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乐春秋》 正文 3.积重难返 在朝歌走走停停，无乐终于在一所官邸前停下了脚步。 为王者，安全自然十分重要，一介草民想要求见帝王，自然难于登天。虽然自己并非毫无办法，可无乐信奉凡事留有余地，底牌这种东西，总不能一下全甩出来。 但是若是不在人前用“异术”，就势必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那么仅仅靠竹简上的寥寥数语，根本不够，所以他今天才会来此地。 作册府，或名御史府，有商一朝以来所有史册尽归此处，若要参悟当今天下局势，非此处不可。 确认附近没人，无乐心念一转，已是到了府中。拿起最高处的一卷竹简，顺便扫了一眼屋子里竹简的数量，无乐叹了口气。 反正麒麟不需要休息，那就看吧。 放下最后一卷竹简，无乐揉了揉额角，轻叹一声。 真是个烂摊子。 无乐毫不犹豫地评价。 而且还是自己不能拒绝的烂摊子。 这个认知让无乐非常郁闷，果然，寻找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知道黑影不会给自己什么好差使。 走出府邸，无乐隐去自己的行迹，边走边思考看过的那些信息。 帝辛乃是幼子，其母生长子微子启时尚为帝妃，生帝辛时方为后，是故微子启为庶子，帝辛为嫡子。根据帝祖甲所立礼法，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故而太史令为首的大臣拥立嫡子为帝，是为帝辛。 说到帝祖甲，这更是个厉害人物。他改革礼制，并非只是确立了嫡长继承制，还废除了帝位继承和国家大事中的贵族公议制。两下一用力，王室贵族的权力被压缩到最低，这一下可就触动了无数贵族的神经。再加上帝武乙一力打压神权，巩固君权的政策，巫祝早就心怀怨愤了。是故帝辛甫一即位，便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包围。 这可真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不但害己，还祸及子孙。无乐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想起现在自己也要面对这个烂摊子，就有些黑了脸。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谁都知道，然而就算这蛇再强，不打也是不成的。神权不让路，君权就无处安放；礼制不改革，这家天下最后是哪个“家”就不好说了。弊端积重难返，矛盾日积月累，就成了如今这副摸样。 无乐心想，帝王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内忧外患，内有比干c微子启伙同巫祝祸乱朝歌，外有四大诸侯跃跃欲试，尤其是西伯侯姬昌，能做到天下人赞之贤明，要说没有刻意经营，无乐都是不信的。 那么事情就有意思了，他一个世袭诸侯，要那么贤明的名声做什么？ 就算他贤明，百姓就能携妻带子举家迁至西岐？诸侯就能为其所感交出自己的封地？没有利益的事，当大家都傻了才去做么？ 君子所行者远,则必有所恃;所图者大,则必有所怙。 既然不是为了人口和封地，那么，他必然在图谋更大的事情。 一方诸侯尚且不放在眼里，所图的，难道不只剩下最高的那个位置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天下论 不去注意帝辛打量的目光，无乐理理思绪，决定说些实际的：“潜龙在渊，君子须待时而动，但以您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个‘时’到底等不等得来，还要两说。说句冒犯的话，阁下四面楚歌，又何图来日？” 帝辛微眯起眼：“你倒是大胆。” 无乐朝他一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要是按你所说，孤此刻就该孤立无援，只等引颈就戮了？” “并非如此，局势虽然严峻，却并不算紧急。朝歌如今的局面达到了平衡，一旦有人搅乱，局面失衡不说，这搅弄风波之人，也必然会被几方势力一同绞死，连灰都不会剩一捧。但若是不动，天长日久，也逃不了一个死字。两者不过是速死和困死的区别罢了，那么大王您，想选哪种呢？” “孤哪种都不选。”帝辛此时反倒放松了下来，还举起酒爵朝无乐示意之后一饮而尽，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既然选择了来见孤，就说明你对孤的困局还是有办法的。至少现在，孤能给你的是所有你能选择的人里最好的。不然的话，你现在应该在朕的好王叔府里，又或者西岐，被奉若上宾。” 无乐也不否认：“比干他们势力看似不小，却是空中楼阁，所图之事不合礼法，在大义上就输了一着；至于巫祝，无论最后谁赢了这场博弈，都会对神权下手，一艘注定要沉的船，谁又会站上去呢；四方诸侯中西伯侯姬昌是有称帝之意不假，可他有个致命的缺点，也是以小博大的必然后果。” 帝辛总算是有了些兴趣：“愿闻其详。” “商朝信奉一元神教，祖先便是天帝，历代帝王受命于天，故亦称帝。然而一元神教奉行至今，众人信服。即使姬昌真的成功代商，他也没有能力让天下人都改奉自己的祖先为天帝，只能眼睁睁看着众多殷商遗民口称天帝活在他的治下。” 无乐顿了顿，又继续道：“况且这么多年君权和神权争斗不休，也难免会让有识之士怀疑起一元神教存在的正确性来。姬昌他不敢用c更不敢打压宗教，那就只能永远当他的诸侯王了。商民泱泱，真相永远不会磨灭，就算他日史官工笔歪曲了事实，商民口耳相传的历史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一朝两史，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帝辛听得有趣：“照你这么说，姬昌在地下还不气的要跳起来？” 无乐不以为然：“以小博大的必然后果罢了。所以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无乐忽然抬头望着帝辛：“您，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句并不高明甚至有些直接的剖白效忠，帝辛竟有些不自在起来，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再简单不过的词句，某些人说来也仿佛有着特殊的魔力，就好像眼前这人。他坐直身体：“那么说说计划吧。” 帝辛尴尬地咳了一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记得就谈了这么久，自己何时办过这般孟浪的事？王叔也是，越老倒是越不靠谱了，举荐人才连名字都不知道，老糊涂一个。 无乐语气稀松平常：“在下名麟，之所以未曾向比干大人通报姓名，其实是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帝辛可不认为以眼前这人的才智，还能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除非 “你是叛族之人。”他语气笃定极了，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见面前的青年只是深深低下了头，并不答话，这让他更确定自己的推断没错。 叛族确实是大罪，叛族之人无人敢用，不过他就算用了，又能如何？ “你这样的才智，若是因为叛族便不得用，孤也为你扼腕呐。不过，孤最是不在乎这个，只要你一心为孤办事，叛族又能如何？比干的名声倒是好了，他又做了什么出来？”帝辛说到最后，倒是带了些真火出来，看来比干倒是真的犯了帝辛的忌讳。 无乐只是深深低下头去：“多谢君上。” 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来历，叛族之人，难道不是因为帝辛认为他是，做臣下的不能冒犯主公才默认的么？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他反而还背了一个叛族的罪名，这般为君王名声考虑，还有比他更忠心的臣子么？ “那么，说说怎么办吧。我可不想被这群老顽固一步一步困死，可要真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便宜的还不是姬昌那厮？” “当然不能消耗我们自己的力量，我们要做的，是用敌人的力量来消耗敌人的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一计定终身 帝辛皱眉，有些不解：“你是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他们又怎么会听孤摆布？况且，你方才不是说了，朝歌局势，先动者死麽？” 无乐露出个轻松的笑，比起坑帝辛，还是坑别人更容易些啊。虽然他自认自己能力足以让他胜任第一个工作，可有更简单的方法，谁也不会舍近求远不是？ “既然他不会听我们的，那就找个他们一定会听的人来说这话，让他来做我们搅弄风云的那只手，不就行了么？” “听你这语气，是已经想好人选了？” 无乐眨眨眼：“比干大人贤名远播，德才兼备，他的话，自然是众人信服。” 帝辛也领会了他的意思：“王叔唯才是举，荐叛族之人麒于君上，上甚信之。奸佞惑乱君心，比干借机把持朝政，天下共讨之。” 帝辛说得自己都有些撑不住笑，颇有些幸灾乐祸：“孤本来以为王叔荐了你上来却被捅了一刀，就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还有更绝的。不过当初你也是算好的才让王叔那么恰好的发现了你吧？” 无乐不答，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听闻少师夫人好出游，闻东方有奇山，游毕，归而告少师。” 帝辛摇头叹道：“竟然连王叔的夫人都被你算计上了，如此才智，为何如今方才入世？” “不过是从前太固执，年岁渐长，一些事这才想明白。”无乐神态恭谨，眉目间一片淡然。 帝辛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不妥，这才满意一笑，放下了心底最后一丝忌惮。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仿如多年旧识。内中暗藏多少机心，谁人能知？ 无乐想，这下自己的身份可算是圆上了，不过，这也算是黑影的考验之一吧？若是连身份都不能掩饰，也就不用回去了。 王者之道，雁州由于其特殊性质，并不会出现争权夺利竞相为王的情形，毕竟做的再多，没有王气也不能为王。制衡之说对雁州无用，雁州信仰天神，天神的意志就是最高意志，许多时候更像是天神的传声筒，雁州的吉祥物。 想到这里无乐悚然一惊，然后又无法控制地继续想：雁州五百年无王，是因为真的触怒天神降罪，还是因为前任雁王做了什么不受控制的事呢？ 这并非不可能。失道者死，可并无人见过前雁王的尸骨，不是么？ 若真如此无乐燃起了战意，若真如此，那位雁王能做到的，他未必做不到，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为什么不能呢？无乐也是不甘心的，不甘心作为麒麟必须择主，不甘心必须将身心都献予雁王，不甘心患上失道之症随雁王一起去死。这种不能自主的生活，谁甘心呢？ 该怎么做，他虽然不知道，但是黑影一定知道。他既然把自己送来，就一定有他的用意，想知道的话，走下去就是了。 再说，若黑影真的另有所图，自己难道就毫无察觉？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窗外阳光普照，屋内的两个人都在此刻做下了此生最重要的决定，拼一把自己的未来。只不过，一个的未来很近，另一个人的未来，还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风云变 来到这里时日已是不短，谋划已经开始实行，一张网正蠢蠢欲动，就要盖在汲汲营营的众人身上。 比干应该是有些感觉了，不过从天而降的权力，又有谁能够拒绝呢？他多方谋划，为的就是权势，如今都吃到了嘴里，还要吐出来不成？那可就不是少师比干，而是圣人比干了。 不过，要的就是他放不下来。有了饵，这戏才能继续唱下去啊。 比干最近很是得意，他举荐了一个只会夸夸其谈言过其实的书生，果然帝辛那小儿对其信赖有加，甚至还对举荐的自己十分和颜悦色，真是天真的可笑。 他的好侄子啊，既然这么信任王叔，不如，就把你的帝位也交给我，如何？ 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一个识人不清的帝王，他倒是要看看，这商王之位，还有谁能和他抢！ “大人，微子大人请您明日过府一叙。”婢仆跪在地上回禀。 比干有些不耐烦，让他下去，见庭中无人，方才冷哼出声。 子启那个家伙，真是闻着香气就跑来了，还过府一叙，这么沉不住气，连帝辛都不如，还想和他抢什么？ 也是时候该让这朝歌的人明白，他比干才该是天命之主，这大好河山，终归是他的！ “动起来了。”无乐落下一子，看着势均力敌的棋盘开始变化，局势难料。 帝辛还是有些疑虑，踟躇半天终于落子：“各方势力纵横交错，谁都想当最后的赢家，然而这局势的走向，却不是谁都能控制的。” “落子无悔。”无乐唇边笑意越发明显，目光灼灼地看向帝辛，“况且，我们不会输。” 四月，微子启败退蛰伏，比干势力受损，二人两败俱伤。 五月，王叔箕子趁机发动政变，却被有所准备的比干一举拿下。“两败俱伤”一说只是幌子，就是为了钓出“渔翁”来。然箕子孤注一掷，鱼死网破，朝歌陷入空前混乱，箕子亦不知所踪。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棋盘，执子之人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无乐依旧不急不缓：“此子落盘，天下抵定。” 帝辛已不再是数月之前的不安，不过还是有些好奇：“天下之大，箕子为何偏要跑去姬昌的西岐？若要东山再起，岂不是东伯侯那里更为合适？” 不是帝辛看不起姜桓楚，而是他这位老丈人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看看姜王后就知道了，整日只知道直言进谏，阿谀奉承这四个字听见了都仿佛会脏了她的耳。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比干说他年少不足以成大事，姜后就能信以为真让他凡事多听老臣意见。这么好骗的人，箕子是傻了才不去骗，反而和姬昌去斗智斗勇？ 无乐一开始只是听着，并不答话，毕竟君上的家务事，再怎么样也不是他可以评价的，直听到后面才开口为帝辛解惑。 “其实很简单，太师大人他觉得自己赢不了，但是就算他得不到，他也不让您或者少师大人，不让这朝歌里的任何一个人得到。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找一个朝歌以外的人，把这一切都毁掉。而姬昌，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东伯侯再容易听信他人，他也是没有这个胆量的。能做成这件事的，只有姬昌。” 无乐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就看到帝辛怒发冲冠地掀了桌案起身喝骂：“小人误国！” 无乐深深俯下身去：“君上息怒。” 他果然没看错，帝辛太重感情，即使比干等人和他争斗再激烈，他也从来不曾动怒，因为他觉得关起门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帝位能者居之，所以彼此再怎么下绊子，最后也总会落在自家人手上。所以就算着了道，他也不会记恨。 但是姬昌就不一样了，他是诸侯，是“外人”。箕子可以自己去争c去抢，但是万万不能引狼入室，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可箕子偏偏做了，他自认夺位无望，所以就干脆毁了它，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其实无乐就算猜中了箕子的想法，他还是不能理解。别的不说，先帝文丁在位时，可是杀了姬昌的父亲季历，杀父之仇，怎会不报？作为文丁的儿子，箕子居然敢羊入虎口，是太过自信姬昌不会杀他？就算姬昌现在需要人带他攻陷朝歌，等到事成，难道还会心慈手软留他一命？ 箕子一定会死，所以，没必要死在他们手上。倒不如让他给姬昌送去“真正”的消息，有了内应，姬昌挥师还会远么？ 至于消息的真实性么箕子凭什么认为他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说到这里，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在尹相和冢宰都未曾明确态度的时候，是谁给了他们朝歌尽在自己掌控的认知，从而满怀信心的发动政变？”无乐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 帝辛这时也恢复了平静，看到平日里指挥若定成竹在胸的人露出疑惑的表情，难得地有了解答的兴趣：“大概是因为在他们眼中，若是事成，自然众人党附，所以无需拉拢。” 无乐瞠目结舌：“我竟不知，太师与少师都是这般天真烂漫之人。” 帝辛终于一扫胸中抑郁，哈哈笑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西岐会 西岐 姬昌负手看着地图，冷不丁抛出一句：“我欲挥师朝歌，可否？” 屋内的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答：“现在还不是时候。” 姬昌皱眉：“可太公前些日子还说，出兵的时机快到了。” “我们还要再等一个人。”姜尚度到地图前，手一指，“一个从这里出来的人。” 漩涡中心，商都朝歌。 “报，府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太师箕子。” “人来了。”姜尚转身，“王上也该去迎接了。” 姬昌看着姜尚，神情莫测。 即使见过眼前这人出众的庙算能力，对方每每料敌先机的手段在他看来也是神鬼莫测。他总会庆幸自己有识人之明，能够知人善用，不然错过了这等大才，西岐霸业几时才能成功？ 姬昌笑意盈盈地将箕子迎了进来，心里却对这等小人嗤之以鼻。 “太师大人何等贤明，居然被排挤出了朝歌，昌听了太师的经历，也十分痛心啊。” 箕子信以为真：“西伯侯过誉了。我也不想争名夺利，奈何时局动荡，我也难以置身事外啊。为了天下苍生，我只能远走朝歌了啊。” 姬昌肃然起敬：“太师大人高义。”也亏得这老匹夫脸皮厚，真会给自己贴金。 姬昌和箕子“相谈甚欢”，箕子见姬昌并无杀他之意，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见所闻都讲了出来。至于帝辛比干他们？敢谋算他，他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听完朝歌局势变动，姬昌看姜尚并无开口意向，于是起身朝箕子一礼：“太师大人高义，昌谨记于心，太师车马劳顿，不如先去休息，明日昌召集大臣，为大人接风洗尘，共商大事。” 见箕子满意地走了，姬昌才开口：“太公以为如何？” 姜尚皱眉：“事情有些不对，朝歌似乎有高人。” 说罢不等姬昌开口，自己便接着道：“朝歌的局势，原本不应乱的这么快。况且朝歌是什么地方？一家独大的局面几乎不可能在这里存在。这么多年争斗下来，各方势力纠纠缠缠早已分不清，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时候，比干居然敢冒头，而且还成功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姬昌也觉得事情棘手起来：“比干贤名远播，和他相比，我并无多少胜算。这样看来，朝歌的局势还不如不动，至少帝辛穷兵黩武，我要胜过他也容易些。” 姜尚本来安静听着，却忽然被提醒般想起了什么：“帝辛！” “原来如此，我们都险些被这位高人给蒙蔽了啊。”姜尚叹息不已，“比干和箕子c微子启相比，并不占什么优势，几方僵持已久，此番之所以能胜，是因为有人让他胜罢了。” 姬昌还是有些不解：“这和帝辛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比干寻到了高人？” “王上认为，对于比干而言，是明面上的胜利好些，还是不动声色暗中把握一切好些？” 姬昌似有所悟：“比干是幌子！” “恐怕，连比干自己都没发觉这一点。他替帝辛挡住了所有目光，他人看来也只会觉得比干如今是鲜花着锦c烈火烹油。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别的地方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魄力把堂堂少师当挡箭牌来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帝王心 彼时无乐正在朝歌玩的不亦乐乎，全然不知有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正悄然而至。在他看来，事情既然已经做了，成效也不是这两天能看到的，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游玩一番。毕竟别的不提，这里的食物相较雁州倒是另一种风味。 至于姬昌？这是他殷商的江山，又不是雁州的，他何苦费上这许多功夫？成便罢，不成难道还让他跟着帝辛一起死？他是来看王到底该是怎样的，自然是要看强国之王，难不成还要照亡国之君的标准找一个回雁州？真那么干了，都不用别人帮忙了断，无乐自己就直接去舍身木下吊死好了。 不过能不换观察对象自然是好的，毕竟无乐实在是不想去辅佐那个以小博大的姬昌。在他看来，一眼就能看到结局并不尽如人意，这种事情又为何要费心去做？他有这个能力，又为何要将就？ 麒麟毕竟是众星拱月一般长大的，他承载了全雁州人的期盼，也相信自己绝不会辜负了这份期盼，既然如此，傲气一些又有什么不可以？ 话虽如此，可无乐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这里不是雁州。不会有那么多人迁就他，在他人眼中，他也不过是一个叛族之人，虽然有些才能，可终究要依附君王才能施展。所以他的傲气在某些人看来，就有些刺眼了，这其中，自然包括帝辛。 帝辛与麒，看似君臣相得，言听计从，说穿了不过是因为内忧外患在前，帝辛还需要他，所以才暂且按下不提。可一旦帝辛成功铲除了眼中钉背上刺，麒的下场绝不会多好。刚来到朝歌的散宜生没花多少功夫就确定了这个事实。 心中赞叹王上与太公料敌之准，散宜生开始活动了。说不定，这次还会有个大收获。 散宜生本来谋算就不差，何况这次还是姬昌和姜尚两人联手定的计策，用来坑一个毫无防备的无乐，简直就是一坑一个准。 帝辛跪坐着，眯着眼，旁人看见只怕要以为他倦极而眠了。他也不去管，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在想麒这个人。 无论琢磨多少遍，他都看不透这个人。因为看不透，所以才会恐慌。功名利禄非他所求，金银珠宝他视若草芥，绝色美人他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似乎没有东西能打动他，到底是因为这些东西都入不得他眼，还是因为他在图谋更大的东西？ 姬昌因为杀父之仇，比干为了商王之位，他们的形势都是一片大好，即使有些瑕疵，也不足以致命。别的不说，想要成事，姬昌绝对是成功的捷径，说这话并非是因他胆怯，而是事实如此。这人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屑。以小博大，后果再严重也是身后之事了，他却宁愿花上更多心力c宁愿让更多人流血，去帮他这么一个四面楚歌之人。 能面不改色选一条鲜血铺就的路，这人的心该有多硬？而亲手造就这许多杀戮的人，他是真的想帮他，还是等几方势力都被削弱之后，坐收渔翁之利？ 帝辛轻喃一句：“麒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唇枪舌剑 等到兵士都退到门外值守，无乐开口相邀：“听闻大人嗜书如命，学识渊博，在下有一疑问，正好向大人请教。” 散宜生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给了一句万金油一般的回答：“在下才疏学浅，献丑了。” 二人移步内室，无乐只字不提所谓的疑问，而是直接抛出一句让散宜生惊掉下巴的话：“闻西伯侯有长者之风，吾欲往而投之，大人可否引荐？” 散宜生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原先他行离间之时还曾指望把无乐带回西岐，可无乐直接带兵把他抓了起来，这显然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可他现在却说自己要去投效王上？这是玩谁呢！ 不管是玩谁，散宜生都得做个判断出来才行。可还没等他开口，无乐就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哦，对了，在下唯恐大人朝歌之行不能尽兴，所以特意为大人安排了今天的戏码，大人觉得如何？不必客气，在下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散宜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叫哪门子的尽兴？如果在断头台上逛了一圈回来叫尽兴的话，他自己怎么不去？ “在下人微言轻，还当不起如此对待。”无乐一本正经地回答，散宜生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所以他就当得起了是么？散宜生觉得自己有些心累。 不管怎么心累，正事还是要办的。 散宜生正了正身子，开始说正事：“阁下深受君上信赖，如今又立此大功，前途可谓一片大好，又何须说些玩笑话来哄在下呢？” 无乐似笑非笑：“深受信赖？确实，这一点在下还要谢过大人来着，不是么？” 散宜生咳了几声，自觉揭过了这一点，继续说：“阁下方才还义正言辞带兵缉捕在下，现在就说要投靠西岐，如此反复无常，在下又岂能信你？” “大人这话就言重了，若不是这一番试探，在下又如何知晓大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又何谈将身家性命托付呢？” 散宜生闻言抬了抬眼皮：“那如今阁下是确定了？” 无乐笑得温润：“自然。” 散宜生似乎还有不满，不过又生生憋了下去：“既然如此，说说你的计划吧。” “计划么？当然是离开朝歌去西岐了。” “怎么走？朝歌如今戒严，难不成帝辛会发善心送我们走不成？” 无乐反问：“为什么不行？” 是夜，散宜生坐在大堂里，看着对面的无乐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觉得听了无乐忽悠半夜不休息等在这里的自己傻透了。 无乐却还是那副笑模样：“不急，快来了。” “谁？” “送我们离开的人。” “大人，太史大人前来拜访。” “请太史大人前厅相见。” 见人离开了，无乐整整衣冠，准备前去，顺便按住了将要起身的散宜生：“散宜大夫且安心坐着，人还没到，我先去会一会太史大人。” 临走之前，总要给帝辛留点礼物不是？毕竟他是如此“厚待”自己啊。无乐饶有兴致地想。 云里雾里一番话应付完太史回来的无乐果然没见到散宜生，他也不慌，接着摆弄自己方才未曾完成的东西，然后随意一放，起身离开了。 刚被插到烛台旁的纸像摇摇晃晃，轻颤间映在窗上的影子像极了人在走动，门外打盹刚醒的侍卫瞧着并无什么不妥，又沉沉睡去。 油灯散发昏黄的光，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不见。 灯熄了，天也要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利来利往 散宜生正在思量这突然冒出来说要助他回西岐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就发觉车停了下来，似乎还传来了交谈之声。 散宜生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到底是大意了，他本不是会做出这种不谨慎的事情的人，然而方才仿佛着了魔一般，就信了这人的话，跟他兜兜转转绕出了无乐的宅邸，上了一辆并不显眼的车。 或许是因为之前等的太久，再加上无乐又故作玄虚，自己心急才会如此罢。散宜生很快就找到了解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为要紧之事，是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未等他试图靠在车壁上试图听个只言片语，车门便被打开了，然而进来的人他却是未曾想到。 “是你？” “怎么，大人很奇怪么？在下早就说了，今夜会有人送我等离开。” 散宜生一时无话，又觉得冷落无乐着实有些失礼，便没话找话地问起来。 “这是谁的车架？” “当然是太史大人的。”无乐答得斩钉截铁。 “不可能。”散宜生也回得毫不犹豫，“太史一心支持帝辛，绝不可能背叛，即使是” “即使是西伯侯被软禁之时，大人和伯邑公子遍施计策也不曾拉拢到他，甚至连口风都未曾动摇过一丝，如此心智坚定之人，又怎会帮我们？”无乐替他把话接了下去。 散宜生不答话，然而眼神中分明透露出肯定之色。难道不是么？太史令的臭脾气他早有领教，他会有那么好心？ 无乐也不再卖关子：“这车架是太史大人的，可送我们离开的人却并不是他。” 散宜生心里雪亮，嫁祸！ 既然帝辛能怀疑无乐，为什么不会怀疑“放走”无乐和散宜生的太史令？他这是要让帝辛自断臂膀啊。不，还不止，太史在帝辛即位时出力颇多，又一直忠于帝辛，帝辛对他的怀疑足以让所有忠于他的人心寒，这不啻于自毁长城。 多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拔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先有无乐，后有太史，帝辛以后用什么人都要斟酌一番，他又是多疑的性子，散宜生觉得他已经可以看见帝辛孤立无援坐困围城的样子了。 无乐的目标会仅仅是带走散宜生给帝辛添堵么？他还没那么善良，要以德报怨。他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快意恩仇，何时受过委屈？要玩就玩一票大的，帝辛敢怀疑他，他就敢让帝辛再无可信之人！ 想到这里无乐心情也好了起来，于是好心的开始给已经快要吓懵的散宜生解释起来：“送我们出朝歌的是冢宰，只是假托了太史的名义罢了。” “哦，原来是冢冢宰？！”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散宜生直接惊得变了音调：“你又是几时去见的冢宰？” “就在我去见大人之前呀。” 无乐无辜地眨眨眼，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天真朝气来，单看面相，怕是不会有人把面前的青年和朝歌翻云覆雨将几大势力玩弄股掌之间的麒联系起来。 散宜生突然觉得自己心好累，无乐虽聪明，到底还有些稚气，会拿这种事来调侃他只为了看他出丑的，天下间怕是也没有第二人了。 不过散宜生总算抓住了重点：“之前？也就是说你早就计划好了？” 无乐点点头，这没什么好否认的，在确定要去西岐之后他就和冢宰做了个交易，至于带兵去抓散宜生，那不过是个恶作剧罢了，小惩大诫而已，反正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吓唬吓唬他也无妨。 散宜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黑了脸。这个无乐啊 散宜生努力说服自己，面前这人还是个孩子，自己一把年纪不应该和他计较。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听他继续讲。 约莫也是憋得狠了，无乐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布置都讲了出来。至于是不是真的没心机，无乐表示他的脑子还在，若是一副心机深沉的样子去了西岐，恐怕没几个人愿意相信自己这种谋算人心还背弃君王的人吧？倒不如做出一副什么话都藏不住的傲气少年的样子，更能获得信任呢。 “之前我为帝辛谋划时就见过尹相与冢宰二人。尹相虽然为众臣之首，但为人却有些犹豫无决。冢宰则不然，虽然权柄不如尹相，帝宠不如太史，但他敢下注，懂投机，所以我选择了他。此事过后帝辛对太史必然疏远，这就是他的机会，只要把握得好，成为下一个宠臣并不难，而只要冢宰得了好处，尹相也会坐不住，必然会做个决断出来。” 说到这里无乐突然住了口，散宜生不解地看过来，无乐解释道：“时候不早了，路途遥远，大人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不管散宜生是否相信这个解释，无乐都阖了目不再说话。 散宜生也不纠缠，看看天色心知时间是不早了，便住了口，打算阖眼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傻，无乐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道理，有的话，他是不能听的。那是要说给王上的，他掺和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少年失礼 虽谈不上风餐露宿，但夜以继日的赶路总是劳累的。等到了西岐地界，无乐长吐一口气，不顾仪态地瘫在了车上。 散宜生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好歹还记得不能失礼，因此倒是强撑着精神。 车缓缓驶进城内，到了西伯侯府，散宜生整整衣冠，下车对着前来迎接的姜尚和姬昌一礼：“幸不辱命。” 姬昌连忙扶起他：“散宜大夫一路辛苦，我们进去说话。” 散宜生现在听到“散宜大夫”这四个字就想起无乐一边一脸笑意地喊他“散宜大夫”，一边毫不留情地算计别人的样子，头皮一阵发麻。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荒唐的想象，散宜生说起了正事。 “王上且慢。此去朝歌，还有一大收获。” 说着散宜生就朝着车门方向走去：“先生出来吧，王上在等着了。” 见车内无人回应，散宜生心中奇怪，打算看看情况，却突然把话噎了回去：“先生？” 散宜生默默停住了自己打算进去看看情况的动作，腹诽不已，这让他怎么说？王上我此去为您带来了一位大才，但您不用急着见他，因为他在车里睡着了？ 散宜生表示他实在说不出口，干脆去叫醒无乐，免得让王上久等，太过失礼，虽然现在也已经离那差不多了。散宜生觉得似乎自从自己遇到无乐之后，礼节这种东西已经离他而去了。 万幸无乐在他还在犹豫时先醒了过来，散宜生刚舒了一口气，看到无乐那副慵懒的样子火气就又上来了。 无乐睡眼惺忪地问：“我们到了？” 刚睡醒的无乐还有些迷糊，连称呼都没加就直接问了出来，不过散宜生现在也不会去和他计较这个就是了。 散宜生压低了声音，怒火却半点不少：“快醒醒，王上要见你。” 王上？姬昌？无乐一下清醒了，连忙下车，却因为腿麻险些又出了个丑，散宜生在一旁看得恨不得把他再塞回去。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见到姬昌了。散宜生本来想做个引荐，然而想起刚刚无乐的一番举动，那句“有大才”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得含糊道：“这位先生名麒，便是他将我由朝歌送回西岐的。一言难尽，我们还是进去谈吧，这里不太方便。” 无乐这才发现他们还站在大街上，眨眨眼并未提出什么异议。 无乐很自觉地走在姜尚和姬昌身后和散宜生并排，估摸了一下距离觉得他们听不到自己说话，才偷偷问道：“散宜大夫，刚刚西伯侯不会是一直在等我醒吧？” 散宜生并不开口，只是瞪了他一眼。 不必问了，无乐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肯定说中了。不过毕竟自己理亏在前，无乐也不好太过放肆，只能规规矩矩地跟着一起走了，这次倒是没出什么意外，顺顺利利就到了厅中。 几人见礼之后坐下，无乐看着对面的人，笑得一脸灿烂：“太公，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姜尚只一笑：“小友过誉，尝闻后生可畏，今始知非虚言也。” 姬昌也不说话，只看着姜尚和无乐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最后二人相视一笑，姜尚起身：“先生车马劳顿，我让人安排先生去休息。” 无乐也不推辞：“那就叨扰太公了。” 等送走无乐，三人开始说起朝歌诸事不提。 是夜姬昌处理完公务，看见姜尚还未回府，提步走了过去。 “太公似乎还有疑虑？” “少年人傲气，说投效自然是说一不二，但同样太过傲气，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事。”说罢姜尚叹了一声，下了定论，“还需打磨啊。” 姬昌倒是不以为然：“先生慢慢教就是了，就当是收了个徒弟。毕竟还是个孩子。” 姜尚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初心莫忘 姬昌不是会追根究底的人，既然无乐来了，姜尚也说没有问题，让无乐先跟着姜尚熟悉西岐事务，顺便让姜尚教一教他，也就显得并不突兀了。 无乐不得不承认，姜尚真的是个好老师。兵权诡道他信手拈来，用起来也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是天生的政治家，这年头还没有兵权阴谋这种概念，但他已经可被称作当之无愧的阴权祖师。 跟着这样一个人学习，收益不可谓不大。至少无乐有底气说，现在的他已经能和姜尚打个平手，而不是当初那样相形见绌了。最起码，当初的局，无乐能做得更为缜密，就算是姜尚亲自来了，也未必能看出什么不妥来。 这样的收获，无乐不是不感激的，所以他提出了自己当初对西岐的疑虑，也算是给姜尚提个醒。 “太公与西伯修德翦商做得极好，然而就算八百诸侯诚心归附，泱泱商民之口也不是那么好堵的，届时一朝两史，岂不是不美？” 无乐自觉已经说的相当委婉了，没想到却看到姜尚难得的明朗笑颜：“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老夫和侯爷都已近鲐背之年了，身后之事早就想过。可是有些事是我们一味防微杜渐就能避免的么？或许是能，但我们又为何要封了万千商民之口？做自己该做的事便是了，只要我们做得比帝辛好，比所有人都要好，那么我们又何必去在乎这些虚言？我们能给百姓更好的生活，这就够了，至于他们怎么说，又真的重要么？” 此时的姜尚目光灼灼，全不似耄耋老人，或许这就是信仰的力量，无乐心里想，这般明亮，这般耀眼。无乐想，他大概此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刻的姜尚，还有他的信仰。 姜尚慷慨激昂：“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老夫何惧哉！” 无乐深深拜下去，心悦诚服：“太公心胸，吾不及也。” 确实不及，这种胸怀，即使商民将这段历史传下来了又能怎样？姬昌反商本就是以臣反君，无论多少粉饰都无法掩盖这一点，那就索性不掩！把一切都摊开给后人看，反商是真的，勤政爱民是真的，百姓过得更好也是真的。是是非非，千秋功过，由得后人去说，去评。 这等魄力，无乐想，他大概知道自己和姜尚差在哪里了。权谋手段自己可能比姜尚更了如指掌，可自己没有信仰。他的爱都给了雁州，而此地没有雁州，所以他怎样都无所谓，颇有些随波逐流的意味。而姜尚不同，他对这片土地有着热爱，对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姬昌甘愿效死，所以他才会尽心竭力，才会如此耀眼。 无乐闭眼，他似乎找到了一些思绪，只有真心的热爱，才能做好王吧？若是心里都没有对脚下这片土地的认同感，又如何能当好一个王？ 权谋诡变都是手段，是为了达成目标，他不该为此失了初心。 无乐笑得释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散宜之惑 散宜生最近很焦灼。 他不明白，明明之前姜尚就已经说了时机快要到了，朝歌的水也乱了，甚至连给帝辛出谋划策的无乐都已经来了西岐。天时地利人和可谓全在己方，为何还不挥师？ 想不明白就不想，散宜生决定亲自去问一问。 那到底问谁？无乐肯定知道，但散宜生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开玩笑，听他叫自己“散宜大夫”都能少活十年，更别提要去跟他打交道了。 为了一桩疑问去问王上也不现实，那就只有姜尚了。虽然聪明人都喜欢坑人，但是太公看起来还是挺和善的，总不至于像无乐一样笑眯眯地算计人吧？散宜生安慰着自己。 然而见到了姜尚，看见他身边的无乐，散宜生连哭的心都有了，他怎么就忘了无乐最近一直在跟着姜尚学习？他现在就走，还来不来得及？ 姜尚看见散宜生倒是有些诧异：“散宜大夫有事？” 不，他什么事都没有。散宜生在心里呐喊，然而却还是老实地说了实话：“在下只是有些疑问，如今我们已经可算得上万事俱备，不知何时挥师伐商？” 他没想到的是，姜尚听完他的话更诧异了：“散宜大夫难道不知？” 他该知道什么？散宜生觉得他似乎有些跟不上姜尚的思维了。 倒是一旁的无乐笑着开口：“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前些日子太公跟我讲了西岐最近的发展计划，我一时匆忙，却忘了告知散宜大夫，实在是对不住，大人不会怪我吧？” 散宜生整个人都要吓炸了，无乐不仅叫了他“散宜大夫”，还跟他道歉，虽然脸上笑眯眯的，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无比危险。 散宜生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来，尽量让自己显得十分无辜：“怎么会呢，先生忙于正事，是吾打扰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无乐洒然一笑，耐心解释起来：“其实西岐最近并无用兵的意向。战争这种事情，筹谋不足便是生灵涂炭，能少造些杀孽自然更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真是一城一城关一关地攻打下去，不知会如何生灵涂炭。所以还是伐谋方为上策，改朝换代并非一朝一夕能成，我们并不缺时间。西岐之前便已经在朝歌埋了许多暗棋，我临走之时又给帝辛留了一个冢宰，接下来就是等各方暗手都安排妥当，朝歌成了到处都是孔洞的筛子，届时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一击即破。” “好一个‘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如此悟性，老夫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果然是少年英杰。”姜尚看着无乐，满是赞许与欣慰。如今的无乐，正如被巧匠精心雕琢过的璞玉，散发着不容忽视的耀眼光芒。有生之年能遇到这么一块美玉良才加以雕琢，自己一腔抱负满腹才华有了继承之人，想来也是不枉此生了。 散宜生有些煞风景地开口：“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无乐朝他一笑：“大人说笑了，挑拨离间c安插人手，这种事之前大人不就做得很好么？西岐的规划怎么离得开大人您呢？” 能别提这事了么？散宜生表示他现在想起自己对无乐做的事就后怕，虽然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去做，但这并不代表他看见无乐似笑非笑的样子不心虚啊！那可是翻手就把三大重臣外加一个帝王全都算计进去的人啊，如此大的手笔，他却仿佛小事一般一笔带过了。 聪明人都是疯子！散宜生暗暗嘀咕。 看着散宜生一脸恍惚地离开，姜尚开口了：“你似乎很喜欢戏弄他？” 无乐并不否认：“只是觉得散宜大夫认真的样子格外有趣罢了。” 所以散宜生是因为戏弄起来太有趣才不停被戏弄的么？姜尚有些无言以对。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姜尚就不再问了。自己已经提过了，想必无乐会注意分寸的，眼下，还是朝歌的事情比较重要。虽然说的容易，可谋算一个国家，却并非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一下汜水 “用兵之道，无非是多方以误之。”无乐轻巧结尾，看向倾听的姜尚和姬昌，眨眨眼等着姜尚评点。 还未等来预期的评价，无乐先听到了姬昌的感叹：“美玉终成，太公夙愿终偿，可喜可贺。” 无乐一笑，恰如云开雨霁，风神疏朗：“王上过奖了。” 这一声“王上”无乐叫得心甘情愿，因为姬昌值得。了解了姬昌这个人，无乐才能断言，有些人，是真的可以创造历史的。 姜尚欣慰地看着青年，捋须一笑：“修德翦商，八百诸侯归附，如今朝歌用间已有雏形，东伯侯已有动摇，遣一辩士携书即可成事。崇侯虎小人行径，逐利而已，不可与之共商大事，拉拢无益。南伯侯鄂崇禹不满殷商已久，早已与我们有约。朝歌，已是十方埋伏之局。” 姜尚目光灼灼，连信仰似乎都在发着光，虽是迟暮之年却不减英雄气概：“机不可失，时不我与，我们等待这么久的时机，终于到了。如今起事，大事可成！” 姬昌也难得激动起来：“如今局势非天授，皆太公之力也！若非太公，昌穷尽此生无能创此伟业，请受昌一拜！” 无乐在一旁看着他们，并未有丝毫被忽视的不悦，实在是这两人这一刻等了太久，久到这两人之间再也插不进别人去。 无乐眼眶有些湿润，这大概就是信念吧，光彩夺目，璧玉天成。 悄悄地退了出去，并不惊扰屋内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二人。那两个人，一个是真心的为之喜悦，另一个也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这样，真的很好。 君臣相得，这不就是自己此生所求么？ 想明白了，无乐一吐胸中浊气，昂首步出官邸。他还要去见见散宜生，那个呆子，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是啊，他们每个人都等的够久了。 战前做的准备极为冗杂，然而真的动起来，事情却没那么多。毕竟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打硬仗，粮草和后勤的调配自然就可以省下。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汜水关可一战而下，韩荣此人，忠心是有的，能力却有些欠缺了。一介庸懦无能之辈，只需一战吓破了他的胆子，他必然要想办法给自己找后路。届时朝野不信c帝辛不用，他难道能找到比献关更好的路？就算真有这样的奇谋，也绝非是他能想到的。”姜尚分析完局势，就不再发话，自然有人将他的计划实施下去。 姜尚的计谋自然是无双，可要想顺利实施，却少不了要执行人懂得随机应变，未雨绸缪，想要做好并非那么容易。 可是仲发做到了。 仲发是姬昌次子，当初姬昌被困羑里，散宜生和姬昌长子伯邑用重金收买朝臣，四处奔走终于救出姬昌，如此大功，按理说这位大公子应当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或许是为了营救姬昌耗尽心血，还未过两年，伯邑便英年早逝了，于是世子之位就这么落在了二公子仲发的怀里。 起初大家不是没有怨言，毕竟伯邑无论如何也算是有贤名，还费尽心血营救姬昌，相比之下仲发的世子之位更像是因为运气好才得来的，人心浮动也是在所难免。可仲发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这次的出色指挥更是甩了那些轻视他的人一记耳光。 无乐乐得在一旁看看热闹，还不忘和散宜生交流想法：“二公子果然人中龙凤，王上后继有人啊。”散宜生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毕竟仲发的出色也是西岐之幸，总不至于王上辛苦创下的基业被毁于一旦。 无乐并非无的放矢，姬昌毕竟年事已高，继承人若是无能，到时恐怕不止是兄弟阋墙，就连各路诸侯也要来分一杯羹，内忧外患之下，又何谈王图霸业。 不过仲发的优秀解决了这些问题，无乐如此怕麻烦的人对此自然乐见其成。与其去操心这些明争暗斗，他还不如去想想该怎么拿下界牌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泾清渭浊 不过说到界牌关，他倒是有些想法要去请教那位自己一手策划推来西岐，还呆了许久的太师大人了。 箕子不安分他早就知道，所以在他料想之中，箕子该是被姬昌高官厚禄地供起来了。毕竟他那种人，要真是得了消息就把他放在一旁不闻不问，定会出岔子。他可从来不是多么安分的人，能反了帝辛，就未必不能因为自己受到的冷遇反了西岐。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箕子几时是这般容易满足的人了？问什么答什么不说，脸上连一丝不情愿都无。长久以来不受重用，只挂了个虚衔，虽说生活优渥，箕子也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无乐可不觉得箕子是能忍的人，否则当日最先落败的也不会是他了。 那也只能是姬昌做了什么了。毕竟姜尚再是如何足智多谋，也没有与箕子相对等的地位。以箕子的傲气，也是不会听一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谋士的话的。 再次感叹了自己有幸得遇明主之后，无乐也粗粗有了谋划，只等姜尚与姬昌首肯了。箕子的话确实给了自己思路，界牌关黄滚的忠心几乎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策反根本不可能，可谁又说一定要黄滚反呢？ 黄滚可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他的女儿，可不就是帝辛的黄贵妃么？ 十月，黄贵妃听闻帝辛垂涎嫂贾氏美色，欲逞□□，当即横眉倒竖，于百官朝会殿前怒斥帝辛无德好色。帝辛大怒，然百官信以为真，纷纷直言进谏，其中多有不敬之词。帝辛怒极，呼近卫将贾氏带至殿中。贾氏信以为真，为全贞洁触柱而亡，帝辛百口莫辩。 次日，姜王后与黄贵妃同跪殿前，直言“君有过，妾妃可斥”，百官同列。 帝辛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眦欲裂：“好，好，果然是孤的好臣子，好王后！你们都说孤淫人妻子，昏聩不堪。既如此，孤便昏聩给你们看！”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血线就撒在他们眼前，帝辛竟是用佩剑刺死了黄贵妃！眼见着第二剑就要落在旁边已经吓呆的姜王后身上，众人急急拦住，姜后却还是伤了一只眼。 见众人拦住，帝辛索性弃了剑，冷哼一声：“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孤倒要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帝辛扬声吩咐，语气中竟是带出了十分的快活：“把各位大人都好好地送回府中去，若是有一星半点的磕碰，自去领罪罢！” 侍卫连声应诺，不敢有丝毫异议。笑话，方才帝辛持剑的狠辣他又不是没瞧见，这个时候反对，找死也不用这么快罢！ 帝辛一路猖狂笑着回了宫殿，百官如释重负地瘫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 “众位大人，请吧，方才陛下的话大人都听见了，也别为难在下了，这便走吧。”侍卫可不会考虑他们腿软得走不动了，直接一人一个将这些人架回府中。 众人老老实实地跟着侍卫走了，心里却都有些惊疑不定：他们是不是，放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方才答话的侍卫长头疼地看着捂眼坐在地上的姜王后，吩咐道：“去咱们王后娘娘宫里找两个婢女来服侍娘娘回宫，顺便请个巫医来罢。” 众人领命而去，侍卫长看着姜王后冷嗤一声：“娘娘啊娘娘，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放着王后的尊荣不要，反而帮着外人来指责自己的夫君，落得现在的境地，又能怪的了谁呢？” 姜王后闻言挺直了脊梁：“陛下有错，我作为王后理当指正，怎能因为顾忌自身而退却？” 侍卫长连连摇头：“王后啊王后，且不说有陛下才有了王后您，您应当和陛下夫妻同心才是。就单论今日之事，陛下犯的错是您亲眼所见？您凭着别人的几句话就定了陛下的罪名，还带头反对陛下，您就做对了么？” 或许是觉得和姜王后这种认死理的人讲道理太不值得，侍卫长转身离开了，只是口中却不停：“泾以渭浊，湜湜其沚不我能畜，反以我为仇！” 歌咏一般的语调，却听得姜后几欲落下泪来。 注释：侍卫长所唱“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出自《诗经邶风谷风》，原文讲的是被男子抛弃的女子自述，有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之意，此处引用是指姜后与帝辛少年夫妻，姜后却屡屡不信任他。本文中侍卫长唱出来不是自创，而是他曾经听过，此刻有感而发，毕竟诗三百一开始都是被传唱下来的，这么设定也算合理。 另外，半夏小天使指出邶是纣王之子的封地，所以邶风应该最早成于西周初期，而不是商代就有。然而由于蠢玥实在文笔功力有限不能自己写出类似诗经的诗来，所以只能偷懒改改设定了。⊙_⊙别打我﹏ 由于诗三百都是被传唱下来的，而诗经又是收录了从西周初年到春秋的诗集，所以此处谷风设定为殷商时就有商民传唱，但由于年代太远无法考究，再加上周代商后封纣王子武庚于退位帝王居住之所，即邶，所以邶风中收录有旧时殷商诗咏。小天使萌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帝王心术 21帝王心术 风波看似就此平息，可其下的暗流涌动，却从未停过。 帝辛自从那次殿前逞凶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若说之前的帝辛还只是猜疑手下大臣，并未真的做出什么的话，如今的他就如同被放出笼的虎兕，嬉笑怒骂，喜怒无常。方才还与大臣谈笑风生，忽地便翻脸不认人，直接将人拉下去处决了也是有的。 不仅如此，他还嫌刑罚太过单一，不够尽兴，创了炮烙之刑出来，当着百官的面示范。就算是有想要直言刺上的，见了这番场面，也都把话咽了回去。 帝辛就以这么一种疯狂的姿态，收拢了朝歌的势力。但凡遇到阻挠，帝辛便请为首那人“享受”一番炮烙的招待，其余人等自然退却改口。不是没有人想要反抗，可帝辛虽然像个疯子，却比谁都敏锐，也能狠得下心c下得去手，朝歌的局势也就这么诡异地平稳了下来。 大家只能劝自己说，反正祸不及己，这把火又烧不到自己身上，又何苦去自讨苦吃，引火烧身？横竖帝辛疯完了，也就该是他们这些人出来的时候了，到时候再教训他也不迟。何况就算让他放手去做，这朝歌的局势还能翻了天不成？不是他们看不起帝辛，要真有这等手段，帝辛岂能容他们还立在这朝堂之上？早就把自己的心腹放上去独揽大权了。 大家就这么看着帝辛动作不停，直到这把还没有熄灭的火，烧到了比干的身上。 比干是谁？陛下的王叔，殷商的贤王。帝辛连这样一个人物都不放过，他是有怎样的自信自己不会犯了众怒，被取而代之？ 有心人开始盘算这些天被帝辛归置整合的势力，却一身冷汗的发现如今的帝辛势力几乎遍布整个朝歌。 可是这怎么可能？ 明明之前还是几方对峙中随时都会倾覆的孤舟，举目朝歌都找不到忠于自己的心腹。可如今实实在在的势力又全不似弄虚作假，堂而皇之地立在那里，嘲笑着众人之前打的好算盘。 “帝辛确实做的漂亮，以自己的怒火为由，让百官觉得他只是在出气，大家自然会以为这种怒气持续不了多久。因此绝不会有人甘愿做那只出头鸟，毕竟炮烙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更何况他之前的形象可是一个半点根基也无的傀儡帝王，有谁会把他放在心上？而他就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靠着当初隐匿在比干身后的势力，以一种疯狂的姿态达到自己的目的，快刀斩乱麻地把朝歌势力收拢到自己手中。” 提起这位帝王的所作所为，所有回过味的人怕是都要暗赞一声，不过 “果然是没有掣肘就无所畏惧么？这等手段见效倒是快，不过绝非长久之计，帝辛只怕是觉得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不如放手一搏。可我们形势大好，倒不需要用这般冒进的手段，稳扎稳打才是吾辈所求。” 不过，既然帝辛都已经打完朝臣的脸了，作为仁义标杆的姬昌，也该去给他们送个台阶了不是？毕竟，有利可图的事情，何乐不为？ 不过，他的目的，可从来不是赚些好名声那么简单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飞虎反 十二月，黄贵妃之兄c贾氏之夫黄飞虎班师回朝，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笑靥和妹妹的关怀，而是挂满了白布的灵堂。还有并排停放的两副棺椁。 黄飞虎直直看着眼前战战兢兢念着陛下吩咐的内侍，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不过是奉陛下之命出征东夷，班师回朝却只见到了妻子和妹妹的尸骨！内侍说了什么黄飞虎根本无心去听，他只一味摇头，自语不停：“不可能，吾家身受天子七世恩荣，为商汤之股肱，忠孝贤良者常有，叛逆佞奸者绝无。吾父为殷商老臣，忠心耿耿，驻守界牌关多年绝无二心；吾为殷商将领，东征西讨守土安疆，被陛下封为镇国武成王，一片丹心，天地可鉴；吾妹侍奉陛下，勤勤恳恳，夙兴夜寐。我黄门忠心如此，陛下怎会如此待忠臣良将？定是你这小人谎报，满口胡言！” 黄飞虎说着说着，仿佛自己也信了一般，揪起衣领便将兢兢战战的小内侍提了起来，然而看了半晌终究是松了手。八尺男儿连痛哭也不能有，因为那是“怨愤”，只得蜷起身，心中恸哭不止，旁人却只听得低声抽噎。伤心之处难以言表，化作滚滚热泪，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家将黄明早在黄飞虎放下内侍的时候就客客气气地把人请了出去，不让人看见他这副样子，还不忘跟内侍解释一二：“如今府内事物繁杂冗乱，不敢留大人，还请大人先去回禀有劳大人了。” 原本以黄明的地位是不必这般尊称小小内侍的，可如今这副情景，少不了要这人回去说些好话，好歹是陛下近侍，又是如今这么个局面，他也不得不小心些应对。然而再怎么客气，看到那两副棺椁，“陛下”二字他也叫不出来了。尊称，上无道，自己又何必有尊？ 内侍连声说着“不敢”，方才被提起来那一下吓得他至今心有余悸，他又哪里敢对这些刚从战场厮杀回来的煞星有些许不满？ 黄明见他识相，便喊人拿些钱财与他，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他自己叹口气走向内堂，里面可有个更让人头疼该怎么应对的。 帝辛听得内侍禀报黄飞虎并无反心，也无不敬，照理说应当是无妨，然而他还是不放心，让手下暗中看管不提。 帝辛不放心黄飞虎，黄飞虎难道放心帝辛不成？原本帝辛无故杀了他妹妹，逼死他妻子，他便是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如今又看到有人暗中窥伺，这不是帝辛不放心他，要斩草除根，还能是什么？再加上家将黄明在一旁劝说，他更觉得自己如同俎上之肉无处可逃，只能先发制人了。 黄明看他还在犹豫，出了个主意：“将军若是拿不准陛下到底是要杀您还是监视您，大可一试。” 黄飞虎抬头看他：“怎么试？” 黄明一一道来，最后又不放心地强调一遍：“将军，我们如此行事，若陛下真有杀心，我等危矣。若陛下并无杀心，将军日后的处境也会十分艰难呐。帝心难测，将军三思。” 黄飞虎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听得最后一句，突然拍案而起：“帝心难测？我便来测上一回！若是一场误会，我自缚了殿前请罪；若是真的” “真的又当如何？” “若是真的，我就带着你们，杀出朝歌！也好教帝辛知道，我黄门忠肝义胆，但也不是任人宰割！”黄飞虎终于下定决心。 众家将齐齐一拜：“全凭将军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前路定 一月，黄贵妃出殡，黄飞虎力排众议，将妹妹安葬在了祖坟。帝辛听闻，担忧黄飞虎兄妹情深，报复之心不死，遂命冢宰前往试探。 冢宰携酒拜访，话中言明此酒乃陛下所赐，以安将军之心。飞虎于是三拜谢恩，冢宰乃去，归而告帝辛。 黄明起疑，暗以雉鸡试之，雉死。飞虎大怒：“君要臣死，臣今日必死耶？”遂携家将兵士一千，反出朝歌。帝辛阻之不及，遂令五关戒严拦阻。冢宰泣诉黄飞虎狼子野心，善于掩饰以致自己不察，帝辛愈加恼怒。 出了朝歌百十里地，黄飞虎一干人终于停下歇息，顺便也要商讨决定下一步去往哪里。 “如今朝歌是回不去了，天下之大，能去之处却不多。北伯侯摇摆不定，我们去了怕是就直接被他缚去朝歌领赏了；剩下南伯侯实力不足，怕是不敢庇佑我们。”黄飞虎用树枝拨弄着火堆，总结道，“那就只剩下东伯侯和西伯侯了。” 一直没发话的黄明出声了：“东伯侯虽好，却非吾等所求栖身之处。” 黄飞虎认了真：“说说看，此番能够保全身家性命，你厥功甚伟。如今，你就当给兄弟们参谋参谋出路也好。” 黄明沉声：“立功不敢当，若非将军指挥得当，我们也冲不出这朝歌去。不过，末将以为，此番事变，虽说姜后与贵妃都身受其难，然而贵妃陨，姜后却无性命之忧。东伯侯未必会多恨陛下，将军与陛下有亡妻c杀妹c鸩杀之仇，可谓不共戴天，但东伯侯又岂会为了将军的仇而兴师动众？我等一日在东伯侯麾下，便一日不得复仇。大丈夫顶天立地，若有大仇而不能报，岂非便宜了仇人？如此窝囊，到底有何意趣？” 黄飞虎眯起眼，轻轻问道：“那西伯侯就能替我报仇了？” “将军忘了，当初西伯侯之父方伯公季，可是被先帝文丁给召进朝歌，囚而斩杀的。杀父之仇，怎能不报？将军怕是没注意过最近的消息，您有所不知，在您班师回朝之前，西伯侯已经出兵攻打汜水关。算算时间，这时候汜水关应是已经拿下了。如今，大军就要对上老将军守着的界牌关了。” 黄飞虎乍一听闻，立时坐不住了：“父亲有难，我为人子的怎能旁观不理？又何谈相投姬昌？” 黄明笑而不答，他说的够多了，欲速不达，暴露了自己反而不美。可是这接下来的话也必须要点醒黄飞虎，他眼神扫了一圈，瞧见了周纪，便如往常一般朝他使了个眼色。 周纪和黄明也算是相交甚密，见他如此，虽然不知为何他住了口，周纪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黄副将的意思是让将军您劝了老将军一起，投关献城，一来算是有个投名状，二来也是免得双方兵戎相见，伤了和气。届时大家一力破了五关，剑指朝歌，岂不美哉？” 黄飞虎听了却只有苦笑：“父亲为人忠耿正直，最是忠心殷商，我如今这般去见他，说不定就直接被他老人家缚往朝歌了，何谈劝降？” 周纪想想黄老将军的脾气，也是头皮发麻，不过也不能就因此不去了，只能劝解道：“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闯过眼前这几关。劝服老将军的事，不如先放一放。将军意下如何？” 黄飞虎也没甚办法可想：“就这样吧，先闯过去再说，大不了到时向父亲请罪。” 拿定了方向，众人不再耽搁，一路日夜兼程，遇关开关，逢城破城，直往西岐而去。 该说黄飞虎不愧是被封为武成王的人么？一身军事才华如同天授，计谋百出，武艺也堪称无双。纵使三关守将尽了全力，也没能多拦住他一时片刻，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一行人快马加鞭，连闯三关，已到了界牌关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计取三关 黄飞虎面对姬昌十分谦逊，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怎么说也是个降将，太过张扬对谁都不好。 黄滚倒是如众人所料一般，推辞了姬昌对他的任命，只接受了封赏，并声称自己已经年迈，上不得战场，还是留在西岐休养的好。姬昌自然也允了，不过私下里还是和姜尚感慨：“到底是父子连心，黄老将军这是在给武成王铺路啊。”姜尚也点头：“虽说黄将军为人刚直，但也是懂得人情往来的，之前那般大概是因为在他心中，没有比自家几世荣光更为重要的东西了。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只好抛下别的，专心为武成王打算了。毕竟黄家叛离殷商已是定局，为了日后黄家面上能够好看些，也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他都是要做些什么的。” 众人自然心知肚明黄滚为何要去西岐养老。他心中放不下殷商，不愿与旧日同袍刀兵相见，干脆就去了西岐为质，也好让姬昌用黄飞虎用得更放心些。毕竟老父在别人地盘上，黄飞虎就算有什么心思也要放一放了。就算大家都知道黄飞虎与帝辛几乎已经是不死不休，可多一重保险总是好的。 姬昌自然领了他这份情，对黄飞虎委以重任，还把姬发派给他当副将，让姬发向他讨教一二。黄飞虎也不负姬昌厚望，他闯关之时便和陈梧打过交道，这人武艺不高，只要小心诱他出战，不愁擒他不住。果不其然，第一回出战陈梧瞧见黄飞虎c黄明等人正战得热闹，帅旗招招摇摇。挂着姬发帅旗的那处却有些形单影只，且二人离得并不算近，就算想救怕也是相救不及，就动了要生擒姬发，挫挫西岐锐气的心思。 陈梧虽然武艺不高，却心思缜密，再三确定了姬发身边并无什么武艺高强之人，才打马朝姬发奔去。 黄飞虎瞧着他暗道“好险”，他原本只打算让埋伏之人稍作掩饰便罢了，黄明却说莫要行险，他方才用心布置了一番，不然还真要让他看出什么不对来。 陈梧毫无防备，自然中计被活捉。主将被俘，士兵自然乱成一团，副将喊破了嗓子也没见起什么效果。所谓“趁他病要他命”，黄飞虎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指挥着兵士穷追猛赶，轻易拿下了穿云关。 然而在这场战斗中最亮眼的不是黄飞虎，而是他儿子黄天化。他不仅假扮姬发生擒了陈梧，还指挥得当，配合着黄飞虎打了一场精彩的追击，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等到陈梧被带上来，姬昌和姜尚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还有无乐在一旁时不时添两句嘲讽，把陈梧气了个倒仰又无处撒气，这时一脸宽和的姬昌迅速赢得了他的好感。不多时，这位对姬昌的印象就从“乱臣贼子”变成了“西伯侯果然有长者之风”，被劝降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也不知是姬昌太过和善还是陈梧太容易感动，陈梧不仅自己投降了西岐，还要写信给他镇守潼关的弟弟陈桐，让他也直接献关投降算了。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无乐心里想，不然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图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劝降陈桐么。他们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一点点暗示，也亏得陈梧还不算笨，如今这样可谓是皆大欢喜。 说做就做，陈梧当即就写了信交与姬昌，信中字里行间满是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了胜仗呢。不过目的达到了就好，无乐安慰自己说。 信被加急送到潼关，陈桐的反应还不得而知，不过就算他答应投降，他们也要先过了临潼关再说。 临潼关守将是张凤，说起来他和黄滚还是结义兄弟，不过黄滚都是那么一副脾气了，张凤能和黄滚结拜，俩人至少是有些相同的。和这种人论交情劝降是白费力气，怎么拿下临潼关倒成了问题。直接攻打不是不行，但却并非上策。 他们是要推翻殷商，总不能还没和主力交上手，倒先被消耗完了力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仗要打的越少越好，打得越少，兵士损耗小，他们的力量就能保存完好，对上殷商主力时才有一战之力。 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个方法来，就有一个他们根本没想到的人来了，还带来了攻破临潼关的方法。 来人是张凤的副将，名叫萧银的派来的，这萧银说起来还是黄飞虎的旧识。 “将军说当年在朝歌多蒙大王提携照顾，方才有今日的萧银。如此大恩，他不敢或忘，如今知晓将军为破关所苦，特来相助。约定于今夜三更之时，打开城门迎诸位入内，里应外合，拿下临潼关。将军趁张凤不备，将他制服，仿造一道手令，大事可成。” 黄飞虎面有愧色：“当年些许小事，萧将军竟然铭记至今，飞虎惭愧。此番若非萧将军相助，飞虎必定不能成事，将军高义，飞虎在此谢过。” 那人连道“不敢”，朝众人一拱手：“我不能久留，如今事情已经交代清楚，在下就告辞了。今夜三更，我在城门口等着将军。” 黄飞虎起身相送：“阁下慢走，还请替我向萧将军致谢。” 那人含笑应承：“这个自然。” 眼见得那人走的远了，几人回到帐中议事。姬发还有些疑虑，姬昌肃言道：“用人不疑，你还要多加学习才是。”姬发自然无有不应的。 无乐笑着解释说：“世子不必忧虑，此番是他们占了优势，我们虽然有实力，却也有顾忌，不愿在此损耗太多。他们只要稳扎稳打，占便宜的绝对不会是我们，这个时候有人来给我们送消息，不会是诈降，因为没有必要。” 姬发有些明白了，又听得无乐问他：“世子可曾算过我们真的硬碰硬地打过几次仗？” 姬发虽然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老实答到：“只有一场，攻打汜水关的时候，为了震慑韩荣，我们不计代价地打了一场。至于后来黄将军攻打穿云关时，因为主帅被擒，众人溃散，所以虽然斩获不小，我们却并未损失多少兵力。” 无乐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在他人看来，我们的兵力极为充足，和我们打，我们顶多是烦恼不能减少损失，而他们却真的要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么一对比，关内人有降意也是理所当然。萧将军或许是真的想报答武成王的知遇之恩，然而给他行方便的这些人，目的就没那么单纯了。” 姬发了然：“投机而已。” “他们投机，受益的还是我们，何乐而不为呢？”无乐眨眨眼，瞧着姬发。 姬发点了点头：“那我们今晚就行动？” “当然要去，送上门的临潼关，为什么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众叛亲离 张凤大概是真的没想到萧银会背叛，毫无防备地就被他擒住，等他回过味来萧银和黄飞虎的关系，不由破口大骂：“好贼子！我素日也算待你不薄，况且为人臣子，自当尽忠行事，你却为了升斗小恩，弃国家基业于不顾，将紧要关隘拱手送了他人，竖子误国！” 萧银抿唇：“武成王与我有知遇之恩，若非他举荐，谁又识得萧银是何许人也？我又如何能当上这临潼副将？如今如今却来和我谈甚么国家基业，大丈夫为人处事有恩必报，身死不惧，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将军，得罪了！” 这厢萧银擒了张凤，正欲前去接应黄飞虎，旁边的亲兵却献言：“将军，如今张将军被缚一旁，有将军在自然无妨。可如今将军要去接应武成王，万一张将军趁机做些什么，我等武艺低微阻拦不及，岂不耽误了将军的大事？何况张将军对殷商忠心耿耿，必是劝降不得，既如此，不如以免夜长梦多。”说着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张凤听得小兵言语，怒骂不止：“区区蝼蚁，也就会行些鬼魅伎俩，你们这些小人，别以为姬昌来了就是救星到了，陛下英明神武，自有断决，一个姬昌又怎能撼动殷商基业！” 萧银本来还有些犹豫，耳听得张凤言语，却似是犯了他什么忌讳，终是动了杀心。手起刀落，一员老将便已命丧黄泉。 萧银瞧着小兵欣喜的样子，神情莫测，姬昌数月连破三关已是吓破了众人的胆子，大家都不想开战，只愿投降。他之前的行为也多亏了这些人的顺水推舟，如今临潼关已破，张凤也就毫无用处，不如让他们拿来投诚，也算卖个好，自己若是敢反对，只怕如今躺在地下的就是他了。 萧银叹了口气，第一次意识到，殷商是真的失了民心了。 这厢姬昌接收了临潼关，待士卒都安顿下来了，潼关里还有些犹豫仍在观望的陈桐终于下定了决心，遣了信使去往临潼关。 姬昌收下信件，自有人带信使下去休息，好生招待。姬昌看着地图，轻吁了一口气：“五关已破，朝歌相距不远，之前可以取巧，接下来却该是真正的生死之战了。” 姬昌纳闷姜尚为何没有回应，抬头却瞧见姜尚和无乐含笑以对，心中好奇：“难道现在还能用计不成？” 姜尚点点头：“王上可曾想过为何我们会如此顺利，八百诸侯可以说是全心归附？王上还可以说是和殷商有生死之仇，起兵乃是必然，可那些诸侯在自己的封地上过的好好的，又为何要去支持灭殷反商这种出力不讨好，一个不小心还会有性命之危的事情？” 姬昌不假思索地接话：“自然是因为有太公为我谋算，方才有今日之局面。” 姜尚摇头：“那只是表面，归根到底，其实是个‘利’字作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如此。” 说着姜尚自己先叹起气来：“帝辛可以算得上是个明主，他想要肩负起殷商的重担，中兴殷商原本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他却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动奴隶的地位的。奴隶从夏朝便有，直到如今仍未断绝，奴隶的多少会直接影响拥有奴隶的贵族的利益，若只是动了一个两个大家还不会和帝辛计较，然而帝辛动的心思，是要废除奴隶制度。这是往所有人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啊，奴隶的身份世代沿袭，父为奴则子子孙孙皆为奴隶，如今帝辛却说要废除奴隶制，这种损害贵族利益的事，有哪个会同意？还有，奴隶不存，那之前贵族对奴隶的颐指气使岂不成了奴隶反叛的最好理由？没了利是小事，没了命可就是大事了。” “所以，奴隶主们是绝对不会同意帝辛的做法的。既然这个陛下不听话，那不如就换一个上去，王上您，就是最好的人选。这才是我们一路畅通无阻的原因。”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必亡。如今大势已成，我们只有继续走下去，稍一迟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姜尚叹了口气：“帝辛的想法是好的，然而终归太过天真，他只想着奴隶数目庞大，想要收归己用，却忘了犯了众怒的帝王，都走不长久。奴隶制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有朝一日一定会被废除，但是绝不是现在。路要一步一步走，如今的天下是需要奴隶制的，帝辛的行为就只能叫做不合时宜，灭亡几乎是可以看到的事。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 虽然残酷，但是姬昌明白姜尚说的是真的，这些贵族的利益都是相同的，所谓天下之主，其实就是贵族的代表，也是势力最大的贵族。贵族们抱成团，就连帝王都要避其锋芒，一旦帝王背离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将其无情抹杀，另寻他人。 姬昌似有所悟：“太公不会无故提起这个来，那么是有殷商的贵族前来接洽，给我们行个方便了？” 姜尚点头：“此人王上也熟悉，正是陛下的庶兄，微子启。” 姬昌阖目叹息：“所谓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尘埃落定 见二人一时沉默不语，无乐开口缓和气氛：“说起来微子启又不是第一天反对帝辛，要给他找麻烦了。这次，只能说是找的麻烦大了些。” 姜尚点头：“帝辛打算派出十七万东南夷人组成的奴隶军，在牧野和我们决一死战。微子启探得了消息，一力争取由他率兵前来，又暗中把消息透露给我们，也算是卖个好。” 姬昌瞪大眼睛：“他要叛国？” 无乐毫不意外：“已经有一个箕子给他做了榜样，再多一个他也并不稀奇罢。” “可箕子是多方势力默许甚至是有意放走的，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活着到潼关？” 无乐凉凉地来了句：“所以，他才要尽力争取主帅一职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姬昌倒吸一口冷气。无乐虽说看起来镇定，其实也受惊不小。 主帅战场背叛，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你刚刚誓师送走的军队，忽的转过头给你一刀，不是谁都有与昔日同袍刀兵相向的准备的，那只能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无论谁赢谁输，消耗的都是他们自己的力量，最终获益的，只能是敌人。 不，或许，还有微子启。无乐想的则更远些，这一战过后，微子启便是有大功于西岐，不愁捞不到好处，至于殷商的基业？那从来都不是他的，而是帝辛的。那些被他牺牲的人命就更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了。如此狠辣，当真是 “国贼！”姬昌恨恨道。 无乐叹息一声，劝道：“虽然他是国贼，却是殷商的国贼，我们如今正是需要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无乐重重咬住“如今”二字，姬昌终于下了决心：“联络微子启，事成之后，微地还是他的，他的地位比之如今绝不会低上分毫。” 姬昌不甘心地补了一句：“让他在微地好好呆着，决不能再给他任何权柄！另外，加封其余殷商贵族！” 姜尚皱眉，不过还是应了，毕竟他也看不上微子启这种人，别的不说，箕子和比干就算是斗，就算是存心破坏殷商基业，也不会对百姓下手。那可都是他殷商的子民啊，没有他们，何来如今的殷商？微子启这已经不叫叛国了，为了一己私欲如此，着实让人不屑。 虽说他们这么做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不过这种人心思难测，还是防着些为好。他连自己祖宗的基业都能拱手让人，又怎能期盼他对西岐有多少忠诚？ 一场主帅都已叛变的战争，结局早已注定。看着十几万人轻易被策反，掉头向来处杀去，当真是血流漂杵。 无乐瞧着结局已定的战场，呢喃自语：“这天下，是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他又忽的想到，也不知帝辛瞧见反杀回来的军队，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了，因为帝辛自尽了。 “自焚于鹿台”姬昌阖目，“厚葬罢。”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无乐仿佛梦醒一般，和众人一起朝姬昌下拜称王。和当初他对帝辛分析的一样，姬昌果然未曾称帝，他是不会再给巫祝留下机会的。 “吾之部族自古公亶父时迁居于周原，便定国号为周。西岐发源之地，当可定都，今以镐京为宗周。” “封帝辛之子武庚于朝歌，可辖治下殷商遗民，封姬叔鲜于卫，封姬叔度于鄘，封姬叔处于邶。箕子c比干c微子启封地不变。” “封太公望于齐封姬叔旦于鲁，诸侯各守一方，拱卫宗周。” 无乐没有封赏，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反正这些东西他留着无用，又不可能有子嗣继承。他功劳不显，封赏太厚难免惹人非议，如今这般正合了他的心意。不过 “王上还是放不下微子启的作为啊。”无乐和前来安慰他的散宜生讨论起了众人的封赏。殷商之脉不绝，但也轮不到微子启来承继，这就是武庚被封的含义。 “不过武庚此人刚烈，与比干等人都不同，所以才会将三位公子封在朝歌附近，也算是监管了罢。”散宜生也不喜欢微子启，相比起来封赏武庚虽说有风险，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无乐却有些忧虑，不过并未诉诸他人。在他看来，既然知道有风险，就该早些斩灭才是。看不上微子启，比干和箕子不都是更好的选择？不过王命已经下达，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横竖也不是多大的事情，留给后人当个考验也好。 姬昌称王不过数月，身体便已衰败下去，其实他的身体早就不好了，如今不过是到了该离去的年纪罢了。 屋内正在生离死别，无乐在外瞧着这大好河山，眼睛一酸，滚滚热泪便淌个不停。 “你就是麒？太公多次向我夸赞你呢。” “你就先跟着太公学习罢，也熟悉熟悉西岐事务。” “美玉终成，太公夙愿终偿，可喜可贺。” “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屋内哭声忽然大了起来，一时人声嘈杂，无乐朝着姬昌的方向，深深一拜。 姬昌崩，世子仲发即位，追谥姬昌为周武王。 新都镐京的天出奇的蓝，无乐告别了前来送行的散宜生，王上和太公处他早就去告别过了，他们二位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出来送他。 散宜生一揖为礼：“保重。” 无乐一笑回礼：“一定。” 散宜生瞧着无乐远去的背影，他虽不明白为何无乐年纪轻轻又立下如此大功，却偏要隐退，他也不好多问。现在想想当初被他戏弄的自己，居然还有些怀念。 散宜生失笑，转身往回走，他还有事情没做完呐。他热爱这个国家，并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只为了它更好的明天，哪怕他有生之年都不可能看见。 他，太公，先王，还有王上，他们所有人都在努力，为了寿终之时可以说一句无愧于心，可以毫不心虚地把一切摊开给后人看，可以任由后世评说。 他们，百死不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托生此世 无乐走走停停，欣赏够了沿途的美景，方才了悟他们守护的是怎样一片山河。如今这天下已成了他们的责任，却从来都和他没甚么关系。 他只是个过客，他的根不在这里，而在雁州。 黑影不知不觉间降临，审视般瞧了他好久，才满意点头：“倒是有些意思，谆谆教导的师父，如父如兄的挚友，百废待兴的天下，竟然都阻不了你半步。你的心，果然很硬。” 无乐语气平淡：“此处非我故土，我自另有归处。再说，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么？” 黑影也不否认：“第一个考验你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也该换个朝代玩玩了。不过，你不会再拥有麒麟的能力。反正我相信就算没有那些，你也会过得很好。不是么？” “那我的身份？” “我会给你一个身份，但是你喜不喜欢我的安排，就要另算了。” 无乐有些不解，不过黑影并不打算再做解释，拥有力量的人总是任性一些的，便让他自己去摸索罢，横竖他的本事也死不了。若是真死了，就换个玩具罢。 无乐昏睡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黑影慵懒的调侃：“让我看看，你究竟能飞多高罢，小麒麟。” 无乐缓缓睁眼，却发觉自己没有半点力气，甚至连动动身子都有些困难。他只能维持着这么一个仰面朝天的姿势，尽力获取自己所能得到的信息了。可是，他听到了什么？ “恭喜长公主，是位小少爷。” 无乐不死心地闭眼，再睁眼，很好，是真的。他这次倒是真的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了，因为他成了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是不是该感谢黑影没让他体会一下出生的感觉？ 不过再怎么控制，婴儿的本性还是难以抑制。接生的妇人见孩子没有反应，一时心急便悄悄掐了他一下，孩子便“哇哇”地哭了出来。 无乐无乐拒绝想这么丢人的事情！挣扎毫无效果，任凭他智计百出也是无计可施。无乐只好认了，告诉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听起来他这一世的母亲地位很高啊，妇人对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长公主”到底是什么了。 婴儿的生活是没有尊严的，自由就更不必说了。无乐表示他每天的生活就是被这个逗完被那个逗，对了，他还是家里的老来子，这就意味着全家人都乐衷于逗他玩。不过也并非全部，至少他的姐姐陈阿娇每次看他的时候眼神都十分复杂，让他十分好奇。不过想想也知道她不会和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讲什么心里话，更别提问他问题指望他回答了。无乐也就只能把疑问藏在心里。 不过他终于开始识字了，这时才有人给他讲述他家的辉煌历史。是真的辉煌，在无乐看来他家这种权势地位，不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偏偏发生了。 无乐此世托生于汉朝，原先呆过的周被秦所替代，而秦朝只历经两世便被如今的汉朝所取代。如今的皇帝是汉朝的第七个皇帝，刚登基不久，说起来他还是自己的姐夫，就是那个每次看到他都不对劲的阿娇姊姊的夫君。 无乐的父亲被封为堂邑侯，这是世袭的爵位。无乐的母亲更是来头不小，她是先孝景皇帝的姊姊，当今陛下的姑母，馆陶大长公主。也因为母亲身份高贵，看不上碌碌无为的父亲，所以二人关系一直很冷淡。 直到陛下登基那一年，阿娇姊姊被封为皇后，二人关系才算缓和了一些。可谁也没想到就这么怀上了无乐，毕竟馆陶大长公主已经五十岁了，全长安的人都在悄悄议论，窦太主这可真算得上老蚌怀珠了。 正因如此，阿姊对母亲的安全十分担忧，派了御用的医士常驻府中，就怕母亲有个万一。然而窦太主却如同神佑一般，并未有什么不适。无乐心知，这大概是黑影的作为，不过也只有他知道了，旁人都以为是窦太主福气深厚呢。 无乐家中人员也极为简单，父亲陈午惧于母亲威势，一生未曾纳妾。子女只有和母亲所生的三男一女，他大哥陈须是文帝八年生人，如今是建元二年，已是三十有四；二哥陈蟜生于文帝十三年，如今已经二十九了；大姊陈娇，乳名阿娇，生于景帝后元六年，如今也二十有一了。而他如今，还是个一岁多的稚子，这种对比让他如何不心酸？他该何时，才能完成黑影给的任务？ 不过不可否认，由于年纪小，家人对他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就连一向不和的大哥和二哥面对他是也是一脸笑意，全然见不到平日里的冷面模样。托生于这样的家庭，无乐不是不感动的，毕竟那是能对你付出一切的家人啊他想，黑影真是狡猾，把所有他从不曾见过的美好堆在他面前，却从来不许他沉溺。无乐觉得，这次他算是真的栽了。也罢，反正看样子要在这里待不少时间，既然如此，沉溺一番又有何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有女阿娇 可是家人就算了，好好的陛下又为什么老是跟他一个小孩子过不去？隔三差五的便要拉上阿姊来捉弄他一番，仿佛欺负小孩子十分有趣一样，无乐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阿娇姊姊看他的眼神终于带上了温度，那是属于家人的认可。 刘彻即位不久，膝下犹空，他又是王太后最小的孩子。从没见过小婴儿的他看到和自己关系很近的无乐难免有些好奇，无乐平日又根本不怕他，逗他也不会哭，所以他来的就更勤快了。在众人看来，这无疑又证明了窦太主一家的荣宠。一时阿谀奉承之流络绎不绝，把窦太主烦的直接闭门谢客了。 无乐总算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也知道阿母并非是个多么淡泊的性子，相反，她权力欲极盛，可是如今这样的机会，她坐得住不说，竟然还能毫无留恋地舍弃？这全然不符合常理啊。 无乐试探地问过她，得到的却是他意料之外的回答：“你阿姊还在家时，便千叮万嘱让我一定不要贪权纵欲c恃宠生娇，她在宫中那般不容易，我又岂会拖她后腿？阿娇说过，我也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们家的权势如今已经到了极致，一个不小心便是杀身之祸。既然明白，我又怎会去犯呢？反正我还有你，也不算寂寞。” 说完她自己先摇了摇头：“瞧我，跟你说这个做甚么，你才多大，又怎会听得明白？” 窦太主随口一说，无乐却并非幼童，自然是听得懂的。然而就是听明白了才更觉得匪夷所思。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绝非良善可欺之辈，这可与他阿姊素日的形象全然不符啊。 陈阿娇何许人也？整个长安差不多能给出相同的答案来：出身高贵的天之娇女，无需他人点缀，她就是长安城最绚丽的一道风景。但是如此爽直得几乎可以一眼望尽的女子，居然也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思？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是装的呢？ 无乐这厢对陈阿娇的身份有了怀疑，那陈阿娇呢？她早就怀疑自己这个弟弟的身份了，毕竟上一世，她的阿母可从来没有再给她添个弟弟。 没错，上一世。陈阿娇觉得或许真的是老天垂怜，方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前世的她因为施行巫蛊被废入长门宫，虽说少不了他人的教唆挑拨，可也算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她认。母亲虽说有些贪权骄横，可毕竟是有从龙之功在的，想必可以善终，也能庇护陈家老小平淡度日，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当年的陈阿娇，就这么低下了自己永远昂着的头，放下了自己的尊严，打算在长门宫里忏悔自己的一生，只要自己的家人能够平安就够了。 可是刘彻就连她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曾满足！呵，也是她蠢，竟忘了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别人恐怕还笑过她，瞧啊，陈阿娇当初何等骄纵何等荣宠，如今不也落了个被废长门的下场么？她的失势，卫子夫的得意，阿谀奉承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了。 她在长门宫里呆着，全然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谋划如何让陈家栽个大跟头，又是如何在刘彻耳边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 刘彻是什么人？少年天子，偏偏受制于祖母，不能亲政，一朝大权在手，他自然不愿去想当初受制于人的日子，如今有人在他耳边一遍遍说他当初即位都是窦太主的功劳，若非窦太主，如今的江山是谁来坐还未可知，他如何能忍？虽说若此时动了窦太主，恐怕会被人说自己卸磨杀驴，但并不妨碍他先给她记上一笔，留待日后清算。 果不其然，瞧出了刘彻的打算，自然有人上赶着递上梯子。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刚刚去世，还未除服，大哥就和二哥争起了家产，还犯了“奸”罪，不孝不悌，按律当死，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传来了大哥自杀的消息。可刚过不久，二哥又被指证同样犯了“奸”罪，同样自杀身亡，封户国除。呵，她半个字都不信，若说大哥二哥会有摩擦她不奇怪，可若说兄弟二人争产，她不信这里面没有有心人的挑拨。毕竟他们两个不和已久，想要对付他们的人绝不会放过这种明摆着的矛盾。 但是孝期奸淫？她半个字都不信！她了解自己的兄长，大哥二哥虽然才智平庸，但也绝对没胆子做出这种事来。何况大哥已经因此而死，二哥就算再蠢，会犯同样的错么？这幕后之人连个罪名都不愿意想了，还是说她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如今陈氏族人的命运尽在她掌握之中？ 当初母亲给二哥定下了和隆虑公主的亲事，为的就是维护陈氏的荣光，可如今看来不仅荣光不在，恐怕连性命都是堪忧。就算二哥的儿子昭平君又娶了刘彻的女儿夷安公主，也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陈阿娇又想起她临死之前的场景。 “翁主，不好了！” “说罢，又怎么了？” “婢子听到，昭平君被陛下下令处死了！” 阿娇本来就咳的厉害，听闻噩耗直接一口血咳将出来：“不可能，隆虑上缴千斤黄金给刘彻，刘彻也答应了饶昭平一命的。” “可是，陛下又说，法令先帝所造，不能因为隆虑公主的缘故就破坏了先帝之法，因此处死昭平君以正” “法纪”二字还未出口，陈阿娇就撑不住了，咳个不止不说，嘴角还不住地沁出血来。偏偏咬着牙不肯倒下，恨恨道：“刘彻，刘彻！” 陈阿娇最后瞧见的，就是婢子惊慌失措的脸了，她想，这样也好，她见证了陈氏所有人的死亡，如今到了地下，她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娘娘，娘娘！”听得婢女呼喊，陈阿娇回过神来，方才瞧见自己泪已满襟，她拭了泪，轻描淡写地训了婢子一句“慌甚么”，心里却惘然若失，是啊，她如今是皇后娘娘，翁主只是她的曾经，也只能是她的曾经，而她，绝对不会让“曾经”再度上演，绝不。 “改天让母亲带着阿乐来看看我罢，许久未曾见过，倒有些想念了。”陈阿娇拿定主意，她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出现任何的变数。 婢子舒了口气，原来娘娘是想家了，她麻利地应承下来：“婢子这就去。不过，娘娘为何不直接去府上瞧瞧小公子呢？就像之前陛下与您那样。” 陈阿娇敛眉：“宫中妃嫔想要见家人一面都是要宣召的，我身为皇后自当以身作则，如何能带头破坏法令规矩？” 婢子慌忙请罪，阿娇方才放她去了。 馆陶大长公主行事一向都是爽利的，一听说女儿思念家人，想要见见小儿子，她二话不说就带着无乐进宫了。 阿娇未说几句话便将窦太主支去了长信宫见窦太后，留下她和无乐两人。她让婢子在门口守着，然后瞧着抱在她怀里的无乐，端详半晌，问道：“你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吾弟阿瑜 无乐睁大眼睛瞧着陈阿娇，似乎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阿姊是怎么了，然而陈阿娇却没有心情再去哄一个孩童，她抱着无乐轻轻摇晃，如同呢喃一般在他耳边问出：“阿瑜，你到底是谁呢？” 无乐自信绝对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就算有些聪明，也只会被人认为他生而神慧，于他之后的计划有利无弊。但陈阿娇居然看了出来，那就只能证明 “那么我的阿姊，你又是谁呢？” 无乐没有否认，虽说他可以掩饰住自己的身份，让阿娇以为是她自己猜错了，但是那样一来，他的秘密不会被人发现，他也不会知道阿娇的秘密了。而无乐想到之前阿娇的种种表现，隐隐觉得这个秘密对他而言很重要。那么想要知道的话，就不能再隐瞒自己的不同了，有筹码才容易取信于人，不是么？ 无乐承认他是在冒险，可是如今陈氏的状况虽说有些缓解，但还不行。阿娇让窦太主收敛并没有错，但是眼界还是不够广阔。他要的不只是陈氏的太平安稳，还要他有施展才华的平台，这些，单靠一个阿娇是做不到的。 阿娇眸光一敛：“你果然不是我弟弟，你是谁？” 无乐不答反问：“那你呢？你也不是我的姊姊，你又是谁？” 或许是一个人藏着秘密太过孤单，迫不及待想找个人分担一二，毕竟陈阿娇也只是个凡人。 “我自然是陈阿娇，不过，我是活过一世的陈阿娇。” 饶是无乐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也被阿娇的话震住了，古有凤凰涅槃，想不到人居然也有涅槃重生的么？如此运道，当真是得天独厚。 人的一生有多少遗憾，又有多少过错？在你阅尽千帆之后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这岂非上天眷顾？有这般经历，也难怪阿娇的心思如此深沉。不过，看她这副拼命挽回的样子，想必她的上一世，陈氏的结局绝对称不上好才是。 无乐心念电转，已经想明白其中关窍，陈阿娇再度开口：“那么你又是谁？我可不记得上一世我有这么一个弟弟，恩？阿瑜。” 无乐镇定回答：“我并不知道自己如何到了这里，想来大概和你差不多罢，不过我前生无牵无挂，唯一可算得上牵挂的便是这一世的家人了。我们并无冲突，阿姊，我不会害你。” 无乐定定地看着她，陈阿娇被那一声“阿姊”叫得出了神，她想，她或许可以信任一次眼前这个人，毕竟，他是她的弟弟啊。 也许真的是孤独太久了，几乎是刚说开阿娇便已放下心防，接受了这个弟弟的存在。 无乐能理解她，那种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孤立无援的感觉他也有过，雁州的未来c百姓的期盼全都负于他一肩，连向他人倾诉都做不到的日子，无乐如今想来，都觉得十分艰辛。何况陈阿娇原本只是一个天真不通世事的娇娇女呢？所以他放缓了语速，安抚起阿娇来：“阿姊不怕，你还有我。现在，我们该去见皇祖母和阿母了，之后阿姊再把那些事情统统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 陈阿娇含泪点头，她想，这回大概是真的有个可以诉说的人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无乐之问 长信宫中，太皇太后和窦太主这一对母女正相谈甚欢，听得婢子通报阿娇来了，窦太主一笑把话题转到了刚进门的阿娇身上。 “说来阿乐倒也真的和他阿姊投缘呢，他小小年纪偏不爱哭，生气了只是不理人，须儿和蟜儿平日里可没少被他嫌弃，如今看来倒是和阿娇要好的紧。” 太皇太后眯着眼笑了起来，她虽目盲，心却不盲，这宫里谁对她是真心谁又是假意她一清二楚，因此也格外偏疼阿娇些。为此王娡私底下没少和彻儿抱怨，她也知道。哼，她好歹也在这后宫中待了几十年，这后宫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一清二楚，也就只有王娡那个眼皮子浅的才会以为自己能瞒得住什么了。 正是知道阿娇待她这个祖母的用心，她才替这个孩子担忧，阿娇是个直脾气，彻儿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这二人有她看着还好，可她也老了，难保什么时候就去了，到那时，阿娇可怎么办呢？她这三个儿女，偏疼小儿子刘武是不假，却也不是不疼女儿馆陶。可她们母女俩倒是出奇的相似，让她头疼不已。 想了再多也不过一恍神的功夫，太皇太后回过神来，朝着阿娇的方向“看”过去：“说起来阿乐出生之后，我这个做祖母的倒没抱过几次呢。来，让皇祖母抱抱我们阿乐。” 她小心地摸着无乐的脸，半晌笑了起来：“我瞧着阿乐和阿娇倒是有些像呢，是个乖孩子。” 馆陶细细端详一阵，也难得的多了丝温情：“母亲说的是，之前倒是没瞧出来，难怪他这么喜欢他阿姊。” 长信宫中脉脉温情，全然看不出素日里翻云覆雨的威势来，有的不过是一个笑意融融的祖母和她的孩子们。 几人说笑了一阵，见到太皇太后面有疲色就告退了。阿娇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婢女些什么，太皇太后会心一笑，这样的阿娇，又怎会不惹人疼呢？ 窦太主在椒房殿又跟女儿说了会儿话，就要带着无乐告辞，瞧见阿娇那副不舍的模样不由失笑：“真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不就是了？你也该有个孩子了。” 阿娇勉强一笑，搪塞了几句，送走了并未起疑心的窦太主。无乐却没那么好糊弄，瞧着阿娇姊那副样子，不是不想生，而是不能生吧。就是不知道，这是意外，还是人为了。 宫墙高高，无乐却无端觉得这汉宫让人不寒而栗，在这里，各人有各人的心机，也有各自的无奈。一切都是各凭本事，技不如人，便只有死路一条，宫墙永远都只会狰狞的张开口把所有人都吞进去，即便赢了，也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无乐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阿娇姊亲眼瞧一瞧外面的风景，瞧一瞧这大汉河山，就为了她那一句真心实意的承认，他也一定会做到。 有阿娇不经意地在一旁提醒，刘彻倒真的想起好久都没去看过无乐了，兴冲冲地和阿娇换了衣服直奔陈府而去。陈府的下人早已对这位少年天子的行为见怪不怪，小心伺候着便是了，刘彻也不理他们，径直去逗无乐了。却不想今日的无乐并不怎么好脾气，他一逗就哭了起来，哭得刘彻手忙脚乱，倒是一旁的陈阿娇抱起他来轻轻拍哄，无乐才止了哭。 可毕竟兴致已经没了，刘彻索性留了阿娇在这哄无乐，自己出去找乐子了，这倒是正合了阿娇的心意。等到屋内只余他们两个，无乐方才开口。 “阿姊虽说已经让阿母收敛，可权势这种东西，并不是说不要就能推的一干二净的。从龙之功清清楚楚在那里摆着，届时刘彻的猜忌有了，我们却没有能与之抗衡的能力，那就只能是俎上之肉任人宰割了。” “那位如今还没对陈氏起什么防备之心，如今他最想做的是从皇祖母那里夺来权柄自己亲政，我们才有喘息的机会，可一旦皇祖母去了，任何能让他想起过去的东西和人，他都会毁掉，比如我们。” 阿娇喃喃：“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办法自然是有的，只看阿姊想要做到什么程度了。” 一个成年人不知所措，反倒去问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该如何应对，若是旁人见了这副场景，定会觉得荒诞不已，可如今的阿娇真的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前世种种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她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又如何能够安枕？如今听说自己非但不是穷途末路，甚至还能有余地还击，她几乎立时就问了出来。 “我该怎么做？” “若是阿姐只求陈氏二十年荣耀，大可以对陛下言听计从，陛下要打压窦氏，陈氏听从便是。反正我们不做，田氏和王氏也会上赶着去做刘彻手中的刀。窦氏一倒，剩下的就是太后一族和皇后一族的博弈了。届时赢也好输也罢，想来我们那位陛下也是会给我们留条活路的。不过把一己安危全都系于一人之身难免有风险，这是下策。”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假，可窦氏势力还在，陛下要想铲平他亲政路上的绊脚石，窦氏非倒不可。可我们完全可以联合窦氏压制陛下，阿姐自己生个孩子或者借腹生子都好。就算太皇太后去了，也能凭借窦氏和陈氏的力量把小皇子推上那个位置，届时王太后又算得什么？阿姐才是真正的长信宫之主，有你在，陈氏可保几十年荣光不倒，这是中策。” 无乐突然不说话了，阿娇下意识地追问：“那上策呢？” “上策？”无乐有些玩味，定定地盯着她问，“阿姊，你想当皇帝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阿娇的坚持 无乐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骇得陈阿娇几乎叫出声来，她拼命捂住自己的嘴，身子向前倾着，试图离襁褓中的无乐再近一些。此刻的她把礼仪风度都丢到了一旁，丝毫没有母仪天下的皇后风范。 阿娇抿唇，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敢” 无乐一笑接话：“怎么敢说这种话是么？可是阿姊，有何不可呢？刘彻此人我之前并未了解多少，可从你讲的那些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刘彻此人虽能用人，却不能容人。他肆意妄为随心而动，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如此感情用事，算不得明君圣主罢。可刘彻的这些缺点，偏偏是我们的优势才对。阿姊你历经变故，心智坚定，他的作为正好当你的前车之鉴，你绝不会再犯。” “阿姊曾说过的那位后来的椒房殿之主卫皇后，她的兄弟子侄是有才能不假，可刘彻能用，阿姊你就不能么？恰恰相反，只有阿姊才能给他们最好的施展平台，在刘彻手下二人虽晋升极快，后患却也无穷。若是以外戚之名晋升，卫皇后在宫中，他们不会也不可能背叛，那位自当对他们信任有加，可之后呢？刘彻他容不下一个连皇子都没有c绝对不可能插手废立之事的陈氏，难道就能容下一个手握兵权门二将还诞有太子的卫氏么？卫氏的结果绝对比陈氏更惨，只是阿姊你还没看到罢了。可若是换了阿姊结局自然不同，堂堂正正地以军功升迁总比因为外戚裙带晋升好听的多，阿姊也可以落一个慧眼识人的评价，何乐不为？” 阿娇还是摇头：“可是阿乐，你说的再好，那也都是以后的事了。别的不说，改朝换代这种事情，吕氏那般权势滔天都未曾成功，我又凭什么呢？这太过冒险，一不小心便是全盘皆输，我又怎么可能拿陈氏去赌呢？” 无乐静静听她说完，并不反驳：“确实不假，可你觉得皇祖母她在朝臣的眼中，和一国之主还有甚么区别么？” 虽说还在劝服阿娇，不过结果会是如何无乐心头雪亮。他清楚这件事或许大有可为，但是阿娇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是他心急了。 无乐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那张底牌就暂且留着罢，等到真的有需要了，再拿出来便是。如今看阿娇这样，无乐只能把原先的计划改上一改了。 慢慢来罢，无乐苦中作乐般地安慰自己。 在阿娇看来，无乐是在用心为自己谋划，自己却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刚想开口致歉，却见无乐爽朗一笑：“阿姊既不愿，那就算了罢，慢慢来便是。如今阿姊要做的，是取得皇祖母的信任。” 阿娇有些莫名其妙，不假思索回道：“皇祖母当然是信任我的。” “阿乐说的不是皇祖母信任阿姊的为人，在皇祖母看来阿姊自然是可以信任托付的。可在皇祖母心中，阿姊并没有多少心机手段，她又怎么会放心百年之后将自己苦心经营的前朝后宫种种势力交由你手呢？没有足够的手腕却有足够搅弄风云的势力，那不是在帮你，而是害你。” 阿娇心头雪亮：“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无乐及时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那阿姐想好该怎么解释一个天真纯良的女子突然变成了如今这副心机手段样样不缺的样子了么？” 阿娇下意识地瞧向无乐，举止间透露出十分的信任，看得无乐心头一软，也罢，既然已经认可了这一世的家人，自然要费心为他们打算，既然阿姊无法接受，那就算了罢。 无乐认命开口：“阿姊，演一场戏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薄后之鉴 无乐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阿娇心里清楚。紧要之处都被无乐提点过了，她这一场戏自然十分顺利。 在刘彻看来，那就是阿娇为了能和他并肩而立，在努力的改变自己。而在太皇太后看来，阿娇就是在王太后那里受了委屈，反而要吞下不提，还要委屈自己做王氏心中的“好儿媳”。为此太皇太后可没少敲打王太后，这也让王太后对阿娇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不管各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阿娇日日请教于长信宫的事情还是定下来了。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原本太皇太后只打算教阿娇一些自保之法，却意外发现阿娇十分聪慧，心机手段也样样不缺，只是之前觉得大家都是亲人，没有用心计的必要罢了。窦太后爱惜阿娇资质，又觉得外孙女懂得多了，日后若想保全自己也多几分把握，于是将平生所悟倾囊相授，一片慈爱之心溢于言表。 阿娇自然十分感动，她本就是重情之人，为了一份亲情费尽心机，不惜逆天改命。如今太皇太后这般用心对她，她自然投桃报李，亲手照顾她老人家的衣食起居，从不假手他人，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孝心罢。 说来也巧，太皇太后的身子在阿娇的精心照料下居然有了起色，阿娇喜出望外之下更是用了十分的心思。旁人看来便是皇后至孝感动天地，太皇太后才得以康复，阿娇的风评自然是又好上了不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阿娇时常接无乐进宫瞧瞧太皇太后，待到从长信宫出来再去椒房殿说些要紧事。太皇太后人老了，心也软了不少，瞧见无乐这样的小孩子总是高兴的。无乐又并非不知世事的孩童，自然表现的十分乖巧。在无乐的有心经营之下，如今太皇太后心中他这个外孙的地位丝毫不逊于阿娇，自然对陈氏更是回护。 如今的阿娇，已是坐稳了皇后的宝座，纵然无子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阿娇有过疑惑，毕竟景帝时薄皇后便是无子而废，她又如何能例外？阿娇还记得无乐对答时的神情，整个人都散发着灼灼光华，似乎他生来就是属于这片不见硝烟的战场的。 “阿姊如今得两宫欢喜，受众人尊敬，掌后宫凤印，暗中还有皇祖母交给你的势力，可谓是羽翼已成。阿姊曾经读过先孝惠皇帝的事迹罢？那依阿姊看来，能使高皇帝改变废立之意的，真的是商山四皓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娇了悟：“高皇帝打消了废立之意，并非是商山四皓的缘故。当时朝野之上强力反对的叔孙通和周昌都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给吕太后出主意的更是功臣之首张良，先孝惠帝又有诸吕作为后盾，商山四皓立于惠帝身后代表的其实是天下清流归心。如此看来，高皇帝当时身边无一人支持废立之事，所以只能打消念头，借口商山四皓说太子羽翼已丰，再难动摇。” 无乐点头赞同：“人心所向，这便是‘势’，‘势’不可挡，顺昌逆亡。高皇帝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熄了改立赵王如意之心。如今阿姊也有了‘势’，刘彻想动你可不容易，他得好好掂量掂量。更何况，在他看来，你还是他的‘贤后’，不是么？” 二人相视一笑。无乐的话却还没说完：“薄皇后无子而废，说到底是为了给栗太子刘荣之母栗姬让位，毕竟‘母以子贵’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只不过被捡了便宜罢了。可当今不同，先孝景皇帝是个仁义人，念旧，他可从来没做过刘彻这么绝。可刘彻就不一定了，他那么忌惮外戚，又怎么会亲手给外戚送上一个嫡长子来呢？因此阿姊若是无子，怕是最高兴的便是刘彻了，一个无子的皇后，对他制衡外戚多么有用，他怎么舍得废了你去亲手捧一个有子有宠有权的新皇后呢？” “可卫子夫” “可上辈子的你为什么被废，卫子夫为什么当上了皇后是么？这正是我要说的，阿姊，我们也该让王太后吃点苦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王娡的过去 “王太后？”陈阿娇若有所思，“你是说我上一世被废与王太后脱不了干系？我也怀疑过，可看起来是卫子夫获益最大才对啊。” “阿姊，你又忘了，后宫不仅仅是后宫，它还连着前朝。看起来卫子夫被封皇后c子为太子，可以称得上最大的赢家，可陈家倒了，刘彻还是要找人来对抗窦氏，窦氏根基不浅，想扳倒他们，若是没有能与之比肩的权势只能叫痴人说梦。所以刘彻必定要放很大的权给他们。权力一旦放出去，想要收回就没那么简单了，万一权也给了，对方却食髓知味耽误了他的大事，这就是刘彻不想看到的了。这就注定能做这件事情的，必须是刘彻十分信任的人。阿姊你说是谁呢？” 阿娇还是有些迷糊，她前世毕竟只是一个后宫女子，并不怎么关心朝野之事，现在要让她想起记忆中那时候朝堂位置的变动，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 无乐见状，干脆换了一种问法：“王太后的兄弟们，有谁升了三公或是九卿么？” 陈阿娇突然想了起来：“武安侯田蚡自陛下一即位便担任太尉之职，当时似乎还有传言，说是田蚡和窦婴都有望担任丞相，然而田蚡自称德行不能与魏其侯相提并论，故而推让相位，被封为太尉。不过后来因为明堂之事惹怒皇祖母，二人都被免职。皇祖母崩了之后才被刘彻任命为丞相。” 阿娇此时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说起来王太后的经历也颇为离奇，她在进宫侍奉先孝景皇帝之前竟是嫁过人的，还育有一女，名为金俗，后来这位金俗还被刘彻找到，封了修成君，赏赐千金。” 无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只能慢慢理清头绪问道：“朝野上下居然无人反对陛下此举么？还有皇祖母，她也并不在意？” 阿娇不以为然：“在意什么？女子改嫁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他们有什么反对的理由？说到底是陛下的家事，他们又有什么反对的必要？” 无乐眼前一亮，终于想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女子改嫁并不罕见，可若是抛夫弃子只慕荣华呢？如阿姊所言，那金俗的父亲大概是还活着罢？” 阿娇算了一算，肯定地点头：“是活着不错，算起来上一世这事被揭破也就在这几个月了。” “那么，阿姊。”无乐一笑，“赌场大的罢，就赌，王娡今后五年再也出不得椒房殿半步。” 阿娇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无乐每次的计划成效都十分显著，她自然也就听从，横竖，她只需要照着无乐说的做便是了。 “那么，我该做什么？” “阿姊什么都不用做。”无乐狡黠一笑，“我们只要等着那位‘刚直不阿’，连阿母车架都敢拦阻的江充大人自己发现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不就行了么？” 阿娇抿唇一笑：“你还真是半点不肯吃亏。” 无乐一笑，并不答话，折了他阿母的面子就为了体现自己的刚直不阿，他不算计这种人算计谁？ 说起江充也是个奇人，他妹妹嫁给了赵太子丹，后来二人反目江充全家被杀，江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刘彻面前告了太子丹一状。刘彻正愁找不着赵王的把柄，江充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赵太子丹就这么废了，江充由是见宠于刘彻，以一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直性子闻名长安。几日前阿母奉了皇祖母的诏令驱车行了只有帝王方能行驶的驰道，偏巧遇见了江充这个刺头，阿母有诏令在身自是无恙，马夫和仆从却全部被抓起治罪，丢了好大一个丑，气得阿母回来便直骂江充小人。不过江充由此之后声望大增倒是不假，可拿他阿母来立威，他为人子的自当礼尚往来。他不是容不得沙子么？那便让他瞧见王太后此生最大的一颗沙子，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金氏女俗 江充最近可谓春风得意。 自从他拦下了窦太主的车架并加以处罚之后，声望大增不说，所到之处那些个贵族也都纷纷避让，生怕被他参上一本，落个不痛快不说，颜面有损还是小事，若是闹大了，只怕性命难保。 江充这日休沐，闲来无事在街上体察民情，准备找个倒霉鬼来开刀。结果却瞧见一人华服锦衣，偏偏行迹鬼祟，由一个随从打扮的人带路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江充仔细一瞧，来人竟是武安侯田蚡，不过他此时心神不定，竟没发现自己在这里。江充心念一动，借着人流掩去了自己踪迹，悄悄缀在了二人身后。 江充不敢离得太近，然而田蚡情绪激动之下，说话声难免就大了些，他也就听到了只言片语，什么“太后”c“女儿”c“金王孙”。江充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隐隐觉得，这大概是一个极大的秘密，若真捅了出来，怕是要把长安捅破半边天。而这正是目前的他最需要的，他迫切地需要一桩大案来展现自己的刚正不阿，也好证明他并非只会挑人毛病，他也是有能力的。 几人走走停停，来到一户农家门前，只见那侍从前去叫门，叫的正是“金氏”，江充更加兴奋，仔细听了起来。 农家位置偏僻，往来人烟并不算多，因此听起来也比方才在街市上要清楚些。江充凝神屏气，却听到了一个几乎骇破他的胆子的秘密。 可今日那“金氏”并不在家，田蚡失望而归，江充却兴奋不已，这样他就有时间抢在他们处理这件事之前把事情捅出去了，但首先，他要找到这个“金氏”才行。 江充边走边思索，却不知不觉走到了堂邑侯府的后门，虽说自己当初所作所为占着理，可到底是惹怒了窦太主。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宜在此多留。何况这是仆役下人行走用的偏门，他也不适合在此多呆。 江充提步便走，却被刚刚走到侯府门前的一个妇人吸引了目光，不为别的，只因这女子和王太后长的，足足有八成相像。 几乎是片刻，江充的心里便已认定了这就是田蚡他们正在寻的“金氏”，他不顾侯府下人诧异的眼神，朝着妇人躬身一礼：“请问夫人可是姓金，令尊名讳王孙的么？” 妇人唯唯诺诺应道：“正是小妇人。不知大人有甚么事么？” 江充一笑，掩饰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并无，只是区区受友人之托，替他一探故人罢了。哦，就是令尊。” 妇人似信非信，不过这等贵人也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于是低声应道：“贵人且待，小妇人送完这批布料便带贵人去见父亲。” 江充也不催她，笑话，明知对方身份可以算得上贵重，他又怎会无缘无故与人结仇？ 可是他似乎忘了，若此事事发，他怕是要把这长乐未央中的几人，统统得罪了，也就不差眼前的这一个了。可惜他如今仍沉浸在美梦之中，不能醒来，也不愿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一语惊朝野 说来也赶的巧，第二日便是朝会的日子。大汉的规矩，五日一朝，为的是处理民生政事。此外还有一年一度的大朝会，届时诸侯和各方使者皆会出席，本朝的大朝会定在正月初一。如今江充赶上的，是五日一次的小朝。 朝堂之上，刘彻和众臣刚刚议罢朝事，正要散了朝会，江充却突然站了出来，二话不说便朝着刘彻行了跪拜之礼：“臣有本要奏。” 刘彻皱起眉头，这个江充，给他几分面子他却不知收敛，前些日子放肆到姑母头上还不算，如今这是又要做甚么？ 然而就算再不耐烦，江充既然说了，他就得让他说完。 “你有何本要奏？” 江充梗着脖子，中气十足：“臣要奏王太后当年贪慕荣华，抛夫弃女，得以进宫侍奉先帝。如今恐事泄，竟欲杀女灭口！” 江充此言一出，众臣哗然。欺君之罪是个多大的罪名？满朝文武没一个愿意摊上这么个罪名的。可若是这江充所言属实，王太后可不止是犯了欺君之罪，她还要杀亲生女儿灭口，这是何等的丧尽天良啊。 虽说事情还未核实，可江充话一出口，众人几乎是立刻相信了此事。别的不说，江充可犯不着拿一件莫须有的事来朝堂上戏弄他们。污蔑太后是多大的罪名？大汉以孝治国，单瞧太皇太后的地位便知道了。王太后可并不比太皇太后差多少，污蔑这么一个人，江充搭上的可不只是自己，还有一族人的性命。想要青史留名也不是这么个留法罢？ 可如若江充说的是真的，那这位王太后也是个狠人。狠的下心抛下自己的夫君女儿进宫博上一个好前程，最终也成了景帝后宫的赢家。等到自己儿子即位之后，为了彻底消灭隐患，竟朝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那么不用说，她之前嫁过的那位夫君怕是难逃一劫了。 能站在这殿上的就没有蠢人，众人把这事在心里过了两三遍，一群老狐狸心头雪亮。 先开口的是大行王恢，他是个急性子，思量清楚了便直接进言：“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殿下应派人仔细调查取证，再下定论。届时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还望陛下能秉公办理，莫要以私废公才是。” 王恢看似两不相帮，却暗中偷换概念定了王娡的罪。以私废公，能算得上“私”的，可不只有王太后么？ 刘彻按捺住怒火，那是他的母后，他断然不信会有这种事，倒是江充，哗众取宠又不是一两天了，真当他不敢动他不成？ 刘彻冷冰冰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透着十足的威胁：“江充，你身为臣子，诬陷太后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事关重大。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话，恩？” 也不知江充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似乎全然不知刘彻话中的威胁，只是分辩道：“臣万万不敢欺君罔上，太后之女金俗，正在臣的家中，陛下遣人前去一看便知。” 刘彻还未决定好人选，宗正刘弃疾便已出列请命：“此事涉及皇家，臣身为宗正正是职责所在，臣自请前去，望陛下恩准。” 宗正管的是皇室宗亲，让他前去也算合情合理。可若此事为真，刘弃疾此人绝对不会替母后遮拦，届时母后处境便危险了，可他又找不到拒绝刘弃疾的理由。最后也只能让他去了，刘彻只好在心里期盼母后并未做过了，不然怕是他也保不住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物议沸腾 本已该是散朝的时辰了，一群大臣却仍站在殿内一动不动，笑话，刚刚捅出的可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的丑事，他们此时若是站不住，不说别的，上面按着火的刘彻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众人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受了君令的刘弃疾回来，然而瞧着这位宗正公并不算好的脸色，其他早就有了准备的人还好，殿上一直不愿相信的刘彻心中“咯噔”一下。 千万千万不要是江充说的那样 然而刘弃疾冷硬的声音丝毫不留情面地打破了刘彻的幻想：“启奏陛下，金氏已经带到，正在殿外。”或许是不想让天子太过无措以致失态，他补了一句：“臣路上已经问过此女，她自述名为金俗，父金王孙，母王氏，外祖母名为臧儿。” 刘彻再也无法替王娡找借口，若说此女能说出母后的名字，尚可能是有人故意作假。可外祖母的名讳并无多少人知晓，多年来大家都尊称她的封号平原君，这个金俗能知道她的名讳，足以证明她确实是他同母异父的大姊。 母后啊母后，你让朕如何是好？如今朕怕是想保，也保不得你了。 果不其然，这种关乎皇室尊严的事情，众臣都不会置之不理。听过了金俗本人的话，众人炸开了锅。杂七杂八的意见听过去，都是要求严惩王太后的，但最有份量的几人还未曾说话，刘彻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望着这几人能提出些不同意见。 然而他们的反应似乎让他失望了，魏其侯窦婴先站出来堵死了刘彻的想头：“太后身受皇恩，却有负圣望，欺瞒先帝，此其罪一也；抛夫弃女，贪慕富贵，身为皇室众人却不知为天下万民之表率，使皇室声望蒙羞，此其罪二也；身为人母，却为遮掩丑事欲杀亲女灭口，实乃蛇蝎毒妇，此其罪三也；太后心肠冷硬，心思狠毒，若非此时案发，来日怕是吕后旧事又要重演，颠覆刘氏江山，此其罪四也。桩桩件件，众人亲眼所见，还请陛下决断！” 丞相卫绾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年老，正打算告老还乡，请辞折子都已经递上去了，结果临卸任却摊上这么档子事。他瞧了一眼旁边的窦婴，又瞅见了连汗都顾不得擦的田蚡，心中不免摇头。原本他这一告老，窦婴和田蚡少不了要争一争这丞相之位的，虽说田蚡的赢面不大，不过太后族人兴起是必然。如今王太后却闹了这么档子事出来，别说一争丞相之位了，怕是日后王c田两氏想要再起复都难咯。 不过说到底，这也不关他的事不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完这几日的丞相，就回家享福去罢，这朝堂风波，他老咯，也就不掺和了。 卫绾一本正经地进言：“一面之词固然不可信，不如陛下请太后过来与此女当面对质，然后再行定夺。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德高望重，这又是后宫之事，理应旁听。” 刘彻听到前面眼前一亮，对，召母后前来说个清楚便是了，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可听到后面却又垂头丧气起来，太皇太后一向瞧母后不顺眼，此番又怎会替母后说话？刘彻恨恨瞪了一眼从头到尾都未曾出声的田蚡，心想这个舅舅平日里倒是能言善辩，如今却也成了闷葫芦，果然是巧言令色的阿谀之徒！ 田蚡心里也是苦啊，他何尝不知道王太后才是王c田两家的希望，可如今这局势，他也无可奈何啊。本想替王太后争辩两句，窦婴那老家伙偏偏搬出了吕后和诸吕之乱，这让他怎么开口？他再开口，不就自己坐实了吕氏第二的名头了么？ 卫绾c窦婴说的有理有据，箭在弦上，刘彻是不去请皇祖母和母后前来都不行了，他有些不情愿地对内侍使了个眼色，小内侍机灵地出了殿门要去长信宫和椒房殿请人。结果殿中却听得一人声音远远传了进来：“不必去请了，哀家已经来了。” 众人向外看去，殿外太皇太后的仪仗一字排开，中间身着朝服的正是太皇太后，她后面那位一身素服的，不就是这场风波的起源，王太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朝堂论辩 有一种人，就算她已经垂垂老矣，瞧不见你，然而她“看”人的目光，却足以让人心神一震，不敢违抗她分毫。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历经三朝的窦太皇太后就是这样的人，老而弥坚不过如此。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作想，她开口就是直入主题：“哀家虽是个瞎老婆子了，可好歹耳朵还没聋。皇帝，你来告诉哀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哀家年老了，使唤不动你了？” 刘彻慌忙回道：“孙儿不敢，只是”事关亲生母亲，又让他如何开口？ 太皇太后也不逼他：“窦婴，你来给哀家讲讲。” 待魏其侯把事情交待了个清楚，太皇太后的神情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似乎被指责的那个不是自己的儿媳一般，她转身盯着王娡：“如今这金俗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说来便是。” 王娡眼一闭，狠心跪下：“臣妾有罪。” 完了，田蚡心里想，这下王c田两家可算是完了。 “臣妾罪在瞒情不报，当年金王孙嗜赌成性，对臣妾百般折磨，臣妾不堪其辱，故而逃家。后得幸选入先帝后宫，侍奉先帝不敢有失，如今已有十数年。这些年来臣妾每每想要言明却总是无法开口，是臣妾之过。可臣妾万万没有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要斩草除根啊。太皇太后明鉴，此事定然是有人要害臣妾！” 太皇太后听了点头，朝着金俗的方向又问：“太后的话哀家听清楚了，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金俗瞧了一眼跪着的王娡，却只看到个背影，原来，这就是父亲说过的抛下他们父女改嫁给贵人的母亲么？大汉的太后娘娘，可当真算得上是贵人了，只是自己，如今成了“贵人”要努力擦去的污点 太皇太后问话，金俗一介小民自然不敢不答：“小妇人名金俗，父金王孙，幼时母亲改嫁，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小妇人昨日照例去堂邑侯府上送布，这位大人说与我父有故，要见他一面。小妇人送完布便领他去了，结果却怎么也找不见父亲，邻人说父亲几日前便不曾归家了。这位大人又说甚么小妇人家恐怕有难，要小妇人赶快回家一探。民妇赶回家中，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民妇的儿女，如今仍是生死不知。这位大人说，民妇只要听他的话，把事情讲出来，就会有人替民妇找到家人，故而一试。” 太皇太后点点头：“你的话，哀家也听清了。江充，你来告诉哀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金俗的事，又为何会断定是太后下的手？” 她就那么随意站着，却给江充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江充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臣昨日瞧见武安侯的行迹可疑，悄悄尾随方才得知金氏女之事。臣也是亲眼瞧见她的相貌才得以确定，臣暗中偷听，有失君子之风，请太皇太后治罪。” “你倒是乖觉。”窦太皇太后听着江充耍小聪明给自己扣了个“有失君子之风”的帽子，也不在意，“皇帝，事情哀家听得差不多了，你又是什么看法？” 刘彻还是觉得自己的母后不会做这种事出来，因此还是坚持：“太后瞒情不报虽然有过，可朕以为谋害亲女一事疑点颇多，不可捕风捉影就此论罪。” 太皇太后闻言皱眉，她又问窦婴：“王孙怎么说？” 窦婴学儒，平日里又是正人君子的做派，自然看不上王娡这种人：“禀太皇太后，太后谋害亲女之罪或可再议，然其抛夫弃女却是事实，如此德行实在不足以为天下表率，臣请废其太后之位。” 太皇太后闻言点头。 窦婴说的在理，太皇太后又赞同，众臣自然无有不从，朝堂之上一片附和之声：“臣附议，请废王太后太后之位。” 木已成舟，无可挽回，王娡瘫在地上，这恐怕已是她最好的结局。饶是她有百般智计，事发突然，她也无计可施。想不到她一世英名，如今到了安享富贵的年纪倒是栽了。 局势一边倒的朝对王娡不利的方向倾斜，刘彻也不能罔顾百官和皇祖母的意见，终于开口：“一事不烦二主，金俗一案就交由宗正公审理罢，至于太后便等宗正公结案之后，再做处置。” 刘彻不能也不敢直接反对众人意见，他能做的，只有拖延。太皇太后虽然不甚满意，却也知道给皇帝留些颜面，打算散朝之后再和他好好说道说道。大臣们则是摩拳擦掌，打算回去写折子劝诫君王了。 自从吕后之后，后宫中人一有行为不端，面临的便是千夫所指的下场，窦太皇太后当年想让兄弟封侯都未能如愿，犯下大错的王娡更不能例外，无疑，这位太后娘娘再也不能成甚么气候了。 “退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废立之心 说是让刘弃疾去查案，可他年纪已经不小，又是九卿之一，查金王孙和金俗一双儿女的下落这种事自然不用劳动他出马，他只要在一旁监管就行了。 其实他也清楚，这几人怕是已经没了。幕后之人绑了他们就是为了激金俗上殿作证，如今目的已经达成，留着这几人的性命说不准还会再生事端，了结了才是稳妥的法子。这长安城从来都不是安乐乡，它只会无声无息地吞掉被舍弃的棋子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君命他也不得违抗，也罢，就尽一尽心，或许是他猜错了呢？ 比起了然的刘弃疾，江充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金俗的一双儿女是他瞧见田蚡离开之后就吩咐亲信扣起来的，目的就是要挟金俗。可金王孙居然也失踪了，这让他头一次怀疑起自己，他是不是做了别人手中的刀？若真有人利用的话，金俗是他在堂邑侯府附近瞧见的，难道是窦太主对自己心怀不满故意设计？ 不，不会。江充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窦太主是什么样的人物全长安人心中都有数，若她有这般谋略，他当初绝对不敢朝她开刀立威。可若不是她，这人这么费尽心机做了好些，竟然只是为了成全他？江充可不相信这人会有这么好心，不过眼下毫无头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金俗的那双儿女决不能留，不然不是给王太后留了翻盘的机会么？ 江充虽然忌惮幕后之人，暗中的小动作却从未停过。终于刘弃疾找了几个月，以失踪为名结了案。太皇太后也劝诫了刘彻为君者不可恣意妄为，大臣们请废太后的折子更是如雪片一样纷纷扬扬飘到刘彻案头。 建元三年秋，有星孛于西北，九月，有日蚀。众臣以“太后德行不尊触怒上天”为由请废太后，上许之。 建元三年冬，丞相卫绾以年迈请辞，许之，以魏其侯窦婴为相，窦氏由此大兴。 建元三年王娡太后之位被废，刘彻体恤生母，不忍其生活困苦，特许仍居椒房殿，一应待遇不变，无诏不得出。阿娇作为贤后，自然是打点妥当，刘彻也更加信任她，这是后话。 阿娇每日跟随太皇太后处理宫务，也长了不少见识，没了王娡的刁难，她的日子只有更好。刘彻封几个美人她也不管，只在无乐的建议下一点点把权力都抓在手里。 太皇太后毕竟老了，精力也不如从前旺盛，很多事就拿来给阿娇练手，阿娇也不推辞，她活过一世阅历本就比常人丰富些，又有无乐在旁指导，太皇太后瞧着自然满意，连凤印都交给了她。阿娇用心照顾，太皇太后感念之下也更注重保养，身子虽不见好，好在也没有更坏。这祖孙俩一派和乐融融，朝臣们也乐见皇后仁孝，也能抹过些之前王娡给皇室抹的黑，凤印的移交也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毕竟太皇太后不贪权是件好事，诸吕之乱实在是让大家都吓怕了。 建元五年刘彻罢三铢钱c置五经博士，元光元年诏贤良博学之士c亲孔学而抑黄老之说。刘彻和太皇太后这祖孙俩的儒道之争在阿娇的努力下也没有引起太严重的后果。不过太皇太后却在心里怀疑起了自己这个有些贪功冒进的孙子到底能不能担当大任，孝文孝景两代皇帝的努力可不能被他给毁了。 “有废立之心才好办，太皇太后如今还能如此健朗是件好事，毕竟废立这种事，没有个位高权重的人来主持是痴人说梦。太皇太后起了疑心，我们才好办事。” 阿娇一月前刚被医者诊出身怀有孕，这可乐坏了刘彻，他登基已足足十年，却十年未曾有子嗣，那些个诸侯王早就坐不住了，他们的小动作他一清二楚，只是之前没有理由动他们罢了。如今阿娇的这一胎无疑是给了他一个绝好的理由，他又怎能不喜？ 刘彻高兴，无乐也是高兴的，在他看来没有比靠帝王的恩宠过活更危险的了，阿姊有了子嗣，无论男女，陈家都占了先机。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帝王的信任荣宠，而是那个位置。阿姊有了孩子，太皇太后也就有了选择的余地，有了废立之心，他想要的还会远么？ 阿娇的这一胎让许多人都动了起来，投机的自然知道方向，看不惯的也正打算下手，可太皇太后c刘彻和窦太主三重保护之下，他们能对阿娇的孩子做些什么就怪了。不甘之下，有人就打起了刘彻的主意。 “卫子夫还是出现了，不过她来的这样晚，倒是在我预料之外。” “有甚么稀奇，之前陛下美人无数却十年无子，她们自然以为是陛下有疾，谁又会去献美人触他的霉头。可如今阿姊有孕，她们的心思自然又活了起来。不过这事一个平阳公主绝对做不到，刘彻可不傻，你有孕在身他怎会拈花惹草来气你？” “你的意思是？” “椒房殿里那位，还是贼心不死啊” 阿娇闻言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无妨的，这种事我见惯了，她也太低估我，我若是会被这种事气到，也就白活了两辈子了。” 无乐笑得眉眼弯弯，一派温和无害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和表象截然相反：“正因为知道阿姊不会，我才没有对她下手啊，不然此时此刻，椒房殿里的应该是个死人了。” 明明说着这么血腥的话，无乐却一脸温柔：“饶她一命，别因为她委屈了我的小外甥才是。” 阿娇瞧着这样护短的无乐心头一暖，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手染鲜血万劫不复，可他们不过是为了护家人平安罢了。纵然身处地狱，亦无所畏惧。因为他们这种人，本来就在地狱里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马踏匈奴 无乐如今已有十岁，现下还好，再大些的话，他出入宫闱怕是就没这么容易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他要着眼的是卫子夫，或者说，是她的家人。 卫青和霍去病啊，能被阿姊称一声名将的人，想来定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就让他去讨教一番罢，若是值得，给他们一条晋身之路也未尝不可，毕竟人才总是多多益善的。 卫子夫获宠，刘彻看在她还算合自己心意的份上，给卫青安排了一个建章监的差使，说白了其实就是在离宫之中养马。 说起来刘彻对匈奴用兵的心思一刻都不曾放下过，这本用于射猎的离宫也就成了他练兵的地方，卫青天天和这些人打交道，想来也是懂些用兵之道的。 卫青给无乐的印象只有两个字：谦卑。单瞧他的模样，绝对想不到面前这人将来会有怎样的成就，这也就难怪平阳长公主虽然进献了卫子夫，却丝毫没把卫青放在眼里了。 无乐显赫的家世足以让他在长安横行，然而卫青对于这位小公子的态度却并不如旁人那般忐忑，只是好奇这位公子哥怎么想起来要见他。原以为是因为阿姊的缘故，结果无乐却考校起他兵法来。他虽然一头雾水，可贵人问话不能不答，他也只好照实说了。 无乐心中暗暗点头，虽说有些地方还有些稚嫩，不过他言语之中中多有出新之处。虽然没有足够的知识，但却有着绝佳的用兵天赋，也难怪阿姊如此推崇了。 打定主意要拉他一把，无乐也不忘问一问他的意见：“君欲何为？” 无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卫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想起无乐刚刚考校他的内容，又瞧见离宫猎场之上操练的众人，心头雪亮：“青平生所愿，不过马踏匈奴耳。” “好！”无乐一击掌，“我今日便给你这个机会，证明给我看罢。不过你要记得，今日我没来过这里，我们，从未相识。” 卫青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应了下来。的确，让如今的他去理解刘彻的外戚制衡之术确实难了些，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了。 匈奴啊纵然无乐并未亲眼瞧过，可他能从那一卷卷竹简中看到流淌不尽的血，看到无数离人的泪。文景二帝为了休养生息的和亲，如今也到了该废的时候了，忍让已经足够，现在他们这些人要做的，是打疼他们，夷平他们。 元光二年，有商人聂壹进诱敌深入之策，以马邑城诱单于入塞，汉伏兵于旁围而歼之。上许之，太皇太后以恐事泄无功，陈瑜进言，太皇太后大悦，乃许之。 无乐终于出手，这也是他思量之后的决定。很多事阿娇作为后宫女子无法插手，他行事也就多有不便，倒不如自己站出来，横竖如今的局势，也没人能对他做些什么，不过倒是坐实了他“早慧”的名头。 “阿乐当真是长大了，都能帮姊夫的忙了。”此时的刘彻还未想太多，只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能施行而高兴罢了。 无乐腼腆一笑：“太皇太后不是不同意陛下的计划，只是这其中牵涉甚广，难以保证事情不被泄露，因此才不甚支持。只要打消了她的疑虑，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反对。毕竟此举若是不成，匈奴人的反击可是致命的，届时边境战火再起，我等岂不都成了罪人？” 刘彻闻言肃容：“你说的对，朕确实是该好好叮嘱他们一番。” 无乐点头称是，只要刘彻用了心，就出不了什么大岔子，阿姊说过上一世马邑之围是因为一个小小尉吏的告密，才使得三十万大军无功而返。如今有了前车之鉴，他又怎会容许刘彻犯了这种糊涂？若是顺利，此战之后匈奴人的战力便要去上一半，日后打起来也更容易些。如今是四月，算起来若是快的话，还能赶上阿姊腹中孩子出世。就算是为了给阿姊的孩子博一个祥瑞之名，他也不会允许这一战有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马邑之围 为了这场伏击，无乐可谓是费心费力，还不忘不着痕迹地把卫青扔给将屯将军程不识。刘彻也是下了血本，派了三十万大军不说，还把韩安国c李广c公孙贺c程不识c李息全派了出去。 说起来刘彻原本还想派王恢的，可无乐并不看好他，此人虽是个坚决的主战派，却少谋无决，用他做做事还可以，领兵就算了罢。于是他在太皇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她果然出手用程不识换下了王恢。 程不识也是个将才，不过是行事作风太过保守，所以未曾有过什么大功，与骁骑将军李广相比难免相形失色。可无乐看中的就是他的稳重，行军之时李广的军队依靠水草丰美之处扎营，除了哨兵其余人都可休息。程不识领兵则截然相反，全军上下人不卸甲c马不卸鞍，斥候掩护样样不少，可谓是刀枪不入。 卫青是第一次上战场，若是不管不顾直接给他一支军队，反而是害了他。一个之前从未接触过大汉兵卒的人怎能带领士兵打胜仗？卫青至多只能算是见过离宫之中尚未成型的骑兵，又如何能与李广c程不识这种老将相比？他们毕竟是在边境呆过的人，李广更是在孝文皇帝在世之时便靠着抗击匈奴之功起家的。所以让卫青先去跟着老将历练一番才是正道，刘彻当初的行为，真倒只能算是爱屋及乌了，恐怕他也没想过自己随意提携的少年便是大将之才罢？ 卫青和无乐言及兵法，总有推陈出新之处，他的进攻意识极强，无乐让他在程不识这位老将身边，便是为了让他学一学程不识的防守，毕竟年少气盛，还要压一压性子才是。 诸事齐备，聂壹也已经取得了军臣单于的信任，恐怕军臣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小商人敢欺骗于他，还打起了将他一网打尽的主意。 元光二年的六月，无乐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前线的捷报，且是大捷。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次计划能成，竟还是靠了卫青。无乐也是读罢详细奏报之后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中不免对刘彻的能力更是失望。 他之前告诫过刘彻，军臣虽老，却并不是瞎子，若是撤退百姓做得太明显，难保他不会看穿。谁知百姓倒是疏散了，他们蓄养的牲畜却失了管束，到处游荡。这副场景要是让军臣瞧见了，还埋伏甚么，被人反制了都是有的。 也幸而卫青瞧见了发觉不对，及时上报了主帅程不识，这才没有酿成什么大祸。只是可怜了前线的将士，行军条件艰苦不说，这一个多月他们都是吃着风干的肉干过来的。 无乐冷眼瞧着眼前正在发怒的刘彻，不是他不想理，实在是刘彻三句话不离发落太守，一副“自己没错错的都是他们”的样子，他着实消受不了。 无乐光明正大地走着神，横竖也轮不着他来训刘彻。太皇太后的一顿数落刘彻是怎么也逃不掉的，他又急些什么。直到刘彻发完火了，他才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十分诚恳地点起头来。 总之马邑之围算是大捷，几位将军分头进击，最差的李息也斩首数百，斩获最多的居然是程不识带领的军队。他们毁坏了军臣的辎重，还顺手把被追的慌不择路的军臣给包了饺子。虽说匈奴铁骑凶猛，倚仗着好马逃出去不少人，但军臣却还是把命留在了大汉的疆土之上。 “军臣是怎么死的？”太皇太后也有些好奇，召了无乐来给她讲讲经过。毕竟大汉自高皇帝起便屡屡被匈奴所侮，白登之围自是不提，就连吕后也受过冒顿的言语之辱，偏偏当时国力衰微，不能开战，只得忍辱负重行和亲之策。如今能有如此斩获，也算是让军臣也受一次白登之围，可以称一句“一雪前耻”了。 “启禀太皇太后，军臣是被将屯将军程不识帐下一士卒射了一箭，不过未曾伤及要害，被随从救走突围了。可匈奴贫瘠，无有善医之人，军臣年老，此番又怒急攻心，次日便去了。” 太皇太后闻言点头：“虽说未射中要害，不过军臣弓马娴熟，随扈众多，能射中也极为不易了。这小将叫什么名字？” 无乐闻言会心一笑：“想必您也听说过，他就是指出马邑之围布局不足的那个卫青，他有一姊子夫，为后宫美人。” 太皇太后闻言皱眉：“哦？那他又怎会到了战场上？” “据说是程将军爱才，在离宫瞧见了他，就要来了自己军中。”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行了，卫青有功，皇上加恩卫子夫在所难免。阿娇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倒是知道心疼你阿姊。” 无乐腼腆一笑，他当然不会担心，就算是十个卫子夫，有他在，又能对阿姊做出什么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封侯之争 大胜之后自然是论功行赏，不过别的都好说，只卫青的封赏有些难办。 卫青此次可算得上是头功，若非他及时发觉，三十万大军恐怕都要无功而返，更何况他还射杀了军臣，照理来说封个侯也是应当的，可偏偏问题就出在了封侯这里。 卫青本是奴隶，就算后来因姊得幸于上，也不过是挂了个建章监的虚职，可以说长安城里这些贵人没几个瞧得上他的。可偏偏就是他们最瞧不起的卫青立功甚至将要封侯，他们又怎会甘心？可世人都贪一个虚名，不愿背上个无能善妒的恶名，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卫子夫身为后宫美人，皇后的兄弟尚且未曾封侯，又怎能越过皇后去分封一个美人的弟弟呢？”王娡虽然倒台，可刘彻有心护着些，田蚡也就挂着个虚职不咸不淡的过活，可他又怎甘心就此沉寂。如今他也看得清楚，陛下对窦氏已经起了疑心，他现在信任的只有陈氏。他若是不把陈氏搞下来，就别想有出头之地。于是刚刚听那人说完，他便着急忙慌地进宫求见刘彻，刚刚一番话听起来像是在为陈氏着想，可真的如此么？ 刘彻闻言皱眉，他虽出手护着这个舅舅，却也只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没成想冷了他这么久，这贪名逐利的毛病还是半点没改。 “舅舅果真是闲了，成日里都琢磨些什么？天天盯着芝麻大点的事不放手，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再为了这种事进宫，舅舅这武安侯也就不用当了。” 刘彻一甩袖：“请武安侯爷出去。” 田蚡张开口想要辩解两句，却被内侍客气阻了：“武安侯爷，请吧。” 田蚡窝了一肚子的火，却想发没处发，只得一拂袖去了。 未央宫里，刘彻神色莫测，他虽呵斥了田蚡，可他的话却未尝没有道理，阿娇她当真不介意么？ “我明白的。”陈阿娇听了，柔柔回道，“皇祖母都跟我讲过了，何况有功之人就该赏，彻儿不必顾忌我。至于阿乐，他毕竟还小，况且我相信，我的弟弟，就算没有荫封，照样也能自己挣回个列侯来。” 阿娇一笑，对无乐充满自信的模样也让刘彻放松下来，是啊，他在多想什么？阿娇毕竟是不一样的。何况无乐也并非无能外戚，单从他小小年纪能劝服太皇太后便可看出他的能力，只不过年纪小了些，阿娇又怎会担心这个弟弟的前途？ 刘彻终于心神一宽，阿娇瞧着却心里发寒，旁人的一句话就能让刘彻猜疑她至此，自己把保全陈氏的希望全系于一人之身真的对了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田蚡虽然受了刘彻的斥责，却并不气馁，生气才说明他说中了刘彻的想法。那人说的果然没错，外戚始终是外戚，陛下容不下窦氏，难道就容得下陈氏么？ 既然那人答允自己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少不得再跑一趟把那人嘱托的事办完。毕竟这么狠的女人，虽然是他的外甥女，他也不敢指望若是办不好，她会放过自己。 卫青虽说立了功，可毕竟之前身份低微，也没个正经住处，是以听说有人来找他还是十分惊讶的。陈家那位小公子当时说过要和他划清界线，所以来人不大可能是他，那又是谁会来拜访他？ “原来是武安侯爷，青失礼了。”听完对面这人自报家门，卫青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不过堂堂一个武安侯特意来找他 “侯爷今日贵足踏贱地，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侯爷有何要吩咐的么？” 田蚡连连摆手：“吩咐不敢当，说不得过几日你我便要平起平坐了。” 卫青一笑：“侯爷又何必戏弄青。” “我怎会戏弄你呢？将军此次立下大功，封个侯还不容易？”田蚡突然口风一转，“只是可惜将军想要封侯，却绕不开一个人。” 卫青笑笑，并不接话，田蚡一时有些尴尬，心说这武夫果然就是武夫，一点礼数都不懂，不过他本就厚颜，尴尬一阵子也就自己接起了话：“将军此次封侯，最大的阻碍便是当今皇后的幼弟陈瑜了。” 卫青本来还是淡淡地，听见了陈瑜的名字才抬起头来，田蚡见状以为卫青动心，欣喜之余不免鄙夷，这武夫果然坐不住了，随即更加卖力地讲解起来：“将军的姊姊是美人，他姊姊却是皇后，如今皇后的兄弟未曾得封，反而先封了将军，皇后岂能甘愿？大长公主又怎会善罢甘休？将军之祸怕是就在眼前了。” 卫青听得好笑，他自然看得出无乐不是这种人，可田蚡说的如此热闹，他又不免想知道知道这到底是谁在幕后挑拨，于是极配合地问道：“依侯爷看，青该如何是好？” 田蚡故作神秘：“此事说来倒也简单，大长公主和皇后说到底也是女人，想要为难令姊或是你，也就会使些女人招数。朝堂之上我自然可帮将军说话，后宫之中，令姊既是平阳公主所献，公主又岂会不保她呢？” 卫青一时有些发愣，他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平阳公主，当初自己是她的家奴，如今她却来和自己谈合作，果真这世上不变的只有利益么？ 不过这种事一旦答应了就后患无穷，他也相信陈氏不会使出这种手段，所以他打了个哈哈轻巧推开：“侯爷相助之情青感激涕零，然陛下圣明，封赏之事自有决断，我等只需照办便是，还是不劳烦侯爷了。” 明明刚刚还有松动，这会又和他装起大公无私来了，田蚡嗤之以鼻，却愁眉苦脸地想到自己此番未能做成平阳交待之事，指不定要被这外甥女怎么指着鼻子骂呢。 被卫青客气送出门去，田蚡心里算是狠狠记了卫青一笔，只会打仗的莽夫，没了他田蚡相助，他就不信这封侯的好事还能砸到卫青身上去。 卫青可没空理他，他急着给陈瑜送信，虽然不知他是用了何种方法把自己送进了程将军的眼中，但这份知遇之恩，他得记着。 陈瑜听了随从的回话，倒是有些动容了，只见过一面的人便可如此信任自己。反观刘彻，陈家为他做了多少？居然还是逃不脱一个猜疑，看来真的要考虑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也该让长信宫里的太皇太后，瞧瞧她的好孙儿都做了些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二人会面 太皇太后虽然不怎么出长信宫，可她耳目众多，该知道的事一件都不会落下。此时宫人正向她汇报田蚡之事，她听完之后轻哼一声，田蚡那点小伎俩如何瞒得过她？ “不过是挑拨离间的小人之言罢了，这个田蚡，也就只会使些鬼蜮伎俩，这次又不知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乖。也罢，他不是不想让卫青封侯么？哀家看这年轻人必定有为，也不必非在这一次封侯，可这嫉贤妒能的名头，还是他自己来背罢。” 太皇太后轻巧一句话，便将田蚡放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可田蚡嫉贤妒能这个理由可比卫青伤了皇后的面子可信得多。 与其说卫青封侯挡了无乐的路，倒不如说是他寒碜了田蚡。无乐尚小还谈不上封侯之事，况且他早有“神童”之名，根本不愁挣不出个前程。田蚡可就不一样了，他是荫封出身，可王太后都已被废多年，他这个作为太后亲族而得的荫封就变得无比尴尬。如今一个卫青都能因功封侯，要说他心里不别扭谁会信？所以这次大家还真以为这事就是田蚡做的。 田蚡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他是不想卫青封侯，可也不想自己被千夫所指。如今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白白替陈氏当了马前卒，把个田蚡气得倒仰却无可奈何，只得捏鼻子认了。 封侯之事算是尘埃落定，这日无乐出门却瞧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脸倔强地守在门口不走，见他出来眼前一亮。 “你便是皇后娘娘的弟弟，陈瑜陈小公子么？” 无乐听罢一乐，他还从来没听旁人这么叫过他：“是我，你是？” 少年神色坚毅：“我叫霍去病，卫青是我舅舅。” 其实他不说后面半句无乐也知道他的身份了，霍去病啊，未来的帝国双璧之一，这相见可真是猝不及防。无乐有些好奇地打量他，问：“你来找我有事么？” 霍去病抿唇：“他们说舅舅不能封侯是因为你，可舅舅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舅舅，所以来看看他称赞的人物到底是怎样的。” 无乐心里早已笑个不停，这人还真有趣，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无乐的养气功夫还算不错，至少没有真的笑出来，霍去病自然看不出破绽。 无乐其实也挺好奇他是怎么看自己的，于是便问了出来。霍去病自然据实以告：“浩然坦荡，君子之风。” 无乐微微一怔，若非知道眼前之人是个直心眼，不会拐弯抹角，他或许还真的会觉得这人是在讽刺自己。浩然坦荡？他成日里都是在谋划算计，可谓是“事皆不可对人言”。至于君子之风，早就不知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他不惜身处黑暗，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向往光明。眼前这人，明亮c耀眼，让人不知不觉便想靠近，可一旦真的靠近，他的光芒会让你的卑劣无处可藏。 只可远观啊 无乐已经记不得霍去病是何时离去的了，他只是怔怔地瞧着自己的影子，半晌终于回过神来。 他握紧拳回头往里走，他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是他着相了。他该做他洒脱恣意c胸藏万字平戎策的将军，他照当他翻云覆雨c信手拈来连环计的谋臣。他可以鲜衣怒马，他却不能肆意妄为，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 长信宫中的宫灯从未熄过。 阿娇看着宫灯有些出神，却被太皇太后的叹息声吸引了注意，奏报上的内容阿娇早已看过，却正因为知道了内容，她才不敢说话，只是一味瞧着太皇太后。 “皇帝让哀家失望了。”太皇太后摇头，似乎并不在意这句话会带来多大的波浪。 饶是阿娇有才智，她也不能c更不想替刘彻解释些什么了。立明堂c封禅是多大的事情，王臧c赵绾居然也敢提出来。这二人连三公九卿都数不上，居然敢请刘彻毋奏事东宫，当真是不惧生死，但求青史留名了么？上一世赵绾位列三公，事情不一样没成？她原本还以为如今赵绾位卑，前世种种做不得准，结果却只是推迟了几年罢了。 若说王臧和赵绾只能算是儒生意气，可默许这份奏章送到长信宫中的刘彻打的什么算盘，大家都看得出来，是以太皇太后才会说她失望了。 阿娇不敢多言，瞧着今日的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太皇太后也倦了。阿娇服侍她歇下之后便离开了，太皇太后“看”着阿娇离去的背影，问起了身边的宫人：“皇后快生了罢？” 宫人有些不明所以，但仍然答道：“娘娘是快生了，约莫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啊很快很快” 宫人瞧着喃喃自语的太皇太后，突然打了个寒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朽木新梁 换作以前，太皇太后还会费些心思把刘彻叫来长信宫中教训一番，可如今看清了的她却再也没了约束刘彻的想法。 若是年轻气盛c思虑不全，她还能管教管教，可刘彻并非如此，自己这个孙子，是心太大了啊 儒家那一套她瞧得清楚，无非是把皇帝的地位拔高，君权强了，臣权自然就弱，这也就合了刘彻的意愿。可诸事皆由皇帝一人所决，万一皇帝昏庸呢？那可就是拿祖宗基业在赌了。 孝文皇帝当初出行被惊马，想要处死惊马之人以正君威，尚且被廷尉张释之阻拦，仅凭一人之力想要治国疏漏之处在所难免。 刘彻是个怎样的性情太皇太后自然了解，正是因为知道他刚愎自用，听不得别人的反对，她才更觉此事危险。自己这个孙儿心高气傲，受不了时时刻刻都要在她的控制之下，可他如此性情，身为祖母的不约束岂不是眼瞧着从高皇帝起打下的基业毁在他的手里么？ 太皇太后揉揉额角：“明日让阿瑜过来一趟罢。” 宫人不敢多言：“诺。”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无乐想，他撒下的网，也是该收的时候了。 “现在没有外人，阿乐，说说你的想法罢。” “阿乐不敢妄言。” 太皇太后瞧着无乐笑了起来：“你呀，还要哀家挑明白不成？阿娇这孩子到底有几分心计哀家还是知道的，之前你替她做的，哀家也瞧得出来，怎么，如今不藏了？” 无乐一笑：“太皇太后慧眼，阿乐不及。” “不说别的，这事，哀家想听听你的看法。”太皇太后说着，把昨日的奏章拿给他看。 无乐双手接过，草草看了一遍，对刘彻这种堪称幼稚的试探失望至极：“蝼蚁轻易便能碾死，可这主梁已经被蛀朽了，奈何？” 太皇太后声音冷冽：“可一时半会，找不到替代的主梁又当如何？” “太皇太后这是考我呢。”无乐一笑，说出的话却满是杀伐之气，“朽了就要换，不然整座宫殿都要遭殃，没有合适的，总有能长成的。新的长成之前，找一根能暂代的便是了。” 无乐看着殿内的主梁，声音放低，语带诱惑：“瞧，近在眼前。” 太皇太后神情莫测，无乐却轻松得多，他毫不在意地又抛出一个惊天消息：“听闻先帝崩逝之时有密诏一封托付与魏其侯，然而尚书局却并无记录，假传圣旨可是灭族之罪，您说这流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魏其侯手中又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封密诏呢？” 太皇太后强压心中怒火，她虽不喜窦婴，却不得不承认如今窦氏一族之中最有能力的非他莫属。他若是一倒，窦氏便是树倒猢狲散，再也扶不起来了。正因如此，她活着的时候此事绝不会被揭破，如此致命的杀手锏，当然要一击毙命才行。 太皇太后有些倦了，无乐绝不会无的放矢，那这封密诏八成是存在的。先帝驾崩之时她不在旁边，窦婴却接了一封没有备案的密诏。好，好，好，她的儿子手段当真是长进了，然而这手段却是冲着她来的。 孝文皇帝让有节行的长者和她的两个兄弟同住，终于把他们都教成了谦谦君子。可随着窦氏在长安扎根，历经三朝，子嗣众多，有上几个纨绔子弟也就在所难免，她不是不懂。刘彻之前想要把窦氏子孙中的无德之人逐出宗族，她也没有不应的。 可是看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窦氏已经犯了忌讳，想要削权保全只会死的更快，如今是生是死，端看她如何抉择了。 太皇太后想，她这一辈子都活在吕后的阴影之中，如今也是时候走出来了。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她老婆子还没死，这长乐未央，到底是谁主沉浮。 “梁真的朽啦，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皇后诞女 长安城中风云诡谲，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怕又是一场风雨即将来袭。 阿娇的孩子就在众人的期盼之中降生了，虽然是位公主，这长乐未央之中的喜气却也没减少半分。刘彻是因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终于降生，虽说是个女儿，可好歹也打了那些个私下非议他的诸侯的脸。有了公主，皇子还会远么？ 太医令早就禀告过太皇太后，皇后这一胎八成是个公主，但他不是刘彻的亲信，自然不会去扫了他的兴头。是以太皇太后早就有了准备，她原本打算是李代桃僵，可无乐的一番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换子之事万万不可，前少帝前车之鉴在先，太皇太后难道忘了么？” “我怎会忘，只是如今情形，不换子又能如何呢？军臣刚死，匈奴五年之内是不会大举犯边了，这是解决此事的最好时机。若是阿娇生下皇子，五岁也算知事，届时皇帝‘崩逝’，哀家也能名正言顺地扶他上位。可如今全盘计划怕是都要推倒重来了，哀家这把老骨头又能再撑上几年呢？” “太皇太后是当局者迷了，大臣们怕的到底是什么，您可还记得？” “那些个老臣怕的，自然是诸吕之乱再现，刘氏江山易主。” “正是如此，可若是您有吕后之心，又何必扶持幼主登基？取而代之不是更快些？明明有翻云覆雨的权势，却扶了‘先帝唯一的子嗣’登基，恰恰说明您无心于此，不是么？” 太皇太后不愧是在宫廷之中沉浮多年的最后赢家，她听出了无乐真正想要说的话：“唯一的子嗣？” “声东击西罢了，在他们看来大概一日没有身具陈氏血脉的皇子降生，陛下的皇位便可一日安稳无虞。可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没有皇子又能如何？届时后宫三千只一公主，有您看着，皇位难道还能落在别人手上不成？” “可女子为帝陈瑜，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小子不敢，只是替您鸣不平罢了。若论胸襟c谋略，您何曾输过别人？却因为男尊女卑c夫荣妻贵的所谓‘道理’，处处受制于孝景皇帝和陛下。旁的不说，您所求的不过窦氏的平安富贵，并非权倾朝野，可孝景皇帝一封遗诏，打得却是让窦氏族诛的主意。事到如今，您还要让这男女之别再去祸害阿娇姊姊和您的重孙女么？” 太皇太后静默良久。她遗憾么？当然。可那些“道理”在她心中，不知不觉已是根深蒂固了，若非无乐挑明，她甚至都不觉得有甚么不对。 她原本想着阿娇能接下她的担子，尽力辅佐下一任皇帝，她的重孙女刘琬便是这大汉最灿烂夺目的明珠美玉。可无乐无疑提出了一个更冒险的计划，刘琬出世，短期内阿娇再诞下皇子的可能性不大，换子之计又不可行，也只能如此一搏了。 “日后你便多进宫陪陪阿琬罢，你这个做舅舅的既有‘神童’之名，阿琬自然也不能差了。” 无乐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本来也是他的打算，五年时间委实太短，他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皇帝的事，哀家会找个妥当人去办，阿娇如今快要生产，你便去看看她罢。” 二人一番言语，已是定下了足以颠覆整个长安的谋划。 无乐当日出了长信宫，去探望阿娇时是如何向她透了口风不提。如今的太皇太后听着宫人回禀皇后诞下一女，只轻轻点头，唇角却止不住笑意：“哀家知道了。”她瞧着一旁兴高采烈的刘彻，眸色微寒。 公主的名字是之前就定下的，刘彻翻了许久的竹简才定下刘琬和刘琚这么两个名字，兴冲冲跑去阿娇面前邀功。 阿姊是怎么夸奖刘彻的，无乐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的是，另一个名字，刘彻他再也不会用到了。 殿内几人各有各的心思，但唯一不变的，便是对刘琬的疼爱了。初为人父的刘彻几乎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来自己女儿面前，还大手一挥把最为富庶的盐邑当利划给女儿作汤沐邑，全然不知这个女儿将来会坐拥自己的天下，一个当利自然算不得什么。 表面祥和，内里却已是波涛汹涌，沸沸扬扬，这是阿娇对于元光二年，最后的印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日有蚀 元光三年春，河道改，河水徙。 夏五月，河水决濮阳，泛郡十六。刘彻发卒十万救决河，水患乃止，为镇河道，起龙渊宫。 元光四年夏四月，天降陨霜，草木尽凋。 五月，有地动。 元光五年秋七月，有大风，竟拔木。 八月，螟，颗粒无收，即所谓“螟虫岁生，五谷不成”。 元光六年夏，大旱，蝗。 好容易匈奴暂时无力犯边，大汉算是过上了几年没有“外患”的日子，却不曾想一连五年这天灾都不曾断过，后来便干脆闹了虫灾，百姓近乎颗粒无收，已有两年。民生哀苦，着实是惨不忍睹。 长安城毕竟是权贵的天下，外面的惨状在这里倒是瞧不出多少来。可他们也不免心中暗自嘀咕，有道是“天生异象，必有妖孽”，这一连串的天灾，又是在警示什么呢？ 还未等众人回过味来，元光六年的冬天，日蚀了。 日蚀可真就是不祥之兆了，那是上天的预警，只是不知，这次站出来的，是丞相还是皇帝了。按照以往的惯例，多半是如今的丞相窦婴要揽罪请辞了。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丞相的辞呈还未递上去，刘彻便已经病重了。 “陛下春秋正盛，如何会突然病重？定是有人要害了他取而代之！”公主府中的平阳听了禀报惊得几乎端不住茶盏，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这可如何是好？母后被废，自己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孤立无援，众人看在她公主的身份上也给她几分薄面，可如今连阿弟都要去了么？阿弟并无子嗣，届时新皇即位，她这个曾经的长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对了，她还有母后，她要快些进宫和母后商议才是。 刘彻的身子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坏了，众人看在眼里，也不免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各路诸侯更是蠢蠢欲动，刘彻看在眼里，更是怒火攻心。他瞧着眼前面有哀色的太皇太后，想起的却是父皇临终之前对窦氏的安排，觉得十分讽刺。费心提防的人为他劳心劳力，身为骨肉至亲的阿姊却只想得到自己的权势地位，毫不在意他的死活，当真讽刺至极。 刘彻又看向掩面恸哭的阿娇，却瞧见了她身旁站着的阿琬，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护着她当一辈子的天之娇女，却不想终究不能如愿，只是苦了她。新帝登基，先帝的子嗣能有多好的下场？他不敢想。 若阿琬是个男儿该多好，可恨他少年登基，却如同被老天诅咒一般，英年早逝还只得阿琬一女，生生要将这万里江山拱手他人，其中滋味又岂是一句“不甘心”就能道尽的。 日有蚀者，上天罚之。或许真的是他的错，太皇太后扶他登基，他忘了这份恩，这份亲情，只记得诸事皆须请于长乐宫的憋屈，想对窦氏下手的心从未变过；阿娇对他情深似海，陈氏扶他登基之后便远离朝局，可谓忠心耿耿，他反倒猜忌不断；自己的母后犯下大过，他费心遮掩c屡屡相护，却只换得她如今仍在与阿姊商议对策c丝毫想不起来要瞧他最后一眼的下场，难道真是他错了不成？ 可阿琬她们并无过错，为何老天如此对她？病中的刘彻一狠心，打算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把长安的水彻底搅混。 五年的朝夕相处，刘琬又是他唯一的子嗣，刘彻对她的娇宠旁人几乎无法想象。刘彻也知道这个女儿天生聪慧，如她舅舅一般，可私心里父亲总是希望女儿无忧无虑些的，横竖有他在，也没人能欺负了刘琬去。可如今不行，他最疼爱的小公主，父皇最后能为你做的，就是告诉你，自己的命运，只能握在自己手里，指望别人的怜悯过活，那不该是大汉明珠的活法。 阿娇和刘琬被刘彻哄去了偏殿休息，太皇太后听了刘彻的打算微一叹气：“你真的打算好了？” “是，孙儿不孝，不能再侍奉皇祖母，这是天命，无可奈何。可我放心不下阿琬，只能如此。还请皇祖母多替阿琬看着些，这天下，就算没了朕，还有阿琬，轮不着他们那些个诸侯。孙儿此次病的蹊跷，自己也知道，就更不会如了他们的愿了。” 太皇太后沉吟半晌，终是应了下来：“阿琬聪慧，有你的旨意再加上哀家坐镇，想来起不了大岔子，她也确实招人喜欢，哀家应了你便是。” 得了太皇太后的承诺，刘彻终于放下心来。也许是心事了结已然无憾，刘彻的病也渐渐重了起来。 “元光六年十月望日，皇帝诏曰：天命不佑，天灾连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今日有蚀之，系上天警朕之过也。当利公主刘琬，少聪慧，有急智，通机变，为朕所爱。朕福薄无子，然阿琬机智不逊男儿，亦足可慰平生。今立刘琬为太女，着监国，太皇太后佐之，众臣协力，不得有误。” 一道圣旨如同惊雷，劈傻了长安城中的所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朝堂定 封刘琬为太女监国，这道令人难以置信的圣旨一出，长安城可算是炸了锅。反对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成日跪在长乐未央之前请刘彻收回成命的御史们更是堵了一整条官道。 平阳c田蚡甚至被幽闭在椒房殿多年不曾出来的王娡都跳出来反对，可刘彻偏就扛下了压力不曾松口。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他在等着她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之后便是他这个父皇的事了。 确实有机变的大臣想到了办法，既然刘彻这里一时半刻难以动摇，不如就从太女身上下手。他们索性就真的拿朝事去请示那位监国太女一番，五岁的孩子能真懂得什么？不过是旁人说什么她照念一遍罢了，他们这些人总能让陛下知道，这所谓的监国太女到底有多不靠谱，也好早日收回成命。他日史书工笔，他们这些人也不至于成了笑话。 “他们就要来了，你准备好了么？这是你的战场，我们谁都帮不了你。阿琬，告诉我，你害怕么？”无乐看着阿娇为刘琬整理衣饰，开口问道。 刘琬抬头看他，目光坚定：“不怕，我不会输。为了你们，我也绝对不会。” 无乐含笑点头，不忘纠正她：“如今你是太女殿下，当称孤才是。” 刘琬面容严肃，点头应道：“孤知道了。” 无乐看向远处的宫殿，思绪纷飞。刘琬不愧是刘彻的女儿，处理起政务毫不逊色，她缺的只是阅历罢了。自己教了她许久，如今还当真没什么可教的了。如今不过是些小阵仗，她自然应付得来，毕竟真正有分量的那些老狐狸，如今一个也未曾表态，他们正在瞧着刘琬的言行下注呢。 刘琬刚一走到殿中，就被老臣的抱怨之声给围了起来。 “敢问太女，今夏有蝗，三郡之地颗粒无收，如今饿殍遍野，该如何是好？” “依去年螟灾事，从其余郡调拨粮食，由郡守分发。” “那敢问太女，该调拨多少粮食？须知若是少了恐怕救不了急，若是太多各郡也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啊。” 刘琬冷哼一声，一甩袖道：“你当孤傻不成？其一，天灾人祸非此一例，各郡自有调粮之法，为何今次便不能沿用旧例？其二，灾民数目c灾情如何c调粮数目种种自有官吏负责，又为何来问孤？丞相陈平旧事尔等忘了不成？想来李大人年老体弱，定然是真忘了，孤也不为难你。朝堂之上后起之秀不少，李大人年老，也该急流勇退，给年轻人腾腾地方了罢？” 刘琬此言可谓是字字戳心，三言两语便定下了这位李大人今后的命运。说来也是这位李大人昏了头，当初孝文皇帝问右相周勃天下一岁决狱几何，钱谷出入又是几何。周勃答不出来，左相陈平却答得爽快：“有主者。陛下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前例在此，这位李大人居然还敢拿这种问题来为难太女，刘琬会放过他才真是咄咄怪事。 不去管已经瘫坐在地的李姓官吏，刘琬抬眼扫了一圈众人：“尔等还有何事，奏来便是。” 众人面面相觑，李大人前车之鉴在先，他们说话不免都要掂量掂量，免得触了这位的霉头，被问罪夺官是小事，身家性命不保可就是大事了。 一时之间原本嘈杂的宫殿竟然安静下来，众人更是站不住，纷纷找了借口告辞了。出了殿门方才擦了一把汗，暗道好险，太女不愧是陛下的女儿，处理政事的老辣丝毫不逊其父。 有心反对的人要么没实力，如平阳等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要么便是早已被刘琬他们连消带打地压了下去。剩下那些个观望的重臣，除了窦婴是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不发一言，其余人竟一致默许了刘琬的身份，毕竟能当上三公九卿的，总不会毫无心计手腕。 窦婴自己其实是不赞同刘彻此举的，可他不得不保持了沉默。最让人想不到的大概是宗正公刘弃疾居然跳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刘琬，宗正管的本就是皇室宗亲，他的表态十分重要，这也无疑让刘琬的地位又稳了不少。 不过大家还是不清楚刘弃疾这么做的用意，说起来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早就是我们的人了。”刘琬毫不犹豫地下了定论，还不忘确认自己的想法，“我想应该是在当初椒房殿那位被废之时，舅舅就已经和宗正公有了来往，我说的，可对？” 无乐笑笑，并不答话，刘琬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这中间有些不能诉诸人前的秘密，无乐不方便说罢了。 无论如何，这朝堂算是稳住了，可那些个虎狼一般的诸侯王又岂会善罢甘休？在他们看来，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大朝会 “诸侯无诏不得入京，但眼见着便要到了的大朝会就是他们发难的绝佳时机。恐怕那些个动了心思的，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了。” “先帝十三王，广川王c清河王c河间王都已薨逝，中山王和长沙王都是老实本分，不喜争斗之人，其余人等都是声名不显，更不用提发难之事了。莫非，舅舅说的是赵王？” 无乐摇头：“刘彭祖志大才疏，不足为虑。我们此番的对手有他不假，但绝非大敌。” 刘琬想了一阵还是毫无头绪，总不能是临江王那一支罢？她父皇打压了这么多年，刘荣也已经身死，临江一脉若还能跳出来才是咄咄怪事。 无乐看着皱眉苦思的刘琬，心想也难怪她猜不到，当初孝文皇帝能被朝臣选为皇帝也是因为他身具高皇帝血脉，然后才是因为自身的宽仁和生母的谦卑脱颖而出的。由此可见若想荣登九五，先是要看血脉亲缘，然后才是自身的能力。是以刘琬能想到的获利者只有身具先帝血脉的十三王，却忘了当年的高皇帝还有五子c孝文皇帝也有三子。 无乐这么一点拨，刘琬便恍然大悟：“淮南王刘安！” 无乐点头：“正是他，喜读黄老之学，为人谦恭有礼，虽说关系远了些，可也不是什么大缺陷，毕竟都是高皇帝的血脉。细数起来，他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才对。” 刘琬想了一会儿之后眉目舒展开来：“喜读黄老之学无非是合了曾祖母的心意，可如今曾祖母是不会帮他的，反而会压制他。有长辈弹压，想必他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父皇和诸侯打的交道不少，我去请安的时候问问他就是了。” 无乐点头补充：“有时候不进是进，你莫要忘了。若是淮南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别人替他打了头阵，到时他再出来卖我们一个好，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刘琬肃容应了，先前她倒着实没想到，幸而无乐提醒了她。他们既已有了准备，刘安他想如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刘彻在对待诸侯的事情上可称得一声“老手”，无乐又提前把想到的可能都提了出来，一份针对诸侯各自的个性逐个击破的计划就这么成了型。刘琬着实受益良多，还能有空想想届时刘安的模样。可一想到他在长安城要栽上一个大跟头，免不了要落个灰头土脸，刘琬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刘彻的身体不好不坏的，倒也捱到了正月。虽说是有太女监国，可这样的大日子，刘彻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席的。他也就由宫人搀扶着坐在了御座之上。 众人已经许久没瞧见过刘彻了，就连窦婴这种稳重人都忍不住暗中打量起了天子的面色神态，可这一看心里就打起了鼓。陛下确实老了不少，往日里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全没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要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大臣们看得出来，诸侯自然也不是瞎子，座上这许多诸侯王，若说对皇位一丝渴望也无，那是说谎。可有的人能看清自己的实力和能力，知道自己做不来这种改朝换代的大事，自己便打起了退堂鼓，明哲保身。也有的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之中不愿醒来，一厢情愿做着改朝换代的美梦，不自量力。殿中这般的人物，可当真不少。 最先出头的一定不会是赢家，刘琬看着按捺不住站了起来的刘彭祖，心里想起了无乐说过的这句话。果然，赵王确实不足为虑，这次，他可是白白做了别人手中的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分而治之 “臣久居赵地，不便与陛下相见，听闻陛下前些日子偶染小恙，不知如今可曾大好？” 看起来刘彭祖是在向刘彻问安，但刘彻如今的模样旁人一瞧便知，根本无需多言。他言语之间也不见有丝毫恭敬，只盯着御座上的刘彻，眼神轻蔑嘲讽。 刘彻一笑，换作是从前的他，恐怕早就让人把刘彭祖叉了出去，可如今他经历生死大劫，许多事倒也想的开。刘彭祖只是个开头，他要是连这个都忍不了，等到刘安跳出来的时候岂不是要气死？ “多谢兄长挂怀，朕如今已经大好了。” 刘彻说的，刘彭祖一个字都不信。如今他的模样可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依小王看，陛下怕是病糊涂了，居然还立了甚么太女，实在是荒谬。” 刘彻也不恼，只和气地跟他讲起了道理：“当利聪慧，政务通达，立为太女又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不妥之处多了去了，刘彭祖心里直犯嘀咕，他都如此挑衅了，刘彻居然还能挂着笑脸和他解释？ 刘彭祖把刘彻的忍耐当做了退让，一时间不免更加得意，得寸进尺道：“祖宗基业怎可落于旁人之手，陛下可当真是病糊涂了，若是舍不得当利受委屈，在座的列位叔王又有哪个会亏待了她？我也是一片好心，女娃娃就该在后宫绣绣花，跑出来掺和男人的事做甚？” 刘彻微一眯眼：“赵王如此信誓旦旦，想必你也是会善待当利的了？” 成了！刘彭祖心头暗喜，他就知道，刘彻果然是听进了他的话，既如此，他这做人伯父的也不好说自己侄女坏话不是？ 刘彭祖按下自己的激动：“当利这孩子聪慧伶俐，我瞧着自然喜欢，自然是会” “善待于她”几字还没说完，刘彻就直接截了话头：“如此甚好，连赵王都如此盛赞当利，她又是皇室血脉，立个太女总不为过罢？” 刘彭祖傻了眼，然而这话头还是他自己递给刘彻的，总不能出尔反尔不承认了罢？既然质疑刘琬能力这条道被他自己堵死了，他也只能揪住刘琬是个女娃这点不放了。 “万万不可，这岂不是牝鸡司晨，陛下难道忘了诸吕之乱了么？吕后掌权方致诸吕乱起，如今陛下竟是要重蹈覆辙么？” 刘彭祖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这位赵王是何等忧国忧民的人物呢。 无乐在座上听得实在是够了，他如今身无官职，只能依着窦太主而坐，正巧就在刘彭祖的座席上方。看着下面面面相觑的众人，无乐有些腻味这位赵王的手段。也得亏大朝会已过，那些个外邦使者都已回了驿馆不在殿上，不然还真的让人看了笑话。 刘彻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皱眉斥道：“赵王慎言！这大殿之上c群臣之前，你却作此泼妇行径，当真以为朕奈何不得你了么？” 赵王本就是色厉内荏的草包一个，刘彻一发怒他便不敢再多言，可那副样子却明明白白写着“不服”两个字。刘琬看着他的样子一笑，站起身来：“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刘彻瞧见刘琬眉目方才舒展，让她来自己辩白也好：“太女有话便说罢。” “诺。”刘琬应了，才朝着赵王道，“伯王好大的威风，可伯王似乎忘了，诸吕之乱皆因吕后而起，可如今孤虽为女儿身，却也是刘氏血脉，又怎能拿吕氏来比拟孤？莫非在伯王看来，我等竟是‘诸刘’不成？那倒不知伯王想做的是朱虚侯，还是孝文皇帝了？” 一番话说的刘彭祖直冒汗，无论是朱虚侯还是文皇帝，干的都是改朝换代之事。这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好玩的，他这侄女还真狠。不过一个五岁的女娃娃就能懂得这些了？说不定是有人在后面教她呢。 还没等他松口气擦擦汗，刘琬就轻飘飘来了一句：“听闻伯王的国相任期都未逾两年，大大小小总共换了十三任国相，罪名大同小异。这些人大者处死，小者受刑。如此说来，伯王倒当真是慧眼如炬。” 刘彭祖闻言瞪大眼睛，连自己在封地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他侄女背后这人竟是手眼通天了不成？ 看着刘琬张口还欲再言，刘彭祖生怕这侄女把自己的老底都捅出来，于是匆匆忙忙告了饶：“太女果然聪慧无双，陛下慧眼，小王心悦诚服。” 刘琬闻言一笑，她本来还打算把那位被父皇冷落已久的江充叫来和他叙叙旧，如今看来便算了罢。 会蠢到在朝会之后的宴会之上发难的也就只有刘彭祖一个了，剩下的那些，小舅舅说过，分而治之，不是么？ 淮南王有贤名是不假，可他的封国旁边，可是衡山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诸侯宁 说起衡山王这一家子，无乐就直叹气，在他看来，只要是这大汉律法上有的罪，这一家人怕是都犯了一遍。若不是亲自调查过，谁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衡山国会是这么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衡山王刘赐和王后乘舒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刘爽自然是太子，次子刘孝，衡山王翁主名无采。 刘赐好色，乘舒寿命又不长，于是立了宠姬徐来为继后，其余人自然不服。美人厥姬便拨弄起是非来，她朝太子告密，声称王后是被徐来施了巫蛊而死，太子居然就这么信了，还找机会伤了徐来的兄长，这下徐来可动了真火，屡屡在刘赐面前诋毁刘爽，这是后话。 刘无采被夫家休离却丝毫不知悔改，因为男女之事不知被刘爽责备过多少次，她心中自然不痛快。徐来稍稍示好，她便趁机归附。乘舒死时刘孝尚幼，是徐来将他养大，他自然也是向着徐来的。亲生弟妹在父王面前诋毁自己，王后又哭得梨花带雨，刘爽百口莫辩，也只能有苦自己吞下去了。 有道是“三人成虎”，这么三个人成日在刘赐面前说刘爽的坏话，刘赐也就不免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刘赐想的是废了刘爽改立自己喜爱的刘孝；徐来却打着让刘孝一并受了厌弃，好让自己亲子刘广为太子的主意；刘爽痛恨徐来多次陷害自己，打算拉下王后。三个人三种想法，刘爽自然是失败了，但他却破釜沉舟地向刘赐告发了徐来c刘孝c刘无采的丑事，可惜刘赐已经不信他了。悲愤之下他打算上书刘彻，却被衡山王关了起来，被托付重任赶赴长安的好友白赢也险些被下了狱，若不是撞见了刘彻派去调查刘安的官吏，怕是难逃一死。 官吏只从白赢口中听到了一部分便不敢再听，直接把人带回了长安，生怕自己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而被灭口。也难怪他如此担惊受怕，父子共妻c兄弟阋墙c私造兵车弓矢c雕刻天子玉玺c与刘安相约谋反若不是使者亲眼所见，刘彻当真不敢相信那个庸懦的衡山王叔能干出这种事来。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已到手，再不给他这王叔点教训，真当他已经死了不成？ “衡山王一倒，势必会咬出淮南王以求脱罪，届时几封书信便可拉下这位‘贤王’，阿琬这位置也就可以坐得稳当了。只是阿乐，你如此展露锋芒，不怕他忌惮你么？” “阿姊放心，我只是随口一提若是去刘安封地走上一趟，指不定便有些收获。主意是他定的，人是他派的，就算真的发现了刘赐和刘安的把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提了个可有可无的提议罢了，他又怎会猜忌起我来？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纵然有早慧之名，又能做些甚么？他还不如直接去怀疑阿母来的快些。” 看到无乐还有心思和她说笑，阿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如今刘彻虽说成日缠绵病榻，可手段却愈发狠辣，她是生怕陈家在这节骨眼上重蹈覆辙，犯了刘彻的忌讳，落得和前世一般无二的结局。 阿娇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去关心旁的事情：“说起来这衡山王一家也当真是不堪入目，尤其是那刘无采，唉” “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罢了，想她做什么？”无乐不以为然，“为父的昏庸偏听，后母心机深沉，太子愚钝鲁莽，次弟认贼为母，次女水性杨花，这么一家子凑在一起，不出事倒是怪了。” 衡山王的事一经爆出，便成了全长安的谈资，刘彻留了一手，把刘赐和刘安联手谋反一节给压了下来。又把刘赐谋反之事拿给大臣去议，正巧刘安还未归国，就顺道问了他的意见。 刘安不出意料地提出要重罚刘赐，狱中的刘赐闻言可不干了。“刘安小人，竟然出卖孤！”他朝着提审他的宗正公刘弃疾道，“孤要告发淮南王刘安，意图逼宫篡位！” 刘弃疾微微一笑，鱼上钩了。 衡山c淮南二王意图反叛，虽说此时年节未过，可事关重大，刘彻也不得不把大臣们召集起来开了个朝会。 这些老狐狸在刘彻刚把衡山王下狱之后便已经知晓来龙去脉，心中也自有一本账在，如今眼看着诸侯王是闹不出什么大事来了，这监国太女怕是不久就要成了板上钉钉的新皇咯。 陈氏有能人啊 注定失势的人，是不会有多少人为之求情的。眼瞅着刘彻这是在替太女扫除障碍，他们又怎会不识相地和刘彻唱反调？ 刘彻的判决还未下达，衡山王便已自杀狱中以求刘彻轻判子女，可刘彻怎会斩草不除根，留个烂摊子给刘琬？衡山王一家人还是难逃斩首弃市的命运，淮南王刘安也不堪受辱先行自杀了。 两个诸侯王自杀国除，无疑是给其余诸侯的警告，有些动过心思的自然不敢再犯，刘彭祖更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替爱女铲除了障碍的刘彻终于撑不住，撒手人寰了。是年三月，太女刘琬即位，追谥刘彻为孝武皇帝，改元太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去病受辱 马邑之围是把匈奴打疼了不假，可军臣就此殒命，匈奴是无论如何都要报这个仇的。刘彻在的时候尚且有些威慑力，如今皇位更迭，长安又是多事之秋，他们不动心才怪了。 太始元年春，匈奴犯上谷，杀掠吏民。刘琬于是以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出兵上谷；李广为骁骑将军，出兵雁门；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出兵云中；卫青为征虏将军，出兵代郡。 刘琬任命卫青的诏令遭到了众人反对，说起来征虏将军只能算作个杂牌将军，远不如骁骑c车骑将军一般尊贵，只不过是因为卫青之前曾经为奴，所以他的升迁才饱受非议。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无乐慢悠悠地说道，“陛下可知高皇帝当年分封诸侯之事？” 刘琬脑子转的飞快：“舅舅是说，雍齿？” 无乐点头：“当时高皇帝方才即位，人心浮动，唯恐不得封。是以高皇帝先封生平最恶的雍齿为侯，人心自然安定。” 无乐顿了顿，接着说：“如今也是一样，陛下刚登基，他们不免担心会被秋后算账。在他们看来，卫青当初毕竟因封侯之事和我们有过龃龉。可陛下能抛下成见封他为将军，他们自然可以放下心来，不然卫青此事还没这么好办。” 刘琬点点头：“我朕倒从未想过，父皇崩逝之后他的境地竟如此尴尬。好在朕不在意这些，此战若胜，卫青少不了要得一个关内侯当当。” 无乐未曾注意刘琬的口误，他在想大军此刻该到了哪里，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身影来，那个说他“浩然坦荡，君子之风”的明朗少年。 霍去病啊 照例给刘琬讲了些趣闻，帝王心术之类的自然是她自己去悟。至于功课，刘琬也是有自己的太女太傅的，虽说她这太女已经登基当了皇帝，可太傅还是要每日给她授课的，这可是当之无愧的“帝师”了。 无乐也就隔上几日来瞧瞧她，顺便说些宫外趣闻与她，偶尔还会如今日一般指点她一二。 按理说无乐出宫之后便要回大长公主府的，然而今日无乐想起那个信誓旦旦的少年，突然就改了主意，吩咐车夫道：“先不急着回去，去东市一趟。” 车夫不敢多话，依言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东市。长安城的布局，好歹有些脸面权势的人都住在未央宫附近，军士每日巡逻不说，上朝也方便些。至于一无所有的平民，也就只能住在东市了。 卫青虽说立了大功，可他一来未曾封侯，二来身上也无甚官职，只一个征虏将军还是为了方便他领兵出征才封的，也就只能一家人挤在东市的小房子里了。 无乐来的也是巧，卫青碍了旁人的眼，自然就有人看不惯，要来为难他们。旁人他不知道，但按田蚡的气量，在这里瞧见他的亲随，无乐并不惊讶。 心中暗怪自己思虑不周，无乐瞧着几人的争执，使了个眼色让车夫去帮帮那几人。车夫领命而去，却不曾想对方并不买账。 “我家主子可是堂堂武安侯，你又算得什么？你家公子？你倒是让你家公子亲自来和我说啊。” 暗道田蚡当真是欺人太甚，连手下都如此气焰嚣张。无乐正想出面呵斥于他，却有一个小小身影先站了出来：“不劳先生费心了，我等可以应付。他闹够了，过些时候自然就会离去。” 无乐听得有些难受，自己只瞧见他的光明，却忘了他如今也只是个毫无权势的少年，旁人的磋磨打压便足以致命。看起来这人不是第一次来了，然而他却只能选择隐忍。 顾不上隐瞒自己和卫青的来往，无乐下了车：“我竟不知，武安侯的下人，何时竟干起了京兆尹的差使。” 那下人虽不识得无乐，却也看得出他小小年纪却是一身贵气，刚打起了退堂鼓，却想起自家和今上的关系，又有了底气：“看小公子不像是没来头的，也该知道我家侯爷可是当今陛下的舅公。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小公子可要想想清楚了，别为了不值当的贱民，白白惹祸上身。” 无乐气极反笑：“原来竟是陛下的舅公，当真是失敬，那我是不是该登门向武安侯赔罪？” 那下人得意洋洋：“那倒不必，只要公子今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小人自然也不会难为公子，公子自然也就不会得罪侯爷。” 下人说完还暗自窃喜，无乐好歹也是个主子，他这个下人可得罪不起。如此既办妥了侯爷的差使，还卖了无乐一个好，岂不美哉？ 无乐却并不理他的话头，只是问道：“你说，他们是贱民？” 那下人不住点头：“这家人原先都是奴隶，只不过好命才脱了奴籍，可不就是贱民么？” 无乐此刻反而耐住了性子：“可我记得，这是卫青卫将军的家，堂堂征虏将军的家人，难道也是贱民不成？” 下人颇有些不以为然：“征虏将军说到底连个四品将军都不是，怎能和列侯比肩？也就只能住在这东市里咯，不是贱民难不成还是贵人？” 无乐微微一笑：“有功之人家眷确实不该住在东市，依我看，武安侯府便不错。” 不去理会傻了眼的下人，无乐朝着刚刚赶来的京兆尹道：“武安侯纵仆伤人，欺辱有功之臣，将士前方浴血，身后却有小人中伤。桩桩件件，陈瑜可是瞧得清楚，大人可千万别漏了，陛下等着看呢。” 京兆尹可是知道这位的厉害，不住点头应承：“一定，一定。” 送走了陈瑜，京兆尹看着瘫软在地的下人轻哼一声，天子的舅公？这位可是天子的亲舅舅！ 马车驶出东市，无乐揉揉眉心，嘱咐道：“在大行宅邸附近寻一处宅子与他们住罢。” “诺。” 无乐阖目休憩，他不便派人成日照看他们，大行是与诸附属国打交道的，公务不忙，王恢又是个急公好义的性子，也能照顾一二了。何况此事一出，田蚡少不了要褪上一层皮，也不会有人再朝他们下手了。 霍去病他等着看，这只帝国雄鹰展翅高飞的那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盐铁事 “此时此刻，他们约莫是已经打起来了罢。”无乐左手落下一子，瞧着棋盘上势均力敌的情形，右手执子在盘上轻轻一扣，胜负已定，他倏地起身，“走罢，也该去见一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了。” “阿琬登基之后，哀家倒极少见你进宫了，今日来见哀家，是为了田蚡伤人之事么？” 无乐并不意外太皇太后连此事都知晓，若是她真的一无所知，就不可能今时今日还屹立于这长乐未央了。但他今日来，为的着实不是此事。 “武安侯纵仆伤人，此事已经交由京兆尹处置，是非曲直届时自有定论。臣今日来，为的却是两个字。” 太皇太后敛了笑容：“你且说来。” 尽管知道太皇太后不能视物，无乐却依然选择了直视这位老人家：“盐铁。” “陈瑜啊，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知晓。正因为知晓，臣才要提出此事。先帝行马邑之围之时，您并不赞同，无非是担心先帝穷兵黩武，以致孝文孝景两代皇帝的积累灰飞烟灭。可马邑之围已成，军臣单于已死，匈奴人必定要报仇。是以今上一即位便遇着匈奴犯边，不得不打。匈奴人记着这仇，和亲之策百年之内不可能再行，把匈奴打退c打服就成了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太皇太后轻叹一声：“谈何容易，高皇帝当年不也照样被围在了白登么？那时的军队可谓身经百战，他们对匈奴尚且无能为力。如今天下太平已有百年，刀钝刃乏，一旦兵戈再起怕是我大汉男儿十命才能换得匈奴一命啊” 无乐苦笑，太皇太后说的不错，可如今大汉还算国力充沛，对匈奴尚有一战之力。若是此时不打，再等下去，迟早会被匈奴反攻，届时可就不是舍地和亲能止得住的了。 “那时，怕是我大汉河山都要生生被匈奴铁骑踏碎了” 太皇太后何尝不知，所以她终究还是同意了刘彻的马邑之围。内有诸侯作乱，外有匈奴犯边，如何选择，并不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 “纵然江山易主，不可使外敌入侵，他日史书工笔，也可无愧于心。当初您如此作想，如今又何曾变过？” 无乐这一番慷慨陈词，确实是说到了太皇太后的心里。她老婆子心里雪亮，刘氏江山若是落到了匈奴手里，她死都无颜去见孝文皇帝，可如今可算不得什么好时机啊 “你一向有主意。”太皇太后看向无乐的目光满是慈爱，她想到了无乐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便是如此，只喜欢和你阿姊一起。你早慧之名传遍长安，你阿母更是听不得旁人说你半点不好。做长辈的最看重的，当然是子孙的未来。” 无乐眼眶微红，这是他的外祖母啊：“陈瑜不孝，累得外祖母操劳。” 太皇太后笑眯了眼睛：“从小便循规蹈矩，跟那帮老学究一个样子，哀家倒是真的好久不曾听过你叫‘外祖母’了。” 无乐一时有些哽咽，太皇太后接着道：“你一向如此，也不必自责。现在，跟外祖母说说你的想法罢。” 无乐点头：“匈奴人兵强马壮，要想打服他们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单凭孝文c孝景两代皇帝的积累根本不够，先帝时一场马邑之围便已消耗不少，这也是您担心之处。” 太皇太后点头：“不错，哀家并非没有见识的后宫妇人，只是前线进军的粮草c战死将士的抚恤，这都是要钱的。就算是攻下了匈奴的地界，我们也收不回来什么，这么个大窟窿，可不是孝文c孝景两代皇帝的积累就能抵上的。” “所以臣才说，臣此来，为的是‘盐铁’二字。” 饶是太皇太后这种见惯了风浪的人也骇得不轻：“你要动盐铁？” “是。” 太皇太后摇头：“陈瑜啊，你可知道你今日的话一放出去，会有多少人要派杀手来要你性命么？” “臣，知道。”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做？” “非做不可。”无乐斩钉截铁，“太皇太后，大汉等不得了。” “一两日的功夫总还是等得的。”太皇太后觉得有些疲了，“据哀家所知，你对盐铁商贾之事并不在行，此番，是谁教的你如此？” 无乐哑然，也只能如实交待：“侍中，桑弘羊。” “哀家记得，当初为了你能时常出入皇宫，先帝才给你加了个侍中衔，这个桑弘羊想来是那时便认识的？” “是，桑弘羊是商贾之子，臣曾经和他讨论过商贾之事，颇有所得。” “既如此，这盐铁之策，你让他向哀家述来，算算时辰，皇帝也快来了，便一起听罢。” 无乐苦笑，他本就知道，太皇太后不可能让他这么个亲外孙身处险地。桑弘羊一开始打的也只是让无乐替他引荐的主意，可无乐知道自己出面才能引起太皇太后和刘琬足够的重视，盐铁之事实在太过紧要，容不得半点疏忽。 然而太皇太后既已做了决定，无乐就只有奉命而行的份，他行过大礼之后方才退出大殿，去找桑弘羊。 桑弘羊并不意外，他当初献上此计，为的便是搏一个荣华富贵锦绣前程。无乐身份尊贵，根本不愁这些，太皇太后自然不许他去涉险。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无乐肯替他引荐，便已是天大的恩情了，他又如何会心存怨望？ “路是我自己选的，陈侍中不必内疚。若此次侥幸不死，来日必报大恩。” 桑弘羊一礼而去，无乐看着他的背影，呢喃一句：“保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长信对 身为商贾之子，桑弘羊注定要付出比旁人多上百倍的努力才能如愿以偿。富贵险中求，这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长信宫的大殿之上坐着当今世上权势最大的两个人，说分毫不惧那是骗人的。然而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桑弘羊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奏表内容一一道来。 太皇太后和刘琬脸上并无异色，桑弘羊说完，她才不紧不慢道：“各地均设盐c铁官监督，雇佣百姓煮盐，官府统一售卖。你这法子，哀家听着倒像是在哪里看过一般，皇帝可听说过么？” 刘琬恭敬答道：“桑侍中所言，倒像是管子的‘官山海’。” “不错，哀家想起来了。”太皇太后点头，“春秋之时和当今毕竟不同，你做了些改动也是应当的。” 桑弘羊心中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他这是得到了这二位掌权者的认可了？ “不过，”还未高兴多久，太皇太后一个转折便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盐铁之事说到底动的是谁的利益，你不会不知。那你就该知道，你今日种种言论，便是晁错之言！” 桑弘羊张口欲辩，却无言以对。他献计动盐铁，损害的自然是各诸侯王的利益，届时诸王联手，孝景皇帝时的七国之乱怕是要再度重演。昔时晁错身为景帝亲信尚且难逃一死，而今换到他桑弘羊身上，岂不是要被夷族？果然还是自己太肤浅了么？桑弘羊只觉得自己昔日的倚仗被太皇太后当头一喝之后，都成了他人的笑谈。 瞧着他原先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太皇太后这才施舍一般地开口：“不过，你的计策倒也有几分可行之处。” 桑弘羊忽地抬起头来，他已经被太皇太后扰乱了心神，只能跟着她的思路走下去。 太皇太后明知桑弘羊此时的急切，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哀家记得孔仲尼有句‘取法于天而则之，斯为其上’，你可知是何意？” 桑弘羊一怔，随即回道：“孔子此言，依臣所见，便是法上得中，法中则下。”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似乎摸到了一丝头绪。 太皇太后似是对这回答有些不满，她淡淡道：“拿天道之法来践行，方才能得一个孔子之道。若是拿孔子之道来践行，便就落了下乘。说到底，这目标定的高了，才有妥协的余地啊。” 桑弘羊眼前一亮，随即苦笑，这是要让他当挡箭牌啊。然而太皇太后的命令，他又不能不从，只得咬牙应承下来：“多谢太皇太后教诲，臣明白了。臣明日便上奏本，请兴盐铁官营，置均输平准，制统一钱币。” 太皇太后满意点头，又勉励他几句方才放他去了。 待到桑弘羊已经不见了踪影，刘琬方才开口询问：“盐铁官营若能实现，眼下便已是够用，为何还要桑弘羊提出后两条？这下诸侯的利益全被他动了，他岂不是必死无疑？” 太皇太后耐心给她讲解：“震慑诸侯是其一，若是贪得无厌的诸侯，也有个讨价还价的余地，若是老实人，便该想到这几样我们迟早也要动，自然会有所收敛。” “这其二，正因为他把诸侯全都得罪了个干净，他才只能选择依附于我们。这道奏表一上，他便再无退路，只有我们能保得他的性命，他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刘琬如同醍醐灌顶：“孤臣。” “不错，如他一般毫无后台，想要出人头地便只能依附于上位者，一旦和旁的势力扯上了关系，便只有一个死字等着他。” “可桑弘羊又何必行如此搏命之举？”刘琬还是有些不懂。 太皇太后眯眼一笑：“富贵险中求罢了，他毕竟是商贾出身，为了前途搏上一搏也不稀奇。皇帝可曾悟到了什么？” 刘琬觉得似乎摸到了头绪，却一闪而逝，只得摇头：“朕不知。” 太皇太后只提点了她一句：“春秋之时百家争鸣被学者称颂至今，然而皇帝可知获益者到底是谁？” 刘琬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当权之人。归根结底，百家思想不都是为上位者服务的么？用时礼贤下士，不用便弃如敝屣，春秋常事耳。” 说完自己才回过味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为臣者，自然只有领受的份。” “可明白了？哀家今日让桑弘羊上奏表，他便只有从命的份。若是做了或许诸侯会要了他的命，可若是不做，哀家现在便能让他魂归九泉。” “哀家好黄老之学不假，可那些个学者哀家也并未有多么荣宠。为君者切忌情绪外露被大臣瞧出端倪，就如一般。”太皇太后忽的住了口，刘琬心里明白，她老人家说的是父皇，只不过逝者已矣，不便多加指责罢了。 刘琬突然想起无乐的叮嘱：“小舅舅方才推荐，说是廷尉张汤刚正不阿，盐铁官营之事派他来再合适不过。” 太皇太后一眼便看出无乐打的是什么主意，摇头失笑：“也罢，盐铁之事要紧，桑弘羊若是出了事，再找替上的也不容易，便让张汤护他一程罢。” “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李广失利 桑弘羊于朝会上奏请盐铁官营，遇到的阻力可谓不小。然而皇上和太皇太后已是下定了决心，那么无论朝野之中有多少非议，只要没有比这更好的维持军备的法子，盐铁官营总会进行下去的。 眼下桑弘羊提出这事也只是个试探，毕竟卫青他们还在打仗，此时若是朝中动乱给了匈奴人反击的机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等到大臣们都吵完了，仗也打完了，那时候盐铁官营便也就该着手去做了。至于战败？刘琬自认还是有些看人眼力的，卫青的能力太皇太后c无乐和她都十分看好，此战她从头到尾就未曾做过别种打算。 然而战报传来之时，刘琬却黑了脸。卫青确实不曾让她失望，今次可谓大胜而归；程不识也打得中规中矩，有些小胜；公孙贺可谓是无功无过，并无斩获；但最让刘琬愤怒的，偏偏是最不该有失误的李广。 李广是孝文皇帝在位时以军功晋身的，如今算来也是老将了。他用兵多出奇兵，也颇有斩获，名气可比程不识响亮的多，可这次偏偏是他的剑走偏锋害了他。 “若是四路大军三路不顺，偏偏一枝独秀，那这一枝便是荣光万丈；可若是三路都有斩获，偏偏一路大败，甚至连主帅都被匈奴俘虏，那可就”无乐并未说完，可阿娇已经懂了，李广这次，可是不好办了。 尽管对这位老将有些惋惜，可他战败被俘毕竟是不争的事实，无乐也不好多做评价。他同阿娇说了会闲话便打算回府了，然而却在府门前瞧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霍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霍去病倒是极为老实地回答了：“舅父出征多日，家中多蒙公子照应，在下是来道谢的。” 十几岁的少年身姿修长挺拔，透出一股英气，原本冷硬的面容也因为瞧见了无乐而柔和了许多，无乐含笑应了：“何必多礼，霍公子进来说罢。” 两人在坐席上坐定，自有机灵的奴仆已经把酒爵斟满，供二人畅谈。大汉虽然禁止百姓聚众饮酒，可贵族家中若是无酒待客才叫怪事。说起来无乐年幼，窦太主是不许他饮酒的，可谁让无乐有个比他大了足足三十多岁的大哥呢？陈须可是恨不得连妓馆都带了无乐去见识见识，区区几坛子酒更是不在话下。 霍去病倒是不常饮酒，毕竟之前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不过他酒量倒也不差。二人推杯换盏之间，一坛子便已见底了。 酒后吐真言，霍去病虽未醉酒，却带出了他几分狂气，无乐在他看来又不是什么需要戒备的人物，他自然就畅所欲言，谈起自己的抱负来。 “男儿顶天立地，自当报效国家，如今大汉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匈奴c西域c乌桓c南滇c北鲜兵戈之象已现，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去病不才，但愿征战沙场，为我大汉辟土开疆，纵然马革裹尸，亦余心之所善！” 无乐看着慷慨陈词的霍去病，半晌无话。他们不是一类人，这他早就知道。眼前人是满心满眼都只有强敌外侮的报国之士，干净透彻地一眼能看到底，从不屑于耍弄什么阴谋诡计。 而他无乐却恰恰相反，他只有保全了自己在乎的东西，才会去分心考虑这个国家，他行的是鬼蜮伎俩，使的是阴谋手段，玩弄的是最难操控的人心，什么情怀大义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是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陈氏算计刘彻，换了霍去病，大概就只会是一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悲情戏码了。 霍去病显然不知道眼前的无乐心念电转已是想到了何处，他只是借着酒力贪婪的看着无乐的面容。眼前这人面冷心热，暗地里不知照拂了他们多少，却从不挂在嘴边贪图回报。当日武安侯苦苦相逼，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可偏偏无乐来了。于他而言，那一刻的他眼中除了无乐便再也瞧不进任何一个人。他想，这约莫便是挚交了罢。 无乐却并未想得太多，不过霍去病既然有才，他自然不会看他白白浪费了这绝佳的军事天赋。眼下陈氏并无太大危机，他自然是要考虑这大汉江山来的多些，些许培养便能得一个将才，何乐不为？ “日后你若无事，也可来我这里转转，我对兵法一道虽不甚了解，可堂邑侯府毕竟藏书不少，你多看些也有益处。” 霍去病自然是点头应了，二人又一同用了些飧食，方才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如玉君子 匈奴来的快，去的也快。从卫青他们出征，到如今班师回朝受赏领罚，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可这朝堂之上已是换了一番天地。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窦婴长叹一声，老咯，也该给年轻人腾位置了。 新皇雷厉风行，丝毫不逊先帝，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做事，压力太大。何况窦氏荣耀已久，如今也到了该收敛的时候了。太皇太后尚在，窦氏无论如何不会太过没落，既如此，他还担心些什么呢？还是退下来专心培养小辈罢，这朝堂，必然是年轻人的天下。 不提别人，单一个陈瑜，便不容小觑。陈午生的好儿子，有他一人，陈氏便可再续几十年的荣光。更何况皇上又有陈氏血脉，无论如何都要顾惜几分的。 “年初和匈奴一战，虽说李老将军犯了糊涂，可其他几路都有斩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战火一起，没个十几年是停不下来的。难道还有比战功更能出人头地的法子么？大丈夫封侯拜将，不过常事耳。如此大好时机，不挣上一个万户侯岂不是白白辜负了？” 虽然心知他说的有理，可他和韩安国素日并无来往，这人却突然之间跑来和自己大谈平生抱负，陈午有些摸不着头脑。再说，大司农可是位列九卿，论理可要比他这个闲职地位高的多，他再怎么想建功立业，也不必来他这里宣扬罢？ 然而陈午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堂邑侯，旁的不说，人情往来还是懂个几分的，当面得罪人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做。因此他很是真心的夸了他几句，方才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等到晚间陈午把事和无乐一说，无乐一笑给他解释起来：“阿父，他这是在递投名状呢。” 见陈午还是不明所以，他又开口道：“韩安国当年是梁孝王的大夫，因为调和孝景皇帝和孝王的关系被太皇太后赏识。后来孝王薨逝，他失了官职，却被先帝瞧上，当了北地都尉。阿父可猜得到是谁推举了他？” 陈午细细思索一阵，他之前只是没有刻意想过，如今回想起来：“莫不是武田蚡？” 陈午刚想说武安侯，却又想起田蚡的武安侯正是眼前自己的幼子动手废掉的。单是一个虐待将士家眷的罪名，田蚡便绝对落不到好。就算是刘彻有心相护，尚且要看民心臣谏，何况如今的皇帝是对田蚡没有丝毫情分的刘琬呢？ 无乐颔首：“正是他，有了田蚡的提携，他当了几年的北地都尉便升任了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可好景不长，王太后出了事，田蚡就一直闲居在家。他也聪明，掩盖好了自己和田蚡的来往，只闷头当他的大司农。可偏偏如今田蚡一厥不起，连爵位都被削了个干净，他这是怕我们秋后算账，所以才来找阿父探探口风。” 陈午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这韩安国也不过就是个投机之人。” 无乐摇头：“阿父若这么想就错了。虽说他这人有些投机，可才能是不缺的，不然早就被人赶下来了。他说要立战功怕也不是假话，如今丞相眼见着年纪大了，三公之位定然出缺。他想再进一步，单靠政务是不够的，带兵出去立些军功，回来之后自然能升上一升。” 陈午听得点头，如此打算倒也不差，这般算来：“这丞相之位哪怕今次落不到他头上，下次也该差不离了。既如此，我们便结个顺手的善缘，向陛下荐了他去罢。” 无乐点头应是，陈午看着无乐顿觉老怀甚慰，有子如此，当真是足慰平生，当浮一大白。 “算起来，阿瑜也该取字了。” 无乐没想到陈午突然提起这个来，但算来他的年纪也该取字了。虽说男子二十而冠，可提早些也不稀奇，他也就顺势应下：“请阿父赐字。” 陈午捋须一笑：“我儿聪慧天成，然君子如玉，锋芒当内敛。正是孙子所言‘能而示之不能’，韬光养晦方是保全之道。日后你须得谦恭谨让，是以为父给你取字昭平，今日之言，你要记清楚。” 无乐肃颜一拜：“昭平必不负阿父所望。” 瑜是美玉，陈瑜的性子也像极了玉，玉质坚硬，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陈午或许没什么才干，可看人的眼力却不弱，韬光养晦c示人以弱可谓是他对无乐苦口婆心的告诫。可谁又能料到，如玉君子，到底是为了一人弃了这自保的伪装，落了个玉碎的下场，可谓一语成谶。 然而这些事，又岂是如今的无乐能知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