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琯音》 《琯音》正文 第一章 有君子兮(上) 大雪一连落了三日,阿琯从满堆晃得人眼疼的金钗银镯里抬起头,看见檐上落了白的时候,才有些迷迷糊糊地明白,现下已入了冬。 阿琯被遣来伺候徐贵人已有些时日,说得好听些,阿琯是被丽嫔赐给徐贵人的宫女,说得难听些,就是徐贵人才进宫不久,刚得宠便上丽嫔那儿耀武扬威,顺带带走了阿琯。新贵得宠,流入徐贵人宫里的宝贝自然不少,三天两头的就有皇上的赏赐。 阿琯便被打发去整理仓库,没日没夜地将这些赏赐登记入库,手酸痛不已。 立冬那日,阿琯悄悄在心里盘算着,要回丽嫔那儿看看,自丽嫔入宫她便一直伺候着,记得刚入宫时丽嫔就得了贵人的位分,但她却是个柔弱性子,连后来腹中的孩子被皇后害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阿琯溜回了毓秀堂,看见正对镜梳妆的丽嫔,梳着梳着,从篦子上捋了些白发下来,直叹气,她才十之又八,三千青丝上竟添了许多银丝,宫里的日子,可着实让她不好过。 阿琯自幼被收养到丽嫔母家的府上,与丽嫔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丽嫔原名许玥,是个才女,虽父亲的官职不高,她却能凭着才气名动京城,她生得又好看,自然而然是要入宫的,阿琯便为了以后能在宫中照顾她,先着两年进了宫做宫女 她轻轻地唤了声:“玥儿“ 镜前端坐的人猛地回头,看见是阿琯,喜极而泣:“阿琯!你怎么来了!”阿琯上前,将她髻上的金銮钗取下来,换了支玉兰玉簪:“戴这个,好看些。” 许玥一时有些失神,愣愣地盯着铜镜,良久,才缓缓开口:“好看又怎样也没人看啊”细细一看许玥的毓秀堂,雕木桌上的玉瓶里零零有几枝欲开未开的腊梅,有淡淡的香气,阿琯记得,许玥最喜欢腊梅,每年立冬时,也只有她宫里会这么早就有腊梅摆着。 许玥才入宫那会儿也是风光一时,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可她心计浅,皇后善妒,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那之后皇帝也冷落了她,她这大好的年华,算是白耗在了宫里。 阿琯拍拍她的脸:“玥儿不怕,阿琯还在呢。” 许玥瞧着铜镜,看着自己憔悴的面容,又看了看阿琯映在上面清秀的模样。蓦地,她起身,跪在了阿琯面前:“阿琯,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阿琯急着把她扶起来,她却迟迟不肯起身:“阿琯若是不答应我,我便不起来了。” 阿琯颇是无奈,今日立冬,许玥要是一直跪在冰冷的地上她又于心不忍,迫不得已,只能先应了许玥,将她扶起来。 “阿琯,那徐贵人有多得宠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已经可以正大光明地从我这儿带人,往后还指不定跋扈成什么样,所以,所以阿琯,你一定要帮帮我”许玥说着说着,眸中就氤氲了些泪。 “玥儿,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我也只是一个宫女罢了。” “阿琯,若不是我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我也不会来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从小遇到什么困难,都是阿琯帮我阿琯”许玥作势又要跪下,却被阿琯拦住:“好,我帮你想想办法,但你要沉住气,别急。”许玥听到阿琯答应了,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阿琯走出毓秀堂后径直去了书苑,说是替徐贵人取两卷佛经,实则是贪那里的静谧,她也正好偷偷闲,帮许玥想出个法子来。她在宫中也有些年头,以前也听过不少宫女的闲言碎语,虽从没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正思索着,入了神,连眼前何时站了一人也不知。 “你是哪个宫里的宫女?”阿琯身前的人先发问。阿琯被这声音一吓也回过神来,见眼前是个眉目俊朗的男子,约莫二十左右,一双桃花眸里隐隐含了笑,着一身竹纹的玄衣,从衣着上很难看出他的身份,身上的佩玉玉质玲珑剔透,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且不论这人究竟是何身份,冲着这玉佩阿琯也要乖乖行礼回答:“奴婢霖铃轩宫女,是伺候徐贵人的。” “你既是伺候贵人的,又为何来这书苑?”眼前人饶有兴趣地问道。 “奴婢是来为徐贵人取佛经的。”阿琯边回答边小心翼翼抬眼打量那男人,见他面无愠色,又大着胆子补了一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对一个深宫女子的宫婢问这么多。” 听见阿琯的问话,男人愣了愣,又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个黄毛丫头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这样对我说话,可是会被关进大牢的。”看着阿琯脸瞬间涨得通红,更是变本加厉地说道起来:“你说你给徐贵人取佛经,可据我所知啊,这徐贵人入宫之时才十之又五,她入宫不过一年,也才是十六的年纪,一个小姑娘怎会对佛经感兴趣?”顿了顿,桃花眼微眯:“你在撒谎。” 阿琯的后脊一凉,直冒冷汗,自己尚不知眼前人的身份,对方却把自己的谎言直接揭了出来。她只能强装镇定:“奴婢也不知徐贵人是何用意,我们做奴婢的,也只是按着主子的意思办事,其他奴婢倒是一概不知了。” “好一个一概不知。”男人似乎料到她会这么回答,桃花眸里的笑意更深,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你身上有腊梅的香气啊” 阿琯心里一惊,暗自思忖:这人鼻子比狗都灵啊,这都可以被他闻出来,我今天这是造了什么孽心里这么嘀嘀咕咕,面儿上却带笑回答道:“来书苑前奴婢去过一次花房。” 男人点点头,仿佛很满意这样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立冬了,茶花应该开了不少,我想花房的人会备些茶花吧。” 阿琯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只想快点摆脱掉他。 “那为何你的身上只有腊梅的香气,却无茶花之香?”男人眸里闪过狡黠的光,身体凑上前。阿琯不得已只能后退,却一时语塞,说不出一个字。 “你还是在说谎。”男人将阿琯逼至角落。他虽是一直风轻云淡面不改色,眸里总是笑意,可阿琯还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汗水顺着她的粉颊滑落,她咽了咽口水,心虚地不敢看男人,结结巴巴地辩解:“那那定是因为奴婢奴婢去花房时花房的人还未将茶花摆出”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章 有君子兮(下) 落了三日的雪忽然停了。已是黄昏时分,残阳的余晖还是从层层云梯中隐隐泻了光。阿琯瞥到镂空雕花竹窗借着夕阳留下了窗花模样的影子,迎着书苑旁波光浮动的碧水潭,粼粼微光就印在了窗影上,美得如画。可阿琯此时却没有欣赏这令人心悦的别样景致,眼前这越逼越近的男人分去了她的注意力。 男人似乎看出了阿琯的无奈与紧张,也不再往前,退到旁侧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琯不被人逼着,说话都利索了许多:“奴婢贱名恐污了大人的耳。” “你说污得是我的耳,我都不介意,姑娘又何须介意?”男人笑道。 阿琯心里苦不堪言:这会儿喊姑娘喊得倒是彬彬有礼,适才那像要把人活生生吞掉的模样还收得挺快。迟疑了一会儿,阿琯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奴婢贱名阿琯,大人既然知道了奴婢的名,是不是也应该告诉奴婢您的名字?” 男人敛眸,澄澈的眼瞳中藏匿了几分深邃,他轻轻念了两遍阿琯的名字,才看向她:“司空季。”他见阿琯波澜不惊的神色,便即刻明白:这个在深宫里的小丫头,原来不知道他是谁。不知为何,司空季心头竟掠过一丝不快。 “阿琯,你骗了我两次,总该对我说句实话,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司空季一面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面问道。 阿琯漫不经心地踱来踱去,抄起这本书看看,顺起那卷书翻翻:“你是男人,如果是你,你最喜欢女人哪一点?”阿琯知道自己不能瞒着司空季了,瞒也瞒不过,可她又不能全盘托出,出卖许玥。只能绕着弯子转移他的注意力,捎带着帮许玥想想该怎么办。 司空季微微愣了一下,再意味深长地睨了阿琯一眼,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咳咳,自然是看那女子有何出众之处,与他人所异之处,最为吸引人。” 阿琯手一颤,蓦地转头看向司空季,眼里流淌着惊喜的光:“你说的对!谢谢!”她激动地丢下书卷跑向毓秀堂的方向。 司空季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摇摇头叹口气:看样子倒是个风风火火的丫头啊。 毓秀堂内,许玥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什么?你确定?” “嗯,玥儿,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可我”许玥略有些迟疑。“玥儿,你要相信我,如果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再想压过徐贵人的风头可就难了。”阿琯拉过许玥的手轻轻拍了拍。 踌躇良久,许玥还是点了点头。若她不试试,她恐怕一生都再难挽回皇帝的心。 三日后,便是宫内的庆典——赏梅节。 花房从夜深就开始忙碌着备好梅花,是上好的红梅,沁人心脾的香味醉了不知多少人。 而毓秀堂的灯火也是亮了一晚,许玥在寅时走出殿门,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快步赶往书苑,一路上左顾右盼,怕被旁人瞧见。 阿琯则在书苑旁侧的碧水池候着,见许玥匆匆过来,急忙迎上去,将怀中的提篮递给许玥:“玥儿宽心,我都准备妥当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我也得快些回霖铃轩,以免让人起了疑心。” “好,阿琯,谢谢你,若不是你替我想法子,我可能在这宫里” “你我还言何谢,快回去吧,晚了可不好。”借着月光,阿琯看着许玥的眼眶都熬红了,心就像被揪了一下,又心疼又无奈。心疼的是许玥的身子,无奈的却是许玥的天真无邪,毫无心计。 许玥再言了谢,绕了鲜有人经过的小道回去。 辰时,许玥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她打开夜里阿琯交给她的提篮,里面不过是一支样式普通的玉簪和一件淡青色的素裳,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铜镜梳妆打扮起来。 相比起毓秀堂,霖铃轩内要热闹许多。徐贵人名徐袅,不过是个正值破瓜之年的少女,又当上了贵人,心性又不稳,一早就在自己宫里嚷嚷开来,吵着闹着穿金戴玉,还特意把皇帝赏给她的并蒂双莲钗戴上,梳了个华丽张扬的发髻。“阿琯,你来,帮我看看这件罗裙如何?”她手中拿着一件流光金锦制成的衣裳,裙上的芍药开得好不妖娆! 所谓流光金锦,便是用冰蚕丝与金银双线混了一同织成的布匹,在夜里都是夺目异常,更不必说在白日。 宫中一共只有三匹,徐贵人就分了一杯羹,足以见得她多么得宠。 “贵人,奴婢倒觉得那件衣裳更适合您。”阿琯说着,将目光投向徐袅身后。徐袅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后面的檀木架上是一件粉色的绣莲裙,恰到好处的颜色,荷花又不失大方端庄,给徐袅穿正合适。 “你让贵人穿那么一件毫不出彩的衣裳,是存心想让贵人丢脸吗?你从前伺候的那个丽嫔倒无妨,可如今你是伺候贵人来的,贵人可不想与毓秀堂那位一样。”徐袅还未开口,她的贴身宫女玉璃倒先替徐袅忿忿不平了起来。 阿琯也不再说话,徐袅像是居高临下般睨了她的一眼:“玉璃说得不错,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她这话就是在变相地讽刺许玥。阿琯的手暗暗握紧:她可不允许许玥被人这样轻言:“丽嫔再不济也是嫔位,一个奴婢就可出言诋毁主子,果真贵人说得不错,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你!大胆!”徐袅一时气结,纤手指着阿琯的眉睫处:“你竟敢出言不逊!” “贵人明鉴。”阿琯不卑不亢,温和地笑着。 “哼!等着瞧!”徐袅拂袖转身。”玉璃,就换那件流光金锦的罗裙。“阿琯也不再多言,走出殿门,目光却投向毓秀堂:还有一个时辰,宫宴就会开始了,也不知玥儿那里怎么样了。 前几日积的雪已经开始慢慢化开,雪水无声地渗过还未化的雪,迎着恰好的暖阳,熠熠生辉,空气中还透过丝丝凉风,红梅的香气若有若无,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赏梅,今天可是最合适的日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章 惊鸿一面 辰时,各宫的嫔妃都聚到了皇后的凤盈殿,向皇后请了安后再同皇帝共赴梅园赏梅。 今日是赏梅的日子,任谁都是往浓妆艳抹里打扮,只有许玥略施粉黛,髻上仅一支玉簪,衣裳是朴素无奇的淡青色,她在人群中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语不发,微微被风吹红的双颊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本就生得美,脂粉只会将她不俗的气质添上些平庸。 阿琯跟在徐袅身后,远远地就看到了许玥,周遭的人都穿红着紫,她虽打扮得简单,却能惹得人注意。 走在最前的那个高大的男子,便是当今皇帝——慕予,他的身侧是皇后——纳兰氏。纳兰氏是左司马纳兰戈的女儿,纳兰戈如今在朝野上权倾一时,纳兰氏皇后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内有纳兰氏,外有纳兰戈,不知慕予心中作何感。 阿琯一路走一路思忖着:这皇帝可不好当。 行至梅园,拦不住满园沁人香,都说梅花香最润心脾,红梅养眼,梅香润心,再有些红梅被风吹落零零飘入积雪,那也是梅香雪暖,本是有些寒意的冬,却也压不住这一枝枝芳华绝代了。 许玥缓步行至慕予身旁行礼:“皇上,嫔妾看这红梅倒是想起了曾读过的诗。” 慕予显然有了些兴趣:“你且说是何诗?”此刻慕予看向许玥,而在后面跟着的阿琯则看到了慕予的脸。峰眉可聚星辰,冽眸可容百川,薄唇轻启,一眼足以沦陷。 阿琯愣愣地看着慕予,她以为司空季是最好看的人,可慕予却不一样,司空季一双桃花清眸,而慕予少了他的邪气,多了些帝王该有的不凡气宇。 许玥笑着摇摇头:“皇上不应该问臣妾,而应该,先看看臣妾。”语罢迈着莲步到一株梅树前,抬手舞袖,素裳有些单薄,一舞而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起若飞凤,落若静鹤。红梅映衬着淡青色的衣裳,渐渐地透出些淡红,一拂袖一摇裙,淡红又愈深。 舞愈烈,红愈见。 直至淡青色成了完全的红,裙摆上竟有了些墨色,许玥便吟唱起来:“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清雅的小调却是占尽了风情。 随着许玥的歌声,那墨色竟在一点点变幻,最后墨色凝成一首小诗烙在裙尾上,正是方才许玥吟唱的那首诗,而她头上的玉簪竟也映现了红梅的图样。 众人哗声一片,慕予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惊叹。 “嫔妾在皇上面前献丑,还请皇上赐罪。”许玥急忙蹲下身行礼,可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你本无罪,何来赐罪一说,起来吧。”慕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不动声色地将许玥扶了起来。他心中明了这是什么把戏,可他知晓许玥的心性是做不来这事的,他倒有些好奇幕后主使究竟是个什么人。 当夜夜宴过后,慕予便去了毓秀堂歇息。 阿琯听身边的宫女都在议论,也不说什么,走进霖铃轩服侍徐袅更衣。徐袅夜宴结束回到宫中后大发雷霆,摔了好几件名贵的瓷器玉器,阿琯曾是许玥的贴身宫女,徐袅自然拿她作出气筒,直接将茶盏摔向了阿琯的额头,阿琯倒是忍了下来。 徐袅的气还没撒完,疯妇一般骂骂咧咧:“瞧她那身衣裳!好好的青衣居然成了红衣?!狐狸精!等太后娘娘回来,我定要禀明太后,宫中出了个狐狸精,这可是大事!”她又狠狠地瞪了阿琯一眼:“我知道,那个贱人才没有那么好的本事,一定是你对不对?” 阿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答:“奴婢不知道贵人您在说些什么,时候不早了,贵人也该歇了。” 徐袅冷哼一声,将阿琯遣了出去。 阿琯被关在霖铃轩外,叹了口气,额上被茶盏砸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今夜看来是没有别的去处了,许玥要陪着慕予,霖铃轩又不让进。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没什么不好。”阿琯拍拍手,口中哼着小曲儿,不自觉又迈步向了书苑去。她趁着值夜的人打盹儿的一小会儿偷偷溜了进去。 阿琯抬眼看了看天,似乎已是丑时,她便悄悄地进了内室,倚在墙边。窗外的月光丝丝缕缕地牵进来,覆上她的眼睫,她阖了眸想小憩一会儿,却觉得有什么突然挡住了月光的皎洁,她心里有些害怕了起来:莫不是值夜的人发现了她?这样想着,阿琯将眼睛睁了一条缝,透过缝儿她却清楚地瞧见了一双含笑的桃花眸。 “司空季?”她将杏眼睁开,拍拍胸口:“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 “怎么?看见我你很高兴?”司空季看着眼前的少女心有余悸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不高兴,本来今晚我不该看见你的,对了,你怎么在这儿?”阿琯看他笑,自己也忍俊不禁。 “那你怎么在这儿?”司空季反问。 阿琯心里给了他一记白眼,也知道这么问来问去也问不到什么,索性闭上嘴,自顾自地看向窗外,月色正好,何故辜负? “你被赶出来了?”司空季不知从哪儿拿出的一壶酒,喝得津津有味。 阿琯有些恼羞成怒,痛处被人戳到,换谁也不好受,她一把夺过司空季的酒壶猛灌了一口。“咳咳咳!”阿琯被烈酒一呛,咳得上气难接下气:“不咳咳!不错,好酒咳咳咳!”司空季无奈地苦笑:这丫头明明是不会喝酒,被辣成那样还直夸是好酒。 “不会喝酒就别喝了,这酒可烈了。”司空季看着呛出泪花儿的阿琯,心里只觉得好笑。 “你可别小瞧我,我会喝酒,只是咳咳咳,刚刚喝猛了咳咳。”阿琯不服气地拍拍衣裳,又想去把酒壶抢到手,却被司空季拦下:“你会喝酒?哈哈哈哈,那倒可以比比酒量。” 阿琯摆摆手:“不敢不敢。”她可不想跟这人有更多的交集了。 司空季,毕竟是个连真实身份都尚不清楚的人,她不敢有过多的接触,不然惹祸上身,可是一瞬间的事。 “你受伤了?”司空季借着月光撇到阿琯额头上的伤痕。 “嗯,走路的时候摔的。”阿琯没有看他,低下头绞着裙摆。 “我这里有些药,用了会好些。”司空季从怀中拿出两个小瓶儿扔给她。阿琯接住,却有些狐疑:“你随身带着药?你是大夫?” “哈哈哈哈哈哈,你猜吧。”司空季笑着答她。“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司空季拂袖,走出书苑。 阿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将药瓶揣入袖中,不自觉,嘴角慢上些笑意。 “我也该走咯!”阿琯伸了个懒腰,走出书苑,往霖铃轩的方向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章 焚香见香 许玥昔日的盛宠一夜间又回到了她身上。宫里流言四起,有说风水轮流转,转回她那儿去了,有说她是城府深,靠心计把皇上骗过去了。阿谀奉承的话多,诋毁难听的话也不少。阿琯听这些风言风语,只觉得不过尔尔,何须在意。 徐袅见风头偏向许玥,有不敢再留着阿琯,将阿琯又送回了毓秀堂。 “阿琯,你说这支鎏金双蝶钗好看吗?皇上会喜欢吗?”许玥的手中摆弄着金钗,眼眸中的明媚都要溢出来,自失宠后,她鲜少再有这样的笑容,眉眼弯弯,柔情千钟。 阿琯还未答话,候在外头的柳双匆匆进来:“娘娘,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许玥脸上的笑僵住了,她的手有些颤抖,阿琯急忙扶住她。“阿阿琯皇后”许玥咬出几个字,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颤得厉害。 失子之痛,刻骨钻心。 “玥儿别怕,阿琯在呢。”阿琯轻轻地顺着她的后背。 “不不她,她一定又想害我我的孩子还未出生的孩子”许玥澄澈的双眸中涌出些绝望与恨意。 “丽嫔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本宫可在外头等了许久了。”皇后的声音清晰地从许玥身后传来。许玥蓦地瞪大双眼,急忙转身行礼:“是嫔妾失礼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阿琯也跟着跪下行礼,许玥低着头,她看到许玥的眼瞳湿润了,就有一滴清泪快要跌落。 “无妨,起来吧,妹妹这重获荣宠,姐姐我可是高兴得紧。”纳兰氏将许玥扶至榻边:“妹妹上次本可以为皇上开枝散叶,却那么不当心,真是可惜了。” 许玥朱唇紧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她手心里又渗出了汗,脸色惨白。 纳兰氏满意地笑笑,拍拍许玥的肩宽慰道:“如今你又能服侍皇上了,再有是迟早的事,妹妹可要养好身子啊。” 许玥直看着纳兰氏虚伪的嘴脸,没忍住别过脸干呕起来。 阿琯急忙将檀木桌上的梅瓶搁在许玥面前,又跪在纳兰氏身前:“皇后娘娘,丽嫔娘娘她身子不爽,有失仪态,还请娘娘恕罪。” 纳兰氏冷哼一声,又换上和蔼的笑脸:“既然妹妹有碍,那便好好休息罢,姐姐我就不打扰了,我命人给你带了些安神香,调节身心的作用不错。”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许玥手捂住胸口,稍稍把头偏向一边,敛了眸。 纳兰氏对许玥这样的反应倒是中意,满面得意地离开毓秀堂。 纳兰氏一离开,许玥便倒在床榻边,急促地呼吸着,她的嘴唇泛白,额间早已是冷汗密布,不断地念叨着:“孩子我的孩子”她好看的柳眉紧蹙,无力地唤着:“阿琯水” 阿琯倒了盏茶,扶起许玥:“玥儿,莫怕,皇后已经走了。” 许玥接过茶盏,颤抖着手,突然又瞥到台上放着皇后刚赏的安神香,她便有些拿不住茶盏了:“那些那些东西全部给我扔出去!快点!扔出去啊!” “好好好。”阿琯哄着许玥,拿了安神香走出院子进到小厨房,将整盒香倒进了燃得正旺的柴火堆里。她本想连着锦盒一同扔进去,却惊觉有些不对。 她把玩着手里这个做工精细的锦盒,精致是够精致,却像是赶着做出来的,而这种安神香若是不用已经有些年头的旧锦盒放置,会伤其功效,变得与普通熏香无异。 纳兰氏爱香如命,对香又甚是了解,这种藏香的常识,她没有理由不知道。 阿琯将手中的锦盒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还是发现了些端倪,这锦盒的外饰华丽非常,以兰花为纹饰,镂空雕成金兰,再用玉线固定在锦盒上,上镶有五色宝石。她将镂空的金兰扯下,放在耳边晃了晃。 金兰里有些细微的物体碰壁的声音,不细听很难觉察。 阿琯往里瞧了瞧,金兰里似乎没有异物。她走出小厨房,借着微弱的太阳光一看,金兰里竟还匿着一个镂空的宫铃,只是宫铃也固定在金兰内部,故无声。 宫铃是固定好的,那那些细微的声音又是如何发出的? 阿琯将金兰再摇了摇,放在耳边,细微的摩擦声在她耳边响过,这一听阿琯便有了猜测:宫铃里定还有东西。她贴上金兰嗅了嗅,金兰里竟散着些若有若无的幽香。 是藏红花!阿琯的月眉拧到了一块儿,这香本有活血祛瘀,凉血解毒的功效,可对怀有身孕的女子确是大忌。问题原来不在安神香,而在这个繁丽过度的锦盒。 纳兰氏从一开始便不打算放过许玥,亏得她这么高明的手段,届时只要许玥再怀有龙种,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让她流产。 阿琯将这金莲用丝帕包起来揣进袖中,这事她须得瞒着许玥,若是让许玥听了这事,只怕会是夜夜梦魇,难以心安。 “阿琯姐姐,皇后娘娘让您过去。”柳双见阿琯在小厨房外,快步上前说道。 “皇后娘娘找我?”阿琯瞪大双眸。 “嗯”柳双低着头,不敢看阿琯,阿琯清了清嗓子,深深呼出一口气:“那我去了。” 一路上阿琯忐忑不安,她想不出纳兰氏为何会让她过去,纳兰氏是只笑面虎,在她面前可马虎不得,否则不仅她小命不保,连许玥也会受到牵连。 凤盈殿内,纳兰氏坐在凤椅上,脸色难看,在她面前还摆着一坛被烧得发黑的东西,虽形状难辨,但跪在殿前的阿琯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她才倒入柴火不久的安神香。 “本宫赏的东西,你们毓秀堂的人就是这么爱惜的?”纳兰氏抿了口茶,将茶盏往桌上一拍:“不知你焚香的用意何在?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吗?” 阿琯伏在地上,冷汗直流:她焚香一事,不是只有许玥知晓吗?皇后是如何知晓的? “你是聋了吗?再不回答本宫,可是有你好受的!”纳兰氏黛眉一竖,冷冷地看着阿琯。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并不是皇后娘娘赏的安神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五章 化险为夷 阿琯抬起头,余光打量四周,纳兰氏只唤了她去。许玥对此事并不知情,若不然以她的性子,此时恐怕已经跪在这里替她求情了。 阿琯心知肚明纳兰氏的算盘,许玥重新得宠,这时候去算计许玥是个不明智的做法,那不如拿她身边的人开刀,还能杀鸡儆猴。 “那你倒是说说,倘若这不是本宫赏的安神香,那本宫方才赏的,又在哪里?”纳兰氏咄咄逼人地问道。 阿琯忍不住捏住裙摆,衣裳被汗水浸湿:“回皇后娘娘的话,适才庄妃娘娘来过丽嫔娘娘的寝殿,见了那安神香便心生喜欢,于是讨了去琢磨香料的方子。” 纳兰氏一愣,随即起身至阿琯身前,“啪!”利落的耳光落在阿琯脸上。“你竟敢欺瞒本宫,庄妃与丽嫔素无往来,怎会无缘无故去毓秀堂?” 阿琯被打得耳晕目眩,半边脸很快红肿起来。她迎上纳兰氏的目光:“奴婢不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纳兰氏显然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抬起手又欲向阿琯打去。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今日怎的动了那么大火气?”娇媚的声音透过珠帘淌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女子行至阿琯身边,玉手抬起阿琯的下巴:“啧啧啧,皇后娘娘下手可真狠,这好好的脸被打成这样。” 阿琯不动声色地将脸移开:“奴婢参见庄妃娘娘。” “本宫只不过在教训一个宫婢,不劳妹妹挂心。”说曹操曹操到,半路杀出一个庄妃,纳兰氏心里恨得牙痒痒。 “哎呀,臣妾可不记得皇后宫里多了个这般模样的宫婢,臣妾倒是看见,这丫头是以前跟着丽嫔的。”庄妃咯咯地笑起来,媚入骨髓的声音让阿琯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丽嫔的奴婢冲撞了本宫,本宫作为后宫之主难道还不能教训一个宫婢?”纳兰氏特意将“后宫之主”四字咬得重,庄妃的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随即又轻笑:“怎么会,您是皇后,有何不可?只是不知这宫婢犯了何事,竟惹得皇后动那么大火气?”庄妃生得一副好皮囊,本就是媚眼如丝的美人,这一笑更是风情万种。 “妹妹倒是很闲啊,来管本宫的事。”纳兰氏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臣妾方才去丽嫔妹妹的毓秀堂,看见这丫头还是好好儿的,怎么一转眼就惹怒了皇后呢?莫不是皇后在生气臣妾从毓秀堂拿走的安神香?臣妾可不敢横刀夺爱,眼下正准备给丽嫔还去呢。”庄妃轻轻掩嘴,遮了她嘴角边愈深的笑意。 跪着的阿琯听了庄妃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果然赌赢了一把。 纳兰氏一时气结:“你!”又转头看向阿琯:“你果然是有本事!本宫今日暂且放过你,再有下一次,本宫可不会轻饶。”她自知理亏,两人又一唱一和,再闹下去只怕是她这个“贤后”的名头不保。 “多谢皇后娘娘。”阿琯行了退礼便出了凤盈殿,候在外边。 不多时,庄妃也走了出来。 “奴婢多谢娘娘出手相助。”阿琯见到庄妃,上前行礼道谢。 “起来吧,你倒是聪明,知道本宫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经过凤盈殿去万荷池,你竟然拿本宫做挡箭牌?”庄妃饶有兴趣地看着阿琯。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阿琯将头埋得很低,不与庄妃的目光相撞。 “有趣,又是不敢,又是知罪。丽嫔旧宠失而复得的事情宫中都知道,丽嫔那柔柔弱弱,老老实实的模样,我可不相信她那衣裳是她自己所为。”庄妃伸手捻了一叶枯叶,半是玩笑地说道。 “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这丫头心性倒好,不邀功,装起傻来也是像模像样的。”庄妃抿了抿朱唇,指间的枯叶坠地:“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我今日帮你的缘故,我想你不应该不懂我的意思。” “奴婢自然明白,娘娘可曾听过一个典故?”阿琯边说着,边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纳兰氏下手可轻不了,她这脸怕是得要两三日才能恢复。 庄妃起了兴致,笑意入了眸:“什么典故?”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阿琯一字一顿地回答。 “那你可知道,水可载舟,亦能覆舟?”庄妃缓步向前走,阿琯跟在她身侧。 “奴婢知道,可若是舟中的人熟悉水性,那又该如何?”阿琯眨眨眼,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问出口。 庄妃一愣,狐狸眼眯成一条缝:“我知道我没看错人,你若是现在还不情愿,那就便算你欠本宫一个人情,如何?” “奴婢谢过娘娘,可奴婢还想再请娘娘帮奴婢一件事。”阿琯言了谢,话锋一转。 “你可知你这是得寸进尺?”庄妃面露不悦。 “奴婢知道,娘娘不会不帮奴婢的。”阿琯笑盈盈地看着庄妃。庄妃忍俊不禁道:“你这丫头,难得我能绷住脸,你非得害我破功。” “娘娘可否将丽嫔娘娘宫中的柳双要去,如何处置随娘娘心意。”阿琯正了神色,适才她才觉察,除了她和许玥,再有第三个人能知晓此事,那便非柳双不是。 庄妃心下明了,应下了此事。 黄昏时分,疏影斜阳,残红如血,阿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一个人坐在碧水潭旁往脸上敷司空季给她的药:“嘶——”药贴上红肿的脸颊,阿琯吃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上完药她就卧在潭边,黄昏景能醉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阿琯长叹一声,语气老气横秋,像年过半百的老妪。 许是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她又傻笑起来。 “怎么我每次见你,你不是受了伤就是在犯傻?”熟悉的声音绕过阿琯的耳畔。 阿琯连正眼都懒得给身旁突然出现的男人:“司空季,怎么我每次碰到你,都是在我最倒霉的时候?” “否极泰来。”司空季打趣道。 “这叫雪上加霜。”阿琯耸耸肩。 “你的脸噗,哈哈哈哈哈哈”司空季看着阿琯肿起的半边脸,上面还涂了些白药粉。 “笑吧笑吧,能笑是福。”阿琯别过脸。 “不笑了不笑了,你这脸怎么弄的?”司空季将她的脸掰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眼中不觉流露出些心疼。 “要你管?”阿琯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那我今日偏要管呢?”司空季一手缚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还疼吗?” 阿琯直往后躲:“男女授受不亲。” “哈哈哈哈哈,你这反应真可爱。”司空季松开她的手,笑得不能自已。 “您可就在这儿笑吧,奴婢先行告退。”阿琯尖着嗓子,怪里怪气地对司空季做了个鬼脸,撒腿跑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六章 香消玉殒 入夜,又飘起了小雪。寥寥几点,落地即融。 阿琯添了件衣裳,推开门,拢手呵出口热气:又下雪了啊。 许玥早早地歇下了,四下里也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阿琯盘腿坐下,雪覆上她的两鬓,夜里添了些寒意,阿琯往里拢拢衣服,缩缩肩。天愈发冷起来,“要是这时候有壶酒暖暖身子也好。”阿琯自顾自地嘀嘀咕咕着:“要是司空季在这儿就好了”她似是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拍拍脑袋:“该死,怎么想到他了。” 阿琯打了个哈欠,倚在门边,睡意渐浓,她迷迷糊糊地眨眨眼,却隐隐地看到不远处的霖铃轩慌慌张张跑出来一个宫婢,戴着披风,往四周探头探脑地瞧了好一会儿,才鬼鬼祟祟地离开。 阿琯觉得有些奇怪,却困得厉害,翻过身便睡着了。 翌日清晨,阿琯还在睡梦里,一声惊呼划破了宫里朦胧的宁静。阿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揉揉眼睛,才意识到出事了。 刚刚的惊呼声是从霖铃轩传出来的,不多时便有个宫婢踉踉跄跄地跑出来,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唇瓣还哆哆嗦嗦直抖:“徐徐贵人” 阿琯见四下还没有什么人聚过来,便上前询问:“徐贵人怎么了?” “徐徐贵人她她死了”那宫婢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蹲在地上抱住头直念叨着什么。 阿琯的心一紧,月眉紧蹙:“徐贵人好端端地怎么会?” 见宫婢神志不清的模样,她也不再多问,匆匆入了霖铃轩,徐袅的贴身侍女玉璃正倒在门边,双眸瞪得很大,惊慌着想爬起身,却因受了惊吓脚一时发软站不起来。 阿琯走上前将玉璃扶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璃摇摇头,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贵人睡前还好好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阿琯走进寝殿,抬手掀开珠帘,只看到徐袅躺在床上,面部狰狞,嘴唇发白,已经没了鼻息,被褥被弄得凌乱不堪,还有一角被徐袅紧紧地攥在手上,由此见得她死前并不安宁,还有过剧烈的挣扎。 徐袅不是在顷刻间毙命,但门口守夜的玉璃却没有在夜里听到任何风吹草动。直到刚刚那个小宫婢为徐袅端去洗脸水时,才发现徐袅已香消玉殒。 寝殿内的熏香似乎还燃着,阿琯端起置在角落的香炉,揭开炉盖,却发现炉内余下的熏香熄了许久,香气还一点不减,浓郁异常。 阿琯拿出手帕捻出一点熏香包起来揣入袖中,将香炉放回原位:“玉璃,贵人昨夜是什么时候点的香啊?” 玉璃茫然地答道:“昨夜我伺候贵人歇息的时候,并未曾点过香。” “那半夜你可有见过什么人来霖铃轩?”阿琯边打量四周,边问道。 “不曾有人来过。”玉璃肯定地摇摇头。 不对!昨夜丑时,她守夜时,看到过霖铃轩曾经溜出来过一个宫婢。 阿琯心里大概有了些想法,想到一会儿慕予和纳兰氏该来了,她便离开寝殿,绕道去了霖铃轩的后院。 霖铃轩的后院有一池名唤霖铃池,波光潋滟,论是晴雨霜雪一年四季,风光难掩。而此时却显得有些奄奄一息。阿琯远远的瞥见池面上有几点殷红,她走近池边,却发现是些荷花花瓣。 眼下正是凛冬,不是荷花开的时候。这花出现的,倒有些不合常理。 阿琯顺手拾了瓣荷花,离开了霖铃轩。 此时霖铃轩外闹成一片,正值慕予出宫微服私访,此事只能由纳兰氏做主。 纳兰氏命人将服侍徐袅的宫婢拉去审问,自己倒坐回了凤盈殿,悠然自得地抿着茶。 宫里掀起轩然大波,人心惶惶。 唯有一处平静如常,便是庄妃的玲珑阁。“你去把阿琯叫来,本宫有些事想问问她。”庄妃不慌不忙地将一支银钗别入发髻,吩咐一旁候着的侍女。 阿琯到玲珑阁时,满头是汗,许玥刚一听徐袅殁了的消息,眼一黑便倒了下去。阿琯为许玥熬好了宁神的药才赶来。 “阿琯,徐贵人的事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庄妃对镜画着黛眉,漫不经心地问道。 阿琯点点头,并未答话。 庄妃转过身,笑得灿烂:“你以为,徐袅的死,与谁的关系最大。” “奴婢不敢妄言。”阿琯没有看向庄妃,目光却定在了庄妃殿内一方青铜鼎内开得正盛 荷花上。 “你不肯放下对本宫的戒备是好的,可你别忘了,丽嫔与我同样憎恶皇后,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庄妃看着阿琯的目光落在荷花上,走向青铜鼎前,纤手抚上荷花瓣:“皇上知道本宫喜欢荷花,于是让花房的人育良种,让荷花在寒冬也能开放。这荷花只有本宫的玲珑阁有。” “这种荷花单瓣约在十五到二十瓣左右,但娘娘您这里的荷花几乎每朵都是十一瓣左右啊。”阿琯淡淡地开口,适才她细数了一番,最耐人寻思的便是这荷花的花瓣数目,几乎每一朵都少了几瓣,整齐得不太寻常。 “哦?是吗?本宫未曾注意这些。”庄妃仔细瞧了瞧眼前粉中透红的荷花。 “娘娘若是得空,就去霖铃轩一趟吧。”阿琯顿了顿,又道:“奴婢在霖铃轩的后院里寻到了这个。”语罢便将袖中的一瓣荷花取出。 庄妃有些坐不住了:“这这不是” “正是娘娘的玲珑阁里独有的荷花,此事皇后来查,若是查到娘娘的头上,对娘娘可是十分不利。”阿琯将荷花瓣抛入青铜鼎中:“娘娘若是没有什么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庄妃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阿琯走出玲珑阁,暮色缓归,她踢着石子儿走在去书苑的路上,有些心浮气躁:慕予才离宫一日,宫中便闹了人命,今日是徐袅,不知哪日会不会是许玥,许玥生性良善,连徐袅的嚣张气焰都不曾有,要害她易如反掌。 阿琯有了些思绪,进了书苑便开始东翻西找,两个时辰过去了,不觉间四周已是昏昏沉沉,斜阳将身影匿进了天边。阿琯捧着一卷竹简,手颤得厉害。竹简上清晰地墨字冲击着她瞳孔:荷花与竹息草易生剧毒。墨字边还以朱色点墨画了浓浓一个“慎”字。 “阿琯,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阿琯抬起头,又是熟悉的桃花眸。 见是司空季,阿琯急忙拉他坐下:“你对熏香有了解吗?” 司空季耸耸肩:“不了解。”阿琯苦着脸,拿起竹简又准备继续翻。 “不过要是你问我的话,我就了解。”司空季看见阿琯脸上添了些少有的愁绪,也不再逗她。 “那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香?”阿琯将袖中的丝帕取出递给司空季。 司空季接过,稍稍嗅了嗅,眉峰蹙了蹙:“这是竹息香。”复又像发现了什么:“不过这不是普通的竹息香,是经提炼后的香粉,与空气接触久了,不用燃也能香溢满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七章 残局半解 落了雪,夜里没有月亮,昏黄的烛光映着阿琯的脸:“竹息香?与竹息草有关吗?” 司空季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竹息香的主要原料就是竹息草,你听这名字也能反应过来吧。”阿琯突然愣住了:她与司空季,何时竟这般亲近了?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那你可知道竹息香与荷花相混,会发生什么?” 司空季霎时变了脸色,顿了顿:“会生剧毒,但这种毒不会使人立刻死亡,而是在毒素入体后的两三个时辰左右发作。” 阿琯撑着脑袋,若有所思:“如此看来便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司空季把脸凑近阿琯:“你问这个做什么?”阿琯无暇顾及他,脸偏向一边:“奴婢的事儿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莫不是,你在查徐贵人的事?”司空季起身,桃花眸里的笑意消失。 “我”阿琯刚要辩解,却被司空季冷冷地打断:“我劝你最好不要趟这淌浑水。” 阿琯辩驳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两人都没开口,寂静悄悄地落在书苑的红砖瓦上。 司空季悄悄瞥向阿琯,窗外来的一袭凉风吹灭了蜡烛,不知何时天际多了几点寥落的星光,恰好地缀在了阿琯的双眸中,她两鬓边的碎发柔柔的,呼吸般自然地随风律动。 “阿琯”司空季轻唤。 阿琯没有应他,良久,她才看向司空季,挤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人许多时候,往往身不由己。”说完她又很快地转过脸,抬袖往脸上一抹。 她哭了?司空季心口处突然隐隐作痛,他拉过阿琯,强迫她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女眼睛红红的,颊边还有未干的泪痕。 阿琯挣脱司空季的手,吸了吸鼻子:“失礼了,这趟浑水,我还是会去淌。”她不能不涉险,许玥与她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况且若不是许玥的母家收留她,她恐怕难活至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 “你若深究,只怕是日后性命难保。”司空季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难受得紧。 “司空季,你到底是什么人?”阿琯怔了怔,神色肃穆:“你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只是一个宫女,没有你可以利用的地方。” “谁说我想利用你了?”司空季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阿琯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 司空季又坐在了阿琯身旁,凑近她的耳朵,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你听过,一见钟情吗?” 阿琯的耳朵红了,红得不像话。她一个激灵往后直退:“没听过,也不信。” 司空季拉过她,揉揉她的头发:“不信也罢,此话当戏言听便是了。” 阿琯微微敛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那你是什么人,至今都还不肯告诉我。” 司空季眯了眯桃花眼:“明日亥时来这里找我,我便告诉你。”阿琯无奈地点点头,起身 拍拍裙尾:“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等司空季答应,阿琯便先行离去。 翌日,阿琯安抚好许玥,又信步行至与画语阁,倚着小榭沉思:昨夜丑时,她清楚地看到了霖铃轩外跑出来一个戴着披风的宫女,而竹息香与荷花产生的剧毒只会在进入体内后两三个时辰发作,那个宫女是否和徐袅的死有关?那么竹息香与荷花究竟是如何到霖铃轩的,又是何时到霖铃轩的呢?两者是否是同时进了霖铃轩?能想到用荷花来杀人,必定是对庄妃宫里有一定了解的人,先杀了徐袅,再把罪责往庄妃头上推,一石二鸟。 阿琯思索了许久,扯了片叶子衔在嘴里,折了枝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依着尘土画了个小人的轮廓,又将木棍扔在一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到底是漏了什么?” “阿琯,庄妃娘娘有请。”正想的入神,一声轻唤将阿琯的思绪打断,来的是庄妃身边的宫女百蝶。 阿琯跟着百蝶进了玲珑阁,庄妃侧卧在床榻上,阖了眸小憩,听见脚步声,她抬手挥了挥,示意百蝶退下,寝殿内只余庄妃和阿琯二人。 “阿琯,本宫去了一次霖铃轩,只是你所说的荷花瓣本宫并未在霖铃池里看到。”庄妃的声音娇柔如常,却难掩焦灼:“徐贵人的死,与这荷花又有何关系?” “徐贵人因荷花和竹息香所混所生的剧毒而死,娘娘这荷花,出现的可真是恰到好处。”阿琯瞄了一眼青铜鼎内娇艳欲滴的荷花,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诬陷本宫?”庄妃拧了拧黛眉。 “奴婢不知,娘娘心里清楚便是了。”阿琯依然笑得清浅。 “皇后?”庄妃迟疑地问出口。 阿琯并未正面答话,只是移步至青铜鼎边,将几株荷花连根拔起,再顺手丢入暖炉内,开得正艳的荷花瞬间化了灰烬:“娘娘一月前曾去花房取荷花,侍女培养不善,五株荷花于三日后便全部枯死,玲珑阁内,不曾有过荷花。” 庄妃一愣,随即又笑起来:“本宫对荷花尽枯的事,也难过万分。” 未等阿琯再开口,庄妃又启唇:“想凭这一件事掰倒皇后是不大可能,皇上的御驾已经回宫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此事。” 阿琯微微一怔,又黯了双眸:“娘娘若是想找出证据,还要依仗皇上啊。” “哦?怎么个依仗法?”庄妃挑眉,颇有兴致。 “先发制人,娘娘不妨把处理此事的权力揽到自己手中。”阿琯将袖中的竹息香取出:“竹息香常有,提炼后的竹息香粉难寻,宫中唯一人精于制调香薰。” 庄妃接过竹息香,笑得愈加动人,狐狸眼弯成了一轮月:“皇后。” 阿琯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那奴婢告退。” 从玲珑阁内出来,已是近了黄昏,离亥时还有些时辰。 难得的惬意,阿琯哼着小曲儿走到了水榭台,却瞧见了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身影,阿琯急忙转身:怎么会是慕予?他刚回宫,不去管徐袅的事儿,居然在这里偷闲。 慕予却已瞥见了想逃的阿琯,捻起一枚棋子朝她的脚踝处打去:“何人?” 阿琯吃痛直直地朝前摔了个跟头,一瘸一拐地乖乖到慕予身前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慕予抬眸睨了阿琯一眼,两指间携一枚白玉棋子,落子于其眼前棋盘:“你是伺候丽嫔的?” 阿琯被落子声惊出一身汗来:“回皇上,奴婢是伺候丽嫔娘娘的。” 慕予沉吟片刻:“你很聪明。” “皇上谬赞。”阿琯低着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慕予眉峰微蹙,唇边却挂着笑:“你很怕朕?” 阿琯心里暗暗叫苦,面儿上却还得不露声色:“皇上九五至尊,奴婢一介女子不得不怕。” “朕这里有局棋,看看你能不能破此局。”慕予将目光落在棋盘上,抬手将其中几枚黑玉棋子拈走。 阿琯战战兢兢地起身,猫着腰走到摆着棋盘的石桌旁,眼前的棋盘之上,棋局纷杂错乱,黑白各起三龙于中盘纠缠,杀气隐现,唯一可破之处,却是一玲珑巧妙之劫,此劫不论两名棋手有如何妙着,于最后仍会恢复原本之状,无休无止,循环往复,此局除和棋外,无可解之法。 阿琯盯着棋盘许久,才摇摇头:“奴婢无能,无法破解其中奥妙。” 慕予见眼前的小丫头怯怯诺诺,心里觉得好笑:“若是朕要你今日必须破了它呢?” 阿琯拍拍脑袋,时而颔首时而仰头:“若是皇上真的要破棋局,奴婢倒是有一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慕予笑着问她,连他都无法解开的死局,这小丫头还能有办法了? 阿琯犹豫了片刻,手抚上棋盘,下一瞬却将棋盘掀落,棋子尽数坠地:“唯有如此方能破此局。” 慕予面有愠色,却忍住了火气:“朕还真是小瞧了你的小聪明。” 阿琯急忙跪下:“奴婢知罪。” 慕予转身拂袖:“朕不会再追究此事,只是。”他顿了顿:“你要将刚刚那局棋的棋谱画出来交给朕,三日为期。” 阿琯连连点头称是,待慕予离开后,她抹了把汗,再一看,夜幕四合,亥时快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八章 初现端倪 月色如洗,星光隐隐氤氲着,寒气凛冽。阿琯一路小跑进书苑,喘着气,四下却不见司空季的踪影。 阿琯觅了一席空地,席地而坐,一手持长卷,一手秉夜烛,盘算着边读书边等司空季。 一个时辰后,却并未等来司空季。 阿琯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将书卷扔在一边,生着闷气,却舍不得离开。她熄了烛火,侧躺着,绕着衣裳上的缎带。 过了许久,阿琯晕晕乎乎快要睡着时,蓦地被一个人从身后揽住,阿琯被惊醒了神,转过身去,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她慌忙撑起身子,那人却死死抱住她不肯撒手。 “阿琯久等了”拥着阿琯的人似有些神志不清。 “司空季?你喝醉了?”阿琯猛地将人推开:“怎么醉成这样?” “阿琯”司空季不答话,只是口中喃喃着阿琯的名字,微醺掩去了桃花眸里的清澈。 阿琯不厌其烦地应着,顺着他的背,却有些惊慌失措:“司空季你想不想吐啊吐出来会好点的” 司空季松开她,挑起她的下巴:“我不想吐想要你” 阿琯的双颊有些发烫,像是被火燎了般,红到了耳根处:“司空季,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 司空季捧住她绯红的脸颊,他的手很凉,阿琯的脸贴着他的手,倒降了些温。 “阿琯我可没有说胡话清醒得很。”司空季笑着:“阿琯今天我看到你和皇上在一起”他又不笑了,直直地看着阿琯。 阿琯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挠挠头:“啊对我今天是碰到皇上了他还让我破什么棋局,我哪儿会这些啊”阿琯嘟嘟囔囔地埋怨起来,司空季一把将她圈入怀中。 “离皇帝远一点。”司空季黯了黯眸,好像酒劲过去了。 阿琯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还有,你先放开我。” 司空季没有应阿琯,手却慢慢地松开,有些无力地说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阿琯却有些恼:“为了我好?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阿琯,方才失礼了。”司空季踉跄着起身,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阿琯拉住他,急红了眼。 司空季轻轻把她的手放开:“不过一介参谋。” 阿琯怔在了原地:参谋司空季是国师?原来这么些天来,她结识的是万人之上的国师。 阿琯精神恍惚地走出书苑,却见不远处闪过一个身影,戴着披风,左手提着一盏熄了的灯烛,行色匆匆:是那夜从霖铃轩出来的宫女!阿琯噔时清醒了不少,小步跟上她。 那宫女往玲珑阁的方向去了,从玲珑阁一处偏僻的小院绕了进去。 月色朦胧,她看不清那宫女的模样,只得作罢。 阿琯回到毓秀堂,端了盏茶。那宫女定然有问题,荷花也好,竹息香也罢,都不过是人故意而为之,揪出那个宫女才是当务之急。 阿琯抿了口茶,唇角微微上扬:既然进了玲珑阁,就不怕找不到她。 旦日,天方醒,阿琯还在苦思冥想被她毁掉的棋局,她叼着毛笔,颊边印上了淡淡的墨痕。整夜毫无头绪,实在是让她疲惫难堪,她倒向一旁的竹椅,耷拉着脑袋,双眼无神。 忽然她又敲敲头:“哎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做。” 她走出毓秀堂,在梅潭边用清水拍拍脸,便赶着去玲珑阁。 庄妃正对镜描眉,见阿琯来了,两三言将身旁的丫鬟打发出去。 “娘娘的眉细而长,画远山黛很好看。”阿琯走近妆台,挽袖拾出珠盒里的螺子黛。 庄妃含笑嗔道:“你这丫头倒是比她们机灵。”她接过螺子黛:“不过,一大早来我这儿,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本宫梳妆的吧。” “娘娘,奴婢可否向您讨教一个问题。”阿琯毕恭毕敬地立在庄妃身侧。 庄妃比着一只玉镯,默许。 “娘娘的玲珑阁内,有多少名宫女?”阿琯往玲珑阁外探了探。 “好端端的,你问这个作甚?本宫的玲珑阁内,细数下来,倒也有二十来个人。”庄妃迟疑地顿了顿。 “那可否请庄妃娘娘把她们全部唤到这里来?”阿琯微微欠身。 庄妃抿了抿唇,对着铜镜瞧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眸:“本宫知道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用意,不过本宫倒是想提醒你一句,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奴婢多谢娘娘提醒。”阿琯浅浅地笑着。 庄妃不再多言,让百蝶把玲珑阁内的宫婢唤过来。 不多时,二十余个宫婢规规矩矩地立在殿内。阿琯上下打量了一番,先排除了几个身形高挑的宫女,据她两次看到的印象,那个宫女身形瘦小,个头不高。 阿琯从袖中取出一枚破损的荷包,荷包内置有三十枚绣针,虽是已经可以排除几个,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阿琯将绣针发给了所有宫女,她注意到一个巧妙的细节,几乎所有的宫女都是以右手接针,仅一个排在角落里的宫女却用左手接过她递来的绣针。 阿琯的杏眸里划过不易觉察的笑意:就是她了。 昨夜,她所见的那个宫女,也是左手秉烛,她便大胆做了猜测:那人应该惯使左手,是个左撇子。 “庄妃娘娘,奴婢忽然觉得,您身上这件衣裳不够光鲜夺目,何不换一件?”阿琯转过身,对庄妃说道。 庄妃见阿琯久久地停在一个宫女身上,也心领神会,双眸弯成了一道弧:“本宫正有此意。云萝,你过来,替本宫更衣。” 那个角落里的宫女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走上前来。 庄妃呵退其他人,向阿琯递了个眼色。 “云萝,昨夜里是你值夜吗?”阿琯上前询问,她思索了许久,若不是她值夜,她进出玲珑阁不会如此轻松。 “昨夜的确是奴婢守夜。”云萝双手搭在髀间,眼神飘忽难定。 “那之前呢?也是你守夜吗?”阿琯忽然蹙眉。 “这这几日正好都是奴婢值夜”云萝结结巴巴地答道。 “嗯,无事了。”阿琯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的意味。 云萝的手死死攥着一角,咬了咬唇:“那奴婢告退。”她向后退几步,还未出殿内,便听得门口的侍卫进来禀报:“娘娘,宁嫔娘娘求见。” “宁嫔?”庄妃放下手中的茶盏:“她来干什么?” 阿琯猛地抬头,心里大呼不妙:宁嫔是皇后身边的人,心机深,又阴狠毒辣,是个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她这时来玲珑阁,恐怕不怀好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九章 暗波浮动 阿琯正想着,一个着青衣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未施粉黛,只以朱红点唇,淡雅清秀。 “姐姐别来无恙。”宁嫔行至庄妃身前问安,声如莺啼。 宫中人都传宁嫔有一双小檀眉,舒徐绵渺,如微凉月色,颇具美态。眉间一舒一皱,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伊人有佳人之貌,却无佳人之德。纵是难得眉间秋波宛转,形如柳叶的双眸里却不含秋水,含了些害人的心思。 “妹妹今日怎么想起来看姐姐了?许久不来,还以为你把姐姐忘了呢。”庄妃佯装嗔怪。 “前些日子妹妹实在是身子不适,还望姐姐莫怪妹妹啊。”宁嫔微微垂了眼睫,可怜的模样撩人心弦。 庄妃心中冷哼一声,却还带笑应着:“哪里哪里,不知妹妹今日来有何事?” “妹妹能有何事?还不是贪着姐姐这儿比我宫里好许多的茶水糕点?”宁嫔掩嘴笑笑,眸间秋波暗送。 庄妃遣百蝶去备好糕点,复又亲热地拉住宁嫔:“妹妹若是喜欢,差了丫鬟来拿便是,何苦还要亲自跑这一趟。” 宁嫔不着声色地抽开手,抬眼却又瞧见一旁凝思的阿琯:“妹妹听闻,前些日子的赏梅节,玥姐姐可是惊如天人呐,若不是妹妹抱病在身,定能一睹玥姐姐倾城风采。” 庄妃含笑点点头。 “不过徐妹妹她”宁嫔抬袖拭了拭眼角,梨花带雨地啜泣了起来。 庄妃慌忙递给她一盏茶:“人死不能复生,妹妹可别太伤心了。” 宁嫔又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缓了口气:“徐妹妹到底是如何死的?不知皇后娘娘查出什么没有,也好让徐妹妹泉下安宁。” 庄妃黛眉微蹙,一面安抚着她,一面在心里暗暗鄙夷:在这儿装什么好人?徐贵人指不定就是你和皇后害死的。 “对了,你是玥姐姐的侍女吧。”见庄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宁嫔偏头看向阿琯。 “回娘娘的话,奴婢正是。”阿琯点头答应。 “玥姐姐的容貌本就好看,想不到身边的侍女都生得这么水灵。”宁嫔笑着打趣。 阿琯干笑着推脱:“娘娘真是抬举奴婢了。”她方才一直在观察宁嫔,看见她与百蝶的目光相撞时,自然而不着痕迹,难道徐袅一事与宁嫔无关?只皇后一人所为? 阿琯惊觉眼前这个笑得温婉的女子,不是真的无辜,便是藏得极深,连眼神流露出来的细枝末节也能掌控自如。 “时候不早了,那妹妹就先告辞了。”宁嫔微微欠身。离了玲珑阁,宁嫔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凑近身边侍女耳语了些什么,檀眉微舒,柳叶眸里渗了些杀意,却很快地掩去,莞尔一笑。 玲珑阁内,庄妃看着若有所思的阿琯,轻轻呵出一口气:“你觉得这个宁嫔如何?” “以前只听宫里人说起宁嫔娘娘都是她的眼颦秋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阿琯淡淡道。 “宁嫔的毒辣,宫里人又知多少?本宫想问的可不是这个。”庄妃抚着镜台,懒懒地开口。 “奴婢看不出什么来,宁嫔娘娘似乎与此事无关,与局外人无异。”阿琯攥紧了拳。 “她若是与此事无关,那便不是她了,也罢,我知道宁嫔不是省油的灯,你且先回去吧,至于云萝,我会派人盯着她。”庄妃显然是有些乏了,按了按两鬓,朝阿琯摆摆手。 阿琯回到毓秀堂,心浮气躁:眼看着能有些头绪,却被宁嫔的出现乱了阵脚。 “阿琯,想什么呢?”许玥见阿琯回来便心神不宁,伸手拍拍她的脸。 “玥儿”阿琯看着许玥温柔如旧的脸,这几日她为了不让许玥担心,一直瞒着她。 “阿琯我知道我没什么用你是为了我才入宫,我却不能保护你但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所有事”许玥的眼眶微微泛红:“徐贵人出事之后,我一直忐忑不安我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去做了些什么事,可我不想你遇到什么危险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了啊”她的声音发颤。 阿琯鼻头一酸:“玥儿,我没事。” “昨日你不在的时候,皇后又来找过我了。”许玥拉住阿琯,阿琯感觉得到她有些后怕,急忙追问:“皇后来找你是何事?” “昨日未时皇后来找我,只说了些寻常的话,不过”许玥一顿。 “不过什么?”阿琯有些着急。 “不过她让我代为转交给你一样东西。”许玥起身,拉开妆台前的木屉,取出一只紫檀雕盒:“我不知道这里面装了些什么,我怕又是些害人的东西,但若是直接扔了又不大好,于是便想与你商量商量。” 阿琯接过木盒,托在掌心掂了掂:“好轻。”她有些惊讶,迟疑着打开了木盒。 木盒内却空无一物。 “怎么会是空的?我明明不曾打开过这个盒子”许玥瞪大了眸。 “我相信玥儿没有动过这木盒,或许它本来就是空的。”阿琯拧着眉,纳兰氏分明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说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来就是空的?”许玥有些不明所以。 “没事的玥儿,你不用担心此事,改日我会去与皇后娘娘言谢。”阿琯安抚着许玥:“你先去歇息吧,想着你也累了。” 许玥乖乖地点点头:“阿琯你也是,你看你,脸色都憔悴了不少。” 阿琯一面将许玥往床榻边推,一面应着话:“好好好。” 许玥歇下后,阿琯掩好门,独步去了书苑。 书苑里一如往常,却独独少了司空季。阿琯轻轻叹了口气,使劲儿摇摇头:那么期待做什么? 她寻了一卷棋谱托着腮开始读,却是心猿意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阿琯执笔,在纸上轻轻写下三个字:司空季,她或许自己都不曾发现,她唇边愈现的笑意。她又很快地将纸揉成一团扔在脚边,自嘲地笑笑:阿琯,你这是在想什么啊? 她起身,倚在窗边。月亮都躲在了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章 疑云重重 夜风微微有了凉意,阿琯熄了灯烛,合上棋谱:既然看不进去,不如小憩一会儿来的惬意。 她翘起腿,阖了眸。 阿琯再起身时,天已是蒙蒙亮了。她合上手呵气,又搓搓手,走出书苑。 回到毓秀堂,阿琯刚抿了口茶润润喉,许玥就推门而入:“阿琯,你知道吗,庄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死了。”许玥有些不安,双手按在胸口处,似乎心有余悸。 “谁?谁死了?”阿琯手一抖,茶盏险些摔得粉碎。 “好像是一个名叫云萝的宫女”宫中的闲言闲语传得快,许玥得知此事也不足为奇。 “怎么死的?”阿琯月眉紧缩,事情的确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听说是坠井而死今早去井边打水的宫女看见,被吓得不轻。”许玥碎碎念着:“这好端端的怎么会” 阿琯推开门,给许玥招呼了一声:“玥儿,我出去一下。”急急地跑向玲珑阁。 庄妃也正为此事犯愁,她身前跪着两名侍卫:“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我不是让你们跟着她吗?” 其一结结巴巴地回答:“娘娘我我们也不知道啊她说是去奉了您的旨意去去给宁嫔娘娘” “宁嫔?”庄妃打断他的话。见杵在门前的阿琯:“阿琯,想必你也知道了吧,云萝一死,此事算是石沉大海。” 阿琯点了点头,她头疼得紧。 庄妃一双明眸黯了些:“宁嫔果然又在背后使了什么技俩。” “娘娘,奴婢觉得,此事皇后娘娘怕是会不了了之,其一是,您宫里的荷花被销毁,她自然找不到污蔑您的证据,其二时,如今已有两人丧命,虽说宫婢的命在宫内不算什么,可想来她也不愿把事情愈闹愈大,招来皇上的注意,所以唯有息事宁人的好。”阿琯叹了口气,隐隐的,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宁嫔算一步,她和庄妃便要处处留神。 “那你的意思是,就将此事搁下?”庄妃紧蹙起黛眉,紧紧捏着颈上的白玉珠串。 “哗啦。”珠线被生生扯断,玉珠散了一地。 阿琯蹲下身,一粒一粒地拾起珠子:“娘娘不必着急,此事确该搁下,不过,也只是暂且搁下。” 庄妃看着阿琯瞳孔里异样的清明,心头火灭了不少:“那你有什么办法?” “奴婢还不知。”阿琯两手捧着玉珠:“不过,娘娘若是能见皇上,事情便好办许多了。” “皇上?皇上已经许久未踏进后宫了,说是前朝乱党四起,皇上忙于政事。”庄妃轻叹了口气,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疲惫。 阿琯边平着庄妃的心思,边拨着心头的算盘:若庄妃不能见慕予,那说明皇后与宁嫔同样见不到,而明日便是她与慕予约好的三日之期,或许也是个机会。 “娘娘且宽心。”阿琯不慌不忙地说道。 庄妃扶了扶鬓角:“你先回去,容本宫好好想想。” 阿琯行了退礼,便匆匆赶往书苑,棋谱的事她头绪尽无,她须得想出个法子来。 天色尚早,她打算在书苑内久留,刚迈步进内室,她的手便被拉住,“阿琯”司空季有些惊喜。 阿琯轻轻地拿开他的手,后退几步:“奴婢参见国师大人。” “阿琯莫要与我生疏了”司空季的声音里泛了些苦涩,阿琯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大人误会了,奴婢只是一介宫婢,何来生不生疏一说,之前奴婢是奴婢冒犯,望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阿琯低着头,躲过他的目光。 “阿琯我”司空季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确,尊卑有别,他若是执意强求只会害了她。他无奈地摇摇头:枉自己担着国师的名号,却连朝思暮想的女子也留不住。 阿琯又向退了些:“奴婢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 司空季拉住她,又缓缓地松开:“好,你去罢。” 他望着她的身影渐远,才启唇轻言:“阿琯,我心悦你啊。” 阿琯的心跳快了不少,她匆匆地逃出书苑,又气又恨:明明昨日还心心念着这人,好容易见到了,却落荒而逃。 寒风刮着,她的脸格外红。 “书苑去不成,还能去哪儿?”阿琯自言自语着叹息,又回了毓秀堂。 许玥的脸色不太好,似是身子不大舒服,趴在床榻边干呕。 “玥儿!你怎么了?怎么不传御医呢?”阿琯遣了守门的宫女去请了御医,坐在许玥身旁顺着她的背。 许玥似是没了气力,软软地靠在枕上。 “玥儿,来,先喝点水。”阿琯将许玥扶起来。许玥接过茶盏,才浅啄了两口,又犯了恶心。 阿琯焦急地往门口望着,一炷香的世间,御医才赶到。 许玥的脸色愈加苍白,御医不敢耽误,将薄纱覆在许玥腕上,细细把脉。顷刻,御医的脸上便浮上了些疑惑:“娘娘的身体并无不妥,不过这呕吐不止,倒像是中毒的迹象。”御医从药箱中取了一只细银针:“微臣冒犯了。”将银针扎入许玥食指与拇指间的穴中,再抽出,银针发青。 许玥虚弱地说不出话,难受地攥紧了被褥。 “中了什么毒?”阿琯问道。 “微臣尚不敢断定。”御医拱了拱手:“但极有可能是吃食出了问题。” “吃食?娘娘的吃食向来不曾有过什么”话至一半,阿琯便顿住了:“劳烦大人为我家娘娘开两服药送到小厨房熬着。”御医应下,退出了寝殿。 “玥儿,你的吃食不是一直由小厨房管着吗?怎么会出问题?” 许玥吃力地撑起身子,凑向阿琯耳旁,声音极小:“适才宁嫔来看我还还带了些糕点她一直让我尝些我推脱不掉才” 又是宁嫔。 “阿琯我吃的不多她”许玥说完,直直地晕了过去。 阿琯心疼地逝去许玥额间的汗水,她文文弱弱的一个女子,宁嫔又是何等的狠厉。 上一个是徐袅,如今只怕是许玥了。 阿琯去了小厨房,药还放在灶边,她将药打开,放入药罐中,扇着小火,药得要她亲自熬,谁的手都不能经。 半个时辰后,阿琯端着熬好的药,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玥儿,当心烫。” 喝了药,许玥的气色恢复了些,阿琯给她盖好棉被:“玥儿,你好好睡。” 她走出门外,发现又落了雪,雪厚压枝头,阿琯朝里望了望,合上门,出了毓秀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一章 墨过留痕 雪未见小,阿琯穿得单薄,缩在风里,有些寸步难行。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阿琯端端正正地立在凤盈殿内,腾腾袅袅的香烟氤氲。 纳兰氏缓缓抬眸,细呷了口茶:“你也会来找本宫?” “奴婢是来谢皇后娘娘赏赐的。”阿琯低着头。 “哦?这么说来,你很满意?”纳兰氏轻笑,燕眉轻挑。 “奴婢还要多谢娘娘提醒。”阿琯跪在地上,伏下身子。 “哼,你一个小小的宫婢,自然不该管主子的事,徐贵人的死,连本宫都束手无策,你又能做什么?”纳兰氏轻蔑道:“不过,你倒是个会算计的宫婢,跟着丽嫔,受了不少委屈吧?不如,你来本宫这里。” “奴婢何德何能,能留在娘娘身边。”阿琯的神色变了变,难以觉察。 “本宫可没那么多耐性,跟你来耗。”皇后抬手,抚着腕儿上的玉镯。 阿琯抬首:“奴婢倒是听说一事,不知娘娘可有耳闻?” “何事?”纳兰氏显然有了些兴趣。 “庄妃娘娘宫中那个坠井死的宫婢,听说是死前受了些刺激,才精神错乱失足摔下井里,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娘娘您呐。”阿琯浅浅笑着。 “胡说八道!”纳兰氏往檀桌上重重一拍。 “奴婢也不信,娘娘可别往心里去。”阿琯慌忙低下头,掩过眸里的笑意。 “你给本宫出去!”纳兰氏显然动了怒,下了逐客令。 阿琯小步退出凤盈殿后,纳兰氏的脸上才浮上了些慌乱:“去,把宁嫔给本宫叫来。” 从凤盈殿内出来,阿琯的心里才舒坦些,她适才去凤盈殿内说那番话,不过是想纳兰氏和宁嫔将注意力暂时转移到她身上,许玥,再是经不起折腾了。不过她倒有了个特殊的发现:纳兰氏寝殿内的香气,与竹息香一模一样。 阿琯走着,魂儿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撞到了眼前的人也不知。 “大胆奴婢,竟敢冲撞我家贵人。”一声凛呵,倒是让阿琯回过神来。 “冬蕊,别这样。”旁边着粉裳的女子笑着。阿琯急忙行礼:“奴婢知罪,望谭贵人恕罪。” 谭贵人是与徐袅一同入宫的,也是个明眸皓齿的佳人,这些天宫里沸沸扬扬传着徐袅的死讯,想来她心里也不好受。 “无妨,我知道你是丽嫔姐姐的宫女。”谭贵人摇摇头,将阿琯扶起。她轻咳两声,便与随行的宫婢离去了。 谭贵人原是县令之女,名谭柔之,容貌不甚出众,多亏徐袅的照应才能入宫,进宫后染了顽疾,又不得宠,她同许玥一般是柔弱的性子,不争不抢,入宫约有一年,她连慕予的面儿都没见着。 阿琯觉得有些怪:怎么一向不迈出宫门的谭柔之,也会出来走动? 又恍然大悟:再过两日,便是纳兰氏的生辰了,宫里的妃嫔按规矩前前后后都得去问安。 阿琯若有所思地朝谭柔之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迈着步子往书苑的方向走去。 凤盈殿内,纳兰氏青眉微锁,宁嫔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娘娘这宫里存的上等龙井真是让妹妹羡慕。” “本宫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本宫这儿享受的。”纳兰氏面露恼色。 “娘娘何须在意,死人的话,真的会有人信吗?”宁嫔轻笑,眸剪秋水。 “死人?你的意思是把丽嫔那个贴身侍女”纳兰氏一愣。 “娘娘圣明。”宁嫔莞尔。 纳兰氏微微颔首,朱唇勾起一个弧度:“就按你的意思办。” 适时阿琯打了个重重的喷嚏,揉揉鼻子,继续读着棋谱:她大致对此棋局有了些了解,慕予给她的棋局名为长生劫,与普通劫相异,却具有劫的同形反复的问题,只可惜,书中只介绍了长生劫是何意,再无其他更详尽的记载。 阿琯一阵头痛。 她合上书卷,出了书苑,在碧水池边发愣。 黄昏时分,天昏昏沉沉起来,阿琯长吁一口气,刚想转身回到书苑取一盏灯烛,却被人重重地往前一推。 “哗啦”阿琯摔入碧水池内,不停地挣扎:“救救命啊”池水不断地灌进她的嘴里:“救救命”慌乱中,她甚至连推她之人的背影都未能看到。 书苑本就生僻,鲜有人来,现下暮色正浓,更是无人经过此地。 阿琯渐渐地没了气力,任由着身子往下沉,她的耳边一直盈着嗡嗡的耳鸣声:玥儿照顾好自己啊大概,这就是她的命数了吧。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阿琯再醒来时,躺在书苑的侧榻边,她身上盖着一件玄色的纹竹外裳,司空季在她身边,他里面的衣裳也湿透了,顾虑到阿琯,他还是湿漉漉地裹在了身上。 “司国师大人。”阿琯的嗓子发疼,声音有些沙哑。 “阿琯,你醒了?喝点水。”司空季扶起她,桃花眸里覆着担忧。 阿琯接过他递来的水:“你救了我。” “阿琯。”他的声音里隐隐透着有些愠怒:“你差点就死在那里了,我让你趁早放手,你却还在惹祸上身,你知道刚刚有多” “奴婢知道,奴婢的事就不劳大人多操心了。”阿琯抿了抿唇。 “不劳我操心了?你的命现在是我救的,我要管你这条命。”司空季怫然不悦。 “大人,今日之事的确是奴婢大意了。”阿琯有些泄气,纵是她知道纳兰氏和宁嫔会对她出手,也没料到居然会这么快,而且是想直接要了她的命! “阿琯,若你执意如此,那我明日便”司空季突然停住了。 “便如何?”阿琯仰头,盯着他。 “阿琯,你就叫阿琯吗?你没有姓?”司空季捋了捋眼前人还有些润的青丝。 “奴婢自幼便是孤儿,能有琯字一名已是不易,不敢再奢求,能有姓。”阿琯垂下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司空季笑出声:“礼部尚书宋栩适欲收个机灵的义女,我看你就挺不错的,我明日去给他说,你以后便有姓了。” 阿琯有些愣:“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司空季温柔地捏捏她的脸颊。 阿琯的双颊有些烫,她别过脸:“可” “可什么?又不是坏人。”司空季忍俊不禁。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每天都这么闲吗?国师不会很忙吗,你天天都来书苑?”阿琯话锋一转。 “忙,当然忙。”他又顿了顿:“丫头,朝廷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我一个宫婢,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不过,你要是能给讲讲,也不错。”阿琯嬉皮笑脸起来,适才的难受劲儿消失殆尽。 “左司马纳兰戈与宁将军奉命前去西北剿灭乱党,中途有十批军饷运过去,纳兰戈却日日传了加急报,说军饷不足。仅仅半月的时间,便吞了十批军饷。却又查不出什么端倪,皇上正为此事犯愁。”司空季粗略地给阿琯讲了些。 “那若是不再派军饷呢?”阿琯挠挠头。 “那军队便全身而退,不仅乱党未除,那么多军饷,也得打了水漂啊。”司空季摊摊手。 “等等,你刚刚说,宁将军?宁嫔的父亲?”阿琯突然有了兴趣。 “不错。”司空季点点头。 “那为何不让他们早些回京,不必久战?”阿琯深思熟虑了一番。 “我也正有此意,但就这么召他们回京,实在是得不偿失。”司空季弹了弹她的额头:“女孩子家家的,何故管这些,你听了便忘了。” “好好好。”阿琯捂住额头,恨恨地瞪了司空季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二章 旁敲侧击 “司空季”阿琯突然认真地唤了他一声。 “谢谢你救了我”阿琯笑着,司空季微微愣住:她的眉眼不算出挑,笑间却格外好看。 “阿琯,你别对我笑。”司空季稍稍别过脸。 “为什么?”阿琯觉得好笑。 司空季凑近她:“你再对我笑,我也许会忍不住。” 阿琯瘪瘪嘴,不再看他。 “阿琯,我觉得,徐贵人一事”司空季欲言又止。 “这件事,我心里有分寸。”阿琯淡淡地回应:“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阿琯起身,将他的外裳轻轻搁置在一边,迈出书苑,有些冰凉的夜风打在她的双颊边,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知何时起,司空季在她身边时,她总能感到莫名的心安。 至毓秀堂,许玥已经好了许多,开始下床走动了:“阿琯,过两日便是皇后的生辰,宫里又要得有的忙了。”她叹了叹气,轻咳两声,扶着桌。 “玥儿,你怎么起来了,快坐下。”阿琯上前将许玥扶到床榻边。 “阿琯咳咳咳我听说,你明日要去见皇上?”许玥拉住她的手。 “玥儿,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阿琯面露疑色。 “那天我也正好去了水榭台。”许玥的目光有些躲闪。阿琯心里如明镜儿似的:她知道许玥一向不善撒谎,一说谎话便不敢看人。 “玥儿,我明日确实要去见皇上,但也不过是因为,我不小心毁了皇上的棋局才”阿琯话音未落,便被许玥抱住,她在轻轻啜泣:“阿琯我好害怕我害怕你也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玥儿,不会的”阿琯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那你不要不要爱上皇上好不好?”许玥的泪沾湿了阿琯的衣裳。 阿琯一愣,原来许玥怕的是这个,她苦笑道:“谁说我喜欢皇上了,没有的事,玥儿,你且宽心。” 许玥将头埋在阿琯的肩上:“阿琯我真的好怕。” “不怕不怕。”阿琯温柔地哄着她。 许玥的情绪稳定下来,阿琯也回了房,躺在床榻上,长生劫的棋谱是画不出来了,该怎么办呢?她有些焦灼难安,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清晨,阿琯在梦中被慕予赏了五十大板,她惊坐起来,拭去额间的冷汗,长吁一声,拍着胸口:庆幸只是一个梦。 阿琯推开房门,灌了些凉风进来,她缩着手,原地直跺着脚,和手呼出热气。 辰时,她便寻思着去水榭台候着慕予,等他下早朝。 她倚在台前,将随手扯下的草叶丢入水榭池,引得鱼儿纷纷出了水面,她咯咯地笑着,乐得清闲。 金銮殿里却不太平。 “皇上,臣以为此次宁将军与左司马西北而下,战功赫赫,十批军饷不为过。”兵部侍郎林樊道。 “皇上,臣以为此事有欠妥当,边境饥荒严重,大批军饷支援军队,饥荒日愈严重,百姓名不聊生呐。”都察院御史秦风不仅不缓地禀报。 “国不安何以安百姓,当务之急应是解决乱党之事,饥荒一事可缓一些。”林樊轻蔑地往秦风的方向瞥去,拱拱手道。 “皇上明鉴,若是百姓不满,联合起义,国家恐是更难安定。”秦风争执着。 “依臣看,两位大人不必在此作唇舌之战,皇上已有定夺。”司空季似笑非笑地说道。 “国师果真是直率之人,只是皇上有无定夺,你又从何知晓?”林樊冷哼一声。 司空季半眯桃花眸:林樊与左司马纳兰戈一向交好,指不定军饷一事他也分了一杯羹。 “国师说的不错,朕已有定夺,军饷按原计划拨入军队,此事不得再议。”慕予微微蹙起眉。 “皇上”秦风着急道。“皇上圣明。”林樊的脸上带着笑。 慕予下了朝,司空季才叫住他:“皇上,你是想用缓兵之计?” “朕的意思,你最清楚。”慕予轻笑,拂袖离去。 水榭台前,阿琯候了许久,却还不见慕予的身影,她趴在石桌前,懒懒地扔着石子儿。 “你在等朕?”慕予含笑,他适才想起来三日之期已到,寻思着这丫头会去水榭台,他便匆匆地赶过来。 阿琯心里嘀咕着:明知故问。却急忙起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慕予走至她的身旁:“棋谱画好了?” “回皇上,奴婢无能,画不出您要的棋谱。”阿琯却迟迟不敢起身。 “那你倒是大胆,不想着躲朕,却还来这里。”慕予觉得好笑。 “奴婢并非大胆,只是皇上可还记得您说过什么吗?”阿琯抬首对上慕予的目光。 “朕不就是要你三日后把棋谱交出来吗?”慕予一愣。 “皇上说您不会再追究奴婢将棋局毁坏一事,虽然您要求奴婢画出棋谱,可奴婢没画出来,皇上也不曾说要惩罚奴婢,奴婢自然可以坦荡地来见皇上了。”阿琯又将头低下,生怕慕予看到她眸光里的不自在。 “你倒是,伶牙俐齿,若朕罚你,倒还是朕言而无信了。”慕予笑着,并不生气。 “皇上,奴婢此来,还有一事求皇上赐教。”阿琯大着胆子道。 “求朕?”慕予的瞳孔里添了些莫名的意味:“何事?” “奴婢近日得一事,百思不得其解。”阿琯故作疑惑。 慕予睨了睨她,不作声。“皇上,死人能再开口说话吗?”阿琯歪着头。 “死人?你想要死人开口说话?”慕予有了兴趣。 “奴婢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是这死人若是能说话,只怕也会哭诉自己的枉死。”阿琯嘟了嘟嘴。 “此话怎讲?”慕予看着她。 “徐贵人惨死宫中的事,人尽皆知,皇后娘娘说其死却是意外,奴婢还真有些想不明白。”阿琯微微俯身。 “有何不妥?”慕予淡淡开口。 “奴婢伺候过徐贵人一些时日,深知徐贵人的起居习惯。”阿琯话毕,不再开口,言多必失。 “你个小丫头管得倒多,徐贵人一事,朕交由皇后,那自然相信皇后。”慕予应着她。 阿琯自知结果如此,慕予不会插手此事,她此番不过是想令慕予对纳兰氏起些戒心:“奴婢知错。” “既然棋谱你也未交上来,又闲得慌,朕便给你找些事做。”慕予脸上浮着笑:“你在这儿跪上一个时辰,时候未到,不许起身。” “皇上不过想提醒奴婢,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何苦”阿琯脱口而出,却又很快的停下,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这么急着说出来干什么,这急躁的毛病可是得改改。 慕予皱了皱眉,捏住阿琯的下巴:“你倒心里清楚。” 阿琯吃痛,支支吾吾地说:“奴奴婢知罪” 慕予面有凝色,放开手,转身离去。 阿琯老老实实地跪在水榭台,揉揉自己的下巴,暗暗叫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三章 环环相扣 第十三章 一个时辰后,阿琯扶着石桌缓缓起身,腿酸得险些站不起来,她一瘸一拐地坐到一边的石凳上,两手捶捶腿,心里暗暗道:小命没丢就好。 适时已是正午,难得又有暖阳高照,阿琯也懒得再抱怨,斜倚着,阖上眸,小憩片刻。 “阿琯,你怎么在这儿。”有些陌生的声音传入阿琯的耳朵。 阿琯抬眸——是谭柔之,她忍着腿上的酸楚,伏身行礼:“谭贵人吉祥。” “起来吧,你怎么在这儿?”谭柔之柔声问道。 “毓秀堂的差事少了些,奴婢只是忙里偷闲,才来这儿歇息。”阿琯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玥姐姐她近来可好?”谭柔之点点头,又问起许玥。 “丽嫔娘娘无恙,多谢贵人关心。”阿琯耐心地回答,她注意到谭柔之的目光并不完全落在她身上,而是有些向四周打量的意味。 阿琯心下起了疑心,便辞了谭柔之,一面向书苑走,一面细细回想着:说来也怪,许玥能知道她今日来见慕予,怎么好像这谭柔之也是奔此而来,可她见慕予明明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谭柔之一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除非是,她与慕予见面的时候,还有其他人看到,且在慕予走后的一个时辰左右告诉了谭柔之,那么此人定是不想让谭柔之见到慕予。那许玥又怎会知晓此事?她不相信,许玥是真去了水榭台。 阿琯想着,不觉间到了书苑。 有斑驳的光影落在阿琯的眉间,她微微抬眼,却无心阖眸享受细细碎碎透过纸窗的清晖。她翘了翘腿,往地上一坐,便想着此事蹊跷的地方:一是许玥,二是谭柔之。 许玥如何知晓此事且不说,让许玥知晓此事的目的才是关键,阿琯眨眨杏眸,若说是有人蓄意挑拨她与许玥的关系,这似乎还有能说通的地方。可奇怪便是在谭柔之,一个时辰后才来,又是心不在焉,她素日里是大门不出,来水榭台,甚是反常。 阿琯苦思冥想了许久,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突然肩膀从后面被猛拍了一下,阿琯惊得直向前扑。 “阿琯。”司空季看着她的反应,直笑。 “你想吓死我啊?”阿琯拍拍胸口。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司空季打趣道。 “这就无需国师大人费心了,军饷一事你还没解决吧,怎么还有这闲工夫来管一个宫女?”阿琯又好气又好笑。 “阿琯,我还是想劝你,莫要再”司空季难得肃穆。 “奴婢竟不知国师大人竟然这么啰嗦。”阿琯打断他,不屑地笑笑。 “阿琯我是认真的,若是你不会明哲保身,我也无法帮到你。”司空季将她额前碎发上沾的碎叶摘下来。 “司空季,为了玥儿,我是不会”阿琯顿住。 司空季无奈地笑笑,不再答话。 静了许久,阿琯难忍这过分的静,道了声告辞,匆匆离去。 阿琯回答毓秀堂,却不见许玥像往常那样凑来。 她走入寝殿,却发现许玥在床榻上睡着了,阿琯抬眼看向窗外:现下约莫是申时,许玥一向无白日里睡觉的习惯,她唤来许玥门前的小宫女:“娘娘是何时入睡的?” 那小宫女支支吾吾:“娘娘娘娘是一直未醒奴婢以为娘娘是太疲倦了,也也不敢打扰娘娘歇息” “一直未醒?”阿琯蹙起月眉:“怎么会一直未醒?” “这个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小宫女摇摇头。 “玥儿,玥儿你醒醒。”阿琯拍拍许玥的脸。许玥却毫无反应。 阿琯隐隐地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快去叫御医来。”阿琯轻呵一声。那小宫女直直地就跑了出去。 “玥儿,玥儿。”阿琯摇摇许玥。 不见许玥动,阿琯颤颤巍巍地将手伸过去,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后才松了一口气。 “来了,来了,御医御医来了。”小宫女跑得气喘吁吁。 “有劳江大人看看我家娘娘。”阿琯走到一旁。 江旭拱拱手,为许玥把脉,片刻,面有凝色:“娘娘是中了毒” “怎么可能?适前刘大人来看过我家娘娘,也说是中毒,他已经为娘娘开了药,怎么会”阿琯着急道。 “刘大人?你是说,已经辞官还乡的刘习?”江旭一愣。 “正是”阿琯答道,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辞官还乡?” “不错,刘大人昨日才辞了官。”江旭捋了捋胡须,眉头紧蹙。 “烦请江大人告知我家娘娘中的是何毒?”阿琯心里有了些眉目,现下许玥是耽误不得了。 “娘娘体内本就有一味不强的毒,后似又服用了大量生附子,中毒愈深,微臣也没有十分把握能” “江大人,您一定有办法的,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娘。”阿琯扯住江旭的衣袖。 江旭将她的手拿开:“微臣只能略尽绵力。” “多谢江大人。”阿琯伏身。 一刻钟后,江旭将金针收回,摇摇头,叹了口气:“恕微臣实在是无力回天。” 无力回天?阿琯愣住,扯出一个笑:“江大人您这是何意?” “娘娘”江旭不忍再说下去,只是叹息着拂袖离去。 阿琯一人立在寝殿里,腿有些软,她急忙扶住檀桌,却摔在地上,她看向床榻上紧阖双眸的许玥,她的眉目秀丽依旧,却苍白憔悴,阿琯疯了般爬向床边,摇着许玥:“玥儿,玥儿你醒醒,玥儿,是我,阿琯啊,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好不好?”她笑着,却掉了泪。 她将许玥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玥儿,玥儿,你看看阿琯,阿琯陪着你,阿琯哪儿都不去。”泪顺着她的颊,滑落到许玥的手上。 “你等等我,玥儿,玥儿,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阿琯起身,挤着笑:“你等等阿琯,阿琯一会儿就回来。” 阿琯匆匆跑出毓秀堂,急着撞到了人,阿琯连连道着歉,被撞的人却咯咯笑起来,宛如莺啭燕啼:“我当是谁,原来是玥姐姐宫里的宫女。” 阿琯抬眸,撞上宁嫔的目光,阿琯的手紧紧攥着:“望娘娘恕罪。” 宁嫔浅浅笑着,眸里秋水愈深:“本宫就是平日里温和惯了。”她朝身边的两个宫婢递了个眼色,抬眼看了看天色,才笑道:“这天儿,免不了一场雨,这冬日下雨可不常有,你不如在这儿,替本宫赏赏雨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四章 身不由己 宁嫔柳眸斜睨了阿琯一眼,掩嘴轻笑:“不知玥姐姐会不会知晓,她那么宝贝的贴身侍女,不回去陪她,在这儿耗着。” 阿琯跪在青石砖上,有些无助:“娘娘,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的”她满脑子都是许玥虚弱惨白的脸。 “你就在这儿跪着,跪到天黑。我知道你向着玥姐姐,许家也给了你不少恩惠,你就老老实实的,许家满门,或许还能留条活口,哈哈哈哈。”宁嫔笑起来,檀眉弯弯,朱唇轻启:“走,一会儿落了雨就不好了。” 宁嫔扬长而去,只余阿琯一人跪在原地。 许玥,许家满门,阿琯紧紧咬着唇,渗出血,她紧捏裙尾的手,也泛了红。 不多时,便如宁嫔说的,落起了雨,起初只是绵绵细雨,随后便是滂沱大雨。 阿琯呆呆地跪着,双眼失神,任着雨打落在身上,青丝被雨水打湿,贴在她的双颊边,她呢喃着许玥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心如刀绞。 双颊上残着冰凉的雨水,却有滚烫滑落,寒冷的天里,泪水却是热的。 不知跪了多久,雨停了,夜色微见,阿琯拖着湿透的衣裳摇摇晃晃地起身:“玥儿玥儿”她额头烫得厉害,朝着太医院的方向奔去,踉踉跄跄,摔了好些次,泥水溅到她脸上,她似乎没有觉察,挣扎着爬起身:“玥儿,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至太医院,却是一扇紧闭的朱门,阿琯使劲扣着铜环:“开门!有人吗!救命啊!”她喊了许久,却无人答应。她分明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烛光,太医院并非无人,而是不愿意给她开门。“开门啊!求求你们!”阿琯用力拍着门:“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开开门!”她的声音隐隐作哑。 “嘎吱——”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约莫十几的姑娘探出头:“你别敲了,没用的,就算你进来,里面的御医也不会跟你走的,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阿琯摇头,眼眶处有些肿:“不,不,求求你,求求你们。” 那姑娘想将门合上,却被阿琯一把抵住:“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她的手被门划破,血染在朱门上。 “你在这里求上一千遍一万遍也没用。”姑娘将阿琯的手掰开,猛地关了门。 阿琯摔在地上,她又吃力地爬起来:“求求你们开开门,开开门”凛冬的风,第一次如此冰凉地穿透她的骨髓,她有些站不稳,蓦地又像想到了些什么,往回跑去,手上的血凝成血珠,一滴滴落在砖石上。 毓秀堂里冷得可怕,她胡乱地拾了堆银炭丢入暖炉,生了火,她哆哆嗦嗦道:“玥儿,怎么你也不知道喊人给你生火,可别冻着了。” 阿琯愣了愣,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许玥,忍着泪:“玥儿,还冷吗?” 她扑到许玥的榻边,颊上分明都是泪,却还笑着:“玥儿玥儿是阿琯没用,连御医都找不来玥儿,你再等等阿琯,阿琯一定有办法。” 阿琯起身,却被一只无力的手拉住,许玥缓缓地睁开眼,张开唇不知说了什么,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阿琯急忙蹲在床边:“玥儿,玥儿你醒了,你等等我,我去给你找药,你一定会没事的。”她双眸里带着笑,眼红红的。 “不要走”许玥费了全身气力吐出一句话:“陪陪我”许玥澄澈的眸子里,有泪滑落,她艰难地呼吸着,好像毕生都不曾这么辛苦过。她轻轻地拉过阿琯,在她的耳畔,缓缓道:“照顾好自己”她笑着,温柔如常。 “我我好累阿琯我想睡”许玥的手突然松开,垂在被褥上,她的眼角处,还有来不及落下的泪。 “玥儿”阿琯急忙拉起许玥的手:“你别离开我,求求你”阿琯苦苦哀求。 唤一声玥儿,却再也无人应答。 许玥殁了。 毓秀堂点起了白灯笼。 许玥一身华服下葬,阿琯远远地看着,蓦地想起,她这一生都不曾穿得这样鲜艳夺目,想不到第一次,竟也是最后一次。 阿琯的双眸失神,泪竭了,心也死了,哀极悲极的人,连眼泪都没有。 阿琯回到毓秀堂,铜镜前仿佛还是许玥梳妆的身影,她回眸,朝着阿琯浅笑:“阿琯,好看吗?” 阿琯的喉咙好像被堵着,涩涩地应着:“好看” 她颓唐地倒在地上,双眸里尽是迷茫,许玥死了,她该往哪里走?她晕晕乎乎地起身,都道是借酒能浇愁,她摸到小厨房,开了一坛酒,抱着酒坛往外走,她往嘴里灌着酒,烈酒入喉,她却只感到刺骨的凉意。不知走到哪里了,阿琯一脚踩入一个浅浅的清塘,酒摔落,她站起来,在水里无助地找着:“酒呢酒在哪里?” “阿琯?”司空季才从慕予那里议了事出来,见水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琯闻言抬眸:“你你看到我的酒了吗?” 司空季拧着眉,走到塘边,伸出手:“阿琯,拉着我,上来。” 阿琯伸出手,却又缩回来:“我还要找我的酒呢。”她摇摇晃晃地在水里摸索着。 “你”司空季颇有些无奈:“你的酒我给你找,你先上来好不好,水里冷。” 阿琯却不情愿地摇摇头。 司空季沉思片刻,下水将阿琯一把抱起:“听话。” 阿琯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你放开我。” 司空季不应话,抱着她径直去了书苑,寻了一角干净的地儿将阿琯放下来。 “阿琯宫里的事,我也多少有些耳闻,你也别”司空季拿出丝帕替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水。 阿琯一语未发。在烛火的映衬下,她的眼似乎有些红。 “阿琯,你想好了,以后去哪儿吗?”司空季见她不应声,手里的动作未停,问道。 阿琯猛地抬首,又缓缓低头,摇摇头。 司空季有些心疼,他拉住阿琯:“阿琯,我娶你,我给你家,好不好?” 一行清泪蓦然顺着阿琯的眸中滑落,她该是欢喜的,她该笑一笑,可为什么却哭了? 司空季将她的泪拭去,凑近她,抚上她的双颊,一个吻压了上去。 阿琯缓缓阖上眸,许玥死前的奄奄一息,宁嫔的跋扈嘴脸、太医院的冷眼相待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睁开眼,月眉微微蹙起,想将司空季推开,司空季却将她的手抓住。 阿琯明明知道,她和司空季,此生无缘,却还是深陷其中,如果不是许玥的死,她恐怕还活在这场美梦中,现在,是时候醒了。 唇分,她别过脸,眸里还闪着泪光:“司空季,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不能离宫,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不敢看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后悔。 “阿琯,你还能去哪儿?”司空季将她的脸掰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 “玥儿于我来说就是救命恩人,我看着她进入圈套惨死宫中,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司空季,我们不可能。”她强忍住泪。 “你大可保住性命,好好地活下去,若是你连命都丢了”司空季看着她,掩去声音中绵延出的苦涩。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阿琯起身:“我先走了,希望从此以后,我们再不相见。” 司空季拉住她的手,却又缓缓松开。 阿琯走出书苑,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如她所说,人在很多时候,往往身不由己。进宫也好,爱情也罢,她从不能遵从自己。 夜风撩起她的青丝,她转身,看见书苑前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远远地,她启唇似说了些什么,声音却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她笑出了泪,回头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五章 明珠明投 再过些时日,就该开春了,冬梅零落一地,阿琯扫着院儿里未化开的残雪,许玥走了也有些时日了,阿琯把扫帚轻轻放到一边,折下一枝红梅,将门轻轻合上。 阿琯抖抖身子,才往玲珑阁去了。 庄妃见着阿琯消瘦了许多,比许玥下葬那日看着还要清瘦些,她遣退身边的宫婢:“本宫就知道你会来,丽嫔死了,你倒也没什么好去处。” “奴婢来不也遂了娘娘的心意?”阿琯反问道,眼瞳中添了些清冽。 “你在本宫面前真是愈发大胆了。”庄妃笑笑,也不恼。 庄妃上下打量了阿琯一番,理理她的衣裳:“从前没看仔细,现下看起来,你长得也不差。” 许玥一死,六宫之中的妃嫔尽数倒向纳兰氏,庄妃现下势单力薄。 “娘娘需要奴婢做什么,吩咐便是。”阿琯屈身。 “你一向伶俐,宫里的局势你也知道,纳兰氏这颗大树,可是招了不少风,一个宁嫔本宫就难以应付,更不必说还有日日去巴结皇后的云妃和楚贵人。”庄妃敛眸,抚着怀里的玉捧炉。 云妃入宫早,在庄妃之前,膝下还育有一个公主,她是直来直去的性子,适前许玥得宠那会儿,可在背地里说了不少风凉话,现在人没了,指不定在宫里拍案叫好,她懂得见风使舵,刚奉承完庄妃,转眼便奔着纳兰氏去了。楚贵人是与许玥一同入宫的,名楚恬,许玥晋了嫔位,又得了封号,她却还是个小小贵人,心中自然不甘,她依附纳兰氏,不过是想找个靠山,她口齿伶俐,倒也讨喜,纳兰氏将她收入囊中也是迟早的事。 “听说今日皇上歇在长生殿,不来后宫,本宫托人安排一下,今夜你去长生殿守夜。”庄妃笑吟吟道,又正了正神色:“本宫现在与你在同一条阵线上,你这奴婢的身份,可帮不了本宫什么。” “娘娘是想利用奴婢?”阿琯眸里的光彩黯了些。 “彼此彼此。”庄妃挑挑阿琯的下巴:“本宫给你的,不正是你需要的吗?” 阿琯不语,的确,若是她不走入这后宫之中,凭她的地位,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庄妃唤了两个侍女来,将阿琯推到她们前头:“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定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阿琯应着,心里却拨着算盘:看庄妃的模样,应是还不知道她与慕予已见了两次,那将此事告诉许玥和谭柔之的,应当不是庄妃。 “姑娘,奴婢来伺候您宽衣。”其一的侍女用手拍拍阿琯的肩,阿琯这才回过神:“宽衣?宽什么衣?” “娘娘吩咐过了,奴婢要伺候姑娘沐浴更衣。”那侍女未料到阿琯的反应,解释道。 “这这样吗?”阿琯干笑着,褪了衣裳,缩进浴池内,两个侍女往池里扔了些浴用的玉兰瓣,阿琯心跳得有些快,她不自然地将肩膀没入水中。 半个时辰后,阿琯只觉得身子都快泡软了,才被两个侍女拉上去,换上一件宫女服,看上去平常无奇,实则别有洞天,这件宫女服上以萤丝绣上了织花,烛火下熠熠生辉。 阿琯换上衣裳,梳了简单的发髻,绾了一只素银钗,便被两个侍女推到了庄妃跟前。 庄妃满意地点点头,勾起唇角:“这打扮素是素了点儿,却格外适合你。” 入夜,阿琯就被打发去了长生殿。 阿琯提着灯,老老实实地立在殿门口,她有些忐忑不安,搓着手踱着小步,心里竟盼着慕予今夜临时兴起,去了哪个妃嫔的宫里也好。正歪着头想呢,阿琯也没发觉身后立了个人。 慕予饶有兴趣地背着手,一语不发。 阿琯叹了一口气,刚转过身,便看到慕予在眼前,她急忙跪下:“奴婢参见皇上。” 慕予只觉得眼前人似曾相识,转眼便忆起了她就是适前将他棋局尽毁的小丫头。 阿琯心里惶惶道:“皇上这么晚了,该歇下了。” 慕予峰眉微挑:“你这衣裳倒是好看,但你玩的把戏更好看。” “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阿琯低着头,冷汗直冒,在慕予身前,她莫名心虚。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本该是丽嫔身边的宫女。”慕予冷冷道。 “皇上说的不错,奴婢只是奉”阿琯的话还未说完,余光却瞟到了不远处持着书简的司空季匆匆朝这边走来。阿琯慌着偏过头,掩住脸。 司空季行至殿前,却瞧见地上伏着一个小宫女,躲躲藏藏的,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他将手上的书简递给慕予:“皇上,适才我整理文案,发觉军饷一事另有蹊跷。”司空季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阿琯身上。 慕予蹙眉,司空季向来行事缜密,一言一行都格外留心,难得他也有失神的时候:“有何蹊跷?” 阿琯听闻此处,知晓自己该回避了,她微微屈身:“那奴婢先告退。”她不敢抬首,纵是司空季认出了她,她自知也无法面对他。 “等等。”慕予叫住阿琯:“你今夜守夜,还想退到哪儿去?就站在一边。” 阿琯点头哈腰应着,背过身贴着墙,她的心跳似漏了半拍,本以为自己能坦然放下,岂料见到他,还是抑制不住翻涌出的难受。 “你说。”慕予翻开书简。 “臣发现,那十批军饷,不仅仅是流入了军队,每批中都抽出了三成作为保留,至于这些军饷去了哪里,臣会派人调查清楚,不过臣倒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朝廷中归意于纳兰戈的重臣,最近府上的开支是寻常的三倍,这倒是有些反常。”司空季收回心神。 “朕知道了。”慕予颔首,若有所思道。 司空季拱手告退,藏在桃花眸深处的不舍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慕予眼中。 “你,过来。”慕予唤着阿琯。 阿琯转过身,只看见司空季一袭墨衫融入夜色。 慕予皱了眉:“你怎么哭了?” 阿琯才惊觉双颊上挂着泪,胡乱地用手抹去:“奴婢只是觉得今儿的风太大了。” 慕予哭笑不得,径直走入长生殿,阿琯上前想将殿门合上,却被慕予抓住手:“过来,帮朕更衣。” 阿琯愣住,脱口便是:”奴婢只是守夜的宫女,不能“ ”你来之前,有人教过你规矩吗?“慕予似笑非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六章 难以抉择 阿琯望着慕予,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 “没有教过规矩就来,你这心是不是急了点儿?”慕予松开她的手。 这话却深深地刺痛了阿琯,她握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紧抿着唇:“奴婢是奴婢失礼奴婢这便走。” 慕予拉过她,用力拽住她的手:“怎么?欲擒故纵?朕知道你心里的算盘。” 一语中的,阿琯又羞又恼:“奴婢不知道皇上您在说什么。”她别过脸,手被攥得生疼。 “不知道?那朕可真得让你想清楚你在做什么。”语罢,慕予将阿琯横抱起来,重重地扔在床上,俯身压上。 “皇上,皇上,奴婢知罪,奴婢这就走好不好。”阿琯怕了,挣扎着,急着推开慕予。 “走?你不就是希望得到这样的结果吗?”慕予冷冷道,将阿琯的手并在一起按住。 “不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唔”阿琯的唇被堵住,慕予的吻带着些怒意,她有些喘不过气,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慕予将阿琯的衣裳解开,顺着唇吻向阿琯的颈。他能感觉到,她开始发抖,抖得厉害,却一语未发。他的眉头不自然地蹙着,唇角勾起嘲讽的笑:“这么怕你都能忍下来,朕小看你了啊。” 阿琯紧紧闭着眸,眼角残着泪,咬着银牙,一声未吭。 “朕就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慕予将阿琯里头穿的薄衫勾出,“撕拉——”带着些玩味的意思,将薄裳撕开。阿琯慌了神,怯怯地往后缩。 “怕了?”慕予用手挑起她的下巴:“也到此为止了,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阿琯慌忙从床榻上下来,步履踉跄地跑出长生殿。她的青丝微微有些乱,衣裳也被撕扯开,狼狈不堪的模样。她靠在长生殿门前,蹲下抱膝,将脸埋下去。 阿琯自嘲地笑出声,她怎么敢哭,路总是自己选出来的。 “啪嗒啪嗒”开春的雨落了下来,淅淅沥沥,阿琯裹裹衣裳,走进雨中,夜里的雨落在身上格外冷,阿琯阖上眸,跪坐在雨水中。 司空府里,司空季翘着腿,身侧美女如云,他托着壶酒,一饮而尽,微醺的桃花眸尽散迷离。 “大人,您可有好一段时间没叫妾身来了。”靠在他怀里的一个女子娇滴滴地嗔道。 司空季捏捏她的脸,半醉半醒:“你长得不像阿琯。” “阿琯是谁呀,大人在妾身面前提她,妾身倒还真想见见,是哪个倾城的女子,能让大人念念不忘这么久。”女子递上一盏酒,将身子更往司空季怀中蹭了蹭。 “她没有倾国之貌,却很可爱。”感受到女子有意地靠拢,司空季蹙了蹙眉。 “那,妾身来帮大人忘了她,好不好?”女子笑意盈盈,红唇轻抿,勾魂摄魄。 司空季淡淡地推开女子:“你们都先出去。” “大人大人别赶妾身走,妾身”女子急着拉住司空季,却被他狠狠甩开手。 “滚,我不想再说第二次。”司空季摔下手中的银盏。 女子眸里噙了泪,掩面跑了出去,适才围着司空季的女子也都纷纷退下。 “哟,怎么?这么念念不忘一个女人,可不像你啊。”屋顶传来爽朗的笑声。 “多管闲事。”司空季恼道。 “不敢不敢,在下哪儿敢管司空大人的闲事。”屋顶上的男人跃入房内,一身墨衣,二十出头的年纪,戴一只银面具遮了半眼,笑着拿起木桌上的银匕首,捏在手里把玩。 “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司空季拂袖。 “大人让在下办的事自然不敢耽误。”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卷书案:“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这里。” 司空季抬手接过书案,微微敛眸:“好,你先出去吧。” “那恕在下难以从命,大人连那些姬妾都遣了出去,怕是遇到什么事儿了。”男人倚在屋柱前,转着手里的银匕首,眼眸成了一条缝,他手中的动作顿住,猛地将匕首朝司空季的方向扔去,匕首擦过司空季的脸,稳稳地定在梁柱上。 “哎呀哎呀,失手失手,大人可莫怪罪。”男人赔笑。 “虞戬,你可是放肆过头了。”司空季将书案拍在桌上。 男人耸耸肩:“大人,不是让你平日里别唤在下的名字吗?” “你出去。”司空季扶额。 “好好好。”虞戬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出去我出去。” 虞戬离开后,司空季却发了愣,想到长生殿前的那个身影,司空季不由攥紧了拳。虞戬说的不错,他生性风流,却偏生栽在了那个丫头的身上,想来也便是,自遇她,注定了司空季的余生,再无风流。 雨势作大,长生殿前,阿琯只觉得头昏脑胀,喉咙也隐隐作痛,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悄无声息的,就倒在了地上。 慕予透过纸窗看见阿琯单薄的背影,心却像被揪着,两步迈出殿门,将阿琯抱了进来,唤了两个侍女替她更衣,擦干湿透的青丝。他将阿琯抱上床榻,掩好被褥,走至一旁的小案,开始翻看奏章,烛火不时地跳,他朝阿琯的方向看了看,心中无奈:今夜怕是歇不了了。 翌日,阿琯迷迷糊糊地揉着眼坐起身,环顾了四周一番,才忆起这是长生殿,又慌张地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衣裳,身旁的两个侍女规矩地立着,想来自己的衣服应当不是慕予换的,阿琯暗暗松了口气。 慕予上早朝去了,阿琯伸着懒腰,下了床榻,往玲珑阁的方向走。 春花不多时也该含苞了,阿琯想着去毓秀堂打扫打扫,中途折了方向,却转眼瞧见了往这边赶来的楚恬。 “楚贵人万安。”阿琯上前行礼。 “嗯,你起来吧。”楚恬草草地应着,急着往前走了。 阿琯起了疑,楚恬这行色匆匆的,看上去是要去凤盈殿。她摇摇头,脚正要向前迈,地上的一枚青色荷包却让她停住,她拾起荷包,看样子,是从楚恬身上掉出来的。 阿琯打开荷包,里面只置了一张薄纸,写的尽是药材,且对应着药材的量。 药方?阿琯将上面的药材记了下来,将纸放回荷包,再把荷包扔回地上,楚恬要是发现荷包不见了,应会马上派人来找,不宜久留。 阿琯回到毓秀堂,寻了笔墨,将记下的药材写在纸上,蹙眉思索:这上面的药材究竟是拿来干什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七章 解人之难 若是寻常医用的药方,置于荷包中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况且适才楚恬慌慌张张,想来也是与这药方有脱不开的联系,阿琯将纸叠好揣入袖中,太医院的人,她信不过,需得找一个可靠的人来看看这张药方。 阿琯出了院儿里,合拢门。 “阿琯,你有时间吗?我我想和你谈谈。”谭柔之在她身后,小声地问。 阿琯吓了一跳,转身行礼:“谭贵人万安。” 谭柔之摇摇头,温和地笑笑:“起来吧,我我找你有些事情。” “娘娘若是觉得在这里不方便” “不就在这里。”谭柔之打断阿琯,向四周打量一番。 “娘娘不如去里面坐坐,奴婢给娘娘沏壶茶。”阿琯将未锁的院门推开,谭柔之连身旁跟着的侍女都遣了,独一人来寻她,细想着也应是重要之事。 “好。”谭柔之颔首,随阿琯进了寝殿内。 阿琯抬开珠帘,谭柔之刚迈进门,便跪在阿琯身前:“阿琯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来找你” “贵人这是作什么,快起来。”阿琯上前扶她,谭柔之的模样,像极了许玥。 “我与玥姐姐也有些交清,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玥姐姐的份儿上,帮帮我帮帮我”谭柔之带着哭腔。 “贵人先起来,奴婢一定尽力。”阿琯扶着她坐下。 “云妃膝下育有一个公主,这事宫里人人皆知,可沁婉公主并非是她亲生,是从前魏容华的孩子,魏容华生下沁婉后,便大出血殁了,沁婉就被云妃养着,你也知道我入宫一年,连皇上的面儿都不曾见过,更别说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我见沁婉伶俐可爱,也想着若是能常去看看这孩子也是好的,可昨日”谭柔之顿了顿,似是心有余悸:“昨日我去云妃宫里正好皇后娘娘也在,云妃身子不爽,皇后便将公主托给我,让我帮着照料沁婉两天,我本是高兴的可”她的声音发颤。 “贵人慢慢说。”阿琯递上一盏茶。 谭柔之小抿了一口茶,抚了抚胸口:“可谁知第二日宫中便处处传开了,说我下药迫害云妃,就是想利用公主争宠此事还未传到皇上跟前,若是皇上听信了恐怕我这一条命都不够赔的。”谭柔之说着,眸里忍了许久的泪才掉了下来。 “宫里的谣言,自是云嫔和皇后起的,要止了流言是不大可能,可流言终归只是流言,没有确凿的证据,她们也不能把你如何。”阿琯安慰着。 “可是可是云嫔病前确有来过我那里,用了些糕点” “贵人无需担心,既然此事是由公主而起,那您大可将这烫手山芋甩给皇后娘娘。”阿琯轻笑。 “给给皇后?”谭柔之停了啜泣,愣住。 “不错,太后过两日便要回宫,贵人可称,为了给太后祈福,要日日抄诵佛经,恐不能照料好公主,皇后再如何,也不敢在太后头上作把戏。”阿琯点点头。 谭柔之破涕为笑:“阿琯,真是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琯耸耸肩:“贵人不必言谢,贵人为何要找奴婢帮忙呢?” “旁人我都不太能信得过虽是与你只有两面之缘,但听玥姐姐说起你,她总说你聪明可靠。”谭柔之掩嘴轻笑。 阿琯挠挠头,说来她为何要帮谭柔之,许是因为她在谭柔之的身上瞧见了几分许玥的模样。 亥时,阿琯去了玲珑阁,庄妃侧卧在榻边,抱着捧炉:“皇上今晚去了楚恬那里。” 阿琯听出了庄妃藏在只字片语间的埋怨,她跪下:“奴婢没用,不能帮到娘娘” “也罢,恩宠这东西,不是想求便求得来的。”庄妃挥挥手,不再多言。 “说起楚贵人,奴婢今日倒见她急匆匆地往皇后娘娘宫里去了,也不知是什么急事。”阿琯回想着。 “她去皇后宫里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想着法儿的逗皇后开心,好得个庇佑吗?”庄妃不以为意。 “可奴婢却捡到了这个。”阿琯从袖中取出药方:“奴婢无能,不知这上面写的药材是拿来做什么的。” “哦?给本宫看看。”庄妃接过纸,端详片刻,蹙眉道:“本宫只隐隐听过这茯苓,有安定心神之用,其余的,本宫也不得而知。” “娘娘可否托人瞧瞧这张药方。”阿琯问道。 “明日本宫便让人请御医来。”庄妃把玩着腕儿间的玉镯。 “那此事便摆脱娘娘多费些心神。”阿琯屈身。 “本宫可不只是在这件事上费心神,更要在你身上费心神。”庄妃嗔道:“你若是争气一些,得了皇上喜欢,本宫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是奴婢负了娘娘厚望,望娘娘责罚。”忆起昨夜慕予对她厌恶的模样,阿琯就难忍叹息。 “本宫不怪你,只是这后宫一直不太平,本宫不找个可靠些的心腹,实在是日夜难寐。”庄妃纤手扶了扶鬓边。 “娘娘,后宫里的事情,急不来。”阿琯上前,往香炉里添了些安神香。 “本宫知道,不过本宫倒是听说,谭贵人蓄意争宠一事。”庄妃闻着香,心神也舒畅了些。 “谭贵人一事,半分可信,半分不可信。”阿琯说得委婉,没有挑明了表态。 “好了,本宫心里自有分寸,那谭贵人虽是相貌不甚出众,却是难得的温柔性子,若是皇上见着她,想必也会喜欢她柔柔弱弱的模样,要是没有皇后从中作梗,她得宠是迟早的事。”庄妃将髻上的一只流萤玉莲簪取下,戴在阿琯发间:“不过皇上更喜欢你这种,懂得察言观色的女人。”庄妃笑道。 阿琯嘟嘟嘴,慕予非但不喜欢她,还能称的上是厌了她。 “好了,你且退下吧,本宫也歇息了。”庄妃起身,往床榻边走。阿琯也小步退出玲珑阁。 承仪居里还亮着烛火,慕予坐在榻边,拿着卷书简翻阅着,楚恬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带着些惺忪的睡意,她扯扯慕予的衣裳:“皇上您来臣妾这儿不会就只是来看书的吧,您可看了好久了。” “你若是困了便去睡便是。”慕予目不转睛。 “皇上,臣妾臣妾不困。”楚恬委屈道,眨眨眼,硬撑着不肯去睡。 一个时辰后,慕予才将书简放在桌边。 楚恬站得不稳,摇摇晃晃的,看模样是困极了。 “朕方才让你去睡,你倒好,偏要等着。”慕予无奈地笑笑。 “皇上现下看完书了,可以陪臣妾了吗?”楚恬拉住慕予。 “嗯,快歇息了吧,朕明日还要早朝。”慕予上了床榻阖上眸,他岂非不知楚恬是想刮枕边香风,对前朝的事指指点点,索性干脆不给她这机会,省的他费口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八章 一夜春宵 楚恬悻悻应着,纳兰氏特意嘱咐了,要她在慕予跟前多提提纳兰戈的功,军饷一事纳兰戈固然有过,功过相抵,慕予总归会消些气。 “皇上臣妾想着,许久不见皇上了能陪皇上说会儿话也是好的”楚恬招呼身旁的侍女端了盏茶来,轻轻吹开面儿上浮着的茶叶。 “你想说什么且说吧,朕听着便是。”慕予抬眸。 “臣妾的父亲也是为官之人,臣妾多少也听着宫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楚恬顿了顿:“不过臣妾哪儿清楚朝廷之事,只是一直听闻左司马大人与宁将军战功赫赫,适前还收复了失地,臣妾一介深宫女子,好生景仰。” 慕予坐起身,楚恬这司马昭之心,他还不清楚吗? “朕今日可不想与你谈这些。”慕予正了神色。 “那臣妾不说便是,皇上喝口茶,消消气。”楚恬讨好地笑着,递上茶。 慕予接过茶小酌两口,却不见楚恬遮掩去唇角的笑意。 “臣妾昨日去皇后娘娘宫中叙了叙,才得了这样的好茶,若不然,臣妾可无福消受这茶。”楚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朕在这里,你要不然便是提皇后的父亲,要不然便是提皇后,朕听得厌了。”慕予面有愠色,怫然挥袖:“朕想出去走走,你不必跟过来了,早些歇息,朕会回长生殿歇。” 楚恬一惊,慌忙跪下:“臣妾知罪,望皇上恕罪。” 慕予径直出了承仪居,楚恬一下子瘫坐在地,扶着身边的侍女桃夭,双眸微红:“怎么办?我适才适才在茶里放的可可不会” “贵人且宽心,皇上约莫只是说的气话,一会儿便折回来也说不一定。”桃夭轻声安慰着。 楚恬跌跌撞撞地起身,翻出妆奁中的荷包:“枉费我苦苦求了皇后这么久,到最后却是前功尽弃!”她将荷包里的薄纸取出,纤手拧皱薄纸,无力地倚在镜台前。 慕予往书苑的方向去,他头疼得厉害,纳兰戈可不只是在私吞军饷,还用他下发的军饷,去收买他的臣子,纳兰戈的嚣张气焰一日不灭,他便一日难安。 进了书苑,慕予席地而坐,翻了两卷书,隐隐地觉得唇干舌燥,浑身发热,他蹙着眉,解下大氅。 “这个时候了,应是不会有人来了吧。”阿琯提着烛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却没注意着脚下的槛儿,直愣愣地摔了下去。 “哎哟。”阿琯吃痛呼出声。 “谁?”慕予的意识有些模糊不清,他热得厉害,阿琯的声音叫他清醒了些。 怎么还有人?阿琯大呼不妙,她本以为晚些来,书苑就徒余她一人,逍遥自在,谁曾想还有人在这儿,阿琯急忙熄了烛,蹑手蹑脚地准备往回走。 刚迈出两步,便被人从后扯过,阿琯不稳,趔趄着摔在地上,被人压住。 “喂,你谁啊。”阿琯使着力想将压上来的人推开。 “嘘,你真吵。”慕予用唇堵住阿琯的嘴。 “唔”阿琯瞪大双眸,慕予?怎么是他?他不是对自己厌恶至极吗?现在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阿琯作势想推开他,双手却被反扣住。 “皇上,奴婢只是来看看书赏赏月的。”阿琯见慕予的样子,心下里明白了些。 “朕不想再说第二次,你很吵。”慕予压在阿琯身上,抬手将她的衣裳解开:“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阿琯挣扎着,有些慌乱地抽开被按住的手:“皇上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奴婢先告退了。” “可朕有别的事。”慕予将她的衣衫撕下,手不安分地在阿琯身上游走。 “皇上奴婢。”阿琯眸里渗出泪来。 慕予见到阿琯颊边的泪,蹙了眉,俯身吻去她的泪痕,轻轻地安抚道:“别怕。” “不不”阿琯说不出话,却还想着推开慕予。 慕予握住阿琯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吻上她的唇。 阿琯动弹不得,任命般地阖上眸,一行清泪缓缓跌落。 一室缠绵旖旎。 寅时,慕予抱起浑身发抖的阿琯,用大氅盖住她,看着怀中的人还在轻轻颤着身子,双颊还残着泪,他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慕予抱着阿琯回了长生殿,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他坐在榻边,面色凝重,楚恬竟敢在给他喝的茶里下药,她怎么会有这个胆子? 慕予唤了侍女来吩咐了几句,便更了衣上朝。 阿琯醒来时,已是午时,慕予早下朝坐在案前。 “醒了?”慕予抬首:“醒了便去沐浴了用膳。” 阿琯却迟迟没有动作,她浑身酸痛,回想起夜里的事,她急红了眼:“奴婢知道,就不劳皇上费心了。”她的声音微微带着些哽咽。 侍女端来一碗红莲薏米粥,阿琯不接,似是在赌气。 慕予起身走至床榻边,接过侍女手中的碗,舀了一勺送到阿琯嘴边。 阿琯有些愣,却将头偏过去。 “怎么,还跟朕闹脾气?”慕予哭笑不得,自顾自地喝着粥。 “皇上,明明是您唔”阿琯的唇被堵住,嘴里渗出些甜,她的脸涨得通红,慕予将嘴里的粥渡到她的嘴里:“这样才听话。”慕予笑笑。 阿琯起身:“皇上奴婢实在不知您是何用意,昨夜之事奴婢”阿琯咬了咬唇:“奴婢可以权当没发生过还请皇上,从今往后,不要再为难奴婢。” “没发生过?”慕予挑眉:“你不应该拿着这次朕失态,来好好要挟要挟朕吗?” “要要挟什么?奴婢不懂您的意思。”阿琯拧着眉。 “想要什么位分?贵人?容华?”慕予的语气里颇带着些讽刺。 字字锥心,阿琯低着头,双拳紧攥,咬着牙,近乎是一字一字地言:“奴婢无用,竟不知皇上竟是这般想法。” “此事确是朕的不对,可你的目的不也达到了吗?何苦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慕予笑着。 “皇上何苦挖苦奴婢?”阿琯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想复仇,她想在宫中站稳脚跟。 “倒是朕的不是了,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总听丽嫔唤你阿琯,你没有姓吗?”慕予不着声色地转了话锋。 “奴婢无奴婢奴婢有姓”阿琯的声音很低:“奴婢,姓宋单名一字,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十九章 真相大白 “宋?我倒是听起近来礼部尚书宋栩收了个义女。”慕予欲言又止。 “奴婢皇上若是无事,奴婢便先告退了。”阿琯敛眸,许玥给她“琯”字为名,司空季予她“宋”字为姓,曰宋琯。 “你这姓的来头只怕不简单。”慕予若有所思道。 “既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皇上又何苦在这里与奴婢苦苦纠缠。”阿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你知道瞒不过,却还有意瞒之。”慕予似乎有意不放阿琯走。 “您是皇上,奴婢怕得紧,不得不瞒。”阿琯躲闪着他的目光,变着法儿的应付慕予。 “好,好一个不得不瞒。”慕予走回案前,执笔点墨:“你过来,帮朕研墨。” 阿琯纵是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乖乖上前,取了墨锭,胡乱地往砚台上划了几下。慕予微微蹙眉,苦笑道:“你若是这样磨,只怕是有十个砚台都不够你这块墨锭。” “那不然,奴婢该怎么做?”阿琯不知其中巧妙,探着脑袋询问。 “你该这样。”慕予起身,从后把住阿琯:“墨锭要平正,不能斜磨或是直推。”慕予边说着,带着阿琯的手,墨锭平稳地在砚台里划圈儿:“知道了吗?” 阿琯愣了愣,才点头:“奴婢知道了。” 慕予看她恍然大悟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你聪明,原来连研墨都不会。” 虽是被取笑了,阿琯也认认真真地,手里的动作不歇:“人生在世,哪儿有那么多会的东西呀,慢慢儿学呗。” 慕予笑而不语,低头批阅奏折。 “皇上,楚贵人求见。”外头守着的侍卫进来通报。 慕予头也不抬,将一卷奏折搁在一旁:“不见。” 侍卫得了令出去了,阿琯小心翼翼地看向慕予,他的脸色不大好,本想问问为何不见楚恬,现下怕是只得噤声。 长生殿门外,楚恬焦急地踱步,见侍卫出来,急急迎上前:“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娘娘请回吧,皇上忙于政事,一时半会儿啊见不了您。”侍卫摇摇头。 “不不会的我要见皇上,我一定要见皇上。”楚恬向身旁的桃夭递了个眼色,桃夭笑盈盈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块银锭来塞到侍卫手里:“麻烦您通融通融,再去给皇上通报一声。” 侍卫搪塞着,再三推脱才将银锭揣进袖中:“那属下再为娘娘通报一声。” 桃夭笑着:“有劳了。” 楚恬还有些急躁,拉着桃夭的手:“怎么办?若是皇上不肯见我,那” “贵人别担心,皇上不会不见贵人您的。”桃夭理理楚恬的披风:“这天寒地冻的,贵人等了这么久,皇上不会这么绝情的。” “但愿如此。”楚恬的目光落在殿门上,眸里尽是迫切。 “吱呀——”殿门被打开,出来的却是阿琯。 “怎么是你?皇上呢?”楚恬双颊冻得发红,声音微微颤着。 “皇上现在还在批阅奏折呢,贵人不如随我去偏殿候着。”阿琯抬手向着偏殿的方向。 楚恬跟着阿琯到了偏殿,身子暖和了些,说话也带着劲了:“皇上呢?皇上要何时才能见我?” “这个奴婢倒不知,贵人稍等片刻,待奴婢去问问皇上。”语罢,便迈出偏殿的门,缩缩身子,暗自嘟囔:慕予倒好做个甩手掌柜,打发人的差事儿全落在她头上了。 回了长生殿,慕予见阿琯不带好脸色,打趣道:“怎么?朕让你做这事儿,你还不乐意?” “皇上说笑了,奴婢怎么会不愿意呢?”阿琯皮笑肉不笑地应着:“不过,皇上您就这么把楚贵人放在那儿,不管了吗?好歹她也在外边候了许久,您多少也” “朕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了。”慕予将阿琯拉近身侧:“还是朕不知道,你已经有为朕分忧的心了?” 阿琯支支吾吾着,许久也憋不出一字一句来,只能老老实实地研墨。 一炷香的时间后,慕予抬首,看向阿琯:“你不是让朕莫叫别人白等了吗?你去把人给朕带过来。” 阿琯苦不堪言,却也只能应下。 楚恬被带过来,刚进殿门便跪在案前:“臣妾知罪。” 阿琯听的一头雾水:这楚恬一向算是老实本分了,能犯下什么罪过?她将眸光投向慕予,慕予只握笔书言,似是未听到楚恬的话。 “臣妾真的知错了皇上,皇上,求皇上赐罪。”楚恬伏下身子:“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否则是断断不敢做这些的呀皇上。” “哦?一时糊涂?朕看你倒像是蓄谋已久。”慕予搁下笔,冷冷道。 “不是,不是的,臣妾臣妾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楚恬不敢对上慕予的目光,身子发颤。 阿琯听来听去也没听出个所以然,窘迫地站在一边,看慕予生气也不是,扶楚恬起来也不是。 “据朕所知,你与皇后的来往频繁呐。”慕予小抿了口茶,手指轻敲长案。 “臣妾臣妾与皇后的确”楚恬不知作何回答,嘀嘀咕咕着。 “楚贵人适才受了寒,怎么进殿里边出了那么多汗。”阿琯添嘴道。 慕予清楚阿琯肚子里的坏水,也不去深究,朝楚恬挥挥手:“你回去,禁足一月。” 楚恬瞪大眼,还想再解释,看到慕予的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抽抽搭搭地掩面退了出去。 阿琯细细忆着慕予适才的话:楚恬与纳兰氏走的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恰好昨夜慕予去的是楚恬的寝殿,却又折去了书苑,慕予昨夜的反应却又异于寻常,阿琯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她幸灾乐祸地问:“皇上,您昨夜只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性情大变呐。” 慕予知道这丫头是千方百计地来刁难他,他也不作声,手里翻着奏章。 阿琯吐吐舌头,心里却在盘算,若真是楚恬想了下药这么一出,那么那张药方也好解释了。 “皇上,奴婢还有些要事,能否先行告退?”阿琯屈身行礼。 慕予也不多留她,颔首默许。 阿琯一路小跑回玲珑阁,庄妃手里正拿着药方子,身侧是太医院的江旭。 “当归、赤芍、丹参、泽兰、杞子、熟地、金樱子”江旭沉吟片刻:“依微臣拙见,娘娘这张方子,应是求子的偏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章 玄机暗藏 “求子偏方?”庄妃黛眉微舒:“能得到这张方子,怕是私下里求了皇后许久。” 庄妃遣退了江旭,勾起朱唇:“看来这楚贵人野心可真不小,一面想着归顺皇后,一面又打着孩子的主意,到头来,只怕是贪心不足。” 阿琯上前,她适前猜的不错,楚恬心里的算盘拨得响,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本宫倒是稀得这张方子。”庄妃纤手将薄纸丢进暖炉里:“这东西可留不得,惹祸上身了可不好。” 阿琯思索片刻:“那娘娘有何打算?” “本宫还能作何打算?看戏就行了。”庄妃抬手理理云鬓:“这戏啊,精彩的很,你过来,帮本宫选选,明日向皇后请安,该选哪支钗子?” 阿琯见庄妃气定神闲,不再多言,拾起镜台前的金銮步摇:“娘娘若是想看戏,打扮得艳一些也无妨。” 庄妃接过步摇,对镜笑道:“还是你最懂本宫。” “说来倒也奇怪,你说皇上昨夜从承仪居里出来,会去哪儿?”庄妃转过身。 “这奴婢哪儿能知道啊。”阿琯心虚地移开目光。 “皇上多半是回长生殿了。”庄妃自言自语道,掀开妆奁,取出一对珠钗:“跟了本宫这么久,也不见你给本宫争口气。” “奴婢没有娘娘这般姿色,倒成了奴婢的不是了。”阿琯絮絮念着。 “你这丫头,油嘴滑舌。”庄妃被她一逗,笑出声来。 “庄妃姐姐这里好生热闹呀。”宁嫔款款进殿:“我没让下人通报,不知姐姐欢不欢迎妹妹来。”宁嫔今日穿得更素雅了些,颦笑间楚楚动人。 “怎么会不欢迎?”庄妃迎上宁嫔。 “姐姐不嫌弃妹妹就好,还以为妹妹不请自来,会招了姐姐的嫌呢。”宁嫔亲热地拉着庄妃,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熟络。 “怎么会?只是前段时间听闻妹妹身体欠安,怎么穿得这样单薄便来了?”庄妃捏捏宁嫔的上裳。 “多谢姐姐关心,这不快要到二月宴了吗?妹妹宫里也不知该添些什么,就来姐姐这里看看。”宁嫔笑道。 “本宫记得你去年只领了些织锦,今年可不能这么敷衍了,换些新的桌椅也好。”庄妃佯装埋怨。 “妹妹一定谨遵姐姐吩咐,对了,姐姐不一向喜欢羊脂白玉吗?妹妹这儿得了对白玉臂钏,姐姐肤白,想来戴上一定好看。”宁嫔接过身侧侍女手中的奁盒:“望姐姐笑纳。” 庄妃抬手抚上臂钏,有些惊诧:“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 “妹妹不懂这些。”宁嫔取出臂钏,拉过庄妃的手,将臂钏滑入她腕间:“妹妹只知道,这玉就得配姐姐。” “时辰也不早了,妹妹先行告退。”宁嫔福身。 庄妃吩咐了百蝶去送送,转眼便将手腕上的臂钏取下来拍在案上。 “娘娘可是觉得这臂钏有何不妥?”阿琯探头问道。 “臂钏倒没什么问题。”庄妃轻呵一声:“有问题的是这臂钏的来历。” “来历?”阿琯起了好奇。 “这等好的羊脂玉,本宫贵为妃位,见的都不多,她出手倒是阔绰,一来便是一对臂钏。”庄妃微蹙黛眉:“况且今年分进宫的羊脂玉本就不多,做出一对臂钏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那娘娘打算?”阿琯小心翼翼地问。 “阿琯,你说要是有人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你,你会怎样?”庄妃反问道。 “那便是依葫芦画瓢的事情了。”阿琯偏过头。 “本宫也正有此意。”庄妃颊边的笑意愈显:“阿琯,你帮本宫把这个送到楚贵人宫里去,说是本宫借花献佛,宁嫔的一片心意,莫辜负了。” “是,奴婢这便去。”阿琯接过奁盒合上,捧在手里,出了玲珑阁。 庄妃多留的心眼儿不无道理,宁嫔的位分不及庄妃高,能拿得出这样的好东西,只怕来头也不简单。阿琯步履缓缓,深思着,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折了回去,往书苑的方向走去。 阿琯的心跳得厉害,她小步迈入书苑,四下无人,静谧如常,阿琯看到纸窗下投着斑驳的光,忽而忆起她与司空季的初遇,她兜兜转转了一圈,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地方,却少了什么一般。 阿琯舒了口气,心底却空落落的,她转身欲离开,却被一只手拉住。 她眸里的泪一下涌出来,这只手的温度,她再熟悉不过。 “阿琯”司空季唤出声。 阿琯转头,却被拥入怀里:“你” “阿琯你去找皇上了?”司空季按住她的肩,桃花眸里醒着些艰难。 阿琯轻轻拿开他的手:“这是奴婢的自由。” 司空季不语,似是在细细回想着她的话。 “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告诉你”阿琯顿了顿:“今日宁嫔来过玲珑阁,还将一对白玉臂钏赠与了庄妃娘娘。”阿琯开了奁盒,白玉甚是剔透细腻。 “这等好的羊脂玉,宁嫔能拿出手吗?”司空季试探着。 “能不能拿得出手是一方面,听庄妃娘娘说,今年宫里的羊脂玉少,能得一副耳环已是难事,制成臂钏更是说不过去。”阿琯看着司空季:“我适才想到,你不是说左司马和宁将军那十批军饷的事情,宁嫔又是宁将军之女所以我在想这二者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你这么想也不错,如果是宁将军私吞了军饷充了家用,这罪过可不小,只是此事也并无确凿的证据。”司空季面有凝色。 “就算无法定罪,也有办法压压他们嚣张的气焰。”阿琯眨眨眼。 “此话怎讲?”司空季被勾起了兴致。 “宫里的楚贵人现下可是变着法子的想见皇上,我想,皇上不该是不明白的人吧。”阿琯坏笑,粉颊红得深了些。 “皇上对玉的研究,可谓深厚,丫头,想不到你还能想到这里去。”司空季抬手想揉揉她嘟起的颊,却又顿了顿,将手收了回去。 “哪儿是我想的,我不过是把庄妃娘娘的意思传达了一遍而已。”阿琯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司空季看着阿琯的脸上还带着笑,也暗暗地放心了不少,若是此生注定无缘,就这样能看见她,也足矣。 “我先不跟你说这些了,还得把这玩意儿送出去呢。”阿琯招呼了一声,便匆匆跑出书苑。 “啧,倒是个聪明的丫头,怪不得大人看的连魂儿都没了。”阿琯走远后,虞戬才从檐上下来:“我说,大人,你不会真的对这丫头动心了吧?” 司空季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问东问西?” “诶?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虞戬抽走司空季手里的书卷。 司空季无奈地抬眸:“你这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哈哈,哪儿有,大人,在下这里可是追踪到了军饷的新下落,你不想听听吗?”虞戬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竹管,在司空季眼前晃了晃。 “放那儿,你可以走了。”司空季低下头,寻了其他书卷来。 “好好,走,我走可以了吧?”虞戬欲哭无泪,将竹管放在一旁,纵身跃上屋檐,很快地匿去影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一章 落网之鱼 阿琯刚迈入承仪居,便险些被一只茶盏砸了脚,她慌忙向后一躲:“楚贵人这是怎么了,可把奴婢吓了一跳。” “你来做什么?”楚恬没好气地重重往案上一拍。 “奴婢是奉庄妃娘娘之命来的,说来倒也是缘分,宁嫔娘娘新得了一对白玉臂钏,赠了庄妃娘娘,庄妃娘娘想着给贵人冲冲喜气,便借花献佛,将臂钏给贵人您了。”阿琯将奁盒掀开,置于一旁的檀桌旁:“这可是上等的羊脂玉,与贵人甚是相衬。” 楚恬的神色不自然地僵了僵:“多谢庄妃娘娘的好意,麻烦你回去代本宫向娘娘道谢。” 阿琯微微颔首:“那奴婢便告退了。” 阿琯离开不久,楚恬便将奁盒拿过来,将臂钏戴在了自己的腕间,她连见都不曾见过这样好的白玉,得了好的,自然舍不得再取下来,她勾唇笑道:“想不到庄妃娘娘也会赏这样好的东西。” “是呀,庄妃娘娘这样舍得,指不定是想拉拢贵人您呢!”桃夭在一旁连连附和。 “我看可未必,庄妃娘娘深知我与皇后走得近,若是我不买账,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楚恬抚着臂钏,眸光中尽是叹息:“真是难得的白玉,我若是戴着这个去见皇上,皇上见了一定喜欢。” “对呀,贵人何不让皇上看看?”桃夭倒了一盏茶递上。 “我倒是想叫皇上看到,可我现在正禁足着,哪儿都去不了,皇上又不愿意见我。”楚恬泄了气,抱起绣枕胡乱一通锤。 “等贵人解了禁足,再让皇上看也不迟。”桃夭安慰道。 楚恬将臂钏取下来放入盒中:“也是,现在戴着也没什么意义,先收起来吧。” 桃夭应着,将奁盒收进木屉里。 二月宴还未到,除了楚恬还受着禁足,宫里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频繁不少。二月宴倒是宫中一年一回的宫宴,如今是一月份,便开始忙活了,阿琯也抽不开身,忙着替庄妃清点领来的绸缎布匹、金银珠钗。 埋头间一月也过了。 二月一来,便是真正的开了春,海棠早早地候着,宫里也着实热闹了不少。 连一向喜静的谭柔之也时常出来走动,她衣裳比其他妃嫔都素了些,穿着倒也得体大方。 “庄妃姐姐这里好生宽敞,可不比我那儿,一室陋居,我哪儿有姐姐的福气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竹凳上,拘谨了些。 “妹妹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本宫这里再宽敞亮堂,也比不过皇后娘娘呀。”庄妃抿茶:“这是本宫新得的茶叶,妹妹你尝尝,若是喜欢,本宫便差人包些送到你那儿去。” “妹妹妹妹不敢”谭柔之温和惯了,待人总是藏着些小心翼翼。 “有何不敢?本宫这儿有支金雀戏珠钗,你看你打扮的那么素做什么?二月宴里呀,就是得热闹些。”庄妃将金雀钗绾入谭柔之的发髻中:“这下人就精神许多了。” 谭柔之抬手拭了拭金钗,才唯唯诺诺地应着:“多多谢庄妃姐姐了。” “何故与本宫言谢?这茶,你倒是喝还是不喝呀,可得给本宫一个薄面儿。”庄妃佯装责怪,嗔道。 “嫔妾不敢嫔妾多谢姐姐好意。”谭柔之稍作犹豫,便小口地抿了两口茶:“姐姐这茶果然好。” “百蝶,将茶叶包些给谭贵人送去。”庄妃抬眸,笑意融融。 谭柔之坐了片刻,起身正要离开,却突然倒在了地上。她身旁的侍女惊呼了一声,便蹲下身哭喊着:“贵人,贵人您怎么了贵人。” 庄妃黛眉紧蹙:“快,快传御医来。” 阿琯闻声从后院儿赶来,谭柔之被扶上了床榻。江旭提着药箱赶来,把了脉,施了银针,从床榻边起身:“回娘娘,贵人已无大碍,好在及时,否则微臣也是,回天乏力啊。” “为何会这样?谭贵人之前分明还好好的。”庄妃朱唇紧抿,事出在她玲珑阁,那她便脱不了干系。 “以微臣从医这么些年的经验来看,贵人应是中了毒。”江旭将银针递至庄妃身侧:“银针底部青黑,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什么毒?”庄妃稳着声,敢在她眼皮子低下动手脚,只怕是来头不小。 “砒霜。”江旭低头禀明。 “砒霜?好好的人怎么会中了砒霜之毒?”庄妃拧着黛眉。 “本宫也想问问你,好好的人怎么会中毒?”纳兰氏的声音从帘后传人。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庄妃起身行礼。 “礼就免了,江大人,谭贵人有无大碍?”纳兰氏径直走向床榻边,看着双目紧闭,面色发青的人儿,禁不住叹气。 “回皇后娘娘的话,谭贵人无性命之忧,只是现在的身子也是十分虚弱。”江旭跪伏在地,冷汗直流。 “庄妃,你且告诉本宫,这谭贵人在你这里坐着,怎么就突然?”纳兰氏别过脸,似是不忍。 “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臣妾定会查明真相。”庄妃的手有些颤,却还能平静如常。 “砒霜通常是下在饮食里的,本宫问你,谭贵人之前可是吃了什么东西?”纳兰氏不再问着庄妃,转眸看向谭柔之身侧的贴身侍女芳怡。 “回回禀皇后娘娘贵人早上的吃食与平常无异后来便没有再进食之后便是便是喝了庄妃娘娘宫里的茶。”芳怡支支吾吾着答道。 “据本宫所知,砒霜是急性的毒药,早上的吃食若是有问题,毒早该发作不会等到现在,江大人,你且看看这盏茶有无问题?”纳兰氏将桌上的茶盏递给江旭,江旭接过用银针一探,银针霎时变了颜色,江旭一惊,跪在地上:“这这茶中的确有毒。” “庄妃,这你该作何解释?”纳兰氏的语气颇为咄咄逼人。 “臣妾不知,臣妾这茶是”庄妃突然噤了声。 这盏茶是阿琯备下的,若是将阿琯供出去,便是免不了一顿刑罚,赔上性命也不一定。 “是什么?”纳兰氏微眯双眸,得意的笑容在唇边若隐若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二章 意料之外 庄妃正犹豫踌躇,她若是将阿琯给交代出来,明哲保身也是好的。 阿琯见庄妃面露难色,暗暗攥紧了拳,她心中知晓庄妃心里那杆子秤,左右摇摆不定。她深吸一口气上前:“禀皇后娘娘,贵人的茶是奴婢准备的。” 庄妃转眼看向阿琯,显然是不曾料到阿琯的举动。 “大胆!身为奴婢,竟然敢害贵人!还想让本宫与庄妃娘娘生了嫌隙,你该当何罪!”纳兰氏凤眸一瞪,怫然挥袖。 毒害贵人,挑拨离间,哪一条不是直直地把她逼向死路,阿琯不禁捏了把汗,这纳兰氏想的倒是周到,变着法子往自己身上加些莫须有的罪名。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在茶中下毒,还请皇后娘娘明鉴。”阿琯伏下身。 “没有?”纳兰氏冷哼道:“除了你以外,这茶水还有他人经手?” “除奴婢外……再无他人。”阿琯不卑不亢地答:“可皇后娘娘怎么能一口咬定是奴婢在茶中下毒?奴婢只是掺水放茶罢了,若是奴婢有嫌疑,那么这烧水与拿茶叶的人都不能完全脱开干系。” “巧舌如簧!”纳兰氏拍案:“你这是在狡辩!” “奴婢并没有下毒,受了罚也便罢了,可这下毒之人还在这玲珑阁内,岂能容此人逍遥法外?”阿琯字字恳切,听来倒像是纳兰氏理亏。 “你可真是能言善辩,说来说去,倒是本宫不明是非了?”纳兰氏眉间压着几分愠怒。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委实而言。”阿琯低头。 “好,那便宣后厨的丫鬟来对峙,看看究竟是本宫看走了眼,还是你诡计多端。”纳兰氏命身旁的侍女去带人。 稍一会儿,后厨掌事的丫鬟蓉宓被带来寝殿,刚一迈进殿门便瑟缩着跪下,纳兰氏见她畏手畏脚的模样,脸色不大好:“你说说,你是何时烧好的茶水?” “奴婢……奴婢一个时辰前就将水给烧好了,一直凉着,煮茶用的水是一并的,庄妃娘娘……庄妃娘娘的茶也并无问题…奴婢实在不知…谭贵人…谭贵人那儿怎么会…”蓉宓支支吾吾道。 “你胡说,若煮茶的水真是一并的,那为何半个时辰前,我在掺水时试了试温度,水是滚烫的,分明是你重新烧了一壶!”阿琯料到蓉宓会将过失全推到她头上来,索性满口胡言,套套蓉宓的话。 “奴婢……奴婢没有……”蓉宓的身子抖得厉害。 “好,那你得拿出证据吧,这无凭无据的,你这不是在为难皇后娘娘吗?”阿琯咄咄逼人,蓉宓性子向来懦弱,怯头怯尾。 “奴婢……奴婢当真不知啊!”蓉宓又跪着磕了好几个头:“奴婢……奴婢其实在之前……” 她话音未落,却忽然捂住心口,嘴角渗出血,眉目全拧在了一块儿,身子抽了两下,便不动了。 阿琯有些怕,伸手探向蓉宓:“没……没气儿了。”阿琯瘫坐在地,她着实难以平复,杀人灭口?这等狠毒的手段,阿琯见得多了,可死在她面前的,还真是头一回。 现下是死无对证了。 “怎么回事?”庄妃黛眉一横:这里毕竟还是她的玲珑阁,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一定是你这贱婢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纳兰氏指着阿琯的眼眉间:“来人!把她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宫里的板子有多厚,有多重,阿琯并非不知,这一百大板下去,她这条命不丢也算是去了一半儿了,纳兰氏心急,定罪定得未免太快。 “皇后娘娘,臣妾可是看在眼里,阿琯可是什么也没做,娘娘若是想罚,也得有凭有据才行,否则这人多眼杂的,传出来坏了娘娘的美誉。”庄妃福身。 “若是说这后厨的宫女有罪过,那如今也便以死抵罪了,既然她免不了嫌疑,不如一并罚了,也好叫人知道本宫赏罚分明。”纳兰氏是一心想着要将阿琯拉下这趟浑水。 “皇后娘娘,此事尚还未有定数……”庄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阿琯打断:“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奴婢甘愿领罚。”阿琯明白她躲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人,将她拖下去。”纳兰氏朱唇轻抿,似是解了心头大患。 阿琯被人架到长凳上,硬生生挨过了十多个板子,一声未吭。她额间已密布上了汗,隐隐的,她有些支撑不住,眼前一黑。 阿琯再醒来时,已是黄昏,这一百板子显然她是没挨完,否则现在能不能醒过来也未知,庄妃坐在她身侧,黛眉紧蹙,面色凝重,见阿琯醒了,也不多言,递上一盏茶:“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阿琯猛然坐起身,腰下却一阵一阵锥心的痛:“孩……孩子?” “若非适才本宫求情,皇后岂能饶你五十大板?方才江大人来过了,给你把了脉。”庄妃顿了顿:“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了。” “怎么可能?”阿琯才想辩解,才蓦然忆起那夜与慕予做的事。屋漏偏逢连夜雨,阿琯心里嘀咕。 “本宫问你,这孩子是谁的?”庄妃加重了声儿。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事到如今,她若是拐弯抹角地蒙混过去只怕是不成:“这……这个孩子……是…皇上的…”阿琯的声音愈发小。 庄妃转头:“皇上的?你……” “那夜……那夜皇上从承仪居里出来便……”阿琯不再多言,不必她说,庄妃也能明白。 “你……你有了皇上的孩子,却还是一个宫婢?”庄妃的月眸里笼上一层雾 “奴婢……奴婢自知没有福气能……”阿琯垂下眼睫。 “这孩子,若你没有位分,可是要不得的,你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庄妃也收了诧异。 “……奴婢……”阿琯咬了咬唇,庄妃却已经将一碗药递至眼前。药气很浓,阿琯被药熏着,似乎呛出泪来。 “娘娘……奴婢……能否再给奴婢一些时间……”阿琯心里终还是舍不得,纵然她与慕予毫无感情可言,这孩子却是无辜的。 “你可没看到皇后见你挨罚,连气儿都舒畅了,我也是劝走了她后才敢给你请御医来看,不看倒好,一看便是出了个喜脉,你又受了罚,胎也不稳。”庄妃添了两句:“也罢,你自己想想吧,下毒这事儿可还没解决呢。” 阿琯点点头,缩在床榻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三章 孰轻孰重 药碗就摆在檀桌上。 还氤氲着腾腾热气。 阿琯抬手轻轻抚上小腹,她这般狼狈的模样,若是孩子出生了,也是被瞧不起的。一碗药的功夫罢了,阿琯悄声劝慰自己。纳兰氏将她视为眼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天注定了。 阿琯蓦然一阵心悸,她倒在榻上,艰难地呼吸着,泪湿罗巾。 她不愿意再信命了,慕予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她要赌一把。 阿琯扶着床榻起身,腰下的痛楚令她寸步难行,素裳隐隐染了血,她一步一步撑着身子到桌边,端起药碗,将药倒在檀桌上的琉璃花瓶里头。 “阿琯姑娘怎么这就下床了,这可使不得。”百蝶走入屋内,见阿琯手里端着一只空药碗,迎上前:“姑娘这是想通了?药” “我喝了。”阿琯启唇,将药碗重重一搁。 “好好好,姑娘也是明白人,轻重理应是分得清,那我便不叨扰姑娘了,你先歇着吧。”百蝶冁然而笑,两步出了屋。 阿琯扶着腰,推开木扉,外头春晖正暖,她抬眸,却被刺痛了眼。 她入宫已有两三个年头了吧,阿琯叹着流年易逝,今时倒是与往日不同了。 阿琯独步去了长生殿,慕予日夜都在忙着处理政事,她行至殿前,忍了痛,跪在生苔的青砖面儿上。守在外头的侍卫想将将她打发走,阿琯却铁了心要见到慕予。 “阿琯姑娘,你看这虽未至夏,可这太阳着实有些烈,皇上又不得空闲,你要不先回去吧。”领头的侍卫见她嘴唇隐隐发白,于心不忍道。 “有劳大人费心,我就在这儿等,总会等到的。”阿琯拭去鬓边双颊的汗水,固执地摇摇头。 那侍卫叹了一声,也不多言。 阿琯从午时跪到酉时,意识模糊,摇摇欲坠,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颊边,衬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嘎吱——”长生殿的门被推开,阿琯顾不得腿上的酸楚,欲起身,却又摔倒在地。 慕予还未迈出长生殿,便看见阿琯倒在殿前,他唤了两个婢女将阿琯扶进殿。 阿琯的身子虚着,茶盏也端不稳,手抖得厉害。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朕有事?”慕予接过她手中的茶盏。 “奴婢”阿琯近乎脱口而出,却又沉住了气:“奴婢听闻宫里曾有传言。” “什么传言?”慕予峰眉微蹙。 “前朝先帝有一心爱女子,却始终不肯将那女子接入宫,后来那女子为先帝诞下了孩子,此事被先后知晓,先帝为了平复先后的怒意,竟将那女子的孩子的手脚砍下”阿琯愈说愈怕了起来:“砍下来后,再割喉放血哄着那女子饮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予横眉拧在一块儿。 “皇上可曾听过这个传言?”阿琯的身子一缩。 “朕不曾听过,可你莫名其妙跑过来,不是想给朕讲这么个传言的吧?”慕予隐有愠色。 “奴婢自然”阿琯还想试探两句,却被慕予打断:“朕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奴婢奴婢怀”不知为何,话到嘴边,阿琯却怯了胆:“奴婢恳请皇上准许奴婢离宫一年” “离宫?一年?宫里可没有宫女能擅自离宫的规矩,丽嫔死了你本是有机会走的,你放弃了,怎么如今又想着离宫?”慕予挑起阿琯的下巴。 阿琯不着声色地偏过头:“奴婢皇上若是不许,那便罢了,奴婢不提此事了。” “你到底在瞒着朕什么?”慕予捏住阿琯的脸,强迫她与他目光相对。 阿琯躲躲闪闪的眸光被慕予尽收眼底。 “奴婢没有奴婢怎么敢瞒皇上,您可是皇上啊,您什么都不缺包括包括”阿琯的情绪有些不稳。 “包括什么?”慕予苦笑,她适才说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话,他反倒是一句也不明白了。 “包括一个孩子”阿琯的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起来。 “你”慕予刚想说什么,却忽而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有了朕的孩子?” “对”阿琯攥紧手,又松开:“皇上若是不想留,奴婢也不会留的。” 她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慕予身上,本就是一次赌,输了也不过是一碗药下肚,便什么都没有了。 “你”慕予见她不堪的模样,不由地放软了语气:“是朕不好可这孩子委实难办。” “那皇上的意思便是,这孩子留不得了?”阿琯小声询问。 慕予不答话。 “我知道皇上讨厌奴婢,可是孩子是无辜的,皇上,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奴婢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要,甘愿一生为奴为婢,只求皇上”阿琯忍了痛跪在地上,有些泣不成声,喉里似乎梗着什么。 “你先退下容朕想想。”慕予起身至案前。 “皇上”阿琯无力地唤了一声:“奴婢真的什么都不要” 慕予背过身,不再看她。 阿琯一下子瘫坐在地,她突然笑起来,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出了长生殿。 她竟然可笑到,会在一个君王面前为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求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 阿琯回到毓秀堂,进了门便倒在积了尘的凳前,她撑着木凳起身,却又无力地摔下去。 “孩子娘对不起你”阿琯的嗓子哑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笑出声,泪也一并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自己都护不住,何况这个幼小的生命。 阿琯往小厨房去了,燃了柴火煮了药,她的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颤颤巍巍地端起药,偏过头,又放下,低着头撑在桌边。 长生殿内,慕予正焦灼不安地踱步,他鲜有这样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孩子,打掉便是,可对着阿琯,他不知为何偏生说不出这话。 慕予并非不愿意留下那孩子,而是留不得,纳兰氏膝下无子,他清楚纳兰氏的妒心,阿琯尚且只是一个宫婢,就算给了她位分,也高不过纳兰氏,纳兰氏自有办法除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再以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加给阿琯,纳兰戈又借题发挥,这二人着实令他头痛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二月宫宴(一) “臣妾参见皇上。”纳兰氏款款行至殿内请安。 “你起来吧。”慕予有些心烦意乱。 “皇上似乎”纳兰氏欲言又止。 “朕无碍,皇后有何事?”慕予颇为不耐,闲语也不肯让纳兰氏多说。 “臣妾来找皇上,是想说说这二月宴的事。”纳兰氏顿了顿:“不知今年的二月宴,皇上想怎么办?” “往年都是交由庄妃来做这事,今年照旧吧。”慕予拾起案前的卷轴。 “是。”纳兰氏淡淡地应着,又忍不住添嘴:“皇上已经许久没来后宫了” “朕最近确实” “臣妾知道最近皇上确实忙于政事,可这皇嗣也是大事,况且太后快要回宫了”纳兰氏蹙眉劝道。 “朕知道,无需皇后挂心。”慕予翻开卷轴。 “那臣妾告退。”纳兰氏讪讪地退出门。 宁嫔候在殿外,见纳兰氏满腹心事地出来,上前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今年的二月宴还不是给了庄妃?本宫这个皇后当真是无用。”纳兰氏抬眸扫了宁嫔两眼。 “皇后娘娘何苦因此事置气,当心凤体才最要紧,往年的二月宴确是庄妃操办,娘娘若是想将这权力转到自己手中,倒也不难。”宁嫔轻笑,柳眸里划过些算计。 “这二月宴的重要性你不是不知,每年庄妃都能得太后欢心,你要是有什么办法,且说来听听。”纳兰氏驻足。 “往年庄妃办的二月宴之所以能讨太后欢心,便是因为这二月宴从未出过什么漏子。”宁嫔也不点明,不轻不重地止住。 纳兰氏唇角微微上扬:“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 宁嫔也不答话,跟在纳兰氏身后。 申时,阿琯回了玲珑阁,她到底还是没舍得喝下那碗药。 “阿琯,你来了?怎么都不多休息休息?”庄妃拉着她坐到木榻上,取了一只软垫垫着。 “娘娘,这不是二月宴快要到了吗?往年都是您办的。”阿琯靠在软垫上。 “是啊,二月宴将至,太后也快回宫了,她老人家又该念叨起皇嗣了。不过说起来,二月宴过后会有一场骑射,皇上会带些会马术的宫嫔一同,你可别让本宫失望。”庄妃微微抬眸。 “奴婢不会马术。”阿琯淡淡答应,若是可以,她一生都不愿意再见到那个男人。 “不会就去学,还有些时日,足够了。”庄妃不由她再辩驳。 “奴婢知道了。”阿琯自知多说无益,索性先应下来。 “你知道便好,本宫是希望你能先抓住皇上的心,再谈位分和孩子也不迟,本宫身边可就只有你能信得过了。”庄妃叹气,顺了顺阿琯的背。 “奴婢明白娘娘的苦心。”阿琯颔首。 “你明白就好,你这伤还没好,得好好调理,我一会儿让百蝶给你送些上好的药来。” “奴婢多谢娘娘。”阿琯站起身:“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好,你去吧。”庄妃端起茶盏。 阿琯往书苑的方向去了,她已经许久没有去过书苑了,她不敢给庄妃说她腹中的孩子还在,可是她又迫切地想要留住这个孩子,无关其他,只因为这是一个生命。 阿琯迈入书苑,四处翻找着有关安胎的书卷。既然没有人肯帮她,那她也只能靠自己了,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阿琯深有体会。 说来她也许久没有见过司空季了,阿琯一愣,无奈地自嘲:怎么又想到他了?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也无颜再见他了。 阿琯又徘徊了些时辰才离开,坐在屋檐上的虞戬吐掉嘴里衔的柳叶,唇边勾起些笑,他回到司空季的府上,见司空季摆了一壶酒,卧在榻边,晃着酒盅。 “我说大人,你已经许久没去那儿见那个小丫头了啊。”虞戬上前夺过司空季的酒盅。 “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多嘴。”司空季也不恼,提起酒壶仰头便是一口饮尽。 “我可是不是多嘴,我知道二月宴快到了,皇上身边重要的大臣也会赴宴,不过按你往年都不去的性子,不知今年去不去?”虞戬的字句里多少带着玩味。 “今年不去。”司空季顿了顿,眸光黯淡。 “怎么?我知道你可想见那个小丫头了。”虞戬上前:“以前看你身边都是美人儿,难得你动了真心,不去看看,把握不住你可就只能和我过了。” “行,我看也只能和你过了。”司空季桃花眸浮上些微醺。 “哈哈哈哈哈,在下不敢。”虞戬一愣,未曾想到司空季应得还挺快。 “你不敢?这世上你不敢的事情,我可真没找出来。”司空季打趣道。 “我是怕呀这传出去毁了大人的名声,堂堂国师竟是断袖,那可不得了。”虞戬单膝蹲下身,直直地盯着司空季。 蓦地,虞戬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动静,一把将正准备起身的司空季扑下。一瞬,窗纸便被锋利的箭芒划破,虞戬急忙抬手护住司空季,手臂却被利箭所伤。 “大人要小心才是啊,这纳兰戈的羽翼可比咱们想的丰盈多了。”虞戬嘻笑着将司空季放开,不着声色地将入臂一寸的箭逼出:“来人,府上有刺客,保护好大人。” 门外的侍卫匆匆地赶进来,虞戬上前拍了拍领头侍卫的肩:“司空府上不养没用的东西。” 领头侍卫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跪下:“是卑职的过失,让大人受惊了。” “哈,我先出去看看。”虞戬出了屋门,四处打量了一番,司空府内的分居殿室并不算多,只是都离得较近,若有人想使暗器也是轻而易举,虞戬摇摇头:纳兰戈,可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他一跃至瓦檐,却并未发现什么。 虞戬轻叹,捂住受伤的手臂:这下又要浪费些膏药了。 司空季呵退了侍卫,想到适才的一幕,峰眉紧蹙:方才若不是虞戬反应及时,那些箭恐怕就能要了他的命。 “虞戬,今年的二月宴,我恐怕得去了。”司空季轻声道。 坐在屋檐上的虞戬一面从衣裳上扯了些布包扎,一面道:“好啊,不如带上我,我也好找些乐子。” “这是自然。”司空季转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二月宫宴(二) 转眼到了宫宴前夕,玲珑阁上下忙得不可开交。阿琯也有些日子没歇了,身上的伤才好了一半,就被百蝶从榻上拖起来忙活。 “阿琯,你说二月宴是主桃花还是主海棠?”庄妃摆弄着玉瓷瓶里零落两枝正酣的粉桃。 “这个自然是看娘娘喜欢什么。”阿琯欠身。 “这你便不懂了,二月宴是宫宴,我可不能只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桃花娇俏明丽些,海棠大气稳重些,各在各的好。”庄妃点了点阿琯的额头。 “奴婢受教了,不过往年娘娘是怎么”阿琯探头。 “往年本宫没有以花为主调,今年才想着这么试试。”庄妃掐了一枝桃绾在阿琯鬓边:“宫中都是些正值妙龄的女子,跟这桃花儿似的。” “娘娘是觉着,若是用了海棠便压了着桃花芳华,用了桃花却碍了太后娘娘的气度?”阿琯试探着询问。 “你知道便好。”庄妃叹气。 “依奴婢拙见,桃花更宜。”阿琯将鬓边簪上的桃枝取下来:“后宫桃花正适灼灼,皇上难免会多瞧两眼,太后见皇上赏桃花去了,也会高兴的。” 庄妃垂眸:“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便按你说的来,百蝶,去帮本宫吩咐花房的人备好一百株红桃和一百株粉桃。” 百蝶领了命出了玲珑阁,行至一半,却迎面撞见宁嫔。 “奴婢参见娘娘。”百蝶屈膝行礼。 “你起来吧,看你这样子”宁嫔往身后探了探:“这是去花房的方向。” “是,我家娘娘吩咐花房备些花。”百蝶笑着解释。 “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去庄妃姐姐那儿,看见她的寝殿里摆了不少花,不知这次姐姐想挑些什么花?”宁嫔追问道。 “娘娘不过是让奴婢选些艳点儿的花放在屋子里头冲冲喜,奴婢还得去花房看看才能定夺。”百蝶避着宁嫔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答。 “这样啊,那本宫便不耽误你了,免得庄妃姐姐怪罪下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宁嫔嗔笑道。 “那奴婢告退。”百蝶匆匆掠过宁嫔。 “娘娘,您真的觉得庄妃娘娘只是”宁嫔身侧的侍女狐疑地开口。 “住嘴!庄妃姐姐岂是你能妄议的?”宁嫔檀眉微蹙。 “奴婢不敢。”那侍女急忙跪下。 “你知道便好,这做奴婢的要有做奴婢的样子,随便议论主子,这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宁嫔睨了她一眼:“起来吧,陪本宫去找皇后娘娘。” 侍女趔趄着起身,扶着宁嫔:“娘娘小心这地滑。”语气里颇带着些谄媚。 宁嫔不语,到了凤盈殿给纳兰氏请安:“皇后娘娘万安。” “你起来。”纳兰氏遣退身旁的侍女:“庄妃那边口风紧得很,不过是一个二月宴罢了,这么谨慎倒是有些小题大做。” “庄妃那边口风紧是自然,往年的二月宴从无纰漏,也并非没有原因。”宁嫔不急不缓地答道。 “那我们要如何才能”纳兰氏有些沉不住气:“难不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手脚吗?” “娘娘不必着急,藏得再严实,明日不就全露出来了吗?”宁嫔勾唇:“娘娘不是一直想拉拢那个谭柔之吗?” “本宫想拉拢她不过是因为她老实,又从未得宠,本宫用她自己也能放心些,不像那个楚贵人,巴巴儿地盼着皇上来,还想怀上皇嗣,这种人本宫只怕是”纳兰氏有些恨铁不成钢,无奈地轻叹。 “娘娘何不利用这次机会呢?”宁嫔凑上前:“嫔妾这里倒是有一计。” “你且说来听听。”纳兰氏附耳过去,宁嫔在她耳旁絮絮碎语一番,纳兰氏缓缓展眉:“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娘娘过誉。”宁嫔微微福身。 “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也亏得你能想出这么个法子。”纳兰氏唇边是掩不去的笑意。 “那嫔妾先行告退,就不叨扰娘娘休息了。”宁嫔走得急了些,不曾注意到凤盈殿掩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虞戬将手中的碎石子儿随意一掷,适才宁嫔与纳兰氏的对话他可是一个字儿不落地记下了:“有趣,真有趣,看来这二月宴,我还是非去不可了。”虞戬动了动手臂,一面叹着这手臂何时能愈,一面目光却瞟到不远处从玲珑阁出来的阿琯。 “啊是那个小丫头”虞戬喃喃道:“长相倒也不差。” 阿琯边走边打了个哆嗦,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喂,小丫头。”虞戬两步跃了屋檐,稳稳地拦在阿琯身前。 “你是?”阿琯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你别往后躲啊,我有那么像坏人?”虞戬苦笑着摇摇头。 “你不是宫里的人吧?”阿琯见来人似乎并无敌意,也不再往后缩。 “聪明,我只是奉命来给你个东西。”虞戬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丢给阿琯:“接好了。” 阿琯伸手去接住玉佩,险些被自己绊倒:“这是什么?” “这个呀,你看着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保管好,这个可有用了,我想要那家伙都没给,还得我翻墙进宫。” “这是谁给我的?”阿琯握住玉佩。 “你个小丫头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虞戬不回答。 “我总得知道这是谁给的吧。” “司空季给的。”虞戬轻笑,俊逸的五官令人看着舒服。 “司空季?他”阿琯还想再问些什么,虞戬却已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阿琯东张西望瞧了许久,也不见虞戬的身影:“真奇怪怎么就这么不见了呢?”阿琯小声嘟囔着,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原来是司空季给的她的鼻头一酸,眼睫处覆上水雾,她何德何能,能再得到他的关心? 阿琯抬袖抹了抹双颊,长吁一口气,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明日就是二月宴了,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错漏才好。 阿琯回了房,合上窗,躺在榻上,她轻轻地抚着小腹,心跳得有些快。 她从袖中取出玉佩细瞧着,这玉佩倒是通透,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阿琯将玉佩收好。 春风和暖,二月宴也该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六章 二月宫宴(三) 卯时一刻,阿琯从床榻上坐起身,百蝶都收拾妥当了,在门外候着:“阿琯,你稍稍快些吧,莫让娘娘等急了。” “好,这就来。”阿琯匆匆拢好外裳,随意地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推开门:“来了来了。” 百蝶上下打量着她:“你这副模样可不行,庄妃娘娘可是特意叮嘱了,你得打扮得好看些。” “可我一直都是”阿琯语塞。 “你看你,衣裳便算了,你怎么连头饰也不戴?你跟着娘娘,娘娘该是没少赏你些步摇啊金钗的吧?” “嗯但我平时都不戴那些”阿琯挠挠头,手脚不自然地搭在髀前。 “今日是宫宴,可不是平常。”百蝶顿了顿:“你还是得”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弄。”阿琯甩甩手转身回到屋里,从妆奁里取了一对素银钗簪上:“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吧?” “你你这跟方才有什么区别?”百蝶气打不过一处来。 “好了百蝶姐姐,这已经足够了。”阿琯一面将百蝶往外推,一面带上屋门:“娘娘该等急了。” 百蝶只能作罢,领着阿琯去了玲珑阁的正殿,庄妃正大张旗鼓地排着舞。 “你们就不能精神些?这一个二个怎么都跟没睡醒似的?”庄妃指点着有些懒散的舞姬。 阿琯暗暗摇头,这些舞姬本就通宵达旦地练了一整夜,自然是没什么精神。 “阿琯,你过来。”庄妃见阿琯跟着百蝶进来,拉着她到一旁:“你去帮本宫瞧瞧放在库里的舞裳,顺带着帮本宫拿过来。” “好。”阿琯颔首。 到了一旁的库房,阿琯踮脚从柜上取出舞裳,仔仔细细地清点着:“一、二、三、四十四”阿琯的手停了停:怎么只有十四套舞裳,她方才在正殿看着分明有十五位舞姬,她生怕是自己数得出了什么纰漏,又翻来覆去地清算了两三遍。“确实只有十四件怎么回事?”阿琯小声嘀咕:“还是先去问问庄妃娘娘好了。” 阿琯抱着舞裳回了玲珑阁。 “什么?只有十四件?”庄妃险些惊呼出声。 “是的,奴婢数了好几次,总不至于这也能错。”阿琯将舞裳递至庄妃眼前。 庄妃将信将疑地接过点了点,黛眉紧蹙,心烦意乱地将舞裳扔在檀桌上:“果真只有十四件” “这舞裳能不能临时补做?若是能的话,现在离宫宴开始还有些时间”阿琯耐心问道。 “这衣裳是能赶出来,可是这是用上好的丝绒做的,现下宫里也没有”庄妃叹气:“好好的舞裳怎么就少了一件?”庄妃拍案。 “现下不是像这些的时候,该怎么把这件少的衣裳补回来”阿琯面露忧色。 “这衣裳怎么还能补得回来?只能先撤下一个舞姬。”庄妃轻声道。 “可若是撤了”阿琯欲言又止。 “本宫知道这场舞会不如先前好看,可这也是无奈之策。”庄妃抿了抿唇:“宫宴结束后,本宫一定会彻查此事!” “好,那奴婢再去帮娘娘瞧瞧别处是否妥当。”阿琯福身。 “你去罢。”庄妃朝阿琯摆摆手。 出了玲珑阁,天边才微微泛起些醒白,阿琯伸了个懒腰,各宫各院的人只怕是都在忙活,阿琯难得能偷点儿空闲,不知怎的,阿琯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搓搓手,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阿琯安慰着自己。 到了辰时,阿琯才跟着庄妃往御宴宫走去。 庄妃也是好生打扮了,珠翠满头,一袭玫红长衫衬得她妩媚动人。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庄妃上前行礼。阿琯这才注意到,她们算是去的晚的,宁嫔、云妃、谭柔之早早地便候在席上了。 “起来吧,今日是宫宴,大家都不必如此拘礼。”纳兰氏点头。 庄妃唇角带着笑,坐到皇后旁侧的第一个席位上。 “往年庄妃的二月宴就办得好,直得太后夸,今年想来也不会差。”云妃抿了口茶,抱着怀里的沁婉公主,眼神里掩去了几分嫉妒。 “多日不见,公主真是出落得越发可爱了。”庄妃避开云妃的话。 “是”云妃吃了哑巴亏,也不好再说什么。 “庄妃姐姐今日的脂粉施的大方得体,妹妹可真是羡慕。”宁嫔缓缓开口,檀眉微微上扬。 “妹妹这对小檀眉,这双柳眸,才叫姐姐羡慕不已。”庄妃客气答道。 这边聊开了,阿琯的目光却落在一语未发的谭柔之身上,她双手放得规规矩矩,不言不语,颇有些许玥的模样,只是她不若当年的许玥,还有些许意气风发的劲儿。 “嫔妾来迟了,还望娘娘莫要怪罪。”楚恬立在殿门口。 “不迟,来,快坐。”纳兰氏笑得亲切,哪儿还有她平日里咬牙切齿的妒妇模样? 楚恬倒也不推搪,直坐在了庄妃身侧。 宁嫔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换个位置,可楚恬像是没听见似的,坐下就不肯起来了。 庄妃身边往年坐的都是云妃,云妃现下改了席位,那也轮不到她个小小的贵人坐上去。 楚恬当真是大大咧咧,连这点儿心思都没有。 “二月宴过后还有场骑射,本宫记得楚贵人可是精通马术啊。”庄妃似笑非笑地问道。 “庄妃娘娘过奖了,我还记得刚入宫那会儿,皇上天天拉着我骑马,和我比马术。”楚恬有些得意。 庄妃嗔笑一声,用丝帕掩嘴:“那今年的骑射,可铁定有楚贵人一份了?” “那是自然。”楚恬也不知收敛,脱口而出,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嫔妾再懂马术,也不及庄妃娘娘能抓的住皇上的心来的实在。” 庄妃的脸色不太好看,楚恬这么说,说得难听些便是她庄妃狐媚惑主。 楚恬似乎觉察着庄妃有些不悦,也不敢再多说。 一刻钟过后,司空季也走进来:“臣参加皇后娘娘。” “国师不必多礼,皇上他”纳兰氏关切地问道。 “娘娘切莫急,皇上刚处理完些事,一会儿便来。”司空季拱手。 “好,先坐吧。” “多谢皇后娘娘。”司空季坐在大臣席列的第一个位置。 阿琯慌乱地往庄妃身后藏了藏,司空季的目光却死死地锁住她,她只能垂眸,不与他的目光相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七章 二月宫宴(四) “今儿倒是热闹。”太后赶着来了,纳兰氏领着一众人起身:“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太后笑着,她虽已年迈,颦笑眉眼间却盖不住当年的风华。 “是,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出宫,现下可算回来了。”纳兰氏迎上前扶着太后。 “哀家倒是着实想皇上了,怎么皇上还不来?”太后往一旁张望着。 “皇上心系国事,片刻便来,太后先坐。”纳兰氏谄媚地笑笑。 “哀家怎么觉得这后宫里像是少了些人?”太后打量着庄妃的方向。 “太后娘娘才回来,可能有所不知那丽嫔和徐贵人都”纳兰氏故作叹惋。 太后心里也清楚了一二,叹口气:“可惜了丽嫔那孩子不过,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这样?” “丽嫔染了顽疾,走得突然臣妾也只恨自己无用。”纳兰氏愈说愈发愧疚。 “唉,这天灾也怨不得你,你可别太过自责了。”太后拉住纳兰氏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打理这六宫的事务,想来也是辛苦。” “臣妾不辛苦,只要能为皇上和太后分忧,臣妾便知足了。”纳兰氏恬恬笑着,端庄大方。 阿琯把头偏过去,实在是看不过眼纳兰氏丑恶虚伪的嘴脸,许玥的死分明就是,何来天灾一说? “看样子是朕来晚了。”慕予迈着步子踏进御宴宫。 众妃嫔起身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起来。”慕予行至太后身前:“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上怎么又瘦了?”太后用手捏了捏慕予的上裳:“穿得又单薄,现下虽是入了春,但是皇上还是多穿些好。” “儿臣知道。”慕予又和太后寒暄了一番,外头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些朝廷重臣,这人算是到齐了,二月宴也算是开始了,不断有从御宴宫正殿后进来的宫婢端上瓜果菜肴,分至各人桌上。 “臣妾还准备了歌舞,还请太后和皇上赏臣妾一个薄面儿。”庄妃端着酒盏起身。 太后素来偏向庄妃,当年她有意扶庄妃为后,岂知纳兰戈在朝野中的势力太过,即使是慕予也要忌惮三分,纳兰氏这皇后的位置,也坐的没有后顾之忧。 “好,你准备的,哀家自然不能不看。” 慕予也颔首。 庄妃使了个眼色,候在内殿里的舞女便纷纷进了正殿,轻歌曼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庄妃排这个舞,倒是有心了。”慕予看着,口中还不忘夸赞庄妃。 “皇上过誉了。”庄妃福身,唇边的笑意毫无遮掩,一览无余。 “啊!”一声惊呼。 庄妃转头,却见一名舞女的衣裳破损,那舞女急忙护住身前。 “怎么回事?这成何体统?”太后重重拍了木椅。 庄妃急忙离席到正殿中央跪下:“请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妾的失误”阿琯跟着庄妃跪着。 “这”太后一时气结,慕予倒是抿着酒,一语不吭。 “你怎么回事?适前没有检查过舞衣吗?”庄妃呵斥道。 “奴婢奴婢是仔仔细细检查了的啊。”那舞女似是被吓懵了,语无伦次。 “检查了为何还会破?”庄妃不依不饶。 “奴婢实在不知啊,还请娘娘明察。”舞女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明鉴?除了你们,还有谁能碰这些衣裳?”庄妃显然动了怒。 “奴婢真的不知。”舞女开始发抖,身子都不稳了。 “你” “嫔妾倒是看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庄妃还想说什么,却被宁嫔打断。 “你说吧。”慕予淡淡启唇。 “适才庄妃娘娘还没来,那些舞女从偏门进来,我就看见谭贵人身边的丫鬟琉璃跑出去了,又见她从偏门绕进内殿。”宁嫔轻笑。 谭柔之的脸一霎变了颜色:“琉璃只是对我说她掉了一只耳环,我便许她回去找了。” “哦?是吗?那为何琉璃要从偏门进来,还要去内殿?”宁嫔追问道。 “是!我们是看到有个宫婢进来,还很热情地说要帮我们整理衣裳。”舞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连连称是。 谭柔之起身跪在庄妃身侧:“嫔妾对此事并不知晓。” “好个并不知晓?谭贵人倒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云妃添嘴道,这话隐隐带着些火上浇油、幸灾乐祸的意味。 “嫔妾确实不知道,琉璃,你究竟去做了什么?”谭柔之转眼看向琉璃。 琉璃支支吾吾着,突然跪下:“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啊。” “你何罪之有?”纳兰氏问道。 “奴婢不该一时贪图谭贵人给的好处,前去毁坏了那些衣裳,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啊。”琉璃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求皇上恕罪。” “你说什么?我没有”谭柔之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嫔妾并未指使过她,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啊。” “贵人,您就承认了吧,奴婢不过是想保住自己,贵人若是想把奴婢一个人往火坑里推,那也别怪奴婢不认昔日的主仆情分了。”琉璃抽抽搭搭着。 “你胡说”谭柔之皱眉。“依嫔妾看呀,这谭贵人就是嫉妒庄妃姐姐的盛宠,想让庄妃娘娘在皇上太后面前难看。”楚恬颇有些得意。 谭柔之紧紧攥着衣裳,面色苍白。 阿琯清楚谭柔之是断断不可能做出这等事,适才看她们这一唱一和,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不是摆明了串通好,要拉谭柔之下水。 “奴婢觉得此事还有蹊跷,一来是谭贵人在深宫中从不曾见过皇上,一直老实本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逾矩之事,二来便是,若要陷害庄妃娘娘,那必然是稳妥再稳妥,怎么可能做这些轻而易举就能被拆穿的把戏?”阿琯大着胆进言。 “谭贵人之前喝了庄妃娘娘的茶,中了毒险些丧命,怎么可能不恨庄妃娘娘?”云妃笑道,眸间尽是轻蔑。 “那次下毒之事,你也逃不了干系。”楚恬狠狠地瞪了阿琯一眼。 “奴婢有没有下毒,奴婢自己心里清楚,况且奴婢也挨了罚,无罪者受罚,奴婢竟不知这是宫里的规矩。”阿琯冷嘲热讽道,纳兰氏的颜面也有些挂不住。 一直冷眼旁看的慕予听了这话猛地抬眸:她受了罚?难怪那天她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本宫自会查明此事。”纳兰氏开口。 “皇后娘娘说的查明,该不会就是像那次徐贵人那样,不了了之吧?”庄妃黛眉横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二月宫宴(五) 纳兰氏的脸色倏地变了:“本宫自然是要查明真相,妹妹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庄妃轻哼:“适前徐贵人无故死在毓秀堂,还有谭贵人中毒,臣妾看娘娘都并未查出个所以然来,还让我宫里的宫女白白挨了五十个板子。”庄妃有恃无恐,左右太后有太后护着她,她不如把这些事一锅端出来。 “本宫”纳兰氏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本宫倒是忘了皇后娘娘每天打理后宫,竟是这么打理的,真是辛苦娘娘了。”庄妃一字一句都咬得重,偏生就是有心说给太后听的。 “庄妃姐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楚恬缓缓起身:“这做皇后的辛苦,岂是我们能理解的?” 纳兰氏见楚恬还算乖觉,给了她一个台阶,那她便要顺着就下来了,她跪下身:“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甘愿领罚。” 慕予阖上眼,他平生厌恶极了后宫里的勾心斗角,却也不能不做足面儿上功夫:“皇后不必自责,起来吧。” “是。”纳兰氏的声音有些哽咽,身旁的侍女上前扶她,她却将侍女推开,自己跌跌撞撞地起来。 庄妃抚了抚鬓边,纳兰氏这可怜起来,倒是与宁嫔不相上下。 “皇上,庄妃娘娘一向行事小心谨慎,所以在制舞裳的时候,特意用了好的丝绸,极不易被损坏,若是用手撕扯,是断断不会破的,况且琉璃只是一介柔弱女子,要想弄坏这舞裳,不可能空手而来。”阿琯指着琉璃:“恕奴婢斗胆,应该搜一下她的身。” “准了。”慕予看着阿琯颇有些凛然的眸光,不自觉唇角勾起笑,又很快藏去。 阿琯上前,将跪下身躲躲闪闪的琉璃一把抓起来:“谭贵人,奴婢多有得罪了。” 谭柔之点点头,对于阿琯,她总还是相信的。 “你放开我!我身上根本什么都没有!”琉璃像是突然失了神智,胡乱地打开阿琯的手。 “那这是什么?”阿琯紧紧攥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的腰间摸索,掉出来一只银剪。 “这这是”琉璃想着怎么辩驳。 “哎呀,这银剪可不是一般丫鬟能用的呀。”云妃掩嘴故作惊乍。 “对!是谭贵人让奴婢这么做的!她早知道庄妃娘娘会用好的布料制衣,生怕奴婢劲儿不够大,才特意让奴婢带了这剪子,还请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啊。”琉璃恍然大悟,紧接上云妃的话茬。 阿琯月眉微微舒展,她要的便是琉璃这番话。 “你撒谎!”阿琯瞪了瞪琉璃:“谭贵人中毒之事后宫中是人尽皆知,她过后一直待在自己宫中不曾离过宫这也是人尽皆知,你说谭贵人提前知晓庄妃娘娘会有这番打算,那请问,谭贵人是如何得知这些的?”阿琯一语中的。 “不不是的谭贵人谭贵人为了不暴露,所以让奴婢前去打听”琉璃还想为自己开脱。 “那好,既然你说谭贵人让你去打听,那你便说说,你在何时向何人打听,都打听到了什么?”阿琯步步紧逼,连喘气的机会也不给琉璃。 “奴婢奴婢”眼见着琉璃要说不下去。 “琉璃前些日子,确实有到嫔妾宫里来,嫔妾还觉得奇怪,她来了倒也没问什么,就是问了些关于宫宴的事情,说是谭贵人想听,嫔妾便告诉她了,具体的倒也说不上什么,只是无意间提了一句有关歌舞的。”宁嫔欠欠身:“说来倒是嫔妾多嘴,说庄妃姐姐素日里就奢靡些,这歌舞的衣裳只怕是用料不凡,谁曾想,这丫鬟倒听进耳去了。” 阿琯应付不来,不曾想这宁嫔还会帮琉璃圆场。 “如此看来,谭贵人确实有洗不掉的嫌疑啊。”纳兰氏轻轻叹气:“本宫念着你才养好身子,本想护着你,现下也只怕是有心无力。” “不是的,皇上,嫔妾没有。”谭贵人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她从未见过慕予,慕予又怎肯听信他一面之词? “奴婢觉得此事还有诸多错漏”阿琯咽了咽声:“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查明真相” “你是觉得朕查不出来?”慕予看着眼前有些执拗的丫头,似是挑逗地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人微命贱,被打了五十大板倒不要紧,只是谭贵人可万万担不起这莫须有的罪名。”阿琯垂眸,之前她肯认罚,不过是不想令庄妃为难,纳兰氏倒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就那么能肯定不是她做的?”慕予蹙了蹙眉。 “奴婢只是凭着良心说话罢了,奴婢只希望谭贵人不要被小人所害。”阿琯淡淡道,她对慕予早已失望透顶,也不愿与他多说。 纳兰氏倒是有些坐不住了,阿琯这么说,岂非是在拐弯抹角地唾骂她是小人? “很好,那此事朕还要追查到底。”慕予听出了阿琯字句里隐隐带着的轻蔑,她也真是够大胆了,在宫中,敢如她这般仗义直言的人可不多。 虞戬蹲在屋檐上,看着琉璃又在面红耳赤地争着什么,苦笑着摇摇头,从右偏门闪身行至司空季身旁耳语道:“大人,那谭贵人真是被诬陷的,那天去宫里我都听到了。” 司空季只端起酒盏:“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管。” “真的吗?”虞戬耸耸肩:“可那不是你喜欢的人吗?她不是也卷进来了吗?你都不肯管管?” “那你说,怎么管?”司空季一想到阿琯,心里便是一阵酸楚。 “大人那么足智多谋都想不出来,那在下可更想不出来了。” “你注意到了吗?”司空季微眯桃花眸:“那个琉璃的耳坠。” “大人还喜欢女子的这些贴身之物?”虞戬打趣道。 司空季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你看她的耳坠,面上看起来是普普通通的,可是我见过那副耳坠。” “什么时候?”虞戬起了兴致,急急追问。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是先皇为了打趣一个对他冷淡的美人打造的,这应该不是真的,可若是仿品,那也应该出自权高位重的官宦之家,一个丫鬟,怎么可能会有那耳坠的仿品?” “那皇上没看出来?”虞戬问道。 “皇上不知道,那对耳坠早已在战乱之际不知所踪,我也只是听人说起过,那人还给我看了这对耳坠,只不过也是仿品罢了。”司空季小酌清酒:“试试那丫鬟的身世,若不是什么没落的显赫之家,那对耳坠便是有问题,能给出这种价值的东西,要么是皇后,要么是宁嫔。” “为什么?”虞戬挠挠头:“既然价值连城,为什么会随随便便地赏了丫鬟?” “耳坠的外形不算精致,皇后与宁嫔都是爱美之人,这种值钱又不甚得她们喜欢的饰物,拿来收买丫鬟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司空季解释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二月宫宴(六) 虞戬恍然大悟:“你既要知道那丫鬟的身世,我去查便是了,一炷香的功夫罢了。” “不必。”司空季抬手拦住他:“我看这丫鬟不是伶牙俐齿的人,能帮皇后和宁嫔做事,想来也是受了要挟,最重要的是。”司空季勾唇:“我相信皇后和宁嫔不会选不好控制的人办事。” 虞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人说的也有理。” “那就接着看戏。”司空季端起酒盏,自顾自地小酌几口。 “大人的意思是。”虞戬苦笑着扯扯嘴角:“这耳坠的事情,要在下来说?” “知我者,虞戬是也。”司空季拍了拍他:“去吧。” 虞戬心中忿忿不平,却也只能认命,上前一步道:“诸位娘娘稍安勿躁,在下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何事?”庄妃蹙了蹙黛眉,颇是心浮气躁。 “敢问这位姑娘。”虞戬转向琉璃:“入宫有多久了?” “奴婢入宫约莫四年了。”琉璃轻声答道,半道而出的虞戬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看姑娘年纪轻轻,为何来这宫里做宫婢?”虞戬继续不急不缓地问。 “因为奴婢家里穷,家中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琉璃不敢胡言,老老实实地交代,左右不过是些琐碎小事,说了应当也无妨。 “那你适前有跟过哪些小主吗?”虞戬净问些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 “奴婢适前并未伺候过小主,只是一直在浣纱院里当差,谭贵人是奴婢伺候的第一个。”琉璃怯生生的,一字一句都格外谨慎。 “噢,那如此说来,姑娘身上可有一样东西与你格格不入呢。”虞戬笑道:“不知姑娘那价值不菲的耳坠,是从何而来?” 宁嫔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的目光往四周打量着:“敢问阁下怎么知道那耳坠定是不菲之物呢?” “在下怎么知道的,娘娘可不是很清楚?”虞戬半开玩笑:“她耳上的耳坠虽是看起来毫不起眼,却是先帝为了博美人一笑而制的小饰物,真品早已流落不知去向,而仿品虽有,却都是出自官宦之家,方才这姑娘说,她家境贫寒,想来是拿不出手这耳坠的吧。而谭贵人自然更不必说。” 纳兰氏也慌了神,直往宁嫔地方向瞅,指望着她能想出个法子来。 慕予坐在上边儿也大概听懂了虞戬的意思,虞戬这是摆明了说,琉璃就是收了好处替人办事,慕予敛眸:“此事皇后怎么看?” 纳兰氏只支吾着:“臣妾臣妾觉得或许是这丫鬟手脚不干净吧。” 琉璃也不是个长脑子的,听着纳兰氏想给她加上个偷窃的罪名,便一时冲动吼道:“皇后娘娘怎么可以如此说?奴婢分明是受了宁” “大胆奴婢!你竟敢偷取本宫宫里的饰物!你对得起还在等你的弟弟妹妹吗?”宁嫔呵斥道。 琉璃霎时噤了声,她的双眸瞪大,宁嫔无疑是在拿她的亲人做威胁:“奴婢” 她犹豫了些时候,才抬起头,跪伏着爬向纳兰氏脚边:“奴婢知罪,奴婢罪该万死,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庄妃娘娘的衣裳也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是看不惯庄妃娘娘仗着自己的美貌,占尽风光,才会出此下策,谭贵人对此毫不知情,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求皇上、皇后娘娘赐罪。” 眼看着是瞒不过去了,琉璃索性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 慕予冷眼看着琉璃跪地求饶的模样:“皇后,此事交由你来处理,今天本是好好的宫宴,却叫人扫了朕的兴致,也罢,朕先出去走走,你们都不许跟着。”他起身,快要走出御宴宫时停住步子:“阿琯出来一下。” 阿琯愣了愣,才从地上爬起来,小步跟着跑了出去。 司空季看着阿琯离去的身影,手不自觉地攥紧,抖得有些厉害,杯盏中的酒也洒出来些。 “喂大人,可别乱了阵脚啊,等皇上回来,还有我们的事儿呢。”虞戬伸手稳住司空季的手,嬉皮笑脸地打趣他一番。 “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纳兰氏扶额,心口隐隐作痛。 “这好好儿的宫宴,怎么搞成这样。”太后摇头叹息。 “好了,此事也有本宫的责任,大家不必介怀,宫宴照常继续。”纳兰氏强颜欢笑,拧住的长眉却藏不住她的焦灼。 庄妃拍拍裙尾:“好了,本宫也不想因此坏了大家的兴致。” 宁嫔坐下,方才是有惊无险,还叫她心有余悸。 慕予出去了半晌,阿琯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 “朕会留住你肚子里的孩子的。”慕予缓缓开口,他思索了许久,若是这孩子真的保不住,阿琯不知会如何恨他,他却,不想她恨他。 阿琯黯淡的眸里闪过光亮:“真的吗?” “嗯。”慕予轻轻应着她,看着她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不知为何,心却有些不知所措,好像久积的雪,突然化开。 “奴婢多谢皇上。”阿琯恬恬笑着。 “以后就别自称奴婢了,朕打算封你为贵人不知你意下如何”慕予特意叫她出来便是想问问她的意思,他不愿强迫她。 “奴婢”阿琯一时半会儿却回答不上,她纵然是盼着这一天的,可她却又多么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 “怎么?不愿意吗?”慕予的语气里夹杂些失望。 “不是只是奴婢还需要一些时间”阿琯垂下眼睫:“奴婢会保护好孩子的。” 慕予看着她格外认真的脸,也不再多言:“也好,你再想想吧。” “多谢皇上。”阿琯福身。 “走吧,回去了。”慕予突然向她伸出手。 阿琯愣住,呆呆地看着慕予:“皇上” “走了。”见阿琯什么反应也没有,慕予索性拉过她的手,往御宴宫的方向走。 阿琯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的心跳得厉害,她跟在慕予身后,双颊绯红,看着他俊朗的侧颜,她脑海中却突然有了想与一个人共白首的期望,却又摇摇头:怎么可能呢?他终究还是个君王,既是君王,便无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章 淮旧曾忆 行至御宴宫前,阿琯悄无声息地放开慕予的手,慕予看了看缩在他后头磨磨蹭蹭的阿琯,摇摇头,兀自先踏入殿中,阿琯随其后。 “皇上可算是回来了。”纳兰氏迎上前。 “那宫婢你怎么处置的?”慕予却不着声色地避开纳兰氏的手。 “奴婢叫人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了。”纳兰氏的手僵了僵,急忙收回。 “也好。”慕予绕过纳兰氏坐回席位。 “皇上,嫔妾敬您一杯酒。”楚恬站起身,笑盈盈道。 “嗯。”慕予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楚恬也笑着举起手中的空盏,她故意将手伸得前,好显出她腕间的白玉臂钏。 “你手上那对臂钏倒是好。”慕予被那通透的白一霎晃了眼。 宁嫔朝楚恬看去,檀眉紧蹙,那臂钏分明是她给庄妃的,何故会落到楚恬手中。 庄妃看着宁嫔,唇边添了抹得意。 司空季看向阿琯,再转头向楚恬的手腕,不急不缓地开了口:“楚贵人的臂钏臣可是连见都不曾见过。” “那是自然,这对臂钏可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制成。”楚恬挑眉,眉眼处竟是炫耀之色。 “不知楚贵人这臂钏是从何而来,臣倒是也想着能买到这么好的羊脂玉。”司空季桃花眸含笑。 “这这臂钏是”楚恬支支吾吾道:“是庄妃娘娘赏给嫔妾的。” “原来如此,那敢问庄妃娘娘”司空季将话带向庄妃。 “本宫这臂钏是宁嫔妹妹给的,本宫虽爱玉,却也心疼楚贵人在二月宴前尚在禁足,就将臂钏给了她了,宁嫔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啊。”庄妃福身,看向宁嫔,眸中尽是歉疚。 “姐姐说什么呢,这臂钏给了姐姐,自然是随姐姐处置。”宁嫔笑得落落大方。 “那宁嫔娘娘这臂钏,不会又是谁赠的吧?”司空季打趣道。 “这倒不是,这是嫔妾的母家送来的。”宁嫔几字带过,说得简单:“嫔妾也不知这玉有多好,想着庄妃姐姐爱玉,就送给姐姐了。” 司空季不语。宁嫔何其伶俐,三言两语便可以把自己撇清。 “那臣还是要多多问令父啊。”司空季拱手。 “还望大人多多担待。”宁嫔款款坐下。 时值申时,二月宴才收了尾。 司空季喝得烂醉,慕予借此遣退了其余的人,才缓缓转身:“别装了。” “哈哈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司空季从桌案上起身,适前他还趴着呓语,现下却甚至清醒了。 “朕知道你有事。”慕予等着司空季开口。 “臣自然是有事,皇上今日也看到了,楚贵人手腕儿上的臂钏可不简单。”司空季也不拐弯抹角了。 “你怀疑与军饷有关?”慕予峰眉微蹙。 “是,臣的手下前几日打探到了一些消息,说是纳兰戈私下里都分给西北百姓许多金银。”司空季欲言又止。 “你怀疑,是纳兰戈有意收买人心?”慕予将手中杯盏一搁。 “臣在想,纳兰戈带兵出征,本就是能受到百姓尊重的,他完全不必多此一举,可若是再散发银钱,那便是有蹊跷了。”司空季答道。 “嗯,说得不错,可无确凿证据,此事也不好下手,尤其是纳兰戈的势力庞大,只怕到时候我这个君王倒下不来台。”慕予面有难色。 “那此事臣先继续查,不过”司空季顿了顿。 “不过什么?” “不过臣倒是听着说,太后又给皇上找了个贵人来?”司空季笑道。 “太后也却有此事说是秦风的女儿。”慕予无奈地摇头。 “都察院御史的女儿?就是那个秦淮?”司空季有些迟疑。 “不错。”慕予答道。 “秦淮”司空季喃喃道。 “怎么?”慕予瞧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那臣先告退。”司空季后退几步。 “嗯。”慕予颔首。 司空季出了殿,才有些失神:“秦淮秦淮”他不住地呢喃。 “秦淮?是大人从前钟情的那个女子?”虞戬不知从何处出现,立在司空季身侧。 “我从未钟情过她。”司空季轻声道。 “那大人为何对她念念不忘?”虞戬疑惑不解。 “我只是对她有愧。”司空季的声音有些疲惫:“她救过我的命。” “在下跟了大人这么久,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虞戬笑着。 “你不知道。”司空季也不再多言。 “她要进宫了?”虞戬试探着问道。 “嗯。”司空季垂头。 “大人究竟是在想什么啊?”虞戬似笑非笑:“既然不是钟情于她,又何必如此感伤?” “她跟阿琯长得像。”司空季简单地吐了几个字。 “所以你?”虞戬不知他所为何意。 “我真怕自己对阿琯的情谊,与她沾上一点点关系。”司空季脑海里还是阿琯俏丽的身影,却有些模糊不清了。 “大人,事已至此,顺其自然。”虞戬向来不会安慰人,只能硬生生地说这么些字眼。 “我知道,走吧。”司空季像是叹了一声。 玲珑阁内,庄妃才沐浴了,阿琯跟在她身前,大气也不敢出。 “你是说,皇上有意立你为贵人?”庄妃有些五味杂陈。 “是”阿琯的声音很小。 “那正好,正好明日宫里有个贵人来,喜上添喜也是好的。”庄妃淡淡地呵气:“你下去吧。” “是。”阿琯福身告退,回到屋里,细细地想着庄妃的话,原是明日还有一位贵人吗?她倒了盏茶,手却止不住有些颤,她怎么险些忘了,慕予宫里的女人只会愈来愈多,而她,生下腹中的孩子便什么都不是了。 阿琯打开窗,窗外夜色正浓,她有些闷,直想出去走走,却又挪不动半步。 她能不能保住孩子尚且还是未可知晓,她虽是什么也不求,可许玥的仇她不得不报,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举步维艰。适才看庄妃的神色,便知庄妃不是诚心想她得宠,而是把她看作一枚棋子,还是枚永远归顺于她的棋子,而她一旦成了主子,庄妃难免心存芥蒂,若是不得宠便罢了,一旦攀高了,庄妃很有可能对她动杀念,阿琯微微叹气,看这样子,日后不仅是要防着宁嫔和皇后,对庄妃也该有些戒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一章 初入宫闱 深春,还有约莫十几日来准备骑射,阿琯本想着去马场练练,慕予却拦着她,让她安心养着腹中的孩子。 “阿琯,你来。”庄妃叫住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溜达的阿琯。 “娘娘有何吩咐?”阿琯上前。 “不知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庄妃迟疑着。 “何事?”阿琯甚少见庄妃这般模样。 “两日后,有新人进宫了,据说是秦风之女。”庄妃瞧了瞧阿琯:“颇是个厉害的角色。” “厉害?”阿琯疑惑道。 “说是很能蛊惑人心。”庄妃长长吁了一口气:“尤其是男人的心。” “奴婢倒是很好奇难道还有比娘娘更美的女子?”阿琯嘻笑着,倒是觉着不打紧。 “你可别小瞧了她,她若是站在皇后那边,只怕我们是输的彻底。”庄妃黛眉紧蹙,神色肃穆。 “好好好,娘娘先放宽心。”阿琯低声安慰着。 “过两日就能见着了,你先下去吧。”庄妃听出阿琯语气里的不在乎,也不再多言。 “是。”阿琯出了玲珑阁,才细细揣摩着适才庄妃的话:“秦淮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兀自嘀咕。 两日说慢不慢,说快倒也不快,秦淮进宫的那日,阿琯也一并被封了贵人。 宫中一下子多了两位贵人,倒叫纳兰氏不快的很。只是也只能笑脸应着,倒是阿琯母凭子贵,多多少少挨了纳兰氏不少白眼,阿琯住了原先许玥的毓秀堂,秦淮是住在不远处的岚玉居。阿琯还在忙着收拾,她身侧多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机灵的,一个唤淳淳,一个唤碧秀。 淳淳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话便脱口而出,倒也天真,碧秀则是谨言慎行,一字一句都斟酌好了来,稳妥沉静。虽说是贴身伺候的丫鬟,阿琯多少也不敢轻易地就信了她们,她做奴婢做惯了,也不怕凡是自己来,省的遭人暗算还被蒙在鼓里。 “贵人,秦贵人来这了。”碧秀趁着阿琯忙活的功夫,立在一旁禀报:“贵人不如先歇着,这些事让奴婢们来就可以了。” “秦贵人?快请进。”阿琯笑笑,倒也没停下手。 “妹妹这么忙,姐姐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秦淮悄悄地掀起珠帘往里头探了探。 “没有的事儿,姐姐快”阿琯转头,却愣住了,秦淮与她简直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的月眉杏眸,一模一样的樱桃唇,就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要说不一样,大致应是秦淮的左眼处点着一颗泪痣。 “妹妹长得”秦淮显然也是不曾料到:“与我真像” 阿琯还呆呆的伫在那儿,秦淮却已经拉过她的手:“我们俩长得那么像,又是同时封了贵人,这么好的缘分,上哪儿找啊!” “是是啊。”见秦淮一来便那么亲热,阿琯也不好多言。 “我听她们都唤你宋贵人,你姓宋,名什么啊?”秦淮笑道。 “单名一个字,琯。”阿琯轻声答。 “宋琯,倒是个好名字。”秦淮嘟嘟囔囔地又唤了一次阿琯的名字。 “姐姐叫我阿琯便好了。”阿琯挠挠头,看来这秦淮跟这传闻中的甚是不同,这样明媚的女子,又能有什么蛊惑人的手段呢。 “好,阿琯,阿琯。”秦淮一字一字地念着:“我这名儿不好念,你若是不介意,就叫我秦姐姐吧。” “嗯。”阿琯重重点头。 “在路上我听着有人说起你,说你腹中有?”秦淮盯着阿琯的小腹。 “嗯”阿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急忙别开脸。 “怀了孩子还自己忙活这儿忙活那儿,又站在这儿跟我聊这么久,也不知道自己当心着点儿。”秦淮佯装嗔怪。 阿琯不知她会说这番话,一时也不知怎么答。 “要罚你!”秦淮点了点阿琯的鼻尖。 “怎么罚?”阿琯小心翼翼地问。 “罚你躺在榻上不准动,还罚你今晚吃我亲自做的菜,好不好?”秦淮将阿琯拉至床榻边上:“躺好噢,我去忙就是了。” 阿琯被按上榻,本想起身,谁知秦淮一个转头便止住了她:“你要是起来,就是不给你秦姐姐面儿。” 阿琯只得作罢,乖乖地休憩,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秦淮正在摆着碗筷,阿琯眨眨眼,这秦淮怎么说也是都察院御史的女儿,按理说应是养尊处优的,怎么还能做这些,她起身行至秦淮面前:“秦姐姐,我来吧。” “我可不敢。”秦淮装作哆嗦着抖了抖身子:“我可是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认我作姨娘呢。” “好,等着孩子出生,秦姐姐就是他的姨娘,好不好?”阿琯也依着她道。 “那是自然。”秦淮摆好碗筷,又匆匆奔去小厨房,一路嚷嚷着烫,把熬的汤端进来,盛了一碗给阿琯:“喏,专门给你熬的。” 阿琯迟疑着不肯接过,她对秦淮或多或少尚还是有些戒心。 “怎么?你怕我在里面下药啊?”秦淮轻笑:“那我可得把御医请过来了。” “不了不了。”阿琯接过碗,想来秦淮也不会做这么明目张胆的手段,或许她本就不是心计深的人,兴许是自己多虑了。 阿琯端着汤一饮而尽,也顾不得烫不烫,小腹也都是暖暖的:“秦姐姐的手艺真好。” “那是当然,我素来不爱琴棋书画,不过也不能说不爱书,我倒是对诗词颇有兴趣,闲暇之余除了缠着我家的厨子教我做饭,便是自己读诗。”秦淮解释着,双颊红扑扑的。 “秦姐姐真厉害。”阿琯这句倒是肺腑之言,不是秦淮会做些饭菜就厉害,而是她身处官僚之家,竟也还能保持自己的心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倒叫阿琯好生羡慕。 “哪儿呀,等会儿饭菜就来了,一起吃呀。”秦淮扶着阿琯坐下:“其实不瞒你说,我原是不想进宫的。” “秦姐姐何出此言?”阿琯将碗搁在桌前。 “若不是我爹现在在前朝困难,举步维艰,我也不会进这冷冰冰的地方。”秦淮的双眸黯淡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二章 情难自禁 “不想进宫?”阿琯不太明白。 “嗯其实我也没必要对你说这些,你我才相识。”秦淮笑笑:“可我觉着我们很有缘。” 阿琯默然,秦淮又自言自语道:“我其实早已有心悦之人了。” “真的吗?”阿琯抬眸,看向秦淮:“那你为什么还” “人啊,不都是身不由己的吗?”秦淮无奈叹息。 阿琯有些愣,这话似乎她也说过:“嗯,我明白的” “好了好了,我给你说的这些,你可要好好替我保密。”秦淮抬手将指轻轻放在唇边。 “那是当然了。”阿琯重重点头。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走了。”秦淮起身。 “那秦姐姐回去的时候注意着点儿。”阿琯答道。 “我知道。”秦淮掀起珠帘拐出了寝殿。 “这个秦贵人对贵人您真是好热情。”淳淳走上前伺候阿琯梳洗。 “是啊,你把篦子搁这儿吧,我一会儿自己来就好了。”阿琯总归是不适应被人前前后后地拥着。 “贵人是嫌奴婢伺候的不好吗?”淳淳跪下,执拗地不肯走。 “不是我我只是习惯了自己来。”阿琯解释道,将淳淳扶起身。 “贵人若是不答应奴婢,奴婢今日便偏要缠着贵人。”淳淳杵着,红扑扑的脸颊似是气鼓鼓的。 阿琯被她这副模样逗笑:“好好好,就让你伺候。”她本就是心肠软的人,淳淳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她也不再推搪。 “贵人真好。”淳淳笑嘻嘻的,拿起篦子又开始给阿琯梳头:“贵人的头发真好看。” “我还是头一次听着有人夸我头发好看的。”阿琯有些难为情。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淳淳眨眨双眸。 “贵人,奴婢已经将库房里的东西点好了。”正说着,碧秀进了屋。 “噢好,那你快去歇息吧。”阿琯适才还盘算着自己去清点,不曾想碧秀的动作竟是这么利索,看来也是个可以用的好苗子。 “是。”碧秀欠身退出寝殿。 “碧秀姐姐总是一副稳稳重重的模样,不像我。”淳淳低头。 “碧秀有碧秀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不必去比的。”阿琯淡淡道,抬手将髻间的金钗取下来置在妆台前。 “真的?”淳淳听了阿琯这话,又来了精神。 “那是自然,我可不会骗人的。”阿琯转过头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喏,我这里有两支玉簪。”阿琯将一只奁盒递给淳淳:“一支给你,一支给碧秀。” “多谢贵人!”得了赏,淳淳欠身连连谢道,何况这赏的玉簪也是上品,她只怕是得偷着乐了。 “好了,也差不多了。”阿琯看着铜镜里自己有些消瘦的脸:“你先出去吧。” “那奴婢先告退了。”淳淳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顺带着将屋门给合上。 阿琯见淳淳走的急,笑着摇摇头。 又抚了抚小腹,这才约莫两个月,她还得提心吊胆着过八个月,想着就有些煎熬。长夜漫漫,她此刻倒是无心睡眠,今夜慕予应是会去秦淮那儿吧,秦淮的岚玉居离这儿也隔得不远。 阿琯悄悄地推开门,夜里寒气还有些重,她边搓着手呵着热气,边出了毓秀堂。 她见不远处的岚玉居还点着烛,想必是慕予才去了不久,阿琯微微叹气:也罢,能有这个孩子已是不易,自己还能再奢求什么呢?只要她能有一天为许玥雪恨便足矣,何苦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寻到了能白首一生的人,总不过,她错过了司空季,而慕予,于她而言也不过是遥不可及。 阿琯自顾自地往回走,却被熟悉的声音叫住:“阿琯?” 阿琯歇下脚步,却不敢回眸看。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回毓秀堂,在这儿挨冻?”慕予见阿琯不转头,索性直接上前拉住阿琯的手:“你的手都凉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回去?” “奴婢嫔妾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阿琯扯了个慌搪塞着。 “睡不着?那你也不能穿得这么少啊。”慕予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双颊。 “皇上不应该是去看秦贵人吗?怎么在这儿?”阿琯听着他带着些责备的话,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急忙带开话。 “谁说朕就一定要去看秦贵人?”慕予笑道。 “可可秦贵人才入宫,按理来说皇上是应该去看她的。”阿琯说话都不利索了。 “按理?朕就是道理。”慕予一把将阿琯横抱起,往毓秀堂的方向去。 “皇上还是先放开的好”阿琯想挣脱慕予。 “别动。”慕予低声道。 说来阿琯也就听话了,乖乖地卧在慕予的怀里,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似乎上一次有这样的悸动,还是与司空季在一起。 慕予将阿琯抱回毓秀堂,守夜的淳淳看到慕予,急忙迎着:“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慕予径直抱着阿琯到床榻前,给她掖好棉被,又将她的手握住:“手还是这么凉。” 阿琯别过脸,不敢看向司空季。 “朕怎么总觉着你在躲着朕?”慕予打趣道。 “嫔妾嫔妾没有。”阿琯嘴上倔着,却还背着慕予。 “那你看着朕。”慕予坐在榻边。 “不不了吧”阿琯又往里缩了缩。 “正好,你倒是给朕腾了个位置。”慕予见阿琯靠里,索性直接上了榻,抢过阿琯的被子,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不皇上”阿琯急了,翻过身看着慕予:“皇上还是应该先去看看秦贵人。”或是阿琯自己都不曾觉察,自己的这番话里,竟然透着些酸酸的醋味儿。 “嗯?朕现在都在这儿了,你还要赶朕走?”慕予捏住阿琯的下巴,阿琯躲着他的目光,紧紧抿着唇,慕予皱皱眉,俯身吻了上去。 “皇”阿琯来不及反应,便被堵住唇,只能阖上眸。 慕予轻轻咬着她的唇,比之前都温柔些,阿琯渐渐地溺进去,笨拙地回应着。 唇分,慕予看着阿琯直接将脸埋进了他怀里,笑着揉揉她的青丝:“若不是你有了腹中的孩子,朕今晚可不会放过你。” 阿琯将脸埋得愈深,难堪的紧。 慕予也不多言,只是搂着阿琯,她或许不会知道,后宫佳丽如此多,慕予却只吻过她一人,连慕予自己都想不通,怎么就被她勾了去了。 他苦笑着,却不自觉地,心里好像明亮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三章 心有意兮 翌日清晨,阿琯迷迷糊糊地翻了身起来,身旁却没有了慕予的身影。 “贵人您醒啦?”淳淳抬手掀开床帘。 “嗯皇上”阿琯往四周打量着。 “皇上一早便上朝去了,还特意吩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淳淳颊边尽带着笑。 “也是”阿琯走下床榻,坐到镜台前。 “奴婢去给娘娘打水。”碧秀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候着。 “你去吧。”阿琯用手指绕绕青丝。 “今日小主要去给皇后请安,可得打扮得好看些。”淳淳一面给阿琯梳头,一面拿起一只鸳鸯步摇在阿琯髻前比划着。 “不了,打扮得素些,就不要这些了。”阿琯将奁盒合上:“你给我绾上那对双蝶银钗就行了。” “这也太素了点儿。”淳淳嘟囔着,不情不愿地搁下手中的步摇。 “就这样,挺好的。”阿琯往手上搽了些香粉。 “哪儿好了,虽然贵人生得好看,但也”淳淳欲言又止。 “我戴不惯那些。”阿琯轻笑。 “贵人,水打来了。”碧秀迈进门,将铜盆置在檀木架上,把水里的丝帕拧干了水递给阿琯,阿琯接过,细细地擦了擦脸。 “好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去请安了。”阿琯起身。 “是了,贵人是才封的,所以是要晚一个时辰去单独请安的。”碧秀跟在阿琯身后:“现下这时间倒也是差不多了。” “秦姐姐呢?”阿琯想起昨夜岚玉居亮的灯火,竟有些不好受。 “秦贵人适前来找过贵人,不过贵人睡得沉,也便没打扰贵人,应该是提早去了,恐怕都已回来了。”淳淳歪着头回想道。 “那我可得快些了。”阿琯有些急。 “贵人有了身孕,自然是不必担忧。”淳淳笑笑。 “哪儿行啊。”阿琯摇头,纳兰氏本就看不惯她,她若是不收敛些,不能对人低眉颔首些,只怕是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 阿琯赶着去了凤盈殿,纳兰氏卧在椅上,阖了眸。 听见阿琯抬手掀开珠帘的声儿,纳兰氏才抬眸:“来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阿琯半跪下身。 “本宫倒不知你这么好的本事,上次见本宫你嘴里还自称奴婢。”纳兰氏冷冷道。 “嫔妾哪儿有什么本事。”阿琯低头。 “你若是没那个本事,怎么能让皇上把你封为贵人?你这腹中,怎么能有皇上的子嗣?”纳兰氏抬了声。 “这不过是皇上的旨意,既是君意,嫔妾是万万不敢揣度的。”阿琯答得不卑不亢。 “好一个不敢揣度,你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纳兰氏长眉一横。 “嫔妾不敢。”阿琯倒也不跟纳兰氏硬碰硬,她可是有两条命在身上。 “你不敢?本宫可以为你胆子大得很!”纳兰氏拂袖,行至阿琯身前。 阿琯抬眼直对着纳兰氏的眸光:“嫔妾还要依仗娘娘。” “依仗本宫?你倒是能说会道,本宫还在想,皇上是不是便是你被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给哄了去。”纳兰氏打量着她。 阿琯只得干笑两声:“娘娘这么说可真是抬举奴婢了。” “抬举?若是本宫真的是抬举你了,庄妃怎么会想方设法地拉拢你?”纳兰氏看着阿琯,恨不能将她那张处变不惊的脸撕烂。 “庄妃娘娘可不曾拉拢过嫔妾,嫔妾当年跟着丽嫔娘娘,丽嫔娘娘去了过后,庄妃娘娘看嫔妾没了去处,才可怜着嫔妾,把嫔妾收了。”阿琯将庄妃撇清。 “本宫说不过你,不过本宫倒是得给你个提醒。”纳兰氏顿了顿:“你若是不会安分守己,当心哪一天,这贵人的位置,坐不稳当。” “多谢皇后娘娘提醒,嫔妾定会坐的好好儿的,不会辜负娘娘的厚望。”阿琯一字一句重重地答道。 “你!”纳兰氏一时气结:“你下去吧!” “那嫔妾告退。”阿琯福身,又愣着,看着纳兰氏气急败坏的模样:“嫔妾也要给娘娘提个醒。” “什么?”纳兰氏别过脸。 “娘娘现下才不过二十一,可别气坏了身子,您看您,眼边都有些皱纹了。”阿琯忍笑道。 纳兰氏瞪大双眸:“你!退下!” “是,嫔妾告退。”阿琯唇边带着笑,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纳兰氏看着阿琯离去的身影,将檀桌上的瓷瓶狠狠一摔:“去,把楚贵人给本宫找回来!” 她如今倒是迫切地去请楚恬,适前她想着将秦淮拉到她身边,却不曾料到秦淮压根儿不买她的账,谭柔之又是柔柔弱弱、优柔寡断,做不成什么大事。若是想分掉阿琯和秦淮身上的恩宠,倒是只能指望楚恬了,宁嫔身子不好,云妃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她自己更不必说,慕予待她从未有过真情。 纳兰氏眼下真是有些急了,怀了皇嗣的是阿琯,只怕是她那边的人怀上,她都不会如此惊慌。 “皇后娘娘找嫔妾来有何事?”正想着,楚恬从外边儿进来。 “你也知道,昨日封了两个贵人吧?”纳兰氏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 “嫔妾知道。”楚恬抿唇。 “其中有个人你也再熟悉不过,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纳兰氏有些恨铁不成钢。 “嫔妾”楚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宋贵人倒是有孕了,太后和皇上都盼着她那肚子,你呢?”纳兰氏正好心里有气,索性全发在楚恬身上。 “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楚恬跪下身:“可嫔妾的努力娘娘不是不知道,又怎么能全怪在嫔妾身上呢?” “你倒是委屈了?”纳兰氏哪里肯听楚恬的话。 “嫔妾不敢。”楚恬垂下眼睫,掩去眸里的不甘。 “算了。”纳兰氏的语气软了些:“本宫也不是存心要怪你,只是看着新人愈来愈多,你一年前入的宫,倒现在也还是个贵人。” “娘娘,从前有徐贵人和丽嫔,还有庄妃娘娘,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嫔妾的啊娘娘。”楚恬抽抽搭搭,好不委屈。 “是,本宫也不会怪你,只是如今又多了两个贵人,本宫不希望你连她们两都争不过。”纳兰氏扶起楚恬,说来这楚恬也是有几分姿色,就是打扮穿着差了些。 “你今夜穿得好看些,本宫想想办法让皇上来你这儿,你可得给本宫”纳兰氏话音未落,却被楚恬打断:“娘娘,自从上一次嫔妾往皇上的茶里放了” “放了什么?”纳兰氏不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你!大胆!” “嫔妾已经知错了,可是皇上已经不愿意见嫔妾了,这可怎么是好?”楚恬眸中含泪,模样引人怜。 “这是你自己做的孽,本宫倒是帮不到你什么了。”纳兰氏甩袖。 “不娘娘娘娘您一定要帮帮嫔妾啊。”楚恬无力地扯扯纳兰氏的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四章 深宫薄情 “帮?本宫要怎么帮?”纳兰氏甩开楚恬的手。她本还盼着楚恬能帮衬着她,谁知楚恬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嫔妾嫔妾”楚恬睁圆了眼,却答不上话来。 “本宫何尝不想帮你,你犯下这样的事儿,本宫就算有心也救不回来。”纳兰氏别过脸:“你有功夫在这儿求本宫,还不如去想想怎么弥补。” “可嫔妾是真真切切的没有法子了啊。”楚恬伏在地上,双眸噙泪:“嫔妾不是没有去向皇上认错,可皇上非但没有原谅嫔妾,还给了嫔妾一月的禁足。” “是你蠢,没有十分把握的事就不要做,本宫告诫过你多少次了?”纳兰氏蹙眉。 “嫔妾已经知罪了,只求娘娘能帮嫔妾想想法子。”楚恬也顾不得什么了,直往地上磕。 “你起来吧。”纳兰氏叹气,到底她还是舍不得楚恬这颗棋子:“你先回去好生打扮打扮。” “好,多谢娘娘。”楚恬破涕为笑,起身连连道谢。 “你看你,头都磕青了,皇上看了该不高兴了。”纳兰氏抬手轻抚楚恬的额间:“你回去候着吧。” “是。”楚恬得了纳兰氏这话,回了承仪居,兴致冲冲地令人将库里的金钗首饰一并取出来,又换上了流光锦的罗裙。 纳兰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昏昏沉沉的,看着是要落雨,她备好一盏红枣蜜桃茶,让丫鬟端着,才款步走向鸾凤殿。 青石路上生了苔,走着得小心翼翼些,纳兰氏唤过一个路边扫着落叶的丫鬟:“找些人把这些青苔处理了,免得来来往往摔伤了人。” 小丫鬟唯唯诺诺地应下:“是。” 春日里石上总爱生这些,纳兰氏也费了些时间走过去。 “臣妾参加太后,太后万福金安。”纳兰氏上前行礼。 “起来,你怎么有时间来看哀家了?”太后搁下手中的佛经:“平日里你总忙着,哀家就是想见你也见不着。” “臣妾也是挂念太后了,所以特意来看看太后。”纳兰氏起身。 “你来坐。”太后抬手招呼着。 “臣妾站着就好,听说太后近日身子不爽,臣妾特意命人熬了碗红枣蜜桃茶,太后尝尝。”纳兰氏接过茶盏递上前。 “你有心了。”太后笑笑,接过茶盏轻抿:“倒是不甚甜。” “臣妾知道太后不能食过甜的。”纳兰氏舒眉。 “难得你能考虑到哀家。”太后欣慰地点头。 “不过,后宫的事情应是也不少,哀家才听说着那位宋贵人怀上皇嗣了,这可是好事啊。”太后将手搭在檀桌上。 “是,宋贵人有福,臣妾定会好好照料着她。”纳兰氏颊边是温婉的笑,又微微蹙眉:“这阵子皇上都不来后宫,昨夜又去了宋贵人那儿,后宫的事儿也少了些。” “皇上许久没来后宫了?”太后问道。 “是,皇上忙于政事。”纳兰氏垂下眼帘。 “哀家可得好好说说儿他,不过哀家倒记得,宫里的贵人不少,昨儿封了两个,还有个楚贵人和”太后拍拍头:“唉,老了,都记不起来了。” “还有一个是谭贵人。”纳兰氏顺口一提:“谭贵人适前又中了毒,现在还在养着身子呢,倒是楚贵人,上次被宠幸也还是两月前的事儿了。” “楚贵人”太后又喃喃重复道:“哀家记得,这楚贵人甚是伶俐乖巧。” “是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就这么耗在宫里。”纳兰氏故作惋叹。 “那哀家可得好好儿说说皇上了。”太后又瞧瞧纳兰氏:“你也别太过操心了,哀家看了又瘦了不少。” “臣妾多谢太后关怀。”纳兰氏欠身。 闷雷声透过纸窗,太后往窗外一望:“看这模样,只怕是一会儿得落雨,你快些回去吧。” “那臣妾先行告退。”纳兰氏朝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福身:“一会儿太后若是要出去,可要仔细着门外那些砖上的青苔,滑得很。” “好,你去罢。”太后颔首。 待纳兰氏走后,太后才又拿起佛经:“竹栖,你去给楚贵人通报一声,让她今晚好生候着,再去给皇上禀报。” 太后知晓慕予的心性,若是直截了当地让他去,他未必会应下,当是得来个先斩后奏,他也不能抗了懿旨。 竹栖从承仪居出来,再去了长生殿:“奴婢参见皇上。” “免礼,竹栖姑姑怎么来了。”慕予略有些吃惊。 “奴婢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来的,太后娘娘说,她今日挂念楚贵人的紧,还望皇上能代太后娘娘去瞧瞧楚贵人。”竹栖含笑道。 慕予得了竹栖的话,才知晓自己被纳兰氏摆了一道,现下他是必须去承仪居了,慕予的手紧紧攥着,他倒是未料到纳兰氏竟先从太后那儿下手,太后盼着后宫能为他开枝散叶,听了纳兰氏的话,这事儿她自然是得管到底。 “好,朕知道了,劳烦姑姑。”慕予心中不悦,还是应下了。 “那奴婢先告退。”竹栖退了出去。 慕予将手中的笔一搁,只觉得头痛。 亥时,慕予才慢悠悠地出了长生殿,他不愿见楚恬,可太后出面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些什么。承仪居内的烛火点得亮,楚恬还在铜镜前晃:“桃夭,你说我戴这副耳环会不会太显老?” “不会,贵人戴什么都好看。”桃夭奉承着。 “那就好,可皇上怎么还不来?”楚恬有些焦急,往门外张望着。 “贵人且宽心,皇上定是一会儿便来了。” “我怎么宽心,皇上一刻不来,我这心便一刻都是悬着的,不踏实。”楚恬抚了抚胸口。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慕予才走到承仪居前。 楚恬早便等不及了,慌忙迎上去:“嫔妾参见皇上。” “起来。”慕予连多的一个字也不愿同她讲。 楚恬僵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先进来,外头风大,方才落了雨,可有些冷了。” “你今天打扮得,倒是花枝招展。”在屋外未瞧清楚,进了屋慕予便被楚恬一头的珠翠给晃了眼。 “嫔妾想着今夜皇上来,所以所以是想穿得喜庆点儿。”楚恬结结巴巴地解释。 “朕乏了,睡吧。”慕予不耐烦地摆摆手。 “可皇上不想”楚恬欲言又止。 “你若不是不想朕在这歇,朕便回长生殿了。”慕予转身。 “不,嫔妾不是那个意思。”楚恬低眉敛眸:“皇上若是累了就快歇息吧。” “嗯。”慕予不待楚恬再答话,兀自躺上床榻,阖上眸。 楚恬也想睡上榻,却被慕予拉住:“朕一个人睡得舒服些。” “可”时至今日,楚恬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蹲在床边睡,像极了守夜的丫鬟。 她的眼眶微红,银牙咬着下唇,敢怒不敢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五章 岌岌可危 熬了一夜,楚恬彻夜难眠,翌日昏昏沉沉地从床榻边起身,险些没栽个跟头下去,慕予早膳也不用就匆匆离开。楚恬发了一通脾气,将瓷瓶、茶盏一股脑儿地摔完了:“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婢可以!我就不可以!” 桃夭跪在地上,气儿也不敢喘。 “我就不信!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真能生出来!”楚恬带着些憔悴的面颊上隐隐透出杀意:“我要叫她,没这个把孩子生下来的本事!” “贵人息怒”桃夭小声道。 “息怒?我息什么怒?”楚恬一把扯过桃夭的发髻:“你就是存心看我笑话的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桃夭被拉住,青丝凌乱地散开,想跪却吃痛跪不下身,只能僵着身子。 “你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啊!”楚恬一肚子气,她提着桃夭的头发就往椅角上撞,桃夭连连叫痛,楚恬却愈发用力:“你喊什么疼?有我疼吗?” “奴婢奴婢知罪啊奴婢不敢了”桃夭的额间渗出了血,染上椅角。 楚恬这才松开她:“真脏。” “奴婢奴婢这就给贵人擦干净。”桃夭抬袖用力地拭着椅角。 “你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来,再来给我梳洗。”楚恬嫌弃地掩掩鼻。 “是”桃夭畏畏缩缩地退出去。 一炷香后,桃夭才回了承仪居。 “你动作可真不利索。”楚恬瞥了她一眼:“给我梳得好看些,我好去找那个贱婢。” “是”桃夭拿起篦子。 “你怎么都不处理一下伤口。”楚恬从铜镜里看着桃夭还在外渗血的额头,心生不悦。 “奴婢奴婢怕延误了贵人的时间”桃夭字句里透着小心翼翼,生怕再惹了楚恬,又往身上添些新伤。 “罢了罢了,你快梳吧。”楚恬有些不耐烦。 楚恬添好了脂粉,戴上了金钗,对着铜镜满意地左瞧右看了一番,才起身。 “走,去毓秀堂。”楚恬笑道,眸光里却是狠厉。 “是”桃夭还有些后怕,一动也不敢乱动。 才是雨后,杏花落了一地素白,楚恬踩着落瓣,浓厚的脂粉盖住了她一夜未眠的枯槁。 阿琯不知楚恬要来,还在院儿中拾着桃花。 “妹妹当真是好雅兴,怀上了孩子也不安分。”楚恬行至毓秀堂外,隔得远远的就瞧见阿琯蹲在地上。 “楚贵人怎么来了?也不同我先说一声。”阿琯转过身。 “不必,是我唐突了。”楚恬看看阿琯身后的桃树:“这都是深春了,妹妹这儿的桃花还开得这么艳,真叫人羡慕。” 楚恬这是话外有话,阿琯又怎会听不出来:“这桃花开得再艳,也难免会凋零。” “桃花是会凋零,可妹妹这般年轻貌美,可凋零不得。”楚恬拍拍阿琯的脸:“你不施粉黛也这般好看啊。” “姐姐过誉了。”阿琯不着声色地躲开。 “没有,就是得了你这么一张脸,皇上才那么疼你。”楚恬双眸有些无神。 “论样貌,姐姐远在我之上。”阿琯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她与楚恬素无交集,现下还有些早,她此时来找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姐姐我来了这么久,妹妹都不肯请姐姐进去坐坐吗?”楚恬问道。 “当然。”阿琯急忙将楚恬请进屋。 “碧秀,去泡盏茶来。”阿琯吩咐道。 “不必了,我也只是过来坐一会儿,等会儿便会走的。”楚恬自顾自地坐在圆凳上:“你这个玉瓷瓶倒是别致的很。”楚恬拿起瓷瓶在手中摆弄。 “这是庄妃娘娘赏的。”阿琯细想着。 “噢,那这么看来,庄妃娘娘倒是大方,把女人送到皇上身边不说,还赏给你这些好东西。”楚恬冷嘲热讽道。 阿琯明白楚恬是在说自己是被送上门的,倒贴的,她也不恼,将鬓边的碎发绾到耳后:“姐姐这话若是给庄妃娘娘听到了,想必庄妃娘娘也会高兴。” “你”楚恬气结。 “难道姐姐不这么想?”阿琯浅笑。 “当当然庄妃娘娘岂是小肚鸡肠之人。”楚恬吃了哑巴亏,也不再多言。 “姐姐今日来的这样早,不知找妹妹有何事?”阿琯抿了口茶。 “我只是顺路来看看妹妹,怎么?不欢迎?”楚恬挑眉。 “自然是欢迎的,只是姐姐这妆有些花了,妹妹怎么觉着姐姐的神色有些憔悴?是没睡好吗?”阿琯本是好意提醒,却不料戳了楚恬的痛处。 “连你也拿这事儿嘲笑我?我就是你们的笑柄是吗?啊?”楚恬声嘶力竭道,嗓音都有些微哑。 “姐姐这是怎么了?什么笑柄?”阿琯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便惹了楚恬生气。 “你有什么资格?啊?你凭什么能怀上皇嗣?”楚恬拉住阿琯的手:“就凭你这副皮囊?” “姐姐?”阿琯的手腕儿被她捏得生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好,那我可得让你清醒清醒。”楚恬一把抓起檀桌上的茶壶,将水尽数淋到阿琯的头上,那水是隔了夜了,早就冷得彻骨。阿琯打着哆嗦来不及反应,就踩着落到地上的水,滑到在地。 “贵人!”淳淳一声惊呼,急忙去扶阿琯。阿琯重重地摔下去,头晕目眩,腹部也隐隐作痛:“快,快去找御医。”阿琯撑不起身子。 “贵人这是怎么了?”门外候着的碧秀听到屋里的动静急忙推门而入。 “碧秀姐姐,快去请御医!”淳淳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将阿琯扶到床榻边。 楚恬见阿琯的情状有些不对,连连后退了几步:“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滑倒的,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没踩稳!” “楚贵人!我家娘娘好端端地怎么会滑倒?分明是你用水泼了她,贵人踩到水才会这样!”淳淳忿忿不平。 “谁知道她连好好走路都不会?此事与我无关。”楚恬尽力地撇清自己,却仍旧紧张地望向阿琯的方向。 “御医来了。”碧秀领着江旭匆匆赶来:“劳烦江大人看看我家娘娘。” “是。”江旭放下药箱,为阿琯把脉,迟疑了许久才道:“娘娘胎气大动,微臣也只能尽绵薄之力。” “那你快想想法子。”淳淳带着哭腔。 阿琯躺在床榻上,双眸紧紧阖着,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娘娘适才受了寒,现下只怕也是不好办,微臣只能先开张方子吊着,不知还能不能”江旭面有难色。 “大人随奴婢来,您一边开药材奴婢一边熬。”碧秀将江旭请到小厨房。 “我家贵人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也别想好过!”事到如今,淳淳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了。 “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想让她摔倒的!”楚恬的脸色煞白,咽了咽唾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六章 弱水三千 阿琯在床榻上直呼疼,淳淳一面替她拭去额间的汗,一面着急地往门外探头:“贵人……贵人你一定要坚持啊,江大人正在开药呢……” “淳…淳…”阿琯痛得厉害,嘴里迷迷糊糊地呢喃着淳淳的名字,意识不清。 “贵人……贵人。”淳淳急出了泪:“楚贵人!我家贵人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要这样对我家贵人!” 这话恰被刚迈进门的慕予听了去。 “皇……皇上,您怎么来了?”楚恬扯出笑:“今儿这么早便下了早朝吗?” 慕予略过她:“阿琯怎么样了?” “贵人……贵人现在状况不太好。”淳淳的颊上还挂着泪。 慕予看着阿琯吃力地喘气,心下也多少明白,他拉住阿琯的手:“没事的…朕来了…朕在这儿,没有人可以欺负你。”语气像是哄着个孩子。 楚恬睁大双眸,她何曾见过慕予这般温柔的模样,难道她当真如此令人厌恶? “好端端的,阿琯不会无缘无故成这样的吧。”慕予语气里透着藏不住的愠怒。 “回禀皇上,适才楚贵人来咱们这儿,本来也与咱们贵人聊的好好儿的,谁知道楚贵人突然抓起案上的茶壶,把里面的水都倒向咱们贵人的头上,贵人一时受了惊,踩着水,才滑倒的。”淳淳气鼓鼓道:“那水是冷了彻夜的,就那么淋上去,贵人哪儿受的住啊!” “嫔妾……嫔妾…是因为那宋贵人出言不逊,辱骂嫔妾,嫔妾一时气急才会这样做,嫔妾从来没想过要害她的孩子!嫔妾不知道她会滑倒啊!请皇上明鉴!”楚恬双腿有些软,瘫坐在地。 “阿琯出言不逊?她哪句话顶撞到你了?”慕予追问道。 “她……”楚恬却一时开不了口。 “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就是在蓄意欺瞒朕,这欺君罔上之罪,你怕是还有一份。”慕予眸光冽然。 “不是,嫔妾没有欺瞒皇上啊……”楚恬明白无论她如何辩,慕予始终不会相信她。 “没有?”慕予冷冷道:“若是宋贵人的孩子无碍,朕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若是有半点差池,朕要你偿命!” 楚恬无力地倒在案旁,双眼失神,她两手把住木椅才勉强撑起身子:“偿命?”她的声音很轻:“偿命?哈哈哈哈哈,偿命!”她声嘶力竭地吼道:“皇上你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嫔妾!现在她出事了,你就这么紧张,嫔妾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慕予不答,牵着阿琯的手却攥得更紧。 “药…药熬好……奴婢参见皇上。”碧秀匆匆忙忙端了药进来,却见慕予坐在榻前。 “起来,药给朕。”慕予抬手。 “是。”碧秀将瓷碗递过去。 慕予接过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送到阿琯嘴边。阿琯却已是没了意识,挣扎着,只微微弱弱地喊着疼,连药也喂不进口。 慕予忙着替阿琯拭去顺着唇边流下来的药汁,锋眉皱了皱,才将一勺药送到自己嘴里,再覆上阿琯的唇,将药喂给阿琯。 淳淳和碧秀都看得红了脸,江旭也慌忙背过身。 药是喝进去了,阿琯似乎也不喊疼了,靠在慕予的臂上,沉沉睡去了。 “江大人,这……”慕予不甚放心。 “待微臣先为贵人把脉。”江旭拱手,取了一条丝巾垫在阿琯的手腕儿上,再察脉象。 “回皇上,贵人的状况好了不少,只是体内寒气尚多,还需要好好养着身子。”江旭松了一口气。 “那……”慕予欲言又止。 “皇上大可不必担心,皇嗣无碍。”江旭笑道。 慕予心里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下来:“无碍便好,你快去开些方子,好让贵人养着。” “是,微臣一会儿便将方子送来。”江旭出了毓秀堂。 见楚恬还在地上伏着身子,慕予偏过头:“上次朕以为给你个禁足的罚你就能安分守己了,想不到竟还是朕轻饶了你,拖出去,领四十大板。” 楚恬猛地抬起头:“皇上!嫔妾没有做错!嫔妾没有做错!”门外候着的侍卫将楚恬拉出去,她不甘又狰狞地声音愈渐小了。 慕予揉了揉阿琯柔软的青丝,任她靠着。 “你们俩先出去。”慕予谴退了淳淳和碧秀。 阿琯这一睡,便到了黄昏后,她揉揉眼睛,见慕予靠在她身侧,阖着眸。阿琯眨了眨眼,这是她头一次这么近的看他。 黄昏后的余光透过纸窗,不偏不倚地洒在慕予身上,阿琯看着他微蹙的眉,他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却夹着些帝王的气势。 阿琯忍不住抬手点点慕予的眼睫处:“睫毛真长啊…真好看…”她低低呢喃道,不知为何,在慕予身侧,她总是异常心安。 “看够了?”慕予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琯忙不迭地收回手:“嫔妾…嫔妾…嫔妾的孩子还……?”她不必问这个问题,只要慕予在,她就知道,她的孩子还是好好儿的。 “不是你的孩子,是你和朕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慕予轻笑。 阿琯一愣:“我们的……孩子?” “嗯。”慕予颔首,眸里是少有的柔情。 阿琯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轻轻重复了两遍:“我们的孩子……阿琯和皇上的孩子。”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或是先把药喝了?江大人才将方子送来。”慕予捏捏她的颊。 “嫔妾还不饿,皇上……楚贵人……”阿琯咬了咬唇,她这一滑倒,也不知多少人等着她见红。 “朕已经罚了。”慕予拍拍她的手。 “不是…嫔妾说到底还是有些怕的,再过十多日便是骑射,嫔妾……”阿琯不再多言。 “你是怕有人趁着这机会害你?”慕予岂会不知阿琯的心思。 “嗯…”阿琯别过脸。 “朕总不能把你留在宫里,你若是想,朕便带你一同去。”慕予顿了顿:“只带你一人去。” 阿琯坐起身:“只…只带嫔妾一人?” “嗯。”慕予答得干脆利落,像是早便拿好了主意。 “可……皇后还有……庄妃娘娘她们都……”阿琯支支吾吾不敢说什么。 “朕会护你周全。”慕予不等阿琯答应,便擅作主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七章 相思何许 阿琯见拗不过慕予,也不再多言,算是默许。 她忽而又忆起,几个月前,慕予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现下里倒是变了不少,这样想着,她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慕予看她忍俊不禁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嫔妾在笑,皇上变得可真快。”阿琯颇带着些得意的语气。 “哪儿快了?”慕予无奈地摇头,只能笑笑。 “这不前段日子,还对嫔妾是冷眼相待,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若不是嫔妾心里有个算盘,那可就真以为自己是杨贵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了。”阿琯嬉皮笑脸的,一点儿也不正经。 “什么算盘?”慕予只觉着阿琯不像十七,倒像是才满了三岁的孩童。 “嫔妾在想,是不是这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皇上便不会再对嫔妾这样好了。”阿琯又止了笑,换上肃穆的神情。 “自然不是……”慕予的眸光沉了下去,阿琯何其伶俐,又怎会觉察不到自己对她的好,也多是这孩子的缘故,纳兰氏膝下无子,他只有一个公主,若是阿琯能一举生个皇子,她又被宋栩收为义女,宋栩非纳兰戈一党,自然可以凭此,断了纳兰戈妄想凭他的子嗣篡位夺权的念头。 阿琯看着慕予有些躲闪的眸光,心头涌上一阵苦涩:“若不是个皇子……皇上又该如何?” 慕予抬首,却不知作何答,沉吟了片刻才道:“无论你生的是公主还是皇子,朕都会一直疼着。” 阿琯真切地也揣度出了几分慕予的意思,她早料想到了些,只是不愿问出口,却终还是没忍住:“若是个公主…嫔妾想让她成为嫔妾的孩子…” 成为她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沦为官场斗争的工具。 慕予的声音有些涩:“……好” “若是个皇子…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阿琯死死咬着唇。以大局为重,她花了多少气力才说出这几个字,她明白官场险恶,也知道慕予这个皇帝着实不好当。在大局前,她不过颗棋子,不只是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都是颗不确定的棋子。 她如何,她怎样想,并不重要。 “朕……”慕予看阿琯强忍着泪,喉间似乎哽着什么,一语难言。 “皇上,嫔妾想歇息了……”阿琯推开慕予,将头偏过去:“嫔妾会好好吃药,皇上大可放心。” 她的语气冰冷了不少,幸得她早些看清了,若是陷进去,只怕她的下场,比楚恬还惨。 “那朕……先走了……”慕予自知自己在这儿于她无益,倒是该让她静静。 慕予走后,阿琯才转过头,望向慕予离开的方向,手抚上小腹,终是嚎啕大哭了出来。 “贵人这是怎么了?”淳淳听见屋里的动静,急急地跑进来:“贵人肚子里还有皇嗣,这可哭不得,伤身的很。” “我无事,你先下去吧。”阿琯抬眸,眼眶红了一圈。 “贵人这是怎么了,适才还好好儿的,怎么……”淳淳多少还是不放心。 “无碍,你先下去……”阿琯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 “好好好,奴婢先出去,贵人要是有什么,一定要唤奴婢来啊。”淳淳有些不舍,走前回眸看了好几次。 阿琯倒在床榻边,这都是两个月了,她身子不好,害喜有些严重,她趴在床头干呕着,泪顺着她的双颊滑下来,落在地上。 “身不由己…我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啊…”阿琯低语道,又笑起来:“我到底在期盼着什么?”她还能盼着自己能在宫里,有人伴着她共白首吗? “玥儿,我好悔。”她阖上眸,她悔什么?她钟情于司空季,却选择留在宫里,她想留住这孩子,难得有一次遂了心愿,这孩子,却不能是她的。她盼着自己能蠢一些,能溺入慕予的温和里,何至于她还要独自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 “贵人,秦贵人来了。”碧秀缓步进来通报。 阿琯急忙抹了眼泪,揉揉眼眶:“姐姐快进来。” 秦淮才进来,就瞧见阿琯的眼睑处红得不成模样:“阿琯…这是怎么了?楚贵人的事儿我方才听说了,就赶着过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嗯,劳秦姐姐挂心了。”阿琯挤出一个笑。 “你看你这样子,哪儿好啊?”秦淮月眉拢了拢:“有什么事,你就告诉姐姐,姐姐可是把你当成这宫里唯一亲的人。” “我真的挺好的,只是…只是楚贵人把我吓得不轻,还有些心悸罢了。”阿琯随口胡言。 “真的?”秦淮微微眯眼:“你这模样,姐姐可不放心了,你千万要跟姐姐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万万不敢瞒着姐姐半点。”阿琯笑道。 “那便好,我就是担心你有什么事,才来看看你,孩子保住了便好。”秦淮顺顺阿琯的背:“我竟也不知宫里的人心都是黑的,连这样无辜的生命都能……” “是……秦姐姐说的不错……”阿琯苦笑,宫里的人心都是黑的,不仅是女人,连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不例外。 “那你以后可多得提防着。”秦淮没听出阿琯话外有话,抿了抿唇。 “嗯…我会的…秦姐姐就不必这么担心了。”幸而还有秦淮,阿琯还能在这宫里寻到些温暖。 “我哪儿能不担心?这当着你的面儿就能做成这样,那背地里还不知会搞出些什么。”秦淮不傻,自然明白阿琯现下的处境有多难。 “我会护着孩子的…豁出这条命,我都会护着。”阿琯紧紧攥着手。 “呸呸呸,可别说这话了,孩子会没事,你也会没事的。”秦淮嗔道。 “好,是阿琯说错了。”阿琯看着秦淮没好气的脸,只能哄道。 “你知道就好。”秦淮抬眸:“你啊,就是温柔了些,你要是有那个脾气,又怀着皇嗣,还怕那楚贵人欺负到你头上不成?” 阿琯不应,秦淮说的不错,她从来是事事忍让:“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看看,就是因为你这么想,所以人人都能欺负你。”秦淮摇摇头:“朽木不可雕也啊。” 阿琯一下子涨红了脸:“秦姐姐教训的是。” “好了好了,你今日也被吓着了,早些歇了吧。”秦淮拍拍她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八章 是非黑白 阿琯连连应下,秦淮又拉着淳淳和碧秀,这儿交代了一番那儿叮嘱了些,才不放心地迈出毓秀堂。 “秦贵人可真关心贵人您。”淳淳给阿琯捏捏肩:“贵人就别哭了,这不是奴婢们都在贵人身旁吗?” “我知道。”阿琯垂下眼睫。 “恕奴婢多嘴,适才贵人可是为什么哭?”淳淳挠挠头。 “我……也没什么,只是忽然忆及丽嫔娘娘,心里一时难受罢了。”阿琯随意便搪塞了过去。 “丽嫔娘娘?也是……贵人也莫再伤心了,皇嗣最要紧,若不然皇上今日还那样在意贵人呢!”淳淳又换了笑,羞答答道。 这话却正好戳了阿琯的痛处。 她别过脸:“时候不早了,快歇了吧。” 淳淳还不知自己是说错了话:“贵人今日这么早便歇了?这不还没用晚膳吗?”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阿琯淡淡道,脸色却不大好。 “那贵人先歇着,奴婢让小厨房那儿先备着,贵人有胃口了,我再给贵人端来。”淳淳见阿琯心事重重,也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这偌大的寝殿里又只剩她一人了。 也并非她一人,她还有腹中的孩子。 也许再过些日子,再过好几月,这孩子也不是她的了。 阿琯阖了眸,有泪淌在丝枕上,不觉间竟睡着了,再有些意识地清醒过来,却是辰时了。四下里却是难得的静。 淳淳和并未同往常一样听见动静就巴巴儿地跑来伺候她,碧秀也未候在一旁。阿琯隐隐有些不安,她试探着轻唤:“淳淳?” 无人应答。 阿琯慌了神,踉跄着推开门,环顾四下里,竟空无一人,连结露的霜叶被风轻掠过的声儿都能清清楚楚地传入阿琯耳中。 她的脚步声在一片沉寂中显得重极了。 “嘎吱——”阿琯推开毓秀堂的门,门外匆匆过了几个宫婢,阿琯拦下她们:“宫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宋贵人……”那些个宫女似是被吓得不轻:“您……您怎么出来了?” “我这宫里倒是一个人都不在了,我总得出来寻个人服侍着我吧?”阿琯觉得好笑,话里藏话。 为首的宫女焦灼地瞧了身旁两个垂下头的,暗暗地低骂了两声:“说还是不说啊?” 谁知那另两个宫女实在是胆怯,直直地往后缩了缩:“要说也是你来说。” 阿琯既是心下有了数:“说。” “贵人…这…这可不是奴婢们有意的…听说您与那秦贵人交好,这事儿啊也没敢告诉您,您毕竟还怀着皇嗣呢不是…”前头的那个丫鬟赔着笑,拐弯抹角却不直截言明。 “你要说便好好说。”听见秦淮,阿琯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贵人…这…这…今日原是好好儿的,却不知怎的,秦贵人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竟从衣裳中掉出…掉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个布小人儿…上面贴着…贴着贵人您的生辰八字…还扎了…扎了许多针…”那宫婢的声儿却是越来越低。 “厌胜之术?”阿琯双眸瞪大:“怎么可能?” “秦贵人……秦贵人说她并不知这东西,她没见过……可这毕竟是从她那儿掉下来的……”那宫婢碎碎念着。 阿琯不等她语毕,便加快了步子往凤盈殿去了,她不信秦淮会做出那等事,若是真的想,又何苦对她这般好过后,还用这拙劣的把戏想着害她。 阿琯的身子还是虚的,跑的急了些,连气儿也险些喘不上来,快到凤盈殿际,她的嘴唇煞失颜色,倒是来不及有歇息的时候,她慌忙进了殿。 秦淮跪在殿中,淳淳和碧秀也跟着跪着。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阿琯服下身行礼,险些站不稳,没一头栽下去。 “你怎么来了?来人,赐座。”纳兰氏还紧张着她腹中的孩子。 阿琯坐在竹椅上,好容易能缓了缓。 “贵人,您怎么能来这儿呢?江御医嘱咐的药贵人还没喝呢。”淳淳见阿琯赶着来的,也顾不得纳兰氏还在,字句里头都是关切。 “我没事。”阿琯抚了抚心口:“皇后娘娘,嫔妾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本宫怕是你听了受了刺激,这皇嗣不保,那本宫岂不是头等的罪过?”纳兰氏冷哼道。 “嫔妾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阿琯执拗着不肯松口。 “不明白?还不是你这好姐妹,秦贵人做的好事?竟敢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残害皇嗣,该当何罪?!”纳兰氏重重拍案。 “嫔妾没有。”眼瞧着是大祸临头,秦淮却还波澜不惊道:“嫔妾是真的不知那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你说不知道便不知道?”纳兰氏轻笑:“这东西分明就是从你袖中掉出来的!” “是,确实如此,可这也不能说明,这便是嫔妾的东西。娘娘是明白人,也该知晓,这是非黑白,是时时刻刻都能颠倒的,若是皇后娘娘凭这东西在嫔妾身上就给嫔妾定罪,那现在这东西在皇后娘娘手中,皇后娘娘是否一并有罪?”秦淮不卑不亢,她向来是敢做敢当,既是没有,那便是没有。 “你!狡辩!”纳兰氏将手里的布人儿往地上狠狠一摔。 “嫔妾是不是狡辩,娘娘心里自然是清楚的。”秦淮的背挺得直,她不做亏心事,又何必奴颜婢膝。 “那便是你们!”纳兰氏又指着淳淳和碧秀。 “嫔妾倒是不明白了,嫔妾的丫鬟为何会来害嫔妾?”阿琯坐不住了,站起身道。 “这可得好好儿地问问着秦贵人啊,这两个丫鬟受了秦贵人的好处,帮她办事,自然也不是不可能。”纳兰氏振振有词。 “受了好处?”阿琯又重复着:“若是嫔妾没记错,嫔妾这儿的丫鬟也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伺候嫔妾的,皇后娘娘难道没包些银子给她们?娘娘,她们也受了您的好处,是不是,也能为您办事儿呢?” “你!你们这是沆瀣一气!”纳兰氏气结。 “娘娘谬赞,只是就单单凭这些,还不能就这么定下秦姐姐的罪。”阿琯索性顺着秦淮的话来,将纳兰氏气得浑身不自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三十九章 陷局难定 “本宫听你这话,倒似说的是本宫的不对,本宫可是冤枉这秦贵人了。”纳兰氏蹙眉,浓妆粉黛被她狰狞的模样一拧,便是凑了一并。 “嫔妾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秦姐姐与嫔妾一向交好,嫔妾不信秦姐姐会做乞等卑劣之事。”阿琯一字一顿道。 “你不信?你果真就那么相信她?”纳兰氏甚为轻蔑,差得那一声嘁叹出口。 “嫔妾信,秦姐姐自入宫来便对嫔妾关照有加。”阿琯杏眸微敛。 纳兰氏频频颔首:“好,好得很,你们长得像,想不到这心也这么齐,你不是要证据?好,来人。” 阿琯顿了顿,才惊觉不妥。 “搜!岚玉居的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纳兰氏呵道。 阿琯偷着给秦淮使眼色,秦淮非愚钝之人,自然明白这不过是纳兰氏设好的局,这罪,她可是非得给秦淮定上了。 “娘娘……”秦淮欲言却止。 “你如今什么也不必说,搜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本宫究竟有无冤枉你,就等着看看吧。”纳兰氏将手搭上椅,笑得惬意。 “皇后娘娘。”门外有宫女匆匆迈着碎步进来:“适才奴婢在岚玉居寻到了这个。”那宫女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取出一枚布包双手呈给纳兰氏。 纳兰氏的唇角微扬,接过布包:“本宫看都不必看,也知道里面藏的都是些脏东西。” 她将布包掀开一条隙,又很快地阖上,狠狠地砸上秦淮:“你好大的胆子!” 秦淮被这布袋砸的有些懵。布包受了撞,才四四方方地摊开来,里面赫然还是个布人儿,扎满了细银针,只不过上面贴的生辰八字,是纳兰氏的。 纳兰氏的意思便是,秦淮连皇后都能冒犯,委实是无法无天,毫无礼法纲纪可言了。 “嫔妾……嫔妾不知这是何物,也不知这是如何到嫔妾这里来的啊!”虽是早便明白纳兰氏会唱这出,秦淮却还是慌了神。 “现下可是人赃并获,秦贵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纳兰氏捻了捻颈间的红玛瑙珠。 “嫔妾真的不曾做过这些,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嫔妾。”秦淮无力地辩解着。 “够了!本宫可不想听你这些有的没的,本宫只知道这东西在你寝殿里!”纳兰氏横眉:“宋贵人身子抱恙,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阿琯心里也悬着,怎么肯回宫去:“皇后娘娘,这其中……” “本宫不想再说第二次。”阿琯话音未落,便被纳兰氏打断:“你说本宫没有证据,不能污蔑你的好姐姐,现下本宫倒是找了证据来,你却又道这其中另有误会,你让本宫可如何是好?” 这下便是轮到阿琯哑口无言了。 “这嫔妃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按律,可是该处斩的……”纳兰氏轻声道,又携了三分怜悯:“索性并未伤及皇嗣,本宫明儿去向皇上禀明了,看看皇上怎么处决吧” 秦淮瘫坐在地上,阿琯急着去扶她,却险些被她带着摔下身。 “你就好好儿地待在你的岚玉居,哪儿也不许去。”纳兰氏起身行至秦淮身旁:“等皇上定你的罪时,你再出来认罪吧。”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秦淮口中低喃着,双眸失神。 “好了,本宫可是乏的很,你们都退下吧。”纳兰氏理了理鬓边。 阿琯这才唤着淳淳和碧秀将秦淮扶出凤盈殿,她也迈着步子紧跟上。 秦淮眼里早便是含了泪,一出了凤盈殿,腿软着倒了下去。 “阿琯……阿琯你信我,那真的不是我做的。”秦淮的声音有些哑,那模样还带些乞求的意味。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秦姐姐,你快先些起来,我今夜去找皇上,皇上一定会查明白的。”阿琯劝慰着,又想扶起她。 “阿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才刚入宫不久,为何要如此费劲心思来除掉我?”秦淮眸子里尽是不解。 “秦姐姐…那人的心早便是黑的了,你更要处处小心。”阿琯口中不道明,心中却清楚的很,纳兰氏哪里是不满秦淮,分明是不满她,和她腹中的皇嗣,她能得着慕予的偏袒。而秦淮长着一张与她那样相似的脸,纳兰氏不得不防,最好的便是在秦淮尚且还未站稳脚跟之时,将她除之而后快。 “我……我事到如今……也只还担心着,家父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秦淮哽咽道。 “不会的…皇上不会令你平白受了这罪的。”阿琯也只能好生安抚着秦淮的心绪。 “阿琯,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帮帮姐姐。”秦淮伏在地上,扯住阿琯的衣袖。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姐姐你快些起来。”阿琯看着秦淮的模样,着实心疼。 好容易才将秦淮扶回了岚玉居,阿琯面色凝重,纳兰氏果真是狠厉,这么着急着就把算盘打到秦淮头上了。 她回身往毓秀堂去,她四顾里,倒是真真切切的心茫然,阿琯不知她该如何面对慕予,毕竟那日,确是他拂袖离去。 精神恍惚地坐在院儿里,阿琯折枝搁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最后只得扔到地上,为了秦淮,她也算是能豁出去了。 就这一次,阿琯暗暗道,攥紧了拳:“淳淳,过来帮我梳妆。” 淳淳应声而来:“贵人怎么想着打扮了?” “素点儿,我要去见皇上。”提及慕予,阿琯眸子里的光便黯了许多。 “见皇上不该打扮的好看些吗?贵人是糊涂了?”淳淳打趣道。 女为悦己者容,而慕予不是,她自然懒得下功夫去费那些心思了:“我怀有身孕,脂粉不能抹得太多。” “好好好,都听贵人您的。”淳淳应着,把阿琯摁在镜台前:“贵人啊,您这两天可都瘦了,人看着也不比从前精神了。” “这两日,累了些。”阿琯随口应付着。 “也是。”淳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淳淳搁下篦子:“贵人,梳好啦。” 阿琯答应了两声,谴开淳淳,独自一人往长生殿的方向去,门外守着的侍卫见着是阿琯,也忙着通报,慕予笔一顿,好一会儿才道:“让她进来。” 长生殿内暖烟缭绕,阿琯缓步走近:“嫔妾参见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章 寸步难行 “你…今日怎么想着来了…”慕予顿了顿。 “嫔妾就不能来看看皇上?”阿琯的话中不自觉添了些生疏,许是她自己都未觉察。 “药好好吃了吗?”慕予一时也不知该作何答,只得干巴巴探问。 “皇上大可放心,嫔妾还无至于会意气用事。”阿琯上前取了墨锭,若无其事地行至案前。 “阿琯……你还在怪朕。”慕予拉住她,止了她的动作。 “臣妾岂敢。”阿琯淡淡道:“臣妾挂念皇上的紧,才来看看。”她不着神色地抽开手。 慕予心中了然,阿琯是不是真的想他,全写在她的眉眼间了,她倒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这好坏分明地摆在面儿上。 “你今日来…应当不只是来看看朕吧。”慕予顿了顿,似是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些什么。他低低摇头:堂堂一国之君,他何时这样在意过一个女子。 “皇上果真是生得一双明眸,一眼便看穿了嫔妾。”阿琯苦涩地笑笑,既然慕予知晓自己的来意,她倒省了许多拐弯抹角的功夫。 “何事?”慕予清了清嗓。 “嫔妾想向皇上讨教一件事。”阿琯盯着铺在慕予面前的宣纸,自顾自地答:“在这宫中,若是有人使了厌胜之术该是何罪?” “厌胜之术?”慕予微微蹙眉:“那自然是死罪。”语罢,他顿了片刻,又道:“你何故问这个?” 阿琯沉吟不语,良久,才抬首:“若是臣妾在宫中行这厌胜之术,那皇上又该当如何?” “你…?!”慕予蓦地起身扯住她:“你做了什么?” “嫔妾若说,嫔妾用了厌胜之术来害皇后,皇上当如何?”慕予这反应倒是在她意料之中,阿琯微微扬起唇角。 “你…阿琯…”慕予捏住她的肩:“你说的可是真的?” 阿琯愣了愣,慕予竟没有直截定了她的罪,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眸,她躲闪着:“是…是…” 慕予却强行将阿琯的脸转过来正对着他,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肃穆:“阿琯,看着我。你可知这是死罪?” 阿琯有些发愣:“嫔妾知道……”语气却不觉软了下去。 “你既知这是死罪,却为何还?!”慕予的神色有些复杂。 “嫔妾只想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嫔妾。”阿琯黯了黯眸。 慕予却未开口。 阿琯咬着下唇,早在她所料之中,她又何苦再做这些无谓的试探,她腹中怀的是皇嗣,慕予定会想法子保她一时,等她将皇嗣生下来,她的命自然也难保。她尚且如此,秦淮又该如何自处?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保住秦淮的性命,何况,秦淮还是遭纳兰氏诬陷才至此地。 “臣妾愚钝,皇上便不必给嫔妾答复了。”阿琯欠身。 “阿琯……朕不信你会做这种事情。”慕予的声音有些哑。 “皇上不信吗?”阿琯自嘲地笑笑:“今日之事便是嫔妾向皇上讲了个笑,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阿琯说得风轻云淡,慕予心里却腾起一股无名火:“讲笑?朕如此紧张你却……”他停住,似是未想到自己会如此失态。 “阿琯,你若再这般一次次挑战朕的底线,朕绝不轻饶你!”他弗然挥袖,到底是动了怒,却又有些庆幸。 “嫔妾知错。”阿琯敛眸:“皇上若是相信嫔妾,那也该相信嫔妾身边之人。”语罢她却顿住:她这般大胆地同慕予说话,恐怕触了他的逆鳞便不好了… “你身边之人?”慕予大抵也猜到了些,阿琯今日来,或多或少也是因为此人:“秦淮?” “皇上怎么……”阿琯蓦地抬起头。 “朕怎么不能知道。”慕予微微勾了唇,朝阿琯招招手:“过来。” 阿琯心不甘情又不愿地往前挪了挪步子。 “到朕身边来。”慕予耐着性子唤道。 “皇上有什么事儿便说吧。”阿琯的脸倏地红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觉得双颊滚烫,忆起前些日子慕予对自己的柔情,阿琯便有些恍惚,飘飘然了起来。 好像眼前人是真心爱她一般。 阿琯打了个激灵,才收回了翻涌而起的心绪。 “朕要你过来。”慕予伸出手,示意阿琯拉住他。 “嫔妾过来便是。”阿琯走上前,却避开了慕予:“现在皇上可以跟嫔妾说了吗?” “朕知道你今日为何事而来的,朕会派人查个水落石出,秦淮可以保……只是……”慕予垂了眼睫,无意多言。 阿琯了然,慕予固然是有本事保住秦淮,可却没有本事定纳兰氏的罪,如今朝堂之上,纳兰一族的嚣张气焰有增无减,此时再动纳兰氏,只怕是整个朝廷也要翻个天。纳兰氏此时便算是坏事做尽,慕予也拿她毫无办法。且不说纳兰氏身后的支柱,她的身份是皇后,是六宫之主,那她便有权利管这些后宫之事,即便秦淮是受了诬陷,那她一句:“臣妾糊涂。”也能撇的一干二净。 纳兰氏的地位,根本无可动摇。 阿琯攥紧了拳,她心有不甘又如何?不是照样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吗? “君子一言。”阿琯弯眉:“皇上,该是君子。” “你是怕朕出尔反尔?”慕予睨着她:“你大可放心,朕自然是一言九鼎。” 阿琯明白话言至此,也该见好就收了,她微微福身:“那嫔妾告退。” 阿琯阖了长生殿的门,庄妃身边的百蝶匆匆上前,看她缩在袖里冻红的手,应是候了许久了。 “奴婢给宋贵人请安。”百蝶低下身。 “起来,怎么了?”阿琯鲜少见到百蝶能亲自跑一趟来寻她,想必是庄妃那儿又出了状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一章 再起风澜 百蝶颔首,抬手:“娘娘有请。” 果然,是庄妃那儿添了状况,阿琯心下里已有了些打算,跟着百蝶入了玲珑阁。 方才入玲珑阁内,阿琯就嗅到一股异香,将她冲得头昏脑涨,她只觉得有些惊诧:庄妃虽是喜艳妆浓抹,可往常用的脂粉却都是采了花兑了些花蜜制的,并无这样的刺鼻的香味。 “娘娘万安。”阿琯施礼。 “你来了”庄妃斜卧在塌上,将手中的香囊拍在案上:“本宫听闻你近日与那秦贵人交好,怎么莫不是有新,便厌了我这个旧了” 庄妃是何意,阿琯心知肚明,她微微福身:“娘娘切莫同嫔妾说笑,娘娘光彩熠熠,嫔妾岂有不仰仗之理”事至此,阿琯明晓她应当怎么做。 “很好,你要记住,本宫既能将你扶上去,也能让你摔下来。”庄妃淡淡地扫了阿琯一眼,黛眉一挑,纤手拾起案前的香囊:“昨日谭贵人来看望我,顺便给我带了一枚香囊。” 谭柔之向来与世无争,与宫中许多人毫无交集,怎会忽然想到前来庄妃处阿琯面有疑色。 “你也觉着,这不妥是吗况且,她给我的这枚香囊,里面混了几十余味香,每一种香的气味极其相似,不细闻根本分辨不出。”庄妃顿了顿:“我还从太医处得知,这几十余味香里,有三味麝香,只是一经调和,连懂香之人也未必能辨别……你说,她这是何居心呢” 以谭柔之的柔柔弱弱与不争不抢的心性,很难相信此事是她所为,况且此法风险太大,寻常人闻见这种香气便能觉察到不对劲,更何况是庄妃 “娘娘也明白何为借刀杀人吧”阿琯接过香囊细细翻看了一下,又将香囊递还给百蝶,她曾见过谭柔之的刺绣功底,对她的刺绣技巧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香囊上的绣花的确是出自谭柔之,香囊可以是她缝的,那么这些香的来历就有些蹊跷了。 “本宫知晓,谭贵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倒不像是能装出来的,除非她是藏得极深,可她进宫也快两年了,一直安分守己,本宫现下倒是看不明白了。”庄妃端起一盏茶细细抿了一口,抬眼道:“你觉着,是皇后或是宁嫔指示的吗” 阿琯思索片刻才笃定道:“嫔妾以为绝无可能是皇后与宁嫔。”她曾见识过皇后对付许玥的手段:将藏红花藏入香盒中的饰物内,此等心机与手段,才是皇后能做出来的。宁嫔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令人防不胜防,这等粗劣的手法,与二人都极不相衬。 阿琯额话音落了许久,庄妃也不曾答话,只余阁内香炉里焚香生出的稀碎的噼啪声。良久,庄妃才启了唇:“云妃。”话见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妃向来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善妒、心狠,却又不舍得多费些脑子,磨平棱角。她能想到指使人去做此事,已属不易,错漏百出自然也合情合理。 “云妃”阿琯偏头:“果真如娘娘所想” “这宫里除了云妃,我可想不出还有谁能愚钝至此。”庄妃轻呵出声,眉梢眼角处尽是轻蔑。 “娘娘说的不错,可嫔妾以为她并无这个胆量。”阿琯有几分迟疑。 “秦贵人近日里被皇后那里盯得紧,自然就对我这里松懈了些,云妃这一出趁虚而入是不错,只可惜,还是蠢钝了些。”庄妃揉了揉鬓边,阖眸道:“这样的伎俩,恐怕是在皇后与宁嫔的算计之内的。” 阿琯心内一惊,庄妃所言有理,如今皇后在竭力对付秦淮,而云妃闹这一出,就会将她的精力分散到此事上来,而庄妃这里势必多多少少会闹出些名堂,至于谭柔之,就完全是一枚弃子,纳兰氏是环环相扣,利用棋子来利用棋子。 “娘娘所言极是,那现下……”阿琯有些发愁。 “本宫处处忍让,她们却咄咄逼人,得寸进尺,看来本宫何时也该反击了。”庄妃唇角带笑,却并无后言。 阿琯正疑惑,刚想询问,却突然噤声,额间渗出冷汗,细细算一算,她在玲珑阁里待了约莫已有半个时辰,而那枚香囊依旧在庄妃的案上。庄妃闻上半个时辰甚至更久自然是无碍,可阿琯不同,她怀着身孕,麝香是大忌,而庄妃却似是什么也不知晓,若无其事地同她讲着话。阿琯方才已习惯了这味儿,一直未反应过来,直到方才庄妃停下来,她才恍然大悟:如今她的身孕是由纳兰氏负责,纳兰氏自然不敢动她分毫,可庄妃不同,若是她在这里小产,不仅能打压纳兰氏的气焰,还能将谭柔之与背后的云妃、宁嫔一并牵扯出来,而她的孩子没了,地位自然大打折扣,这后宫便是她庄妃独大。 好一个一石五鸟之计! 阿琯只觉着后脊发凉,她是对庄妃信任过头,忘记了宫中从来是尔虞我诈,彼此利用,又何来信与不信 “娘娘若是无事,阿琯先行告退。”她匆匆鞠了一礼。 庄妃见她起了离意,还想再作挽留,却又瞥见阿琯眸底透出的惊慌。她微微扬唇,挥了挥手,令阿琯退了出去。 阿琯出了玲珑阁,正好迎面撞上来寻她的淳淳,淳淳见她神色不好,关切地问道:“贵人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阿琯心内一阵恶心,像是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她扶着墙干呕了一阵,才摆摆手:“我无碍,今日的安胎药熬好了吗” “都好了,奴婢正是来找贵人回去服药的,这可是皇上令的,奴婢自然是丝毫怠慢不得的。”淳淳顺了顺阿琯的背。 阿琯这才点头,随着淳淳回了毓秀堂,小憩了一会儿,靠在枕上,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方才她心惊肉跳了好一会儿,所幸她醒悟得早,才未让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出事,当年许玥怀有身孕却不慎小产,想来也是由这样的算计造成,许玥心性单纯,而她万万不能走许玥的旧途。 阿琯向来不愿意招惹他人,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如今……她紧紧攥了手:她是否也该如庄妃那样,用尽心思去对付其他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二章 以退为进 入夜,约莫已是亥时,阿琯仍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翻了个身坐起,借着微弱的烛火摸索到桌边,倒了一盏茶。 秦淮被软禁在岚玉居,等至天明,纳兰氏就会起身向慕予哭哭啼啼地细数秦淮的罪行。阿琯缓缓舒了一口气,死罪既免,可活罪难逃,不知慕予心下是何打算。有些凄凄冷冷的月色透过纸窗,映上她的三千青丝,却让她有了垂垂老矣之感,青丝也染了月光,成了华发皑皑。 “你怎么了”窗边忽地传来少年的声音。 阿琯险些跌坐在地,亏得她稳住了神儿,才没厉声尖叫起来,她抚了抚胸口,才打量清楚,窗前半卧的少年正是虞戬。 “你……你是司空季身边的”阿琯瞧他面熟。 “我有名字的。”他半开着玩笑,戏谑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琯试探着询问,虽说他确是神出鬼没,却毕竟是司空季身边的人,贸然进宫也是不妥的。 “还有什么我去不了的地方”虞戬笑出声,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那你为何进宫”阿琯显然并无戏笑之心。 “为你。”虞戬大大咧咧地开了口,腰间还吊着一只酒壶,他将酒壶取下抛给阿琯:“喝酒吗” 阿琯还在忙不迭地准备去接住酒壶时,虞戬看着阿琯稍稍显怀的小腹,摇了摇头,飞身一跃,隐没在了夜色中。 待阿琯捧住酒壶,转头却不见了虞戬的身影。阿琯没好气地将酒壶往桌上一砸,酒壶却直直地破开,阿琯慌忙向后一躲,却并没有“银瓶乍破水浆迸”,而是滚出了一枚精巧的铃铛。 阿琯拾起铃铛,摇了摇,又凑在耳边细细听,里头似乎装了些极为细小之物,阿琯行至妆台前,从木屉里拿了把银剪,用银剪的一头朝铃铛砸去,铃铛应声而破,分为两瓣,左瓣里中规中矩地躺着一张字条:明日未时,书苑见。 阿琯蹙眉:这字迹是司空季的不错,而这酒壶又是虞戬亲自送来,当是不会有错的。司空季明日要见她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明日恰又是慕予须定下秦淮之罪的日子,好巧不巧的,他明日找上来,未免有些巧了。 阿琯将酒壶和铃铛的碎片都藏在妆奁中,上了床榻,可才卧下身不一会儿,房门便被打开。 听这小心翼翼推门的声音,阿琯立即便警觉了起来,她微微眯眼,抬了眼帘,从缝儿里看向外头的动静。 进来的不是他人,而是碧秀。 碧秀先张望了一番,踮脚行至阿琯的床榻边,阿琯阖上眸,假装已入睡许久的模样,碧秀瞧见阿琯似是熟睡,便送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摸向妆台,慌慌张张地往阿琯的妆奁里塞了些什么,却因心虚,动作难免心急了些,竟被方才阿琯藏于妆奁的碎片划伤了手,可碧秀似乎并未觉察,急匆匆地便离开了。 阿琯的额间已尽是汗珠,方才她屏息凝神,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撑着起了身,掀开妆奁,里面却并无异样,阿琯又狐疑地翻了翻,才在一堆珠钗玉镯的最底部摸到一张有些被揉皱的纸,展开一瞧,竟是一张齐全的麝香的配置方子。 碧秀将这张方子放在她这里是何意,阿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悄悄地将方子置于她的一支空心桐木钗里,再将桐木钗放进妆奁。 天已有些蒙蒙亮了,阿琯算是彻夜未眠,昨夜的事情有诸多疑点,她实在安不下心。一大早,便唤了淳淳来为她梳洗。 淳淳还揉着睡眼,捏着篦子的手都有些不稳:“贵人今日起得未免早了些,要不再多歇一会儿” “不了,我昨夜歇得早,我本又不是什么贪睡之人。”阿琯笑道,将桐木钗递给淳淳:“你帮我钗上这支。” “贵人从前不是不戴这支钗子吗”淳淳接过桐木钗,疑惑道。 “从前是嫌这钗子太素了些,现下有了腹中的孩子,还是觉着素些好。”阿琯解释着,目光却正好撞上方才才打了热水进来的碧秀:“碧秀,你这手是怎么回事不打紧吧”阿琯指着碧秀包扎好的手,略带着些关切。 “回贵人,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准备早膳时划伤了手。”碧秀福身,眸光却不敢与阿琯相对。 “怎的这样不小心”阿琯抬手:“我看看。” “不…不必了,贵人先洗漱吧,奴婢没有大碍。”碧秀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在刻意避着阿琯。 阿琯见她如此,也不再强求,只是心里也难免对碧秀起了防心:她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在她身侧放暗箭,更别提宫里这些人。 “妹妹起得好早。”门外传来熟悉的唤声。 阿琯转头,竟是谭柔之。 “姐姐怎么来了”阿琯有些惊诧。 “昨日秦姐姐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秦姐姐与妹妹交好,想必妹妹一定很担心。我本想昨日便来看看妹妹,可瞧着时辰也不晚了,也不便来打扰了妹妹,这不,今日一大早便来了。”谭柔之颊边有些红润,话语间还透着关心。 阿琯见她单纯的模样,颦笑言语间尽流露真情,人的体态、神态都能伪装出来,唯独心里的情是装不出来的,真假与否,一眼便能辨别出来。 “多谢姐姐关心,我倒是相信秦姐姐的为人。”阿琯轻轻浅浅地答,既有了自己的立场,又不点明,不易落下把柄,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便是一个谭柔之,她也得一防再防。 “我明白,只是……”谭柔之面有难色:“皇后娘娘的确是寻到了确凿的证据……秦姐姐现下是……” “若秦姐姐没有做,那皇上自会查明真相,我们倒还不能擅自揣度。”阿琯三言两语带开了她的话,谭柔之今日来,指不定是来探探口风。 “妹妹说的是,我在这里也只能空担心了。”谭柔之轻笑。 阿琯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危险感:谭柔之绝不是毫无目的。只是她尚不明确,谭柔之究竟是为纳兰氏所用,还是想要……投靠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三章 疑点重重 阿琯令淳淳替谭柔之置了圆凳:“姐姐坐吧,方才说了会儿话,才想着姐姐还站着。” 谭柔之却推辞着:“不必了,眼下……”语气里颇带了些踟蹰:“还是秦姐姐的事要紧些。” 与谭柔之一比,阿琯倒显得不紧不慢一些,哪怕是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慕予也是要护着秦淮的,任凭纳兰氏再怎么闹腾,左不过是最后是寻个侍婢顶罪,只是……阿琯黯了眸:宫中事事都只能谨慎,即便是身边的人,也是要一防再防。 “妹妹看起来似乎不大担心”谭柔之试探着询问。 “清者自清,秦姐姐没有做过的事情,自然没有人能诬陷她。”阿琯淡淡道。 “这是自然,秦姐姐一向光明磊落,我也不必太杞人忧天了。”谭柔之挤出一个笑。 阿琯才梳了妆,便见碧秀抬了门帘匆匆跑了进来,颊边满是慌张:“贵人…不好了…” 阿琯站起身,心中一惊,却不漏声色:“怎么了” 碧秀跪俯在地,抽抽搭搭答道:“皇上下令彻查秦贵人在宫中施厌胜之术一事…奴婢…奴婢实在不能再替贵人瞒下去了。” 谭柔之睁圆了眸,难以置信地看向阿琯:“妹妹…这…这是什么…意思” 阿琯也被碧秀的话冲昏了头脑,月眉微蹙:“你在说些什么” 碧秀慌忙对着阿琯磕了几个响头:“贵人…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在秦贵人宫中放置布人一事…也只是按着您的想法来的…奴婢还想活得久些……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谭柔之掩着嘴,眸里满是不相信:“妹妹…你…” “好啊,本宫便知道这事是你从中作梗。”纳兰氏的声音从毓秀堂外传来,紧接着,便是纳兰氏身边的侍女掀开珠帘,扶着她走进来。 “本宫本想着来瞧瞧你,想你经历了这样的风波,想来也受了不少惊吓,谁知……”纳兰氏冷哼道:“我还奇怪,怎么你的好姐妹都要被处置了,你还能大大方方地坐在这儿,原来…这不过是你计划的一部分。”纳兰氏缓缓行至阿琯身前,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碧秀:“你这个侍女,是本宫赐给你的,你倒好,竟想着胁迫她。” 碧秀见纳兰氏进来,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嗓子都哭喊哑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救奴婢…奴婢还不想死…” 这个时辰,纳兰氏便想着来看她阿琯扯了扯嘴角,她才看懂这局,谭柔之的到来只怕也是被安排好的,只不过,谭柔之方才的反应倒是出乎阿琯的意料,她仿佛是真的并不知情,见到纳兰氏后,更是有意无意地向自己投来些许担忧的眼色,若是谭柔之真是什么也不知晓,那便一定是受了人的劝说,至于劝说的是何,阿琯倒是想不清楚了。 只是,眼下的麻烦,可容不得她细细思考,看纳兰氏身边也没跟着后宫的一众妃嫔,应当是早早的就起来,等不及一般的就碧秀来作了一场戏。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阿琯缓缓俯身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怎么被拆穿了把戏,反倒是不慌不忙了”纳兰氏上下打量着阿琯,鬓间的金镂牡丹钗晃着阿琯的眼。 “皇后娘娘仅凭这侍婢的一面之词,就能定下嫔妾的罪,是否太过草率”阿琯顿了顿:“若是人人的话都能信,那天下岂无是非黑白之分了” 纳兰氏攥紧了手,眉眼间浮过些许算计,又敛回,稍稍缓了神色:“这丫头是你的贴身侍女,她的话本宫不得不信。” “皇后娘娘说笑了,虽说主仆一心,可碧秀,也曾是皇后娘娘的侍女啊,况且嫔妾也是不久前才封了贵人,碧秀又能对嫔妾多几分真心呢”阿琯言至此处便收了音,笑意盈盈地看着纳兰氏,方才那番话应是把纳兰氏气得不轻,言下之意,是在含蓄地给纳兰氏提了个醒,让她当心引火烧身,玩火。 纳兰氏勾了勾唇角,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可她突然跑来找本宫,本宫也不能不信她几分。” 跪在旁侧的碧秀听得纳兰氏的声音里含着隐隐怒意,慌忙抬首:“皇后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贵人…贵人还说…若是事情败露了,她便以腹中皇子相挟,以此来诬陷皇后娘娘……贵人……你可以不认奴婢的话,可你妆奁底下压着的那张麝香方子…是你一早便求来以求诬陷皇后娘娘的!”碧秀的声音微微颤抖,却愈发大声起来。 阿琯眼底掠过一丝明了,唇边的笑意显出来:“什么方子”她直直地看着碧秀,分明是淡然的眸光,却似乎要将碧秀灼穿,看得一清二楚。 碧秀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缩,又抬眼看了看纳兰氏,仍是壮着胆子道:“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奴婢所言,大可请人去搜查贵人的妆奁。” 纳兰氏听到这句话,才算是露出了一个稍显满意的笑,却也云淡风轻地掩去:“你若真是冤枉的,是被这奴婢污蔑了,本宫自然是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可若这些事当真是你做出来的,本宫也绝不轻饶。”纳兰氏微微挑眉。 “但凭皇后娘娘处置。”阿琯微微福身。 纳兰氏朝身后的侍女递了个眼色,几个侍女便径直进了阿琯的寝宫,在妆台边翻翻找找寻了许久,也没翻出个所以然来,面面相觑了许久,才犹豫着走出寝宫,领头的侍女行至纳兰氏身前福身,面露难色:“皇后娘娘…奴婢们…确实没有寻到…什么方子…” 纳兰氏神色有些复杂,长眸里起了波澜,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本宫,倒是冤枉了你。”语毕转身,余光却狠狠地剜着跪在地上的碧秀。 碧秀一个哆嗦,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还不愿放弃挣扎:“贵人若是提前把方子搁在别的地方,那奴婢也并不知晓。” “你这话倒是让我受教了。”阿琯轻笑道:“我这方子若是好好地搁在妆奁底下,自然是无人知晓的,怎么会心血来潮把方子放到其他地方难不成,我还有能预见你今日会向皇后告状一事,提前撤走方子吗” 碧秀的身子一僵,紧紧抿住唇不敢吭声。 “皇后娘娘要搜什么,尽管搜就是了。”阿琯行至桌前,托着腰缓缓坐下。 纳兰氏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她的计划也已是失败了,拢了拢外衣:“不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四章 涉险万般 阿琯抿抿唇不作答话。 纳兰氏见她沉着的模样,明白自己今日是莽撞了些,还未摆平一个秦淮,她便想拖拽着阿琯下水:“也罢,今日之事是本宫欠了妥帖,一会儿我会吩咐底下的人给妹妹送些养胎的莲羹来。”语罢,睨着跪在地上的碧秀:“好个贱婢,如今是连本宫也敢欺瞒,差点儿便令我与宋贵人起了嫌隙,罪无可恕,来人!”随着纳兰氏提起的语调,碧秀面若死灰,噙着眸里的泪,却连哭也不敢哭出声。 “把这个欺主罔上的贱婢拖出去,杖毙!”纳兰氏拂袖,转身离去。 碧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不会的…娘…娘娘…”又爬向阿琯:“贵人…贵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贵人救救奴婢吧!” 阿琯阖眸,不忠之人,一时不忠,便会一世不忠,她断断不能留这样的人在身侧:“我区区一个贵人,如何能救你?碧秀,这终归是你,咎由自取。” 外头候着的侍见状,齐齐上前将碧秀拖了出去。“不…贵人…贵人……”碧秀反抗着,手指抠着地板,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等毓秀堂里的哭喊声渐渐远了,阿琯才微微抬起眼帘:“今日之事,让谭姐姐受惊了。”阿琯给一旁还不敢喘气的谭柔之递了茶水,眸光里早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谭柔之也才缓过神来,接过茶盏的手都还轻轻颤着。 阿琯笑道:“姐姐不必害怕,不过是个不忠不义的奴婢罢了,况且姐姐是聪明人,不会像我这样,用人不善了。” 谭柔之用绢帕拭去额间的汗:“是…是啊…” 阿琯坐回妆台前:“往日里毓秀堂没这么热闹,让姐姐看笑话了。”顿了顿,从妆奁中取出一支并蒂双莲暖玉簪:“这是上好的和田玉,还望姐姐莫要嫌弃。”语罢行至谭柔之身前,为她钗在鬓间。 谭柔之慌忙抬手,却被阿琯拦下:“姐姐生的温婉,戴这个最是好看。” “多…多谢妹妹……”谭柔之唯唯诺诺地并好手放在膝间,有些坐立不安。 阿琯也不再说话,多说无益,倒不如让她自个儿好好想想,谭柔之虽胆小如鼠,总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在宫里默默无闻这么些年,也没人多留给她一个眼神,可若是这么一个人落在了纳兰氏和宁嫔手里,也能成为一柄利刃。 “时候不早了,不知秦姐姐那边如何了?”阿琯启唇,许久不见这样明媚的天了,暖阳的光斜斜地透过窗纱,卧睡在冰冷的地上,有一缕撒在了阿琯的青丝前,她微微抬眼,窗外应是有清风如许,只是…清风尚好,也不能渡来这偌大的皇宫,这里只有权力,只有流血和杀戮,只有算计与心机,美好的事物,是从不应该来这里的,清风朗日也好,许玥也好,都是不该来的。 念及许玥,阿琯的头一阵胀痛,扶额良久,才听到谭柔之关切的声音:“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无碍,还是先去看看秦姐姐吧。”阿琯强压着心头的沉闷:“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能还给她一个清白。” 谭柔之扶着阿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扰了思绪:“皇后娘娘自然会竭尽全力,还秦妹妹一个清白了。” 是宁嫔。 毓秀堂热闹得有些过头了,先是谭柔之,紧接着是纳兰氏和碧秀的一出大戏,现下又闯进一个宁嫔。 看着秦淮受难,阿琯与她交好,自然是少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难免地总是有些宫人在私下里给阿琯冷眼,只是,宁嫔若是来看她的笑话,岂不是晚了一点?碧秀都被杖毙了,纳兰氏也灰溜溜地无功而返。 “嫔妾给宁嫔娘娘请安。”阿琯和谭柔之双双施礼。 “两位妹妹何须与我这般客气。”宁嫔抬手将二人扶起:“今日来本是想着,皇后娘娘那边忙得紧,人又多又杂,妹妹这儿应该是冷清着,便想着来探望探望妹妹的,谁知,谭妹妹倒是先我一步来了。”宁嫔柔柔地笑着,檀眉微展,倾城之色,尽态极妍。 “宁姐姐来看嫔妾,嫔妾自然是求之不得。”阿琯应着。 “妹妹如今怀着身孕,理应是该静养着,我贸贸然前来打扰,妹妹不嫌弃便是了。”宁嫔轻轻拉起阿琯的手,朝身后递了个眼色:“我给妹妹带了些糕点,都入了些补药,样式也小巧,妹妹尝尝?” 跟在宁嫔身后的侍女打开提着的漆盒:是一盘芸豆卷和一些蜜饯红果。阿琯用余光瞥了漆盒一眼:“姐姐有心了。” 侍女将两叠玉盘呈上,便退至宁嫔身后。 “糕点算不上是最好的,倒也是我看着小厨房做出来的,妹妹若能喜欢倒是最好的。”宁嫔将阿琯扶着坐到檀木桌前,看着阿琯犹豫不决的神情,轻勾红唇,敛了敛眸:“妹妹现下胃口不好也无妨,不如好生歇歇也好。” “多谢姐姐的美意。”阿琯抬手取了一块芸豆卷:“那妹妹也不客气了。”语罢将芸豆卷放入口中。 “妹妹喜欢就好。”宁嫔笑道,微微一蹙的眉也被笑意抚平:这个阿琯,倒是有几分本事。唇角上扬,从前倒是自己低估了她。 阿琯只吃了一块便收了手,用丝绢轻轻地擦了擦唇:“姐姐送来的东西,妹妹自然喜欢。” “好了,那便不继续叨扰妹妹了,若是妹妹日后厌烦了我可怎么是好?”宁嫔起身,朝阿琯笑了笑,出了毓秀堂。 “阿琯…”谭柔之轻声唤着:“那宁嫔…” “我知道,谭姐姐不必多言。”阿琯摇摇头。 祸从口出。 宁嫔是什么样的角色?心狠手辣却又谨小慎微,她还不会蠢到在糕点里下毒来引火,况且她与皇后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若是在此时让阿琯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阿琯眯了眯眼:现下里纳兰氏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四周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有些微妙却又诡秘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五章 掩人耳目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阿琯喃喃着。 淳淳替阿琯收拾好妆奁,回道:“贵人,已经是辰时了。” “辰时?”阿琯蹙了蹙眉:“算不得早了,秦姐姐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她固然是相信慕予的承诺,只是纳兰氏到底在盘算什么,会等的这样久。 迟疑了片刻,阿琯才起身唤道:“谭姐姐既然来了,我们不如一同去皇后那边去看看?” 谭柔之近乎是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好,我也正有此意。” 阿琯攥了攥拳:即便是慕予出面,纳兰氏也定然会借着这个机会给秦淮一个下马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凤盈殿内,秦淮跪在殿下,大殿之上却不见纳兰氏。 “贵人。”一旁的侍女上前:“皇后娘娘吩咐了,贵人怀有皇嗣,身子不爽,尽量不要走动,就不必每日来请安了。” “多谢皇后娘娘一番美意,只是若是因此便误了礼数,实在多有怠慢。”阿琯微微福身。 “那请贵人先来偏殿候一会儿,久站了也对身子不好。”侍女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扶着阿琯,偏巧也挡住了阿琯的视线。 “皇后娘娘今日是身体欠安吗?怎的…”身后的谭柔之缓缓开了口。 阿琯微微勾唇:谭柔之这一问倒是恰到好处,她一贯不争不抢,这样发问倒也不会惹人有过多的猜忌。 “劳烦谭贵人挂心了,皇后娘娘并非是身体抱恙,只是皇上上完早朝便来了,皇后娘娘还在伺候着早膳,因此才怠慢了各位贵人、娘娘。”侍女赔着笑,声色里却颇有几分得意。 阿琯不语,笑着看了看身后的谭柔之,跟着侍女走入偏殿,偏殿里倒是好生热闹,除开庄妃,其余的嫔妃都到齐了。 庄妃不来倒不奇怪,试问后宫里还有谁能与皇后拍案叫板,那便是非庄妃莫属了。 “哟,这不是宋妹妹吗?怎么今日这么早?”阿琯还未落座,一旁的云妃便是一通冷嘲热讽。 “那可不吗?秦贵人有难,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姐妹情深啊。”宋恬跟腔道。 阿琯本无心与她们多费口舌,只是她今日来本也只是为了秦淮,秦淮自进宫以后便对她掏心掏肺,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明明是一番好心,却被这二人说的小家子气。 “两位姐姐说笑了,我与秦姐姐姐妹情深不假,对皇后娘娘敬重也是真。”阿琯回着。 一旁的宁嫔饮茶不语,唇角留着浅浅的笑意。 “皇后娘娘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又与皇上伉俪情深,我们做妹妹的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啊。”云妃掩嘴嗔笑道。 众人正有说有笑。 殿内的珠帘被人轻轻掀开,一个娇俏的侍女走进来:“还请众位贵人,娘娘移步正殿,皇后娘娘与皇上已在正殿候着了。” 阿琯起身,手心发了汗,不知怎的,竟有些紧张,淳淳托着她的手,也觉察出阿琯有些不对劲,低声劝慰着:“贵人且宽心,皇后娘娘不会平白冤枉无辜的人。” 阿琯瞧了淳淳一眼,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她紧张的倒不是纳兰氏冤枉不冤枉秦淮一事,而只是一种莫名的预感,她总隐约地感觉到,今日绝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凤盈殿的烛光添了两三盏,亮堂了些,秦淮依旧跪着,身子微微晃着,想来已是精疲力竭,难以支持。 阿琯有些着急,想上前将秦淮扶起来,却被淳淳拉住:“贵人…皇后娘娘和皇上还坐在上边…” “是我莽撞了……”阿琯垂下眸,暗暗地攥紧了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走到座前坐下,只是目光还落在秦淮身上。 待到众嫔妃皆稳稳当当地坐下,纳兰氏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罪妾秦氏,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惊乱人心,祸乱后宫,理应处死。”纳兰氏冷冷地看向殿下面色苍白的秦淮。 “嫔妾…嫔妾真的是冤枉的……”秦淮的唇都惨白了,额间全是细细的汗珠,艰难地开了口,头也耷拉着。 “赃物都从你的屋里搜出来了,你还有何可以狡辩的?”纳兰氏拍案。 “皇后娘娘。”阿琯终是按捺不住,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怀着朕的孩子,起来。”不等纳兰氏回应,慕予抢先一步开了口:“来,阿琯,你来。” 阿琯本想着替秦淮说上几句话,却不料被慕予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贵人…贵人…皇上叫你呢!”淳淳暗暗地拍了拍阿琯,阿琯这才回过神来:“这…嫔…嫔妾。” “朕让你过来,你过来便是。”慕予斜靠在椅上,星眸半阖,格外好看。 阿琯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嫔…嫔妾参…参见…”话音才刚落下一半儿,她整个人便被一股有力的劲儿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阿琯身子一僵,抬起头,便迎上慕予的脸,她急忙着想要挣开,却被慕予搂住,慕予不算用力,阿琯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指尖透露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底下坐着嫔妃此刻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大多,却还是不怀好意的叽嘲之声。 “嗬,妹妹可真是有福之人,怀了皇嗣尚且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又深得皇上宠幸,我们呀,倒真是眼红。”宋恬阴阳怪气地朝着阿琯道。 “就是呀,妹妹现在可金贵了,哪儿是咱们能比的呀。”云妃面儿上是不冷不热,唇齿字句之间的嫉妒之感,都能溢出来了。 纳兰氏脸色如蜡,大抵是没有料到慕予的这一举动,扯了扯嘴角:“皇上…” “皇后要说什么,只管说就行了。”慕予将阿琯横抱着,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阿琯的脸红得不成样子,她的身子都有些颤抖,慕予此举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就连她也看不透,不,她其实一直都看不穿慕予的心思。且不说皇后一行人对她的看法如何,此事若是传到了庄妃的耳中,只怕也有的闹腾了,她本是承蒙了庄妃的恩德,现在却是蹬鼻子上脸,倒是要爬到主子脸上去了,庄妃面子上挂不住,自然也会把矛头对准自己。 “臣妾来晚了,倒是错过了一出好戏呢。”说曹操曹操到,凤盈殿外,熟悉的倩影缓缓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六章 欲盖弥彰 庄妃掩嘴款步上殿,身段婀娜:“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慕予未应答,只是点头示意,目光却直落在阿琯身上。庄妃的脸色不大好,只是凤盈殿内,纳兰氏前,她断不能失了仪态。 “免礼,赐座。”纳兰氏红唇微微扬起,纵然是阿琯抢了众人风头,但能借此打压打压庄妃的气焰,也好叫她尝尝难堪的滋味,也是不错的收获。 庄妃刚落座,看着殿上若无旁人的慕予,暗暗攥紧了拳:想不到她利用的一枚棋子,居然也有踩到她头上的危险。 “既然庄妃也来了,本宫也便继续说了。”纳兰氏顿了顿:“罪妾秦淮,本应初死,但念在太后有好生之德,礼佛期间不愿见血,故罚秦淮俸禄三月,禁足三月,非召不得出宫。” 纳兰氏话音刚落,秦淮便一下子瘫倒在地,她的脸此刻早已煞白,紧绷的神经像是断弦一般瞬间松弛了下去,她的侍女急忙迎上去:“贵人…贵人快起来…” 秦淮此刻却是已经没了气力,折腾了许久也起不了身,双腿似是被折断了一般,怎么也撑不起来。 “秦姐姐跪了许久,还是让人将她扶回去吧!”阿琯一直留神着殿下的景况,见秦淮并未受什么过重的责罚,她也暗自松了口气。 “宋妹妹如今是仗着怀有皇嗣,便能僭越妄为吗?”云妃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嫔妾并非……”阿琯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慕予又先一步开了口:“按她说的做。”又将一把将阿琯横抱起:“剩下的事情,皇后自己处理便是,朕还有事。”语罢,抱着阿琯出了凤盈殿。 众嫔妃起身行礼,纳兰氏更是脸色如蜡,盯着慕予离去的身影望了许久,才转过身来睨着秦淮:“来人,把她抬回去。其他的人都散了,还在这里做什么?”纳兰氏背对着正门,无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其余一干人都行了礼退了出去,独留庄妃还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皇后娘娘。” “怎么?庄妃还留在这里,是想和本宫一起在这凤盈殿里头,吹冷风吗?”纳兰氏冷哼道,抚弄着手边的瓷瓶。 “皇后娘娘,您贵为一宫之主,切莫气坏了身子,臣妾留在这儿,不是为了吹凉风,是为了提醒娘娘,保重凤体。”庄妃有意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唇间蹦出来的词句里,无一不是轻蔑之意:“臣妾告退。” 庄妃摆了摆手:“今儿,皇后娘娘可得好好焚点儿檀香,去一去这殿里的酸味儿。” “不劳庄妃提醒。”纳兰氏明显动了怒,连身子都微微有些发颤。 庄妃取出绣帕掩嘴,离了凤盈殿。 凤盈殿里四下只余纳兰氏与几个宫女,良久,纳兰氏猛然抬手将边上的瓷瓶掀落:“贱人!”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不断地将凤盈殿内的玉瓶瓷器摔烂:“那个贱人竟然蛊惑皇上!”纳兰氏此刻哪里还有什么母仪天下的姿态,市井泼妇也不似她这么歇斯底里。 “娘娘,娘娘别气了…”旁侧侍奉的侍女怯怯懦懦地上前劝道。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纳兰氏将手里攥着的一枚玉盘扔到那侍女头上:“杀了她!本宫一定要杀了她!”纳兰氏的眸里已经噙满了泪水,还有仇恨。 “去把宁嫔给我叫过来!”纳兰氏对着还未敢退下的侍女低吼道。 侍女们得了差事,立马眼巴巴地赶着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纳兰氏这边动静闹得大,长生殿内的香炉却腾着宁和的袅袅轻烟,慕予一心一意地批阅奏折,阿琯跪坐在长案一旁,为其研磨,空余,阿琯还不忘抬眸偷偷瞅慕予几眼。 “皇上,嫔妾不明白皇上今日这么做的用意。”沉默良久,阿琯总算是鼓足气开了口。 “朕让你研磨,让你说话了吗?”慕予头也不抬,翻着奏折。 “可…可是……”阿琯还想着争辩些什么,到底慕予在凤盈殿内,是让她稳稳地得罪了后宫里一干人,纳兰氏宁嫔自然是必说,她当下最紧张的,还是庄妃的态度。她本就是任庄妃拿捏的一枚棋子,而如今,她不仅怀了皇嗣,还在面儿上分得了慕予的宠爱,只怕庄妃在心底,已是容不下她的了。 “可是什么?”慕予放下奏折,看向阿琯。 “可是,皇上这是在让嫔妾得罪皇后娘娘……令嫔妾殿前失仪…”阿琯不敢看慕予,目光偏向其他地方,游离着。 “得罪?”慕予提高音调反问:“殿前失仪?”他又将脸凑近阿琯,直起身,顺势将跪坐的阿琯压在身下:“现在这样算是殿前失仪吗?” 不可理喻!阿琯在心里暗暗叫苦,一张脸也红得不成样,耳根也隐隐发烫:“嫔…嫔妾没有在跟皇上说笑……!皇上今日之举,让嫔妾在后宫如何自处?即便皇上不考虑嫔妾,也要为嫔妾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吧!”阿琯大着胆子回答。 “朕也没有在说笑。”慕予的神色格外凝重,他压下身,把脸埋进阿琯的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香。” 阿琯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身上的寒毛立起,就连话也说不利索了:“皇…皇…皇上…嫔…嫔妾真的是……” 慕予的神情却有些不耐烦,一个吻堵上了她的唇,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全都抵了回去。阿琯猛地瞪大双眸,手挣扎着想要把慕予推开,却被慕予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唔…”阿琯有些喘不过气,只能发出一声呜咽。 一直到阿琯的脸憋得紫红,慕予才放开了她的唇:“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只是,想你了。” 阿琯还未缓过气来,就愣住了:“想…想我?”她涨红的小脸上满是不相信。 “嗯。”慕予轻声应答:“不仅想你,还想我们的孩子。” 阿琯的眸子却在一瞬间黯淡下来:“皇上…嫔妾的孩子…”她知道这个孩子,从一开始便很难属于自己。 “没事的,朕还在的。”慕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温言细语地给她承诺,他深知感情在宫里是致命毒药,却在阿琯身上破了他的防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琯音》正文 第四十七章 别有洞天 “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门外头传来侍女小心的通报声。 慕予沉吟片刻:“朕一会儿就过去。” 阿琯还未缓过神来,脑袋嗡嗡直响,身上烫得出奇:“太…太后娘娘找您,您还是快去吧。” “怎么?这么急着赶朕走?”慕予笑道,却已从阿琯身上起来,还顺带着扶起她。 “太后娘娘找您…想必……”阿琯的语气里平添了些许担忧,慕予今日所为,只怕已经惹了一众后妃,只怕纳兰氏沉不住气,已经去向太后禀报了。 “朕自有分寸。”慕予峰眉微蹙,面儿上平静如水,似是早已预料到太后的召见。 “是,秦姐姐今日受了责罚,嫔妾理应去看看她,嫔妾先行告退。”阿琯微微福身,出了长生殿。 “贵人,您今日在殿上,那可是羡煞旁人呐!”一离了殿内规矩的拘束,淳淳便又说开了。 “这哪儿有值得羡慕的啊,皇上分明就是甩给我一个烫手山芋呢!”阿琯摇摇头,有些无奈。 “啊?这儿哪儿是什么烫手山芋啊,这不就是皇上对贵人的宠爱吗?”淳淳歪着脑袋。 “你这丫头,嘴巴就停不下来,也不嫌累着自个儿。”阿琯刮了刮淳淳的鼻头,面儿上挂着笑,却在心里盘算着慕予的用意,这个男人,做任何事都绝不白白费功夫,只怕,他也是在朝廷上遇到了些棘手的事儿,若是能借纳兰氏在后宫里搅起一阵风波,也好分散些前朝的注意力。 不过,唯一令阿琯汗颜的是,慕予竟然用她做这个人肉靶子,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怀有皇嗣,再加上纳兰氏如今不敢不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于是有恃无恐。 “淳淳,眼下碧秀已经不在我身边伺候了,我贴身的食物也都由你一人打理着,你若是忙不过来……”阿琯还未把话交代明白,淳淳慌忙跳到阿琯身前:“贵人放心!淳淳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侍奉贵人!” 阿琯点点头,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了,该露出狐狸尾巴的人都按捺不住了,她相信淳淳的为人,也相信她的真心。 “贵人,现下里天儿也回暖了不少,宫里新进了些桃花点心,我命下面的人去御膳房取了些回来,贵人若是现在回宫,正好能尝尝。”淳淳掺住阿琯的手。 “不了,我先暂且不回宫了,我得先去看看秦姐姐,她这两日受了折磨,人都给磨瘦了,我看着实在心疼,你先回毓秀堂,取些桃花点心,和些开胃的补药来。”阿琯轻轻将淳淳的手移开,越是在此时,她越不能掉以轻心,秦淮尚且才从纳兰氏的魔爪里逃出来。阿琯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岚玉居内,秦淮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眸,嘴唇还是惨白的,有些艰难地呼吸着。 阿琯走进去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连侍女的通报都免了,生怕扰了秦淮歇息。 “你家贵人现在怎么样了?”阿琯低声询问。 “不大好,贵人被抬回宫后,呕吐不止,吐了有好四五六次,现下终于好些了,但也吃不进东西,连水都不能喝。”秦淮的贴身侍女一面答,一面还小声地抽抽搭搭。 阿琯轻叹:“委屈秦姐姐了…皇后那边…我们也是鸡蛋碰石头,碰不过去。” 正说着,躺在床上的秦淮眼睫微微颤动,阿琯慌忙凑上前,少顷,秦淮总算睁开了眼。 她的贴身侍女急忙惊呼起来:“贵人!贵人您醒了!太好了!” “嘘…小点儿声,秦姐姐眼下还受不得什么刺激……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我照看便是。”阿琯遣退了寝殿内的侍女,从桌前取了茶盏上了一盏热茶水,缓缓行至榻边:“秦姐姐…喝些水吧……” “…我喝不下…”秦淮将脸别至一旁,似是在强忍着泪水。 “多少喝一些,毕竟是自己的身子。”阿琯温言细语地劝道。 “……阿琯…你是知道的…我入宫…从不求什么名分…我早已经……有了心上人…”秦淮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我……”话至此处,秦淮也终是忍不住,泪染湿了罗枕。 “我明白,秦姐姐,我都明白的,纳兰氏之所以针对姐姐,只不过是因着她不敢动我,却又不能不压低我,庄妃的地位她难以撼动,因此也便只有你与我走的近些…”阿琯拉住秦淮的手:“我没料到纳兰氏会下手的这样快,她竟然如此心急…否则…否则我定不会让她伤你半分。” “……”秦淮沉默良久,将脸别过去,轻轻将阿琯的手抽开:“我很累了,阿琯还是先回去吧……” 阿琯的身子一僵,心中五味杂陈,像是酿了一坛苦酒,一下子被打翻,很不是滋味:“姐姐……”她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莫要因此与阿琯生疏了…这都是纳兰氏的计策…”阿琯知道,秦淮在怪自己,在怪自己连累了她,让她平白无故地遭了一通罪。 秦淮不语,阿琯自知也不能再说什么:“我方才让淳淳送了些新进的桃花点心来,姐姐若吃不下,我还备了开胃药,多少吃些东西,妹妹就先走了。” 出了岚玉居,阿琯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秦淮因此事与她心生芥蒂,是无可避免的,若是秦淮为求自保与她恩断义绝,她也无话可说。 不过,庄妃殿里迟迟没有动静,却让阿琯有些不安。 未时将至,阿琯匆匆赶到书苑,许久未来,书苑的纸窗还是透着朦胧的柔光,宛如她还是个小宫女时,尝尝在窗底下迎着月光小憩,只是,许玥已逝,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阿琯,物是人非罢了。 “阿琯,你来了?”还是独属于书苑的熟悉声音,阿琯甚至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司空季。 “……司…不……国师大人找我有何事。”阿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阿琯……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司空季喉头微哽。 “国师大人还是唤我宋贵人吧,你我身份有别,还是避讳些好。”阿琯往后退了退,与司空季拉开距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