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淘宝卖神兽》 正文 第1章 反桃花源1(大修) 天使觉醒了,在野兽的身上。 ——夏尔·波德莱尔《恶之花》 啪。 手术灯暖白色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四肢,无法动弹,她的四肢全都被极有韧性的皮质带子束缚住了。 她侧过脸,睁开一小条细缝,只剩一线的视野里闪入一片白色。蓦地,那片白色下降,她与一双深褐色的眼睛不期而遇。 是一个医生,戴着浅蓝色的口罩和头套。他缓缓地举起手,手指之间,擎着一支细长的针筒,里头灌了约莫5毫升左右的浅红色液体,像是被稀释了的血液。锋利的针头闪出一点扎眼的银光。 她沉默不语。 此刻贸然开口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没有任何好处。 大概是安逸的日子过得有些久了,她决计想不到自己不过是陪闺蜜蒋真真参加了某个贵妇party,居然也能在宴会上遭到暗算。她不知道侍者捧来的酒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安眠药一类的药物。因为在喝了那杯酒以后,她就完全失去了知觉,再次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身在手术台上了。 她盯着这个男人的眼睛看了三秒,最后选择闭上双眼。没有用的,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果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凭她的记忆,不可能想不起来。 “呵呵”对方笑了起来,笑声醇厚。他开口说话,声音有种被扭曲了的玻璃质感,明显是使用了变声器的结果。 “你很镇定,不愧是鹿城猎人协会排名前三的异能者。” 他忽然凑近了,温热的气息透过薄透的口罩呵到她脸上,语气里居然流露出一丝似乎变一态的痴迷:“你知道么?我其实关注你很久了。” 原来真的是个变一态啊。 男人的手指,温度比她的皮肤略低,像是刚从保鲜柜里取出来的水果,指尖上还带了点潮气。那三根手指,如同弹奏乐器一般,从她的脖侧溜到了胸前,然后朝边上一拐,顺着腰肢的曲线滑下去。 “我知道,”他靠在她耳旁,低声喃喃,如同情语,“你的身体,很特别。” 她心头倏地一紧,旋即又觉察到对方并未脱下自己的小礼裙。她就暂且判定对方还没看见她背后的东西吧。如果他看见了——那她大概就不得不选择最佳的封口方式——灭口了。 “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取了你的皮肤组织,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很有趣,你的细胞拥有远超常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太完美了。” 细如牛毫的针尖贴到她的颈侧:“好好睡一觉吧,我的饕餮新娘。” 她再次陷入昏迷,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试管一样的巨大玻璃罩里。那个变一态医生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她的四肢绵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 然而危险却近在眼前。 她的对面,一只白色的狮子正蹲伏在那里,前半个身子微俯,后半个身子高抬,四肢绷得紧紧的,整个身体像是一副拉满的弓弦。 再看一眼,眼前那些像是雪花一样的虚影彻底散去,她终于看清了那只兽的真面目。 那并不是一只狮子,只是跟狮子长得有些像罢了。脑袋与狮子长得基本一致,从颈部到肩部,覆盖着一层蓬松厚实的白色鬃毛,肩部以下,全身都覆盖着大小形如铜钱的银色鳞片,密密实实,好似一副精钢铠甲。它的四足并未生有利爪,反而长着如同马蹄一般的蹄足,纯黑色的,像是煤块一般。 这是一只还未成年的饕餮。 它垂着尾巴,站在那里,一双水蓝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预告着:它即将冲过来,把她撕裂,吞吃入腹。 她扶着玻璃罩壁慢慢地站起来。手往腰间一摸,触到一片细滑幼嫩的肌肤,她悚然而惊,抬眼望向对面的玻璃罩壁。昏暗的灯光里,一条纤细的人形在对面浮现出来。 一头鸦黑的齐耳短发,刘海也短得惊人,按说这样的发型极其挑人,可安在她那张脸上,清纯中竟生出一种妖异的妩媚,美丽得有些特立独行。天鹅一般洁白的脖颈往下,是一副少女模样的身体。礼服裙被脱掉了,只剩下一套纯白色的蕾丝内衣,几乎与白皙的肌肤同属一个色号。 胸前微微隆起,好似藏了一对洁白的乳鸽,四肢纤细,腰肢不堪一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副白瓷一样不堪一击的身体。美丽得有点青涩,美丽得太过娇弱。 然而她的气势却是倔强而凌人的,哪怕在此刻这样的情况下,半分优势也没有,她的神态依旧淡然而从容。 这样的气势,引得站在玻璃罩外的男人轻声一笑。他不由贴近了玻璃罩,将手指贴在上头,隔着一层玻璃顺着她腰部中间那道浅浅的凹陷描绘下来。 “呐,”他说,“你背后的刺青很特别,居然是一张男人的脸。” “我见过一些女人,会在身上纹上爱人的名字,却很少会在身上纹一张人脸。这个男人,难道是你的情人不成?” 她沉默,紧抿着双唇,反过手,五指箕张,掌心朝外,用手背遮挡住右侧蝴蝶骨下,那幅奇怪的刺青。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十,九,八,七三,二,一。 时间到。 他拍了拍手,整个空旷的实验室骤然间陷入黑暗当中。 “繁衍时间到了,请你们尽情放纵吧。我先出去了,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 男人的脚步声敲在瓷砖地上,激起一串悠扬的回音。如同沉闷的大提琴,拉响了交响乐的第一个音符。 她靠在冰冷的罩壁上,左手紧握成拳。 全身的皮肤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生理刺激。她的皮肤下像是埋了一层炙热的火炭,才过了一分钟,她的皮肤便已泛起桃花似的粉。她并紧了浑圆的双腿,脚趾头绷得紧紧的,咬紧了牙关,任由细汗顺着额头滑落。 这个变一态,他给自己注射了催一情一药物! 对面的兽喘息愈见粗重,显然也被注射了一样的东西。 那个变一态想干什么?他想让自己跟一只兽一交一配?他的脑袋是进屎了吗?根本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物种,这么大的生一殖隔离放在这里,看不见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幸亏对方太过自信,并未再绑缚住她的手脚,如此她才有了反击的余地。 那只饕餮朝她扑过来的一霎那,她抬手在身边的虚空中一划拉,像是扯住了某个隐身的布质衣橱的拉链,露出旁人无法看见的别有洞天。虚空中忽然就破开了一条裂缝,露出一片蓝莹莹的异度空间,大概只有三个壁橱加起来那么大。 她就势一滚,滚入随身空间里。那只饕餮碰地一声撞上罩壁,只闻嘎吱两声,罩壁上便显露出两道树根一般蜿蜒细长的裂纹。 她用残余的力气扣住随身空间的入口,手臂用力上划,眼见着只差几公分便能封闭整个随身空间,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搭了上来。那只手覆在她的手上,力气大得惊人,不过一瞬间,随身空间的入口重新被打开,一具修长健美的身躯像野兽一般扑了进来。 从远处看去,玻璃罩内的一人一兽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双修长有力的腿,就那么诡异地跪在地上,整个大腿上半截全都不见了。 又过了两秒,那双腿立起来,男人的腰一臀在玻璃罩内一闪而过,玻璃罩内终于空无一物。无论是人也好,兽也罢,全部都消失了。 而此刻,这一人一兽正挤在她的随身空间里。不,或许不该称为一人一兽,而应该称为一男一女。 就在她眼看不见的短短几秒内,那只饕餮居然变成了一个男人。这按常理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兽就是兽,人就是人,除非进行长年累月的基因改造,否则兽怎么可能变成人? 就算是传说中可以化为人形的妖,其实也不过是使用了障眼法蒙蔽了人类的眼睛——他们并没有变成人,只不过是让人类眼中看到的形象变成人形而已。 这些疑问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她完全分不出精力再作思考。她的随身空间并不大,两个成年男女挤在其中,甚至还要搏斗,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她不过才使了一招下勾拳,又横腿扫倒了那个饕餮变成的男人,就因为他跌倒在地时抱住了她的腿,而致两人双双跌倒。 男人抱住她的腿,立刻顺杆子往上爬。 她从空间里放着的衣架上扯过一条长丝巾,缠住他的脖子,双脚在他宽阔厚实的胸膛上一踢,借力翻了个身,落到他身后,坐在他背上,拗过他的右手,扯住围巾的一端紧紧缠住。 可还没等她缠紧,男人已经反过手臂,扯住她一条臂膀,依靠惊人的力气把她从背上扯落下来,两个人的位置瞬间发生了巨大的逆转,他上她下。他的双手牢牢地按住她的双臂。 情一欲的气息在逼仄的空间里蔓延开来。他只想依从本能行事,脑中此刻再无其它念想。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人,也没有人类那样高的情商和智识。 在生物本性的驱动下,他低下头,想要嗅嗅从她身上发出的甘美气味。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闻到这种气味的刹那,他就像是被饿了半个月的狮子一般,脑子里完全被饥饿所填满。 饕餮是暴虐而贪食的异次元生物,可他是特例,他跟其它的饕餮都不一样。他从来就没有吃过人。 是人类抚育他长大,人类就是他的父母,他怎么会伤害自己的父母? 可这一刻,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上有个地方涨得生疼。那种陌生的疼痛使他狂躁不已。他看到她柔美的颈部线条,细白肌肤得像是阿青喂他吃过的打年糕,他脑子里轰地一声,一个念头如同烟花一般爆炸开来。 他想要想要想要咬她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反桃花源2(大修) 年轻的医生坐在监控室的转椅上,手里拿着金尖钢笔,低头在速写本上细细地勾画出一张人脸,然后在旁边写上了“元素”两字草书。 那张人脸就是他刚刚在女人后背看到的刺青。非常写实,如果不是用手检查过,他几乎要以为那刺青是印到皮肤上的照片。男人的五官细致,眉眼分明,连眸间的神采都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刺青能达到这样的地步,简直是见所未见。 元素就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为了找到她,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事情还要从七年以前说起。七年以前,他在德国攻读医科硕士。医科硕士的课业紧张,学校要求之严格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那几乎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学业上的压力令他几近崩溃,父亲公司的股票大幅下跌,最后不得不以低价将公司卖给了竞争对手。 家中破产之后,他的个人经济立刻遭遇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寒霜,连每个月跟女友上高档餐厅吃饭都要小心翼翼地掐着次数。他穷尽心思省下钱来只为能像以往一样在女友面前假装阔绰。 可是没有用。该分开的人始终都要分开。 三个月后,女友约他在一家法国餐馆吃了最后一顿饭。她的左手轻轻地叠在小腹上,美丽的脸庞上笼罩着母性的光辉。 她说:“萧何,我们分手吧。” 切鹅肝的刀子一顿。 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拈起餐巾一角擦掉嘴角的残渍。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心里却痛得在滴血。 三年的感情,他们已经成为最熟知彼此的人。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便能心领神会。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想要确认她是说笑还是认真的。 许久,他开口,话语里充满了苦涩:“给我一个理由。” 她说:“萧何,我怀孕了。孩子不是你的。而我想要和孩子的父亲结婚。” 他垂眸,目光落到她放在洁白桌布上的右手。中指上那颗猫眼石戒指就像刀子一样扎入他的心房。 半年以前,一个姓蒋的家族财团收购了本市的某家珠宝上市公司,资源整合完毕后,在本市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珠宝展览。 他陪女友参观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枚戒指。那样柔和纯净的蜜黄色,就像是地中海岸的阳光,珠宝表面光润的弧度令他想起橄榄油。据说这枚戒指还是18世纪某位英国贵妇人的私藏,历史没在上头留下尘埃,只留下了沉淀的美,直击人心,动人心魄。 摆在展柜里的小小矿石,价格之昂贵,令人瞠目结舌。可不知为何,女友跟他提起分手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想不起戒指的价格几何了。他只记得,那样的身价,哪怕他家未倒之时,他也无法轻易担付。 可女友眼中狂热的渴望深深地刺痛了他。 似乎是从那时开始,他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令他的惴惴不安的预感,终于在那一天得以实现。 可是他不愿意放手。 这一年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倒了——苦心沥血的论文被导师一遍一遍地打回来,他的医学抱负被斥为彻头彻尾的幻想;家里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窘迫,父亲年纪大了,经历了那样的打击之后,迫切地希望他能放弃学医,回到家中重振家业——可他家已经败了,又有仇敌打压,他没有这样的信心让死灰复燃。 那个时候,他唯一还抓在手里的,只有这份在黑暗中带给他无数欢愉的感情了。可就连这点快乐,也即将离他而去。 他的手抓紧了桌布,手背上青筋暴起,语气里却蕴藏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似锦,你爱孩子的父亲,还是爱我?” 女友叹了口气,深情而忧伤地说道:“萧何,我自然是爱你的。” 那之后的很多年,他一直都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会为了那么一句虚伪的爱,而甘愿选择折断自己的脊梁骨,卑躬屈膝,低到尘埃地挽留她留下来呢? 一定是太空虚了,所以才会茫然到不知所措,不得不抓紧身边最后一根稻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小方绒盒,放到桌子中央。 “似锦,你如果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就把它生下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愿意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疼爱它。”他强挤出一丝笑容,“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而你是有选择的余地的。你可以选择和你爱的人在一起,不是吗?” 女人提着包包从座位上站起来,抱歉道:“对不起,萧何。我的确是有选择的余地。我的选择一直都是——爱自己。” 她走了,而他的自尊被摔在地上,打得粉碎。 桌上的盒子里躺着一枚铂金钻戒,钻石不大,还不到3克拉。那一刻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冲到餐厅下的河畔,把戒指带盒子一起丢到冰冷的河水里。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那么做。 日子最艰难的时候,他曾经将戒指拿出去典当过。发迹以后,他又千辛万苦地赎了回来。这枚戒指从此用一条铂金链子穿着,他一直贴身佩戴,连洗澡都很少取下来。 毕竟这是耻辱的墓志铭。既然是陪葬之物,当然得一直带在身边。 他发迹的经过不必详谈,那是一段玄幻而奇妙的经历,大概没有多少人能有他那样的际遇。 被分手的那天夜里,他在宿舍楼的天台上准备自杀的时候,遇见了命运的转折点。一个女人凭空出现在天台上,就此为他打开的新世界的大门。 她说:“你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如果你相信我,那就跟我走。我可以帮助你实现医学上的抱负。” 然后她便给了他一张黑色的名片,名片上印着漂亮的烫金字体。 那时他虽然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已经开始有些自暴自弃的打算,却还是没有草率下决定。直到次年,他拿到了硕士学位,才从抽屉里找出那张名片,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回国后,又经历了重重阻碍,直到他开发出自己的异能,拥有了能够在某些异度次元间穿梭的能力,才终于成为那个组织里的核心成员,但这个核心也仅仅只不过是在组织中层里的核心罢了。 现在,他需要一个契机,一点功劳,帮助他更上一层楼。 而这个契机就落在这个叫作元素的女人身上。 三年以前,他偶然间进入一个叫作的异度次元,在里头发现了一只饕餮。 与他们身处的这个叫作的时空平行存在的,还有许多如同拼图碎片一般散落着的异度次元。有些异度次元的时间线与元世界的时间线平行,有些次元的时间线则比的时间线落后了许多。也许还有许多其他更为奇特的异度次元等待发现。 这些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见到饕餮这种生物的那瞬间,就完全被它迷住了。这种生物在他们那个世界里,只存在于神话当中,可他居然见到了活生生的实体。更为重要的是,他发现这种生物居然可以在人形与兽形之间切换,只是这种切换很少发生,似乎需要某种特定条件的刺激。 他又做了一些实验,很快就发现这种切换大多出现在饕餮的发一情一期。饕餮在发一情一期切换到人形后,体内的基因会变得无限趋近于人类,这也就意味着,如果饕餮在这个时期与人类女性一交姌,很有可能跨越生殖隔离,产下跨物种的后代。 他的心中燃起熊熊烈火,几乎迫不及待要见到这种跨物种的后代究竟是何模样了。 如果饕餮和人类真地能产生后代,且这种后代兼具了人类的智商和饕餮的能力,那该是怎样一种超越了人类的存在? 如果他能驯养他们,甚至批量生产他们,那他岂不是等同于拥有了一样无往不利的武器? 可在进一步的实验当中他再次遇到了困难——这只饕餮不知是还未成年的缘故,还是由于人类女性的荷尔蒙无法吸引它,它对人类女性的兴致缺缺。他只好研究催一情一剂。可药剂依然无法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直到三个月前,他再次进入看这只饕餮的时候,在饕餮的住处发现了一套人类女人的衣裙。 这个简直就是陶渊明笔下的那一个。这里的居民自先秦伊始开始避世,后来由于次元动荡,他们竟彻底地与隔绝开来。千百年过去了,这里始终维持着先秦时代的风俗和习惯,就连衣物也不曾改变。 所以这样现代化的衣服,绝对不可能是的居民所能拥有的。 那么,只可能是外头的人带进来的。 这只饕餮对那套衣服特殊的迷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心中萌生出一个猜想:难道衣服的主人对这只饕餮而言,有什么特别的吗? 光凭一套衣服,想找到衣服的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他还是把这根针捞到了。前前后后,他一共带了三个女人进桃花源,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直到最后定位到这个叫作元素的女人身上,在party上远远望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回绝不会错了。 确认目标以后,他开始动手收集这个女人的信息。奇怪的是,在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后,他依旧查不到这个女人五年前,也就是她在鹿城落户以前的生平资料。哪怕是她在鹿城落户以后,所能收集到的资料也少得可怜。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三年前进了鹿城的猎人协会,正式成为一名次元猎人。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异能,但是据说打架非常在行,不少骠壮汉子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还有,她虽然表面上兢兢业业,十分循规蹈矩的模样,但私底下也常背着鹿城猎人协会的会长搞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她跟蒋氏财团的千金是好友,与一些灰色势力也有接触。 有点神秘。他摸不清她背后究竟牵涉到何方势力。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瞄准了猎物,就一定会下手的。 整整一个月的筹划,他终于将人带进了他的堡垒。目前看来,实验进行得似乎很顺利。 其实实验的过程中,他作为实验者,本该站在试管外头全程监控,但他自诩是个绅士,在那种情况下,多少还是要给女士留些私密和尊严。 想到也许再过不久,他便能得到想要的实验结果,他不由心情大好,甚至哼着小夜曲,用脚尖在地上打起节拍来。转椅随着脚尖的动作转回监控屏幕前—— “什么?!” 他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绝版钢笔掉落在地,昂贵的笔尖应声而断,在雪白的瓷砖上落下几点黑墨。 试管里的两个实验体,凭空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反桃花源3(大修) 空旷的实验室里,靠东面是一溜白色的实验台,实验台后不远的地方便是手术台,手术台与实验台中间横着一架白色的移动屏风。 萧何推开移动屏风从后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将口罩另一边的绳子套到耳后。 实验室西面靠墙的地方立着三根巨柱一般的钢化玻璃试管。萧何走到实验室正中,从回旋楼梯爬上去。实验室二楼挑空,沿墙用玻璃筑出一圈“回”字形环廊。萧何走到先前关着一人一兽的试管上头,打开升降机,降到试管二分之一处,正好看到罩壁上延伸而出的裂纹。 他停止了升降机,从白大褂的外口袋里掏出一只红外线灯光笔,打开往试管里来来回回地扫了几圈,还是没有看家人影。 在组织里的这几年,他见识过不少异能,其中一项便是隐身。异能者可以通过改变身边的光线反射来达到隐身的效果。遇上这种情况,用红外线一照便可破。 他的试管是特制的,仅高度就有45米,一律采用军用钢化玻璃制作。那个女人身上什么工具都没有,她怎么可能爬得出去?除非她是壁虎。 而且试管口安装了感应器,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试管的话,警报器不可能不响。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凭空消失? 他绝对不信。 升级器的绳索间发出细微的响声,继续下降,就在快要到达试管底部时,一个直觉闪过他心头:有危险! 虚空中忽然冲出一道人影,彩色的纱绸随着女人纵跃的动作飘舞起来,从他手边飘过,紧接着他忽然看见一点锋利的银光一闪而过,奔向他的脖颈。 他本能地用手去接挡,一点冰冷的刃尖没入他掌心。他痛得大叫一声,还没能从疼痛中缓过来,一记重击从他太阳穴边扫过,他整个身体朝旁边滚了两滚,从升降机上跌了下去。 双耳轰轰地想着,似有人举着个锣正对着他耳朵敲。 他忍着剧痛把插入手心里的银质发簪从手掌里拔一出来,又觉耳边风声扫过,他狼狈地就地打了个滚,元素这一记鞭腿落了个空。 她往后退了一步,裹紧了身上的纱绸,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一双修长的腿,两个圆圆的膝头不自觉地摩擦了两下。 那药剂太霸道,药性到现在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有愈发强烈的势头。而刚刚的倾力一击已经耗尽了她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力气。 “你”萧何呵呵笑着:“想不到你居然有个随身空间。那只饕餮被你藏在空间里吧?” 他晃了晃脑袋,扶着罩壁从地上爬起来,一面说话想要引元素分神,另一只手则悄悄地伸进口袋里,摸向了紧急求救的遥控器。 刷刷—— 元素身上的纱绸忽地拧成一条绳棍,棍端重重地击在萧何手腕上。萧何只觉手骨巨痛,手一抖,到底还是按下了求救键。 警报系统尖锐的鸣响穿墙透壁,元素听到咔,咔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像是关闭什么的声音。她猛然回头,伸长了手臂想把那个医生揪过来,手指却忽然间碰上了一面透明的阻碍。 一面玻璃墙壁不知何时从试管底部升起来,将试管一分为二。 萧何就站在对面,举起那根发簪对她笑得眉眼微弯,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来,落得白色的褂子上到处都是,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现在不走,等门全都封起来,你可就出不去了。” 元素心里迅速地判断了一下。他说得对,再留在试管里于她无益,如果想要跟他斗,至少得先出了这个牢笼。 试管的另半边,一台升降机正缓缓降落。 元素也打开自己这边的升降机升上去。一到“回”字环廊,她立刻敏捷地翻下去,行走如飞,萧何那边的升降台还没能降到底,她就已经跑到手术台那边,扯下边上挂着的一件白大褂穿上。 手术台后有一道推移式隔断,她推开门,沿着一条黑暗的甬道走了一段,果然在楼梯转口处发现了一个藏在墙体里的电箱。 她戴上橡胶手套,用手术台上顺来的手术刀割断了电线。 那些“咔咔”落闸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所有的照明器具啪地一声全都暗了下来。整个实验室陷入一片纯黑色的黑暗当中。 一点惨白的淡光透过重重的扶手,洒在元素脚下的台阶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大概是第四层楼的一面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 元素立刻顺走楼梯往上走,一路畅通无碍,只是每一个楼层都没有发现门窗,直到四楼,她才看到那个嵌在墙壁上的小天窗。 廊道上的窗子比她想像的小多了,就算把玻璃敲掉,她也出不去。 于是她便拐进长廊一头的大厅,借着外头泻进来的淡光,发现这个大厅居然布置成一个教堂,正对面的墙上供奉着圣母玛利亚,右手侧的外墙,墙体被掏空了三分一,彩色的玫瑰玻璃窗垂直落地。 她反手将小教堂的大门锁上,小跑到窗下,抄起一把椅子砸向玻璃窗。只闻轰地一下,紧接着又是沙沙几声,一正面玻璃像是风化的糖果一般倾落在地。 她避开地上的碎玻璃,跨出窗框,贴着外墙,小心地踩在墙体朝外突出的地方上。 夜风迎面刮来,宽大的白大褂里鼓满了风。她几乎要站不稳了。 朝远处眺望,这栋房子的外部景观尽落眼底。房子是建在湖心上的,房子外围种了一片橘子树和芭蕉,穿过这一片环形的绿色壁垒,才是一片沉静的蓝色湖水,在月光下漾起粼粼细波,美得像是油画。 元素垂下眼,预计了一下从这里跳下去的落地高度。房子的层高大约在4米左右,加上地下室,这里应该是六楼,高度超过20米,四周没有大树可以攀附缓冲,底下是一条鹅卵石道路,她如果直接跳下去,肯定会受伤。 这几年过得太舒服,她可能有点得意忘形了。这趟和蒋真真出去玩,身边居然一点防身的东西都没带。 她又跳回小教堂里,走到圣桌前,把红色的天鹅绒桌布扯下来,刷地一声打开了随身空间的入口。 里头关着的人一下子朝她扑了过来。 她也不做抵抗,任由对方抱住他,直到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眸色忽然间暗了下去,像是淡掉的墨盘里又加进了几滴新墨,漆黑的眸子一眼望进去,好似望进了两道深渊里。 她在对方的手臂上按了一下,道:“放开我。” 对方果然顺从地放开她。 元素实在看不惯他这样赤一条条地,毫无羞耻心地在她跟前遛一鸟,便用桌布在他腰间围了一圈,给他穿上了件“围裙”。 对方任她折腾,目视前方,双眼无神,跟丢了魂一样。他张开手臂站在元素跟前,健美的躯体好似一座古希腊雕像。 只是这座雕像一直在不停打战,汗水顺着额角不断滑落,一张脸涨得通红,好似正强自忍耐着什么似的。 元素轻呼一口气,幸亏这只饕餮还小,精神力不怎么强,她勉强还能做到催眠,要是再大一些,恐怕他的精神力就能反压她了。 她拉着对方走到窗前,毫不客气地爬到他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命令道:“跳下去。” 对方微微屈膝,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到鹅软石地面上。 元素又说:“行了,站起来。”他才站起来。 元素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房子果然无窗无门,就像一个大号的魔方。她仰起头,看向自己跳下来的那面窗子。一条高瘦的人影站在窗框中央,被惨白的月光一映,如同一幅黑白遗照,装裱相片的玻璃碎了一地。 元素收回目光,右手在饕餮肩上捏了一下:“进林子。” 树林里弥漫着一股橘子叶特有的凛冽香气。这种香气用来提神有奇效,饕餮背着元素从橘子树旁飞奔而过时,元素顺手在一条树枝上揪了一把,扯下几片叶子捏在手掌里,碾碎了,留下一掌青绿色的汁液和呛鼻的香气。 她将手掌凑到饕餮鼻边,用一种哄诱似的语气说道:“来,闻一闻。” 饕餮听话地凑近来嗅了一下。他似乎有点犬类动物的习性,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鼻头贴上元素的手心,他下意识地用鼻子蹭了蹭那块柔嫩的肌肤。 两人很快穿过林子,来到湖边。月光下,湖面上水波轻荡,远处一条细细的索桥低垂在湖面上半米高处,来回荡着。 元素从饕餮背上跳下来,赤脚在潮湿的湖岸边来回走了两圈,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砸到铁索桥上。 整座铁索桥震了一下,铁链子哗啦啦响起来。那一霎间,桥底下水波翻涌,几道白浪冲出来,浪中挟着鬼魅一般的影子。鱼头,人身,鱼尾。 哗啦。白浪落下,几条暗影四散分开,往湖岸这边游了过来。 元素拉着饕餮退进一棵芭蕉下的暗影里。她就知道,那个变一态医生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易地逃走。 这湖里养着人鱼,会吃人的那种。 刚刚她在屋子听到的“咔咔”声不是什么关门的声音,应该是开闸的声音。这种人鱼平时应该就养在湖中某处,等到需要时,把闸门一开,他们就是比鳄鱼还要危险的存在——因为,他们有智识。 忽地,右手边一阵枝叶响动,元素望过去,只见橘子树后,露出一双长满鳞片腿,紧接着一张长满细长獠牙的大口也露了出来。 这些人鱼,他妈的还能劈腿上岸了?!元素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勾住身旁这只人形饕餮的脖子,一翻身爬到他背上。 小教堂的窗口边,年轻的医生摘下口罩,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什么一样。他的眼中流露出兴奋的光彩,激动得全身都在微颤。 “对!就是这样。跑啊,快跑。等跑累了,就得乖乖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反桃花源4(大修) 元素其实并不想把这只饕餮当马骑,她是实在没有办法。 催一情一剂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她的腿软得就像面条一样,走不了两步就要跌倒。虽然刚刚偷袭那个变一态时动作还算敏捷,可也是积蓄了好久,才蓄出那么点力气来。 而这只饕餮身上的药效显然也还没退。他现在之所以听话,全靠元素用精神力压制。可元素与他的身体接触越多,精神压制的效果便会越弱。 至少从湖西岸绕到湖北岸的这一路上,这只饕餮已经自行改变路线三次了。元素被他气得不行。她本来想等逃到那些人鱼的视线范围外后,再打开随身空间进去躲躲,可由于他自作主张擅改路线,这一路过来他们始终不能甩脱那些人鱼。 而且就算躲进随身空间里还是有危险。这种人鱼会用次声攻击,她的空间无法隔绝声波,逃不开次声攻击的影响。 得想个办法。 后天是好闺蜜蒋真真那个弟弟生日,她小妈发了请帖特地请她回去。蒋真真这个小妈年轻漂亮,手腕高超,嫁给蒋父不到七年,蒋父险些没将家中半壁江山拱手相让。蒋真真嫁人前天天在家里跟她那个小妈斗法,十回里头能占一回上风,都算是运气了。 蒋真真便请元素陪她回去帮忙撑场面。元素说:“我这么单纯善良,青春靓丽的美少女,你叫我陪你回去跟一群半老徐娘斗心眼,你确定?” 蒋真真说:“谁让你回去跟群八一婆斗心眼的。我是怕我回去以后会忍不住想揍那个叫似锦的贱一人,你到时记得过来帮我拦住家里的保安。” 蒋真真千央百求,又可怜兮兮地说,上回他爸做寿,卓野陪她一起回去,听见她被小妈怼,不仅没帮她,回去还数落了她一顿。 从那以后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老公还没闺蜜靠谱。 元素经不住她再三恳求,便应下了。她身上现在没有任何计时工具,只能依靠身体状况推测时间的流逝。从她在party上被一杯掺了药的鸡尾酒放倒到现在,应该已经快一天了。 她既然答应过蒋真真,就不能失约。 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从小教堂那里跳下来,到发现湖里养着人鱼后,元素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里应该也是一个异度次元。 在(元素居住的那个世界),全球各地的次元猎人联合起来组建了次元联合国,联合国之下,在各国各个地区还设分部,国内每个省再设分局,分局之下,辖各市办事处,与办事处并列的,便是猎人协会。 平时若无或是等违规事件发生,猎人协会的注册猎人便是普通的生意人,依靠在各个次元间来回穿越,替人办事赚取佣金;若有事件发生,注册猎人便是次元管理办事处的现成“警察”。 元素是鹿城猎人协会的注册猎人。每个地区的猎人协会,都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区域性规定。鹿城猎人协会就有四大不准违反的铁律,其中第一条就是:不准将异次元内的高危生物带入元世界。 因为这条规定,在鹿城几乎见不到任何来自异次元的生物。而人鱼这种生物明显不是元世界里土生土长的,没有人有胆子在鹿城里大量豢养这种凶暴的生物。 所以这里应当是个异度次元,并且是一个还未被鹿城猎人协会标记的异度次元。 短时间内,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这个次元空间的出口并不容易。她还可以退回去,逼迫那个医生带她出去——只是没有办法像控制这只饕餮这样,对他使用催眠术。 她之前在手术台上已经试过一次了。催眠术对他无效。 等等,不对! 如果次元空间的出入口是在房子外头的话,哪怕湖里养着再多的美人鱼,那个变一态也不应该这么放心叫自己跑出来才对。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没有第二手措施?除非 除非这个次元空间的出入口是在那栋房子里! 所以他笃定了,自己哪怕是跑出来了,也绝对离不开这里。 元素想通这些关节的时候,那些上了岸的人鱼已经暴躁地展开了次声攻击。元素明显觉得脉搏跳动一突一突的,和那些耳朵听不到的声波应和起来。这只饕餮的状况比她更糟糕,早在次声攻击伊始,他就完全走不动了。 长着青黑色鳞片的人鱼从四周围拢过来,元素在人形饕餮肩头踩了一脚,整个人像根弹簧一样借力弹起,飞起一脚,照着其中一只人鱼的眼珠横扫过去。那只人鱼一时没有防备,竟真地被她一脚踹中眼珠。 这些人鱼的眼睛长在两侧,没有眼皮保护,整个眼球暴露在外头,一看便知是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元素这一脚下去,整只脚都没进那只人鱼的眼眶,它的眼珠像是装了水的气球,忽然爆炸开来,喷出一堆腥臭的浓浆。 那只人鱼张大了嘴巴,双手捂向受伤之处,无声地哀嚎。 元素在那只人鱼胸前一踏,身子在半空中生生扭转过来,一脚扫向身后偷袭的人鱼。 身后的人鱼从同伴那里学了经验,见元素这一脚过来,赶紧偏头避开眼部。斜里又有一只人鱼冲上来,一只蒲扇大的手捏住了元素光一裸的脚腕。 它力气大得惊人,元素在它身上连踹几脚,怎么都无法挣脱。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另有两只人鱼围过来,一左一右,从背后拉住了元素的双手。 它们拉住元素的四肢朝外掰扯,把她吊起来。那只被元素踢坏了眼睛的人鱼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她的腰腹,看样子是想吃了她。 正在此时,一直跪在地上呻一吟的人形饕餮忽然一纵而起,气势汹汹地朝那只人鱼冲了过去,两具高大的躯体砰地一声对撞了一下,那只人鱼飞起来,落到三米外,撞坏了水龙头。自来水从水管里喷洒出来,像是骤然间下起了暴雨。 人形饕餮转身,拦腰抱住那只抓住元素双腿的人鱼,扛麻袋似的把他举起来,用掷标枪一样的姿势把他丢了出去。 咚地一声,正好丢进湖里。 元素双腿得了自由,腰上用力,一脚踹在右边人鱼的腰眼里,迫它松开手,接着握手成拳,一拳砸向左边人鱼的眼睛。 那人鱼吓得连连避退。 人形饕餮冲过来背起她,一边跑一边“啊啊”大叫,元素闻到血腥味,伸出手在他鼻间抹了一把。糟糕,鼻血都流出来了,可别是内伤了。 再这样下去不行。别到时候她没死,这只饕餮先死了。 元素眼珠子一转,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她放松了全身的肌肉,一脑袋磕在人形饕餮肩上,“昏”了过去。 人形饕餮觉察到背上的人失去了知觉,当下就跟死了主人的狗似的,彻底没了主意。他把元素放到地上,拍她的脸,拉她的手脚,可元素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微弱。 他着急起来,围着她呜呜的叫。 人鱼的次声波频率越来越低,他也几乎到了崩溃边缘,一颗心脏鼓鼓地跳动着,就好像下一刻就会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充血鼓起,他终于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元素身上。 监控室里,萧何低下头,用嘴咬住纱布一端,没受伤的手提着纱布的另一端绕过去,慢条斯理打了个蝴蝶结。 坐回转椅上时,他按下桌面上的按钮,用次声对人鱼发布了指令。 “把他们带回来。记住,他们可不是你们的食物,你们一口都不许动。” 地下二层的库门打开,两只人鱼抱着昏迷的一男一女涉水而过,上到地下一层,从实验室外头的器械房里拉出两张病床,把人放上去,推到实验室里。 萧何换过一件干净的手术服,口罩头套具备,用夹烟的姿势夹着一支针管。 病床推到离手术台只有一步之遥时,躺在床上的人忽然一个扭身弹坐而起,右手扯过床单,旗帜一样张出去。 萧何冷不防被她套了个正着,来不及把床单扯下来,那女人已经蹂身冲到他身边,隔着被子,抓住他拿针管的手,两根手指不知怎么地在他虎口处一掐,他就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针管掉到地上,元素立刻提膝在萧何腹间撞了一下,飞速转身,弯腰,捡起针管,插一进一只人鱼的脖子里,注射。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元素不等药效发作,立刻转身,抬手扯住床单,把套在里头的萧何拉了回来,手里的针管狠狠扎进他膝盖里,又飞快地拔了出来。 萧何惨叫一声,一米八的个子立时矮下去三十公分。元素趁机绕到他身后,扯下被单,手里的针管对准了他的喉结。 “别动。”她说,声音冷冷的,“再动我就捅死你。” 谢天谢地,在外头和人鱼折腾了那么半天,催一情一剂的药效终于散了,她也恢复了往常的状态。 另一只人鱼见饲养者被制住,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萧何半跪在地上,痛得脸都白了,汗水打湿了额前的刘海,可他偏偏还在笑,喉结一震一震的,针尖不时从上头滑过,在光洁的皮肤上带出一道道血痕。 元素扯下他的口罩,看了他一眼,就把口罩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 萧何的脸一下子就绿了,再也笑不出来。哪怕口罩是消过菌的,对于他而言,依然不属于能够放到嘴里的东西。 元素斜着眼瞧他,冷笑:“你怎么不笑了啊。再笑啊,没关系,大声点,不是一直都很得意嘛?” 萧何默默地把口罩取下来,沉默了一会,道:“你装昏装得很像,连我都被骗到了。” 元素一点也不客气:“多谢夸奖。你也变态得令人叹为观止呢。” 她一边说,一边扭过萧何的一只手,提膝压在他背上,道:“我这人呢,最喜欢公平交易。我觉得咱们可以做一笔买卖。你把这只饕餮送给我,放我出去,我就不杀你,也不到鹿城猎人协会里举报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只要不再来惹我,我就不管你,怎么样?” 萧何说:“我要是告诉你怎么出去,你就不杀我了?我不是很相信。” 元素道:“既然有买卖你不肯干,我只好先杀掉你,再慢慢找出口了——” 语毕,那针尖立刻往里刺进了三毫米。 萧何立刻改口:“成交。” 元素坐到他肩上,一只手抠在他右眼角边,另一只手拿着针管,对准了他颈侧大动脉。她用脚在他胸口踢了下,嗔怪道:“起驾呀。” 萧何只好认命地爬起来。只可惜他膝盖受了伤,本来走路就不利索,肩上还得架着一个人。幸亏他肩宽腿长,平时没事也常健身,还有一点力气,而元素的身材还称得上是娇小,不然只怕还扛不动。 经过人形饕餮躺着的病床,元素就打开随身空间,让萧何连人带病床一起踢进空间里。 她的手指在他眼睛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萧何被她摸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想起刚刚在房子外头,那只被她踢爆了眼珠子的人鱼。 她这动作,意思非常明显,他要是敢有异动,哪怕一击杀不死他,她也要把他眼珠子给抠出一个来。 萧何带着元素上到四楼的小教堂,来到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前。 “出口就在圣母像的基座下面。” 元素从他肩上滑下来,跳到圣桌上,针管始终不离他脖颈。 “自己打开来给我看。” 萧何只好亲自动手把雕像移开,基座下面,果然有一条绿光莹莹的通道,的确是次元通道没错。 元素微微一笑,一脚踹在萧何身上,借着反弹之力,整个人像颗子弹般头朝下倒进了次元通道里。 萧何趴到入口处看时,一根针管像飞镖一样贴着他的颧骨飞过,擦破了一层油皮。 明明人逃了,他自己也受了一身伤,可他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恼意,眼中反而燃起猎人瞧见心仪的猎物时才会有的神采。 “就是这样,生活才有趣啊。要是一次就成功了,那该多无聊,你说是不是,玛利亚?” 男人跪在圣案前,双手五指交叉,一脸虔诚地喃喃,仿佛是在祷告。 怀抱圣子的白色石膏塑像慈爱地俯视着地上的男人,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反桃花源5(大修) 周悯生,男,24周岁,碧山大学新闻专业毕业。毕业前在鹿城晚报实习,三个月后未能转正。现今报业不景气,记者的工资还没有餐厅服务员高。周悯生只好跳槽——他现在就兼着一份烧烤店服务员的工作。 晚上10点,周悯生从“胖大海烧烤店”里出来,拐到楼下巷子里牵出他那辆二手破电动,嘟嘟咕咕地开出了市区。一路南行,半个小时后,从大道上拐入一条小路,道路两旁树木越发郁盛,然后他的屁股就开始受罪了。 没办法,这条水泥路早就压坏了,一路坑坑洼洼,说它长了张麻子脸,嘿,都算是奉承了。 又开了十多分钟,遇上一小段上坡,坡不长,但是很陡。他这辆小破车马力不够,上不去,他只好下来推车。好不容易上了坡,就看见两扇半合着的铁门,铁门后几栋浅灰色的楼房静立着,最前头的楼里透出点光来。 这里便是他现在的住处了。 当初这楼盘开建到一半,那开发商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卷了投资逃到国外,就此无影无踪。这楼房便一直烂尾到现在,业主们至今告债无门。 买了一期的那些业主里有个姓倪的大爷,未婚,单身,无子。攒了一辈子的钱,就为买一套房子养老,谁成想,人生走到这一步,居然还有运气碰上这么个大坑货。 其他业主们闹了几年,没结果,也就自认倒霉了。再加上有传说这地儿风水不好,住了会倒大霉,就更没人愿意打这些烂尾楼的主意了。可这倪大爷性子奇倔,别人都放弃了,他偏不! 你这儿不是有一栋楼快完工了,就差外墙还没捯饬好嘛?没关系,里头建好了就能住人。他不仅要住,他还要租呢。没电?那就把电线拉几根过来。没自来水?赶紧叫水管工过来埋水管啊。 如此这倪大爷就在这栋烂尾楼里定居下来。他每年都往市里的电线杆上贴小广告:套房出租,三室一厅,每天两块五(含水电),有意者请联系1345678921。 倪大爷本意也就是找个人跟自己一块住,能够互相照看下首尾。可惜这广告贴了三年,别说租客,苍蝇都没招来一只。直到三个月前,穷得几乎只剩下内裤的周悯生鼓起勇气揭了榜。 住了三个月,周悯生觉得,这地儿除了偏僻了点,还真不比市中心的房子差。而且人倪大爷,心肠特别好。他就奇了怪了,倪大爷这样的人,看得出来年轻时长得应该还有几分小俊,怎么会讨不上老婆呢。 心里琢磨着这点事,人已经到了楼下。 周悯生习惯性地把车推到那个简陋的车棚里。正弯腰锁车,忽然听到旁边的大水缸里传出一点异样的响动。 这大水缸是倪大爷放这儿的,缸里养了三条胖红鲤,他前些天还说,过几天要去挖一株荷花回来养。有鱼有莲,才算完美。 水缸里,水声搅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周悯生心里大起狐疑。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三条胖鱼能闹出的动静。难道有什么阿猫阿狗不小心跌进去了? 他打开手机的照明,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膝盖刚刚碰到水缸的腹部,还来不及看清什么,忽然哗啦一下,一道白影从水底下冒了出来—— 乌黑的短发贴在脸上,被水一沁,闪闪发亮,有点像唱戏时用的假鬓。一张脸惨白惨白,长得倒是好看,眼角微红,跟鲤鱼的鳞片一个颜色。 周悯生喉间滚动几下,手一松,手机咚地掉进水里。 倪大爷当时正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冷不防听到楼底下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倪大爷,你家鲤鱼成精啦——” 客厅里。 周悯生跪在玻璃案几前,小心翼翼地把电吹风调到一档微热风,煎牛排似地把手机翻来覆去地吹,心里充满了绝望。他这手机,大概是报废了。这可是前女友送他的,被分手他已经够伤心了。这下好,连唯一的念想都没了。 他哀怨地望向倪大爷的卧室。 那个从水缸里冒出来的“鲤鱼精”和倪大爷在卧室里都呆了快一个小时了,究竟在干什么?他和倪大爷一起住了三个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自己有什么亲人。而且从那个女人对倪大爷的态度来看,怎么也不像是倪大爷的孙女啊。 周悯生好奇心一起,全身都痒起来。 此刻,卧室里的布局是这样的——老人家倪震搬了把靠背椅靠在床边,正襟危坐,而“鲤鱼精”元素则换了套拖手拖脚的老年人睡衣,盘腿坐在床上,用一块崭新的浴巾擦头发。 她一边擦,一边打量卧室里的摆设。 一张床,一张木色实木书桌并一把配套的椅子。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简易的宜家衣柜,床头立着一个白漆铁质衣架。嗯,非常简单朴素,一点也不符合老倪年轻时的人设。 她又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的素色床单,哦,大概就是街边摊上70块钱的床上三件套,没跑了。啧啧啧,要不是亲眼过来瞧瞧,她决计想不到当年在北方叱咤风云的顶级猎人,年老以后居然过得这么寒碜。 居所寒碜,人却一点都不寒碜。平日里显得有些个性古怪的老人此刻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头,宁静肃穆中透出一股令人不敢小视的威严。要是周悯生看见了,肯定要说:倪大爷,你知道嘛,你现在这样子特别适合演皇帝。这气势,足足的。 “鹿城的猎人,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元素朝他眨了下眼睛,有点俏皮的样子:“老倪,不认得我啦?” 倪震皱起眉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闭上眼睛,再睁开,又看了一眼。 根本没有一点印象。这姑娘涮他呢! 元素见他脸色有点难看了,赶紧道:“诶,别生气嘛。” 她挑眉:“人老了,记性不好很正常。我给你个提醒吧。1934年春,山东,吕家” 不等她把话说完,倪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她,神色惊愕,甚至还夹杂了一点欣喜和恐惧。 “你是你” 元素笑嘻嘻地接口道:“可不是嘛,就是我咯。”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装模作样地嘘了一声:“别激动呀。你会保密到死的,对吧?” 许久,倪震紧绷的双肩垮下来,他坐回去,双手握住了膝头,叹气:“你你的样子变了太多了。” 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而且,你都没有变老。 元素一面擦头发,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到韩国整的咯。怎么样,效果好吧?从来没人看出来过呢。哎,也是我本来底子就好。” 实际上她就做了点微调,容貌看上去就和原来感觉不太一样了。当然,模样变化大主要还是因为她长大了。老倪见她那年,她才几岁?唔,不记得,总之那时候她大姨妈都还没有来吧。 倪震道:“我还以为吕家的人都死绝了。” 元素打住他,“诶,我可不算正经的吕家人。不过他们家的确是死光了。”她啧了一声,听不出一点同情,倒有点像是幸灾乐祸,“真惨啊。” 倪震沉默不语。一些往事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两个世纪前,全球性的猎人联盟还未建立,地区之间的猎人还如一盘散沙,并未形成统一的规制管理。当时在北方,山东吕家是权势最为煊赫猎人家族,担负着整个北方的次元管理。 这个家族繁荣了将近百年,投入其门下的猎人数不胜数。按说照这样势头发展下去,这个家族将来有一天统一南北猎人协会也是指日可待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料不到在这个家族繁荣了百年之后,居然会遇上那种毁灭性的次元灾难。 1937年春,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时节,所有的吕氏子弟都赶回祖宅团圆。就在那一天,吕家祖宅近旁发生了次元爆炸,所有吕氏族人,甚至连吕家的房屋都全部被卷入次元漩涡里,再也没出来过。 这个家族就像是露水一样,彻底地蒸发了。 吕家遇难的三年前,倪震十七岁,跟随表哥到吕家三房拜过一次年。也就是那一年,他结识了那个叫作吕元素的小姑娘。 那一年吕家组织了一次“踏青”活动。 说是踏青,其实并不是要他们出外赏春。长辈们把年轻一辈集合起来,放到经过勘探的异度次元,要他们从那些异世界里找到,并带回规定的东西。完成任务所用的时间越少,排名就越靠前。 那时尚且年轻,年轻就气盛。他虽然不是吕家子弟,却自认为自己的异能并不弱,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好出身,一直都没机会大显身手。因此即便知道吕家的“踏青”一定比他平日接的任务要难得多,他还是报名参加了。 又因为他不是吕氏族人,组队时难免受到排挤。抽完签后一轮逛下来,竟然没有一个吕氏子弟愿意跟他组队。他现在还记得那时他们那闪烁而怀疑的目光,仿佛是在说:这个人一定会拖我们后腿的。 他的自信在那样的目光下渐渐瓦解,手脚开始变得冰凉。就在他打算把签筹放回去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 “诶,你愿不愿意跟我们搭一伙?” 他转过头,一个头扎双髻的少女站在他柱子后头,笑盈盈地朝他招了一下手。那少女肤白如雪,眼珠子黑溜溜的,穿一身大红团花短袄,一条月白百褶裙,就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喜庆。 少女身后,一个身穿月白地长衫,同色绸宝蓝滚边马褂的少年立在暗影里,身姿笔直得像是一棵白杨树。 倪震的回忆到这里就被无情打断了。 元素把浴巾放下来,用手指耙了两下头发,缓缓开口道:“我是刚从异次元穿回来的,降落地点计算失误,不小心压死了你一条红鲤,你不介意吧?” 面对这种“笃定了你一定不会介意”的语气,倪震能说什么?当然只好说,没关系。 元素又接着说:“同在一个城市五年了,我都没过来找你,是想着你既然金盆洗手,不再是次元猎人了,我也就不好再打扰你的清闲日子” 倪震看了她一眼,道:“直说吧。你想让我帮什么?当年你救过我的命。这个人情欠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还了。” 元素嘻嘻地笑了两声,弹弹指甲,斜睨着他,幽幽道:“我这趟收了件特别烫手的东西,正好有人要,我想着,尽快转手卖出去,可惜鹿城及其周边几个城市,都被殷其姝看得死死的,我找不到安全的交易地点。” “但是”她掀起眼皮,往指甲上哈了口气,“我听说碧山温泉山庄是个三不管地带,私底下进行次元走私的组织不敢惹,次元办事处和猎人协会也不敢管。你应该跟碧山温泉山庄的主人有交情吧?能不能,帮我借个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反桃花源6 周悯生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卧室的门,正打算问问屋里的人:他要煮点宵夜,有人想来点吗? 门忽然就打开了。 元素穿着倪震的睡衣,一手撑在门框上。她微抬下巴,从上往下睨了周悯生一眼,道:“小周啊,我肚子饿了。” 尾音上扬,说话的调调跟狐狸精似的,他的尾脊骨险些要酥掉了。 只听这“狐狸精”又说:“我想吃泡面,记得加青菜,再卧一个荷包蛋。好吗?” 周悯生迷糊地望向坐在卧室里的倪震,看到倪震冲他点了点头,才迷迷瞪瞪地去了厨房,脚底下有点儿打飘儿。 元素回过头冲倪震挤眼一笑,道:“跟你一起住的这个小哥好像有点特别啊。” 倪震压低声音:“故人之子,托我代为照看。你不要打他主意。” 元素慢腾腾地踱回室内,走到衣橱边,把衣橱拉链扯开。 倪震一见她的动作,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跨了一步,来不及再作进一步的阻止,元素已经蹲下去,从最底下的架子里扯出一只皮质的小手提箱,啪嗒一声解开了两边盖扣。 箱子里嵌着一层米色的绒布,绒布上放了一件黑色暗纹,红绸滚边的无袖旗袍,立领下沿领口镶了一圈黑色的珍珠,看色泽,便知是十成十的好货。 元素提着旗袍两肩,把衣服拎出来,抖了一下,闻到一股暗香从衣料上头出来。 她抬眼看向倪震,一脸纯情懵懂,眼波却妩媚生辉。 “我记得‘踏青’后的第一年,你给我寄信,说上海有家老裁缝铺子,做旗袍的手艺一流,问我是否有意到上海寻你玩,你可以带我去逛租界和商行,以为感谢。” “我给你回信,说吕家不许我随意出门,但是你随信寄来了旗袍样式的照片,我看了十分喜欢。后来你又来信,说叫我把尺寸写给你,你再找个与我身材相若的人,让裁缝比对着她的身材做好旗袍给我送来。” “可惜后来上海大乱,你说好的旗袍我竟一直都没能收到。” 她话说到这里,倪震又叹气了,语气里竟有点自责起来:“对不起,当时虽然答应了要帮你从吕家逃出来,可我到底还是什么忙都没能帮上。” 他这么一把年纪了,半只脚都迈进土里的人,今天乍见故人,且故人容貌年轻依旧,他的心情实在有些微妙。一方面看着她的脸,有些神思恍惚,好像时光从来都没有流逝过一般,一方面却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当时没能做,就是永远地错过了。 他后来离开上海,漂洋过海下了南洋,随身携带一只小箱子,箱中只装了一件旗袍。 元素见他内疚,心里也没多大感觉,只是想到,他既然内疚,看来这次帮忙一定会尽全力了。 元素在鹿城猎人协会的注册猎人中,大概属于比较特立独行的那一位。 鹿城的猎人人数不多,连上周边几个小市,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个。这三百个人里头,不论男女老少,做生意接任务的方式都很传统,也很被动——几乎都是等客人自己找上门来。 元素是他们当中第一个开通了电子商务的人——未拿到上岗许可证之前,她就在微信朋友圈里发布任务消息,当然大部分人都认为她在说笑,只有那么一两个找上门。她却由此发现了商机,拿到上岗许可证,可以开始光明正大地接任务后,她便注册了一家淘宝店。 当然,这么古怪的网店,生意自然也是门可罗雀。元素也不靠这个吃饭,纯粹就是为了接点活儿打发无聊的时间。 她记得很清楚,网店开张以后,第一个顾客是个年轻女人。 那女人的老公刚死,死前留了笔私房钱,一直藏着没叫她知道,问元素能不能查出来。元素调查的时候顺藤摸瓜,发现她老公在外地养了个小三,那笔存款,她老公死前就拿去给小三买了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他和小三两个人的名字。 元素问那女人,你想怎么办? 那女人气得浑身发抖,说既然房子上写了她老公的名字,那这房子就该有一半是她的。她至少要把房子拿一半回来。 元素说,我要能帮你把房子全要回来,你分我多少? 那女人难以置信地望向她,道:你要是能全要回来,我分你一半。 第二天,元素就带着她去办过户,那个小三以不到四分一的房价把房子转给了她。 那件事很容易就办成了,元素本以为她对普通人使用了催眠术的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的,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谁知第二天起来,她就收到猎人协会的来信,邀请她到号子里自我禁闭一个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犯下的思想政治错误,顺便把违反会规所得的财物上交国家,啊不,协会。 元素当时就等着猎人协会的委员会给她把上岗许可证批下来呢,不敢跟他们硬扛,只好灰溜溜地去蹲了号子。 也是那次事件后,她才真正把鹿城那个年轻的会长殷其姝当成个人物来看待。 这小子,年纪还不到她手指头一轮,却有本事把鹿城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区管得铁桶一般,眼线耳目遍布城市各个角落,确实值得佩服。 当然,也更值得小心。元素从那以后,凡是打算干点什么违反会规的事情,都得打起十二分小心。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要特地转到这里来请倪震帮她借地方。 三个月前,她接到一个单子。有一个淘宝账号名为的人在旺旺上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能不能从里给他带一只饕餮回来。 元素当初看到这条信息后,还以为是哪个同行故意下绊子来套她。要是这样,她要接了单,结果隔天就被人举报了,那她就得再进鹿城会长的私人监狱里蹲去了。 要知道他们平时接任务,帮人到异次元里跑跑腿,采采风,带块石头,带朵花,带只兔子什么的,完全没有问题。死物,没有杀伤性的动物,不会影响正常运行的东西,都是可以贩卖的。 可饕餮不一样。饕餮是凶兽,其凶暴之名几千年来赫赫有名,这东西,可是上过全球猎人联盟的的,是绝对严禁被带出异次元的物种。谁敢在私底下贩卖饕餮,那无异于普通人走私了几公斤的冰一毒,那是绝对要判死刑的。 更何况,是十几年前在鹿城周遭新发现的一个异度次元,委员后进去勘探过,发现这个异度次元里的山河胡海,动物植被都与山海经里描述的十分相似。 换句话,也就是说,里到处都是奇珍异宝,随便带件东西到元世界,只怕都会引起次元波动,因此鹿城猎人协会的高管几经商讨,最终把标记为——就是,要是未拿到委员会的书面同意,你是别想进去的。就算你成功避开守卫溜进去了,一旦被抓到,至少都要被关一辈子禁闭。 要是还不小心拿了什么东西,那对不起了,不跟你讲道理,不用再说什么“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直接就地抹杀。 元素自问虽然活得也挺久了,可她还没活够呢。 可那个出的价钱实在诱人。买一只饕餮,他愿意给两个亿。元素后来跟他搭上了线,那人就说,为了以示诚意,他愿意先预付一些款项作为定金。 元素当时闲得无聊,再则也是不太相信。为了看看是不是有人想设局套她,她就把地址发给那个叫的人。 结果,三天以后,元素收到了一份小快递,拆开后一瞧,元素险些就给叫的那货给跪了。 厉害了我的哥,三千万的支票啊,你用个快递就邮过来了? 万一中途丢件了,怎么办? 至此,元素已经十分确定,天上确实掉馅饼了,她确实接到了个了不得的大单子——没有哪个猎人会拿三千万来给她下套。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元素虔诚地举起支票,咬唇沉思了三秒,得出一个结论:这件事,要是敢干,钱是一定能到手的。小心点,命也不一定会丢。一个几率百分百,一个几率百分之五十。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元素飞快地打开旺旺,发出两个字: 然后就依照的吩咐,把写好的协议书用信封装好,丢进了市邮政局外的邮箱里。元素本来还想顺水推舟查查这个的来历,可是她在邮政局外苦守了一周,最后那封协议书不知怎么就不翼而飞了,而她也没抓到类似的可疑人物。 元素见识了对方的狡猾手段,便没兴趣再去探查对方的身份了,转而把注意力转到如何顺利完成任务上来。 可惜从元素接单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元素依然找不到进的机会。那个似乎也知道这件事颇为难办,倒也没有催她,反而隔三差五地跑到旺旺上来给她发信息鼓劲。 元素瞪大了眼,撤单?想得美哦,到她嘴里的钱还想要她吐回去不成?没门儿。 于是回道: 见此也就不再多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特别福星高照,自从入了夏以来,先是接到了两亿的大单子,正在她为如何溜进而一筹莫展时,天上就掉下一只饕餮来。 虽然得到这只饕餮的的过程有点憋屈,那个变态看起来也没那么好对付,不过,怕什么呢。 她闲了这么多年,最近打算重出江湖,就有单子和变态送到枪口上来给她练手,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接小单子玩票,已经接得有些审美疲劳了,需要大单子刺激一下。 元素从厕所里换好旗袍出来时,周悯生已经煮好泡面端到客厅里了。 元素一点也不客气,坐下来,对他甜甜地道了句谢谢,甩开筷子就开动起来。 倪震从屋里拿了串车钥匙走出来,丢到桌上,对周悯生说:“晚了,这里打不到车,你替我送她一程。” 周悯生接过钥匙,心里咯噔一声,又忍不住转头去看元素。她那一张笑脸被面汤的热气一沁,双颊红扑扑的,喜庆极了。 他知道倪震有辆画风特别古旧的老爷车,就停在地下架空层深处,平时用帐布罩起来。那辆车也许对老爷子来说有什么特别意义,老爷子平时特别宝贝,根本不舍得开。 他问过老爷子,这车还能开吗?是不是已经变成古董了啊? 老爷子特别自豪而肯定地回答他:当然能了。那一次大概心情特别好,还开着车带他到郊外溜了一圈,引来许多游人侧目,都以为他们在拍民国剧。 而现在,老爷子居然把这辆宝贝车子丢给自己,要他帮忙送人?他心里痒痒得不行,好奇得要死了。这女的,到底是老爷子什么人啊? 等到他趁夜把车开到了珊瑚小区,元素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我能不能请问下,你是倪大爷的什么人啊?” 元素趴到车窗边,把双肘撑在上头,反问他:“你觉得我跟老倪是什么关系呢?” 周悯生咽了咽口水,凭直觉瞎猜:“爷孙?” 元素用手背捂住嘴,咯咯地笑起来,道:“猜错了。” 周悯生扒扒头发,那可猜不着了。他看见元素身上的旗袍,尺寸刚刚正好,简直就像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心里不由又嘀咕起来:总不会是忘年之恋吧? 元素又不叫他猜了,问他:“有手机吗?” 周悯生老实回道:“刚掉水里,坏了。” 元素才恍然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他的手机的确是被自己吓掉的。于是便问:“那有笔吗?” 周悯生做记者时保留下随身带纸笔的习惯,到现在也没改掉。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枝指头长的圆珠笔递过去,元素便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串号码。 与他挥手告别时,说道:“小哥,要是想换工作赚点大钱,就打电话联系我啊。” 周悯生看了掌心里的数字一眼,心里升起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那个女人的举止很是浮夸,说话的调调也是,可偏偏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点想相信。 难道是因为她脸漂亮? 元素等周悯生车开远了,才转身走向小区。走没两步,她脚下一疼,却是没穿鞋,被石子硌到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的手机,钥匙,包包应该都在蒋真真那里。哦,对了,还有只饕餮没处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反桃花源7 珊瑚小区是举市闻名的“二奶集中营”。 这住处当然不可能是元素自己挑的。 这个小区位置很偏,前临大海,后靠矮山,说好听点是环境清幽,说不好听,就是鸟不拉屎。大概也只有人少的地方才适合各位有钱有势的大佬金屋藏娇。 而元素最讨厌的就是冷清。 相比于这种高档小区,实际上她更喜欢哪种上个世纪八一九十年代的筒子楼,细细瘦瘦的一栋,临街的地方开着两页小窗,一大早起来,打开窗探头一瞧,临街边上早就摆满一整条街的小菜担子,有各种时应蔬菜,菜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于是下楼,沿街内侧走到街口,拐进道路旁的小巷子里,在一阵勺碗碰撞的叮咚声中坐下,要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花生汤,切一盘黄澄澄,酥脆脆的油条,再上点包子或是烧卖什么的,一天就在这样的烟火气息里开始了。 元素格外喜爱这样的接地气的生活气息。似乎只有浸润在这样的气息里,这个世界才会逐渐变得可爱与真实起来。 一年前,元素还住在市中心一条还未改造的旧街上,每次蒋真真开车去接她都要抱怨:“你这边街道忒窄了吧。”然后便开始千方百计地劝元素换个高档点的地方住。 元素自然不肯。结果愚人节的那天,鹿城会长殷其姝的贴身秘书宋夭突然上门,亮出会长大人的亲手书函,分外客气地“请”她换个地方居住。 “是这样的。”宋夭堵在门口,抬手摸了摸左耳上的黑曜石耳钉,“会长有意要培养一批新的反的禁卫队,你入会快两年了,会长暗中观察,觉得你各方面的综合能力很不错。怎么样,你有没有意向?” 说完似是怕元素拒绝,立刻抛出钓鱼的钩子:“你可能不知道,会长上任的时间并不长,担任会长一职的几年来,因为委员会和办事处的双重施压,一直都没有机会培养一批得用的人手。这次新训的禁卫队,就算是会长在培养心腹了。” 他说着又摸了下耳钉,“你看,左右副会长的职位一直空悬至今,然而会中事务越来越庞冗,过不了多久,办事处和委员会肯定要将任命左右副会长的事情再度提上议程。关于人选名单的拟定,会长是有一半的决定权的。” “比起外人,他肯定更愿意让有能力的心腹成为自己的左臂右膀,你说是不是?” 元素权衡了一下,就返身进入室内开始打包行李。不到日落,从搬家公司喊了辆车,跟随宋夭一起搬进了珊瑚小区。 到了那以后,元素才发现殷其姝这次打算培养的“心腹”一共五人,三男两女。三个男人住在同一栋楼里,她和另外一个女猎人住在另一栋楼里,邻居,阳台中间就隔了道墙壁。 元素其实很不能理解这位会长大人的脑回路。你说,你把两个女猎人安排到“二奶集中营”也就算了,你把另外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放到这里算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元素一直没有机会从殷其姝本人那个问个答案。因为自从入住了珊瑚小区之后,宋夭什么也没再多说一句,就消失了。要不是每个月定期有人帮他们交了房租和物业,元素简直要以为这位会长大人是心血来潮,耍着他们好玩的了。 后来元素琢磨了大半个礼拜,终于想明白了。大概这位素未谋面的会长大人虽然看好他们,却还不确定他们是否值得信任,所以便把他们集中到一起,打算在不进行任何干预的情况下考察考察他们的日常状态。 ——只是这都快一年了,还不给个准话,考核期未免也太长了些—— 要不是这里的物业态度周到,她早就想搬走了。 说到她那栋楼的物业,元素就忍不住要竖起拇指夸赞一句:身高腿长颜好,脾气软和没得挑。 这大半夜的被元素拍门叫起来,不仅半点怨言都没有,还不住地嘘寒问暖。 元素进屋后,靠在门边轻轻地说道:“谢谢你啊,这么大半夜的把你吵醒了。你要不要进来喝点东西再走?” 她说话时语气油腻腻,甜丝丝,跟融化的太妃糖似的,把个年轻的物业小哥唬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我先走了。” 进电梯前左脚绊右脚,险些扑个狗一吃一屎。 元素调戏了小哥一把,心情大好。哼着歌关门进屋,把灯都打开,在卧室和厨房的门窗上都挂上一枚铜铃后,才走向阳台,打算把门关起来,挂上最后一枚铜铃,完成结界布置。 手才碰到移动玻璃门,一只白底黄纹的大胖猫忽然越过墙头,稳稳地落到栏杆上,开口说起人话来。 “喂,昨晚去哪了,怎么没回来过夜?” 这语气,跟小尖椒一样,透着股呛眼睛的辣味儿。一听就知道是她的邻居明秀琪,异能是将自身意识叠加到各种哺乳动物身上。 元素走过去,手伸到大胖猫的下巴下头,在脖子里搔了几下,噗嗤一声笑道:“怎么啦?我昨晚没回来,你一个人在家空虚寂寞冷了吗?” 那只猫被她一碰,整只猫都炸了,尾巴直成钢鞭一样,嗖地一声,复又跃上墙头,低哑地喵了几声,厉斥道:“你别跟我在这儿妖里妖气的,我又不是百合!” 元素眨了眨眼睛,继续逗她:“没关系呀,我是不就好了。我就喜欢你这样耿直的girl怎么办?” “你别想转移注意力。我问你,你没事在家里布什么结界?” 元素笑眯眯地:“我待会要做一些事,怕动静太大吵到你嘛。” 大胖猫黑着脸,问:“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非得布了结界才能做?” 元素变魔术一般把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亮出手里一直拿着的子弹型男士内裤——内裤是刚刚物业小哥回卧室找钥匙的时候,顺手从他阳台上顺来的。就等着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元素促狭地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带了个帅哥回来,打算干点脖子以下不可描写的事情” “裤子刚扒下来,箭都在弦上了,我突然想起来你还在家,怕吵到你,所以” 那大胖猫果然又炸了一回,尖叫了一声“不要脸”,跳回去了。 元素无奈地耸了耸肩。 她这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虽然殷会长没在她的房子里安装监控什么的,可他给自己安排的这个邻居,真是比监控还要厉害。整得她在家里都干不了坏事。 元素合上门,在门把手上挂上铜铃,把所有的窗帘门帘都拉上后,屋子里便陷入绝对的寂静当中。外头那些轻微的噪声瞬间如同潮汐消退。 元素转到书房里,取下书架上摆放的铜皮小箱,打开,从里头取出一条细细长长的鞭子,握在手里甩了几下,这才回到客厅里,把茶几移到一旁,腾出一片较为宽敞的空地。 她打开随身空间,探头看了一眼,那只人形饕餮还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俊美的面容里透出几分纯净的稚气。倒不是因为长得像孩子,只是这张面容看上去十分纯洁无害,莫名令人联想起早年的一部电影《薰衣草》里头,金城武的天使扮相。 元素看他像是睡熟了,便把病床拉出来,提起鞭子的手柄戳了戳他的脸。 又捏了一把,皮肤细滑,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连毛孔小得几乎没有。元素心情大好,屈起手指在对方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用《两只老虎》的调子哼起来:“小小饕餮,小小饕餮,两个亿,两个亿。明天就卖出去,明天就卖出去,赚翻了,赚翻了” 没等她单曲循环,再来一遍,躺在病床的人,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两下,一双清澈水亮的蓝色眼眸倏然映入眼帘。 元素愣了一秒,立刻双手撑在病床两侧,俯下身去,与他四目相对,精神力牢牢地锁定了他。 “喂,听不懂我说话,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方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来,我们来试试你的发声器官,看看能不能发出跟人类一样的声音。我发一个音,你跟着我,好吗?” 他点了点头,神情很是乖顺。 元素心里觉得有点不对。记载里的饕餮一向以凶暴闻名,哪怕这只饕餮被她用精神力催眠了,也不应该如此柔顺才对。 难道这只是变异种? 元素想起在试管里看到的兽形,一身白毛银甲,跟她以前看到的的确很不一样。 “来,啊——” 他张了张口:“啊——” “哦——” “哦——” “额——” “额——” “元素。” “元素。” 发音顺溜,连音调都学得一模一样。 元素大喜,她以前见过的饕餮大都很蠢,连叫声都很难听,同类间的交流基本靠吼和撒尿(就像狗一样),这样聪明的饕餮还真是少见,一只鹦鹉学舌的天才啊这是。 元素摸着下巴琢磨起来:难道是因为这只饕餮还未成年,所以可塑性比较强?还是因为饕餮的人形态和兽形态不一样呢? 她正思考着,冷不防就被抱住腰身。她手一抖,差点一鞭子抽下去,幸亏刹住了。 这只饕餮抱住她的腰身,将脸贴在她的小腹间蹭了几下,抬起头来仰视她,重复道:“啊,哦,额,元素。” 这一脸讨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元素极度怀疑,要是他的人形状态有尾巴的话,此刻一定摇得十分欢实。 不过这只饕餮看起来很依赖她的样子。元素一时没能想出因从何来。想不通的事情,就应该暂时放下。不,其实是不得不放下,因为她现在另有一件大事要干——这只饕餮身上一股鱼腥味,太特么臭了。 她把人扯开,拉着他的手,道:“下床。”带你去洗澡。 对方就乖乖从床上起来。脚底板碰到冰冷的瓷砖地,踩实了,高大修长的身躯慢慢立起来,在身前的地上投下一片暗影,将元素娇小的身躯完全罩住了。 元素正打算扯他去浴室,忽听“噗”的一声,那面缠在他腰间的红色天鹅绒桌布直直掉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反桃花源8 元素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桌布掉下去,目光经过他腿间时,多停留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见他盯着自己腿间那一坨,一脸好奇的模样。 元素“啧”了一声,一掌把他的脑袋拍歪。 “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跟我去洗澡。” 这只饕餮偏了偏头,被她拉着走,一路上看见灯泡,墙壁上挂着油画,地上铺着的地毯,脸上的好奇与迷惑一层比一层深。 元素把他推进浴室里,打开灯,他看见镜子里站着个蓝眼睛的自己,便抬手在镜子上抹了一下。镜子里的人影不仅非常清晰,而且一抹之下,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登时吓得大叫一声,转过身,双手勾住元素的脖子紧紧地抱住。 他以前在河边喝水的时候,也见过自己在河里的倒影,不是很清楚,能够透过倒影看见河床里的鹅软石,用爪子在水里拨一下,那影子就被拨散了。 可是这个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没办法用爪子把影子拨散? 他力气太大,元素被他勒得差点没断气,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手臂扯下来。元素走到洗手池边,扯了扯旁边的抽绳,一面竹制帘席降下来,把镜子遮住了。 “镜子而已,怕什么呢,嗯?” 她又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条浴巾,披到他身上,走到浴池边打开水龙头,等水满的时候,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拢着围巾,那么大的个子,却蜷缩在一只小小板凳上,怪可怜的。 元素坐在浴缸边上,双手撑在两旁,微微俯身,踢掉一只拖鞋,抬起脚,大脚趾在他手背上蹭了下。 “喂,你说,我要是能教会你说话,卖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再涨价啊?毕竟会说人话的饕餮可比三条腿的蛤一蟆还罕见。” 他听见元素自言自语,以为元素是在教他,等她说完以后,便把她刚刚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元素睁大了眼睛,许久,眉眼慢慢地弯了起来,如同新月:“行啊,模仿能力很强啊。” 他感受到元素的喜悦之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素忽然又冷下脸,脸色变了一下,旋即恢复成正常。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们俩的情绪产生了共鸣,而这种共鸣又间接地削弱了她对他的精神操控。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没有发狂的迹象? 所以在试管里会那样,的确只是因为催一情一剂的作用咯? 她想到这里,试着把精神力完全撤开。精神压制完全消失的那一刹那,他抬起头,有些无措地睁了睁眼。他现在完全感受不到元素的情绪了。 水很快注满了。元素试了下水温,觉得刚好,就把他推了进去。 没了精神力的压制,他依旧很乖顺,元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元素让他在浴缸里坐好。他腿太长,这个浴缸却太小,完全伸展开来肯定放不下,只好屈膝而坐。元素用双掌捧水,替他把露在水面外的胳膊和肩膀打湿。 他好像开始明白元素是要他洗澡了。洗澡他当然会的。他一直以来就是自己洗澡的。于是抬起一条打湿了的手臂,低下头,张嘴,伸出舌头便要舔。 元素赶紧用一个手指抵住他的额头:“狗啊你,舔什么舔。” 他呜呜两声,无辜地看了元素一眼。他一直都是这么洗澡的啊。为什么她一脸不赞成的样子呢? 元素把他的脑袋掰正了,拾起地上的鞭子,轻轻在瓷砖上头抽了一下:“现在,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许自己胡来,听见没有?” 他听不懂,只是茫然地看着元素。 元素让他把两只手掌平摊在身前,转身挤了坨沐浴露,用尾指勾出一半涂抹在他的掌心,然后双掌合十,一边摩挲一边说道:“对,没错,就是这样” “好,现在泡泡出来了有没有?来,跟着我的动作,这样,抬起你的手掌,把泡泡抹到” “啪——” 元素狠狠地拍开他的手掌,无语地扯过浴巾,擦掉双臂上的泡泡,气道:“谁叫你涂我身上的!” 他看着元素气愤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嘴角却慢慢地提起来。 这笑落进元素眼里,就是傻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絮絮叨叨:“本来想养你一段时间,驯养驯养,好抬价。不过我这人田园犬都养不好,你这么大只,更难养了。也不知道你吃得多不多” 元素才说到吃,就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应景地从他肚子里传出来。 她不理他,提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掌按在他自己身上,小手叠在他手背上,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教他在皮肤上来回搓动。 他这才领悟过来,原来还可以这样洗澡啊。 草草洗了个澡,元素替他在腰间围了条浴巾,把他带到客厅里,教他用毛巾给自己擦头发。有了先前那半个小时的学习磨合期,他现在学起东西来领悟得很快,基本上元素几个简单的动作下来,他都能迅速明白元素究竟要让他干什么。 元素找了个垃圾袋把那桌布塞进去,然后和病床一起又踢进了随身空间里,准备明早开车到垃圾站,找个机会丢掉。 等她做完这一切,一转身,那只饕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在沙发上了。 她听见厨房里有动静,走过去一瞧,这只饕餮就蹲在米桶前,用双手捧住一捧大米,腮部一动一动,嘎嘣嘎嘣,居然是饿到生嚼大米了。 他进食的速度非常快,元素才站着看了两分钟,半桶大米都叫他生嚼完了。 他抹了把嘴,一抬头,看到厨房外走道墙上挂着一瓶水植万年青,就站起来走过去,把那瓶水植从架子上拿下来,瓶口倾斜,凑到嘴边,张口就要喝里头的水。 元素这才终于被他下了一跳。 这种水植泡过的水含有微量的毒素,倒进鱼缸里,没一会鱼就能被毒死了。这可喝不得。 她赶紧抱住他的手臂,把那瓶水植夺回来放回架子上。 他捂着嗓子咳了两声,苦着一张脸呜呜起来,似乎是在向元素表达:我真地很渴。 元素想了想,没想出该喂饕餮吃什么。事实上她只见过饕餮吃人,不过这只饕餮她瞥了他一眼,踮起脚,把他嘴边残余的米粒拈下来。这只饕餮看样子像只杂食动物。 她既然要养他一段时间,自然不能让他过得太寒酸,所以啃生米这种事,以后还是算了吧。她打算试试,看看这只饕餮究竟喜欢吃什么,到时候记下来。 不是说,食物可以培养宠物的忠诚性吗? 她把这只饕餮带到冰箱前,打开保鲜层,从里头捧出一大堆食物。 他闻到食物的香味,眼睛顿时就亮了,一个劲地往元素身边蹭。 元素把他带到饭桌前坐下,给他到了杯牛奶。 他捧起牛奶牛饮而尽,接着嘭地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往元素手边推了推。 元素看他喝得这么快,索性把一整罐牛奶都给了他,他就抱住罐子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因为喝得急,便有细小的白色水流顺着嘴角流下,蜿蜒淌过下巴,喉结,胸膛 叮咚。 烤面包机里弹出烤好的土司。元素用盘子装了,把加热过的培根从微波炉里拿出来,一并送到他面前。 他看了一眼,就把脑袋埋进了盘子里,没两分钟连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连一丝儿面包屑都没剩下。 到了后来,元素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给他投喂了多少东西。 他的胃像是个无底洞,明明已经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居然一点都没有鼓起来。并且只要元素一停止投喂,他便蹲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呜呜呜呜地叫。 元素只好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放桌上让他自己拿。他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一整个苹果,几口就没了,连核都不吐。 元素看这架势下去,估计一冰箱的东西喂不饱他,赶紧煲了一锅饭。 忙到三更半夜,一连烧了三锅的饭,掏空了冰箱,才终于算是勉强把这大爷给喂饱了。 吃饱后,他便蜷在沙发里静静地睡了过去。元素四肢张开瘫在沙发上,累得几乎要虚脱。 她终于知道动物园里的那些饲养员有多辛苦了。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早上八点,元素准时醒来,把沙发上的人搡醒了。 人形饕餮揉着眼睛坐起来,额前的头发乱翘,迷茫地看了元素一眼。 元素打开随身空间,道:“进去。” 他披着件薄毯,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去,一见元素没跟着进来,还打算再度将空间封锁起来,立刻又冲了出来,卡在空间入口,一只手抓住元素的手腕。 “啊,哦,额,元素。”他讨好地说道。 元素摇摇头,抬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道:“没用的,听话,放手,乖乖进去蹲着。回头我再带你去吃好的。 他僵在原地不动,就是不肯。最后还是元素从糖柜里拿了一罐糖罐给他,放柔了声音,千哄万哄,把他哄进去了。 他虽然还听不懂元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元素放温柔了的语气他却能感受得出来。 元素封锁了随身空间,站在客厅中央,伸了个懒腰,然后把门窗上挂着的铜铃都收下来,拉开门窗,灿烂的阳光立刻泻进客厅里。 一抬头,果然见到那只大胖猫蹲在墙头。 元素说:“嗨,早呀,昨晚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大胖猫盯着她看了半分钟,终于将头一扭,别扭地地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元素怪笑:“哦?” 大胖猫又炸了。 元素把她惹毛之后,心情奇好,这才回到书房里,登上电脑,给蒋真真发了视频邀请。 等了一会,视频接通,蒋真真的声音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隔着屏幕传过来。 元素开口:“停” 论语速,元素是绝对比不过“小炮筒”蒋真真的。只好等她一口气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今天是你那个弟弟生日吧。你不是叫我陪你一起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反桃花源9 蒋真真说他们家的生日宴到傍晚5点之后才会正式开始,等到下午她再开车过来接元素。 元素问:“你们家卓大总裁不陪你一起回去?” 蒋真真皱了皱鼻子,道:“他最近新拿下一个地产项目,这几天忙着陪那些官员喝酒寻欢呢,哪里有空陪我?再说了,去年我爸生日,他陪我回去,就因为我跟似锦那女人吵了几句,他回家以后就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说我怎么一把年纪的人,还半点分寸都不懂。啊——气死我了!这回不带他了!” 元素噙着一抹坏笑,指节在桌上叩了两下,道:“哦?看来老公太忙不是真正的原因,后面这个才是重点。” 蒋真真恼羞成怒,在屏幕那头揪住元素不辞而别的事情又啰啰嗦嗦地抱怨了两分钟,元素哄了她两句,她才渐渐不恼了。只是到了最后,脸色有点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元素瞧出了端倪,问她:“怎么了?” 蒋真真咬着下唇,眼神漂移不定,过了一会,牙齿放开嘴唇,嘴巴微微鼓起来,侧过脸,道:“也没什么,我还是见面了再跟你细说吧。” 视频结束,元素看了下时间,还不到9点。 在网上叫了份早餐后,她便搬了把藤椅和画架坐到阳台上,凭着记忆把那个变一态的长相画出来。素描描了个轮廓,外卖到了,她趿着拖鞋去开门拿。 大早上,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她定了一家私家膳坊的养生药粥和水晶虾饺,虽然这家店的外卖送得很快,但这么远送过来,粥和饺子难免都有些凉了。元素就拎到厨房里加热。刚把袋子打开,一张纸条飘然落下。 元素捡起来,只见上面一排字母,每个字母分开她都认得,合起来,一个单词她都看不懂。 前几年她深深感受到改革开放的春风,为了不被时代之轮抛下,她也打起精神好好学了点英文。可这纸条上写的字母拼起来,她居然看不懂! 什么鬼? 元素想着就打算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丢之前又瞄了一眼,嗯,这字母龙飞凤舞的,看样子都能从纸上跳出来飞檐走壁了。写字用的墨水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么讲究,这纸条肯定不会是那家私家膳坊放的。 恰在此时,她脑中恰有一道灵光闪过。 那个变态! 她跑回书房,用平板把纸条上的内容拍下来上传到微博,没一会就有人把翻译结果告诉了她。 回答她的那个人十分兴奋地补了一句: 元素冷哼一声,把纸条揉成一团弹进垃圾桶里。 搞笑,她还没去找他算账,这个变态就那么迫不及待自己撞上来了。 要再续前缘是吗?好呀,姐姐很快就让你重温旧梦! 元素冷静下来,又打开电脑检查了一遍,没有中毒的迹象。那么那个变态应该不是通过网络截获了她与外界的交流信息的。 她想到这里,目光一凛,忽然冲到阳台上,往楼下一望,一亮银色的suv正缓缓从停车位里驶出来,打头往大门的方向开去。车棚顶上放着一束白色的海芋。 刚来鹿城的时候,元素还开过一段时间花店,因此熟知各种花语。 而海芋的花语就是:纯洁的爱。 纯洁你妹!元素气炸,这个变态居然敢到她家门口来挑衅。 她眯了眯眼,立刻打电话给门卫:“待会有辆银色的suv开出去,你帮我记下车牌。” 过了一会,保安回她:“元士,那辆车是无牌驾驶。” 元素深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她之所以放过那个变态,一部分原因是闲得无聊想跟他过两招。而且她觉得那个变态背后应该有什么组织在支持他,不然就他一个人,很难有渠道得到那么多人鱼。 她已经被殷会长晾在这个小区快一年了,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主动出击了。而取得会长信任的最佳途径不外乎是打击他的敌人——委员会里那些老蛀虫,或者是潜藏在地下的走私组织。 鹿城原来的那些小组织几乎跟她都有几分交情,不好拿来开刀。而这个变态敢动她,证明他身后的势力跟她一定没有交集。没有交集,那就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了。 元素把气压下去,平静地吃完早饭,又坐到阳台上画画。时至正午的时候,素描完成,元素把素描拍起来,登上q一q,传给了肥七。 肥七是元素旅游时在云南火车站英雄救美认识的。今年二十六岁,是个微胖近视的宅男,电脑玩得很溜,在黑客圈里也算小神一枚。 当时肥七大学刚毕业,自己一个人背包到云南旅游,结果才下火车站,就遇到骗子,全身的钱都被骗走了,幸亏遇到元素,替他把丢失的钱要了回来。这一救,宅男肥七对元素一见倾心,彻底把元素奉为女神。 为了能和元素更近一些,他甚至放弃了在北方的工作,辗转到鹿城安家落户。现在就在一家游戏公司当技术人员。 元素刚把素描发过去,肥七立刻回复: 元素点头: 那边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过了会,又迟疑地发过一句问: 元素回道: 就算要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猫也是她。 处理完这些事物,元素靠在椅子上想了想,记起随身空间里还有一只光着身子的饕餮。老这么让他光着也不好,得给他倒腾点衣服来。 于是取了备用钥匙出门,一路拐到最近的大型商场,上到二楼男装部。她没给男人买过衣服,因此买的时候只能比量着来,幸亏导购小姐经验老道,帮忙挑了几套。然后又去买了内裤,鞋子一应配套的衣饰。等到购物结束,低头看了眼时间,蒋真真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到她家楼下了。 时间掐得很好,她才回家,屁股还没坐热,门铃就响了。 元素把她放上来,自己修整修整,对镜画了两道一字眉,上了口红,没打底妆。 蒋真真进屋,看见一沙发的男装,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八卦地问道:“沙发上谁的东西啊这是?” 元素对镜戴上珍珠耳坠:“哦,我养了个男人。” 蒋真真把裤子提起来看了一眼,下结论:“呀,腿挺长。” 元素回想了下昨晚人形饕餮的裸一体,补充道:“不止,肩宽腰瘦,八块腹肌,颜好,乍一看还有点像混血。” 蒋真真开始望这望那,“你男人在哪呢?我怎么没瞧见。” 元素把她的脸掰正:“鉴于你的花痴水准太低,我决定还是金屋藏娇来得好。免得你回头见了就蠢蠢欲动,老想给你家卓大总裁戴绿帽子。” 蒋真真叫冤:“呦,我是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元素从她手里接过提包,把她推向门口。 “你是。只不过家有公老虎,你有贼心,没贼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蒋真真他们家就坐落在市中心,很阔气的一座独园别墅,据说还是上个世界的老洋楼别墅群改建的,很有年代感,但是内部装修偏又格外精雕细琢。 因为是家庭聚会,来得外人并不多。除了自家亲人还有一些生意往来的朋友,就剩下蒋真真那弟弟的几位幼儿园同学并家长。 蒋真真的小妈叫似锦,没嫁给她爸蒋有鸣之前一直居住在德国,据说是个中法德三国混血。元素只见过寥寥几面,不得不感叹,混血儿确实大部分长得都要更俊一些。 而且似锦很会打扮,就拿今天来说吧,她穿一身暗绿色的绸缎旗袍,头发在脑后绾了个漂亮的小髻,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带了个羊脂玉手镯,别无配饰,站在一群妈妈辈的女人里,真是一支芙蕖出水来,清艳得不得了。 蒋真真看见了,怄得要死。 元素只好说:“别瞪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蒋真真说:“你看她那副得意的死人样。” “承认自己嫉妒人家长得比你漂亮,有那么难吗?” 蒋真真立刻放下酒杯转过来,作势要掐元素的脖子:“元素,你到底哪边的?!” 元素跟她打打闹闹,走到阳台上,光线一时暗了下来。蒋真真双手垂在身侧,头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元素,你说得对,我可能就是嫉妒她。我妈去世以后,我爸一直都没再娶,那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我爸心里最珍视的人。可是等到他娶了似锦,生了个儿子,我就被排到第三位去了。” “我爸说,他这辈子最爱我妈。可他还是再娶了。” “几个男人死了老婆能守寡到老的,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元素轻哼。 蒋真真勉强笑了了笑,手背在眼下抹了一下,飞快地转过身,似乎打算重回大厅。她才走到门口,忽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从旁边蹿出来,她一时没刹住脚,来人就被她撞倒了,她脚扭了下,要不是元素扶了她一把,铁定也要摔地上去。 看清楚了,地上的小男孩头上戴着寿星尖帽,小脸圆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被撞倒了,他也不哭,自己拍了拍屁股就从地上爬起来,朝蒋真真甜甜地叫了一声:“姐姐。” 然后走过来牵蒋真真的手,仰头道:“姐姐,你来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 忽然“啪嗒”一声,整栋别墅全部陷入黑暗当中,唯有大厅里点着蜡烛,蒋有鸣和朋友在另一栋别墅里,这栋别墅里全是女眷。现在所有女眷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低声交谈。 旋转楼梯上,几个孩子抱着扶手喊道:“阿蒙,快上来,开始啦!” 元素抬头望上去,只见烛光映照不到的角落里,一个小女孩站在比身前小男孩更高一层的楼梯上,双脚微微离地,以悬浮的姿态立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反桃花源10 白衫黑裤的老妈妈推着餐车从黑暗里走出来,走到烛光映照的外围,就停下来,垂手躬身而立:“太太。” 似锦点头,示意仆人将茶具端上来。 这位蒋太太喜好与别家阔太不同,不喝红茶咖啡之流,独独喜爱中式点茶。 大厅里另起了一张桌子,铺上细竹垫子,摆上茶炉,茶盏,茶瓶,茶筅等器具,桌子中间摆了个如意球状的银制镂空雕花香炉,明明灭灭的烛火中,一双玉臂轻舒,两道香烟袅袅,在吊灯底下盘出一个古怪的形状。 倏尔,吊灯下的香雾如同被抽散的线球一般散落开来,化成一道嫋嫋的烟线,贴着天花板,朝二楼蛇行游去。 大厅里,所有的女眷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似锦的手,双眼慢慢直了。 二楼,一条长长的走廊,黑灯瞎火。 蒋真真搓了搓手臂,踩着高跟鞋从铺着厚实的廊道里走过去。走廊两旁间或挂着风景油画,或者摆着落地的景泰蓝大花瓶,蒋真真路过的时候,就用手把住瓶口,探头往里瞄上一眼。指不定就有小鬼藏里头。 这些熊孩子。 说是要玩捉迷藏,偏偏大家都想藏,谁都不想当找人的那个。不敢去叫长辈来陪玩,就唆使蒋蒙去骗姐姐过来。 说来也奇怪,蒋真真讨厌似锦,却对这个弟弟讨厌不起来。禁不住漂亮的小男孩一求两求,居然点头答应陪一群小破孩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二楼是客房区。蒋真真一路走过去,将每个房间都打开来看了一遍,全部都没有人。从最后一间房出来,朝右走,就是转台,一道楼梯从三楼延伸下来。 蒋真真脱下高跟鞋,提在手里,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这群小鬼,说好了只在二楼藏的,结果二楼一个鬼影都没有。肯定跑楼上去了。她要不吓吓他们,他们就不知道撒谎是件多恶劣的事。 就在她的脚踩上三楼第一阶楼梯的霎那,一线浅淡的烟雾从黑暗里飘出来,在她身后盘成一道漩涡的形状,像是一道蛛网,将她高挑纤瘦的背影框在里头。一转眼,她的身影就像水蒸气一样,在烟雾后头凭空蒸发了。 走廊里,一幅油画动了动,忽然从墙上掉了下来,露出后头一个黑咕隆咚的墙洞。三一四个小孩挤在墙洞里,打头的一个正是蒋蒙。 蒋蒙朝外探了探头,然后招了下手,小声道:“我姐姐上楼了。她不知道这里有个洞。走,咱们赶快下楼去藏着。” 几个小孩陆续从里头爬出来,忽然有人道:“咦,安馨呢?” 安馨是这群孩子里头,唯一的女孩。刚刚明明是和他们一起藏到墙洞里去的。可现在人却不见了。 几个小孩落地站稳,一转身,忽然发现一个人影斜斜靠在落地花瓶上,个个吓得不轻。 元素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安馨藏起来了,我帮你们找。你们现在下楼吧。” 她笑得妩媚,眼睛里还藏着点小坏,月光从窗外漏进来,映在她脸上,活脱脱就像电视上的狐狸精。一群孩子被她天生自带的妖里妖气吓得心里发毛,不用她再说第二句话,便自发迈开小短腿跑了。 元素笑了一声,扭头朝三楼楼梯口走去。 她心里存了一点疑惑。按理说,异能者的异能基本在七一八甚至十来岁之后才会觉醒。有些异能者的异能能够自发觉醒,有些异能者的异能却必须经过开灵刺激。而这群小屁孩,满打满算,也才六周岁,这里头怎么会混了个异能者? 想当年她在吕家,那样代代传承,基因强悍的家族,一百多年来也没出过几个异能觉醒早于七周岁的孩子。 她走到楼梯口,才迈开一步,一道极为柔和的力量慢慢地将她迈出去的脚推回原位。她抬手去推,双手像是陷入一层透明而柔软的胶囊外壳里。 结界。 因为前天在个变态手里吃了亏,元素这次出门可算带了点防身的东西。她把右耳的珍珠耳坠摘下来,钩针掰直,针尖沿着结界边缘划下来。动作忽地一顿,低头一看,珍珠上流转出一层淡淡的彩光。 就是这里了。 手上用力,钩针刺入结界内,一个黑洞洞的豁口忽然凭空出现在楼梯上方。元素低头走进去,豁口在身后慢慢织回原状。 大厅里,正在点茶的女人手上动作微滞,香炉里红光一闪,上升的烟气像是长鲸吸水,倏然倒转回炉。 茶汤从茶瓶内汩汩注入茶盏。第一碗茶,点好了。 她笑着端起来,献给了坐在最前面的那位母亲——安馨的母亲。 蒋家的别墅一共三栋,楼层不高,均为四楼,成品字形排列。中间的别墅是主楼,旁边两栋是副楼。蒋家人一般居住在主楼。三楼就是主人的起卧区,装潢明显比二楼更富丽堂皇一些。 蒋真真把三楼的房间也逛了一圈,依旧一个人也没有,最后来到了父亲的书房前,她犹豫了下,迅速地把大拇指按了上去。 果然,下一刻,啪地一声,门锁弹开了。 幸亏父亲还没有把指纹锁换掉,她的指纹也能打得开门。 虽然她知道那群小孩大概是不可能藏到书房里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开了门。自从母亲死后,书房就成了禁地,蒋父把书房的门换成了指纹锁,只录入了他们父女两个人的指纹。 蒋真真推门而入,书房里的陈设就跟她小时候最后一次看到的一样,中式的书桌,书桌后陈列着多宝格和博古架,更后头,是一面雪白的墙壁,墙壁上有一幅画,被白色的幕布遮起来。 蒋真真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那幅画,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大概是一幅山水画,高耸的两道山峡紧紧地挨在一处,中部豁然一线狭缝,一艘小船逆流而上,即将从狭缝中穿过去。 那时她便觉得这幅画诡异。那道狭缝后头仿佛藏着一个隐秘的世界,只要望上一眼,整副心神都会被吸过去,难以自拔。 就像现在这样,鬼使神差地,她竟走了过去,抬手把画上的幕布扯了下来。 可挂在墙上的卷轴,却是一幅白纸。 “画呢?” 她提着幕布,猛地倒退了一步,全身不住地哆嗦。 忽有一个童稚的声音,靠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害怕,画不见了,找回来不就好了吗?” 蒋真真侧头一看,正对上一张女童的脸,两个眼珠子,黑得像是用墨染过一般,连瞳孔也没有。低头,这个女童穿着一身白纱公主裙,双脚离地,用一种飞行的姿态漂浮在空中。 “啊!啊!啊!”蒋真真大声尖叫,不断后退:“你是什么东西?救命啊,元素!元素!” 那女童停了下来,偏了偏脑袋,掩嘴笑道:“叫得再大声也没有用哦。有个阿姨,帮我布了结界呢。你的声音,楼下的人是听不到的。” 蒋真真绕到书桌旁,从书桌上摸了个砚台砸过去。 这个女孩她明明刚刚见过,笑起来一脸甜蜜,就像个小天使。可是现在她为什么会飞,还变得这么吓人?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别过来!不然——” 话没说完,那女童忽然飞到她面前,两人鼻尖凑在一处。女童双手捧住她的脸:“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我长大以后也想变成你这样的美人呢。可惜我等不及了,要不,你的身体,现在就借我用用吧。” 蒋真真全身像是被无形的丝索缠住了,一下都动不了。她的牙齿格格打战,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话没说完,女童忽地闭上双眼。蒋真真的眸子里像是有风云搅动,墨色翻滚。过了一会,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伸出双手接住女童,把人藏到书柜下方的柜子里。 她慢慢地走到博古架上的一面铜镜前,对着镜子,抬手理了理刘海。 “姐姐皮肤真好。”蒋真真自言自语,转到书桌前的圈椅里坐下,打开台灯,低头看一本线装书籍。 书页上头的字一看便知是手写,竖排版,繁体。她一边看,一边轻声念了出来。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元素穿过结界,进了书房,就听到蒋真真跟个神经病一样坐在书桌前念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她嘴角扯了一下,走过去,眼睛在书页上溜了一圈:“你不是最烦读书了?” 蒋真真晃了晃手里的线装本:“这是古董,不一样。” 她起身拉过元素的手,扯着她往后头走,“我给你看看我爸收的一幅画。” 两人走到画前,元素忽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冷冷道:“别装了,真真呢?” 蒋真真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元素?” 元素用力一推,把人抵到墙上,指间夹住一枚珍珠耳坠,掰直了的钩针正对着女人的眉心。 “真真呢?” 蒋真真抿唇笑了一下,身上猛地爆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元素反推到一旁,按向了空白的画纸。 元素只觉身后的墙壁像是纸糊的一样,背部一抵上去,格拉一声,纸张四分五裂,人往后倾倒,像是跌入了深潭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实,元素四下一顾,头上青天白日,身旁流水潺潺,一片桃林从两岸延展而出,桃花灼灼,枝上烟霞灿灿。极目之处,两座山峡并在一起,拦断了溪流。 元素皱了皱眉头,望向对岸临溪而立的女人。 “你把我拉进蒋有鸣的空间里来做什么?” 女人掩唇而笑:“姐姐,我在帮你呀。你处心积虑接近蒋真真,不就是想知道蒋有鸣把藏在哪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反桃花源11 元素走近河边,从地上挑了块石头,拿在手上掂了两下。唔,不会太轻,也不会太重,正好趁手。 “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呢。啊,连我究竟想干什么都一清二楚。我真是谢谢你的帮助啦,你信不信我揍你啊。” 女人仍旧微微笑着,一面领头往前走,一面道:“你是聪明人,这种两方有利的合作,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元素把石头砸进溪里,淋淋沥沥地溅了女人半身水。 “如果我拒绝呢?”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我要信你,那就是中邪。” 两人明明走得很快,可不管怎么走,依旧无法接近远方的那两道山峡。就好似水里的月亮一样,明明看的时候近在眼前了,可却怎么也捞不起来。 女人停下来,回头对元素道:“看来进桃花源的这条通道被封印起来了呢。我还以为蒋真真是,应该有办法接近通道入口的。看来,她不是呢。” “不过,”她盯着元素,幽幽道:“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饕餮的味道。传说饕餮是吞噬万物的神兽。你说,饕餮能不能直接把这个结界吃掉呢?” 元素单手抱臂,,挑了挑指甲,皮笑肉不笑道:“就算能,我也不借你用。” 强行破怪结界很容易引起次元震荡。她正在努力获取鹿城会长的青睐呢,怎么会愿意在鹿城里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起与并行存在的异度次元之间的关系,大概就像是太阳之于太阳系里的其他星球,是一体共生的,在某种范围内却又各自独立的状态。 目前次元猎人们所探测到的异度次元的种类已有十数中。其中一种,时间线与元世界并无差别,只是空间上几乎完全与割裂开来了。这种异度次元叫作。 是唯一一种方位游移不定,且次元入口也时时在变幻转移的异度空间。也就是说,你今天在黑龙江发现了一个,可能明儿一早这个就飘到海南去了。今天你从这个井盖口跳下去,就能进入,明天你再往这里头跳嗯,那估计只能进医院了。 唯一能把这些移动不休的固定下来的方法就是。与结契的人也被称为,或简称。 传说里的桃花源就是这样一个。而历史上第一个与桃花源结契的就是晋太元中的那位武陵人。五柳先生一笔带过,并未提及这位武陵人姓甚名谁。他以为武陵人后来返回再也没有找到桃花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元素脱离了吕家之后,就顺着历史的线索不断地追踪着桃花源的痕迹。 她还在吕家时,吕氏一族已经倾数代之力找寻了许久,依然进展颇艰。后来族长改宗换人,这事也就搁浅下来。元素出逃之前,潜进吕家书房,匆忙之中只来得及盗走其中一任族长的手札,也就是在那份手札中,她发现了一个能够在猎人界掀起腥风血雨的秘密。 因为秘密一旦泄露,她自己也难逃麻烦,所以她一看完手札上的内容,当即就将手札烧了。可那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能够清楚地忆起手札上的那段文字。 “世人皆以与桃花源结契之第一人乃武陵人士。误矣,实乃彭祖耳。桃花源中,有一太始之初种下的古桃旧种,十年而结一果,食之可增寿百载,延葆青春。若常服食,则躯体不灭矣。” 前头那些延年益寿的鬼话都不足以令元素吃惊,唯有这句“躯体不灭”叫她看了触目惊心。 次元猎人的异能觉醒于少年之时,一般维持到壮年,便会随着身体的衰老而渐渐减弱,最后完全回归普通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猎人为了将身体的年轻状态延长而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桃花源里真地存在这样的“仙桃”,势必会引起各方抢夺。 元素对仙桃没有兴趣,却对桃花源中那些神秘的居民颇感兴趣。因为那个吕氏族长的手札里还有一个猜测,翻译成大白话大概就是:桃花源里的居民是进化到更高等级的人类。 元素很想见见这些传说中的先秦居民。所以她花了将近十年,从陶渊明的后世族人身上开始查起,最后追查到陶氏的某一支偏宗身上,然后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可能为结契之人的陶氏后人。 这位陶氏族人,就是蒋真真的太祖母陶爱钗。 元素见到陶爱钗的时候,正是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陶爱钗的丈夫打仗的时候入的是国一民一党。国一民一党向南退到台湾后,她便失去了丈夫的音讯,夫妻音信全绝,她独自带着两三岁大的儿子艰难度日。 掏粪,帮人洗衣服,搬砖,砍山竹,为了养活孩子,供孩子上学,陶爱钗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元素见到这位母亲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这样落魄的妇女居然会是桃花源的。 元素就在陶爱钗在的那个村子里住下了,偶尔帮陶爱钗带带孩子,并不提一句。但是这样耐心套了三年近乎之后,元素的耐心也几乎被磨尽了。 可是有一天,陶爱钗忽然问她:“你是不是要走了?” 元素这才知道,原来这位乡下村妇一直都知道她别有用心,之所以没表现出来,也是为了自保。 元素见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索性不再掩饰,单刀直入道:“你知不知道?” 陶爱钗道:“我就知道你是为这个来的。我是个没本事的人,护不住的东西只好严严实实地藏起来。可是这几年我冷眼看着,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 元素很认真地说道:“我是。” 陶爱钗笑起来:“你要是真地是坏人,刚找到我的那天,你就该把我儿子抓起来,威胁我把桃花源交出来。” 元素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道:“要知道你这么难搞,我当时早就那么干了。” 陶爱钗收了笑容,盯住她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知道的,你不会,就是不会。” 元素的心毫无预兆地抽动了一下。她没有正常孩子的童年,成长中温情的缺失使她丧失了部分情绪感知的能力。可这份信任却无由来地,令她感到有些温暖。 嗯,怎么说呢,那时元素忽然有种感觉,这感觉令她想起一句诗:酒逢知己千杯少。 那一份善意而微小的信任,让她最终选择了让步。她与陶爱钗达成了一笔交易——她替陶爱钗转交一封信给她的丈夫,事成之后,陶爱钗就把桃花源给她。 临走前,陶爱钗牵着孩子的手在村口送她。 元素问她:“你现在日子这么苦,为什么没想过利用桃花源里的东西?” 陶爱钗的回答是:“桃花源里的人想要的是宁静的生活。我的先祖武陵人曾经因为走漏了消息而给他们带去了深重的灾难。我不希望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他们重蹈覆辙。” 她脸上的笑容那么真诚,她眼底的目光那么坚定。元素忽然觉得,她原先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如果她像强盗那样登门夺取,陶爱钗恐怕死也不会把桃花源交给她。 可是世事莫测。 元素想办法到了台湾之后,在那里遇到了熟人追杀,进而误入一个。她被困在里许多年,再出来,半个世纪已经辗转过去了。 陶爱钗给她的那封信还被她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可是那个淳朴善良的妇女早已经成了一柸黄土。 元素辗转到鹿城,找到陶爱钗的后代,也就是蒋真真的母亲陶岫云时,她已经去世多年。 元素查过,听说是癌症死的。那时的人不时兴年年体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几乎就是无药可治了。 蒋真真的父亲蒋有鸣很爱她,她死以后,他甚至一度想过自杀,而那时,蒋真真还不到七岁。 蒋有鸣在公司里割腕,早上秘书进办公室时看见一地的血吓得尖叫,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才算把他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 后来大概又有一堆人劝蒋有鸣说,你还这么年轻,生意也才刚起步,况且女儿还那么小,你死了,谁来照顾女儿呢? 蒋有鸣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他要死了,女儿真地无人可托付。 蒋有鸣在死亡边线上走过一回后,大概也想明白了。逝者已矣,生者应该努力往前看。所以他自此将全部心思都投放在生意上。蒋有鸣本是做生物制药起家的,几年间靠卖基础药物赚了一些资本,正值房地产开始走俏,他看准了,便把资本全部投资到鹿城的房地产上。也是运气好,依靠房地产,几年间蒋有鸣名下的资本膨胀了几十倍不止。 妻子死后第五年,蒋有鸣交了一个做珠宝设计的女朋友,由此步入了珠宝行业。虽然后来两人劳燕分飞,但在商业上却还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合作关系,蒋有鸣的珠宝公司在这位设计师的带领下,与德国的某个自创珠宝品牌合并,市场开发到了国外,蒋有鸣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去了德国,与蒋真真的小妈似锦相识,最终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在看过陶岫云的照片后,元素其实挺理解蒋有鸣为什么要娶似锦的——似锦眉眼间的气质,实在是跟陶岫云很有几分相似。因此,她也理解为什么蒋真真总跟这位小妈不对盘。 相似就是原罪。 唉。元素在心里叹了口气,蒋真真这孩子就是别扭。 家务事她管不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蒋真真换回她自己的身体里去才是。这孩子胆子不大,要是一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体,还不得吓傻了? 元素猜想,安馨的身体应该就藏在书房里。她正打算把那个女人揪出去,随身空间里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波动。那波动慢慢引得两个空间发生共振,溪水飞溅,河石跳动,就跟地震了一样。 太过强烈的次元共振是很有可能造成次元崩塌的。 荨娘暗道一声糟糕。那只人形饕餮在里头搞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反桃花源12 这种不妙的感觉就好像你本来提着一只宠物箱,带着你家的大胖猫在街上好好地走着。谁知这只猫却突然在箱子里上蹦下跳,咬箱子的链口,挠箱子的无纺布侧壁,气势汹汹地要从宠物箱里破洞而出。 元素捂不住,又怕这样的共振再持续下去真地会引起次元崩塌,因此再顾不得许多,直接淌水过溪,揪住女人一条手臂,用尽全力将她往附近一棵桃树摔了过去。 两人撞到桃树上,像是陷进了棉花糖里,大概长大五秒的缺氧之后,两人又从墙上的空白画纸里跌了出来。 “啊,你挺厉害的嘛,一下子就找到次元通道了。”女人站稳后,阴阳怪气地赞叹了一句。 那是当然,整个次元空间里最不稳定的地方当属次元通道。刚刚的次元共振那么厉害,那个伪装成桃树的通道已经扭曲得比麻花卷还厉害。这要看不出来,那岂不是眼瞎? 随身空间里的动静还没消停。元素虽然担心这只饕餮会撕破次元壁自己跑出来,面上却还是装得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毫不心虚地承受了夸赞。 “过奖过奖。可能就比你厉害那么一点吧。” 话说完,指间一抹白光掠过,她忽然欺身上前,抓住蒋真真一条手臂,微微踮起脚,双眸霎时变成极为纯净的黑色。 “给c我c从c这c个c身c体c里c滚c出c去!” 话说完,用力拽了一下。 两个女人此刻身体挨得极近,蒋真真的身体朝后倾倒,元素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扯住她一条手臂,拗出一个拉丁舞里的姿势,看起来莫名有些暧昧。 门外猛地传来一声断喝:“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元素被这声断喝惊回神来,双眼一眨,眼神重新恢复清明。 她放开这个“假真真”,抬手抚平旗袍上的皱折,朝门外的男人笑了一下,甜甜道:“蒋叔叔,我和真真,嗯,在练习舞蹈动作。” 门外的男人穿一身家常衣服,身材高大,两鬓微白。这就是蒋真真的父亲蒋有鸣,虽然今年已经年逾五十,可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岁上下,没有啤酒肚,连皱纹也罕见,保养得很好。 假真真见到他,也跟着喊了一声:“爸爸。” 蒋有鸣深深地盯了元素一眼。商场上老奸巨猾的狐狸,看人的眼神很毒,像是马蜂的螯针,会蜇人似的。他的视线从元素身上滑过,落到女儿身上。 “出去。”他吐出两个字,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酝酿着暴风雨。 假真真刚打算出屋,元素忽然拉住她的胳膊,道:“诶,安馨还没找着呢。” 假真真为她所制,想走也走不了,只好朝书架下方的柜子那儿努了努嘴,道:“这书房里没什么地方可以藏人,肯定是藏在里头了。” 元素笑道:“是嘛。”一面走到书架前蹲下,把柜子打开,果然看见一个小女孩蜷在里头,双目紧闭,像是在沉睡。她把女孩抱出来,朝屋外走。 “你找人的技术也太差了,小安馨都等睡着了。 蒋有鸣静默地往边上侧开身体,给他们让道。假真真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忽然沉沉地说了一句:“真真,以后不许再随便进爸爸的书房,听见没有?” 假真真学着蒋真真平时的模样撇了下嘴,赌气道:“知道了!爸爸真小气。” 元素抱着安馨下楼,假真真和她并肩走。 “刚刚差点就被你催眠了。催眠这种异能很鸡肋吧,和暗器一样,只有攻其不备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呢。” 元素平静道:“是呀,所以你是不打算和真真换回来了是吗?” “是呀。”假真真得意洋洋地把头探到元素身前晃了晃,“她这身体挺好的,我打算多用几天。” 元素冷笑:“哦。她和老公夫妻生活挺和谐的还,你是同性恋,有被男人压的癖好?” 假真真停下脚步,得意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裂纹。 “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不是男的你干嘛偷偷摸蒋真真的胸?”她回眸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劝你最好乖乖地把真真换回来,不然我搞不动你,被她老公发现了,他也能搞死你。” 假真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笑如春花道:“是嘛。她老公卓野不就是个普通人?” 元素哼了一声,两个人已经走到旋转楼梯口,此时一楼的灯已经打开了,一群孩子围在母亲身旁,安馨的母亲正在和蒋真真的小妈似锦讲话,看见元素抱着安馨过来,便道:“诶,安馨怎么了?” 元素把孩子放进她怀里:“睡着了。” 安馨的母亲摸了摸女儿的脸,轻声道:“安馨,安馨,醒醒。”可怀里的小女孩连半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她以为是孩子睡死了,便朝似锦抱歉一笑,道:“我们家安馨睡熟了,看来今晚我不能久呆了。我先带孩子回去吧。改天再过来和你喝茶。” 元素的随身空间仍在震荡,她害怕再耽搁下去那只饕餮真地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跑出来,虽然忧心蒋真真的境况,也只好先放下来,找了个借口先走。安馨的母亲和她一起出去,临行前,元素留心记下了他们的车牌号,随手转发给肥七。 肥七回她: 元素本是跟蒋真真一起坐车过来的,这个假真真存心使坏,自然不肯开车送她回去。她也不要人送,反正蒋真真家在市区,打车方便得很。她在别墅门口等没三分钟,用打车软件叫的车就到了,居然是辆很拉风的跑车。 车主降下车窗,极为骚气地摘下墨镜:“嗨,美女。” 别墅三楼的书房里,男人靠坐在圈椅里,慢慢得把电脑里的监控视频往回拉。 0分47秒:那个叫安馨的小女孩悄无声息地跟在蒋真真后头进了屋。 1分13秒:小女孩的双脚忽然微微离地。蒋有鸣把画面定格在此处,把这一帧放大了三倍,拉近了看。果然,并非是他眼花。 接着,1分14秒:监控录像里忽然出现一片雪花,整个画面全部花掉了。过了大概有半分钟,他看见女儿把小女孩塞进柜子里,走到多宝格前,对着一面铜镜奇怪地自言自语。 蒋有鸣关掉视频,沉默着,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揿进烟灰缸里。 他拿出手机,手动输入一个号码,拨通后道:“从明天开始,24小时监视我女儿真真和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安馨,有任何异常,立刻向我汇报。”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是,蒋先生。” 蒋有鸣挂掉电话,删掉通话记录,踱步走到空白的卷轴前,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往前迈了一步,小心而爱怜地将侧脸轻轻地贴到画纸上。 他闭着眼睛,紧蹙的眉间现出一抹深刻的痛楚。 “岫云,”他不断地喃喃道:“岫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元素这趟搭乘完全免费,那位骚孔雀一样的年轻司机朝她索要了联系方式作为报酬。 “能够搭载你这样的美女是我的荣幸。” 元素为了把他打发走,只好给他留了一个不那么常用的号码,然后就像尿急一样狂奔回家,关上所有门窗,布好结界,在随身空间被人用强力从内部打破前把它打开。 她一把空间打开,里头的动静就消停了。人形饕餮乖顺地蹲在入口处,抱着元素早上给他的那罐子糖。看封口,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 元素半蹲下来,指着他的鼻尖教训道:“你!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的弄坏了!” 他大概看得出元素此刻怒焰高涨,因此小声地唔了一人,宽阔的双肩塌下去,低眉垂眼,一只手垂在地上画圈圈。 元素扯住他的耳朵把他拉起来,道:“为什么不听话?” 他讨好地看了元素一眼,见她横眉竖目,生气的样子跟村子里的人类一模一样的,又想起往日里村子里的狗会用舔主人的方式来示好,于是便俯下身,凑在元素脖颈边舔了一下。 元素被他舔地一个激灵,忍不住跳到沙发上,抄起抱枕劈头盖脸地抡了他一顿。 “舔毛啊,口水都涂到我身上来了!” 元素打得其实不疼,因此他便以为元素是在和他玩,元素动手,他就躲,两人你追我赶,最后这只饕餮又光荣走光。也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慢慢地,他那里竟起了反应来,朝着元素起立敬礼。 元素到底怕看多了长针眼,只好把抱枕丢下,从沙发里找出一条内裤和裤子丢给他。 他呆呆地提着两样东西,不明白元素这是要他干什么。 元素才不帮他穿裤子呢,便找了一段视频要他自行观摩。好在这只饕餮果然接受能力超凡,看完一遍,立刻就明白了,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穿衣服。 他虽然没有人类的审美常识,但是还是能从元素的眼神里看出来她是满意的。他心中登时升起一种雄性的骄傲和满足感,于是像孔雀开屏一般踱着步子在元素面前走来走去,依靠生物本能在展示自己的雄性美和力量感。 一会把嘴巴大张,让元素瞧他那一口雪白闪亮的好牙,一会又抬手抬脚,要叫元素瞧瞧他的蹄子。然后又作出诸如倒立,跳跃,后空翻等各种杂技动作,力求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现他那一身强健的肌肉。 他虽然是一只还没有成年的饕餮,却已经隐隐约约触类旁通地学会了求偶的基本技能。 元素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睨着他,期间肥七发过来一条信息,是安馨家的地址。元素着急要去看看跟安馨换了身体的蒋真真,因此扯住这只饕餮的后衣领,要把他重新塞回去。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一会呜呜呜的,一会又叫“元素,元素”,就是不肯进去。 元素沉下脸:“你进不进去?” “呜呜呜”拼命摇头。 “你再不进去,我生气啦!”元素提高了声音。 这时一个声音从沙发底下传出来,带着忍无可忍的薄怒:“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啦到底?是男人就上啊!还要让女人逼着进去,要不要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反桃花源13 元素趴到地上,那只饕餮也跪下来,弯腰缩脖子,两个人的脑袋紧紧地挨作一处,一齐往沙发底下瞧。 元素这套沙发是布艺的,长沙发下支四个木制椅脚,撑出大概十公分左右的高度。此刻,一只白底黄文的大胖猫正蜷在墙角和沙发之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愤然地瞪着她们。 “喵——”它尖叫了一声,忽然发觉不对,赶紧改口说人话:“你们俩有完没完了还!” 居然是她那位邻居。只是她是什么时候藏到自己这沙发下头来的? 元素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这小姑娘虽然跟自己不大对盘,但她是个自命清高的人,一向是不屑作出在别人家中藏头藏尾,暗中窥视的事情来。 除非,她的怀疑已经很深了? 大胖猫明秀琪看了人形饕餮一眼,一张猫脸十分古怪地皱起来:“你男朋友?” 元素一手提着人形饕餮的后衣领,让他挺起身子,不再给明秀琪观察细看的机会,自己却仍旧趴在地上,朝明秀琪笑嘻嘻道:“呀,在问我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促狭地说:“你藏我沙发下头干吗呢?难道是有听一床的癖好不成?” 大胖猫闻言恼羞成怒,整条脊背都弓起来。元素也不怕她,径直把手伸进去,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提出来丢到了沙发上。 大胖猫在沙发上转了一圈,扭过头接着盯人形饕餮,道:“你管我有什么癖好?我在你隔壁住了一年,从来没见你带男人回来过,偏偏会长不在的时候你就突然带了一个回来。事出古怪,必有猫一腻。” 明秀琪说着,心中疑窦愈深。 她过去一直都知道元素是不怎么遵守会规的。她作为会长大人的铁杆迷妹,怎么可能放任会长眼皮子底下有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存在?只是苦于一直抓不住元素的小辫子。 她打量着沙发边跪着的年轻男人。 这男人皮肤白皙,五官深邃,一双浅蓝眸子,看样子倒有点像是混血。他顶着一头银灿灿的头发,发丝柔顺,像是银色的丝绸一般妥帖地垂下。这样的发色倒是极称他,半点违和也没有,要换了个颜值不够的来,只怕立马要变身乡村杀马特。 她观察人的时候,那男人也在看她,目光纯净,好似孩童。 元素金刀大马地抱着手臂往沙发上一坐,柔软的沙发登时微微凹陷。她把明秀琪提过来放到自己大腿上,捋了几把。 明秀琪在她怀里挣扎:“把你的手拿开!” 元素呦呵道:“那你先把目光拿开呀。你这样盯着我男朋友看,我可要生气了。” 明秀琪朝那饕餮喝问:“你,喂,叫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真地是她的男朋友?” 人形饕餮只是略微偏了脑袋,迷惑地看着一脸抓狂的大胖猫。 元素道:“你别问了,白费劲儿,我家亲爱的听不懂中文呢。” 明秀琪终于从元素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她跳到旁边的落地灯灯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你少骗我,他听不懂中文?那你刚刚跟他交谈用的是火星文不成?” 元素耸了下肩,弹了弹指甲:“这你就不懂了吧。情侣之间交流全靠灵与肉,语言只是附带。” 明秀琪又气炸了。 自从跟这个女流氓做了邻居之后,她真是不知折寿了多少年,每每言语交锋,都落得个脸红耳赤,落荒而逃的下场。后来她就学乖了,但凡跟元素说话,绝不真身上场,附在什么猫啊,狗啊身上,脸红也看不出来。 她憋了半晌,最后放狠道:“你少跟我胡扯!小心我到协会那边举报你。” 元素见那只饕餮还呆呆跪着,就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替他整了整被扯歪的衣服。 她漫不经心道:“行啊,你去举报呗。要是我被关禁闭了,横竖是会长的损失。” 她往自己脸上贴金时向来不客气,“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才可不多。” 明秀琪无可奈何,确实是实在拿她没办法。她们虽然不合,但怎么说也算是同一阵营的,要是元素真犯了什么事,她也讨不着好——毕竟当初会长安排她们两人为邻,也是有让她代为监视元素的这一层考量在里头的。 元素见明秀琪没有识破这只饕餮的身份,心中已经安了大半。 殷其姝有一条绝对不能触及的底线——绝对不许把高危性的异次元生物带到里来。不管是谁,凡是违反了这条规定,他都绝不会轻饶。 十年前,殷其姝还没当上会长,他的教父就因为违反了这条规定而被他亲手手刃。 明秀琪自然不知道元素里肚子里转的那些心思,只是被她不要脸的话堵得一口老血憋在心口,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正打算发作的时候,忽然见元素正了脸色,道:“我知道你暗恋殷会长很久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亲近男神。我现在手里有个大好机会,能让咱们两个一举打入殷其姝的心腹团队。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明秀琪怔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正经起来的样子,深色的眸子里幽光浮动,好似藏着一双惑人的魔镜。而她,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而所谓合作就是 坑爹啊! 凌晨四点时,她附身到鹿城市公安局局长家楼下的一只流浪猫身上,然后顺着外墙的的水管艰难地爬到十一楼,爬到阳台后才发现所有的卧室因为开着空调,窗户全都关闭了。 她一双猫爪努力了半天都打不开窗子,只好放弃,又换了条路,从厨房那边进屋。 她悄无声息地潜到小女孩的卧室前,跳到门把手上,依靠体重把门把手往下压。门开了一点,她立刻扭着身体蹿了进去。 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小女孩。 这应该就是元素那女人提过的,被迫和人换了身体的蒋真真了。 她跳到床头,抬起猫爪使劲地搡了小女孩两下:“蒋真真,蒋真真醒醒,醒醒。” 推了好久,小女孩还是不醒。她有心要咬她一口,又怕这只野猫身上有病,终究不敢下口,只好爬到她身上,在她旁边跳来跳去。 家中还有大人,她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只好不断地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唤道:“蒋真真,蒋真真” 啪哒。 房间里忽然一片雪亮。 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抖了三抖。 “老公!老公——你快来!安馨房间里有野猫!” 没一会,一个敦实健壮的男人光着膀子,拖着一把扫把冲进屋来:“野猫在哪里?!” 明秀琪见势不妙,立刻夹着尾巴逃跑,可惜逃跑的方向不太对,她光顾着一心往外头蹿,却忘记了这屋的窗户是关上的。 咚地一声撞上玻璃的时候,她眼前一阵黑色的圈圈在打转,只觉自己整个天灵盖都要裂开了。 疼,真特么疼。早知道,应该附身到隔壁那只藏獒身上才对。 第二天,安局长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张憔悴的脸去上班的时候,手下的警官吃惊地问他:“局长,你昨天捉犯人去了吗?” 安局长打了个哈欠:“别提了,昨天半夜有只野猫摸到我女儿房里,把我女儿吓坏了,天一亮就送到医院去了。我老婆现在还在医院那边陪着呢。” 市二医院,小儿科。 小儿科门诊医师推了推眼镜,极为诚恳地对眼眶微红的女人说道:“我觉得,可能要带你女儿去隔壁找心理医生看一下。” 女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我女儿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小女孩呆坐在女人怀中,双目空洞地看向前方,就像一只没有灵魂的玩偶。 ———— 小儿科室窗外的空调散热器上蹲着一只黑猫。黑猫的脖子里挂着一只老人机,此刻,这只黑猫的爪子正在手机键盘上移来移去,不多时,电话接通了。 黑猫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悠扬的音乐声,然后还有元素的声音:“服务员,把菜单拿过来一下。” 黑猫想到自己辛苦忙活了大半夜,到现在连口水都没能喝上,而那个所谓的合作伙伴却优哉游哉地跑到餐厅里吃饭去了,哪里有不怒的。 “你还有闲心吃饭!?” 电话那头的元素把手机拿远了点,面无愧色,言之凿凿:“我这个男朋友比较能吃,要是不喂饱他,他能缠得你什么也没法干。我这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可拉倒吧。我现在跟你说,事情可比你想象的严重多了。你朋友的灵魂根本就不在那个叫安馨的小女孩身上。那个小女孩现在就是个空壳!” 元素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抽出一张纸巾给对面的青年擦了擦嘴角。 她眉头紧蹙,语气却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哦?那确实是麻烦了。” 也许蒋真真的灵魂还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换魂,附身,可谓是最棘手的两种异能。因为几乎没有办法依靠外力把异能者从被附身的身体里逼出来,除非用催眠术,或者他们自己愿意。 催眠术她昨天已经用过了。那个人已经有了戒心,很难再上钩。 元素放下手机,纤白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看着对面狼吞虎咽,恨不得把脸埋到盘子里的青年,心里慢慢有了个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反桃花源14 这家咖啡馆位于钟塔附近,三楼,从窗口的位置望出去,可以看见钟塔广场上来来去去的男女老少,还有叽叽咕咕的胖鸽子,灰的,白的,花的,这边一堆,那边一群。整点报数的时候,几只胆小的被钟声震得掀翅乱飞。 一个中年妇女正走到广场边沿上的十字交接口那里,冷不防从旁边草丛里蹿出几只鸽子,骇得她连连倒退,菜都掉了。 正站不稳,身后忽然“擦——”的一声急刹,一双手扶住她的手肘。少年的声线,清澈温和:“大婶,您没事吧?” 中年妇女回头瞧了一眼,是个挺拔俊秀的少年,黑t,破洞牛仔裤,戴着顶红色的鸭舌帽,脚底下踩着滑板。 中年妇女眯着眼睛看他半晌,忽然捉住他的手囔囔起来:“好小子,又给我碰到了吧?见天儿不好好念书就在这广场上横冲直撞耍子玩,你上次撞坏了我一篮子鸡蛋还没赔呢。快赔!” 两个人跟拔河似的在原地拉扯起来。 只听那少年大叫冤枉:“嘿你这大婶,我好心扶你一把,你反倒转头碰起瓷来,你就那么缺那点鸡蛋嘛” 咖啡馆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人,穿一身及踝黑纱吊带长裙,脖子上带了条蕾丝ch一ke,正中央垂下一颗红色的心形水钻。她一手撑着下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的那场闹剧,脸上浮着一丝若有似无浅笑。 “元素。” 元素把视线收回来,手指抵在盘子边缘,把蛋糕推到对面:“乖,我看戏呢。别吵哈。” 那只饕餮看了蛋糕一眼,视线又立刻移到她脸上。那双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闪了闪,垂下眸,又唤了一声“元素”,却不肯去碰那蛋糕了。 自从昨天在随身空间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后,他就不肯再独自被关到里头。哪怕元素试着把他关进去,他最后也摸索到了进出的方法——元素现在也拿他没办法了。 他跟在元素身边两天,学会不少事物——自己穿衣吃饭上厕所,然而说话却只学了一个词,就是她的名字。其实她很怀疑,这只饕餮是否知道这是她的名字。 但神奇的是,这只饕餮虽然听不懂她的话,却往往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领会她的意思。就好像两人之间存在某种心电感应一样。她一个抬眼,他就知道屁股该往那边撅。 这只饕餮与她之间难道存在着什么渊源吗? 元素琢磨,这时手机响了。 接起来,电话那一头有风流动的声音,讲话的人似乎处于疾速奔跑的状态中。 “假的蒋真真中午出门,去了她常去的那家美容会所做spa,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那家美容会所之后还有什么人进出?”元素问。 “嗯,进去的人不少,出来的只有一个,看着好像是个美容师助理。” “你有跟上她吧?” 明秀琪不耐烦地说道:“跟上了。那个小助理是出来帮上司带点心的,到四喜斋买了点心就回去了,没什么古怪的。” “她在路上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人?” 明秀琪嗤了一声道:“可不满大街都是人嘛。你到底想问什么?哦,对了,真说起来,就是她回去的时候差点撞上一个玩滑板的” 元素朝窗外撇了一眼,嘴里说道:“嗯,够了,你回去盯着委员会那边,要是那边有什么行动,立刻打电话告诉我。” 明秀琪犹自不怎么甘心,“你究竟想做什么?” 元素对着手机“啵”了一下,道:“亲爱的琪琪,你元姐我是不会害你的。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成为殷会长的左臂右膀嘛,你乖乖配合,不出一个月,我就能让你见到会长,相信我。” 明秀琪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她虽然少女怀一春,但到底年纪小,脸皮薄,怕元素接着说出更不堪的话来,赶紧把电话挂了。 这边元素才把手机放下,那边楼梯上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抱着滑板的嘻哈少年从门口摆着的绿植后头绕出来,走向柜台,扬声道:“一杯卡布奇诺。” 现在正是4点左右,附近的小白领还未下班,学生也还没有下课,因此咖啡馆里冷冷清清的。那滑板少年挑了张临近元素的桌子坐下,压低帽檐,低咳了三声道:“美女,今儿天好,晚上有月亮,约吗?” 元素转身将双臂搭到椅背上,双手交叠,枕着下颌:“水里的月亮还是天上的月亮啊?” 少年道:“当然是如假包换的月亮。” 元素点点头:“我得先看看是不是真的。” 这时咖啡正好送到,那少年也不喝,站起来径直就朝外走。元素跟在他身后,经过饕餮身边时,饕餮就伸手抓住她的裙子,可怜兮兮地仰头看她,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仔似的。 元素揉了揉他的发顶,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听话,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那饕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沮丧地松开手。 元素跟着那少年下楼,穿过散落的鸽群,到达广场对面的钟塔下头。 咖啡馆里,原本正埋头清理杯子的店员忽然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计谋得逞的得意。他从柜子里拿了一碟草莓蛋糕走出来。 “请你的。” 饕餮抬头看他。 穿着西装马甲的店员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跟我走吧。我带你换换口味。” 饕餮迟疑了一会,慢慢地把手搭了上去。 那店员扯下领结,带着饕餮从后厨的消防道下楼。路上遇到同事,有人问他:“诶,还没下班呢,你要去哪里?” “哦,有事,先走了。” 这咖啡馆在一栋拥有六间店面的红砖楼三楼,消防道转台处另有一门,打开,便见一道弯弯曲曲的铁质楼梯蜿蜒从大楼背面蜿蜒而下。 他带着这只饕餮从楼梯上下去,到达大楼背面的小巷。巷子里停着一些车辆,有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男人正好从楼下的西餐厅里出来。他从裤袋里摸出车钥匙,滴地一声解了锁,正准备上车,背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一个笑容邪气的年轻人,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喂,大叔,车借我用一下吧。” 他正想说“神经病”,忽然觉得两边太阳穴一痛,像是有人强行撕开了他的身体闯了进来。 马达轰的一声,一辆汽车扬尘而去。空寂的巷子里,只剩下一个咖啡店店员。他茫然四顾,有些不明所以:“咦,我怎么在这里?” 钟塔下头,晚风轻轻地吹着,元素的纱裙像是海波一般涨涨落落,裙角时不时飘到滑板少年那里去,如烟如雾。 滑板少年低头看到她白皙纤细的脚踝,被一双红色漆皮高跟的细带子扣住,他的心跳忽然忍不住快起来。 元素将齐耳的短发拨到耳后,手臂上挂着的链条包因此发出细微的响动。她用一种带了点不耐,却又好似在撒娇的语气说道:“你应该不是那个吧?” 少年恍然回神,支吾道:“我,我当然是了。” 元素轻讶:“呀,年纪这么小啊。好吧,我也不管你真的假的了,说好了今天带你看看货,你先把剩下款项的一半给我。等约定好时间,咱们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少年咬着下唇,偷偷瞄了一眼腕表。分针正好走到“4”这个数字那里。他忽然跳起来,朝元素身后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元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回头,等再转回身来时,那个滑板少年已然杳无踪迹。 尖尖的鞋头在地上点了两下,元素轻笑一声,两根手指勾着包链,把红色的羊皮小包甩过肩头,扭腰摆首地回到咖啡馆,然后在楼下把头发拨乱,摆出一脸慌张的神色冲上楼去,见到原先的位置空了,便毫无形象地大叫起来:“跟我一起来的男人呢?” 一个接口道:“唉,刚刚人是不是小张走了?” 被点到名的店员茫然地抬起头,“我?没有啊,我根本就” 另一个道:“我看见了啊,刚刚人不是被你领着从后面下楼了吗?” 元素冲上去,揪住那店员的领子,恶狠狠地摇晃着:“说!你把我男朋友带到哪里去了?快说!” ———— 是夜,八点。江滨别墅,时装男模吕尚伊家中。 肢体修长,容貌英俊的男人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手机刷微博。忽然,一条来自的微博吸引了他。 底下附了一个半分钟左右的视频,视频里的女人像泼妇一般扯住那个叫小张的店员,道:“叫你们店长过来,我要看监控!” 吕尚伊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坐在他对面的饕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吃东西去了。 过了一会,一杯果汁被推过来。 吕尚伊讶然:“给我喝的?” 饕餮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表情十分纯良无害。明明长相是个大男人,可那澄澈的眼神却像个孩子,实在叫人难以起防备之心。 吕尚伊见他乐意与自己分食,既惊且喜,自然无有不受,拿过来就喝下了。 他今天一连附了好几个人的身,大概精力损耗严重,因此把那只饕餮锁到卧室的暗间里后,他便觉得十分困顿,头发也没擦干,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过来时,一睁眼,眼前竟是一片黑暗。动了动手脚,他的四肢竟被打开,被人成大字形绑缚在床的四柱上。 女人的声音,又娇又俏:“呦,岩公子,你醒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反桃花源15 元素挨着床边坐下,照着百度百科上的资料轻念出声:“吕尚伊旗下签约模特,1996年生人” 她伸手在被绑着的少年脑门上敲了一下,轻快道:“呀,年纪很小呀,是不是还在念高中?年纪小小就这样坏,长大了还得了?” 吕尚伊咬牙切齿,挣扎间整张床都在响动。 “放开我!快放开我!” 元素拍拍他的脸,曼声道:“做人要讲信用的,知道吗?你说想要一只饕餮,我给你弄来了。可我的两个亿呢,在哪里?” 床上的人猛然间停止了挣动,犹自抵赖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元素从床头柜上拿起他的手机,将他的大拇指抵在h一键上,解了锁,然后打开淘宝,调出旺旺聊天界面,把当初她和的聊天记录截图下来,再转发给了自己。 “证据都在手机里呢,你想不承认也没有用哦,少年。” 吕尚伊见事已败露,也慢慢冷静下来。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别扭了一会,便开口,小声求和道:“你把我眼睛上的罩布解下来,咱们好好谈谈。” 元素捏着他的下巴,轻笑:“你是靠视线接触发动灵魂附身的吧。好厉害呢,我可不敢随便跟你视线接触,咱们还是保持点安全距离吧。乖,姐姐又不吃人,不会怎样你的。” “现在开始,你问我答。” 吕尚伊感觉有一道冰冷的刃尖像是恶毒的蛇一样贴着他的面部滑动,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好似蛇咝咝地吐着信子:“好好回答哟,不然我手一抖,你这张漂亮的小脸可就毁了。好了,第一个问题,是谁叫你来找我买饕餮的?”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哑声道:“没谁,是我自己。” “通过什么渠道找到我的?” 他顿了顿,别过脸,不肯吭声。 元素从床上站起来,语音上翘,发出一声悠长的“嗯?”,随着这一声,她的刀向下游走,最终来到他脐下三寸。纤长的手里夹着刀片,手腕微微抬高到某个高度,然后,猛地向下一甩,手里的刀片铎地一声插一进吕尚伊两腿之间的床褥里。 吕尚伊惊出了一身冷汗,终于忍不住惊叫起来:“我说!我说!是在朋友圈里看到的!” 元素点点头,手伸进包里,又夹出一枚刀片来。 “谁的朋友圈?” 她的微信里加了少说上百个猎人,一个个去排查着实费劲。而且她刚刚看过这孩子的微信了,她的列表里查无此人。这说明,他应该是从别人的朋友圈里看到她的。 吕尚伊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嗯?” 吕尚伊冒出了一头细密的冷汗。他说的都是真话。五年前,他不过是鹿城孤儿院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要不是有一天,忽然有一个神秘的青年人找到他,说他继承了大笔的遗产,并将他从孤儿院里接了出来,给他买房子,送他上学,甚至连他喜欢模特这个行业,也是那个神秘人托朋友帮忙带他入行的。 神秘人让自己喊他“总管”。五年来,“总管”一直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可他的确对“总管”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个说话妖里妖气的女人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可他有种感觉,这个女人真地可以眼睛不眨地割下他的子孙一根。有道是能屈能伸才是好汉,吕尚伊赶紧朝她解释了一番,可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假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没想到那个女人却问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总见过他的样子吧。描述一下,总管的相貌特征。” 吕尚伊沉默了一会,艰难道:“一言难尽。” “呦,还有人长得一言难尽呢。” “总管每次见我脸都不一样。” “易容?” “应该是。” “好吧。”元素见在这个问题上再多纠结也问不出新的东西来了,便转了话头:“你想买一只饕餮,是为了打开桃花源的结界?” 吕尚伊点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桃花源在蒋有鸣手里的?” 吕尚伊轻呼一口气:“我进的那个公司,十几年前有一个女模特失踪了。有一天,公司的人整理过去的档案资料时,无意间发现了一盒录音。我当时无聊,就在收藏室里把录音打开来听”他放低声音,“我听到,蒋有鸣和他前妻在争吵” 元素一手撑着下巴,目光在室内游移一圈,问:“那盒录音在哪里?” 吕尚伊道:“在我书房的保险柜里。你把我解开,我带你去拿。” 元素呵道:“省省吧。密码告诉我,我自己拿。” “哦,对了,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我这次不跟你计较了。你也别想着去猎人协会那里举报我,像你这种没有在协会登记的异能者,属于黑户,仅这一点,就可以关你十年,再加上你随便对普通人使用异能,这一桩罪,还得再关十年。你自己想想,举报我合不合算吧?” 她用刀刃拍拍少年的脸,“密码。” 吕尚伊无奈,只好报了串数字给她。过了一会,听到她打开暗室的声音,接着一个属于男人的脚步声响起来。 两人出门前,吕尚伊唤住她:“你究竟” 就这样放过我了?他心里琢磨了一会,换了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就是我?” 元素彼时正把双手按在饕餮的肩膀上,闻言回头一笑,“这还不简单。上次寄合约的时候,岩公子让我把合约放到邮箱里,结果合约不翼而飞了,其间只有邮递员打开过邮箱,再没有见到其他可疑人等。我当时想不明白,但如果是灵魂附身的话,那就不难理解了。” “知道我在找饕餮的,也只有一个人,如果昨晚你附身在蒋真真身上时不出口试探我,我也许没那么容易把这些联想到一起。” 吕尚伊暗自咬牙,拳头攥紧了又放开。果然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犹豫了会,又问:“那这只饕餮呢?” 元素脚尖一动,就把门带上了。她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楚地传进卧室里。 “做生意的嘛,来者即是客。仁义不在,买卖在呀。剩下的钱给我,这只饕餮你想什么时候领走都可以。在那之前,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的。” 饕餮浑然不知元素正拿自己做买卖。两人走出卧室的时候,他便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元素看,那表情,活像一只讨赏的大狗。那闪闪发亮的眼神似乎是在说:元素,你看,我有好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哦。你让我把“糖果”分给那个人吃,我有做到呢。你让我带着这个东西,我也有好好带着呢。 他从口袋里翻出那个微型定位仪,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捧起来。 元素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他便闭上眼睛,微微弯腰,好让元素不必那么费劲。他露出一脸十分舒服的表情,猫儿哼似地“呜”了一声,然后趁元素猝不及防的时候凑到她脸旁,伸出舌尖,在她耳廓处轻轻舔了一下。 元素吓了一跳,差点化摸为拍,照着他头顶来一记大力神掌。谁知却看见他睁开眼睛,水蓝色的眸子里似乎有水光闪烁,眉弯眼角里蓄满了天真无邪的笑意。 元素在他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这只饕餮看人时,眼神里总有一种特别迷人的专注。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便只有你。 元素心里头涌上一股淡淡的怪异感。 她飞速地别开脸,推了饕餮一把,朝书房走去。饕餮不知元素怎么了,却能感受到她此刻的不悦。他不明白,想了好一会,才突然恍然大悟。是因为自己舔了她,所以她才生气了吗?上一次好像也是这样子。 元素进到书房里,开了密码箱,果然在保险柜最下层发现了一盒磁带,磁带旁边还有一个小型的录音机。 她把磁带插一进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 长久的噪音之后,一段模糊的录音响起来。估计是存放了太久的原因,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需要仔细听才能分辨出对话的内容。 只听男人的声音道:“岫云,岫云,我求求你,你把桃花源打开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过了一会,女人虚弱的声音响起来:“你别再骗我了。你已经骗过我两次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然后是一阵玻璃器被砸碎的声音,男人似乎把什么东西扫到地上去了。只听他尖利地说道:“我发誓,这次我绝对没有骗你!你得的不是癌症,是那个大祭司的诅咒!只有桃花源里的人才能帮你把诅咒解开!” 女人叹了一口气,许久才道:“诅咒也好,就当我是帮你赎罪吧你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又怎么有脸回去见他们” 后头的录音基本听不清楚了。元素把磁带取出来,丢进包里,靠着书桌,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一直都以为蒋真真的母亲,陶岫云真地是病死的,结果陶岫云的死竟然别有隐情?她说要帮蒋有鸣赎罪?蒋有鸣对桃花源里的人做了什么? 这是件意外发现的闲事,要不要管? 元素用手指点了点下巴,眼前忽然又出现当年陶爱钗为她送行时的那张脸。妇女牵着小男孩,尽管面容憔悴,看她的时候,眼神却异常明亮,璀璨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她说:“我相信你。你是个好人。” 元素抬起手,摸了摸耳边的珍珠坠子,心里长叹了一声:啧,其实我真的不爱当好人的。 她用脚踢上保险柜的门,正准备转身离开,耳边忽然闪过一道极其锋利的冷风,紧接着她整个人忽然拔地而起,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被那只饕餮抱在怀里,两人一齐落到了阳台上。 再看向室内,保险柜旁的书架已被拦腰截断,像雪花一样纷纷扬下的纸片碎屑里,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拖着长刀,慢慢地走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反桃花源16 雪亮的灯光里映照出男人的面目。那是一张白得有些过分的脸,下颌尖尖,眉眼修雅,高挺的鼻梁上夹着一副玳瑁细框眼镜,斯文俊逸,就像是上个世纪喝过洋墨水的读书人。 他穿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剪裁贴合,极好地衬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然而他的发型却与着装有些不符。他留着一头黑色的中分发,长度齐肩。忽地,他额前的刘海飘扬起来,隐约掠起一阵风,风中,一道亮光电掣而出。 饕餮反应极快,抱着元素一个旋身跃上栏杆,双脚在栏杆上一踏,两人像是跳水一般旋转升起,又倏然腾落而下,像两只断线的风筝一般,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楼下的草丛里。 一只影子张开,紧随着他们落下。 电光火石之间,元素抬头,便见一把将近一米五的太刀压顶而来。她想也不想,手挂住包链,将包包当成流星锤一般甩了出去,拍在刀身侧面。 她本以为能顺利将刀拍飞,谁知执刀之人手劲极稳,变势极快,她的包刚迎上去,他当即便将竖砍变为横劈。 刷—— 元素的羊皮小包整个被削为两半。 她暗骂了一句“草,老娘的三万块!”,来不及心疼,她反手一掌拍开抱住自己的饕餮,下一刻,锋利的刀刃就贴着她光一裸的手臂肌肤斩了下去。 她就地打了个滚,只听身后一声沉闷的响,大概是刀刃切入土地里的声音。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耳后风声又至,那柄太刀如影随形而来。 这人刀艺精湛,刀刀狠厉,每一刀都是杀人的本事,元素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躲闪得甚为艰辛。 那只饕餮见她受制于人,竟然双手抱住楼下的一棵梧桐树,生生将那棵六一七米高的梧桐连根拔了起来。 元素险没看傻了眼,明明自顾不暇,却不知怎么地竟然还有闲心思想道:我的乖乖,这力气,项羽见了也得跪好吧。亏得不是人。 那饕餮拔了梧桐树,双手合围抱住,将树冠对准西装太刀男一顿乱扫。 太刀男的进攻为他所滞,又因为这只饕餮打得全无章法,一时间竟然被他纠缠住了。 元素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就听到楼上有人叫:“总管,你小心些,别伤了那个白毛,他就是我想要的饕餮。” 元素翻眼一看,只见吕尚伊浴衣前襟大开,头发乱糟糟地,正站在书房阳台对太刀男喊话。 两人目光一对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吕尚伊又叫起来:“总管,你小心些,这个女人会催眠,你小心她的眼睛!” 元素怕那只饕餮吃亏,顾不得跟楼上的少年计较,拉开随身空间撇了一眼,见自己的鞭子放在里头,就抽了出来,刷刷亮了几声。清脆的鞭响夹在一顿乱斗声,分外刺耳。 她踢掉高跟鞋,在墙上借力踏了一脚,整个人像是一只竹蜻蜓一样旋飞而起,单脚落到饕餮抱着的梧桐树干上。 她一分停留未坐,足尖在树干上点过几下,楼上的吕尚伊只看到她黑色的纱裙,像是雾一样飘起来,瞬息之间,人已经到了总管面前。那条又细又长的鞭子扬起来,毒蛇一般牢牢地卷住了总管执刀的手。 趁着这个机会,元素一鼓作气,借力跳起,整个人直接从太刀男身上翻了过去,翻身的同时一抖腕,那鞭子缠住太刀男的手往后扯去,同时空余的鞭身一荡,在半空中绕成了个圈,像个绳套一般从天而降,正好缠住太刀男的脖颈。 这些变化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她动作的时候,太刀男已经有了应对。他将刀掷起,换过一手拿着,刀身贴着肋下猛地斜向身后插了过去! 彼时元素的左脚正踩在他肩后,他这一刀来得又快又猛,元素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就在刀尖即将刺进她大腿后侧时,一道身影跳了过来。 只听得铛了一声,总管顿觉手里失了力道,收刀一看,整柄太刀竟然从中部折断了。 元素借机从他身上跳下来,一腿将他扫倒,用鞭子拖着他在草地里走了几米。谁想过了几秒,鞭子一松,嗖地一声倒卷回来。 元素的眸子不由缩了一下。那个太刀男不见了! 惊疑之间,忽觉背后一凉,来不及闪避,便觉背上一痛,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落进饕餮怀里。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咬着牙,颤抖着反手摸了一把,一道狰狞的刀伤,像是蜈蚣一样嚣张地横跨了她整个后背。刀伤极深,血液很快浸染了整件裙子,皮肉豁开,她的指尖从伤口边滑过,不敢再往里摸。 受伤流血,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太刀男一刀下来,正好砍在了她背后的刺青上。她能感觉到,血液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沸腾起来,完全不受她控制。 饕餮身上染满了她的血。他初时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直到看清了元素身上痛苦的表情,才忽然醒悟过来,她是受伤了。 楼上的吕尚伊也没想到竟然会闹出人命,愣了一下,赶紧对步步紧逼的总管道:“行啦行啦!你不会是来真的吧。我就是让你给我出口气,没要你杀人啊!” 手里拿着半截太刀的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拖着残刀往前走。那种冷漠的神情叫人看了不寒而栗,他分明就是要去杀一个人,可看起来就跟他要杀死的不过是一只臭虫,引不起他一丝半点的动容。 元素挣扎地回头看他,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那头黑色的发丝被风轻轻扬起,露出脖颈里藏着的,花纹一般繁复的红痕。 “是忍术啊”她喘息了一下,蓦地捏紧饕餮的手臂,阻止他与太刀男继续缠斗。 红莲缠身,这是扶桑忍术练到极致的标志,论纯武力较量,她可比不上这些忍者。 她挣扎地仰起脖颈,靠在饕餮耳边轻声道:“走,走!” 总管在离他们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四下寂静,只有蟋蟀的鸣叫,似在酝酿着一场可怕的风暴。 忽然之间,总管动了。他就像手里的太刀一般,出鞘时虽然光芒黯淡,刀锋搅起的寒风却有切肤之利。 饕餮抱着元素站起来,朝横在地上的梧桐树上踹了一脚,转身扑入黑暗里头。 他不是人,奔跑的速度几乎可以与汽车媲美。跑得快,必然就很颠簸,元素的伤口时不时被他的手臂刮蹭到,疼得她浑身打颤。 他们在郊外的环山公路间奔跑,道路两边的树影飞速倒退。元素闻到松脂的香味,有知更鸟在林间鸣唱,再远一些,似乎还能听见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 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脊骨之间像是有一根藤蔓缓慢生长,依靠着她血肉的滋养愈见茁壮。它攀附着她的骨骼往上爬,往上爬,像是要从极深的渊穴之中爬出来,看一眼久违的阳光。 也许等有了阳光,它就能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了?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便有千千万万具血肉作成的躯体。他们,都将是它的土壤和食物。 “不!”元素抓住饕餮胸前的衣物,挣得指关泛白,她紧闭着眼,满脸都是细密的冷汗。她的唇在颤抖,好似十分恐惧似的,嘶哑着嗓子,又叫了一声:“不!我不许你出来!” 饕餮停住脚步,低下头,遵照本能,舔去她眉间的汗水,小声唤她:“元素,元素,元素。” 元素猛地睁开眼睛,像是即将窒息的人忽然间吸进了一口空气,她用力地喘了几下,抬眼看见树影之间漏下的月光,四周耸立着高大的松木,风起时,松针沙沙作响。 她知道这里,再往前,有个伐木场,那里有一座仓库。 她抓紧饕餮的衣服,道:“去前面,带我去前面那座仓库” 她连说了三遍,饕餮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抱着她往前疾奔,不多时,果然看见一座废旧的仓库。 仓库外头堆满了松木,青漆斑驳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饕餮用手轻轻一拧,就把那把大锁扭下来了。 他遵照元素的指示,把她放到仓库里的窗子下头,反身把门关好,用木头从里头把门牢牢顶住了。 等他匆忙返回元素身边时,便见元素整个人贴在墙上,一条指头粗的铁链绕过她的身体,将她紧紧缚住。 她跪在地上,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洒落在她身上,饕餮那时不懂,多年以后想起来,才明白当时那种震撼究竟是由何而来——她跪坐在地上,四周是杂乱的木材碎块和木屑,像是一座受难的雕像,苍白,纤弱,痛苦。 很多年后,当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一夜。她让自己把她带到伐木场来,是不是打算事不可为,就烧死自己? 当然,当时的他并没有那么复杂的思维。他只知道她很痛苦,潜意识里有种冲动,他希望这痛苦能让自己代为承受,却不知该怎么帮她。 于是他只好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黎明之前,正是长夜尽头,最最黑暗的时候。 许久没有声息的她忽然仰起头,雪白的脖颈上,细细的青筋一条一条地鼓了起来。 “啊——” 他被她吓了一跳。 她撞开他,滚在地上,像是被滚水烫着了一般。 月光透过窗格,在地上洒下一片银灰色的矩形光斑。就在这片光斑中,他看到她背后的肌肤绽裂开来,像是花苞忽然间盛放,层层展开的花瓣中,一张诡异的人脸从她身体里钻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反桃花源17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头发,眉毛上头带着湿漉漉的粘液,像是沾满了羊水。那张脸一点一点地从元素背上钻出来,远远看去,像是一颗圆形的肉瘤。 饕餮大急,又不敢碰她,只好俯跪在她身侧,呜呜呜地唤着。 元素俯双手抓住地上的木屑,整个身体紧紧地崩起来,月光下她的影子就像一只翘头抬尾的蝎子,而她背上那颗节节攀高的头颅就是蝎子的毒尾。 那张脸的脖颈之下生出一段血红色的,肠子一般扭曲的藤状物,连接到元素的身体里。那张脸越声越高,且在半空中摇摆不定起来,像是风拂过春日的原野,郊外的蒲公英微颤,白色的种子即将乘风而起—— 男人的脸上,一双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蜻蜓点过的水面,微微颤动着,似乎下一刻,他就会睁开眼来。 元素忽然“啊”地狂叫了一声,反手抓住那段“肠子”一样的东西,狠狠一扯,将那张脸摔在地上。 男人白皙的皮肤沾上了木头的碎屑,好似白玉染上了尘埃,无端叫人心中生出一点遗憾。 那张人脸就落在元素手边,她只要侧过头,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元素侧过头看着,眼眶中慢慢蓄满了晶莹的液体。明明刚刚那么痛,她都没掉一滴泪。 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差一点就能碰到那人挺翘的鼻尖,可就在差那么一点的时候,她的手指忽然像是被什么蛰了一般缩回来。 她屈起手指含进嘴里,咬住,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男人的一边侧脸贴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静谧而美好。月光柔化了他的脸部棱角,可以看出来,他的年纪并不大,顶多不会超过25岁。 她的脊椎像是被人从中劈开了,痛到了极致,反而感觉不出疼痛了。耳边原先充满了防空信号一般嗡嗡的鸣响,后来,在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中,她恍然听见了一声唤。 “呐,素素。” 那些久远的,泛黄的记忆猝不及防地从阴暗的角落里涌了出来。 1912,农历壬子年,肖鼠,立冬。 中国西南境内,广西省的某个偏远山区。 一声悠长而深远的鸡鸣在十万大山里回响开来,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山里起了雾岚,白茫茫的一层罩在山体上,好似给一个个绿衣长袖的娇娥披上了白色的纱衣,青山绿水,因此显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美感。 然而这种朦胧和神秘对于深山间的猎户而言,绝对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此处地势低洼,四面环山,一旦起了大雾,很难在午时之前散去。而他需要尽早入山,毕竟家中有两张嘴在吃饭。 鸡鸣过三遍的时候,他就醒了。此时屋外天光黯淡,连着屋内还是一片黑麻麻的。他朝隔壁床上看了一眼,披起袄子走到屋外,把那只膘壮的花尾公鸡从篱笆上捉下来——它正伸长了脖子,打算再打三遍鸣。 “嘘,别叫,别把她吵醒了。” 话才说完,便听得“吱呀”一声,门边闪出一条娇小纤弱的人影。 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他的声音介于少年的清冽和成年的低沉之间,唤她的名字时尾音放轻,总有一种特别珍视缱绻的意味。 “素素,你醒啦。” 话说着,人已经迎上去,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拥回屋内,抱她上床,然后拉过被子将人团团裹住。 被子沾染了山间的潮气,摸上去用一种潮湿阴冷的感觉。他显然也感觉到了,犹豫了一下,把一双火热的手掌探入被中,捉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元素垂眼看着他的双手,手背上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还有皲裂开的口子。她鼻子一酸,轻轻道:“赵辛,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他抬眼看她。 “再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吕家人迟早会找到我的。” “我想,”她吸了口气,“我还是回去吧。” 握住她的那双手倏地收紧了,捏得她有些痛。 名叫赵辛的男人垂下头,像是负隅顽抗,犹自解释道:“这片山区从来没人进来过,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与世隔绝,只要藏上几年,等他们放弃寻找,你就安全了。” 她抽一出一只手,指尖从他眉峰缓缓爬过:“赵辛,你喜欢我,是吧?” 赵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沉默着,没有应答,许久,他哑着声音道:“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赵辛,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他抬起头,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十三一四岁的模样,五官还未长开,透着一股青涩的稚气,然而已经很漂亮了。赵辛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小姑娘。 “赵辛,我跟别人都不一样。你认识我多少年了?五年?五年前,我就是这个样子,十五年前,二十五年前,我还是这个样子。我可能永远也长不大,生不了孩子,也死不了,我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怪物,会吃人的那种。就算我也喜欢你好了,我们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现在心里喜欢我,所以愿意对我好,甚至愿意为了我背弃吕家。可是等过几年,等你年纪再长几岁,你说不定就要后悔了。” “你还记得,当初你伯父把你送到吕家来,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的嗓子眼里像有砂砾滚过,硌得生疼。 “你伯父说,阿辛,好好学,伯父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猎人。赵家的门楣就靠你来发扬了。” 他浑身一震,显然也想起了长辈殷殷的期盼。 她接着说道:“要是现在就回去的话,咱们至少可以编造借口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在次元里迷了路,找不到次元通道,被困在里头了。吕家就算怀疑,也不会深究。” 他的嗓子好像被割了一刀,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她把双手都抽出来了。他的手再温暖,终究不能太过贪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出口,语气已经变得极为淡漠冷静。 “赵辛,我活着看过两代吕氏族长的更迭替换。我看过太多人当初应承好的诺言,到了来日通通落空。就问你个最现实的问题好了。现在你喜欢我,愿意为了我抛下前程,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心诚,就一定能打动我?可是你愿意这样无私地付出多久?三年?五年?十年?如果到时候,我依然心如木石呢?” “哪怕你打动了我,可是再过几年,我还是一副孩子模样,也没有办法为你生儿育女,日子长了,你难道不会心生怨怼?” “赵辛,你十五岁才进的吕家,在那之前,你所接触的思想观念,和大多数男人都一样。我不信你能够完全摆脱这种影响。” 他握紧了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了。他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勉强笑了一下。 “素素,你饿了吧?” 她别过脸,淡淡道:“嗯。” 他眨去眼中的酸涩和湿润,笑道:“昨天打的兔子还没吃完,待会吃野菜兔肉粥好吗?” 他们在这山里躲了将近三个月,其间他曾经出山用猎物向当地的居民换取米面,从居民口中他得知,这三个月来一直有奇怪的外地人在十万大山的村落间来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三个月了,吕家的人一直守在外头。多亏了他有一项异能是记忆清除,所以每次出山换东西,他都极为小心地清除了所有见过他的人脑中相关的记忆,以防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 说实话,元素的话确实切中了他心头要害。 烧火做饭的时候,他一直有些恍惚,甚至忍不住问自己:我是不是真地能为她放弃一切?前程,亲族,子嗣,这些我通通都能不要吗?我将来,真地不会后悔吗? 他垂眸看伤痕遍布的双手。三个月前,他还是一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出入都有扈从相随,汽车,美酒,宴会。他虽然不是吕家人,却因为卓越的能力而获得肯定。一年前,因为成功封印了某个即将崩溃的异度次元,立下大功,他已被族长收为义子。 可是现在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下了一夜雨,柴火有些潮,火刚生起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是呛鼻的烟雾。天放亮了,晨光透过浓厚的山岚,钻进灶房里来,他听到深山里头传来獐子的叫声,像是哀鸣。 他的心随着这叫声,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震动。 他蓦地站起来,目光锐利,刷地投向远方的群山。 他是多重异能者,其中一项异能便是“探灵”。灵,即是里存在的一种特殊能量,异能者依靠吸收这种能量来开发身体的极限天赋。但是这种能量无形无色,一般的异能者只能依靠第六感去感应,唯有拥有“探灵”能力的人能够看到这种能量,以及异能发动时空间内发生的能量波动。 现在,他在空气里发现了一丝隐藏得极为隐秘的能量波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反桃花源18 回忆到这里,被现实世界里的呼唤声打断。 有人在叫她:“元素,元素” 现实与过去在拉锯,她处在这中间狭窄的空隙里,难以转身。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然而并没有。 她只是把那份遗憾藏起来了。 当她终于从吕家逃出来,当她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当她终于能够随心所欲,不再受任何人束缚,为什么她始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她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可为什么从那之后,她的心里就再也起不了一丝波动? 自由了之后,她身边不是没有过优秀的男人,比赵辛更优秀的男人。 可她没有感觉。 不再是害怕自己自己身上那个东西某一天会无法控制,她只是单纯的,心死了。 如此而已。 她本来可以脱离次元猎人这个圈子,高高兴兴过她普通人的生活去的,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要执着于职位上升,为什么要执着于赚钱? 为了更好的生活? 心里有个声音冷笑了一声:“你想取代殷其姝成为鹿城的会长,难道不是为了拿到进那几个的权限吗?你准备那些钱,难道不是为了在下次区域大选来临之前,用这些钱去收买选票?” “你真正想找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阿辛”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苍白的指尖轻轻地搭到那人的眼皮上。 她依靠身体里的这个怪物而活,而她身体里的这个怪物,却依靠人类的血肉而活。 它吃过谁的血肉,就会变成谁的样子。现在躺在地上的这张脸,就和赵辛一模一样,只是再也不会像赵辛那样,朝她笑得阳光灿烂,也不会开口叫她“素素”了。 应该有大半世纪,这个怪物都没再吃过人。今天晚上它出来,是一定要开一次荤的。饿了那么久,也许一次荤根本就满足不了它 她终于从疼痛和悲伤中惊醒过来。她用力地推了身边的饕餮一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怪物忽然间睁开了双眼,像是终于打破了某种平衡一般,原本安静地蜷伏在地上的肠子一起一伏地蠕动起来。 那颗人头,又颤巍巍地升了起来。 月光下,那根牵连着人头和元素的“肠子”急遽膨胀着,眨眼之间就分裂出许多更细的“肠子”,像是一根主干上忽然长出了许多枝杈。 元素只觉得背上有千斤重,压得她根本无法翻身。这个怪物想是在一瞬间就吸光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现在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 几声破空之声。 那些红色的,沾满了粘液的“肠子”嗖地向前飞去。 那只饕餮本来正打算蹲下来,扶元素一把,谁知忽然有什么东西迎面冲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偏了下脑袋,一根红色的东西嗖地从他耳边擦过。 身后的地板轰的一声,被击穿了一个小洞。 他来不及回头看一眼,第二,第三根“肠子”已经飞到他面前。 他朝后一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 抬头看时,只见元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微弱可闻,像是变成了一柸土壤。而无数触手一样的东西从她背后生长出来,狂乱地挥舞着。这群触手里,隐约露出一张苍白的人脸,笑容阴邪,嘴角涎水横流。 即便他的认知与人类差异再大,那一刻也感到了深深的恶心和恐惧。 他不敢轻易动手扯断这些触手,刚刚元素自己扯过一下,就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他怕自己贸然动手会伤了她,因此只好在触手的追逐中不断闪避。 可这些触手非常狡猾,它们一部分圈住了元素和那张人脸,算是防守,另一部分才用于攻击,饕餮几次想靠近元素都没成功。 他只好不断地叫着元素教过自己的词语,希望能够唤醒她。 哗啦—— 躲避之间,一条触手击中了窗户,整面玻璃全都碎裂开来。带着松脂清香的风呼地从外头灌了进来。 一束灯光打过来,朝仓库这边晃了两下。 “汪——汪——” “谁在里面?快出来,不然我报警了!” 原本追逐饕餮的触手们忽然齐齐静滞了一下,像是向阳的花朵一般,生生朝窗口处拧转了方向。 窗外传来一阵松针被踩断的声音,还有草木被拨动的声音,喊话的人似乎正在朝仓库的方向走。 “喂——” 这声喊,像是投进油锅里的一滴水。所有的触手一齐颤了一下,接着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窗外射了出去。 元素的身体被它们拖动着离地升起,咚地一声撞到窗户上,被窗上的栅栏卡住了。 她的四肢无力地像下垂落,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墙上一般。破碎的玻璃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滑下来,嗒,嗒,嗒,地上很快汇聚了鲜红的一滩。 那些触手还在拼命地往外钻,巨大的力道使窗框开始变形,钢铁栅栏间发出吱吱的声响。 窗外传来凄惨的犬吠,然后是男人惊恐的叫声:“啊!怪物——救命啊——” 那声“救命”攀至高处,声音又尖又利,简直像是被割了脖子的动物死前才会发出的哀鸣。 元素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睛,右手摸到窗框上,取下一片玻璃碎片,狠狠得扎进背后的触手主干里。一下,两下,三下 那触手像是终于感觉到疼痛一样蜷缩了一下。 元素用尽全力在窗框上蹬了一下,借着这力道反弹而起,落到地上,手脚并用,竟将已经钻到窗外的触手硬生生拉了回来。 过了三秒,窗外又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音渐渐远去,那个巡逻的男人似乎趁机逃走了。 饕餮冲过去抱住了她。元素靠在他怀里,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没死。 她这个举动像是激怒了身上寄居的怪物,所有的触手忽然全部倒转回来,速度之快,说是眨眼之间也毫不夸张。那张人脸猛地从高处扑了下来,张开嘴巴,牙齿深深地嵌入饕餮的左肩。 饕餮闷哼了一声,到底没松开元素,只是抬起右手去掰那张嘴。 那人脸脖颈下牵连着的“肠子”往回一收,“嘶啦”一声,连血带肉地从饕餮肩上扯一下一块来。 人脸退到元素身后悬空飘着,一边咀嚼,一边说:“他身上的肉,也很好吃呢” 那声音沙哑阴毒,叫人听了不寒而栗。 元素撑着饕餮的双手站起来,猛然转身,双手抱住那颗人头,就地打了个滚。她从地上摸到一片碎玻璃,手起,玻璃落下去,锋利的那端用力地从与头颅连接的“肠子”上划过。 比血液颜色稍浅一些的红色液体从破口处喷溅而出,淋了她一头一脸。 她不为所动,单手按住那颗人头,切割的动作一刻未停。 人头嘴里发出嘶哑的喊声:“离了我,你马上就会死!” 她抿唇不语,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 忽然,人头停止了呼喊,脸色变得青白灰败,原本狂魔乱舞的触手迅速萎缩,开始慢慢地往元素身体里钻。 饕餮捂着肩上的伤口,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元素倒了下去,几分钟之内,所有的触手和那张人脸又钻回了她的身体,她背上的伤口皮肉外翻,能够看到里头白铮铮的骨骼和淋淋的血肉。 过了一会,豁开的伤口两端开始慢慢朝中间缩紧,破开的皮肉终于拼接在一起。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用无形的针线把伤口慢慢地缝合起来,却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她的背部重新便得平滑如初。蝴蝶骨右侧靠下方的位置,依旧纹着一张刺青人脸。只是现在这张脸变得和饕餮一模一样。 他把元素抱起来,轻轻地晃她:“元素,元素”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怀里的人才有了一点转醒的迹象。 元素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清澈的眼,正对着自己笑。她动了动酸痛的四肢,起身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痕全都消失了,除了一身血污,任谁都看不出她曾经受过那样重的伤。 身上的裙子已经成了破烂,彻底不能穿了,就连内衣都被总管那一刀砍坏了。她打开随身空间,搜寻一番,只找到当初给这只饕餮准备的t恤。 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直接当着这只饕餮的面扒掉裙子,把t恤套上去。所幸这只饕餮长得高,这上衣给她正好当裙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检查起饕餮身上的伤势来。他肩上被撕下一小块肉,血已经止了,只是伤口看着狰狞。元素在伤口旁边按了一下,问他:“痛不痛?” 饕餮只是摇头傻笑,伸出一条手臂来想要抱她,被她拍掉了。 元素从身上的衣服下摆扯下一条布条,简单地给他包扎了一下,然后把染了血污的裙子丢进空间里,带着这只饕餮朝门口走去。 虽然她心中此刻也有很多疑问还没理清,但是此地肯定不能久留。刚刚那个男人逃走了,缓过神来一定会报警。为免惹上麻烦,他们需要尽快离开。 出了门,走了两步,才觉扎脚。她低头一看,是了,她的鞋子丢了。 正想着要怎么走回去,忽然身体一轻。 那只饕餮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她犹豫了下,看他气色还好,也就不再客气。反正这个代步工具跑起来飞快,正是跑路的利器。 二人顺着公路往山下疾奔,二十分钟后,终于望见大道,正准备拐出去,前方忽有一片白亮的灯光直直朝他们打了过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西装革履的男人靠在车门边,双手插在裤袋里。他望向他们,眸色深沉。 “元小姐,我妻子失踪了。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去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反桃花源19 元素拍了拍饕餮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她拢了拢头发,朝来人笑了一下,“卓先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卓野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指里夹着一部极薄的手机。 “卫星定位。今晚6点开始,真真的手机就无法卫星定位了,所以我只好找你。” 卓野是蒋真真的老公,出身同为鹿城三巨头的商业巨贾之家,卓家,属性是天之骄子加霸道总裁。 与做房地产起家的父亲不同,卓野将目光投向新兴的游戏和直播产业。因为手底下签了不少年轻貌美的播主,鹿城的娱乐小报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卓野与某某美女播主的花边新闻。蒋真真为此跟卓野翻过几回脸,卓野宠她,最后亲自在微博上发了声明:我不喜欢网红。 这些八卦才终于偃旗息鼓。 毫无疑问,无论是从颜值,学识,能力,魅力来说,卓野都是男人里头拔尖的。所以当蒋真真得知卓野居然同意家族联姻娶她时,险些没乐疯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一定都用在了婚事上。 可是婚后的生活却没有蒋真真想的幸福。卓野虽然是个优秀的工作狂,却极度缺乏情调。用蒋真真自己的话说就是:“卓大总裁就是个机器人,就连做一爱都要每个月月初拟定好计划表,严格按照计划实行,绝不多退少补,简直变态!” 因此元素听到卓野的话时,脑中第一反应也是变态。监视老婆的行踪到如此地步,跟看犯人也没什么区别了。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太看重蒋真真,还是纯粹只是掌控欲太过旺盛了。 元素皱了下眉,脑中迅速过滤了一遍蒋真真今天的行程。 蒋真真被吕尚伊那小子附身后,昨晚便留在蒋家。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出门去了美容会所,之后吕尚伊换过一个身体,来赴自己的鸿门宴,蒋真真本人则留在了会所里。 根据明秀琪后来的描述,蒋真真在会所里蒸完桑拿,做完一整套的护肤疗程后忽然醒过来,奇怪地问旁边的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显然她丧失了被附身后的记忆。接着她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离开了会所。 之后明秀琪就未再跟踪她,而是遵照元素的指示去委员会的办公厅里蹲守着。 而元素跟着饕餮身上的卫星定位找到了吕尚伊的老巢,并掐准时间,算好他已经吃下了饕餮下在他饮料中的迷药沉沉睡去,才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他的别墅里。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吕尚伊背后还有个总管,一时大意挨了一刀。 从下午到现在,吕尚伊都没有机会再附身到蒋真真的身上,而蒋真真平时外出,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卓野肯定已经全找过了,都没见到人,才会找到她身上来。 那么,蒋真真究竟在哪里? 元素皱眉想了一会,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答案。她刚想说话,一阵警笛声远远地呼啸而来,两辆警车一前一后从他们身边驶过,带起一阵风。 饕餮被警车上头的红蓝暴闪灯晃了一下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透过指缝往警车内望去。 跟在后头的警车正好与他擦肩而过,后座靠窗位置坐着一席白褂。忽然,那白褂转过脸,一人一饕餮的视线正好撞在一处。 饕餮浑身肌肉一僵,一股怒火腾地从脚底板炸到了天灵盖。 他磨了磨牙,纵身一跃,朝疾驰而去的警车追了过去。 元素只见身边的人忽然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残影,速度快得她连手都来不及抬。 “饕小涛,你去哪?” 那只饕餮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紧紧追着警车。 元素没办法,只好几步蹿到卓野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先帮我把他追回来!” 落在后头的警车里,驾驶员小李从后视镜里看到车后缀着一条黑黢黢的影子,跑得忒快。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果然是个人。妈的,人能跑得那么快? “萧医生,萧医生!你快看,车后头是不是跟着个——” 话没说完,前头忽地从斜里蹿出一条影子,像颗巨型炮弹一个弹跳直接跃上了引擎盖。小李心脏一缩,猛地把方向盘朝右打死,车轮与水泥路之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轰的一声,车头撞上了盘山公路右侧的土壁。 小李剧烈地喘气,冷汗涔涔而下,双手不由软了。谁知一惊之后还有一吓。碰的一声大响,整个车前窗右侧直接被人一拳捶裂了。 小李睁眼,只见蹲在引擎盖上的人再度提拳,看样子还要再来。 “下车!下车!” 他赶紧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屁滚尿流地翻了出去。 哗啦—— 第二拳落下,整个车前窗像是裂开的冰块一样一片片掉了下来。 小李从腰后掏出胡椒喷雾,大叫:“萧医生,你快下车!” 另一个警察趁机绕到车后,打开车后盖从里头拿出一根长长的木棍,与同伴成犄角之势朝引擎盖上的人围靠过去。与此同时,前车见后车受袭,赶紧调头返回。眨眼之间,饕餮已被团团包围。 “你是谁,为什么袭警?我警告你,快点从车上下来!” 引擎盖上的人像是没听见一样,根本不为所动。他一只手按在引擎盖上,一只手撑住前窗窗框,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住车后座上的医生。 有警员凑到后座窗边,低声道:“萧医生,这个人好像是冲你来的。” 萧何侧头一笑:“我也觉得好像是。” 他一动,饕餮按在引擎盖上的手势朝下一沉,竟然直接在钢铁做成的车盖上印出几个深深的指印。 小李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感觉这个距离已经在胡椒喷雾的射程范围内。他一咬牙,刚准备按下喷头,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你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 声音顺风而来,才到耳边,便见一个女人从远处小跑过来。原本蹲在引擎盖上一动不动的人看见她,竟然真地乖乖地站起来,踩到车顶盖上,纵身一跳,落地无声。 元素把这只惹是生非的饕餮拉到身后,朝一干警察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弟弟,嗯,他脑子有点毛病” 小李嘴快道:“他袭警你知道吗?” 元素朝被打坏的警车看了一眼,非常上道地说:“真是抱歉,给警察同志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啊,该赔偿的我一定会全权负责的” 话没说完,白衣医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朝身后一干警察道:“这个小姑娘是我认识的人” “萧医生!” 萧何只觉前襟一紧,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人顶住前胸重重地甩到车门上。一记重拳落向他脸侧,拳风飒飒有声。他拼尽全力躲开,那一拳贴着他的脸侧砸到车上,钢铁框架哀鸣一声,陷进去一个深深的拳印。 一直警惕防备的小李趁此时蹂身上前,按下喷头,胡椒喷雾正好喷在二人脸上。虽然饕餮和萧何都及时闭上了眼,可那种的痛感依然在瞬间渗透到肌肤表层之下。 饕餮第一次出师,就在人类的“新式武器”里吃了大亏。他捂着脸叫了一声“元素”,手上一松,就叫萧何挣脱了。 元素迎上去扶住他,掰下他的手一看,只见他眼泪直流,不停咳嗽打喷嚏,很快整个鼻头都被他自己揉红了。他还想去揉眼睛,元素赶紧抓住他的手,担心他把喷雾带进去,到时候更疼。 “元素,元素”他放软了声音一直唤她的名字,隐约带了点哭音。 元素本来该生气的,他一声不吭突然就跑去追警车,还把警车给砸坏了。可是追上来后,她才发现原来他追的是那个变态医生。现在他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元素看了,心里又是冒火,又是心疼。 她忍不住朝一干警察吼道:“你们有病啊!我不跟你们说了他脑子不好使了吗,你们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众警察: 明明是他先动手的好伐? 萧何捂着半边脸从地上爬起来,“这边的事待会回警局再处理,先出警。” 小李担心道:“萧医生” 萧何摆手:“我没事,你就喷到我头发,就是有点呛眼睛,没事。” 卓野坐在车里看了一场闹剧,这时才探出头来,朝其中一个警察招了招手。那警察一看见他,双眼一亮,立刻小跑过去。也不知卓野和他说了什么,只见他频频点头,最后拍板,放元素他们走了,只警告了一句“以后看好你弟弟”。 这只饕餮是凭空降落在里的,就是个黑户,要是闹到警局去肯定麻烦,能得卓野帮助,大事化了肯定最好。只是她到底是生气,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揪住萧何,恶狠狠地道:“萧医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是吧?今天吓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改天我一定登门c好好地c给您c赔不是。” 萧何干笑:“的确好巧。”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正面遇上。 元素松开手,拉着饕餮回到卓野车里。卓野慢慢地掉转车头,朝市区开去。 饕餮趴在元素腿上不停地流眼泪,过了十来分钟才缓过劲来。元素低头一看t恤,下摆已经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子,再抬起他的脸来一看,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他左肩上的伤口大概刚才又崩裂开来,弄得半个肩膀都是血。 元素叹了口气,问卓野:“能不能先送我们去趟医院?” “不能。” 元素把手放到门把手上:“那停车,我们自己去。” 卓野靠边停车,却没有打开车锁。他回过头,用幽深的眼神看着元素,缓缓道:“真真不见了,你不是应该先去找她?” 元素一噎,这话的确没错。她闷了会,忽然想起刚刚自己想到的答案是什么了。 “我觉得你可以去查查你的老丈人蒋有鸣,也许会有收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反桃花源20 草丛里躺着一条死狗。 萧何带上手套,把狗头提起来,用手电打量了下。皮毛上沾满了红色的粘液,看上去很恶心,但凑近了闻,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味道,有点呛,叫人闻了头脑发蒙。 不远处,报警的守林员正在做笔录。 “我说真的,当时我真地看到一只像是大乌贼一样的怪物从仓库里钻出来了!警察同志你看,我这衣服还没换。我当时被那只大乌贼的触手缠住了,沾了一身的粘液。喏,你看,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边做完笔录,小李走过来问萧何:“萧医生,要进仓库里看看吗?” 萧何摘下手套,摇了摇头,“那东西跑了,不用看了。” 小李有些后怕地望了眼地上那只几乎变成破麻袋的狗。这狗的尸体是他第一个找到,看死状像是被勒死的,骨头都从皮肉里戳出来了。他看一眼没憋住,险些吐了。萧医生居然还气定神闲地检查起来,这敬业精神实在令人佩服。 敬业的萧医生走回车内,将沾染了粘液的手套丢进工具箱里,回头朝小李道:“这次的事你们管不了。我建议你们上报给异能管理局吧。” 小李愣了一下:“什么局?” 萧何笑起来,那笑容里颇有些不怀好意:“问你们局长,他知道。” 凌晨1点左右,鹿城猎人协会委员会办公室接到一通电话,有人举报说城西的伐木场于今夜12点左右出现了一只危险系数极高的异次元生物,到目前为止已经成功勒死了一条狗。 接听的人刚挂断电话,办公桌那头便慢慢地踱过一只大胖猫来。 “发生什么事了?”明秀琪懒洋洋地问。 “哦,接到举报,说城西那里有高危次元生物出现” 话没完,门口的风铃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两扇万字镂空门槅子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胖子手舞足蹈地走进来。 “你们猜我在观灵台发现什么了?” “什么?” “我发现了一段灵力波!” “哦。” “哦。”胖子摊开厚实的双掌,朝左右两边翻了两个白眼,“这么冷淡啊。哼,本来想给你们讲条大新闻的,现在?” 办公室里值夜的几个猎人打牌的打牌,刷剧的刷剧,看小说的看小说,一干人连眼皮都没掀一掀。 胖子面子上有些撑不住,可又忍不住想要散布八卦的洪荒之力。两只眯眯小眼转了转,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这群家伙下颗重弹。 “你们都知道会长几个月前出差了吧?” 猎人间的行业黑话,所谓“出差”就是指穿越到异度次元。殷其姝多年来一直坐镇鹿城,很少有离开大本营这么长时间的,因此这个问题倒是吊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办公桌上的大胖猫最为热心,看那焦躁磨爪子的样子,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挠这胖子两下,要他有屁快放。 胖子接着卖关子:“那你们知道会长为什么出差?又去了哪里吗?” “啧,胖大海,你当说相声呢?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别吊得人不上不下的哈?” 胖子嘿嘿奸笑两声,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来,朝四方招了招手。打牌的丢了牌,刷剧立刻放下手机,大胖猫直接跳到他腿上蹲好。 胖子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什么是‘化人’吗?” 年轻一点的猎人还一脸懵圈,年长一些的猎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化人”这两个字在老一辈的猎人里头一直是个禁忌的话题。有些异能者的体质比较特殊,非常适合被异次元生物寄生。且异次元里生物链等级越高的生物,与这种异能者的身体契合度往往也越高,有一些甚至能够达到完美契合的程度。 这些能够被次元生物寄生的异能者被称为,而能够与异次元生物完美契合,融为一体的异能者则称为。 之所以称他们为,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原因之一是, 寄生之后,这些人类会完美继承寄生者的生物习性和能力,而越厉害的次元生物,危险性往往越高。对于那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次元生物而言,人类经常都在它们的主食名单上。 所以被这种生物寄生的异能者,他们是吃人的。 江湖有传言,建国之前的山东吕家,之所以会举家倾覆,原因之一便是这个家族为了提升家族实力,私底下世代豢养,并且压迫从属的一些家族进贡子弟作为的食物。这些小家族们不堪压迫,最终联合起来造了吕家的反。 然而这个谣言多半有些无稽之谈了。因为吕家覆灭的那天,周围有不少人亲眼目睹,吕家的整座老宅,包括宅子里的人,全部都是被崩溃的次元黑洞卷进去的。 这显然是自然灾害而不是人为。 吕家当年能够如日中天几百年,确实是因为他们手里养着不少。当年道上有一句话,用来形容的恐怖:一城猎人,不如一个。因此现在胖子提到这一茬,几个想象力发散的老猎人脸色都有些不好。偏有那不知死的小年轻还在那不断地追问。胖子少不得要解释两句,然后才开始切入正题。 “大概是两个月前吧,会长在鹿城里发现了的踪迹。为免引起太大的轰动,他决定亲自带人查探。结果这一查,就在城里寻摸到了个从来都没有人发现的什么,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胖子夸张地叫起来,顺手赏了那个小年轻两颗肉板栗。 “你肯定没好好看猎人协会编纂的那本《论一个次元猎人的自我修养》,欠揍!这么基本的概念都搞不清楚,欠揍!” 说罢,手起指落,咚咚敲了几人十来下。 大胖猫听他废话半天,就是不肯言归正传,忍不住插嘴道:“就是指那些没办法被标记,位置和次元通道都在时时变幻的异度次元。因为像幽灵一样琢磨不定,飘来飘去,所以得名。好了海爷,你赶紧的,我急死了。” 几个被胖子赏了肉板栗的小年轻赶紧点头,称自己受教了,回去一定好好把《论一个次元猎人的自我修养》翻出来看看。 胖子这才心满意足,接着道:“会长一路追踪那些的痕迹,一直追到了这个,因为怕好不容易找到的次元通道下一刻就会转移,会长便带着稽查队的几个猎人一起进去查探。这一进去,足足两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但是今天,观灵台那边又检测到类似于的大规模灵力波动。所以我寻思,会长应该快回来了。” 一个老猎人忧心忡忡地问道:“既然检查到灵力波动了,协会这边派人过去查探了吗?” “自然。” “是在哪个方位发现灵力波动的?”另一个人问。 “城西。” “城西?”刚刚接电话的猎人惊道:“刚刚鹿城公安的人才打电话来举报,说城西疑似发现了高危次元生物。” 胖子呦呵一声:“看看,果然没错吧。” 明秀琪磨磨爪子,为胖子的发言做了一番总结:“所以海爷你的意思是,鹿城出现了这么危险的东西,会长只带了几个人就追它们去了,并且一去两个月,到现在都没消息?”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分外尖利。 胖子摸了摸大胖猫的脑袋,笑道:“呦,担心什么呢?会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几只而已,对他而言,通通都是小菜。” 明秀琪终于忍不住“喵”地一声扑上去,恶狠狠道:“亏你还是会长的心腹呢,你就这么不关心他?会长再厉害,他也是人啊!跟那种怪物怎么比?” 胖子捏着猫后颈把大胖猫提起来,任它四只爪子在空中乱刨,就是伤不到自己分毫。这感觉爽呆了。 他笑眯眯道:“小丫头,春天不是都过去几个月了嘛,怎么你病还没好呢?” 一招手,叫身边的小年轻开口背诵鹿城“四大不准”。 “不准将异度空间的活物私自带出来。” “不准违反c破坏元世界的运行定律。” “猎人之间严禁私斗与互相残杀。” “不准不准妄图和会长谈恋爱。” 胖子用手指点点大胖猫的脑袋:“听见没有啊,不准妄图和会长谈恋爱呢。” “我没有!”明秀琪梗着脖子喊道,终于趁胖子不注意扭着身子跳下来,夹着尾巴藏到办公桌底下,再也不肯出来。 她在桌子底下藏了大半个小时,听见胖子走了,才忽然想起,今晚元素行动前曾发短信给她,说要去的地方就在城西。 城西可能有出没糟糕!她会不会遇到危险了?不然怎么到这点了还没联系自己?她不是说顶多半个小时就能搞定吗? 明秀琪越想越是慌张,又夹着尾巴从办公桌底下摸到门外,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给元素打电话。 一连打了三遍,那边才接通了。 明秀琪不等人说话,立刻慌慌张张地说道:“元素你没事吧?听说城西出现了,你没碰上吧?” 停了好久,那边才传来一声问:“化人?” “对呀,海爷说今天在观灵台上观测到了才有的灵力波,刚刚协会里已经派稽查队出去了,估计现在已经把城西整块圈起来进行逐一排查了。哎呀先不说这些了,你没事就好。你那边完事了没有,我过去跟你汇合?” 又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电话反而“嘟嘟”两声挂断了。 元素摸了摸饕餮滚烫的额头,果断道:“你吩咐人去查蒋有鸣,肯定有收获。” 她说着,从坏掉的包里摸出一盒磁带递过去。 “这个给你。现在,立刻调头,送我去碧山温泉山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反桃花源21 卓野调头往大学城的方向驶去,期间元素一直坐在后头打电话。 “地方借到了吗?” “你放心,我没打算干什么,只是暂住几天。” “好,你发过来。” 过了一会,元素收到一张照片,打开来看,像是一张黄符。道士的事情她弄不懂,黄符上头龙飞凤舞,张牙舞爪地画了什么东西,她也不感兴趣。她刚把照片保存下来,对方很快撤回消息,聊天记录里再也看不见这张图片了。 这照片就是进碧山温泉山庄的通行证。元素垂眸看了一眼,那只饕餮跪坐在皮座下,头枕在她腿上,双手环住她的腰身,整个人昏昏沉沉,双颊滚烫发红,像是发了高烧。 元素揭开他肩上的伤口看了一眼,琢磨,总不会是伤口感染? 然而眼下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协会里派出稽查队封锁了整个城西,外头必然有结界,她只要从城西出去,一定会惊动结界,上头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查到她头上来,万一到时委员会的人要求她脱衣体检什么,她的身份难保不会暴露。 而这只饕餮看上去似乎受伤不轻,她现在带着他在外头乱跑显然不明智。更重要的是——万一他不小心病死了,剩下的一亿七可就打水漂了,多亏呀。 元素把手机收好,抬起头,就看到卓野眉间一道川字痕,盯着她在后视镜里的倒影看了一眼。 “碧山温泉山庄是私人山庄,你跟主人有交情?” 元素懒懒道:“没什么交情呀,找人帮忙套的近乎。” 卓野沉默了一会,又问:“如果蒋有鸣没问题,你觉得真真可能在哪里?” 那可能就是蒋真真自己故意躲起来了。 元素忽然想起蒋真真那天来家里接她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狐疑地盯着卓野的后脑勺研究了一会,开口道:“卓野,你是不是在外头找小三了?” 卓野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食指虚抬了两下。面色依旧冷冷臭臭的。他问:“真真跟你说过什么了?” 元素耸肩:“似乎本来是打算说什么的。” 话说着,车身忽地一个急刹,元素猛地往前扑去,鼻尖撞到前面椅背,好险没把鼻子撞歪了。 她捂着鼻子在心里把卓野颠来倒去地骂了一百零八遍,抬头朝窗外望出去。车现在就停在一座赑屃负座的石牌坊下头,牌坊上镌刻着两个大字:碧山。 一条长长的公路从牌坊后头朝上延伸出去,两旁蓝楹花树夹道,更远的地方,巨大的山影潜伏在夜色里。 卓野朝后视镜里睨了一眼,淡淡道:“从这里开始,算是私人地盘,车不能随便开进去。 言下之意,是要元素下车自便。 他稳坐在驾驶座上,安如泰山,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等元素费尽千辛万苦把那只烧成一滩泥糊糊的饕餮从车里架出来,往牌坊里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轰地一声,卓大总裁连句再见也没有,直接扬尘而去。 这只饕餮身高腿长,穿上衣服看着瘦,其实浑身都是坚实铁硬的肌肉。肌肉密度大,元素一直在想,他现在的体重,到底是按兽形时的体积来算,还是按人形时的体积来算好——真是,不管怎么算,都太他妈沉了。 这坡道又长,足有三百来米,等元素架着人走到山庄真正的大门口,已经累得手酸腿软,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了,抬手在青竹拼成的门上拍了两下,大声道:“有客人啊,开门——” 等了一会,边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绿纱薄裙的小姑娘打着灯笼,探出脑袋瞧了她一眼,笑眯眯道:“啊,你就是倪震的朋友吧。” 元素点头,亮出手机里那张黄符。 小姑娘凑近看了一眼,便让开身子,一辆黄包车无人拖拽,像幽灵车一样从她身后溜出来,慢慢地在元素跟前停下。 来得真是时候,元素松了口气,丢麻袋一样把半昏迷的饕餮扔到车里。 穿裙子的小姑娘打着灯笼在前头开路,元素次之,那辆无人自动的黄包车跟在最后。 此时约莫是凌晨三点左右,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除了灯笼照开的这一小块亮,一眼望出去,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只能约莫辨出那边的是房子,这边的是树影,那边的是假山。 碧山温泉山庄的整体建筑风格很像古时山水画里的田园村舍。 他们穿过三重屋舍,带路的小姑娘才停下来,提裙爬上左手边一座房子门前的台阶,道:“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洗漱的东西屋里都有,换洗的衣服也准备了两套,要是不够,可以打电话跟我说。屋里的电话设置了快捷拨号,按1就行。” 元素点头。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娇美,笑起来两只眼睛水漉漉的,唇边还有一道浅浅的涡儿,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黄跑车从另一边的行李道直接驶到门口,元素把饕餮拖下来,双手插一进他腋下,将人半抱起来。 小姑娘替她开门的时候,她问:“我要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打开灯,回头道:“你可以叫我三娘子。” “哈?”这么复古的称呼? “我夫君在家行三。” 夫君?! “啊,抱歉,我说顺口了。按照你们现在的说法就是,我老公在家里排行老三。”小姑娘看到元素惊奇的样子,遂认真地解释了一遍。 元素早听说过温泉山庄的主人是一对夫妻,深居简出,身份成谜。她没来鹿城之前便对这么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早有耳闻,她本以为山庄的主人应该是对年纪很大的夫妻才对,可现在看来,眼前站着的这个小姑娘很有可能就是女主人 她才几岁,成年了没有啊? 元素心里隐约掠过一个猜想。她摸了摸耳上的珍珠坠子,挑眉道:“你看起来年纪很小呀。” 小姑娘打开橱柜,从里头捧出药箱放到桌上,笑而不语,退出门时朝元素点了下头,又指指躺在榻榻米上的饕餮,意思是:他身上有伤,你还是先看看他吧。 元素叹了口气,跪下来,从箱子里拿出棉花和酒精,然后把男人肩上那块布条解下,往棉花上倒了酒精,准备清洗伤口。 棉花碰到伤口,擦去半干的血渍,元素渐渐觉得手下的触感不大对,她把棉花抬起来看了一眼,只见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竟然被银白色的鳞片所覆盖。鳞片形似鱼鳞,仅有小指指甲盖大小,十分坚硬。 元素用手指摸了摸那鳞片,觉得鳞片下好似有什么在皮肉里钻动,时不时就把鳞片顶起来。 元素的脸色白了几分。该不会是 这个念头没来得及过完,指尖处忽有一股大力往上一顶,一条血红色的肉藤,像是顽强求生的野草一样冲破鳞片的阻碍,从血肉里蹿了出来! 紧接着两条,三条饕餮左肩上很快就长出了一小丛跳跃舞动的肉藤。 元素从药箱里翻出剪刀,刷刷两下就把那些肉藤剪断了。那肉藤跌在榻榻米上,还在不断地扭动,像是被截成几段的蚯蚓。 “呼呼” 饕餮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他的两边腮帮紧咬,眉头紧皱,似乎很疼的样子。一面抽气,一面轻唤她的名字:“元素,元素” 他伸手捂向右肩,两根手指抠进伤口里,像是要从里头挖出什么东西来一般。 元素看到他脖颈下的皮肤有几道红色的长痕,乍一看像是血管,再一看,这些“血管”竟像鱼一样在皮肤下四处游动。饕餮“呜”地叫了一声,痛得开始打滚。 元素扑上去按住他的手脚,没两秒,就被他掀下来。 他力气大,随便往哪里擂上一拳,拍上一掌,哪里就立刻现出一个小洞,整间屋子都快被他拆了,动静闹得非常大。 元素怕他再砸下去,到时没法跟主人家交代,只好打开随身空间,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摁进去。 那只饕餮没有东西砸,就把身上的衣服扯破,用手去挠自己的皮肤,挠得胸前背后一道道血痕。 元素怕他把自己挠死了,干脆将人放倒,坐到他身上,两条腿分叉两边,用力地踩住他的双臂。 “嘘,听话,”元素替他抹掉额上的冷汗,轻轻道:“你别动,我帮你把那些东西烫出来” 她抬起他的右臂按向头顶,用棉花沾了酒精,点燃后靠近那些红痕所在的地方,借着火焰的高温将那些红痕慢慢地往左肩伤口处赶。 他睁开眼睛,朦胧中只看到一道纤细的人影分开双腿跪伏在他身上。 他的衣服领口大,又比元素的身形大了好多号,元素俯下身时,领口往前溜,胸前风景一览无余。她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内一衣,罩一杯为半杯,很显胸形,黑色的布料勾勒出两抹雪腻的白。 他虽然不太明白人类男女的身体构造差别何在,但身体里似乎藏着一股与人类相类的生物本能。人类男性大多对女性的胸一乳有向往,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两抹白腻的肉。他发现借此分散注意力,缓解身上的疼痛确有奇效。 元素把一部分肉藤逼到伤口,趁着它们冒头的时候用镊子夹住扯出来,动作干净利落,一夹一个准。 这只饕餮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不再挣扎,也不再喊叫。 等元素终于帮他把这些肉藤都拔一出来,她自己也累得快虚脱了,满头都是汗,她下意识地抓起衣服下摆往脸上抹了一把,没等把衣服放下来,忽然觉得肚脐上一凉。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动作僵硬地把衣服放下,低头。一根属于男人的手指插一进了肚子上那个浅涡里。 再看手指的主人,一身衣服被冷汗泅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明明刚刚疼得要死要活,现在却有力气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的肚脐研究。 元素的眼角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肚脐眼里那根手指动了动。 元素笑兮兮地看他,放软了声音:“有趣吗?好玩吗?”。 他听不懂,只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瞧着元素的胸前的隆起,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元素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耳朵—— “行啊,教你说话都要教半天,耍流氓倒是无师自通。” 那只饕餮被元素拎着耳朵训了一顿,再不敢造次。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却只能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看上去怪可怜的。元素没理会他,他砸坏了人家这么多东西:桌子成两半了,椅子没腿了,柜子门掉下来了,榻榻米垫子跟被飞机轰炸过似的,到处都是坑 元素“啧”了一声,这要叫她明天怎么跟人家交代? 元素在屋子里收拾残局,饕餮的眼睛就跟着元素的身影转到左,转到右。其实他还是觉得身体有些难受,体温一直降不下来,全身的血液像是要沸起来一样。只是他不知该怎样朝元素表达自己的感受。 元素把被砸坏的东西都堆到角落里,还没能歇上口气,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个陌生来电,她摁掉,不接。 过了会,收到一条短信,打开来看—— 身后轰地一声,元素回头,只见那只饕餮摔在地上,七窍中溢出细细的血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反桃花源22 萧何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干红,倒了一杯,拿着酒走到窗前。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的夜景,霓虹彩灯,海岸线像是女人柔软的腰肢,起伏有致。 他想起那夜在试管里看到的躯体。女人的腰肢,胸脯带着一种未成年式的清瘦,看着真像个孩子。可是,她有多少岁了?恐怕比他祖母还要大了吧? 他轻笑了一声。 他侧头看了眼白大褂上半干的血迹,将那块布料拈起来凑近鼻端深嗅,隐约可以闻到一股浅淡的香味,有点像是在那具狗尸身上闻到的。 这血是从那只饕餮身上蹭到的。 他从伐木场回家后,将衣上的血迹提取了一些放到培养皿里,大约半个小时后,培养皿里忽然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类似蜉蝣的生物。他把培养液里的东西倒进鱼缸里,没到半个小时,那群昂贵的热带鱼全都死了。 血里有毒。 他是世界上最熟悉那只饕餮身体状况的医生,他敢打包票,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怎么治好那只饕餮。因此他给那个叫元素的女人发了短信。 五分钟。十分钟。 十一分三十七秒的时候,他接到那个女人的回电。 她的声音本来本来又细又软,如果用来撒娇可以嗲到人骨头缝里去。现在电话里的声音低了八度,听上去居然有点像被惹急的野猫,每个音节都透着威胁。 “你说中毒,是什么意思?” 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浅红色的酒液莫名有些像那只狗身上沾染的粘液。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们在伐木场遇到了什么东西?又或者,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问:“你能治吗?” “当然。” “你想要什么报酬?” 他低头抿了一口酒,“我想要的很简单。”我只想完成那个实验。 他听见磨牙的声音,片刻之后,她说:“我在碧山温泉山庄,你现在就过来吧,来晚了,恐怕只能给他收尸了。” 他朝玻璃里自己的倒影举杯。干杯,萧医生。 太阳出来之前,他到达碧山温泉山庄,由一只木偶人领着穿过三重房屋,而后进入某栋屋子。 元素在客厅里等他。她已经换洗过了,穿一身亚麻色的道袍,正坐在桌子后头斟茶。 萧何在她对面坐下,伸手要去拿那杯茶,谁知她却用镊子将茶杯推开了。她自己则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然后才像示威似的说了一句:“你先进去看病。” 呦,这意思是,他要治不好了,连茶也不许喝了是吗? 他进到卧室里,从医用箱里取出几根针剂依次给那只饕餮注射了,先稳定住他体内毒素的扩散速度,然后取出一试管蓝色的液体,正打算给他喂下去,身后忽然悄无声息地飘进一条人影来。 “你给他喂的是什么?” “哦,”他忽然想开个玩笑,“斯内普教授的草药试剂。” 元素白了他一眼,凑到试管口嗅了嗅,脸色忽地变了一下。 “人鱼血?”她的声音忽然高了两度,“你给他喂毒一药?” 人鱼血含有剧毒,但使用得当也可以成为救命的药。就拿试管里这五毫升来说,若是拿到黑市里去卖,价格都能喊到三百万上。他都这么有诚意了,怎么这个女人还一副不满的样子? “以毒攻毒,这是比较凶险,但是相对方便的医治方案。因为剂量不好掌控,以后可能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也说不定。” “听你这么说,好像还有第二种方法?” 萧何终于微笑起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二种方案,就是带他回自己的原生地。饕餮是卵生生物,它的蛋壳和胎液本身就有修复机体的功效。我们把它重新封进蛋壳里,它就能自行排毒。” 元素在萧何身边坐下,探手摸了摸饕餮滚烫的额头,手指顺着他的右脸颊滑下来,指尖触碰到他脸上的鳞片。这些鳞片似乎是他的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人形态受伤的时候就会长出来。 其实这只饕餮现在死了也跟她没多大关系,大不了就是少赚了两个亿。她要是为了救他求这个姓萧的帮忙,日后势必要受这萧变态掣肘。 但是啊,她看到这只饕餮紧蹙的眉头,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明明他们长得半分也不像来着。可是萧何还没到的时候,她坐在灯下看他,听见他在昏迷的时候断断续续地喊她的名字,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阴雨天—— 她站在吕家老宅的戒律堂外头,身上拢着一件毛皮大衣,静静地靠在墙上。 墙头上往外砌出半臂宽的遮雨檐。这屋檐根本挡不住雨,细如牛毛的雨丝从外头扑到她脸上,像是凝结了整个残冬的寒意,她居然感到一点刺疼。 她从早上站到午后,期间吕家的小辈过来请她用饭,被她摇头拒绝了。 大概是下午三点的时候,一直淅淅沥沥下着的雨终于停了。 戒律堂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两个吕家小辈抬着担架从里头走出来。 红色的血将整面担架都染透了,担架上的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那两个小辈看见她,有些无措地停下脚步朝她点头行礼。 “元姑姑。” 她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收整好脸上的神色,用平淡得像是讨论天气的语气问:“受了什么惩罚?” “家主罚了师兄一百五十记雷霆棍,肋骨打断了三根,右手骨折。” 吕家戒律堂的雷霆棍可比衙门里的水火棍还要厉害,普通人挨上二十下可能就被打死了,他受了一百五十下! 她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担架上昏迷的青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唤了一声“素素”,然后说,你不要怕。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又用力地搓揉了几下,变得柔软又敏感。她终于知道心疼是什么感觉,胸口那里像是被蜂蛰了一下,蜂毒到现在发作,疼痛来得后知后觉,却又气势汹汹,叫人措手不及。 两个小辈忽然齐齐躬身,“家主。” 戒律堂的门里立着一条高大的人影。 逆着光,她看到那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他穿一身黑色的暗纹袍子。现今外头是满人的天下,他为了方便在外行走,特意留了辫子头,前半头透出一层暗青色,是新长出来的头发。 这就是近一百年内吕家最年轻的家主。也是从他手里开始,吕家真正整合了整个北方的猎人家族和地下势力。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还不把人带下去。” 两个吕家小辈心惊胆战地应了声“是”,忙不迭地走了。 她迎向男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点,笑得有些讽刺。他沉默地与她对视,深沉的目光好似无波古井,可她却隐约从里头窥见了一丝怒意。 她抿着唇,不说话。敌不动我不动,没必要自乱阵脚。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涵养的功夫,当她的目光垂下去,看到他手里夹着的七寸长钉,钉尖上沾满了血迹,她终于忍不住气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恶意。 “赵辛不是你最得意的义子吗?你往他身体里钉七寸钉,是想把他废了?” 叮—— 他将钉子丢到她脚边。 她的绣鞋蹭到了钉子上的血,留下一抹刺眼的暗红。她忍不住缩了下脚,手抬起来,还没落到对方脸上,就被人抓住手腕。男人抓住她的手,将她拽入门中,只闻两声大响,戒律堂的黑漆大门被人一把甩上了。 男人推了她一把,将她紧紧抵在门上。他低下头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男人本来就生得英挺,年纪越大,气质越是凝重沉淀,岁月已将他打磨成一块光华内蕴的美玉,不动声色已经成了他脸上万年不变的一张面具。 可是现在,他额角微微浮起的青筋揭露了他心中狂暴的怒意。 “背弃家族,本来应该是死罪。” “我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开恩了。” 她用力地挣扎,依然没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他的手越收越紧,像是要直接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 她的下巴被抬起来,男人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 “你毁了我的一枚棋子。” 她笑起来:“不是你说的,要我替你试试赵辛的忠心吗?怎么了,现在反悔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界上总有些男人跟你不是一路的。人家爱美人不要江山啊。” 男人甩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手掌滑下来,按在她胸前,只摸到些微的起伏。他脸上浮起嘲讽的笑,靠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也算是美人?” 他的话,像是烧红的烙铁,按在她身上,冒出腐朽的焦臭味。果然不枉他们相识多年,他实在太了解她的痛脚。 他接着哼道:“你不过,是个永远长不大的黄毛丫头罢了。这世界上,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你,嗯?” 她落荒而逃。 从戒律堂里跌跌撞撞地闯出来的时候,又下起了连绵的雨。她走到吕家弟子的宅院外,找到赵辛的屋子。 浓郁的中药味从厚重的帘布后透出来,她听见吕家的医生在里头给他接骨,他大概已经昏过去了,又或者是疼得连哼也哼不出来了。总之,她没听见他的声音。 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慌张起来。 他会不会是已经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窗下站了多久,直到听到一声低吟,她才突然间醒过神来。 “素素” “元素” 那么多年前的那声呼唤和现在的渐渐重叠在一起。元素说不清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她明明知道这只饕餮不可能是赵辛,却总是忍不住被他勾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算了,欠人情就欠人情吧。反正她要耍赖的时候,如来佛祖也拦不住她。 元素从萧何手里抽出人鱼血,“那就带他回原生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反桃花源23 萧何说这只饕餮是他从一个里找到的。鹿城市政府从三年前开始启动了一个海上填岛工程,要在近海处填岛造别墅,那个幽灵浮域的入口最近就在人工岛上。 “说来你一定很吃惊,那个里立有界碑,上头写明该地是桃花源。” 元素手一颤,差点把人鱼血倒到地上去。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头将试管插一回医用箱里:“哦,桃花源?是陶渊明记载的那个桃花源?那么,你是不是见到古代人了?” 萧何盖上盖子,锁好,笑道:“很遗憾,那里空无一人。” 元素打开随身空间。空间里的那张病床还没来得及扔,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派上用场。她瞥了萧何一眼,道:“过来搭把手啊。” 两人合力将昏迷的饕餮移到病床上去。萧何借机将元素的随身空间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然后才感叹道:“这种空间也是的一种吧?你和这个空间结契了?这个随身空间有名字没有?” 话里话外,居然叫人听出一丝羡慕来。 元素看见萧何刚刚那种探究的目光就有些不痛快。这空间是赵辛第三次参加吕家,从一个被标记为的异次元里得到的,虽然容量不大,但次元壁却一直十分稳定。他瞒着长辈偷偷扣下了这个空间,带回吕家,转手就送给了她。 那一年赵辛十八岁,进吕家刚满三年,还没有资格进吕家最机密的内书阁。她挺欣赏这个耿直到带了一点憨气的少年,便从内书阁里替他借了许多书。 一来二去,两人混得越发熟了。少年人,容易动心,元素看得出来当时的赵辛对自己有几分不一样的意思。她的皮相年纪看上去也有十四一五岁了,除了无法正常长大这桩隐痛,她的长相在同龄少女当中确实出色,因此赵辛对她生出异样的情愫,她理解,却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直到后来,赵辛死了。 其实到今天她还一直想不明白,赵辛怎么会愿意为她赴死呢?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谋划许久。 赵辛是当时同辈的吕家子弟里最出色的一个。能被称为次元猎人的异能者,他的体质一定是适合进行次元跨越的。可大部分猎人只能在某些次元间进行跨越,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毫无阻碍地在任何次元间行走穿越。元素就是其中一个,赵辛也是。 更为难得的是,赵辛是多重异能者。一般异能者,能够熟练使用两种异能,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也有许多孩子在小时候,明明拥有开发多重异能的潜质,可年纪渐长,却始终开发不出第二种异能来,最终泯然众人矣。 而赵辛,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发出第三种异能,这种几乎可以说是百万分之一的奇迹,在他身上发生了。 当时吕家的一些长老心里都有些慌张。赵辛太优秀了,锋芒完全盖过本家子弟。如果不是为人处事不够圆滑,心机不够深沉,他们简直要以为,下一代的家主之位要让给一个外人来做了。 尽管如此,这些长老们始终防着赵辛,暗地里寻到机会就要打压赵辛一把。而当时吕家的家主吕一渡虽然对赵辛寄予厚望,可这厚望也在赵辛带着元素叛逃后,决然地收了回去。 赵辛二十岁的时候,吕一渡终于看出他对元素不同寻常的感情。一开始他很失望。因为每个吕家子弟都知道,元素在吕家特殊的地位。她是吕家最锋利的一把刀,是吕家用来扫清路障的屠戮之刃。对于吕家人而言,她是凶恶的野兽,也是守护神。 因此他们尊重她,愿意供养她,可她也必须像笼中之鸟一样接受严密的看管和监控。 而刀,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爱的。你要爱护的,应该是自己使刀的那只手。 这是每个吕家子弟正式接受训练后,从长辈们口中听到的第一条训诫。 赵辛肯定也听过这条训诫,可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元素被吕家人锁在深宅大院里,难得能出去一次。她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相反,得要足够阿q,她才能够不堵心地,长长久久地在别人又敬又怕的异样眼光中活下去。 她一直很向往外头的世界,虽然没办法随意出入吕家的大门,可她常常唆使吕家的小辈给她带各种新奇的事物,小到胭脂水粉,小说月报,大到钢琴自行车。而赵辛无疑是给她带东西的人里,最殷勤的一个。 他讨好她,不是为了从她这里取得什么好处,只是纯粹想讨她喜欢罢了。他不是个感情细腻的男人,连讨女孩子喜欢的手段也十分简单粗暴。 随着赵辛在吕家的地位升高,他对元素的特殊也表现得越来越明目张胆。直到有一天,家主吕一渡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容忍亲手教出来的孩子这么放肆下去了。 但他又想给赵辛一个机会。 所以才有了后来赵辛带元素叛逃的故事。吕一渡让元素唆使赵辛带她远走高飞,彻底摆脱吕家的掌控。他想看看赵辛究竟会如何选择。 而赵辛的选择让他失望至极。 初时唆使赵辛帮她逃走时,她心里其实带了点玩游戏般的无所谓。 赵辛喜欢她,她看得出来。然而人活得长了,就有一点不好。见的人多了,看的事多了,就容易将别人的感情和心意看薄。人生除了生死,别无大事。感情是多么浅薄的东西,一句话,可以让一颗心粉碎;一个吻,也能让千疮百孔的心死而复生。 它太捉摸不定,难以把握。往往也无法长久。 元素本来并不相信男人嘴里的喜欢,但吕一渡下达要求的那一天,她竟然忽然很想看看,这个赵辛,究竟愿意为她做到何种地步呢? 如果她知道后来吕一渡会勃然大怒,甚至差点废了赵辛,大概她当时会选择拒绝吕一渡的要求吧。毕竟即便她不“爱”赵辛,也不想毁了他的前途。 伤筋动骨一百天。赵辛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地行走。大概他从哪里听说了家主和她联合起来骗了他,从那以后,他变得沉默。养好伤后,他就被驱离了吕家的权力中心,下放到陕西一带替吕家管理一些附属的猎人家族,直到五年后才被家主召回来。 1917年的春节,是她和赵辛在那件事后第一次会面。 吕家的春节分散在五湖四海的吕氏族人无论路途有多么遥远,都会克服千难万险赶回老宅。平时空荡荡的老宅变得人声喧嚣,到处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年幼的孩子里在天井里放烟花,有在地上乱蹿的爬地鼠,有拿在手里的银光乱闪的银花树。元素就站在走廊下的柱子旁,双手抄在袖筒里,静静地看一群孩子疯玩。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姑姑,年夜饭开了。” 她转过身,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少年长开了,身板退去年少时的瘦削,变得壮实,像是一座沉默的大山。 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点了点头,与他并肩朝正院堂屋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等到遥遥看见正院堂屋下的大红灯笼里,赵辛忽然落到她身后,压低声音问她:“你当年劝我回来,说你身负诅咒,永远也不可能离开吕家,是真的吗?” “真的呀。” 他往前跨了一步,越过她,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盒地老鼠。 那之后,又是一年未见。 赵辛慢慢地回归了吕家的权力中心。他重新回到吕家老宅,成为家主的左臂右膀。尽管当时的他已经具备了进入内书阁的资格,他还是习惯于托元素帮他带书。 然而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也仅仅局限在这一借一还之间了。 元素看着他从一个莽撞的毛头少年成长为善谋能算的青年,他的年纪一年年大了,皮相英俊,前途光明,想嫁给他的姑娘能从吕家大门排到东街口去,可他一个都看不上。 元素怀疑他是因为被自己坑过,所以变得杯弓蛇影,怕了女人。 直到赵辛带着她第二次叛逃,她才知道,原来赵辛心里竟然一直都没放下她。 他们逃到某个里,以为断绝了空间联系,诅咒就不管用了。可是他们想得太简单,诅咒还是如期发作了。她身体里寄生的那个怪物从潜伏期里苏醒,以一种可怕的生长速度迅速进入成年期。 成年的怪兽像是风暴席卷了整个村子,将村子里的人屠戮殆尽。然后,它张开了深如洞穴的口,打算将宿主一起分解吞噬。 她看到深渊张开了大口,她一脚跌了进去。 然后她便陷入了沉睡。 等她从漫长的沉睡里醒来,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吕家。吕家人告诉她,赵辛三年前前往某个异次元狩猎,结果次元崩溃,他死在了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反桃花源24 乍然听闻他的死讯,元素心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早该知道的,像赵辛那样耿直的傻子,认定了什么八头牛都拉不回去的左性儿,如果能长命百岁,那绝对是老天爷的恩赏。 对于赵辛的死,她并不感到惊讶,甚至也没有多难过。起初,只是感到有点惆怅。当时她更惊讶的反而是,在她的记忆里头,赵辛明明带着她逃出去了,可一觉醒来,吕家的人却告诉她,三年前,她从内书阁的阁楼上摔下来,忽然就陷入了沉睡。 这意思就是说,她从来都没离开过吕家。 她记忆里的那些回忆,仿佛只是一个梦罢了。她为此特地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寄生在她身上的那只凶兽还处于刚刚孵化的状态,并不像记忆里那样被诅咒催发成长,拥有摧毁整个空间的力量。 说是诅咒,其实她自己并不清楚吕家人手里掌握着什么样的东西。她只知道,历代的吕家家主手里都掌握着一项秘技,能够跨越时空操纵她身体里寄生的凶兽。她之所以能够不老不死,原因就在于身上的凶兽。 当年吕家人从西北的大山坳里发现她时,顿时如获至宝。那时她才五岁,是个孤儿,每天脑袋里寻思的就是如何寻找食物填饱肚子,她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只是偶尔会奇怪,明明上一秒手里还拿着吃的,下一秒,那吃的就不见了。 她并不知道这也是一种异能——把有形事物完全分解,让它回归到最基本的原子状态,因为原子肉眼不可见,所以那个被分解的事物看起来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而事实上,当一个完整的个体被拆解成原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确实是消失了。 吕家人觉得她的异能很有用。他们把她带回山东老宅,用各种方法训练她。起初她只能分解一些体积较小的东西,到后来,她分解过人,分解过船舰大炮,甚至分解过即将崩溃的次元。 可能是因为使用异能的次数太过频繁,十三岁的时候,她的生命开始衰竭。吕家人想了无数办法,最后从某个异次元里带回一种不老不死的生物,把她变成那种生物的。 她和那个怪物完美融合了,变成了令人畏惧的。那种不老不死的生物特性完美无缺地遗传到她身上。 最初她是感谢吕家人的。毕竟他们抚养她长大成人,还从阎王爷手里把她的命抢了回来。 可等到她发现了真相,这种感激之情便再难为续。 吕家的人用这只凶兽来维续她的生命,也用它来操纵她的生死。一旦她不受控制了,家主就可以通过秘言命令她体内的凶兽迅速孵化成长,然后吞噬她。 而且,她渐渐发现,吕家人把她变成了一个怪物。她原本有机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找一个喜欢的男人白首到老,可吕家人把这一切都剥夺了。 她的心智在成长,可她的容貌却无法与心理年龄相匹配。她喜欢的人终将老去,最后只留下她一个人,五十年,一百年,一年比一年更孤独,更寂寞地活着。 三年的沉睡,她的心似乎还没从沉睡之中清醒过来。吕一渡特地找到她,再次转述赵辛的死讯时,她心里波澜未兴,甚至觉得吕一渡有些好笑。 他像是不相信赵辛真地死了。他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像是锋利的钩子,要从她心底勾出深埋的秘密来。 很可惜,除了那个不清不楚的梦,她并没有什么秘密可以说给他听。 吕一渡真地老了。元素认识他时,他跟赵辛当年一样,也是个毛头小子,可现在眼角居然也长出了皱纹来。岁月磨练了他的心性,却并未消磨他的对她的厌恶之情。 明明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却总是不放过任何可以刺痛她的机会。他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她的脸,许久,慢慢地说道:“我那个义子,到死都没娶妻,他们赵家传到他这一代,只有他这一个男丁。赵家就此绝后了。” “早知道他会英年早逝,我至少应该逼着他纳一个妾。” “不过,他似乎对能生会养的女人都不感兴趣,反而更喜欢模样鲜嫩的小女孩。男人在这件事上有点怪癖不难理解,但因噎废食就大大不对了。” 死者为大,更何况死的人是他的义子。元素忍了又忍,还是成功被他激怒了:“你怎么这么扭曲呢。” 赵辛好歹是你看着长大的。 吕一渡的笑容里像是淬了冰渣子:“我扭曲?你别忘了,这是谁的杰作?” 她沉默了,然后闭上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从赵辛的死里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她隐约觉得赵辛应该做了些什么,或许跟她有关,否则吕一渡不会特地来见她。 赵辛的死在吕家掀起了轩然大波,于她而言,一切如常。她只是偶尔会感到有些空虚。吕家壮大起来以后,她就成了一把归鞘的剑,再也没有用武之地。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养老,晴天的时候撸猫晒太阳,雨天的时候呆在屋里看经书。 小辈们“敬重”她,轻易不敢与她搭话。以前还有赵辛定期来找她借书,说上两句不咸不淡的话。赵辛死后,她又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种空虚感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她真正感到心痛,是在醒来以后的第三个月,偶然间打开了赵辛送她的随身空间。 她在里头发现了一台留声机。 那个年代留声机还是一件稀罕玩意儿,她不记得自己陷入沉睡前在随身空间里收了一件这样的东西。当时吕家老宅才刚刚通上了电,她抱着这台留声机穿过深沉的夜色,穿过重重宅院,来到内书阁,从书架旁的梯子爬上阁楼。 逼仄的楼阁里遍地尘埃,脚踩下去,楼板吱呀作响。 她抱着留声机在角落里坐下,而后接通了电源。 留声机的转台嗡嗡地旋转起来。她把唱针放上去。悠扬的口琴乐从像是彩虹一样随着唱针的旋转流泻而出,然后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听语气像是赵辛,可声音却有点陌生。 “诅咒解开了,你自由了。” 阳光从窗缝里透进来,细如蜉蝣的尘埃在金色的光线里来回游动。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地,在覆盖着薄尘的地上洇出一朵晶莹的小花。 像是有无数细如牛毛的针扎在她心房上,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心痛得无法呼吸。胸前像是破开一个大口,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刮进来,夹着冰雹带着雨雪,却填不了她心里那个空洞。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爱上赵辛,可她却在诅咒解开之后,又在吕家待了许多年。那些年里,她征得吕一渡同意,跟随吕家的小辈参加了许多次,她根据赵辛留下来的笔记,将那些他去过的异度次元都一一搜寻了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也许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赵辛还没死。 而赵辛死前去的最后一个次元叫作。1934年,吕家春猎,猎场就在。 那一年她见到倪震,他长得跟少年时的赵辛很像。少年正处在抽条长个的年纪,身子看起来还有些单薄,然而眼底却燃着桀骜不驯的火。她本来跟吕一渡新收的义子组了一队,不经意间看见他,忽然动了些异样的念头。 她帮助少年倪震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场春猎,还救了他的性命。倪震是个本性淳朴的人,他很感激她,而他表达感谢的方式也和赵辛一样简单粗暴。离开吕家回到上海后,倪震经常给她寄东西。 他以为她是小姑娘,寄的东西也都是小姑娘喜欢的。 有一天,她忽然突发奇想,给他写了一封信,心中说道,吕家禁锢了她的自由,她希望他能帮助她离开吕家。 她等了半年,倪震迟迟未来。她便知道没有指望了。 人并不是时时都有那样的好运气。这世上有几个女人,有运气遇上一个敢为她豁出一切的男人? 她忽然间感到心灰意冷。她已经沿着赵辛的足迹,把他去过的异次元都翻查了一遍,毫无收获。她觉得,自己再在吕家待下去也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离开吕家的那个夜晚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从吕家逃出来以后,她躲进了一个里,等从里头出来,世上已经改头换面,吕家一夜倾覆。 知晓她底细的人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身上的凶兽虽然还会吃人,可是只要她不受什么致命伤害,它就可以一直处于潜伏期当中。慢慢地,她又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进入了成长期,虽然长得很慢。她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了,胸脯隆起,初潮来临。在她拥有了一副年轻女人的身体后,这种生长才慢慢凝滞不前,最终完全停止。 她完全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偶而觉得普通人的生活不够刺激,也会回归次元猎人的老本行干一段时间。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以为自己渐渐遗忘了赵辛这个人,只有在打开他送的随身空间时,才会偶尔想起他来。 赵辛当年送她的东西都留在了吕家,就连那个留声机,后来也遗失了。他送她的东西,还留在身边的,只有这么一个随身空间了。而这个空间,也许某天就会因为次元壁碎裂而消失,因此元素一直小心养护,轻易不动用。想不到最近派上用场,竟然都跟这只饕餮有关。 这随身空间算是她最宝贵的资产之一了,因此萧何这种打量中藏着算计的目光,令她心头升起浓浓的不悦。 出门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绊了萧何一跤,看着他跟个南瓜似地从楼梯上滚下去,心里终于畅快了一点。 萧何自然知道元素是故意的。他恼羞成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和元素谈谈何为“合作伙伴的互相尊重”,忽然看见一个半人高的木偶颠过来,横在两人中间,开口道:“我家娘子让我过来问问两位客人,山庄外头有鹿城的猎人稽查队,要进山庄搜查,二位需要我家娘子帮忙避开风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反桃花源25 不得不说这一届的稽查队队长还是很有胆气的。鹿城没有一个猎人不知晓,这碧山温泉山庄的主人背景强悍,就连南方猎人联盟的会长都要礼让三分,可韩为肆却大咧咧地隔门喊话,要主人家打开大门让他搜查。 虽然他喊话时语气,音调,包括表情姿态在内,都极为客气得体,可这掩饰不了他志在必得的决心。 稽查队一行十人,被晾在大门外十多分钟。队员甲看韩为肆穿一身藏蓝色的西装,腰背笔直得就像电线杆子。往前走一步,从侧面瞄过去,还能看见他那头极为复古的三七分大背头,梳得油光水亮,一丝不苟,连发梢都无一不整齐妥帖。 韩为肆长了一张略微有些女气的瓜子脸,眼皮内双,眼角斜挑,媚眼如丝。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因此终年架着一副金丝玳瑁眼镜,只有洗澡游泳的时候才会脱下一会。 可是十分钟过后,队员甲忽然看见韩为肆摘下了眼镜。 他心里咯噔一声。上次见到韩队长摘下眼镜,还是在孙老的五十大寿上——他把几个醉酒闹事的猎人打到进了重症病房。 因此但凡韩队长摘下眼镜,下一刻他必然要发怒了。 果然,下一秒队员甲就看见韩为肆将右手搭在眉骨上方,嘴角斜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他搭在眉骨前的手,五根手指依次弯曲一遍,发出五声“格拉”,叫人听了莫名牙疼。 “我们会长向来与重先生交好,希望重夫人不要让我们为难。” 韩为肆说话的音量并不高,可众人都觉得他的声音跟电钻一样,兹兹地从耳道往脑子里钻,听得人头皮一麻,连身子都凉了半边。 就在队员甲以为韩队长下一秒可能进行暴力突击时,山庄的大门忽然开了一道小缝,一辆两人座的小吉普嘟嘟地从里头开出来。 驾驶座上的女人看起来也就刚成年的样子,她身边坐着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高鼻深目,睫毛忒长,穿一身天蓝色的短袖运动服,皮肤白得像是牛奶。这一大一小,女的漂亮,小男孩可爱,实在甚为养眼。 大家正琢磨:这是重先生的儿子女儿? 就听到队长韩为肆朝驾驶座上的女人点头致意:“重夫人。” 而后旁边的男孩转头看向女人:“妈妈,这些叔叔是来做客的吗?” 这是重先生的妻子和儿子啊啊啊! 女人把车窗降下来,探头道:“你们想搜查就搜查吧,别把我的花和菜踩坏了就行。我夫我老公不在家,我还要送儿子去参加市围棋锦标赛,恕我不能招待你们了,诸位请自便吧。” 那小男孩听完母亲的话,立刻拔掉安全带从座位上立起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道:“什么?妈妈!他们要抄我们的家?!” 队员乙闻言大声地咳嗽起来。这可就误会大了。他看到小男孩鼻翼翕动,小嘴嘟起来,显然已经生气了。 于是赶紧解释:“不是抄家,是搜查。昨天晚上叔叔们在这一带发现了危险生物,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要进你们家排查一下。” 小男孩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脸“我才不信”的表情。他把小书包解下来,拉开拉链,从里头摸出一只草莓ps,气呼呼地说道:“我要打电话给爸爸!” 女人微笑:“你爸现在在飞机上呢。” 接不到你打的电话的。 “还有啊,再折腾,你可就赶不上比赛了。你不是说,今天一定要打败上一届少年组的冠军吗?” 小男孩转了转眼珠,把手机放回去,撇了撇嘴,气哼哼的:“就算迟到我也一定能打败他的。” 他降下车窗,直着脖子朝明显是主事人的韩为肆交代:“我妈妈脾气好,我脾气可是很坏的。你们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哼!” 女人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好了,赶快坐好。” 小男孩这才不甘不愿地坐回去,系好安全带。 女人刚准备启动,韩为肆忽然绕到驾驶座这边的车窗外。他弯下腰,一手按在车前窗上,一手扶住侧面车门,深深看了女人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希望重小少爷今天比赛上能够大杀四方,勇夺桂冠。” 小男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谢谢啊。”然后催促女人,“妈妈,快走吧,我要迟到了。” 等他们走后,稽查队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队员甲问:“韩队,咱们进去吗?” 韩为肆慢条斯理地把眼镜戴回去,推开大门,当先而入。 半个小时后,一辆两人座小吉普在市青少年宫门口停下。 驾驶座上的女人一抬手,长发秒变短发,双手再在脸上那么一抹,连脸都大变样了。她提着那张硅一胶一面一具,侧头一笑:“小重阳,谢谢你啦。” 小男孩双手抱胸,淡淡地“嗯”了一声,颇有大侠风范地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元素笑意更浓。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夸张地叫起来:“哎呀!八点了!” 小男孩一下子从车座上跳起来,慌里慌张地打开车门跳下去,撒开两条小短腿儿,跑得比野兔子还要快。 元素头探到窗外,朝他挥手道:“喂——我走了,到时候谁来接你啊?” “我妈妈会来观战的,你走吧,不用担心。” 元素靠在车座上坐了一会,眼见着小男孩跟个胖萝卜似的滚进大门里头,被在门口等候的老师接走了,这才放心的下了车。 市青少年宫就建在海边,往东走一段就能到达人工岛。元素打的十分钟就到了,可是岛上的工程还未竣工,闲杂人等不准入内。她只好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把萧何从随身空间里放出来。 萧何果然有办法。只见他走到临时办公室前,隔着窗子跟这里的负责人嘀咕了几句,负责人就叫人拿来两个安全帽给他们戴上,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他们徒步走过八百米长的海上大桥,进入已经将近竣工的一期工程。两人绕到人工岛的边缘,站在一片十来米高的人造悬崖上头往下望,碧色的海水上头,白色的浮沫翻涌,像是刚刚倒进杯子里的啤酒。迎面刮来的海风咸湿。 萧何趴在地上,拿起一块石头砸向海面,然后指着石头落水之处说:“你看见海水底下的影子没有,看起来是不是像一棵桃树?” 元素从栏杆上翻出去,单手抓住栏杆,身子前倾,往悬崖底下望了一眼,果然看见海面底下约莫五米的地方出现了一片好似海市蜃楼的幻影,看上去烟霞灿灿,像是灼然盛开的桃花。海面上波光闪烁,海水底下的幻影一会消失,一会又出现。 元素耐心观察了两分钟,发现两分钟内,这幻影一共出现了三次,每次大约相隔三十五秒,持续出现的时间为五秒。两分钟以后,这幻影就不再出现了。 元素回头看萧何,等他给出解释。 萧何又从地上捡了枚石头,站起来,道:“这个次元通道不大稳定,每次出现都只能维持五秒左右,因此需要。你知道猎人协会近二十年来一直在打击这种加速器的销售,十年前更是一举将所有在黑市里缴获的加速器都销毁了,所以” 元素抬手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全部捋到后头,斜瞥了萧何一眼,“哦,所以?” 萧何清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鎏金怀表,道:“我也只有一个加速器。” 元素勾住从他指间垂下的表链,轻笑:“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告诉我大概定位,咱们在那边汇合就行。” 次元猎人利用次元通道进行次元跨越之前,须进行。这种跨位面的穿越,方位的表示方法比的普遍使用的更复杂。 一般说来,位面穿越以猎人穿越前所占的位面点为基点,延伸出十二个方向,分别用十二天干作为标记——因为一条次元通道可能同时贯穿多个次元,经过长期的测量实验,猎人发现,在同一条作为主干的次元通道上,最多可能往外延伸出十二条岔路,所以猎人们惯用十二方向定位。 萧何报出方位:“丁三辛九壬六。” “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元素说完话,放开抓住栏杆的手,双臂上举,伸了个懒腰。宽大的道袍袖子顺着手臂垂下来,堆叠在她的双肩,露出一双白如霜雪的手臂,阳光映照在上头,隐约可见一层细小的绒毛。 她回头露齿一笑,笑容里有种少女才有的狡黠和明丽。 萧何被她灿烂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等她噗通一声跳进海里才回过味来,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她的牙齿白得跟鲨鱼有得一拼,那笑容与其说是狡黠,不如说是狡猾中带了点阴险。 海浪哗啦啦地拍打在悬崖的石壁上,萧何的思绪被拉回来。他把怀表戴上,翻到栏杆外,算准了时间,正准备一跃跳入次元通道内,忽觉脖子上一紧,似乎有人从后头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身后那人扣住他一条手臂,把他整个人从悬崖边上拖了回来,重重地按倒在地。 有人揪断他的表链:“报告——韩队,这人身上带着。” 韩为肆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冷淡地说道:“你们把人带回,我去追跑掉的那一个。” 萧何虽然人高马大,也经常健身,但论起打架,他还真不在行。不过是被人反扭了手臂,踩住了背心,就连半点都挣不脱了。 难怪先前觉得那个女人笑得怪怪的,原来是等着在这里阴他一把。可不知怎么地,想通之后,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心中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快感。对手之间,自然要有来有往才有趣嘛。要是每次都是他占上风,那该多无聊? 手边垂下一道人影。 萧何看见一只肤色莹白如玉的手,五根手指修长纤细,就像五只玉管。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是藏蓝色的西装袖子,袖口处别着银质的袖扣。 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再出现时,手里扣着一副金丝玳瑁眼镜。 阳光照在镜片上,光线反射,晃得他眼前一花。 有人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方位。” 萧何非常识相:“丁三辛九壬六。” 韩为肆松开手,把眼镜别到胸前的口袋上,抬手往头发上抹了一把,慢慢走到悬崖边,张开双臂倒了下去。他整个人迅速地沉进那片海底幻影里,须臾,一个浪头翻过,海底再无人影。 剩下的稽查队员把韩为肆架起来,道:“未经登记,私藏加速器,你等着被关个十几二十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反桃花源26 通道里是一片轻柔和缓的白光。 元素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尾鱼,上下没有着落,身体无处借力。她在如水的白光里漂浮,旋转,这种失重的感觉十分难受,有好一阵她只觉胸口憋闷恶心,于是只好闭上眼睛,想点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可闭上眼睛也不得安宁。 大概是昨晚见到了故人的面孔,她的思绪总是不自觉的飘到过去。就这么闭眼片刻的功夫,她的脑子里就跟万花筒似的争先滚过无数画面。那些久远的记忆清晰到叫她暗自心惊。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记得那样清楚。 她记得那年赵辛十五岁,刚刚被大伯送入吕家。 吕家是绵延兴荣六百多年的家族,老宅占地之广,堪比一座小城。那一日是赵辛第一次参加吕家的训练,天将暮时,训练结束,他从训练场里出来,在盘曲的穿花小道和一重又一重的垂花门里迷了路。 吕家的宅院是按照奇门八卦阵来排布的,熟悉路径的吕家子弟自然不会迷路。可赵辛一个外姓之人,初来乍到,又不懂收敛锋芒,自然惹得不少本族子弟眼红,有几个商议好了要整治他一番,便给他指了一条岔路。可巧那几人商议之时被闲着四处乱逛的元素听见了。 她大概是无聊久了,竟然起了戏弄人的心思。那天那些少年给赵辛指的路只要多费些脚程和时间就能走出去,可元素却刻意引他入了一处死胡同,等赵辛发现时,前后左右已俱是青砖高墙,进退无路。 既然地上走不通,那就只好上天了。 赵辛一撩袖子,就打算爬墙。 少年时他的个头已经很高,站在同龄人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他使出打小学的轻身功夫,在另一面上发踏一脚,身子拔起来,两只手臂长伸,挂住墙头的水泥瓦,劲腰一挺,双足蹬住墙面,正准备爬上去,旁边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诶,新来的。” 他转过头。右手边的墙头上坐着一个身穿黑锦白狐出锋袄子,红缎百褶裙的少女。 元素还记得他那时看见自己的眼神。 夕阳的余晖映得他整张脸有点发红。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她在他眼睛里看见自己的鬓发被晚风吹乱了,花苞髻上簪着的那朵玉簪花像抖动的翎羽,细小的玉色花瓣被风扬起来,又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雪,带着脉脉的香味儿。 有一片花瓣轻轻地落在他的睫羽上。 他眨了一下眼睛。 那花瓣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记得自己摘下头上的玉簪花,砸在他鼻头,故作娇态,轻叱了一句:“你直愣愣地瞧什么!” 他却好像受了一记重击,手上一松,登时就从墙上跌下去了。 怎么是这样一副呆头鹅一般的模样? 元素瞬间就失去耍弄他的心情。她拍拍手从墙上站起来,沿着墙头,张开双臂,走起了“独木桥”。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映在地上,有一半落进了少年赵辛的怀里。 等她的影子完全脱离了他的怀抱,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唤住她:“喂,你肯定知道怎么走出去吧?” 她回头看他,红色的辉光映在她脸上,晕上了一层浅浅的胭脂色,像是刚刚喝过酒。 他的脸也有些红,“我叫赵辛,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五岁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名字。五岁之后,我有了名字,却依然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人说我是吕家最锋利的一把刀,有人觉得我是怪物,至于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论资排辈,应该叫我一声“姑姑”。 身体在通道里沉沉浮浮的时候,元素迷迷糊糊地想道:我那个时候,究竟是怎样回答他的了?是了,我好像就是对他这么说的——傻孩子,我是你的姑姑呀。 那时的赵辛是怎样的反应? ——看似憨直,实则心高气傲的少年先是一愣,继而抿紧了双唇,腮帮一紧,似乎是咬了一下牙根,而后他的脸涨得更红。 哎呦,生气了。元素无所谓地想道,生气了,你还敢咬我不成? 她转过身,正准备迈腿,就听到身后的人用一种听似吊儿郎当,实则暗含怒气的语气说道:“你是我姑姑?我还是你七舅姥爷呢。” 元素忍不住笑出声来,睁开眼睛,果然眼前就是一条岔道。她朝那条白色的通道游了过去,迎面而来的是绚丽的彩光,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开始,她觉得身上像是绑了千丝万线,有人拽住丝线不断地把她往下扯,她得与那股不知名的力量角力,拼命地往相反的方向游。游着游着,忽地身体一轻,紧接着听到一声鹧鸪的叫唤。 她的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身上衣服地,不住地往下滴水。 她环视一周,脚下是一块大石,清澈的溪水从石面上缓缓流过,小溪两岸,桃林夹岸,灼灼其华,一直开到视野的尽头。现在这个空间正是夜晚,月光很亮,鹧鸪藏在岸边的林子里长长短短地叫唤,偶尔还能看到几只黑乎乎的影子从树影里穿过去。 这里想必就是那个所谓的桃花源了。也不知道这个竖立着界碑的空间跟武陵人世代相传的有什么关系。 萧何说,界碑附近有一个地下溶洞,他就是在那里头发现这只刚刚破壳而出的饕餮。也就是说,要找到这只饕餮的蛋壳,她就得先找到那个界碑。 她打开随身空间察看那只饕餮的身体状况,发现他身上已经全部结满坚硬如石的鳞片。她把手指探进他的头发里,发现他头皮上也结了一层硬壳状物,她又拨开头发,用手机照着看了一会,硬是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 更为严重的是,元素发现她已经感受不到能够证明这只饕餮还活着的生理现象——心跳,呼吸,脉搏。 他像是彻底地变成了一块石头,如果不是因为透过鳞片,能够感受到他那高烧不退的体温,她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元素又把随身空间封起来,跳到岸边的一棵桃树上,登高远望,只见溪水发源之处草木稀疏,地势嶙峋,地面上的岩石如同犬牙交错。 那种地貌,看起来地下存在溶洞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元素从树上跳下去。幸亏她换道袍的时候顺带换了一双布鞋,不然这种凹凸不平的山路真心不是高跟鞋能够驾驭的。 大约二十分钟后,她已经接近了目的地。借着清朗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高低起伏的岩石之中似乎立着一块半风化的石碑。 她从溪水里淌过,刚靠近最外延的岩石时,身体忽然本能地警觉起来。直觉告诉她,这里还有别人。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作出反应,整个人紧贴着岩石蹲下去。 过了一会,果然见到一道灯光从头顶飘过去,来回晃了两下。 她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在交谈。 “这地方太邪门了,整个空间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灵力。他妈的,我的异能根本就不能用!” “嘘,不要那么大声嚷嚷,省得待会招来什么东西。” “妈的!说起这个就来气,咱们都在这里待了三天了,连半个鬼影都没瞧见。你说会长到底是为什么叫咱们镇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 听到这句,元素才终于能肯定他们的身份。看来这些人就是几个月前跟随殷其姝一起追踪的猎人了。 她屏住呼吸,接着听下去。 “你是不是傻,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你看不出这个空间不正常吗?你觉得它像什么?” 回答的猎人显然很耿直。他说:“像个鸟不拉屎的盒子。” 他的同伴嘲笑一声:“你不觉得这像个监狱吗?” 他接着说道:“一百多年前,区域的猎人联盟还没成立的时候,咱们这儿,是几大猎人家族鼎立的,建国后,那几大家族就相继消失了。相传那些家族还在的时候,为了争夺地盘,巩固势力,经常会将某些空间开辟为监狱,把那些反对他们的人关进去,美其名曰是邀人切磋,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那种地方一旦进去了,多半是出不来的。” “是吗?”那个憨憨的猎人半信半疑道:“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同伴“啪”地一声不知把什么东西拍在了他脸上,那响儿,听着就怪疼的。 “人傻就该多读书。《一个猎人的自我修养》,你值得拥有。” 元素听到这里,已经掌握了一定情报。她暗地里做的这些手脚,并不想让殷其姝发现,因此她需要避开这两个猎人。可是她等了五分钟,那两个家伙居然越聊越起劲,其中一个还说:“诶,你有没有发现这边正好避风啊?不如咱们今晚就把帐篷搭在这里吧。”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 她从地上摸了两枚小石子,握在手心里,悄悄地摸到两人身边,手指一弹,两枚石子咚咚打中二人脖颈后方。那两个人顿时像面条一样软在地上。 元素不再耽搁,打开手电筒在石碑附近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一块岩石下头藏在一个十分隐秘的入口,狭窄无比,连她这样娇小的身材也才堪堪能够通过。 她钻进去后,又爬了一段,通道才渐渐开阔起来。等到能够站起来行走的时候,她撩起袖子一看,两边胳膊果然都被蹭掉了一层油皮。 真是,怎么这么娇呢。果然人就是不能过得□□逸,不然连身体都会退化。 她顺着通道往下走,过不多时,听到淅淅沥沥往下滴水的声音,脚下忽然一湿,冰冷的地下水毫无预兆地漫过了脚脖子,皮肤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黏黏痒痒的感觉。 她浑身一个激灵,手机灯光往下一打,就看到几只黑色的蠕虫正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爬。她赶紧用袖子蹭掉了。 然后将手机灯光朝前方晃了一圈,只见岩石地上到处坑坑洼洼,那些下陷的地方蓄满了积水,里头隐约有些黑色的东西在游动,就跟她刚刚踩到的这个水洼一样。 遇上这样难行的路,她只好跳着走。跳了一段后,忽然发现脚下的地势陡然低了下去。 她急忙刹住脚,低头看,只见脚下是一个圆锥形的地洞,洞中有积水,因为手机的灯光无法穿透水面,所以也看不出来究竟有多深。只看到黑黢黢的水里,似乎有一个灰白色的东西,时不时会从水底探出冰山一角。 她小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找了条道儿下去,接近水面一看,顿时大喜,那个东西不就是个蛋壳吗? 然而蛋壳漂在水中心,水里还有许多黑色的蠕虫游来游去,她实在下不了舍身救人的决定。要她下水把那蛋壳捞过来,然后被一群蠕虫爬一身? 那实在是有点恶心。 她正为难的时候,忽然感觉随身空间的次元壁被挠了几下。 那只饕餮醒了? 她连忙来开空间,果然看见那只饕餮从病床上翻下来,正慢慢地往出口处爬。她迎过去,双手插一入他腋下,将人拖出来。 这只饕餮死沉死沉的,她拖两步,就得歇一会。好不容易才把人整出来,还没来得及匀口气,这只饕餮额头上的鳞片忽然立起来。他用力地挣脱了她的怀抱,朝地洞上方某处扑了过去。 只听哗啦一声,几块碎石滚落,咚咚几声全进了水里。 元素看到那只饕餮似乎在与一条人影扭打,然而他终究是体力不支,落了下风。 元素对自己弄晕人的技术是很自信的,那两个猎人肯定不可能那么早醒过来,那么这个人是 那个变态,居然使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他竟然真敢把正确的方位告诉韩为肆! 元素从空间里抽出鞭子,刚要上去帮忙,忽见那只饕餮又疾掠回来,抱起她,几个纵跃跳到地洞的另一边。他紧紧地抱住她,龇着牙,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声,像一头捍卫国土的雄狮。 他吼了两声,地洞里的积水忽然翻滚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反桃花源27 那些黑色的蠕虫在水里翻腾,挺跃,那层黑色黏滑的皮慢慢剥落,化进水里,元素看到里头露出一抹鲜艳的红,而后,那红从皮里拱出来,刷地一下张开翅膀—— 像是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心,瞬间激起数层涟漪。第一只红色的蝴蝶“破茧而出”之后,千百万只蝴蝶也随之振翅而起。 它们汇聚在一起,振翅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激起无数回响。 韩为肆袖间滑出一柄短刀。他退到一块高突而起的怪石前,避免腹背受敌,手里的刀起落之间,如同秋风扫落叶,瞬间击落一大群的蝴蝶。 红色的蝴蝶密密匝匝地围绕在他的周身,他的应对却依旧游刃有余,与元素隔空对话时,声音也很平稳,完全听不出一丝急躁。 他说:“元小姐,或者应该叫你元姑姑?” 元素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干笑了两声:“看起来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大吧?你要是好意思叫我姑姑,我也没有异议。” 许是地下回音效果太好,韩为肆的声音竟带了那么点幽远的感觉:“很抱歉,昨天失手砍了你一刀。” 元素愕然抬头,右手咔地紧捏了一下。她按住躁动不已的饕餮,沉默了会,才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总管。真没想到你有变脸的嗜好。我很好奇,现在这副样子,是你自己本来的模样吗?” 黑暗中忽然升起一大篷火焰,火焰燎过的地方,那些蝴蝶都变为焦尘飞散了。 韩为肆挺拔的身姿从蝴蝶的包围里渐渐显露出来,最终变得完整。 他用火烧蝴蝶的举动显然激怒了饕餮。如果不是元素牢牢按住了这只他,他恐怕会再次冲过去和韩为肆拼命。说实话,元素觉得这只饕餮现在的状态特别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土的大狗,显得十分狂躁,且焦虑不安。 终于,那些蝴蝶全被被火焰烧成了灰烬。韩为肆高立在地洞边缘,他的手里举着一个黄铜色的打火机,细如豆芽的火焰照亮了他下半张脸,与被那双笼罩在黑暗中的双眸形成一种阴郁的反差。 他微微抬手,火光上移,细长的火焰倒映在他幽静的眸子里,跳跃了两下,旋即熄灭了。 隔着这层静谧的黑暗,他与元素遥遥相望,忽地勾唇一笑,轻轻道:“这只饕餮是中了你的毒,等到第三次七窍流血,毒入脏腑,那可就彻底没救了。” “现在”,他薄唇轻启,艳靡又冷漠,“是第二次了吧。” 元素猛地低头,果然看到宽大的袖子上绽开了点点红花,那只饕餮紧绷的身体缓缓软了下去,元素扶不动他,只能看着他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如果不是她用尽全力抱住他的腰身,恐怕他会直接跌进水里去。 韩为肆把刀□□袖子里。他找了吕家的人这么久,总算叫他找着一个。这个女人看似散漫,其实戒心很强。两人若想合作,恐怕要由他先递出橄榄枝才行。 于是他说:“在下淮阴韩氏。” 淮阴韩氏? 此言一出,元素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她呆在吕家的时候每天闲着无聊,又不能出去,只好把自己关在内书阁里看书。 对于她而言,生命无尽时,书却常有穷。看到最后无书可阅,她就开始翻看那些积满灰尘的族谱。也因此,她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吕家里,除了那些年岁近百的吕氏耆老外,最了解吕家渊源的人。 山东吕氏一脉,传承自砀郡吕氏,这一脉里出过最出名的人物,就是吕雉,也就是刘邦那个婆娘。 而会自称淮阴韩氏的,只有传自韩信的直系血脉。 吕后卸磨杀驴,使计杀了大功臣韩信的故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淮阴韩氏”四个字一出,元素就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意思了:别怕,我查过你的底细。听说你当年是从吕家叛逃的吧?那你一定跟吕家很不对付喽?嘿,可巧,我跟吕家也是世代仇敌呢。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在下觉得,咱们可以考虑当个朋友,怎样? 怎样? 很不怎样! 这个韩为肆算来也是见过她的。昨晚她潜入吕尚伊的别墅里,根本就没有掩藏容貌,这个姓韩的居然在认出她的情况下砍了她一刀,简直可恶! 要说起她是怎么认识这个姓韩的,还得把时间往回倒上几个月。 约莫三个月前,正好是鹿城的猎人协会的元老孙大海五十大寿。这孙大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能搞关系,朋友遍天下,老的少的都有。他五十大寿,自然从有许多猎人从各个城市赶来给他祝寿。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虽然这个年头到处都在囔囔男女平等,但在猎人协会里,重男轻女的腐旧思想还是很重的,这一点,单从那屈指可数的女猎人就可以看出来了。 其实女异能者并不少,至少在数量上不会与男猎人相差太多,但是江湖有传言,频繁地进行次元穿越会影响生一育功能,而这危害,在女人的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君不见,泰半女猎人都是没有孩子的吗? 所以女异能者想要从事猎人行业,基本上都会受到来自家人朋友的种种阻挠劝说,以至于不少进入猎人协会的女异能者在赚了几桶金后就收手,或是金盆洗手,或是退居二线,转战文职。 这在一些直男癌尤为严重的男猎人看来,才是正确明智的做法。而像元素这种活跃在第一线的女猎人,在他们眼里就是奇葩,哪怕长得再好看,也白搭——她以后可能不能生啊! 如果这朵奇葩的风头竟然还盖过了他们,那就更不得了了。 两年前,鹿城猎人协会曾经举办过一场区域猎人竞技赛,当时元素为了及早获得殷其姝的关注,比赛的时候特意表现得出挑了一些。那次比赛之后,鹿城猎人协会根据比赛结果公布了一个排行榜,元素名列第三,仅次于殷其姝和他的秘书宋夭之后。 她当时刚刚入会一年,资历浅薄,也没完成过什么拿得出手的赏金任务,结果排名居然那么高,简直是“叔叔不能忍”!那段时间,总有些小心眼的红眼病来找茬,但都被元素揍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元素虽然未见得有多厉害的身手,但她手黑啊。 那些找茬的男猎人被她收拾了一圈,老实了,知道跟她正面冲突不仅没脸,可能还会被打得很惨,那之后,就总在一些小事情上寻她的不舒服。 比如说——跟她拼酒。 她再能喝,能喝倒一个酒鬼,难道还能喝倒一群酒鬼不成?她又不是酒桶。 那日孙大海五十大寿,就有一群男猎人过来找她拼酒了。一个个拼酒前还假惺惺地往死里夸她,拼着自己待会躲厕所里抠喉吐酒,也想灌醉她。 她被灌了许多酒,到后来真有些喝不下了,那群男猎人还不肯收手。她就有些不开心了。她本来只想陪他们玩玩,结果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那不是很没面子?她刚想翻脸,外头忽然插一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 这个人,就是韩为肆。 他也不说话,直接就从元素手里接过那杯红酒,一饮而尽。 剩下的酒他全都替元素喝了。有个猎人看不过眼,便用说笑的口气酸溜溜地来了一句:“韩队,你是元姐什么人啊?也配替她喝酒?人家可是鹿城排名前三的高手呐!” 韩为肆扯开领结,摘下眼镜。他把眼镜别到上衣前袋,双手抬起,将梳得油光水亮的大背头往后抹了一把。 然后,他就忽然变了脸色,朝前跨出一步,单手揪住那人的前襟,狠狠地把他甩到旁边的桌子上。 那天他二话不说就动手,要不是后来老寿星赶过来劝架,那几个人估计会被打得更惨。 其实那时他也才刚刚来鹿城不久,身份底细全都成迷,众人只知道这个人是会长殷其姝亲自提拔为稽查队长的,他的人生履历,在此之前,一概都是空白。 元素也曾经查过,根本没有半点头绪。 这个人在孙老的大寿前根本就没跟元素讲过一句话,那天突然冒出来替她挡酒,又莫名其妙地为她打人,之后更是借着这个由头,若有似无地寻机接近她。 元素心里起了警觉,不论他怎么撩拨,一概没理。她记得自己来鹿城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一个背景成迷的小年轻谈情说爱来的。 韩为肆缠了她一个多月,见全无成效,也就慢慢放弃了。 元素现在想起他昨天晚上砍的那一刀,还觉得背上隐隐作痛。她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因为对方与自己势均力敌,而且她现在还带着个拖油瓶,她肯定要回敬对方一刀不可。 她替饕餮擦掉脸上的血,也没空看韩为肆,只问:“你想我帮你什么?” “不是帮,是互利合作。我和你一样,都想知道吕家当年的灭族之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素嗤笑一声:“那可真不巧,我对这个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韩为肆也笑起来:“不管怎样,咱们终究殊途同归不是?” 元素的手从饕餮脸上的鳞片抚过,那些鳞片边缘锋利,硌得她的掌心有些疼。她不想再跟这个姓韩的废话了,既然他想和自己合作,那好啊。先帮忙救人呗。 “你的诚意呢?”她问。 韩为肆很上道。他轻笑了两声。黑暗中,元素只听到悉悉索索解衣服的声音,而后,对面的那道黑影从地洞上方下来。 他蹚进水里,朝水中的蛋壳游了过去。那蛋壳被倒扣在水里,看厚度,就知道很沉,他游过去后,就把蛋壳朝水边推,然后与元素合力把蛋壳翻了过来。 蛋壳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像是一个石头做成的大号摇篮。 元素一个人抬不动饕餮,最后还是韩为肆爬到岸上,把那只饕餮塞进了蛋壳里。 那只饕餮刚被塞进去,蛋壳就猛地往下一沉,紧接着水里的黑色蠕虫游过来,像狗屁膏药一样吸附到蛋壳上,蛋壳变得越来越沉,水面接近了蛋壳的开口处,冰冷的积水一漾一漾的,有一些从破口处灌了进去。 韩为肆让她松开鞭子:“这个水池应该就是这只饕餮的孵化之地,那些幼虫可能原先就寄生在饕餮的蛋上,对他没有危害。你让他进水里泡一泡,毒会解得更快。” 元素这才松开鞭子,但还是有点忧心忡忡的。她也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微妙,这饕餮本来是她抓来卖的,结果现在她倒有点舍不得了——毕竟他看起来那么依恋她。 大概正常人对任何动物的幼崽都更容易起同情之心吧。 那个蛋壳带着饕餮沉进地洞底部,再也瞧不见了。元素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地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好了,现在,来说说正事吧。” 韩为肆不知从哪里摸出他那副眼镜,慢条斯理地戴上后,才说:“你放心,你在走私的事情,我会帮你压下去的。” 元素撇嘴。真啰嗦,我这么不上道吗?你都自己一个人来追我了,我还看不出你是想包庇我来的吗? 离得这么近,韩为肆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他扶了下眼镜,接着说:“那我就不多废话了。我知道你手里握有的一些信息,我也想找到那个传说里的。” “我说的是,”镜片下闪过一抹精光,“真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反桃花源28 他们在这阴冷的地下溶洞呆了半天,期间或有交谈,大部分时间则是各自发呆。 “咯嘣。”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的声音。韩为肆诧异地侧过脸,就看到元素又往嘴里丢了一颗糖。 元素感觉到他的注视,斜睨了他一眼,将怀里的糖罐往里藏了藏,警惕地说道:“怎么,你也饿了?” 她那表情看起来像是怕别人抢她糖果的孩子,一脸戒备外加小气吧啦的样子。 韩为肆的目光下移,落到她怀中的糖罐上。 那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六角玻璃罐子,里头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糖豆。元素吃糖的速度很快,一颗紧接一颗。韩为肆看了,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后槽牙隐隐作疼起来。 这种噬糖如命的样子,再百毒不侵的铁齿铜牙也禁不住折腾啊。 说实话,异能者没了异能的加持,也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怎样吃喝拉撒,异能者也差不多。或许一些异能者经过极限训练,可能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但韩为肆昨天前半夜跟元素打了一架,后半夜就带着一群人装模作样地四处搜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急冲冲地进行次元穿越。 元素这么一问,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确有些饿了。 他与元素对视了一眼,淡淡地转移了视线:“还好。” 元素嘿笑两声,幸灾乐祸道:“你就是饿了,我也不会可怜你。” 韩为肆像是没听见她的反讽。 他垂下眼睑,视线悬在自己的指尖上。 他的指甲修剪得十分齐整,粉色的指甲盖下隐约透出红色的血丝,在小小的方寸之间里凑成一幅诡异而艳丽的图案,就像元素昨晚在他脖子上看到的一样。 他是最优秀的忍者,接受过最严苛的训练,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地狱式训练的那段岁月里几乎可以说是常态。按理说,他不该如此快就感到饥饿,除非 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逝比里来得更快! “你们,也吃人吃的东西吗?” 元素的手僵了一下,捏住糖果的食指与拇指发力,险些把那颗糖果捏碎了。 这个自称出身淮阴韩氏的家伙可能是个傻一逼,要不就是见识太少。不要跟他计较,不必为他的话置气,要优雅地生气! 她将那颗糖果丢回罐子里,回过头,脸上浮起一丝阴笑:“你不提这茬我倒忘了,我好像比较喜欢吃人。” 她将“吃人”二字咬得分外重,末了,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阴冷狠恶的表情,上吊的眉梢,加上红艳如血的双唇,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只咝咝吐舌的美女蛇。 韩为肆怔愣了一下,伸手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道:“抱歉,看来是我失礼了。” 元素白了他一眼,心道,神经病。 韩为肆没把她的白眼放在心上。他虽然是淮阴韩氏的子孙,却因为长年久居国外,与国内本家分隔两地,有很多事情,也是他回国之后才开始慢慢了解的。 而大部分书籍提到时用的都是又怕又恨的口吻,要不就是一笔带过,要不就是大书其罪行与非人性的方面,根本没有书籍介绍过的生存状况。 韩为肆觉得出于学术讨论的目的,自己其实应该抓住机会再与元素探讨一下的生活习性等等等等。可良好的教养压抑着他进一步探讨的冲动。毕竟元素刚刚的反应显示,这于她而言,应该是个敏感话题。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话题吧。韩为肆想着,于是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时间流逝不太正常?” 元素瞟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这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场,能麻痹我们的生物钟。”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你看,电量已经耗尽。然而正常情况下,我的手机可以待机两天半。” 元素也按了下自己的手机,果然也是黑屏状态。 可从感官上来说,他们一直都觉得只过去了半天而已。那么现在,到底过去了多久? 元素本想着这边的事情一解决,就尽快赶回去蒋真真那里看看。毕竟卓野虽然看着靠谱,可他毕竟不是猎人圈子里的人。而蒋真真的父亲蒋有鸣看起来就不简单。 元素把糖罐盖好,丢回随身空间里。 她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这个立有“桃花源界碑”的空间显然是一个,而域里的时间一般都与同步,可这个域的时间却 元素的眉头蹙起来,她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好的猜想:这里,莫非只是一个镜像不成? 这就从遥远的宇宙里长途跋涉最终抵达地球的星光。如果星光也有生辰,那么它很可能诞生于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前。每一缕星光在诞生之际已然“死去”,现在抵达地球的星光不过是一道几百年前的光影,是一缕孤魂。 它的时间与今人完全不同。 镜像空间也是这个道理。 或许曾经存在过一个同样的桃花源,但是那个空间不知为何,某一天忽然崩溃了,崩溃之时,那些散落在平行时空里的粒子变成了“影子”,也就是被称为的空间。 这种空间的时间流逝比里来得更快。每过一段时间,空间内部就会出现久远时期的影像。就像海市蜃楼一样,那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将以“投影”的方式再度重演。 元素一抬头,就发现韩为肆正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眼镜很漂亮,眸子清亮,像是含着一汪清泉,这般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格外深情的情态在里头。 元素愣了一下。 她想起另一双眼睛。眼形轮廓跟眼前这个人的完全不像,可是那种专注等待的神态,曾经让她心动过。 赵辛一直都是一个很专注的人。他喜欢的东西不多,可一旦爱上什么事物,便十分长情。 他喜欢吃糖,这个习惯一直到三十岁都改不了。 他喜欢口琴的声音,所以经常往上海跑,就为了搜罗质量上乘的口琴。他吹得也很好。 重回吕家后,他的住所就在元素隔壁。她经常在半夜听到一墙之隔传来的口琴声,低低的,像是呢喃细语。 她年纪大了,开始患上了“老人症”,夜里总是失眠,噩梦连连。可是很奇怪,每次听到赵辛的口琴声,她就能很快进入睡眠,一觉睡到天亮。 一开始元素碍于自己早年曾经害得他伤筋断骨,被驱离吕家,不想跟他做一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还起过换院子的念头。后来发现他的琴声有此妙用,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到了后来,她听见他吹口琴,偶尔还会披上衣服,顺着墙边的木梯爬上去,悄悄地趴到墙头上。她以为自己是出来赏月吹风的,可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赵辛就坐在廊下,穿一身深蓝色的长袍。他从来没有留过辫子头。少年时留过长发,成年以后就随时髦,剃了一个立式板寸。偏偏他的发质较软,头发不容易定型立起,风一吹就东倒西歪。 元素有时候歪在墙头偷窥,看到他那一头乱毛,想起毛发被撸得乱糟糟的猫,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赵辛闻声而动。 他收了口琴,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墙根下,仰起头,朝她问好时,进退得度,绝不会显得太过亲昵,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疏离。 他就那样抬起一双猫一样的眼睛,问她:“姑姑,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姑姑。 他这样叫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元素忽然有些痛恨起这个词来。到了后来,有个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男主角一开始拜女主为师,总是叫女主“姑姑”。元素第一次看那个剧时,看到女主以为徒弟与自己心意相许,可徒弟还是“姑姑”“姑姑”地叫女主,她差点把手里正在吃的面条糊到电视屏幕上。 姑姑你妹啊! 后来想起一台彩电还挺贵的,才作罢。 元素连日来总是无法自控地走神,她暗自检讨,难道是空窗多年,旱得久了,又开始春心萌动了吗? 没等她琢磨明白,水池里忽然哗啦一声,一道白影跟飞鱼似地蹿了出来。 那速度,快得连使快刀的韩为肆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他被人揪住前襟,像甩沙包似地掼进了水里。 元素目瞪口呆。昨晚打架的时候这只饕餮还连韩为肆一片衣角都摸不到,现在居然能把他丢水里了 嗯 孺子可教啊这是! 元素心里隐约掠过一个想法:这只饕餮学东西这么快,如果她把他留下来训练训练,以后能为她创造的价值会不会远远大于两亿呢? 走神了两秒钟,回头就见这只饕餮硬生生把岸边一块大石从相连的石体里拔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 那块石头比三个他还要高壮,估计得有上千斤。可他举得十分轻松,那样子就好像他手里举的不是石头,而是棉花。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元素都来不及制止他,那块巨石已经被他丢进水里,石头太大,地洞口有点小。那石头正好横向卡在洞口,将整个水面遮住了一大半。 剩下的缝隙都太窄,估计一个成年男人是没有办法从缝隙里钻出来的,除非他会缩骨功。 那只饕餮做完这一切,才高兴地跑回元素身边,蹲下去,抱住元素的腰身,额头贴在她肚子上轻轻地蹭,像是一只撒娇的大型犬。 他身上的,害得元素刚刚晾干的衣服瞬间湿了一大片。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有一种很荒谬的得意感。要是就这么把那个姓韩的丢在这里,想起来好像还蛮爽的。毕竟他昨晚砍了她一刀啊。 这可真地是“血仇”啊!除了杀父之仇,血仇也是不共戴天的好吗? 饕餮抬起蓝色的眼睛看她,眼睛里藏着小小的雀跃。显然他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好。 元素往水里瞥了一眼,看到韩为肆浮到水面上,费力地把石头往上顶了几下。他可能是高手,但终究不是大力水手,重逾千斤的石头,就是放地上叫他搬,他都搬不动,更何况是在水里。 元素优哉游哉地拉着饕餮坐下来,等着水里的人求自己。 过了许久,石头底下传来男人的声音,有些阴郁。 “请您c帮忙c把c石头c搬开c好吗?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反桃花源29 元素跳到那块巨石上头,站在边缘上,单手撑住膝头,头往外略一探,笑嘻嘻地与韩为肆对上视线。 “说实话,我要是就这么把你丢在这边,你最后也能想办法出来吧?” 谁知韩为肆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阴沉着脸,竟答了一句:“我的眼镜不见了。” 元素捬掌而笑:“小哥摘了眼镜更帅啊,不戴好。” 她说话间,那只饕餮也跟着跳上石头。他走到元素身边蹲下,一会看看元素,一会又看向韩为肆。看元素时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看韩为肆时,立刻横眉竖目,龇牙低吼,连露在外头的手臂上都浮起嶙嶙的肌肉。 他肤色偏白,生起气来,气血上涌,眼角斜向鬓边这一块就会现出一片浅浅的桃花粉。 元素的手指顺着他的眼角滑出去,轻轻抹了一下,接着胳膊上抬,那只饕餮额上立刻遭遇一记轻咚。元素刚想说,你别一副火起来就要咬人的样子,你又不是狗。那只饕餮突然“汪”地大叫一声,这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溶洞里激起阵阵回响。 元素的话就这么生生噎在喉咙口。 水池里的黑色蠕虫又闹腾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韩为肆身上爬。虫子的重量拽着韩为肆往水下沉,积水很快就没到他下唇。 他额上的青筋浮起来,敞开的衣领里,隐约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上头浮起几线红痕。 哦,又要发功了? 元素撇了下嘴,心知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她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那就只好和姓韩的虚以委蛇一段时间,当然,要是能够见缝插针地阴他一把,给自己报报那一刀之仇,那就更好了。 她摸了摸饕餮的头发,给他顺毛,看他变得柔顺服帖,才贴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现在气也出够了,你把石头搬开吧。” 她的短发有几许拂到他的脸上,刺刺的,痒痒的,还有种令人蠢蠢欲动的香气。 他忍不住侧过脸,将鼻子凑过去,想要再嗅嗅那气味,谁知元素很快往后一退。 “行了,听懂了就” 元素的话没说完,一股巨大的震动倏地从石头底下传来,一柄银晃晃的刃尖至下而上瞬间穿透了石体,铮然一响,像是一棵破石而出的竹子,突兀地出现在元素脚边。 元素揪住那只饕餮的后衣领,两人纵身一跳,落到岸上。 还来不及回头看,只听身后嘎啦一声,石体碎裂开来。脑后忽有厉风扫荡过来,吹落了她刚刚用手梳理齐整的头发。 身边的饕餮大吼一声,就要冲回去。 元素虚扣住他的手腕,扯了一下。 饕餮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身上的亟待勃发的力道顷刻卸去。 “别动。” 饕餮委屈地嘤了一声,果然乖乖不动了。 元素拉着他退到安全的地方,贴着一块石头站好,才转过身。 韩为肆的目光与她在空中相遇。少了眼镜的遮掩,他那张脸不再给人斯文秀气的感觉。相反,他的目光非常冷,甚至有些空洞,是那种看惯生死的冷漠与苍白。 那样冷峭而秀美的眉目,简直就是一把用珠宝装饰得华丽无比的金刀,只有出鞘后,才可窥见被掩藏的锋利。 元素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当年吕一渡刚刚当上家主后,族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吕氏族中有个小姑娘在一次有北方家族联合举办的当中,偶遇一年轻人。两人都是慕少艾的年纪,俊男美女,人群之中一瞥倾心。 可惜等到小姑娘两只脚都陷进情网里,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的人出身淮阴韩氏。 因为那个小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女猎人,平时家族训练的时候,元素对她颇多留意,印象自然十分深刻。 山东吕氏和淮阴韩氏因着先祖之事,虽说不上势同水火,但两个家族内部各有规定,严禁族内子弟与仇敌后代互通往来,更不要说有姻亲关系。后来那个小姑娘终于下定决心背着长辈和心上人偷偷私奔。 吕一渡刚刚继任家主,族中就出了这样一件“伤风败俗”的事情,对他而言,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执法从严,有人会说他失于长者之慈;从宽处置,又会有人说他违反祖训。他年纪轻,资历浅,一些德高望重耆老总嫌他太过锋锐,不够谦逊,等闲不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这个家主,当得很是艰难。 如果不是因为元素始终摆出无条件支持他的态度,他的处境,只怕还会更难。 元素记得那夜外头风雨潇潇,她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靠在炕桌边看经书,忽然听到房门轻响。抬眼,吕一渡像是游魂般悄无声息地飘到炕前。 他问她:“这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元素用经书掩住嘴巴,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如果你想在短时间内用雷霆手段震慑那些企图取你而代之的人,那么,狠一点也没关系。如果你想要的是细水长流地收买人心,学宋江那样竖起一杆仁义大旗,那就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有那么难选择么?” 吕一渡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里闪出咄咄逼人的光彩。 “你教过吕敏,我还以为你会为她求情。” 现在想来,吕一渡的阴阳怪气从那时起便已初现端倪。 元素说:“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大老远地特地绕过来问我,就是为了讽刺我吗?” 她拉下脸,合起经书,放到桌上,疲倦地说道:“我困了,你走吧。” 吕一渡说:“吕敏怀孕了。” “嗯”,她闭上眼睛,淡淡道,“我说我困了。” 吕一渡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层层的绒毯里拉起来。 “我查过,这件事情你明明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吕敏当初来找你的时候说了什么?”他微微眯了下眼,浓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抹浅淡的暗影。 “她是不是跟你说,韩家那个小子是个!” 说化人两个字时,咬牙切齿。 “吕敏本来不应该有那样大的胆子。是不是你唆使她私奔的?” 是她。 元素想起那些往事。想起有好多年,她过得都不太像个人。被异样的眼光包围着,即便身处热闹,也觉得分外寂寞。她的周围像是罩着一个玻璃罩子,她透过罩子看到外头的人来来往往,明明离她那么近。 可他们看她的目光,却那样遥远。 她没办法握住任何一个人的手。 人在这种压抑的状态下生活久了,往往会冒出一些想要毁灭什么,不顾一切也要论证什么的想法来。 吕敏跟她说,自己好像爱上了一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吕敏边说边哭,说也许她应该请求族里的长辈把她流放到荒蛮次元里待上几年,也许时间长了,她就能忘了他。 元素听完她的话后,问她:“你不敢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是淮阴韩氏的人,还是因为他是化人?” 吕敏愣住,许久之后,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元素看着她单纯柔美的面庞,心中忽然难以抑制地涌起一个不可言说的念头。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他们曾经也是人,只是由于各种原因,变成了怪物。可意识清醒的状况下,他们与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他们就必须受到排挤和疏离?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像普通人那样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难道人类注定不可能对一个化人产生真正的感情吗? 被这样的念头驱使着,她开始无意地用言语挑拨吕敏的想法,引导她的思维,甚至承诺可以为她提供帮助。 元素早年间曾经与一个扶桑忍者有过交集。她通过吕敏向外传递信息,终于与那个忍者取得联络。小心谨慎地筹备地三个月之久,吕敏终于在那个忍者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与自己的心上人私奔到国外。 可纸包不住火,吕敏和韩家人私奔的事情很快就暴露了。吕一渡暴跳如雷,连派十来个吕家嫡族子弟出去,誓要把人追回来。 他下令:如果抓不回来,就地抹杀,把人头带回来就行。 元素没办法阻止吕一渡,他根本不会听她的。只怕她要说什么,他更要反着来不可。 大约三年后,也就是赵辛被选进吕家的前两年,吕敏的人头被带了回来。而韩家那个带着两个孩子,侥幸逃脱了。 看见吕敏尸体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到无限后悔。 为了验证自己自私的念想,一条那么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她陷入极度的悲观与自我谴责里,面上却要装得若无其事。她心甘情愿接受吕一渡的冷嘲热讽,因为那是她欠他的。 可她不想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暴露给他看。 这道伤口,她小心掩藏,精心伪饰,任其腐烂。 直到遇见赵辛,她才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将心里伤口和恐惧敞开给人看。 十八岁的赵辛握着她的手说,“如果当初吕敏心里不是已经有了跟他一走了之的倾向,你再怎么说,也说不动她的。” 真是,明明是个毛头小子,说假话哄起人来怎么可以连眼睛都不带眨呢。 十九岁的时候,赵辛去了一趟日本。他带回一张黑白全家福照。 照片上男人站在一只单人沙发后头,弯腰,双手绕到前头,圈住了妻子还一双孩子。男人的眉眼本来有几分女气,可他环住妻儿的姿势又是那样充满了爱眷,他的眉眼因此染上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英伟。 照片里的吕敏微微抬起头看她的丈夫,笑得那样开心满足。 元素脑中闪出那张照片,她忽然惊觉,握刀站在巨石上的这个青年,脱下眼镜后,跟照片里的男人,容貌何其肖似! 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的相似,而要看久了,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才会忽然之间涌上心头,令人恍然大悟。 她惊遽地盯着韩为肆的脸,手脚渐渐有些发凉。 一只比她大了许多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将她整只手都包裹在里头,掌心的热度像是温暖的炭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反桃花源30 白色的衬衣紧紧地贴在韩为肆的身上,勾勒出一副精壮的腰身和结实的肌肉。两只黑色的蠕虫分别贴在他左右肩膀上,一动不动。 他轻轻地甩了甩头发,抬眼看向元素。 如果这个人是吕敏的孩子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元素心中失笑,从年龄来算,这似乎不太可能。 但是此前几乎从未有过化人与人类结合并且诞育后代的例子,所以她也不能确定,吕敏的孩子是否会遗传到她丈夫的化人特性——虽然并非所有的化人都能不老不死,但大部分化人的生命都远比人类长得多。 韩为肆收回冷冽的眸光,将手里那柄将近两米的长刀插入肋下的虚空。 如同石牛入海,那柄刀就这么消失了。 他微侧过脸,手掌一翻,指间夹了一片薄刃。他运起手腕,正准备用刀片把黏在身上的两只虫子削下来,忽然听到元素喊了一声:“别动!” 只听她接着说道:“你听说过梁祝的蝴蝶吗?” 梁祝的什么? 元素瞥了身边的饕餮一眼,一不小心对上他清澈如水的眸子。他正低头看她,目光十分柔顺,甚至还带了点宠溺 嗯?宠溺?! 元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轻轻在这只饕餮手心里掐了一把,心道,尽给我惹事。然后才看向韩为肆,朝他解释起来:“传说祝英台在梁山伯坟前撞坟化蝶,两人的精魂一同化为蝴蝶。这种蝴蝶会成双成对地寄生到人的身上,从此一体相关,性命相依。所以一旦有成对的蝴蝶将口器同时插入人的身体,移除的时候也必须成对来。” “否则,寄主会死。” 元素话才说完,韩为肆肩上两只蠕虫忽然颤动了一下,包裹在它们身外的黑色皮茧脱落下来,露出一双红色的翅膀。 韩为肆抬起湿漉漉的睫毛,慢慢地把刀片收回去。 “你知道怎么把这东西弄下来吧?” 元素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咬破指尖,逼出一滴鲜血。 那只饕餮看她手上见了红,惊叫一声,将她的手拉过去,低头就要为她舔伤止疼。元素可不敢让他舔自己的血,连忙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了。 “安静点。”她轻叱。 她抬起手,过了片刻,整个地下溶洞里异香飘散。韩为肆肩上的蝴蝶似乎受到了吸引,双翅一振,同时脱离了韩为肆的身体,翩翩飞到元素指尖上,口器探入她的伤口,啜饮她的鲜血。 约莫过了半分钟,停伫在元素手指上的两只蝴蝶双双坠地,细长的足和触角颤动了两下,逐渐僵硬了。 元素心道阿米豆腐,我就在心里给你们随便超度一下聊表心意得了。 她想着,心不在焉地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一下。 “元素!”身边的饕餮忽然大声叫道。 韩为肆本来正朝他们走来,闻声脚步微滞,眸中闪过一抹异光。他看向元素,问:“这只饕餮会说人话?” 元素笑起来,心里莫名竟然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一只会说话的人形饕餮!多么稀罕! 她忽然觉得卖两亿实在太贱价了。反正还没成交,等出去了,不如找个机会搞个地下拍卖会什么的,应该可以卖得更多。 饕餮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女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卖了自己更好。他的目光黏在元素受伤的手指上,似乎充满了怨念。 元素见了,就把那根手指曲起来,指腹压进掌心,而后朝韩为肆一笑,道:“你想和我合作找出真正的桃花源,总要给我点能够信任你的理由。” 韩为肆嫌湿透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太难受,就把衣摆从皮带里扯出来,一颗颗解开了衣扣,敞开衣襟,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和板板正正的八块腹肌。 饕餮站在元素后头,看见他“宽衣一解一带”,心中没由来感到一阵愤慨。他虽然对人类世界的规则半分也不了解,可独属于雄性的敏锐嗅觉告诉他,像韩为肆这种当着异性的面大喇喇秀好身材的行为,无异于孔雀开屏。 当然,彼时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孔雀开屏。 身为一只有逼格的饕餮,智商方面可能他的确不如人类,但不代表他傻。他用那只能思考简单关系的逻辑能力思考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哼,有什么可臭显摆的,你有的东西,我也有啊。 他忿忿地想着,直接拉住t恤下摆往上一脱,弓起右手胳膊,上臂的肱二头肌鼓起来,线条优美而流畅。小腹略微用力,腹肌快快壁垒分明,嗯,很好。 他自个在后头“搔首弄姿”,巴巴地等着元素回头看他一眼,谁知元素却只顾着听韩为肆说话。 他不甘心地戳了戳元素的背,她只是十分敷衍地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投入和韩为肆的交谈中。 饕餮呜了一声,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奶狗一般,蹲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卷弄起元素身上那件长及脚踝的道袍下摆。 韩为肆说,他之所以想找到真正的,是为了找到他的同胞姐姐。 他们小时候跟随母亲居住在西班牙,长到十岁左右母亲生病死了,他们姐弟两人无人领养,身边也没有任何亲戚,就被送到孤儿院里,依靠政府和社会的救济生活。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从小在课业方面的表现就十分优秀,在美术方面尤为有天赋,可是学习艺术课程的费用十分昂贵,哪怕他和姐姐两人努力兼职,所赚的钱也远远赶不上支出。 他17岁那年,有一天,姐姐忽然对他说,她找到了一份薪水极高的工作。他追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在哪个单位。以她当时的学历和能力,根本不可能找到薪资那么高的工作,他严重怀疑,用人单位是骗子。 姐姐被他反复追问,终于受不了了。那一天她把他叫到房间里,关上房门,拉上窗帘,把灯关掉。 黑暗里,她的眸子闪闪发亮,发出浅绿色的光,像是狼的眼睛。 她转过身,把后背的衣服高高地拉起来,让他看她的背。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也终于看清姐姐背上的东西。那是一幅刺青。一颗凶恶的狼头诡异地浮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他觉得那只狼异常的贪婪凶狠,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就莫名发起毛来。 他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了堵住了。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问:“姐姐,你究竟怎么了?” 姐姐的声音很轻:“这就是我现在在做的工作。” “工作!?”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尖锐。 他讽刺地笑起来,强行把住姐姐的肩膀,把她整个人转回来。他蹲在床边,凝视着她异样的双眼,用一种似乎要哭出来的声音问道:“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 姐姐笑了,笑容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她说:“阿肆,你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很好,真地很好。自从进入,接受完他们的改造以后,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大。从前欺负我们的那些流氓,我现在一只手就能弄死他们。” 她抚摸他的脸,温柔而慈爱,“阿肆,你什么也不要担心,只要好好学你喜欢的东西就够了。过两年,我就送你去巴黎,跟随最好的老师学画。你将来,也一定能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 韩为肆说道这里,问:“你知道吗?” 元素点头:“略有耳闻。听说最早出现在西班牙,是个很狡猾的地下组织,专门与猎人协会作对。它的首领有三个,代号分别叫作:玛利亚,路西法,犹大。” 韩为肆接着说道:“姐姐跟我说完有关的一切,不出三个月就失踪了。从她失踪那一天起,我就遭到追杀。如果不是正好被淮阴韩氏的人找到带回国内,我应该已经死了。” “我回国后,借助韩家的力量开始调查姐姐失踪的始末,最后发现姐姐失踪之前,曾经被派回国内执行一项任务。那项任务的代号是一句诗文——采菊东篱下。” 元素在心中默默地接道,悠然见南山。 等等!南山? 那不就是终南山吗? 赵辛最后去过的猎场 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了,可她偏偏就是抓不住。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终南山跟桃花源又有什么联系?你评什么认定找到桃花源,就可以找到你的姐姐?” 韩为肆把额前的刘海都往脑后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鼻音。他说:“因为韩家的《异志录》里记载,传说里的桃花源不止一处,实际上几乎所有的桃花源都是关押的监狱,有些监狱因为年代久远,渐渐地就消失在次元猎人的视野里,从此成为,脱离了次元猎人的掌控。即便如此,监狱也还是监狱,因为被关在里头的根本就出不来,只能在里头自生自灭。” “然而在这么多里,却有一个桃花源完全摆脱了监狱的身份——就是武陵人曾经误入的那个桃花源。帮助那些化人获得独立的就是陶潜。作为回报,那个桃花源里的化人一直活跃在魏晋南北朝的大小战争中,寻找那些他们认为能够平定天下,安定四方的明主,辅佐他登上宝座。” “在那些化人里,有一个化人被桃花源里的同伴尊为神。因为他的异能是化虚为实。” 元素迷惑:“化虚为实?” 韩为肆的脸色愈发肃穆,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又低沉,“是,简单说来,就是造物。派我的姐姐前往中国,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化人的遗骸而来的。他们对他另有一个代称。” “什么代称?”元素问。 “他们叫他,合成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反桃花源31 这场谈话,在元素忽然间的沉默里戛然而止。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压抑。 饕餮的肚子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大响起来。元素低头看他,只见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半仰着脸,像是等候主人喂食的大狗,那模样有点乖觉可怜。 元素甚至觉得,下一刻他可能就会把脑袋贴到她腿上来拼命蹭了。 可他只是拈着元素的衣摆,摇了两下,轻轻地叫一声“元素”。 什么合成者,分解者的,与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的她,来去自由,无牵无挂,除非她想,否则,再也没有人能逼迫她做任何事情。 想到这里,元素抬起头,对韩为肆道:“你应该知道,真正的在蒋有鸣手里。可惜武陵人的后代把和的联系切断了,真正的桃花源又变回的状态。想找到它的入口,几乎只能靠运气。” 韩为肆身上的衬衫被体温烘得半干。他慢慢把衣扣系上,一面道:“不能通过蒋有鸣书房里那幅画找到真正的入口吗?” “不能。”元素摇头。停顿几秒,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可以通过这些镜像空间来找到通道。既然所有的都是监狱,那么古代的那些异能者在设置这些监狱的时候,必定会在监狱之间留下某种联系。比如次元壁的波动率可能会很相近。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韩为肆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毕竟对次元猎人这项古老的行当不够熟悉,虽然有想法,但难以筹备出实用的方案来。这也是他找上元素的原因。 他起先在鹿城认出元素,那时便有心与她合作。只可惜元素的表现每每让他误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若非昨晚砍了元素那一刀,他还无法确定,元素是否是当年吕家的“那把刀”。 他们唯一的一次交手,以元素的落败告终。韩为肆心中实有诧异。难道多年未曾出锋,吕家的“那把刀”就钝成这样了吗?他打败了她,居然并未费多少力气。 这些疑问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他叩好最后一颗扣子,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个备用眼镜。才戴好,就听元素说:“这个镜像空间不怎么稳定,咱们尽快出去吧。” 她说着,单手抓住饕餮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三人从地下溶洞的另一个出口摸出去时,外头正是黎明时分,极目之处,起伏的群山边缘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金橘色的边,钴蓝色的天空像遭水洗了一遍又一遍,渐渐褪成浅灰,鱼肚白,而后露出一点明丽的浅蓝。 在工业社会里生活久了,很少能在城市里看到这样淳朴的日出。元素迎着霞光抻了个懒腰,深深地换了几次呼吸。 空气湿润,带了点土腥气。多新鲜的空气! 元素满足地想道。 她身为化人,五感比一般人类都敏锐得多。虽然鹿城的空气质量已经能够在全国名列前茅,她在市区待得久了,还是会感到不适。所以每年她都要找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待上一段时间,用那里的空气好好洗洗她那颗在城里饱受荼毒的肺。 元素伸懒腰,饕餮就跟在她身后学。听到元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也像模似样地哼唧了两声。 这番作态,由元素这样娇小甜美的“少女(伪)”做来,显得慵懒,又带了点可爱。可由饕餮这样的大块头来做,不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韩为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偏他犹不自知,接下来元素做什么,他还跟着有样学样。 元素对韩为肆说:“看来殷其姝放在这里的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他也对韩为肆说:“看来殷其姝放在这里的那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三人沿着来时的通道返回后,元素与韩为肆告别:“你管稽查队的,这只饕餮算是在你这边过过明路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的远房大侄子。别再带着你们稽查队的那群疯狗上我家里来搞事了。” 那只饕餮紧接着又来鹦鹉学舌。元素被他烦得不行,只好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用眼神给了他一记警告。他才消停了会。 韩为肆只当作没看到,肃着脸点头应下:“是,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远房大侄子。” 元素对他表现出来的合作态度深感满意,接着下达指示:“你恐怕已经调查过蒋有鸣了,等回去以后,把你调查到的东西发一份给我看看。对了,我被你砍了一刀那晚。” 元素说到这里,刻意加重音强调了一遍“我被你砍了一刀”,停了几秒,才接着道:“蒋有鸣的女儿失踪了。我怀疑她可能是被蒋有鸣藏起来了。你去查查,看蒋有鸣可能把她藏在哪里。她是武陵人的后代,也许日后会对我们有帮助。” 元素一口气不停顿说完,才发现韩为肆正幽幽地盯着她,面色很是古怪。 她想了会,跟着补充了一句:“哦,我猜你可能有我的微信吧?资料发微信给我就行。” 韩为肆沉默了会,问:“你是属猴的吗?” 怎么这么能顺杆子爬呢。合着你都是这么和别人合作的。事情全由别人来干,你就翘着二郎腿坐沙发里指点江山?那我要你何用? “不是呀,少年。”元素朝他抛一个媚眼,“姐姐我是属兔的。” 韩为肆觉得她的笑容很碍眼,碍眼到他恨不能往她鼻子里插两根胡萝卜。他喜欢像姐姐那样温柔的女人,那才是正常女人该有的样子。 像元素这样倚老卖老的女人,还真是讨厌呢。 虽则如此,他到底还是亲自开车送元素回家了。 回到家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在那个镜像空间里待了足足两天。她才进门,把那只饕餮打发进去洗澡,大胖猫明秀琪就甩着尾巴从墙头跳下来。四只白绒绒,肉呼呼的小肉垫踩在枣红色的瓷砖上,随着主人的走动轻起轻落。 她从下往上,仰着颗圆乎乎的脑袋,用审视的目光将元素那一身道袍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说,又跑哪去了?” “哦,”元素弹了弹指甲,斜睨了地上的猫咪一眼,笑道:“小管家婆,审犯人呐?” 大胖猫挠爪子,恨恨:“正经点!” 元素蹲下来,想把大胖猫抱进怀里,谁知它尾巴一甩,溜得贼快,一眨眼功夫,就蹦到客厅的吊灯上去了。 明秀琪寄身的这只猫将近十斤,重得很。它刚爬到吊灯上,吊灯就发出吱呀一声哀鸣。 元素仰着脖子道:“好吧,正经点说。我跟韩队一起出了个任务。” 明秀琪惊叫起来:“韩为肆?!” 大胖猫的耳朵颤了颤,小嘴里冒出一句八卦:“他是不是追求过你啊?” 这话音刚落,一声高分贝的猫叫险些把整个天花板都震下来了。明秀琪只觉得自己纯洁的一双猫眼受到了不可挽救的严重污染。 吊灯的水晶珠串噼啪乱响,大胖猫嗖地从屋子里蹿了出去。 元素了然地回过头。果然,那只饕餮—— 没有穿衣服。 元素从空间里抽出一条内裤,一条大裤衩和一件衬衫丢给他,要他自行穿好,而后就拎了衣物洗浴去了。进门后,第一次细心地反锁了浴室的门。 要不锁,那只饕餮肯定要顺着摸进来。 等元素洗完了澡,开门一瞧,那只饕餮果然就蹲在浴室门口,正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看见她出来了,他显然十分高兴。 元素绕到冰箱前,搬出一堆吃的给他,又开了电视让他看。 经过这几天,元素心中另起了一个盘算。她觉得,与其把这只饕餮卖给那个小男模,不如把他训练成人类,到时候再拿出来高价竞拍,肯定能大赚一笔。 等到换届选举的时候,她就带着这笔钱去砸选票,把殷其姝顶掉,登上鹿城会长之位,她就能拿到那个的准入资格。哦,兴许还能有剩余。她可以用剩下的钱拉一些人组队。毕竟要是她一个人进入那个,危险系数还是蛮高的。有人协助,她行事也会少些后顾之忧。 元素捧着杯热牛奶喝,眼神不时飘到饕餮身上。 饕餮感觉到了,就会回过头看她一眼。 元素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得很 许久之后,等到饕餮到人类高中混了几个月,终于学到一个新的词汇来形容这种笑——她笑得很像狼外婆。 接下来三天都没有什么事情。韩为肆发了资料给她,她就隔着网络下达各种指示,把韩为肆支使得团团转。韩为肆忙得飞起,静下来时,也感到奇怪。这个女人身上有种魔力,她似乎很擅长“奴役”人。 而元素每天就待在家中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以后才打电话叫上十份量的外卖——一份是她的,另外九份都是这只饕餮的。 其实倒也不是她躲懒,而是因为她被韩为肆砍了一刀,表面上看来好像刀伤已经好了,实际上里头还有些暗伤。她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自曝其短,只好请韩为肆能者多劳了。 饕餮看出元素精神蔫蔫的,也就很懂事地不敢打搅她。到点了就吃饭,吃完饭就蹲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因为他不会换台,所以只能一个频道看到天荒地老。新闻,广告,综艺,狗血剧,他什么都看。 等到第三天,元素缓过精神来,忽然惊奇地发现,这只饕餮的语言水平竟然不知不觉上了n个新台阶。 真的,他连印度英语都会讲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一颗玻璃心1 元素恢复元气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 今天天气大好,元素把旧年收好和现在在用的床单被罩都拖出来洗了一遍。以往只有她一个人干活,人单力薄,冬天的毯子厚点的,差点都扛不动。 自从家里来了个力大无比的男人(假),这些力气活就通通丢给他了。 元素只穿了一件中长款的卷袖白衬衫和蓝色热裤。她抱着半个西瓜盘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指导那只饕餮擦地。 “对,那个边角,柜子搬掉,底下的地儿也得擦,干布与湿布交换着来。” 饕餮回头看了她一眼,正好见到她把一勺鲜红的瓤肉送到嘴边。她的双唇被浅红色的果汁滋润,显得格外丰盈。张大了嘴巴把食物含进去时,两边脸颊会鼓起来,像是某种动物。昨天他看动物世界的时候,终于知道这种动物,用他们这里的语言应该如何称呼——松鼠。 他的口腔里就自动分泌出唾液,不自在地咽了好几口口水,见元素没有投喂的表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埋头擦了几分钟的地板,光可鉴人的合成仿木质板材上忽然投下一道影子。 他侧转过头,无声地看了元素一眼,用新学会的简单语句问她:“怎么了?” 元素在他身边蹲下。勺子插在瓜肉里。她抬起右手,把他的头发揉乱,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欸,你是不是物种有问题啊,怎么会这么乖呢?” 他享受地闭上双眼,喉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猫一样。 元素收回手,挖了一勺西瓜喂到他嘴边:“犒劳你的。” 饕餮低头含住那根勺子,不锈钢的材质,有点儿凉,上头似乎还隐约留着元素唇齿间的芬芳。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颤栗。 他擦地的时候,元素就跟在他身旁,时不时喂他一口西瓜。他低头时,看到元素的双脚。十个涂了指甲油的脚趾甲,红艳艳的,跟他的完全不一样。他这几天在电视里看到的人类女人,偶尔也有几个指甲五颜六色的,但大部分人的指甲和他的是一样的。 为什么元素的指甲与他的不同呢?他有些担忧地想着,她是不是生病了?就好像她背后会长出那些可怕的东西一样,他的蛋壳上则寄居着红蝴蝶的虫卵。 这样想着,他心里对元素的怜惜又多了几分。 她真可怜啊。 就像他还没学会如何控制那些红蝴蝶以前,也被它们折腾得够呛呢。 元素可不知道他心里以为自己“有病”。她这监工做到一半,韩为肆的发来一个视频请求。她点击了接受。起初画面很暗,并且估计是信号不好的锅,视频几乎三秒一卡,很不流畅。 元素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韩为肆现在到底在哪里。 韩为肆办事情很稳妥,这三天元素和他合作,深深地觉得,这样任劳任怨的合作伙伴,打着灯笼都没地儿找了—— 他不仅靠谱,还很能干 她让韩为肆去查蒋真真的去向,他几乎是第二天就给了她结果。 蒋真真那晚确实是被自家老爹蒋有鸣拐带走了。蒋有鸣把女儿带到妻子的墓地上,父女俩在坟前待了一整夜。第二天卓野就把她带回家了,从此以后,她就没在出过门,似乎整个人都很消沉。 元素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接。发了短信,等到第二天才收到回复:我很好。 很好,如此简练,根本就不是她惯常的风格。 她心里有事,元素多少也能猜到,而且这事恐怕还是家事,不是跟蒋有鸣有关,就是跟卓野有关。既然是家事,元素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长。毕竟照拂她,也只是因为她是陶爱钗的后代。 元素不知道蒋有鸣究竟跟女儿说了什么,竟然将她打击得如此颓丧,但他特地把女儿带到妻子的墓地前,一定别有深意。元素怀疑,那墓地可能有问题。 于是她告诉韩为肆,以墓地为中心,方圆三公里内进行地毯式搜查,说不定会有收获。这两天韩为肆就在忙着搜查。 这是两天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自己,元素心想,恐怕是有结果了。 等视频状态稳定后,元素就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墓里。” 借着手机的灯光,元素可以看出,镜头内的空间应该很广阔,因为手机的灯光可以打到很远的地方。 “你可别告诉我,蒋有鸣给他老婆建了个地宫。” 韩为肆说话的语气十分一板一眼。他纠正元素:“不是地宫。这坟地上,有个小型的叠加空间,次元壁十分薄脆,整个空间几乎是和融在一起的,偏偏肉眼不可见。” “里头有什么?” 韩为肆把镜头降下,对准了某个地方。 一具水晶棺材进入视阈里,棺材里躺着一具尸体,没有穿衣服上半一身是人,下半一身却拖着一条绿色的尾巴。他浸泡在灰白色半透明的溶液里,尽管已经死去,脸色却依旧红润,像是一具标本。 韩为肆说:“这里总共有二十来具这样的棺材。” “这些,是化人吗?” 元素皱了一下眉头:“看着不怎么像。化人死去很久之后,就会慢慢地恢复到人形态。而这些‘人’看着明显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还是这种状态。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一种异界的生物。” 韩为肆的声音略略高了一点上去:“嗯?这具棺材是空的。” “空的?” 镜头转到地上。透明的棺材盖被掀翻在地,落下了一地的溶液,痕迹未干,看着还很新鲜。 哦,诈尸了吗?元素搓了搓下巴,陷入了沉思。她正思考着,手里忽然一空,手机被人拿走了。 饕餮背着双手,把她的手机藏到身后。 韩为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你还有在听我说话吗地上有个东西看着像是一颗心脏。” 元素伸出手去:“手机还给我。” 那只饕餮退了两步,把手机丢到沙发上,拖过一个抱枕压上去,韩为肆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变成“唔唔”的模糊音。 元素“嘿”了一声,道:“造反了是吧?” 她扑过去,把那只饕餮压进沙发里,手探到他的胳肢窝下,挠得他花枝乱颤,风中凌乱。这是她昨天偶然间发现的,别看这只饕餮化成人形,是条一米八的汉子,没想到却是只那么怕痒的货。 往他腋下腰间挠两下,就能让他软了手脚求饶。 她自己身上没长半块痒痒肉,根本体会不到怕痒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认识的男人里,像这只饕餮这样怕痒的,也就只有一个赵辛了。 当年她还开过赵辛的玩笑:民间有句俗语说,怕痒的男人疼老婆,赵辛你这么怕痒,以后一定特别疼老婆。 可惜这孩子运道不好,到死都没能捞着个老婆。 他死后头三年,每年她都会在忌日那天给他烧几个纸扎的漂亮小姑娘。结果第四年,一个叫小翠的女人找上门来,询问赵辛的去向。当得知赵辛早在四年前不幸身亡后,她竟站在吕家的大堂中央大哭起来,口口声声只骂赵辛是个薄幸人,她早劝他别深入险地,他偏偏不听。现在好了,丢下她一个人,叫她要怎么活下去啊呜呜呜。 元素正巧从大堂外经过,听见这天崩地裂似的嚎,就拉住一个人问:“里面的人是谁,怎么哭得这样惊天动地的?” 被拉住的少年无语地往里头望了一眼,悄声道:“姑姑,这女人是浙江吴家的人,叫吴小翠。她自己说,她是辛哥的女人。” 元素凉凉地笑了:“哦,赵辛的女人。” 虽然后来证实,这吴小翠与赵辛之间,不过只是女方的一腔单相思。但元素还是把当年给赵辛准备的纸人丢到了京里,为此吓坏了第二天早起打水的人。他们还以为有人跌进了井里。 从那以后,元素就不再给赵辛烧纸人了。他生前既然有本事在外头拈花惹草,死后到了地下,恐怕也不愁找不到女鬼结伴,她何必为他瞎操心? 两个人在沙发上胡闹,韩为肆在那头问了两声之后,没人回答,他就把视频切断了。 元素被饕餮抓住一只手,怎么也挣不脱。虽然饕餮小心控制了力道,但还是捏得她有些疼。她只好把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腰后,去掐他腰间那块软肉。 这只饕餮被她一激,整个人像条蛇一样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大叫:“元素,元素!” 他实在痒得受不了,双手猛地朝上一掀,元素立刻被他掀到一旁。 他把元素的手按在两旁,轻轻地喘气。 元素忽然间被反攻了,不由愣了几秒。 饕餮慢慢地垂下头。元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心里忽然犯起迷糊来。 他这个样子,像是要亲她一样。按理来说,她应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避开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当时竟然一点都没想动。 终于,饕餮的鼻尖碰上了她的鼻尖,轻轻蹭了两下。 她觉得像是有一根羽毛,落到她的胸口,羽毛尖儿从她心上扫过,麻麻颤颤的痒了起来。 “元素,”他开口,声音沙沙的,“我好饿啊。” “噗嗤——”她哈哈大笑,笑得泪花儿都滚出来了。这三天来,他学会了不少话,用得最频繁的应该就是这句了。 她的手从他的禁锢里滑出来,掐了掐他的脸,道:“行啦,辛苦一早上了,我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一颗玻璃心2 元素出门前,给韩为肆发了一条信息,要他记得把在地上发现的那颗心带出来。 乐文移动网韩为肆回了她一张照片。照片上,男人的手里攥着一颗心脏,约莫拳头大小,上头隐约有暗绿色的筋络分布。 元素想了想,决定带饕餮去郊外吃面,顺道找个人。 鹿城往东的郊外,有座七百多年的廊桥,叫作风雨桥。桥上供奉一尊桥神,听说很是灵验,每逢节庆假日,常有游人涌到风雨桥上烧香。烧完香,到桥边的老面馆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味道正宗的大骨汤面,这趟行程才算完整了。 元素驱车赶到风雨桥时,因为今天不逢日子,桥上只有寥寥几人。 管理香烛神像的老人拿着一把芦苇绑制的扫帚,慢慢地把地上的香灰扫掉。旁边的小女孩应该是她的孙女,正拿着一块巾布在擦香炉,看见桥外走进一对俊男靓女,不由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们瞧。 元素与那个老太太擦身而过时,忽然低声说了一句:“龙姐,我待会上你家里烧柱香。” 老太太抬起一双浑浊的眼,阳光从廊桥的屋檐外泻进来,映照在她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可以看出,她的眸子是灰白色的。 原来是个瞎子。 元素带着饕餮出了风雨桥,拐进桥头第一家门店里,对店老板说:“老板,来十碗面。” 那老板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只有两个人,这怎么可能吃得完? 他好心地提建议:“这会不会太多了一点?就算打包带走,面也该糊掉不好吃了。” 元素笑着摇头,很诚恳地回道:“不多不多,只怕还会不够呢。” 那老板目瞪口呆,将两人来回看了几眼。他卖面,用料实在,分量也足,一般人一碗都吃不完的。但是对方非要十碗,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在店里坐了会,刚刚在桥上擦香炉的小女孩扶着老人走进来,朝后厅走。元素拍了拍饕餮的头,丢下一句:“你自己一个人呆在店里好好吃东西,不许乱跑,听见了吗?” 饕餮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虽然还不太会说人话,但简单的对话,他基本都能听懂了。 元素就跟在那对婆孙身后上了楼。 楼上的窗户被层层的布幔遮住,屋内显得很是阴暗。线香的味道很浓郁,冲得人昏昏沉沉的。 被元素叫作“龙姐”的老人吩咐孙女去厨房沏杯茶过来,然后迈着颤悠悠的脚步把元素引入旁边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 进门来,先看到的是一座落地雕花镂空的屏风。透过屏风上的镂空,可以看到房屋内贴墙立着一座神龛,神龛前的小台上,香烛尽备,烛火笔直地烧成一线,看上去很诡异,像是被火烧得发红的铁线,纹丝不动。 龙姐摸到神龛前,自取了三根线香点燃了,插一进香炉里。白色的烟雾袅袅而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飘到神龛前垂落的红色幕布前,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龙姐从地上摸了一个蒲团坐下,将另一个蒲团推到元素脚下。 元素刚坐好,就听她说:“你带来的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很重。” 元素笑笑:“知道你鼻子灵。他的确不是人类。” 龙姐捻着手腕上缠着的菩提手串,低沉而缓慢地说道:“鹿城里鼻子灵的,可不止我一个。” “所以我来找你要点东西,看看能不能遮掉他身上的味道。” 正说着,门开了。龙姐的孙女用一个红漆盘子端着两个盖碗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把茶盘放到地上。她侧过脸偷瞧了元素几眼,黑黝黝的眼珠子很是灵动。虽然人长得偏瘦了些,但看着很精神。 元素瞧她长得可爱,就随口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现在在上几年级?”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怯怯地偷看了外婆几眼,见她没什么表示,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叫茵,茵茵。我十岁,十岁了没,没上学” “行了。”龙姐开口,“你出去吧,我和客人有话说。” 茵茵又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将门带上。 元素拿起盖碗,抿了一口茶。铁观音,泡得有点苦,像她这样嗜糖如命的人肯定是喝不惯的,因此她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龙姐,孩子都十岁了,你怎么还不送她去上学?” 龙姐说:“我看不见,外面那花花世界,光怪陆离,我没办法照看她,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出去。” 元素心里很想吐槽,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你知道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等过两年,城市建设开发到你这里,你这里也会变成花花世界的。不给孩子上学,你想让她变文盲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把孩子拘着,等你百年之后,她要靠什么维生? 跟你一样在风雨桥上卖香烛金纸,扫地擦香炉,摆摊子算命? 但她是来求人的,深知别人的事情,就算要管,也不能用这么粗暴的手段。 而且她和龙姐相识已久,是见识过此人的固执的。她之所以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说到底,还是命运所致。 龙姐不是鹿城人。她家在西北,早年间为了讨生活,便跟一些女伴下南方来找工作。在这里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当时年轻,不明不白地就跟了那个男人,结果等到她怀孕以后,那个男人有一天忽然丢下她跑了。 龙姐咬着牙把孩子生下来。她本性要强,因为被男人伤透了心,就再也不肯相信男人。她独自一人,艰难地把孩子拉扯长大,供她上了大学。结果她的女儿居然在大学里被一个富商包养了。 说来也是冤孽。 龙姐虽然尽力供养女儿,却没考虑到,在那样的环境下,女儿其实一直对父爱有一种狂热的向往。这种向往直接影响到她成年后的择偶观。所以当她生命中偶然闯入了一个年纪较大,很会疼人的男人时,她就一脚陷了进去。 她瞒得很好,等到怀孕后,龙姐才知道女儿竟然当了别人的情妇。 那个富商怕老婆。在龙姐的女儿面前花言巧语,说得天花乱坠,说自己一定会跟老婆离婚,满口保证一定会娶她。 结果等到孩子生下来,他一看,是个女孩,心里就更是打了退堂鼓。 他虽然更喜欢龙姐的女儿,但他家里的老婆,可是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的。就是为了这点,他也不会跟老婆离婚的。 日子久了,龙姐的女儿渐渐看出男人的真面目,也就不再提要他离婚的事情。 那富商大概心里愧疚,经常跑过来看她,可每一次都被龙姐赶走了。龙姐以为女儿想通了,她虽然气女儿不争气,但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可能不疼。 于是她跟女儿说:“男人都是骗子,你吃过一次大亏,以后可要学着聪明点了。等养好身体以后,你就出去找工作吧,孩子我来帮你养。” 女儿坐在床头怔怔地出神,许久才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妈,男人真地都是骗子吗?” 龙姐霍然色变:“怎么?你还想着回去给人家当情妇吗?” 女儿闭上眼睛,身子滑进被子里,喃喃地说道:“妈,我好累啊,你让我睡一觉好不好?” 龙姐看女儿这样憔悴,也心疼。女儿生完孩子,身体还很虚。她想着还要给女儿好好补补才行。于是就牵了自行车出门,准备骑车到乡下收几只真正的农家鸡回来给她熬汤喝。 她这一趟在外面耽搁了很久,直到天黑后才回到家。结果她刚到家,就看到警察围在她家楼下。 她听到邻居的议论声像雪花一样飘进她耳朵里。 “到今天才知道她女儿给人家当了情妇。” “哟,还大学生呢。怎么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嘘,快别说那么大声了。不过啊,这没爸的孩子,到底是跟正常家庭出来的孩子不一样。你说,到底是怎样的仇,怎样的恨,才能让她去杀人啊。” 龙姐手脚鼻梁,好像灵魂出窍一般,整个人似乎飘到了天空上,木然地看着地下的一切。 他们说,她的女儿死了。是自己开车撞死的,跟她一起死的,还有那个富商。她这是,蓄意谋杀。 龙姐的眼睛从那以后就瞎了,哭瞎的。 瞎了眼睛,就没法工作。她只好在风雨桥上卖些香炉金纸,有一天,她忽然在桥神的神像前跳起大神来,那样癫狂的状态,三个大男人都拉不住,最后还是她自己体力耗尽,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她发现自己有了通灵的能力。 依靠这个能力,她开始给人算命,百试百灵,渐渐地有了名气,存下一笔款子,把桥边的第一栋楼买了下来。 也许她是怕孙女会重蹈女儿的覆辙,所以才会产生那样偏激的想法。 元素心里有点可怜她。 她叹了口气,还是劝了一句:“你年纪也大了,还是要为孩子以后打算打算的。” 龙姐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开口逐客道:“你要是不想上香,现在就可以走。” 元素说:“怎么脾气这么大呢。好吧,其实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让你看样东西。” 龙姐提醒她:“我是个瞎子。” “眼瞎心不盲,我说给你听。” 龙姐点头。 元素便拿出手机,用语言将韩为肆发过来的照片描述了一遍。龙姐听完以后,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刚刚说,那颗心上头有绿色的纹络?” “是,我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的心。” 龙姐手上的动作变得快了,拨得那串菩提哗哗做响。过了一会,响声歇止,香炉里的香烧尽了。 龙姐沙哑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激起一串诡异的回响。 “那很有可能是虫人了。” 元素得到答案,找龙姐要了一包香料,就下楼了。下楼时,在楼梯口遇到茵茵。她捏着衣袖,小声地叫了她一声“姐姐”。 元素摸了摸她的头发,“错,你应该要叫我奶奶或者阿婆才对。” 茵茵顿时睁大了眼睛,无措地看着她。 元素靠在她耳边轻轻道:“不过你喊我姐姐,我很开心。所以我决定” 决定了什么,她就不说了。毕竟事情未必能成,平白给人希望,结果到了最后又让人失望,是很不道德的。 茵茵一头雾水,浑然不知她在说什么。她只是莫名觉得元素好亲近,至少比一整天板着脸的外婆和蔼多了。 元素下了楼,就看到那只饕餮面前摞了一堆碗,他已经把九碗面都吃光了。面馆老板把她的那碗面捧上来的时候,直咂舌说,天啊,三辈儿没见过那么能吃的人了。 元素喝了口汤,问饕餮:“吃饱了吗?” 饕餮摸摸肚子,想说不算很饱,忽然又想起昨天看的电视剧里,女主角因为吃得太多被嫌弃了,他心里就打起鼓来。刚刚那店老板也在嘀咕说他吃得太多了。他怕元素嫌弃他。 于是他摇了摇头。 元素就看着他笑,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哦,真的吗? 他躲闪着元素的视线,刻意将目光瞟向店门外。正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忽然进入两人的视野。 她旁若无人地走进门来,随着她跨门而入,空气里似乎带进了一股奇怪的腥气。 面馆老板从透明的玻璃厨房里走出来,招呼道:“你要吃什么,菜单在桌上” 女人打断他的话:“我是来找龙姐的,她人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一颗玻璃心3 这个女人脸色惨白,眼窝微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她甚至要用一只手撑住身边的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元素的视线下垂。 黑色的风衣下露出两条白皙的小腿,微微颤抖着。 她扫了一眼,掠过女人脚上那双新得像是刚从架子上拿下来的高跟鞋,接着看了眼门外的天气。 正是中午烈日当空的时候,鹿城夏天炎热,晴天温度常常高居30度不下,这个女人居然穿了一件这么严实的风衣? 要说没古怪,鬼都不会相信。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 那女人看也没看面馆老板一眼,目光直接落到元素身上。 “咄——” 沉重的实木椅子与地板发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饕餮长腿往桌边迈开一步,整个人挡到元素身前。他浑身紧绷,上唇慢慢地往上龇起来,喉间发出低哑的“嗬嗬”声。 元素怕他又像上次那样“汪”地一声叫出来,赶紧拉了他一把:“不许龇牙!不许叫!” 饕餮立刻闭紧双唇,回过头,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极快地瞥了元素一眼,见她没有生气的预兆,立刻又站正了身子,紧紧地盯住眼前的女人。 元素放下筷子,右手支在桌面上,撑着下颌,歪过头朝女人笑了一下:“找龙姐算命是需要预约的,你预约了吗?” 她说着笑眯眯地瞟了面馆老板一眼,“龙姐的电话装在一楼转台。老板,你昨天有听到电话响吗?” 老板皱着眉想了一会,摇头,有点迟疑:“这个,好像没有啊。” 女人终于开口回了一句话,声音沙哑冷涩:“我是来找龙姐救命的,不是算命。” “救命也得预约啊,这是规矩。” 女人的鼻尖上冒出冷汗,她眯了眯眼,眸中有抹凶光一闪而过。 “我的时间不多了。” 元素点头,一副“姐姐我深表同情,深明大义”的模样,可说出口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这样吧,你要愿意的话,就先和我聊聊。我和龙姐是老交情,待会我再帮你和龙姐说一声,就可以直接跳过预约了”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反问:“我什么时候和你是老交情了?” 被人戳破了牛皮,元素也不尴尬,依旧笑吟吟。 龙姐站在前厅与后厅之间的夹道里。 她头顶上那盏八十瓦的灯泡从灯绳上垂下来,摆过来,又摇过去。昏黄的灯光也随之晃动。她的身子,一般浸润在黑暗当中,一半洗沐在灯光之下,光影的变幻使她那张苍老的面庞更显阴森。 面馆老板猛地回头,被静静站在夹道里的龙姐吓得呼吸都凝滞了一下。 龙姐拨动手上的菩提珠串,没有焦距的双眸望向女人所站的方向。 “你应该听说过比干的故事。” “我帮不了你。去见你想见的人最后一面吧。” 那女人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她的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用力地攥了衣服一把。 许久,她慢慢地松开手,说了一声“谢谢”,两步三颠地夺门而出。 面馆老板看她连路都快走不稳了,不由担忧道:“这姑娘是不是人不舒服啊,脸色这么难看。诶,你说要不要报警?” 元素拿起汤匙舀了一口汤,轻轻吹开汤面上的葱花。 “老板,有病要叫120好吗?” 面馆老板恍然大悟,犹豫了会,决定去打电话。结果被龙姐一句话摁下去了:“你不如再等等,待会直接联系殡仪馆。” 老板惊出一身冷汗。但他跟龙姐处得久了,多少也知道她虽然脾性古怪,但一般不会说假话诓他。他再一细想刚刚龙姐说的话 你应该听说过比干的故事 比干? 比干有什么故事? 被狐妖挖了心惨死的故事? 元素吃完面后喊了老板两声,他还双眼发直站在原地愣神。元素只好把钱放在桌子上,用碗压住。 临出门前,朝坐在后厅太师椅里的龙姐招手:“今天多谢了。我知道你怕麻烦,剩下的事我帮你解决了。” 她指的是替那个女人收尸的事。 今早刚跟韩为肆视频交流过,中午就遇到个缺了一颗心的非人类物种。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她用大脚趾想也知道,那个女人是哪里来的—— 蒋有鸣老婆墓地里跑出来的虫人。 她从那个小男模那里搜来的录音里,刻录了一段蒋有鸣和她老婆的谈话。谈话中透露出一个讯息:蒋有鸣曾经对里的化人做了什么非常不人道的事情,以致于他老婆自觉无言愧对里的原住民,甘愿被诅咒而死。 那么,蒋有鸣究竟对里的人做了什么呢? 元素一边走一边思考,没留神一脚踩到块松动的地砖,立刻就被溅了一脚的脏水。 她今天穿了一件及小腿的平肩素纱长裙,脏水泼溅到裙面上,留下条条污黄色的印迹。她提起裙子抖了两下,只觉那痕迹碍眼得很,真是破坏心情,破坏风景。 心里又有点肉疼,这条裙子可贵了呢。今天才第一次穿,就被弄脏了。生气。 她叹了口气,把裙子放下去,接着往桥头走。 走了两步,回过头,只见身后的饕餮又返身走回面馆。她想把他叫回来,嘴张开,忽然哑言。 唔,她总不能“饕餮,饕餮”地叫他吧。 好像是要给他取个名字比较方面来着? 元素走到桥头,在红漆斑落的长椅上坐下,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她脑袋里想着取名字的事情,眼睛却看着桥内。 穿黑色风衣的女人从神龛边的小桌上自取了三根线香,凑到烧金纸的香火桶里点燃了。 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廊桥里,黑色的金纸灰被风扬起来,在桥里上下翻飞,像是黑色的雪花。 女人站在纸灰里,修长的脖颈垂下,干燥的双唇微微撅起,吹灭了香上翻腾的火焰。 她把香插一进香炉里,跪在神龛前的黄布蒲团前,闭上了双眼。 也许是在进行临死前的祷告? 元素收回目光,忽然想起蒋有鸣早年似乎是做生物制药发家的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拿里的虫人做了什么人体实验? 所以这个女虫人的心是被蒋有鸣挖出来的? 元素被自己的念头恶心了一下。 她见过许多死亡。在很久之前,甚至还有许多死亡就是她亲手造成的。那些年,她也曾经一度心硬如铁,完全不将生命当回事。但是赵辛死后许多年,她做了一个梦。从那以后,她开始对死亡有了敬畏之心。 那一天夜里,她从噩梦里醒过来,熹光透过碧色的窗纱映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她躺在上头,虽是炎炎夏日,整个人却仿佛是刚刚从冰水里打捞出来一般,一身的冷汗,手脚发凉。 她梦见很久之前,她骗赵辛带自己逃出吕家。他们两人躲到广西的十万大山里,然后有一天,吕家的追兵追来了。 赵辛背着她在莽莽的深山老林里奔逃,想逃到离他们住处最近的一个异次元去避避。 可他毕竟年轻,经验不足。他们在进行次元穿越的时候被吕家人堵到了。 那时四周是一片漆黑,场景很混乱。赵辛把她藏在树洞里,对她说,你乖乖藏好,我把人引开,就回来找你。 青年的眼神那么坚毅。 年少轻狂大概说的就是这样。 年少时有一腔热血,有点本事,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的肩膀已经能够为心爱的人撑起一片天地。哪怕是以跪立的姿态强自撑着,也不愿意看到心爱的人失望的眼神。 赵辛那个傻瓜可能忘了,论起来,她可比他大太多了。 无论是年龄还是本事。 她承认那一刻,她有过感动,甚至想过,也许跟赵辛走了,她从此就可能获得解脱。 然而感动抵不过现实。 吕一渡恨她,因为他的双亲是因她而死的。所以成年以后掌握了权势,不再需要依靠她后,他就变了一副面孔,变相地折磨她,希望打折她的脊梁骨,看到她跪地求饶的样子。 赵辛去与吕家派来的人周旋时,她的血液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躁动。这躁动令她焦郁烦躁,极度渴望血肉的撕扯。 很多年以后,她第一次以梦境的形式再度回顾起失去理智的那一夜,她终于想起那一夜,是什么令她停下了疯狂的攻击和吞噬。 她吃了赵辛的心。 梦境的最后,她看见赵辛倒在地上。他的声音,那么远,那么近。远是因为死亡的逼近正飞速带走他身上的生机,近是因为,他说的每个字都让她感到震撼。 他说:“我从小就死脑筋,牛脾气,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这辈子” 你这辈子怎样? 我这辈子啊,只想要一段热烈的爱情,只想爱一个没心肝的女人。 为她死,为她活,为她疯魔。 赵辛本来不是个会如此直白地表达感情的人。那时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所以才会那么毫无顾忌,连那么矫情的酸词都能说出口。 元素一直以为自己最不耐烦这种东西。可那夜噩梦之后,她才发现,她不是不喜欢甜言蜜语。她只是,喜欢真心的甜言蜜语罢了。 她终于想起来在广西山中的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可惜一切已经太迟了。 人没了心,是会死的。 那赵辛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年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元素百思不得其解。为了知道真相,她终于放下身段,去问吕一渡。 吕一渡告诉她,赵辛能活下来,是因为他给他装了一颗石头心。 他从密室里捧出一个锦匣,打开来,匣子里并排摆着六颗晶莹剔透的石头心。心脏里分布着如同血管一样的红色纹络,每一颗心都有规律地搏动着。 吕一渡说:“中国的传说里,说这是女娲补天剩下的石头。在西方诸国,对它另有一个称呼,叫作生命之石。” 元素用吕一渡一直想知道的家族密辛作为交换,把剩下的六颗石头心收入手中。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带在身边。 风忽然改变了方向,金纸的灰烬被风裹挟着朝她这边飞来。 元素只好再度走出桥外,站在桥头竖立的石碑下方。 她心里正盘算着一笔交易,忽然听到饕餮喊她:“元素。” 抬头一看,那只饕餮正端着一个装了半盆水的白色搪瓷脸盆,朝她走过来。 他这是,想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一颗玻璃心4 饕餮捧着那盆水走到她身前,蹲下去,把脸盆放在地上,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元素。 他朝元素咧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说实话这样憨厚的笑容要是换个人来,绝对傻爆了。可他颜好,笑得憨憨的,反倒有几分纯朴的可爱。 “干嘛?”元素问。 那饕餮忽然石破惊天地蹦出了一句:“妈妈,洗脚。” 元素犹如被三万伏特的电流击中,半边身子麻了一下。妈妈?洗脚? 这不就是那个公益广告的台词吗? 元素哭笑不得,饕餮已经用双手捧了一捧水,正准备往她脚上淋。 她弯下腰,拦住他的手,自己解了一只鞋子,把脚伸进了脸盆里。 单脚站立的姿势并不方便,她就用一只手撑着那只饕餮的肩膀,另一只手探入水中,还未落到脚背上,饕餮的手就游过来,捏住了她的脚。 他的指腹从她的脚背上擦过,轻易地抹去了刚刚踩到的泥水。 她低着头,看见他垂下的睫毛,在日光下根根可数。他应该是很怕热的,在太阳下晒了一会,脸就红了,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这张脸渐渐和赵辛的脸重叠起来—— 窗外,雪簌簌的下着。 她一直都很怕冷,一到冬天,稍微不小心,脚上就会起冻疮。 犹记得,那年山东的雪下得尤其大。她的脚上起了冻疮,痒得根本穿不了鞋袜。 赵辛知道以后,就每天用生姜煮了一脸盆的水来给她洗脚。他那时跟着武士学武,握多了棍棒,手掌里结起一层厚厚的茧子。他帮她搓脚的时候,稍微用点力气,她的脚就像被砂纸搓过一样。 元素有时开玩笑说:“赵辛,我知道你孝敬姑姑,但这大冷的天,你实在不必每天过来给我洗脚。” 赵辛瞥了她一眼,嗤道:“你是谁家的姑姑?就你那个小身板,当我妹妹还差不多点。” 元素双手交叠在引枕上头。她把侧脸贴着手臂,斜睨了赵辛一眼,口中软软地叫了一声:“赵哥哥。” 赵辛的手猛地在水盆里抖了一下,水波轩然。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许久,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哼了一声,道:“叫得挺好听的,再叫一声来听听?” 元素:“诶,乖侄子。” 记忆中那泛黄的烛火渐渐明亮起来,最终变成明晃晃的日光。 元素忽然抬起手摸了摸饕餮的头发。 “喂,你以后就叫赵辛吧?” 那只饕餮闻言抬起头来,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赵辛?” 元素点头:“那是我大侄子的名字,现在给你了。” 饕餮起初还不太能理解名字是什么东西,等到元素用“赵辛”叫了他两三遍以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跟他叫她“元素”是一个道理。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称呼,心里莫名觉得十分高兴。 洗完脚,饕餮把脸盆送回去还给了面馆老板。他回来以后,元素想起他刚刚叫自己“妈妈”,心里琢磨着他虽然领悟能力很强,但大多是采取模仿的方式。总让他跟着电视里学,难保不会学歪掉。 要让他学会人类社会的种种规则,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他丢进人堆里才是。 元素忽然想起,上次有个私立高中的校长一直邀请她去他们学校当古文老师,她当初忙着折腾她的淘宝店,就婉拒了。现在想来,或许可以去学校里玩玩? 这样,就可以送他去上高中了。 一只混在人类里头学习语数英物化生的饕餮,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元素牵着“饕餮版赵辛”踏上风雨桥的时候,忽然转过头问了他一句:“等开学季到了,送你去上高中怎么样?” 开学季?高中? 饕餮皱起眉头,迷惑地望着元素。 生词太多,解读无能。他实在不理解元素在说什么。 元素也不管他听没听懂,接着自言自语道:“你底子太差哦不,你根本就没底子,文化课肯定很烂。不过没关系,你力气大,倒是可以去当个体育生” 两人走到神龛附近时,那个跪在蒲团上祈祷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睛朝他们看过来。 元素停下脚步,静静地与她对视。 风从窗外吹进来,女人的长发扬起来,像是舞动的墨迹。她的脸被头发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对眼窝微陷的眼睛,双眸明亮慑人。 元素轻笑:“都说眼为心之窗。我看你,很不想死。” 女人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哑声道:“难道你想死?” “我啊,”元素摇了摇头,“我这人很随便的。能活着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对待自己。真要死了,也不会强求什么。反正我活得足够了。” 女人的手攥住胸前的衣襟。她盯着元素,眼神炙热。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难道,你有办法帮我?” “有啊。” 女人身子一挺,像是要从蒲团上站起来,然而起到一半,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慢慢地坐回去。 “如果你能救我,我愿意用任何事情来交换,只要我能做到。” 元素点头,比出一个“v”字。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首先,我想请你帮我找到你的家乡,我对它很感兴趣,计划去那里深度游。第二——” 元素拿出手机,亮出淘宝店铺的页面,“来下单吧。事后记得给五星好评呦~~当然,我是不会给你返现的。” 女人呆愣愣地看着元素的手机,半晌,皱眉,迟疑:“这是手机?” 元素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要这么吃惊嘛少女。信息时代的人类社会就是这么瞬息万变的,你得有一颗擅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心才能再次融入进去” 元素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 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雪亮的弧光。 “不对啊,你没有手机,是不是也没有银一行一卡啊?” 女人在异界里沉睡了许多年,早年间在里积累下的身份c人脉和钱财早就随着她的消失而烟消云散。 当元素问明白之后,郁闷了好一会,才梗着脖子,不近人情地说道:“只要你能找到办法来我店里买一颗‘玻璃心’,我就救你。现在,趁你还没死,赶紧去想办法吧。” 元素牵着饕餮走到风雨桥的另一头,再回头看时,神龛前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缕香烟袅袅。 鹿城城北是老城区,这里坐落着许多明清遗留下来的老园林。这些园林大多被开辟为景点,只有其中一座叫作的例外。那是一座私家园林,从来没有对人开放过。 夏天正是旅游的好时节,外地来的游客都半都会到老城区走一趟。 两个女大学生正站在的大门前自拍,忽然看见远远走过来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藏蓝西装的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头发长至肩膀,柔顺地披在两侧。 “啊你看你看,好帅啊” “好高” 两个女生咬耳朵说悄悄话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大门前,伸手推开了的大门。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眼门外那个写着“请勿进入”的牌子,奇怪道:“这个园子不是不让进吗?” 男人头也不回,跨门而入:“只是不让你们进。” 话音落时,两扇大门合上。 女生再去推时,那门纹丝不动,就好像在门隙之间浇灌了铁汁似的。 墙外的人只能看到高出墙头的楼阁绿树,却不知园子里别有洞天,完全不是外人能从外头窥见的那副样子,只有进入其中的人才能得见它的真面目。 韩为肆走在飘着冷雾的鹅软石小道上,穿过三重花廊,才走到猎人协会的办公楼前——那是一座高入云霄的木塔,名字也叫千顷云。 塔里连接着数个异次元的通道,其中一个被称为,是猎人协会关押人犯的地方。 ,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除了石头啥都没有的空间。 萧何被关在里头将近一周了,期间只吃过几个馒头,喝掉了一桶矿泉水。猎人协会完全没有给他准备睡觉的地方,他知道选了一个石洞窝进去,吃喝拉撒都以那个石洞为中心展开。 等到韩为肆找到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胡子已经长得能刮下来做毛笔了。 他,萧何,德国某医科大名校硕士毕业,一个生活精致,品调高雅的真小资男,短短几天就退化成了人猿泰山。 萧何看见西装革履,衣着光鲜的韩为肆时,简直恨不得把他那身干净的西装扒下来穿自己身上——他那身衣服已经脏得没法看了。 韩为肆迎着他忿忿的目光,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有人保释你,你可以出去了。” 萧何往石头上一坐,道:“你们鹿城的猎人协会虐待无辜的人,我要到东亚区的人权组织那里投诉你们。” 韩为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语气毫无起伏:“我就在这里等你三分钟,你不出去,我就走了。” 二分五十八秒的时候 韩为肆刚刚放下左手,萧何就腾地从石头上跳起来。 “我跟你出去!” 办公楼里的次元通道都很稳定,一个睁眼闭眼的功夫,萧何已经从监狱里出来了。他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面玻璃照了照。等看见玻璃里映照出一个野人后,他立刻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我的天,我在哪里?这是谁?这究竟是谁? 他足足用了十分钟才消化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转过身背对着那面玻璃,问韩为肆:“是谁保释我出来的?” 红木办公桌后的转椅吱呀一声转过来。 元素放下遮在脸前的报纸,笑嘻嘻道:“是我呀。” 萧何木然道:“哦,谢谢。” “不用谢。”元素豪气地挥挥手,“要谢就谢我的一个买家吧。” “她想请您给她做一个换心手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一颗玻璃心5 换心手术是在萧何的上进行的。他这人有个怪癖,做手术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因此元素只好待在别墅外头。 上次她被萧何拐来,还是他的俎上之肉,第二次来这里,已经成为他的座上之宾了。 她坐在一颗桔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布鲁斯口琴,慢慢地吹着。调子断断续续,大多连不成曲子。 饕餮从树上摘了一个青桔子,拿在手中看了看,又凑近鼻子嗅了嗅。 大概是能吃的吧。 他偷偷看了元素一眼。他又有些饿了,可惜这里没吃的。 他没吃过桔子。因为元素教过他,除非食物是放在碗里盛好的,否则所有食物送进嘴里之前,都要用水洗一洗。 他就蹲到湖边,把青桔子放进湖里荡了荡,拿起来,皮也不剥就往嘴边送。 双唇贴到桔子皮上,他忽然想起元素也一直没吃东西来着。他想得简单,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总觉得元素也应该饿了,于是拿着那颗桔子返回树下,献宝似地捧到元素眼前。 元素停下吹奏,掀起眼皮一看,只觉牙根发酸。 这么绿油油的小桔子,能吃? 她把桔子从饕餮手里拿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样不能吃。” “为什么?” 饕餮蹲在她身前,浅蓝色的眼睛,睫毛闪烁,提问的样子天真得像个孩子。 “因为很酸。” “很酸?” 元素叹了口气,把口琴收进随身空间里。她剥开那颗还未成熟的桔子,用手指拈了一瓣果肉递到饕餮嘴边。 饕餮的表情更疑惑了。他看了看桔子,又看了看元素。不是说不能吃吗?为什么又叫他吃呢。 可是这是她给的 最后他的目光又转回桔子上,表情里闪过一丝犹豫,犹如壮士断腕一般把那瓣桔子含进嘴里。 才嚼了一下,他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元素乐不可支道:“这就是很酸了,哈哈哈” 等到饕餮把那瓣桔子咽下去,元素才从空间里摸出一罐糖果,取出一颗塞进他嘴里。 饕餮转到元素身边,与她并肩坐着。他嘴里喊着糖果,含糊地说:“元素,我讨厌桔子。” “我喜欢糖果。” 元素拿出口琴擦了擦,附和他:“嗯,糖果是甜的。” 饕餮转过头,很认真地接了一句:“我喜欢元素,元素也是甜的。” 元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一直戳到他额上,戳得他的头都歪了一下。 “小赵辛,你很有前途嘛,嘴巴这么甜。” 饕餮听到元素说他嘴巴甜,以为元素也想吃糖了,就问了一句:“你要吃吗?” 元素愣了一下,脖子忽然红了一半。她轻骂了一句“小流氓”,转过头,再也不肯看他一眼了。 只留饕餮一只不通人事的傻兽,自个儿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得元素不开心了。 元素低着头,用特制的巾布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口琴。正擦着,忽然有一根手指按到琴身上,正巧与她的手指碰了一下。 元素的手僵了一下,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很怪异的感觉。她想起自己早年曾经坐拖拉机翻过山道。夏天的日头特别毒,山路有十分颠簸。她坐在无窗无门的车座里,被颠得晕头转向,汗水从毛孔里沁出来。 身体燥热,脑子里糊成了一团。 她的身体现在也出现了这样的预兆。身体里藏着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连带着脑子也有些迷糊起来。 她给这只饕餮取名叫作“赵辛”,多叫了两次,心里竟然隐隐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他要真地是赵辛该多好。 他刚刚问她“你要吃吗?” 她忽然想起来,赵辛还是个混账小子的时候,偷亲过她。那时她在装睡,赵辛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偷香窃玉的勾当干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第二天来见她,说没两句话就去看她的唇,看没两眼脸就红了。 元素出神地想着,她都没有偷亲回来,说起来好像有点吃亏。可惜偷亲她的人死了,想讨债也没处讨去了。 “元素,小流氓是什么?” 又是一个问题。 自从这只饕餮能说一些简单的对话和人交流以后,使用得最频繁的句型莫过于“为什么?”和“是什么?”了。 元素对待他这些问题一向颇有耐心,可不知为什么,此刻竟然觉得有些烦躁。 她停下手里的活计,不耐地应道:“这个词太复杂,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的。” 那只饕餮也不知听没听懂,又接着往她身边凑。他身上体温很高,就像个大火炉似的烘人。 他的肩膀挨着元素的肩膀,两根手指捏住口琴的一端,锲而不舍地提问:“这个是什么?” “口琴。” “口琴是什么?” “口琴就是一种乐器。” “乐器是什么?” “乐器就是”元素烦躁地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忽然站起来,把手里的巾布砸到地上,恶狠狠道:“你这只饕餮,真是烦死了,问起问题来没完没了了!” 她突然发火,把饕餮吓了一跳。 过了一会,饕餮才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元素” 不得不说他那张脸,看久了竟然隐隐有点赵辛的影子。大概是因为身为饕餮智商不高,他的行为表现就像个孩子。元素偶有错觉,赵辛小时候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很烫,碰到元素的手臂时,她的肌肤上忽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身体里像有细小的电流通过。 她狠狠地盯住饕餮,目光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滑,经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如果他的头发和眸子是黑色的,大概会更像赵辛。 这才是她给他取名“赵辛”的真正原因吧。 她对这只人形饕餮有感觉! 正是因为活得足够久了,当这个念头第一次清晰地浮出水面时,她并不感到吃惊。 她想念一个死去多年的男人,尽管她自己并不愿意承认。 她喜欢那种被人完全信赖的感觉,就如同赵辛当年对她一样。她其实是个在感情上有些刻薄的女人,总是精明地计算着在感情上的投入比值。 她之所以无法爱上除了赵辛以外的任何男人,大概就是因为在感情上,她给自己围住了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墙外的人想要走进来,就必须付出得足够多,她才可能把大门打开一小条缝隙,放他进来。 而那之后,她再也遇不到比赵辛对她更好的男人。 人类的劣根性就在于比较。她也一样。 每一次的对比都让她更加后悔。然而人既然活着,带着内疚和悔恨是没办法过得逍遥自在的。所以她决定去找他。 至少得为他收尸吧。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些,她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对这只饕餮有感觉——她的潜意识里有种冲动,驱使她把这只饕餮当成赵辛的替代品。 多好。他的人形长得和赵辛很是神似。他现在完全就是一张白纸,谁拿起画笔,谁就能塑造他。她完全可以像日本的光源氏养成藤壶女御那样,把他塑造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就是因为太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很有操守的人,所以元素想明白以后,才越发气愤。 她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冲动。 就像现在,她无法自控地把那只饕餮按到地上。 她的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呢?啊?你是吃了一整本《十万个为什么》了吧!” 饕餮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影子。 桔子树的叶子在他们头顶哗啦啦地响着,阳光从叶隙里落下来,落进他浅蓝色的眸子里,像是湖面上揉碎的星光。 饕餮感觉到元素并不是真地冲他发火,就笑起来。 他喜欢元素跟他说话玩耍,不喜欢元素把他丢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哪怕现在被元素按在地上,他也觉得满心欢喜。 元素见他笑,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瞬间就炸了。鬼使神差地,她忽然低下头,探出一排细小齐整的银牙,叼住饕餮的上唇,用力地咬了下去。 鲜血立时从他唇上冒出来。他疼得眉头一皱,条件反射就想把元素掀下去。 结果手刚刚抬起来,又立刻放下去了——他力气太大,肯定会伤到她的。虽然不知道元素为什么咬他,但他坚定地认为,肯定又是他惹她生气了。 元素咬破他的嘴唇后,微微抬起身子。她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头发凌乱,唇上沾了一点血迹,显得诡异又艳丽。 她看着看着,忽然落下泪来。 眼泪落到饕餮脸上,将他砸懵了。他没见过人哭,也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只能隐约感觉到元素此刻很痛苦。 她的手指深深地陷进他肩膀上的肌肉里,捏得他有点疼。 “怎么办啊赵辛”他听见她哽咽道,“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疯了。” 他用食指揩掉脸上的泪水,伸出舌尖舔了舔,有点咸,有点苦,像海水。 他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他把元素从身上抱下来,顾不得自己唇上的上,蹲在她身前,用手指为她抹眼泪。他有个模糊的念头,想要安慰他,想让她不要哭。可惜他的词汇量远未达标,不知如何该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在心里干着急。一急起来,就“呜呜,汪汪”地乱哼哼,最后竟然把元素逗笑了。 桔子林边缘,萧何静静地在那里站了许久。 手术完成之后,他本来想过来告诉元素一声,结果却撞见这副场景。 有戏。 他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来。他忽然改变想法了。 人一兽一交一配的产物肯定比不上爱情的结晶来得有趣,不是吗? 他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帮他们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更 “这个水下玻璃舱才是整座人鱼岛的重中之重,我叫它。。。” 玻璃与水光交相辉映,萧何把手放在上头,用一种独自迷醉的语气说道。 哦,元素一脸冷漠地想道,其实我觉得叫作可能会跟你更配一些。 她隔着玻璃,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朝外头那些人鱼挑衅地挑了下眉头。 外头水波涌动,一条人鱼劈开潜碧色的湖水,砰地一声撞上了玻璃舱的外壁。 萧何的眉心轻轻拧了一下,旋即将脸贴到玻璃上。他的嘴唇离玻璃很近,翕动几下,元素并没有听到声音,舱外那条缺了一只眼睛的人鱼脸上却露出一副十分惊恐的表情,很快就狼狈地游走了。 元素转头,别有深意地打量了萧何一眼,开口道:“我有个问题。” “请讲。”刮去了积蓄多日的胡子,萧何此刻看起来神清气爽。 “你是?” 在次元猎人这个行当里,是个行话。指的是那些能够完全免除精神类攻击的异能者。 萧何回之以一笑,并未正面回应,却牵引着元素往玻璃舱中部走去。 那里安放着一个两米长,一米高的玻璃缸。一个上身人形,下半身虫尾的女人双目紧阖,安静地悬浮在透明的溶液里。从她身体里延伸出数不清的管子,这些管子全都探入玻璃钢底部。 玻璃钢的四壁外侧架放着许多仪器,元素并不清楚这些古里古怪的仪器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萧何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弯腰将所有仪器都看过一遍。 “她现在各项生命体征都在逐步恢复正常。距离她把自己的心挖掉已经过去至少三天了。正常情况下把心挖掉,别说三天,三十分钟都活不过。你带来的那块晶石真地很神奇。” 元素见他把话引到上,就故意把话头撇开。俗话说财不外露,贼不会来。这个姓萧的本身就不是个好鸟,而且看样子在某些方面还有点变态的执着。她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五颗这样的晶石。 “你说她是自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的?” “为什么?” 萧何直起腰板,嗯了一声,解释起来:“她胸口处的创口看上去很像由某种很锋利的动物爪子造成的。胸腔的骨头被不是被切断的,而是被硬生生掰开这段的。在手术进行的过程中,虽然给她打了麻药,但她仍然还有一些意识,也许还能感觉到疼痛。最疼的时候,她的四肢开始发生形变。” “她的下一体变成近似于软体爬虫的尾巴,双手的指甲逐渐硬化变长,很像熊爪,其锋利度简直可以媲美瑞士军刀。” “更奇怪的是,我发现她心脏附近的血管原来跟心脏连接的地方有将近三毫米的腐烂区域。我把这些腐烂的区域割下来来,化验之后,在里头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神经毒素,会造成机体休克死亡。”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怀疑这些毒素的来源就是那颗被她自己挖掉的心脏。” 听到这里,元素吃惊地瞪起眼睛,好一会,才吁了口气:“听你的意思,她之所以要把心脏挖掉,是为了防止从心脏里出来的毒素蔓延到全身。” “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如果想知道真相是什么,最好还是等她清醒过来你自己问她。” 这话说着,两人已经从这个水下玻璃舱拾阶而上,到达地下二层的入口。 厚重的大门打开,门后一直坐着的人立刻跳了起来。 饕餮将元素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地看过一遍,确认她连一根头发丝儿也没有少,这才高兴地走过来。 元素迎上去,踮起脚,想要摸摸他的头。无奈对方太高,她踮起脚还不怎么够得着,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所幸她活得久了,尴尬的事情也遇到不少了。她极其自然地把手收回来,回头瞟了萧何一眼。 萧何面无表情地朝她点头:“我实验室里还有一些实验没有做完,你们自便吧。” 元素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我困了,你这里有没有休息的地方?” 萧何只好把人领到二楼监控室旁边的休息室里。 他是个重享受的人,当初发现这个次元空间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岛。他借用组织的力量把荒岛改建成现在的模样,里头的一应器材设备都力求先进,就连一个休息室也有五星级酒店的标准。 休息室的床很软,元素一头扎进羽绒被里,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滚到床边时,手垂下去,正好碰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元素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只见饕餮蹲在床边,一手抓着她的手机,一手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头上放。 “干嘛?” 饕餮把头在她手掌里蹭了几下,含混不清地说道:“元素,摸摸。” 一个大男人用这样的语气求一个女人摸摸抱抱,其实是很可笑的。可他望着她的时候,眼神那么纯洁无暇。这里头并不含任何欲一望和挑逗,纯粹只是因为心里喜欢,所以才想更亲近她一点。 元素很奇怪。这只饕餮从见她第一眼起,对她的态度就很特别。 简直好像,他们原本就该认识似的。 这只饕餮学什么都很快,当他会说的话越来越多,元素也就越发模糊了他的身份边界。在她心里,本来饕餮这样的非人类物种,说起来跟猫啊狗啊是一样的。可短短几天里,她心里头时不时就冒出这样的嘀咕来:他好像越来越像人了。 一跨过人和动物这条界线,她就无法忽视他的性别。 这也许可以是个男人——一个什么也不懂,很纯情的男人。 这意味着什么?元素有些不要脸地想着,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这意味着,老司机想要开车会很方便 停停!打住! 元素想到这里,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 饕餮迷茫地望向她,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直到几个月后,他才准确地找到词语拼凑出他现在的感受:她忽冷忽热,我患得患失。 嗯,有点矫情,但是很贴切。 元素干咳了两声,拉过他的手,假模假式地往手机里看了一眼——其实手机处于黑屏状态,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她眼神闪烁,心里有鬼,问话的语气也就轻飘飘的:“在看什么呢?” 她昨天刚刚教会这只饕餮如何使用手机的一些基本功能以后,他就爱上了用手机看视频。 元素问他,他就把屏幕点开,转到刚刚暂停的视屏页。元素一看,是档综艺节目,最近很火的那种,好像叫作《小姐姐带我看世界》。 节目组里除了工作人员,所有参演人员皆为女性,来自各个不同行业,有粉丝数上百万的网红,女作家,女记者,女博士,还有当红的小花旦,国家队的运动员什么的。专门跑到全球各地转悠。 职业的丰富度使一群本性活跃的女人在交流中碰撞出不同的火花,看她们那种带着职业色彩的解读和吐槽还是蛮有意思的。 但是这群“小姐姐”们的吐槽,他一只饕餮能听得懂?元素看着满屏幕的白瘦直的长腿,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一沉。 他这根本就是奔着脸和腿看去的吧? 元素心里不知怎么竟然有点不舒服起来。可她把这点情绪藏得很好。她点下暂停,画面停在一群穿比基尼的女人在海滩边作下水前的伸展运动。 “这里头,你最喜欢哪一个呀?”她眯了眯眼,不怀好意地问。 饕餮愣了下,消化完她的问题后,才木头木脑地指了指屏幕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女生——叫余倩,职业是国家队女排运动员。个子1米93,长相中性,如果不开口说话,穿身西装往路边一站,估计没人能猜对她的性别。 因为性子直爽,举止上特别有一种有别于纯男性的阳刚之气,微博上粉丝很多,每天都能看到评论里有无数粉丝嗷嗷叫着:男神我要给你生猴子!!! 元素惊讶:“你喜欢她?” 她还以为他会喜欢那个胸大颜好的小花旦呢。 饕餮郑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元素问。 饕餮皱着眉想了一会,估计心里组织好的话又超纲了,现有的词汇量不够他将自己的意思清楚地表达出来,因此他解释得磕磕绊绊。 元素连蒙带猜,再看他比划,最后才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 “因为她跑得最快,跳得最高。胆子最大,最勇敢。” 元素还是不死心,又指着那个小花旦问他:“你就不喜欢这个吗?” 饕餮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鄙夷:“她最爱哭了。” 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但是元素哭,我不讨厌。” 元素老脸一红,心说你能别提这茬嘛。懂不懂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要给老人家留点面子晓不晓得? 她翻看了下视频浏览记录,发现他已经快把第一季看完了。可以看得出来,他确实蛮喜欢这档节目的。 元素的手机里还存这另一档综艺节目,叫作《荒野101》,是一档由退伍特种兵主持的荒野求生类节目,与《小姐姐带我看世界》相反,参加这档节目的嘉宾全为男性。这只饕餮点进去看了几分钟就退出来了,可见是不喜欢。 但这算是元素最喜欢的一档综艺了——毕竟就算节目不好看,美男也足够养眼了。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饕餮撇了下嘴,毫不犹豫道:“讨厌。” “怎么就讨厌了?” 又经过一番连蒙带猜,元素明白了:他觉得这些人真l一,生吃个青蛙有什么可鬼叫的呢。作为一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饕餮,只要能啃得下嘴的,就没他不能吃的。 元素赶紧表示:你的饮食习惯和结构实在不好。你以后还是跟着我吃吧——至少,人是不能吃的。 饕餮眨了眨眼睛,问元素:“元素是人吗?” 元素毫不客气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废话!” “废话?” “我当然是人啦。” 饕餮就坚定地摇了摇头,赌咒发誓一般道:“我不吃人,不吃元素。” 虽然看见她第一眼时,有那么一刻很想吃。但他可以克制住自己的食欲。 元素看他在地上蹲久了,担心他腿麻了,就拍了拍床铺,道:“你要不要上来坐着,蹲地上腿不麻吗?” 那只饕餮小心地观察了下元素的表情。他前两天也曾有过想要爬到元素床上和她大被同眠,结果被她踢到地上用枕头暴打一顿的经历。所以他实在是有点怀疑元素这话的真实性。 “你不生气吗?” 元素奇道:“我是这么小气的人?这床这么大,分你一点还是可以的。来,坐吧。” 她说着,稍稍往里翻了个身。 等再次转过来时,就看到一具男人的躯体平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贴放在身侧。 元素才想说:我说把床分一点给你坐,可没说分一半给你睡啊。你怎么半点都不客气呢? 那只饕餮已经率先开口:“元素,我想” 他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三更半夜第二更 元素平静地躺了一会,忽然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 她的声音轻轻的:“要是你是个懂事的,我现在就把你个臭流氓踢到床下去,你信不信?” 饕餮“嗯”了一声。 床垫动了动,她听到衣服与被褥摩擦发出的声音。 饕餮把她放在头顶的手拉过去,放在怀里抱住了。 元素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夏□□服单薄。她的手臂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呼吸从她发顶掠过。 身体和气息的温度都炙烫得有些灼人。 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交织变幻。 “你在犹豫什么呢?现在又不是到处立贞洁牌坊的年代了。你是个成年女人,对一个男人有感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些人就该成为过去式了。况且你又没嫁给他,就算你嫁给他了,也没有给他守一辈子寡的道理。” “反正你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和正常人在一起。这只人形饕餮不就非常合适吗?”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你真地可以如此心无挂碍地放下那个人吗?” “元素” 身边的人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他的身体挨过来,额头轻轻贴到她的肩膀上。 元素的身体滚烫,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何必徒受煎熬。看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吗?”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不致后来遗憾。” 她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他突然就闯进她的生活里,她还没来得及准备齐他用的东西。因此他洗头洗澡,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和她的是一样的。 他身上的味道,跟她身上的,也是一样的。 其实这种事情,真地说起来,跟吃饭喝水也没有多大区别。 是人都会有的想头,不是吗? 元素推开饕餮的头,用力地把手抽出来。 她坐起身,饕餮躺在旁边。她垂下睫毛,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元素此刻的目光太过专注,饕餮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双肘在身后一撑,身子才刚起了一半,元素忽然低下头,一只手按在他身边的被褥上,另一只手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饕餮身体一震,整个人像是突然变成一座石像,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元素稍微往后拉开了点距离,依旧垂着眸子看他。 他有些无措,只好愣愣地盯住她的红唇,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 “元素” “嘘——” 床尾处开着的台灯发散出暖黄色的光。现在那光又被挡住了。 墙上映出两道交叠的人影,像是两只头挨着头的小鸟,亲密无比地用长喙互相替对方梳理羽毛reads;。 两人亲了将近三分钟,饕餮不会换气,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手肘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支撑不住,整个重重地跌进柔软的被褥里。 猝不及防地,元素就那么摔在了他身上。 她的唇碰到了他的牙齿,大概是碰破了,有点疼,她的舌尖尝到一点腥咸的味道。 饕餮也觉察到在唇间扩散开的血腥味。 他赶忙把元素扶起来,捧着她的脸去找唇上那点碰破的地方,找到之后,就气恼地拔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笨蛋!笨蛋!” 元素一手捂着唇,一只阻止他继续扯自己的头发。 “嗯,你的确是笨蛋。” 听到元素也这么说自己,饕餮整个人就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掉了。 元素看见他这副耷头怂脑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刚刚不会换气呀。” 饕餮没听过“换气”这个词,但他又隐隐有些明白元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 元素坐到他腿上,用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诱哄一般道:“我教你啊?” 说完,先是在他唇上咬了一小口,然后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 吻并不长,每隔三十秒,她就会退出来,给他一个换气的机会。不过两三次,饕餮就掌握了其中的诀窍。 但他一想到元素唇上被他弄伤了,就不敢回吻。 但他初尝了人类情一爱的美好,又怎么忍得住。因此掐住元素腰身的手上难免带出一点忍耐的力道。元素被他捏的有点痛,实在受不了,就扭了扭身从他的怀抱里滑脱出来。 她退到床尾,提起一条腿,脚探到台灯下,用脚趾夹住灯绳关掉了台灯。 黑暗中,饕餮看到元素从床上站起来。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山水印画旗袍,脖子上戴了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项链。 他的眼睛跟人类的不一样,在黑暗中也可以把东西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元素拉开了开在身后的拉链,整件旗袍顺着她的身体慢慢地滑落到脚边,叠成一堆。 她跪坐在旗袍中央,双手交叉,反抱着自己。 珍珠的润泽与她白皙细滑的肌肤相得益彰。 她说:“我再教你做一些别的事情,好不好?” 他像是忽然间失去听觉。 他的耳力远超人类,原本可以听到屋子外头各种各样的杂音,可现在,世界像是忽然间陷入了静默当中。 他听到自己的不规律的心跳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血液像是忽然间沸腾起来一样,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奔涌过去。 这样的身体反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元素闭着眼睛转过身,她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在发抖reads;。嘴上说好了要“教他”,可她心里却隐隐希望他能更顺其自然地领会她的意思。 黑色的短发下是优美的颈部线条,脊椎骨从脖颈与肩部交接的位置蜿蜒而下,隐没在蕾丝布料里。 她朝后伸出手,轻唤他:“赵辛” 饕餮并未握住她的手。她听到他移动了一下坐的位置,而后一只火烫的手掌贴上了她背部的肌肤。 手掌贴住的那个地方,正是刺青所在的地方。 饕餮认出刺青上的人脸,正是他自己的模样。而明明他上次看见时,还是一张陌生的脸庞。“元素,这里,不一样了。” 元素觉得他手掌贴住的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股罪恶感忽然涌上心头。 原来的刺青图案,几乎可以说是她和赵辛唯一的联系了。可现在就连这层联系也没有了。 难以抵挡的悲恸瞬间击中了她。 她忽然跳下床去,冲进浴室里,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饕餮急得在门外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通元素为什么又变了副脸色对待他。 他蹲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洗手池里的水哗啦啦地流着,元素捧了两把扑到脸上,体温慢慢降下去,人也回复清醒。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眼角飞红,妩媚的颜色还未退去。 她坐到洗手台上,将背对着镜子,扭过头看着背后的刺青倒映在镜中的模样。 其实这幅人像和原来的那幅眉眼间有不少神似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头发的长短了。 她的手指抚过刺青的唇。 他不是赵辛。 也不可能成为赵辛的替代品。 她从池子里撩了一手水从头上洒下来。冰冷的自来水激得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看到眼中最后一点犹豫与迷惘退去,才打开门走出去。 饕餮站在门口等了她许久,一看到她出来,身体下意识就做出一个动作——他把元素抱了起来,摁到了门边的墙上。 “元素,你生气了?” 元素摸了摸他的柔软的头发,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有生你的气。” “可是” 元素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摇头道:“放开。” 饕餮想了又想,最终颓丧地把她放到地上。 元素走回床边,把旗袍穿回去,用手指把头发梳整齐后,走到门边拧开门把手。饕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你今晚自己睡这里。” “你不和我一起吗?”饕餮追问。 元素拉开门,回头道:“我有没有教过你男女有别,所以咱们是不能在一个房间里睡觉的。” 饕餮急切道:“可是刚刚” 元素打断他的话:“你不听我的话了?” 饕餮和她僵持了一会,最终败下阵来reads;。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元素见了心里也老大不是滋味。 可她知道,有些不该发生的事,要是一开始定错了基调,那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而她并不想在找到赵辛的尸骸前放纵自己。 这是她欠他的。 元素反手将门带上后,终于忍不住将后背轻倚在门板上。 一门之隔。 门外的人仰头看着通道内白得晃眼的壁灯,门内的人捂着唇瓣,像跟沉默的树桩一样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一个心里固执地认为自己已经扫除了心里的魔障。 一个却陷入难分对错的混乱里。 按照饕餮简单的思维来想,元素刚刚的反应分明是想成为他的伴侣的,为什么又在最后关头推开了他?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好归咎于她看不上自己。 按饕餮的年纪来算,他差成年还有临门一脚,因此比起成年饕餮,他身上尚有许多能力还待开发,也比不上成年饕餮强壮。 她当然看不上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他沮丧了许多天。 而更令他伤心的是,除了一日三餐的时候能够见到元素,其它时间他都找不到她。 她像是故意要避开他一样。 一连三天过去,这天,被安放在玻璃舱内的病人忽然有了清醒的迹象。 萧何将消息告知元素后,元素立刻前往水下玻璃舱,静候十几分钟后,营养缸里的人终于完全恢复了意识。 女人的适应了好一会,眼睛里才慢慢聚集起焦点。随着她的清醒,缸中营养液的水位自动下降,直到她的身体完全露出水面才停止下来。 元素趴在缸边,笑着跟里头的女人打了声招呼:“嗨,感觉还好吗?” “嗯,活着。”女人气若游丝地回复道。 元素又问:“能不能吃东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萧何在旁边连连皱眉,最终忍耐不住,出言干涉道:“她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不适宜进食,前两天最好用输液来替代。” “既然萧医生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她伸手替女人撩开额前的刘海,“我还有个问题很感兴趣,希望你在养精蓄锐的时候,能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我。” “你跟蒋有鸣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挖掉自己的心?” 女人轻咳了几声,虚弱地说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元素点头,表示自己愿意洗耳恭听,可对方却迟迟不说。等了一会,元素才明白过来,于是朝萧何使了个眼色。 萧何自动屏退到五米外。 元素倾身,附耳听她说。 “你身上,怎么会有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跑了? 萧何被元素赶出了水下玻璃舱。 理由是:“女人之间的谈话,你一个男人在这里参和什么。” 萧何摸了摸鼻子,走到舱门边上,贴心地将舱内的灯光调成暖色的。 跨出门时,听见元素说:“那些窃听监视的小手段都给我收一收。” 萧何洒然一笑,极为绅士地落下舱门。 “希望你们聊得愉快。” 现在整个玻璃舱内就剩下元素和那个女人了。 元素双手交叠,搭在玻璃缸上。 “你们虫人的鼻子都这么灵?” 她心里寻思,看来龙姐那里带回来的香料没有用啊,根本盖不住那只饕餮身上的味道。 哦,还有。 不久前,元素才刚从韩为肆那里知道这么一个新鲜的词儿,今天又有一个冒出来了。看这取名风格,不会都出自那个叫的组织吧。 “让我猜一猜,”女人说道,“跟在你身边那个男孩,其实是只饕餮吧。” 既然被看破了,元素也无意掩藏。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道:“眼神儿不错。” “你知道,饕餮为什么又被称为吗?” 元素抬起两根手指点了点脸颊:“难道是因为他能吃?” 女人轻轻笑了起来,舌尖下压着几声咳嗽。她的目光渐渐放空了,像是慢慢看到很远的地方去。 “十多年前,我从里出来,在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片场里当龙套。我演的第一部电影,是部科幻片。剧本是导演自己写的,讲了一个关于多重世界的故事。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次元与同步运行着。他把这些次元成为。” 元素评价:“嗯,年轻人很有想法啊。” “他认为人类的历史中,之所以会有那样多的神话和传说,一定是因为有人见识过之外的世界了。而正常运行的力量之一,正是人类的信仰。”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抹光彩,“他认为信仰是一种特殊的力量,就像磁场一样,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在暗中影响着整个世界的运行。” “他说,有些小世界先于人类的信仰而诞生,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延续,而有些小世界,却诞生于人类的信仰中reads;。” 元素不爱听这种文艺的调调,于是赶紧叫停:“我不是来听你说玄理的,你能不能更简洁明了一点,饕餮为什么是吞噬者?” 女人冷哼了一声:“我才刚刚说到点上。” 元素耸了下肩,示意:求您快说好嘛? “我当时不知道那个导演是很久以前就从里逃出来的异能者的后代。后来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他为了帮我”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 元素听懂了,便安慰了一句:“逝者已矣,你节哀。” “谢谢。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些伤心事,想从返回,结果不小心落入次元通道的漩涡里。漩涡里的时空是扭曲的,掉进去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块时空变幻,与人类脑中天马行空的想象息息相关。” “简单点说就是,我在漩涡里会遇到什么,取决于同一时间,内大部分脑中想到的是什么。并且他们的想象在漩涡里都会实化,无论我遇到什么,听到什么,那都是现实。” 元素点点头,说:“我懂了,你的意思就是,人类多得没地放的脑洞在次元漩涡里三次元化了,对吧。” 看见女人听完话后略显迷惑的表情,元素便知可能是她的用词太先进了,这只被时代丢下十几年的虫人没听懂。不过她没打算解释—— “你讲了这么多,还是没说我想知道的东西。”她抱怨道。 “事实上,不止人类的信仰和想象力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这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信仰和想象力都在悄然改变世界的运行轨迹。”女人说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以太吗?” 元素挑眉:“古希腊人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由一种最基本的粒子构成的,他们把这种粒子叫作以太。这,跟你前面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你相信这个说法吗?” 元素摊开双手,长长地叹了口气,“干我们这行的,你还指望我相信科学吗?管它什么以太,上帝,世界本源,我其实通通都是——不信的。” 女人眨了眨睫毛,抬手擦开额头上残留的营养液。 “我原来也是不信的,但是他向我证明了,哪怕是信仰和想象这样的虚物,也是由某种粒子构成的,在特定的情况下,它们就想催化剂一样,可以加速那些散落在空间里的粒子组合成形。” “而饕餮从本质上来说,根本不能算做是某种进化成形的生物。它不过是一团可以随意扭曲变幻的粒子,并且它身上的粒子,能够吞噬融合构成信仰和想象的粒子。” 这一厢长长的谈话,以元素最后一句故作轻松的调侃作为落幕。 她笑得有点难看,偏偏强行装出一副“我很认真在提建议”的样子。 “我觉得,你那个导演不是想得很科幻,他根本就是想得很玄幻。” 你让我接受眼前活蹦乱跳的那个大活人其实是一堆粒子? 那你不如叫我相信白素贞是男的好了。 女人闭上眼睛,疲倦地说道:“你知道我后来是怎么从次元漩涡里出来的吗?” 她似乎低咽了一声:“周导演他是饕餮的后代reads;。” 元素忽地抬起眼睛。 “他为了摧毁那个次元漩涡,吞噬了形成漩涡的粒子,和漩涡融合在一起了。” 元素走到舱门边上查看电闸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不清不楚的。那个女人最后对她说了什么? 哦,好像是说,她后来回去看了周导演的笔记。 他的笔记里记录着这样一段话:饕餮其实就像白细胞,哪里有病吞哪里。这样看来,我好像也不像人类的传说里描绘得那样英明神武啊。如果人类的想象与事物的实化息息相关,那我应该是个bug了。 元素打开电箱,发现萧何的确把玻璃舱内监听设备的电闸拉下来了。 她又检查了一遍,在舱壁上找到三个监听器,发现所有的监听器都处于关闭状态,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那个女人刚刚说的内容,部分太过颠覆,她并不想让萧何听见,免得他又起什么奇思怪想,到时她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早知如此,不如当初把他咔嚓了来得干净利落。 女人躺在缸中休息的时候,听到元素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她睁开眼睛。 元素双手撑在玻璃缸两边,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看你也累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给你留了只手机,就放在旁边,等你恢复体力了,记得去填好评。” 女人怔了一下,点头。 元素想起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便顺口一问,女人回道,她叫夏姒。 “夏姒,今天这话,你以后不许再跟第二个人提。你要知道,一颗生命之石,最多让你再活两三年。你如果还想活命,还得回来找我买第二颗,第三颗生命之石。” 夏姒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好好看着那只饕餮。饕餮身上的粒子很不稳定,很容易和其他以太粒子融合在一起。”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希望看到他消失。” 她语气里透着淡淡的遗憾。 同为女人,元素第一时间就感应到那种奇妙的心情。 因为自己错失过某样珍贵的东西,所以不希望这样的遗憾再次上演。 哪怕,主角已不再是自己。 元素心里一软,语气也跟着温和下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从玻璃舱里出来后,并未上去四楼小教堂里找萧何。尽管原定的计划是,她想和萧何商讨下夏姒的后叙休养事宜。毕竟是花了一颗玻璃心救回来的,要是死了,岂不浪费了她的石头?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先过去看看那只饕餮。 她已经三天没怎么和他碰面了,万一他真地像夏姒说的那样,忽然就变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以太粒子,怎么办? 推开房门的时候,那只饕餮正蹲在沙发上看肥皂剧。 屋子里就开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他侧脸。他回过头来,看见她,脸上立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灯光倒映在他眼中,像是晨曦的光辉洒落在寂静的湖面上,恬静,却又美得动人心魄reads;。 他看着她,笑得无忧无虑,满脸纯粹的欢喜。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一会,他才从沙发上跳下来,光着脚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抱住她。微微弯腰,下巴抵在她头顶。 “元素,你不生我气了吗?我好开心。” 元素把他推开,想了想,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于是只能老套地来一句中国式问候:“吃了吗?” 饕餮点头。 “吃饱了吗?” 饕餮说:“饱了。” 接着拉过元素的手,把她按到沙发上。 有点神神秘秘的样子,元素忍不住问道:“你要干什么?” 饕餮一脸兴奋地瞧着她,说:“元素,我发现一个秘密!” “秘密?” “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发现,我会变。” 元素吃惊道:“你连变魔术都学会了?” 她瞄了一眼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肥皂剧,心道,看来国产偶像剧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嘛。居然还能当作教人变魔术的素材。 饕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元素,你闭上眼睛。” 元素心道,你要变魔术,我闭上眼睛怎么看? 但她不想破坏他的兴致,就顺从地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她听见饕餮说:“好了,元素你快看。” 她先将眼皮掀起一半,瞟了一眼。视野里,出现一张黑发褐眸的面容,因为眼睛没有完全睁开,加之屋内光线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尽管看不清,她的心依旧狠狠漏跳了一拍。 她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跟着她一同站起来的人。 那张脸,简直和二十出头的赵辛一模一样,连眉弓处那道小小的伤痕也一般无二! 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囔着:“他回来了!他没死!他就是他!” 那一刻,她完全恍惚了。 她忍不住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你回来了,我好想你。真地真地特别想你。 有些话在心头翻滚着,伺机寻找宣泄的破口。她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口,刚想说点什么,整栋楼里忽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萧何的声音通过广播传到每一个角落。 “元小姐,那位病人,好像跑了。” “这还是第一个不听从我的建议,随便就放弃治疗的病人。” 萧何对着监控室的话筒磨了磨牙,额上青筋跳了一下:“要是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申请,将其解剖,您同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周末一更 从太平洋上刮来的台风带来了八月的第一场大风。 路上的路牌被刮得东倒西歪,法国梧桐微黄的叶子铺满了整条路面。雨水将黑色的柏油马路浸润成越发透亮的颜色。 一只红色的高跟鞋从上头踩过,留下一串如同破碎音符一般的脚步声。 像是空无一人的演奏厅里奏响的钢琴声。 蒋真真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下紧跟着一下,越来越快,最后她忍不住跑起来。 风吹乱了她的裙子和卷发,细雨扑打在她脸上reads;。 她在宁安墓园的小道上漫无目的地小跑着,直到再也跑不动。她才停下来。 四周的景色如此陌生,她环顾周遭,一层白色的晨雾将青苍挺拔的塔松罩在里头,于是便从白纱一般的雾罩里透出一点惨淡的青色。 她回想起那天,约莫也是这样的清晨,蒋有鸣在母亲的墓地前对她说起的话。 他说:“真真,今天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的语速缓慢,声音苍凉。她心里不知怎么地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蒋有鸣拉着她在一丛野菊花边上坐下。正是黎明与晨曦交界的时候,四周蒙蒙地还有些黑。她听到草丛里有虫子叫了两声。 像是:“救命!救命!” “真真,”蒋有鸣摸了摸她的头发,望向她时,眼神复杂,难以琢磨,“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半夜哭着跑来找我,说你身上长了鳞片?” 她当然记得。那是母亲死后第三年的事情。 当时蒋有鸣因为母亲的死一直很颓废,整日窝在公司里,难得回家里一趟。 她身上的症状其实已有多天。她那时年纪小,看见自己身上长出这样奇怪的东西,心里害怕得不得了,也不敢告诉保姆。 年幼的她隐约有个念头: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她一定会有危险的。 可身上的鳞片像野草一样越长越多,甚至开始蔓延到脖子上。春夏之交的季节,她甚至不得不穿上高领的衣服才能把那些鳞片挡住。 终于,鳞片长到了脸上。那天早上,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伸手擦去额上的冷汗时,掌心从一层粗粝的表面上摩擦而过,她的心忽地坠了下去。 她惊慌失措地从床上跳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向浴室。 浴室的镜子上,印出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那一天保姆不在家,她不敢出卧室的门,也不敢去上学。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就那么在冰凉的地上坐到下午。 她的肚子开始一阵阵地绞痛起来。她以为是饿坏了所以胃疼,可双腿间忽然涌出的热流吓坏了她。她把手指探到内裤上揩了一把,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看到手指上红色的血迹。 那年她刚上初二,生物书上教过的那一点少得可怜的生物知识告诉她:这是初潮,这意味着从今天开始,她长大了。 那时班里已经有不少女孩子来了初潮,她平时和她们聊天,也听到过怎么处理。 于是她站起来,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确认保姆确实还没回来,才敢拧开房门。 她打电话给蒋有鸣,无人接听。 家里没有任何卫生用品,做完清洗,换掉内裤,她给自己热一点牛奶喝。牛奶还没喝完,新换的睡裤又被血迹弄脏了。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再次把弄脏的衣裤换下来洗干净。第二次的时候,她在内裤里垫了一层纸巾。 可纸巾也很快就被血染透了。 她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忽然想出一个办法。 为了照顾她,蒋有鸣找了一个保姆住在家里陪她reads;。保姆也是女人,而且年纪并不大 保姆的房间就在眼前。 她蹑手蹑脚地拧开房门走进去,像小偷一样在保姆的行李中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包卫生巾。 卫生巾是全新的,还未开封。 她打开包装袋的封口时,心里升起浓浓的羞耻感。 然而心头的委屈和小腹的绞痛最终将羞耻感盖过去了。 她躺在床上抽噎不止,终于疲惫地睡过去。 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忽然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她门外经过,脚步声绕过她的房间,最后消失在主卧室门前。而后吱呀一声,主卧的门关上了。 她满心的委屈就在那一瞬间爆发开来。 她捂着肚子跑到主卧室门前,用力地拍门,哭喊着:“爸爸!爸爸!” 春夏之交,本来该是鹿城天气最为舒宜的时候,她却冷得瑟瑟发抖。 蒋有鸣打开房门的时候,脸上有着浓浓的疲倦,还有一点掩饰得很好的不耐。 然而这点不耐在看到她那张长满了鳞片的脸时,陡然转为错愕。 她扑进他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爸爸!我肚子好痛!怎么办啊我变成了怪物,变成丑八怪了爸爸!” 她哭得开始喘不上气来,像是有一台泵水的机器连接在她身上,把她的力气一点一点抽走了。就在她几乎站不稳的时候,蒋有鸣终于弯下腰,像小时候抱她那样,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用薄薄的空调被将她裹住。 自从三年前他自杀为成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温和耐心地对她说话。 “真真,不要害怕。你不过是生病了。只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皮肤病。爸爸马上带你去看医生,你不要哭了,好吗?” 他把她冰冷的小手放进手掌里,垂下眼,忽然瞥到衬衫的袖子上沾染的一抹暗红。 他惊讶地抬起眼,许久,才沉了点声音问道:“真真,你来初潮了?” 她小声而断续地抽噎着,根本没办法好好回答。 许久,他才像想起什么来,轻轻地问道:“肚子很疼吗?”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蒋有鸣疲倦地捏了一下眉心,拿起手机走到浴室里开始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模模糊糊地几乎听不清楚。 她蜷缩在床上,看着浴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像是久违的阳光一样,叫人心头忽然生出一点温暖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不曾有关这种温馨和踏实的感觉。 自从母亲死后,蒋有鸣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对她显示出任何关怀照顾。 他身上的父爱辉光像是跟随母亲一起埋葬在安宁墓园的黄土之下。 打完电话,蒋有鸣烧了一碗红糖水给她。 等她一小口一小口把糖水喝完,门铃忽然响起来。蒋有鸣走去开门。她听到门外传来交谈声,用的语言很奇怪reads;。她那时只学过英语,看过一点日本动漫,认知里的外语只有这两种。而蒋有鸣使用的语言,明显在这两种之外。 她根本不知道,原来蒋有鸣会说外语。 过了一会,蒋有鸣返回主卧,把一个小号的旅行袋交到她手里。 她在卫生间打开袋子看时,被鳞片覆盖的脸几乎红透。 旅行袋里装满了当时市面上常见的各种卫生巾,种类齐全到叫她目瞪口呆,甚至有一些包装上全部都是外文,她一个单词都看不懂。 她在卫生间里磨蹭了许久,心里有种难为情而又别扭的感觉。也许是她耽搁了实在太久,久到蒋有鸣都等不下去了。 他轻轻在卫生间的门上敲了两下。 “真真,换好了衣服就出来,爸爸带你去看医生。”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蒋有鸣载着她,驱车从海滨大道上飞驰而过时,透过车窗,她看见太阳从海天相交的地方升起来。 红色的霞光映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预示了一整天晴朗的好天气。 她已经不记得治疗的过程和为她治病的过程。只记得就是从那以后,她和蒋有鸣的父女关系开始慢慢回温,直到他后来娶了似锦,他们之间才又出现了无法弥合的缝隙。 青春期的少女总是善变的。又或者是她天性开朗。蒋有鸣身上重新出现的父爱让她慢慢变得活泼起来。他们像是刻意遗忘了什么东西,总是下意识地将那段冰冷的记忆藏起来。 藏着藏着,竟然渐渐真地开始忘了。 可是那一天,这段记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当事人之一重新拎到桌面上。 她点了点头。 蒋有鸣接着道:“你还记得你妈吗?” 当然。 母亲是那么温柔的人。她是中学声乐老师,歌唱得特别好,也长得特别漂亮。可惜她一点都没遗传到母亲的基因。真是令人遗憾。 她哑着嗓子,哽咽道:“我记得,爸爸。” 蒋有鸣闭上眼睛,许久,用一种微带厌恶地语气说道:“别喊我爸爸!” 她惊愕地看向他。 他像是终于摘下面具,可以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一般如释重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有一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什么?”她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心里隐约有了点预感。 他睁开眼睛,看过来,手指从她鬓边掠过,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你根本不是我亲生的,我不是你的父亲。” “你妈刚刚怀上你,你的亲生父亲就死了。为了照顾她,我娶了她。”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头,两男一女。女的是她母亲,其中一个男人正是年轻时的蒋有鸣,他和另一个男人勾着肩膀站在她母亲身后,那个男人的手轻轻搭在母亲腰上。 虽然三个人看起来都很亲密,但这中间的不同,一个细微的姿势就能分辨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蓝鲸(二更) 蒋有鸣的故事曲折到就像是电影一样。 如果不是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女,他们彼此相知,她几乎要以为蒋有鸣是在编故事。 “我爸是个赌鬼,滥赌成性,输光了家里的钱,就去借高利贷,接着赌。因为还不上高利贷,放贷的人扬言说要砍掉他三根手指。他害怕,就丢下我和我妈,连夜跑了。我妈为了躲那些讨债的人,带着我偷渡到香港做黑工。” 他们落脚在鱼龙混杂,帮派遍地的九龙湾,蜗居在三平见方的小屋里,以为这是新生活的开始,没想到只是落入另一个火坑里。 他妈一开始在服装厂工作,但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实在生活得太过艰难。从家乡逃到遥远的南方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不久她就向现实屈服了。凭借着美貌,她成为一个帮派老大的情人。 那年他刚刚九岁。 靠着这点关系,他终于有学可上。他一直平顺地上完小学,成绩很好,那个帮派老大看他有读书的天分,曾经笑着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子,要是他肯改姓当他的儿子,他就送他出国念书。 这句玩笑一般的许诺就想驴子前面的胡萝卜一样,是鞭策他前进的唯一动力。 看多了黑暗的东西,想成为人上人的想法更加强烈。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死。 是替那个帮派老大挡刀死的。 她死在遥远的异乡,尸首是分为两部分被抬回来的——她被人砍到了脖子,帮派老大和他的手下搬尸体的时候,头忽然就掉下来了。 那个时候他正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跟着老师朗诵英语课文,对已经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那个帮派老大是干的是走私的勾当,一夜暴富的特质使得人心分外浮躁。他在第一把交椅上坐得久了,底下新进的人难免有些不服的心思。 而这一次的分赃不均成了□□,最终引发了一场内乱。久居高位,使他得意忘形,等到冲突爆发时,才知人心背离,他已经没有能力控制局势。 在那场乱斗中他也受了伤,只好派手下来学校接他reads;。 可惜战火很快就烧到学校里来了。 那些持刀的恶徒闯进校园里,像捉兔子一样把他从教室里提出去,五花大绑,用不知从哪里招来的臭袜子堵住他的嘴。 他们商量着怎么利用他把帮派老大引出来。 其中一个人用刀子拍打他的脸,充满恶意地说道:“小子,长得可真嫩啊。那个老鬼是不是连你也一起睡过了,啊?哈哈哈。” “诶,别说,他妈长得还真挺靓的。” “对!”另一个人接声道,“是个好女人。居然敢替那老鬼挡刀。可惜了。要是早点让老子遇上,老子肯定娶她!” 说话的人怪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要是真这样,现在我就是你爸爸了!来,快叫爸爸!” “哈哈哈” 屈辱,恐惧,震惊,悲伤,仇恨。 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开来。他感到头轻脚重,脑子一片混沌,身体冷热交替,几乎昏过去。 最后,他听到了枪声。 那个帮派老大明知有危险,还是来救他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听见他对他说:“小鸣,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妈?” 营救他的那场恶斗折损了他这边一半的人手。他身边只剩下三个人了。 三个月后,其中一个小弟成了叛徒。他们被人追杀,像老鼠一样在整个香港里东躲西藏。其间他们睡过地下道,吃过垃圾桶里捡来的变质泡面,像条癞皮狗一样活着—— 直到,再也活不下去。 那个帮派老大几乎被逼到自杀。一米八五,虎背熊腰的汉子硬生生瘦得脱了形。 那时他们躲在船坞边的棚户里,每天都在等一艘船靠岸。 那个帮派老大告诉他,要带他去菲律宾。那里他有朋友。 他们等了半个多月,一天半夜,他起夜□□,半睡半醒间,隐隐约约听见轮船的汽笛声。 那艘能够载着他们逃出生天的船终于泊岸。 天明后,船重新出海,十天后,一片热带岛屿出现在他眼前。 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似乎昭示了勃勃的生机。 他们在菲律宾住下来,两年过去后,那个帮派老大有一天忽然问他:“你想不想重回香港?” 他想了想,说:“我只想过去把我妈的尸骨带过来。” 帮派老大忽然激动起来,他红着脸,粗着脖子,摇晃着他单薄的肩膀问他:“你就不想回去给你妈报仇吗?你就不想回去夺回被夺走的一切?!” 他拂开他的手,冷冷道:“我只想活着,像样地活着。” “哈?”帮派老大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以为怎样才算像样的活着?现在这样就算吗?你这个小鬼,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没理会他,以为他只是喝了酒以后发疯reads;。 可是半夜醒来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绳子捆住,他才终于认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他被那个帮派老大卖了。 被那个曾经说过要代替他妈照看他一辈子的男人卖了。 他本来以为买他的是倒卖人体器官的团伙,可是等船只驳岸,他才发现自己又想错了。 他即将遇到的事情,比被分尸,取出肾脏还要可怕一百倍——因为,他才是那把屠刀。 少年时的他只知道,自己进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组织。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不断地参加各种严酷的训练,在训练以后举起雪亮的刀子,把那些长得像人的,或者完全不像人的生物开膛破腹,然后凭借直觉从血肉里头找出那枚像钻石一样闪亮的晶核,扔给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就会立刻用液氮把那枚晶核封存起来。 整个过程必须一气呵成,不能超过三分钟,否则那枚晶核就会融化在血肉里,跟随主人一起死去。 有一次,例行取晶核的时候,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半人半鱼的女人忽然开口说话。 她说:“我儿子也被抓来了。但他是个半人,他的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求求你,放他走好不好?”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这晶核,我根本就不想要,我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等到一切结束,他脱掉手套从手术台上走下来,听见旁边的助手用羡慕的语气赞美他灵巧的双手。 “大人,您长了一双跟上帝一模一样的手。” “再也没有人能像您那样快速而又准确无误地找到这些晶核了。” 他停下脚步,用阴冷的声音对喋喋不休的人说:“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他才十四岁,却已经经历了太多。 他累了,从被人鱼肉到鱼肉他人,这之间的转变,他体会不到一丝快感。 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取晶核的天赋很快就会消失。 而消失的那天,就是他的死期。 他必须在天赋消失之前从组织里逃出去。 然后他想起了手术台上的那只人鱼,顺便也想起了她提到的“儿子”。 组织的基地设在日本海域内的一个无名小岛上,一个人类,想要依靠双腿从岛上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鱼可以。 在组织里的两年以来,世界为他开启了另一扇大门,他得以接触到普通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另一个世界。 他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奇怪的生物,某些生物就是切切实实在人类口口流传的传说和典故里存在过的。他还知道有一个表面上跟人很像的物种,叫作,他们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 也许是能够帮他逃出去的力量。 进组织以来,他从来都没有反抗过,组织的命令他都严格服从,甚至执行得极为出色,这并不是因为他认可了这个地方。 只是过往的经验教会他,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委曲求全,等待时机。 在看到蓝鲸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时机终于来临了reads;。 他从蓝鲸身上感到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像是风暴一样席卷了他。如果不是因为组织里的麻醉师给这条美人鱼注射了药物,他怀疑,这只美人鱼几乎可以发动一场海啸。 而后的观察中,他发现,这条美人鱼的智商完全在水平线之下。很天真,也极其容易取信。 他只不过是喂他吃过几次东西,他就完全完全放下了戒心。 在取得这条美人鱼的信任之后,他开始筹划怎么从岛上逃出去,以及逃出去以后能去哪里。等到所有细节都规划完毕,他偷偷地把麻醉师的药物换掉了。 那天夜里,他躺在单人床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今晚,就是决定生死的时刻。他想念家乡的一切,漂泊了那么多年,他想回去了。 一阵幽幽的歌声像蛛丝一样从基地里的通道钻过,结成一张蛛网,将所有人都罩在里头。岛上的人陷入狂乱的梦魇里,拿起武器互相厮杀。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从血沫横飞的通道里走过,一直走到海边的沙滩上。 蓝鲸在浅水里游来游去,放声歌唱。 忽然,他一头扎进海水里,变成一只体型修长的大鱼。 他骑到鱼背上,抱住大鱼的鱼鳍。大鱼游向深海。 他们在海上漂了很多天,直到最后失去了方向。他以为他们会被海上的烈日晒死,然而没有。 他们被出海打捞的渔民救起,然后辗转回到了他的老家,山东。 大人们把他们送到孤儿院,当时孤儿院的院长姓陶,他们的女儿陶岫云后来成了他的妻子。 没有人知道蓝鲸真正的身份,所有人都以为蓝鲸和他真地是兄弟,只不过哥哥智力远超普通人,而弟弟很可怜,是个智障。可是没关系,弟弟俊美的外表也很惹眼。 因为这个原因,陶院长夫妻平时对蓝鲸更多了一些体贴和照顾,陶岫云有什么好东西,每次也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和蓝鲸分享。 他顺利地考上了省城一中,又顺利地考上了全国屈指可数的大学。生活重新回到正轨,每次回到陶家,看到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心里也十分温暖。可有两个隐忧,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一个是,陶岫云和蓝鲸的感情越来越好,可他却深知,蓝鲸不是人,他和陶岫云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另一个则是,当年岛上的人虽然全军覆没了,他也留下了一具伪装成自己的无头尸体,可只要组织一做dna对比,立刻就会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死。可是过了那么多年,他们竟然一直都没找到他。 他大学第三年的暑假回家,替陶岫云庆祝她终于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 那天他们三个人都喝得有点多,蓝鲸醉得一塌糊涂,抱着陶岫云一直流眼泪,说岫岫不要离开我好嘛,我们三个人一直永远在一起好吗? 陶岫云红着脸把蓝鲸架进房里,替他摘掉鞋子,把他扶到床上以后,才红着脸出来。 他坐在陶家小楼楼下的葡萄架里,喝茶解酒。 陶岫云在他对面坐下。他揶揄地看着她,笑着说:“岫岫脸红了。” 她在脸上按了按,又伸手扇了扇,故作镇定道:“有鸣哥哥,我有件事,憋了好久,不知道和谁说,我能和你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复仇(三更) 陶岫云一看到那份报纸就晕过去了。 蓝鲸把陶岫云抱起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陆地上和人类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他依旧不大会说人话。 “阿鸣,阿鸣!” 蒋有鸣扫了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一眼,果断地下了决定。 “快走!” 蓝鲸背着陶岫云在前面跑,他跟在两人身后断后,一出火车站,立刻拦了一辆三轮摩的。摩的一路开往市区,他不敢带陶岫云去医院,心里有种模糊的预感:他们应该已经被人盯上了! 至于盯上他们的是什么人,他不敢下论断,却有很大的把握判定,应该是组织里的人找过来了。 刚刚在火车站里那么多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他敏锐地发现人群里有个黑皮肤的矮个子男人,他的脖子后头纹了一个十字架,黑色的。 当年岛上每个人都有。他手臂内侧原来也有一个。 从岛上逃出来以后,他就寻机把刺青烫掉了。 外头灯火初上,他们找了一家招待所,只敢开一间房——因为谁也不知道分开以后,同伴会遭遇什么。 进城后不久,陶岫云就醒了。从三轮摩的上下来,一直到进了招待所,她一直都一言不发。三个人沉默地隔着一张桌子坐了许久。 最后他说:“蓝鲸,你出去给岫岫买点吃的吧。” 蓝鲸犹豫了许久,看见岫云朝他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屋门reads;。 他用招待所里的电热棒烧了一壶热水,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她用双手捧过漆色驳落的搪瓷杯子,像是要从中汲取一点勇气支撑自己不倒下去,他终于忍不住包住她的双手:“岫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份报纸上并没有写明受害人夫妇的姓名,她怎么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呢?她怎么那么肯定受害人一定是自己的父母? 想通这些疑点的那刻,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诞。原来一直以来,自己认为平凡得毫不起眼的陶氏夫妇,其实也有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就连一向没有什么城府的陶岫云也知道。可她竟瞒得这样好。 然而在事发之前,他根本就没觉察到一丝异样。 他问完话后,陶岫云整个人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像是突然之间从梦中惊醒了一般,然后眼泪才哗地就下来了。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只叫我不要担心,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岫岫,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她望向他,眼睛里含着泪光。 这个时候电灯爆了一下,屋里忽然陷入一片黑暗。有人撞开门闯了进来,拉起他和陶岫云的手就往屋外冲。 整个街区都断了电,招待所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跟随人群从楼梯上挤下去,冲出门外。 他反手推了蓝鲸一把,一瞬间就做好了抉择。尽管后来事实证明,他当时的抉择愚蠢透顶,可当时他的心情是悲壮的,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蓝鲸,你带岫岫走,不要再回去,走得越远越好!” 蓝鲸抱住陶岫云,迷茫地看着他:“阿鸣,你呢,你要去哪?” 他? 他当然是要回山东。 当时场面很混乱,他又先入为主地认为杀了陶氏夫妇的人就是组织的人。既然是组织的人,他再和岫云他们在一起,就是害了他们。 招待所那夜一别,直到两年后他们才得以相聚。 当他返回山东,弄清杀害陶氏夫妇的并不是组织的人,却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蓝鲸和陶岫云了。 而他并不知道,蓝鲸和陶岫云与他分开之后,一直在逃亡中度过。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月,对方跟丢了他们,他们才得以在夜里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而很多事情,就在他们分别以后悄然发生了变化。 没有了他的保护,蓝鲸很快就成长起来。不知道他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他竟然以为蒋有鸣是为了脱身保命才离开他们的。因此他对蒋有鸣的感情由敬爱转为埋怨,最后竟然带上了点恨意。 蓝鲸找到蒋有鸣的时候,他刚刚在鹿城落定工作和住处。这里是整个南方消息流通得最快,汇聚了最多猎人的城市。 他已经走过了北方的许多城市,根本找不到蓝鲸他们,只好抱着希望来到鹿城。 那天他刚刚帮进新租房子,下楼搬行李的时候,忽然看到对面的街上,站着两条有点眼熟的人影。 手里的纸箱嘭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岫岫,蓝鲸” 蓝鲸挽着陶岫云的手走过来reads;。陶岫云的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笑得很真诚。她说:“有鸣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蓝鲸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很久,才吐出一句:“阿鸣,你不带我们上去坐坐吗?” 蒋有鸣这才手忙脚乱地把人带到出租屋里。 他要给他们沏茶,被蓝鲸拦住了。蓝鲸看了眼很快就窝在沙发里睡过去的陶岫云,从夹克衫里掏出打火机和一包烟,朝他作了个手势。 两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上,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咔嚓。 蓝鲸点燃了一支烟,吞云吐雾的姿势很老练。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蓝鲸。 咬着过滤嘴的时候,他心中如是想道。 “不问问这两年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蒋有鸣取下香烟,撕破烟纸,把烟丝从里头拉出来,用大拇指一点一点地碾着。 “我一直在找你们。” 蓝鲸冷笑起来:“是吗?” “当年你为什么要带我岫岫出去旅游,如果我在的话,叔叔阿姨一定就不会死!” 蒋有鸣刷地望向蓝鲸,心中巨震。 “你说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蓝鲸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抵到墙上去,用筋肉结实的小臂卡住他的喉咙,凶狠的表情像一只狼狗。 “你又在心虚什么?哪怕叔叔阿姨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敢承认,当初你不是像个胆小鬼一样丢下我和岫岫自己逃走了吗?” 他想说,我没有 然而喉咙被用力压住,蒋有鸣根本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困难。 视线下扫的时候,他忽然在蓝鲸的右手虎口处发现了一个黑十字刺青。 他用力地推开蓝鲸,抓住他的右手,逼问:“这是什么?” 蓝鲸手指里夹着的香烟掉下去。他用脚踩住,碾熄了烟头,冷冷地和他对视。 “是能让我和岫岫活命的东西。” “荒唐!你知道,你知道” 蓝鲸低头抽出一根烟,用牙齿叼住,冷笑连连:“我应该知道什么?” 蒋有鸣忽然语结。 是啊,他能说些什么? 说,你的母亲是被我亲手杀死的。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愿,都是组织逼我做的。 而那个组织,就是黑十字 他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忽然间有些庆幸。鱼的记忆大概真地不好,蓝鲸已经忘记在岛上发生过的事情了。可从某方面来说,这种遗忘对蓝鲸而言,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reads;。 蓝鲸倚在栏杆上,望着他说:“阿鸣,我这次过来找你,不是为了让岫岫和你重聚。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已经找到杀死叔叔阿姨的凶手了。” “是谁?”他问。 “一些。” “为什么?” “为什么?”蓝鲸转身,看着楼下走过的人,用一种飘渺的语气说道:“为了桃花源。” 他很快就补充了一句:“岫岫不知道,你别告诉她。她跟我说过,当年旅行之前,她曾经听到叔叔阿姨在吵架。” “阿姨说,他们想要的东西,你给他们就是。万一把人逼急了,他们真地会杀人的!” “叔叔说,做人要有信用,他是陶家的后代,他的母亲到死都守着先祖留下的诺言,他作为母亲的儿子,怎么能够不守信?” “阿姨就开始摔东西,说要把岫岫送到国外,免得被叔叔这个老顽固连累死。” “那次争吵,岫岫听到了,可是没听全,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些在找什么东西。” 蓝鲸说完,忽然沉默下来。他定定地看着蒋有鸣,像在等待一个满意的答复。 蒋有鸣说:“现在在岫岫手上吗?” 蓝鲸点头:“可能。那东西是可以继承的。” 蒋有鸣皱紧了眉头:“这也就是说,岫岫可能成为他们下一个目标。”他看向蓝鲸:“这个桃花源,究竟是什么东西?” 蓝鲸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许久,又笑了。这次他的笑容里不再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凉和恶意的嘲讽。他说:“阿鸣,何必追根究底,你只要知道,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照顾岫岫就对了。” 蒋有鸣心里咯噔了一声。 “你想做什么?” “分工啊。我去报仇,你来照看岫岫。” 蒋有鸣错愕,为蓝鲸的反复无常。他先前对他充满了警备和敌意,为什么一瞬间,这些抵触又全部烟消云散了呢? 蓝鲸解答了他的疑惑:“阿鸣,我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你爱岫岫的,对不对?” “可是你只是个普通人,根本就没办法给叔叔阿姨报仇,但我可以。这件事情,只能由我去做。你很聪明,以后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很成功的人,给岫岫很好的生活。可是我不行。” “这两年,我只学会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杀人。” 蒋有鸣根本劝不了蓝鲸,也拦不住他。蓝鲸走后三个月,陶岫云的肚子开始显怀,她害喜害得很严重,每天都在问他蓝鲸的去向,到了后来,她好像中了邪一样,慢慢开始忘记有蓝鲸这个人的存在。 有一天,他和她正在吃饭,鹿城电视台忽然播出一条新闻,说有人在鹿城水库发现一条体型堪比小货车的大鱼。 记者的镜头从上往下俯拍水里那条大鱼。它静静地躺在水里,宛如一座沉默的小岛。 陶岫云的筷子叮地一声砸到碗沿上,她吃惊道:“有鸣哥哥,这条鱼好大,天啊,就像鲸鱼一样。” “诶,有鸣哥哥,你怎么哭了?” 他单膝跪下,拉起陶岫云的手,眼泪落到她的指尖上reads;。 “岫岫,嫁给我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她的记忆像是被人篡改了一样,不仅不记得蓝鲸,也不记得父母的事情了。她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和他相依为命地长大,顺理成章地结成夫妻。 不记得也好,至少,从此她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他有自信,自己有能力给她幸福。 三个月后,蒋真真呱呱坠地。蓝鲸的尸体也被做成了标本,放在鹿城市海洋博物馆,成为一件引入惊叫的展品。人人都称赞制作标本的团队手艺高超,只有他知道,蓝鲸他不是人,也不是普通的鱼类,所以他的尸体可以保存很久。 三年以后,蒋真真三岁。陶岫云有一天忽然告诉他,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里的人都说她是武陵人的后代。他们对她充满了敬意,说都是因为有陶家的人小心翼翼地地维续着与之间的联系,他们才得以偏安一隅。 蒋有鸣和陶岫云一起进入桃花源,发现那里的居民果真如古书中所说,在单纯的环境里生活久了,所有人心底都没有“恶”这个概念,对他们毫不设防。 那时他和鹿城某些地下组织联手在做一些实验,想要找出们长生不死的秘密,而桃花源里的居民,他们身上那种强横无匹的自我修复机能令他吃惊。有一次,村里的一棵老桃树枯死了,一群小孩就划破手指,把血滴到树干上,不过短短几分钟,那棵桃树就死而复生了。 他心里一动,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他们身上也有晶核之类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可以令人死而复生。如果他能得到它们,并且掌握它们。 起初只是一个想法,他并没有强烈的念头想要将它们付诸实践,然而现实却逼着他作出选择。 陶岫云和蓝鲸的孩子身上出了点问题。作为人类与人鱼的混血种,她身上渐渐显现出偏人鱼的体征,她的生理器官完全无法适应陆地的生活,也没办法在水里生活。 他不得不把孩子送进实验室里,却骗陶岫云说,孩子是在隔离治疗。 为了把桃花源里的人骗出来,他勾引了年轻的女祭司夏姒,称赞她的美丽,说她应该到他们那个世界去,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 祭司手下有许多信徒,他们追随着她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世界里过上刺激精彩的生活,没想到最后全部都成实验桌上的贡品。 桃花源里的人进入后就无故失踪,夏姒找到他,质问原因,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敷衍过去。他心里知道,这个女人喜欢他,所以才对他的每一句话都信以为真。 比如他说,他是误入桃花源的。 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他至今未婚,直到见到她,才有了成家的想法。 可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夏姒发现真相的那一天,他以为她会杀了他,结果她却报复在陶岫云身上,她把一切都告诉了陶岫云,诅咒她挫骨扬灰,死不足惜。 女人一旦狠起来,就一点都不傻了。夏姒知道往哪里捅刀才能让他更痛,陶岫云一天天消瘦下去,他气急败坏,想要带她回到桃花源里寻找救命的法子,却被她告知:我已经切断了于的联系。 “我们回不去了,我也没脸回去。”她说,要为他的罪行赎罪。 去他妈的赎罪reads;!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罪! 可他根本无法改变陶岫云的意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故事说到这里,该结束了。陶岫云死后,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他并不想告诉蒋真真。 蒋真真看向母亲的墓碑。她记得,那一天,就是在这里,她泪流满面地问蒋有鸣:“爸爸,你是不是有点恨我?”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需要做那些事情,妈妈也就不会选择死。” 蒋有鸣笑容惨淡,他叹了口气:“是啊,我挺讨厌你的,也挺讨厌你爸爸后来那个样子。把一切都丢给我,轻轻松松地死了。可我却把什么都办砸了。” 他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道:“可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补救的办法。” 她抽噎着:“是什么?” 他说:“真真,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吗?” “我们没办法让一个死人死而复生,却可以把死人的灵魂复刻到一具崭新的身体上。真真,我需要你帮我,把岫岫和蓝鲸的灵魂找回来。也许会遇到很多危险,也许会死,你害怕吗?” “想清楚了,再答应我。” 天亮的时候,她和蒋有鸣并肩走出墓园,看到园门外头,卓野的车停在那里,他从车里探出头来,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一圈青黑,显然一夜未睡。 他阴沉着脸,对她说:“真真,你爸爸来看妈妈,怎么都不告诉我。我找了你一整个晚上。” 她的身体,像是被分成了两半,分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一半浸在南极的冰水里头,一半却在熔浆里翻滚。 那一刻她确信自己已经爱上了卓野,可她面前却摆着另一条抉择。 是简简单单地和卓野生活下去,还是帮爸爸复活那些亲人——这里头牵涉甚广,她也许会死。 一周了,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她在心里悄悄地鄙视过自己。可以复活自己的亲人啊,这还有什么可抉择的,为什么她要犹豫不决? 所以她决定再去安宁墓园一趟。她想问问妈妈。 于是凌晨四点,卓野还在沉睡的时候,她就驱车开往安宁墓园。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墓园里头迷了路。 雾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额地步。她心里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是刮大风的天气,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雾。 无法看清东西,令她的神经越发紧张。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啊——”她尖叫,叫了一声,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住嘴。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蒋有鸣的声音。 “真真,你怎么会来这里?” “爸爸,我” 没等她把话说完,蒋有鸣就“嘘”了一声,道:“别出声,快跟我来。” 蒋有鸣拉着她在墓园里东拐西蹿,他对墓园的地形十分熟悉,雾这么大,他却一次都没走错过。 前方忽然隐隐露出一辆车的车头来。 蒋有鸣推了她一把,道:“快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雷峰塔1 “爸爸!” 蒋真真尖叫。 盘桓在车后的怪物撞破了车后窗,扑到前排的椅座后,张开嘴一口咬住了皮质椅背的时候,她终于解开了安全带,把蒋有鸣从座位里拖了出来。 那怪物将半个椅背撕下,大嘴一张,下颚上的尖牙勾住蒋有鸣的西装,只引颈一拉,蒋有鸣整个人就从蒋真真怀中脱飞而出,朝车后疾退而去。 那怪物卷着蒋有鸣倒回安宁墓园,速度之快,眨眼间就消失在浓雾当中。 蒋真真打开车门,从车上跌下来,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她跑得太急,一时没在意,脚崴了,腿脖子像钉子钉了一下,整个人扑到地上去。 手掌被粗粝的路面擦破,脚上钻心地疼。 她是娇养长大的富家女,平时别说是崴了脚,就是手指上掉了点皮她都能朝卓野撒上半天娇。可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考虑自己的疼痛。她从地上爬起来,脱掉鞋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忽然听到身旁传来急刹车的声音。 “真真!” 元素打开车门跳出来,扶住蒋真真,把她塞进车里。 汽车重新发动,轰地一声冲进墓园里头。 此刻整个墓园已经完全被浓雾罩住,根本辨不清方向。车窗半开,湿冷的晨风顺着缝隙刮进来,呼呼的风声像是杜鹃鸟的鸣叫,那么凄厉。 “刚刚发生了什么?” 蒋真真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哭道:“我爸爸,我爸爸他” 元素猛地将方向盘向右打死。她点点头,道:“你不必说了,我已经明白了。” 话音刚落,车就停下来。 元素转过身,伸手替蒋真真顺了顺耳边的头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你好好待在车里,我去帮你把你爸带回来。” 蒋真真握住元素的手,哽咽:“那是什么东西?带走我爸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那不是什么怪物。乖,你好好睡一觉,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好的。”元素盯住蒋真真的眼睛,用一种低沉,缓慢,带有蛊惑性的语气说道。 蒋真真的眼皮合了两下,慢慢闭上了,整个人也渐渐软倒下去。 元素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把蒋真真横放在后座上。 饕餮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元素抬起头,遂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露出一脸担忧的表情:“元素,眼睛” 她的眸中,瞳孔已经完全消失。整只眸子变成墨水一般漆黑的颜色,看上去十分诡异。 饕餮说话时,她猛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再睁开眼,眸色已经恢复正常。 这时放在车头的手机铃声响了,饕餮自发地接通电话reads;。经过几天的使用,他已将手机这项现代化的电子设备琢磨得如火纯情。 为了方便元素,他还顺手开了免提。 萧何的声音立刻从话筒里飘出来了:“元小姐,你现在在哪里?” “我的车停在安宁墓园,你过来帮蒋真真看看外伤。我已经通知了韩为肆,他会过来跟你汇合。我要跟那个虫人走一趟,如果天黑前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帮我吧蒋真真送回卓家。” 萧何第一次被人如此顺理成章,毫不客气地指示,停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语气不善道:“元小姐,我可不是你的下属。” 元素弯下腰,从饕餮手中接过手机,点头道:“是,萧医生,是我求您帮忙的。您帮吗?” 她的语气一下子就拐了个弯儿,好得不得了。萧何被她噎了一下,正想硬邦邦地回一句“我凭什么要帮你”。 “嘟——”那头手机已经挂了。 元素关上车门,带着那只饕餮走进两排墓碑中间的走道里。 她走到一个墓碑前,蹲下去,凑近了看,只见墓碑上贴着一张年轻男人的黑白照,墓志铭有点好玩,就写了“本人已作古”五个字,连名字都没有。 元素把手掌按到照片所在的位置,嘴里念叨着:“这位猎人同志,对不住了,今天出来得匆忙,设备没带齐全,您的借我用用,回头保证原物奉还。” 话说着,墓碑下方探出一个方形的石块来。元素伸手在石块顶部一按,侧面石门打开,她把手伸进去,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 跟算命用的罗盘很不一样,元素手里这个罗盘是透明的,呈三棱锥状,椎体中央有十二根金色的指针,分别指向十二个方向。指针末端有细如牛毛的金色丝线相连,串联起一颗滚珠,可以沿着丝线在十二根指针上游动。 元素握住那个罗盘上下晃动,甩得手臂发酸,呼呼轻喘,细线上的那颗滚珠还是纹丝不动。她气煞,心道:这个无名氏当年不是号称鹿城猎人协会第一扛把子吗?怎么装备这么烂呢? 她知道这个墓园里除了蒋有鸣的空间之外,还藏着许多时空缝隙。她不确定那个虫人究竟把姓蒋的带到了哪里,所以想借罗盘定位一下,免得找错地方。 谁成想,竟然不能用。 正暗自生气时,那只饕餮忽然把罗盘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嘿,也真是奇了。那罗盘一到他手里,滚珠立刻咕噜噜地动起来,十几秒后,终于停在某根指针上不动了。 指针所指方向,与垂直方向成36度左右的夹角,斜向上。 元素的手往旁边的空气里一掏,从随身空间取出一副夹鼻眼睛戴上,眯了眯眼,往半空中那么一望,果然看到一条撕裂的缝隙。看缝隙周围的灵力波动,刚刚肯定有人先进去过了。 “这个夏姒,究竟要带姓蒋的去哪里呢?”她以为夏姒是要回来找蒋有鸣报仇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不管了,先跟过去再作打算。 可是那条缝隙所在的位置有点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得着的。 饕餮看了看那缝隙,又看了看元素有点难看的脸色,忽然间开了窍。 “元素,我能带你进去。” 元素瞟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再抬眼,那道缝隙近在眼前,触手可及reads;。 他们从缝隙处跳了进去,起初是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身体好像漂浮在水里,水压密密实实地挤过来,过了许久,才像破水而出一般,这种负重感陡然消失。眼前开始出现光亮。 失去的感官知觉慢慢恢复正常。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元素先是闻到一股湿冷的空气,空气中还有别的气味,像是某种卤味,咸香馋人;过了一会,终于能听到一点声音,像是隔了几重大门才传到耳边,嘟嘟囔囔的听不清是什么。 元素心里正奇怪,这回到了什么地方,听起来好像还挺热闹的样子。 她手心里一空,原本和那只饕餮紧握在一起的手忽然就松开了。她能感觉到,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把饕餮往相反的方向拉了过去。 可惜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也完全不能随心而动——这就是进行次元穿越最不好的地方。 一般来说,次元猎人出任务时,都会成对而出,两人互相合作,其中一人的异能天赋多半集中在视觉上,能够看见的波动。这样在目不能视的次元通道内,就有一个猎人能够根据的波动适当地调整穿越的路线。 而元素缺了一位这样的合作伙伴,所以现在只能“随波逐流”。 等到她听到一阵清晰的鸣铃声炸响在耳边时,视觉也终于恢复正常。 “啊啊啊!快让开啊快让开!”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元素的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她敏捷地闪到一旁,就见一辆黑色的自行车从后头蹿了出来,车头一顿乱摆之后,终于撞上了道路中央的一棵大柳树。 车上的人哌叽一下摔到地上,自行车后轮翘起来,犹自兹兹转圈。 元素终于能够好好看看周围的景色。 她正站在湖边,环着堤岸,有一圈小食铺,卖包子或是卖卤味。她刚刚闻到的香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望湖对岸望过去,可以看到暝暝薄雾之中,耸立着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上有一座高塔,远远看去,塔顶似乎缺了一半。 这个地方是 “哎呦,你这人怎么能突然就蹿出来呢?走路都不带看的吗?” 刚刚摔倒的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捂着后腰,朝元素大声抱怨。 元素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那位无辜遭殃的路人。 那人穿一件及膝长衫,腰间挎着着布包,离着个文明头,脖子上围了条白色的围巾,穿着打扮都特别像□□十年前的读书人。 那人踩下自行车的撑脚,把车稳住了,这才急忙忙将手探进布包里头,摸出一支钢笔,摘下笔帽一看,笔尖已经断了。 他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副十分肉疼的表情,大概是碍于读书人的颜面,又看元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孤身一人,他不好仗势凌人,因此心疼地嘟囔了两句,见元素没什么反应,也就放弃索赔,自认倒霉了。 而且现在正是秋冬之交的季节,大早晨的,这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出现在湖边,只穿一身夏季衣衫,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还是少惹为妙。 他这么想着,抬腿跨上自行车,刚调整好姿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问:“请问现在是民国几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雷峰塔2 这位刚刚从“交通事故”恢复过来的男人姓周,名江,浙江绍兴人,现在在西湖大世界游艺场工作,因为他负责戏目上演的安排,所以杭戏班和绍戏班里的人往往尊称他一声“周老师”。 这位周老师在听到元素的问话后,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古怪地问道:“现在是民国十三年,你不知道吗?” 民国十三年reads;! 1924年! 那是,赵辛死的那一年 元素只觉耳边轰地一声,眼前一片晕眩,几乎要站不住脚。她忍不住抬手扶了扶额角,虚弱地补问了一句:“那今天是几号?” “农历廿月十三啊。”周江越发奇怪,索性转过车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元素一眼。看到她衣衫单薄,脸色白得吓人,不由担忧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附 近的药堂看看医生?” 元素拢住身上的防晒纱衣,朝周江感激地笑了一下,“能麻烦你送我去火车站吗?” 周江面露难色:“火车站离这里要个把钟头的功夫。” 他说着低头从衣襟里摸出一枚怀表看了一眼,有点惭愧地说道:“我待会还得去上班。” 元素像是失了魂一样,自言自语道:“是了,回去又有什么用呢。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说了,过完了二月二的‘龙抬头’,他就离开山东的老宅了” 周江既然已经跟元素搭了话,实在是不好意思把她就地扔下,不管不顾。万一他一走,她就晕倒了怎么办?可他的时间的确没剩下多少,再拖一会估计该迟到了。因此周江很是为难,他的右手把住刹车,捏住又放开,几次欲言又止。 元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收敛好满腹的失魂落魄,冲周江勉强笑了一下:“那能麻烦你送我去大世界游艺场吗?” 这里是西湖,湖对面山上的塔就是雷锋塔了,那么大世界游艺场应该离这里很近。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雷峰塔应该也是今年塌的。 周江听到她的话后,惊讶地“啊”了一声。 元素问:“怎么了?” 周江看了她一眼,正巧湖上晨风拂来,元素的长裙和外披的轻纱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女性柔美的曲线纤毫毕现,长裙是紫中带点朱红的颜色,衣料里头似乎织进了金子,晨光落下来的时候,像是流动的朝霞。 周江忍不住将脸一红,忙不迭地别开眼睛。 他举拳凑近嘴旁,咳了一声,道:“我是觉得好巧哈哈,我正好在大世界工作。” 民国十三年的马路建设着实堪忧,自行车一路颠簸过去,屁股底下的座位又没有安铺衬垫,等颠到大世界戏院门口,元素的屁股已经麻了半边。 “到了。”周江轻嘱一声,停下车。感觉元素从车上跳下去了,才踢下脚撑,弯腰把车锁了。 元素抱着胳膊打量这座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有机会来的游艺场。 听说是个军阀带头建的,杭戏演得很好。可等她从吕家后逃出来没两年,杭州就沦陷了,这座戏院也在硝烟中被一把战火烧了个干净。 这里究竟算平行时空还是镜像空间呢?一般从元世界的裂缝是无法直接进入平行时空的,而镜像空间就是海市蜃楼一样的存在。 元素正出神地想着,忽然听到周江问:“你是打算来看电影还是来听戏的?这么早过来,表演的人还没来全,没有什么看头的。” 元素怔了一下,望着第三层挑出的外墙,明明是西式风格的外墙,偏偏在半环形的阳台扶手上摆放了一盆半米高的红腊梅reads;。 她想起赵辛,他总喜欢在书房里插一枝枝干虬曲的腊梅花。 “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将视线从那盆腊梅上收回来,低声说道。 大世界游艺场有电影场,有戏台,剧院,溜冰场,说书院,只要买上一张通票,各个场地任由你逛。 元素在买票的时候遇上了难题。她身上没有这个年代通用的钞票,偏偏门卫格外铁面无私,半点都不看脸。最后她只好把手上那条细金链子撸下来,换了一张通票。 进得门内,一楼十分空阔,有许多摊位,因为时间尚早,很多摊位还未出摊。再往里,是一个旱冰场,此刻也没有半个人。周江就在这里和元素告别——他得去工作了。 旱冰场外靠柱子的地方摆了一圈暗棕色的椅子,连成一长排,两头各放一樽彩绘的落地花瓶,花瓶里的绿植高过人顶,绿叶繁茂。 四周的墙上开有小窗,嵌着彩色的玻璃。太阳升起来,阳光从玻璃透进来,在地上留下一块块几何形的七彩光斑。有一道绿色的光从后头打过来,正好照在椅子旁的绿植上,那满树绿夭夭的长叶子,就跟活了一样。 元素坐在那棵绿植下头,闭上眼睛,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到耳边,却有一种静谧的感觉。不知从哪里淌出钢琴的乐声。 她忍不住从随身空间里取出口琴,凑到嘴边,给钢琴伴奏。 吹到有些忘情的时候,忽有一道口琴声插了进来。 她停下吹奏,凝神细听。 那口琴的声音很微弱,像是从很偏僻的角落里传出来的。 尽管如此,在听清了前三个音符后,她的心好似被一杆无形的称给吊起来了一般,悬在半空中,忽然有风从她耳畔轻拂而过—— 她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椅子叱地一声往侧边移出,撞在花瓶上。 花瓶晃了两下,轰地一声砸在地上,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刺耳的碎裂之声。 这声音惊动了游艺场内的保安,保安从外头追进来,一面小跑一面问:“怎么回事” 摔碎了瓶口的花瓶咕噜噜滚到他脚边,旱冰场外,空无一人。 元素顺着楼梯往上跑,一扇黑漆金环的大门拦住她的去路,她想也不想就伸手推开。 一门之隔,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化妆间,里头人有人在带头套,有人在画脸谱,还有人只隔着一层透光的布幔,衣服才换到一半。 原本化妆间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在吊嗓子,热闹得不得了,元素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竟将一群毫无防备的人吓得集体静默了两秒。 “你你找谁?” 终于有人问。 元素在人群里扫了几眼,问:“你们这里,刚刚是谁在吹口琴?”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挨着肩膀,凑着头,互相问过几句之后,稀稀拉拉地答:“我们这里没人会那洋乐器。” 元素有些泄气,却还是不肯死心。她实在难以相信,刚刚是自己幻听。 “可我听见了reads;。” 里面立刻有几个人劝她:“你想听洋乐器,应该上楼去。今天楼上不仅有西洋演奏,还有西洋戏法哩。” 另一个人道:“那叫魔术,什么戏法呀真是。” 元素听他们这样说,就疑心起来:难道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其实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有些失落地转身,顺手帮里面的人把门带上。 约莫估计她走远了,化妆间终于有一个人大喘了一口气,朝坐在最角落里的人小声而恭敬地问道:“三爷,刚不是你在吹口琴吗?” 化妆镜里映出一个身穿黑色戏袍,紫金披风的男人。男人脸上带着川剧中表演“变脸”时要用的面具。这面具与传统的川剧面具有很大不同,或者说,有点中西结合的味道——面具上,是一张邪恶而扭曲的恶魔脸。 被唤作三爷的男人并未回答。他抬起左手,轻轻地搁到妆台边上,尾指从红色的颜料盒里揩出一小团红泥,正欲往面具的唇上擦去,那门又被人撞开了。 三爷的手顿了一下,他微微侧过脸,面具上那两只黑漆漆的眸子直直望着大门的方向,好像他能透过面具看到什么似的。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脚步很轻,离他越来越近。 整个屋子的人好像一时间都哑了一般,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元素身上。 她在男人隔壁的化妆台前停下脚步,一手扶在高背椅上,用一种听似平淡的语气说道:“这位先生,能麻烦你摘下面具让我看下脸吗?” “为什么?” 整个化妆间的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其实他们也从来没见过三爷真容。他好像自打进了戏班,就没摘下面具过。 元素说:“你的背影看起来特别像我的一个故人。” “声音像吗?”三爷问。 他的声音特别嘶哑,简直就像吞过炭毁了声带的人一般。 元素无法说违心的话,这人的声音的确跟赵辛半点都不像。她只好摇摇头,道:“声音不像。” “那我就不是你认识的人。” 元素还想说点什么,忽然看见大门对面的小门打开,周江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一径儿跑到三爷旁边,拱手作揖道:“三爷,您可得帮帮我。那个白俄罗斯的魔术师忽然罢演了,可张大帅早早便预定了今晚要带他的四姨太来看魔术庆生,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一口气不带喘儿,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这才从眼角余光里瞥见元素,登时惊道:“你怎么你怎么到后台来了?” 没等到元素回来,那三爷便甚为冷淡地说道:“我也不会表演魔术。” 周江知道他不会魔术,但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戏法能拿出来充充数,救救急也好啊。 他做好做歹,说得口干舌燥,三爷只拿背影回答他。 周江想到张大帅那个随时拔枪的爆炭脾气,顿时心生绝望,深感前途不保。 正惶然无计之时,身旁的女人忽然说了一句话。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元素瞥了三爷一眼,“我会变魔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雷峰塔3 西湖大世界游艺场,四楼。 雪白的墙面被蓝底金花的壁纸所覆盖,地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壁灯昏黄的光影落在上头,像是海面上随波流荡的星光之影。 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柔美。 站在白色的西式雕花门两旁的侍者忽然重新整了整站姿,没几秒,长廊尽头即拐出一对男女。男的生得极为英挺。穿一身军绿色的军装,外头披着貂毛出锋的斗篷,一手随意地放在身侧,另一只手环过身旁女人的腰身,虚揽着她向前走。 这便是本地权倾一方的军阀张大帅,张继孝了。他揽着的女人正是最得他宠爱的四姨太。这位四姨太模样标致,体态风流,一身祖母绿的旗袍衬得她的肤色格外的白。 张继孝和四姨太离门还有五步时,两个侍者便一齐躬身:“张大帅,四姨太。” 接着左边的侍者绕到张继孝身后,替他解下厚重的披风,另一个侍者则接过四姨太脱下的小披肩,并打开门,伸长手臂将人慢慢迎了进去。 那四姨太也不等张大帅,自先跨入门中。 “呀,这屋子里怎么不开灯啊?”四姨太才跨进一只脚,就抬手轻捂住嘴,娇娇娆娆地说道。 在前方引路的侍者回道:“这是魔术师提出来的,说是表演的要求。” 四姨太抬手拢了拢新烫好的头发,将戴了白色蕾丝手套的手反递到张大帅手中,回眸呵笑道:“嘻嘻,大帅,这些洋鬼子把戏可真多呀reads;。” 张继孝握住她的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侍者将两人引到包厢内的沙发坐下,解释道:“四太太,今晚表演魔术的可不是洋鬼子,而是个中国人。” “中国人,女人。”他强调道。 另一个侍者挂好张继孝的披风走过来,点燃了沙发旁的立式灯笼。黄豆色的烛光从红色的灯笼纸上透出来,那光也带上了淡淡的红色。 四姨太朝点灯笼的那个侍者招了下手,那个侍者立刻走过来,半蹲到地上,擦亮火柴替她点燃了手里那根细长的女式香烟。 四姨太深深地吸了几口,再慢慢地吐出白色的烟雾。她垂下手,手腕轻轻动了两下,烟灰落进玻璃钢里,还有几许从桌上飘下来,落到了张大帅的黑色军靴上。 张继孝的目光淡淡往下一瞥,似乎是看见了。他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随后便将双脚抬到桌上,交叉叠着。烫得笔挺的军裤包裹他那双修长的双腿,四姨太的目光便顺着男人腿部的线条,藤蔓也似往上爬,最后定格在男人的腰带扣上。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赤一裸一裸的引诱和挑衅。 张继孝忽然微勾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抬起手,示意两个侍者出去。那两个侍者知道张大帅的习惯——他素来不喜有人在旁边侍候——因此见了指令便知趣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将门关好。 四姨太笑了一声,把剩下的烟按进烟灰缸里。她靠坐在沙发上,开始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包厢里的摆设。 沙发前方五六米的地方,有一个高出地面大概三十公分左右的小型圆台,铺着红色的地毯,那便是表演用的舞台了。 现在舞台上摆着一架折屏雕花镂空屏风,上部镂空的槅扇用宣纸糊了起来,屏风后立着一盏灯笼,那虚茫茫透纸而出的烛光中,笼着一道纤细的侧影。女人的侧脸映在宣纸上,小巧的鼻子勾勒出秀美的线条,顺着人中的弧度蜿蜒而下,嘴唇所在的地方被折扇的影子遮挡住了。 张继孝低头脱手套,用一种懒散的语气问道:“姑娘是哪里人啊?” 屏风后的女人转了个身,正面面对屏风,举扇掩唇而笑。 “奴家是山东人。” “山东人?”四姨太站起身,抱着双臂往舞台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出屏风后的人是站着的,便道:“你长得倒是娇小,不怎么像山东的姑娘。” 张大帅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腰间的配枪解下来放到桌上,问:“听说你的魔术比白人鬼子的还精彩,说说看,你今天打算表演什么?” “大变活人。” “大变活人?”四姨太嗤笑一声,“这可不算什么新鲜的魔术。” 台上一声轻响,其中一页屏风被一只白皙的手推向中间,一个人从后头走出来。 四姨太离舞台最近,也最先看清今晚这个魔术师的模样。 正如常言道,美女见美女,若不惺惺相惜,那就只剩下撕逼。 台上的女人穿一身及脚踝的黑绸旗袍,暗纹提花,红缎镶边,无袖,露出两条皮肤光洁白皙有如凝脂的手臂。因为身材纤瘦,那件旗袍穿在她身上处处有剩余,根本显示不出身段,可偏偏被她穿出了一身伶仃洒拓的味道reads;。 台上的女人翩翩走到舞台边上,将扇子移到脸颊旁,半侧着脸,拖长了音调说道:“我这个大变活人,可跟普通的大变活人不一样。” 张继孝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置于颌下,微抬了下下巴,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了?” 四姨太转回沙发坐下,半个身子斜倚着张继孝,斜睨了台上一眼,“其实魔术呢,说到底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越厉害的魔术师,摆障眼法的手段也就越高明。所以呢,光看魔术又有什么意思。小姑娘,咱们来打个赌吧。你不是要表演大变活人吗?要是我们家大帅能破了你的障眼法,你就跟我回家作伴,好不好?” “好呀。”台上的人笑嘻嘻的,非常爽快就答应了。 四姨太的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 张继孝问:“既然要打赌,就得设个彩头。你要是赢了,想要什么?” “钱呀。一百大洋,不算狮子大开口吧,大帅。” 张继孝哈哈大笑,“你要是赢了,我给你一千大洋!” 四姨太睨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直起腰,打了个哈欠道:“那这次就让我来当这个活人吧。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台上的人唰地一声收起折扇,举着扇子,袅袅婷婷地提着旗袍从台上走下来。她一直走到桌前,伸出手,折好的扇子探到四姨太身前,示意她用手握住。 “四姨太,我叫元素。” 四姨太用两根手指拈住扇子的末端,跟着扇子的牵引走到桌前。元素抽回扇子,往身旁让了一下,道:“四姨太,这边请。” 四姨太瞪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口中的称呼有点不满意。但这点不满意转瞬即逝,快到叫人根本来不及捕捉。四姨太朝元素笑了一下,扭着腰往扇子指引的地方走,与元素擦身而过时,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戴了新作的头饰,不知道大帅注意到没有。她有意要引他看一看,便抬手扶了扶头发,眼风同时往外瞟—— 可眼角视线范围内,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荧光闪烁的蓝幕,大帅,沙发,桌子,舞台,屏风,全部都不见了。 她惊慌失措地冲到包住自己的那片蓝幕前,拼命地拍打,大声的呼喊,可她能听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的声音。 无论四姨太在元素的随身空间里闹出怎样的动静,可在张继孝眼中看到的场景却是这样:四姨太与元素擦肩而过的时候,就那么凭空在他眼前消失了。 这个表演“大变活人”的女人不需要挡板,不需要箱子,也不需要幕布。她甚至不需要任何道具,除了那把扇子——但他不相信她能把一个大活人藏到扇子里去。 而且他很了解自己的四姨太。她是个好胜心很强的女人,尤其见不得比她长得美的人。她选择参与到这个魔术里,目的就是为了拆表演者的台。因此她是绝对不可能配合这个叫元素的女人完成这个魔术的。 那么他的四姨太究竟被藏到哪里去了呢?竟然连声音都发不了了吗? 有点意思。 张继孝站起来,带马刺的军靴敲在地板上,发出金属碰撞的鸣响。他走到元素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元素。 他的英俊是带了点文人气的,这种气质中和了军装冷硬的特质。然而现在他的目光凌肃起来,身上的气质骤然变了,军人杀伐决断的气度瞬间展露无疑。 他压低声音问:“元姑娘,你把我的四姨太藏哪里去了?” 元素用扇子抵着下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reads;。 “大帅,要告诉你,我不就输了吗?您自己找呀。” 张继孝不只是个军人,他还是一群军人头头。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二字,然而这回,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 那个表演魔术的女人闲适地窝在沙发里,脸上带笑,手中的折扇一摇三晃,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看他把整个房间翻遍了也找不出人来。 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很确信,这个包厢里没有任何暗间,那么她究竟能把人藏到哪里去呢? “大帅!”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他转过身,赫然发现四姨太正被元素按在沙发上,两个女人并肩坐着,一个笑颜明媚,一个花容失色。 他几步走到沙发边,刹住脚,按住腰间的手一枪,冷声问:“四儿,你刚刚去哪里了?” 四姨太夺过桌子上放着的手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元素的眉心。她喘息急促,语无伦次道:“说!刚刚那,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元素用手掌堵住枪一口,握着枪一杆往旁边偏了一下,嘘了一声道:“这是我吃饭的家伙,说出来,我以后还怎么表演呢?” 四姨太尖声道:“大帅!这是个妖女!这个女人表演的根本就不是魔术,是,是” “是什么?”元素问,抬眼看向张继孝,“大帅,四姨太可能吓坏了,但您说话是一定算数的对吧?这是不是算我赢了呢?” 张继孝沉声道:“四儿,愿赌服输。” 四姨太叫道:“大帅,你信我,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表演魔术的,她” 砰—— 枪一支走火。 元素的掌心透出一个红色的洞,过了两三秒,血顺着手臂滑了下来。元素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施施然站起身,朝张继孝道:“大帅,看来我得先去看看医生了。一百块大洋,麻烦您吩咐人送到后台吧。” 语毕,越过张继孝走到包厢大门边上,拉开门走了出去。张继孝叫了她一声,她并未回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屋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她心道,这个四姨太还挺难缠的啊,果然是能够独房专宠的料。 她在廊道上走了一会,拐进公共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冲手的时候,顺便用胸针把卡在手掌里的弹壳碎片抠了出来。 自来水从她手掌流过,再从她指缝里落下去时,就变成了红色的了。 她却连眉都没皱上一下,清理着伤口,甚至还轻声哼起歌来了。 这样的伤在她看来都是小菜,更何况过不了一会,这些伤就会自行痊愈。 “你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女厕的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元素抬起头,看到镜子里倒映出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明明面具那么凶恶,说话的人声音也粗糙得好似砂纸,可她的心情却忽然间就轻快起来。 “哦,三爷,你走错厕所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雷峰塔4 元素说着转过身,轻倚在洗手池边上。 她伸出手,手掌平摊开来,掌心的伤口一清二楚。 面具没有孔眼,戴着它的人其实是看不见外界的东西的,可她却看到男人的站姿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也不自觉地蜷了蜷。 元素微笑起来。她拿起洗手台上放着的折扇,一摇三晃地走到男人身前,抬起手,用扇子抵住面具的下方。 扇柄与面具相碰,磕地响了一下。 男人一动不动。 元素微微踮起脚,轻声问道:“三爷,你这是顺路逛到这里来呢?还是听见什么声音后,特意绕到这里来寻我呢?” 三爷推开元素手里的扇子,低下头,沉默了几秒,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沙沙的,听起来有一种怪异的沧桑感。 元素啪地一声打开扇子,半遮住脸,笑道:“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呀。” 男人没再接这个话茬,只是说:“你应该去看医生。” 元素身子一扭,靠在门口的墙上,道:“可是我现在不想看医生,我只想看你reads;。” “你为什么想看我的脸?” 元素抬头望了一眼走道中央的吊灯,闭了一下眼睛,声音低了几分:“我说过了呀,三爷你的背影有点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分很多种,他是你什么样的故人?” 元素不再摇扇子了。她侧过头望进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镜子里有她,还有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像是靠在他身上似的。 她心里一动,像是忽然有一根弦松了,错了音,跑了调,怎么都收不回来。 她忍不住将头歪了歪,这样从镜子里看,她的脑袋好像正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用扇子遮住唇,慢慢地说道:“他是我的什么人呢?不知道啊,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是我唯一想嫁的人吧。” 三爷似乎觉察到她的小把戏,便将身子一侧,于是镜子里,两个人的距离瞬间又拉远了些。 他说:“你真地想看我的脸?有些东西,不看恐怕还能留点想象的余地,看了就无路可退了。我觉得你看完后会后悔。” 元素直起身子,朝外走了两步,回头道:“你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那今日便先不看了吧。我还想多骗自己一些时候。” 她说罢,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却没看到,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就慢慢摘下了面具。他侧过脸,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焦痕遍布的脸,烧伤好了以后,新长的肉虬曲不平,那张脸上已经看不清原来的五官究竟是什么样。 男人捏着面具,垂下眼皮,似是自言自语:“看了又怎么样呢。你还能认出来吗?更何况,我也不是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为了强调,像是要叫自己好好记住一般:“反正,我不是他。” 元素回到后台坐了一会,周江就找来了。 他把一只小皮箱放到化妆台上,拉过一张椅子来坐下,十分后悔地说道:“你的手我真是对不起你,我没想到四姨太会动枪。张大帅一贯对女人很绅士的” 元素冲他摆了摆手,“没关系,你找辆黄包车,送我去附近的酒店吧。” 周江惊奇地看着元素的双手,顿时就大舌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的手,你没,没” 元素点头,随手从旁边的服装架上拿了一件披肩,“对,我没事。所以,你可以不用自责了。” “可大帅说” 元素眨了下眼睛,扣好披肩的搭扣,手伸到化妆桌上,打开小皮箱的箱盖,往里头瞧了一眼,果然满满一箱都是银元,肯定不止一百块。 有钱就好办事了。这个张大帅出手还蛮大方的嘛。元素从箱子里头抓了几块银元塞到周江怀里,道:“我今天也要多谢你。” 周江连连摆手,惭愧得脸都红了。手里的银元仿佛成了炭块,会烫人手似的。他几次想打开箱子把银元放回去,都被元素用扇子挡了。 “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周江涨红了脸。 元素用扇子抵住下巴,一手按下皮箱盖子,“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再帮我一个忙吧reads;。” 周江连忙道:“你说,你说。” “跟我说说三爷的事情吧。还有,把他的住址也给我。”元素抬起扇子,扇柄对着唇中,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别告诉他。” 半个小时后,元素和周江从大世界里走出来,周江替她叫了辆黄包车,“去白家酒店。” 拉黄包车的车夫应了一声,车把打了个摆子,整辆车就滑进了夜色里。 元素展开扇子遮在脸上,默默地回忆起刚刚周江说的话。 “其实我和三爷并不相熟,所以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我只知道三爷是四年前到杭州来的,从我认识他起,他就一直带着面具,我有一次偶然间看见他的手臂上有烧伤,所以我猜想,他的脸上可能也有烧伤,因此他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三爷的的腿脚功夫很俊,曾经帮杭州本地的青帮处理过一些棘手的事务,所以在走江湖的人里,名气还不小。哦,对了,他还有一个弟弟,好像智力方面有些缺憾,现在在一个教会学校学西洋画。” 回忆到这里,元素的心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她把扇子稍稍往下撤了一点,露出眼睛来。她看到天上的月亮,浅银灰色,几缕云飘过去,月亮就被遮住了。 真扫兴啊。 元素闭上眼睛,黄包车从西湖边上走过,似乎隐隐能听到湖水拍打石岸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渐渐变成了浪潮的一般声音,元素猛地睁开眼睛,手在椅座上用力按了一下,整个人翻身弹坐起来。 她看向西湖,透过岸边垂柳落下的帘幕,她看到远方,一道银色的浪峰像鲨鱼的鳍一样破开湖面,往更远的地方疾驰而去。 那是什么东西? 元素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鱼类。因为有某个瞬间,她看到浪花里翻出一条银色的尾巴。 车夫被元素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一跳,不由停下脚步问:“小姐,怎么了?” 那浪峰已经消失在视野里。藏蓝色的天幕下,湖对岸的矮山静默地伫立着。一道瘦削的塔影,孤独地立在湖光水色之间。 雷峰塔。 它已经有千数年的历史了,传说乃吴越忠懿王钱弘俶为其妃子黄妃所建,所以又称黄妃塔。戏文里说底下镇着白蛇,元素不能确定真假。因为塔倒的时候她还在吕家,昏迷了将近一个月。 元素收回目光,道:“没事,你接着走吧。” 约莫二十来分钟后,黄包车在一家中式酒店门前停下。元素下车时从小皮箱里抽了几张在大世界里兑换好的纸币要给那车夫,却被告知:刚刚那位先生已经提前付过钱了。 元素依旧把钱给了车夫:“那这就是小费了。明天早上十点,你再来这里接我,我包你一天的车。” 进了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元素便吩咐给她搬箱子的少年明天早上到隔壁的洋装店给她买两套洋装。她写下尺码,连钱一并交到少年手里:“买完衣服后,剩下的钱都是你的。” 那少年闻言乐滋滋地去了,第二天元素才起床,他就敲开门送进两套衣服来,甚至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跟衣服相搭的小洋伞。元素一高兴,又随手多给了他两块大洋。 那少年简直高兴坏了,一个劲地拍胸脯说,您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我去办,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reads;。 元素看他人机灵,索性把昨晚画好的钢笔画给他,道:“你去找家画馆,把这上头的人像誊下来,发给城里帮闲的人,就说谁能帮我找到这个人,我出五十个银元。” 少年走后,她挑了那套浅草绿色的洋装,配饰是一顶同色的帽子。 穿戴完毕,出门时,昨天的车夫果然早早就在楼下等了。 “去圣玛利亚中学。” 圣玛利亚中学就在河坊街附近,离白家酒店不算很远,大概四十几分钟的脚程就能到。 元素到的时候,里头还在上课。她假装自己是某位学生的家长,顺利地骗过门卫,混进学校里。 这个学校大概相当于后世的艺术类学校,主教美术和音乐,还有语言的学习。 元素找到教学楼,从一楼的廊道走过去,几乎每间教室都是一个小画室。她记得昨天周江跟她说过,三爷的弟弟一般在二楼的画室,如果不在二零三,那就在二零七。 “你知道名字吗?” “好像叫什么,阿星。” 元素在二零三外头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有人用英文问了一声“谁啊?”,随后门就开了,一个穿红色毛衣马甲的男生打开门,问:“您找谁?” “阿星是在这个画室吗?” 那个男生回头朝画室里问了一声:“阿星今天有来上课吗?” 有个女孩子小声地回道:“香市好像今天开始了。阿星应该和去年一样,和他哥哥赶香市去了吧。” 男生便朝元素道:“阿星今天家里有事,没来上课。” 元素心道,周江的信息不对等嘛。然而人没来,她也没有办法。况且她之所以来这里,也不全是为了看一眼三爷的弟弟究竟是何模样。 这附近的教堂是南方猎人协会的据点之一,她需要有人帮她尽快找到夏姒和蒋有鸣的下落。毕竟她还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平行时空还是镜像空间。如果是镜像空间,她在这里每过一天,元世界里的时间流逝也是一样的。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在这里拖延太久。 她来到学校后面的教堂时,里头正在唱圣歌。她坐在最后一排,等人都散了,台上的神父才注意到她。 “你还有什么事吗?”神父问。 元素说:“我要见吕家的人。” 那神父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夹着圣经从讲台上匆匆忙忙地走下来,把教堂的门关了,才转过身,迟疑地问道:“你是谁?” 元素把玩着小洋伞的花边,“你叫吕家领事的人出来见我一面,他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神父正犹豫着,忽然有人打开讲台旁边的侧门走了进来。 啪—— 元素的伞掉到地上。 她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整个人几乎呆住了。 青年走到讲经台下,冲她遥遥一笑,“姑姑,你怎么会到杭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雷峰塔5 “赵辛” 他的名字就徘徊在她唇齿之间,可嗓子眼里好像含了一颗带刺珠子,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声带涩涩生疼,一个音节都发不了。 眼前一片水雾模糊。 本以为固若金汤的情绪瞬间崩溃。她的心里像有龙卷风刮过,掀起惊涛骇浪。 穿暗灰色长衫的青年拾阶而上,对神父挥了挥手,神父便退到靠墙的地方,从另一边下去,由侧门拐了出去。 青年离她还有三排座位的距离时,她忽然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蹲下身去,借着捡伞的机会压了压帽檐,顺便眨去眼中的泪水。 脚步声越来越近。 握住伞柄的手在发抖,她根本控制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按住发抖的手,却发现两只手一样抖得厉害。 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额上应该冒出了细汗。 “姑姑。” 座位的空隙之间忽然探下一张隐带笑意的脸,下巴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就连按在椅子上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 元素忽然想起在吕家的时候,赵辛年纪还小,经常混到她那里骗吃骗喝。她在吕家生活优渥,一切供应都是最优先的。偶尔冬天训练得晚了,赵辛懒得回大院里跟一帮少年争抢热水,就会到她的院子里蹭浴房。 有一回他洗好澡从浴房出来,顺道绕进她屋子里,坐在火盆边上擦头发。 她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划痕,从白色的中衣领子里露出半截来reads;。 看着倒有点像女孩子抓的。 那时候的男人大都早熟。赵辛也有快十八岁了,况且他生得高大,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又大了些。再者,他有本事,生就一张招女孩子喜欢的俊脸,这个年纪,有女人愿意跟他,实在算不得是什么稀罕事。 元素当时正举着个绣花绷子在绣“福”字,看到那道划痕,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发堵。 于是便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从靠枕底下摸出个西洋镜递过去,道:“嗳,你脖子那儿怎么啦,被猫抓了?” 赵辛接过镜子一照,自先愣了会,然后举起右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又把手放到脖子边上比了比,“可能是我自己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抓到的。” 他把杌子拉到炕边,脚一勾,把火盆也带了过来。 镜子揣进怀里,双手却伸到她眼睛底下,从炕桌上摸走了剪刀。 他右手持剪,一边给左手剪指甲,一边道:“姑姑,你眼睛真尖。我自己都没发现脖子上有一道呢。” “你镜子不还我?” 他把剪下来的指甲抖进火盆里,不客气道:“你缺一面镜子吗?送了我呗。” 话说完,转过身,人爬上炕,把右手放到桌上,厚着脸皮道:“姑姑,帮帮我吧。我左手拿不惯剪子。” 她放下绷子,拿起剪子替他剪指甲,“我帮你,有什么好处没有?” “我下次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辆自行车,好不好?你见过自行车吗?” 这声音忽然靠得十分之近。她低着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从她的发丛间掠过,温热的,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倏忽之间,发丛间的气流似乎逆转了方向——他在闻她的头发。 她手一抖,这一剪便剪得太贴肉了些。应该是有点疼的,可赵辛却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样。 他抬起手,手指衔住了她的耳垂,指腹在她的耳洞上轻轻碾过。 瞬息之间,她的身体似被电流席卷而过,半个身子麻麻痒痒,手里的剪刀咚地一声落到桌上。 少年正处于变声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他压低声音问:“姑姑,你怎么不戴坠子?” 她将炕桌一推,人借力往后一退,瞬间冷下脸来。 “好了,剪好了,你可以走了。” “姑姑” 赵辛望向她,神情有些茫然无措。 他虽然粗枝大叶,照顾起自己来也不甚精细——经常不是忘了理头发,就是忘了剪指甲;心思也不见得有多么细腻,但他还是有些感觉到了——他或许冒犯了她。 可少年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道歉。这样的情形,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遭遇了许多回。每每都是他稍稍靠近些,她就马上离得远远的。可她却从来不肯完全断绝他的希望。 他也不是没有脊梁骨的。只要她说一句“不要”,那么从此以后他就把这些不着边际的念想全部斩断——你若对我没有半分情义,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徒惹得你厌恶。 这也许就是赵辛少年时的想法吧reads;。后来,元素曾经暗自猜过,也曾无数次回头细想,她为什么抗拒着赵辛的亲近,却又放任他的亲近?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来,她还会那样做吗? 而现在,就是验证答案的时候。 扶住长椅的那只手,从椅背下方的空隙伸到上一排的椅子底下。连伞带手,将她整只手都包在里头。 她低头看到他的指甲,色泽红润,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轮白色的小月牙。 这跟她记忆里的那只手相去甚远。赵辛的手根本没有那么精致。 这个人想骗她,可惜,漏洞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且不论此时她的模样还维持在十四一五岁的时候,可她现在明显年长了许多,要是真的赵辛看见她,势必会感到惊讶,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再者,眼神是怎么都装不了的。他看她的眼神,和赵辛看她的眼神,太不一样了。 想通了这一切,元素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假扮赵辛的人一定不是这个空间的人。他一定跟她一样,也是有所图谋而来。 她定下心绪后,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人。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杀一个人,想让他痛哭流涕后悔假扮赵辛来骗她。 然而她将这份杀意收敛得很好。 一颗泪,顺着她的脸庞慢慢滑落,最后滴到假赵辛的手背上。 假赵辛放开手,站起来,绕到她所在的那排座位上,在她身旁坐下,弯下腰,低声道:“姑姑,一直蹲着,腿不酸吗?” 元素反过手背在脸上擦了两下,提着裙子坐到椅子上,道:“我怎么会来这里,你别管。我有事要找你帮忙。” 假赵辛笑起来,“你说。” 午后时分,太阳正好。元素与假赵辛在教堂门口道别。 “我就住在白家酒店,等你忙完了,可以过来找我。” 假赵辛点头答应。 元素上了黄包车,本来想去三爷住的地方看看,然而想起这个假赵辛还在身边,不好让他知道自己的行程,于是便道:“原路返回吧。” 那车夫应了一声,从小巷里绕出去,原路返回,经过圣玛利亚中学门口的时候,下课的铃声忽然响起来了,一群学生,背着画板,乐器从学校里涌出来。这些学生家里都比较有富有,因此只在这里上半天艺术课,下午和晚上都另有安排。 黄包车为人流一阻,只好暂时停下。 元素撑开伞,遮在脸前,挡住外面那些或是好奇的,或是惊艳的目光。等到人流散去,黄包车再次起动,元素仍旧没把伞拿下来。 一个穿灰色长裤,白色毛衣的青年背着画板从远处小跑过来,正与元素乘坐的黄包车擦肩而过。 人向北,车向南。 黄包车沿着这条街道走到尽头,正准备拐弯的时候,元素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三棱锥状的水晶物件。 这就是她从死人墓里借来的那个罗盘了。 元素进到这里来已经一天了,这个罗盘都没再动过reads;。可现在,罗盘里的转珠却沿着指针之间的金线疯狂地滑动起来,最后定格在某根指针末端。 这根指针所指的方向,正是她刚刚离开的地方。 元素猛地在车厢上拍了一掌,喝道:“回头!快!” 车夫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调转车头,放开步子飞奔起来,可元素仍嫌太慢,最后干脆站起来,将伞夹到腋下,从车上跳了下去。 那车夫被她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元素举着那只罗盘,拐进大路旁边的小巷里,遇见死胡同就翻墙,等她再次出现在大路上,已经与原来所在的大街隔了三条街道。 这条街上有座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元素忽然想起来,在教室里,有个女孩子说,今天是香市,阿星和他哥哥赶香市去了 元素摘下帽子,歇了一口气,一抬眼,正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个背着画板的人影一闪而过。 她立刻用双手分开人丛追了过去。 可那人跟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又一拨人潮过去,他就不见了。 元素被这些赶着上香的人挤得直想骂娘。她将帽子往地上狠狠一丢,放开嗓子叫了几声“让让,让让”,可是完全没有人理会她。 越靠近庙门,人就越挤。 特别是堵在前头那个大胖屁股,身板有门板宽,走得比蜗牛慢,堵得她根本前进不了半步。 前头的人以龟速前进,后头的人又不断蜂拥而上,很快她就连退路都没有了。 正在进退无路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汽车的喇叭声,紧接着是几声枪响。 人群像受惊的燕雀般往四周散开,元素终于得到一点转身的空间。 她转过身,透过黑压压一片的人头看见靠近湖岸的柳树下停着一辆汽车。两个身着军装的警务兵拨开人群朝她走了过来。 走到她面前三步时,朝她敬了个礼,问:“元素小姐是吗?我们大帅请您过去说话。” 说是请,可那语气分明不容拒绝。 元素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罗盘,那颗转珠又回到中央位置,不动了。 她只好叹了口气,跟两个警务兵过去了。 走到汽车旁边,其中一个警务兵打开后座的车门,她弯腰坐进去。 张继孝靠窗而坐,手里正拿着一本老旧的线装书在翻看,不知道是什么书。元素坐进来,警卫兵就把车门关上,他却好像根本没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似的,连眼皮都没抬过一下。 元素把伞放到腿上,率先开口道:“张大帅,你想跟我聊什么?” 张继孝头也不抬,手指拈起一页书翻过去,淡淡道:“摘了手套,让我看看你的手。” 元素立刻拉下脸,手按住开门的开关,就势要下车。 张继孝加重语气道:“我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元素回头,只见司机转过身,双手都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雷峰塔6 元素慢慢地把手从车门上收了回来。 嘴角略略勾起一个弧度。 她盯住司机的双眼,眸色忽地转浓变深。 那司机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就见一只手如苍鹰探爪,闪电般伸过来,等他回过神来,手上已空空如也。 咔咔几声,守在车外的警卫兵们将手一枪的上了膛,从各个方向对准了元素。 元素左手举着一只枪,小指上还挂着一只。枪口正对着张继孝的太阳穴。 “你不算是想看我的手吗?” 她轻笑一声,右手缓缓举起来,用牙齿咬掉手套。 张继孝转过头,入目即是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掌。手掌转动,反过手背,上头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五指纤细修长,皮肤细腻。 这只手几乎可以说是艺术品,若戴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一定极称她。 元素松开牙齿,手套掉到腿上。她双手持枪,眼睛往车外扫了一圈,笑道:“不得了了,张大帅,你的警卫兵们想要和我比比谁的枪法更快呢。” 前头的司机大喝一声:“大胆!”跟着就打算站起来。元素左□□口一转,又把他逼了回去。 张继孝合上手中的线装书,朝车外做了个手势,那四一五个警卫兵互相看了一眼,终于把枪收了回去,只是脸上难免还是深怀忧虑reads;。 “我看过了,”即便被枪口对准,张继孝依然毫无畏惧,他四平八稳地说道,“你的手很漂亮。难怪老话说,真正的美人,是从头美到脚的。” “过奖过奖,大帅这么说,莫非是还想看看我的脚?” 张继孝低笑了两声,说:“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 元素的身子往前倾了倾,枪一筒抵到张继孝眉心。 司机失声道:“大帅!” 车外的警卫兵再次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一枪。 张继孝却抬起手,示意诸人不必慌张。 元素垂眸,看了一眼张继孝腿上放着的书,只见泛黄封皮上写着: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她嗤笑一声,“原来你喜欢看这个啊?” 张继孝抬手解开军装最上面的扣子,从里头拉出一条红色的绳子。 绳子末端,系着一颗三棱锥状的水晶,大概比骰子还大一点。 元素怔了一怔,视线重新回到张继孝脸上。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 她说着,手上已经有所松动。张继孝手中那颗水晶正是一个罗盘。而据她所知,这种罗盘少有人用,除了那个已经死了的鹿城第一猎人,她就再没有见别人用过。 张继孝看着元素的眼睛,缓缓道:“你猜得没错,我也是从外面来的。” “我已经在这里头待了四十又一个轮回了。” · 日薄西山,夕阳给西湖波光粼粼的湖面镀上了一层暖橙色。山的影子倒映在湖中,时而清晰,一阵风过,群山的影子仿佛齐齐颤动起来。雷峰塔倒映在湖中的影子也似乎摇摇欲坠。 这座石塔沐历了千年风雨,暗青色的塔砖上满是细小的空洞,砖石之间的细缝里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碧萝环绕塔身。这些,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而现在,这些痕迹正被人用画笔记录下来。 身穿白色毛衣,灰色长裤的青年正在画板前作画,他画得太过投入,因此连身后连了人都没有察觉到。 “嘿!” 他的弯腰在水桶里涤洗画笔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女孩子清脆甜爽的嗓音响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青年细心地用桶边上的巾布吸干了画笔上的水和残余的颜料,然后才直起腰,转过身,说了一句:“是你啊。” 他有一头柔软的黑发,面容俊美,一双暗褐色的眸子在夕阳的辉光下熠熠生辉。 刚才拍他肩的少女穿一身白蓝相间的小洋装,背后背着琴盒,看大小和形状,里头装的应该是小提琴。她的前胸垂下一枚十字架,应该是教会学校的学生。 少女背着手往前踱了两步,凑近画板去看青年未完成的画作。 “你今天不是应该和你哥哥去赶香市吗?为什么又跑来这里画雷峰塔了?” “因为已经上过香了reads;。” “所以下午就闲了是吗?” “唔。” 青年的回答依旧非常言简意赅。 少女侧头看着青年俊美的侧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星,你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青年将晾干的画作夹进画板里,倒掉了桶里的水,背上画板,将桶一提,迈开长腿就往山下走。 少女跺了下脚,连忙追过去,拉住青年的衣服,问:“你画好了?要不要坐我的车一起下山?” “不用了,谢谢。”青年拒绝得非常干脆。 山下,一辆汽车正沿着山路开上来。 张继孝亲自开车,一个警卫兵都没带。元素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半开,树影从外头掠过,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注意力其实全都集中到了耳朵上。 “如你所见,这个镜像空间是一个监狱,每过一个轮回,空间内的时间节点会再次回到四年前,然后重新开始,循环往复,生生无息。” “这个监狱几乎找不到漏缝,我被关在里头四十个轮回,每个轮回都在拼命寻找出路,可是每次都功败垂成。第三十九个轮回里,这个空间发生过一次大震荡,那次震荡造成了空间裂缝,可惜那道裂缝转瞬即逝,我没能抓紧时间掏出去,等到新的轮回开始,我发现那道裂缝已经弥合了。” 元素将手肘支在车窗边上,“你无非是想告诉我,我误打误撞跑进这个监狱里来,现在已经被关在里头出不去了。如果想出去,就必须得跟你合作,是不是?痛快点吧,上次那道空间裂缝,是不是就出现在雷峰塔附近?” 张继孝轻笑道:“你嫌我啰嗦了?” 元素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她忽然被人告知,自己闯入了一个只入不出的监狱,并且很有可能在此终老,能不郁闷吗? 更重要的是——正常情况下,她的一辈子是很长很长的。就连自杀也救不了她。因为她根本死不了。 车开到半山腰的时候,与一辆从山上下来的车交汇,山道不宽,上山的车只好往旁边停车避让。没想到就这会功夫,原本要下山的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一个少女打开车后门跑过来,敲了敲车前窗。 张继孝朝元素道:“我那个四姨太的妹妹。” 说着降下车窗,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上一句话,那少女便哭喊了一声“大帅姐夫——”,眼泪也跟着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张继孝朝元素尴尬地报以一笑,转头问道:“怎么了?”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的,一抽一噎道:“姐夫,我的心好痛啊。” 张继孝板着脸道:“你先和王叔回家,谁欺负了你,咱们回家再慢慢说。” 那少女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哭哭噎噎地转回自己的车上。 等到那辆车去远了,元素才看着张继孝,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小姨子,比对你那个四姨太还好一些?你不会是想收她当五姨太吧?” 张继孝始终淡定地握着方向盘,“那是自然,npc和玩家的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乍然在一个本该处于民国时代的空间里听到这么现代的词汇,元素不由整个人都精神了reads;。她直起腰背,惊讶地看着张继孝:“我从元世界进来的时候,元世界的时间是2015年7月29日。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张继孝猛地踩下刹车,同样惊讶地回望过来,“我进来的时候,元世界的时间是2010年。” 车刹得太急,元素整个人不由往前一扑,多亏她手疾眼快,用手在车窗上撑了一下,这才免于脸庞亲吻车窗的灾难。 她甩了甩暗暗发疼的手,瞪了张继孝一眼,道:“看来,这个镜像空间并不是常规的镜像空间。这里的时间流逝和元世界的时间流逝并不同步。” 张继孝轻呼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谢天谢地,我一直以为这里头的时间流逝和元世界的是一样的。因为时间的流逝感非常相似。我还记得刚被关进来的时候,第一个四年真地就像元世界里的四年一样漫长。” 他不禁笑出声生来,“天呐,你能空手接子一弹,我还以为是二十二世纪的什么黑科技呢,真没想到,咱们原来是同个时代的人。” 听他这么说,元素不禁心生狐疑。她原以为这个张继孝是个猎人,可听他言语,他仿佛是没有异能的。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被关到次元监狱里来?而且还是一个可以读档重来的——这么“高档”的监狱? “你不是猎人?” “猎人?”张继孝轻皱了下眉头,随即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原来你是次元猎人?” 他喃喃,“难怪你有那么好的身手了” 元素曲起手指在车窗玻璃上敲了两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张继孝似乎是犹豫了会,才道:“不瞒你说,我的确不是猎人。我是神职人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能力的话” 他微微挑眉,“能够解读深渊文字,算不算一种异能?” “深渊文字?”元素在脑中搜索了一会,才恍然道,“你是说,西方神话世界里的恶魔文吗?这种东西还真地存在啊。” 张继孝发动汽车,“你都能亲眼看见还没倒塌的雷峰塔了,为什么不相信恶魔文是真地存在的?” 元素摇了摇头,她对西方的东西确实不了解。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npc和玩家,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刚刚那个女孩子,可以算是我的狱友。她比我关得更久,久到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囚犯,她真地以为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张继孝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变得有些忧郁,“其实失去自由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无尽的循环里,忘了自己是谁。” 元素也沉默下来。她觉得自己似乎很明白这种情绪—— 最可怕的不是一直被约束在某个地方,而是这种约束,最终让人丧失了自我。 车一直往上开,渐渐接近了山顶。元素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谁知千篇一律的风景里忽然掠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元素不由降下车窗,半个身子趴到窗外,拼命地往后看。 正巧那人回头—— 柔软的黑发被轻风扬起,他的眉眼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元素反过手,用力地在张继孝身上拍了几下,大叫:“停车!停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雷峰塔7(一更) 张继孝背靠在车门上,低头点燃了一支香烟。 侧眼看去,只见元素正拉住那个背着画板的青年,似乎是急切地问了一句什么。距离有点远,话语飘到他耳旁时,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句子。 “赵辛?” “抱歉我不认识你。” “你是圣玛利亚中学油画专业的学生?” “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叫阿星?” “你怎么” 张继孝闻言深吸了一口烟,微微一笑,正打算拉开车门上车,忽然听到一声痛呼。并且发出这声痛呼的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心中一惊,立刻丢下烟跑了过去。 跑到元素身后时才发现她正用左手按着右手的手肘,一脸惊疑未定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出于审视的心理,张继孝终于正眼看了看青年。青年年纪不大,相貌俊美,一双眼睛生得尤其摄人心魄。他从未见过,原来男人的眼睛也可以生得那么好看。那双眸子纯净无尘,难得一见的干净纯澈。 青年似是知道自己伤了人,脸上浮现出一点愧疚的情绪reads;。 “我,我弄痛你了?” 他自来手劲大,刚刚这个女人二话不说就想动手扯他的衣服,他下意识就抬手挡了一下。可似乎没控制好力道,伤到她的手了。 元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过身,疾步走到汽车旁,打开门,一矮身钻入车内。 张继孝莫名所以,只好将这件事暗暗记下来,预备待会下了山,再派他手底下的兵去查探一番。 等他上了车,元素却将左手伸过来。 他茫然,“这是?” “刚刚被他格了一下,手脱臼了,你帮我接一下。” 元素说着乜了他一眼:“怎么,枪子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的人,脱臼的手就不会接吗?” 张继孝笑起来,一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手扶着她的手肘,只听“嘎嘣”一声,移了位的手骨瞬间回复原位。 张继孝给元素接骨的时候,背着画板的青年远远地立在车后,透过车后窗看见元素将手递给张继孝的影子,心里忽然生起一种格外不舒服的感觉。他莫名觉得很是心慌,可又想不透为什么会有这样心烦意乱的感觉。 想要追上去跟那个女人再说两句话,可他嘴笨,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更别提如何开口道歉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就蹦出一个主意来——大哥不是在家里藏了好些极灵的跌打药吗?他大可回去拿药来赔礼道歉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这回只是脱臼,但你自己小心些,这两天记得不要用左手。” 张继孝顺口嘱咐了一句,眼睛不经意往后瞟了一眼,刚刚站在原地那个青年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微嗤一句:这个男的好没担当,伤了人,难道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元素整个人窝在座位里,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各怀心思,在车里坐了一会。还是元素先回过神来,一瞧,车还待在原位不动。她不由好奇地看了张继孝一眼,“你怎么不接着开车?” 张继孝目光放空,顿了一会,才猛然回神,点火启动:“啊?啊,哦,这就走。” 等车到了山顶,太阳几乎完全落下去了。雷峰塔的立在一片长满野草的小土丘上,旁边再无其他建筑,霞光中,它的剪影显得格外沧桑寂寞。 二人下了车,拾步爬上土丘,绕着塔转了一圈。 元素的手指从砖石的缝隙上滑过。她的指尖摸到柔软的青苔,微微带了些湿意。凑近塔砖细瞧,上头隐约可以看见些风蚀雨锈留下的痕迹。 然而,除此之外,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张继孝站在她身后,问她:“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元素慢悠悠地答道:“有——” 张继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却又听得元素乌龟爬似的又吐出两个字来:“才怪——” 他那口气顿时就卡在半中央,上不来也下不去,险没将自己堵死。哪怕他被关进这里来之前是个脾气好得不得了的神父,可在这里头玩“角色扮演”,当了那么多年的军人,他的脾气早已火爆了许多。当下简直想把枪拿出来对准眼前这个女人的太阳穴—— “你耍老子是不是?” 手都已经摸到枪上,对方又一句话,及时将他从暴走边缘拉了回来reads;。 “你说自己在这里头关了四十来个轮回了,那你当过多少次张大帅?” 张继孝的手往上一缩,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黄铜打火机来。 他用大拇指弹开出火口上头的盖子,“总有四五回了吧。读档重来太多次,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那你第一次见到雷峰塔倒了以后,这个次元空间露出裂缝,后来就没有什么作为?” 咔嚓一声,打火机上着了火。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幽幽的火光映照在塔壁上,照出两个人的影子。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上一回我当张大帅的时候,就叫人把雷峰塔给挖塌了。可塔基下除了些碎砖烂瓦,什么都没有。我当初在时,总听老人们说,杭州的雷峰塔里藏了金子,当时倒的时候,有人在塔基里看见巨蛇的骨骸。可到了我这里,别说骨骸了,骨灰都没有!” “我苦苦等了一年多,新的轮回就又开始了。” 元素静静地听他说完,从袖子里摸出那个三菱锥状的罗盘在雷峰塔近遭转了一圈。 晶体里的转珠纹丝不动。 她又绕回塔下,头也不回地问身后:“你还记得上回雷峰塔倒的时候,具体是在几号吗?” “七月初七,上元节半夜的时候。” “你上次挖塔也是在这个时候吗?” “挖塔是提前挖的,但塔塌的时间我是算好了的,和空间裂缝第一次出现的时间一样。” 元素停下脚步,把罗盘放进胳膊上挂着的小包里。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越过她自己的肩头,指尖斜往后上方挑起。 忽然说道:“给我一支烟。” 二人坐在塔下的草坡上,各自静默无言,慢慢地将一根烟抽完了。 元素随手烟头按进身侧的泥土里,仰起脖子,看着晴朗的夜空,道:“我见过不少空间监狱,但像这样跟鸡蛋壳似的连条缝也找不着的空间监狱,还是第一次见。” “你被人关到这里头来,总不会连个缘由也没有吧?” 张继孝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呵笑一声,“你是怕我有问题?” 他说着竟然一叹气,“我倒是想告诉你缘由,可我说了,你也得信啊。” 元素的目光跟过去,她眯了眯眼睛,一双杏仁状的眸子里掠过一阵冷光。 “你且说着,我且听听。” “那好,”张继孝把一只手放到膝头上,“其实说实话,我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弄进这里头来的,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在这里头待着的这些年头,反复琢磨了许久,只觉得一个人的嫌疑最大。” “那就是梵蒂冈的红衣大主教。我猜,我很有可能不小心搞了他的地下情人,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元素挑眉:“你不是神父吗?” 张继孝失笑:“拜托,我是神父,又不是和尚reads;。再说,现在的法律也没规定和尚不能娶老婆呀。” “狡辩,”元素冷哼,“我再问你,这个空间监狱可有边际?” “那是自然。这个空间的疆域范围只覆盖了半个浙江省,再往外走,就会像鬼打墙一样又回到杭州城内。不过监狱里本身设置的幻物一般是不会自己走到边界去的,就算穿过边界又回来,他们也不会觉察到任何异样。所以,这一点也是判定这么多人里头,究竟谁是囚犯,谁是npc的关键之一。” 元素接着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判定方法吗?” 张继孝清了清嗓子:“还有。像咱们这样的,在这个空间里受到任何致命的物理伤害,那都是真实的,是真地会要了性命的。可npc就算这个轮回死了,伤了,下个轮回依然好手好脚,跟被打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了一回似的。所以咱们,千千万万得惜命。” 接着打火机的光,元素静静瞧了张继孝的侧脸一眼,正好看见他耳根后方有一道极深的陈年伤痕,一直往下延伸到脖子里,被衣领遮挡住了。 这伤应该是匕首一类的利器造成的,看深浅,当初如果划到颈间大动脉,一定非常凶险。 元素心里一动,想了想,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站起身,弯腰提着裙子抖掉身上的草屑。 “走吧,送我回白家酒店。” 张继孝快走两步,颇为绅士地替她拉开副驾驶座旁的车门。 “你不到我的大帅府看看?” 元素坐进去后,抚平裙子,头也不抬,极为冷淡地问道:“怎么,想监视我?” 张继孝从另一边上车。 “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道,“你也知道,这个监狱里的一切背景设定,都是仿造来的。这年头,外面乱得很,住大帅府里,有重兵把守,也安全一些。” 元素想起那个扮成赵辛模样,妄图骗她的人,便道:“你说得也是。那就去你那里吧。” 白天进城赶香市的人流散去,夜晚的街道便不再那么拥堵了。不过一个小时,二人就到了大帅府。 元素下车,跟着张继孝从大门进去,每过一道关坎,都有持枪的士兵无声地脱帽敬礼,军姿挺拔,可见张继孝手底下的兵确实训得不错。 她不由想起他说的,每一个轮回只有四年。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能有这样的作为,当真不可小觑。 一进内宅的大门,张继孝便摘下军帽,交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手里,并吩咐道:“为元素小姐好好准备一间客房。” 管家领命去了。 旁边又有小丫头上来从元素手里接走了帽子和小洋伞。 二人并肩走过天井,进了大堂,还未听见人声,便闻得一阵香味从大堂左手边的门后飘出来。 元素闻香望去,只见灯影里娉娉婷婷走出一道人影来。 “大帅——” 四姨太的娇声软语陡然刹住了。 她站住脚步,阴晴不定地看了元素几眼,忽地嫣然一笑:“哎呀,原来是大魔术师呢。大帅,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今儿个要带客人回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雷峰塔8(二更) 屋角处的自鸣钟敲响了八下。 乔蘋躺在床上,左脚踩在床上,右腿叠着左腿,一晃一晃的,姿态甚为悠闲。 她哼着歌,伸手抚了一把头发,然后手指顺着耳根滑到脸侧,在一团绿糊糊的东西上揩了一把,见还有些湿润,正打算把手指拿下来,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大门开了,紧接着四姨太走了进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乔蘋听到这一叠声的咒骂,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还不待问上一声“怎么了”,四姨太忽然“啊”地大叫了一声,手里抓着的帕子掉了下来,人往后大退几步。 乔蘋僵在床上,被她这声尖叫唬得怔了两秒,才回过神,慢吞吞地问道:“姐,你撞鬼了啊?” 四姨太在胸口上抚了两把,坐到床边,啐道:“你才撞鬼了。你就是那鬼,你瞧瞧你这脸上,涂得绿绿的,像个蛤一蟆似的。” 乔蘋嘟嘴道:“你不懂,这叫面膜。我这两天额头上起痘了,用绿豆粉敷敷好得快些。” 四姨太一听这个,顿时把自己的来意忘了。 她的目光在这个便宜妹妹脸上流连了一会,忽然抬手摸了摸脸,哀怨地问道:“阿蘋你瞧我,可是变老变丑了?” 乔蘋怎么敢说是,况且四姨太才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怎么会老?她一琢磨,也就明白了:“跟姐夫吵架了?” 四姨太哼道:“我哪里敢跟他吵架?都是他给我气受。今天又带了个小妖精回来,那脸盘眉眼,那干柴火的身段,跟没发育完整似的,也亏得他吃得下这口。” “小妖精?”乔蘋皱眉,忽然想起今天下山时遇到张继孝,哭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当时她这姐夫车上的确还坐了一个人。 虽然她这姐夫脾气怪怪的,总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但却不是个好色的。自从娶了她姐以后,外头可就再没女人了。而且她姐虽然是四姨太,但其实前头并没有什么三姨太c二姨太的。 她也想不透为什么张继孝非让下人叫她姐四姨太呢? 莫非“四”这个数字好吉利么? 她迟疑着开口:“兴许姐夫带那个女人回来并不是你想得那样呢?” 四姨太看了她一眼,小跑到门口把门关了,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来,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那个女人有古怪” 话没完,外头忽然有人敲门道:“乔小姐,外头有人找。” 四姨太高声道:“这都八点了,还有什么人找啊?跟门房说,睡了,有事明天请早。” 门外的下人又说:“乔小姐,看着好像是你的同学。” 乔蘋嗖地从床上蹿下去,拉开房门,探头问道:“他有没有说他是谁?” “没有,只是司机老张说,是乔小姐今天才见过的人。” 乔蘋嗷地一声,就要往门外冲,忽然又想起自己脸没洗,衣服也没有换,赶紧回屋换洗了出来,也不听四姨太说什么,兴奋得一头直往门外冲。快到大门口了,才慢下脚步,扯了扯裙子,又用手梳了梳头发,自觉没问题了,才昂首挺胸地走向门房。 门房旁摆着一条宽板凳。 板凳上坐着一个人,月光从屋檐上倾泻而下,给那个人的背影渡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乔蘋清咳一声,唤道:“阿星。” 青年回头,看见她,便站起身,等她走近了,才叫了一声“乔同学。” 乔蘋用眼神支开下人,望着青年柔柔笑道:“阿星,你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青年嗫嚅了一会,终于将句子捋顺溜了:“是这样的” 二十分钟后,乔蘋拿着一个长颈肥肚的陶瓷瓶子回了卧室。 四姨太早已经走了。她把阿星给她的药酒放到梳妆台上,闷闷不乐地往床上一扑,好一顿乱踢乱叫。 嘴里乱骂着“呆子,傻子”。 门边忽传来一声轻笑。 有人说:“是哪个呆子傻子又给咱们乔大小姐气受啦?” 乔蘋从被子里爬出来,气呼呼道:“姓张的,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啊?懂不懂礼貌,别以为我喊你一声姐夫,你就真是我姐夫了。” 张继孝反手合上门,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气那瓶药酒,拔掉瓶塞嗅了嗅,赞道:“药不错。不过是礼物不够浪漫罢了,能有几个男人像你姐夫我这么知情识趣?这个年代的保守处男,还懂得送礼物,乔大小姐,你该知足啦。” 乔蘋一个箭步冲过来,就要去夺张继孝手里的瓶子,不想张继孝忽然站起来,高高地举起手臂。乔蘋没他高,顿时就够不着了。 “还给我!” 张继孝低笑道:“乔蘋,你说这一会正常,一会不正常的,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骗自己也不是这么个骗法。” “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逃出去?” 乔蘋闻言脚下一崴,整个人就投怀送抱似地跌进了张继孝胸膛里,正被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男人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军装上的金属扣子冰了她的脸一下。 乔蘋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她眼前浮现出一副极其模糊的场景——纱糊的屏风后头立着一双人影,似乎是一对拥抱的男女。男人的个子很高,胸膛宽阔,他微微低头,吻在她的发顶。 她耳畔隐约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如果一次只能有一个人逃出去,我会拼尽全力帮你。” 两人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就像皮影戏幕布上的倒影。 女人缓缓抬起了头。 “那你呢?” “我?” “我会等你回来救我。” “要是我不回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我死” 乔蘋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一鼓一跳,头疼得似乎要炸开似的,眼前一黑,忍不住抱住张继孝,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张继孝由她抱着,过了一会,等她勉强能站稳了,才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他握住乔蘋的双手,道:“乔蘋,多少年了,外头再也没有人进来。可现在我发现了一个前天才进来的人,这或许就是一个契机。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想起,空间裂缝出现的那一个轮回里,雷峰塔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蘋按住太阳穴,苍白着脸,痛苦地摇头道:“你别逼我了,我真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真的,不要再逼我了” 床帐的影子落在张继孝脸上,他的眼神在阴暗处渐渐冷了下去。可他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温柔无比。他抬手摸了摸乔蘋的头发,哄道:“没事,想不起来就先睡吧。慢慢想,还有五个月,我不急。” 从乔蘋屋里出来后,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酒,凝眉思索了一会,便举步往客房的方向走。 途中要经过一条长廊,早有人在暗影处候着。 清冷的月光从六角形的漏窗里洒进来,被漏窗里头的交叉的菱形木架切割成数十块破碎的光影。 他的影子横在漏窗的光斑中间。 另一个影子与他只有半臂之远。那影子微微弯腰,用一种古怪的声音问道:“大帅,还要接着给乔小姐喝药吗?” “从明天开始,加大药量。” “我怕乔小姐的身子受不住。” “只要喝不死,就没关系。” 两道影子短暂的交错,又各自分开。张继孝拐出长廊,再回头看时,长廊里头已经空无一人。刚刚跟他交谈的那个人简直像幽灵一般神出鬼没。 长廊外的花丛忽然抖动了一下。 张继孝眸光微冷,迅速从腰间掏出枪,对着黑暗处砰砰两声,只见一只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张继孝收了枪,走过去用脚翻过来一瞧,原来是一只猫。 这阵鸣枪声把附近守卫的警卫兵都吸引过来了。花园里呼啦啦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许多士兵。 “大帅,怎么了?” 张继孝一指地上:“无事,我试了下枪法。把这东西弄出去丢了。” 四姨太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不想却被这阵枪声惊喜了。她忙披了衣服出来一瞧,却只来得及瞧见张继孝离开的背影。看他前行的方向,估计要去的是客房所在的院子。 她嘀咕了一句“死没良心的”,气上心头,一面快步往回走,一面寻思着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赶快把大帅带回来的女人给弄走。 不一会,花园里的人就散得一干二净。 月黑风高,四下寂静。 假山下的水池忽生微澜,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一闪,顺着九曲十弯的水渠疾游而出,进入城中的水道里。 · 阿星从大帅府出来,拒绝了乔蘋要大帅府司机送他回家的好意,坚持要自己走回去。 乔蘋知道他固执,也就不再坚持。 入夜后,除了大世界那样的夜游场所,其它地方多半罕见人烟,更何况他家住在比较偏僻的铜钱胡同,离家越近,灯光越暗,渐至黑灯瞎火之地,阿星左右瞧瞧,见附近的确一个人都没有,就停下来转了转脖子,又活动了下手脚,摆出跑步的姿势来。 心中默念“一c二c三”,“三”一落下,他整个人就想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头射了出去。 月光映照在白色的茔墙上,他的影子在墙上拉成了一条残影。 快到家门前时,隐隐听见有人声语,阿星便急急刹住脚步,低头整了整衣物,才举步走入门内。 一进门,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借着一盏煤油灯的灯光,用细如芦苇杆子的画笔在一面木头面具上勾画。 阿星进门,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大哥。” “嗯。”男人应道,又问,“你去哪里了?” “我去给人赔礼道歉了。” “你又出手伤人了?”男人停下画笔,抬起头。 阿星在桌边坐下,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指,低头道:“我不是有意的。” 一瞬间,他又想起那个女人离去前的眼神。 他不由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那个女人” 男人放下笔,道:“你伤的是个女人?” 阿星点头。 “长什么样?” 阿星伸手在耳边一比,道:“这么长的头发,皮肤很白,眼睛很大” 不待他说完,敞开的院门上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男人抬起眼,阿星回头—— 女人的声音笑着将未完的话接了下去:“总之,长得很漂亮。” 她站在门边,眸子晶亮,笑着望定阿星,不高不低地反问了一句:“我说得对不对?” 阿星呆了呆,忽然站起来,躲到哥哥身后,矮下身子,借哥哥高大的身躯将自己整个遮住,自以为很小声地说道:“大哥,是她,我今天下山遇到的就是她。” 男人抓住他的肩膀,正想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不防元素已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画好的面具,垂眸端详。 “三爷,你捡了我的人,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雷峰塔9 风从院中过,院角的榆树叶子簌簌作响。 笔尖点落在面具的眉心,朱砂在漆胎上染出一点红,大概是执笔的人手抖了一下,那颗红点似乎有些走了位。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元素一提裙子,就在桌边坐下。她放下面具,望着被三爷从地上抓起来,推到前头的青年。“我的意思是” 她忽然出手,势如闪电,五指成爪,抓住阿星左肩,手臂下沉,阿星衬衫的扣子一连崩坏了四颗,衣服跟着她的手势滑下肩头,露出半片精壮的胸膛。 阿星愣了一下,立刻抬手去抓元素的手腕。元素不退反进,手腕一翻,避开阿星抓来的手,下一刻,她的手已经扣在了阿星的左肩上。 她的指尖有点凉,两人肌肤触碰的瞬间,阿星只觉得自己似乎狠狠打了一个颤栗。 三爷放下笔和面具。 元素收回手,一指阿星左肩上的齿痕,“不用跟我说什么认错人了的虚话。这个齿痕是我留下的,证据确凿。” 三爷依旧沉默着。 元素心中轻笑:还挺沉得住气? 听到元素说话,阿星像是忽然间惊醒过来一般。他慌忙拉好衣服,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元素一张一合的小嘴几眼,有点犹豫,憋了一会还是吞吞吐吐地反驳道:“你的嘴哪有那么大” 他肩上那个齿痕,说是狗咬的还差不多。而这个女人的嘴明显比狗的嘴小了好几码。 元素笑着睨了他一眼,他立刻局促不安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我白养了你几天了,一转眼你就把我忘了,嗯?” 阿星一脸懵懂,明显没听明白元素的意思。 元素姿态悠然地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才伸出去,还没碰到杯子,斜里忽地伸过一只手来,将那杯子夺走了。 阿星把杯子藏在身后,一副深怕元素来抢的模样。 “这杯子这杯子是我刚刚用过的”他小声解释道。 “哦”元素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那有劳你帮我拿个干净的来吧。” 阿星看了哥哥几眼,见哥哥未做表态,就走到厨房里拿杯子去了。 他离开后,三爷才开口道:“我知道这只饕餮是你的。” 元素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哦,你知道。你既然知道是我的,为什么不还给我?” “因为我和这只饕餮有些渊源。” “讲来听听。” 说话间,阿星已经把杯子拿过来了。他伸长了胳膊,人站得远远的,只将杯子往元素身旁的桌面上重重一磕,那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好像元素是一株会咬人的食人花似的。 三爷回头看了他一眼:“阿星,你先去睡吧。” 元素单手托腮,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朝阿星挥了挥手:“晚安,阿c星。” 语气格外温柔。 阿星又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回身便走,临近门时,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三爷为元素倒了杯水,等她慢悠悠地把水喝完了,他侧了侧耳朵,听见屋子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才开口道:“我并不打算告诉你我们之间有何渊源。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他,这就够了。” 元素点头,表示理解:“我是来找你聊天,不是来审问你的。什么愿意说,什么不愿意说,当然全凭你的意愿。既然你不愿谈这个问题,咱们换一个?” “你被关在这里头多久了?” 三爷拿笔的手顿了一下,淡淡道:“记不清了。” “你的脸是在这里头被烧伤的?” 拿笔的手上青筋微浮。 “是。” “阿星的记忆是你消除的?” 他看向元素,“是我。” 元素片刻不歇,一个问题紧接着一个问题地密集轰炸。 “你为什么要消除阿星的记忆?” “为了抑制他狂躁的情绪。” “你为他取名叫阿星,是不是因为他对你说过,他叫赵辛?” 所以他本应该叫“阿辛”才对。 “是。” “你是不是赵辛?” 不知什么时候,元素已经站起来,微微倾身。她和三爷离得很近,呼吸相闻,她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面具上。似乎只等他说一声“摘下”,她就会立马把这个丑陋的面具摘下来似的。 啪—— 笔断了。 片刻的静默之后,三爷抬手,郑重而缓慢地拿开元素的手指。 “我不是赵辛。” 元素哈地笑了一声,慢慢地直起腰来。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晦暗莫名。 半晌之后,她忽然朝屋子的方向喊了一声:“既然睡不着,那就出来吧。藏什么呢,难道我会吃人吗?” 哦,她在心里默默地接了句,我还真地会吃人呢。 房门吱呀了一声,阿星开了门从南面的屋子里跨出来。他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元素一眼,只快步走到三爷身后,压低声音,略带急切地喊了一声“大哥”。 然后又轻轻地嘟囔了句什么,似乎是“她怎么还不走?” 元素耳尖一动,偏不肯如他的意。这个小没良心的,她“掏心掏肺,掏现金票子,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几天,他竟然一转眼就把她给忘了。亏她今天早上还重金悬赏,托酒店的人广发告示寻他来着。 咕咕。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两声。 元素把手包挂到手臂上,看着三爷道:“我请吃宵夜,不知道三爷赏不赏这个脸?” 三爷看了阿星一眼,阿星也瞧着他。他便叹了口气,起身回屋里换了件衣裳。 “走吧。” 铜钱巷巷口有一家面摊,常年开到深夜。三人到面摊上,各自点了一碗面。摊主手脚麻利,不一会,就捧上一碗面来,正放在元素面前。 摊主还颇为幽默地朝两位“男士”让了让手,道:“女士优先哈,女士优先。” 本来面一上来,阿星就从竹筒里抽了双筷子,结果现在那面先在元素面前安了家,他听摊主这么说,伸了一半的筷子赶紧缩了回去,只管眼巴巴地盯着面瞧。 瞧着瞧着,那碗面竟然长了脚,自个儿“走”到他面前来了。 他抬眼一瞧,原来是元素把面推过来了。 “看我做什么?”元素面带笑意,翻了他一眼,抬手打了个响指,“老板,再来五碗面——” 手指一转,指定阿星,“都给他。” 那老板一边捞面,一边笑道:“这么晚了,吃太多容易积食的。” 元素“啧”了一声:“唠叨。对了,有酒没有?” “正宗的绍兴黄酒,要吗?” 元素阔气地一招手,“上酒。” 酒上来了,元素先给三爷倒了一杯,然后轮到阿星,最后才到自己。倒完酒,她变戏法似地从身旁摸出一只高脚杯大的铜铃,倒扣在桌子上。一霎那间,习习凉风隐匿了踪迹,所有细微的声响全都消失不见。 面摊老板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嘿,真是怪事了,明明看见他们在说话,怎么半点声音都听不到呢?他疑心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便歪过头,收着劲往耳朵边上拍了两下。 这边,元素放好铜铃,布下结界,就顺势转过头盯住三爷,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这叫‘风吹不动’,山东吕家结界常用的法器。” 三爷低头喝了一口酒,避而不谈。 元素见他不接茬,心里恨得牙痒痒。她知道这个三爷肯定有问题,她甚至有种强烈的直觉——就算他不是赵辛,他和赵辛之间,也一定存在某种联系。可他偏偏油盐不进,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你见过雷峰塔第一次倒塌的样子吧?” 三爷放下酒杯,望过来,“雷峰塔的事情,是谁和你提起的?” “张继孝。”元素用筷子搅了搅面条,“你应该知道他,但他恐怕没发现你,我说得对不对?你在这里头待的这些轮回里,都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走卒贩夫,上下九流,我过过百样人生,太多了。” 元素低头吃了一口面,含混不清地问道:“那雷峰塔第一次倒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三爷摇头笑笑,“雷峰塔倒的那晚,我差点被烧死。” 阿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趴在桌子上咳了半天才爬起来,拉住三爷的袖子,一脸担忧:“大哥,烧死?” 三爷摸了摸他的头,“没你的事,吃你的。” 元素盯着三爷的眼睛,若有所思,“所以你的脸就是那时候烧的。是谁想烧死你?周江说你挺有本事的,想弄死你,没那么容易吧。” “有防备,当然不容易。没防备,大罗金仙也会死。” 哦,所以想弄死你的人,当时应该跟你很亲密。说不定,还是个女人。 元素忽然觉得不太舒服。这感觉,仿佛当年那个女人上吕家门来闹,说赵辛是个负心汉一般。她甚至有些恶意地想到,要真是个女人,烧死你,也活该。 这想法只持续了两秒,她忽然间醒悟过来,继而悚然而惊。 她这是怎么了?这个人,未必就是赵辛。就算他是赵辛,他和哪个女人如何,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不能再往下想了。元素赶紧切换了思路。她想起张继孝说过,雷峰塔倒塌那晚,这个空间监狱第一次出现空间裂缝,那是他被关在这里头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逃出去的机会——他没能逃走,不代表没有别人逃出生天。 那么,究竟有谁逃出去了呢? 她想起自己本是跟着夏姒进入这个空间的,还有夏姒在人鱼岛上和她说过的话 难道,夏姒就是上次空间裂缝打开时从这里逃出去的人吗? 难道,夏姒就是 她心神一凛,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夏姒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