的确,我很开心。 我们肚饱饭足后撤人。 回来的时候,登上一条很长很长的石阶梯坡。 玄少年走在我上面,躯干笔直。 我低着头兴致高雅地数台阶。 玄少年的声音突然清清静静落在我头上,他说:“你不是人。” 我猛然听到这话,没来得及在惊骇中抬头,脚下一个趔趄,从已经数了一百二十级的石阶顶上滚下去,一滚到底。 我捂着一张被压成饼的脸呜鸣痛叫着挣扎爬起来。 年不过十五的少年,缓步走下来站在高我两石阶的地方,长身玉立,气定神闲。 他静静说:“心点,石阶被你撞坏了。” 我震惊如一座石雕久久无法动弹。 照理说遇到不是人这种事,不是该吓得半死不活或者屁滚尿流求爷爷告奶奶叫西天佛祖菩萨快保佑这类? 虽然我早已看出玄少年的聪明睿智非同凡响,可在既不是反应迟钝也不是对恐惧这种感情有所缺失的前提下,那份冷静从容也未免强大得骇人了些。 我脑子晕乎乎的未完转回来,良久后昏头昏脑轻问他:“你不怕吗?” 玄少年再次用他那冷静从容的眼神俯视我,说:“你活多长时间了?” 问题太严肃,我慎重考虑几秒后保守谨慎式回答:“可能c上千年吧” 其实估摸老天也不晓得我活了多长时间。 我既生也死既死也生,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会不老不死,我就这般长长久久的活着。 却未待我的拖腔结束,玄少年语有叹息:“你活了上千年活到要被人捡” 虽然当日到底是被他捡还是我愿意被他捡这档子事有待考证,可怎么说我也是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的熟人。 玄少年那口吻,着实是太伤害我那一副也有自尊的沧桑心灵。 我大感动恸,默默地捧着一颗破碎的心在石阶下泪流满面。 而在浓郁的夜色里,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城市的万家灯火中,唇边微微扬着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一夜醒,回忆的梦停在开端再没往下。我睁眼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个时的呆,然后起床。 洗漱等事宜阿年程帮助,坐到餐桌前还霸占了两张椅子——一条石膏腿搁去一张椅,姿态十分丢人。 天建议说要不他还是去医院找找那位狼妖先生,我摇头否决,既知是无用功,无谓巴巴冒险。 剩下的三个女孩子,找不回来了,这是一晚睡醒之后我的肯定直觉。 我心头有些不滋味,因此使得阿年亲自下厨的早餐也失了些味道。 这个早上,我一直对着阿年若有所思。 阿年是位人物,我的目光扒着他一早上,他愣是像个没事人不动声色。 早餐后,我给皮皮去了电话。 拨了三次,皮皮妞才接的电话,一接电话开口就骂人。 她忙得要死,我找她不挑时间,我是嫌命长可她嫌命短。 我心平气和劝慰她说,嫌命短就不要火气冲天。古话有言:怒则伤身。 皮皮听后骂得更欢欣活跃。 我问皮皮有什么办法最快找到狐狸,我需要他尽快回来。 皮皮这下连带狐狸一起骂,仿佛她刚骂我时其实是忘记了狐狸也得一起骂的。她骂了我俩一通狗血淋头,末了跟我说,她会用御术帮我寻找狐狸,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御术,乃驱使妖魔或天地生灵为自己办事的法术,常为道行高深的捉妖师使用。 虽然一大早被人由头到脚骂一通,不过得到皮皮的准话,我十分满意地答好后挂断电话。 这一天,我没等来皮皮的回电。 皮皮了得,然狐狸也厉害。这两人若有一天心血来潮要打一架,我也不晓得到底谁会更胜一筹。 不过就我看来,若单论及隐藏行踪这门本事,狐狸大概当为古今第一。 缘由无他,前赴后继的妖怪追杀狐狸数千年,连百年前他那位最大的敌手宴大帅最终都不能奈他何,皮皮要找到他,尚需时日。 急不来的事,我便安安心心在家等。 临近中午的时候等来了一位熟客,天的弟——通通。 通通是一只狐狸妖,不过和我家那只狐狸其实并无攀亲带故的关系。 狐狸只是对他们这一种族的通称而已。 在妖族里很难找到像通通这样在人类世界混得如此叹为观止的妖。他混世三百年,游走黑白两道,左右逢源游润有余。 三年前天在通通的吧店和他发生冲突,天的怪力拳头,没打出恨成仇,反倒把自己打成了通通的偶像。 通通后来心服口服地做了天的弟! 实乃一大奇缘。 最擅收集消息的通通经常为我们杂货铺服务。 今儿他喜滋滋乐颠颠跑上门向天邀功。 他告诉我们,他顺藤摸瓜查到了医院的那位吴堤先生,他认为今次的少女失踪事件和这位狼妖先生一定有关系。 通通子极是靠谱,调查到这个程度,我感谢他,可他注定要一场欢喜一场空。 得知我们早已知道并且用不着去医院调查后,他一腔欢喜顿时浇个焉巴巴。 我于心不忍,想了想后,留他吃午饭,子这才又喜开眉笑。 清净无事过了半日,到临夜吃过晚饭,正是我悠然养伤同时等着皮皮回电的时候,一心儿巴巴盼着他回来的人猝不及防回来了。 我那会儿躺在客厅的躺椅上翻一本玄而玄乎的深奥哲学书。 我啃这本书啃了大半年,没闹清它写这么高深是否是为了使人人都成哲学家。 正看得满心苦恼,皱眉愁脸,冷不丁抬眼,狐狸这只迷众生惑万物的妖男夭夭窕窕站在我眼前。 狐狸这一次离家,从他消失在这个家门那一刻起,我满打满算拢共有二十一个白天二十二个黑夜没见他。 眼下他站在我面前,我却有点怀疑是不是哪个法术不错的妖儿化了他模样来坑骗我。 这年月,打杂货铺主意的妖怪们心眼也变得七通八窍的多,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 上次就有个不知是脑长草还是塞大粪的螳螂妖趁我不在,化了我的模样上门打算坑天把地下书房的宝贝骗去。 然而这位螳螂兄的演技完不够家,被天识破不止,还在惊慌落跑中触碰到皮皮在屋子设立的法术结界,结果直接从窗口给弹飞上天。 那个一飞冲天的丢脸场面成为了天好一段时间取乐于我的笑料,我一直找机会要寻这位螳螂兄出来抽他一顿的! 立在我面前的狐狸是半妖化模样,银发锦袍,但他看起来有点糟糕,这个糟糕自是以狐狸的角度而言。 狐狸是一个极致爱美爱整洁,爱到人神共愤的洁癖狂。他不能容忍自己不美丽不干净。 狐狸好像是刚和谁打完架的样子,绣着精致繁琐花纹的孔雀蓝衣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从锁骨往下到胸肌部分的中线处露了不少。 这自然是个极诱人犯罪的高魅惑美图,所谓败点,不过狐狸的锦袍非他闲庭信步走出的微乱,而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微凌乱。 此乃狐狸不能容忍之一! 我和狐狸好说风雨患难百年,虽然他瞧着不太像他,可我绝没法儿将他认错。 我对着狐狸打量思忖片刻功夫后,倒是把急着要问他的正事给忘了,反丝丝欢喜可是终于老天开眼教他也被谁欺负一回? 这么想着我心翼翼的开口:“狐狸啊,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狐狸一双眉眼上挑的黑瞳定定盯在我身上,他这非喜非悲的诡异眼神实在过于复杂了些。 我冷眼看了半天,被他盯得十分的毛发生寒。 我合上书,心头几分七上八下。 撑起身体,正打算喊在房里许久不出来的天是否在里面孵蛋,狐狸终于说话了。 他盯着我说:“月露回来了。” 我一头雾水:“啊?”心念电转这貌似是个听过的女人的名字,猛然唬得额筋一跳,瞪大眼难以置信看狐狸,结结巴巴:“你你你c你要发展第二春?你c你要放弃月霜?!” 那还了得!太阳东升西落,乃是古今没变的真理! 狐狸顿时眉一皱,却到底没恼我,无可奈何对我轻叹气,沉声说:“宴恪回来了。” “宴恪”这名字听得我一个兜头兜脑从躺椅上栽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二章 旧伤添新痛,我身上唯剩安好的一条老腰也无法幸免灾难——扭到了。我满脸老泪纵横,管不得罪魁祸首的两个名字,颤巍巍手指狐狸:“你就像个死物站在那里看着我摔!” 明明可以阻止我摔下来的! 日常将我气得七窍生烟冒火跳脚是冷艳狐狸的最大乐趣。 他这趟遭回来不说拿我取乐,真真直像个死物般,既不玩笑也不取闹,眼见我摔得七零八落,他直杵似杆子无动于衷。 房里孵蛋似的天终于闻响跑出来,一看,好气好笑过来扶我。 他边乐边说:“你这个人就是不安生,看个书也能摔成狗吃屎。” 我恼得啐:“让你平时不读书,不会比喻就别乱用。什么狗吃屎这么难听。” 天笑得白牙闪闪:“得得,我读书少。都摔这么难看还想多文雅呢。” 他还想把我扶回躺椅,我让他把我扶到沙发那边。 天搀着我,抽空向狐狸打招呼:“哟,狐狸,你回来了。” 杂货铺脾气最尊贵的狐狸回来了。 狐狸人如其名,名如其人。 颜倾天下举世无双,是以名倾世,乃古今我之所见的最绝色;三千岁以上高龄,具体多少岁,不晓得,他自个儿也不记得。 以狐狸倾城绝代的风华,确实当得起世上无双。不过狐狸虽然最是傲娇又自恋,但他那国色天香的美名却是他的心上人月霜起的。 两千多年前他和月霜相识之时,他耍弄对方说他没有名字。 月霜站在漫天的花海瞧了他半天,笑着对他说,颜倾天下举世无双,叫倾世可好? 这便是他名字的由来了。 据狐狸说,他来自上古神话传说青丘之国的九尾狐族,并且还是狐族中修为最深的神兽仙狐一支。 狐狸是否是九尾狐族中最强的一支我不好评价,我只知道百年前他倒在地上的绝望模样给我的震撼是多么的深刻。 至今想来仍像发生在昨天般历历在目,那是狐狸有生以来极少有的窝囊狼狈一刻。 世上痴情种,狐狸举旷世。 我也不曾想我见过风月无数,还真有一回救了狐狸这只痴情种。天将我扶到沙发坐下。 得这一摔把我惊得七晕八素的心魂给定下来。 我在沙发上把屁股挪来挪去,调整到感觉最舒服的位置,然后拍拍身旁的位置,招呼狐狸说:“过来坐。” 狐狸脚步飘盈如风,足腕的铃铛发出轻灵的碎响。 我偶尔也对月霜公主到底是何等非同凡俗着实好奇。 似狐狸这等绝代尤物,能让他看上眼的女人,还不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狐狸若是变身的模样,所穿皆是精美的锦衣华袍,每一次都不相同,从无重复。 他不爱束发,也不爱穿鞋,足腕上戴一串挂了三只铃铛的饰链,走路时总会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肌肤来。 我以前跟狐狸说,他弄成这么副骚样,是嫌他的仇人不够多他的日子不够精彩么? 狐狸也不与我争辩,只说,他总是要为她保持他最美好的样子。 女为悦己者容,狐狸要为悦女者妆。 狐狸这情话酸得我从此对他无话可说。 狐狸坐下。 我歪靠在沙发扶手上,手撑下颚,闷声不响瞅着他半天功夫。 我面上从容,心里却又些惊涛骇浪的意思。 宴恪宴恪,这名字何等的如雷贯耳。 此人让我一战成名,百年后首次从狐狸的口中道出这名字,连同一个既不陌生也不熟悉的“月露”,我心叹这次的麻烦得大到什么程度! 有时候直觉太灵真不总是件好事! 我沉默了良久又良久,终于开口:“宴大帅没有死,月露与他有什么关系?” 近日几件异事串联,我已隐隐猜到事情的本源,可还是干巴巴问出口。 也不晓得为何,经无数风雨历无数起落,这会儿心里从大大的惊魂中过后是细细的七上八下。 狐狸淡定成一片风的模样,面上冷艳如霜:“宴恪便是月露,月露便是宴恪。阿鬼,你的肉身永生不死,月露的灵魂长生不灭。” 我不晓得是不是要晕上一晕才能展现出我听到确切答案后所受到的冲击之大。 宴大帅是百年前的一个死人,月露是两千多年前的一个死人。 这两个死人,是同一个人! 我的面部肌肉隐隐抽搐,脑子被搅得胡乱,嘴巴开始冒傻话:“月露是月霜的妹妹,她是女人,宴大帅是男人” 这俩人怎么能是同一个人。 后面的蠢话我到底没蠢到底说下去,我自知我有时会犯犯傻。 狐狸嗤地笑了,他的正经绷都绷不住:“难怪你哥常说挺欣赏你的天真。你活这么大岁数,还问我这种惹人发笑的问题吗?” 阿年确实总把我当孩子看,被他那样看得久了,我也不知不觉产生“原来自己还可以像孩子一样嫩啊”的错觉。 我着实是越活越回去。 我被自己的傻气弄得不太好意思,失魂落魄顿了好半天,长长落一口气:“是啊,她和我一样,不是人,是怪物。” 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怪物,性别在她身上已经失去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为着长生不死,人妖皆是,前赴后继多少醉心禁忌邪术的修炼。这些事我自然是知道的,然而我也没见过真正有修炼成功的。 我以为百年前的宴大帅在这方面纵然算有所成但最终也是失败品,却不知先于两千多年妄想长生不死的始皇之前,已有人连控魂的邪术都练成了。 这个人,是月露,也是百年前的宴大帅。 很久远以前,我在形单影只中也曾萌生过找一同伴的念头。 自然,这个事它不容易。即便是妖,他们能比人类活得更长久,他们同样逃不开生死,若避不过天劫,更是会在大限之日形神俱灭。 不过后来我又把找同伴的念头彻底打消。 用奢侈的同伴称呼来驱赶孤独这样的事挺愚蠢的,世上有数十亿可以用同伴称呼的人类,还不是照样充满孤独! 可宴大帅是月露,月露是宴大帅。这世上原来有一位已经活了两千多年的活死人!不,是不死的魂灵。 不死不灭的我到今时今日才知道,我不晓得我能说些什么。 连日来的种种疑问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通透了,立在迷雾尽头的那位大人物,就这么清清楚楚的展现在眼前。 上门找茬的,真是百年前的那位。 我猜中了本源,却不太能承受后果。 这个后果证明着我的迟钝是多么的无药可救,多么的蠢得和头猪无异,导致自个儿扎扎实实被狐狸坑了百年之久却无知无觉。 我颤巍巍朝天招手,让他把杂货铺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跟狐狸说说,好让我挤出点儿时间舒缓舒缓自个儿严重超负荷承受的心脏。对于在上学时期,文章题上从不写超过两行字的人而言,我不指望天的文学造诣能把今次的少女失踪案,尤其是我遭遇的系列凶险祸事,描述得多么舌上生花c如临其境。 天自是不负我望,平铺直叙,七言八语,不过分把功夫,就把事儿说清道完。 狐狸显然早预料得到杂货铺有事发生。我因此又感到心口的堵塞又重上一重。 狐狸沉吟说:“阿鬼,百年前,宴恪c也就是月露并不知道你的不死身,她是带着震惊落败的。现在她回来了,自然是要弄清你的身份。这次的事就是对你的一次试探吧。不过那几个女孩子是找不回来了,她们必死无疑。至于唐楼那边说的上头,也绝不可能是月露,而是月露身边的傀儡亲信。那些妖只是跑腿的,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月露的存在,更别说见她。” 对少女们的生死我已有预感,一晚上的缓冲,我这会儿只剩一片唏嘘。 以宴大帅c不,以月露百年前的所作所为,既然是她回来,以后这种事只会一直继续,并且不为人所知。 我寻思着要不要先发发火,但看了看狐狸匆匆赶回来的凌乱模样,我只好先忍忍。 我说:“你是跟人动过手后回来的?” 狐狸说:“宴恪的手下。” 我一撇嘴:“这一世她不叫宴恪了吧。” 狐狸眸色一沉,顿了顿:“这一世她暂时借什么身份还不清楚,我还没见到她。” 我们没见到人,人却是找上门了。 我想了想,又说:“你找到月霜这一世的转世了?” 狐狸面上这才露一丝喜色:“是。” 我瞧着狐狸几分怜几分俏的模样,闷在胸腔的一口老血,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以气贯长虹之势直逼喉咙,就差没一口喷出去。 我想劈狐狸千千万万遍,我想踢狐狸到爪哇国大西洋深底去,可看看自己的石膏腿,又觉得后果恐怕十分得不偿失。 我低头闷声儿不响抚弄自己的手指儿,弄了半天,抬眼说:“倾世啊,这会儿我想揍你的心就像那黄河之水天上来,你说该怎么办?” 我是极少叫狐狸的名字的,一旦叫了,便是认真严肃生了要揍他心思的时刻。 这点习惯,狐狸清楚得很。而因他清楚,他每回都学乖扮巧,一言不发应付我的怒火。 我磨着牙:“你竟然骗我!两千年前你被人算计的丢脸事都能告诉我了,月露那点事还能藏着我不能知道的玄机吗?你居然这么使死劲儿骗我!月露魂灵不灭,她根本不会死。若不是她找上门耍着我玩,你是不是要让我一直天真的以为两千年前的她和百年前的宴大帅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他们各自是真的尘归尘土归土呢!” 可怜我百年待他掏心掏肺的,他却跟我玩心儿。 百年前的宴大帅修炼邪术,可我以为他就是那个时代的人,因心术不正而沉沦邪魔歪道。 噢,瞧我气糊涂了。 宴大帅确实是那个时代的人,只是他身体里住的是两千年前那个叫月露的女人的灵魂,他只是个充当肉体容器的便宜炮灰而已。 可我怎么会把他和两千多前的月露想到一块儿?那会儿狐狸都还没把自个儿两千多年前的那点风花雪月的破事告诉我,我压根还不知道月霜月露这俩姐妹花,我只是单纯的以为宴大帅和其他追杀狐狸的妖怪一样为的是他的那个宝贝 我亲眼看着宴大帅灰飞烟灭,而狐狸之后还有意误导我 说起来真是比一匹布长多了的糟心事儿。 我长长地叹气,头疼得揉脑门。 狐狸这个没心没肺的瞧着我看,忽地一改面色,抿嘴一笑,说:“阿鬼,当日说与今日说的结果并无不同。既然如此,与其让你这百年时不时要为今日的到来烦恼,不如让你百年来还像个笨蛋无忧无虑过日子更好。要烦恼,自然等到今日再烦恼。” 可笑我自诩眼光毒辣,到今时今日才大彻大悟我他娘的就一狗眼瞎。 我遗憾我识人不清,错交天和皮皮两个每每往死里伤害我沧桑心灵的损友也就算了,却原来狐狸这个老不要脸的也把面皮糊到一座城墙那么厚了。 他骗了我百年的大事,到头来敢情还是他为我着想的缘故! 我一口老血还呕不出,扭脸看天:“这么说,是我还得感谢他的意思?” 天扶着台几,使劲在上面拍,人早笑得快找阎王去。 我回头一脚踹上狐狸,再把一条腿搭上也值了——老子恶狠狠地想。 狐狸没躲避,生生受我一踹。 我一脚踹不死他,一点没有愧疚的意思。 狐狸说:“阿鬼,瞒着你确有不对,可也没错。我如今不就跟你说了。” 对对错错是最好分的,不对不错却最麻烦。 我冷笑:“你这张贫嘴少对我胡里花哨。当年帮你我就悔得肠子青皮子绿的,你那点破事老子不爱管。” 狐狸老不要脸到底:“管不管你早也上船了。月露现在已经找到你,你不想弄死她她可想弄死你。当然,你是弄不死的,所以你只能生不如死。” 我喉咙火蹭蹭的冒:“说得好像我能死不如生似的。” 咱是生死不宁! 天撑不住,扶着腰对我直摆手,笑喘得连话都说不连贯:“阿离哈哈哈哈哈哈c我先遁了。虽然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你c你慢慢算账。我怕我笑死了,你c连七尺棺材板都不帮我准备一副哈哈哈哈” 我一手抓起台几上的硬纸盒子朝这死子的背砸过去,砸中了:“你活着都没能买上三寸地儿住,死了还想躺七尺棺材板?滚!” 天笑个不停的声音直到了楼下还隐隐约约飘上来。 活到我这把年纪的怪物,本该海枯石烂亦不会轻易动气才对。可自遇上杂货铺这一妖三人,我数万千载都没这百十年活得闹心,连这只狐狸都被惯得一副坦荡相威胁我威胁成日常来了。 我凉凉盯狐狸。 狐狸袅袅娜娜叹了气,这气叹得几分自省几分落寂。 他的目光静静投向虚空:“阿鬼,我跟月露斗了多少世,我也不记得了。事到如今,你应该能明白,要月露真正彻底的灰飞烟灭,有多难。百年前你和她一战,你一定看出了那时候的她是在力量濒临殆尽的情况与你交手的。” 狐狸蓦地勾唇一笑,笑里一分自嘲,“她在力量薄弱到那个程度的时候尚且那么厉害,若是她在力量盛的时候呢?两千多年了,生生世世,我有多想她能真真正正的死去!我的心情,你该了解。” 我泫然欲泣。正正是我不了解,所以自个儿才会被坑到如此凄凄惨惨地步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四章 狐狸没骗我,他只是唯独隐瞒月露不死这个真相。两千多年前月露落败,月霜疼其妹,不会做出亲手诛杀月露的事。 她知道妹妹罪大恶极,知道妹妹罪无可赦,可要妹妹死这种事,绝非她性情。 既不能杀更不能放,那该怎么办? 月霜废了月露的一身法力,后将月露封印在楼兰的圣湖之下! 月霜的这一念之仁便是她姐妹俩和狐狸在后来的生生世世中纠缠不清的祸根。 当年我是何等愚钝竟是没觉察到任何异常。 狐狸说月霜死了,他带着她的心脏,从此踏上生生世世寻找月霜转世的旅途中;月霜死了,但那时就连他一开始亦没想到,月露并没有死。 狐狸说:“我醒来之后,除了月霜,世间万事皆不在我眼里心上。当初月霜与她一战,我虽不知她到底死没死,但月霜法力高深连我都不是对手,她绝讨不了好,而且月霜后来把自己的心给了我,想来肯定是制服她。百年过后,谁又会想她区区一凡身肉胎竟然还活着?我实在是太看她了。” 傲娇的狐狸向来爱把他人蔑视到尘埃底下去,他看月露也纯属正常。 可月露不死? 我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是有人把月露从封印里放出来了?你不是说那会儿月露的邪术没完修炼成功吗?” 狐狸说:“没有人把她放出来,是她自己在封印里修成了长生禁术然后出来。 我无言以对。心想月露这家伙不就那什么说的来着?天生做反派&bss的! 狐狸继续:“可虽说她修成了长生禁术,也并不代表她真的就能不死。她与你不一样,肉身暂且不提,她那会儿修的长生禁术也不过就是保魂魄不散,能记前世选来生。若让她魂魄消亡,她也一样灰飞烟灭,再无轮回转世之说。我后来本得到机会杀她,可我杀不了她。” 狐狸顿了好长一顿,无奈又无力:“世事无常,我后来才弄清楚,月霜当初在她身上其实做了两道封印,一道封肉身,一道封魂魄,而原是禁锢她魂魄的那道封印阴差阳错反起了保护她的作用。” 听狐狸详细说之后,我总算弄明白月露的不死是怎么回事。 月霜开始之初料不到月露是修炼邪术的罪魁祸首,她当然更料不到月露修炼邪术远不止炼尸那么简单。 月露姑娘的终极宏图大愿是长生不死。她修炼邪术,首要便是修炼长生禁术,不过那时候她尚未成功,因她遇到无法突破的瓶颈。 月霜到死都不知道,她对月露的封印就像打开月露修炼瓶颈的关键按钮似的,竟是阴差阳错的助了月露一臂之力。狐狸离开楼兰的第二年,无意间在西域的鬼冢之地见到月露,他是花容失色的震惊。 他说,月露已然不是人了,可她残存的面貌处处是昔日的影子。 既然世间恨有恨至仇家化成灰都认得,那么并没有化成灰的月露狐狸也就没理由认不出。 说来,狐狸跟月露似乎也挺有点孽缘的。他沉睡了百年,月露也留在封印里百年。百年不死,百年后他沉睡而醒c她破印而出。 不过月露出来时法力无,苟延残喘之命,狐狸守在楼兰国,她自然不会蠢到与狐狸正面相对。 非人非妖非魔,天地之大难有月露立足之处,她唯有沦落到鬼冢之地。 再世遇的第一回合,狐狸占了先机。 可喜可贺,他在人世呆多两百年,人事总算通得七七八八透。 在见到月露的巨大震惊之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过去已快三百年,一个凡人能活数百年,月露,应是古来第一个修炼长生禁术成功了的。 他不清楚月露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什么时候从封印里出来的,但他绝不容她活着。 不过我惊问狐狸为什么会那么想不开跑鬼冢之地去。他在神仙福地都嫌不够美,却巴巴儿跑到世间最藏污纳垢的阴暗之地去! 狐狸说他原是追杀一位魅而去的,那魅胆大包天觊觎月霜那颗心。无巧不成书,见到了月露。 新恨旧仇,他在震惊之余一出手就将月露往魂飞烟灭里打。 不过很可惜,他失败了。 他竟竟竟——然失败了! 狐狸那时当然想不明白缘由。 纵然月露已经修炼成长生禁术,可只要他将她魂魄打得灰飞烟灭,那么她的长生便是痴心妄想,她会从此消失于三千世界,真正的变为无。 可狐狸对着月露破破烂烂的残尸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能探到她的神识,他气得惊天动地! 狐狸惯会与人结梁子,他惊天动地生气了,便也惊天动地在鬼冢之地发一通火。 这一通火于鬼冢之地几乎是灭顶之灾。 只沦落生存于鬼冢之地的低等妖怪c行尸等各族在他的那一次怒火之下,灰飞烟灭者六七成,伤重者两成多,仅存侥幸未被波及者只一成不到。 而这一成不到的幸存者自此恨透了狐狸。 狐狸入世之后虽惯来嚣张,可彻头彻尾的恶名声却是由这一次开始传出去的。 我心想狐狸原来之所以两千年都被妖族前赴后继的追杀,也不单因月霜那颗心,人家是真的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哦。 话又说回来,月露之后两次夺舍再生,狐狸便是花了这两次的时间才弄清楚为什么他无法彻底杀死月露。 因月露的魂魄受到一道禁锢封印的保护,哪怕狐狸将她打至残魂碎魄,她也依然能一点一点养回来。 他用尽办法,始终无法对月露的魂魄造成致命打击。 保护月露魂魄的那道封印,正正是月霜当年用的。 可叹月霜连牺牲自己如花年轻的生命都不怕,却因承受不起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而造成后世的孽债。 不过也不能因此就苛责她。 月露对于世人而言不管是多么的罪大恶极罪孽深重,对于月霜这个做姐姐的来说,直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月露恐怕都只是那个自就最爱安安静静枕在她膝上睡觉被她呵护至极的妹妹而已。她是姐亦如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五章 月霜对月露的魂魄用禁锢封印,初衷是预防月露逃出。 据狐狸的说辞看来,姐妹俩当年的大战算来是两败俱伤,且月露之后还被废去一身法力,肉身被封印在湖底。 如此,月露唯一逃脱那个暗无天日惩罚的可能只剩自爆魂魄以求投胎转世这个选择。 我和月露原是只有百年前的那一次匆忙交集,对她也谈不上太多的看法。 不过从狐狸的故事描述言语里看,这姑娘的性情两千年前和百年前似乎也无太大落差,至少有一点不变,她有种诡异的偏激。 从这一点看,我想我能明白月霜那样做的用意。 以月露的性子,若要在封印里受煎熬以接受所谓的惩罚,她必定宁愿去死;但以月霜坚守的道义却又不会允许月露自杀逃避。 月霜要自己的妹妹接受惩罚。 只是她这样的做法既是对自己妹妹的惩罚亦是对自己的惩罚。 不晓得月露对自己阿姐的这种大义凛然会有多恨?这样的惩罚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世事的反复无常阴差阳错便是如此,天晓得月霜的那道封印对月露的修炼起了什么关键作用,反而让她在里面炼成长生禁术! 我怅然呐呐半天,说:“狐狸,我不是笨蛋,不过我脑子确实转得不快,你告诉我,月露被封印在湖底,那就跟我们今天把人冷冻起来那意思差不多吧,她就是个活死人,就跟那植物人一样,就这样她都能修炼成长生禁术,她怎么做到的?” 狐狸说:“她不能动可她有神识,”顿了好一顿,异常的心不甘情不愿,“虽然不知她具体怎么做到的,可我们不得不承认,她是不世之才,不是吗?” 我异常的心悦诚服。百年前见识过月露的厉害,我若不是不死身,就算有九条命也得在这家伙手下玩蛋儿。转念一想我身边的其实都是这样的厉害货色,例如皮皮也同样是旷世奇才,我这个永远的废柴角色心情还真是好不起来。 我再怅然,然后说:“这么说来,因为月露在封印的时候修成了长生禁术,所以月霜对她下的那道魂魄封印其实一直没有解开,而且还对她的魂魄起保护作用,所以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她真正的死亡。” 若这样,也难怪狐狸何等的气恨交加又无可奈何! 我说:“可再怎么厉害也两千多年了吧,你就没找到解开封印的办法?” 狐狸说:“那道封印只有月霜知道怎么解,也只有月霜能解。” 我惊奇近乎天真:“为什么呀?” 狐狸叹气十足无奈:“那是独特的氏族血统封印,月霜要月露接受惩罚,但不是要封印她一辈子。那封印到一定期限自会主动解开。可月露在封印解开之前就在里面修成长生禁术,封印的阵法因此被打乱且再不会自动解开。所以剩下唯一解开封印的方法,就是施术者,也就是月霜。” 我再次无言以对半天后说:“意思就是无论如何只有月霜能解?那月霜的转世,照理该行的吧?” 狐狸嗯声:“对,但也是问题所在。阿鬼,我回来找你就是要把当年的事部告诉你,我需要你帮忙。” 我立即不爽,真是抬脚又想踹。 天从不把我当人看,狐狸是完不把我当个东西看。每每唯有事求我才会记得世间原还有我这么一号生物。 我自怨自怜一阵,又想到自己正被月露盯着。 人死灯灭,是今生的结束也是来世的开始,前世与今生可不相关。 而月露却灵魂不灭且能夺人肉身,被这样的家伙盯着,真是越想心情越难过。我郁猝:“你跟月露斗了两千年了都没弄死她,你真是好废柴!” 狐狸不恼反笑:“阿鬼,我平生敬佩者只有一俩人,你若能弄死月露,我就服你。” 我有气无力哼一下,一点不想和狐狸说话了。 纵然我走霉运已经走出山崩海裂亦无法动摇的平常心,仍万万没想到这回还是自个儿坑自己多。 我抓心挠肺痛心疾首,我为什么那么蠢?我蠢死了!我为什么要那么蠢? 归根结底我就不应该救这只死狐狸! 我头昏脑涨心烦意乱,恹恹地拎起一抱枕趴着:“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要缓缓。你马上给我消失,省得我周身没一处地方不叫嚣着揍你!。” 狐狸大言不惭:“你这个样子动手可不太好。” 我咬牙切齿:“掏心掏肺感谢你还知道老子是个伤患!” 狐狸笑笑,总算留点门面良心,装模作样说:“好吧,你好好休息,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聊。” 我之后迷迷糊糊睡一觉,清醒时已近午夜。 客厅无人,天应该早睡了。 我发一会呆,感到饿,光脚下地,单脚一跳一跳蹦进厨房。 在厨房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功夫,什么都没找着,就连闲时零嘴和饭后甜点都被扫荡一空,储物柜过分的洁净如新。 狐狸这个罪魁祸首。他的毛病之一,每每外出,空着肚子十天半个月,每每回来,家里必要被一扫而空。 我垂头丧气又蹦回客厅,不得已,灌上两杯凉白开转折回房。 窗下的月下美人在绽放娇颜。 我坐了过去,情绪厌厌:“琼梨,你醒啦。” 镀着月色的琼梨惊吓说:“姑娘,你受伤了?” 我唔声:“一点伤。” 琼梨袅娜弯下腰肢,散发着芳香的花心仰对我眼前:“姑娘,我从没见你受过伤呢。是谁把你伤了?这么大胆子。” 琼梨是个淑女,洁白如玉,一惊一乍起来也是甜甜美美的可爱。 不过说两只妖把我伤了不知道是更惊吓还是可信度欠缺? 我托腮靠在窗边打了个哈欠。 窗外的紫荆伸进一枝丫说:“姑娘早两天就伤了,你现在才知道。” 他是棵紫荆树。 琼梨花枝一弹:“前两天就伤了?天啊。姑娘,是怎么伤的?” 她这又一惊乍,杂货铺的花花草草大半都被吵醒过来,很快窗下一片吱吱喳喳的你言我语。 我又打了个哈欠。 杂货铺的花花草草当初皆由皮皮特地搜集来,都已聚魂,几个能幻化人身的c像夏实c紫荆等,功劳则大半要归到狐狸身上。 狐狸福泽深厚堪称旷古烁今。杂货铺的大伙儿受他的福泽,修为如得神助,一个劲儿蹭蹭往上冒。 大伙儿可喜欢狐狸了,不过狐狸对大伙儿却一直嫌弃得很。 一片吱吱喳喳声很快被狐狸数九寒天的一句“聒噪”传音给喝止了。 琼梨猛吓一跳,瑟瑟发抖:“白c白狐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刚醒来,尚不知狐狸早回来了。 紫荆呼啦一下立即摆正身姿。 我略略往外探头一看,发现狐狸正在花园那片藤萝花架上歪着。 再一细看,花簇下,阿年半身隐在阴影里。 我歪歪脑袋。 三更半夜,阿年还没睡,却跟狐狸凑一块? 琼梨雀跃说:“姑娘,白狐大人和先生都回来啦,真难得。他们时常不在家,我们都很久没见他们了。诶姑娘姑娘,二爷也回来了吗?她都出去一个多月了。姑娘也一样,这次出去旅游怎么样?都去了哪些地方?我也好想去呢,不过好可惜” 琼梨这个淑女,虽然声音甜甜软软的,可语速却溜得像只唱歌的黄鹂鸟。 杂货铺的妖精都奇奇怪怪的各有特色,却有一点共通,言语用词和穿着打扮多带些古时痕迹。他们能开口那会儿就称我姑娘。 窗外那棵紫荆幻化成人的那天,正撞上皮皮心情不好,被皮皮一脚踹到树腰,他当时痛哭流涕对皮皮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生的蛮腰都被你踢折了——”。天没差被半口水呛死。 我摸摸琼梨的玉质花瓣,说:“琼梨,慢点,你这竹筒倒豆子的又快又多,我都听不清啦。” 琼梨霎时微红了脸,腼腆笑笑:“姑娘”,她花时已到,随着今夜的花朵慢慢凋谢,她看看窗下向往说:“姑娘,真不可思议呢,白狐大人那样的性子,却偏偏跟先生合得来。我们在杂货铺这么些年,没见过白狐大人会对哪个人像对先生那样心平气和的呢。” 我相当赞同:“可不是呢。” 狐狸和阿年的关系,是杂货铺最大疑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六章 狐狸孤高自许,等闲角色入不了他眼。诸如皮皮此等强中之手偶尔也得被这个专以捏踩践踏他人为乐的家伙刺激刺激心脏,唯独阿年有超脱列外之意。 天以前对我神神叨叨说,狐狸连我这个老不死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独独把阿年放眼里? 我亦不明,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间一物降一物。譬如天的弟通通见了他很狗腿,天见了他老子娘和皮皮则很软腿。 阿年一肉身凡胎,认识狐狸这么久,我只见他能和阿年这么一个人类心平气和坐一块心平气和说话的。 我先以为,若真是世间一物降一物,那降狐狸的这一物也该是月霜才对。可后来瞧着看,却是我们都出偏差。 狐狸对月霜自是满心满意的爱,对阿年却是随性中总透着几分恭敬有礼。 我们以前拿话问他,他反倒问我们说:“难道你哥不是很厉害吗?我欣赏厉害的人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追逐强者几乎可说是他们妖族的天性,可这合情合理的逻辑放狐狸身上毫无可信度可言。 不过狐狸也没耐心跟我们扯皮此事的逻辑不通,他拿眼神傲慢地鄙视我们一番之后,挥挥袖,带一片云彩飘走。 后来我们只得一致归因于我们杂货铺成员原就是各样的逻辑不通的。 譬如皮皮被称之为二爷并非因她为杂货铺一把手,那么狐狸欣赏阿年这样的人中之龙也就勉强说得过去了。 昔日趣事如当下影画在脑里一一闪过,我忍不住笑一声。窗前绿叶斑驳,风里花香飘拂。 琼梨的花朵已彻底凋谢。 虽说他们受狐狸福泽可少奋斗几十年便可化人身,可世间从无不付努力不吃点苦头就能成长的。琼梨若要脱离花时束缚,尚需时日。 窗下阿年和狐狸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仍在那里不曾动过位置。 我倚在窗前,昏昏沉沉的,慢慢地又合上了眼。 翌日醒来又是艳阳高照半空,我出了卧房却是一个人都没见。 天在桌面留了便签,说阿年和狐狸一早就出门了,他则去出趟任务,桌上有阿年准备的早餐。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吃过实则算午餐的早餐,然后百无聊赖在屋里晃荡。 让人联想到蒸笼,而我们就是放在里面被蒸的包子的炽烈天气,杂货铺的大伙儿无不带着夏热烦躁无精打采焉菜菜的表情,谁也没心情搭理我。 我楼上楼下晃荡一圈,连平日里对着墙壁发呆的最大乐趣亦感到无趣了,最终转折回去盘腿坐在台几前摇着破烂蒲扇玩围棋。 是玩,不是下。 我连石头剪子布这种儿科游戏都没能在孩子面前赢过一回,可想而知我在棋艺上也是无一丝天分可言的。 我用黑白两色子摆大熊猫图,我对此娱乐是乐此不疲。 杂货铺的各位对我的兴趣爱好别无要求。天绝望坦言,玩棋总归要比我对着墙壁从早到晚发呆让他更能忍受点。正渐入境界时,门铃音乐悠扬地飘荡起来。 杂货铺除了客人便只有我这个从不带钥匙的才会需要按铃叫门,我只好暂停我的娱乐跑去开门。 门外的客人,是一位女士,身份,妖。 她一身渐变羽毛图案的湖蓝雪纺长裙,头戴帽檐非常宽大的草帽。 第一看,形象鲜眼;再一看,她素白瘦削的脸便显露疲态,十分忧郁的眉眼仿佛内里的感情要满溢着往外流出来似的,怎么挡都挡不住。 有些顾客会亲自上门杂货铺下委托。 我把客人迎进屋,上茶招待。 女士落座对面,优雅侧位坐姿。 我微笑看女士:“你好,请问你哪位?” 女士微微颔首:“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沐梓。” 我“噢”声,尾调拉得些许长。 沐梓端着茶杯轻轻抿一口,之后双手托着茶杯枕在膝上,许久沉默不语。 她一点不好,神思恍惚,死了亲近之人的悲痛状态正和她此时模样大同异。 我并不为难,但我还是轻轻叹了叹。 若是能帮上忙的事我并不介意坐这儿听对方慢慢倾诉,喜欢听人唠嗑可是我的兴趣之一。 然而她的事我却是无能为力的,纵然她亲自上门如此诚心诚意,我也照样无能为力。 沐梓,丹阁区的紫萝花妖,之前委托杂货铺寻找她死去老公转世人家的那位。 我淡淡说:“沐女士,我记得我们杂货铺已经明确拒绝了你的委托。” 天前天拒绝的委托,这位主直接找上门。 其实她真算举止得体,自我开门,她一直勉强自己顺利地维持社交的淡淡微笑。 我也真想对她说让她扯下这副假面色得了,她心里难受,我看着尴尬,我能理解的。 我一句话,沐梓脸上刻意艰难维持起来的一丝笑意刷地消失,苍白的脸色在我眼前似幻影般晃了两晃。 她猛地抬头看我,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最终,慢慢地重新垂下脸去。 良久,她慢慢地说:“我以为是你的话,总该是有办法的”声音微弱而空寂,“我我不想和他分开——” 她哽咽着,流泻出来的悲伤我都能听到是她压抑的泪。 外面的人总是轻易对我诸多误解,他们认为我不老不死,所以就理所应当是无敌的,能够办到一切他人不可能办到的事。 我说:“沐女士,很抱歉,你委托的事我们办不到。” 她终于哭了出来,捂着脸,大片的水泽很快从她指间流淌出来。 她哽咽着:“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她突然猛地向前倾身,从台几那边伸手一把抓住我双手,有点儿竭嘶底里的趋向,“老板娘,你帮帮我,求求你,帮我想想其他办法!” 林妹妹式三分愁绪的大美人对着我梨花带泪,我自觉有点儿吃不消。 泪珠串串的啪嗒啪嗒滑落滴在我手背,我快要滋生辣手摧花的罪恶感。可怜的是我连人都算不上。 我十分忧愁叹一出气:“沐女士,你哭我也没办法的啊,可以建议你的方法我们也早建议你了。生命无常自然有道,就像妖比人类更长寿,其实也照样逃不出自然之道。你的丈夫投胎转世到哪一个人家,也同样遵循自然之道而非我们所能掌控。你若想和他在一起,你就去找。大千世界,茫茫众生,能找到,你们自然可以再续前缘,找不到,也就只能是找不到了。” 沐梓抓着我双手许久不曾动。她晓得我说得在理,但她自然又是不肯轻易甘心的。人总是不容易甘心的,怎么能甘心! 久得我的双手产生麻痹感,她静静流淌的泪水忽地如磅礴大雨汹涌直下:“可是众生之中,你是唯一脱离自然之道的人。老板娘,茫茫人海,我要找他到什么时候?” 她把自己的崩溃对着我撕心呐喊,她的眼神,正是看着救命稻草。 我暗自叹息,静静对她说:“你既然爱你丈夫如此之深,想必千年万年也愿意找下去的吧?而且,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连死都办不到,你凭什么认为我无所不能呢?” 沐梓尚存丝丝希望的脸色彻底灰寂,枯朽之姿恰如花瓣凋零死败。 我递了手帕给她,她压抑的悲泣声让我老不自在。 我冷心冷肺,对她不同情不可怜,只是她哭得像是我欺负她似的。咱不懂安慰人的呀。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若续再世情缘真那么简单,狐狸也不需要流浪在人间的生生世世里,寻找他的生生世世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七章 沐梓孟姜女哭长城般的泪直哭淹了我才悲悲戚戚地起身告辞。时间巧,正碰上阿年和狐狸回来。 妖族是视强者为尊的天性,哪怕是狐狸的仇敌,见到狐狸照样气矮莫名。 沐梓黯然神伤,惊觉差点撞上狐狸后,惊觉变成了惊吓,白纸面颤颤,慌张行了个颔首礼:“白狐大人。” 狐狸端着高冷相,眉眼森寒。 这狂妄傲娇,没有他给别人让路的道理。沐梓惊慌退开一侧。 我看见阿年提着一袋子甘蔗,谁也看不见了,欢天喜地跑过去接手:“你买甘蔗了。”伸手掏一根,张嘴就啃,呜呜哇哇:“唔,冰冻的,太爽了——” 夏天,冰冻荔枝与甘蔗,我的最爱! 我对沐梓说:“沐姐,你也吃一根?别难过了,吃根甘蔗消消伤心。” 吃货天下,有不开心和难过的事就通通用美食抵抗吧。 狐狸敛双眉盯我,嫌弃又不耐。 沐梓再受惊吓,几分尴尬笑:“谢c谢,不了,老板娘”怯怯看狐狸,再行一礼,说:“我先走。打扰了,老板娘。” 她像只偷吃的老鼠踮起脚跟贴墙壁溜出去。我怅然叹声:“看你把人吓什么样了!” 狐狸凉声轻哼:“我对她做什么了吗?个个见我都像我要送他们下地狱似的。” 我额角无奈抽上一抽。 狐狸无法认识得到他正是端着一张要送他们下地狱的脸。我也早放弃板正他的徒劳之功。 按照他们妖族的规则,再没有能比狐狸更名正言顺做妖族之主的,可狐狸轻狂以致他在妖族仇敌远胜于朋友。 我对他说哪怕是稍稍改改他的性子,妖族也早心甘情愿奉他为主了。 狐狸表示出他不稀罕统治妖族的高姿态,他压根没明白我希望他认清的只有他为妖忒失败这个事实而已。 不晓得月霜到底瞧上这处处欠揍的家伙哪一点? 晚上天收工回来,帮着阿年打下手做了一顿丰盛大餐。 杂货铺一家五口就缺皮皮还未回来,不免美中不足。 我们像这样坐到一起的机会并不多,往年通常只在九九重阳那几天。诸如清明c端午c除夕等节天是必要回家和亲人一起的。 有了狐狸加入,饭桌氛围即扭转大变。 天在阿年面前端正模样由来比在狐狸面前更甚,他和阿年说笑不了,和狐狸则毫无心理障碍; 而天面貌清秀身形精悍,可却是个饭桶。狸缺德嘴更损,天长了个大胃口也碍着他了,每次得把天从头到尾削个遍; 阿年食不言寝不语,我若不挑食不大笑,任我们闹翻天也身正影不斜。 晚饭后,狐狸一副要和我们共商大事的架势把我和天唤到跟前。 他命令式宣布即日起杂货铺不接委托,已接的委托暂搁一旁,杂货铺要以部力量力专注一件委托——保护桑家千金桑十夜。 天不知前情后缘,自不清楚其中因果,我是一听就晓得这位桑十夜姑娘必是月霜转世无疑。 杂货铺的委托多没意思的,要么鸡毛蒜皮事,要么没事找事的糊涂事,再要么是作生作死的混账事,搁置一旁倒也无关大碍。 只是狐狸完无视我重伤在身的态度十分伤我的心,之后他再补一刀“你又死不了”可谓直插我心窝。 我笼共便只养了两日伤,第二天午后就被狐狸强拎着出门,以三等伤残随他们出任务。 出门时,阿年神色莫名叫我一声:“妹。” 我回头看他,他却半响没言语,后淡然说:“你过去那边,凡事心些。” 他这副敦敦叮嘱的模样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教我头一回切实感受兄长关怀的滋味。 亏得我被他虐了那么多年,凉凉透透的一颗心轻易捂不暖。 我晓得他原要对我说的话却并不是这些,只是不知为何改了口。 不过他既改了主意,且应也不是什么要紧话,我便也当做不晓得了,唔唔点头应是,和狐狸天出门去。 下楼上了车,探头往上一看,却见他站在窗前,似站了千年万年那般长久,岿然沉沉目送我们。 我心头莫名一跳,觉得怪怪的,回头跟两人说:“阿年c他这是舍不得我?” 他站在窗前那副模样,却跟天以前跟我说他老子娘每每送他出门的慈母光景产生了类似。 天大学那会儿,要离家求学,不过一时路程的距离,他老子娘浑身不得劲,大事事细事琐事来往反复叮嘱个没完,直恨不得连自己一块打包跟儿子一起去才好。 诸如迷路找警察不知道路线看车牌等等俨然天像个没进过城的土包子的匪夷所思叮嘱也在其中。 天真是度年如秒,笑着对他妈哭了好一回“我的亲亲娘,你不信你儿子也要信自己,你基因强大,不会生个智障儿子。你舍不得我,儿子我会天天想你老的”,这才把他老子娘的恋恋不舍略略劝住。 我和阿年做了十年兄妹,他目送我出门的机会真真儿第一回。 那般模样,实教我心慌。 他最近常教我心慌。 狐狸不声不响,天专职拆台:“难道你哥不是担心你太蠢吃亏?”口吻神态何其稚儿纯真。 狐狸心满意足地笑意相和。 我长年累月遭捅心窝子,却至今未曾学聪明。 大概蠢亦是天定代价,非我人力可为扭转。 我无可奈何。 狐狸带着我俩到桑家大宅去。一路驱车七转八绕,车技成熟堪比身经百战。 杂货铺废柴之一的我名副其实,我至今学不会开车。 幸而我至今亦未曾得知自己出身何处,否则当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桑家大宅坐落一处僻静山腰,道路盘山而上,一路上来,人烟荒芜真有鸟不拉屎之感。 可待我们到达大宅门外之时,方知天差地别的距离之感是有多震撼。 昨个儿狐狸简略宣布命令,我们亦粗略听听而过,对狐狸口中这位需要保护的桑家千金算起来也就是知道个名字而已,其余一概不清楚。 眼前这座大气大雅的复古建筑物可把我和天劈得些许晕晕乎乎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八章 短暂的晕乎过后,我仰头感叹:“狐狸,这位桑家千金不是一般的有钱呐。” 狐狸说她是桑家千金,可我瞧着万万金都不止。 我不止向来迟钝,而且对外消息也常不甚灵通。 天虽亦后知后觉,但比我强多了,随口就是惊天炸语:“桑?姓桑。你昨天还说了什么来着?这位桑家千金她爸不会是桑阶吧?” 此言出,不等狐狸点头确认,我俩顿觉猜中了事实。 我和天很没出息地双双扭头盯狐狸。 天舌头结巴如筛子:“桑桑桑c桑爸爸,真c真是桑爸爸——” 狐狸淬厉眼神如刀似剑:“收起你们那丢人现眼的模样!” 我又觉得有点儿晕乎,天的尖叫能掀翻屋顶。 对这位桑爸爸桑阶,我们可真是大名如雷贯耳。本国上下大抵除了痴呆疯癫与稚儿的,没有不知道他的,其名亦海外诸国远播。 他的励志成功人生,若简化版本,和相类型励志人士的成功之路倒也无太大区别。 幼年艰苦c少年奔波c青年流离c中年逆袭。 凄惨大半人生后却能走上另外一条天翻地覆的道路,成功的诸多因素难以列举齐,但一个抗争不屈的灵魂却是必不可缺的。而他在当今诸多励志成功人士之中又声名更盛,自是因为他在群豪之中亦混到一代翘楚高度。 此人士诸多的光辉动人事迹,天时常掰着手指头在我面前如数家珍,此为他毕生偶像。 像我等胸无大志的废柴人士,我对此人士印象简略囊括便是此人太会挣钱!此人非常有钱! 原谅我用词乏味又苍白。此人财富之多,私以为用什么胡里花哨的词都比不上有钱二字来得更简约有力了。 眼下,我们正站在这位有钱人的家门口! 我心情之奇妙一时难以形容! 我和天的丢人现眼直教狐狸劈手给我俩脑壳一人一爆栗。 有穿中袖蓝底刺绣旗袍的女子出来为我们引路,我和天敛声屏气规规矩矩跟在人身后。 复古与时尚混搭的桑家大宅,庭园的一花一木皆别有意境,屋宇亭馆,雕梁画栋,处处精致,色色动人。 一路进一路看,我碰碰身旁的天说:“这是唐风吧?” 问完即觉自己问错人,转而看向狐狸。 狐狸目不斜视:“不是常说天不爱读书吗,自己也不认得了?” 我哼:“你不也常说我老糊涂?我老糊涂记不清了。” 狐狸啐:“自己琢磨去。” 重色轻义的家伙,找回爱人不理友人。 我摸摸鼻子,猛地脑子有画面感一闪而过,稍纵即逝。顿了顿,没觉异常,便继续打量这豪门大宅。 自我知道月霜开始,这位女子便一直是不见庐山真面目的传奇式人物,我至今还未曾有缘得以见上她的转世一面。 如今的这位转世桑十夜,从狐狸昨个儿的说辞得知,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只是狐狸也没带张照片回来,所以到底不知模样如何。 及至到了花厅,真人真面的见上了,真是所谓的连惊为天人此等词汇皆不足以形容。 这姑娘坐在山水屏风珠帘下,正在给花浇水。我们来了,她搁下水壶,施施然站起来。 改良的唐风半袖齐胸襦裙穿在她身上,蚕丝雪白,腰封为梅花刺绣,系带飘红,垂腰长发只两侧发丝简单盘于脑后,发带亦同样是红色。 世人欣赏女子美丽,也有用仙气仙气形容的,可妖气妖气我见得多了,仙气却是难见的。今日着实有幸开了一回眼界,让我得见还有比狐狸更能把简单红白两色搭配至浑然天成境界的。 少女身上除却襦裙腰封的一枝梅花刺绣,通身上下再无其他点缀装饰,当真有轻盈飘然的出尘脱俗之感。 我一下笑看狐狸,低声说:“平日里那么自负,可把你比下去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狐狸美得张扬惊艳,桑千金美得俨然与周遭精致花景融为一色,气质与阿年实是同类,容姿高贵,端庄优雅。 只是狐狸好艳福,人姑娘才十七岁,他就上门惦记着了,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狐狸春风得意笑意盈盈,毫无与我逞嘴皮子功夫的意思。 桑十夜是桑阶中年得女,妻子又在早年因病而去。 据外头看来,桑阶洁身自好已堪称模范,膝下只有这一女,对这一女,那可是如珠似宝的宠爱着。 只是不知何缘故,我瞧着眼前的少女身形略孱弱,肤色胜雪,不像是健康之人。 和主人问好后,我们随主人落座。领我们进来的女子给我们上茶。 桑十夜温声说:“我爸爸只喜欢喝茶,家里不备其他饮品。若客人们喝不习惯,还请担待。” 茶是上等祁门红茶,珍品难得,便是喝不习惯也无可挑剔了。 我们呵呵笑着说上两句客气话。 桑阶不在,委托之事看起来就由当事人桑十夜和我们商谈。 只是桑十夜开口后,我方知桑阶似乎并不知自家女儿真正面临的危险是什么。他雇佣我们给他女儿当保镖,真的就是大众意义里保镖工作的意思而已。 桑十夜说:“我爸爸以为是有什么人因为他而要对我不利,可我知道不是,至少不是和我爸爸有利益矛盾或过节之类的人。白先生,当日我们初次见面,你跟我说,要对我不利的幕后者并不是人,我不怀疑你的话。” 她略停了停:“我从就知道我与别人不一样,我的眼睛有时候会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有时候我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你们都是不同寻常的能人,所以我想有些话我们不用多说。你们需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只是我爸爸那边,我希望就让他一直认为是他所认为的那样。” 啧啧,这姑娘真教人钦佩无话可说。这端正稳重有条不紊的办大事模样。 听说她自也是当做继承人培养长大的,接受初中等教育后虽再没上过学,可之后也一直接受家庭教师培训。 初初接触,我已然感受到她和狐狸当年所描绘的楼兰大公主风姿有所重合。 来回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我不禁乐了。 这姑娘是个高标配的白富美,狐狸这假壳子的高富帅其实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而已。除那一腔心意,实是前途堪忧。 我乐得直到桑十夜让人带我们在大宅走动熟悉环境时仍然心情甚舒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五十九章 看得出,桑千金是位极致爱花的姑娘。桑家大宅屋里屋内,我们所到之处,所见之物,从不缺一色百花景致。 或盆栽或插瓶,或花篮垂挂或水中养殖置身其中,不是大宅生花,而是更像从花里长出来的一座大宅。 为我们领路的女管家说,大宅的花卉有不少是她们姑娘亲自养护的,至于装点摆置更是出自她们姑娘手。 我私下偷问狐狸,以前的月霜也这般爱摆弄花花草草么。 狐狸说爱,不过以前的月霜钻研医道,更多的摆弄草药而非花卉。 闲逛一圈后,管家吩咐佣人给我们送来蛋糕点心等吃的,天大快朵颐。狐狸心不在焉的,我啃几颗瓜子后抓一块鲜花饼追着他来到水榭。 我还有很多疑问要找狐狸解清,出去却见狐狸正面无表情拿他一只脚踢向栏杆,像个闹别扭的孩,一脚又一脚,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我不担心他的光脚,我只担心栏杆被他踢痛了。 我上前扯他衣袖:“这可是在别人家,栏杆木珍贵着呢。” 狐狸脾气骄横,平日里一发作,杂货铺的妖精们无法幸免是必然的,连无辜的桌桌凳凳都要遭殃及。 心上人也见到了,刚还春风满面,转脸又发的哪门子脾气? 狐狸骤然停下无力的踢脚,兴味索然瞭我一眼,撩袍旋身坐到栏杆上去。 我摸摸脑壳,架手攀在栏杆上看池里的莲花。狐狸今日着大红锦袍,锦是宋锦,特别定制款,图案样式难得他低调一回,精细常见的波浪云纹边。 我想象一下,他和桑千金一凑块,俩人确实般配得很。 我伸手去够池里的莲,抚弄了一会儿,说:“桑千金不记得你,你为这个不开心?” 狐狸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闻言亦无甚波澜,略过一会儿,他说:“昨日那个女人,你们说她是来杂货铺委托让帮找她丈夫的?” 我说:“嗯。你知道那是强人所难,我们杂货铺可接不了这委托。” 狐狸面有恍惚半响,忽低语:“阿鬼,月霜生生世世不再记得我。” 我身躯一震,看狐狸。 今生不是前世人,今生不记前世事。我今日见桑千金,也晓得狐狸于她是陌生人,可狐狸说她生世都不曾记得过他。 月霜非常人,狐狸亦非常人,狐狸乃逆天改命亦在所不惜的狂徒,他对我说如此颓然的话,原来不止心有所感,原是事亦不同寻常。 默了片响,我说:“前日我们聊到你回来要找我帮忙,我还有些疑问不清楚。月霜的转世是唯一解开月露身上封印的人,你说这也正是问题所在。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没给我解释。” 狐狸侧眸一哂笑,却问:“你刚才见过十夜了,看出什么了?” 狐狸也玩绕子,我只好歪头想上一想:“身体,不足之症。听说她是早产出生的。” 狐狸冷笑:“与那并无关。的身体生生世世如此,她亦生生世世活不过十八岁。两千多年前她与月露的那一战,虽说最后是她把月露封印了,可你知道她们是两败俱伤,月露给她下了毒咒。” 我噎了噎。月露的确不是个吃亏的主,月霜那样对她,若说她心里没丝毫怨愤却是假话。 狐狸当初亦曾对我说过月露当年在祭祀台对月霜说出的其中一段话,这姑娘心性异常,思维乖张扭曲。 她若开心,便也希望身边的人开心;她若不开心,便也希望身边的人不开心。大家必要一起开心或者不开心才算完满! 当日她最终谋夺王位,据她话里所言,却是因为她不开心了,身边的人却都那么开心!她几乎癫狂! 如此姑娘,月霜狠心封印她,那么她亦要月霜付出代价方是合情合理。 她要月霜付出的代价便是对月霜下毒咒么。 我拧眉:“依你这么说,月霜就是生生世世背负毒咒转世。你那天的意思说,月霜的转世能解月露的封印,但因为月霜身上的毒咒,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狐狸说:“是。所以必须要解开月霜生世背负c也是现在的十夜身上的毒咒,十夜才能恢复她血统里生来传承的法力,也才能解开月露身上的封印。” 我说:“诶,那月霜的毒咒有什么玄机吗?你既然两千多年都没找到解开她毒咒的办法,不会是像要解开月露封印必要月霜,要解月霜毒咒也必要月露吧?” 狐狸说:“那倒不是,月霜身上的毒咒用月霜的心就可以解。” 我啊声扬调:“你说得我都晕头转向了。月霜的心,就你让我保管的那颗,它能解月霜身上的毒咒?”瞅见狐狸不善的面色,我耸耸肩,“好吧,那心反正都能让你起死回生那么厉害,要解一个毒咒想必区区事一桩。不过你这两千多年也没用得上解,看来肯定又是哪里有问题了。一百年前我就问过你,为什么两千年来都没能把月霜的心还给她,看起来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你那时候非跟我玩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现在到了能告诉我的时机没?” 这次过来桑家,狐狸可是让我把保管在杂货铺地下密室的月霜的那颗心给一起带来了的。 如今看来他是早有想法要做什么的,可话里话外却净是绕来绕去的也不一次说明白,净把人的心忽上忽下。 狐狸一下伤感惆怅起来,还对着我伤怀好一会儿才叹说:“阿鬼,月霜当年死在十八岁,她的心自然也要等她十八岁才能回到她身上。这生世轮回,就算她自身能熬过十八,月露也绝不可能让她活着到十八。你明白了吗?” 我琢磨着回一会味,再从捋直的思路定过神后,忽惊觉真相颇沉重。 这c这这这—— 我不知说什么好。我惯来没心没肺,这时也不敢对狐狸冷嘲热讽。 生世轮回他守着这么一个心上人,这心上人不记得他了,这心上人从活不过十八。而心上人的死,或是因熬不过毒咒病痛,或是因他守护不力而遭害他从没能把她的心还给她,从没能解她身上的毒咒,是因他从不曾得到过机会。 与狐狸相识相知的百年,我曾极不满他无头苍蝇的寻找之路,时至今日,此时此刻,方真正明白七八分他的煎熬心情是何般样。 这生世轮回里面,有多少次是他未曾找到月霜转世之前,这个他放在心上不曾忘过的女子就已经病死于毒咒中,或折损在月露手上了呢? 我不怕复轮回,只怕生世来到皆已迟。 我望着池水恍了好一会神,然后掂量再掂量,心说:“月霜也不单生生世世不再记得你了吧?” 这是刀子剜心窝的话,我对狐狸颇感罪恶。 狐狸闻言,面色恍然空白一下,然后拿那双妖艳入骨的媚眼含笑带剜侧目看我,看了半响,笑意愈深:“我以前觉得你笨,后来知道是我错。你有时候就是太过聪明。” 其实狐狸一直没错,只是既得他奉赞,我的心便极大的受用,所以我也就心满意足的接受。 我无辜说:“我也偶尔为此感到苦恼。” 狐狸璀璨失笑,笑不达意,只更显落寂。后沉默良久,换了个十分慵懒偷闲的坐姿,手背撑颚看我,一字一字的说:“一个人若没有心了,那还要怎么爱?” 据神话传说,殷商王叔比干摘心给妖妃妲己之后,路上遇一卖无心菜的妇人,问妇人说人若无心如何,妇人答人无心即死,于是王叔比干即死。 月霜两千年前把自己的心掏出给了狐狸,她在这生生世世的轮回里,便是一无心之人,忘情,寡爱。 我不敢说话,连呼吸亦觉怕。 狐狸这两千多年,着实伤情呐。 无从安慰! 我半天不自在后说:“我c我去找找天先走了。” 我溜得像风,身后的狐狸肯定是取笑我逃跑的奚落模样。我是宁肯他取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章 天饭桶,吃了三顿量的桑家点心,晚饭时还能塞进三人量的食物。他老子娘养大他是极不容易的,我给他付薪水也是挺心力交瘁的。 只是桑家再填饱百个他也丝毫不在话下,不然我这张脸就是糊得跟狐狸那般城墙厚也得给他羞下一层来。 桑家的佣人素养好得极是贴心,笑意怡人担心他还会饿,连宵夜都一应给他做好准备。 天笑得合不拢嘴,他那张嘴本也没合过。 狐狸千娇百媚花容百色,这是他的好处亦是他的不好处。若在他开心时,自然是为他的一副好颜色锦上添花;若是其他情绪,他的好姿容便永占喧宾夺主之位。 他午后那般的伤怀,眼下心情自然也好不到那里。上菜的年轻女佣们没有眼力见的只管沉迷他的祸水红颜。 天心满意足饱食他的大餐,更添油加火的把狐狸给刺激坏了,于是他削天可谓尖酸刻薄狂风暴雨。 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的天何其冤枉,饭后他打着饱嗝无辜看我:“我惹他了吗?今日简直毫无人性。” 我安抚地拍拍他:“想开点,他今儿只是比以往瞧你更不顺眼些。” 天是个实心的自在乐,瞪眼“呸”声:“我吃多吃少关他屁事!”转身金刀大马地走开。 我乐得“噗”一声笑。 月露驱使跑腿的找茬上门,可至今未曾真正露面过。这一世狐狸比她更快找到月霜转世,并第一时间在桑千金身边设下阵界。 这样看来月露到目前为止应该还没发现桑千金具体在哪。 再这么说来只要护着桑千金平安活到十八岁即算成功。 桑千金虚岁实则十七岁又零八个月,还有四个月她才满十八岁。却是这四个月里我们得护着她安然无恙。 我琢磨后发现这事有难度,桑千金说开是个病秧子,月露则是个心疯魔。这俩难度,不易克服啊。 我又东想西想一会后,猛记起一件事来,忙不迭跑去找狐狸,见他劈头就问:“狐狸你跟我说,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我可不能再做糊涂鬼了。我左想右想,你子肯定是还有没告诉我的事。你自己掂量,若再不部坦白,这活我可不干了。” 狐狸连月露不死这等大事都瞒了我百年之久,我是越想越心惊。 这事牵牵扯扯的扯出不少我往日里不在意的细枝末节来,深感我当真活太糊涂。 还不晓得狐狸瞒了我多少事去呢! 前个儿气得那样糊涂,一直不曾得闲与他计较。 狐狸正歪靠在廊前的美人榻上自斟自酌,好不惬意。 我略看一看,捡了个榻尾的位置坐下,紧盯他。 狐狸承认,坦率得可恶:“我自是有些事没告诉你的。不过你不必多问,有些事里面原有你知道的,时机到了,不说你也自会明白,所以呢我才不会为你浪费口舌;还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可我没法做主是让你知道还是不让你知道。所以你到底能知道还是不能知道,就看日后如何吧。” 承认欺瞒也能理气直壮到如此地步! 我被狐狸的不要脸堵得哑口无言良久。 狐狸笑睨我一眼,略略直起柔软无骨的身体,说:“我是九尾仙狐,你再瞪,我这脸上也不会给你瞪出一朵花。” 我顿了顿,说:“你看我的脸色,没看出我含蓄的嫌弃吗?” 狐狸笑出了声:“想我死的多了去,你这张脸色可远不够看。”继而悠悠柔柔扮好心:“夜深了,快去睡吧。” 狐狸如此多娇,引得我只想将他踢折腰! 我干瞪眼半响,换话题:“我问你,保护桑千金这么大的事,就算月露一时找不到,可也总会找到的,到时你打算怎么办?月露这回卷土重来,你知道她绝不会像百年前那样拖着个病痨鬼身体。 狐狸挑眉一叹:“唔,我本就不指望你和天这俩废柴,皮皮才是主力之人。你不用操‘怎么办’这份心。” 事实证明我太多嘴口贱。 我心衰力竭起身离开。 我自不是真气,气也不是气狐狸。 我只是哀叹自个儿。 心情不虞离开,回房途中遇见桑千金。这姑娘抱着个胖嘟嘟的白兔站在月色下,清清冷冷对着院中夜景出神。 虽是今日初见,我看这年纪不大的少女大概两千多年前未曾失心时亦是个性子清淡的。并非涉世未深的缘故,这姑娘似是天然的出世脱俗。 天午后还跟我说,我可能找到知音了。这位桑千金住的地方环境,穿的用的东西,看起来应和我一样,是个极爱古物的。 我私以为恐是多有不及这姑娘的地方。 离得有段距离,我本着不多事原则不上前打扰,歪歪脑袋走了。 回到桑家为我们三人各自准备的客房,我把自己抛向那张柔软舒服得充满感叹的大床,然后想起自己又忘事了。 月露要对付桑千金,那么首要第一人必是对付皮皮才对。论能给月露造成伤害的对手,狐狸恐怕都得稍稍往后挪。 如此想来皮皮身边岂不是危机四伏? 不过再一想,我又打消再去找狐狸的念头。皮皮和狐狸这俩在世间难有敌手,对皮皮,应该无需太担心。 要说皮皮与月露的具体仇怨,我尚不清楚细节,但今日得见桑千金,一下想通很多事。 我和皮皮与天当年成为朋友虽莫名其妙,但实有那么点儿冥冥中的巧缘。 十年前那个腊月十五的深夜,我在大街路灯下看到年少的皮皮和天在争执。熟悉的画面感一闪而过,鬼使神差我停下脚步看这俩鬼的热闹,等热闹散场,少女冷冰冰转身离开,少年孤零零寒灯只影。 少年几分萧索的背影颇引人不忍相看,我惊诧于自个儿突如其来的悲天悯人之感。 数年后,当俩少年少女褪去花季青春最后的一丝稚嫩,我看他们真真一对冤家相爱相杀的画面成为平淡日常,有一天我可歌可泣地茅塞一开,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回头蹬蹬跑去找狐狸。 我冲狐狸惊然说:“他俩的前世我见过。” 其时狐狸对我淡淡一瞥。 我再说:“百年前你口中跟我提过的那位千年奇才捉妖师其实就是皮皮妞前世对吧?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难怪当年你说和那个捉妖师是朋友。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就站她旁边。狐狸,你太过分了,这么多年一声不吭。我今天才把他们那两张脸和几百年前的那两张脸对上。” 狐狸闻言仍不见色的淡定:“哦,那又如何?” 我挑眉:“你前世就认识他俩了,一副跟人不熟的样子,很没意思。” 狐狸不以为意:“不好意思,我觉得很有意思。前世我认得他们与今生我不想告诉他们两者没有关系,而你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也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蠢钝笨。” 我c我他妈的无话可说。 我和皮皮与天的前世相遇,场景和当年的寒夜初见何等相似。 我对十年前的那场初见画面混混沌沌多年,等冷不防拨开迷雾,对狐狸辛辣却无可辩驳的评价油然一股不得不认同的叹服之感。 前世的皮皮和天,与今生的皮皮和天,年纪上有些区别,可俩人相对争执的那个画面可真是如出一辙。 冷冰冰面部表情的女子,阴寒如看无物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子,然后无情决绝转身离开。 唔若要说画面还有何区别,便是前世的那时是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风雪天,地上铺的积雪把男子膝盖往上寸把都给没过。 男子——前世的天,当时是什么模样? 我红尘做客许久,悲欢离合多麻木。用我难以感同身受的感情知识,非要表述形容的话,他便是悲痛欲绝c行尸走肉c了无生趣。 当年被狐狸一度打击之下,我郁猝之余亦明白对皮皮天前世之事其实多问无益,便没追究俩人前世到底是何恩怨情仇,不过当时亦明悟另一件事,今生的天从被皮皮揍到大,而且又愿意被揍,多是因果轮回缘故。 老子有时候真忒恨因果!它又昭示我无可救药的蠢! 几年前我单想起来在他们的前世见过他俩,那时却还愣是c无论前世亦或今生的皮皮,我都没把她和百年前的民国宴大帅放在一起联想过。 皮皮是个天才捉妖师,狐狸在当年民国亦跟我提过他数百年前认识一天才捉妖师,而我见过皮皮的前世——我c我c我怎么就没早把这些放一起想上一想呢? 如今想来,当年的月露宿体宴大帅那副凄凄惨惨病痨鬼模样,不正正是皮皮妞前世的大手笔。 怪道眼比天高的狐狸会给一个凡人如此高的赞誉。 皮皮妞的前世乃是三百多年前的满清年代。前个儿狐狸跟我说,月露的邪术在两千多年间已越臻高深,后来已能保肉体数百年不腐。是以我又犯一错,民国时的宴大帅压根不是那个时代的人,而是月露从皮皮前世那个时代就开始操控的宿体c三百多年前的满清时期人。 皮皮妞前世把月露当时的宿体宴恪削得惨无人道,是以当年民国我看见的宴大帅是如此诡异的虚弱,后来还如此低调“死”在与我们的对战上。 对皮皮妞的旷世惊才,我已无话可言!我唯有抱头撞墙反思自省自己! 只是依着月露那性子,今生不把皮皮挫骨扬灰大抵解不了心头恨。 我感到一点愁人呐。 如今皮皮尚未回归,约莫暂且无碍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一章 我抱着点忐忑的麻乱心思折腾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这个晚上,我又奇异地做起了梦。梦中的回忆是一两个零散断续的画面,画面异常模糊甚至不见其影只闻碎音。 先是大漠孤烟直的黄沙平原,一枯枝老树,一马,俩人,一坐树上一站树下。 长河落日,却是一男子的声音,略压抑:“未曾请教姑娘芳名?” 画面部分清晰了些,站树下的是男子,那么树上的便是女子。 树上的女子原是这才把远眺目光往回收,看向男子身上的角度亦有点刁钻。她视线从地面移,先看的是男子靴面上的一片衣角,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往上,待目光完落到男子面上,模糊可见她歪歪了头,用甚觉有趣的口吻道:“芳名?我可没有什么芳名?” 说着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跨坐在马背上。她拉起缰绳,马儿惊而起叫,几踏马步。 女子很快控制住,回头对男子笑道:“这马你便送给我吧,茫茫边陲之地,要再用这双脚走出去,我可再吃不消。你的马送给我,你的恩情就算报完了。” 也不等男子回话,她道:“走了。”策马便走。 不清男子是何表情,深沉嗓音却压抑更许:“姑娘” 终只是一声姑娘飘散在漫漫黄沙之中,女子策马而去,留下袅袅余音:“不过人生一过客,咱们不熟,我也不想跟你熟——” 画面跳转,景致截然相反,江南水乡,东边日出西边雨。 楼上桥,手撑伞的少年只一修然背影;楼下石板街面,飘逸灵动的丝裙下一双苍白清瘦的赤足,女子提着裙子在雨中踩水玩耍,水花飞溅,她似烂漫顽童,不亦乐乎。面模影,俯首低头,女子面容仍不可见。 却不知过了多久,画面又变,楼上少年已到女子身后。和黄沙天地中多有相似但更年轻的男子声音:“姑娘,久淋易病。” 到此为止,天光日白醒来之时,这场纷乱梦中影于我脑中淡化几许。 我撑着下颌在床上对着窗口恍神。 桑家大宅仿古部分走唐风,卧室敞亮开朗的窗尤其深得我意。昨夜华灯初上,虽未及一一游览细看夜景,肉眼所见之处已数不尽的风流绚烂。 我梦里回忆的影,画中街市建筑却和眼前室内古韵物品产生自然的联系痕迹。 我突然莫名的想,我做了这样不清不楚的怪梦,难道是因为我到了这地方的缘故? 起床后,用过丰盛早餐,狐狸很快不见踪影。我和天一致认为他是借近水楼台之便利用一切机会和桑千金培养联络感情去了。 天依然不知狐狸唯美凄戚的漫漫情史详情,不过早饭时我一句“狐狸对人家姑娘心怀不轨”轻易将天画风清奇脑洞大开的八卦心给燃烧起来。 天原本轻易没这方面的八卦心,他上八辈子造的孽大抵都与得罪女人有关,所以这辈子他视女人为洪水猛兽,于桃花运上可谓顶顶的天生炮灰命。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天唯独只看狐狸的八卦! 饭后无事,跟天厮杀几盘象棋,我照例摧枯拉朽败得落花流水。心胸宽广如我也没兴趣再受虐下去,于是我俩转折阵地,跑桑家大宅美轮美奂的地下家庭影院看片去。 照例挑的避免双方产生矛盾的片看,挑好后,我俩挺不要脸的拜托桑家漂亮女佣姐姐给我们冰冻俩果盘荔枝送来。就在剥着荔枝吐壳吞肉看猴哥看得正兴起时,我们接到皮皮的来电,她所乘列车晚上九点二十在西站到达。 皮皮终要回来了,一家欢喜一家愁,我很开心,天则摆出一副遗像模样看着我。 我多年见惯,不想言语,奈何天亦有要将我看成遗像的架势。 我斟酌两下词汇后,只好说:“你就不能拿出点颠覆命运的气魄来改善一下你怕皮皮的毛病?” 天声儿不响盯我。 我默了默,只得又说:“可你俩不是战场,皮皮又不会让你和她生离死别。” 天平铺直叙回敬我:“我并不指望你的头脑简单能理解我。” 人类都有以打击别人痛处为己乐的毛病,生就一副良家好男温软相的天为存不多的缺点当中偏偏包括这条,且只对我使。 譬如接下少女失踪案出任务那晚,我神神叨叨嘟嚷天大晚上的占用我的睡眠时间,天那会儿毒辣讥讽我有永生的时间长眠。 可叹我用心用肺宽慰他,被当了驴肝肺! 晚间狐狸回来,我和天掩饰不住熊熊八卦心,旁敲侧击对他进行套话,可狐狸半招儿没接,我俩好生失望。 饭菜用过一轮,倒是狐狸忽地对我们说:“皮皮要回来了是吧?” 我俩都往嘴巴里塞着东西,狐狸那么不给面子,天也不给他面子,只得由我敷衍点头。 狐狸又问:“可说了具体什么时候到?” 天越发埋头苦干不理人,我喝了口海鲜靓汤润喉后,说:“早上来电话说今晚九点二十。” 狐狸风姿优雅搁下筷子,拿餐巾细细擦了擦嘴,这才拿正眼看我们,说:“一会儿你们去接她一下。” 天惊吓之下差点把吃饭家伙给扔了,反应激烈:“你什么意思?谁要去接她!她自己不会回来!” 狐狸眼风斜飞,他最是瞧不上天面对皮皮的专属怂样:“她可能会有危险,你爱去不去。” 天肯定被噎到了,只他被皮皮压制在下二十多年未曾有过咸鱼翻身的机会,早已血性无,一听她有危险,一张面色既是不甘却又担忧的纷呈多彩,俗称死鸭子嘴硬:“她c她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少乱说话。” 狐狸连一眼色都不再给他,起身离位。 皮皮身边危机四伏是真的,狐狸派我们两只废柴的用意我也是明白的,虽说不堪大用,在杂货铺三位天才的光辉之下,再没比我和天更适合做炮灰的了。且狐狸那眼里只他心尖尖上的一人,其余女人都是死物。 我的伤腿痛倒是不痛了,却仍未算好。尽管心情不舒爽,晚饭后瞅着时间差不多时,我还是认命去找天出发。 天一挪停三停的温吞样令我十分不耐。人类常以乌龟喻慢速,实在有失偏颇。漫漫长生,我还没见过哪只可爱的乌龟会比他当下走路更令人闹心的。 我坐在副驾驶席上朝他喊:“你再磨磨蹭蹭就迟到了。” 天老大不乐意地扭摆过来,冷眼看表:“不是还有半个多时吗。” 我冷笑:“把你屁股挪到车上还不知要多少时间呢!” 天撇撇嘴,神色恹恹地怒瞪我会儿,坐驾驶席上去。 须知女人是一种有时候外表和内在差别很大的生物。皮皮能让身负怪力的天从到大心生畏惧,这会儿就是再叠加二百五的龟速兼向天借二百五个胆子,他最终也还是要和我一起去接人的。 天那智商有时还不如智商为0时的我。 车子下了环山路,直奔车站而去。天驾车亦使起性子,好生温吞,恼得我直想敲他脑壳。 皮皮大将之风的脾气等闲人消受不起。 我说:“你再这么慢吞吞的,迟个一分半秒,待会有得你受。” 天是个世间少有的奇男子。他的脾性和外貌相当搭调,几乎从不发火,还几乎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惟独扯上女人时,他的良好内外形象会被彻底颠覆。 毋庸置疑,这正正是同为世间少有的奇女子,皮皮妞造的孽。 人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一回事。天和皮皮青梅竹马,两人穿一裤裆长大,从学一路升初中高中,还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级,初中还做了三年的邻座。 但这裤裆铁杆二十多年的缘分,只让天深刻地认定一条真理——他认定世界上最麻烦的就是女人! 自从在幼年那个阳光潇洒的开学午后和皮皮妞结了这万恶的友谊天长地久孽缘之后,世上唯一能让他皱眉的就是女人了。 他爱皮皮之心犹如滔滔江水,避皮皮之意又堪称猛兽蛇蝎。我从没见过他这般矛盾的男人。 我的话甚戳天心肝窝,以致他恼得把性子往我身上使:“你丫的给我闭嘴。” 每每天这样,我不恼反而乐得异常愉悦。 天其实忒可怜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二章 危险比预想中来得快且突然。车子上了高速专线不久,突然撞进一片结界空间。轮胎失控地高速横向滑行,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天攥紧方向盘,猛地急踩刹车稳定车速,车子还是滑到边上的花基旁才停下。 周遭变了片天,川流过往的车辆隔着一层无影的壁依旧在两边飞梭来去,只是时间与空间似进入了万籁俱寂廖无人影的深沉黑夜。 隔开了夜市繁华的结界里,对我们形成包围圈的是狼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幽幽凶光,长长舌头,盯着他们的盘中餐。 以往向我找茬的妖都是对自身本事有一定自信的,所以他们上门其实也都挺干脆的。一言蔽之,直接找我开打。简单粗暴的行动方式,既好理解又好沟通。少女失踪案兜兜转转这么久,这会儿终于找回点熟悉感。 我从车窗里对观察一番,也不晓得外面那群虎视眈眈的一下子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啧啧称奇:“这阵仗够大的。”再看看,福至心灵:“天,这是医院的那只狼妖找上门了吧。” 狼妖是月露的手下,倒是很好理解。天的目光直望前方,牙酸一般咧咧嘴:“可不是。” 我朝前看。 从月色漫步而来的男人,胜似月色洁净的白褂一丝不苟无比妥帖穿在身上。如此人物,大概很钟爱生活在人群里的本职工作。出现在我们路上绝非他工作业务,他这般一副天使形象,挺教我服气。 我沉吟说:“这人,不好对付。” 大熊这个一方大王都忌讳三分的千年狼妖,我眯眼打量着,相当的人模人样。唔,此话无贬义之意。待那男人破空飘来的声音钻进耳,我登时感觉更不好。 男人说:“晚上好。” 此等彬彬有礼的客气模样几乎教我产生一丝错觉,心惊这人和当年宴大帅有几分重影。 却听得天说:“有什么不好对付,你看我的。” 天手脚利索。我尚在错愣中,车子毫无预兆利箭般飙出去,犹如咆哮的野兽一往向前撞去,我吓得破音,惊叫声却完美地给天的声势助威。 “诶c啊!啊——天你个王八蛋——” 天车技赛职业车手,像我等和现代交通工具八字不合的浑人,之所以平时最怕出远门,晕车晕机晕船乃是重大理由之一。天完没给对方缓冲的余地,飞一般的疯狂里,是“砰砰砰”的一道一道声响,那些扑上来的狼一只只和车身相撞,甩飞出去。 我们眨眼和男人靠近,近距离直望进男人那双眼睛时,男人一跃而起,车在下,他在上。 我瞪大的眼睛里看见他大白褂的躯体由脚而上幻化成妖身,妖化完的那一刻,他强健锐利的四肢重胜千斤扑在车前窗上,玻璃肆碎,清脆雪响之中是飞溅的碎片弹到身上。 我抬手挡,天飞速打转方向盘,车子陀螺划出半圆圈,刺耳的刮地声像把电钻尖厉残毒我的耳朵。 我被颠得翻江倒海,眼冒金星里看见天一拳头对咆哮扑进破窗的狼头招呼上去。 狼妖几乎以水平的方式在半空中飞舞,然后跌落数米外的柏油路面上,落地声相当惨烈。 天能一拳碎顽石的怪力我至今不敢招惹的。 天很上道,临危反应可打满分,自始连贯一气呵成。一拳出手,车子调转继续呼啸而去。身旁高楼建筑飞驰往后,后面是矫健敏捷的狼猎手并未放弃的追猎。 我攀扶椅背眼瞪后面甚为壮观的场面,颇是惊叹。 没一会儿,我略惊悚:“天哦,我们好像会被追上” 皎洁的夜空,一道道惊人速度的黑影弧线,紧追不绝在逼近我们。 天上道,对方也很上道,这真叫人难为。 天说:“那狼妖有千年道行吧,这结界可厉害着,都看不到头。没空跟他耗,用符阵对付他。”只要不在皮皮面前,天啥时候都这般可靠,尽显统领风范。 我往左手腕一扒,空溜溜的,咦一声,这才想起手链不在了,抬眼看天:“我好像把链子给阿年了” 天忙中首次抽出点空隙扫我一眼,我晓得我铁定又把他气恼,他呛声:“给了就给了,你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我什么意思?后面那群可是要命的,还不想办法!” 我这个挂名老板娘在杂货铺毫无地位可言,家里那个不都能给我脸色看,个个难为我。 我说:“有什么办法?没符篆又没法力。你不能难为我做无米之炊。” 天乐了:“我不难为你,等后面追上了你跟他们打。” 我瞪:“说这话你不觉自己斯文败类?” 天失笑:“要都我这样的斯文败类,世界一定美好得抓狂。这话谁说的?有意见,你来开车。” 我啐他:“缺德失厚道,专使这种攻人短处的阴损招数。就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你凑在一堆的老子我也替你臊得慌。” 天笑得似听到古往今来最可笑笑话,笑完还特地清了清嗓子,一副喜感口吻对我说:“阿离,以咱们的交情,我给你一句掏心掏肺的实话,世上没有能杀得了你的物种存在,所以你少废话,后面的可追上来了。” 虽然我也不是真希望天体谅我,可人格健的人都会那么做的;身为我的好朋友的他就更应该那么做的。 我怒气汹汹解开安带。 天笑出了白牙:“关于人格这个东西我想我应该有所缺失,至于说到朋友情义——你这么厚颜无耻是仗着你长了一张不死不活的人脸吗?” 我正从车窗探身出去,闻言真忍不住想飞腿一脚踹歪这子肩骨头。可恨不能敌中添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三章 我费力忙乱要攀上车顶,天的电话铃声震耳欲聋响起来。天对重金属音乐的执念钟情一如他对发行多年仍待如初恋的“愤怒的鸟”。 天皱眉:“谁不长眼这时候打电话——”单手掏出手机登时就焉了,烫手山芋一把朝我扔过来,“接电话。” 我半身在车窗外,手忙脚乱接住,一看,啐声冷笑:“怂货!”然后立马感激涕零划过接听键,喜上眉梢:“皮皮啊你真是我们的救星,快帮我们!” 那头的人没言语,她还那么有闲情。 我晓得那是平静的风暴,忙说:“想骂我们的话留着后面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帮我们解决麻烦——我跟天来接你了,可路上有狼妖追杀我们。一大群哦,我手链不在” “闭嘴!”那头平淡一轻叱,威严有力,“我知道,倾世打电话告诉我了。你们现在到哪?” 我眼风往前一扫,一刻不懈怠:“沅江大桥。” “我让白虎过去。”话音落,通话断,无一多余字。 我未及反应,耳边猛然传来天一声喝:“心!” 手臂被一股大力扯回车内,我兜头兜脑扑下去,鼻梁撞到方向盘上,“嚎”声叫出来。我握着流血的鼻子,两眼泪汪汪,没心情控诉天。 天又是气又是笑:“啧,你这糊涂毛病害不死你还要来碍眼,刚那狼怎么就没能把你这脖子给咬断撕了去!” 凶险惊瞬!从车窗边飞扑而过的黑狼没能伤到我半片皮儿,可我今儿却是身心同受惨无人道的摧残,这会儿怒火真烧到九重天上去。我朝天飞踹一脚给自己报仇。 已有不少狼追上,双方速度几乎势均力敌,它们接连不断扑跃而上,利爪抓在车身,尖利的刮痕声和呯碰啪的撞击声让我头皮发麻。 若非天车技了得,我估摸就这片刻儿的功夫我们就得被截停。 虚空处,突然间缭乱翩飞的蝴蝶群出现在大桥前方。大片大片优美华贵的符蝶,于闪烁的星星点点萤光里凝聚形成一整片光芒,白虎从那片光里一点点幻化而出,先是脑袋,然后脖子,手臂,腰身光芒随着身体的形成也从头到脚一点点消失,最后,他轻盈跃落在地上。 皮皮将白虎送过来了。 天有偏见,皮皮亦如此,所以他俩是冤家。 皮皮认定“世上男人几乎都不是好东西”,是以至今不肯给她的使唤弟神兽白虎取个相衬的名字。而白虎有她这么位不解风情的头儿已足够无趣,偏生他自个儿亦是个木头面瘫。 我未曾有幸得见过这位仁兄的情绪动颜,天道不公,何等糟蹋那张帅哥脸。 仁兄脾性亦和他那头儿一个样,言简意赅的实干家。 落地,立即行动。低腰,加速疾冲正面朝我们车子奔来,靠近时,高跃起,半空中黑白斑纹的兽虎踏空而下,身轻如燕,似悄无声息降落人间的祥瑞,翩若飘羽落在车顶上。只下一刻,振聋发聩的仰天虎啸层层波浪翻滚扩散。 唔,仁兄的实力也和他那头儿般靠谱,立竿见影。 天以前给我分析有实力的聪明人之间对战,若开局之前知赢已无望,那么便无谓作无谓开战,识趣地撤退是既保留实力亦保留面子的好选择。 我那时听他这一番十分有理的分析后十分高兴,觉得那些时时向我找茬的妖原也挺蠢的,他们明知赢我无望,可还一个劲的前赴后继找抽。 熟料天无情残忍对我解剖另一真相,他说,难道不是因为我实力不足以震慑他们导致他们并没有太把我放眼里? 实话,我有时候真挺讨厌天的。 言归,同为上古神兽,武力上白虎不是狐狸的对手,但对众妖的威慑之力,白虎地位可比狐狸还正统。众妖之中多对狐狸是畏惧,对白虎却是敬畏。一字之差,在于他们所承载的人们的寄托意愿不同。在人间,九尾狐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好;而狐狸那脾性又的确算不得好。 白虎一长啸,飞扑追捕我们的狼群便生了怯意,一个接一个的慢下去,很快停下来。为首的狼妖先生便是天分析中的实力聪明人了,他矫健身姿立于狼群后方,昂首不动,静静目视我们离去。 我瘫靠椅背,吁出一口气。 车子刚出大桥,白虎已恢复人身坐在后座。 他是个古物,言行举止等皆遵循一套教科书般的礼仪准则,长发束冠,腰封挂玉,黑不溜秋的装束越发显得他这面瘫一副棺材样。 若非时时呆在皮皮的锁妖瓶里,狐狸揍他的次数大抵要比皮皮揍天的次数多。狐狸很是不待见他千万年不变的审美水平,深感深受他单调衣着荼毒。 我亦觉得这好好儿一副皮相的青年实在是素淡了些。 素淡的白虎一板一眼向我礼貌问候“姑娘”后对天微微颔首。 皮皮这人对天的计较地步达到命令自己的灵兽无需将天放在眼里的地步。亏得白虎和天一般是个实诚心,否则天当真要颜面尽失。 白虎继续一板一眼叙述皮皮的情况:“二爷回来的途中一直有人跟踪,乘坐的那列车上混有几只妖物。二爷本懒得理会,没想到却是上赶找死的。车开出后,他们对上面的乘客动作不断,之后直接动手到二爷身上了。不过二爷也没想到其中两只妖物不是寻常见的等闲角色,对人命很是肆无忌惮。车上有那么多乘客,二爷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列车到郊外三四公里的地方时,二爷使法让车停了,在那对付他们。二爷让我过来解决这边的麻烦之后和你们一起过去。” 我倒不认为月露是轻视皮皮的实力,倒不如说这么明张目胆对皮皮动手真是月露作风。只是不晓得她派了什么高手来。她的主意必然是哪怕动不了皮皮也得给皮皮添上些麻烦。 天这下终于肯正视皮皮身边危机四伏的问题,他瞅瞅我说:“倾世说皮皮有危险,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谁会嫌命长招惹她?” 没人嫌命长,招惹皮皮的恰恰是个嫌命短的。不过详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关键一时半会我也不知怎么说。 告诉天是倾世的一段风花雪月惹下的孽债根,然后漫长千把年后生出的祸?皮皮跟桑家那位千金不知多少个前世前的死不成的又换了无数重身份的妹妹有仇?这七拐八弯的把我自个儿都给绕成麻。 我抽抽嘴:“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咱回头再说,现在还是快去找皮皮吧,我直觉我们要承受她的怒火。” 如此一恐吓,天当即乖乖闭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四章 皮皮姓皮名皮,称皮皮。其名极具喜感,但关于这个精妙绝伦的名字由来,她自个儿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抵是皮妈妈当年随口起的。 皮皮有这么个拍案叫绝的名字,亦有个威风凛凛的名号,人称二爷。 此号由来,却是因当初我们杂货铺的花花草草皆称我为姑娘,为区分我和皮皮,杂货铺的大伙儿鉴于皮皮的强悍作风,商量后一致打算叫她老大。 皮皮既是我们杂货铺的一把手,老大位置自是再名正言顺不过,可不想她听大伙儿这么叫后,冷着一张脸半天突兀地语出惊人。 她当时说:“我很老吗?” 大伙儿万料不到皮皮的思维如此简单粗暴的可爱,老大等于老? 正要表示这逻辑不通时,皮皮那张脸却更冷了。 老大威严不可战,大伙儿当即怂了。 因着皮皮的逻辑不通,大伙儿只好另辟蹊径,在如何称呼她的这件事可谓曲折多舛。 后我不忍见他们整日搜肠刮肚,便随口说,皮皮在家排行老二,既然她不喜欢做老大,那就叫二吧。 此名一出,我那时可是深感自己也做了一回人才的。惜大伙儿无一不打击我,他们一致怀疑我有谋害他们之嫌。此名若对皮皮叫出口,他们岂不得上天入地。我只好两手一摊,表示亦无计可施了。 关键时刻,到底还是天这个冤家最靠谱,他取笑我们胆如鼠偏要拍马屁,既不敢叫二,叫二爷不就称心如意了。 大伙儿一听,齐齐喜出望外,果真个个称心如意,从此便都恭而敬之称皮皮一声二爷。之后随着皮皮在道上闯出来的名声,“二爷”这名号就这么叫开了。 二爷在道上多年无人敢惹,这晚儿可算头一回碰上如此不开眼的。我们赶到郊外三里的月牙坡,那儿可劲打得热火朝天,看场面破坏程度,可知战斗已进行多个激烈回合。 未曾和皮皮照面,我先被眼前景象骇了半响。 但好可惜,我们必定已错过最精彩的战斗场面。 丝丝凉风吹不散夏夜的炎热,能乘坐近上千人的列车在那条盘在它上面的庞然大物下,脆弱得不堪一击即可碾碎。皮皮施了结界,列车悄无声息停在山坳一处,能吞万象的巨蛇却正将其卷纳其中,只有稍一使力,便能将其吞噬殆尽。 我想果如白虎所言,妖物对人命很是肆无忌惮。们在不停破坏皮皮的结界。 我瞪眼手指月色下粼粼发光的庞然大物,吐声:“巴c巴蛇!” 老c老熟人。 缠绕车厢的巴蛇不见其头,后面壮硕蛇尾仍有部分拖曳在地。 见多识广如天亦有凛意,他微有紧张看我一眼,皱眉,显是担忧皮皮。 白虎已倏忽消失在后座,眨眼之间,他兽形奔跑于斜坡上,啸声破空,和被甩落地面又刚刚跳起腾空跃来的妖兽当即交战而上。 我又惊了惊。 今儿一下见了两个熟身影,冲击略大。民国一战,匆匆百载,不知这两位多年潜伏何处,竟不曾露过一丝踪迹。 一下派出身旁的两位得力大将,皮皮果真深受月露抬举。 天迎着战火驱车往前,坑坑窝窝的路面颠得我们左摇右晃。我探头在外,正思忖着不见皮皮身影,突兀一声巴蛇凄厉的惨叫惊我一跳。 卷在列车上面蠕动的巴蛇躯体惊弓松开,翻江倒海地一阵抽搐,很快在犹如抽皮扒骨般的惨叫中现出半身人形。 皮皮的身影从两节车厢交接处飞跃而出,手中长鞭呼啸劈空,巴蛇惨白面色一晃而过,滚得快,擦着鞭子的沿险中避开;而皮皮的下一卷鞭她却再避不开了,被勒着脖子的她看得我心惊肉跳,就怕皮皮下一秒砍瓜切白菜断她脑袋。 皮皮那法器长鞭是个稀罕物,寻常妖儿被抽上一鞭,不死也得脱三层皮。名字还十分的霸气外露,叫降龙鞭。 我曾奇怪问为什么不是叫伏妖鞭,她收的是妖又不是龙。 皮皮看我如白痴。 我那会儿与两人相识不长,贼单纯以为自己当真交了两个知己好友。皮皮那一看,看得我傻乎乎以为是自个儿孤闻寡陋,赶紧一脸虚心听教模样认真看着皮皮。 结果皮皮不痛不痒扔下一句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又不是我起的。 我方体悟什么叫假知己好友,杂货铺的大伙儿有时都一样讨人厌。 车厢顶上,皮皮鞭子一收,将巴蛇女上身勾到近前,长筒皮靴一脚踩到她漂亮的脸蛋上,居高临下冷冷俯视。 有俗话说脸蛋是女人的第二条命,我大抵没见过漂亮女人跟自己的脸蛋过不去的。 巴蛇女气得快赶上浑身发抖的母鸡,她怒目控诉:“贱人,你敢踩我的脸!” 生气是一种神智失常,失常便有口不择言风险;口不择言乃伤害,对人或对己皆如是。巴蛇女伤的自己。因女人不会跟自己的脸蛋过不去,女人亦不会被人骂贱人而高兴。 皮皮面容素淡,脚下的力道我们却晓得是缓度加重了。巴蛇女如花玉颜被踩得变形扭曲。 又过了会儿,皮皮方说话,她言语亦素淡,稳重而缓慢:“你们很好,我已经很久没受过伤了。” 平和而不怒自威,这是皮皮的气势。 我却没留意她受了伤,听她那么一说,方发现她右臂上淌着血。天一急,就要下车,却又没下。他泄气地坐回来,耷拉着脸懊恼。 世界包括我这个迟钝没救的家伙都能看出天喜欢皮皮,不晓得他为什么能呈面子到如此地步亦不肯承认。 不过暂时没空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专心关注面前情况。 巴蛇女怒不可歇在皮皮脚下挣扎,下身蛇尾却无力翻江倒浪,只缓弱蠕动着。 那鞭虽厉害,可光是一鞭自然无法给千年道行的她造成动弹不得伤害。我猜皮皮大概是给她下了束缚术,使她一时反抗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五章 皮皮道行高深,具体我亦无法说出一二。我只知在他们这行人的说法里,一个捉妖师,譬如能使金符c施金咒或能行单诀者,便可看出不容觑,因此三门本事都是法术高深者才会的能力。 皮皮在这三门本事上的造诣,我深觉正如她揍天那般顺溜。 巴蛇美女怒说:“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风,你要杀要剐。不过同为女人,你不知道伤女人的脸比要她的命严重吗?” 我不晓得这话是否天下女人的理,我听巴蛇美女这话,品味着她是在说皮皮不懂怜香惜玉?于是觉得她若是以此要求饶的话实是弄错方向。 果然皮皮极是认真看了她会儿后说:“你是在教我怜香惜玉?”顿一顿,她笑笑,“这话有点意思。” 皮皮极少笑,她亦极少怒,她抽人时也并不表示她必然在生气。她本是顶尖尖儿的大美人,红唇烈焰,眉宇之间却朝阳英气,极致的火辣底下是冷峻的气派。 薄薄一笑,笑得我更心肝肉颤。巴蛇美女指望她侧忍,殊不知踩着她的女人本着一条销魂的“众生平等”信仰横行于世。皮皮不喜男人,可女人男人c人族妖族在她眼里亦无区别。 我扼腕心道,巴蛇啊巴蛇,那女人踩你脸蛋再没别的意思,她只是一言不合就会把你脑袋踩开花而已。 皮皮的高跟鞋底碾压得欢快,面上依然八风不动:“你们妖族,向来只有求我饶命的,还是第一次有求我饶一张脸的。你的脸比命重要,所以,你也一点没把别人的命放眼里。 巴蛇女遭受九死一生的大痛,维持的半妖身终维持不了变回人身。她冷汗淋漓匍匐在皮皮脚下,面色苍白紧绷。 我猜她强撑着,却终是生了丝惧怕之意。可我猜她必不明白皮皮的怒气源根在何处。 我却是明白的。皮皮那样霸王只会欺负人的个性,却实在是个强大又温柔的软妹子,她不能容忍不长心的家伙把生命当儿戏。 巴蛇女和狮子男把这一车无辜的人卷进来,刚刚交战时强破皮皮的结界分明是把这一车人当死人对待。 我十分确定,巴蛇女再有言语挑衅,她那颗脑袋真会被皮皮当球踢。 不过,好像她暂时没气力儿做这事。 皮皮脚踩巴蛇,眼看远处白虎与狮子的交战。她一向不耐烦在交战上浪费时间,若等白虎与狮子继续打下去,最后狮子必是不敌白虎的,可她不愿等。 她脚下一松,转而往巴蛇女身上飞腿一踢。 巴蛇女的身体从车厢顶上飞出去,皮皮的长鞭紧追而去,在半空,席卷她腰身,皮皮一抬手一甩鞭,巴蛇女像打棒球一样被打飞出去。目标,正对远处的狮子。 我牙痛地扯扯嘴角。真把人当球踢了。 不管什么时候,皮皮都是如此暴力。这世上再无别的人能比天如此包容她。 白虎是个乖青年,主子出手,便是他这个使唤弟失职。蛇女和狮子撞了个抱团滚地,他俊颜忍耐极是愧疚回望皮皮。 “二爷。” 皮皮破空而来的身影犹如飞弹已和他擦身而过,才不理会他教科书的死板。逼近俩妖身前,劈空又是一鞭。 飞鞭缠绕法力,依着皮皮出手从不走拖泥带水流程的脾性,这一鞭下去,俩妖死不了可总得残。 月露忌惮皮皮如此之深,皆因皮皮的确是个可怕对手。 变故在突然间发生。 皮皮的鞭劈了空。俩妖在鞭落肉身的千钧时刻,似落入另外的空间旋涡,眨眼凭空消失。皮皮的鞭在泥土地上劈出一道长长的深空痕。 我们惊愣。 白虎飞奔过去,“二爷。” 有人c把俩妖救了。 月露乃劲敌。每一回,我的这种觉悟都要加深几分。 皮皮收鞭,缓缓立正站直,冷目看着俩妖消失的地方。半响,转身回走,手一挥,撤了结界。 “车可以开了,把人弄醒。” “是。” 白虎消失在原地,皮皮向我们走来。 我立时把对月露的忌惮抛到九霄云外,骤然升起一阵寒风瑟瑟发抖之感。 狐狸让我俩过来是做炮灰的,如今我俩甭提做炮灰,还反倒平添一层乱,害得皮皮还要腾手帮我俩解决。 没法不心虚,我和天很默契地缩在车里当乌龟头。 皮皮立在车前,对着破坏的车窗无甚表情看着车里的我俩。 沉默颇长久。 我俩忐忑颇煎熬。 煎熬上煎熬下,煎熬得我一颗巴巴儿的心也生出一分惭愧意来,觉得自己也忒没出息了些。 我抬头觑觑望上一眼,同时兼呵呵两声笑,仍对上皮皮无波无澜的面皮。 皮皮极是平和:“你们说,你们两只废柴过来接我,作用何在?” 帮不上忙瞎添乱!刀子命中靶心,自尊深伤。可我俩无可辩驳。 我再呵呵两声:“皮皮,你辛苦了,欢迎回来。” 脚下狠踢天,天怏怏不快,压根不反应。我恼这个临阵躲避的怂货。 皮皮话不多言坐上后车座。白虎极快办妥事回来,坐皮皮身边给她处理伤口。 重新开出的列车片刻远去,我细看皮皮的伤处,在臂背面,是狮子口咬出的齿痕。皮皮必是避得快,否则便不止见血刮痕这么简单。 我说:“车上的人都没事吧?” 白虎答:“姑娘放心,没事。只是一个姑娘受了点惊吓,二爷已经给她消除记忆。车站那边通知的是设备故障会晚点,一切都没问题。” 我点头:“皮皮” 白虎打断我:“姑娘,二爷这几天没怎么休息过,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虽我只是想关心皮皮这几天的情况,不过白虎所言也没毛病。 我点头,对皮皮说:“嗯,暂时委屈在车上眯眯眼吧,到了叫你。” 皮皮唔声,再无他话,看来是真的累,合上眼片刻便睡了过去。 我屏声敛息转回去,天一言不发开车。 十分的难得,狐狸在大宅正厅门外迎候我们回来。因皮皮伤了,我俩出门好车回来破车他都没冷嘲热讽半句。 他站在廊阶上略皱了眉,说:“伤了。” 皮皮虽刚被叫醒,却毫无颓意,轻描淡写:“伤,无妨。” 到了这陌生地,对桑家千金这单委托她并无半句多问,和我们进去后说:“有什么都等我醒来再说。” 随即跟着领路女佣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天欲言又止,既想关心又不愿凑近前。 大伙儿散得五六剩二。 我暗戳戳他:“这么多年了,你喜欢皮皮的心思是不是也该表一表了?我们还是第一次见皮皮受伤,你这心焦慌焦慌的吧。” 天恼羞:“谁喜欢她!” 闹了这么多年完不适合他的“世界知道我喜欢你但我就是不承认”的蹩脚戏路风,真乐此不疲。狐狸那个只管自家门前雪的都不屑笑话他的挫样。 我叹气:“连我都能看出来的话,你不觉得就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了吗?你又不要面子,你还忸怩若她回应你你这心脏受不住不成?” 天纠结半天,干巴巴凶说:“她才不会回应我,她会一言拒绝我。” 我飞眉:“你蹉跎这么多年就因为肯定她会拒绝你,你蠢得没药救。” 天吼:“我蠢还是你蠢?笨蛋,就你们能看出我喜欢她,她又不瞎。” 我被天的冲语气冲得愣上一愣。唔,皮皮是不瞎,她当然也能看出这家伙喜欢她。 我嘴一抽:“可你怎么就能肯定她会拒绝你?” 天眉一挑“老子不想跟你这负情商谈这种事!” 天喜欢皮皮多年,我俩也进行这样死循环的对话多年。我深觉天和皮皮实在天造地设的妙人一对。 他认定世上最麻烦的是女人,她认定世上的男人几乎没一个好东西;然而冤家聚头,世上只有她能将他逼至做低伏,而他自她年少叛逆之时,却已帮她收拾烂摊子收拾到整一个奶爸款型;她作天作地最作男人,打十天半月凶残将他抽至下不了床,匆匆过客来去往回,二十多年如一日能伴在她身旁的异性却自始至终唯他一人。 这俩人不在一起我都颇觉天理不公。 不过别扭幼稚的天回回用胆大包天言语对我人身攻击,活该这子在皮皮底下夹着尾巴做人。 我璇玑转身去找狐狸,得找他商讨商讨怎么对皮皮说他们几个的恩怨情仇事。皮皮可是这桩危险的当事人之一,明早她醒来就得给她说辞。 狐狸仍在那廊下美人榻等我。 我仍在那榻尾坐下。 皮皮虽受的是不妨事的伤,然而到底是为数不多的受伤。伤她的乃狐狸平生一大死对头,可由不得狐狸不在意。 袅袅娜娜的狐狸歪在榻上,挑起眉头细细看我会儿,先笑道:“呦,你这是生的什么气?一眨眼的功夫,谁敢给你气受?” 杂货铺这仨缺德损友,虽时能把我气至跳脚,可我红尘万丈练就活出来的几分潇洒豁达,纵然偶尔玻璃心噼里啪啦碎,亦还是很快能够恢复没心没肺。坐到这地儿,我的气便消了。 我摸摸脸颊,对狐狸亦笑说:“我听说你们狐族有一门奇本事,若能探得一个人一丝神识,便能窥一窥这人的过往前生,更能抽取这人的记忆加以保存。你知道我这人记忆不太好,若是久远一点的事必是记不得的。要不你帮我探一探窥一窥,看我可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造了什么孽,所以认识你和皮皮天三个,得受惩罚还债孽呢。” 我翻着天的话打趣,狐狸听罢声调上扬:“原来是天这个兔崽子。” 他轻哼,十分嫌弃,“你哥这么一个聪明人,偏生捡着你这蠢妹妹,还把你这么宝贝得紧。你这么点出息,斗个嘴皮子也斗不过天。” 我啧啧叹两声:“你总这么瞧不起人,我可没你那点心眼。活那么大岁数,就爱跟那些辈过不去,看别人的笑话。我不过看天揣着那点心思怕是要揣到感动天感动地都不敢对皮皮表一表感动她。这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偏生就在这事上畏头缩脑唯唯诺诺,我瞧着都被他弄得纠结。” 皮皮是否喜欢天,我们谁都不晓得。她不曾让他误会亦不曾给他希望。他们之间的相处,似乎从相遇相识那天,便是以“朋友之上恋情未满”开始的。日渐逐长,他对她的心变了些,而她却似从不曾。 天不敢戳破最后的那层薄纱表白,我亦不敢轻易多事追问皮皮是否有意。 狐狸笑吟吟看我,风流身段,眉眼唇梢看不尽的旖旎倜傥。 他盈盈说:“阿鬼,我问你一句话,你活了这长长久久的岁数,可曾对什么人动过心?” 狐狸又老不正经了。 我笑叱:“再不要脸,在我面前也端端样,你那心心尖上的人可在这个屋檐下呢。” 狐狸不理会我插科打诨,轻摆袖:“你瞧,你没动过心爱过谁,你为天纠结什么呢?你又不懂。” 我一时语塞:“我看着纠结跟我懂不懂又没有直接关系。” 我没对谁动过心,可看猪跑看得多,说一说的权利也是有的。 天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皮皮确然最是活得清醒的人,可时下有句流行话却十分有道理,女孩子家的心思最难猜。她看得出天喜欢她,你不说我不说,隔着那层一戳就破的薄纱,也没人知道她心底实是什么心思。 她外头女汉子里面软妹子,也许她是觉得该有女孩子的矜持呢,或者表白的话该男孩子先开口呢,再或者她跟天心思一般只羞于开口呢? 再再最差结局,便正如天肯定皮皮会拒绝,那又怎么样呢?喜欢一人,原本便是自己的心做的祟,若对方的那颗心没做祟,便强求配不得对。天还能连这点都承受不起? 狐狸略略敛起笑意,上下审视我一番,啧啧称奇:“怪了的事,你这颗铁心还会讲经,道道条理还挺不错。” 他沉吟一番,不怀好意起来:“你既说皮皮也许或者那般的心思,倒不如你给他们做一回好事。你和皮皮要好,你去和她说些闺房话,探探她的心思,没准就给探出来了。到时你也好看着是给他俩撮合还是让天早抽身。” 狐狸突然深明大义起来,无疑教人惊悚。 我说:“我看你是一肚子坏水没处使。” 狐狸说:“你不常不满天为应付他娘的相亲宴拖你当挡箭牌?你若能解决了他那终生大事,岂不是你好他好大家好。” 倒是实话。天年方二十四,正直风华好青春。他老子娘沧桑人生四十余载,经历丰厚,自认青春易逝岁月不待,所以儿子一成年,她手里姑娘照片的厚度恰好能把这座城绕上个半轮圈。平日里三天两头上门,甭管天躲哪片旮旯儿,她都能神通广大挖出来。 我仍深度怀疑:“看不出你这是找回桑千金了,以己度人,所以寥发善心要帮天促成终生大事?唔,就是不知你这点诚意有几分?” 狐狸笑哼一下,没搭腔。 那等姿态,似我人心度他君子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七章 我亦笑哼,不跟他再闲扯:“说回正事,我问你,明早皮皮起来,事儿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想到狐狸情场失意,我坏心眼不知不觉活动起来:“你说要是皮皮和天知道你两千多年前被人算计得落花流水的,是不是很有趣?” 狐狸那段风花雪月必是再瞒不了那俩人的;皮皮必不会取笑人,然而天可必能狠狠板回一局。狐狸傲慢而具备实力,所以虽有弱点,却除我外再无人知他前尘糗事,至今未曾得过痛彻教训。若天得知,这等好戏我极是乐意看的。 狐狸两眉高挑直望进我眼中:“上一回威胁我把月霜的心交出的妖,我把他碾成了灰。”转而幽幽笑得动人亲切起来,“阿鬼,你可别学那些七窍玲珑的坏心眼,你哥不喜欢,你哥就喜欢你笨笨的。” 我无所畏惧且不以为意:“咱们俩,只有你怕我,却没有我怕你的。拿我哥编派是非,你是真出息。” 狐狸上回说阿年喜欢我笨还是在去年的除夕夜。我突然心生怪异,我怎么会想到这个来?狐狸对我和阿年之间时常只有一评价,他总像教导个不懂事的孩子对我叹息,说阿年喜欢我迟钝的笨样子。 狐狸与我说话,惯会一本正经地胡扯,我不曾将他的话放心里。猛一细想,他对我和阿年之间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别的说辞。 我神经兮兮把目光放回狐狸身上盯他。 狐狸明眸流转,姹紫嫣然,凑上前一点说:“瞧什么呢,本少爷名花有主,不会多看你这豆芽丫头一眼的。” 他亦惯会美色吸引视线转移话题。 我鸡皮疙瘩一抖。心上人见而不得,狐狸满腔情意没处倾诉,盛颜风华只能对我使使坏,怪可怜的。 狐狸吃吃低笑,歪回去后悠悠说:“皮皮那边我自会去说,你不必管。 我略惊诧。我特地来问他一问,不过想着狐狸傲娇断不肯亲自说自己糗事的,若由我代口我必要吓他一下抓他一回把柄,不然到时把故事添油加醋的说出去可怪不得我。 狐狸哪能不知我心思,微瞪:“说了不准耍那些坏心眼。” 我回瞪:“没道理,官州能放火百姓点灯则绝不为过。” 狐狸直直盯我半响,挥袖轻叱:“滚回去睡觉。” 我真心诚意:“真不用我帮你说?” 狐狸眉一挑,真恼了。 我瘪瘪嘴,坏计落空,已知无望。心生无趣,最终磨蹭蹭起身离开。 第二日狐狸和皮皮到花园商事,我竟然接到大熊的电话,他打到天机上。他到杂货铺上门做客却没能见到我,阿年把电话给他,他休息问我可方便出去聚聚。 上次夜校分别约好再聚,我想皮皮回来了,桑家的护卫工作我又帮不上什么,暂时无事,便答应了。 去见大熊,左不过喝喝茶吃顿饭聊聊久远未见过的日子生活。不过大熊给了我两层惊吓,他带着女朋友来见我。 我c我十分窘迫。 而且他女友是个娇柔人类。 我惊吓更上一层楼。 大熊如此与时俱进,我自叹不如。 女友甚是懂礼明义,落落大方丝毫不见介意与局促。如此一彰显,却是我家子气了。 我呐呐地向两人真诚道喜。 我并不明白大熊带着个女友去见分别数百年的老友算怎么回事。要说我们确也友谊不菲,可三人一桌画面实是古古怪怪的。 可是显然对面俩人没这样的感觉,大熊高谈阔论,畅声舒笑;女友更为惊人,俏丽可人,温情款款。 我得感谢我那颗不跳动的心! 大熊已是立业又快成家,我心头滋味十分的多姿多彩。和两口子在外面用过午饭后又东扯西拉闲聊半天,大熊方放人。 我头顶八月炎阳回到桑家大宅,热浪吁吁一身汗,先大大灌上两杯凉白开。 天在厅里盘腿捧着游戏机大杀四方。 我问佣人,说皮皮拿着仪盘到后山做安检工作去了。我坐下去,抓过一个苹果张嘴啃。 天按键的动作可爱又可恶,正是他心情不爽的表现。 天心情不爽的时候就爱玩他万年钟情的“愤怒的鸟”,他称之为“宣泄”。 我所能想到的天不爽之事,唯有皮皮伤他心以及他老子娘心心念念盼着“第二年能抱孙”的逼婚大计二事。 我歪歪身子看天游戏屏上一个一个的愤怒鸟飞弹出去,看了两秒,默默地重新摆正身体。 “是皮皮还是你老子娘?” “我老子娘不在这。” 喔,那就是皮皮了。 “她又揍你了?” 皮皮揍天是不需要理由的。譬如天对名为“执念”这个伙伴有着强大特殊情感,一双钟情的鞋子他有本事穿成海穿百纳都不肯扔,于是乎他曾亦因此被皮皮揍得一个月出不了门。 但我想岔了。 天说:“没,我们吵架了。” 我诧异状审视天:“你们吵架她都没揍你?咦,天,可喜可贺。” 天手上动作更狠了。 我又说:“你们吵什么了?” 天猝然一顿,半天,皱眉:“我骂她,‘你不是很厉害吗还受伤’。” 据说,狐族一门于感情事上的忠贞无比,恰恰源自他们的坦率直爽且敢爱敢恨,断不会扭扭捏捏。情爱痴,不荒老,我却从来弄不懂这些痴男怨女们陷于其中的千奇百怪心思。 比方其中有一情形,明明是喜欢对方的,却偏偏于人前说穿之时非做出一副凶巴巴或傻乎乎模样反驳“我才不喜欢”; 又比方天这个傻蠢蛋,他明明只是想关心问候一句而已,天晓得他为什么出口的是这样一句找死欠抽的混账话。 我略仰着脸出了半天的神,叹息没能想明白要对天此行为做何评价。 想了再想后,我只得干巴巴对他说我今儿去见了大熊,大熊是我的一位老友,大熊带着他的人类女友一起来见我。 天不知被戳中心窝那个点,终止他的愤怒游戏抬头看我:“人类女孩?”诧异一番后疑惑,“他不知道人妖殊途?” 活到我这把年月,自会明白什么人妖殊途门当户对,那都不如一个屁。 我幽而长叹:“你那点胆子还不如只绵羊。大熊的女友可是知道他身份的,你连那个娇嫩出水的女孩子都比不上。” 天脸色便不好看,阴郁沉沉再没搭话。 我啃完苹果,光脚散步去。东转西转大宅各处门户亭廊,溜达观光。行至内院深处,长廊尽头的阙楼上飘来琴声。 我抬眼一看,远远瞧见狐狸立于对面飞廊阙楼顶上,长发半挽,衣袖飘飞。 他今日着白,素是挺素的,可却露出少见的额纹来。那纹在右眉上方,五片大不一形如竹叶子团在一处状如一朵花,非翠不绿,却是淡淡的水红色。 我视力极好,狐狸额前几缕垂下的发丝都挡不住我看得一清二楚。 今儿好像大伙儿都不高兴。狐狸心情不舒,连轻易不示人的额纹都青筋暴露般显出来了。 为情所困的痴男。 我歪歪脖子,背着手走上飞廊。 听得狐狸说,桑千金除节假日外每日时间与普通上学学子是无异的,不过她是以一代继承人的身份培养的,课业又自是不同凡响。 我听着楼上的琴声,心想的确不同凡响,这弹的是古琴,曲子春江花月夜。 桑千金做了些许改动,手法也与我在别处听得不太相同。不知是否她秉性虚弱还是她故意为之缘故,曲子的典雅优美走向极致的柔软。 我在廊外经过窗口,略略站了站看里头桑千金的侧颜。 桑千金今日较之先前的两次见面,给了我极大的视觉冲击。她今日偏偏着黑,华美云锦裁成校服风裙装,衣襟立体,又娇美又英气。 我望望远处屋顶的那一抹飘白,忽地觉得没心情听曲。又呆了会儿,摸摸鼻,默默地原路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八章 我本想直接回去午睡,到房门口,在屋顶的人却比我更快等在那儿。我默了三秒,歪头:“你有何贵干?” 狐狸以居高临下之意睨我一眼,穿门进去。 狐狸从不知礼貌为何物,在人世生活那般长久,免费白学的东西他硬是不愿学。 我唉声叹气开门进去,正要教训教训他,狐狸冷面冷声吩咐:“锁上。” 我脚下一个打滑趔趄:“能c能不能别这么惊世骇俗,会让人误解的。” 狐狸嘴脸刻薄:“太把自己当回事。我就算移情别恋,也瞧不上你这盘菜。”说着施施然挑了个位置坐,挑眉,“过来。” 我一口老血滚上滚下呕不出,堵得十分难受。狐狸倒是时刻把自己当回事,脸皮何止一座城墙那么厚。 我呕心沥血捡了个远离他的位置坐。 狐狸面色很不好,皱了皱眉,阴森森瞪我一眼,到底没怎么样。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舍得他屈尊降贵亲临我卧室,巴巴儿等半天功夫,他不冷不热的飘一句出来:“你觉得天对皮皮的感情怎么样?” 皮皮和天的事亦算不得事,可我冷眼相看狐狸,太阳从不曾打西边出来过。桑千金伤他太深,他终是受不住要想不开了么? 我踌躇一下,不忍刺激他,淡定模样答:“执念太深。” 天和皮皮之间不像回事,但看着稀里糊涂似乎也无关大碍,左右不过天勇气缺了些没把那腔心意表上一表。而天看着似乎也不那么显得遗憾,只偶尔私下里会露出点幽而不怨的味道来。 然而实则他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好。 这子是早早陷进去了的,多年以来,皆是一人望着皮皮远去的虐恋情深。 多年以前,那一年三十除夕夜,大冷的天,皮皮和寄养的亲戚家闹翻了,一个人跑出去,在街上给天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平静得如那场无声的雪,说她没钱没地方去。 我后来得知消息匆匆出去找俩人,在护城河边上的长椅看见他们。 落雪纷纷,俩人并肩而坐,城里万家灯火,夜空烟花灿烂。 直到皮皮蜷缩着睡过去的时候,我站到天身旁。 天突然低低的说:“她的世界一直兵荒马乱,她便也一直让我的世界兵荒马乱” 他想守着这样的她 那时的天这样跟我说,我恍然惊悟这子是人鬼大。 皮皮这丫头呢,命途有点多舛。她兄妹二人,打没父母,先是母亲生她时难产大出血而去,后是父亲为她撞车身亡,再之后在外婆家生活两年外婆又猝然溘逝,于是兄妹俩皮球一样开始在两姑姑家轮流转手,没转上几年,哥哥又出事没了,于是剩她一个继续转手。 皮皮自出生便与别的孩子不同,稀奇古怪神经兮兮。她时由她外婆亲自教导修习过法术,这使得这孩越发招人不喜。她在亲戚家转手,克星这个名声随着她哥哥的出事彻底叫响。 我后来听得天说,相依为命的哥哥走之后,皮皮的生活就只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道术法这一件事。 我对于天年少时狗皮膏药赖上皮皮的行为给予极高的赞赏,此子甚是勇气可嘉。皮皮说时候这子简直烦死,天天啪嗒啪嗒两条腿跟在身后喊着要和她做朋友,揍揍不走,反倒把他揍得皮糙肉厚强身壮体。 天当年悄悄说出口的告白并非我听到过最动人优美的告白。他那时那样的年少,在和一个女孩子青梅竹马的兵荒马乱生活中,埋下一颗希望守护着她的种子,那种子,一点一点的悄然生根发了芽。 如今这颗种子是由芽苗蹭蹭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情深根种不可拔。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想着想着,不由得叹气。 天是个执念深的,而皮皮亦然。所以天说得并没有错,皮皮一定会拒绝他的。 她的心生了病。 狐狸听得我叹气,他自知我因什么叹的气,所以他说:“天是个有执念的,可你我也知,皮皮也是个有执念的。他们之间看似那么复杂,可说到头,却又简单得很。喜欢着一个人,心底最终盼的也不过是想着那个人好。皮皮在害怕,她这个人这辈子都会这么强横,可这一辈子,她也只剩下这一件害怕的事了。心病得要心药医,皮皮的心病也许不止这一世的。虽说不一定有联系,而且我也不知有没有用,将来又是否有可能解开她的心结。不过终归是一个可能性。我想把他们前世的故事告诉你。你心里怎么想?是觉得知道好还是不知道好?” 这话问得我忧忧愁愁想了半天。 我见过皮皮和天的前世,且遇上他们的今生。要说是知道他们前世故事好还是不知道好,我却真一时答不来,只是知知不知确实怪挠心的。 我忽地“咦”声看狐狸:“之前还神神叨叨说什么该我知道的时机到了自然会知道,不肯浪费口舌。现在又算怎么回事?你打算把自己的变脸花样发展成文化瑰宝,拼一个和川剧变脸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一样的名头?” 在狐狸把座上的扶手碾碎之前,我阻止及时:“这可是古董家具,你赔不起的喔。” 狐狸于是不怒反笑了,声气幽幽:“那天我得闲了,再跟你哥说说你的把柄。” 我面色一僵:“你威胁我!” 狐狸笑得绝胜春色。 我嘴角一阵抽搐后,咬牙狠声说:“我要知道他们前世的事。” 皮皮的害怕在于她的勇敢坚强总是在不断承受生离死别的悲痛上。回归初衷,她的意愿大抵真的只是希望保护天而已,就跟个孩子一样,简单执拗,却又柔软动人。 天每每背后伤情时,总会向我吐露那么一两件他和皮皮时候的事。 有一回他说到皮皮的哥哥出事那年,皮皮好几天没来上学,他担心而跑去她姑姑家找她,却听得说她不见了。 姑姑家骂骂咧咧报警找人,他心里头着急,可亦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那时处于狗皮膏药不要脸的一头热阶段,在皮皮面前顶多混个眼熟印象,对她的生活并不是那么熟悉。 他很快在左邻右舍七零八碎的言语中听到一件事,说的是皮皮父亲当年出事,却是为的给她买热饮,过马路时被撞了。 父亲去后,皮皮姑娘经常“失踪”,跑去出事地点马路边上的长椅坐。第一次失踪时把年迈的外婆吓了个半死,直到华灯初上才找到人。外婆心肝儿肉颤的流泪,可姑娘一直没说话。 如此几次后,外婆心神俱痛安慰姑娘说父亲不在了但外婆还在那时姑娘终于说了一句话,她说,爸爸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邻里叹息说:“姑娘也挺可怜的。她爸爸当时让她在车里等,他去给她买喝的。她那时得天真,怕是以为在那里等,她爸爸就会回来” 天在那样的叹息中,忽地明白皮皮会在那里。他拔腿跑去姑姑家,问皮皮家人的墓地在哪里。 天猜想得如此准确,他跟随大人们找到墓地时,皮皮可不就是蜷缩着身体躺在墓台上。 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人都会受伤离去,于皮皮而言,这无疑像一个咒语。她自出生至十一二岁的年纪,命里的亲人一概非善终而去。 如此心结,已实属难解。狐狸却说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前世的心结。 我岔神半天功夫回来,对着狐狸的矜持样,到底不忿气:“你突然想告诉我,可不止想解皮皮的心结这么简单吧?” 狐狸嫌弃一冷笑:“你脑子就专使在这没用的刁钻地方,我就是算计些什么哪又如何?千坏万坏,若能解皮皮的心结,那就是天大的好。” 狐狸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我哼哼回以两声冷笑:“你为什么就能做到这么一脸正经地鬼扯呢?” 狐狸脸色波动一会儿,哼声抬手一挥。 我还以为他气得要直接对我动手了,缩了缩头,却见我们前方虚空显现一片壁幕。 我抬头,壁幕上不断有形如文字的东西直下流动,恍若水流。 狐狸说:“这是当年我抽取保存皮皮和天前世事的记忆劈出来的虚空幻境,你想知道他们的故事,进去里面就可以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六十九章 缘起(1) 我知晓狐狸他们一族秘术的厉害,狐狸保存月霜那颗心用的便是他们一族的秘宝。我从善如流走过去:“能进去里面?这么神奇。不过狐狸你竟然保存他们前世的记忆,天好说,皮皮要知道,肯定得扒你的皮。” 我用手指戳戳壁幕,“咦”一声立即缩回手。上面的触感柔软如蠕动的毛毛虫,我其实挺怕这些东西的。 我说:“看着像水流,怎么摸起来像虫在动?” 狐狸讥笑表情看我,手一挥,面前的壁幕又变了,从中心劈出一个漩涡通道的洞口。 我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干笑两下。 狐狸率先走进去,我赶紧跟后面。 才踏入一只脚,整个身体就猛地被吸进去,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又被狠狠甩过去。 一吸一甩,入眼的是近距离的青石板路面;我上身半倾,狐狸拽住我一条胳膊。 我吁气,直起腰,对狐狸道了谢,一看四周,浑不知到底身在何处。 狐狸在旁淡淡说:“清,康熙年间,浙江杭州。” 我没喝茶,所以喷了口水。狐狸的秘术厉害到如此不分虚幻与现实的地步,神奇不可思议。 狐狸闲庭信步走前面,带着我穿街过巷。 我左顾右盼,四周是目不暇接的三百多年前的江南古城风貌,看得我满心欢欣活跃。 走了一段路,听得河里撑篙的汉子一声吆喝,我忽地惊而失声:“康熙年间?那不是我跟大熊认识的年代。” 我一下乐得笑看狐狸:“狐狸,有意思呢。熊常爱说缘分缘分的,世事奇妙的地方当真有趣。我遇见皮皮和天他俩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时代。” 我于记忆上是丢三落四的常态,对这时代能有一俩事稍微有印象,功劳之一在于大熊。 我跟大熊的结识说来简单,正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 三百多年前,大熊是西北的一山中大王。我这人活到老妖物的年纪,毛病难免有点多。有时候实在是太他娘的闲了,我就会做一些闲得犯抽的事。 那一回凑巧路过大熊的地盘,看见深山老林里居然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菜田。菜田里不少蔬菜瓜果,而另辟成一处的西瓜地,上面的西瓜十分诱人。 我还没见过哪处人家会把菜田辟到深山老林来的,一时看四周没个人影,便想着不管是谁的菜田,我吃他一个西瓜,到时再赔钱。 一个西瓜引发的血案故事。我想不到这一块菜田它既不是天地自生的,也不是人种植的,它的主人是一个妖,这妖正是大熊。 大熊是我见过的最喜欢人类并且活得最像人类的妖了。我吃他一只西瓜像搜刮他部身家财产似的,他竟然要跟我拼命! 真是岂有此理。我向他赔礼道歉并且赔钱给他,但这只蠢熊居然跟我吼,赔再多钱那只西瓜也回不来了,吼完扑上来要揍我。 我觉得我要动点肝火了,心想没事吃他的西瓜干嘛,这只熊根本就是一根筋的。结果我们就这样打起来了,一打,从白天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白天。 除百年前和宴大帅的一战,和大熊的一战是我打得最受罪的一战。这只蠢熊的体力忒他娘的好,老子简直要被他累绝。死也死不了的体力严重透支感觉,我发誓我绝不愿体验第二次。 最后战果是我把大熊打得趴床上三个月起不来。非我本意,只能怪大熊不肯停手。我没事犯抽,他没事找抽。 不过被揍成重伤还要爬起来为一只西瓜讨公道,我敬大熊是条耐挨揍的汉子,在他再也爬不起来后,我用剩下的条命把奄奄一息的他背回去他的巢窝。 脑袋一根筋的大熊熊气意外的好,他手下有三两百喽啰弟,个个对他死心塌地的。我把他们的大王揍成重伤,他们鬼哭狼嚎伤心得什么似的末了呼天抢地抄刀拿枪嚷嚷要劈了我。 我空活千秋万代,把自个儿照顾得一塌糊涂,面对大熊手下弟的义气,我忍声吐气留下来照顾大熊。 照看其实是担个名义,大熊那帮弟对自家大王如此重情义,无需假手于我,三个月倒是对我瞪鼻子上眼的。 有一天,重伤的大熊在床上对我说,他在很久以前听一只妖说过我,那妖叫我阿鬼,那妖说我在找死。 我想大熊果然是只熊,脑子很衬他笨重壮观的身体。我们打了白天打黑夜,他才发觉我是他曾经听说过的“熟人”。 大熊有点儿瞧不起我,他说,世上多少人想方设法地活着,我却想方设法要在世上消失。 我问大熊,他为什么为一只西瓜拼命到如此地步。大熊扯出个无比艰难的笑,笑意却出奇的动人。 原来大熊很喜欢人类,也很喜欢人类的生活。山下有一处民居,里面住着一些老人和孩,他在山里开辟的菜田,种的瓜果蔬菜是给那些老人和孩的。 那年的西瓜收成不好,仅有的几个刚好够孩们分吃,偏还要被我偷吃一个,无怪他暴躁开打。 大熊伤成那样,我也不好跟他争口舌。吃他一只西瓜,我又不是不赔,累死累活和他干一架,十分冤枉。不过我原谅大熊的蛮横,一只肉食动物熊这么喜欢人类,稀奇的事。 我又问大熊,为什么这么喜欢人类呢。大熊说没有为什么,喜欢一样事物不是非要一个清清楚楚的理由的。我想想,觉得很对。世间凡事,不需要事事划出分明界限。 大熊伤好后,我自掏腰包买了一车西瓜送给大熊。 大熊从山下回来时,我问大熊,他这么喜欢人类,有没有为没能生而为人却生为妖感到遗憾。 大熊摇摇头,说,喜欢人类和他生不生为人没有关系,生而为妖也影响不了他做妖的骄傲。 我深感大熊其实高人不露相,说的话竟字字珠玑。 连着大熊养伤的三个月,我在大熊的山寨逗留了半年的日子。 离开时,我跟大熊说,如果有一天有谁问起他的朋友有谁谁,一定要记得告诉对方他曾经和我打过一架,并且我赔了他一车西瓜。末了补上一句真诚的道歉,说揍了他非我本意,请他多担待。 大熊哈哈仰天大笑,之后和我击拳道别。他的拳头很重,把我的手骨架震得我走到山脚下时还在痛。 往事一回首,岁月弹指挥间过。 我与大熊之后再相见便是百年后他山寨被外来客端掉那时了。 一心三用分神费劲回味着几百年前的旧事,我没怎么留意前头的狐狸。 不知几时他停住脚步,正要撞上他后背的咫尺间,我猛回神,硬生生将身子往后略弯一弯,避免了下一刻遭他数落的错误。 狐狸心眼满身长,没了发作的理由,只拿眼风嫌弃扫过我,往侧站开,不让我视线受阻。 四下画风与隔街外的一派春绿柳岸风光宜人截然不同,竟是到了一处军营地。 十来步开外的营内阔地上,乌压压跪着一大片人,上至须白老者下至嗷嗷稚儿,男女老幼恐有上千余人。外围是手执长枪的士兵军队,广场正中台上一军头男人正执簿大声宣读着对场下犯人的发落。 我猛地唬一大跳,惊看狐狸:“这是怎么回事,你带我看这个干什么?” 场面乱糟糟闹哄哄的,犯人中有一些看起来倒还算从容镇定,但多是面色苍白模样凄惶,妇女幼童者更是不少在低泣啼哭。 维持秩序的士兵对他们推推攘攘,有恼怒者大声喝令“别哭了!让他闭嘴!再哭我不客气”!也有甚者脚踢在抱孩子的妇人身上。婴儿幼童们受惊,哭声只越加响亮。 狐狸一声冷笑:“噢,我还以为你刚说有印象,对这时代的这件事会多少有些记忆呢。咱们当初在这江南水乡照面,你当真没想起些别的来?” 我一时转不来弯:“这不是皮皮他们前世的记忆吗?我对他们的事有什么能想起的。我跟他们就跟和你一样,不过就打一照面而已,前世的他俩姓甚名谁我都不清楚。” 狐狸说:“这还不是他们的记忆,是我另劈幻境中的场景,是我的记忆。” 我“啊”声不解。 狐狸端着一张冷面孔就那样看着我,直把我看得心肝发虚后,冷冷一拂袖,空间场景马上又变换。 这次的画面景致已是冬日时节,入眼景象的冲击力骤然剧增。 人间地狱的杀戮! 广场阔地上,和上一场景同样着装的士兵正在对数十余人进行血腥践踏的暴行。 凌迟c杖毙c绞杀古而流传的那些刑罚手段堂而皇之在民众面前施行,数十犯人各有死法。 血洗青石板,惨声满天地。 我慢慢地皱了眉,沉沉盯着眼前场面,一动不动。 狐狸在旁轻飘飘的说:“现在可想起些什么了?这地叫弼教坊,是与刚才所在杭州毗邻的湖州上的一个地方。当年咱们打照面,可不止是你遇见皮皮前世那时。你和我,当年可是亲眼看见这个场面的。当时我并未现身,所以你并未见我。” 狐狸言罢许久,我缓缓把堵在胸腔那一口气落下,低声:“我知道。” 我为什么能对是在清康熙年间与大熊相识留着印象,正是与眼前这个事相连的一件大案子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章 缘起() 当年我在大熊的寨子与他道别后,晃悠悠一路从大西北游山玩水来到江南水乡地。先入的杭州,后到相邻的湖州,每日玩乐忘乎所以。 但不寻常的是,当时我在俩城里,所到之处,却总觉氛围凝重。山水秀丽的苏杭天堂,笼罩着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c紧张,甚至是瑟抖。 托我敏感的耳朵,几番探听下,我从那些心翼翼私下议论的声音中梳理出他们这地方正发生一件株连的杀头大事。 据说,他们此地有人行谋逆之事,为首者正是他们地方上的文人名士之流,牵连众多,四下人心无不惶惶骇然。 所谓犯者的罪行,却是说那些个文人弄了一本书,书里用了些大逆不道的语句。只仅仅因此,那些个文人以及但凡与之有关系的,内里家人族人,外至卖书的买书的c刻字印刷的等等以及当地部分官吏,无一不被抓捕判罪。 案子轰轰烈烈闹了许久,举国闻名,我到达江南时案子已是到尾音。除去数不胜数要充军为奴为苦力的,其余一律被判死刑的犯人不日就要在一个叫弼教坊的地方执行处决。 我一点不爱看人被杀头,那件案子的人也并没有罪。 那些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平民老百姓的性命便更不值一提了。皇权专制这个东西,有时候和下边人是否犯罪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它有时候真正无法无天的恰恰是上边人。 上边人高兴了可以砍砍下边人脑袋,不高兴了也可以砍砍下边人脑袋。 但是,我对这等天理不管的暴行确然也无能为力。 行刑那天,不知为何,我后来还是去到了那个叫弼教坊的地方。 我那天看到的情形便是狐狸如今再让我看到的。 我活了这般的长久,但实实在在算不得一个勇敢的人。我极是容易忘记我的过往,好的,与不好的。 刑场的惨绝人寰号叫已经停止,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一场场境再现,可满地流淌的人血依旧鲜艳嫣红,逼得我眼下隐隐发疼。 良久,我轻声说:“你当时隐身在哪呢?” 狐狸说:“就在你旁边。” 我默了半响:“你带我看这个,皮皮他们的前世与这案子有关是吗?这是谁的记忆了?” 狐狸上前与我并肩站,目视前方:“下面你看到的是皮皮的记忆。” 充斥在我身体的感受刹那完不同,骤然间,似有一股外来的力量注入我的躯壳代替了我,但又似是我进入另外一具躯壳获得别人对外界的感知。 异常急速的马蹄声哒哒飞奔而来,寒冬冷风扑在少女脸上,凛冽如刀。 少女骑着马奔跑得如此的快,喘吁吁呼出的白气转瞬消弥无形。 疾马拐过巷弯,蹄下踩到碎石,侧歪的马身在高速的冲势下狠狠摆摔出去,她扑通落地却立即就势骨碌翻滚半跪稳住身体,后脚蹬而发力跃起,一丝不歇往前疾奔。 那样迫切而焦急c恐惧而动恸的心情,在冲出巷道,在视野豁然开阔的广场前,瞬息化为世界一片的恍惚空白。 疾速的奔跑下猝然收住脚步,几乎看不出惯性俯冲。她不但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个极好的练家子。 少女直挺挺立在那儿,面冷如霜,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面前只剩一片血染的广场。 她来得迟了,收尸人已经把数十具破体残尸都收走了。 我恍然当年的我却是早走一步,血腥惨烈的现场,我自不愿意多逗留。 她却是在我后脚到来。一步的距离,若是我迟这一步再走,会是我与她早一步见面的变数。 皮皮的前世,模样倒是别无二致。只她在现世十七八岁的年纪那时,却不是眼前少女的气质。 作朝代女儿家穿着打扮的她,竟好一番古时人家千金姐的婉约气度,身段玲珑如玉,纤巧但却非弱柳。 我在这少女身上看到婉约,便恍若在皮皮身上看到婉约。 我有点受惊。自打我认识皮皮,我未曾见过这妞穿一次裙子。不是说她像男人,只是她也不怎么像女人就是了。 眼下的皮皮,不,我该怎么称呼她?她身上是巨大的悲恸笼罩着。 我忽地感到不大舒服,对自己。 我蹙眉碰碰身边的狐狸,问:“皮皮的前世叫什么?” 狐狸说:“庄之瑶。” 我缓缓默念一遍这个名字,少顷,猛地扭头看狐狸。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当年的那件所谓谋逆案子,为首两家人的其中一家,正是庄姓。 我缓缓把视线转回庄之瑶身上,她当年既是庄家人,可显然是从中幸免于难的。我后来能与她相见,是狐狸救的她吗? 我的不少疑问,看来都得由狐狸给出解答。 少女在巷道口外距离广场两三步的地方,木然无色站了许久。 我没有办法确切形容她面上表情,许是寒冬的霜汽在她面上留下的一片湿,又或者是她策马赶来的路上哭过,我不得而知。 她的面部表情是如此的简单又复杂,似有又似无,似悲恸无形又似空白无色,似扭曲抽搐又似平静极致。 她没有办法以惨叫或者痛哭表现她的心情,就如现世的皮皮总是不晓得该怎么笑或者该怎么哭。 良久后,她像个失去所有生机活力的迟暮老人,迟钝而艰难地拖着两只脚,摇摇晃晃几下踉跄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大片血淌的地面上。 血水弄污她的裙子。 她抱着自己的身子低头伏身缩成一团,用力的拼命的,缩成一团,再再。双手如此凶狠抓住自己臂膀,泛白的手指仿佛要勒进骨肉里去。 她颤声抖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悲鸣:“二叔,三叔,四叔杰c阿鸿” 她哑声一个一个喊着自己的亲人,泣血热泪,终滚滚落下,一颗一颗,硕大如珠,啪嗒啪嗒砸在地面的血水里,痛不能自已。 我胸口处不舒服的感觉越加强烈。 我蹙眉,手捂上去:“狐狸,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纵有情绪,亦从不强烈,眼下的身体却不像自己的了。 狐狸淡淡答道:“你是进入她的记忆里面,也就相当用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一切,看她所看,想她所想。当然了,你是个死人,所以要完的感同身受,却是不能的。” 顿一顿,他对我作一番上下扫视,差强人意:“看你那反应,也不错了,多少还是有点感受的。” 狐狸总能把我气无声正如我总能把他气笑。 我不和他计较:“你们狐族的秘术这么厉害,能把我这个死人整得像个活人似的。你这门本事可是叫共情?我最近看了一位分析学者的一本著作,里面讲了一堆学术性的东西,我也没弄懂,不过他们把这共情解释为体验别人内心世界的能力。你现在让我能看庄之瑶所看,想她所看,倒是和那位分析学者的理论有共通地方。” 狐狸无甚热情道:“嗯,你可以把这叫共情。” 跪在刑场上的庄之瑶良久没动过一动。 狐狸说得对,他虽对我施了术,但我终究是个死人,对庄之瑶巨大的悲痛是难以完感同身受的。 然而尽管不知体会到多少,堵在胸口那股感情已足够我难受。 少女像只孤兽,伤重且无援。 三百多年前的庄家,在这件案子里,抄家灭族,便是已逝者据闻亦被刨棺起尸,悬吊示众。余女眷和幼童流放为奴者,下场如何终也可想而知。 我语重道:“你救她之前,她又是怎么从中幸免于难的?” 庄之瑶一女辈,便是练家子,可他们庄家是当地闻名的豪门大户,她亦难以藏匿才对。她竟还能这般大刺刺出现在刑场而似无人所觉。 我才这么想,便被打嘴。 刑场外传来嘈杂的声响,伴随着指挥的吆喝声,一队士兵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眼前。 她终是引来官兵的注意。 为首的官兵看见场上人,催促着加快脚步。 “快,人在那里。” 官兵片刻近前,庄之瑶却恍若不见。 但她的神情同时在瞬间带上肃杀,森冷之寒剔骨恨意,与如花的年纪以及通身的秀美气度大相径庭。 她仍低头抱身,巴掌娇俏脸蛋上覆着的冰冻三千寒霜把我给惊得心骇一缩。 伤心巨痛褪隐后面,她强烈的恨意和杀气浓缩在那样黑亮那样剔透的瞳孔里,折射出刀刃般锋锐瘆人的光芒。 这少女,放现时代,可不就是那流行话儿说的,整容般的演技派。 以一己之力对抗官兵这样并不明智的行为显然不在少女的考虑范围内。 十来人的士兵队团团将她围住,我看到她佝偻蜷缩的身体下面,双手慢慢握成拳。 出头者喝令“你是何人和逆犯有什么关系”,上前要抓她。大手堪堪要碰到她肩头,瞬间,疼痛的喊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惊而令其他士兵慌张进入紧张和戒备状态。 一个丫头的惊人举动大概把那群官兵一时半会给唬住了,外围众人哇啦啦举兵器却谁都没贸然直上。 出头者由怪叫变成凄惨的嚎叫。 庄之瑶抓住他的手腕,慢慢地直起上身,同时手上似毫不费力将那人的腕关节慢慢往外掰。 慢慢的,一点一点,就像她要一点一点的清楚看着那人面上扭曲的痛苦。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盛满晶莹剔透的泪水,水光如此的清亮,似照人的镜,清清楚楚映照出她的痛苦,对方的痛苦。 那人的腕关节发出骨头断裂的响声,可非人的修叫声把那样的声音给淹没了。 庄之瑶面无表情放开手,那人滚倒在地,痛得似连呻吟都不能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一章 缘起() 庄之瑶缓缓站起。 皮皮妞巾帼不须眉,也是秉承前世风骨的啊。打人从不含糊。 我默默感叹。 官兵群而起攻。 庄之瑶这少女再次教我吃惊,她使的是内家太极拳。年纪,招式已颇有劲道。攻击处皆是人体脆弱地,呃,偶有阴狠。 被踢裤裆这等事,遥想年少的天在皮皮手下也曾遭遇过。为人客气的天头一回气急败坏对皮皮怒说要和她绝交一个星期,之后他俩当真一星期不说话。 当年的庄家既是富贾名流,族中也才子辈出。我当年在道听途闻之中曾听说他们族中当时两代的九人,在当地可有“九龙”之称,皆喜读经史,文采斐然,可谓煊赫。 庄之瑶这富家千金,看起来和出身之门多有另类之处。她爹妈开明达朗到这程度么,富贾书香家族,女儿习文识字不奇,却还被允许舞刀弄枪? 我正要问一问狐狸,那边前世救了庄之瑶的狐狸在人姑娘把麻烦收拾得差不多时终于姗姗现身出场。 打斗声响再次引来官兵注意,远远的已听得有士兵往刑场赶来。 狐狸在少女掌刀劈晕最后一个士兵时,出现挡在少女面前阻止她继续和前来支援的官兵交战。 九尾狐要带走一个凡人,易事一桩。数十双眼前不过倏闪即逝,都没能看清是什么,就了无踪影。 画面再变,场景又换。我以为接着看到的该是狐狸带走庄之瑶之后的事情,可春色柳绿的街景却似乍然间又回到刚进来这记忆时的那幅江南水乡景。 几步开外的石桥旁柳树荫下,四五孩童在打架? 我伸了伸脖子,眯眼,微怔。 看着都是六七岁的孩儿。 双丫髻姑娘虎气十足,肉嘟嘟的一对拳头正威风凛凛往摁倒在地的子门面上招呼着。 子呜哇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旁边三两个子对姑娘拉扯踢打,姑娘浑然无事般,一概不理,只管揍地上的那个。 再旁边,一憨头憨脑的子蹲在地傻哭得正欢,抽抽搭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打一个嗝喊一声“阿瑶”。 我看了三看,忍上三忍,却没能忍住对那傻不愣登蹲地蠢哭的子感到牙酸。 这子嘴里喊的是“阿瑶”。 我扯扯嘴角扭头看狐狸,大为不可思议的痛心:“这子是天c前世?怎么这么的,蠢!” 蠢字出口我尚觉不够表达内心感受而狠狠吁出一口气。 现世的天虽是三天不被皮皮揍就皮痒的德性,可那也是他心甘情愿被皮皮揍才成的,他是“打是亲骂是爱”的忠诚践行者。 眼前这子,着实幻灭了些。 狐狸唇角的一抹笑是特别怡人的看戏笑,他将我望上一望,道:“你是蠢中的天才,何必这么惊讶。你与天是正好在这蠢上作伴的。” 我狠狠地磨牙,堵了半天,既无力亦无心反击,想了想,只得回归本来话题:“你这一变一换的让我看皮皮前世记忆,就不能让我连贯的看下去吗?闲得慌,净折腾!” 狐狸道:“我不闲得慌,我是用心的忙。让你这么看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用多话。” 我看不出狐狸用心忙在哪儿,我磨牙心道不过就是显摆他那点本事罢了。 狐狸几千岁的老妖精,其实像个孩子那么幼稚。 狐狸精于人心,知晓我想的什么,道:“我便是显摆我的本事又如何?这记忆既然是我抽取的,我想让你看那一段便让你看那一段,你没得挑。” 我幽幽淡淡瞥向狐狸道:“唔,很有道理,而你再怎么显摆也没用,我没赞赏给你。” 狐狸心头有个大遗憾,他惯来目中无人,从来高高在上只有他人看他脸色的份。 自打遇着我,我不大把他当回事就算了,平日里虽也不吝啬对他嘴上几句称赞,然而私心下却是没能对他真诚敬服过的。可不是我狂妄自傲,实乃是狐狸那恶劣的性子没一处能让人敬服的地方。 狐狸对我不敬于他深感心头不舒服,时常卯着法儿就想我嘴上对他说赞赏话时心里是真诚敬服的。 我常对狐狸说,他若想我敬他,他首先就得诚诚恳恳给我道个歉,然后真心实意给我报上那救命恩。我心头舒坦了,才会考虑考虑改变对他的人品看法。 但狐狸至今不肯低头向我认个错。 没办法,我也就至今没对他真正敬上一敬。 那头姑娘将三俩子都给揍趴在地了,站起来,甩甩膀子,走到那蠢哭的子面前,伸手一指,伶伶俐俐说:“天你这个哭脸真是蠢死啦,别哭了。” 两手伸到子面上一顿乱抹,显然是想给他擦干碍眼的泪水,可惜效果截然。 子一面哭相完成了一张大花脸。 我原还对天的幻灭尴尬着,这下很不厚道的乐得放声大笑。 皮皮和天,所谓的缘分,有时候真是这么奇妙有趣的事情。 我一边笑一边戳狐狸:“天前世也叫这名字?” 狐狸淡然得很:“他叫吴天。” 世间只有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生的我才没有因果,不然凡事都该有因果。天时常被揍原亦是因果。 我摸摸抽得有点发麻的脸颊,重新看回柳树下的俩儿无猜。 天被瑶拉起来。 瑶拧着秀气的眉头察看天脸上的伤,嘴里边嘀嘀咕咕:“你真是笨死啦,老让他们欺负。他们抢你东西,你不会打回去吗?” 天不哭了,痛得龇牙咧嘴一个劲儿的嘻嘻傻笑,扯着瑶的袖子,只管一声一声叫着“阿瑶阿瑶”。 那样蠢兮兮又乖巧可爱的模样教人生不起一点气来。 瑶嘴上凶巴巴,动作却是呵护幼受伤动物,踮着脚尖给天额头伤口细细吹气:“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美好画面看得我是好一阵心神荡漾,禁不住叹道:“他俩前世也是青梅竹马?这般的好啊。” 狐狸笑盈盈看我,亦叹道:“是啊,时这般的好,长大了也那般的恨。” 我福至心灵,顿时明白狐狸让我不头不尾看记忆的用意。 他纯粹打着先一巴掌再一颗糖之后再巴掌的无良意图。 我淡定如斯用一种看幼稚的眼神看狐狸一眼。 俩儿亲亲密密拉着手回去,瑶絮絮叨叨交代着“以后不要怕见他们一回打一回有我在”等义气话,天虎头虎脑门牙闪闪,一个劲儿“嗯嗯嗯”应着。 画面之美好,让人心窝儿都甜化了。 对孩子这种神奇生物,真没辙。 我微笑着看俩孩渐去渐远。 狐狸这时终把抽取皮皮和天前世的俩人记忆完整铺展给我看。 庄之瑶和吴天这对青梅竹马自两无猜至青春年华的故事犹如幻象镜画,在狐狸如幻似真的秘术施展下,一帧一帧缓缓在我眼前放影。 三百多年前,江南水乡的湖州南浔地,庄吴两家虽非毗邻但同在一处镇上。 庄家女,吴家子,庄之瑶和吴天是两无猜青梅竹马的情谊。情谊之亲密,俩人似交换了性别一般,女孩子的她相护他c男孩子的他依赖她,何等的要好。 无论前生今世,庄之瑶和皮皮天才捉妖师的名头都盛名相同。她们在道法奇术的造诣,狐狸曾言,在他所见的修道人当中,未曾有出其左右者。 庄之瑶出身富贵朱门,却走修道的路子。寻常看来,多必是这姑娘命里出生带着神神叨叨的东西,比如命中带煞命里福薄,须得遁入空门方能养活之类,但其实不然。 作为一个娇俏巧姑娘,庄之瑶除却打略有别于寻常闺阁女孩儿养出的九分男儿气,性格直爽奔朗些,爱玩捣蛋了些,又因是她爹娘老来得女,是以在庄家特别受宠少拘束些,她的命格并无神秘独特之处。 八岁之前,她的日子没有需要浓墨重彩着笔的地方,无非就是和三条街巷之外吴家的吴天这个跟屁虫日常上树掏鸟蹲地数蚂蚁队的青梅和竹马。 青梅竹马两无猜,她生于富门,言行处却难有闺阁姐的规矩;他长在市井,但举止温润腼腆是朴玉。 她时常偷溜出去带他穿街过巷玩耍,他时常在她护着他之后欢喜甜甜喊她阿瑶阿瑶; 她总是揪着他耳朵笑骂他“笨死啦”,他总是好吃好看的玩意都踹怀里巴巴给她送去; 红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鸡飞狗跳吵吵闹闹的青梅竹马生活在庄姑娘八岁那年戛然而止。 庄姑娘八岁那年,庄家发生两件祸福不定的半大不祸事,这祸事使得她之后命途迎来人生第一次大改变。 庄姑娘和她爹害了重病。 生病这个事,时有可防却非人力可扭,正如生死天定。庄姑娘和她爹生了病,这没什么可说的。 好比栽种的花枯了,或可能缺水,或可能闹害虫,亦或可能已到生死之期。庄姑娘和她爹的病除却请医吃药别无他法。 至于什么重病,具体咱也说不上名头。在那年月,寻常病许也是重病,凶险能要人命。 庄姑娘和她爹害这要人命的重病,惊动合家上下,里外人仰马翻请医吃药好一阵兵荒马乱。 一番折腾下,花费流水银子,她爹于抢救中险险保住了性命。可命儿是保住了,但却从此双目失明。 庄姑娘这边情况,不知算是比她爹好还是比她爹不好。她比她爹更快抢救回来保住命儿,但她似乎大有病恹恹于床榻不复康健的架势,缠缠绵绵俩月之久,毫无好转起色。 丈夫年过半百突然从此失明,宝贝女儿病在床榻不知凶吉,庄姑娘的娘亲庄朱氏心焦火燎快要把自己也愁熬出病。 不过既然庄姑娘长大后还混出天才捉妖师的名头,可知这次重病最终没能要她的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二章 缘起(4) 转机出在一游方道姑身上。那道姑出现时,我脱口而出:“姑娘日后成了捉妖师,不会是这道姑把她拐走了吧。” 猜得叫一个准。不过此拐非彼拐,这道姑是忽悠得姑娘双亲心甘情愿把人给拐走的。 其时庄家重金聘请多方名医医治庄姑娘皆不见好,庄朱氏已是焦头烂额快到乱投医的地步。 恰逢有一游方道姑游历来到南浔镇上,听闻镇上人言语中谈到庄家父女重病c庄家重金求医的事,这道姑回头飘飘然去到庄家府上。 我自来只多听说游方道士的,且其中亦有不少坑蒙拐骗骗吃骗喝之徒。这游方道姑却是少见觉稀奇,待知道这道姑还是个真材实料有大本事的,便更觉得稀奇了。 道姑来历成谜,四处游历修行,亦兼职行医救人,医术水平很是深厚过硬。她在庄家为庄姑娘诊治,逗留足有半年之久。 庄家人在庄姑娘半年日渐有起色的病情中对这位道姑很是心诚敬服万分感激,口称神医,以贵客款待。 这位被庄家人口称神医贵客款待的道姑,她既非坑蒙拐骗,亦非名利图钱财,但她亦确确实实装了点“不正”心思。 她看上了庄姑娘。 这大概是历来不少奇人异士的一点传统。不管是装模作样沽名钓誉还是真性情乖张怪僻,收徒大抵比寻常收徒讲究许多,更甚至极其刁钻刻薄者亦是有的。 这位道姑想将庄姑娘收归为徒,她看上庄姑娘的理由跟那套“啊这位兄台我看你骨骼奇清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的糊人话没太差。但据狐狸解释来的意思,所谓术业有专攻,人各而有所长。像阿年便是个可以夸张到世界尽头的高智商天才,而天和我则是一无所长学啥不成的废柴一般,庄姑娘生来长着修法研道的天赋灵根,乃是绝佳好苗种。 道理十分的通,但恕我理解只是狐狸抓一切可抓之机会对我碾踩践踏而已。 庄家那样的富门,一个道姑惦记上了他们的千金,不是看着她为女治病的面子,拉下三尺脸当场就得把她轰出门。庄家上下老少男女主仆一时没了好脸色,觉得这道姑原也是个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的。 我也觉得道姑想把人家一千金姐拐走的意图着实不靠谱了点。 然而道姑着实很靠谱,她不但具备超水准职业技术,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人的嘴皮子功夫亦甚是了得。 她靠那套神神叨叨的掐指一算看相卜命,说什么庄姑娘命中尚有一大劫,须得离了亲人身边外出远门修行,至十八岁方可安然避过等等的高深话,可是把庄姑娘双亲的一双慈父慈母心给忽悠得左右摇摆上下忐忑。 不过送女修行到底非寻常事一桩,庄家父母绝不会轻易允许。 庄家人不愿意,道姑一时亦不急。庄姑娘在恢复中,她依然淡然在庄家做客,依然淡然在外日行一善。 道姑其实真心不坏,可道姑不坏才是真难办。 道姑除了提出希望收庄姑娘为徒这个戳心窝的事,其余事事都好。不单医治庄家姐,镇上人听闻她医术了得,不管贫贱富富,只要请她,她亦都愿意上门帮人看一看病,并且收费合理或完不收费。 如此作为,俨然得归为慈悲为怀悬壶济世的高人一行。 庄家人挺愁心的。 道姑的为人与本事他们亲眼所见,道姑的名声在镇上亦一日比一日响,好得他们后来对之前骂道姑心术不正的话感到略有愧意。 可是她要拐走女儿的心思又着实难以答应。 秋去东来,转眼半年过去,庄姑娘她爹的一位外任堂兄弟调职归来,他同时给庄家家主庄老太爷带回一封极有来头而奇妙的信件。 信件的来头把我给唬得一时乍愣。 名动天下的嵩山少林方丈写信给庄家家主! 庄家在外的交情可谓攀得有点广。 信的来头唬人,信的内容更惊人。 方丈在信中向老友庄老太爷道过问候之后写到,在庄家做客的那位“居心不良”道姑,是他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道法高深c德高望重。虽是游方在外,鲜有人能识得她,却实实在在是个高人。他们已久不见面,大约两个月前,这位老好友来信言明在庄家之事,希望他代为证明她的身份,她实在并非对庄家姐有不轨意图之人。 方丈在最后说道,他这位道姑朋友所言相关庄女施主之事,庄家是大可放心相信的;并且,照她所言行事最为稳妥。 数言几行话,可在庄家掀发惊涛骇浪。 劳动得了天下少林的方丈亲自来信恳恳说明,庄姑娘她爹妈那两颗左摇右摆的心在许久回不来神的大惊之后,终于不定亦得定了。 天下认可的嵩山少林的那位德高望重方丈都认可的德高望重道姑,似乎来头很是吓人,虽然庄家人依然不清楚实际道姑来头是哪里。 庄姑娘她爹,庄老爷,年轻时曾亲面拜见过这位方丈大师。对方丈大师,庄老爷是敬重的,是以对方丈大师所言,他深信不虚。 如此,庄老爷夫妇俩心更定了。 古来传统,因千年王八万年龟是长寿动物,所以人们便能对烧龟裂纹断命运吉凶福祸视为信仰。 这个信仰私以为和求神拜佛差不多一个道理,人生那样多千灾八难的苦,人们总得整点儿寄托有点儿盼头。 道姑先头那套神神叨叨的说辞,庄姑娘爹娘虽然开始很不喜,但心底下自然惴惴几分担忧几分疑的。 方丈的信一到,两老心里头再呼天抢地抹鼻擦泪,那几分担忧几分疑亦完落实为深信不疑了。 庄老爷夫妇思来想去c长吁短叹后,痛定思痛决定答应道姑送女修行。 庄姑娘在身子渐好的时日里,道姑简易教她一些诸如打坐纳息的养生之法。俩人合该是做师徒的缘分,姑娘跳脱的性子很是喜欢这位本事神奇的道姑。 对于道姑说要收她为徒的事,她毫无反感抗拒之意。 我直看得忍不住叹气。没见过从富贵无忧拐去过修道生活还乐乎不知所以的人。豆芽的年纪,天大的烦恼苦事都还只是一个呼吸就过去的心性,她到底哪里来的那股似看破红尘般的气度? 看她娘庄朱氏那面色,还不知私下人后呼天抹泪的把心肝儿都给哭成怎样的七零八碎了。 庄姑娘着实心宽又胸广。 庄姑娘要送去修行的事没声张。 道姑带她走的那天,还是有良心的姑娘狠狠地委屈难过一回。只是她生来心性比常人通透,既无大哭亦无吵闹,乖乖给堂上父母认认真真磕三个头,在娘亲哽咽的泪眼中转身走过去站在师父身边。 庄姑娘只给一个人说了道别话。 足有半年未见的忠实跟屁盆友,吴天。 天得知瑶要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会很久很久不能见面,一张脸如遭晴天霹雳,雨夜惊雷,晕乎乎恍悠悠白煞煞。 他俩自长在一处,玩在一处,情分亲密与亲兄弟姊妹相比都有不同的好。 童稚年纪,理解不了什么神神叨叨的修行,天只知道不曾疏远过的亲密伙伴说要去一个他们俩很久都不能见面的地方。 听闻她生了病,俩人半年未见他就难受得不行。好不容易见着面了,她又说那样奇奇怪怪的话,他难受得都不知怎么是好。 他懵懵懂懂状半天后,当场就哇一声放喉大哭起来,扯着她袖子手足无措喊:“阿瑶阿瑶你要走了——” 十分伤情的场面,蠢子的哭相却硬是让我感到不言而喻的搞笑味道,害得我想笑笑不出,伤感伤不起。 我眉头狠狠直跳了半天。 瑶秀眉纠结。许是分别在即,所以没像往日骂他,伶伶俐俐的嗓音亦带上几分沉闷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你能不能别哭?” 青梅突然流露柔情面孔,竹马大受惊吓,顾不得哭,挂着两行泪像个水洗的可爱白包子直瞪俩眼。 我清晰地听到了天那时心里花开的声音:突然变脸温柔的阿瑶,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c不敢直c直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三章 缘起(5) 他们是什么时候把对方放在自己心上,是他们还未知道什么叫喜欢的那时候开始吧。瑶在哄停天的哭声后,留下一段彼此尚不懂其实是约定的叮嘱:“我走以后,你再不许让别人欺负你。谁要欺负你,你得给我打回去。师父说,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回来,所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若教我知道你再叫别人欺负过一次,我就再不理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都没欺负过你,你却老让别人欺负去,我可不高兴。你可听清楚了,给我好好记住,知道吗?” 青梅和竹马拉勾约定,一百年不变。 俩儿就这样道别过去形影不离的童年时光。 瑶走后几天,天直哭成水汪汪的一泡娘炮;其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基本每天都要抽抽搭搭呜咽上几下。 我心说这子实在是太能哭了。幸而哭的一腔真性情,子这么喜欢庄姑娘,倒也教人讨厌不起来。 在之后多年里,天依然会被人欺负,但他再不是不再反抗。在被别的孩子王揍成猪头完无力反抗之前,他总会奋力挥舞拳头回击,尽管他的拳头亦总是那么软弱无力。 他深知他最好的朋友是个说到做到的厉害姑娘,和姑娘日后不再理他相比,那些威风凛凛欺负他的拳头一点都不可怕了。 他不要她不理他。 他想,他还是被欺负,但他有打回去,这样阿瑶应该不会对他生气的吧。他有听她的话,不是吗? 有时候被揍得狼狈和痛,他也会委屈难过,不过一想到阿瑶说会回来的,让他等她,他又感到开心,很快充满勇气和力量。 长大是什么时候,那时他尚不得而知,不过他在学堂读书的时间里日长似渐懂。 有一年,有一天,他挎着书包从学堂回家的路上,看见猪肉铺家的孩子因好奇扯着自己娘亲的衣摆闹着要和爹爹一起杀猪,他娘亲哄他说他还,等他长大才能学爹爹的手艺。 孩子问,什么时候才叫长大? 他娘亲未曾及回答,旁上来买肉的其中一街坊汉子豪笑着插嘴:“子,等你可以娶媳妇就是长大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关于长大的解释,它不同于他在书中所学懵懵懂懂领悟到的长大意思,它是那样的新奇且生动。 最初的感情在这样的冲撞下,萌发出虽依然懵懂但新的悸动。 他一边咀嚼汉子的话一边飞快地跑回家,激烈地跳动的心情下,他发现,他更想念阿瑶了。 话说回庄姑娘,她跟随道姑修行,却并非正式入道门,而是作为俗家弟子跟在道姑身边学艺。这亦是道姑当初和庄家早言明的事。 庄姑娘一走,一年后寄书信两封回南浔镇报平安,一封归家,一封给她的竹马。 姑娘毋庸置疑是个天赋奇才,道姑亦毋庸置疑高深莫测。姑娘是她最钟爱且倾尽心血传授毕生所学的唯一弟子,但她也从不曾对姑娘说过任何有关于她个人的事。 连狐狸也自始至终无法一窥这道姑来历如何c师承何处c出自哪门。人虽以道姑称她,但她所学却博而精,繁而巧,绝非一门一派。 谜一样的道姑,成就一个世所罕见的天才弟子庄之瑶。 庄之瑶脑子伶俐,学什么都快,又扎实勤奋,修行学艺之出色精巧便如寻常闺阁女子绣花刺绣般,然而她在绣花刺绣上的功夫却自来遭家里娘亲焦虑且无奈的。 春去秋来c寒暑冬往,前几年时间,道姑师父带着庄姑娘隐居在一山头潜心传授技艺,后来便隔段时间会携她出去游历一番,边学艺边增长见识。 道姑师父带庄姑娘进入了一个完完区别于她庄家千金生活的世界,她认识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c无所不在。她头一回知道话本说书里的那些志怪异闻c狐媚妖魅,并不是完毫无根据的胡编乱造,妖乃是实实在在存在且混在人当中生活的。 她在十二岁第一次见到妖,既惊奇又开心。 她问师父,那些说书故事里多半都说妖是邪魅异类,会害人,人与妖是不能混在一起的,这叫人妖殊途。 人妖真的殊途吗? 道姑师父笑着回答她,生命有道,万物平等。人时亦为妖,妖时亦是人;善恶难绝对,心邪才殊途。 师父确乃为高人,我佩服她。 其时姑娘尚懵懂,难以理解这样高深而又简单的哲学问题。 离家七年的庄之瑶在十五岁那年方回了一趟家乡南浔,因她爹庄老爷病逝。 她师父原是不肯让她回去的。 虽是大不孝的罪,但自八岁离家便注定不能在双亲膝前尽孝的罪与不能在父谢世时送终的罪,二者已并无哪个更不孝的区别了。 当初算定庄之瑶命中有一大劫,十八岁过方能回庄家,然而她师父终究拗不过庄之瑶的人伦亲情。 当年八岁离家都没有哭闹的姑娘,在得知老父病逝时,红着眼睛跪在山前门外,端端正正给她师父行磕头大礼,请求说,回去只看一眼,看完马上就回来。 姑娘天资卓绝,爽朗却又知分寸,唯独一件,于认定的事上异常执拗。 道姑师父其实知道拗不过她的。她教导她七年,最怕的事就是这徒儿某一天为某一事犯起这执拗的劲。 师父或许能算天算命,但终改不了一个在那样的年纪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事c走什么路的脑子清楚的人。 师父最终只得合眼点头答应,只千万叮嘱她绝不能逗留过夜。 庄之瑶风一阵转身急速下山。 一路疾马奔驰,风餐露宿,披星戴月。 我于左右南北方向是个糊涂鬼,于今天明天算日子亦然。庄之瑶从那样远的隐居山头回江南家乡,据狐狸说来,正常速度赶路约莫得一个月,可她硬是将路程缩短到一半。 历时半月于入夜时分风尘仆仆赶到家,却仍是迟了,算着日子她爹的头七都过了。 庄之瑶面上是绝看不出遗憾的,她呆立半天,转头到她爹坟头前上香磕头,然后坐上半宿。 下半宿,她悄悄回了一趟庄家看望她娘,暗影无声。 她没惊醒她娘亲。 她爹离世日短,她离家七载之久。她想,自己转眼又得走,若是和娘亲彼此见面,终不过徒增悲伤。 她娘亲身子一向安好,可她爹离世很是伤她娘亲的心,并不安稳的睡颜尚有哭过的痕迹。 她像时候一般缩成一团挨在床边,很难过的看着她娘亲,在心里说,娘亲,对不起。 晨曦初现,庄之瑶在远远的一片鸡啼声又是悄然离开庄府。她并没有马上离开南浔,她转道去了一个地方。 七年光阴,信守着儿时约定的俩人,在早秋晨曦初现的清晨骤然相见。 姑娘变成俏少女轻盈盈立在墙头上,哭鬼变成俊少年傻愣愣站在水缸前。 虽然彼此狠狠变了样,但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亦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确定,我听到了俩人彼此心里“啪”一声花开的声音。尤其是吴子,说是烟花盛放恐怕才更恰当。 他在漫天盛放的烟火花中,飘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想:长大的阿瑶,这般好看—— 他幼时不晓得他那会儿几乎不敢直视她乃是因一个男孩子对一个女孩子有了喜欢。如今他看着她,觉得她真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砰砰的心跳带他飞越回幼时时光,他忽然间就明白为何时不敢直视她的缘由。 他在七年的时光里等着她归来,只觉得甜蜜,乃是因为他已经由时的仰慕变成思慕,他心仪她。 他嘴唇几下弱弱的哆嗦,无声无言,胸腔处膨胀的东西却似要从那里爆出来。 阿瑶阿瑶阿瑶——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喧哗肆意唤着这个名字,他是如此想念她。 墙头上的少女忽地嫣然一笑,如夏日池里一朵温柔又清爽的洁白莲花。她不似儿时那般霸道张扬了,似愿意讲一讲规矩和道理了。 在丧父的巨大悲伤后,她不由自主的愿意对他笑一笑。 庄之瑶对着下面呆呆的吴天脆生生说:“呆子,你是不是这些年读书读得更傻了?” 呆子不是读书傻,呆子是见到思慕的姑娘惊乐得傻。 好半天,吴天磕磕巴巴:“阿c阿瑶,你回来了” 阿瑶既回来又不回来,她只够看他几眼的时间。 少女如花笑靥里渗上一抹几乎淡至无痕的伤感。无论在前生的庄之遥还是今世的皮皮身上,我都还没见过的柔软。 她微微歪头,笑言语微涩:“天,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呀?” 他很好,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只能时时想着她独独见不了她。 可他没把这些委屈说出口,他记着她爹庄老爷病逝才刚过头七而已。她出现在这里,他便晓得她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时候姑娘最是佩服她那个爹的,时常在他跟前说她爹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宠爱她。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他呐呐措辞:“阿瑶,你爹” 她知晓他心意,当即打断他:“天,我马上又要走了。” 比方才见她时“啪”的心花怒放更厉害,花碎的声响听得我心上一抖。 吴少年浑身一颤兼面上一僵,花败煞白,微张的嘴唇哆嗦得利索,却半天没蹦出一只字儿。 委屈到死了,可又是半天的对望后,他微垂下眼帘掩去所有的难受,止不住的仍漏出丝丝委屈失落:“哦c那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时的庄之遥未曾弄清心里对这个少年的喜欢是因幼时一起玩耍的情谊c他们彼此亲近而喜欢,还是当她长大了,自然而然的有着无数闺阁女孩子对男孩子在见面后有可能产生的好感或者思慕。 她单晓得一件事,她在七年分别的再见面,清楚自己的的确确喜欢他。 很喜欢。 狐狸能对月霜公主一眼钟情,庄千金和吴子青梅竹马发展出来的水到渠成感情不值大惊怪。 庄千金那样的年纪就开始过苦行僧般修行生活,虽是她兴趣所在而绝不至于枯燥无味,但见的人极其有限。她道姑师父带她出去游历的那段时日,跟世外仙人一样飘来飘去的,她并无机会与他人深入结交相识。 七年来,她修行之余能想念的除了家中人便只有儿时的这个青梅竹马了。 既然有些情谊是相见不如怀念,可见怀念是能美而成痴的,可见他们彼此喜欢是大道自然的。 庄千金轻盈从墙上跃下来,走到吴子身边,双手背后。 她那双眼睛又黑又亮是会说话的,伶伶俐俐专注直视他:“天,看着我。” 时的跟屁弟长大了,弟习性没变一点,乖巧地依言照做。 庄千金说:“天,我十八岁满就会回来,你还愿意等我吗?” 庄千金是个洒脱性子,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即便面对的是心上郎,亦不会有闺阁女儿的含蓄矜持风。 此言一出已等同告白,骇得吴少年整颗心在猝不及防中惊天飞起,又傻又糊又喜又暖,闹不清自己是幻听还是做梦还是没听清。 他素来知道姑娘勇敢大胆,长大了还是这么厉害,没有哪一个女儿家会像她这般的。 要是让别的人听到,保管得说她女孩儿家家的不害臊伤风败俗。 可是他欢喜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若是跳出来也不怕,因他很想把它捧着交到她手上。 庄千金瞧他说不出话来的傻样,面红耳赤的那样可爱又可怜惜,看着看着,她促地笑一声,说:“呆子。” 秋风拂面,眼前姑娘却成了春里的一幅画,绿衣粉面,碧波盈盈的笑意盛满一双大眼,眼里唯有他的影。 吴子的一颗心就那样开成了一片春花满园。 他们之间再次道别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珍而郑重欢天喜地的承诺:“嗯,我一定等你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四章 缘起(6) 流年如水,青梅竹马的一对情侣,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他们憧憬着向往着盼望着。们守着约定,因为心有彼此,所以即便不能相见也不是那么难过。 庄之瑶的人生命途在十八岁这年迎来第二次大改变。 这一年,道姑师父说,等她在她身边吃完这十年来的最后一碗长寿面,他们师徒缘分便尽,她便可回家。她的毕生所学皆已传授与她,她是她唯一的弟子,她如此出色,她这个师父很欣慰。 师父很欣慰,弟子很难过,因师父留下这么一番话后便飘然离去。 其时庄之瑶与道姑师父游历在一处遥远偏僻地的一个村庄上。庄之瑶深刻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个神乎其神的世外高人,可是仍万万没料到,十年师徒情,她师父竟然狠得了心就那么轻飘飘‘抛弃’她。 师父太不靠谱了! 徒儿怄气好几日。 数日后,在医治完村庄的病人后,庄之瑶打包收拾行装,归心似箭返途回家。 我一度在想,庄千金这个道姑师父做了两件看着都不怎么靠谱的事,一是她当年拐走庄千金,二是她在村庄‘抛弃’庄千金。 这两个不靠谱行为于庄千金的人生命途是否靠谱实在难说得很。好坏已变得难两分,庄之瑶虽确然避开命中的第二次死劫,可她之后踏上的那条不归途又算什么呢? 她走上归家路的这一刻,踏上的却是一条不归途。 这真让人难过。 世事无常,旦夕祸福,当真教人除一喟叹之外无可言说。 吴少年已经长成一个如玉温润的书生青年。 他长到十四五岁的年纪那时,便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他一改幼时软弱憨货相,并且他还通过童试成为了生员。他到县学堂读书之后越发有出息,外人都道吴老爷不知祖上烧了几辈子的高香,生了个温顺聪慧光宗耀祖的好儿子。 不过吴天除却在想念庄之瑶一事上能得到安慰外,他几乎没有开心的地方。 这得归因于他有一个混账爹。这个爹的混账程度在于他时没少因此遭取笑欺负且玩伴只得庄家姑娘一个;长大了,爹的混账程度则是遭人恨到只愿除之拍手称快的地步。 吴天祖上本也是官宦人家,他们祖籍并非浙江南浔地,是到他爷爷吴老太爷那辈晚年才搬到这里的。 吴家到吴老太爷那辈开始走下坡路。老太爷混了一辈子都只是个落魄秀才,到吴老爷这一代,家里更是一落千丈直扑地。 吴天他爹吴老爷,年少时败家的本事堪称二世祖中的战斗机,浪里浪荡到娶妻的年纪,老婆本还是家里老爷子死前拼拼凑凑挤出的钱。 吴天出生时吴家还能被称一声寒门还是高叫了的。 这一世的吴天和现世的天,性情相近,积极向上的五好青年一个。但他摊上这么一个混账爹,酸楚苦泪难以言道。 他自幼只有庄姑娘肯和他亲近;他打勤奋读书就是希望长大了有本事能把母亲和奶奶带离那个绝望窒息的家。 他读书的学费是他娘亲日里为人洗衣夜里熬灯做针线刺绣赚来的,他不晓得有心疼自己的娘亲。 当然他年少初时亦期望过能改变他这个爹,不过后来他发现无论做什么都是徒然后,他便终于死心放弃,对他爹再无要求了。 话说回来,吴老爷虽然好吃懒做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玩意,但却不是完完不学无术的纨绔草包。他头脑精明,心机偷巧,肚里有那么几分墨水。 因自也是被吴老太爷逼着在学堂里读过书的,所谓就怕流氓有文化,吴老爷在十七八年纪那时就考中贡生。在把家产败到了家徒四壁屋破漏雨的境地后,享受惯日子的他不堪忍受凄凄惨惨苦日子,在吴天十岁大那时终于痛定思痛决定温习功课再次去参加科举考试。 科举乃是一条长江前浪推后浪c浪浪大多拍死在沙滩上的路。吴老太爷混一辈子亦是个假好听实利的穷酸秀才而已,但凭着远胜常人的精明头脑与圆滑处世,吴老爷却是一路高歌尽进从乡试到会试成了进士,咸鱼翻身翻得很是令广大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头热眼红颇有怨载天道不公之感。 吴老爷最终以进士段位被任职为外放县官。 庄之瑶与吴天这对情侣的故事在他们三年前约定后的重见面,却走上了另一个发展方向,和吴老爷这个人物是有莫大关系的。 吴老爷为人偷巧耍滑心思不正,一日为官,把任职所属管辖地盘的油皮给刮上三层都还不足够他贪的。可他在外地荼毒百姓三年后,又被调回家乡任归安县知县继续祸害县上的百姓又是三年。 吴老爷在家乡时原就没名声可言,任上三年,县里百姓没一个不对他咬牙切齿恨得透透的。 南浔镇属归安县辖下,镇上百姓皆对吴老爷这么个混账玩意恨之视为耻。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可老鼠生子倒也未必学爹打洞。吴老爷为人之阴损缺德,却偏生了个与他大相径庭的好儿子。 夹在其中的好儿子,吴天,痛苦无以言说。 在父老乡亲邻里邻舍面前,他是八戒照镜,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下场;为人子,他同样没有立足的地方,他与自己的爹是父不父子不子的关系。他幼时想着改变这个爹,但是他没能成功。长大了,他看着他的爹越发变本加厉。 吴老爷为官多年,贪赃枉法压榨百姓已修炼出不择手段c心狠手辣的铜墙铁壁阴险恶毒嘴脸来。所谓父母官,那年代的平民百姓见了个官儿得像对爹妈那样恭敬下跪磕头。吴老爷纵是遭千人唾万人骂,百姓们亦收拾他不得。 吴老爷的落马最终是窝里斗庙里反的。他在归安县为官三年后,其时因升职机会和另外一位同级的官员发生矛盾而相互揭发撕咬,咬来咬去咬出了同一大串上的数只大蚂蚱,就这么一路闹腾闹得甚至惊动了京师的皇帝。 一丘之貉的上上上级大官气急败坏,为遮丑以及避免扯出自身,当机立断将吴老爷和另外一攀咬的官员革职查办。查出俩人贪赃巨额已达死罪,又当机立断指示判处俩人绞刑,扔牢里等秋后处决。 所谓世事难料,吴老爷若就这么被砍了脑袋,日后庄朱两家的灭族大案是否发生未可定,但我想庄之瑶和吴天之间必不会走上那样不可解的死路。 盯着庄朱两家肥肉的居心叵测人有不少,偏偏处心积虑谋划成功的第一人是吴老爷。 吴老爷的脑袋没砍成,他舍出为官数载搜刮的民脂民膏求得死刑一拖再拖,直拖了三年。三年后,上边的皇帝不知因点儿什么事突然龙心大悦要彰显一下圣德,大手一挥下了道大赦天下的圣旨。 皇帝圣德果真光芒万丈,吴老爷那颗本该要砍的脑袋就这么轻飘飘给保下来了。 二次咸鱼翻身的吴老爷直让县上一众深受其害的百姓可劲儿把牙齿给咬得嘣嘣碎。 吴老爷那条命保住后,但朝廷仍要他追缴赃款。这可愁坏了吴老爷,他数年为官搜刮的民脂民膏在入狱前就被抄得七七八八,为免死刑又将藏着掖着的部分也舍出去,如今连乌纱帽都丢了,那里还招架得起几万两的银子赃款。 吴老爷的这一愁坏,就这么牵发出和庄朱两家族大幅的交集与纠缠。 时间与空间上的人与事至此汇集一处,吴老爷为赃款焦头烂额c庄之瑶从遥远的偏僻之地往家乡赶c吴天恰逢三年一次的乡试去省城赶考c命运齿轮转动上的狐狸与宴恪的出现。 我早该想到,能让狐狸救下庄之瑶的契因,必是和月霜转世脱不开关系的。 世事巧成了书,庄朱吴三家的牵扯与交集,巧得让人这样难过。 这一世,月霜转世的身份是同和庄之瑶吴天所在南浔镇上的富户朱家大姐,朱俞。庄朱两家的关系,恰恰是姻亲。庄之瑶她娘亲正是从这富户朱家嫁过去的朱家姐,与朱俞的辈分是姑侄。 换言之,庄之瑶和朱俞是表姐妹关系。 我回头一想,道姑师父当年为庄之瑶治病时,朱家亦曾命人到庄家请她过去为朱俞诊治的。我那时虽已知庄朱两家为姻亲,可朱俞还不曾在这片记忆里出现,所以并不晓得朱俞是月霜转世。 兜一大圈回来,这缠缠绕绕的复杂真是越发亲上加亲。 我在这幻境里头沉默半天,面无表情看着狐狸叹:“提早跟我点一句朱俞就是月霜转世要花你几斤力气呢?” 狐狸面无表情回道:“我一分都不想花。” 咱就是为人太厚道,否则非得怼狐狸一句“活该你单身几千年”! 月霜这一世的转世,朱俞,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一个。我原该在庄之瑶归来后更久的时间才可能在这片记忆里见到她才对,可狐狸的秘术神通广大,于抽取保存别人的记忆上很是随心所欲,他又在这片记忆里另劈空间,让我先看的朱俞的记忆。 我已叹无可叹,狐狸连朱俞的记忆都抽取,他这是不疯魔不成活。 不过我很快表示理解,对一个守护心上人守护两千多年的情种,不能指望他还能心理正常。 在月露宿体宴恪露面之前,朱俞这个病弱闺阁千金几乎没有可说的地方,抱着药罐子长大的。托生的身体不止身负毒咒,本就先天不足,比现世的桑千金还要虚弱上许多。 不过朱门富户,她自是读书识字的,文墨极是好。若非一副美人灯芯的身体,那般年纪,家中门槛早让媒人给踏破。 我突然想,月霜转世生世这样病弱,于狐狸而言,真是种甜蜜迷醉的折磨。从未活过十八岁的病体,大抵也从未有机会嫁人吧。 喜欢一个人,自是不愿意看对方受苦的,狐狸不愿意见心上人受病痛折磨,但狐狸亦绝不可能看着心上人嫁他人。 我正想这般问问狐狸,脑里猛地有什么窜过,呆了呆,我说:“你民国时跟我说过一话,‘你要嫁只能嫁一人’这什么意思?” 狐狸惯来爱跟我说些没头没尾的混话,可那些混话在事后冷不防想起时又总让我觉得意有所指。这时候想起这些事,更觉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狐狸看亦没看我:“你思维还真发散。” 我正要出言相驳,幻境里朱俞的记忆这时摇天撼地激烈起来,场面突变把我的注意力打断了,我只好先打消念头。 却是朱家不知因犯何事被官兵抓捕的场景。 庄之瑶十八归家的这年新春,刚过元宵,正月二十清晨,南浔镇欢庆的气氛还远未减退。朱家亲朋戚友来走访拜年,络绎不绝,一派热闹欢庆却在顷刻堕入人间地狱,四处人喊马嘶c刀光剑影。 朱俞娘亲朱李氏席间中途抽身过来看女儿,正和朱俞在厢房里。 隐隐闻得外面喧哗声响时,自幼随身服侍朱俞的丫头阿盏一路喊着跑进来:“姐姐,不好了,家里突然来好多兵正在四处抓人——” 刚跨进厢房被朱李氏一声低喝:“大呼叫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惊吓了姐。” 阿盏面上惊魂未褪,微微气喘:“夫人” 我见得丫头阿盏的相貌,脑里轰的一下炸懵。 懵昏昏半天功夫,绕回来看着狐狸打结说:“狐狸,这丫头这丫头”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世界很玄幻。 狐狸冷眼斜我。 我吞吞口水:“c这丫头,我前几天刚见过” 就算是撞脸,也撞得太让人心惊肉跳了。然而我深信不疑这不是撞脸,前几天在城西废弃区后山大战的那个女藤妖,她那身极具时代标志性的装束。 这俩人,我直觉上就是一个人。 世界玄幻又可怕。 狐狸蹙眉看我,转而审视一番丫头阿盏,沉吟半天,自语:“阿盏,她怎么会” 他突然抬头看我:“你在哪见过和她容貌相像的?” 我说:“哪里是相像,根本就一模一样。”然后三言两下把女藤妖的事说给他听,末了再添一句:“她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都很明显是几百年前的清时代人。” 狐狸听后又是半天沉吟,才说:“在朱俞的记忆里,我虽然见过阿盏,可是在记忆里他们主仆最后一次见面是宴恪带朱俞进京时。宴恪并没有杀阿盏,而是不管她。阿盏一个女孩子” 狐狸面色阴云密布起来,半响,哼道:“她变成那个样子肯定和月露脱不了关系的。月露,她越发长本事了!” 后面那句,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五章 缘起(7) 抓捕现场那边,朱家父子兄弟祖孙及奴仆内外男女老幼,百余人口连同拜年的亲朋戚友已部抓获拘在朱家大院内,士兵在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朱俞被朱李氏和阿盏护着挤在亲人堆里,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对于朱家的这场无妄灾祸,族中除主事以及数位长辈,其余年幼者及女眷们一概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听得抓人的士兵嚷嚷说什么谋逆大罪c抓捕逆犯。 两天后,朱俞和亲人一起被押送到杭州驻防的一个营地。这时,她方知道遭受这场无妄灾祸的不止他们朱家族人,还有姻亲庄家,以及南浔地乃至整个湖州杭州两地的其他家族。几千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被关押在这一处。 原来昔日庄之瑶她爹庄家老爷在世时,曾主持编修一部史书,朱家亦有人参与其中。官府人说此书上多使用违禁谋逆词,由此庄朱两家不但有谋逆之意,更行谋逆之举。 朱俞清楚事情原委后,首先想到她的表姐并唯一的朋友,庄之瑶。她们只是幼年时见过数面,但姐妹感情不错。庄之瑶外出修道后,她一直记挂这个表姐,多年不忘。 朱俞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知道皇权之下遭遇这等事,他们家族已是死路一条。 她庆幸阿瑶离开了家,亦暗自期望阿瑶不要再回来。 朱俞这个灯芯美人,自出生就精贵着养都还嫌不足,受任何灾苦都是不能够的。关押在军营没几天,已经是恹恹躺着气儿出没气进的光景。 虽是在幻境里,我听着旁边的狐狸把牙根磨得脆脆响,可是一副又急又痛的怒火样。 月霜身负毒咒转世他无可奈何,但想来他两千多年护着她亦不曾让她受过别的什么苦。若他当年在场,那教她受苦的甭管哪一个都得让他给活活生劈了。 朱俞随同家人被关押在军营没多久,宴恪出现了。 百年民国纸片烧飞一样在眼前烟灭的人,再见,既不是从狐狸在这一世的记忆里,亦不是从庄之瑶这个捉妖师的记忆里,而是从朱俞这个特别身份的人的记忆里。 意料之外但情理完美。 我颇有恍如隔世又近在当下的飘忽感。 名为宴恪的这个清朝时代人,是个倒霉孩子,做月露的容器炮灰做了几百年,算得上炮灰中的翘楚。 作为月露容器炮灰的宴恪神通广大,不晓得他用的什么法子,朱俞和她那丫头阿盏被他救出去了。 朱俞有关于宴恪的记忆便是从她被救下开始。 她被救后,在未知地的一间虽半旧却整洁干净的屋子里醒来。 醒来时她身边只有丫头阿盏。 阿盏一脸焦虑兼惊喜:“姐,你醒了。我好担心,你要出了事那可怎么办?” 是个非常有忠仆潜质的丫头。 我却是在想,宴恪连朱俞的丫头都知晓一起带出来,行事缜密稳妥之处实教人叹服。 狐狸有时生气会骂我“你个老不死妖精”,我得承认他实在太抬举我了些。月露才真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妖精!我甘拜下风。 朱俞病情复发已几日,才醒来,恍恍惚惚飘忽了一会儿,气若游丝说:“阿盏” 她要坐起来,阿盏赶紧上前搀扶。 朱俞靠在阿盏身上,喘了一会儿气,静静打量起那间屋子。半旧不新,只是不知是何处。 她那样聪慧,自知道发生了异常情况。她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阿盏细心询问她哪里不舒服,在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喂她喝。 宴恪很快出现。 宴恪走进屋子的时候,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无法形容朱俞瞬间冲击下的内心怪异,更无法形容宴恪看她的那个眼神。 那眼神里头蕴含着如此多的东西。 民国初见,我便看不明这个人,如今c以后,我大概亦永难以看懂他是什么样的。 他的主人,月露,诡谲多样。 跨越漫长两千多年的时光,她们姐妹曾经最亲密的时候是在同一个母亲的肚子里,最相爱是一同成长的日子,后来她们相杀,再后来她们生死两隔。 如今,她们既是当初的她们又不再是当初的她们。 俩人沉默无声四目相望。 阿盏惊疑无措后警觉把身体转了方向,挡在朱俞面前,虽怕却大胆发声:“你是谁?” 无知而无惧,鉴于她面对的是位非比寻常大人物,她当得起赞一句勇气可嘉。 宴恪态度友好依旧如民国初识时的心惊肉跳,他说:“出门右转有厨房,去给你家姐做些吃的。” 阿盏丫头有点反应不来。 宴恪幽幽眼神对她一瞥而过,丫头惊得几乎跳起来,一阵哆嗦,眼神慌乱求救自家姐:“姐” 朱俞轻拍她手,宽慰:“别怕,去吧。” 丫头再三犹豫后,将朱俞轻放床上靠着,在宴恪无形强大恐怖如斯的震慑力下,跌跌撞撞跑出去找厨房。屋里的俩人又是无言的对望。 朱俞深知若对方不想开口,那么她开口是徒然;然而宴恪似乎对朱俞也无话可说,他一直保持沉默,并且是接连下去的日子,一直沉默。 这个意料之内似乎有点意料之外了。 他难道真的没有一句话想对朱俞说的吗?宴恪的表现处处让人捉摸不透。 事实证明,在朱俞的记忆里,宴恪的的确确没对她说过一句话,一句都没有。必要时,他只对阿盏做些简单的吩咐。 他双眼里浩瀚宇宙般无穷无尽,却没对朱俞说过哪怕一句话,一句都没有。饶是朱俞聪慧有七窍心思,也半分看不懂这人。 我也不懂,大家都不懂。 在朱俞主仆俩人眼里,宴恪是个怪人。 似乎是他救了她们,他将她们安置在一个她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他很少出现,不回答任何问题,相貌不凡,气派惊人。 但宴恪十足落魄秀才的形象在我看来又一言难尽,和我在民国见的宴大帅俨然贵族与平民的区别。 我很是不解,疑惑向狐狸求问。 狐狸漫不经心说:“说明月露这一世的宿体出身不好。” 我晕头半天才弄明白狐狸那话什么意思,宴恪的出身大抵是寒门子弟这类。 但我依然一头雾水:“他宿体出身不好跟他落魄秀才形象有什么关系?” 狐狸回头对我讥诮笑:“你一定是在想,月露不就是影视剧里演的那些大坏蛋大&bss反派,厉害得能碾压世界了,却弄出这副廉价落魄穷人样,逗你玩呢吧?” 狐狸一语中的,可我大为惊奇:“狐狸,你的吐槽能力瞬时突飞猛进,可见月露这个神助攻的作用真大。” 对上狐狸一下阴沉的面色,我只好免为其难收起取笑心思。拿他和月露相比,狐狸会想劈人。 我想了想,换上个一本正经的来问:“民国时的宴大帅有钱有权有势的,他怎么在这会儿不给自己弄一下有钱有权有势好办事的身份?” 狐狸皱了皱眉,很不耐烦解释:“你以为月露是随随便便夺舍重生?你挑身衣服穿还要合体舒服又好看,她要用的身体,自然得要和她高度契合。宴恪那副肉身虽然可能出身不好,可她必是用着好。她又最是自视甚高,享受挑战。庄朱两家虽说是富户,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权势人家,他没必要弄个富丽堂皇的身份。在民国弄出个大帅身份,那也是他深受重创需要一个无人能妨碍他休养的地方。再者时势不同,在民国那样的乱世,还有什么身份能比得过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来得让他好办事。” 挑身衣服穿还要合体舒服又好看的挑剔狂是狐狸,不过月露夺舍这么多讲究? 我这回反应灵敏:“她抢人身体还跟你这个金主过生活一样,吹毛求疵挑精拣贵。” 狐狸直接垮下一张脸:“拿个疯子跟我比,你的脑子什么时候都让我不敢恭维。” 狐狸惹不得,月露&bss真难懂。 难懂的&bss救了朱俞主仆俩,之后并无动作,三人便在未知名的那一处地儿旧屋,过起你不认识我我知道你部c你不对我说话我不对你说话的诡谲日子来。 时间回溯。 庄之瑶回家途中。 从村庄出来后,庄之瑶赶路已有一月之久。算算时间,若继续这样白天赶路晚上休息,那么在临近年关前她应该赶得及和家人一起过新春。 庄之瑶心情轻松,想着以后能和家人常见面,还有天,她白天乐着赶路夜里笑着入睡。 但总有意外阻止她回家的脚步。 行医c捉妖,偶尔还兼帮人看看风水治治家宅不宁。她虽年轻,承她师父的本事,却是真才实学的,人们惊讶于她的年轻却靠谱。 这一处耽搁几天,那一处耽搁数日,绊来绊去,待回过神,别说赶回去和家人过新春,正月底能赶回去就不错了。 庄之瑶摇头苦笑之余,亦只有一声叹气了。 庄之瑶听到家中消息是在一次落脚茶铺喝茶休息时,当时她已到岭南地界,邻桌一行商队的人在天南地北侃聊各方新事见闻。 聊着聊着,说到浙江湖州的一桩举国闻名大案子。说的是湖州南浔庄朱两家为首,私自招集文人编辑有攻击朝廷的书籍,是为谋逆,举家被抄并凡有牵连者一并抓捕治罪。 那时资讯如此的不发达,庄之瑶听到消息时,距离家中出事已不知过去多长时间。 她一时不能够相信自己听到的。 但甭管真假,听闻家中也许遭遇抄家治罪的大事,没有还能坐得住的道理。 庄之瑶在最初的震惊后,立即翻身上马往家乡赶。 一路上,在数次为求真的焦虑打听下,事情不但越听越是真的无疑,真相还在那些听来的传闻里整合后还原出一条相对清晰的脉络。 她爹尚在世时,虽双目失明,但鸿鹄意志未减,数年前,联合了一批当地的文人士子,编修一部书。 就这么一部书,却莫名成为了埋在他们庄家的毁灭性炸药。 数月前,据说县上的前任县官吴大人拿着她父亲当年引头编修的那部书上门威胁敲诈,希望从庄朱两家获利,但显然吴大人碰了钉子。 碰了钉子的吴大人因而上书告发庄家,说她爹当年编修的那部书里面使用大量谋逆语句。 上庄家敲诈的那位吴大人的名字,庄之瑶初听之下,面上是一派不解的茫然,再得听这位吴大人上书告发他们庄家,她面上是一种古怪的空白。 这位吴大人,庄之瑶记得他是天的爹。 对天的爹,吴老爷,庄之瑶的形象停留在幼时,且已经趋于模糊。她幼时知晓天的爹,不大像一个爹,但幼童于善恶能有多大的看法,最坏的恶莫过于儿过家家能为着一颗糖打架滚成烂泥巴。 她已离家十年,对天爹的认识,然已是一个陌生人。 对这么一个认识的陌生人,庄之瑶不明白吴老爷为什么为着敲诈不成的那点怀恨在心,就能上书检举告发污蔑要他们庄朱两家人的命。 这只能证明她这个心中有道的向善姑娘到底是如此的年轻,历世间险恶仍尚少。 生活会令一些人一夜成长,庄之瑶的心境在她奔回家的这条路上悲怆变老。 她活了十八年,只在数日间受上一辈子的苦。 一路疾马奔腾赶回家,一路听到的都是天崩地坍刀捅诛心言: 庄家被抄,死去的庄老爷被掘坟起棺,悬尸示众;庄家男者十五岁以上要问斩,余者皆要流放为奴 道姑师父当年说,庄之瑶命中有俩大劫,一劫已解,一劫要待她十八过方能解。也许道姑的了得能窥天命,但我想道姑必然亦非事事能算尽。庄之瑶的大劫,非她一人之劫,而是她家的大劫。 而庄之瑶最终是否算避过大劫,我却是说不准了。 她不眠不休策马三千里赶回家,只在刑场看到满地冰冷的鲜血。 那是她脚下余生不归路的熊熊烈火,将她吞噬,烧燃殆尽。 到底是解劫,还是劫中再有劫? 我随狐狸初进记忆重现的幻境时,他让我先看的庄朱两家砍头刑场。虽是他用心不良,不过他到底过于了解我。若是这故事按照循序渐进的模式,我只怕看到刑场砍头这儿就再不肯往下看了。 我这人活上不知年月的年纪,却轻易受不得看现实巴心巴肺的虐。平日里八点档的天花乱坠狗血虐恋剧都受不住。自个儿的苦头吃得太多,我只愿日子天天春花烂漫阳光明媚,轻易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狐狸人精儿一个,开头就给我下猛药,有这一层铺垫,我这会儿即便知道庄之瑶后头的悲情结局,也不是那么抗拒继续把故事往下看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六章 缘起(八) 庄之瑶在刑场大打出手,最终是狐狸救的她。是机缘巧合,或者不如说命运的必然。 狐狸在人海茫茫中寻找月霜转世,千难万难。 在生命周而复始的循环里,她会在什么时候降生c降生在哪里c平安长了几岁c又在什么时候死去此等种种毫无章法,他无序可寻,亦无计可施。 他只能够寻找而已。 那一世他辗转来到江南,从金陵到杭州再到湖州。也不知道算是上天突发怜悯还是更加戏弄于他,数月前农历七月半,他在南浔的河灯夜会上恍惚见到神似月霜的背影,一闪而过,之后他寻遍河灯会却再没能找到那个女子了。 但这人海中似是不定的一眼,已表明他必定会留下。 与天下之大相比,一片湖州地,了。然而狐狸要从中找一个人,却又依然那样的难。 朱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病姐,诸如灯会这样少有的她可能会出门一趟的日子绝不多。狐狸恍惚见到她的那天大抵正是她少会出门的其中一次出门。 显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月霜转世的确在南浔,但极其遗憾,先找到她的是宴恪。 怎么找到的这个过程不重要,因为那只会产生一种结果——没有不糟糕只有更糟糕。 狐狸在刑场碰上庄之瑶,将她救下的缘由有二。一是他看出她术法道行不浅;二是她和朱俞的表姐妹关系。 官府下令在整个杭州湖州两地抓人时,他已经有了直觉的怀疑,后来赶到杭州军营地,虽依然迟了一步,他还是和正打算带走朱俞的宴恪碰面了。 宴恪准备万,毫不恋战,撤退迅猛让他追之不及。 狡兔三窟,宴恪藏身的隐秘和巧妙,能让狐狸火烧三重天。 狐狸回头查清所谓谋逆的这单案件,得知庄朱两家关系,明白宴恪在这次事件中所做的谋划,气得差点在人前暴露妖化模样,头发都给“气”白了。 庄朱两家族人,已无从挽救。狐狸纵能救之一二,可两族上下数百人,宴恪巴不得他出手好有多大闹多大,乐见其成他暴露于人前。 狐狸把牙咬碎亦只能忍声吞气无能为力。 索性他也不是能对旁人有多大怜悯心的,碰上庄之瑶顺便将她救下后,连句象征性的关心话都没有。 庄之瑶得狐狸所救,但陷入巨大悲痛情绪中的她无暇理会狐狸是人是妖,有何目的。 她站在雪地里做了一天的木桩,在自我世界里悲痛欲绝c椎心如死。入夜后,她从悲痛中恢复愤怒与仇恨的清醒时,才终于发现旁边有个人。 她拿一双冷而冰的刀子眼睛盯着狐狸,说:“你是谁,为何救我?” 她的道行,一眼可看出狐狸的妖族身份,但是迄今,她并没有和妖族中人有过交情。 对于庄之瑶的疑问,狐狸没做解释说明,只表示他不会害她。 他们刚认识,他尚不了解庄之瑶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只觉得这少女眉宇之间有股明净的英气,非池中俗物。 他只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庄之瑶知道面前这个妖对她有救命恩,不过她也没有义务回答一个陌生人的问题。确认这个妖对她无害后,她对他再无任何挖掘兴趣。 她连夜赶到乱葬岗为他们庄朱两族的人收尸。 狐狸遭此无视,虽略有不快,但不好跟庄之瑶计较。又因已然需要和庄之瑶合作,他其后便跟在庄之瑶身边暂充护花使者。 庄之瑶为庄朱两家亲人收尸埋骨后,回头亲自着手暗中调查两家灭族惨案的详情细节。 一个一帆风顺平安和乐长大十八岁的女孩子,顷刻间家破人亡,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些人,庄之瑶能快速将巨大的悲痛和愤怒隐藏深处c恢复清醒与理智的坚韧心性,其强悍令我无比叹服。 庄老爷编修的那部书,是招致庄家族灾祸的导火索。庄之瑶首要第一事便是夜潜官府翻看这部被当为证据赃物收缴的书籍,看看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样的谋逆词句,居然罪大深重招致抄家灭族。 可她看之后,她觉得滑天下之大稽的可笑。然后,她真的就笑了出来。 她时候不是个怎么愿意讲道理的蛮霸姑娘,等长大,愿意并且学会讲道理的时候,她发现世道是不讲道理的。 她自幼识字读书,随了道姑师父去修行,见闻学识比一般埋窗读书的男儿都要厉害许多。既非无知愚昧的蠢人,对无端加诸在家族的所谓谋逆,可笑之下是对朝廷官府毫无道理的灭族行径涌漫上波涛汹涌奔腾不绝的仇恨。 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就能这样不讲道理呢? 十年修行,她师父教导她万物有灵c众生平等,教导她要善待生命。 可是那些人那样肆无忌惮轻而易举的就要了她族人的命! 庄之瑶不明白,乃是因她未能认识得到,皇权专制这四个字,往简单翻译就是不讲道理的意思。 她时候不讲道理,顶多也就是旁人惹到她她回揍人家一顿,却是万万不敢到人命关天地步的;皇权不讲道理,却是把人命当蝼蚁一样碾踩践踏的。 譬如皇帝头儿有个名字,那么天下间甭管谁便都不能够再用皇帝头儿名里的字起名字;亦甭管谁的名字是使用了大半辈子的,若里头含有皇帝头儿名里的字那也得马上改,否则就都会被视之为对皇帝头儿的严重藐视与大不敬,要杀头。 这委实毫无道理! 但在皇权专制里头,这却是不容置喙的道理。 她爹编修的那部书,里头用了些皇权规定为蔑视皇权造反皇权的字,所以她家就遭大难了。并且她家遭难还不止,还连同和她爹编修那部书扯上关系的人也一并遭了难。 这越发没个天理了。 庄之瑶学会讲道理后,对于这等不讲道理的事就无法容忍。她认识到皇权这个东西没一处值得她尊敬的地方,她开始痛恨皇权! 夜探官府出来,庄之瑶像个游魂先飘回到空荡荡的庄府坐了一宿,再出门,见到的是吴天。 三年前的约定后,俩人的相遇恰恰是在被查封的庄府门前。 彼此间十年的守望思念,红尘万丈间,再见,已是隔着沧海桑田生死不复的无望距离。 将庄之瑶家族灭族的皇权是无法无天的,而最先将她的家族推上死路的吴老爷是阴险恶毒的。 吴老爷为泄一己之愤,恶念无边利用庄老爷编修的书大做文章只为一雪前耻。 庄之瑶时候懵懂于“人时亦为妖妖时亦为人”,吴老爷一人已教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妖能生善心,人心亦可妖。 幻境里的记忆到这一处,接下的故事不管怎么发展,大抵也能猜得不离八九了。庄之瑶和吴天之间,说不得是有缘无分还是有分无缘,是注定亦或是可避皆再无意义。 她被抄家灭族,他爹是罪魁祸首之一,他们之间是血海深仇! 谁能想,彼此的倾心约定,等的却是余生不归人。 我那时是为什么溜达到庄府已不记得,大抵多半是我迷路。广场观刑之后我便决定离开江南的,多逗留两日乃是因为我身无分发。 那天无意晃荡到庄府附近,狐狸的耀眼夺目隔着几条街都是吸人眼球的风景,我近在百十米之间,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便是那稍一驻足的回望,背朝我的男子扑通跪下的行为惊我一跳。 我那时不认得庄之瑶和吴天,我甚至也不算认识狐狸,我只是在久远以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久远到让我记不清到底是何时。 吴天恍恍惚惚摇摇欲坠的跪着。 我身在庄府角门之外旁看。 狐狸站在庄之瑶身后,不发一言。 庄之瑶一身白丧服,白披风。仍是个伶伶俐俐的模样,却冰雕水晶似的,冷的眉冷的眼。盯着地上的吴天,那阴寒死寂的目光里倒不是恨意,只是比恨意还要让人难受的东西。 世间恩怨任凭多大,若是以死偿还,那也就再无可计较的地方了。可我倒是忽略了,若是连死都不能够偿还的罪,该是怎么样的难受啊! 吴家对庄家的罪孽,既和吴天有关又和他无关。他在整件事的最大伤情处,在于他是吴老爷的儿子。 生命珍贵的其中一点在于每一条命那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性,无论是父债子还还是子孽父偿,对于吴天,外人可以扼腕叹息他倒霉,他命不好,谁让他是吴老爷的儿子呢,但吴老爷害了庄家族人的罪孽,却不能天经地义扣到他头上去。 譬如一个人杀了人,那么就断没有要另外的人去代替这个人偿还他杀人罪孽的荒唐道理。 吴天身处这样一个既觉有罪又无从偿罪的境地,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哀。他爹背负的罪孽,他哪怕以死偿命都还不上。 而庄之瑶的深明大义更是让他的这种虐心虐肺推至无以复加地步。 庄之瑶凝视他良久后,明明白白的说:“天,我不恨你,可我一定要杀你爹!” 多么清醒而悲伤的一句话! 于她! 于他! 年少时,相互倾心的他们觉得哪怕等上千年万载亦心满意足;而前路纵有千难万难,亦能携手解决。他们再没能够想到今时今日,等到了对方,可也再等不到对方。 吴天低着眼,大雪埋膝,槁木死灰的他单薄脆弱犹如立在萧索寒冬旷野里的一根秸秆,随时会被席卷得影儿都没有。 他跪倒在她面前,不为道歉也不为赎罪,他无歉可道亦无罪可赎。他只是知晓,他连再叫她一声阿瑶的资格都没有了。 时隔三百多年,这个让我产生和对天一样叹息的男子,他的心境在这一场幻境里入骨穿心,让我看到他的那一片世界是怎么样天崩地坍的心死绝望。 八月秋闱,他在乡试结束后从省城返程回家,发现他爹无赖耍奸四处诈取缴银。他又气又痛,然而也无奈无力。这个爹的人之相他二十年里早已看得麻木。 九月放榜,仗着他榜上有名成了举人,他爹趾高气扬像对别的乡绅富户那般厚颜无耻前去庄朱两家要求他们以百姓名义捐赠缴银以筹备朝廷追缴的赃款。他气得跑去庄府直接在门前骂了他爹一通狗血淋头。 正月二十早,他亲眼看着整个南浔地突然地动天摇,突如其来的抓捕行动让一片和乐融融的喜庆新春变成了一片嘶喊恐怖的人间地狱。 他知晓他爹丑陋不堪。他能骂他爹骂到狗血淋头,他爹骂他不孝孽种他亦能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但他不知道他爹黑心肝已经坏得连同灵魂通通一起交给了魔鬼; 他爹几番敲诈勒索庄朱两家不成后自觉受辱而怀恨在心,他不知道他爹竟是要报仇雪恨置两家死地才后快。 他不知道他爹暗中屡屡受挫后仍不达不目的不罢休状告庄朱两家,直至京师 他不知道 南浔陷入一片声息狼藉后,他跌跌撞撞跑去找他爹,朝他吼:“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但他爹满不在乎对他说:“谋逆之人,千该万死!”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身的骨头,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吱吱嘎嘎吱吱嘎嘎c再不停绝的声响。 再没有任何时候比那时那样的无力和痛恨! 他想,他从不晓得有一天他这个做儿子的竟然希望自己的爹在当年落马时就被砍了头那该多好。 若他爹当年被砍了头,那该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七章 缘起(9) 一个被抄家灭族的人,甭管真冤假冤,何况还真比窦娥冤,冤得都不得再冤,冤成山海深冤,倘若还能心胸宽大不生一丝仇恨,那么这人可以坐地成佛了。庄之瑶修过一点佛法,但她并不信佛;她修道,却也只信她自己心里的道。 她的道,恩怨很分明,爱恨有界限,泾渭交合亦清明。 她要报仇。 庄之瑶要报仇,毫无疑问,单凭她一己之力,她的仇哪怕披荆斩棘鲜血铺路最终也未必能完成功。事实上,要完成功的希望渺茫得近乎无。 但很显然,成功与否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坚定地做出了决定,然后坚定地执行决定,至死方休。 她心中列了一份仇人名单,名单很长。 名单上的人,是任何一个直接或间接从他们庄朱两家灭族中获益的,至县衙里为怕受牵连而推卸责任做假证的库吏及粮书等人,大至天高皇帝远的京师里头直接下令的大官以及皇权至高的那位最大代表皇帝。 从名单人物的社会身份以及地位可见,她的大仇计划能完成一半已是了得。当然凭着她的了得本事,她能够完成大半也不是不可能。 庄之瑶的抉择,我无从置喙。我一向认为世间事对错不难,最难对错不清。她的抉择是对错不清的。 在皇权即是理的年代,那个理杀了她族上百多口大半的人。她无处讲理,她若想讨理,她只能自己不讲理。 是对是错,是值得与否,得由她自己的心去说。 在报仇之前,庄之瑶的计划是先把流放为奴的家人救出来。当然,这同样是件希望渺茫的事。她能收妖,但不表示她具备通天彻地之能。 她离家十载,但不是消失于无的死人。刑场的骚乱过后,官府反应过来,她马上就成为庄家唯一在逃的余孽。 一个被举国通缉的逆犯,她要救人c她要报仇,她的前路通往地狱最深处。狐狸没有劝过庄之瑶一句话,他不主张也不反对。他在人世数千载,看尽人间悲欢离合生死情,庄之瑶是要报仇雪恨无愧家族还是隐姓埋名安度余生才不枉她人世活一场,他不得而知。 世上的问题,有许多是能找到答案的,也有许多是找不到到答案的。有些抉择之间,无谓好不好。 不过他告诉庄之瑶,她被流放的家人他可以保证他们的安,但是她的表妹朱俞还活着,在一个人的手上,他希望他们俩联手先救出朱俞。 庄之瑶到这时才得知,在他们庄朱两家灭族的惨案里,还有叫一个叫宴恪的人参与其中,且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吴老爷在她家族惨案里是导火索的点燃人,宴恪从中则类似一个推手。 庄之瑶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所以她有许多不解的地方,最感奇怪的地方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带走她表妹。 狐狸不知道怎么对她解释相关的事。庄之瑶于他而言顶多是个托朱俞的福才得他两眼关注的外人,他一点不愿意对她说他和月霜月露三人之间的事,这让他觉得颜面无存。 最后他给了庄之瑶一个含糊其辞的说法:“我与你表妹朱俞有些牵扯,你就当我来还她的恩情。至于宴恪这个人,我只能告诉你,他不是人也不是妖。等你见到他了,自然会明白的。他对你表妹你也当他有点执念吧。” 虽然是个看着含糊得简直敷衍的解释,不过庄之瑶意外的无师自通有了自己的理解。 她一阵诧异之后恍然大悟,心想,这个妖和我表妹似乎有着点不可描述的关系。他喜欢我表妹? 我想不到这侠女风范的丫头散发性的浪漫细胞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那样的反应,狐狸一眼就知道她想了些什么。他莫名一阵尴尬后,觉得倒也殊途同归,于是便就由着庄之瑶天马行空。 庄之瑶决定和狐狸一起先救她表妹。 狐狸说他们不必亲自去找,宴恪自会主动找他们,因为这是宴恪的游戏。庄之瑶听得浑然,她远比一般男子都要有见识,她连抄家灭族的大恶都彻身体验过,但她到底只是十八年轻姑娘,她见证丑恶,但未曾作恶,她心底根植着善良与美好。 狐狸对这样的庄之瑶突然生了点迟来的慈悲心,觉得不忍告诉她宴恪其实是个变态病态死疯子。 宴恪作为一具充当容器的便宜炮灰,背月露的锅,着实是冤枉且无辜。 庄之瑶的家族惨祸,于月露而言只是她游戏人间的其中一场乐趣。 月露不是个能用常理去衡量的人,她也不是个能用歪理去衡量的人。她正常的时候是个疯子,不正常的时候委实没法形容。 她占得先机,照理,她带走朱俞然后对朱俞是杀是剐任由她,但她这人的性情是抱着看似游戏人生但实际再是正经不过的态度操控她自己和旁人的人生的。 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故事,她必要放到世人面前这个大舞台上搅个天翻地覆。 吴老爷有坏心肠,她恰好把那副坏心肠拿去当枪使。 庄朱两家在当地几辈人的经营沉淀,实力雄厚,与朝中亦有关系,庄家更是有人身任官职,吴老爷那点贼心本不够贼胆一而再再二三去开罪两家。 这个案件在苗头刚起之初,实已经被压下去,最终成为两家灭族数家连罪的惨案,自是宴恪在吴老爷身后出谋划策推波助澜的手段。 吴老爷的利欲熏心睚眦必报,在宴恪的股掌之上,被淋漓尽致发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宴恪那样擅谋人心,庄朱两家能道高一尺,他就能魔高三丈。他一而再的引导吴老爷抓着书籍上的违禁词不放,有哪个官觉得是事懒得理会,就再找别的官;有哪个官被庄朱两家拿大把银子塞了嘴,就找那个官的同僚死对头;再不行,直接让吴老爷一封检举呈递京师,皇权中心部门之一,刑部。 自古往来,还没有那个和皇权作对能有好下场的。 庄之瑶在初次得见宴恪,知晓他这等行事和态度,匪夷所思比蚀骨腐心的仇恨还要先一步涌上来。 一个人随心所欲害得无数个家庭家破人亡,却能毫不以为意。 庄之瑶尚是初初出道,收降的妖还没几只,她还未曾有过真正亮出自己冷心肠与狠本事的机会。对宴恪,她二话没说挥出去的一鞭是要将对方生劈活剐的狠厉杀意! 她从不曾在遭此家族巨变之前觉得世间百态的某些面目可憎会让她痛恨得如此想毁天灭地。 吴老爷如此,宴恪亦如此。 人心为什么能坏到这种程度? 宴恪漫不经心和庄之瑶过上几招,似已沉寂过于漫长时光的古井双眼里生出几分对这姑娘另眼相看的意思。 其时他们在城外四公里处的竹林里,冬末春未到,枯叶新瘦枝,雪声偏傍竹。 宴恪微扬下颚,似是在打量庄之瑶,又似在听风雪摧叶飒作响。 片刻,他忽地突兀一下笑,对着狐狸漫声扬调:“你倒是找了个好帮手。” 我被他那一笑笑惊了魂。 头一回看见宴恪笑,看见他笑这个事不该惊讶,惊讶的是对这个人一直以来的错觉,于是略失态,心想:呃c这个人会笑? 对一个人产生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不会笑,这是不正常的。产生这样感觉的人不正常,觉得理所当然不会笑的那个人也不正常。 一个人生来就该会笑,笑得好不好看c是真笑还是假笑c是大笑还是含蓄笑,甭管怎么样的笑,通通都是另外一回事,一个人就该是会笑的。 可我却觉得宴恪是不会笑的。 虽然皮皮至今未学会该怎么笑且笑得别扭甚至极难看,但她仍是会笑的。 宴恪笑了,那恰是勾唇抬眸的一抹笑,惊艳如长空秋水下唯剩一只展翅而飞的大鹤。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的魅力与可怕是一样的无与伦比。 宴恪存心要玩一场,自不会和庄之瑶过多纠缠,几招之后撤走。 此后,这几人的恩怨情仇陷入拉锯战长达两年之久。 庄之瑶心揣复仇名单,自家乡南浔起,一路杀人进京,另一面和狐狸作伴,与宴恪纠缠不休。 两年里,虽有狐狸暗中照应,但庄家被流放的族人,依然病的病c死的死。狐狸管不了天亦管不了地,他同样管不了人世的生老病死。 庄之瑶娘亲早在庄家灭族之时就万念俱灰不堪流放之苦,病死在路上了。她三婶及两个孩子在一年后亦染病无医一并没了。 庄之瑶在人世活成了亡命的孤魂野鬼,支撑她的唯一信念就是报仇。 从当初的预测看两年结果,庄之瑶的复仇成果显著。两年后,她的名单上只剩最后三个名字。 让她止步难前的这最后三位人物,首位自不用说,宴恪当之无疑。 剩下的两位,其中一位是直接下令促成庄朱两家灭门惨案的祸首,是个叫鳌拜的大官;另一位,除去那一层身份,他和案子倒是扯不上关系。 因这位皇权最高象征的帝国统治者皇帝康熙,其时尚是个乳臭未干毫无实权的总角儿。庄朱灭族案起苗头那会,坐皇位的尚是他老子,案子结束时,他才继位登基不久。 不过既然庄朱惨案是皇权专制下的无辜牺牲品,那么做为皇权专制体现的最高代表,皇帝儿被庄之瑶纳入大仇名单之中也不可避免。 两年里,因有狐狸护着藏匿,官府拿庄之瑶束手无策。但庄之瑶终究还是奈何不了身处皇权中心的两位大人物,因狐狸虽护着她,却不会插手她报仇的事,她亦不要狐狸插手。 这个骄傲有原则和荣誉的姑娘,复仇路走到如此地步,着实令人瞠目结舌且不免叹息。付出的代价之大,甚至让我生出若是她隐姓埋名安度余生又该是一番什么景象的感叹。 但终究妄想,庄之瑶是个活得非常目标明确的姑娘,目标明确的人不迷惘。她不死不罢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八章 缘起(10) 两年里,狐狸和庄之瑶自始至终没能真正从宴恪手上带回朱俞。实上,我认为他俩更像是一直被宴恪牵着鼻子走。 狐狸的死穴乃月霜,月霜的每一个转世便亦然。 生世轮回,狐狸面对月霜每一世的死,都已经能做到平静的直面。但是宴恪依然能威胁到他,因生死尚不是结束,灵魂的灰飞烟灭才是致命所在。 也许他们双方彼此都知道宴恪绝不会对月霜的灵魂下手的,但狐狸就是做不到丝毫的冒险。哪怕他明知月露是不会让月霜真正死去的,他依然会害怕。 这是爱一个人的最软弱之处。 这一世既是宴恪占得先机,诚然,这场游戏的结局狐狸他们最终必是败方。 实际上,我认为两千多年里,狐狸已然生世是败方。 而在结识庄之瑶与吴天的这一世,凄惨程度恐怕连在民国时代遭受天劫亦比不上吧。 宴恪乐意看戏,两年里总要时不时为俩人添点麻烦让戏更精彩。他隐居于幕后,使唤着几个忠心下属就能恣意汪洋地指点江山了。而自个儿伴在朱俞身边,优哉游哉看台上的戏随着他的心意演出。 我很是奇怪对他和朱俞的相处使用“陪伴”一词形容。他与朱俞的关系诡奇却不违和,他对朱俞不能说是挟持胁迫。相反,两年里,他为她花费无数心血,几可算为她逆天续命。 朱俞死在两年后。她的死亦是这场游戏的结束之时。 朱俞久病缠身,本就不是有寿的人。突经家族惨变,心境大受打击,人已是油尽灯枯之势。宴恪奇术超然,能为她多换来两年的命,实属可遇不可求。 朱俞对宴恪,一直是好奇而又从不追问的。她是个冰雪聪明到令人敬而叹服的剔透女子,我十分明白她对宴恪既陌生却又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古怪感受。 他们是生世轮回的纠缠宿命,他们既亲近又对立。 丫头阿盏私下曾不止一次对朱俞说过:“姐,这个人真奇怪。可是我觉得他好像永远不会伤害姐” 我觉得丫头真是揭开了真相。 朱俞只在临死前问过宴恪一句话。 随着庄之瑶的复仇路行动,宴恪那时携着她到了京城,隐于京郊外的玉渡山。而随着她步入死亡脚步的推近,宴恪和庄之瑶狐狸他们本来势同水火的关系到达最炽烈化时刻。 两年的你死我活,因着庄之瑶和官府长年累月的敌对关系,狐狸和宴恪非常人的身份到后来亦难以不被官府觉察。虽没有公之明面上,但俩人已然和庄之瑶一样,成了官府的通缉犯。 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寒门落魄的宴恪比之两年前已是狼狈之相,显然他也知道游戏快到落幕之时。他在进京路上扔掉丫头阿盏,独自一人带着朱俞。 朱俞醒来时不见了丫头,跟他急过一回。但既然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很快亦释然。她死后,阿盏总归是要一个人活下去的。 宴恪护着朱俞不曾让她受过丝毫苦头的模样,直让我看得无限感慨。 他在她面前是哑巴,他不让她受苦受累,不让她受冻受惊;他把世界都捧到她面前。有无数次,他在以为朱俞睡过去的情况下,用他冰凉冰凉的手抚摸她的脸。 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也许他是假装不知,只有他看着她时的迷惘眼神泄露出一丝他内心深处的感情。 阿姐。 我在朱俞的记忆里看到过一次宴恪这个喃喃无声的口型。我想朱俞没能看明白,但我觉得他说的就是“阿姐”。 在朱俞的心里,对宴恪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同样是让她迷惘的。 她曾经想,他是喜欢她吗?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可她很快又知道,不是。他眼里是远远更深沉的一些东西。 他救她,保护她,无微不至照顾她常常用她看不懂的眼神凝视她 两年相处,她不知道他是谁,要做什么,但她知道他不是人,他也不是妖。他是那么匪夷所思的存在。 庄之瑶和狐狸曾经有一次差点就能带回朱俞了,虽然最终没能成功,但表姐妹俩在庄朱两家灭族后终于见上一面。 便是这一面,让朱俞福至心灵明白,宴恪和她们两家的惨案应是有关系的。具体什么关系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就是有关。 那一次,朱俞睁着眼睛无声无息躺在床上一夜无眠,而宴恪目光沉沉坐在床边,陪了她一夜。 他们依然一句话没说。 直到临死,朱俞被宴恪抱在怀里,气若游丝。 她抬眼看他,虽吃力,却定而稳,声音轻且静。 她说:“我们以前c是不是认识” 这是两年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亦是唯一一句话。 而这个“以前”是如此的奇妙。在她十七年的生命里,她很确定她之前没见过这个人,但她却对这个人说出“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这样的话,仿佛他们本该是如此的。 她已然不会知道他们不是仿佛。 而除了宴恪自己,没有人知晓他对朱俞是无话可说还是只不想说。 他们相伴一起两年,两年里,他对她像一个最亲近的陌生人。他尽心尽力照顾与保护她,他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挽救她的生命,除却使用邪术将她炼成傀儡,他甚至不惜对她以人养魂。 他似乎是希望她尽可能的活着的。就跟两千多年前,她谋划自己阿姐的王位,却没想过要阿姐的命。 朱俞临死时,宴恪仿佛大发一回慈悲,让庄之瑶和她做了最后的姐妹道别。 当年庄之瑶外出修行之后就分别的姐妹俩,再见却是家破人亡余生凄凉的境地。 在玉渡山美轮美奂的冰雪世界里,朱俞靠在庄之瑶身上,只剩一丝要断未断的微气,她千言万语却唯有两泪汪汪。 在她的记忆重现里,她希望庄之瑶不要再想着报仇,希望庄家最后一个女儿好好活着,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再找个好夫家 可那些话,她最终一个字都不忍对庄之瑶说出口。 生离死别,唯余生最痛。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幽幽喊了一声“阿瑶”,带着对庄之瑶的不忍与怜惜在冬日残阳里静静死去。 庄之瑶两年前在刑场上哭过一回之后,她的心就冷硬得再也不会流泪了。 朱俞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 朱俞死,她的心糊得如一锅发烫的浆,但尽管眼泪与哭泣堵在喉间痛得她喘不上气,却仍是没泄露出半滴。 一个人连哭都不能够了,心里不知该痛成什么样子。 朱俞死后,庄之瑶与狐狸和宴恪在朱俞身死这件事产生了诡异一致的默契。 他们先熄火停战处理朱俞的后事,朱俞他们安葬在京郊的这座人迹罕至c秀丽清幽的玉渡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七十九章 缘起(11) 处理好朱俞的后事,三人在山顶的玉皇庙大战。 那一战,悲壮惨烈较之我俩当初在民国和宴恪的一战远不能相提并论。他们都以虔诚的态度势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朱俞的死似乎让宴恪陷入一种自暴自弃的状态,他再没有兴趣和狐狸他们兜兜转转玩游戏,他不管不顾地放任自己亲手大开杀戒。他平日也大开杀戒,但却都是指使手下傀儡代行。 我觉得我对宴恪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月露,只有一种意义上的懂得。庄之瑶c吴天c皮皮c天,他们每个人都自有执念,而月露的执念在月霜。 但这种执念的具体却是不清楚的。月露到底希望从她阿姐身上得到什么?她执着于她阿姐的什么? 我不清楚,我甚至觉得就连月露她自己恐怕亦迷惘不解。 这次大战,宴恪最后之所以伤得如此之重,在于他少有的一个失误判断。 两年前,许是他于漫长寂寞缺乏对手的无趣中对庄之瑶产生了一点欣赏,他放任这个姑娘成长。 但他忽略了这个姑娘的成长速度是惊人可怕的。 一个旦夕间失去一切的人,她化悲愤为力量之后,便长成了对他最具威胁力的对手。 两年里,庄之瑶在和宴恪派来的妖长年累月的打斗中,实力与经验风火轮般飞旋成长,拔地参天。 短短两年,她在行业里以强劲狠辣的实力闯出威胁四方的天才捉妖师名号,大名在整个妖族如雷贯耳。 两千多年前的公主姐妹大战于狐狸口中是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但我到底没亲见,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风云变色法。 庄之瑶与宴恪这场大战却是在幻境里得以亲见,无以复加的凄惨激烈。 庄之瑶用掉的符篆能盖了整个座庙,金黄两色符篆为主。她能使用金色符篆,虽使用过度大伤自身元气,但她在所不惜。于玉皇庙上设五行收妖阵,五门八卦皆用的金符。符则被用来震慑妖。 宴恪虽不是妖,但古往今来大抵也未曾有捉妖师有收降非人非妖怪物的经验,她死马当活马医势要收降宴恪。 幸而她这番死马当活马医亦是起了大作用的,虽终究杀不了宴恪,但功大在于救了狐狸。 狐狸先头因朱俞缘故,在宴恪那里吃过一次大亏,受了重伤不止,法力还被压制大半。 他这番要命时刻掉链子,若不是有庄之瑶,我看他三百多年前就得在宴恪手下丢掉那条命。 我这么的意思看狐狸时,他还死要面皮活厚脸,说:“俞在他手上,我能怎么办?” 我一撇嘴,很是善解人意不和他辩论。 这三人在山顶玉皇庙青天白日黑夜打,玉皇庙被削了个平。 我记得唐时有位诗人的一篇凭吊古战场的诗文,里头的几句词用来形容他们的战斗情形挺贴近的。 写的是: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 以我那点通俗理解,可大概翻译为类似于千山鸟飞绝万径啥都死灭,夜里乌云遮月阴森,日里晴天白雪荒凉,孤魂遍野,天地肃杀,何等凄凄惨惨戚戚那么个意思。 双方斗得如火如荼,不知白日与黑夜,直至两败俱伤c你死我活方休止。 其后,覆盖山顶方圆的结界如重锤击中的一面玻璃镜,裂缝四面八方纵横交错成蜘蛛,然后噼里啪啦分崩离析,碎落同那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飘洒。 庄朱两家抄家灭族是寒冬,庄之瑶死时亦在深冬。 她的死,原是在开头就能猜中的c属于她的结局。 但看到她死时的场景,我还是觉得难受不能忍。 她死得极惨,遭受一遍狱中酷刑似的,身的骨头都碎了。宴恪一掌将她震飞出去,她被砸进墙壁里去,破墙而过,轰然倒塌的墙体把她埋了个密密切切。但宴恪也没有比她好。她一把桃木剑当胸穿透他身体,将他钉在卦阵中心。他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跟现世影视剧里那些被啃得破破烂烂的腐败丧尸一样,毁了个体无完肤。 狐狸大伤,满脸满身的血,倒在赤黑的泥土地上,动弹不得。 双方都已奈何不得对方了。 但穿心透骨,月露仍不会死的。 狐狸眼睁睁,呕心沥血,亦无可奈何。 他和庄之瑶风雨兼程两年,他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如何冰冷c如何成长c如何执着。他曾对她说:住在名宴恪身体里的那个人是不死的,她是否仍无惧无悔! 这是一句问亦多余答亦多余的话。 庄之瑶只沉默对狐狸一瞥看。 如今,他们双方三人都倒在地了,他们俩一死一伤,而对方重伤不死。 狐狸趴在泥土地上,侧目的视线里是遥远的山峰与雪影,他无知无觉无所想,只知人间已走两千年。 风雪来归人,吴天飘飘荡荡的身影出现在残破不堪的山顶庙外。 狐狸与庄之瑶两年患难成友的旅途里,非俩人同伴,而是三人成行。 两年前,庄府门前一跪,吴天和庄之瑶从此彼此相随,一路同行。 他们是一样的人世孤魂鬼。 吴天原还有个娘,不过他娘因他爹的罪孽深重,本积劳成疾的身体一气之下吐血身亡。从此他也家破人亡孑然一身。 两年里,不管庄之瑶去哪里,吴天只管跟她到那里;他不说什么偿还赎罪的话,亦不以跟着她为赎罪,他更不阻止她做任何事,他就只是跟着她。 而庄之瑶,她不管他,不理他,同样只是不置一词任由他跟着她。 他们之间不再说话,他们彼此是人世的一对最亲密又陌生的同行孤魂鬼,他们相爱却死仇。 于这场无望的爱情而言,这也许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庄之瑶杀的第一个人,是吴天的爹吴老爷。她言出必行! 吴老爷当年举报有功,庄朱两家被抄财产一半被赏入了他的口袋,他还被重新起任为右佥都御史。 庄之瑶当年在吴老爷启程闽中的时候,在一处半山地界等候他。 她当着自己一生所爱的面一剑划过吴老爷喉咙;而吴天亲眼看着自己一生所爱一剑结束他爹的性命。 庄之瑶不后悔。她是个恩怨分明的姑娘,她能背负自己的杀伐决断。吴老爷害她家,她不杀他,就是下了地府做鬼亦不会安宁的。 吴天无痛无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爹生前鱼肉百姓且欠着无数人的命,阿瑶拿回他爹一条命,很公道。为人子,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默默为他爹收了尸。 我再没有见过比庄之瑶和吴天这一对相爱得如此恩怨分明是非曲直的情侣了。 他是那样的懂她,她亦是那样的懂他。 造化弄人,命运残酷! 玉皇庙上一战,是这场命运的结束时。 吴天摇摇晃晃飘到埋了庄之瑶的废墟当中,跪坐下去。 瓦砾碎石,他徒手空刨,一刨一刨,将她从下面挖出来。 庄之瑶一张脸已面目非。 他将她抱入怀中,纳在胸口心跳的地方。 他无痛无觉擦擦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扯下衣衫一片布,胡乱包扎一下。之后残手轻颤从贴身里衣里抽出一方洁净的帕子,托着她的脸,一点一点,认真细致为她擦去满脸的血迹与污垢。 庄之瑶只剩一双依然洁净明亮的眼睛能动,但她一眨不眨定定凝视着他。 生命走到落幕,那一刻于彼此似乎都是解脱。但两人之间的遗憾,在那一刻亦让彼此涌上太多的留恋与不甘。 两年里,有多少话是想对对方说的。可是不能够,两年前就已通通不能够了。 到最后一刻,想说,却发现依然千言万语皆不需。 好比她在最后很想摸摸他,但碎了关节骨头的手却是已无力抬起; 好比他很想贴在她耳边,细心温柔地哄她,别怕,阿瑶,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庄之瑶的瞳孔已涣散,她徒然挣扎拼命睁大双眼,执拗的一丝光亮里,是他沾着雪花的脸。他的模样还是那样软绵绵的,裹挟着一片湿,那样温柔细腻。 她感觉不到难受与痛苦,可心里的那点不甘为何还要腐骨蚀心折磨着她呢? 她原觉得他还能陪着她两年已是很好。他们生已是死路,死后亦依然殊途。他爹害了她家,而她杀了他爹。两家人就是在黄泉地狱里,也断没有握手言和冰释前嫌的可能。 可是啊! 漫天的雪花飘落,她忽然笑了笑,笑里叹尽她短暂一生的悲苦与留恋。 她眼角有泪滑下,微弱的气息溢出一声轻唤:“天” 这一点点儿声音,轻得像一缕儿烟,飘散在了风雪里。 她就那样死去。 在他怀里。 白雪覆天地,把一切的恩怨情仇c生死别离都通通埋葬掉,他们的过往前尘似也随战斗的落幕烟消云散 茫茫一片白里,只剩他抱着她坐在废墟堆里,他们额抵着额,脸贴着脸,肢体相依生死相连。 我听见亦是极轻的c哄着珍宝一样的一声“阿瑶”飘入耳。 可她也再听不见了 我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八十章 幻境到此止。 我被狐狸突然拽着胳膊才没跌倒时亦没有反应过来,待半响适应满室熟悉的现代与复古混搭风,愣愣的想,结束了? 我眨了眨眼,看狐狸,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没什么能说的。 我先头能猜得了庄之瑶的结局,吴天的结局则不用猜。 心不大好受,我走过去坐下,突然觉得又萌生了想死一死的念头。 久远以前,我活腻烦不想活的时候,一度不遗余力的找死。只是后来我发现我除了饱尝各种各样死而不得的痛苦外再无其他,我就再没找死了。 从庄之瑶和吴天的故事里出来,我这一会儿功夫就叹气叹得有点多。但除了叹气我亦别无他法发泄。 开心的时候能笑,难受的时候能哭,实在是件幸福事。 狐狸走过来坐我旁边,沉默了会儿,说:“他死前,只有一句话拜托我。” 我恹恹看狐狸。 狐狸被我的模样闹得不喜,眉心褶皱能夹死蚊子。 夹死蚊子也和我无关,不过我还是略抬抬下巴以视没有无视他:“我知道,他拜托你的话肯定是让你在他死后把他和庄之瑶葬一起。” 除了那样和庄之瑶双宿双飞,人世可再没有他留恋和怀念的人与事。 倒是他当年与庄之瑶做定情约定后,他在那年的上元节买了一支红豆簪子,他欢天喜地想着她十八岁回来送给她。 不知道后来他有没有从衣里心脏的地方珍而重之拿出那一支收藏多年的红豆簪子,插到她鬓上。 我踌躇着,心叹自己也这般畏畏缩缩起来,既想知道答案又不忍知道答案。 答案无论是哪一个,都免不了又一番对遗憾的唏嘘感叹。 狐狸冷眉横挑斜看我,虽没好脾气,仍是大发善心解了我摇摆不定的疑问:“那簪子,他给她插上了。她一个女儿家破了相,他重新给她弄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狐狸把他们俩合棺成对依旧葬在了当年的玉渡山上,和朱俞毗邻。 一时,我和狐狸相对无话沉默下来。狸想来要比我伤怀得多。 我又一叹。自遇着狐狸几人,我是真有点儿多愁善感。 过往如烟,如今看皮皮与天之间那点似是玄妙的心结,虽说来玄乎,倒真有点前世遗恨的意味在里头。 前世的吴子曾发过毒誓,大致意思是愿以生世偿还对庄之瑶的亏欠之类的,而两家即便在地狱依然死仇,他也只想和她在一起,否则宁肯断子绝孙。 子的毒誓让我唏嘘不已,思量现世天的德行,又觉得这毒誓貌似起了两刷子神叨作用。相貌不差的好子一个,偏生就是个没女人缘的。 我以前认为天是直的,可后来知道他视女人为洪水猛兽之后,便觉得他算不得直。于是我考虑是不是找个男人把他掰成弯的比较好。若是他一直不直不弯的,怎么看都不像回事。 可后来我发现我又错了。我依然闹不清天是弯是直,还是弯弯直直皆可。但我肯定确定兼坚定一件事,天他喜欢皮皮。 可他喜欢却至今不表白。 皮皮的心结让他却而止步。 子的拖拖拉拉让人看着纠结,不过宁愿以朋友身份相护也好过被皮皮拒之千里的心意又让人不忍责难。 我不喜欢多愁善感,但我越发多愁善感。 狐狸突然唤我:“阿鬼。” 我惊回神:“嗯?” 狐狸神色凝重:“你在城西见过阿盏,也和她交过手。你仔细想想,可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狐狸这么一提,我猛然想起阿盏这个真真儿大严重的问题。前世的阿盏和城西废弃厂那个女藤妖似乎真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宴恪当年半途把她扔下之后,她发生了什么呢? 纵然我见识世间无数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科学技术已然能把男人能变成女人c女人变成男人,可超越这种高科技的跨物种塑造却尚未能企及。 阿盏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妖? 狐狸在幻境里的反应又已然表示这事是月露的手笔。 我巴巴儿觑看狐狸,说:“就是一个完的藤妖,如果她真是当年的阿盏,那不身上下都异常?我说狐狸,你真肯定这是月露闹的鬼?” 狐狸反说:“那你可能肯定那女藤妖真是阿盏?” 天气本就热,我心火烦躁,拎了个抱枕缩在沙发椅上,说:“你这不是强人所难?真不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俩一个模子出来的。衣着打扮确是前清时代,岭南一带的口音,用语方式绝不是现代习惯。” 狐狸结论确凿:“那就是阿盏了。你在幻境里听阿盏的口音,是很明显的。我想她家乡是岭南这边,要么是随家人迁过去的,要么是拐卖过去的,后来进朱府做了丫头。若是一个巧合也就罢了,可处处是巧合。” 狐狸下这样严峻的结论,真教人灰心丧气。 我要再跟他说句话都觉得丧死。而对月露,则是山穷水尽c理屈词穷c无以言对。 我的面色绝不会好看:“照你这么说,阿盏就是被月露炼成妖了。” 月露能炼尸,能把自己也炼成怪物,要把一个人炼成妖似乎也值不上大惊怪。 我忧郁盯着狐狸看,看着看着,自觉目光带上锐利来。 狐狸鬼精,他藏了多少事。短短一两日功夫,我走无底洞似的,上面照了光亮进来,可下面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单就皮皮与天的事,亏得他能瞒了这么多年,可这事对我,他有什么好瞒的呢?又不似他和月霜的事说出来会让他丢脸。 能解开月露封印的月霜转世,能将月露重创至那样地步的庄之瑶转世,真正能够对付月露的,只有桑千金和皮皮这两个人。 狐狸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是怎么打算的? 我垂眸,轻抚左手腕的翡翠玉镯。 我不爱妆饰,通身上下常年只有皮皮的符篆手链以及这一只玉镯。二者搭配不伦不类,但我这个不伦不类的怪物从不在意任何的不伦不类。 玉是翡翠中的玻璃种。据狐狸这个大行家说来,乃是极极珍贵的上品,且是几百年前的古物。 狐狸当日给我科普时,眼神儿很是高深莫测。我因习惯了他有事没事都爱装事糊弄我的本性,所以并不放心上。 玉镯是阿年送与我的礼物。 当年与皮皮天他们初识不久,一年天过生日,他缺心眼儿揭我的短伤我痛处,问我生日是哪天。险些被皮皮一拳捶坏脑壳。 我倒是一点儿不介意。不过不久阿年就送了我这玉镯,他当时说的话也很有意思。 他说:“我从不过生日,而你没生日过。这玉镯给你,能不能答应我一直戴着?这是我唯一且最后一件给你的礼物,以后可没有了,你也不能再向我讨。好不好?” 我当时听得略发懵,心说这人也忒气了。虽然礼物一看就知贵重,可是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勉为其难送我礼物又担心我日后没完没了讨礼物当败家女的语意算什么?我并没向他讨过礼物。 我便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收着吧,日后送你媳妇合适。” 话音未落,阿年从容拉起我手腕,把手镯套进去了。 末了看我一眼:“我送我媳妇什么,那是我操心的事。” 我是被送礼物的,却硬生生觉得倒像是自个儿逼他送我礼物似的。 我抚着这当初被硬送的手镯半天功夫,忽地笑了笑,抬眼:“狐狸,我近来可能有些多思,竟然时常做起梦来。可我该是不会做梦的。你说是不是很奇怪?那梦里是我已经没有记忆的过去。我这人,虽说总是不记过去,可若是能在脑子回想的记忆,就该有个面貌才是。比如皮皮和天,他们在我眼里眼熟,我就想起我见过他们前世。” 我语调幽幽,胜似和他在谈笑闲聊,盯着狐狸的目光里看见低垂着头的他略僵一僵的面色。 我添刀补枪:“现如今我做梦多次,可梦里梦外竟是半点痕迹没留。” 狐狸天姿国色扭得十分难看,脸都有些白了。漆黑的眼珠子慢慢的动着c往上移正,紧紧和我对视。 我不过诚心实意,倒是罪过把他逼成这副可怜见的样子。 狐狸一字一字的说:“你说c你都梦见些什么?” 我倦意上涌,打个哈哈说:“不都说了没留痕迹。狐狸,你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肯定又做了什么虚心事。我竟不知你的胆子还有这么稀奇的时候,几句话就吓到你了。我这些奇奇怪怪的梦,你是知道什么,对吗?” 狐狸许久不语。他的睫毛极是修长且细致,却又根根清晰可数。上眼睑一旦垂下去,形如憩息的蝶翼。时常闹得我心痒痒想伸爪子拔上一拔,看没毛狐狸是个什么样子。 狐狸直到思量通怎么应付我,才说:“我跟你说过的,有些事是你本知道的,不管我说不说,你终究能自己想通;还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那些事我没法做主是让你知道还是不让你知道。你的梦,正是我不能做主的事。” 狐狸神色晦暗,顿了挺长的时间才继续:“阿鬼,我也是个无法逃离自己执念的人。为了对付月露,我谋划了很多事,甚至是在很久以前。和你和皮皮他们结交成朋友,你们真心待我,但我始终有着自己的目的,我需要你们的力量。” 他很快地笑了一下:“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在乎。我心思不纯和你们结交,我不在乎。” 瞧他那样儿!这话说得,外行人真干不来。 我不过拿话炸他一炸,倒像我对他多过分似的。 狐狸不正经的时候没操守,正经的时候又太过正经至无趣。 我顿时再没逗他的心情,十分大度挥挥手:“不必搞出那副负荆请罪的样子,多大点事,倒像我得理不饶人了。我知道你用心良苦,狐狸。你瞒的那些事,有你的理由。虽说我会有些许恼,不过你知道我不爱计较。你便是真算计我一两事也没什么,正如你说,到底不过是需要我们帮忙而已。这种程度的帮忙,我还不至于针心儿眼跟你翻面。” 狐狸这个自命清高的家伙,求人帮助也真有够别扭的。 我不知道他还瞒着些什么事,不过以他那点别扭心思,多半是担心有可能伤害到我。虽然是个最佳损友,总爱坑人,不过胜在是无可救药的忠诚盟友,关键时刻很是靠谱。 这也是这子意外可爱的地方第一。他们狐族对感情事上众生难以企及不是没道理的,跟他交朋友的最大好处在于他无可救药的单纯又别扭的忠诚。 譬如关心人也非得绕上九曲十八弯,然后还非得将自己往自黑里使劲的整,好让自己成为人人眼里冷血无情的大坏蛋。 话说回来,不是认识狐狸这么长时间修炼成行家,我也看不出他那点别扭透顶的个性。 不管狐狸瞒我什么,总归没害我心思,那我就不大想计较。而且脸薄心太软,咱也干不来严刑逼供。 狐狸一瞬有点局促无措,面上精彩过一回,借要亲自去一趟城西废弃厂的理由,风儿一阵飘走了。 我抱着抱枕嘴角直发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八十一章 走一趟幻境出来,倦意仍有,却万万睡不着了。我百无聊赖面壁发呆打发下午时光,傍晚有女佣过来传话,说有位叫玄年的先生的电话找我,接进我住的客房了。 阿年给我打电话,我既惊奇又很开心。向女佣道了谢后,兴冲冲拿起话筒。 阿年说他把杂货铺的委托整理出来送桑宅来了,很快就到,然后问我晚上可方便出来,他想请我吃饭。 我对他的提议惊而糊涂,一派迷茫问:“你为什么突然想不开要请我吃饭?” 这一趟回来,阿年反常的地方未免太多。被放任自生自灭的妹妹突然得长年累月不见人影的兄长关爱,我心窝儿可受不住。 我晓得对面的阿年在抚额就差叹气了,他沉默片刻:“我很快又要走,这次,应该要很长时间不会回来,就当补偿你。” 我待人自认一贯虚怀若谷,唯独在阿年身上,不晓得为何却是特别的会怼人。 我行云流水的怼:“十年来你都没把我当回事,补偿一次有什么意义?” 我虽活得时间长,阿年修为高深却不知高我几许,不说硬话然而也不做软事,他淡若自然:“听说皮皮回来了,我还没和她见面。正好有些事情要和她说,既然不赏脸,我便请她吃饭吧。” 人在美食面前能有多大骨气? 我一点骨气都没:“我接受你的补偿。” 阿年语气优逸:“七点,琉璃阁。” 我挂了电话发了半天的怔,后幽而一叹,晕头涨脑过去客厅。 阿年让送委托过来的人是玉雀,玉雀手脚麻利,皮皮这会儿已经在客厅翻阅文件看。 玉雀是只长得非常胡里花哨的金丝雀。据他说,他本人是属意修成女儿身的,可惜当日临差一脚要修成人形时正遭上暴雨天。要命关头被一道雷劈了,这一劈把他劈成了男儿身。 我没能明白玉雀修男儿身女儿身跟那道雷有什么必然关系,不过我十分赞同他修错性别的论点。 玉雀有一副绕梁三日般歌喉的嗓子,又兼长相偏柔,出门逛一次街百分之百次会被当美女撩。使得他时常肝火上升,家里从冬至夏都得为他备着清火凉茶。 玉雀见了我,笑嘻嘻问候“姑娘”。那副好听的嗓子,真是太教人赏心悦目了。 我打着哈欠朝他挥挥手。 皮皮对他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代我向先生问好。” 玉雀应声答是,朝我和阿天颔首道别,转身,眨眼幻化原形,美如一道彩虹从窗口飞出去。 阿年送来的委托当中,还一同带来了邀请皮皮出席一商业晚宴的礼函和西装礼服。邀请函一个星期前就送到杂货铺了,天归档时粗心大意,顺手搁桌面书本下压着,回头就忘记了。 皮皮在妖族威名赫赫,在人类这边亦同样声名远播,可是不少大人物的座上宾呢。天家邻里的那位信仰过度的王婆婆,逢事出门都要找皮皮掐指算上一算日子是否吉利。 我扫看一眼邀请函,时间就在今晚。 这座商业大厦当日自动工到落成开业都是找皮皮看的朝向方位与日子。皮皮办事惯来是事儿毕拿报酬,不应酬交际的。不过这次的这位主顾是她父辈的老朋友,听说交情不错。 皮皮看起来打算应约,但狐狸未归,她放心不下让我和天留守桑家。 我直接让她的不放心无用武之地。 我手瘫脚瘫身瘫把自己抛向沙发,说:“我晚上要和阿年出去吃饭,你可指望不了我。”转而笑眯眯向一旁的女佣说:“晚饭不用准备我的。” 漂亮女佣甜甜说好。 皮皮一瞬错愣,抬眼皮看我:“你也要出去?”略停顿,“先生要请你吃饭,真是奇了怪了” 她有这个怀疑也是合理的,我自个儿都抱着怀疑不清呢。 皮皮当年从亲戚家出走后再没回去,从此在杂货铺和我做了伴。她之后读书上学等费用皆是由阿年这个同年纪孩子还在玩泥巴他就能挣钱的天才资助的。 因着这层关系在里头,皮皮这个除了爸爸和哥哥以外的男人都不大看好的女人,唯独对阿年还能有三分敬意。俩人年纪差不着几岁,她偏老气横秋的称阿年“先生”,恭敬过了头。她毕业后的这几年,生活一大目标就是挣钱还阿年。 难为狐狸常拿皮皮和我比较而感叹我这个闲人废柴活得好好的确乃天道不公。嘴巴毒得必能荣登吉尼斯世界纪录榜。 天在旁依然愤怒鸟热情不减。从我午后回来到现在,他屁股没挪过窝。执念太强真是可敬可怕! 我摸摸脑壳,曲起一腿托着腮帮子斜觑这俩人。 一个盘腿沙发低头族,一个屈膝枕颚工作狂,大家都坐没坐相。不晓得狐狸是怎么对皮皮解释所有事的? 皮皮翻着那些堆积成山能埋我到九层地狱深的委托文件,面上虽自始至终没甚动静,可很快刺啦的一下尖锐响,她手上那份文件毫不留情朝天甩过去。 她语气可不好:“这些鸡毛蒜皮的委托你也能留到现在?” 皮皮是个一等一高手里的练家子,那份文件在她手上便是用寻常力道拍过去也不比普通人,当即就把天手里的游戏机给拍掉,手背一片红印。 我脖子一缩,对天有愧疚,我对天是时常在这事上有愧疚。天那样踏实勤劳的好员工,却时常替我这个好搭档背锅,以致无辜受皮皮责难。 我赶紧分担错误:“这不是天的责任,是我跑出去玩,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皮皮严厉的眼神射向我身上:“你那副德行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大伙儿都知道我德行,偏我不聪明。 我虚心受教,拍拍额头叹气:“知道你英明神武,可是只朝天一个人发火是想增加我的愧疚感吗?” 皮皮挑眉:“真难得,你原来还有自知之明?” 我:“” 最终方案,皮皮打电话过去客气把晚宴邀请拒了,自己留守桑宅,但不讲情面地把天踢出去上夜班。 我们杂货铺只有皮皮一个主力,一人可无三头六臂,时常分身乏术。所以日常委托皆是文件投递在杂货铺门外邮箱或者线上邮箱,由天整理决定哪些要接哪些不接。 通常皮皮办的多是要命委托,打闹尤其是作生作死的混账事儿,天是极少理会这样的委托,多直接回拒。不过偶尔看心情,也会理一理某件儿混账事。 如今皮皮踢给天的这档子委托照经验看多半是其中的混账事儿了。 我和天在半个时后同甘共苦步行下山,进入九月的依旧炽烈的阳光余晕把我恍晕了头。 我俩一路废话,然后在山脚下分道扬镳。 因我和现代交通工具八字不合,但凡不是非必须必要,我是宁肯走路也不坐车的。天平时一旦要和我搭档出任务,他就受不得和我同行之苦而对我怨天载道。 他坐公交车走后,我继续漫漫龟途。 我自以为有手机地图向导在手以致高估自己,走到半途竟可歌可泣地迷路了。 我是头一回使用手机上的地图向导功能,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异想能看懂上面的红色箭头指向,会被绕昏头着实怪不得谁。 我只好有气无力站在路边的路牙子上,干脆地给阿年打电话。 阿年问我迷路在哪里。 我眯着眼从阳纸伞下看头顶上的云霞,忽地想起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便笑说:“我在一朵云下面。” 你在哪里? 我在一朵云下面。 阿年低低笑了笑,说:“你在那里等我。” 我惊奇地看着断线的电话:真不问我在哪儿呢? 待阿年很快来到,我眉开眼笑收伞上车,夸他:“你厉害得能随时给我定位呢。” 阿年说能定位的不是他,而是手机上的定位系统。 在凶猛的科技发展上,我总是要被甩开一个世纪的距离。使用手机的唯一功能就是电话接听与打出。 天有时会被我这个老古董闹得身心狂躁,可我觉得若我变成他那样,但凡空闲下来就是低头族的作风,也是件糟心事。毕竟每次我俩说话说一半都要我狠敲他脑壳他才肯从手机上抬起头,我也同样狂躁。 琉璃阁是间新奇迷人的中餐厅,美食多且合我心意。不过在上菜前我单手托着腮帮子问阿年。 既然有心补偿请我吃饭,为什么不亲自下厨呢?他亲自下厨我会更喜欢的。正如金窝银窝不如狗窝,外面美食再美味,也做不来阿年的那个味道。 我这些年可是被阿年的手艺给养刁了的。 阿年淡淡解释说时间来不及。 我想是工作之类,便没多说什么。待菜上桌,大快朵颐。 阿年不是话多的人,我虽也不是闷葫芦,不过美食面前绝不会话多,我俩安安静静地用餐。 一顿饭出来,夜色已朦胧,远近一片灯光通明。阿年带我折道到大剧院看歌舞剧。票是他一朋友送的,朋友临近有事取消不看。 剧是好剧,新编排的经典《刘三姐》。歌仙的本领出口成歌,演歌仙的演员嗓子也教人听得迷醉。及至一个多时的歌剧散场,我才晓得时间悄悄儿过去了。 夜市涌动热闹。人类从来不肯让城市得到偶尔的休息,每天每时每刻,充斥满人的城市呼啦啦呼啦啦犹如陀螺般飞速地转动着。 自从进入高速发展的繁华时代,世界的五光十色总让我目不暇接,我并不热衷逛街。 街灯投射过来的光线在地面拉出我和阿年的影子,我俩往停车场走去。 在停车场的入口,周遭除了我和阿年,未见半个人影。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中,阴暗的入口似一个巨大的洞。 一个人无声无息站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半身隐在阴影里。 黑色尖头细高跟哒哒迈出几步,女人有着线条流畅的白皙下颚,美丽的容貌一下子就能吸引人的眼球。 干练帅气着装的巴蛇美女跟她那主子一样,每次出场都教人这么惊艳。然而一言不发就开打的行为也照样仍教人不敢恭维。 而c而且还不是冲我来的! 巴美女飞身凌空一脚朝阿年胸口踢来,风卷落叶的霸道气势是一招要将人制服的迅猛。 我未及出手,先一瞬讶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八十二章 阿年动亦未动,巴美女正面的一踢攻击到他身前,妖力竟被反弹。怎么飞踢过来的就怎么反弹回去。 我傻眼。 巴美女皱眉,面色不好。 这c这c这——了不得的大事!阿年竟然 我愕然,眼珠子来回在俩人身上转。 巴美女不信邪,再次攻击;然而我信了邪,只一旁看着。 结果简直教我一时惊恐:巴美女伤不到阿年半分,她只有被自身妖力反弹的份。 多年以前我不免为阿年忧心时,狐狸跟我说对阿年根本无需操那个心。我单知道阿年不招妖邪,但至今日的此时此刻,方真正领悟狐狸当年话里的意思。 妖邪伤不到阿年!事实似乎是这样。 不过暂且不追究妖邪为何伤不到阿年。遭人袭击,没有有干站着任凭别人招呼的道理。 巴美女第三次攻击时,阿年出手了。 江湖里有句话说,天下武功以快为尊。这话我却是觉得还该添上点内容更精辟些。一门武功要在快中制服人,还得需要劲道和准头才是,简称亦即快准狠。 譬如日常上门骚扰我的那些妖怪们,我为省事减免和他们长时间打斗的烦恼,那么时常是一掌将他们劈晕然后扔出去。但倘若我是没几分力气的绵软家伙,速度再快也是劈不晕对方的。 三百多年前我和大熊大战那回之所以耗时日长,可不就是我和大熊之间体力差距雄厚么。若非速度胜出,我随时得被大熊的巴掌给拍成面纸巾。 而天可谓身负天赋怪力了,一拳头能碎顽石,偏偏却常失准头。打得狠但不中目标已实属难看,还得祸及旁边无辜更是丢人现眼。我和他出任务时常得担着被他失手碎脑袋的心,可愁死人了。 阿年习武,在这三方面上很是苦研深钻的。速度c力量c准头,堪称完美。 无法以妖力对付阿年的巴美女,单以体术搏斗,她在阿年手下过不了百招。 而因着她严重轻敌,她只在阿年手下三招就败了。我c我狠狠地抽抽嘴角。 错位,踢腿,抬掌劈。阿年的动作行云流水,疾如闪电。 看着巴美女“咔嚓”单脚跪地,抚着脖颈面露苦色,我轻咳一下,默默地往旁站了站。 她膝盖骨可能被踢裂了。 阿年眼神幽深看了看我。 我莫名一僵,意识到这样不给阿年面子不大好,只好又默默地站回去。 月露的这两个手下人狠话不多,讨不了利,立马又是干脆撤走。我这回反应快,当先一步上前攻势堵住了她。 “为什么攻击阿年?”我问。 巴美女一声不吭挥拳朝我攻击,我立即和她交手起来。这人已经无意纠缠,朝我攻击只是为撤退而已。 我向来对妖要撤退是无计可施的,我又不能飞天遁地,想把人留住也没法留。 巴美女绕过我攻击后,三两下就远去消失在停车场深处。 我哑口无言青筋跳。 阿年不以为意,招呼我:“走吧。” 我回头,一本正经又神经兮兮地审视阿年。 阿年目光坦然:“怎么了?” 我认真说:“我在想你也许真是什么了不得的神仙降世下凡。” 阿年露了个笑:“这世上没有神。” 我说:“怎么解释刚才?” 阿年略垂眼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无理:“所以你不能否定也许你真是神。” 阿年拿我没办法:“你说有就有吧。” 我语穷。 相比于他们为什么伤不了阿年,他们为什么要攻击阿年才是更重要的问题。 回去路上,我窝在车角落想,月露最擅谋人心,她对阿年出手的原因,我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释便是她要拿阿年要挟我们。 更准确一些,以阿年为筹码去要挟而最起作用的两个人是我和皮皮。 可会是这样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似乎暂时无需太过担心。他们伤不了阿年。 可倘若不是呢?可除此之外月露拿阿年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常常悔不当初的想,倘若那时候我想多一点点儿,多想哪怕一点点儿可悔不当初的想之后又是想,那时候就算我想多一点点儿,多想哪怕一点点儿,又能怎么样呢?我其实什么都不能! 回到桑宅下车时,我发现大宅四周有些异样,不过并无大碍,所以一时不放心上。 我问阿年可要进去做客一会。 阿年说:“怎么能这么唐突上门。” 然后他突然倾身抱住我,满怀的抱。力道虽轻,却满满当当的把我整个人都锁在他怀抱里。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抱得岔气恍神,身体一阵哆嗦,受宠若惊几乎把魂儿给炸裂。 这这这——什么情况? 兄妹十年,我们可不曾这样亲近过。俩人比上次他背我还要贴得近,我看不到他面上神色,只觉抵着的胸膛温热暖人,气息深沉。 阿年在我耳畔温声说:“你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总这样过得邋里邋遢的,还怎么让我放心?” 说罢松开我,一连串言行动作之自然自若直教我摸不着半分头脑。 大概我面上是五颜六色的诡异精彩,阿年云淡风轻盈出一个笑:“我说过很快就要走,这也是补偿。作为兄长,叮嘱你几句。今日的兄长可还让你满意?” 我估摸我面上精彩能演一出表情剧了。 老子的一颗心,跟他出门吃一顿饭c看一出歌剧c再折返回来的功夫,被他闹得莫名其妙c千头万绪,简直疑神疑鬼,到头来敢他真只为和我演一出兄亲妹恭? 阿年笑得更动人了。 我狠狠暗啐一声: 妈的破兄长关爱情! 我面无表情转身走,走两步,不甘不愿地回头:“路上心。” 阿年挺拔颀长身姿,盈盈笑看我。 我牙酸得十分要命。 再走两步,幽幽叹一口气,硬是不得不将自己又拉回去,走到他身边,张开双臂抱了抱他。 我呐呐说:“今日的兄长让我很满意。”顿顿,“谢谢。” 松开手,迎面对上他很是烫贴人心的笑意。 我没由来一阵尴尬,心叹我这人是合该没好命的,合该自生自灭无人爱。演一出兄亲妹恭浑身上下犯疙瘩。 摸摸鼻子,眼珠子不自在转两转,咳一下:“我c就进去了。” 阿年嘴角的一丝笑纹迷人,一双星璨眸子定定将我望着,淡淡唔了一声。 我进得大门,周边风息有变,旁上树影浮动,狐狸蹁跹身姿已立于树梢之上。 他居高临下俯视我一会儿,轻盈跃下落在我面前。 我径直往前走:“看你这样子,是阿盏的事没收获?” 狐狸说:“我没找到她,她已经离开那里了。” 我闻言略诧异,回头,却见狐狸目视大门外。 远远的,阿年的车子正拐过山道转弯。 我心一动,说:“正好,我有个事问你,狐狸,你早知道阿年身上的怪异处是不是?妖族伤他不得。” 狐狸面上不见半分意外,他迈步走我前头:“以前就跟你说过了,你现在一副惊讶的样子再跑回去问我?” 狐狸以前也就一句随口模棱的让我不必操心阿年会被妖伤害,我既然知道阿年不招妖邪,哪里会把这话往严肃里想。 他不招妖邪跟妖邪伤他不得,程度可大不相同。 狐狸冷眉一挑:“我说你不必操心他会被妖邪伤害,那意思就是没有妖邪能伤害得了他。你的笨脑子理解不来,干我何事?” 我略气疼,便是晚餐的美食都填补不来胸口的伤。 独自抚慰一会心口,我再说:“阿年不会是哪个开天辟地的神仙托的凡胎吧?天下地上,除了他,还真没见过哪方凡人能把巴蛇的妖力也给反弹回去。照神话故事里头里算,你跟巴美女可是盘古开天辟地后的第一批神兽,地位非同一般。唔,不好意思,说错话,在你眼里她是凶兽。你们是第一批神兽与凶兽的代表,连她都奈何不得阿年” 我摸下巴沉吟:“阿年的来头好像挺大的嘛。” 可皮皮这个真真儿的肉眼凡胎很肯定阿年与她纯属同类。 狐狸不以为意说:“我不知道,我也只知道妖邪伤不了他。真身是什么窥不出,你爱把他当神仙就神仙吧。” 狐狸便总爱这样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害得人也不清不楚之余,且还得被他倒打一耙说成是自个儿脑子不清不楚。 可恨无人能教训他。 我哼哼唧唧看着前头的狐狸,忽地灵光闪过,顿时兴趣骤起,说:“狐狸,没有妖邪能伤得阿年,这么说你的妖力也会阿年反弹咯。” 我恨不得立即拿狐狸在阿年身上做试验。巴美人的妖力都轻易被阿年反弹回去,狐狸和巴美人是同时代神兽,虽实力颇有差距,不过非常值得一试。 狐狸猝然停下脚步,阴云密布的面色却是要将我拿去练练手劈一劈的意思。 他也的确是这个意思:“我不介意先拿你劈一劈。正好往日里练手的都是不上台面的角色,我很久没畅快过了。” 我痛心疾首:“你该天打雷劈的,这么没良心的话你说得出口。别以为你避过天劫就高枕无忧了,劈我这个恩人,心日后你心尖尖上的人回头劈你,人家桑千金可是深明大义得很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八十三章 阿盏消失不见,要找到月露的微线索无疑又断。 原以为我们又陷入只能等待的被动状态,但事情不出两日竟然发生重大转机。 桑家大宅有两个客厅,其中一个客厅是和厨房相连的开放式设计。那天早上,我们四个在那个开放式的客厅餐桌上吃早餐,客厅墙上的大屏幕电视在播放早间新闻。 城里又开始有少女失踪,这跟先前的隐蔽性不同,而是堂而皇之爆炸性的暴露在公众面前,毫不遮掩。 称为少女失踪其实不合适,应是少女被害。警方在三个不同的地点分别发现三名死者的头颅c断肢c胸骨,从那些断肢残骸初步判断死者是年轻的女子。 啃得血淋淋c只剩断肢残骸的凶残作风,跟我在废弃厂看到的恶行无疑如出一辙。 播放的画面可教我吃不下东西,狐狸当场就嫌恶地搁了筷子。 只有皮皮面色如常喝粥啃包子。她是个能把所有重味恐怖片都看成喜剧片的强大奇葩人才。血腥场面虽血腥,亦不能教她生反感。 这三起少女被害案,最大嫌疑犯无疑直指向藤妖阿盏。可这样暴露于人前又无疑令我们费解。 是月露操控下的意思还是阿盏自身要这么做? 若是月露的意思,倒是多少有点理解。月露向来藐视生命,她大概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所以可以随心所欲的神,她不会把区区凡人放在眼里。暴露于人前对于她而言,会使得游戏更刺激有趣。 但若是阿盏自身意愿?阿盏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人类在世间生命面前是过于自视甚高的,人之外生命的生存环境艰难。妖族虽混居于人世,但为了生存,他们是不能不愿意暴露于人前的。 像杀人这等无疑自取灭亡的引人注意的高调行为,会被长古街那群安居乐业生活的妖怒骂为蠢货。 要找月露我们无计可施,要找一个藤妖,狐狸和皮皮都各有方法。商量过后,狐狸和皮皮决定我们四人分成两组,她和天留守桑家,狐狸和我出门找阿盏。 我晓得他们的安排意义,他们两个天才要各自带一个废柴拖油瓶以保障我们一不能偷懒二不会遭敌方干掉。 但我很不乐意责问,为什么不能是我和皮皮留守桑家,我压根儿不想和狐狸这个说话字字刺心窝的混蛋搭档干活。 狐狸傲慢一睇视:“我也不想跟你这个没脑子的做搭档。” 我忍气对皮皮抗议:“我要和你在家!” 皮皮略抬眼皮,语气很随便:“天跟倾世的话,会马上被拍死的吧。既无偷懒更无被敌方干掉的机会。” 我哽住了。 狐狸揪着我后颈领子将我拖走,我心有不甘仍抗议。 狐狸将我拖出客厅门,随手一扔,漫不经心说:“积点儿德,让人家俩冤家独处。本来就毫无用处,跟皮皮在一起,连灯泡都算不上。” 我伤心欲猝,恨恨咬牙:“我可以跟她培养闺蜜情。还有,你这个死后肯定下十八层地狱的恶棍,说积德这样的话简直无耻透顶。” 狐狸夭夭窕窕笑着将我看了一会儿,走前头:“天堂在人间,地狱亦在人世。很遗憾你注定失望了,我下不了地狱煎油锅上火山。” 下了山,站在长古街的入口大牌坊前,我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 我奇怪将狐狸望着:“不是找阿盏吗,我们跑长古街干什么?” 傻子也知道阿盏绝不可能躲长古街。长古街可说是这座城里最和平安乐的繁华盛世区,妖族聚居,稀有人类。便是人妖通婚,人方也必是盼世界和平生活安康的美好人士。阿盏这个破坏和平的“恐怖分子”,在这里可没有立足之地。 狐狸慢斯条理穿过牌坊:“区区一个藤妖,需要我亲自去找?” 我恍然大悟,狐狸是来这里找倒霉鬼使唤的。一时暗暗长叹息,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会撞他手上做跑腿弟! 长古街古风浓郁,现代时尚穿插其中,不同时代格调碰撞交织而成的风情,色彩激烈却又无比赏心悦目的吸睛,在这座城俨然一片既相融又与众不同的独立世外桃源区。 这座城的妖族大体可分为两大势力,以长古街为代表的只想安居乐业修行的和平派,以及以唐楼为代表的三教九流恶棍大聚合经常找我茬的斗争派。 在这两大势力聚合之前,妖族多是散妖而鲜有聚居地,便是有,亦是三三两两规模成不了气候的。 嗯,像大熊这样有实力的散妖便属独立特行的规模派,他成不了大气候但亦不是没气候,他是有点影响力的气候。 话说回来,长古街作为最大妖族聚居区,虽然跟唐楼一样说不清在什么时候就不知不觉形成了。但唐楼有个领袖老大将那一群三教九流在悄无声息地整合起来,长古街却好似只是自发就那样形成了。 这么多年来,长古街虽也时有吵吵闹闹争争斗斗,但从不真正伤和气,并且多年来在和人们一起的生活当中,没发生过任何外来危机。要知道人类的好奇心很难办。 他们明明是胆大妄为但大多时候却连生死都害怕的物种,偏偏非爱刨根问底。虽说无知则无畏,但“好奇心害死猫”这样的俗语也是同时存在的。 漫长的生命里,我要掩饰我的不死身老费劲。但长古街何等的滴水不漏,从没引起过人的注意,所以也就从没外人对他们的存在表示过怀疑与好奇。 除了一身幻化的人皮,他们和人类已然无区别。 能做到这种地步,长古街的过人之处令我惊疑又佩服。 我和狐狸到了街角一处酒吧。 龙飞凤舞的店名牌悬挂藤蔓郁翠垂吊的门头上。这是天弟,通通的酒吧。 我懒洋洋跟在狐狸身后进门,心想狐狸找的跑腿弟竟然是通通。 由不得我不感叹一句,狐狸还真是“屈尊降贵”呢。 人分黄白黑,他们狐族也分不同种类。狐狸和通通无论是从修行还是长相上说都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是以目下无人冷艳傲娇的狐狸,时常把通通蔑视到尘埃底下去。 进得店门,里面的空间比从外面看宽敞了很多。格调奢华,装潢高档。因为白天不营业,所以店里现在冷冷清清的。 在吧台后面摆放酒杯的调酒师看见我们进来,露出很吃惊的表情。 狐狸没多大礼貌命对方叫他们老板下来,然后径直走到吧台前坐下。 我训他“客气点”,回头对调酒师微微笑:“我们是你老板的朋友,麻烦你去叫他一声。”也坐上一边的高脚凳。 调酒师不知是何时新招的菜鸟,且还是个人类。他不认得狐狸和我,说老板上楼才睡下不到一个时,且不大相信我们真是他老板朋友。 狐狸看他一眼:“我再说一次,叫他起来。” 狐狸太像找茬的了。 调酒师皱眉,还想说什么,狐狸漂亮地阻止他:“你废话很多。不想我宰了你,马上去把你老板叫下来。” 像人不可貌相这种俗语总是有一定道理的。在狐狸身上更是超越这个俗语的极限,他把越美越带刺印证成了真理。 调酒师帅气的脸庞上流露一下退缩,不过也许感到诡异,但还不足以让他感到恐惧。 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不满:“客人,如果你是来踢场子的,我劝你还是出去的好。” 调酒师充满胆量的措辞让我有几分刮目相看。不过似乎也不难理解他不怕狐狸,妖族尚且多惧怕狐狸而非敬服狐狸,狐狸的威压对人类是不起作用的。 兼之狐狸今日挺人类——长发绑成高马尾,西装革履。一眼看上去就像写真集里那些能把大片花痴电得七晕八倒的男模。 偏生这衣冠楚楚的“男模”是跑来砸场的。 我心道不好,正要打圆场,就听到狐狸有气无力的“喔”,接下来—— 调酒师飞了。 被弹飞。 狐狸轻轻动一手指,调酒师从吧台里像投棒球一样飞出去。 他的身体几乎以水平的方式在半空中飞舞,然后直接撞到几米外的墙壁上,之后滚落在其中的一张坐台沙发上。 我口瞪目呆。再没人能比我更诚心实意讨厌和狐狸搭档! 调酒师无力地哀号而毫无反抗之力。 我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几乎要咆哮:“你信不信老子真让你进去蹲一次局子!” 狐狸看我俩两秒,以干脆到令人讶异的程度站起来,若无其事转身上楼。 确认调酒师无大碍,我唉声叹气跟上去。因为对酒吧熟门熟路,我们直接往老板房间去。赶在狐狸破门而入前,我阻止他的暴行。 狐狸抱手站一旁,挑眉:“把那个蠢货叫起来。” 我皱眉苦脸开门进去。 把头发染成彩虹一样的通通在床上呼呼大睡,我堂而皇之进去房间都没闹醒他。 漂亮的东西总是教人喜欢的,通通那个彩虹头强烈地吸引了我。 我默默地数着他脑袋上扎眼的彩虹发色,觉得真不可思议。随着时代的改变,年轻人的时尚感真是越发令我目不暇接。 没人能在我神经兮兮的注视下顶住一分钟,哪怕是熟睡的通通,他片刻就有转醒的迹象。 我一直秉行做人要礼貌,不做人也还是要礼貌,一看通通醒来,立即友好地向他打招呼。 通通反应很激烈。我很抱歉突然的出声吓坏了他。 他呜哇大叫从床上弹跳起来,张嘴就来粗:“妈的谁吵我!咦?——离姐?” 咒骂的声音在下一秒变成错愣。惊骇中看清楚人的通通,正要发作的一腔怒火顿时像泼上一层胶,一瞬的停滞之后转变成笑脸。 他嘻嘻傻笑:“离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通通猴儿溜的麻利跳下床:“离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睡糊了。离姐,快坐快坐,别站着。”张罗着又是帮我搬椅子又是给我塞零食,“要吃东西吗?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很好吃的——” 通通的过分热情让我招架不来。 凶煞一样立在门口的狐狸飞快吸引他的注意力。 热情的通通霎时成一株烈日酷阳下晒坏的苗儿,焉不耷拉的。 狐狸不愿统领妖族为王,但在狐族里,他必然是被理所当然奉为王的。 通通面色白白的看我,我给他一个安慰的笑:“不用怕,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通通恭而敬之又忐忑不安:“白狐大人。” 狐狸一句废话都没有:“让狐族的人都去找一个叫阿盏的藤妖,她的气味在城西废弃厂后山有留下。还有城里刚发生的那三起命案也是她做的。” 通通办事老练,一听即明,立马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白狐大人放心,我马上去办,最迟今晚一定有消息。” 狐狸话说完就走。他的傲慢嚣张我只怕再过百年也适应不来。 通通要送我们出去。 我让他不用送。 狐狸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又停下,略转过脸,说:“把你这个蠢得要死的发型换了。” 通通愕然一愣,明白过来后为难得泫然欲泣:“可c可是,白狐大人,我很喜欢” 我瞪狐狸一眼,笑着对通通说:“别理这混球,你喜欢就好,没碍着谁。” 通通破涕对我腼腆笑。 狐狸一声冷哼,到底没对通通强行霸道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八十四章 出了酒吧门口,我俩走到有大楼遮挡的阴影地带去。 稀稀落落的过往路人,无不带着夏热烦躁无精打采的神情。 我抬手挡在额前,眯眼看看天,想起一事,便说:“狐狸,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女孩子继续被害吗?” 依着月露的架势,还得有许多无辜人命要被害。早间那三起惨案,已是引发大影响。 狐狸无动于衷:“你知道这座城有多少人?有多少那样年纪的女孩子?你倒是教教我能怎么阻止?” 我苦着脸叹气,也晓得困难重重。 我们纵有三头六臂,可敌不过月露的无所不用其极。这座城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可以成为她的目标。 而狐狸纵是如神话里的猴哥一般能变出千千万万的猴孙儿守在每一个女孩子身边,但若月露因此另选目标呢? 我们处在防不胜防的被动面。 我重重抚额,突然问:“为什么月露专挑年轻的女孩子下手?民国那时也是这样。挑选身体需要契合度,那挑选年轻女孩又是什么理由,特别爱好?” 狐狸最讨厌谈及任何有关月露的事,但这个人又是他必须得面对的,所以每每谈及,他面色臭得能熏通天。 “大概是年轻鲜嫩吧。”他恶声恶气的说,模样显得倒像是他喜欢吃年轻鲜嫩的女孩子似的。 我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巴,最终无以言说的“哦”一声。 我和狐狸之后又去了三起案发地,但没能发现大用处线索,不过现场留下的气味使得我们能确定凶手确是阿盏。 临近中午,我俩折返桑家。 桑家大宅门外,我俩碰上一位特殊“客人”。 这位“客人”在门外走来走去晃悠,不停往大宅里伸头看。 是位女士,水手服,背背包,戴鸭舌帽,十六七岁俏模样。看着像学生。 我纳闷如今的校服变这般好看了么,犹记当年天对自个儿的校服是从来取回来就压箱底的。原该得五好学生称号的他因唯独在校服这事上耍尽流氓——死活不穿!从而只得上四好学生。 我俩走近时,女士古怪精灵地一个劲儿对我俩猛审视,活泼过头,忽地又蹦又跳对我俩说:“哎哎哎哎,你们是这家里的人吗?能带我一起进去吗?求你们了求你们了求你们了,我要进去找一个人——” 她让我想起家里的梨琼,吱吱喳喳的白雀鸟嗓子开口就没个停。 我都没有插话的余地。 女士眨巴眨巴眼睛:“怎么样?好不好?带我进去好不好?好不好——” 我真被她吵得有点发杵:“我们也是客人而已姑娘,你哪位?” 看情形既不是桑千金的亲戚也不是朋友。我们可就做不了主了。 女士不让我们走,锲而不舍请求我俩务必带她进去。 我再三表示不能擅自做主,不过可以进去帮她请示管家,她直接霸王上弓扑上来抱住我一条胳膊:“你就带我进去嘛,我又不是干坏事。我都说了只是想找个人,很快的很快的。我找到人马上就离开——” 这下我被她吵得发怵,直想敲她脑壳,看看里面脑子是怎么长的。 一介陌生客凭什么想进就进别人家的门? 桑千金是位十分平易近人的千金,从不高高在上摆谱,平日里时不时还会和我们一起用餐。 桑家有规矩,但既不古板也非不通人情,否则照着这位女士这样的胡闹架势,便是在门外逗留一会儿,也早被当可疑分子给轰走。 我正打算掰她手指给她好好说道说道,桑家的管家阿姨出来救场了。 我如蒙大赦,把人往管家那儿轻一推,脱手后窜步如飞溜人。狐狸慢斯条理在后头漫步进来。 太自来熟的姑娘了,架势比之通通还要让我招架不来。 进得厅门,匆匆倒了杯水喝,却见天火气十足的又是在愤怒鸟杀四方,且还是直接在墙壁那大屏电视机上杀。 皮皮却是不见人。 我很是不满过去踢天:“你好闲。” 天回头和我瞪眼:“外面那姑娘走了没有?” 我惊奇:“找你的?” 天眼鼓鼓瞪着我。我莫名其妙一阵,反应过来后一口水喷出去:“天,你要老牛吃嫩草?” 可不像啊。天是个天生的炮灰命,长到成家立业年纪就只得皮皮这一朵还不知啥时候开花的花骨苞桃花而已。 天啐骂:“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为老不尊的死神经!” 我“哦”声:“是你表达失误,不怪我理解错误。” 捧着水杯坐到他旁边:“怎么回事?” 天表情阴郁给我解释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和造成的后果。 原来昨夜皮皮踢天出去办的那桩委托,却是一个顾客家的女儿近来变得很不正常,说是不但饭量突然变得猪一样惊人且时不时做出一些稀奇古怪事。 父母两老吓坏了,四处求医问药无果后,一纸委托投到杂货铺,问他家女儿是不是传闻中的中邪? 天非我们杂货铺的一把手,不过他的半桶水本事对付一般的妖是没大问题的。所以一般委托皮皮也很放心交给他。 昨夜他依照委托上填的地址上门一看,忍俊不禁乐了,那家的女儿只是遭她家的一只调皮树妖捉弄而已。 据树妖说,他安分守己种在少女家楼下修炼没招谁惹谁,可有一天少女不知是从哪受了气还是怎么的,回到家在楼下不止折他的枝且完把他当出气筒狂暴暴雨对他一顿乱踢。 树妖身心俱伤,很生气,生气了就决定教训教训她。 他知道少女日常最烦恼身体长肉,天天折腾闹着要减肥,于是,他心生一计,偏让她不停的吃吃吃,最好吃成胖妹一个。 但是,树妖严肃向天表明态度,他真的是没恶意的,他只是打算惩大诫一下,毕竟少女把他踢得浑身上下都是伤。 天听后差点笑岔气,啼笑皆非安慰一番树妖后,回头象征性留了皮皮的两张镇魂符贴在少女房间,疯婆子一样闹腾的少女立马恢复正常。 事情很简单,本该到此结束的。 谁知看着为人温和朴实的两老,花朵儿一样的女儿却和他们的性情大相径庭。 这事件很好地验证了善良有时也是一种麻烦——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缠上了! 少女深以天为她的救命恩人,当时就乐颠颠跟了天一路,跟阿天说他救了她,他们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她喜欢上天了,要和天在一起之类的云云。 我往日听得天说这年头的孩子多早熟,可早熟到这等程度当真教我无以言对。 我这棵长了万千载岁月却连花骨苞儿都没冒过半朵的死铁树情何以堪! 少女便是刚刚在外头,对我大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架势的那位。 倒是想不到她还蛮神通广大的,昨夜估摸是被天撵走之后暗中继续跟着吧,才知道天落脚桑家。 今儿我和狐狸刚出门不久,她又跑来桑家门外闹着说要见天。天使出十八般武艺都没能把她撵走,用报警威胁恐吓她也没能让她打退堂鼓。 天在故事最后长叹,他真的是好讨厌好心被雷劈! 我嘴里爆发出平日里听到妙趣横生神段子才有的大笑。 天这条从春心萌动的年纪开始就没有女人缘的炮灰命,竟然招惹了一朵活力四射的嫩桃花。 不过笑后对天肺腑之言的感叹是何等的灵犀与共,当初好心给狐狸伸把手的我,可不是惹来绵绵无绝期的麻烦。 虽然好人不能随便做,但是阿天的桃花运却是万万值得关注的。 堪称女人缘炮灰命的天看来是八世前的祖上坟头冒青烟了,我应该对他表示一下祝贺。 我真诚说:“天,可喜可贺。” 天吊着两只死鱼眼睨我。 我立即又不厚道地笑起来。笑了一阵,在天阴郁的眼神下怏怏闭嘴。 做人还是厚道些好,虽然我不是人,但道理也是相通的。 我不动声色地往天身边挪近,碰碰他,声说:“这事,皮皮知道了吗?” 我曾有段时间很是与时俱进赶上一回潮流,在天妈妈热情介绍倾情推荐下,看了不少的八点档肥皂剧。 里头演绎的爱情故事可谓五花八门精彩纷呈,统一的让我感叹相爱如此多娇,只需死去活来一花招。其威力之高,由天妈妈为之哭出的泪多至能冲倒月老庙为证。 天招惹嫩桃花这一处,霎时让我心生灵感,若能适当运用,他和皮皮与那女士三人间必能成为一出不俗于肥皂剧的精彩戏码。 天老实莫名:“皮皮一直在房里修炼,并不知道。” 我兴奋莫名:“天啊,千载难逢好机会!” 天不解莫名看着我的模样让我很是不屑,这子真傻。 我叹一气,用心良苦教导他:“可别说我见死不救。我现在教你一个打动皮皮的绝妙好方法。首先,你招惹桃花这事得让皮皮知道。然后,等皮皮在场的时候,当然你要假装不知道皮皮在场。然后,你和那姑娘也在场。你就问姑娘说,‘你一直说一直说要和我在一起,你喜欢我。可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依着姑娘对天那疯狂热乎劲儿,她的回答要么是将天吹捧到天花乱坠地步,要么是“你救了我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极具杀伤人的简单直接。 我的设想是不论哪一种,都能惹起皮皮的醋味来。 天面如死人脸般无表情看了我半天,声音也是平静无波:“你经验很丰富么?给我乱出的什么馊主意!” 他的意思似乎不但把我的主意一票否决,且还将其批得一无是处。 我深感惊讶,不大能相信他竟如此不领我情:“我没经验,可戏里都这么演的。有别的女人凑到你身边,还把你当做她的世界那样崇拜爱慕着,皮皮肯定会吃醋的。她吃醋了你就有机会了!” 天深情一叹气,然后对我目露怜悯起来:“阿离,八点档的肥皂剧都能碾压你的智商。” 他真心实意再一倾叹:“要怎么拯救你呀。” 天无情的话语简直教我伤心:“当初难道不是你要死要活的请求我拯救你于你妈妈炮弹密集的攻势里吗?说什么为了和妈妈有共同话题好转移她对你的逼婚大计,必须恶补悲情苦情煽情等十大经典爱情肥皂剧。事到如今居然拿这个攻击我?” 我心好碎:“你真要脸!” 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换世之旅》正文 第八十五章 午后,狐狸撵我去睡觉,说晚上肯定要出去,他不希望到时拖一只昏昏只想睡的猪干活。我不介意狐狸比喻粗鲁。对他此等蛮横,我早已别无所求。我介意他大晚上的要占用我睡眠时间。 狐狸毒辣放言我有永生的时间长眠。 因我才在天那儿受上不轻的伤,所以暂时没有跟狐狸逞口舌之争的心情和力气,忧忧郁郁地收声,自个儿默默回房睡觉。 论做情报工作,在实力和效率方面,通通真要算妖中的佼佼者,晚上他果真来了消息。 狐狸打发天过来暴力催我起床时,我正在云里雾里的梦中魔障。 梦里雾中是个明光闪闪盔甲副武装的将军,红色披风在大漠风沙里猎猎飞扬,战马仰啸,身后是气势磅礴的千万大军。 无声c无息,只有一片苍凉迷雾里的一个个孤影,肃杀c撕裂c悲壮天地。 他们的每一张脸我都看不清。 及至被天惊吵醒,我很惆怅,惆怅得简直有点儿空虚。因我几乎要在梦中看到那位将军的脸了。 就差那么一会的功夫。 我气得将天踢了一脚,踢完之后更惆怅。 梦见这些类似古战场的景象大概真是我魔障,不过和前头几次梦相同的地方便是皆雾中看花不见脸。 天很冤枉,他气哼哼说狐狸在院子里等我。 我心情不佳打着哈欠晕晕沉沉走出房门。 经过花厅时碰到十夜。姑娘抱着她的爱宠胖白兔,望着窗外出神。 我哈欠不断,揉揉眼,看看墙上的时钟,朝她打招呼:“十夜,这么晚还没睡吗?” 十夜这两日身上不大舒服,有六顿餐我们都没能打照面了。然觉得我们几个也是挺不要脸的,在桑家来去自如,几乎当自己家一样没点讲究。 然而其实我也并不是那样的人。十夜这姑娘太讨人喜,我觉得很愿意亲近她。 十夜转过身来,微微点头:“玄姐姐。” 她的一声“姐姐”叫得我非常受用。我在杂货铺一妖三人的碾压下,委屈了十年,可没人对我这个最年长的长辈敬上一敬。 怨不得这姑娘讨人喜。 十夜又说:“这么晚了,玄姐姐还要出去吗?” 我既得叫一声姐姐的便宜,心情说不尽的舒畅:“嗯,有些事要办。” 十夜聪明远胜同龄孩子,跟她说话从不费事是好事,但过慧易折,我觉得她的聪明有时也让我些许惋惜。 狐狸既找到了她,我晓得她会对狐狸有诸多好奇,甚至是怀疑,不过也亦没料不到她甚至能够直接断言她和狐狸必有关系。 我抬脚跨出花厅时,她在身后叫住我。 我以为她还有事,但不是牵扯到狐狸那么远的事,但她说的恰恰是狐狸和她的事。 她叫住我后,说:“玄姐姐,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一些事c我想,当初就算我没有叫爸爸雇佣你们,你们也一定会上桑家保护我的吧?” 我愣了愣,摸摸后脑勺。想来事实c确是如此。 狐狸既找到了十夜,便断没有放任的道理。假如我和皮皮天仨不知情,那么他会忽悠将我仨骗来;假如我们仨不愿意,那么他会强行霸道将我仨拖来。 这是个不容置疑的铁命题。 十夜从窗边慢慢走回来,在一片花丛中的藤椅上坐下,招呼我:“玄姐姐也过来坐吧。 直觉她要和我聊不轻松话题,我不大想继续和她呆着,哈哈干笑:“不用了吧。狐狸还在外面等,咱们下次再聊?” 十夜和煦得体:“耽搁你一会儿就好。” 她是个处处讲礼仪的少女,练就的是不怒而威的端庄典雅。 我自觉逃不掉,只得硬头皮绷脸皮坐过去。 在一个十来岁的少女面前莫名胆怯,我这胆儿看起来也不比天好到那儿去。 我心头七上八下捣鼓着她要说些什么,十夜她走起回忆线路来。 说的是她和狐狸当日初见的情形。 她说得那样真挚有感觉,一下就将我拉进氛围里去:“那天晚上,我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晚宴。回来的时候,车子在山道上突然就翻了。其实,出来的时候也有发生意外。我虽然隐隐感觉有点不对,可是也没想到会是那么严重。” 她停了一会儿:“车子就那样翻下去的话,我想我和司机都很难逃脱吧。他就那样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高贵c美丽c优雅c强大的狐兽。” 她无比贴切地用上对狐狸妖化的形容词,没有惧怕没有惊奇,是那样自然且坦率的接受他。而眼神里的回忆越发深邃遥远,完不似身边还有我这个人在倾听。 年轻的少女心沉浸当日,却也细心顾忌到我这位听者的情绪,舒缓平和。 “他似乎一点不害怕在我面前暴露,甚至应说他对暴露在我面前这件事不抱任何怀疑。他用他的尾巴将车子缠住,从山道半空拖上来。车子稳稳放回路面后,他在我面前化出人样。” 两千多年前月霜公主的那颗心至今是个香饽饽,引得心术不正之妖趋之若鹜。而没了那颗心的月霜转世,境况却也没好到那儿去。她的体质于众妖依然有着十大补丹似的诱惑力,不管身在何处,总是特别招妖觊觎。 十夜长这么大,可是特别的不容易。 狐狸找回十夜,依着十夜的话,原来是以英雄救美方式出场的。不过他消去那位司机的记忆,却没对十夜做这样的事。 如此做法,他那点儿念想可有得到安慰呢? 我瞧着十夜对他虽多有亲切之感,但她的感激又是纯粹的,并无对狐狸有何特别在意的地方。 十夜说:“我之前和你们说过,我自就知道自己不一样,所以那时候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奇怪。反而觉得,有种亲切感。” 罕见的,她对着我露出一个淡然的笑:“这样说也许有些奇怪,不过我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说有人要对我不利。说实话,就是到现在,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要对我不利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对我不利?但是,我对你们却感到意外的信任。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倒是明白她的不明白正是合情合理。她已经足够聪明,若能事事看了个透,那可真得成仙了。 十夜突然说:“他喜欢我吧?我感受得到。” 现实总是对我啪啪打脸打得贼响。天每每见阿年,总要自觉缩成透明人。因他觉得身为同龄人,面对阿年他完感受不到一丝活路。 如果人真可以成仙的话,这姑娘我估摸着会成为修仙成功的第一人。 我凝视十夜半响,认真叹气:“十夜,你这么聪明,会朋友很少的。” 虽然狐狸平日也不怎么掩饰他对十夜的感情,可是十夜的话里自然是更深意义的。 这姑娘是连狐狸和她不知什么时候有更深的关系都觉察到了。虽然说到最后她必然不明白她自己为何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我此时充分理解狐狸那句“有些事我无法做主是让你知道还是不让你知道”的为难。我无法做主是把十夜很多世以前和狐狸的那点事儿告诉她好还是不告诉她好。 我思索半响,只能说:“十夜,你想和我说就这些吗?既然你说你感觉得到倾世喜欢你,那你呢?你怎么想?” 十夜很坦诚:“我什么都没想。” 狐狸喜欢她是他的事,她没感觉是她的事。 没毛病,是以我无以言对。 往日里我觉得狐狸福泽深厚旷古烁今,想来他的情路坎坷也是旷古烁今。 对面这个清清冷冷性子的少女,无数个转世里头,当真从没动过情? 十夜最后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对你说这些。不过,有一件事我是真希望你们知道的,我相信你们,所以无论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们尽管说。” 对于十夜倾诉的话,我这个尽职尽责的倾听者本就并无多少能插嘴的地方,到了最后,也还是不晓得说什么好。 待出了花厅,发现那个还需继续伤情的痴情种在抱手听墙角。 狐狸孤零零的身影在火炉般的九月显得甚是萧索。 我好想抱着隐隐作疼的脑袋找地方躲。 怪道书里都说情之一字最是磨人又伤人。狐狸和十夜是,皮皮和天是,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我这个局外人,就算脑里能装上一筐的安慰话,可也不晓得说那句才中听又中用。 狐狸那么不喜不悲的一副模样长身玉立我面前,我怪不自在。 我和十夜的谈话不晓得他有没有使手段偷听到。但我认为甭管他听到还是没听到,相较于他已延续两千多年的伤情,十夜刚刚那一番话的“冷情”实在也不值什么了。 我还暗道狐狸是否要站成望“妻”石呢,狐狸开口说:“走吧。” 他虽是不动气的平和状态,我却无端生起一丝狐疑来,总觉得这人必有后招要循着个机会发泄的。 我本着不多嘴不自找麻烦原则,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立马不声不响跟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