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潜伏》 正文卷 第1章 黎明前夕 民国旧历十六年,历史古都申城。 黄浦江畔一间并不起眼的茶馆里,赵建国紧蹙眉头坐在二楼里间一张古铜色的茶几旁,望着桌上袅袅升起的水雾出神。思忖间,木质的楼梯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伸头望向楼梯口,节奏明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约莫三十秒钟后,来者熟悉的面容终于映入他的眼帘。 只见对方身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那白色领子的内衬格外引人注目。对方头戴一顶黑色圆领的牛仔帽,脚踏一双黄色的皮鞋,鞋底踩着木质阁楼的地板咚咚作响。看到这里,赵建国原本紧张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他干咳一声,来者径直走进里间的茶馆,来到他身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本次行动的组织者卓刚。 卓刚脱下牛仔帽,露出那张坚毅而又略显沧桑的脸庞,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不经意地向窗外瞟了一眼,随手将帽子搁在桌旁的凳子上。赵建国抓起热气腾腾的茶壶倒了大半杯茶水,端到对方面前,两人相视一笑。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才我好不容易摆脱那几个狗腿子的跟踪,此地不宜久留。”卓刚直截了当地说道,他眼神里掠过一丝的惊慌。赵建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才紧锁的双眉舒展开来。白色恐怖笼罩之下的城市,组织成员的任何举动,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敌人盯梢或者跟踪。 赵建国表面上笑而不语,端茶杯的右手却微微颤动。因为他知道日后面对怎样的敌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不是那么好惹。卓刚抿了一口茶,轻声问道:“我看得出你好像信心不足哦?” “呵呵,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难免有些紧张。”赵建国自我解嘲道。 “你比我好多了,至少还有人带你上路。记得我第一次参加革命行动时,也紧张得分不清敌手。等你多杀几个敌人,就不会那么紧张了。”卓刚放下茶杯,安慰道。 赵建国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可我的底气还是有些不足,怎么办?” “你是缺乏勇气吗?等你身临其境之后,就有勇气了。” 赵建国点点头,继续问道:“要是还没有呢?” 卓刚斩钉截铁地回应道:“国难当头,由不得你,你是组织的最佳后备人选。万一行动失败,记得保存实力,继续战斗。”两人说话间,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从窗户里探头一看,只见一队人马全副武装,大摇大摆地行进,仿佛进入无人之地。所到之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为首的官兵大呼小叫,骂骂咧咧,气焰尤为嚣张。 “不好了,敌伪宪兵又开始全城搜捕。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记得明天准时参加行动统一行动,见机行事,随机应变。现在马上撤退!”卓刚拉住赵建国的大手,一边叮嘱,一边转身急匆匆地下楼离开。赵建国从楼上目送对方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他随即乔装成茶馆的店小二,不慌不忙地打扫店铺。楼下的宪兵渐去渐远,沿途的叫骂声和呼喊声依稀可闻。 转眼又过一夜,当太阳落山,夜幕再次降临之时,赵建国怀揣武器悄悄赶到顺义大街,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等待时机。一轮弯月出现深邃的夜空,天上群星闪耀,月光如水银泻地。放眼望去,只见前方的街道上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徐徐而来,为首的四辆边三轮摩托车左右并排前行,摩托车后边则紧跟一辆吉普车,车窗大开,远看依稀可见车上人员搭在车窗上的手臂。 车后小跑十几个宪兵,他们跳动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泥地上折射出长长的影子。时间大约过了五分钟,赵建国见到身后街边的暗角里突然涌出一群人,他们手持短刀,长矛,还有手枪,怀揣炸药迎面而去。赵建国探出头来,他在人群里也见到卓刚熟悉的身影,对方的眼神里露出杀气,带领手下的同志们佯装路人踽踽而行。 卓刚冲着赵建国招了招手,赵建国紧跟而上。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群,行进中的前方人马立即停了下来。为首的将官大手一挥,其手下的宪兵立马跳下摩托车,跟着后边的随从一道操起手中的家伙蜂拥而来,各自寻找掩体,做好进攻的准备。赵建国战战兢兢地跟随队伍逼近既定的袭击目标,敌我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轰隆......一声巨响。游行的人群里有人向前方之敌扔出一个自制炸药包爆炸开来。敌我双方战火一触即发,对方展开尤为猛烈的攻势。敌人射出的子弹犹如雨点般向这边飞来,弹头划破夜晚清冷的空气打到人们的身上。不过,人们依然前赴后继地往前冲。 赵建国眼睁睁地看着中弹的队友强忍疼痛向前反扑。有的人刚冲到一半,就再次被机枪射出的子弹打倒在地;有的人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进行殊死搏斗;有的人身上浓烟滚滚,依然顽强地跳过地上还在垂死挣扎的人体向前猛冲......视死如归的队友在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 赵建国看得浑身鸡皮疙瘩四起,心里直发毛。队友们这种自杀式爆炸袭击的举动令人感到十分震撼,现场浓烟四起,血肉横飞,地上遍布对峙双方被炸飞的尸块。即便如此,游行的队伍仿佛波涛汹涌般向前进攻。一个队友志倒下了,另一个队友站起来。仗着手中持有机枪的敌人犹如丧家之犬,纷纷向后倒退,负隅顽抗。 怀揣炸药的队友还在攻击那个他们要刺杀的目标。他们好像一群被激怒的雄狮围攻几只落败的猛虎。看到这里,赵建国不想再充当一个误入片场的路人甲。他从腰间拔出那把刀刃上带有锯齿的特制匕首,一个箭步向前直冲。当他迈开大步奔跑的同时,一直掩护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卓刚带领几个队友点燃身上的炸药包冲向敌人挡在吉普车前的人墙。他们异口同声地振臂高呼:“同志们,为了民族的振兴冲啊!” 人体炸弹接二连三地爆开,惨叫声伴随爆炸声此起彼伏,对方围成的人墙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血肉模糊。一股壮烈的豪情涌上赵建国的心头,他大吼一声,仿佛一头怒吼的雄狮加快冲刺的脚步,目光一刻不停地紧盯吉普车里那个依然毫发无损的击杀目标,那个名叫刘震天的男人。 一个黑色的人影挡住他的去路,对方迅速出手拽住他的右胳膊,力道几乎穿透脊背。他只听到自己的肘关节在彼此的推搡中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手臂会不会被对方拗断,当下毫不犹豫地伸出匕首狠狠插入对方的体内,喷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他的手臂。对方手上的力度逐渐减弱,赵建国又快速补上一刀。 赵建国看到了那张因失血过多而逐渐苍白的年轻脸蛋,他再次向对方的心窝处刺入一刀后,拔刀逼近那辆吉普车。车上惊慌失措的那个人,此时正在奋力挣扎地拉开车门。赵建国飞步上前,膝盖牢牢顶住车门,门框夹住对方的双手,然后伸出明晃晃地匕首从对方的下巴往上直捅,对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他不敢恋战,但是必须杀死眼前这个曾经屠杀自己同胞兄弟的仇人。于是,他快速拔出匕首,立即割断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在硝烟弥漫中转身离开。逃跑中,他的心情百感交集,喜忧参半,悲愤不已,心里默默地向天祷告,希望那个刽子手早点死去。他好告慰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英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章 潜伏 延安振兴小学一座泥土夯成的瓦房里,明媚的阳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照射室内。即便如此,室内的光线依然显得有些暗淡,赵建国坐在窗前的一张书桌旁,百无聊赖地翻阅一本《鲁迅文集》。他乱蓬蓬的头发,身穿一件藏青色粗布长衫,低头看了几眼,又抬头望向窗外发呆,那深邃的眼神仰望窗外高而辽远的天空,似乎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 思忖间,一个矫健的身影悄然入室,端坐在他身后的长凳上。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继续低头看书。身后的男人距离他仅有一米之遥,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咳一声,开口叫道:“南波万,难得你还有如此雅兴阅读名家小说?” “哈哈,你别忘了这里可是学校。我不看书,还能干啥呢?”赵建国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书可以救国么?”对方调侃道。 “那倒不一定,不过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坚定的革命信念可以普度众生。” “可不可以先别看了,停下来跟我好好谈谈。” 赵建国合上,微微抬头,转过身子,坦然面对来者。对方直起身子,从凳子上站起,背着双手在他面前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正色说道:“我总觉得你小子近来状态不太好。” “何出此言?何以见得?我现在不是挺好嘛?”赵建国连忙反驳道。 “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说话老是那么费劲,你小子好像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对方一针见血,直奔主题。 赵建国并不直接回答,他答非所问地笑道:“可是我每天过得很充实啊?” “呵呵,这些年你过得太安逸了。”对方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这十三年来,你似乎早已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肩负的使命,每天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南波万,你别忘了我们的职责!” 最后一句话,对方特别加重语气。此言一出,犹如醍醐灌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出去跟学生们一起打篮球。可你别忘了,这个学校只不过是咱们暂时的藏身之地,你却想在这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你出去吧!我也不想勉为其难,反正你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话音刚落,赵建国嬉皮笑脸地走向门口,叫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他身后再次响起对方的唠叨:“南波万,我知道你等了十几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可眼下的情势越来越不容乐观,形势越来越紧张。思想上不能心存懈怠,要时刻准备着,随时准备战斗,时刻保持警惕。说不定哪天,咱们就得采取行动。不要忘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赵建国何尝不明白对方的语重心长,用心良苦。他双手靠在门框上沉默片刻,然后转过脸,点点头,淡淡地回应道:“明白了!你教训得很好!我放在心里,记在心上。” 说完,他撇下对方,伸手打开房门,径直走出门外,来到操场上。场上的孩子们看到他的身影,一个个欢呼雀跃地围过来,追逐打闹,争抢篮球。抢夺中,一个调皮鬼出脚踢飞篮球砸到赵建国的脑袋,又弹回人群中。 赵建国立即转身,望着篮球飞来的方向,嗔怒道:“石头,你小子活腻了不成!”石头摸了摸上嘴唇的清鼻涕,笑嘻嘻地站在原地做出挑衅的架势,旁边的小伙伴一边瞎起哄,一边乐呵呵地傻笑。他冲着这帮小兔崽子伸了伸手指,然后脱下长衫,随手挂到身旁的灌木,只穿一件灰黑色的内衬。 他仿佛虎入羊群,迈开步子追赶那个名叫石头的孩子,其他孩子见状,纷纷四散逃跑。赵建国一把逮住石头,高高举过头顶,衣衫褴褛的石头犹如一条泥鳅不停地挣扎嬉笑。围观的孩子们随即向他们两人投掷泥巴,场上扬起的灰尘顿时遮天蔽日。 一番疯玩之后,在石头的一片求饶声中,孩子们渐渐趋于平静。他们三五成群地站立一旁等待赵建国的发号施令。赵建国十分怜爱地望着这帮放牛班的学生,心中涌起一股慈父的温暖。他们之中,大部分的学生甚至衣不蔽体,稍微穿好点的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有的穿着大人的红军装。 而他所扮演的角色则是他们的老师,赵老师一个口令召集学生们整整齐齐地站在他面前列队。他开始分组开展体育竞技活动,教学生们打篮球。篮筐则是分别安插在操场左右两边墙上的铁圆圈,孩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嘴叼一个黑色哨子,站立场外充当裁判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章 少年强 一声口哨响起,学生们开始兵分两路,有板有眼,有模有样地带球,传球,扣球,投球。那个几乎被他们当做足球一样玩,快被踢得瘪气的篮球打到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片刻之后,场上奔跑的人群扬起灰尘四散开来,然后随风飘逝。即便场地十分简陋,可在赵建国的带领下,他们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那个名叫石头的孩子无疑是场上的焦点,他犹如一头刚冲出泥潭的水牛带球横冲直撞,突破层层防卫,直逼篮下,然后腾空跃起,毫不犹豫地把球投进篮筐。 “好球!”赵建国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场上随即响起一片欢呼声,孩子们也意犹未尽。石头得意洋洋地带领自己的小伙伴开展新一轮的进攻。很显然,这小子是一个好苗子!裁判员心里由衷地赞叹。 炎炎烈日之下,身为裁判的赵建国身上的汗水几乎湿透了他的衣裳。看到孩子们打得热火朝天,他也技痒难耐。为了避免阳光直射,他不得不在场外跟随两队你争我夺而不断地变换位置吹哨子。 突然,那个被人抢夺中的篮球偏离既定的行进方向,还有一步之遥就要滚出场外。赵建国一时兴起,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随即伸手带过篮球,微微踮起脚尖,就近一个远投,命中三分球。场上的孩子们顿时愣住了,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那个地主家的二少爷连忙愣头愣脑地问道:“这个三分球算哪个队啊?” 赵建国一时无言以对,他傻愣愣地挠了挠头皮。 石头有些气愤地叫道:“老师,你可是裁判员!裁判员怎么能抢球投篮呢?” “就是!就是!有你这样当裁判的吗?”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质问他。 赵建国一个劲儿地咧嘴直笑道:“呵呵,看到你们玩得那么开心。我心里直痒痒!忍不住投了一个。这个三分球不算数,你们重新发球吧?” “你是裁判,哪边发球?”石头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你们队发球!”赵建国从队员手里接过捡回来的篮球,传给石头,然后吹了一声哨子。 “不行!凭什么是我们队发球?”石头气呼呼地把篮球扔出场外,他手下的队员也随声附和。双方陷入僵局,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赵建国知道这个争强好胜的学生耍性子,心想待会儿比赛结束后再好好收拾他。场外的替补队员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咳咳咳......忽然几声响亮的干咳瞬间打破双方紧张的气氛。众人不约而同地寻声望去,只见须发皆白的罗校长背着双手,腆着肚子,向这边踱步走来。他那写满沧桑,皱纹斑斑的老脸上露出一丝愤怒。 学生们战战兢兢地躲到老师的身后。赵建国只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有些尴尬地迎上前,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校长,我们......正在上体育课呢?” 罗校长脸色阴沉,他身上那套藏青色的中山装在太阳照耀之下格外引人注目。他不耐烦地骂道:“老夫正在安心批改学生国文。你们却在这里吵吵嚷嚷,直吵得我心神不宁,成何体统?” 赵建国连忙凑到对方跟前,陪笑道:“校长,我们上体育课嘛!怎么能不吵呢?” 罗校长立即直起身子,鼻孔朝天,正色反驳道:“最近,宛平县刨出一个石狮子,背上写着东瀛人有两百年运道,天命难违;村头东家前天生出一只两脚山羊,延安接连三伏天气,久旱无雨;昨天有几只大青蛙从天而降。赵老师,这些征兆你都听说了没有?” 赵建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尴尬地笑道:“这事儿倒挺新鲜,我还没听说过。” 罗校长立即抬高声调,教训道:“国难当头,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嘻嘻哈哈,长幼不分,没大没小,搞得鸡犬不宁,严重影响教学秩序......” 赵建国和学生们静静地听着罗校长一个人滔滔不绝地演讲。对方大约批评了两分钟,最后勒令他立即解散队伍回教室上课。他望着罗校长逐渐远去的背影,一个劲儿地摇头苦笑。这个身受封建礼教毒害之下的老人不但思想顽固不化,而且朽木不可雕也。他重新穿上长衫,无可奈何地命令学生们回教室,孩子们的眼神里满含幽怨,悻悻地转身离去。 在学校操场尽头的拐角处,一边低头沉思,一边走路的赵建国跟一个迎面走来的女孩撞了个满怀。两人差点摔倒在地,赵建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鬓角,抬头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对方随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过之后,彼此的心情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女孩名叫刘映霞,刚来延安两个月就成为一名文艺宣传队队员。她身上的那套军装一尘不染,手里拿的花折扇直磕得赵建国额头有一个红印。两人相识还不到一个月,赵建国认为对方之所以愿意接近他,是因为自己始终秉承坚定的革命立场,始终站在国家和人民的角度思考问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革命战友。 双方寒暄一番后,赵建国满含歉意地笑道:“对不起,我只顾低头看路,不小心撞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刚才罗校长又骂你啦?”刘映霞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十分关切地问。 赵建国兀自摇头苦笑,故作轻松地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奉告。 刘映霞皱了皱眉头,笑道:“哈哈,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他骂什么!我先走了,回头再聊。” 赵建国望着刘映霞离去的倩影,转身走向教室。正在巡视的罗校长堵在教室门口,逮住姗姗来迟的赵建国,一把拉他到墙角,神秘兮兮地叮嘱道:“赵老师,陕甘宁边区那边又闹事儿了!都是红军惹下的祸根!” 对方说完,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赵建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老头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章 惊变 申城的天空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空中漆黑如墨的云层里时不时闪出几道耀眼的光芒,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老天在怒吼。 岗哨陈丁犹如一根电线杆笔直地站在弄堂里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偶尔抬头仰望天上乌黑的云朵,侧耳倾听云层里的天雷滚滚。当稀稀落落的雨点砸落到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一边伸手擦掉脸上的水渍,一边十分警觉地注视周围的情况。越是这种尤为恶劣的天气,越需要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 前方四五个状如乞丐的男子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看到对方形同醉汉,哈欠连天的陈丁藐视一眼,然后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于顾。他们踉踉跄跄地走到跟前,嗅觉灵敏的陈丁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酒气虽然不至于熏天,但对一个滴酒不沾的人而言,这种酒味的确令人感到有些恶心。 “喂,你们几个赶快滚开!”陈丁十分夸张地捂住鼻子,一边上前挥手驱赶,一边十分厌恶地喊道。 “哟呵,我们只是路过,又没招惹你!关你什么事儿?走路都不行吗?”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扯开嗓子大声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陈丁也知道对方故意找茬。他向后倒退一步,不慌不忙地回应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呸!大哥,少跟这种狗腿子讲那么多废话!先收拾他一顿再说,老子已经很久没打人了,手痒痒着呢?”其中一个身材壮实的男子恶狠狠地往地上狂吐一口唾沫,大声嚷嚷。其他人二话不说,挥舞双拳直奔陈丁面门。 刚从前线战场下来的陈丁也不是那么好惹。那几个厮刚刚进入有效攻击范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靠前的三个人。后面的两个还没出手反击就已被打垮的伙计绊倒,为首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并不死心,当下他拔出身上掩藏的那把半米来长的刺刀一个劲儿地乱砍一通。 刀口划破空气,携带呼呼的风声袭来。眼看就要砍到肩膀,陈丁眼疾手快。他伸出右手一把拽住对方拿刀的手腕向后反扭,左手化掌为拳猛击敌人的太阳穴。只听哐啷一声,手起刀落,那汉子只觉眼前一黑,立马摔倒在地。对方看到陈丁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 陈丁长吁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空。天上的乌云层层叠叠,远方一片迷蒙,大雨降临。他望向那五个找茬的混蛋远去的背影时,也见到三个熟悉的人影。这三个人分别是陆谦,柳叶飞和他二弟陈当。他们的身后紧跟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国字脸,板寸头,相貌平平,乍一看毫不起眼。 如果不是陈当跟他靠得那么近,警惕性一向很强的陈丁都误以为对方是个路人。此时他们刚好跟那几个退去的市井流氓打个照面,陆谦看到那几个厮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眼神,连忙上前挡住那个中年男子。双方擦肩而过,各自安好,井水不犯河水。 大约一分钟后,他们来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脸色凝重的陈丁立即往墙边闪开一条道,陈当和柳叶飞旁若无人地走过他面前。他们身后的陆谦走到陈丁跟前时,停下脚步,嬉皮笑脸地调侃道:“陈丁,你小子干嘛那么紧张?放松一点不行吗?这里可是上海沦陷区,不是大后方战场。” 陈丁摇头苦笑,绷紧的身板立即松弛下来,双手极不自然地交叉紧贴腹部。陆谦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随即向中年男子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刚从前线调回的保镖,眼下前方打仗,后方人手不足啊!陈丁,这是我们新来的客人,你务必严加看守,不要让可疑人员随便进来。” “是!”陈丁挺直身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他轻轻地拍了拍陈丁的肩膀,笑道:“小伙子,你身手不错,好样的!陆老弟,待会儿叫人送把伞过来,别让咱们这位兄弟被雨淋嘛?” 陈丁立即摆摆手,婉言谢绝道:“不用了,淋点雨算不了什么!我挺得住!” 陆谦马上讥笑道:“呵呵,陈丁!你就别逞能了!人家是说你下雨天也不打伞站岗放哨,也太不合常理,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下次一定要注意,下不为例,你明白吗?” 陈丁低头不语,他默默地看着陆谦等人护送中年男子推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走进房子里。狂风席卷乌云,大雨哗啦啦地从天而降。陈丁紧蹙眉头,下意识地往屋檐下挪动几步。可那狭窄的屋檐并不能完全遮挡瓢泼如注的雨水,他身上还是被雨淋湿一大块。 忽然,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吱呀一声响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开门走出,她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笑吟吟地来到陈丁面前。陈丁原本阴沉的脸上立刻露出温柔而迷人的笑容。也正是因为这个温和又俏皮的女人,他才愿意从炮火连天的战场调到死气沉沉的沦陷区敌后方。 虽然他们两人一天到晚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名叫刘兰芝的女人是他陈丁的未婚妻。刘兰芝把伞递到陈丁的手上,陈丁接在手里。兰芝却含情脉脉地盯着,迟迟不肯放手。 陈丁微笑道:“你别闹,我在站岗呢?要是让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刘兰芝嫣然一笑道:“切,瞧你那熊样!我们都准备变成一家人了,你还怕人家看见?看见又怎样?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陈丁挠了挠头皮,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 “二弟陈当刚才跟我说,你又被长官骂了?” 刘兰芝扯了扯他的衣襟,陈丁转头看到未婚妻的眼神里充满疑惑。 陈丁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没有的事儿!别听二弟胡说八道。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只是被陆谦说了两句。下大雨了,你赶紧回屋吧!小心着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章 密室惊魂 刘兰芝摸了摸陈丁肩膀,叮嘱道:“你的衣服都被淋湿了!要不先回去换件衣服再出来吧?” 陈丁一边推刘兰芝,一边催促,“不用!我撑得住!再站一会儿,我就撤了!你赶紧回去吧!” 刘兰芝深情款款地望着陈丁,面带笑容,一步一回头地转身进屋。大雨倾盆而下,地上溅起的水雾弥漫,路面一片汪洋,不过隐隐的雷声已渐去渐远。陈丁一边撑伞,一边警觉地看守门口。 他身后的这座庭院建筑古香古色,院子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轩榭应有尽有。进去一看就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房子,里面曲径通幽,别有洞天,四通八达的回廊让人走得眼花缭乱,迂回曲折的小道几乎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当然,陈丁等人早就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陆谦引领中年男子,闲庭信步一般往里直走。他们绕了一大圈,有意避开仆人和长工这些闲杂人等的视线,来到最里头一座房子跟前。方才行走间,陆谦一直默默地观察中年男子的脸色,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窥探此地的满意度。 陈当轻轻推开一间书房的木门,他们径直入内。室内的陈设洋溢浓厚的书香气息,浅灰色的墙上因地适宜地挂着好几副清朝时期的名人字画。面向房门两边的墙壁,左右各立一个半封闭式的书架,架上摆着线装的古籍,古玩瓷器,笔墨纸砚。房间正中摆放一张长形桌子,桌上有几张毛笔写过的宣纸,字迹十分潦草,看似有人信手涂鸦。 陆谦漫不经心地走到房门右侧的书架前,轻轻扭动架上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笔筒。只见长形书桌对面墙上高挂的一副山水画后面现出一个小门。要不是这副国画随着小门的开启而轻微抖动,谁也不曾料到字画后面暗藏门道。 柳叶飞向前伸手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中年男子和刘兰芝跟随他们钻进那扇小门。门后是一间四米见方,半大不小的密室。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中年男子放眼望去,眼前为之一亮。只见室内那张黑色的八仙桌上摆放广播电台,备用电池,微型照相机,电话机,窃听器,电报机,密码机等老式间谍装备。 陆谦看到对方的脸上喜形于色,连忙解释道:“因为老地方被日本间谍炸没了,我们逼不得已搬到这里。由于刚搬来不久,有些设备还不够齐全。考虑不周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 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他点点头说道:“陆老弟,总部被毁之后,你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重组,已经很不容易。这里该有的东西都有,我们要求太多也于事无补。眼下局势十分紧张,不可能面面俱到。” 陆谦正想开口说些客气话,可他欲言又止。中年男子随即反问道:“我们暂时使用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陆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拉开墙角一张方桌的抽屉,掏出一叠密密麻麻的本子,郑重其事地递给刘兰芝等人。他们三人开始分工,按部就班地上机操作。陈当负责输入电文,刘兰芝则对照密码本念出编码字母,柳叶飞坐在一旁,拿笔记下密文内容。为了不影响他们工作,陆谦和中年男子各自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 中年男子翘起二郎腿,非常淡定地问道:“听说最近风声很紧,日本人一直穷追不舍?” 陆谦轻蔑地笑道:“呵呵,那些人生地不熟的日本特工拿咱们也没办法。日本的军队表面上占领申城,申城一度沦陷。不过他们忘了军统和中统,还有各大帮会,以及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的仁人志士,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咱们在这块黄土地上生存五千年,日军仅凭那几百个间谍和汉奸,就想灭了咱们。那也太小看人了,咱们军统的刘震天可不是白吃干饭。当真打起来,小日本那几百个所谓的特工都不够他收拾一顿。” 虽然陆谦有些言过其实,可中年男子还是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他气定神闲地问道:“咱们跟中统和军统之人打交道那么多年,你认为他们两者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陆谦立即掰起手指,如数家珍,笑道:“呵呵,那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吗?中统的工作重心是监控机关内部情况,打击一切党外人士,控制社会舆论和思想。而军统属于军队序列,主要收集各类情报,监视军队,逮捕暗杀敌对势力。两者之间工作领域不同,中统是党内,军统是军中。” 中年男子不耻下问:“那你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陆谦摇摇头,唉声叹气道:“唉,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军统内部那些武夫,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一个个性情乖张,脾气暴躁,很难与人相处。凡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们很难跟对方交流沟通,他们到处吹嘘自己的特工比红军还多。”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也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军统的实力到底如何,他好歹也知根知底。于是他由衷地赞叹道:“你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军中个个都是国家栋梁,个个都是人才,难免恃才傲物。” 陆谦立即接过话茬,继续调侃道:“呵呵,军统那些人不是太张狂,就是太妄自尊大。不过咱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各不相干,各干各活,井水不犯河水就行。听说最近中统处于劣势,军统独占优势。申城这块地方十有八九被军统的刘震天拿下,前天我刚跟中统本地的站长胡忠民喝酒交换情报,顺便给军统的常遇春还个人情。正所谓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几杯小酒刚下肚,他就跟我透露日本人很不满意美国人。” 中年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他说得对啊!只要美军参战,我们就会被人打压。” 陆谦心里一惊,焦急地问道:“此话怎讲?” 中年男子郁闷地答道:“重庆方面坚信美军参战之后,战事将在几个月内结束。到时他们秋后算账,咱们恐怕自身难保。”他紧皱眉头,抬头看了看专心致志破译密码的三个人。等待几分钟后,译码工作终于顺利完成。刘兰芝收起密码本还给陆谦,然后开始发送电报。陆谦小心翼翼地接在手上,揣进怀里,夹在衣服的内袋,贴身放好。 叮铃铃......密室角落里的警报声骤然响起。陆谦仿佛被电击一般从椅子上跳到中年男子面前,刘兰芝等人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冲上前掩护对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章 入戏太深 振兴小学所在的狮驼岭沐浴在斜阳金色的霞光里,夕阳落山洒下的光芒万丈。一道道金光普照大地,地上一片金黄。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学校所在地好歹也算是政治文化中心,站在狮驼岭上一眼望去,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便是人群聚居地。除此之外,郊外的晚上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出门在外的行人如果没有照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赵建国嘴里哼着小曲,悠然自得地行走在乡间小路上。他硕大的脚板踩过的地面泛起泥黄色的尘土,所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连窜深浅不一的脚印。眼前一条弯弯曲曲的河道挡住他的去路,他抬头望了望天边即将消失殆尽的晚霞,眉头一皱,挽起裤管,脱下布鞋,趟过河道里的浅滩,走上河岸,使劲甩了甩左右脚上的水滴,继续穿上鞋子,大步流星地向对面的小山坡走去。 他步履蹒跚地爬上坡的,虽然你不是演员,但是具备一名演员的潜质!叫你来跟我对台词呀?”刘映霞的语气开始变得柔和。赵建国扑哧一笑,他觉得这小妮子的脾气真是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好嘛!不知道,你们准备演哪一出话剧啊?” “雷雨。”刘映霞随即从布包里取出一张稿纸递给赵建国。赵建国拿过一看,只见上面字迹工整,抄写的内容是话剧《雷雨》中的一小段。他大致浏览一遍,当看到一大段一段的台词,心里不禁发愁。 “这么多台词,我怎么记得住啊?” “不用记,你只要照稿子念就行。如果你配合得好,说不定还有上台表演的机会。” “看样子,我应该念上面的大海这个人物的台词吧?” “没错,我就是演里面的萍!” “这个角色不适合你,我建议你还是另换一个角色吧?” “不行,上面已经定下来了,没办法更换,只能将就上台表演。” 赵建国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地转头看后面,仿佛身后有一双眼睛在偷窥一般。 刘映霞有些不耐烦地叫道:“赵先生,你能不能长点心啊?不就是跟我对台词吗?你只不过扮演一个假想敌的角色,用得着疑神疑鬼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赵建国连连摆手。 “那你啥意思?连你都被自己的影子吓到,怪不得都欺负到你头上去了!” “这是两码事儿,那不叫欺负好吗?我跟学生打成一片不好吗?” “罗校长动不动就骂你,算欺负了吧?” 赵建国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大人和小孩不能相提并论,人家罗校长有权有势,背靠大树,后台很大。我区区一个教员,无党无派,人微言轻,哪敢惹他。除非我不想混了!” 刘映霞脸色阴沉,双手叉腰,装作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叫道:“好啦好啦!我跟你扯犊子了。咱们赶紧开始吧!再扯犊子,天就黑了!” 赵建国清了清嗓子,正而八经地盯着稿子,略带轻蔑地语气念道:“不用推托,你是个少爷,你心地混帐!你们都是吃饭太容易,有劲儿不知道怎样使,就拿着穷人家的女儿开开心,完了事可以不负一点儿责任。” 刘映霞极力酝酿感情,失望地说道:“现在我想辩白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是有目的而来的。你把槍或者刀拿出来吧。我愿意任你处置。” 对方这么投入,赵建国顿时来了劲儿,他轻蔑地喊道:“你会这样大方,在你家里,你很聪明!哼,可是你不值得我这样,我现在还不愿意拿我这条有用的命换你这半死的东西。” 刘映霞直视他,义正辞严地答道:“我想你以为我现在是怕你。你错了,与其说我怕你,不如说我怕我自己;我现在做错了一件事,我不愿意做错第二件事。” 赵建国嘲笑地道:“我看像你这种人活着就错了。刚才要不是我母亲,早就宰了你!现在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我死了,那是我的福气。你以为我怕死,我不,我不,我恨活着,我欢迎你来。我够了,我是活厌了的人。” “哦,你--活厌了,可是你还拉着我年青的糊涂妹妹陪着你,陪着你。” 两人对答如流,入戏之深,仿佛自己就是剧中的人物。就连赵建国也不得不佩服自己临场发挥的水平。 “你说我自私么?你以为我是真没有心肝,跟她开心就完了么?你问问你的妹妹,她知道我是真爱她。她现在就是我能活着的一点生机。” “你倒说得很好!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那就是我最恨的事情。我的环境太坏。你想想我这样的家庭怎么允许有这样的事。” “哦,所以你就可以一面表示你是真心爱她,跟她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可以,一面你还得想着你的家庭,你的董事长爸爸。他们叫你随便就丢掉她,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阔小姐来配你,对不对?” “我要你问问四凤,她知道我这次出去,是离开了家庭,设法脱离了父亲,有机会好跟她结婚。” “你推得好。那么像你深更半夜的,刚才跑到我家里,你怎样推托呢?” 刘映霞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所说的话不是推托,我也用不着跟你推托,我现在看你是四凤的哥哥,我才这样说。我爱四凤,她也爱我,我们都年青,我们都是人,两个人天天在一起,结果免不了有点荒唐。然而我相信我以後会对得起她,我会娶她做我的太太,我没有一点亏待她的地方。” “这么,你反而很有理了。可是董事长大少爷,谁相信你会爱上一个工人的妹妹,一个当老妈子的穷女儿?” “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有人逼我成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章 逮个正着 “到底是谁把你逼成这样?”赵建国不安套路出牌,嘴里突然蹦出一句稿子里所没有的台词。沉浸在角色情境中的刘映霞一下子愣住了,她木然地看了对方十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愠色。 “台词对得好好的,干嘛打断我的思路呢?这句台词剧本里都没有,你出戏了,讨厌!”刘映霞责怪道。 “你们话剧社当真要排练《雷雨》吗?这角色根本不适合。”赵建国奸诈地笑了。 刘映霞抻了抻微微卷起的衣角,抿嘴一笑。 “其实这剧本是我自己选的,我们的社长压根就不想排,因为这剧本需要深厚的表演功底,他们宁愿排练国外的剧本《带枪的人》,这部反映苏联十月革命的话剧。唉,那些大老粗们根本就不懂戏剧。我觉得你很有表演的天赋,可你偏偏去当一个教员,简直是屈才。” “哦,是吗?那你们话剧社还招人不?” “不知道!这事儿得问社长。恐怕我也帮不了你,因为我就要走了。” 刘映霞的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忧郁,她望了望天边落日的余晖,眼神里掠过一丝的留恋。赵建国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警觉地问道:“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仿佛再做一个重要的决定,语气变得十分果断。 赵建国一脸坏笑地问:“你要回周朴园家?” “不是他家,回我家!” “他家不就是你家么?” 刘映霞顿时恼火了,她吼道:“大哥,我要回申城好吗?” 赵建国皱了皱眉头,反问她:“你家不是在西京吗?” 刘映霞得意洋洋地笑道:“呵呵,那是因为之前跟你不熟,我骗你的!” 赵建国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唉,你们女孩子真是小心眼,都怪我太傻太天真,又被你骗了一次!” 虽然当初他们认识之前,他早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眼前这位自称来自西京的刁蛮公主其实出身一个申城的富人家庭,但是当他听到对方亲口证实,心里未免有些失望。可他转念一想,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鱼龙混杂,敌我难辨,人家伪装也是情有可原。他何尝不是披着伪装,屈身躲在这里。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释然。 刘映霞戏谑道:“哟,你好像感到很失望?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对方一下子看穿自己的心思,赵建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转过身,有意避开刘映霞咄咄逼人的眼神,淡淡地回应道:“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反正我无所谓。” 刘映霞一改往日刁蛮任性的模样,露出小女生少有的矜持,诚挚地说道:“赵先生,实不相瞒,我在这早就呆腻了。这鬼地方气候干燥,黄沙漫天,一天到晚只能待在窑洞里,哪也去不了。可我爸执意让我来体验人间疾苦,发挥一技之长为民造福。” 赵建国立即插嘴道:“现在你不是已经加入话剧社,在舞台上传播人类文明,弘扬红色革命思想了吗?” “话虽如此,可是这里的人们除了谈论红色革命,就不会再讨论其他话题。他们又没什么文化,有时候跟他们交流都感到很困难。”刘映霞稍微停顿一下,深情地望着赵建国,继续说道:“你打算待在这个鬼地方多久?” “我啊?很难说,我家在东北,可是已经被日本人占领。除了待在这儿,我还能去哪?”赵建国苦笑,“其实我觉得你之所以跟这里的人们产生隔阂,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深入群众,了解他们的苦难。现在举国上下都在跟日本鬼子闹革命,民族安危都受到威胁,请问谁还有心思谈论其他话题?” “你说得也有道理。”刘映霞盯着赵建国那张沧桑的老脸,激动地说道:“不过可我告诉你啊,你休想挽留我,也别想跟我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其实呢,你并不让人讨厌,还挺有趣。只是我觉得很纳闷,他们都上前线当兵打仗,保家卫国,你干嘛不去呢?” 赵建国不想向对方透露太多有关自己的信息,于是故意岔开话题,微微一笑道:“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提得动枪杆子和炮弹?” 刘映霞狠狠地掐了一下赵建国的胳膊,愠怒道:“呵呵,大哥!别蒙我了好吗?你跟着学生们满场子打球乱跑,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赵建国佯装疼得龇牙咧嘴,伺机按住对方的玉手。刘映霞的脸颊微微泛红,她咬了咬嘴唇,极力挣脱赵建国的魔爪,轻叹一声,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柔声叫道:“大哥,我就要走了,抱我一下好吗?” 赵建国顿时受宠若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也曾经对眼前这个秀色可餐的女孩有过非分之想,但有贼心没贼胆。他战战兢兢地上前半步,犹豫不决地张开双臂,悬在半空。 “你还是个男人吗?还磨磨蹭蹭地干嘛!”刘映霞催促道。 赵建国心下一横,咬了咬牙,狠狠将她揉在怀里。刘映霞仿佛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仿佛瞬间融化进对方宽阔的胸膛。两人仿佛干柴碰到烈火,一触即发,耳鬓厮磨,热烈拥吻。刘映霞一次次打掉赵建国不由自主伸向她敏感部位的魔爪,拒绝他做各种不可描述的动作。 “你们两个再干什么?”突然身后有人大喝一声,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射到他们的脸上。两人仿佛触电一般,极力挣脱对方的怀抱。赵建国伸手挡住射来的光线,眯起眼睛,斜视光源射来的方向。 只见已经秃顶的治保主任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色眯眯地看着,他身边还站立一个年轻力壮的红军战士。两人就这样被他们抓住现行,押回来。刘映霞气呼呼地冲着赵建国骂道:“你这人真是个倒霉鬼!到哪都有人跟踪!” 赵建国一脸无奈,他一边走,一边偷瞄治保主任,然后摇头苦笑。 “你们两个给我老实点,不许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你走前面,她跟上,动作快点!” 治保主任下令,赵建国和刘映霞彼此交换一下眼色,心照不宣,乖乖照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章 突击 一直在门外站岗的陈丁带领几个哨兵,浑身湿漉漉地扑了进来。他们手持武器,临危不乱,紧张有序地逼近枪声响起的角落。陈丁冲进书房,伸出血迹斑斑的右手,吃力地扭动房门右侧书架上那个被人摸得锃亮的木质笔筒,墙上立即开启一道暗门。 他搓了搓几乎麻木的老脸,擦掉脸上的雨滴,轻轻推门而进。前脚刚迈进门坎,从门后伸出的枪口立即顶住他的脑袋。他翻起白眼,下意识地看了看持枪偷袭的人员,当看到一脸严肃的未婚妻刘兰芝也在其中时,原本高度紧张的心情逐渐趋于平静。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贸然入内,双手自然下垂,立在原地,从容淡定地说道:“报告,外面有人偷袭。咱们外围的三道岗哨已被敌人端掉。” “到底何人所为?我们的行踪是不是暴露了?”陆谦十分警觉地质问。 陈丁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申城的中统站长胡忠民带队搞事儿。” “我就知道又是胡老二为非作歹,这小子请我喝酒,只不过为了刺探我们的情报。” 话虽如此,陆谦还是满腹狐疑,上上下下地审视陈丁。陈丁干脆伸出他那双伤痕累累,血迹未干的大手,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也中了他们的埋伏,不过都被我干掉了!” 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陈述场外的搏斗,急切的眼神地盯着刘兰芝,希望她说上一两句话。刘兰芝看了看陆谦,然后点点头,随即收起枪口。陆谦眯着那双小眼睛,继续打量陈丁,又看了看他弟弟陈当那确认的眼神后,才挥手命令众人解除武装,放他进来。 陈丁故作轻松地走进屋里,再次关上密室的暗门,回过头跟刘兰芝相视一笑。中年男子依然稳如泰山一般端坐位子上,他冲刚进来的陈丁笑了笑。陈当抡起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猛砸密码机。刘兰芝见状,立即拔掉发报机的电源,准备毁掉室内所有的设备。陆谦一把拦住她,叮嘱道:“刘小姐,别着急!你先发一份电报,大雨降临。” 刘兰芝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再次接上电源。陆谦转过头,轻声叫道:“柳叶飞,马上启动应急预案。” 柳叶飞心领神会,他抬脚踢了踢地板上凸起的石块,众人正对的墙上立即开出一处暗道。柳叶飞漫不经心地扫视众人一眼,只身靠近暗道的入口。陆谦并不在意,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刘兰芝接上被扯断的线路。密室里出奇地安静,静得每个人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依稀可闻。 砰突然一声巨响,众人下意识地弯腰躲闪。几秒钟后,枪声的回响伴随陈丁撕心裂肺的呼喊再次响彻室内。陆谦心有余悸地望着后脑勺开花的刘兰芝倒在发报台上的血泊中。 “柳叶飞,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陈丁怒吼道,他仿佛一头暴跳如雷的狮子,奋不顾身地扑向杀害自己未婚妻的恶魔。蓄谋已久的柳叶飞两手各持一枪,他左右开弓,再次开枪打中陈丁的腹部。封闭的密室里,枪声震耳欲聋。就连久经沙场的陆谦也不禁大惊失色。陈当看到哥哥竟然被自己人打伤,他愤怒地冲上前,跟对方拼命。 陆谦一把拽住陈当的胳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陈丁右手捂住伤口,匍匐在地,他抬头看了看发报台上那具还在不停抽搐的尸体,脸上露出非常痛苦而绝望的表情。大约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打情骂俏,不想就此阴阳两隔。 目睹整个过程的中年男子始终没动,他依然十分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他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地被柳叶飞双手平举的枪口所威胁。陆谦站立原地,目瞪口呆,一脸茫然。而处于优势的柳叶飞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仿佛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 双方对峙许久,做贼心虚的柳叶飞缓慢后退,直到整个身子钻进门内才停下来。此时陈丁等人根本没办法从侧面袭击他。而他正面有火力支援,自然有恃无恐。门外的枪声时断时续,忽远忽近,跟寂静的密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各自心怀鬼胎,蓄势待发,伺机反扑。 忽然,柳叶飞皮笑肉不笑地喊道:“我又不是叛徒,你们一个两个干嘛这样瞪着我?” 陆谦十分轻蔑地冷笑道:“呵呵,贼喊捉贼!你还不是叛徒,恐怕全天下的汉奸都是姓柳。你这个十恶不赦的败类,原来你打入我们内部就是为了滥杀无辜。” 面对陆谦的辱骂,柳叶飞无动于衷。他毫无内疚,表情麻木,一声不吭地举枪对准众人。 “中统那些龟孙子为什么要偷袭我们?”陆谦质问道。密室里没人吭声。柳叶飞只是静静地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枪声,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回答对方的质疑。 陆谦的心情几乎频临绝望的边缘,一旦密码本落入敌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他开始变得有些局促不安,手足无措。这些年,他跟军统和中统的内部人员几度交手。虽然他们总是那么不容易对付,但是国共两党为了联合抗战。彼此还可以心平气和地交换情报,可眼下对方意欲何为?此去凶吉难测,前方生死未卜。 陆谦扫视陈丁兄弟俩一眼,决定逆袭,最后一搏,置于死地而后生。柳叶飞仿佛看穿陆谦的心思,他一个急转身进入密道。随着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密道的暗门再次紧闭。 陆谦望着徐徐关闭的密道,长吁一口气。他迅速地离开原地,伸手轻按发报台下的旋钮,打开另一个逃生的通道,回过头冲着中年男子高喊:“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啊!” 中年男子从凳子上一跃而起,陈当冲过去搀住哥哥。陈丁恼怒地挣脱弟弟的臂膀,泪流满面地扑到刘兰芝的尸体上。陆谦一把拽住陈丁,挥起右手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吼道:“刘兰芝同志为了民族的解放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你们两个马上保护谭先生逃出去!” 当头猛喝,陈丁顿时惊醒过来,他忍痛割爱,头也不回地跟随中年男子和陈当冲出密室。他们三人刚出门外,只见一个血流满面,身负重伤的男子踉踉跄跄地冲到面前,吃力地喊道:“同志们,我们上当受骗了!保重” 话音刚落,他栽倒地上,不省人事。三人满含热泪跨过同伴的尸体,愤怒写在每个人的脸上,壮烈的豪情涌进每个人的心间。中年男子谭铁军和陈当搀扶受伤的陈丁,冒着生命的危险徐徐撤退。 陆谦拿着一把毛瑟盒子枪冲在前面掩护。蜿蜒曲折的院落里,敌人的枪林弹雨纵横交错,罪恶的子弹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雨水夹杂血水,汇流成河。掩护他们撤离的同志们竭尽全力跟对方火拼,陆谦有意避开敌人火力集中点,保护谭铁军离开。在外围力量的有效支援下,他们一行三人终于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顺利走进前方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只要他们翻过眼前那道一人多高的围墙,就可以脱离险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章 内变 哪知早已埋伏墙根底下的宪兵堵住去路,他们不得不原路返回。申城的中统站长胡可民满脸横肉,他气势汹汹地带领一队人马前后夹击,他们插翅难逃。胡可民掏出手枪,装腔作势地顶住自己的大盖帽,厚颜无耻地笑了。 陆谦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地问道:“胡老二,难道你小子再搞一次反革命政变吗?” 胡可民立即还枪入套,奸笑道:“瞧你把我说得那么大逆不道,就算你借给十个胆,我也不敢造次。咱们继续保持统一战线,通力合作,一致对外嘛!” 陆谦低头看了看泥地里流淌的血水,愤怒地反问道:“难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你就这样跟我们合作?” 胡可民顿时露出狡猾奸诈的嘴脸,怒气冲冲地叫嚣:“老哥,你做人也太不厚道,好事也不舍得跟我分享。” 陆谦情不自禁地指着对方的鼻梁,咆哮起来:“你小子扪心自问,凡是有关攻打日本鬼子的情报,请问我还有什么可以隐瞒?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你?你倒好,恩将仇报,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哈哈哈,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以前你跟我交换的那些日本人的情报,我都不敢兴趣。唯一让我感兴趣的是你们那本破译高层联络通讯的密件,还有那笔你们党组织筹备多年的作战经费。”胡可民得意洋洋地大笑。 “哼哼,想得美!你得问问我手里这把枪答不答应。”陆谦一声冷笑,抬起手枪,打算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对方手下的护卫队见状,也纷纷举枪瞄准他。 胡可民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正儿八经地叫道:“等一等,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倒退,一直退到一个需要炮弹轰炸才能打死人角落,然后伸出那只沾满人血的魔爪,做了一个可以开火的手势。陆谦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扒了他的皮。 双方对阵中,场外突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一把美国汤姆森冲锋枪发出的声响。胡可民跟他的手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他们迟疑间,申城的军统站长常遇春带领大队人马,浑水摸鱼,趁机占领有利地形,团团围住这座民宅。他提着那把让人闻风丧胆的巨无霸,大老远地隔墙高喊:“里面的中统分子和地下党都给我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投降,缴枪不杀。否则自取灭亡!这块地方由老子说了算!” 他喊话间,已有不少人马全副武装冲了进来,偌大一个院子几乎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胡可民这个老小子从躲藏的角落里贼头贼脑地探出头,冲着墙上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大喊:“这些饭桶,不要来当搅屎棍好吗?这件事可是我们最先插手!你们一边凉快去吧!” 常遇春立马大声反驳道:“呵呵,胡老二!这嘴上的功夫挺有两下子,不过你别忘了,你们擅自插手的这件事,早在我们刘司令被人偷袭时,他就已经派人接管。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孰轻孰重,孰是孰非,你自己掂量!” 胡可民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他待在原地招了招手,一个贴身侍卫乐滋滋地向前靠近。他从侍卫背在身上的牛皮挎包里掏出一个弹弓,弯腰捡起一块脚拇指头大小的石子,捏在弹夹里,对准常遇春所在的方位,使劲一拉,弹射出去。石子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飞出墙外,打到既定目标身旁一个宪兵的脑袋,那厮痛呼不已。 常遇春毫发无损,他大声喝道:“胡老二,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种咱俩单挑,信不信我拧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胡可民明白常遇春当真跟他死磕,恐怕他也吃不了兜着走。若要论实力,军统的武器装备略胜一筹。汤姆森冲锋枪的威力不容小觑。到时候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他这张老脸还往哪搁?于是,他低声下气地叫道:“大水冲走龙王庙,一家不识一家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常遇春轻蔑地笑道:“呵呵,在申城这块土地上,我们才是龙王,而你们只是虾兵蟹将!” 胡可民恨得牙痒痒,他张牙舞爪地隔空做了一个枪毙对方的动作后,一言不发,不想再跟对方磨嘴皮子较劲儿。不管怎样,常遇春好歹也是他自己人。虽然这小子自视甚高,唯我独尊。 在军统和中统爪牙的双重包围之下,陆谦等人犹如瓮中之鳖,待宰羔羊。趁着他们双方狗咬狗之际,他仔细地观察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当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墙角边微微凸起的下水道井盖时,他心中暗喜。因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冲着谭铁军和陈丁兄弟俩努了努嘴,示意三人做好逃生的准备。他们也看到了墙角下那个下水道口,只要钻进里面,就可以直达对面的大街,逃出敌人的魔掌。 此时军统和中统人马蠢蠢欲动,双方的注意力均在对峙中,无暇顾及陆谦等人的一举一动。陆谦看到时机成熟,小声发出指令。站立一旁掩护的其他队员立即围城一道人墙,挡住敌人的视线。他们四人快速冲到下水道口面前,陆谦先拔出匕首撬起井盖,再蹲下身子,使劲掀开盖子。 盖子发出的响声引起敌方的注意,当他们回头看时,赫然发现被拦截的目标不知何时走出他们的视线。恼羞成怒的胡可民立即转头围攻。他们纷纷开枪扫射堵在面前的人墙,倒下的人员匍匐在地,奋力抵抗。敌我双方近距离交火,各有伤亡。地上横七竖八躺下不少伤员和死者。 万分危急时刻,陆谦掏出身上的密码本硬塞到谭铁军手中,命令他跟陈丁兄弟二人马上逃走。谭铁军点点头,毫不犹豫地钻进下水道,陈当搀扶哥哥连滚带爬,也跳了下去。可倔强的陈丁却一手勾住下水道口,一手拉住陆谦的右臂,要他一起离开。陆谦拼命掰开陈丁的双手,一边使劲往下压,一边郑重地叮嘱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谭先生,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陈丁的眼里满含怨恨,虽然腹部受伤,但他仿佛一只地鼠,敏捷地钻进洞里。胡可民指挥他的爪牙蜂拥而至,他们踩着地上的死尸犹如一群饿狼寻找猎物。对方射出的子弹几乎穿透陆谦的胸膛,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扳回井盖,然后掏出身上仅存的一枚手榴弹,等待群狼围攻。狼群越来越近,陆谦毫不犹豫地拉响引线,手榴弹冒出一股股白色的烟雾。 砰一声炸响,围上来的爪牙纷纷卧倒。有几个进入手榴弹有效杀伤范围之内的倒霉鬼已被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片刻的沉静过后,胡可民带人围了上去,只见陆谦躺倒在地,怒眼圆睁,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章 内讧 胡可民下意识地蹲下身子,伸手探测陆谦的鼻息,发现对方早已气绝身亡。他轻轻地抹上死者的双眼皮,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敬意。这个跟他打交道多年的对手,想不到竟然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对党国忠诚之心感召日月,实在令人敬佩。 他直起身子,脱下头上那顶大盖帽,面对死者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一直在墙外虎视眈眈的常遇春早已听出一些端倪,他大声起哄道:“胡老二,你这个窝囊废,该不会让地下党逃跑了吧?” 胡可民警觉地带上帽子,又看了尸体一眼,回应道:“地下党被我打死了一个!” 常遇春的耐性已到极点,他不耐烦地叫嚣道:“我不管你抓了多少人,统统交上来。” “好歹也给我们留条后路好吗?你都带走了,我们怎么跟上面交差?”胡可民非常讨厌对方这种唯利是图,贪得无厌的行为。他没好气地反驳对方的无理取闹。 “你怎么交差关我屁事?你要人还是要命?”常遇春挥舞枪托砸得墙砖梆梆作响。 “好吧!你先让我考虑一下。”胡可民只好认怂。他转身叫上两个心腹,简单交代几句后,撇下队伍,溜之大吉。群龙无首,但君命难为。中统的爪牙们只能硬着头皮苦撑。场外的常遇春哪里知道自己中了对方金蝉脱壳之际,他巍然站立在一众人马面前,喋喋不休地叫嚷:“胡老二,我可没有耐心跟你浪费时间。” 早已逃之夭夭的胡可民一路小跑,穿过迂回曲折的走廊,轻车熟路地来到陆谦等人待过的书房。而此时逃进第二间密室的柳叶飞点亮室内的壁灯,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之下,他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慢慢摸索出事先掩藏的枪械零件,逐个摆放在台面上。 然后从墙上一个夹缝中取出一张发黄的牛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再对照图纸,开始组装武器。几分钟后,一把油光华亮的汤姆森冲锋枪躺在他手里。他胸有成竹地拉过一把交椅,翘起二郎腿坐下来,抬起枪口正对房门,等待猎物光临。 门外,煞费苦心的胡可民终于找到通往第二间密室的机关。他仿佛阿里巴巴发现山洞里的宝藏一般,喜出望外地扣动地上凸起的石块。暗门冉冉升起,金属撞击时发出刺耳的响声。 暗门洞开完毕,胡可民迈开步子,提枪入内。 柳叶飞面不改色心不跳,非常淡定地望着进门而来的胡可民,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当胡可民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踏过门槛,一眼望见墙上的壁灯亮光,他警觉地抬起枪口,继续向前摸进。转过门前遮挡的一道屏风之后,一个模糊的人影举枪端坐的模样终于映入他的眼帘。 胡可民倒吸一口冷气,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心里直打退堂鼓。不过对方并不着急开枪射击,否则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早就被打成筛子。他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挺进。当他看清眼前这个人就是柳叶飞时,立刻转忧为喜,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好比看到闪闪发光的金子。 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非常开心地笑道:“哎呀,柳老弟!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我就知道你会搞里应外合,果然没让我失望。怎么样?你拿到密码本没有?” 柳叶飞沉默不语,他微微抬起枪口。胡可民顿时愣住了,他停下脚步,满脸惊愕地问道:“叶飞老弟,你这是何意?大家都是一路人,走出这道门,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刀兵相见呢?” 话虽如此,胡可民并未放松警惕,食指一直压住扳机,只要对方出手,他就后发制人。寡言少语的柳叶飞离开座位,一边伸出左臂上前迎接,一边陪笑道:“哈哈,胡兄,别来无恙!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老弟客气。”胡可民强作欢颜。 两人相互碰面的刹那间,柳叶飞猛然打掉胡可民手里的武器,立刻提起冲锋枪顶住对方的胸膛一阵狂扫。五米见方的密室里,高度密集的枪声震得人耳根发麻。强大的后坐力让柳叶飞差点握不住枪把,幸亏他及时停止扫射。 胡可民甚至来不及叫喊,就已经魂归西天,命丧黄泉。柳叶飞捡起对方掉落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肩膀射进一发子弹,然后冲出密室,蹿到二楼的走廊,发疯一般举枪射击楼宇的窗户和栏杆。 窗户的玻璃瞬间被打得支离破碎,上下翻飞;墙面和柱子遍布弹孔,伤痕累累。柳叶飞打光所有的子弹,扔掉机枪,一头撞向围栏,一个假摔,飞身而下。枪声的余音绕梁,回响不绝于耳。 闻讯赶来的中统爪牙冲进密室,看到胡可民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地上一滩血迹,悲愤异常。他们的眼神仿佛喷发怒火,狂躁不安地冲上阁楼,向下高喊:“兄弟们,常遇春那王八蛋杀死了胡大,你们还等什么?” 军统和中统派系之争,由来已久,双方明争暗斗,积怨日渐加深。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胡可民被枪杀的导火索一经点燃,战火一触即发。 砰砰哒哒轰隆枪声伴随手榴弹的轰鸣,双方激烈交火。墙外烦躁不安的常遇春面对院里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莫名其妙。虽然手下应变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虽然这些年双方积怨日久,旧恨新仇,但也只是你争我夺,从没痛下杀手。 战火持续了几分钟,常遇春望着满面狼藉的院落,懊恼与愤怒充斥心间。再打下去恐怕只会两败俱伤,即使他胜券在握,那也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他提枪登上墙头怒吼道:“特么地,都别打了!统统给我停下!” 混乱的枪声几乎掩盖他的话语,犹战正酣的人群根本就听不见他大呼小叫。常遇春骂了一句恶毒的脏话,他回转身,枪口朝天,鸣枪示警,一股脑儿打完弹夹里仅存的子弹。汤姆森冲锋枪发出的余威顿时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双方持续的枪声立即戛然而止,他大吼道:“谁特么地再敢开枪,我马上毙了他!你们有这等神气,干嘛不去攻打日本鬼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章 逃离 两方参与战斗的人员一个个鸦雀无声,常遇春跳下墙头,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怒气冲冲地扑进院子里。他一边走,一边更换弹夹。在一处栏杆散落堆积的木头里,他的手下扒出了始作俑者柳叶飞。常遇春冷哼一声,举起枪口瞄准对方的脑袋。 柳叶飞浑身是血,原本灰白的衣服鲜红一片。他奋力挣脱身上踩踏的军靴,仿佛一只乌龟爬到常遇春的跟前,身后拖起一道长长的血迹。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头上这个掌握他生死的男人,兀自低下高贵的头颅,向残酷的现实,卑微地屈服。 到底要不要开枪崩死地上这个可怜虫?常遇春犹豫良久,副手刘严冬连忙催促道:“站长,杀之以绝后患。如若放虎归山,他日后患无穷。大丈夫做事,应该当机立断,不可迟疑不决啊!” “放屁!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倒轻巧。”常遇春气呼呼地骂道,他指着柳叶飞,“这个王八蛋是中统,是自己人;那个被他打成筛子的胡可民是中统站长,也是自己人。自相残杀,成何体统?我们司令也会颜面无存。” 刘严冬被骂得无言以对。一直躺在地上等死的柳叶飞仿佛看到一线生机,他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见风使舵地插嘴道:“站长,胡可民怀疑我背叛中统,而开枪杀我,清理门户。为了寻求自保,我只好反击。” 常遇春听到这里,气急败坏地踹了柳叶飞几脚,戳着对方的脊梁骨,骂道:“你特么地杀了自己人,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杀了你,还嫌弄脏我的手。要不是看在我们司令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扔到黄浦江里喂鱼。” 副手刘严冬立即小声提醒他:“老大,别气坏了身子。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办正事儿要紧。赶紧派人去找密码本呐!” 常遇春这才恍然大悟,他猛拍脑门,又飞起一脚踢向柳叶飞,审问道:“地下党的密码本呢?你潜伏那么久,到底拿到了没有?” “没有!”柳叶飞急忙蜷缩身子,双臂护住脑袋,“他们拿走了!” “你特么地除了窝里横,就是个窝囊废!过后我再收拾你!”常遇春恶狠狠地踢上一脚,转过头命令道:“刘副官,你马上带人去搜!不管死人,还是活人,统统扒光再搜!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搜出来。” 刘严冬领命而去,他兵分三路,搜遍院子里的各个角落,甚至房间里的每一处裂缝,他们都不放过。常遇春叫上几个宪兵,从陆谦尸体附近的下水道口开始,沿路查看陈丁等人的逃跑方向,希望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劫后余生的陈丁在弟弟陈当和谭铁军的帮助下,犹如过街的老鼠十分艰难地钻过下水道。谭铁军在前带路,陈当断后。陈丁夹在两人中间,由于腹部受伤,他要借助弟弟陈当的推力才能向前爬行。 他们凭着感觉,匍匐在地,一步一步往前挪动身体。仅容一人通过的涵洞内,阴暗潮湿,空气污浊不堪,酸臭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的人体排泄物臭味,随风而至。不过,洞里除了潮湿,并无明显的积水。 陈当气喘吁吁地叫道:“谭先生,见到出口了没有?我哥快坚持不住了。” 谭铁军安慰道:“别着急,再等一会儿!陈丁,你要坚持住,我们一定会逃出去!” 陈丁轻轻地嗯了一声,三人继续前进。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趴在前面的谭铁军依稀看到地表传下来的亮光。光线虽然十分微弱,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洞里却非常显眼。 谭铁军激动地喊道:“两位老弟,我见到亮光了,前方肯定是出口!” 陈当高兴得挥舞拳头,击打两下洞壁,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谭先生,让我们趴一会儿。想必您也累了吧?” 待在原地休息几分钟后,他们继续向前,又前行了五分钟,终于清晰地看到亮光照射的地方就是一个下水道出口。忽然,地面上隐隐传来几声狗叫,叫声嘤嘤,清晰可闻,就好像狗咬了人正在被主子毒打。 谭铁军双手撑住洞壁,直起身子,准备顶开井盖。途中因伤保持沉默的陈丁仿佛回过神来,他一把拽住谭铁军的小腿,非常吃力地挤出一句话:“先生,小心!您还是让我弟上去吧。” 经他这么提醒,谭铁军才意识到自己疏忽大意,麻痹轻敌。假如那帮狗腿在上面设有埋伏,他们这么草率地出去,那岂不是自投罗网?疲惫不堪的陈当随即附和道:“是啊!先生,为了安全起见,我先上去试探敌情吧?” 谭铁军点点头,蹲下来,拖住陈丁,向前爬进几步,让出一个位子。陈当深吸一口气,手脚撑住石壁,身体上移,脑袋即将顶住井盖时,他伸手托举盖子,微微开启一道缝,极目观察地上的情况。目之所见,上空烟雾迷蒙,周遭雨声嘀嗒,未见车马行人踪影,估计这是一条死胡同。 于是,陈当咬紧牙根,壮着胆子,掀开井盖,毫不犹豫地伸出脑袋。他一眼望去,发现出口位于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左右两边残垣断壁的老房林立,前方已无去路,人迹罕至。他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埋伏之后,小声叫道:“先生,上面安全。咱们出去吧?”说罢,他钻出洞口。 尚有三分力气的陈丁踩着谭铁军的肩膀,费劲地往上挪动。陈当双脚撑住下水道口,双手抱住哥哥的上半身,使劲把他拉出。他们终于钻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洞,三人靠着墙角,又休息了两分钟。谭铁军看着眼前这个死气沉沉地胡同,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想起那些舍身忘死的战友和同志,不禁悲从中来,他的眼睛湿润了。 方才的狗叫声已渐行渐远,远处激烈的枪声却清晰可辨。他知道距离前方大约八百米的院子里,那群疯狗又开始打仗了。如果不是对方狗咬狗,他们可能没有脱身的机会,也不会那么容易逃脱,恐怕此刻早已死无丧身之地。 逐渐恢复元气的陈当竭尽全力拖住哥哥,拉到一个仅剩几片瓦的屋檐底下避雨,然后脱下身上的灰布长衫,扯断袖子,徒手撕成布条,再一条条缠住陈丁因腹部中弹造成的伤口。受伤的陈丁几乎奄奄一息,任凭弟弟摆布。 处理停当,陈当扳动哥哥的身体,想要背起逃走。谭铁军一把拦住他,劝道:“咱们都别跑了好吗?你哥已经折腾不起了,再这样下去,他非死不可。先想办法救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章 死别 陈当一蹦而起,焦急地问:“怎么救他?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等下那些反动派追上来,咱们都得死!” 谭铁军摸了摸身上的密码本,表情肃穆,沉默不语。陈当左右为难,他烦躁不安地站在哥哥面前踱步。陈丁突然伸腿踢了他一脚,他停下来,凑到哥哥面前,急切地问:“哥,你怎么了?” 陈丁的嘴唇微微一动,陈当把耳朵靠近哥哥的嘴巴,这才听清陈丁微弱的话语:“不要管我,你马上保护谭先生离开,他跟密码本比我的命还重要。你们快走!” “不行,爹妈都被日本人打死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先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去找车子。”陈当一边大吼,一边心急火燎地向前走去,谭铁军一把拉住他。 “老弟,你不要冲动!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敌人,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我不管,再从长计议,他就死了!”陈当愤怒地挣脱谭铁军的抓手,径直冲向死胡同另一头的街道。 谭铁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骂道:“这小子,真是一头倔驴!” 一意孤行的陈当还没走多远,他只顾观察前方的路上有没有黄包车的影子,好逮住一辆送走哥哥去疗伤。始终未曾料到身后那个盯梢的黑影,黑衣人在墙角和柱子间躲闪,一路跟随。看来对方早有准备,等候多时。 砰沉闷的枪声突然响起,陈当打了一个趔趄,当剧烈的疼痛传来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侧倾,随后倒下。他强忍剧痛,抬头看了看被击中的大腿,腿上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他极力挣扎,奋力站起,细思极恐,绝望地目视前方。 突突呼呼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街头。陈当寻声望去,只见身后一辆边三轮摩托车疾驰而来。车上骑着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前面开车的司机头戴一顶钢盔。陈当看出来者不善,苦于腿脚受伤,移动困难。他还没来得躲闪,就已经被边三轮的车斗硬生生地撞倒在地,再也无法站立。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手脚发麻。对方并未因此消停,而是继续调转车头,来回向他身上碾压。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惊醒了哥哥陈丁,他颤巍巍地爬起,想要出去搭救惨遭毒手的弟弟。谭铁军立即搂住他,然后捂上他的嘴巴,连拉带拽地拖进房子的夹缝中间躲避。陈当的呼喊声还在雨中飘荡,陈丁的心头仿佛在滴血,那一声声的痛呼仿佛一把把尖刀捅进心窝里。他双眼暴突,就像一个频临死亡的病人恶狠狠地瞪着捂住他嘴巴的男人。 谭铁军悲愤交加,老泪纵横。他附在陈丁的耳边,小声哭诉道:“老弟,斗争总是这么残酷,流血牺牲在所难免。可是在国仇家恨面前,要以大局为重。血债血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我们定会把那些王八蛋统统赶出中国。” 陈丁紧紧抱着自己保护的对象,扑在对方的身上低低抽泣。他弟弟陈当就这样被敌人活活折磨死了,边三轮摩托车上的那两个黑衣人跳下来,他们提着一把军用刺刀,检查地上那具被碾压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他们发现躺在地上的死者已经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后,再次跳上摩托车扬长而去。当车子经过胡同口时,谭铁军一眼瞥见车身上喷涂的太阳旗标志。他静静地看着,仿佛看见了敌人的阴谋。 谭铁军拍了拍陈丁的肩膀,叮嘱道:“陈老弟,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弄点干粮!” 陈丁擦了擦眼泪,疑惑不解地问:“陆站长临死前告诉我,务必保护您人身安全。可现在我这种情况,您却独自离开,恐怕不太好吧?” “陆谦多虑了,其实他担心密码本的下落。”谭铁军从伸手入怀,从腋下掏出一本牛皮小册子郑重地交给陈丁,“这本册子你先替我保管,如果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还回不来,请你想办法自行离开,然后把它交给我们组织内部一个叫赵建国的男人。假如你被敌人发现,必须想方设法毁掉密码本。” 陈丁把本子接在手里,面对自己保护对象的重托,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担心自己无法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点点头,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随手藏好密码本。 谭铁军隐入黑暗里,走走停停,穿过东门大街,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家洋人的商铺。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再次回到他们藏身的地点,有气无力的陈丁惊讶不已。 “嘿,别愣着了!再不吃东西,等天亮之后,你都没有力气逃走。看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谭铁军打开布包,拿出饼干,罐头,巧克力,洋酒等食物,此外还有消毒水,消炎药,酒精灯,绷带,镊子,纱布,火折子。陈丁饥不择食地抓起饼干,用牙齿撕开包装袋,狼吞虎咽地啃着。不一会儿,拿回来的东西已被他们吃得差不多。为了保存体力,谭铁军特意留下两个罐头充饥。 两人吃饱喝足,谭铁军搀扶陈丁躲进废弃的民宅里,开始为陈丁处理伤口。这是一座仅剩一楼的砖房,日军的炮火几乎炸平房子的上半部分。远看是一座废墟,细看废墟之下还掩埋一层楼。他们钻过坍塌的砖石底下的缝隙,进到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房间。虽然里面脏乱不堪,但是地板干燥,位置隐蔽。 谭铁军点燃酒精灯,取出镊子,放在火上烤了烤。等镊子完全冷却后,他解开陈丁缠在伤口上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子弹。伤口位于小腹左侧,子弹几乎打穿陈丁的肚皮,留下一个碟子般大小的洞口。 陈丁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洋酒。他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下,咬住半截木头,强忍钻心的疼痛,任由谭铁军拿镊子在肚皮上的枪眼里摸索弹头。大约鼓捣十几分钟后,那颗花生米大小的子弹总算夹了出来。陈丁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释重负。 谭铁军先用纱布吸干伤口渗出的血迹,再用消毒水擦拭伤口,然后敷上消炎药,打上绷带止血,前后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此时,屋外早已夜深人静。一轮弯月高挂天空,天空下的申城夜晚阴森森。两人蜷缩身子,背靠着背,相互依偎,沉沉睡去。整日奔波逃命,他们早已身心疲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章 别后余温 夕阳西下,狮驼岭振兴小学的学生们整齐有序地列队行进。他们的老师赵建国紧跟其后,一双眼睛监视犯人一般盯着他们放学回家。队伍刚出校门,还能保持队形不乱。离开校门五十米,走上大路,那几个调皮捣蛋的瓜娃子 就开始蠢蠢欲动,要想让他们乖乖列队回家,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赵建国也没有耐心,他干咳两声,叫道:“石头,出列!” “到!老师有何吩咐?”石头转身出列,小跑到赵建国跟前。 赵建国正儿八经地发出命令:“你负责看管他们几个回家,要是跑掉一个,明天我马上撤销你班长的职务。” “遵命!”石头仿佛如临大赦一般,喜滋滋地跟上早已凌乱不堪地队伍,高喊口令,继续前进。 赵建国如释重负地望着延河对面狮驼岭上空荡荡的土坡,除了看到坡上随风扬起的沙尘,再也没见那个一直等他上去排练的倩影。因为今天早上,红色话剧社的演员刘映霞已经离开此地,义无反顾地返回老家申城,过上富家小姐的生活。 赵建国怀着无比失落的心情转身回到学校,望着眼前安静空旷的篮球场,脑海里犹如放电影一般回想起昨晚他跟刘映霞拥吻的情景,心里感到十分甜蜜。他情不自禁,痴笑不已,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间,犹如冬日的暖阳普照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即便后来那个大煞风景的治保主任破坏他们的好事,还抓他们回去狠狠批评教育一番。说什么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搂搂抱抱,有伤风化,伤风败俗。治保主任满嘴的仁义道德,三纲五常,眼睛却色眯眯地盯着刘映霞的脸蛋,时不时地动手动脚,趁机揩油。赵建国恨不得冲上去扇对方几巴掌,他仿佛吞下一只苍蝇,感到十分难受。最后,他们诚恳地自我检讨,承认错误,对方才放人。 “呵呵,这个人面兽心的老色狼!” 赵建国坐在场边的石墩上,一个劲儿地傻笑,天边的霞光普照大地,场上一片金黄。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赵建国发自肺腑地吟诵这首古诗,它出自唐代诗人李商隐所写的《登乐游原》。诗人为排遣“意不适”的情怀而登上乐游原时,看到一轮辉煌灿烂的黄昏斜阳,于是感慨万千。而此刻他纯粹是有感而发,根本无暇欣赏眼前迷人的落日。他也不喜欢落日,只喜欢朝阳。朝阳似火,代表希望。它可以照亮一切黑暗,扫除所有的阴霾。 赵建国兀自沉浸在昨晚的柔情蜜意中,痴痴傻傻地笑着,也没注意到校长罗树林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窥视。罗树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移步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他转头看到对方那张面色阴沉地老脸时,立刻收敛笑容,低头不语。 “赵老师,你小子谈恋爱了?”罗树林一改往日迂腐的老书生模样,戏虐道。赵建国站起来,低头不语,一边挤出一丝微笑,一边向前迈步,随时准备走人。 “你小子能不能正经儿一点,总是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嘿嘿,罗校长,我”赵建国支支吾吾。 “我告诉你,刘映霞根本不喜欢你,她只不过跟你逢场作戏罢了。你要好自为之!” 罗树林训斥道,他手里的拐杖戳得石墩咚咚响,赵建国条件反射地向后闪退,躲过对方拐杖的问候。罗树林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拄拐,一步一摇地走开。赵建国不明所以,战战兢兢地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跟我来,难道每次都用我提醒你吗?”罗树林兀自向前走,头也不回地下令。 赵建国望着对方渐走渐远的背影,一边摇头苦笑,一边不慌不忙地跟在罗树林后面,走向校长办公室。五米见方的办公室四周摆满书架,架上堆放各种各样的书籍,使偌大的办公室看起来有些拥挤。 这间是办公室也是书房的居室正中,摆放一张两米长的方桌,桌子正对房门。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门外的任何动静。平时没大没小的赵建国跟学生们打打闹闹,身在办公室的校长也看得一清二楚。 要是在上课时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赵建国心里还有几分忌惮,因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多多少少得顾及老师的身份。可现在是放学时间,校内除了他跟罗校长,已没有第三个人。大部分的老师和学生都走光了。 赵建国步伐轻盈,神情自若地走进书房,随手带上房门。因为他知道校长此时叫来办公室,可不是讨论要不要 继续跟刘映霞谈恋爱那么简单。罗树林背对房门,专心致志地打量书架上那些古典书籍。 “咳咳”赵建国轻咳一声,告诉对方他已来到。 罗树林转过身,把拐杖靠在书架旁,瘫坐在交椅上,直截了当地说道:“南波万,大事不好啦!” 赵建国倒吸一口冷气,焦急地问:“何事惊慌?” “昨天,我接到申城方面发来的情报说大雨降临。”罗树林的脸上满是焦虑。 赵建国轻叹一声,伸手搓了搓老脸,忽然有点想念刘映霞。昨晚他亲吻的这个可爱的女人嘴上虽然不叫他离开,可言外之意却希望他一起走。女人心好比海底针,是那么深不可测。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他们发来的情报是惊蛰。”赵建国有些失望。 “你知道吗?为了发送这几个字,我们三个同志已经为此献出宝贵的生命。” 罗树林平静地回答,仿佛再讲别人的故事。赵建国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陪伴多年的老伙计,这个跟他潜伏在这里的罗校长,这个值得信赖,代号为南波兔的老同志。多年来,他们携带一份密码副本,一个化身赵老师,教书育人;一个扮演罗校长,治校有方;彼此相互照应,秘密搜集和输送各路情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章 底线 罗树林脸上的表情显得尤为平静,他十分淡定,不紧不慢地陈述:“根据线人发来的最新情报显示,截止目前,我方在申城布下的情报联络站,大部分已被敌人摧毁。初步统计,摧毁的站点高达十五个,而且数量还在逐步增多。可是不管怎样,总之那边的联络站情报工作已被迫停止,整个情报系统已经进入瘫痪状态。” 赵建国拉过一张藤椅坐在书桌前,忧心忡忡地问:“陆谦身上携带的密码本呢?是不是已经落入敌人之手?” “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密码本应该还在我们的情报人员手上。”罗树林端起桌底下的保温壶,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两个茶杯,分别倒满大半杯茶水,轻轻推到赵建国面前,接着讲道,“那本密码一旦落到敌人手里,就会惊动我们最高层的领导人,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启动紧急预案,通知基层所有的谍报人员密码作废,同时开始启用第二本密码。可是目前我还没收到有关方面的通知。” 赵建国第一次听到罗树林提到密码本的重要性,以前他老觉得它只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密码,只有发送密报时才用到。因为在普通人看来,它不过是一本杂乱无章,毫无意义的字集。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既然这本密码这么重要,以前什么没听到你跟我说过?” “那是因为时候未到嘛?我也要保守党的秘密。现在告诉你也不迟,这是一本可以直接破译我们最高层领导人联络通讯内容的密码本。万一落入他人之手,我们将再次面临敌人的封锁和围剿。这也意味着以前我们用鲜血换来的生命通道再次被堵,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罗树林讲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他抓住茶杯的右手微微颤抖,杯里洒出些许茶水,溅落桌面上,弄湿一大片。他连忙抓起案头的一张宣纸擦了擦。赵建国看在眼里,方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一向镇定自若的罗树林,以前无论碰到什么事情,从不紧张与烦躁。而此刻罗树林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 赵建国离开座位站起来,轻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呵呵,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小子来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现在终于等到一个好机会了吧?可是你别忘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劝你还是坐下来,听老朽好好谈谈,行吗?”罗树林看到赵建国显得极不耐烦地样子,情绪十分激动,生气地责骂道。 “不坐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站着听你的批评和教训,耳朵都快起老茧啦!” 赵建国径直走向书架,抓起罗树林靠在那里的拐杖,拿在手里把玩。 “你猴子耍棍呢?它可不是一根普通的棍子,最好不要乱摸,小心弄伤你的手。”罗树林一把夺过赵建国抓在手里的拐杖,郑重地发出警告。 “切,它看起来也没啥好稀奇,不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棍吗?”赵建国不以为然,满脸不屑。 “既然如此,我让你大开眼界,见识一下棍子的威力。”罗树林说完,双手握住拐棍,平时戳地的那头正对房门,右手轻轻扭动把柄,只听门板发出笃的一声。赵建国寻声看去,只见一只食指般大小的飞镖牢牢插入门板。 赵建国瞪大眼睛,上前拔下飞镖,放在手里掂量几下后,才确信它是从拐棍里飞出,不是罗树林徒手飞镖。他惊异地看了一眼罗树林,好像学生期待老师揭晓问题的答案。 “怎么样?吓着了吧?”罗树林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别小看这根棍子,其实它可以用来防身,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上面隐藏三种致命武器,飞镖,毒针,还有匕首。飞镖你也看到了,不过毒针只能使用一次,射出来后就会失去毒性。在这里不能演示了,只能让你看一看这把匕首。” 罗树林紧紧抓住拐棍一端,使劲拔下它的把柄,一把长约两尺的匕首出现在他手里,刀刃折射明晃晃的寒光,使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把短剑。赵建国非常好奇地从罗树林手里接过长匕首,轻轻地削了削桌上学生临摹的书法宣纸。一刀下去,薄薄的宣纸瞬间被切开。他兴致盎然地切了好几下,纸屑洒落一地。 “你小子有完没完?别制造垃圾好吗?待会儿记得扫地。快把飞镖和匕首还给我!” 赵建国极不情愿地拱手献上武器,嬉皮笑脸地问:“校长大人,请问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罗树林一边将飞镖和匕首装进棍子里,一边摇头苦笑道:“其实它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你眼里只有那个貌美如花的刘小姐,不善于观察和发现问题罢了。” “怪不得,你对这根棍子总是爱不释手,原来里面暗藏玄机。你就不怕万一失手,射死学生吗?” 罗树林举起棍子,轻轻敲了一下赵建国的脑袋,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就算失手,也是先射死你!谁叫你每次都挨棍子打。” 赵建国连忙护住脑门,嬉笑道:“校长大人饶命,棍下留人!” “你少跟我贫嘴!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次清扫行动中,你远在申城的替身至今下落不明,估计被敌人抓住了。”罗树林再次将拐棍别在身后的角落里,神色黯然地说道。 赵建国听到这里,惊讶不已。他指着罗树林,无可奈何地摇头,狡黠地笑了:“尊敬的校长同志,你看看,你看看,还说没有秘密瞒着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替身。不过,我就纳闷了!敢情这替死鬼的身份也跟我一样吗?” “赵建国,你小子的嘴巴放干净些,不要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要是没有替身作掩护,这些年你还能舒服地躺在这里睡大觉吗?你都不知道死了好几回了!”罗树林不怒自威。赵建国明白自己玩笑开过了头,已经触动对方的底线,当下满是歉意地笑了笑。 “难道他也是组织有意安排?” “不错!当年你刺伤刘震天后,对方悬赏五千块大洋要你项上人头。不知道外面有多少狗腿子到处打探你的下落,寻找你的行踪。为了掩人耳目,组织只好在申城安插一个替身,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保护你人身安全。” 赵建国点点头,心里默默地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替身肃然起敬。罗树林看到对方已打消心中的疑虑,再次叮嘱道:“目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很多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再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章 替身 赵建国的表情异常严肃,“好吧!我答应你,不再过问这件事情。现在轮到你问我,我知道你心里也有疑惑!” 罗树林喝了一口茶,瘫坐在藤椅上,轻松地问道:“南波万,你的代号为什么叫南波万呢?这代号翻译过来不就是序号第一么?而你的年纪跟我儿子差不多,我都变成你的父辈了,代号却是南波兔,音译就是序号第二。可我查过组织的有关名册,上面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代码。” 赵建国挠挠头皮,俨然一笑,“哈哈,其实这个代号根本就不是组织安排,而是刘震天这个老王八看得起我,临时起名,未经允许,强加到我身上。我在他们的黑名单里被列为第一个重点追捕和击杀的目标,党组织当然不会把这么一个非常敏感的代号写进情报人员花名册。要是你们每个人都这样叫我,那不是告诉敌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吗?南波万只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代号。” 罗树林摘下老花镜,往桌上一扔,“既然他这么抬举你,你就不应该骂人家。他不叫你赵二狗已经算是高抬贵手。你小子待在这所学校里实在太安逸了!十几年了,你都忘记了自己当初的身份和肩上的重任!” 赵建国倒了杯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反驳道:“校长同志,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因为替身的存在,我这个主角慢慢变成了一个没戏可演的配角?那您告诉我,到底哪个是主角,哪个是配角?哪个是主演,哪个是替身?难道他才是主演,而我只是一个替身?” “你纠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在我看来,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们两个好比一对孪生兄弟,休戚与共,息息相关。只要其中一个人被抓,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就会暴露,而身处险境。因此,你们两个同呼吸,共命运。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赵建国不依不饶,“可您刚才不是说过我在这里安静地待了十几年,最后都忘了自己待在这里的目的。只有搞清楚哪个是主角,分清主次,咱们继续待下去才显得有意义,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罗树林开始数落对方,“你小子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别的本事儿不长,倒是学会了跟我抬杠。” “嘻嘻,我还不是跟你这个杠头学的?就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鬼地方?” “不出一周时间,等我安排妥当,咱们马上动身。请问你都准备好了吗?” 赵建国摊开双手,“我还用做准备吗?单身一个,光棍一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走就走,了无牵挂。” 罗树林忍俊不禁,刚刚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虽然他努力咽下,可还是被呛得老泪纵横,咳嗽连连。赵建国连忙上前猛拍几下后背,他才缓出一口气,边说边笑,“你小子还好意思跟我说自己了无牵挂,你心里不是还挂念着刘映霞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赵建国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点顽皮,有点可爱又可恨的老滑头,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过之后,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沉默几分钟。罗树林转身离开座位,柱起拐杖,随手翻看架上的书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身上那本密码打算怎么带走?” 赵建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还用问,随身携带走人呗!” “你的智商被那个女人搞垮了吗?你的聪明才智哪去了?密码本带在身上,恐怕你还没走出延河九曲湾,就已被敌人扒了一层皮。你不想活着出去,寻找那个骚娘们吗?” “那我一把火烧了它,反正我已经牢记在心里了。” “我的记忆力可没你那么好,你烧了以后拿什么翻译电报?” “你手里不是还有一本吗?反正两本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罗树林欲言又止,似乎感到自己说漏了嘴。 “有啥不一样?你又瞒着我!难道密码本也分真假?”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是假,全看个人。”罗树林仿佛念绕口令,“我拿的是上册,你拿的是下册。上下册合起来才是一本,你明白么?” 赵建国点点头,似懂非懂,半信半疑,若有所思地问:“那您打算怎样带走?” 罗树林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狡黠地笑道:“无可奉告!反正我就不告诉你。” “呵呵,无所谓啦!这些年,你瞒着我的事情还少吗?反正也不差这一件!”赵建国微微一笑,“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会尽力保护你!” 罗树林脸色一沉,叹了一口气,“年轻人,我一大把年纪了,这把老骨头不值钱。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校长同志,你可是我的领导,组织安排我在你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赵建国的语气充满肯定。 罗树林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所说的这些,我老朽岂能不知?此次动身,路上多艰险,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我不能以上下级关系外出,只能若即若离,形同陌路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你我都安全。如果一个人被捕,至少还有一个人通风报信,保存实力,继续战斗。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罗树林摆手示意,开始下逐客令。赵建国打开房门,从容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室外一抹夕阳醉黄昏,清风拂尘追白云。想想再过不久,就要离开此地。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舍,望着墙上那一行“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的白色标语,心中感慨万千。 他反思自己这些年来,其实都在误人子弟。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正经读过几年书,让他教书育人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教不像教,玩不像玩。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新老师也准备来替换他的岗位。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这里。就要走了,面对昔日熟悉的校园,一草一木都变得那么亲切。也许,这就是人之常情。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时才明白它的可贵。 赵建国十分贪婪地注视夕阳下的美景,恨不得带走眼前的一切。他难以想象自己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印象中除了课余时间跟校长罗树林挤在那个狭窄阴暗的地下室里按部就班地收发情报之外,还有课上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声。少年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可是日寇铁蹄践踏之下的中国少年却没有学校,只有饥饿与恐慌,以及炮火连天的战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章 回马枪 汪汪汪一阵急速的狗叫声由远而近,伴随几声狗儿低沉的嘶吼。沉睡中的谭铁军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伸腿蹭了蹭一旁的陈丁。陈丁下意识地翻身靠墙,非常警觉地探头向外张望。 “是不是敌人的警犬搜来了?”谭铁军轻声问,他也匍匐上前探视。 “这狗叫声不像警犬,倒像是本地的土狗,说明附近有人经过!”陈丁拦住他。 “难道他们一夜都没睡,通宵达旦搜查我们的下落?” “也有可能!嘘”陈丁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谭铁军随即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陈丁从房子坍塌堆积而成的裂缝中清楚地看到军统的一个小分队,垂头丧气地从废墟前走过。 “头儿,我们忙活儿了一晚上,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其中一个宪兵哈欠连连地抱怨。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随声附和,“是啊,头儿!兄弟们都困了!难道那三个共党遁地走了不成?我们在他们逃走的下水道附近可都找遍了!” “难不成赶明儿咱们还要扒开下水道?” “不用那么费劲,说不定他们早就钻出地面。谁愿意整天呆在臭烘烘的地洞里,是只老鼠都快要憋死了!何况他们还是个大活儿?快走快走,打起精神,眼睛睁大点,继续向前搜。哪个先抓到共党,重重有赏。”队长下令。 “队长,天都快亮了。咱们再这样盲目地搜下去,也不是办法。依我看,不如咱们直接封锁所有的出口,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我就不信那三个共党都是铁人,不用吃饭和睡觉。” “行,你小子的意见提得很好!我看就这么办吧?回头通知另外几个小分队照办!兄弟们,撤退!” “队长英明!”队员们一片欢呼,军统小分队的宪兵渐行渐远。 陈丁长吁一口气,小声问:“谭先生,敌人走远了。咱们是不是赶紧离开这儿?” “哎,不着急!正所谓兵不厌诈,说不定这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既然敌人走了,咱们就可以安心地睡个回笼觉。等天亮以后,咱们再走也不迟!”谭铁军平静地说着,伸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凑到外面洒进来的月光下看了看,接着说道:“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分,咱们还可以休息两个小时。陈丁,赶紧睡吧!别想那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丁伸出半个脑袋,继续观察外面,没再发现敌人的动静后,顺从地爬回原地,头枕臂弯躺下来。谭铁军把怀表塞进口袋,再次回到陈丁身旁,和衣而卧。两人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天蒙蒙亮,室外浓雾弥漫,能见度很低,空气中好像充斥着冰淇淋雪糕的味道。谭铁军掏出怀表看了看,然后拍醒陈丁。经过一夜休整,陈丁大伤的元气逐渐得到恢复。虽然伤口并未痊愈,但是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他们吃光昨晚留下的罐头和饮料。 陈丁取出藏在腋下的密码本,郑重其事地交到谭铁军面前,“物归原主,还是你拿着比较好些!” 谭铁军连忙出手往前推了推,“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如果还没忘记,就赶紧把它收起来。” “可是我”陈丁无所适从。谭铁军立即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地吩咐:“老弟,我先走了!本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我应该共同进退。可是昨晚突发变故,联络站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没有传达,我得赶紧回去处理!顺便回去铲除那个渗透到我们组织内部的中统内奸。” 陈丁紧紧拽住谭铁军的胳膊,压低嗓门,急切地恳求道:“先生,你这样做不是自投罗网吗?昨天我们已经失去很多同志,今天不能再失去你。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别回去好吗?” 谭铁军轻轻掰开陈丁的双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党组织的生死存亡,可不是拼我一个人的老命那么简单。只要不让敌人的阴谋得逞,我死不足惜!我走以后,你自己找机会脱身,再想方设法将密码本送到赵建国的手里。麻烦你转告同志们,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谭铁军说完,随即挣脱陈丁的抓手,义无反顾地起身离开。陈丁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不知何去何从。废墟外,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的雨,此刻早已停歇。他摸了摸身上的密码本,然后摸了摸还在你隐隐作痛的伤口,强打精神,孤身一人爬出这间临时的避难所,向下一个联络点走去。 谭铁军钻出废墟,依着白茫茫的晨雾,走走停停,原路返回之前他们逃出的那个下水道口。寂静的巷子里,空无一人。晨雾在朝阳的照射之下,逐渐消散。原先的位子被人盖上一个破旧的箩筐,箩筐里还压一块长约两尺,一尺来宽,三十公分厚的方石。他撸起袖子,蹲下身,双手抱住箩筐,竭尽全力挪开石块。 石头看起来不是很大,可扳动起来却十分沉重。谭铁军费了好大劲,间歇休息两次,才将压住井盖的石头移走。他掀开盖子,双手撑住地面,伸脚钻进下水道,待整个身子进入里面时,往回扣住井盖。 谭铁军摸黑向前挺进,原路返回,由于目标明确,他已变得轻车熟路。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双手高举,轻轻地顶开头上的井盖,蹑手蹑脚地钻出地洞。放眼望去,陈雾已消散,天已大亮。偌大的庭院里,一派繁忙的景象。军统的宪兵们进进出出,有的人甚至没闲工夫抬头看路;有的人兀自忙活儿,都懒得搭理旁边的伙伴;有的人半闭眼睛抬东西他们似乎把整个院落翻了个底朝天。 谭铁军瞥了一眼倒在下水道口附近的尸体,只见陆谦四仰八叉地躺着,身上的血肉模糊。他不禁悲从中来,颤抖双手合上井盖,起身近前再看一眼陆谦的尸体,打算寻找机会收尸,拖出去埋葬。哪知,他刚往前走两步。三个宪兵絮絮叨叨地向这边走来,看样子要搬走陆谦的尸体。他们分别打了一个照面,那三个宪兵愣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警觉地问:“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站在这里不干活?” “长官,刘副官叫我过来找东西。”谭铁军低下头,从容地回应,“请问长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既然你也在这,就帮忙搭把手,跟我们哥几个抬一起这个死鬼回去。”对方指了指地上陆谦的尸体。 “是,长官!”谭铁军频频点头称是,他点头哈腰地抬起陆谦的一条腿,跟那三个宪兵一起搬运死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章 迟来的密电 谭铁军跟随那三个军统宪兵将陆谦的尸体抬上木板车后,那三个宪兵各自散去。他混进被抓来干活的人群中,推车子到后院卸下尸体时,扒下一个军统宪兵尸体的行头换到自己身上,若无其事地进入密室所在的一楼大堂。 大堂里的宪兵们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儿,他们有的翻阅散落地上的书本;有的查看从抽屉里捡来的信件;还有的使用暴力拆卸上锁的书柜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经过伪装的不速之客。他从容不迫地穿过忙碌的人群,径直走向书房。在走廊的拐角处,跟谭铁军素未谋面的常遇春大摇大摆地从屋里走出来,两人擦肩而过。 谭铁军站立一旁,斜着眼睛,目送对方回到大堂坐定之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向前走。路过书房隔壁的一间厢房时,他一眼瞧见柳叶飞背对门口,昂首挺胸地坐在藤椅上,任由军医处理肩上的伤口。看到这里,谭铁军气不打一处来,他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可当想到自己手无寸铁,他还是极力自我克制,暂时放弃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头也不回地走进隔壁的书房。书房里的宪兵们还在紧张而忙碌的搜查,架上的线装书籍被他们翻得东倒西歪。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原先洞开的密室暗门,不知道被什么人关上了。以致于军统的宪兵们还没发现书房里暗藏的密室。 谭铁军不慌不忙地靠近房门左侧的书架,假装全神贯注地整理和查看书本。趁人不备时,他轻轻地扭动书架上那个充当笔筒的密室开关。对面墙上的暗门徐徐开启,钢制的铁门缓慢地向左侧收缩,发出金属特有的咔嗒之声。宪兵们不约而同地寻声望去,当看到原本完好无损的墙上忽然开出一道门时,他们惊异地瞪大眼睛,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谁也不敢上前看个究竟。 暗门刚开到一半,谭铁军在宪兵们惊讶的目光中,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密室,随手触动门后的机关,将自己反锁在里面。当暗门完全闭合,灰白的墙壁再次完好如初时,书房里的宪兵们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儿。有人开始手忙脚乱地跑出去向常遇春报告此事。 “报告,站长!咱们有个小厮把自己关进密室里啦!” “他奶奶的,这小子活腻了不成!”常遇春从红木沙发上一蹦而起,跟随手下冲进书房。房间里的宪兵们慌作一团,大家纷纷拍打一面看似不起眼的墙壁。有的甚至举起枪托猛砸,企图喊出躲在里面的人员开门。 谭铁军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他点亮墙上的干电池壁灯,环顾密室一周,发现密码机已被陈当使用锤子砸了个稀巴烂,锤子和碎片散落一地,满面狼藉。不过让他倍感欣慰的是,发报机还完好无损。被奸细柳叶飞枪杀的刘兰芝,僵硬的尸体仍然趴在发报台上,台上的鲜血早已凝固。狭小的密室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门外仿佛乱成一锅粥,宪兵们几乎对这面仿佛天衣无缝的墙壁束手无策,恼羞成怒的常遇春开始骂骂咧咧。 “特么地,这扇门昨晚不是开着吗?今早是哪个混蛋把它关起来了?里面你们到底进去搜查过了没有?” “头儿,昨晚我们进去查过了,里面的设备已被人为破坏,几乎没有什么价值。”副站长刘严冬答道。 “刚才进去的那个王八蛋是谁?你们有没有见过他?他是怎么混进来了?”常遇春质问,刘严冬哑口无言以对。他看了看众人,众人摇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特么地,你们简直是一群废物!”常遇春怒吼,“中统姓柳的那小子死哪去了?赶快叫他来见我!” 话音刚落,正在隔壁房间疗伤的柳叶飞立即被冲进门的军统宪兵生拉硬拽到常遇春面前。 常遇春板着脸问:“柳叶飞,你可知道密室的开关在哪里?” 柳叶飞二话不说,极不情愿地向书房左侧书架的方向努了努嘴。 “嗯?你小子耳聋了?还是哑巴了?”刘严冬怒喝。 柳叶飞摇摇头,只好伸手指了指书架上那个被书籍掩盖的笔筒。刘严冬随即冲上前,双手抱住笔筒往上提,可惜提不动,暗门也没反应。于是,他往左右扭了扭。墙上除了现出一条细小的裂缝之外,铁门依然纹丝不动。 早已失去耐心的刘严冬拔出手枪,顶住柳叶飞的脑门,厉声问道:“快说,你小子是不是同谋?” 金口难开的柳叶飞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站长,我没骗你!那个笔筒就是密室的开关。不过,现在已经被混进里面的蟊贼反锁了。你们就是扭断笔筒,恐怕也开不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怎么这样跟我们站长说话?嘴巴放尊重点!”刘严冬手里的枪口使劲往上顶了顶。 “行啦!刘副站长,还是省点力气吧?你就算杀了他也没用!我们都上共党的当啦!来人,集中火力把这扇门弄开!我倒要看看,里面的共党是不是长有三头六臂,居然还敢回来!”常遇春下了死命令。 宪兵们押上柳叶飞,自行闪退门外避让。枪手们一字排开,举枪狂射铁门,密集的子弹打到门板,叮当作响。铁板上立即现出几处凹痕,有的弹头掉落地面,有的被弹射进墙里。谭铁军不为所动,他走近刘兰芝,小心翼翼地扳动尸体,抱起平放在地,然后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自言自语地哽咽道:“刘兰芝同志,实在对不起!为了革命的胜利,组织让你受委屈了!陈丁同志让我向你问好!” 说罢,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滴,转身回到发报台,有条不紊地接通发报机所有的电源,然后坐到刘兰芝原来的位子上,果断打下“惊蛰”这两个字的电报发了出去。当耳机里传来对方已收到信息的电波回声,他拔掉电源,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眼前那滩乌黑的血迹出神。 门外的枪声时断时续。枪声过后,铁锤砸门的乒乓之声,代之而起。常遇春指挥手下的宪兵抡起大锤轮番敲打密室的铁门,门上被打出一个个碗口大小的凹痕。在子弹和铁锤的双重打击之下,铁门开始走样,弯曲,变形。 谭铁军扭头看了看岌岌可危的最后一道防线,弯腰从抽屉里取出四枚手榴弹,两枚剪短拉线,系在腰间;剩下的手榴弹,双手各拿一枚。他神色凛然,心情豪迈,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他起身离开发报台,坐到之前跟陆谦谈话的那个位子上,端起桌子底下的茶壶,倒满大半碗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章 燃烧的火焰 谭铁军刚喝下大半碗水,忽听密室门外的军统着了魔一般狂舞铁锤,恶狠狠地砸着铁门咚咚直响。他透过被砸开的门缝,隐约可以听见常遇春大呼小叫,依稀可看到对方指手画脚。他从容淡定捡起茶几上的一张废纸塞进嘴里。 砰!最后一声闷锤响起,厚重的铁门终于被敌人打垮。军统们连踢带踹地破门而入,他们仿佛一群顶破围栏的野牛,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边横冲,一边不约而同地举枪瞄准正在喝水的谭铁军。 谭铁军冷笑一声,正眼都不瞧一下,旁若无人地提起茶壶倒水喝。常遇春威风凛凛地走到他面前,睥睨良久,命令道:“来人,马上给我扒下他这身军统的衣服,因为他不配穿上我们的军装。” 宪兵们七手八脚地摁住谭铁军,东拉西扯地脱掉他身上的伪装,只留下他那件穿在里面,脏乱不堪的粗布长衫。谭铁军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我行我素,仿佛再看一群小丑的精彩表演。 副站长刘严冬上下打量对方,脸上自然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他平静地叹道:“站长,江湖人言,地下党无所畏惧,视死如归。今日一见,此言非虚,果然令人大开眼界,此人真是不同凡响。” “刘副站长,你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常遇春不以为然,满脸不屑,他停顿一会儿,讥笑道,“共党不怕死,已经不是什么旷世奇闻,尔等不要少见多怪!待会儿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能耐!” 谭铁军冷眼旁观,慢条斯理地蠕动嘴巴。不想这个看似轻微的动作,立即引起敌人的注意。常遇春突然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摁住他,他嘴里有东西,给我扒开,掏出来!” 刘严冬这才恍然大悟,他立马冲上去,出手扳倒对方,宪兵们随即拳打脚踢,纷纷抬起军靴踩住谭铁军的肩膀和四肢,让他无法动弹。刘严冬左手掐住谭铁军的喉咙,右手在宪兵们的积极配合下,硬生生地扒开谭铁军的嘴巴,从里面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废纸,纸上的字迹早已被口水腐蚀得模糊不清。 常遇春弯腰捡起刘严冬从谭铁军嘴里扒出的纸团,仔细审视一番,纸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烦躁不安地飞起一脚猛踢谭铁军的胸膛,恨不得一脚把对方踩成肉饼。他无可奈何地瞪着脚底下这个动弹不得,却始终保持微笑的地下党,真想一枪结果对方的性命。 刘严冬起身走向跟前的发报台,邹紧眉头盯着台面上那一滩已凝固得发黑的血迹,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女尸,迈开步子,横跨过去,开始检查台上的发报机。他终于在机子上看到刚打出的只有两个字的明码电报:惊蛰。于是,他尝试接上发报机的电源,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始终沉默不语的谭铁军见状,使劲挣扎了一下,然后微微抬起头,郑重地发出警告:“你最好不要乱动我们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不要怪我不提醒你!” 刘严冬满腹狐疑地看了看被摁在地上的谭铁军,企图从对方眼神的变化看出一丝端倪,继而印证那个所谓的警告都是胡说八道和骗人的鬼把戏。 “特么地,你以为我们是吓大的?你少拿这种鬼话吓唬人!我才不信这个邪!”常遇春狠踹谭铁军一脚,“副站长,你专心做事,不要受他干扰,别听信谗言!”说完,他坐下来,在茶几旁上小心翼翼地摊开从谭铁军嘴里掏出的那张纸团。谭铁军极力挣扎,奋力挣脱宪兵们的压制,双手得以解放后,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 “呸,你吓唬谁呢?装得跟真的一样!”刘严冬十分轻蔑地朝谭铁军的方向狂吐一口唾沫。话虽如此,他还是有点心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他转身从部下的手里拿过一把步枪,提起枪杆,战战兢兢地捅了捅台上的机子。 嘣突然一声炸响。狭窄的密室里,响声震耳欲聋。室内所有人员下意识地卧倒在地。大约沉寂几十秒钟后,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观察室内动静。刘严冬眼睁睁地看着地板上被炸飞的发报机碎片,常遇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摊开茶几上的纸片被震得四分五裂。 两人呆立片刻,随后一蹦而起,挥舞拳脚,怒不可褐地狂揍谭铁军。谭铁军蜷缩身子,双手护头,一边忍受对方的暴打,一边冷嘲热讽:“你们这帮笨蛋,我都说过了不要碰,可你们就是不听!再不去抢救电台,恐怕连灰都看不到了!” 常遇春心里一惊,扬起的拳头垂落半空,他扭头一看,只见爆炸的发报机燃起幽蓝的火苗,远看就像墓地里发出的鬼火。多年的实战经验告诉他,这种非正常的燃烧是因为纸张里添加一种易燃的化学物质。他顿时惊醒过来,暗暗倒吸一口冷气,一个箭步上前,徒手伸进蓝火焰里抢夺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可抢到手的纸张瞬间化成灰烬。 常遇春气愤填膺地转头,冲到谭铁军跟前,怒眼圆睁,好像一只暴跳如雷的猛虎面对一只无从下口的刺猬。他一把夺过刘严冬手里的步枪,杀气腾腾地顶住谭铁军的脑门,满脸的杀气里夹杂些许无奈与迷茫。到底要不要一枪打死眼前这个地下党,他犹豫不决,思忖良久,最后悲愤地掉转枪头狠狠地砸向对方的脑袋。 他怅然若失地直起身子,大声命道:“弟兄们,先把这个地下党押出去,再搜索室内所有的角落,清理所有的东西,不要错过任何一件可疑的物品,不要放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员。” 军统们领命而去,常遇春疲惫不堪地走出密室,来到庭院的中央,抬头仰望雨后阴霾密布的天空,哈欠连连,若有所思。冷风吹过时,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冲身边的勤务员招了招手,对方心领神会地从里屋抬出一张藤椅,放到他面前。他瘫坐椅子上闭目养神,连夜的突击检查,他的身体已开始有点扛不住。 密室里紧张而有序的搜查工作又持续了半个小时,副站长刘严冬喜滋滋地走出密室,来到常遇春跟前,准备汇报侦查的情况。他轻声叫醒自己的顶头上司,直截了当地说道:“站长,经过技术处理和进一步的比对,我们从地下党嘴里抠出来的纸团有了最新发现!” 刘严冬抬头看了看上司的脸色,常遇春微微睁开眼睛,“有话直说,不要卖关子!” “其实那个纸团只不过是一张废旧的报纸!”刘严冬立即抬高声调。 “嗯,我知道了!不过这个发现对我们没有半点用处。”常遇春坐起身,一脸茫然地问,“这次行动,一共死了多少人?战绩如何?” “报告站长,本次春雷行动,我们雷霆出击,收获颇丰。我方击毙地下党15人,生擒活捉1人;击毙中统10人,捉拿归案5人;摧毁地下党情报联络站15个,缴获电台”刘严冬照本宣科,如数家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章 刺客迷踪 常遇春极不耐烦地打断刘严冬的口头汇报。 “刘副,本座不喜欢听这些冷冰冰的数字。你窃以为,我们杀死的对手越多,战绩就越辉煌吗?殊不知,敌人死得越多,我们的压力就越大。因为死去的这些人对我们而言,价值不大,不足挂齿。” 刘严冬只好闭口不谈,他肃立一旁等候上司的命令。常遇春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埋怨道:“这鬼天气阴晴不定,到处一片阴沉沉,是不是你们杀人太多,怨气太重了?” “站长说哪里话,杀人跟天气有什么直接关系吗?您要是不乐意,以后咱们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那也不能因噎废食,削足适履。资产阶级斗争,伤亡在所难免。你传令下去,立刻派人把刚才抓到的那个地下党押上来刑讯逼供。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嘴巴硬,还是咱们的枪子软。” 刘严冬躬身而退,领命而去。常遇春起身,也懒得吩咐身旁的勤务员代劳,他亲自提上椅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返回大堂里。刚坐下没多久,刘严冬跟随几个手下押着谭铁军来到他面前。已沦为阶下囚的谭铁军蓬头垢面,脸上被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破烂不堪,即便如此,整个人看起来却显得十分平静。 “大胆共党,你姓甚名谁?密码本藏在哪里?如实招来,本座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常遇春突然发飙。 谭铁军一声冷笑,“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不用搞那么多花样,你休想拿到密码本,甭想知道我的身份!” “呵呵,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们的拳头硬!来人,先拖出去打一顿!”常遇春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军统们推搡谭铁军到门外的空地,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密集的拳脚打到谭铁军身上,就好比拳击运动员练习人肉沙包。 谭铁军就像一个闷葫芦,默默地承受来自对方的痛击。由于担心他被打死,宪兵们都不敢出手太重。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刘严冬回到大厅里汇报审问情况时,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站长,那混蛋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到现在还不松口,我恨不得一枪崩死他!” 听到满头大汗的部下说出这种丧气话,常遇春连忙安慰道:“杀他易如反掌,可他要是死了,咱们什么好处也拿不到。杀死他又有何用?继续大刑伺候!” 负责审讯的军统们依计而行,相继用上老虎凳,辣椒水,催眠术等刑罚,最后都是无功而返,根本无法从谭铁军的嘴巴里套出任何一个有价值的口供。常遇春深感无奈,用刑过度又担心对方承受不住而死亡。正当众人无计可施时,副站长刘严冬仿佛想起某件事情而恍然大悟。 “站长,咱们何必浪费那么多力气呢?直接问姓柳的那小子不就知道了?” “哦,对了!中统那小子潜伏那么久,应该知道一些情况。来人,马上叫他来见我。” 常遇春仿佛发现欧洲新大陆一般,高兴得手舞足蹈。几分钟后,左肩缠满绷带的柳叶飞好像一只惊吓过度的狐狸,神情恍惚,目光游移不定,宛若梦游一般,怯生生地来到常遇春面前。 “站长,你找我?”柳叶飞低声下气地问。 “嗯!你来得挺快嘛!”常遇春虽然正眼没看对方一眼,但是态度相对缓和不少。 他指着被打趴在地,昏迷不醒的谭铁军,问:“你可知道此人的身份?” 柳叶飞向前迈出两步,仔细打量被军统们打得鼻青脸肿的谭铁军,十分肯定地答道:“站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此人就是军统一直追杀的头号人物,传说中的南波万。” 刘严冬失声叫起来:“你说什么?他就是黑名单上刺伤刘司令的第一号杀手南波万?不可能吧?” 常遇春不禁大吃一惊,不过为了避免忘乎所以而一时失态,他却表现得十分镇定,平静地问:“何以见得?如果他不是黑名单上的头号杀手南波万,你可要罪加一等哦?” 柳叶飞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地下党陆谦临死之前,一直重点保护他,不惜为他挡子弹,甚至为他流血牺牲。由此可见,此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很高。恐怕除了刘司令一直念念不忘的南波万,已经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享受对方如此高规格的待遇。” “你小子的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这些年来,恐怕除了刘司令,我们谁也没见过南波万的庐山真面目。要不,他早就被我们大卸八块,挫骨扬灰。此人到底是不是南波万,有待观察和验证。你先退下吧!” 常遇春轻描淡写地回应。他把柳叶飞打发走后,一把揪住刚好苏醒过来的谭铁军,厉声问:“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不是我们一直苦苦寻找的共党刺客南波万?” 谭铁军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狞笑道:“哼,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反正横竖都是死,你们最好杀了我!” “你不要那么狂妄!我杀你就像捏死路上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反正你迟早都得死,可是在我们没调查清楚之前,你还可以多活一些时日。如果我们调查一天,你就多活一天;如果我们调查一年,你就多活一年。总之,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去见阎王了。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现在你着急也没用!” 常遇春将谭铁军甩到地上,冷不丁踢了一脚,然后挥手示意部下赶快把人押走。军统们架着奄奄一息的谭铁军退了出去。副站长刘严冬凑上前,再也难以抑制无比激动的心情,兴奋地叫道:“站长,如果此人当真是南波万,不管以前死了多少人,我们都可以将功补过了!” “是啊!”常遇春喟叹不已,娓娓道来,“南波万,军统和中统两派争相寻找多年的头号杀手。至今我们都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从没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就连这个代号也是我们的刘司令加给他,可能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编号。不管他是不是,好歹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筹码,先保护起来。哪天我们面见刘司令后,再杀他也不迟。何况他也知道密码本的下落。” 刘严冬接过话茬,大发感慨:“是啊!站长,你说得!自从刘司令被南波万刺伤以后,他已经很少对外界公开自己的行踪。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还没见到过刘司令本人出面。” “别说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常遇春再次叮嘱,两人出得门来,准备清点人马撤退。他们路过临时搭建的审讯室时,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下正在没命地殴打疑似南波万的谭铁军。刘严冬见状,快步上前,大声呵斥:“给我住手!哪个再敢碰他一根汗毛,我按军法处置!” 常遇春也下令:“今天起,你们好好款待这个俘虏!他身上要是少了哪块肉,我就从你们身上割下来弥补!” 军统们唯命是从,刘严冬看了看审讯室里那五个被捆住手脚的中统份子,轻声问:“站长,那他们怎么办?” 常遇春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刘严冬立马掏出手枪,以最快的速度结果他们的性命。地上横躺的五具尸体随即被军统们抬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章 当归熟地 谭铁军走后不久,陈丁孤身一人离开了那个临时的避难所。原来的联络站是不可能回去了,军统围剿之后,下一步就会据为己有。他知道谭铁军此行凶多吉少,但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天已大亮,似火朝阳冉冉升起。他沿着东门大街一路前行,路上随处可见日军和敌伪宪兵盘查过往的行人,查看他们身上有没有携带大和民族颁发的良民证。而那些身穿黑色中山装,旁若无人在大街上结伴而行的长发男子,要么是扶桑浪人,要么是敌伪特务。 不过陈丁有意避开了这些人的眼线,他潜伏在街边的残垣断壁中,随走随停,边走边看。街道上呼啸而过的卡车,载满荷枪实弹的日军部队,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神情疲惫,似乎已经厌倦战争与杀戮。大约两个月前,陈丁也曾经跟这些日本兵有过正面交锋。可是因为组织的需要,他不得不从前线退下阵来。 突然,前方大约一公里处的民房冒起滚滚的浓烟,紧接着响起断断续续的枪声。他也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什么情况,趁着日军和敌伪宪兵蜂拥前去搜捕的间隙,他迅速脱离掩体,朝敌人的反方向走去。 他穿过狭窄幽深的巷子,目之所见,到处都是一片破败不堪的景象。偶尔还见到一两个瘦骨嶙峋,精神恍惚的乞丐,在街边的垃圾堆里翻找人们丢弃的食物充饥。相比热闹非凡的十里洋场,这里简直是一片无人区。 拐过两条街后,陈丁终于找到组织的另一个联络点所在地。那是一栋门牌为二十号的两层居民楼,斑驳的外墙早已起皮剥落,墙上长满一大片一大片绿绿油油的爬山虎。 一楼的铺面原本是一间中药铺,申城尚未沦陷之前,来往的顾客众多。那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老中医就是组织的联络人。如今,日军占领申城,城里一度生意萧条,老中医已经很少开门迎客,中药铺也因此变成一个秘密据点。 陈丁轻轻地往下压了压捡来的帽子遮住半边脸,因为他大老远地就看到中药铺的门口平躺一个人,对方脸面朝天,四仰八叉,衣衫褴褛,乱蓬蓬的头发完全遮住那张消瘦的脸,看来生死不明,不像一个常人。正当他考虑要不要进门时,躺在地上的那家伙突然弹跳而起,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叽里呱啦地飚起日语,然后疯疯癫癫地走了。 陈丁快步上前,轻轻推开中药铺虚掩的房门,侧身而进。一个老态龙钟的账房先生坐在柜台前,拿着一根细小的毛笔伏案抄写。他头也不抬,眼睛的余光见到顾客上门,仿佛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客官,今天药房关门谢客!您请回吧。” “张老先生在么?我找他抓点金创药。”陈丁抬高嗓门,脱下头上那顶皱巴巴的草帽。 账房先生一愣,不紧不慢地搁下笔,伸手扶正鼻梁上的老花镜,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陈丁,漫不经心地说道:“先生最近偶感风寒,身体欠安。客官如果取药,不妨拿我开的药方到别处去吧!” 对方说罢,重新执笔写了一个单子交给陈丁。陈丁看到对方神色有些慌张,递单子的右手微微颤抖。他心里一惊,急忙抢过单子,头也不回地从店铺的后门钻了出去。他绕过隔壁的一所破旧的教堂,再次回到中药铺斜对面的巷子里,认真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只见中药铺门口正对的那条胡同里,一个身穿军统服装的男子躲在一根柱子后面,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 陈丁猛然想起账房先生写给他的药方,连忙打开一看,单上只写六个字:党参,当归,熟地。看完后他才恍然大悟,这三种中药材跟治疗枪伤,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对方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个暗号告诉他,党组织的联络点已经暴露,应当回到熟悉的对方隐藏。 他心有余悸地收起单子,压低帽檐,裹紧大衣,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径直走向胡同的另一个出口。身后那个盯梢的军统宪兵并没跟上去,而是一直目送陈丁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陈丁走到胡同的尽头,徒手扒开墙角那堆一人多高的杂物,然后钻到里面休息。 由于持续不断的奔跑和走动,昨晚谭铁军帮他包扎好的伤口开始渗血,淡淡的血红几乎渗透到外层的大衣。他想休息一会儿,好让枪伤尽快愈合。他一脸苦涩地仰望头顶那片阴沉沉的天空,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未婚妻刘兰芝。昔日深爱的这个女人一笑一颦,明眸善睐,他早已铭记于心。 可就是这么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却被中统奸细柳叶飞一枪爆头。杀妻之仇,夺地之恨,不共戴天。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人神共愤,不报此仇,枉活人间。陈丁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他十分痛苦地攥紧拳头,狠狠地击打旁边的一个废旧的箱子,一直打到拳头出血,箱子稀巴烂,他才停下来。 他想起陆谦临死前的嘱托而深感内疚,陆谦极力让他保护的对象却留下密码本,独自深入虎穴。可单凭对方一己之力,只有前去送死,根本不可能脱身。陆谦说谭铁军比他们重要;谭铁军却说密码本比谁都重要。 可到底是密码本重要,还是他们保护的对象重要,连他自己都搞糊涂了。也许,只有他把密码本交到赵建国的手上后,才能揭开问题的答案。他茫然地靠墙而坐,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之声惊醒。他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只见一位两鬓斑白,年过半百的老妪扒拉那个被他打烂的木箱,捡拾柴火。由于他大半个身子几乎压在木板上,不管老妪怎么拉,都拉不出来。他非常抱歉地笑了笑,立即起身让开,顺手帮对方捡起木块。 老妪关切地问:“谢谢你,小伙子!你露宿街头,是不是无家可归了?都是日本鬼子造孽啊!” “是啊,大娘!你不用客气,其实我已经家破人亡了!”陈丁苦笑。 “你肚子也饿了吧?来来,如果你不嫌弃,就跟大娘回家。” 老妪颤巍巍抱起一捆木头往回走,陈丁感到过意不去,只好上前帮忙,从老妪的手里接过木头,扛在肩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章 谈判 常遇春几乎血洗了申城地下党的一号联络站,如获至宝一般带队押解他的高级俘虏谭铁军,驾车返回申城的军统驻地。地处江南一座传统的院落,中式徽派风格的建筑鳞次栉比,古香古色,质朴典雅,到处充满诗情画意。 这座看似普通的南方住宅里,戒备森严,五步一岗,三步一哨。院子左右两边耸立的钟楼,其实是一座隐藏的防御工事。上面值守的宪兵手持机枪,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下面,随时恭候每个前来冒犯之敌。 火红的夕阳西沉,暮色一片苍茫,夜幕笼罩大地。天边不合时宜地升起一轮弯月,那弯弯的月牙就像独眼龙患有白内障的眼睛,空洞无神地俯视夜空下这座寂静无声却暗流涌动的南方院落。 夜色迷蒙,沉寂的院子里没有一丝亮光。路边的草丛里偶尔传来一两声蛐蛐的鸣叫,还有徐徐的凉风刮上鼓楼的风铃,传来轻微的叮当之声。在军统的一间相对豪华的地下室里,全身已被收拾干净的谭铁军穿一件洁白的衣裳,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地躺在一张木板搭成的单人床上,闭目养神。 原本脏乱不堪的监舍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宪兵们送来给他更换的衣裳整齐划一地码放床头。申城的军统站长常遇春脸色阴冷,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被囚禁在铁栅栏牢笼里的中年男子。 看到谭铁军这么从容淡定地待在牢房里,他感到非常郁闷的同时,也不免暗暗佩服对方的定力。对方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几乎挫败了他心底仅存的那一点点自尊与自信。在他看来,一个随时可以从容就义的革命者比中统的任何对手都让人感到可怕。因为所有的严刑拷打用在对方身上都是徒劳无功,他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 谭铁军微微睁开眼睛,斜视一眼坐在铁栅栏外面的常遇春,慢条斯理地问:“中统的叛徒柳叶飞呢?” 常遇春稍微往前挪动一下身子,轻蔑地冷哼一声,不屑回答一个阶下囚的提问。 谭铁军翻身下床坐立,呵呵一笑道:“常站长,不知道你们怎样处理那个中统的叛徒?把他收入麾下,加以重用呢?还是打回原地,从轻发落?” 常遇春面目可憎,气鼓鼓地反驳道:“到底怎么处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们军统的内政,你一个党外人士的囚犯,根本没有资格干涉,也没有资格指指点点,横加指责,妄加评判。” “哈哈,站长阁下!即使你不告诉我,也知道其中的猫腻。我之所以落在你手里,就是拜他所赐。这小子真会审时度势,他深知中统犹如江河日下,而军统势力如日中天。为了投靠军统,他真是煞费苦心!他处心积虑地潜入我们内部,骗取信任,然后里应外合,杀害我们的同志,不惜杀死自己人,嫁祸于你,挑拨军统和中统之间的矛盾。这种卖友求荣,卑鄙无耻的小人,请问阁下还委以重任?”谭铁军情绪无比激动,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面对如此尖锐的拷问,常遇春的脸色煞白,嘴角微微抽动几下,不知如何应答。 他沉思片刻,然后咬了咬牙,冷笑道:“哼,此人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一条被人使唤的走狗!” “常站长,他可不是一条普通的走狗!”谭铁军看了看对方脸上复杂的表情,“他可是一只已学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口蜜腹剑,绵里藏针的牧羊犬!他脚踏两条船,先出卖我们,再出卖中统,说不定哪天也出卖你们?” “哈哈,放眼全中国,他还能把我们卖给谁?我们才是王者!”常遇春目空一切,仰天大笑。看到对方如此目中无人,谭铁军也苦笑不已,他再次翘起二郎腿,平躺在床,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常遇春见状立即收敛笑容,闷声问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 “我笑你们太无知!”谭铁军一脸不屑。 常遇春做出一个拔枪的动作,威胁道:“再口无遮拦,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还巴不得你一枪打死我!免得让我看到你们中了小人的奸计!”谭铁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常遇春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明白对方话中有话,估计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他慢慢抚平自己的心绪,尽量保持呼吸均匀,气息平缓,心情冷静下来后,他淡定地问:“何出此言,此话怎讲?” 谭铁军看到对方态度妥协,语气有所平和。于是,他翻身坐立,趁热打铁,借坡下驴。 “站长,你有所不知,眼下中日战争旷日持久,日军节节败退,眼看大势已去,他们固守申城沿海一带,负隅顽抗。你敢保证柳叶飞不会把你们出卖给日本人吗?日本人也急需他这么一位两面三刀的大汉奸!” “哼,就算有十个胆,我谅他也不敢!在申城这片地方,一切由我们说了算。只要我们军统的刘司令愿意,我军随时都可以收复失地!”常遇春的语气又开始变得强硬。 “可是这几年来,你们军统的刘震天司令为什么都不下令攻打盘踞申城的小日本呢?” “谈何容易!你以为打仗就像隔壁地主家的孩子打架一样,那么简单吗?” “可是道理都一样啊!打架是对立双方或多方,在相互矛盾发展到极点时所为;而打仗则是国与国之间的群体性战斗。胜败都是取决于双方实力的大小!”谭铁军调侃道。 “放你的狗屁!战争是人类最为复杂的矛盾冲突,成败决定于天时地利人和。孟子说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孙子兵法》有云,天时c地利c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如此看来,站长也是军人出身呐!” “废话,我们军统本来就属于部队,你以为我没上前线打过仗吗?如果军统配备人手一把枪,我们就可以从日本人手里夺回整个申城。”常遇春有些自鸣得意。他停顿一会儿,接着信口开河,“可是攻城容易守城难,到时面对拥有美国新式武器装备的小日本,纵然我们军统人员再庞大,那也是以卵击石。” 谭铁军听了,点点头,大发感慨:“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站长的势力在申城也不容小觑!想必你们也搞得小日本心里发怵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章 鹬蚌之争 常遇春扬起眉毛,“承蒙刘司令不弃,委以重任,让我在此打出一片天下。其实这些都是我们司令的功劳,卑职不敢居功自傲。不过话说回来,申城的日本特务和扶桑浪人目前还不敢造次,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只要敌人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内给我们发送情报。因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 谭铁军似乎看到了对方引以为豪的资本,随声附和道:“站长在沦陷区有如此建树,实在令人佩服!怪不得最近被你们搞得十分难堪的,不单是小日本,还有曾经跟你们并肩作战的共党。” 常遇春没想到对方转换话题如此神速,一时半会儿被怼得哑口无言。实在无话可说时,他竟然厚着脸皮,气呼呼地拔出手枪,隔了一层铁栅栏,指着谭铁军,再次恐吓道:“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可以让我好好说话吗?真是气死我了!” 看到对方气得面色铁青,谭铁军心里一阵窃喜。他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以此掩饰内心的喜悦之情,尽量让对方在自己面前保持一点做人的尊严,即便人家已经威风扫地,颜面无存。即使他明知道对方压根就不敢开枪,也假装有些害怕的样子,移步躲开常遇春枪口的指向。 “站长,我死不足惜!可惜的是你为此失去一个加官进爵的机会。因为我还没见到刘司令之前就死,恐怕你性命也难保。现在你我好比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正所谓一荣具荣,一损具损。不过,我虽死犹生。” 常遇春的脸色更加难堪,他压低嗓门,颤抖双唇,一把揪住谭铁军的胸膛,惊异地问:“是谁告诉你这些?” 谭铁军掰开对方的右手,故作轻松地捋了捋胸前起皱的衣领,笑了:“呵呵,站长!还用问吗?这不是明摆着吗?你们这么优待一个囚犯,让我在军统的牢房里衣食无忧,不就是为了保证我毫发无损地去见刘司令,好方便你们邀功请赏吗?我应该感谢柳叶飞,感谢他让我蹲监的日子过得如此舒坦!” 常遇春差点气得咬舌自尽,他骂骂咧咧地离开铁栅栏,远离谭铁军,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也不想跟眼前这个十分可恶的地下党纠缠不休。他觉得自己站在对方面前,就好像一个小透明,几乎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对方那双犀利的眼神。 谭铁军追到铁栅栏跟前,双手扶铁管,大声问道:“站长阁下,你可否知道刘震天跟我的交情?是否明白他会怎样对待我们?想不想知道你的前途和命运走向?” 这一连窜的问题顿时把常遇春唬住了,他停下脚步,站立原地,想再看个究竟,再听个所以然。可是谭铁军却返回床边,像个死人一般,直挺挺地躺下来。 “你什么意思?我洗耳恭听呢,你干嘛又不说话了?” “老子困了,等我睡醒以后,再告诉你吧!” 谭铁军望着天花板,打了一个哈欠。 “他奶奶的,你爱讲不讲,老是卖关子,吊人胃口!” 恼羞成怒的常遇春向铁栅栏的空位放了一枪,射出的子弹打到粗大的铁管,反弹地面,滚落床底下。谭铁军一点都不感到惊慌,他纹丝不动地躺着,好像刚才只是幻觉,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常遇春收起还冒青烟的手枪,头也不回地离开地下室。 身后响起谭铁军抛下的一句话:“你不要发那么大脾气嘛?我只是觉得孤单,想找个人说话而已。” 几分钟后,被关在地下室里的谭铁军鼾声如雷。这如雷的鼾声仿佛再向常遇春宣告:为了免除下一代的苦难,他愿把这牢底坐穿!他是天生的叛逆者,要把这颠倒的乾坤扭转!要把这不合理的一切打翻! 常遇春满脸倦意,疲惫不堪地走进情报室,垂头丧气地问:“司令发电报来了没有?” 发报员打了一个激灵,他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皮,仿佛梦呓一般,答道:“还没有!今早我已经把咱们这边的情况发给他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常遇春愣了一下,似乎再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司令不回话,肯定有他的理由。可能他太忙,没空回信呢?” 两人沉默不言。发报员半闭眼睛,他都快要睡着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伴随伤者因疼痛而发出的痛苦呻吟,打破了这座江南院落夜晚的沉寂。坐在椅子上即将进入瞌睡状态的常遇春顿时惊醒过来,他倒吸一口冷气,满脸惊愕地冲出门外。 只见副站长刘严冬满脸是血,就连衣服上也血迹斑斑。身后紧跟的柳叶飞和三个手下也挂了满堂彩,他们相互搀扶,呼天抢地,喊爹骂娘。每个人提在手里的枪口看起来余烟未尽。 常遇春一脸茫然地迎了上去,关切地看着这些出生入死的部下。方才他们深夜偷袭地下党在申城的第十九号联络站之际,突然遭到死对头的袭击,中了对方的全面埋伏。 刘严冬扯着即将冒烟的嗓子,愤愤不平地叫道:“站长,今天出门不看老黄历,真是出师不利。这次行动,我们竟然遭到中统那帮龟孙子的打击报复。”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何必吵吵嚷嚷,大呼小叫?地下党抓到了没有?” “没有!我们没去之前,地下党早就跑光了。” 刘严冬一把夺过手下递过来的水壶,仰起脖子,猛灌几口凉白开,一边咳嗽,一边陈述,“中统那帮龟孙子竟然潜伏在地下党的联络站里搞突袭,我们死了三个弟兄!”他说完,回头瞟了柳叶飞一眼。 常遇春听得一惊一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连忙把刘严冬拉过一旁,小声问:“你们怎么被人家搞得那么惨?以前都没失手过,这次怎么会这样?” 刘严冬又回头看了一眼,伸手附到常遇春的耳旁,悄悄地说道:“中统为了清理门户,只要叛徒柳叶飞的脑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3章 反潜 常遇春看了看已经被人抬进屋里的柳叶飞,只见他龇牙咧嘴地坐在矮凳上让人处理大腿的伤口。军医手里的棉签每次触动大腿皮肉,他总是发出十分夸张的尖叫声。子弹并没伤及筋骨,只是打掉他腿上一块巴掌大的肌肉。跟另外两个伤得更重,断手断脚的伙伴相比,他简直是小题大做,小巫见大巫。 看到对方这么矫情,军医讥笑道:“我要是杀猪,恐怕猪都死了!这点痛算什么,你还喊那么久!你不嫌累,我都嫌烦了!可不可以先把嘴巴闭上?你叫得我心烦意乱!” 柳叶飞极不情愿地撇了撇嘴,然后低头不语,任凭医生摆弄。常遇春看到这里,脸上露出鄙夷和厌恶的表情,他皱紧眉头,转身叮嘱刘严冬:“这样可不行!以前咱们从没失过手,中统那些酒囊饭袋,从来都是咱们的手下败将!尤其是中统的陈霸先令人深恶痛绝,刘司令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刘严冬冲着柳叶飞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念叨:“站长,咱家养的狗已经不中用了!为了救他出来,咱们还死了一个弟兄!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就会变成害群之马!以我看,不如尽早”刘严冬出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肃立一旁,保持沉默。 “他中不中用,还用不用人,咱们得等刘司令的回信才能定夺。现在一切言之过早!”常遇春沉住气,盯着刘严冬那张血迹未干的老脸,“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不要因为打了一次败仗,就灰心丧气,一蹶不振。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凡是我亲手带的兵,待在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孬种!” 刘严冬颔首低眉,默默领教。常遇春拍了拍他肩膀,表示以后要注意,下不为例。那三个宪兵的伤口清洗完毕,军医稍事休息,把剩下的消炎,敷药,包扎等后续治疗工作交给陪同的助理医生执行。那个装扮奇特,长相怪异的助理医生,头戴一个白色的口罩,深秋的天气虽然阴凉,他却穿一件白大褂,脖子上缠一条围巾,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个怕光的白化病人。 他装模作样,正儿八经地查看柳叶飞的伤口,小声地嘀咕:“你这伤势得打一剂消炎针!” 对方掀开柳叶飞臀部遮挡的衣服和裤子,转身从自备药箱里取出一把已事先吸满药水的注射器,低头准备扎针注射。生性多疑的柳叶飞留了一个心眼,他从对面墙上的仪容镜里看到了助理医生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于是,他急忙转身,一把拽住对方拿针的右手,大喝一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注射器里的药水不是在现场配方?” 那厮一声不吭,兀自发狠,企图摆脱柳叶飞的控制,针头向对手身体的方向乱刺一通。双方看似细小的冲突与摩擦,立即引起在场所有人的高度警惕。不过,最先出手相助柳叶飞一臂之力的是军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飞起一脚撂倒自己的助理,再后退一步,拔枪射击,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一点都不含糊。 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一直冷眼旁观的常遇春在军医飞脚撩人,退步拔枪之际,早就先发制人,一枪打中那厮的胳膊,子弹几乎打断对方手臂,殷红的血花飞溅,地板上留下斑斑血滴。那厮并不反击,也不逃走,他不慌不忙地把手指伸进自己的嘴巴,使劲一抠,快速咀嚼,卧倒在地。 一会儿,只见他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七窍流血,气绝身亡。刘严冬战战兢兢地移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扒开死者的口罩,失声惊叫道:“站长,看样子应该是中统的杀手!难道他们又杀进来啦?” 常遇春心下暗惊,厉声问道:“军医,你的助理是从什么时候招进来了?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 军医自知理亏,只好低头承认错误,他支支吾吾地答道:“前几天刚来,因为老助手辞职不干了,所以招新助手。他说自己偶感风寒,得穿厚一些保暖。谁知” “以后你都不要用助理了!”常遇春沉默片刻,转头往回走。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吩咐刘严冬,“传令下去,所有人员连夜撤离,马上离开这里。再找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准备战斗!” 刘严冬频频点头,常遇春忽然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说,于是他又特别叮嘱刘严冬:“记得把关押地下室里的那个老家伙也带走!” “站长,那柳叶飞是不是”刘严冬小声提醒。中统叛徒柳叶飞是他们始终绕不开的心结,把他留在身边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哪天会爆炸。可常遇春却墨守成规,迟迟不肯杀他。这让刘严冬感到非常窝火。 柳叶飞似乎也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一拐一瘸地追上两人,仿佛一条哈巴狗凑到他们跟前,不停地摇尾乞怜。 常遇春目不斜视,正眼都不看对方一眼,直接把他推到一边,继续吩咐道:“副站长,你负责找几个得力的助手看管他,不要再让中统那帮人靠近,特别要注意他脖子上的脑袋,别让人给砍了。” 刘严冬听了,一脸苦闷,他很不乐意地回应:“知道了!站长,中统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难道我们不应该狠狠地教训一下他们吗?” “理这个理,话糙理不糙!时机没成熟,刘司令还回音,我们先斩后奏,到时他怪罪下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何况我们有错在先,要是人手不够,你可以统筹安排,调人回来嘛!” “咱们一下子端了十几个地下党的情报联络站,几乎每个站都需要两到三个人值守,免得小日本夺了去!可眼下咱们就这么多人,你叫我上哪去调人?”刘严冬感到有些为难。 常遇春不以为然,他胸有成竹地反问对方:“咱们面上不是还有专门对付日本鬼子的那帮人吗?” “哦,我都忘了!”刘严冬恍然大悟,继而忧心忡忡地盯着对方,“可是咱们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有何不可?攘外必先安内知道吗?这也是我们国民政府的基本国策,你只要按照政策办事就行!” 常遇春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不安,他气冲冲地撇下众人,独自走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4章 午夜密令 副站长刘严冬遥望常遇春只身返回卧室,落寞的背影之中透露出一点点迷茫。他摇摇头,以此宣泄自己心中的无奈之情。这些年来,他们在申城这片兵家必争之地,跟中统几度交手,争权夺利,从未马失前蹄。可这次他们竟然被对手摆了一道,还莫名其妙地挂了三个弟兄。 自从柳叶飞来了之后,刘严冬发现他们的运气越来越差了。当然他也深知其中的原因,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他实在不明白,杀掉区区一个中统的叛徒,一个子弹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常遇春非得等到刘司令发出通知,他才能下手?那小子留在这里始终是个祸害,长痛不如短痛,站长还在等什么? 刘严冬想得头都大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带领手下回到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 宪兵们七手八脚地拆卸电台,窃听器,发报机,密码机等反间谍装置,然后手忙脚乱地往外搬运东西。 有人因为对方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脚板而大为恼火;有人相互抬杠的过程中,你推我搡,差点发生肢体冲突;也有人因为挪动箱子磕到脚跟而不惜大动干戈。人员走动的吵闹声,东西对碰的撞击声,嘈杂一片,乱成一团。 当然,刘严冬也明白这些老实本分的弟兄平日里可不是这样,今晚他们很明显故意为之。因为每个人都不想走,不想离开这个待了好几年的军统驻地。这里的一草一木,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他们多么熟悉。这里地势险要,依山傍水,退可守,进可攻,得天独厚的天然屏障。离开此地,只有被人围攻的份儿。 可军令难违,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眼下因为一个中统杀手的介入,他们可爱的站长常遇春却认怂了。这杀手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地伪装成军医助理堂而皇之地混进来,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杀死他们的叛徒柳叶飞。 可谁敢保证,下一步人家不会动他们的邪念呢? 因为他们两派素来都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不争个你死我活,绝不班师回朝,善罢甘休。 “队长,现在咱们要不要先去地下室绑了那个老家伙?刚才站长交代过了!” “嗯,你们去吧!小心不要勒死他!”正在专心收拾行李的刘严冬头也不抬,不假思索地回应。 当他抬头看到部下手里那根粗大的麻绳时,忽然想起先前的承诺,连忙改口,“不行,你们不能动他一根汗毛,他是咱们重点看管的囚犯,只能关在囚车里带走。” “是!我们知道了!”那两个手下悻悻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哎,柳叶飞呢?我怎么不见他人影?”刘严冬立即拦住他们轻声问。 “他待在另一间密室里,被人看着呢?” “你们看他干嘛?难道怕他飞了不成?快去叫他来一起搬东西!放着不动,要他何用?” “站长特别交代,我们不敢违抗命令!”那两个手下有些为难。 “现在外面有那么多人看守,难道那帮中统个个都是孙猴子,会七十二般变化钻进来吗?快去!” 刘严冬打发走那两个手下,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指挥乱糟糟,吵哄哄的队伍,收拾和搬动一些机要文件盒,然后准备清点人马,全部撤离此地。这时,常遇春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背负一个黑色的行囊。 看样子十分沉重,粗布麻绳制成的背带勒得他脖子上的青筋暴出。他紧锁双眉,细细打量房间里的每个人,若有所思,似乎在酝酿告别前的谈话总动员。 忽然,发报员行色匆匆地推开虚掩的房门。他神情紧张地冲到常遇春面前,颤抖双手奉上一份刚收不久的电报。常遇春抓在手里,瞟了一眼只有六个字的电文,呆立原地,一言不发,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在场的所有人员就像刚从火坑掉进冰窟窿里,瞬间体验了一回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刘严冬以及正在忙活的宪兵们也纷纷停下来站立不动,他们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仿佛等待他宣布一个惊天噩耗。 常遇春大约沉默了半分钟,突然飞起一脚猛踢发报员的屁股,一边踢一边骂道:“你小子下次给我长点记性!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司令发来的电报要及时送到我手里。这次你竟然超过了十分钟,要是敌人打进来,我们早就死光了!” 发报员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徐徐后退,一边哽咽诉苦,“站长,对不起!刚才我睡着了” “滚!下不为例。否则吊打三天!”发报员在常遇春的呵斥声中,灰溜溜地离去。 刘严冬忐忑不安地凑到常遇春面前,小心翼翼地问:“站长,到底什么情况?” 常遇春尤为尴尬地把手中的纸条伸到对方的眼皮底下,刘严冬定晴一看,只见上面印着:清除中统出城。 刘严冬冷峻的脸上立即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喜出望外地喊道:“弟兄们,不用搬了!东西各就各位。”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片欢呼,欢声雷动,仿佛如临大赦。有人开始往回搬东西,常遇春急忙补充道:“慢着!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刚才刘副站长都没把重要的事情说完,咱们的刘司令发来的密电内容是”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手里的密文:“清除中统出城。” “你们听到了没有?这可是上级领导的命令!让咱们把中统那帮龟孙子赶尽杀绝,扫出城外。” 常遇春再次强调,刘严冬以及一众手下听到这里,脸上的喜悦之情顿时消失殆尽。 每个人面色凝重,兀自低头,默默地整理已经搬动的物品。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黑色密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疯狂杀戮和手足相残! 常遇春盯着沉默不语的刘严冬,伸手猛拍对方的肩膀,反问道:“刘副站长,你还愣着干啥?大约一个小时前,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过,要狠狠地教训一下欺负到咱们头上来的中统吗?” 刘严冬二话不说,只是点头默认。 “那还等什么?你还不赶快准备战斗!” “是!”刘严冬大手一挥,带领那些骨干队员相继退出门外。 常遇春指挥剩余的人手将搬出的东西全部归位,然后卸下身上沉重的行囊,走向地下室。 夜色阴沉,高挂夜空的那轮弯月隐入乌黑的云层。申城的军统驻地弹药库内,刘严冬带领自己的手下通宵达旦地准备武器,装卸弹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5章 逢场作戏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普照大地,延河江畔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出门而去。他们有的刨土挖坑,有的施肥播种,也有的细作深耕,田野上出现一派繁忙的景象。 清晨的阳光照射延河振兴小学的操场,场上反射太阳光,远看一片白茫茫。校长罗树林身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配戴一副老花镜,左手拄拐,右手捋须,面目狰狞地打量周遭的世界,仿佛一具山村老尸,走出校门。 跟在后面的赵建国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凌乱不堪的头发还挂着几根蜘蛛网,油光满面的老脸似乎未曾沾水清洗。他默默低头拉扯身上被压得皱巴巴的衣服,方才天刚蒙蒙亮,罗树林一股脑儿地把他从炕上连人带被踢下床。 两人一前一后堵在学生来校的路口,这是一条通往校门的必经之路。赵建国跺了跺沾满泥巴的脚板,抖了抖布满灰尘的袖口,仿佛一头待人出售的骡子,心不在焉地站着。要不是看在对方是校长的份上,他早就跑没影了。当然这一切都是罗树林有意安排,他只要配合对方演戏就行。 第一个最先进入关卡的倒霉鬼是狗蛋,他鼻子上的清鼻涕就像两条调皮的泥鳅,很有规律的上下伸缩。狗蛋一眼望见校长罗树林凶神恶煞地站在路口时,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左右观望。直到看见站在校长身后的赵建国,他才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罗树林仿佛老鹰捉小鸡一般猛扑上去,一把拎住狗蛋的胳膊,硬生生地拽到路边,犹如剪径之徒,二话不说,扒拉狗蛋背在身上的那个藏青色的亚麻书包。 狗蛋一边翻起白眼,一边使劲地上蹿下跳,企图摆脱对方的搜查和控制。罗树林气呼呼地抡起粗大的巴掌,噼里啪啦地击打他巴掌大屁股,他疼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罗树林立即抢走他身上的书包,扒开口子,全部倒出包里的东西。茴香豆,泥娃娃,还有课本登时洒了一地。 狗蛋见状,顿时嚎啕大哭。哭声惊动了刚好路过的石头和地主家的二少爷,后面还跟几个结伴而来的同学。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前进的脚步,满脸无辜,惊讶而又好奇地望着。呆立半分钟后,他们终于看出一些端倪,惊奇的脸上随即露出愤怒的表情。石头随即小跑向前,扶起哭泣的小伙伴。紧跟而上的二少爷擦了擦狗蛋眼角的泪滴,安慰道:“蛋蛋,你别哭了!等下我们替你出头!” 罗树林捡起地上的茴香豆和泥娃娃,冲着前来的石头,还有后面站立的学生,大声喝道:“你们几个马上过来,先让我检查一下你们的书包!等我检查完后,你们才能进学校。” 说完,他好比虎入羊群,冲向距离他最近的石头和二少爷。古灵精怪的石头连忙侧身躲过对方的抓捕,紧紧抱住书包向后跑开。他一边飞跑,一边高喊:“校长,你实在欺人太甚!” “你这小兔崽子,竟敢口出狂言,看我怎样收拾你!”罗树林赶紧掉头,奋起直追。站立一旁冷眼观战的二少爷,看到自己的小伙伴被人欺负,心里愤愤不平。罗树林追赶石头,路过身旁时,他冷不防地绊了对方一脚。 罗树林始料未及,猝不及防,立即摔了个狗啃泥。围观的学生顿时哄然大笑。罗树林犹如一匹负重行走累趴在地的老牛,吃力地翻身爬起。赵建国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边摇头苦笑,一边出手上前搀扶。 二少爷没想到校长摔得那么严重,他自知理亏地低下头,默不作声。此时,已经跑出一米开外的石头,转身看到校长被二少爷绊倒了,硬着头皮返回,满脸歉意地站到老师跟前,好像自己做错了事儿。 罗树林挺直身板,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腰肢,颤抖双唇喊道:“你们两个,马上到我面前立正!” 石头和二少爷怯生生地站到罗树林面前,低头沉默,表示认错。罗树林气不打一处来,他抡起巴掌,轮番抽打两人的屁股,噼里啪啦的掌声不绝于耳,打得两人嗷嗷直叫。 “校长,你竟敢打我,我长大后一定要报仇!”石头强忍泪水,大声叫道。 “老夫身为国民政府教员,教书育人,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你们这些冥顽不灵,一窍不通的学生该打!” 罗树林心中的怒气逐渐消退,他停下几乎拍得发麻的手掌,翻开石头背上那个乱七八糟的书包,从包里掏出一颗已经用过的子弹,弹头和弹壳早已被人摸得光滑发亮。他放在掌心,掂量几下后,冷笑道:“这么危险的东西,谁允许你带进课堂?万一走火了,怎么办?你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石头高昂着头,大喊大叫:“这颗子弹已经没用了,怎么伤人?这是我准备送给狗蛋的礼物。你不能带走!” “既然没用了,这上面为什么还有弹头?你当我是傻子吗?”罗树林质问,他随手一甩,把子弹扔进身后的地沟里。赵建国兀自低头不语,不忍直视,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罗树林扔掉的那颗子弹就是他送给石头的礼物,里面的弹药早已掏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个空壳跟弹头。不管怎么打,它也不会响,更别提走火了。一个空弹壳会走火,那真是见鬼了。赵建国心里嘀咕,希望罗树林早点结束这种无聊的闹剧。 罗树林从石头的书包里搜出几本连环画和小说等这些在他看来不太正经的闲书,他抓起其中一本比较厚实的书籍,一个劲儿地拍打赵建国的脑袋,“看看你都给他们读什么书?这些书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看的吗?你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赵建国也不躲避,任由对方教训,他无可奈何地辩解道:“天天让他们读《三字经》《千字文》等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他们怎么可能读得下去呢?这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让他们念那些没用的八股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6章 假戏真做 赵建国茫然无助地望着周遭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在众人眼中,他们孩子的老师赵建国就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教不像教,玩不像玩。 罗树林手里的拐杖再次落下时,赵建国连忙伸手挡住石头那个已经被拍红的臀部,拐杖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接打到他的右手臂。虽然只有两分力道,不足以伤及皮肉,但是滚圆的拐棍隔着一层衣服击打,肉体表面的皮肤还是感到酸痛和发麻。 在罗树林的淫威之下,可怜的石头早已泣不成声,赵建国直接挡在他面前,出手握住对方的棍子,轻声叫道:“罗校长,都别打了!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你打孩子算什么事儿!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有种冲我来,只要您能消消气!我倒是无所谓!” 罗树林猛然一怔,十分惊讶地盯着赵建国。他没想到这小子假戏真做,甘愿为自己的学生挨棍子。围观的人群根本听不见这一老一少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他们只看到校长眼神里的怒火已经暗淡,脸上的表情却不可描述,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 “你们这一大一小都造反了不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法伺候!”罗树林一边低吼,一边举起拐杖,一下下地敲击赵建国的脑袋,敲得脑袋上的颅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好比念经的和尚敲打手中的木鱼。 石头立即停止哭泣,他挣脱赵建国的护拦,一溜烟跑回狗蛋和二少爷的身边,跟随小伙伴们一道,一脸茫然地盯着他们那个在课堂上表情严肃,唯我独尊,不容侵犯;课余时间却跟他们打成一片,追逐打闹,嘻哈搞笑的赵老师。 可就是这么一位平易近人的赵老师,却在校长的面前表现得十分顺从,犹如一只温顺的小绵羊。每当罗校长欺负他时,他总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可谓是逆来顺受,甚至助纣为虐,跟他们心目中的好老师形象相差甚远。 赵建国没想到这老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对方下手的力度已不是一般的狠。虽然不致于被打得头晕眼花,但他的头在对方拐杖的连环敲击之下,还是长出大小不一的肿块。 他抬起头,盯着罗树林那张不怒自威的老脸,眨巴眼睛示意对方该收手了,再打下去,头颅都要被打裂了。可罗树林并未因此消停,赵建国忽然想到棍子里暗藏的玄机。老家伙要是不小心触碰把柄的机关,弹出的飞镖伤及无辜怎么办? 想到这里,赵建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硬着头皮拔腿就跑。罗树林似乎还不解气,继续挥舞棍子追打。围观的众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这老家伙为老不尊,肆意妄为。 闻讯赶来的治保主任猛冲上前,伸手拦住罗树林,叫道:“校长同志,不可动手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稍安勿躁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 “你别多管闲事,我在清理门户。”罗树林瞟了对方一眼,立即发出警告,挥舞棍子,继续往前冲。 治保主任随即抓住罗树林手里的拐棍,阻止对方。 罗树林气呼呼地大喊:“我可是国民政府特派员,也是振兴小学的校长。你无权干涉学校的事务。” “我不管学校的事情,但你不能打人。因为这是我们的地盘,不许你在此撒泼!如果不是看在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份上,你早就被我们驱逐出境。赵老师虽然在生活作风上犯了点小错误,但他已经改过自新,已经是一个好同志!” 治保主任撒开紧握拐杖的右手,义正辞严,不卑不亢地大吼。罗树林自知火候已到,再闹下去,只会搞得大家都不愉快。他知难而退,回归迂腐成性,欺软怕硬,以大欺小的本色,转身冲着五十米开外的赵建国怒吼:“你小子给我滚远点!不要再让我见到你!我准备上报国民政府教育部,你已经被开除了,赶紧滚犊子!” 罗树林一边嘶吼,一边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声中,满腔怒火,大步流星地往教工宿舍走去。赵建国依依不舍地冲远处的孩子们招手示意。狗蛋和石头等人故意把脸转过一边,石头厌恶地瞪着他。他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然后转身离开。 罗树林怒气冲冲地回到赵建国的住处,把对方那个猪圈一样杂乱无章,垃圾满地,臭味扑鼻的宿舍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书籍,衣服,行李箱等物品统统被他扔出门外。远看好像遭到土匪的洗劫,满面狼藉,凌乱不堪。 已经到校的学生们成群结队地簇拥在一起围观,他们不明白自己的赵老师为什么被校长赶走了。这个有点老态龙钟的校长为什么大动肝火,老是往外扔东西?赵老师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违抗校长的旨意?在他们印象中,第一次看到校长大发雷霆,就像头暴跳如雷的狮子一样,令人感到可怕。 石头和狗蛋等小伙伴战战兢兢地捡起罗树林从屋里扔出来的物品,罗树林大声呵斥道:“谁批准你们收拾他的东西?谁让你们收拾东西?赶快走开,统统回教室上课。” “李老师,你赶紧驱散围观的学生,带他们回教室。”罗树林转头叮嘱那个新来的老师李霞红。她是一个刚从女子师范学校毕业不久的姑娘,年方二十五岁,长得眉清目秀,落落大方。李霞红拉起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石头和狗蛋等人,开始耐心地劝说和驱赶学生们回教室。 此时围观的部门民众逐渐散去,有几个热心的群众逮住治保主任,发问:“国民党派来的这个老家伙实在太嚣张了!老刘,你们干嘛不去管管他,挫伤他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你们共产党的厉害!” “管?我怎么管?那个常年被这个老家伙欺负的愣头青,有手有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连他自己一点都不会反抗。请问还有谁帮得了他?”治保主任老刘愤愤不平。 “唉,这年头老实人总是被人欺负!”那几个人摇头叹息,各自散去。 站在不远处的赵建国,一脸茫然,仿佛一只被狼群围追堵截而惊吓过度的野兔。治保主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鄙夷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怜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7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夜色朦胧,清凉的晚风熏得游人醉。柳枝摇曳,月影婆娑,尘风起舞。 赵建国趁着朦胧的夜色踽踽而行,抬头望见前方有一家路边店,店门上头挂一块长形招牌,牌上镌刻四个苍劲有力的描金大字:国民客栈。他毫不犹豫地踱步上前,拐了进去。 油灯昏黄的光线照耀之下,客栈的老板看着一脸茫然而又困顿的赵建国,从木质的柜台后面探出半个头,嬉皮笑脸地向他打声招呼:“哎哟,客官要住宿吗?请问有几位?” 赵建国从口袋掏出几张法币,轻拍台面上,小声道:“嗯,就我一人。今晚先在此借宿一宿,赶明儿就走。” 老板捋了捋头上稀疏的白发,以飞快的速度捡走台上的三张法币,伸手往右侧的过道指了指,“这边往右直走,左拐最后一间。贵重物品,自个儿保管,一旦丢失,恕不奉还。” 赵建国按照老板的指引,找到那间极其简陋的客房,透过那扇狭窄的窗户,依稀可见房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他准备推开虚掩的房门,跨步而进。 “哎,小伙子!既然你已经找到地方落脚,那我就回去啦?”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治保主任老刘,忽然开口叫道。赵建国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他只顾着想心事和埋头走路,竟然忘记后面这位热心的帮手。 老刘提着赵建国那个被罗树林摔得破烂不堪的行李箱,装在箱子里的衣服从开裂的口子掉了下来。老刘一边收拾,一边向他解释:“你那么多衣服,都被那老顽固统统扔出门外。看了挺可惜,我随便捡了几件。再不捡,就被他一把火烧光啦!” 赵建国感激涕零地从老刘的手里接过箱子,感恩戴德地道谢连连。老刘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塞进箱子的洞口。他一边硬塞,一边愤然说道:“赵老师,这些年你过得实在太憋屈了!如果我是你,我非怼死那个老妖精不可。他实在欺人太甚!” “唉,寄人篱下,哪能不低头。非常感谢你的帮忙!” “哎,赵老师!上次跟你约会的那娘们长得真美!万一哪天你娶到她,记得写信告诉我,我一定登门道贺。” 老刘似乎对他们两人昔日的风流韵事还念念不忘。赵建国尴尬地笑了笑,低头不语。老刘觉得自讨没趣,只好告辞,转身离去。赵建国抱起几乎快要解体的箱子放在床头,燃起桌上摆放的煤油灯,搜遍房间的每个角落,也没找到一根像样的绳子。他只好抱着箱子来到客堂,向客栈的老板索要一根细长的草绳,然后坐在客厅的矮凳上,专心致志地捆绑那个一文不值的破箱子。 忽然,身后一名男子打招呼:“嘿,赵老师,这么巧啊?想不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你,这世界实在太小了?” 赵建国回头一看,只见距离振兴小学大约半公里的铁匠铺老板的儿子小铁匠笑嘻嘻地望着他。小铁匠胳膊上矫健的肌肉青筋凸起,硬梆梆的胸脯筋骨毕现,身上厚厚的白裙黑洞点点。平日里,两人并不是很熟,偶尔才碰面。 “是啊!我准备回老家探亲,路过此地,借宿一晚。”赵建国有口无心地回答,继续埋头整理箱子。 小铁匠走到他面前,继续搭讪:“我刚好出趟远门,可是迷了路。鸡鸣寺怎么走?” 赵建国心里一惊,疑惑地盯着对方几秒钟,然后脱口而出:“天亮了再走!” 这段看似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的寒暄与谈话,其实隐藏接头联络的暗号。两人彼此交换一下眼色,各自心照不宣。小铁匠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赵建国心领神会,手里拽着一截被他扯断的草绳跟了出来。 国民客栈空旷无比,寂静无声的后院里,夜空高挂的银河星星点点。小铁匠仿佛一尊塑像,站在一片空地上。他身后停放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赵建国移步上前,轻声问道:“兄弟,你可不可送给我一根绳子?我的行李箱坏掉了,里面的衣服撒了一地。” “可以啊!等我找找看,还有没有多余的绳子。”小铁匠转身靠近马车,一边摸索,一边拉紧车上松散的货物。赵建国站立一旁观看,时不时上前搭把手帮忙。 小铁匠等对方凑到面前时,尽量压低声音,悄悄地说道:“罗校长让我转告你一声,今天的事情他出手太重了!让我代为道歉,实在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建国愣了一下,然后掩嘴而笑,轻声道:“呵呵,那老滑头你别看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他也是一个老顽童,骨子里非常喜欢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谢谢你带来的口信,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这些年我都习惯了。” 小铁匠会心一笑,“他跟我说大丈夫做事不必拘于小节,如果你过于注重细节,拘泥小节,随时可以选择退出。他不想勉为其难,也不想强迫一个人做事。” 赵建国随即自我安慰,“没关系!我会改正缺点,努力克服困难。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感谢他当头一棒,让我记忆尤深。” 小铁匠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他已经向国民政府教育部门提交辞职报告,理由是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请求告老还乡。明天早上出发,经过蚂拐镇返回西北老家。” 赵建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对方向他传达的这条重要情报,然后点头回应:“知道了!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他,让他毫发无损地离开蚂拐镇,安心回家养老。” 小铁匠一边配合赵建国协助他整理货物,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眼下军统和中统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双方的矛盾与冲突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此去前路多凶险,豺狼虎豹挡中间。蚂蟥一带都快变成无人区和死亡禁地,更要命的是死亡地区前面的蚂拐镇,镇上鱼龙混杂,黑白两道,三教九流,敌伪特务聚集。” 小铁匠顿了顿,接着说道:“偏偏那地方又是必经之路,咱们根本没办法绕到走。罗校长还特别交代,西北马帮已经驻扎蚂蟥地,一路上要多加小心。西北马帮名义上是一群土匪,土匪头子实际上却是军统西北站长刘占元。此人心狠手辣,灭绝人性,仗着自己是刘震天的义子无恶不作,为非作歹,赶尽杀绝,深受刘震天的宠爱。” 赵建国沉默良久,“刘震天”这三字再次唤醒他沉睡多年的记忆。而现在他将再次面对记忆中的那些人,那些面目狰狞,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谢谢你的善意提醒!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争取天亮之前,到达蚂蟥地!”小铁匠扯一根麻绳递给赵建国,“赵老师,这根绳子送给你!” “谢谢,路上注意安全,你多多保重。”赵建国再次叮嘱。 小铁匠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跳上马车,拱了拱手,“你也多加保重,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赵建国攥麻绳回到客堂,抱起箱子回到客房。 咯哒咯哒......门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小铁匠星夜兼程,驾车一路奔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8章 蚂拐枪声 蚂拐隘地处一片荒原,方圆几里都是茫茫戈壁,荒无人烟,盗匪横行。顾名思义,蚂拐有个关口,地势十分险要。 蚂拐一词属于少数民族方言,是青蛙的俗称。只因每年七八月份,关口附近的青蛙成群结队的在此鸣叫鼓噪,故而得名。 入夜,夜空银河璀璨,那闪闪的星星亮晶晶,犹如孩童扑闪的小眼睛。 蚂拐隘在沉浸迷蒙的夜色中,远方高低起伏,连绵不断的山坡仿佛一群犀牛黑压压的脊梁。 突然,一阵急促不安的马蹄声响,伴随马儿的嘶鸣,人群的大呼小叫,以及阴阳怪气的狂笑,放浪不羁的呼哨,瞬间打破蚂拐隘口夜晚的宁静。 这突如其来的人喊马嘶,立即引起正在隘口附近侦查的红军小分队的注意。趴在前面负责放哨的红军战士小刘大声疾呼:“队长,可恶的土匪又来了!” “所有队员请注意,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参加战斗!”高队长一声令下,冲到哨兵小刘所在的位置进一步观察。 朦胧的夜色笼罩之下,隐约可见前方黑影晃动,一队人马穿过隘口,朝这边飞奔而来。他一边注视前方之敌,一边摆手指挥队伍向四处散开,各自占领制高点,组成一个圆形阵地,以便随时应对敌人的围攻。 几分钟后,呼啸而来的人马终于来到跟前,马儿喷着响鼻,从鼻孔呼出的热气腾腾。 对方身穿粗布棉袄,黒巾蒙面,头上的牛仔帽几乎遮住半边脸,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睛贼溜溜的乱转。他们横跨马背上,虎视眈眈,肆无忌惮地抬头仰望红军小分队从高地上瞄准下来的枪口。 双方僵持片刻,谁也不敢先动手伤人。土匪们开始舞枪弄棒,发出奇怪的呼喝之声,烦躁不安地骑马来回驰骋,围着红军小分队的阵营兜圈子。匪首刘占元还冲着红军小分队的阵地,饶有兴致地唱起陕北民歌《兰花花》。 “青线线蓝线线,蓝格英英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五谷里田苗子,数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就数兰花花好......”刘占元高亢嘹亮的歌声响彻山谷,匪徒们似乎也陶醉在他的歌声里。他们立马扬鞭,停止兜圈子。 “队长,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西北马帮!”副队长陆军连忙握紧手里的三八大盖,准备开枪,他小声强调。 高队长伸手压住对方即将扣动扳机的右手,轻声叮嘱道:“老牌的西北马帮早就被我们红军四十九连一网打尽,他们的乔帮主也被手下的内奸杀死于乱军之中。下面这些王八蛋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来者不善,先别开枪,以免打草惊蛇,咱们静观其变。” 刘占元动听的歌声还在山间久久回荡,“正月里那个说媒,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三班子吹来,两班子打,撇下我的情哥哥,抬进了周家。兰花花我下轿来,东望西照,照见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坟。你要死来你早早的死......” 唱到最后一句时,他还特别拖长“死”字的尾音,底下的土匪们顿时发出阵阵喝彩。这种十分狂妄的挑衅行为,顿时激起红军小分队副队长陆军的强烈不满,他咬牙切齿地提枪向下瞄准,不过再次被高队长所阻拦。 高歌一曲终了,意犹未尽的刘占元随即调转马头,又开始带队围着阵地绕圈子。他一边走,一边大声高喊:“你们倒是开开抢,提提神啊!我都快要睡着了,听我唱歌这么久,也不舍得跟我们打声招呼,真没意思!” 阵地上的红军战士一言不发,每个人都将右手的食指扣到扳机上,只要土匪们胆敢冲上来,他们立刻就开枪射击。刘占元看到对手无动于衷,气焰更加嚣张。他双腿夹紧,策马扬鞭,径直往高地之上狂奔。 副队长陆军终于忍无可忍地骂道:“他奶奶的,老虎不发威,他们老以为我们是病猫!” “同志们别着急,我先开一枪警告!”高队长下令完毕,平举枪口瞄准刘占元头上的帽子,果断地扣下扳机。 砰......射出的子弹瞬间打飞对方头上的牛仔帽。刘占元下意识地低头,紧趴马背,勒住缰绳,逼停战马,战马扬起前蹄,长嘶不已。底下的匪徒们一阵惊呼,一个个蠢蠢欲动。刘占元惊魂未定,不敢再贸然上前,他纵马急转直下。 “刘帮主,你为何不下令开火?弟兄们都等不及了!”副帮主张大民下马捡起掉落的帽子,递给败兴而返的刘占元。刘占元再次戴上牛仔帽,长吁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十米外的高地, “共军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那一枪他们随时可以打爆我的头,可是他们只打掉了我的帽子。” “这足以说明他们有所顾忌,咱们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杀上去!”副帮主张大民跃跃欲试。 “不可造次!共军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夜黑风高,这么打对我们很不利!” “可是他们人少,我们人多,还怕什么!我就不信他们能以少胜多。” “话虽如此,可是你敢保证他们外围没有埋伏,没有救兵了吗?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快走!” 刘占元调转马头,下令撤退。土匪们仿佛斗败的公鸡,一个个垂头丧气,悻悻离开。看到对方撤离,高队长乐滋滋地站起来抬头张望。一步一回头断后的刘占元看得真切,他立马拔枪直射,一枪打掉对方的军帽,报刚才对方的一枪之仇。 “特么地,早知如此,老子刚才应该崩死他!呸,狗日的土匪,竟敢跟我斗!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 高队长望着西北马帮绝尘而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大声臭骂。 副队长陆军弯腰捡起那顶被敌人打出一个窟窿的军帽,掸掉灰尘,一边戴到队长的头上,一边取笑道:“队长,谁叫你心慈手软!人家这一招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呵呵,这一枪打得恰到好处!冲着这枪法和刚才他喊的那两嗓子就可以看出对方不是野路子,而是正经的土匪。八成是国民党特务乔装的土匪!咱们得多加小心,撤了!”高队长带领红军小分队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9章 戈壁疑云 苍茫的戈壁滩上,铁蹄踏地,夜色森森,马铃响声声。 刚刚挑衅红军小分队的西北马帮知难而退,一路奔驰两公里后,降低行驶速度,信马由缰地缓慢向前行进。即便如此,他们并未扯掉蒙面的黒巾,依然保持品字队形,整齐有序地列队前行。 帮主刘占元望着沉沉的夜色,倦意重重,哈欠连连。连日的奔波,整个人已明显感到有些厌烦与疲惫。他插刀入鞘,还枪入套,回头打量身后睡意朦胧的马队,心里盘算着找个地方,让他们好好休息,再重整旗鼓。 副帮主张大民策马近前,十分殷勤地谄媚,“站长,都跑一天了,你也累了吧?咱们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你看身后的弟兄们都快睡着了?” 话音刚落,刘占元顿时来了精神,他挺直腰板,张口就骂:“你小子一天不打皮肉发麻,两天不打鸡飞蛋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两军阵前不要叫我站长!” 刘占元说完,瞪了对方一眼,然后飞起一脚踹到对方的后背。张大民猝不及防,顿时跌落马下,左脚板卡在马镫里,差点被马蹄踩到自己的脑袋。他借助缰绳的支撑,再次翻身上马,灰头土脸,沉默不言。 “自己掌嘴惩罚!”刘占元命令,语气十分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张大民骑在马上,按照惯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各扇两颊十五巴掌,直打得眼冒金星,满脸红肿。骑马伫立一旁的土匪们静静地观看副帮主一个人表演,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替他说情。 “好了,下不为例。希望你长点记性,不要老是让我提醒你。”刘占元的口气非常冷漠。 张大民揉了揉发麻的面颊,立即改口说道:“刘帮主,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招摇过市,要是司令知道了,肯定会怪罪下来,到时候咱们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啊。” “呵呵,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忧!我生是司令的人,死是司令的鬼!就算死后烧成灰,也是他家后院的花肥。不过我从来不看主子的脸色行事,与其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找存在感,不如在自己的世界修行让别人感受到你存在!” 刘占元不以为然,嗤之以鼻。张大民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段小插曲过后,刘占元气沉丹田,振臂一呼,鼓舞士气,犹如睡醒的狼群,继续耀武扬威地行进。队伍走了大约半里路,途径一处低洼地段,溪流潺潺,泉水叮咚。 土匪们放马饮水,安营扎寨,席地而卧。张大民带领几个帮手分散各处捡拾柴火,刘占元则负责指挥马夫挖灶生火做饭,烧烤沿路猎杀的飞禽走兽。众人水足饭饱,分批看管马匹,站岗放哨,各自沉睡。 破晓时分,前方蚂拐镇上隐约出来几声鸡啼。刘占元一跃而起,拍醒睡梦中的副手张大民。张大民强打精神爬起,叫醒其他人,开始分头做饭。众人鼓捣一阵,填饱肚子,整装待发。 为了统一大家的思想,刘占元翻身上马,阵前喊话:“弟兄们,不要放过从延河走出来的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流氓乞丐,统统搜身,哪怕他身上的虱子都不要漏掉。” 帮主刘占元喊话完毕,副帮主张大民紧接着吩咐:“釜底抽薪,填坑灭火,掩埋灰烬,准备出发!” 众人依计而行,纷纷淋水浇灭所有明火,填埋临时搭建的火灶,尽量还原现场,前后折腾了几分钟,然后各自跳上马背,雄赳赳,气昂昂,浩浩荡荡地策马飞奔。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渐渐地,鱼肚白变成淡红色,就像人们醉酒的脸上现出的红晕。接着浅红变为深红,深红变成金黄。这时,周围的白云仿佛涂上缤纷的色彩。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仿佛天涯沦落的游子,尤为孤独地往前疾驰,车后扬起的沙尘随风漫卷。 车夫独坐马尾,沐浴朝霞。那匹识途老马身犹健,仿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这车夫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国民客栈跟赵建国分别的先行者小铁匠。其实小铁匠大老远就看到前方扬尘而来的马队,只是他假装看不见,若无其事地驾车前行。因为在眼前这片空地,与其掩耳盗铃一般寻找掩体躲避,不如继续前进,避免嫌疑。 看到对方在土匪面前,居然那么淡定,旁若无人地驾车奔驰,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刘占元大为不悦,他左手攥着马缰,右手拔枪朝车夫点射。子弹携带嗖嗖的风声滑过车夫的耳际,打到车架上。 小铁匠连忙勒紧马缰,逼停马匹。可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满载货物的马车依然向前滑行几米才稳稳当当地停下来。刘占元勒住战马,冷若冰霜地盯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眉清目秀,血气方刚的马车夫。他身后的土匪们横刀立马,安静地等待帮主的发号施令。 车夫战战兢兢地跳下马车,站立匪首鞍前,身子成九十度角,向下深鞠一躬,双手托举马鞭呈上。刘占元伸手接过马鞭,小铁匠低眉顺眼地跪立一旁,坐等对方处置。刘占元朝马车努了努嘴,五个土匪立即跳下马背,挥舞马刀,连砍带劈,卸下车上的货物。绫罗绸缎,珍珠玛瑙等物品顿时散落一地,全是土匪们不屑一顾地财物。 他们几乎翻遍整架马车,也找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刘占元一边把玩对方供奉的鞭子,一边朗声问道:“你从哪来?打算到哪去?” “回禀帮主,小人在延河批发一些布匹,想到蚂拐镇做点小本生意。如若不弃,您老可以照单全收。” 小铁匠双手朝上,俯首对答。刘占元打量许久,也看不出对方有什么漏洞。他冲那五个正在搜查马车的土匪挥挥手,叫道:“你们赶紧搜遍这小子的全身,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土匪们生拉硬拽地拖起小铁匠,开始搜身。刘占元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跟前,审视一番。张大民凑到他面前,疑惑不解地问道:“帮主,这一马车都布匹,就算全部卖光,换来的边币也不够咱们撮一顿。要不这就放了他?” 张大民回头望了望小铁匠,只见对方被那几个土匪扒光裤子,他哭丧着脸,赤条条地配合他们检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0章 二次打劫 刘占元咬咬牙,铁下心来,高声叫道:“弟兄们,把他的东西统统给我拿下,好歹也换得每人一杯酒钱。” 小铁匠呼天抢地叫喊:“帮主,我上有七旬老母,下有三岁幼小。全拿走,还什么活啊?家人还要吃饭呐!” “哼,碰到我们,不要你性命已是万幸,还想拿回东西?除非你不想活了!” 张大民拔出马刀,刀尖划过小铁匠的眼帘,那张俊俏的脸上立即割破一个大约十厘米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顺着脸颊向下滴落。小铁匠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出血的右半边脸,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低头看了看被土匪们抖落一地的货物,眼睛的余光斜视眼前这帮魔鬼,然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依依不舍地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刘占元率领西北马帮登上不远处的一座山岗,横刀立马,向下眺望。只见前方沟壑纵横,怪石林立。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地穿过茫茫戈壁,那是通往蚂拐镇的必经之路。 “来人,赶快拿出咱们的作战地图让我看看!” 刘占元收回视线,冲身旁的部下喊道。一个专门携带作战侦查装备的土匪,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儿童手臂般大小的铜制圆柱形盒子。他轻轻地拧开盒盖,从盒子里小心翼翼抽出一卷图纸递给刘占元,退后一步站立。 张大民协助帮主展开那张制作精美,构图清晰的作战地图。刘占元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只觉得眼前花花绿绿,始终看不清上面的线条。他不得不借助放大镜,才看清图上密密麻麻的路线。 “快把我的望远镜拿来!”刘占元低头看了看地图,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直接伸出手叫道。那个肃立一旁的土匪又从背包里掏出一架望远镜递到对方的手上。这是一部可伸缩的美制长筒高倍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几公里外肉眼可辨的所有物体。 刘占元拉长镜筒,双手举起,眯起右眼,左眼通过镜头观察前方那条弯弯曲曲地小路,只见路上小铁匠驾驶的那辆马车已经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脱离望远镜的视线范围之外。他回头看了看山岗下弟兄们从马车上抢来的货物,毋庸置疑地发出命令:“张大民,你马上带人去抓住那个赶马车的小子,他有重大嫌疑。” “是,帮主!”副手张大民虽然满口答应,但是并未付诸行动。 刘占元再次看了看望远镜,镜头里的那个小黑点已经消失了。他一边转移望远镜的视线观察其他地方,一边向手下解释自己的合理判断,“刚才那小王八蛋自己说做点小本买卖,可是货物都被咱们没收了,他还跑去蚂拐镇干什么?他肯定还有其他目的,马车上还藏有东西。” “我明白!”张大民仿佛复读机般,非常机械地应答,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刘占元立即收起望远镜,极不耐烦地瞪了对方一眼,正想开口大骂。 张大民却抢先一步,责怪道:“既然我们都叫你做刘帮主,你就不应该直呼我的名字!” 刘占元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立即飞起一脚把张大民踢落马背,怒气冲冲地骂道:“你小子唯恐天下不乱是吗?你哪来那么多穷讲究?你啥时候学会跟我摆架子了?我身为一帮之主,直呼你们的大名有何不可?只不过是截获一本共党而已,哪有这么多繁文缛节?还不赶快动身?你想抗命不成?” “好的!帮主,卑职马上出发!”张大民勒住缰绳,翻身上马,然后弯曲食指放进嘴里,猛吹一声口哨,带领马帮的一个小分队,冲下山岗,直奔小铁匠逃跑的方向而去。 刘占元望着副帮主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小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真是气煞我也。”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奔袭,张大民带领西北马帮小分队,终于追上正在驾车落荒而逃的小铁匠。小铁匠满脸无辜,无可奈何地望着眼前这帮再次追来包围他的土匪。他按部就班地跳下马车,深深鞠躬,拱手送上第二根马鞭。 “大哥,刚才我在前面的时候,早已经被你们抢过一次了!货物都留下了,你们还来啊?” 小铁匠双唇颤抖,低声下气地说道。张大民怒眼圆睁,一声不吭地瞪着对方,直瞪得小铁匠冷汗涔涔而下。小铁匠慌不择地趴到一个泥坑里,双膝点地,跪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张大民右手一指,一声令下,那几个土匪立即各自甩出一条带铁钩的绳索,牢牢勾住马车四个角,然后纵马扬鞭,战马向四边冲出。随着哐啷一声巨响,车子顿时四分五裂,散架解体。隐藏车里的金银细软随即散落,白花花银子,黄澄澄的首饰,滚到地上。 小铁匠见此情景,顿感手足无措,连忙跪地求饶。张大民跳下马来,弯腰捡起一块银锭,拿在手里左掂量右掂量,冷眼盯着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俘虏,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揪住对方胸前的衣领,大声质问:“怪不得,我们帮主老是怀疑马车上还藏有东西,原来如此!你赶快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小铁匠涕泗横流,嘴巴和脸颊几乎沾满尘土,他睁开那双小眼睛,哆哆嗦嗦地答道:“大哥,这是赎金啊!” “赎金?你拿这么多赎金干嘛去?” 小铁匠哽咽道:“我孩他舅被红花会绑架了!这是我辛辛苦苦,东挪西借才凑够的救命钱啊!” 张大民愣一下,再次将对方摁到泥坑里,疑惑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手下。那几个土匪兴味索然地站在那堆散落的木头跟前,翻找他们想要的东西。可是找了老半天,除了那些银子之外,也没什么意外发现。于是他们再次操起家伙,捡起地上的木头,一块块劈开解剖。跪在一旁的小铁匠望着支离破碎地马车,一脸茫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1章 徒步蚂拐 翌日清晨,也就是赵建国被赶出振兴小学后第二天早上,罗树林花了一个月的薪水,在延河乡村野外雇用一辆马车,准备出发西北告老还乡。 车夫啰里啰嗦跟他解释老半天,只租车不雇人或者只雇人不租车,价钱可减一半;连人带车租用,就必须包干。如果送到蚂拐隘,那么只用出车费,不用管饭;如果送到蚂拐镇,那么价钱就必须提高一半。 罗树林面对市井小市民斤斤计较的盘算,听得头都大了。他站在车夫的面前愣了老半天,一时半会儿也拐不过弯儿,想不出个所以然,非常纳闷地问道:“为什么送到蚂拐镇上就要提价呢?” “因为那里盗匪横行,西北马帮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冒着生命危险过活,提着脑袋吃饭!说不定你给的这点钱,我还没回到半路,就已经完蛋。如果你觉得车费贵,那就另找别家吧!” 车夫准备下逐客令,罗树林不想再跟他计较,当下十分爽快地答应对方提出的各种要求。因为眼下各地都在打仗,车夫也很难找。即使找到,价钱出得很高,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冒这个险。车夫收下罗树林给他的那一沓钞票,乐滋滋驾驶马车,跟随东家回到学校拉人和拉货。 乘客只有罗树林一个人,可他要搬的东西却整整装满半马车,大到箱子桌椅,小到毛笔书籍,他一股脑儿全部带走。罗树林佝偻着腰,挤在车上的杂物堆里,花白的头发,苍白的脸色,木然的神情,仿佛一只病态的老山羊。 他双手紧紧抱住国民政府教育部赠送的牛皮公文包,那柄暗藏秘密武器的拐杖寸步不离地靠在身旁,他整个身子几乎缩成一团塞进杂物堆的缝隙。 车夫扬鞭策马,马车烟尘滚滚地驶过延河的大街小巷。街道上的行人纷纷为之侧目。当人们看清车里的乘客是罗树林这个老狐狸时,他们的脸上立刻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有人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有人冲着经过的车子骂骂咧咧;也有人冲着远去的车身狂吐唾沫,嗤之以鼻,暗地里庆幸罗树林这个老妖精终于彻底离开此地。 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赵建国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宿,次日早上只身离开国民客栈,告别那个温婉可人的性感老板娘,踏上漫漫征途。他拎着那个快要散架的行李箱,箱子里躺着几件旧衣服和一瓶解渴的白开水。虽然那个破旧的箱子已被他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可上面被摔烂的破洞还是无法弥补。这就好比一面破碎的镜子,已经很难重圆。 他沐浴清晨的霞光,呼吸清新的空气,行走在山野之间。他一边大口地啃食客栈的老板今早分给他的干粮,一边悠闲地踱步前进。因为客栈的老板告诉他,眼前所走的这条路,几乎每天都有一趟马车经过,那是乡民自发拼座的车子,车上大部分的乘客都是到外面批点山货回来卖。不过拼车的时间不固定,有时早上出发,有时连夜出门。 虽然搭顺风车的希望很渺茫,可不管怎样,赵建国也打算砰砰运气。就在手中的干粮快要啃完时,他大老远就看到身后有一辆马车风驰电掣,飞奔而来,车轮左摇右摆,眼看就要脱离车轱辘,车后扬起的沙尘滚滚,随风飘荡,蔚为壮观。如果再给车夫两匹马,兴许那辆马车可以开出火车的速度。 赵建国停下前进的脚步,单手抱住箱子,站在路旁耐心地等候。约莫五分钟后,那辆破旧不堪的马车离他还有百步之遥时,他远远地招了招手。伴随马儿的嘶鸣,车子的加速度有所减缓,最后缓慢地停在他面前。 那个长着一脸粗犷络腮胡子的车夫,特别警觉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到哪儿去?” “我是振兴小学的老师,要回西北老家探亲。”赵建国对答如流。车夫半信半疑地打量他片刻,也没开口叫他上车的意思。此时车上的一个村民刚好认出赵建国,他插嘴道:“老李啊,俺认得他!他是俺娃的老师。不过昨天好像被罗校长赶出来喽!” “哦,既然这样,那你上车吧!不过俺要收车费哦?”车夫终于松口。 “好!谢谢你们!请问车费收多少?”赵建国伸手入袋,做出一个掏钱动作。 “你半路上车,我顺道捎你一程,到点看着给呗!多少无所谓,反正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 赵建国拎起箱子,爬上马车,车上的乘客自觉地让出一个位置。他满含感激之情地冲刚才那位替他说话的村民笑了笑。两人相互寒暄几句后,赵建国才知对方是学生狗剩的爸爸。面对此刻尴尬的处境,他只是抱歉地微笑,然后低头保持沉默。 马车继续加快速度前行,车子一路狂奔半个小时后,赵建国一眼看到前方也有一辆马车疾驰。目测车况较好,车架结实,只是拉车的马匹步态迟缓,看来也是一匹老马。即便如此,前车的速度似乎更快一些。 当前车扬起的灰尘随风散尽时,后车仿佛中了邪一般,突然停了下来。车上的乘客纷纷跳下马车,各自向路旁耸立的山岗和纵深的沟壑散去。车夫调转马头,准备返回。赵建国丢给车夫三张法币,闷闷不乐地下车走人。他一边走,一边问:“为什么只送到这里?难道这里是终点站吗?可是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啊?” “呵呵,再往前走就是土匪窝!谁去谁倒霉,大家都是为了讨生活,没必要冒险。你赶紧走吧!万一碰上土匪 你就走不了啦!”车夫善意地提醒。赵建国望着满地的黄沙,不知如何是好。前方搭载罗树林的马车已经走远。 车夫伸出马鞭捅了捅赵建国,然后递给他一块菜馍。他恭敬地接在手里,由衷地笑道:“谢谢你,大叔!” “不客气!路上小心些,从半山腰走,避开那些土匪。”车夫抛下最后一句话,驾车远去。 赵建国咀嚼车夫送给的菜馍,拎起地上的行李,迈开步子,再次踏上未知的征程。他决定用平稳的步伐丈量脚下的每一寸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2章 他是个可怜虫 车夫丢下赵建国等人,独自驾车返程。此时赵建国的落脚点距离蚂拐隘已经很近。他乱蓬蓬的头发随风起舞,发梢还挂着一根不知道从哪辆马车上蹭来的稻草。破旧的长衫裂开几道口子,那细长的布条就像裙摆,走起路来,随风飘动。 昨晚下榻的客栈也没个像样的澡盆。他只能舀了几瓢水,胡乱地擦洗一番。经过一整天的奔波,一路上风尘仆仆,颠沛流离,他浑身已经显得脏乱不堪。 赵建国怀抱那个快要散架解体的破箱子,伸手进箱子上面的破洞里,掏出那瓶使用凉白开勾兑的矿泉水,徒手掰掉瓶口的木塞子,仰起脖子,往青涩的喉咙里灌进几口水,然后拿在手里,继续向前晃悠。 他抬头仰望头道。他那张蒙住黑巾的老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土匪们停止了疯狂的打击,安静地等待帮主的下一个命令。 赵建国诚惶诚恐地坐在泥地上,看着被瓶子的玻璃碎片割伤的右手,鲜血几乎沾满了他整个手掌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3章 意外反转 刘占元盯着赵建国这个可怜虫,也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什么破绽,更不用说密码本。除了箱子里那几件破衣服,他们再搜下去,恐怕赵建国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前方的天空突然升起一个信号弹,那紫色的烟雾弥漫开来,煞是好看。那是副手张大民发射的求助信号弹,刘占元立即掉转马头,一声号令:“弟兄们,快走!副帮主就在前面!” 土匪们丢下赵建国,策马狂奔,向前呼啸而去。刘占元临走之时,冷不丁向赵建国投掷一包黑色的东西。那包随手飞出的不明物体瞬间砸到赵建国的脑袋,他只觉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头皮发麻。 马蹄扬起的沙尘漫天四起,赵建国淹没在滚滚沙尘里。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静待飞尘散去。等他再次爬地而起时,身穿的衣服,浓密的眉毛,乌黑的头发,鼻子和眼睛,耳朵和面部几乎蒙上一层土。他脱下长衫,抖落上面的尘土,再擦掉身上的灰尘,才发现砸中自己的那包东西其实是一个储水袋。 这是猎户所使用的牛皮水袋,袋子里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水。赵建国如获至宝地抓在手里,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他想不明白那个土匪头子为什么留下这个水袋?带着这个疑问,他继续往前走,兴许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西北马帮行进的途中,正好碰见驾车一路奔驰而来的罗树林。刘占元远远地看到前方一辆马车疾驰,车后扬起的沙尘滚滚,漫天飞舞。他紧皱眉头,指着那辆不识好歹的马车,高喊:“弟兄们,去看看前面是哪个王八蛋,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 话音刚落,土匪们蜂拥而上,团团围住罗树林和他乘坐的马车。车夫赶忙勒紧缰绳,逼停那匹识途老马,靠边停车。他循规滔距地跳下马车,双手举过头顶,正儿八经地呈上马鞭。 不明所以的罗树林,用沙哑的嗓门,惊慌失措地大喊:“为什么停下来?还没到目的地呢?你这是干什么?” 那头发花白的小老头车夫,惊恐万状地大叫:“你不长眼睛啊?你不会自己看吗?土匪来啦!” “那你还杵在地上干什么?快跑啊?快跑!”罗树林大声嚷道。 车夫冷哼一声,轻蔑地喊道:“人家都堵上来,还跑个屁啊?跑了也没用?不管怎么跑,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因为这是他们的地盘!跑了也白跑,还不如乖乖地等他们来,兴许还能活命!” 罗树林知道自己不可避免地碰上拦路虎了,当下他双手颤抖地从牛皮公文包里,取出国民教育部下发的身份证明文件和一张泛黄的名片,仿佛护身符一般,哆哆嗦嗦地摆放在车架上,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 土匪们经过停放路边的那辆马车时,刘占元立即改口吩咐道:“只留下四个人跟我,其他人继续前进!” 四个心腹自动留下来,其余人马继续往前走。刘占元勒住战马,停在路中间。他看了看双手高举,跪在地上的车夫,又看了看跪在车上,浑身颤抖的罗树林,随即紧蹙眉头,继续向前逼近。罗树林如临大敌一般,径直往后退缩,一直退到车后时,翻了个跟头,四面朝天摔了下去。 刘占元弯腰捡起车架上摆放的那张名片,一边仔细审查,一边斜视从马车后面探出的半个脑袋,以及脑袋上那张皱纹满面的老脸,冷嘲热讽地讥笑道:“狗日的国民教育部,你有什么资格来跟老子抢地盘?去你大爷的!” 刘占元气呼呼地把名片抛到空中,然后挥舞马鞭,凌空将它一分为二。随风飘落的纸片还没掉到地上,他已带领部下向前奔去。看到土匪已远走,罗树林从车后面走出来,扶起惊魂未定的马车夫,小心翼翼地收起车架上的证件,不厌其烦地捡起地上的那些碎纸片,一股脑儿地塞进公文包里珍藏。车夫心有余悸地感慨:“落校长,这次算你命大!回去之后,你应该到祖上烧高香,感谢老祖宗保佑你大难不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一样,我们赶紧走吧!土匪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罗树林吃力地跳上马车,车夫凌空打了一记响鞭,老马脚踏实地,奋力向前奔跑。 刘占元终于追上那些先行一步的手下,他们簇拥着副帮主,眼巴巴地看着地上被劈开的马车碎片,一头雾水。他飞身下马,箭步上前,看个究竟。张大民满脸疑惑地迎上来,“禀报帮主,我们只搜到这些玩意儿!” 张大民指了指散落一地的金银首饰,回头望了望围观的那些土匪,脸上隐隐现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神情。 可是围观的土匪们却一脸木讷地看着,仿佛这件事情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只是一群无聊的看客。 刘占元走过去,弯腰捡起一块银锭,放在手里心细细掂量,感觉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他又捡起一个,爱不释手地把玩,轻声问道:“这银子从哪来?用去干什么?” “据他交代,说是赎金。” “嗯?我又没问你,你为什么替他回答?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刘占元转过头,瞪了一眼。张大民才明白自己多此一举,不应该插嘴说话,多嘴多舌。小铁匠这才回过神来,他吞吞吐吐地答道:“帮主,地上的这些都是赎......赎金,也只有救.....救命钱,我才敢藏在......马车里。” “他奶奶的,这块地方除了老子,谁还敢绑架?我不说第二,谁敢自称第一?他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刘占元顿时来了气,谁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破例。 看到对方这么嫉恶如仇,小铁匠顿时来了精神,感到没那么害怕了,他大声说道:“红花会!” “反清复明的那个红花会?” “不知道!反正我也没见到陈家洛。” “那你真是活见鬼了!绑了谁?” “他娘的小舅子!”小铁匠抬头看了看张大民。 “他娘的小舅子,还是你娘的小舅子?他娘的小舅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占元一下子懵了,大为恼火地问,他又瞪了张大民一眼。 张大民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把自己带到坑里,当即狠狠踹了小铁匠一脚,仿佛告诉对方,不想死就老实交代。 小铁匠捋了捋混乱的思绪,继续说道:“不是他娘的小舅子,而是俺娃的小舅子。我说错了!” “他奶奶的,你直接说孩儿他舅,不就行了吗?听你小子说话啥那么费劲呢?” 刘占元飞脚踹了一下小铁匠,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跳上马背,吩咐道:“把地上这些银子,还有他的马匹,统统带走!” 说完,他掉转马头,准备离开。张大民急忙开口问道:“那这小子呢?怎么处理?” “五花大绑,黒巾蒙眼,一并带走!”刘占元抛下最后一句话,独自策马离开。张大民挥手示意部下立刻按照命令执行,几个心腹快速地捡起地上散落的金银首饰装进布袋,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捆住小铁匠,使用一个黑袋套住他的脑袋,把他抓走。 张大民追上刘占元,疑惑不解地问:“帮主,咱们只抢财物,从来不带俘虏。可是今天,您却有些反常。” “你懂个屁,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利用俘虏!” “这是为何?现在咱们上哪儿去?”张大民将信将疑地问。 “去红花会解救人质!后面的赶紧跟上!” 刘占元催促,西北马帮争先恐后,扬尘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4章 随风而去 赵建国继续抱着那个不成形的破箱子,提着土匪头子刘占元送给他的牛皮水袋,迈开矫健的步伐继续前进,用脚步丈量眼前这片黄土地。 他仿佛一头百折不挠的老牛,大约经过二十分钟的艰难行走,阴差阳错地追上途中停在路边休息的罗树林和马车夫。 罗树林仿佛一只深受猛虎惊吓过度的老山羊,瘫坐车上不肯下地活动。车夫蹲立一旁,惊魂未定地遥望前方。两人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车夫惊恐不安地叹了口气:“唉,罗校长!你说这马贼还会杀回来么?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不用担心!咱们要想再见马贼,那也得到蚂拐镇上。”罗树林懒洋洋地说道,“你放心吧!车费少不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担心咱们能不能安全到达目的地,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花钱。” 车夫从地上站起来,一眼就看到正在向他们逼近的赵建国。 他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罗树林,小声说道:“哎,哎......一个落单的土匪又回来了!” 罗树林一惊而起,非常警觉地左顾右盼。车夫朝身后努了努嘴,他终于看到姗姗来迟的赵建国。 赵建国愤怒而幽怨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人,二话不说,默默地放下那个破箱,兀自坐在车旁的石头上。 “我不是土匪,你不用那么紧张!” 赵建国拍了拍凑到他面前的车夫肩膀。车夫笑了笑,“我知道,你看样子更像一个乞丐。” “葛大爷,你不用搭理他!像他这种人都是可怜虫!不值得我们同情!” 罗树林阴狠而又恶毒地瞪着赵建国,大声嚷嚷。车夫并不买他的账,继续跟赵建国套近乎,“喂,大兄弟!你也要去蚂拐镇吗?” 赵建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车夫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就这样走去?” “那你让我坐车么?”赵建国连忙顺水推舟。 “嗨,校长!不如咱们带他一起走吧?反正我不收他的钱,多个帮手也方便逃命。” 车夫看了看罗树林,想征求对方的意见。 罗树林愤然道:“不行!我已经雇用你了!你不能再私自招揽客人!” “可是他这样走下去会死人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你家亲戚吗?你认识他吗?” 罗树林执意不肯答应,连珠炮似地反问,车夫摇摇头。 “你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快走啊!” 东家发出最后的通牒,车夫无可奈何地跳上马车,凌空抽了一记响鞭,马儿四蹄往前一蹬,拉车跑了。 赵建国眼巴巴地望着渐渐跑远的马车,独自摇头苦笑,“这老头,总跟我唱反调!真让人捉急!” 他伸手拉过那个近乎支离破碎的箱子,一边仔细地整理,一边包扎被割伤的右手,然后目送罗树林的马车消失在滚滚红尘中。 从始至终,他都不喜欢那个性格古怪的糟老头,甚至开始有点讨厌人家。尽管他为了保护对方,已经做好为之牺牲一切的思想准备。 黄沙漫卷西风烈,号角悲鸣热血扬。赵建国拎起破破烂烂的行囊,行走在瞬息万变的莽莽荒原中。 骄阳似火,太阳炙烤大地,周遭热气腾腾,热浪袭人,偶尔才有一丝风。 他头顶着烈日,步履蹒跚,他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时不时地抬头仰望天上的太阳。此时的太阳好比一个烧红的白炽灯泡,透亮而又刺眼。 蚂拐隘一带因为自然条件十分恶劣,不适合人类居住而自然而然地成为盗匪或者其他武装势力的庇护所。 国共合作期间,此地一度变为无人区,蛮荒贫瘠,原始野蛮,简单粗暴,死亡禁地。在这片地区,拥有枪杆子和武力,就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得向他看齐。 赵建国迈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翻过一座座沙丘,越过一道道黄泥岗。他口干舌燥,四肢酸痛,浑身燥热异常。 刘占元丢给他的牛皮水袋此时弥足珍贵。他拧开盖子,抿一口水,含在嘴里,润润干裂的嘴唇,然后轻轻地往下咽。 尽管非常口渴,他也不敢一口气喝完袋子里的水。即使这救命水,也已经被太阳晒得发烫。 口渴得实在不行了,他才喝上那么一小口维持生命。即便他深知这袋水,其实也维持不了多久。 在这片空虚无聊的荒漠中长时间行走,整个人的精神就会进入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而变得恍恍惚惚,有时甚至出现幻觉。 因此,一般徒步茫茫沙漠的旅人,即使他身上携带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也很难坚持走到最后。 赵建国精神恍惚地睁开那双被黄沙盖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继续挣扎着往前走。 放眼望去,前方暮色苍茫,狂风席卷黄沙,遮天蔽日。他站立凛冽的风中,仿佛一只在泥地里蠕动爬行的鳅鱼。 他屁股上拖行的那根布条尾巴,被无情的西风撕扯下来,扔进茫茫的沙尘中,随风起舞。 狂风卷起的沙尘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瞬间吞噬赵建国那条被扯掉的尾巴。 他转身冲着那根消失的布条大喊:“随风去吧!浪迹天涯!” 忽然,他感到脚下的步伐轻盈,身体不知不觉地向后滑行几米。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发现不是幻觉,而是西风拖着人走。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迎风倒着走。在狂风的作用之下,他就这样走了好长一段路。 牛皮水袋里的生命之水,越喝越少,喝到只剩最后一滴水时,他直接扔掉了袋子。 袋子划过一条悠长的弧线,随风飘飞,然后隐没风沙里。他望着被风刮走的水袋,歇斯底里地呐喊:“随风去吧!非常感谢你一路陪伴!” 突然,他两脚踏空,大吃一惊,只恨回天乏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侧倾,不慎摔到身后长长的沟壑中。他的身子不停地向下翻滚,直到被黄沙掩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5章 晓行夜宿 黄昏时分,晚霞满天。狂风席卷的沙尘掠过蚂拐镇的上空,然后乘风归去。沙尘暴所到之处,枯树,房屋,街道,庙堂等地,灰蒙蒙一片。这又是一个沙尘肆虐的季节,蚂拐镇上的居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每当风沙过后,蚂拐镇总是出奇的沉静。 蚂拐镇街口,一辆灰黄相间的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拉着他的乘客罗树林抵达目的地。远远看去,灰头土脸的罗树林仿佛一尊泥塑雕像,一动不动地坐立车上,他身上沾满一层厚厚的尘土。马车停稳之后,罗树林跳了下来,眯着一双老花眼望着渐渐远去的风暴,嘴里嘀嘀咕咕,似乎再诅咒这个该死的天气。 车夫连忙递给他一条烂毛巾,他抓在手里,开始从头到脚使劲地拍打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大体收拾干净后,他把毛巾丢给车夫,开始数落对方:“刚才来的路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你,不用着急,不用赶!欲速则不达,现在倒好。风停了,咱们却搞得一身灰!” “先生,这不能怪我!你不是说过快马加鞭,全速前进,躲避西北马贼吗?”车夫葛老头立即叫屈。 罗树林继续唠叨:“话虽如此,可是好歹也等风停了再走也不迟!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吗?” 车夫不再搭理罗树林的无理取闹,他一边喃喃自语地咒骂恶劣的天气,一边从车上卸下罗树林的行李。上面也铺满一层厚厚的灰尘,车夫不得不重新捡起那条烂毛巾,细细地擦拭干净。罗树林依然站在一旁添油加醋,雪上加霜,唠叨个没完没了。 车夫十分厌恶地望着面前这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糟老头,急忙抱怨道:“先生,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你一直嚷嚷,吵得我心烦意乱。过来搭把手!” 罗树林这才消停,他靠近马车,一边捡起轻点的行李搬下马车,一边监视车夫挪动他的东西,嘴里千叮咛,万嘱咐。 “你慢点,慢点!轻拿轻放,里面可都是贵重物品。” “这件必须横着放,那件竖着拿!” “不要叠在一起,不要叠在一起,小心压坏喽!” “哎呀,那可是名贵字画啊!你别拉,拉断就麻烦了......” 其实大件的东西也不多,最大的那件一个人使点劲也抱得动。除了行李物品,剩下的东西基本上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捆捆地拴在一起。 一路的奔波,车夫本来就已经很疲惫,到点还要帮人家卸货,更让人觉得累。他气喘吁吁地搬完车上所有的货物,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伸手到东家的面前。 “先生,东西已经搬完了,你赶紧给钱吧!” 罗树林打开公文包,极不情愿地掏出一沓钞票,然后从里面抽出几张递到对方的手上。车夫攥在手里,一张张地数了数,嫌太少。 他继续伸出左手,“一路上我跟你提心吊胆,担惊受怕,难道你不应该再给点精神损失费吗?” “去你的!你擦掉车上的那些尘土,难道还要跟我算垃圾处理费吗?” 罗树林一把推开车夫那双贪得无厌的左手,径直转身,走到后面的一家客栈门前,撩起那张油布遮掩的门帘,朗声叫道:“店家在吗?我是国民政府教员,请问你这里有没有地方住宿?” 他接连喊了三声,都无人答应。他只听到自己的苍老声音在寂静无人的店铺里久久回荡。于是,他壮着胆子往里走,当他一眼瞥见通道右侧那一排排的马厩,掉头就走,气呼呼地冲出门外。 “原来这是个骡马店啊?为什么不早说?我一个国民教员跟骡马同住,简直有失身份!”罗树林冲到门口,摇头苦笑,喃喃自语。 忽然,一个人影从店内飘然而出。他追上来,绕到罗树林跟前,毕恭毕敬地问道:“客官,您要住宿吗?” 罗树林一怔,望着眼前这个三十开外,随处可见,相貌平平,毫无特点,有些木讷和拘谨,脖子上露出一处刀疤的年轻人,愤然说道:“你就是店家?我喊了半天没人应,就你这破店我才不住!” 店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呵呵,我刚才在后院喂马,没听见!请您多多包涵!” 罗树林抬头望了望店门上方那块写着“西北驿站”的招牌,轻声问:“店家,你贵姓?” “免贵姓李,名肆。您直接叫我李肆就行!”店主李肆做出一个里面请的手势。 罗树林并不买账,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喊:“刚才说过了,你家的客栈不适合我住。请问这附近还有旅店吗?” 李肆转头,指了指对面的店铺。罗树林回到他的行李旁,看着地上一堆的东西,心里直发愁。把这么多东西全部拎到对面的客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到马车刚才停留的方向,只见车夫还在车上拉拉扯扯地整理马鞍。他随即冲着车夫大喊:“嘿,葛老头!麻烦你再把我的东西搬到对面,我赏给你钱!” 车夫冷哼一声,十分轻蔑地笑道:“还是你自己搬吧?我才不要你那几个臭钱!” 说完,葛老头挥起马鞭,击打马背,仿佛逃避瘟神一般,飞也似地驾车离去。 罗树林冲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破口大骂:“祝你一路顺风,半路失踪!”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满地的行李,感到左右为难,想上对面的客栈问问住宿的价钱,可又担心东西被马贼偷走。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李肆,可又不好意思叫人家看管。李肆看了他一眼,十分敷衍地笑了。 罗树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其实走到对面的街道也就几步路。只要站在这里喊一嗓子,人家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踩着碎步,走近店门,撩起那个油布帘子,挥手拍门。 砰砰...... 他拍了好几下,一边拍,一边喊:“店家,在吗?我是......” 砰...... 他话还没说完,一记枪声骤然响起,一颗子弹打穿门板,擦过他的发梢,飞了出来。他顿时愣住了,呆立原地几秒钟后,发了狂一般,撒腿往回跑,时不时回头看对方有没有追上来,直到他被自己的箱子绊倒才停下。他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望着还待在旁边的李肆,双唇颤抖,哆哆嗦嗦地叫道:“这......到底什么回事?” 李肆似乎早已见惯不惊,他平静地说道:“蚂拐镇最近不太平,出门在外,您老要注意安全。” 罗树林从地上一蹦而起,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这黑灯瞎火的,我该上哪去? 李肆转身,准备回屋,他慢条斯理地答道:“前面的哨卡,早就关了!哪也去不了!请问您还要住店吗?” 罗树林顿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望着李肆进屋的背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6章 谷底骷髅 不慎失足翻到沙沟底部的赵建国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几乎被遍地的黄沙掩埋,只有脑袋到肩膀的部位裸露在外,不过整个身子依然保持平躺的姿势。他下意识地伸了伸腿,厚厚的黄沙掩盖之下,那双酸痛的腿脚却使不上一点劲儿。 于是,他尝试着从沙堆里抽出自己的右手,稍微使劲,很容易就伸出右臂,紧接着他也把左臂从沙土里拔了出来,然后一点点地徒手刨开埋在自己身上的黄沙。大约二十分钟后,他终于爬出沙坑。尘土和阳光照射的双重作用之下,他面部磕破的伤口和手上被碎玻璃割伤的部位已经结痂。 他看了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看了看眼前白茫茫的大地,咬紧牙关,努力地挣扎,艰难地站起,踉踉跄跄,左摇右摆,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缓慢移动。跌倒了,他又爬起来,继续前进,仿佛一头倔强的老黄牛,不屈不挠。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如梦如烟的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十几年前的那场你死我活地战斗历历在目,那一夜刺杀行动结束后,赵建国只身逃离事发现场,连夜逃往西北方向。刘震天的两个爪牙仿佛阴魂不散的魔鬼,不离不弃,如影随形,一路追杀。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干掉这个暗杀自己主子的凶手。 赵建国沿路走走停停,有好几次他都成功甩掉敌人的跟踪。哪知,对方就像嗅觉灵敏的狼狗,沿着他一路留下的蛛丝马迹又追了上来,他不得不加快脚步飞奔。对方若即若离,争分夺秒地追了一宿。 黎明时分,饥渴难耐的赵建国进入眼前这片茫茫的沙地。此时,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充足的体力跟对方干耗下去。他决定放手一搏,置于死地而后生,伺机干掉对方。经过这个沙沟时,他故意翻滚而下,然后徒手将自己埋进沙土里,只露出眼睛和鼻孔。 他趴在里面静静地等待敌人的到来。天大亮时,沙沟上方终于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两个体格健壮,身高大约一米六五,满脸麻子的年轻人,一前一后,疲惫不堪地往下走。他们沿着沙地上的脚印,一边行走,一边观察,时不时地抬头张望。 藏在沙堆里的赵建国一阵窃喜,他知道对方正在寻找自己的踪迹。他在等待时机成熟。那两个年轻人战战兢兢地走着,每走一步,只要看到可疑的目标,他们就会停下来探视。走几分钟后,沙地上的脚印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们皱紧眉头,呆立原地,似乎感到有些为难。 此时,距离他们仅有一步之遥的赵建国看到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他攥紧手中那把特质的锯齿匕首,仿佛一头野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猛蹿而出,左手紧紧拽住其中一个敌人的小腿,拼命往下拉。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击,对方猝不及防。被扯住小腿的那厮仿佛一根被人拦腰砍断木头,直挺挺地向下摔倒。赵建国快速地伸出匕首狠狠插入对方的心窝,然后拖动对方的身躯不停地向下翻滚。 另外一个敌人看到同伴被突然袭击,顿时也慌了神。他惊慌失措地拔出手枪,乱射一通。子弹打进沙地里犹如石沉大海。几分钟后,翻滚中的赵建国摔掉手中因失血过多而休克死亡的对手。他抬头一看,发现身后的黄沙沾满死者殷红的鲜血。 另外一个敌人还在拼命地射击,赵建国继续向下翻滚,躲避子弹的侵袭。因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打光所有的子弹。砰砰时断时续的枪声在寂静无人的荒漠里回响。大约两分钟后,子弹终于打完了。对方扔掉手枪,大喝一声,小跑几步助力,双脚一蹬,飞身猛扑到赵建国翻滚的方向。 赵建国伸出匕首插进沙土里,减缓身体翻滚的冲力,降低向下移动的速度。对方挥舞手中的短刀,一个劲儿地向下翻滚,企图跟对手同归于尽。赵建国看得真切,等对方扑到身上时,顺势往下一带,借助对手身体的惯性,狠狠地向下猛摔。 那厮瞬间被甩出好远,握在手里那把短刀也被甩掉了。赵建国就地一滚,向下反扑,以快准狠地速度把匕首刺入对方的胸膛,然后继续拖住那具躯体滚落而下。当鲜血再次染红脚下那片黄沙时,他拔出匕首,望了望身后那具尸体,极力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向延河走去。 往事不堪回首!此时此刻,赵建国在心里默念,他望着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那张沾满灰尘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匍匐地向前爬行,因为刺痛的双脚已经走不动了。突然,支撑地面的左手碰到地上微微隆起的硬物,左看右看也不像一块沙石。他好奇地掰开硬物周边的沙土,一个骷髅头赫然显露出来。 他心里一惊,难以相信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巧合之事。也不敢确定黄沙里掩埋的这具尸骨是不是当年他杀死的那两个人的其中一个。一股悲天悯人之情油然而生,他坐立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以缓解过度疲劳而缺氧的大脑紧张的神经。 原地休息十分钟后,赵建国捡起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破箱子,十分顽强地站起来,仿佛一个喝醉酒的壮汉,摇摇摆摆,东倒西歪地继续往前走。苍茫的暮色中,他隐隐约约地看到前方的蚂拐镇上林立的民房。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顿时放射出灵动的光芒。 “蚂拐镇,我来了!”赵建国失声叫道,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蚂拐镇上那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亮,仿佛张开温暖的怀抱迎接他的到来。 咯哒咯哒忽然,前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心力交瘁的赵建国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他打起精神,挺直腰板,警觉地望着那一队由远及近的人马。对方靠近之后,他停下前进的脚步,可怜巴巴地望着。 为首的那厮是个独眼龙,他带一个黑色的眼罩,脸上有一道长约十厘米的刀疤,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他身后的部下团团围住赵建国,一个个疑神疑鬼地提枪瞄准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 落魄不堪的赵建国眼神呆滞,定定地看着对方。 独眼龙冷哼一声,盘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何干?” “我是个路人,路过此地回家。”赵建国平静地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7章 谁提供的情报 对于赵建国的回答,独眼龙很显然不是十分满意。他瞪着那只独眼,蛮横无理地问道:“你哪来,回哪去?” 一直苦苦支撑的赵建国咽了咽口水,格外淡定地答道:“我从延河而来,回东北而去。” 话刚说完,他只觉得头晕目弦,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右侧倾,他干脆直接坐到地上。看到眼前的陌生人这么不识抬举,骑在马上围堵的那些人,随即翻身下马,冲到他面前,持枪顶住他的后背。 其中一个六尺高的汉子,气冲冲地骂道:“咦,他奶奶的!这小子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知天高地厚。”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这道上的规矩你不懂吗?” “你想找死吗?还不快站起来!” 其他人七嘴八舌,纷纷随声附和。赵建国耷拉脑袋,有气无力地跟他们解释:“不是我不想站,而是我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站着跟你们说话。” 围堵的人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其中一个长着八字胡的汉子奇怪地问他:“难道你小子是刚从蚂拐隘走到这里来的?” 赵建国嗯了一声,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点点头。人群里立即幸灾乐祸地哄然大笑,每个人的脸上均露出鄙夷的神色。独眼龙走上前,野蛮而粗鲁地揪住赵建国的脑袋,狞笑道:“嘿,小子!一般从蚂拐隘走到蚂拐镇的人,不是找死,就是玩命。你属于哪一种?” “我属于很想睡觉的那种!”赵建国的整个身子颓然往前倾,不过对方抻住了他。 独眼龙示意众人松开手,然后他拔出一把勃朗宁手枪,顶住赵建国的脑袋,厉声问:“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你还想睡吗?” 赵建国沉默不语,耷拉的脑袋越来越低。独眼龙轻轻地扣动扳机,枪膛里只发出清脆的空响,里面并没装子弹。当然这只是对方吓唬人的习惯性伎俩。独眼龙立即收起空膛的枪口,埋怨道:“他奶奶的,这小子快要死了!喂,快醒醒!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是流浪汉,赵日天。”赵建国有气无力地胡诌一个假名。 说完他直接躺倒在地,闭上沉重的双眼皮。围堵盘查他的那些人感到十分无奈。 刚才那个八字胡的汉子,一个急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皮制水袋,冲回赵建国的面前,扭开盖子,一股脑儿地往他脸上倒水。清醒过来的赵建国下意识地张嘴接住头顶流下的甘霖。 他仿佛一棵久旱逢甘雨的树苗,大口大口地喝下对方施舍的泉水。可对方并不是可怜他,他刚喝下一小口,八字胡停止倒水,然后自己喝了一口,随手拧盖,别在腰上,狠狠踹了他一脚。 独眼龙奸笑道:“你还没死啊!弟兄们,趁他还没死,赶紧搜他全身。” 一声令下,众人你争我抢地夺过赵建国那个近乎散架的破箱子,你一脚,我一脚地把它踩得稀巴烂。每个人各自打开身上携带的军用手电筒,在耀眼的强光照射之下,他们一件件地扒开箱里存放的衣服,衣服上凡是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几乎全部撕开。 乍一看,现场好比一群野狼刨开死者的坟墓,地上满是支离破碎,七零八落的遗物。就连箱里仅存的那几本书也被那些人大卸八块,他们撕开书上的每一张纸,细致认真地审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字眼。 经过一番折腾,独眼龙的人马并没搜出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信息。于是,他们扒光赵建国身上的衣服,一条条撕开;撬开他的嘴巴,仔细地检查每一颗牙齿;翻遍他的全身,认真地查看每一寸肌肤,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独眼龙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提供的情报?还说这小子身上有共党的密码本?现在你们都看到了,他简直就是一个废物!身上连一个虱子都没有!” 独眼龙发狠地踹了赵建国几脚,愤愤不平转身上马。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施展拳脚,殴打赵建国解恨。赵建国双手护头,缩成一团,消极抵抗对方的疯狂攻击。 “都特么地别打了,还是省点力气回去跟军统那些呆瓜们打听点消息吧!全部撤退,咱们走!”独眼龙大喝一声,众人停止围攻,各自翻身上马。一众人马扬长而去。 咯哒咯哒马蹄声渐行渐远。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赵建国望着敌人离开的方向,微微一笑。他双手撑地坐立,分别捡起旁边那件被敌人撕成条状的衣物,忍着伤痛,套在身上。 穿戴完毕,他艰难地爬起,开始收拾和整理散落一地的衣服和书本,然后一拐一瘸地走向前面不远的蚂拐镇。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深夜里随处飘荡的野鬼孤魂,看起来让人感到很可怕。 蚂拐镇地处咽喉要塞,西通延河,北接申城,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国共联合抗战之后,该镇周边的防线表面上已经撤离。国军,军统和中统三大派系却背地里明争暗斗,各自抢占山头,各为其主,一时间蚂拐镇成为他们争相抢夺的对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镇上的居民大部分都已跑出外面避难。 如今的蚂拐镇风起云涌,暗流涌动,云集各种各样的特务,来路不明的土匪,相互倾扎,争权夺利。不过近几年都是西北的中统一家独大,西北站长独眼龙独霸一方。 其实蚂拐镇并不大,严格来说也是个弹丸之地。从镇里最高的那座土坡向下俯瞰,整个蚂拐镇的布局尽收眼底。孤零零的荒郊野外,两排炮楼一样的房子夹着一条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宜居的城镇,倒是一座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古城堡。 小镇西面是一片荒漠的原野,北边的咽喉有一处哨卡,那是国军驻地所在。哨卡遍布铁丝网和防御工事,白天盘查过路的行人,晚上实施宵禁。 蚂拐镇的夜晚,大半的房屋黑咕隆咚,从外面很难判断屋里有没有居住。偶尔飘起的亮光,也不知是哪位好事者放飞的孔明灯。唯有西北驿站的窗户亮起昏黄的马灯,里面时不时传出那些远道而来的旅客放浪的笑声。而从国军驻地的哨所里射出的那一道刺眼的白光,仿佛恶魔的眼睛,照亮街头的每个角落。 面容憔悴不堪的赵建国怀抱着箱子的木块,衣服的碎片,还有书本的纸张,一步一个脚印地靠近小镇西面的荒野。他小心翼翼地夺过探照灯的直视,弯腰潜伏到西北驿站的门前。当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伸手撩开那扇厚重的门帘时,只觉得两眼发黑,扑通一声,摔到门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8章 山顶赎人 刘占元带领西北马帮劫持小铁匠来到红花会落脚的窝点。那是一处盘踞小山头的老宅,这宅子也不知道从那时候开始建造,用石头垒砌的房屋顶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茅草。 众人骑马到山脚时,大老远就听到山上的茅草屋里一片喧哗。有人喝酒行令;有人开怀大笑;有人打情骂俏;也有的人怀里可能坐着青楼女子,搂搂抱抱地做出不可描述的动作,而发出那种让天下的男人血脉喷张的声音。 刘占元止住战马,扬起右手示意队伍停下静候。他向副手张大民使了一个眼色,小声地吩咐道:“副帮主,你先带一小分队上山试探虚实!其他人等跟我在此等候,随时做好进攻的准备。” 张大民和手下的几名土匪翻身下马,操着马刀,步枪,剑戟等家伙,沿着山腰的那条羊肠小路,冲上山头。整座小山海拔约为两百米,远看更像一座小土坡。半山腰的树木稀疏,每隔两三百米才长一两棵松树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地上半人高的草丛在太阳暴晒之下已发黄。 副帮主张大民带领西北马帮的小分队,悄悄摸到那座老宅的跟前。门前的岗哨似乎喝醉了酒,他恹恹欲睡地站立,时不时哈欠连天,嘴角偶尔垂涎三尺,仿佛梦中见到了美食。张大民直看得心里暗自发笑,他对手下轻声说道:“这帮的乌合之众简直不堪一击!何必劳烦帮主兴师动众。你们看我脸色,随机应变!” 话刚说完,张大民举起手枪,枪口朝上,果断打出一发子弹。 砰枪声在山间回响。茅草屋里顿时传出几声女人的尖叫,喧哗之声也戛然而止。大约静止几秒种后,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茅草屋里的人马,有的破门而出,有的跳窗而逃,也有的往外摔凳子。 那些冲出来的人马手忙脚乱地举枪乱射一通,慌乱中有人甚至打到同伴的身上。有几个来不及穿衣服的光膀子大汉惊慌失措地站在屋檐底下,成群,挤作一团,哆哆嗦嗦地往身上套衣服。 带队埋伏在草丛里的张大民并不着急进攻,因为他不想再为这帮散兵游勇浪费任何一颗子弹。对方草木皆兵地胡乱瞄准射击两分钟后,各自占据有利地形隐蔽。那个鹰钩鼻,满脸横肉的红花会首领刘中堂从屋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他手里端着一把三八大盖,扯开嗓门大喊:“到底是什么人到我的地盘撒野?” 张大民正在犹豫要不要冲出去包围对方,让他们缴枪投降时,身后再次响起五连发的枪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帮主刘占元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将手里那把毛瑟军用手枪塞回腰间的枪套里,旁边站立的几个手下押着被蒙头的小铁匠。他随即冲着对手高喊:“西北马帮在此,你们还不赶快缴枪投降!” 红花会首领刘中堂一听到西北马帮,犹如晴天霹雳,他大吃一惊,连忙双膝跪地,俯首称臣,磕头求饶。他手下的弟兄也纷纷下跪,举枪过头。刘占元大手一挥,跟随副帮主张大民率领手下的人马,押着小铁匠,钻出草丛,来到刘中堂的跟前。 刘中堂声音颤抖,低声下气地叫道:“刘帮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您见谅!” “嗯,你小子这话我爱听,只是我怎么觉得它有一股酸味?”刘占元嘲讽。 刘中堂抬起头,满脸陪笑:“帮主,你我都姓刘,同姓本是一家。不知道在下犯什么错,劳烦您大动干戈!” “既然都是一家人,咱们也就不说两家话。我且问你,最近有没有下山绑票?”刘占元瞟了对方一眼。 刘中堂紧张的情绪,缓和不少,他平静地答道:“禀报帮主,在下带着几十个弟兄,他们也都要吃饭呐?最近手头有点紧张,实在被逼无奈,不得不下山找活头!” “你特么地直接说重点,不要说那么废话!我们没时间跟你客套!”刘占元冷不丁踹了对方一脚。 刘中堂战战兢兢地缩回身子,如实交代:“前天,我们绑了一个延河的汉子,要价三百块大洋。” 说完,他伸出三根手指,然后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帮主,在下真不知道那汉子是您老的手下” “他不是我的手下!不过,你要的赎金我带来了,你点一下吧?待会儿,我马上要人下山。” 刘占元转身从心腹的手里接过一包沉甸甸的银两,哐啷一声,扔到刘中堂的膝盖旁。那是他们从小铁匠的马车上搜刮出来的银子。刘中堂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的死对头,怯生生地说道:“既然是您老亲自送来的赎金,在下怎么好意思,就不点了吧?” 说完,他抬头瞪了一眼身旁的手下,那厮随即起身,连忙冲进屋里带人。 刘占元指着地上的那包银子,质问道:“干嘛不点?当面点清!否则我们这么稀里糊涂地出去,道上的朋友岂不笑话我以大欺小?” 刘中堂自知拗不过对方,只好跪在地上,打开布包,一股脑儿地倒出里面的银两数了数。被蒙住眼睛的小铁匠听到自己的血汗钱落到石板上发出金属特有的叮叮之声,他轻微地晃动了一下身子。 点数完毕,刘中堂把三锭银子轻轻推到刘占元脚下,满脸堆笑地说道:“帮主,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望您笑纳!” 刘占元轻蔑地看了刘中堂一眼,满脸不屑地把脚下的银子踢回到对方的面前,指着对方的鹰钩鼻,大骂道:“你小子把我当做什么人?就这几两银子也想收买人心?我告诉你,如果我想贪这些不义之财,根本就没有你刘中堂的份儿,也轮不到你下手。” 刘中堂的脸上露出惊恐不安的表情,他颔首低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两分钟,跑进屋里的那厮推搡一个瘦弱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刘占元看都没看一眼,轻轻地挥手,示意张大民马上率队撤离。张大民一把拉过那个惊魂未定的男子,带队押解小铁匠,指挥人马掩护刘占元退下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9章 密码本在哪 刘占元率领人马连夜赶回蚂拐镇时,一轮火红的太阳已经悄然升上西北的山头,绚丽的朝霞映红了半边天。他沐浴着温暖的霞光,扬鞭策马,带队拐进小镇西面那片人迹罕至的荒野。 他们来到一片小树林里,埋锅做饭,生火取暖。阳光照射在苍茫的原野上,大地一片金黄。林子里炊烟袅袅,饭菜飘香。被绑在树桩上的小铁匠闻到饭香,不停地吞咽口水。而那个被他重金赎回,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男子也好不到哪去,同样被他们五花大绑捆在树墩。 土匪们酒足饭饱,开始寻欢作乐。刘占元一把掐住该男子的喉咙,仿佛捏着一只青蛙,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可以随时把对方捏死。他问话的语气里几乎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你到底是谁?老实交代,别耍花招。” 刘占元稍微松开手,拿掉堵在男子嘴里的破布。 那男子憋得面部通红,他使劲地咳嗽两声,终于说出被赎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叫郭大年!咳咳......”男子咳嗽连连,咳得脸红脖子粗。 “过大年?好奇怪的名字!”刘占元半信半疑,“你为什么不叫过春节呢?这是真名吗?” 男子点点头,他张开嘴巴准备说话时,那该死的咳嗽几乎让他没有喘气的机会。 “好吧!郭大年,我姑且信你一回。如果被我发现你骗人,小心我割断你的舌头。” 刘占元非常厌恶地堵上郭大年的嘴,企图把那烦人的咳嗽憋在肚子里。他转身从张大民的手里抢过一个熟透的苹果,放到郭大年被绑的那根树桩罢,刘占元径直转身离开。张大民又往小铁匠的伤口上洒了一些烧酒,小铁匠的喊叫声越来越大,由大喊大叫逐渐变为凄凉惨叫。 刘占元走进林子里树叶茂密的阴凉之地,躺在那张部下为他准备的地毡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枕着后脑勺,稍事休息。 坐在他旁边的联络员正在专心致志地操作临时搭建的小型电台,收发来自各地的情报。不一会儿,联络员递给他半截纸条。他拿在手上,简单瞄了一眼,自言自语地念叨:“独眼龙这王八蛋整天找茬,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刘占元随手丢下纸条,继续躺下闭目养神。联络员立即捡起纸条,点燃烧掉。副手张大民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那张土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一边向前靠近,一边自说自话,“这下可麻烦了!” 刘占元顿时蹦起来,非常恼火地骂道:“你特么地遇到什么麻烦了?” 张大民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刚才我也收到情报,不过被烧了。” 刘占元立即跳起踹了他一脚,大骂:“你小子特么地少卖关子好吗?都收到什么情报了?不妨说来听听!” “我刚才烧掉的那张纸上,只有六个字,南波兔,蚂拐镇。” 刘占元惊讶地瞪着张大民那张煞白的土脸,立即转怒为喜,嬉笑道:“咱们跑了一宿,你们也都累了吧?” “我不累,也不困。”张大民敷衍道。 “你传我口令,全部人马原地休息,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是,帮主!”张大民转身欲走。 刘占元一把拉住他,“你还不得休息,我有任务安排。” 张大民随即凑到帮主跟前,刘占元尽量压低声音,悄悄跟他耳语几句,然后躺下,蒙头大睡。张大民跨上战马,领命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0章 无谓之争 赵建国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半躺在一座阁楼的房间内。马灯昏黄的亮光照耀之下,有个人影在不停地晃动。对方动手掰开他紧闭的嘴巴,端起大半碗稀粥灌进他嘴里。 在地球引力和大气压强的双重作用之下,倒进他嘴里的稀粥在咽喉部位咕噜地响了几声,喉结随之上下伸缩,然后这些半固体碳水化合物经过喉咙缓慢流进他的肚子。 他干裂的嘴唇开始轻微地嚅动,嘴巴习惯性地做出一张一合动作。那个人随即搀扶他,平放到房间里那张用木板搭建的床榻之上。 赵建国微微睁开干涩的眼睛,快速转动眼球,环顾室内。他先确认所在的位置和周围的环境等状况,再仔细看了看眼前那个喂他喝粥的男人,西北驿站的店主李肆那张充满大众化的脸谱映入他的眼帘。 李肆看到他醒了,放下手中的碗筷,轻声解释道:“客官,刚才你竟然晕倒在我家客栈门口了!” 赵建国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瞬间短路了,他回想许久,才恍惚地想起没进来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非常感激地看着李肆那张毫无任何明显特征的脸蛋,由衷地说道:“谢谢你,店家!” 店家上前一步,直接坐在床沿上,小声问他:“你为什么晕倒在我家客栈门口?你这是打算要住店吗?” 赵建国一脸茫然地张望四周,不知如何是好。李肆继续问他:“你到底住呢?还是不住?” 他一脸愕然地点点头,表示默认自己需要住店。 “要住店可以,但是你必须先交钱。” 李肆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容置疑,似乎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赵建国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那只脏兮兮的破手从空荡荡的口袋底部伸出,他兀自摇头苦笑。 因为他被独眼龙洗劫过后,身上的这套衣服,凡是可隐蔽的地方几乎被撕成条状,藏钱的口袋自然也无一幸免。 他现在基本上身无分文。李肆看着对方身上这副狼狈不堪的装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你先将就住下吧!到时我再想办法让你补偿。不过,你也可以写信叫家里人马上送钱过来!” 赵建国的眼神露出一丝迷茫,两人无可奈何地互相望着,都不说话。 阁楼底下,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坐在灶台前,一下又一下地拉动一个原始而又笨重的风箱。他满脸的皱纹犹如蚂拐镇西面的荒原上纵横交错的沟壑。 他叫李龟年,花白的头发,脸型消瘦,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体还很硬朗。他自称是李肆的父亲,乍一看父子俩还真有几分相像。 那个可以拿来当古董的风箱在他重复而机械地拉动之下,发出嘎嘎的响声。躺在灶里的柴火也被鼓风吹得火苗乱蹿,白烟四起。 大约一个小时前入住客栈的罗树林仿佛在这趟旅途中觅到知音,他逮住眼前这个拉风箱的老年朋友高谈阔论,不停地唠唠叨叨。无非是抱怨世风日下,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以及客栈哄抬物价。 李肆的父亲李龟年一边拉风箱,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对方的指责与怒骂:“这分明是坐地起价嘛?鸟蛋一般大的鸡蛋,每个居然卖到五块大洋?请问这是铁公鸡下的金蛋么?你可知道五块大洋在延河地区能买好多东西!” 谈到延河,罗树林似乎还很向往,即便他刚从那儿离开不久。他激动地伸出双手在李肆的父亲面前比划。 “五块钱大洋在那边可以买到十斤的公鸡,两笼鸡苗,三只蛋鸡,五只鸭子......” 李龟年立即打断对方的描述,不耐烦地反驳道:“那是延河好吗?可惜这里是蚂拐镇!一切由我们说了算。” “反正那里卖的东西很便宜,不像这里的物价高得吓人!这跟敲诈勒索,强买强卖有何区别?” “那里是红色根据地好吗?可这里是什么对方?知道吗?苛捐杂税压死人。你爱住不住,不住拉倒!” 李龟年明显感到有些厌烦,要不是看在对方也是老人的份上,他真想把人家赶出去。 罗树林忿忿不平地叫屈:“反正我只能给你边币,其他的货币没有。” “边币不就是纸币吗?现在市面上很难流通哦!你给我有个屁用!” 对方话音刚落,罗树林心里压抑许久的怒火直冒,他准备跳起来跟这个老店主理论。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下意识地起身冲到门后,眯着眼睛从门缝里窥视。只见街道上,外出巡查归来的独眼龙带领他的手下,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过,径直冲进对面的大车店。也就是罗树林被对方开枪赶走的那家客栈。 罗树林转身回到原地,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险些被子弹打穿的额头,不得不向对方做出妥协和退让。他一脸无奈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法币吧!” 李龟年头也不抬,自顾埋头拉风箱。这怪老头恐怕除了盯着灶里的柴火,从不抬头看人。罗树林又把刚才那句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一遍。 那老头才慢条斯理地回应:“法币跟边币还不是一样?在我这里根本用不了,形同废纸!不过客人上茅厕时,可以拿来擦屁股。” 罗树林顿时气得脸色通红,他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老家伙,竟然如此出言不逊,践踏国币,说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大逆不道的鬼话。请问这里还有没有王法?” 李龟年并没停下手中的活儿,他冷笑道:“哼,在这种地方不用跟我谈什么王法!哪个有武器,有势力,哪个才有王法,才有发言权。否则一切都是免谈!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罗树林气得面色铁青,他垂头丧气地随地而坐,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蹲在那里。 李龟年开始数落他:“这家客栈只要银元,你不给银元就是不给钱。你不给钱就不住店,不住店就滚出去。” “那你给我一点盐。”罗树林嚯地站起来,从锅里捞出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气呼呼地喊道。 准备剥开蛋壳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问,“你该不会告诉我,盐也要花钱买么?” “这不是废话么?自古以来官盐都比私盐贵,私盐还比鸡蛋贵。吃盐不要钱,你让我们客栈喝西北风吗?” “那我不要了!”罗树林握着那个烫手的鸡蛋,比面对全副武装的敌人更加令人感到沮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1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赵建国和李肆待在楼上那个五米见方的房间里坐立相对。他的目光透过木质楼板的缝隙,甚至可以看到罗树林佝偻的身影以及炉灶里张牙舞爪的火苗。整座阁楼的隔音效果十分糟糕,楼下那两个老家伙吵架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们一阵激烈地争吵过后,楼下恢复往日的平静。罗树林沉默地剥吃鸡蛋,心安理得地把蛋壳胡乱地散落在地。李龟年拉风箱的动作也没刚才那么快了,不过还是那么老练,那么娴熟。两个老人大眼瞪小眼,他们仿佛铆足了劲儿,等待下一场争论。 赵建国望了望头道:“都这个点了!我很少见过在外过夜的路人能活到天亮。” 赵建国愣了一下,继续抬腿往前走。他感到非常纳闷,刚才店主想把人赶走,现在又说话吓唬人,想把人留住。可住店又没钱,他左右为难。 李肆突然叫住他:“且慢!今晚,你不用走了!这枚戒指还算值点钱,减去刚才的花费,你还可以住一天。” 赵建国感到有些意外,他惊讶地看着李肆如获至宝的眼神,停住脚步。 “我们客栈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李肆戴上戒指,左看右看。 赵建国带着些许感激之情,问:“今晚我住哪?” “这样的戒指折合成银元,你只能住简易房看管骡马。” 李肆脱下戒指,小心翼翼地用绒布包住,塞进口袋里。 “如果你身上还有,至少还能吃顿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人不吃饭会饿死啊!” 赵建国摇摇头,他看着床头柜上还剩大半碗的稀粥,“这碗粥你算钱了吧?” “那当然!都包含在戒指里头呢!” 他端起那碗粥,一口喝光。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稀粥虽少,至少还可以充饥。他抹了抹嘴角,下得楼来。楼下的罗树林早已离开,李肆的父亲还蹲在那里十分机械地拉风箱,灶里的柴火越来越旺。他抬头瞄了赵建国一眼,兀自埋头撩拨灰烬。 赵建国摸黑来到马厩旁边人畜杂居的房间里,找到一个空荡荡的位子,和衣而卧。不一会儿,他酣然入梦。而睡在上铺的那几个厮鼾声如雷。肮脏简陋,昏暗无比,低矮逼仄的卧铺里,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见其他人。 而跟赵建国共处一室的罗树林躺在另一个角落里,辗转反侧,坐卧不安。他一会儿爬起来抓虱子,一会儿用衣服包住鼻子,以此抵挡隔壁的马厩传过来的熏人恶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2章 无声的对峙 蚂拐镇北面有一座军营,那是国军驻扎在此的一处营地。营前或横或竖摆放几个形状各异的拒马,那一扇带有防护铁丝的营门巍然耸立。营地周围遍布铁丝网和防御工事。 每当镇上鸡啼第三遍时,营地里就会响起一声嘹亮而略带淡淡忧伤的军号。里面的官兵开始起床操练,喊声震天,似乎埋伏千军万马。操练过后,官兵们吃早餐,营地陷入一片沉寂。 当一轮火红的朝阳冉冉升到西北那座三角形的山头,那扇高大上的营门缓缓打开一条仅容人体侧身通过的缝隙,走出一队全副武装的的人马,他们整齐有序地列队行进,营门随即关闭。 营地每天放出的队伍,人数都不固定,最少时三五人,最多时七八个,他们外出主要负责上街巡逻,扮演巡逻队的角色。明面上维持小镇的治安,暗地里却刺探军情和敌情。只要外围稍微有点影响到他们立足的大动静,驻扎营地的主力部队就会蜂拥而出,全部镇压或者围剿。 他们肩背钢枪,腰挂军用水壶,头道:“有何不妙?依我看非常美妙,那些人每天不都是这副熊样吗?真是胡说八道!” 小兵吃痛,赶紧绷直手臂,眼睛贼溜溜地往侧边偷瞄,“你没看到吗?他们手里的长枪多了不少,平时擦的可都是短家伙啊!看来真的不太妙啊!” 马队长下意识地看了看东北酒馆附近的那条街道,猛然看到一个长发飘逸的壮男,正在聚精会神的擦拭手中那根锃亮的枪管,枪口有意无意地指着巡逻的队伍。 他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急忙转头呵斥前面窃窃私语的队员。 “你们马上给我闭嘴!所有队员听口令,立正,向前看,向后转。” 胆战心惊的马队长整理队伍,掉头往回走,越走心越慌。因为刚才往前走,他在最后面,前面有其他队员阻挡,相对安全。现在往后走,他在最前面,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可他是队长,不能畏首畏尾,临阵脱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回走。 这时,罗树林从西北驿站里摇头晃脑地往外走,刚好跟巡逻队擦肩而过。他干咳几声,想把喉咙里那口浓痰吞进肚子里。但是咳了老半天,它反而蹿到嘴巴里。于是,他气沉丹田,嘴巴一张,舌头一扫,浓痰狂吐而出。 眼尖的马队长见状,大喝一声,“站住!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随地吐痰,成何体统?” 罗树林大吃一惊,他连忙抬起头,放眼望去,只见街道两边枪口林立,好似阅兵场。他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半个身子缩回店里,战战兢兢地左顾右盼。 “嘿,死老头!我正说你呢?你聋了还是瞎了?” 马队长扭头冲他呵斥,罗树林讶异地往后挪。 “长官,我是国民政府教员,曾担任振兴小......” “少废话!你马上过来!”马队长小声恐吓,手提的枪口悄悄对着他,“我们是国军,不是日本鬼子。你再不过来,老子就开枪了!” 在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之下,罗树林只好乖乖上前。马队长反扭对方的双手,一把逮住这个挡箭牌,枪口顶住他的后背,押着往前走。 莫名其妙的罗树林连忙开口申辩道:“长官,我是国民政府任命的小学校长,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不想死就赶紧闭嘴,老子不认识你们这些臭老九!” 马队长挺了挺枪口,小声威胁,罗树林只好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3章 戏如人生 东北酒馆的门口,人员密集,人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或坐或站地拆卸武器,擦拭枪头。 独眼龙神气活现地从酒馆里踱步而出,他冲着门前的部下大手一挥,站在门口负责迎客的两个小厮点头哈腰地冲进里面,抬出一张六十公分高,五十公分宽,长为一百六十公分的矩形桌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上方的招牌下面。 独眼龙拔下嘴里叼的那根细长的牙签,捏在手里,签头指着对面围观的人群,目不斜视地环顾四周,然后弯腰捡起摆在地上等候擦拭的一把汤普森冲锋枪,随手扔到长形方桌上。 面对独眼龙的公然挑衅,对面横眉怒目的人群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特么地,那王八蛋简直欺人太甚!”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收拾他!” “没有刘站长的命令,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切,你们这些胆小鬼!” “你才是胆小鬼!你要是有种,现在马上冲过去,一枪崩了他!” “嘘,你们都别吵了!刘站长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估计也快到了吧......” 独眼龙当然听不见对方议论,他盛气凌人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被马队长扣住的罗树林看到眼前这架势,忍不住停下蹒跚的脚步,眯起那双老花眼,回头盯着独眼龙。 独眼龙立马收回架在桌上的那条黑毛浓密的小腿,支起半身,一边拿牙签鼓捣他那满口的老黄牙,一边指着罗树林大声吼道:“咦,你这老杂毛!看什么看,再看我挖出你的狗眼。” 罗树林没想到眼前这王八蛋那么蛮横,他敢怒而不敢言,随即转移视线,不再理会对方的无理取闹。独眼龙气呼呼地回身入座,转头冲着后面的部下挥挥手。 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吃力地端着一个沉重的簸箕,迈着细碎的脚步,走到他面前,将簸箕里满满当当盛放的子弹,哗啦啦地往桌上倾倒。 满桌金灿灿的子弹顿时呈现在人们面前,手下们立即围着桌子,开始往各自的弹匣里压装子弹。 对面的吃瓜群众以及公然跟他们对峙的一小撮反动派见状,忙不迭地转身回屋,手忙脚乱地关门拉窗,反锁盖板,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因为他们手持的武器跟独眼龙手中那把汤普森冲锋枪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独眼龙看到那些缩头乌龟纷纷躲进他们的老巢,随手捡起一个弹匣,端起他那把钟爱的轻机枪,一边大摇大摆地离开座位,一边熟练地把弹匣压进枪体。 他走到街心,枪口指着前方,食指紧紧压住扳机,毫无目标地狂扫一通。 哒哒哒......一阵密集的枪声响彻街头。子弹所到之处,玻璃门窗支离破碎,店铺门口悬挂的广告牌不翼而飞,斑驳的墙体灰尘四起,弹痕累累。 对面紧闭的房门,加固的窗户,毫发无损。人们安静地躲在房间里,听着独眼龙装逼。 “好!龙大威武神勇!”场上欢声雷动,围观的部下纷纷鼓掌喝彩。独眼龙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掉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更换弹匣,准备下一轮的精彩表演。 巡逻队们仿佛一只只惊吓过度的野猴,畏畏缩缩地迈步向前。马队长再次提枪捅了捅发愣的罗树林,低声发出命令:“还不快走!你打算站在这里等着挨枪子吗?” 罗树林回头望了一眼,犹豫不决地移动脚步,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马队长松开了扭住他的那只手,也不管身后的队形还有没有继续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任由队员们爱怎么走,就怎么走,人命关天,他已管不了那么多。 他们所路过的对街店铺,那一扇扇厚重的木门后面,陆陆续续地传出枪械拉栓上膛的声响。 马队长丢下罗树林,带领手下的巡逻队,慌不择路,拼命地往营地的门口狂奔。 守门的士兵缓缓开启那扇锈迹斑斑的铁丝门,劫后余生的巡逻队员们蜂拥而入,他们就这样完成了当天的巡逻任务。 罗树林气喘吁吁地追上去,徒手扒开那扇即将关闭的铁门缝隙,一脸苦相,哀告连连,“长官,我是一名教员,也是教育部任命的校长,麻烦你开门......” 他一边央求,一边伸出拐杖堵住门缝,右手连忙伸进裤袋里掏出几个银元,使劲地往里塞钱。 见钱眼开的哨兵为了拿到他塞进的银元,只能开门取钱。罗树林急忙收起拐杖,满脸堆笑地钻到里面。 拿钱的哨兵乐滋滋把他带到营长的办公室,罗树林一股脑儿地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各样的证明材料,还有身上仅存的一块怀表,卑躬屈膝地呈到营长的面前,然后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地跟人家打招呼。 “团座您辛苦了,老朽有事相求,不知......” 浓眉大眼的营长头也不抬,兀自低头审查罗树林摆放桌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 他简单地看了一眼,十分厌恶地把那堆材料扫到一边,伸手抓起桌上的怀表看了又看,时不时地放到耳朵旁倾听时针走动的声音。 “你想过关卡是吗?最近每个人都想离开这里,连我都想解甲归田了!” “呵呵,团座英明,想必不久的将来定会官升一级!”罗树林奉承。 营长随手从那堆散乱的材料里,捡起一张巴掌大的纸条,“可是你开的放行条好像没什么卵用啊!” 罗树林大惊,“怎么可能?这上面不是盖有政府的印章吗?” 营长丢下纸条,冷笑道:“你老糊涂了吗?你怎么拿共党的放行条通关?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嘛!这里是国军的地盘,条子要盖国民政府的公章,我们才能放人!” “可是在下已经向教育部提交辞呈,家中妻儿老小苦等我退休回家养老。条子要盖上国民政府的印章,恐怕也要等上半年。这其中舟车劳顿,我可经受不起啊!” “我才懒得管你这些,只管奉命行事。你有困难可以向教育部提出申诉,也可以跟国民政府讨要说法。”营长看着局促不安,手足无措的罗树林,随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头,“不过,你要走可以,但是必须先交三百块钱!” “啊?那么贵?你们干嘛不直接去抢银行!” “边币和法币一概不收,只收银元。如果没有,一切免谈。” 营长抓起桌上那堆资料,狠狠摔到罗树林面前。 罗树林弯腰捡起地上那些凌乱的纸张,叫苦连天,“我一介书生,哪来那么多钱?” 营长指着门口,“你没钱找我干嘛?马上给我滚出去!” 罗树林只好委曲求全,开始跟对方讨价还价。 他两根手指直接伸到营长的面前,晃了晃,“三百太多,两百如何?” 营长恶劣的态度虽然有所收敛,但他并不肯松口,“两百太少,三百刚好!多一分我也不要。”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僵持许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4章 可疑的马夫 睡梦中的赵建国悠悠醒来,屋外射进的刺眼阳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球,眼睛眯开一条缝,以便适应强光的照射。 视线在墙上停留了几秒钟,他睁大眼睛观察周遭的一切,发现昨晚睡觉的地方是一排上下两层的卧铺。 那个破烂不堪的行李箱不知道何时被店主扔在床头,看样子有人为翻动的痕迹。看来这破箱不可能再用了,它的寿命就此终结。 赵建国懊恼地摇摇头,挪过身子捡起散落箱外的书页,回头看到身边竟然躺着一个人。对方面无表情,半闭眼睛,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他下意识抬头张望,赫然发现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明目张胆地翻动罗树林堆放在墙角的行李。他们毫无顾忌第三者在场,也无视赵建国的存在,仿佛他就是一个透明人。 赵建国下意识地干咳两声,提醒对方他看见了,可那两个厮并不收手,依然我行我素。 他只好把散落的纸张胡乱塞进箱子的破洞里,欲翻身下床,冲过去教训他们一顿。 哪知,他半个身子刚挪出床铺,身后假寐的那厮立即一跃而起,随手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西北短刀驾到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不许动!要不然我宰了你!” 正在翻找东西的那两个厮抬起头跟驾刀的男子交换一下眼神,赵建国才意识到这三个王八蛋是一伙人,每个人都是一身的马夫装扮。 他双手自然下垂,全身放松,尽量保持呼吸顺畅,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假如对方出手伤人,他不会坐以待毙。 那个负责搜查罗树林行李的家伙,尖嘴猴腮,白发稀疏,中年谢顶。他晃到这边,跳到床上,开始有条不紊地搜索赵建国的那堆破烂。 其手法熟练的程度不亚于一个专业的侦查人员,看来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马贼。当他从破箱里掏出一叠形同废纸的书页时,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神里,立刻闪过一丝亮光。他一页页地翻看那些近乎支离破碎的纸张。 持刀胁迫赵建国的这厮也不闲着,他一手把刀,一手摸索,从头到脚地搜遍赵建国的全身,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最终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骂骂咧咧地收起刀子,气呼呼地推搡眼前这个状如乞丐的男人。 “特么地,赶紧滚犊子!趁着老子还没反悔!这小子身上连个虱子都没有!” 赵建国泰然自若地爬下床铺,随手捡起散落床上的两件衣服。谁知这个看似稀松平常的动作却引起对方的警觉,蹲在榻上的两个家伙做贼心虚,他们不约而同地拔出手枪往前指。 两人拔枪的姿势十分古怪,右手直接伸到左腋下拔出佩戴后腰的枪支。这使原本简单便捷的拔枪标配动作看起来非常别扭。如果对手趁此反击,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面对敌人黑洞洞的枪口,赵建国的内心十分镇定,表面上他却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身体十分夸张地不停颤抖,然后畏畏缩缩地指着身上褴褛不堪的衣裳,哆哆嗦嗦地叫道:“爷,求求你别开枪!你看我这身衣服都烂成什么样了!” 一直在那边翻找东西的那家伙走过来跟持枪的同伴使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立马收起武器,另一个人的枪口朝外指了指,他扬起眉毛,骂道:“快滚!不要再让老子见到你!” 赵建国倒退而出,他走到门口时,左脚故意绊到门槛上佯装摔了一跤,试探对方有没有从背后偷袭。 他爬起来时,眼睛的余光看到对方十分别扭地还枪入套,看样子并不是业内的杀手或者刺客。 他连滚带爬地钻进客栈的大堂,李肆的父亲,老态龙钟的李龟年非常敬业地拉着那个古老的风箱,炉膛的柴火正在熊熊燃烧,灶上的锅里冒起滋滋地热气。 他晃进大堂侧边一间格外简陋的更衣室,拔下身上那件破衣裳,心急火燎地换上刚才从铺里随手捡来的衬衫。 原本是崭新的衬衫,路上已被劫匪糟蹋得不成样。领子的针线已露出了破绽,里子被割出缝隙,上衣的口袋也被扯下来,两边的腋下已明显开裂,不过还可以遮挡身上的皮肉。 更衣停当,赵建国掀开那个厚重的油布门帘,一眼望见对面东北酒馆的门前聚集的人马已然退去,不过长形方桌上趴在几个打瞌睡的壮汉,鼾声此起彼伏,那把锃亮的汤普森冲锋枪就躺在他们面前。 他连忙抽身退回大堂,转头看了看正在卖力拉风箱的糟老头。李龟年不经意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阴森而又寒冷。他只觉得一股凉意袭上心头,撒腿就跑,直奔后院。 后院里,店主李肆头顶炎炎烈日,抡起一把硕大的板斧,一下又一下地劈开树墩上的木材。 看到李肆,他仿佛见到了一个大救星,脸上洋溢着喜悦而忧伤的表情,忧心忡忡地喊道:“你的客栈进贼了,他们竟然偷我东西!”李肆自顾劈柴,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哦,他们到底偷了你什么东西呀?” “他们偷了我的行李,箱子被翻得乱七八糟!” 李肆停下手中的板斧,搁到旁边的木柴上,盯着赵建国那张煞白的老脸,好生安慰道:“没关系啊!只要你还活着,丢了东西都不是问题。不过就算你死了,也没关系。反正这地方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是常有的事儿。” 赵建国凑上前,“这么说,你的客栈就是个黑店了?” “要是黑店,昨晚你早就横尸荒野,现在你不是好好地站在面前跟我说话吗?你从哪来?” 李肆低头捡拾柴火,然后堆放一边。 赵建国无法理解对方这种强盗逻辑,他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两个字,“延河。” “延河那鬼地方也没去过,听说那里是红色根据地,人民安居乐业,一片太平。而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多管闲事,会被杀头的!”李肆说完,伸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捡起板斧,继续劈柴。 赵建国呆呆地站立一会儿,然后径直坐到李肆对面的柴堆上,轻声问:“我想离开这里,要怎样才能通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5章 谁是奸细 李肆瞟了一眼赵建国,继续低头劈柴,“你有通关文牒吗?” 赵建国摇摇头,“没有!你都看到了!” “那你身上还有钱吗?” “也没有!我身无分文,是个穷光蛋!” “那你还不如待在这里帮我劈柴!”李肆停下板斧,开始垒砌劈好的木材,“这鬼地方除了泥巴和空气,挨打和枪毙不用钱,我还没见过不花钱也能办成的事儿!你一无所有,到底想怎么走?” 赵建国若有所思,“我想回延河,想走就走。” “你不是刚从那里来吗?干嘛又要回去?” 赵建国微微发愣了一下,“因为那里没有土匪,也没有马贼,也没那么多苛捐杂税!” 这句话似乎说到李肆的心坎里,他眼里泛着泪光,又抡起板斧,猛力地劈开那一截截又粗又大的木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钞一分货,若有说谎负心时,难免天灾与人祸。我这小店原本叫西北客栈,只因马贼出没,土匪横行,他们一夜之间抢走了生意,搞得本店生意半死不活,难以为继。” 李肆说道动情处,板斧哐啷一扔,掀开衣服,指着肩胛上一道大约十公分长的疤痕,“这伤疤就是那些杀千刀的土匪上次砍伤的!当时我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 赵建国半信半疑,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能在此开店的并非常人,一般都有一定的社会背景。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和猜测,不便过问,他离开柴堆,蹲下来搭把手,帮忙李肆收拾和整理那些劈好的木材。 李肆立即伸手阻拦,把他推向原位,“你不必代劳,我也不需要你动手。因为你好歹也是我的顾客!”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我都没钱住店,怎么能算是你的顾客呢?如果你不救我,早就死在街头。” “毕竟我收了你的戒指也就意味着收了钱!”李肆一把夺过对方手中抱住的干柴,“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 “这只是我举手之劳,算哪门子人情?你干嘛算得那么细呢?”赵建国无法理解。 “欠人情总是要还,不还对不起天地良心。按照戒指折合成的价钱计算,你最多只能住到今天下午太阳落山。要是欠了你的人情,我就不好意思赶你走,可不走你身上又没钱。没钱你就会挨饿受冻,你肚子饿了,我又不好意思不给你吃饭,可你吃一口,就意味着我爹少吃一口。没办法,这就是人性,希望你能理解!” 赵建国静静地听着李肆跟他说起的这些有关人性的剖析,半知半解地点点头。他干脆双手叉腰,坐在柴堆上看对方一个人忙活,不想再动手帮忙,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我劝你赶紧回通铺里待着吧!下午太阳落山之后,我就会把你赶走。你哪里来,就会哪里去!如果你不愿意走,恐怕这鬼地方你也待不下去!”李肆再次捡起板斧,继续劈他的柴,那一堆堆的干柴似乎永远都劈不完。 突然,客栈大堂的后门人声嘈杂,人头攒动,一队人马大呼小叫地冲进后院。他们全副武装,来势汹汹地蜂拥而入,跟在后面的罗树林面带笑容,得意扬扬,仿佛就要立下大功。 看到镇上的国军驻地官兵不请自来,来者不善。正在卖力劈柴的店主李肆马上扔掉手中的板斧,神色慌张地高举双手。只有赵建国莫名其妙地坐在柴堆上,眼巴巴地望着带人前来的罗树林。 罗树林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一眼,他指着赵建国的鼻子,冲着那些趾高气扬的士兵,大喊:“就是他!赶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士兵们端起钢枪,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扭住赵建国,硬生生地把他从柴堆上提起来,拉拉扯扯地往回走。赵建国佯装痛苦地大喊大叫。李肆一脸惊恐地望着他,无可奈何地等待官兵们消失门外,然后捡起板斧继续劈柴。 那几个官兵押着赵建国回到蚂拐镇的军营驻地,罗树林跟他没有任何言语和眼神的交流,兀自跟在后头,仿佛一个得志的小人。他们推推搡搡地扭送赵建国走进营长的办公室,然后手忙脚乱地把他摁到办公桌上。 那个浓眉大眼的营长赵大宝,瞪着一双三角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赵建国,如同牛贩子审视一头待宰的黄牛。他伸手捏了捏赵建国略显瘦弱的胳膊,冲着跟在他们后面的罗树林喊道:“就他?从延河过来的奸细和破坏分子?” “对!团座,就是这个王八蛋!”罗树林点头哈腰,“此人居心叵测,人面兽心,蓄意破坏,企图谋反。” 赵大宝满脸不屑地质问道:“谋反?就他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提得动钢枪,搬得起炸弹吗?他能破坏什么玩意儿?他拿什么谋反?” “他目无法纪,图谋不轨,破坏三纲五常,有悖伦理道德,有辱圣贤之道......” “少特么地放屁!他奶奶的!”赵大宝拔出手枪狠狠拍到桌面,罗树林为之一颤,“老子就要解甲归田,回家养老了!我还有心思听你胡说八道,大谈三纲五常,伦理道德,圣人古训?你这个老王八蛋随随便便从大街上找个乞丐往我军营里塞,然后诬赖人家是敌特奸细,就可以跟我讨价还价,三百变两百?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想出关就必须交三百,少一分都不行!没钱赶紧滚出去!” 罗树林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急忙抽身而退。 营长赵大宝盯着被士兵们摁在桌上的赵建国,冷笑道:“赶紧把他放了吧!像他这种货色就算有三个营,在我看来也是不堪一击。把他扔到大街上,过不了今晚他就死了。你们以为咱们这里是收容所吗?” 士兵们纷纷松开发麻的双手,放了赵建国。赵建国挺起胸膛,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正眼也没看对方,兀自低头转身出外,紧跟后面的士兵一直推搡他到军营外面,才转身回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6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恶毒的阳光炙烤大地,散落街边的梧桐树上,知了们有气无力地叫着。 赵建国仰望天空那个炽热的白点,随即伸手挡住紧蹙的眉头,因为那白点刺眼的光芒几乎可以瞬间亮瞎他的狗眼。 他低头平视前方,街边对峙的人马早已撤进屋里躲避毒辣的太阳刺激,仅剩几个好事者光着膀子在阳光直射的屋檐底下转悠。 最先被赶出军营的罗树林拄着他那根防身的拐杖,慢条斯理地在前面踱步行走。而走在后面的赵建国距离罗树林仅有几步之遥。他知道罗树林有意放慢脚步等待。 两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街心那条看不见的三八线缓慢地行走。赵建国脚力稍微使劲,抢先一步追上罗树林。因为他知道罗树林有话说,他也想跟罗树林表达自己对这次行动的看法和意见。 这是他们在延河分道扬镳之后的第一次独处,也是罗树林有意安排彼此秘密接触。 他们一前一后,若即若离地往前行走,两人眼帘低垂,直视地面。远看就像蚂拐街上原住民日常的走路姿态。 不过两人交谈时,双唇开启的幅度很小,稍微不注意看,根本就不容易发现他们的嘴唇在嚅动。 两人仿佛再用唇语交流,赵建国先分享自己在今早的最新发现,他低声说道:“昨晚跟我们同处一室的那几个马夫也是业内人士,他们乔装马贼,乱翻你的东西。从拔枪的动作可以看出那三个家伙,压根没使过毛瑟军用手枪。不过,我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中统,还是军统。” 罗树林的手杖轻点地面,敲击三下表示回应,然后低头走路,沉默不语。 赵建国知道罗树林也发现了室内旅客形迹可疑。不过,罗树林在地板上敲击的摩斯密码令人难以琢磨。 他紧着问:“眼下你有何打算?从哪里走?你当真要花钱开路吗?密码本藏好了没?” 罗树林依然沉默寡言,赵建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佝偻的背影,因为这老家伙的消极应对让他感到有些压抑而愤怒,他说话的语气中略带一丝责怪和些许怨恨。 “你的想法到底怎样?我越来越猜不透你的想法。按照我们之前想好的行动计划,可不是这样安排。我知道延河那边有他们的卧底,就像这边也有我们潜伏的同志。我们在那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们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你想继续扮演之前那个老是跟我抬杠的罗校长。这些我都理解,可是你整那么大的动静,是唯恐天不乱,世人不知吗?” 一直沉默的罗树林手杖点地,笃笃地敲了两下,缓缓答道:“你稍安勿躁,我自有分寸。没来之前,我曾经跟你说过,这把老骨头不值钱,大半个身子即将埋入黄土,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让我有生之年,发挥最后一点光和热。你是组织的中坚力量,不可妄自菲薄。这次行动,我先打道回府,转移敌人视线。你再赶往申城跟幸存的同志会合,务必保存实力,继续战斗,我死不足惜。” 罗树林说完,脸色阴沉,他颤巍巍地拄拐前行,仿佛担心自己跌倒,可又害怕不小心踩到那条三八线。 赵建国释然,他尽量压低嗓音,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不行!你不能擅自改变计划,原计划是我跟其他同志负责转移敌人的注意力,让你顺利完成任务。可现在你却引起敌人的注意,你干嘛非要花钱通关?吝啬成性的罗校长就像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肯花三百块大洋的买路钱?这不是间接暗示人家你有急事要办,肯定不是回家养老那么简单。你这样做,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南波万,你多多保重!”罗树林抛下最后一句话,闭口不谈,加快脚步前行。赵建国只好低头不语,有意跟对方拉开一段距离,继续走路。 一直掩藏在黑屋里的军统们不约而同,无声无息地走上街头,他们三五成群地聚拢来,不过脚底始终没越过那条看不见的三八线。 每个人的脸上凶神恶煞,杀气腾腾,有些人的肩上还扛着七九式冲锋枪,耀武扬威地从人前走过。 刚从午睡梦中醒来的独眼龙,哈欠连天地走出东北酒馆的门口,面色凝重地盯着从他眼前大摇大摆经过的军统宪兵,原本嚣张的气焰此时早已消失殆尽。 不一会儿,他的手下也陆陆续续地从各自的房间里涌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其后。 赵建国和罗树林看到双方这个剑拔弩张的架势,下意识地加快前进的步伐,仿佛过街老鼠一般逃回西北驿站。 涌上街头的军统宪兵越来越多,街上的气氛显得十分紧张而压抑,仿佛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宪兵们的目光遥望着小镇外那片荒野中的小树林,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独眼龙忐忑不安地坐在藤椅上,冷眼旁观眼前的一切。他潜意识里后悔莫及,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胆大妄为,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说出去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怎么收也收不回来。 李肆的父亲仍然卖力地拉着那个原始而笨重的古老风箱,动作娴熟,机械而重复。灶里炉火通明,好比天上火热的太阳。 昨晚那几个车夫装扮的赶马人仿佛猴子一般蹲在客栈大堂的饭桌上,津津有味地吃午餐。 他们杀人的眼神盯着贸然进来的赵建国,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将死无全尸。 罗树林也懒得理会那些人恶毒的眼光,他刚跨进门槛,立即收起拐棍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地钻进昨晚睡觉的卧铺房。 赵建国转移视线,避开今早打劫自己的那三个马夫的眼光。可他还没走到客栈的大堂中央,店主李肆就已从卧铺房里拎出他那堆破烂,一言不发地硬塞进他手里。 此时正是晌午,太阳还没落山。赵建国知道对方要提前把他赶走了。他一脸茫然地转身离开,随手撩起那道沉重的油布门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7章 针锋相对 咯哒咯哒......突然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只见一匹金黄色鬃毛的战马,驮着它的主人张大民,冲出蚂拐镇前荒野中的小树林,一路飞奔,身后扬起的尘土漫天飞舞。 约莫几分钟的时间,战马穿街而过,径直冲到那帮翘首以盼的军统面前才被它的主人逼停。 张大民飞身下马,一边向自己的同僚点头示意,一边扫视眼前这一排排状如炮楼的建筑物。 他目光所到之处,街上一切尽收眼底。当然他直接忽视对面如临大敌当前,虎视眈眈的独眼龙及其身后簇拥的部下。 一栋陈旧古朴的两层土楼引起他的注意,因为它厚实的土墙几乎可以抵挡炮弹的袭击,它狭小的窗户可以抵抗风沙的侵袭。它门口上方悬挂那个“西北驿站”的招牌,字体苍劲有力,犹如龙飞凤舞。 张大民把马缰丢给身边的随从,迈步走向西北驿站,他身后一大帮黑压压的军统宪兵相伴左右。他们仿佛簇拥着凯旋归来的猛张飞,满面红光地跟在后面牵马坠蹬。 看到这里,独眼龙的心里五味杂陈,他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言语形容。有好几次,他都想伸手抓起桌上那把汤普森冲锋枪,欲把对方杀个措手不及和片甲不留。 可他有贼心,没贼胆,始终不敢动手。因为跟中统的飞扬跋扈,骄横放纵,不可一世相比,沉稳内敛,阴狠毒辣,虚怀若谷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西北驿站大堂的木门被人猛然推开,正准备开门出去的赵建国连忙向后倒退。张大民带领他手下的宪兵鱼贯而入,密集的人群几乎站满整个厅堂。不过宪兵们都是默默地站着,大堂里鸦雀无声,根本没人敢大声喧哗。 靠近大堂入口的宪兵齐刷刷地提起手枪把持大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庄严而肃穆,凛然不可侵犯。 赵建国提着那堆破烂,一直退到李肆的父亲旁边,再往后就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李龟年这老头并没停下手中的活儿,旁若无人,不紧不慢地拉动风箱。 蹲在大堂偏角里吃午餐的那几个赶马人仿佛觅食的野猪碰见猛虎,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呆若木鸡。他们老老实实地入座,不敢乱说乱动,各自停下手中的筷子,愣愣地看着碗里的食物出神。 张大民细细地打量房间里的内部构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当他看到厅堂里最大的一张桌子竟然被那三个车夫打扮的赶马人霸占许久,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笑脸立刻晴转多云。 他脸色阴沉地走到对方的跟前,冷冷地问道:“列位,吃饱了没有?你们这是赶马呢?还是打家劫舍呀?” 其中一人闻言,神色慌张,识趣地点头默认,另外两个人面无表情,自顾低头沉默。 张大民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满脸不悦地命令道:“两分钟之内,统统交出你们身上的武器,然后乖乖躲到后院的柴房待着。西北马帮在此,所有闲杂人等,不得佩带武器。” 那三个马夫战战兢兢地掏出身上的家伙,毛瑟军用手枪,西北短刀,飞镖等武器,搁在桌上,然后起身退出后院。其中一人即将走到门口时,偷偷瞟了赵建国一眼。 赵建国并不在意,他站立一旁,冷眼观察李肆和张大民等人的举动。 张大民鄙夷地望着马夫离开的背影,不屑一顾地将对方留下的刀枪扒扒拉一边,端坐下来,向店家招手搭讪:“听说你就是这儿的店主李肆?” 李肆厚着脸皮,身子前倾,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凑上前。张大民二话不说,一把拽住李肆的肩膀,直接拖到桌旁,猛摁脑袋紧贴桌面。 李肆肩胛骨延伸至后脑勺上那条长长的疤痕立刻引起他的怀疑,“你这疤痕从哪来?到底何人所为?” 李肆侧脸,斜视上方,“马贼所为,半截桌腿暴打。” “伤有多深?”张大民不禁纳闷,这些小子都被打到脑勺了,人就是不死。难道桌腿是木薯做成吗? “皮开肉绽,我趴在床上一个多月,寝不安席,食不甘昧。”李肆好像还心有余悸, 张大民放开他,两眼环顾四周,正色说道:“李肆,你想报仇雪恨吗?要是想报仇的话,能不能借你的客栈给我们用一下?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客栈损失一分一毫,一砖一瓦。” 李肆连连作揖,带着哭腔苦苦央求,“爷,这泥土房可经不起折腾,万一弄塌了,您叫我们父子俩何处安身啊?我求求您到别处去吧?” “胡说,这房子土墙厚实,墙外面到处都是弹坑,看来历经战火的洗礼,没那么容易塌!现在客栈里一共有几个人?”张大民一要咬定,不容迟疑。 李肆掰了掰手指,掐指一算,“还有七个!” 张大民从桌面上捡起一把毛瑟手枪,卸掉弹夹,掰下七颗子弹,摆在他面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七块银元放在子弹的旁边,摊开手,发出最后的通牒:“两者选其一,孰轻孰重,孰是孰非,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肆迟疑几秒钟,快速捡起桌上的银元,收进口袋里,退立一旁。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张大民奸笑,随即大手一挥,“各就各位,准备出击。” 话音刚落,宪兵们应声而动。他们向大堂各个角落,四散开来。 有的拉过饭桌堆在窗边;有的冲进卧室,抱出枕头和被子,撕开摊平,当做护垫;有的铲出灶里的草木灰装进袋子;也有的冲进后院拼命挖开硬邦邦的泥土,争分夺秒地装进麻袋,还有的搬过干柴捆成一团,堆在大堂中央。 赵建国,李肆,以及后院柴堆旁那三个马夫,眼睁睁地看着宪兵们准备战斗。 那些填满泥土和草木灰的麻袋堆上窗边的饭桌,垒成一道道防御工事。准备停当,宪兵们气喘吁吁地望着张大民,等待他发出下一步的命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8章 明人不说暗话 赵建国半蹲火灶旁,旁边冒出的火焰烤得他大汗淋漓。 拉风箱的老头李龟年终于停下了他那只似乎永不疲惫的大手,他眼神呆滞,靠在灶台边。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纵深的皱纹里渗出来,他撸起袖子,擦了擦,一脸迷茫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李肆露出半个脑袋,惊魂未定地躲在大堂柜台的后面。 罗树林就像一只垂垂老矣的山羊蜷缩在墙角的那堆箱子里。 张大民以目空一切的姿态,从容地迈开步子,走到一扇架着一不定就一直躲在附近。就凭张大民那小子手里拿的几杆枪,就算咱们借给他十个胆,我凉他也不敢这么放肆!” 手下领命而去,他带上四个人从后窗摸出东北酒馆,竭力搜索蚂拐镇这个弹丸之地。独眼龙狠掐自己的大腿,强打精神,双手叉腰,扯开东北汉子粗犷的嗓门,对着东北酒馆的方向大吼。 “张大民,你都四十好几了,还跟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子鬼混!混了这么多年,都没升职。亏你还人摸够样地活着,我都替中统为你感到羞耻,不如一头撞死在马粪上算了!” 骂完之后,他似乎意犹未尽,干等那边回音,哪知对方竟然骂不还口,对面静悄悄地,已没人再吭声。张大民转身离开窗台,嘴角上扬,冲着身旁的手下冷笑道:“呵呵,独眼龙这只千年老王八这回死定了!他八成是养尊处优太多,脑子都坏掉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闭口,一口一个中统地大喊大叫。就算咱们跟他毫无过节,仅凭这点,平时杀他也不在话下。” 手下随声附和道:“副帮主英明,看来你的激将法果然奏效。那小子不知不觉就中计了!” “传令下去,咱们开始轮番休息,填饱肚子。”张大民转头指着李肆,“店家,你负责生火做饭,刚才我已经交钱了。” 李肆钻出柜台,走到后院抱回一捆柴火,准备食材。他父亲李龟年继续拉动风箱。 屋外烈日炎炎,艳阳高照。独眼龙藏在黑漆漆的酒馆里二楼,透过一扇已经加固的窗户,密切监视对面西北驿站的那栋两层小楼。别看土楼不高,可它刚好建在一处斜坡上,地势比小镇上的其他建筑物都高出一大截。 张大民坐拥土楼,几乎占领蚂拐镇的制高点。土楼狭小的窗户好比瞭望口和射口,它使整栋楼看起来更像一座居高临下的碉堡。它的存在给独眼龙造成极大的威胁,他不得不时刻保持一种高度紧张的态势,随时应付对方的突然袭击。 那几个摸出去搜查的手下,又悄悄摸回酒馆,垂头丧气地叫道:“报告站长,经过我们侦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怎么可能?刘占元这只狡猾的狐狸心眼特别多,肚子里到处都是花花肠子,他肯定躲在哪个地方,你们没找到罢了。”独眼龙难以置信地破口大骂,他瞟了一眼对面的西北驿站,“他奶奶的,当初我早就应该把那栋楼给炸平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一鼓作气,趁早端了它!”另一个手下随声附和,煽风点火。 “你想得那么容易!那厚实的土墙,机枪打在上去就像打进棉花里,等咱们铆足劲儿了攻打,说不定刘占元那小子从哪冒出来,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到时恐怕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独眼龙擦了擦湿漉漉的额头,“早知道,咱们应该准备一门高射炮来。” 刚才那个煽风点火的手下突然想到一个馊主意,“站长,国军驻地的营里有大炮,要不咱们干脆杀进去抢?” 独眼龙立即扇了他一巴掌,“笨蛋!你这不是叫我跳进火坑自寻死路吗?连国军都敢惹,你不想活了,亏你想得出来。” 手下摸了摸发麻的脸颊,“那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再派人出去搜,搜查范围扩大到三公里!我就不信那小子有上天入地的本领。”独眼龙颐气指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9章 心理战术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蚂拐镇上静悄悄。夕阳余晖斜射大地,在万道霞光普照之下,西北驿站的两层土楼一片金黄,显得分外耀眼。蚂拐街上,行人踪影难觅。土楼顶部,两只灰黑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西北驿站偌大的厅堂之内,张大民把手下的人马分成三拨,错开时间,轮班值守,各司其职。吃饱了撑着的一拨人上二楼的客房,怀抱枪杆,或坐或躺,安然入睡;一拨人则饥肠辘辘地站岗放哨,眼巴巴地望着另外一拨同样饿得头晕眼花的伙伴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他们一边干等,一边狂咽口水。 副帮主张大民早已吃饱喝足,他倚靠在墙角的凳子上闭目养神。可楼顶那两只麻雀的欢叫,实在扰人清梦。 那没完没了的叫声搅得他心烦意乱,狂躁不安。他烦躁地大叫:“来人,快去把那只讨厌的鸟儿打下来!别让它打扰咱们休息!” 他身旁的几个心腹窃窃私语,左右为难。 “嗯,干嘛还不动身?”张大民低吼。 一个心腹附到他耳边,小声劝道:“副帮主,眼下帮主未到,弟兄们也正在吃饭和休息,开枪打鸟恐怕打草惊蛇。万一独眼龙杀进来,恐怕......” 张大民猛拍大腿,“怕什么!老子开枪还要看他独眼龙的脸色吗?我爱开就开,他能怎样?” 众人不敢作声,两名心腹提枪摸上顶楼,伺机下手。那两只麻雀在楼顶的屋檐里跳来跳去,边走边叫。他们瞄准半天,几乎很难找到机会射击。 麻雀叫声并未消停,张大民十分厌恶地直起身子,不耐烦地命令道:“传我口令,马上轮岗。睡觉的起来警戒,警戒的现在吃饭,吃完的上去休息。” 一干人等,奉命行事。已经被迫跟厨房打下手,摇身变成店小二的赵建国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局势。 在他看来,化身西北马帮的军统势力略胜一筹,独眼龙可能只有挨打的份儿。双方相互抢夺蚂拐镇,谁输谁赢,已不言自明。 砰......突然一声枪响。楼顶的一只麻雀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从飞檐上摇摇晃晃地向下坠落。 另一只惊吓过度,连忙扑棱棱地飞走了。枪手吹了吹还在冒青烟的枪口,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一旁的同伴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 突如其来的枪声顿时吓得独眼龙从藤椅上一蹦而起,他惊慌失措地叫道:“来人,马上出去看看什么回事。” 手下摸出酒馆门口,探头张望,只见对面土楼的窗户除了日影婆娑,并无动静。门楼紧闭,从外面看,似乎早已人去楼空。他紧盯半分钟后,准备转身入内。 忽然,一个人影钻出土楼大门,沿着墙角行走。 “站长,你们快来看!”他立即招手,惊叫。 独眼龙和众人立马操起家伙,慌忙凑近一楼的窗前,向外观望。对面土楼的墙角之下,有一人影边走边看,似乎再找东西。不一会儿,他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再次返回客栈大堂之内。 “虚惊一场,继续观察。”独眼龙长吁一口气。那厮回去之后,对面的土楼越发显得安静,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独眼龙的心里越来越没底。他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夕阳早已落山,一轮弯月升了上来,那暖暖的月牙好比母亲慈祥的眼睛。 话说那名走出土楼,到外面捡东西的家伙正是张大民的手下,而他捡到的东西就是刚才他们在楼顶打死的那只麻雀。 他扒光了麻雀的羽毛,掏空它肚子里的内脏,然后插上一根竹签,放到火上烧烤。几分钟后,香喷喷的肉味扑鼻而来。他撒上一点盐,送到正在小憩的副帮主跟前。 “副帮主,那只烦人的麻雀被我打死了!这都烤熟了,您赶紧趁热吃了吧?” 张大民睁开眼睛,看到香气四溢的鸟肉,顿时喜上眉梢,点点头赞道:“嗯!枪法不错!下次有机会再多打几只。” 他十分满意地抓在手里,撕咬品尝。 独眼龙那名负责外出搜查的手下,带着一队人马无功而返,悄悄摸回酒馆。他们一个个仿佛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站长,我们几乎找遍了方圆五里,可是都没见到刘占元的足迹。” 独眼龙看着眼前疲惫不堪的弟兄,心里有些内疚。他再次疑惑不解地望着街对面的西北驿站,不知如何是好。 “站长,事不宜迟!咱们尽快端了它,以免夜长梦多。”那名手下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终于沉不住气,不想再等下去。 独眼龙看了看面前这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使劲地咬了咬牙,然后大手一挥,果断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窗外皎洁的月光犹如水银泻地,地上两个浅黄色的人影肩并肩地匍匐前行。那是独眼龙派出的两名手下,他们身披接近土黄的浅色斗篷,绕过西北驿站的正前方,企图从后方偷偷逼近那座易守难攻的两层土楼。 独眼龙躲在东北酒馆楼顶的掩体内,通过夜视望远镜,提心吊胆地注视着后方那两个蠕动的身影。就在他们距离土楼还有三丈远,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砰砰......巨大的枪响瞬间打破小镇夜晚的宁静,地上那两个黄色的人影垂死挣扎好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独眼龙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无边的愤怒写在他脸上。枪声在荒野的上空久久回荡,备战的中统人群引起一阵骚动,每个人的心里泛起一丝恐慌。 张大民透过狭小的窗户,望着距离客栈后院仅有十米之遥的尸体,踱步回到正对东北酒馆的那扇窗旁边,扯开公鸭般的嗓门大喊:“独眼龙,你丫的吃饱了撑着吗?竟然叫自己的手下来送死。你不是要单挑么?你自己为什么不来?你这个懦夫,这个十足的胆小鬼!” 独眼龙恨得咬牙切齿,他眼里喷着怒火,拖过一把机枪,瞄准对面的土楼。 张大民俯瞰毫无动静的东北酒馆门口,十分鄙夷地冷笑一声,继续喊话,开展心理战术。 “独眼龙,你丫的在蚂拐镇的太平日子总算到头了!不过,那边的弟兄们!我奉劝你们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见机不早,悔之晚矣。你们最好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不要再跟着那个独眼蟊贼做那些自毁前程,断绝后路的事情。到时候真打起来,你们只会自取灭亡。我们只要独眼贼的脑袋,绝不滥杀无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0章 中计 独眼龙终于忍无可忍,他一边高声辱骂,一边疯狂射击。 “张大民,你这老王八蛋不要欺人太甚!是你们先上门找茬,休怪我无情!” 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响起,独眼龙扫射的子弹犹如狂风暴雨般呼啸而来。 漫天飞舞的流弹穿透了门板,飞入了室内,击碎了窗棂,打掉了门楣。弹头所到之处,斑驳的墙体纷纷剥落,灰尘四起。 早已做好准备的张大民带领手下的弟兄捂住鼻子,躲在墙角,面无表情地看着子弹亲吻墙壁,沉着冷静地听着对方喊爹骂娘。 赵建国和罗树林等人也不是无聊的看客,他们不约而同地卧倒在地,独眼龙愤怒的子弹从头完,他策马狂奔,一路向南,举枪过头,振臂一呼,高声呐喊。人喊马嘶,铁蹄扬尘而去。身后的马匪们一呼百应,那阵势好比千军万马攻城夺地,所向披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起彼伏的怪叫不绝于耳,宛如横扫西北的匈奴。 蚂拐镇上,相互对立的东北酒馆和西北驿站,独眼龙和张大民分别带领手下的人马交战正酣。第一回合过后,两方难分胜负,持久战转为游击战。独眼龙趁着张大民换班的间隙,派出两名先锋。 朦胧的月色之下,他那两名先锋躲在一张盖棉被的长形方桌底下,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向前挪动桌子,试图靠近西北驿站那栋两层土楼的门口。 土楼内,张大民的枪手们有一阵没一阵射出的子弹,打到棉被上只发出几声轻微的闷响。那两人历尽艰辛,终于凑到土楼门前,开始挥起枪托猛砸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木门纹丝不动,因为门后顶着好几张桌子,桌上还堆放好几袋泥土。 恼羞成怒的独眼龙再次端起机枪猛打,飞速的子弹几乎撕开了厚实的墙壁,松动的墙土散落下来,溅了他们一身泥。 在一片嘈杂与喧闹中,他还不忘大声地嚷嚷:“冲啊!给我狠狠打死军统那些龟孙子!” 面对独眼龙的高声辱骂,张大民无动于衷,他笔直地站着,冷静地听着。西北客栈偌大的厅堂里,除了因地制宜,偶尔反击响起的枪声,所有人几乎都保持沉默。 里面的分外沉静与外面的格外喧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狂躁不安,似乎杀红了眼睛;一个以静制动,好像消极应对。 “独眼龙,这混蛋真是自寻死路。”张大民回过头,对身旁的手下说道,“你们给我记住,同时也给我作证。西北中统站长独眼龙大庭广众之下,因泄私愤,公然泄露机密,我等尽快杀之以儆效尤。” 嘭嘭嘭...... 外边砸门的声音越来越猛,土楼的大门已经岌岌可危,顶门的桌子也已经明显移位。对方只要再加把劲,就可以破门而入。 张大民看在眼里,一点都不慌张,他安定地坐下来,十分淡定地发出命令。 “熄灯!准备关门打狗。” 手下依次吹灭就近的灯火,原本昏暗的大堂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嘭......嘭......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大门应声脱落,重重砸到顶门的桌子,堆满泥土的桌子承受不住,瞬间崩塌。门外的独眼龙及其手下的中统们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张大民听得真真切切,他握住枪托轻轻敲击桌面。 哒哒哒...... 密集而猛烈的枪声再次响起,率先进门而来的人马纷纷倒在烟雾弥漫中,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动人心魄。站外门外观望的独眼龙大吃一惊,继而明白对方使诈,冲进去的手下八成中了他们的埋伏。 他破口大骂:“张大民,你小子给我记着,死了多少条人命,我就割你多少刀,直到把你大卸八块。” 里面寂静无声,所有的灯光灭掉了,从外面看去黑乎乎一片。独眼龙咬紧牙关,手中的机枪再次喷吐火花,狂扫入内,仿佛他有用不完的子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1章 坐山观虎斗 西北驿站门外,杀红了眼睛的独眼龙发疯似地射出每一颗子弹,可子弹的杀伤力除了破坏建筑物表面的墙体,以及门窗,屋檐等,并未击中任何一个有效的打击目标。 张大民及其手下躲在暗处,默默地数着对方所浪费的一切。黑暗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凑到窗前的月光下看时辰,表上显示时间为八点零八分。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心想这会儿帮主也该到了吧? 思忖间,忽闻前方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响,还有马儿的嘶鸣伴随人群的怪叫与呼喊,纷至杳来。 “弟兄们,稍安勿躁!外面想必是帮主来了。”张大民仿佛吃了定心丸,他喊道。 门外时断时续的枪声与喧闹的叫喊声戛然而止,所有的气息仿佛瞬间凝固了,时间好像也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外面的独眼龙以及手下的中统们,也听到了前方传来的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呼叫。刚换上的一梭子弹也准备打光了,他停止了射击,眯起那只独眼,惊异地盯着淡淡的月光照射之下,大约五百米开外的街口。 只见西北马帮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地从镇外的荒野上席卷而来。为首的刘占元枪举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大喊大叫犹如一个疯疯癫癫的土匪策马狂奔。他身后的马匪也如法炮制,喝五吆六。 独眼龙及其手下的军统们脸色煞白,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江湖传闻的这个马贼令人感到害怕的种种恶行,以及那个叫做刘占元的大贼头。 “弟兄们,刘大老贼来了!大伙撒丫子冲啊!”独眼龙为了提振士气,大喝一声,不过声音却有些嘶哑与颤抖。话音刚落,他手下的人马由于紧张过度而自乱阵脚。他们手忙脚乱地掉转方向,端起枪口,凭着感觉拼命射击。火力点直逼街口,企图将对方姗姗来迟的救兵赶尽杀绝,全盘消灭在外。 朦胧的夜色里,枪声震天,硝烟四起,战火弥漫整个街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街边临时搭建的木棚,被人点了一把火,熊熊燃烧,燃烧的木头哔啵作响,火光冲天,几乎照亮每个街角。 盘踞西北驿站里的张大民明白反攻的时机到了,他从心腹手里拿过一把口径为五点五毫米的狙击枪,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临近的窗口,架上枪杆,调整射击位置,寻找打击的目标,果断开了一枪,发出全面进攻的有力信号。子弹击中了一名正趴在独眼龙身旁向前火热射击的中统后脑勺,他挣扎几下,然后趴在门口那张盖棉被的桌上死了。独眼龙躲在街角的掩体里,望着土楼上伸出的那把还在冒烟的枪口,愤怒掉转冲锋枪,乱射一通。 那把枪迫于他猛烈的火力,随即收了回去。在西北马帮的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之下,场上一度混乱。他们一方面要抵抗来自前面街口的刘占元及其手下的突击,另一方面又要预防来自后面的张大民从土楼里偷袭。 他们节节后退,一直退到西北驿站附近的一个屋檐底下,尽量避开土楼侧面的火力点。独眼龙静下心来,收拾残余势力,重新调整战略战术,指挥手下沉着冷静地进攻和防御。 他扑倒在地,支起枪架,瞪大独眼,一边透过枪口上方的准星瞄准那些即将冲进街口的马匪,一边喊话给自己和手下壮胆,“弟兄们,不要紧张,不用害怕!今天老子统统都干掉那些王八!” 西北马帮也不是省油灯,他们策马飞奔,距离街口还有一步之遥时,突然偏移马头,直奔独眼龙及手下的中统们所占据的屋子后面。屋外人喊马嘶,人声嘈杂,杀声振聋发聩。最先躲进屋里的独眼龙一惊一乍,忐忑不安。 他大声怒吼:“弟兄们,哪个先干掉刘占元,老子马上破格重用,提拔他做副站长。” 话刚说完,正在门外负隅顽抗的中统们被对方反攻的火力逼进房间里。他们使劲地往里闪躲,避之唯恐不及。独眼龙再次重申刚才那句话,性命攸关,没人回应,也没人对副站长的诱惑感兴趣。 “独眼龙,你这个缩头乌龟,白天的能耐都跑哪去了?” 刘占元一马当先,高声大喊,他骑在快速移动的马上,双腿夹紧马背,左手连同缰绳攥住马鬃,右手举起一把毛瑟手枪,瞄准经过的屋子窗口。跟在后面的马匪见状,也纷纷举枪,争相效仿。 大约两分钟后,几个模糊的人影探头探脑地现身窗口,试图向外偷袭行进中的马队。眼疾手快的刘占元扣动扳机狠狠打击之时,立即引发整个西北马帮的长枪短射。密集的火力几乎打倒了每一个暴露在窗口的目标。 躲在屋里的中统们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骑在马上攻击目标的刘占元仿佛一个射击运动员练习高速移动的打靶。这种围绕靶标做圆周运动的打法是西北马帮在多年的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独门绝技,他们通过一圈又一圈地点射,逐步瓦解对手的战斗力。 刘占元骑马来回跑了几圈,弹无虚发,子弹被打光了。他想找个地方更换弹夹,奔跑途中,他回头看到已错过的国军驻地门前垒起的沙袋掩体,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策马继续向前跑了一圈,马儿再次经过驻地军营门前时,他飞身跳下马背,就地打滚,蹿到营门口的沙袋掩体内。 刘占元蹲在掩体内,一边警觉地观察独眼龙盘踞的屋子门口和窗户,一边有条不紊地更换毛瑟手枪被打空的弹夹。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聚精会神地装弹时,并没注意到身后还有十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 他们每个人手里提着一把三八大盖,站在那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营门后面,枪口齐刷刷地瞄准正在更换子弹,形迹可疑,图谋不轨的刘占元。他们就是一直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的驻地国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1章 短兵相接 刘占元装弹完毕,眼睛的余光忽然察觉到身后的异象,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肆无忌惮地冲那些枪口笑了笑,然后充满挑衅意味地张开双臂,挺起胸膛,皮笑肉不笑地示意对方往自己的胸口打几枪,喉咙发出马贼标志性的呼哈之声。 面对刘占元的玩世不恭,营门后面的国军哭笑不得,他们平举瞄准对方的枪口无可奈何地向下低垂。甚至有几个怒目而视的家伙气呼呼地收起枪口,径直转身,愤愤离去。 “哈哈” 刘占元十分放肆而狂妄地仰天大笑,然后起身直立,跳出掩体,一路小跑,飞身上马,纵马奔驰。战马在他的驱使之下,沿着街心的马路,四蹄狂奔,纵横驰骋。 他身后扮演马贼的那些军统们紧紧跟随,浩浩荡荡地横穿整个蚂拐镇。深色的夜幕之下,远远看去,飞驰的战马,攒动的人头,扬起的沙尘,仿佛一把贯穿小镇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西北马帮所到之处,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他们挥舞手中的长枪短火,马刀飞锤,如入无人之境,以横扫千军的态势,掩杀每一个暴露街头的中统。一夜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月色黯然无光。 他们兜了一圈,再次策马返回独眼龙盘踞的那间屋子,骑马在外徘徊不前,仿佛一只只饿得头晕眼花,窥伺猎物的老虎。刘占元目空一切,十分轻蔑地大喊:“独眼龙,我奉劝你尽快放弃抵抗,乖乖地束手就擒。如若不然,天诛地灭。” 独眼龙躲在掩体内,冷笑一声,满脸不屑地大叫:“哼!刘大老贼,你我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尽管放马过来吧,我们不怕你!” 话音刚落,屋子右下角的窗口再次闪出火花,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呼啸而过。马匪们早就料到对方有此一招,早已闪退一旁躲避。刘占元心里犹豫良久,他不想再跟这条狂妄自大,负隅顽抗的独眼龙干耗下去。可是赶尽杀绝,他又于心不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放虎归山,又恐后患无穷。 想来真是让人左右为难,他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对方的火力间歇之际,掏出一枚手榴弹狠狠地摔进屋里。紧跟其后的军统们见状,纷纷掏出各自的手榴弹,一股脑儿地丢了进去。 轰隆接二连三地爆炸,几乎掀翻了那间屋子。屋里火花四溅,浓烟四起,墙角坍塌,横梁坠落,瓦片翻飞。枪声随即停止了,里面的人群生死未卜。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再出击。 刘占元也不敢再恋战,他深知在如此密集的手榴弹围攻之下,躲在屋里的中统们非死即伤。他勒住战马,目不斜视,举枪瞄准对面客栈门口上方那块刻着“西北驿站”的招牌。 砰一声枪响,枪口冒起一股白烟,子弹百步穿杨,一击即中,招牌直坠而下,哐啷落地。 一直待在客栈里的张大民以及他手下的马匪,静静地观看窗外发生的一切。张大民低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客栈招牌,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独眼龙躲藏的那家店铺里冒出的滚滚浓烟,轻声吩咐道:“弟兄们,咱们不能坐享其成!是该出去大显身手的时候了。王大锤,你留下来负责监视他们,剩下的全部跟我走!” 一声令下,张大民指了指缩在客栈大堂角落里的店员和房客,然后大手一挥,马匪们蜂拥而出,有人一脚踢开挡在门口的桌子。那个名叫王大锤的狙击手自觉地留下来看管店里这些闲杂人。 从西北客栈鱼贯而出的马匪们张牙舞爪地入侵了独眼龙的据点东北酒馆,留守馆里的中统还在玩命地抵抗。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张大民不得不实施心理战术,开始劝降和说服。 “里面的弟兄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是唯一的出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会亏待你们。” 屋里的中统们奋斗了一夜,此时早已疲惫不堪,心力交瘁,无心再战。自知再打下去,只会横尸街头。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尽快投降。中统和军统本同根,何必撒泼与斗狠,只因小人使奸计,两败俱伤苦相逼。即使投降以后,对方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他们静静地听着,张大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声情并茂地劝说,回响在房间走廊的每个角落。他们心里的防线终于崩溃了。有人举枪过头,走了出来;有人扔掉武器,举手投降;也有人不忍背叛,自杀身亡。 张大民统统收缴他们的武器,他们因此变成了俘虏。他派人就地监管这些劝降的俘虏,然后带上手下的人马跟帮主刘占元会合。西北马帮两路人马汇聚完毕,刘占元开始清理中统残余的势力。 劫后余生的独眼龙,苟延残喘地爬出那座塌了一半的房子。他拍了拍身上厚厚的灰尘,收拾残局,跟着搀扶他的手下犹如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穿街过巷,走向小镇尽头的军营驻地。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他能敲开那扇铁丝网营门,逃进国军营地,那就意味着还有一条生路。 西北驿站昏暗的大堂里,惊魂未定的人们惊恐不安地蜷缩在各自认为安全的角落。张大民指派的那个叫王大锤的狙击手显得十分无聊,因为让他监视眼前这几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简直大材小用,没有半点压力。 他放松了警惕,腋下夹起枪管,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从这一头晃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晃回来。他口渴了,就喝水,走累了,就坐下,看样子简直比坐牢还要难受。 赵建国蹲在灶台旁,自从张大民带领马贼出去后,他就一直想着怎样离开这鬼地方。他的身边是李肆的父亲,这老头直接坐在地板上,佝偻着腰,靠在墙角,时不时地扒拉灶里的灰烬,打发时间。 罗树林半个身子塞进柜台底下,他耷拉着脑袋,几乎快要睡着了。店主李肆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身子靠着墙壁,偶尔抬起头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再找什么。 赵建国眼睛的余光扫视罗树林,发现那个有点痴呆的老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禁有点懊恼和气愤。因为他想跟对方传递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的意思。他们每个人互不搭理,各自心怀鬼胎。 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突然,后院通道里那张厚重的油布门帘被人猛然掀开,屋外的月光洒落,眼前为之一亮。一个黑影随即钻进屋里,他迟疑了几秒钟,然后一把拽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狙击手,手臂紧紧勒住对方的脖子。 狙击手奋力挣扎,欲摆脱黑影的控制。双方扭打中,黑影拔出匕首抹上对方的喉咙。狙击手挥舞枪托,砸中对方的脑袋,夺门而出。黑影栽倒之际,那道油布门帘再次被人掀开,又一个黑衣人扑了进来。 对方毫不迟疑地直奔躲在柜台里的罗树林。此时罗树林自顾观看刚才第一个黑影跟狙击手的精彩搏斗,不曾料到背后有人偷袭,对方勒住他的脖子,然后拔出一把土匪常用的西北短刀,十分精准地绕过腋窝,刺向他的心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2章 临危救命 千钧一发之际,赵建国急中生智,随手抓起灶台边的一把火钳,依着阴暗的夜光,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冲而上,手里紧紧攥住那把临时捡来的武器,恶狠狠地捅进挟持罗树林的黑衣人体内。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发烫的火钳头部直接穿透了黑衣人的胸膛。 巨大的刺痛导致对方瞬间休克,那家伙甚至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就已经瘫软在地。窗外忽然飘进来的月光映照下,赵建国依稀看见被他捅死的那名刺客就是早上乱翻他东西的马贼。 虎口逃生的罗树林伸手蹭了蹭赵建国的肩膀,赵建国稍微迟疑了几秒钟,然后弯腰捡起死者摔落在地的马刀,转身冲向大堂里那个被狙击手打倒的刺客。那厮慌忙爬起,顺手抓住狙击手遗落地上的步枪,径直滚到窗边,有意拉开两者的距离,十分警觉地举枪向前瞄准。 赵建国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把身子挡住后面的罗树林。当然这么短的距离,他完全有信心有能力凭借手中的马刀置人死地。昏暗的室内,对方打出的子弹不一定百发百中。可上了年纪的罗树林不同,毕竟他是党组织重点保护的对象。 双方僵持中,突然一声枪响,赵建国立即侧过身子,随手甩出手里的马刀。可他抬头细看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对面的杀手开枪,而是门外偷袭的陌生人。外面突如其来的子弹穿透窗户,射中他对面那厮的脑袋。那厮犹如一头死猪瘫倒在地。 赵建国疑惑不解地凑近窗边,侧头看了看窗外,外面乱作一团。对面的那间屋子还在冒烟,西北马帮几乎把蚂拐镇当成了跑马场,他们发了疯一般驱赶独眼龙的余孽,然后开始疯狂地碾压。 到底是谁开的枪?是有意出手相救,还是错手杀人?赵建国心中疑虑重重。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罗树林,只见那老家伙正掀开后院通道那张油布门帘,颤颤巍巍地往里头钻,完全不顾后头潜在的危险。 赵建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步枪,直接追了出去。被张大民赶出客栈大堂,蹲在后院柴堆里的那三个马夫,一个被他捅死,一个被人打死,可剩下的那个应该还活着。 罗树林这老家伙不管不顾地爬上后院的围墙,虽然围墙只有一人多高,可在年过花甲的老家伙面前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他战战兢兢地踩着墙体突出的石头,身体颤抖,手脚哆嗦,拖拖拉拉地往上爬,仿佛一只蜗牛吊在墙角。 赵建国持枪冲进后院,小心翼翼地搜查马夫蹲过的柴堆,几乎翻遍院子的每个角落,也没见到那只漏网之鱼。他折身返回到罗树林攀爬的围墙底下,一边伸手托举罗树林的屁股,一边轻声问:“你打算去哪?为什么老是打乱我们做好的计划?” 罗树林在赵建国的帮助下,整个身子终于艰难地翻上墙头。他坐在上面笑嘻嘻地往下看,始终不说一句话。“你这样做不是明摆着暴露自己的身份吗?按照计划应该暴露的是我不是你。从刚才的形势来看,很显然你已经变成他们刺杀的目标。这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赵建国拉栓上膛,对准墙头的罗树林,“六年前,组织早就安排清楚,我随时可以为你牺牲,可是怎么让我相信你的忠诚?” 面对赵建国指向的枪口,罗树林就像一只老猴坐在墙上抓耳挠腮。他看着自己相伴多年的老伙计,老搭档,不禁摇头苦笑。此时他已不是自己所扮演的那个迂腐不堪,一毛不拔的罗校长,而是睿智而又圆滑,机警而有些呆板的老者。那张坚毅而沧桑的老脸,表情十分复杂,难以割舍,也一言难尽,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叫道:“南波万,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赵建国端起的枪口渐渐下垂,最后偏移了针对的目标,他责怪道:“你这么搞,我们两个都会白白送死。” 话刚说完,只听扑通一声,罗树林纵身一跃,跳出墙外。赵建国抬头望着空落落的墙头,仿佛对方也带走了他的心,心里也感到空荡荡的。他呆立了一会儿,随手丢掉那把捡来的步枪,怅然若失地转身返回李肆的客栈。 独眼龙一拐一瘸地跟着五个中统的心腹犹如丧家之犬来到国军驻地的营门前,他伸出那双血迹斑斑的大手,拼命地拍打那扇生锈的铁门,一边猛拍,一边大吼:“开门呐!开门!老子被人追杀,救命啊!” 军营里的战士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站在门后无动于衷,置若罔闻。闻讯赶来的营长赵大宝在官兵们的簇拥下,腆着肚子,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向士兵们发出警戒的命令。 站立一旁的战士们齐刷刷地举枪指向营门。独眼龙气得肠子都青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道:“赵营长,你见死不救是吗?我操你姥姥!” 赵大宝依然不为所动,仿佛再看一条疯狗乱叫。他摸了摸鼻子,藐视对方一眼。恼羞成怒的独眼龙拼命地踢打营门,刚踢几下,触发被炸伤的大腿痛感,当即疼得他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砰...... 身后突然一声枪响,独眼龙头上的帽子顿时被射来的子弹打落在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凉飕飕地头顶,回头一看,只见西北马帮刘占元带几个随从,骑着高头大马姗姗而来。他大吃一惊,转身看了看旁边的几个手下,他们早已逃之夭夭。 刘占元策马近前,勒住立定,轻蔑地叫道:“独眼龙,听说你想找我单挑,刚开始我还不太相信,只好过来看看,顺便想让你亲口证实一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独眼龙哑口无言,他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脸上充满惊恐不安,绝望无助的神情。刘占元漫不经心地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那弯弯的月牙已隐入黑压压的云层。他拔出马枪,淡淡地说道:“这把枪里还有三颗子弹,你要单挑,最好动作快点。要不然天都亮了!天亮之后,你去黄泉的路上就孤单啦。” 说罢,他冷不丁地举枪速射,两颗子弹擦身而过,分别打到独眼龙左右两侧的泥地上。独眼龙顿时吓得紧握的长枪松脱在地,他绝望地瞪着刘占元。 刘占元满脸不屑地笑道:“独眼龙,我倒数五个数,让你做准备。” 说完,他还枪入套,勒马后退两步,开始夸张地拖长声音数数。 “5......4......” 独眼龙随即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枪,他手心直冒汗。 “3......”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机枪巨大的后坐力震得独眼龙的手臂发麻。一梭子弹瞬间一扫而光,街边的屋檐和招牌被打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可他眼前的对手依然毫发无损。刘占元哈哈大笑,笑得蒙在他脸上的黒巾差点滑落。 “你是一个十足的笨蛋,你以为大枪就有威力吗?干我们这一行,又不需要上前线打仗,你一天到晚扛一把机枪满大街炫耀个啥?怕人不知道你会打枪吗?你耀武扬威什么劲儿?有种干嘛不去打日本鬼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4章 通关 独眼龙称霸蚂拐一方的历史就此结束,刘占元所统领下的西北马帮占据整个蚂拐镇,他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新霸主。 被刘占元骂得狗血喷头的赵营长望着对方骑马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呆呆站立了一会儿,然后猛拍自己的脑门,一下子醒悟过来,宛如一只注射了兴奋剂的公鸡,神气活现地走向营房。聚集门口持枪警戒的士兵,一直眼巴巴地等待他下达解散的命令。 连长急忙凑上去,一脸讪笑,“营座,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为何如此高兴啊?” 说完,他冲后面努了努嘴。赵大宝回头望着那些老实巴交地士兵,开口大骂:“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该练操的准备练操,该睡觉的尽快睡觉。赶紧滚蛋!” 士兵们一哄而散。连长继续笑脸相迎,两人回到营房,赵大宝若有所思地走向停在营前的一辆卡车,一边疾走,一边吩咐身旁的连长。 “你先带队在驻地里看守,等我面见团座之后,再派些人马过来增援。外面那些王八蛋实在欺人太甚,竟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撒泼放刁!再这样下去,那还了得。到时上面怪罪下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哦,对了!你顺便到我房间里把那几个木箱子搬上车。小心点,别摔坏了。” “营座,这黑灯瞎火,半夜三更。你要出远门,告老还乡么?你不在营中,外面那些人找上门来,我们怎么办?”连长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赵大宝轻拍连长的肩膀,“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去跟团长要人。你尽管放心,那些人有贼心没贼胆。快去吧,不要耽误我的时辰,天就要亮了。” 连长一脸苦相,嘴里嘀嘀咕咕,极不情愿地奉命而去。司机吭哧吭哧地启动那辆外壳破烂不堪的卡车,恨不得车子多长出一双翅膀,尽快飞出这个勾心斗角,相互倾扎的是非之地。 几名士兵战战兢兢地从营房里抬出两个硕大的木箱,谨小慎微地挪上车厢。赵大宝连忙上前扶住箱体,预防他们下手太重。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庄重而肃穆,仿佛抬一口棺材。他们齐心合力把木箱摆放停当,营长望着门外沉沉的夜色,感到有些诧异。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令人反感而又无可奈何的身影。 罗树林仿佛一个孤魂野鬼从街头的某个旮旯飘忽而至,犹如一只准备偷东西吃的耗子,左顾右盼地靠近门口,时不时回头张望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好像见到大救星一般看着门里准备跑路逃命的赵大宝,他压低嗓门叫道:“营座,你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吧?” 守门的士兵傻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打哪钻出来的冒失鬼,沉默地回头等待营长的命令。赵大宝瞟了一眼门外的罗树林,嗤之以鼻,一声冷笑,然后使劲腆着肚子,钻进副驾驶室。 罗树林看到对方不为所动,只好使出杀手锏。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上衣,露出捆在腰间的一串串银元,抖了几下,银元发出沉闷的金属响声。他再次喊起来,“营座,咱们之前谈好的价钱,难道你不想要了?你看,我这不是带来了吗?” 赵大宝的眼睛为之一亮,冷漠的态度随即发生改变,立即转忧为喜,一脸讪笑,“哎呀,你们这些臭老九,做事总是拖拖拉拉,婆婆妈妈,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长又臭!你干脆点会死人吗?哎,连长!你们让他进来吧!” 连长频频点头,一路小跑到门口,把铁丝门拉出一条缝,让罗树林钻了进去。赵大宝张开双臂,热情洋溢地笑脸相迎,那神情好像恨不得抱紧罗树林甜甜地亲上几口。 罗树林一把扯下腰间包裹银元的布条,撂到对方手上。赵大宝抓在手里,左掂量右掂量,生怕少了哪一块。 “营座,你手上这四串一共三百二十块,一分不少。说出去的话,好比泼出去的水。你可不要反悔!” “切,我堂堂一个营长,岂能做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三百块钱让你搭个便车,实在太便宜你啦!早知如此,当初我应该再往上提点!”赵大宝立马收起银元,露出狡猾而市侩的嘴脸。 “营座,你......” 罗树林指着营长,一边摇头苦笑,一边颤巍巍地爬上车厢。 刚刚钻进副驾驶位的赵大宝忽然叫道:“后面的箱子很重要,一个人上去扶着它,顺便看管那老东西!” 负责抬东西的几个士兵急忙争先恐后地挤上车厢,奈何上面还有三个巨大的箱子,即使他们再怎么挤,也装不下了。 军用卡车吭哧吭哧地开动,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向前直蹿,撒丫子跑开了。车后卷起滚滚沙尘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苦逼的连长和他身后同样苦逼的战士们,目送他们远去。 一轮朝阳冉冉升上西北的天空,霞光普照的地平线上,一辆卡车灰头土脸地奔驰荒野中,远看就像一头刚钻出泥潭的老黄牛。卡车后面,两个黑衣蒙面人骑着高头大马,若即若离,大老远地盯梢。 罗树林整个身子沾满灰尘,像个泥人一样蜷缩木箱旁。那个竭力挤掉自己手下士兵,独坐车厢的班长仿佛逮住了一个小偷,旁若无人地搜查罗树林身上每一个可能隐藏东西的地方,搜到值钱的东西全部放进他口袋,据为己有。 罗树林无奈而麻木地看着这个唯利是图,贪得无厌的无名小卒搜刮自己的口袋。最后实在搜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厮才肯善罢甘休。 过了一会儿,他紧挨车厢,眼睛的余光时不时盯着车子的后视镜,只见车后跟随的两匹战马,不紧不慢地行走,从马背上的黑衣人蒙面的黒巾可以看出他们是西北马帮的探子。 蚂拐镇上,已被军统占据的东北酒馆内,刘占元伸出右脚十分熟练地撩过一张小板凳,就像蹴鞠一般,凭空颠了两下,翻过凳子,正向门口,端坐下来,抬望眼,环视一圈,仿佛一个农场主看管自己的牛马。 一名手下凑到张大民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张大民原本平静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他凑近刘占元身边,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帮主,据前方探子来报,昨晚有人连夜出城了......” 张大民欲言又止,刘占元瞟了一眼对面的西北驿站,“直说无妨,不要老卖关子,这里没有外人。” “据我方收到的情报显示,昨晚出关的那老头是教育部任命的校长,日前刚从延河那边退休卸任,即将返回西北东城养老。他老家那边的情况,我会尽快让人核实。此番前去,他也是花了三百块大洋的买路钱搭上国军的顺风车。”张大民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刘占元扑哧一笑,“一个臭老九,下这么大血本,这不是往脸上贴金吗?这分明是故意让人怀疑他,他还有一堆东西丢在那边的客栈,空手回家养老,谁信?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鬼把戏明眼人一看便知。” “属下明白!” “这鬼地方的夜晚那么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亮?” 张大民掏出怀表瞄了一眼,“大概还有几分钟吧。” 刘占元起身指着门外,叫嚣:“天亮以后,统统把躲在屋子里的闲杂人等统统赶出来,我要看看还有哪些可疑人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5章 慧眼识人 晨光熹微,饱受一夜战火摧残的蚂拐镇露出它累累的伤痕。被子弹掀翻的屋檐犹如张牙舞爪的魔鬼;被打碎的窗棂散落一地,凌乱不堪;被轰炸的屋子残垣断壁,满面狼藉。其中也不乏横卧街头的尸体。 当火红的朝阳升上西北的山头,天空一片亮堂堂之时,一直坐在板凳上干等得不耐烦的刘占元,踱着步子走出东北酒馆,放眼张望脚下这片昨夜刚征服的土地。 张大民带领手下的人马挨家挨户地砸开房门,有的冲进房间拉出正在沉睡的主人;有的钻进茅厕扯出正在如厕的客人;有的冲进厨房拽出正在吃饭的老人;还有的强行推出正在梳头的妇人。 小镇里几乎所有的居民都被他们统统赶到街上,无论男女,不分老少,无一例外,即使老弱病残,也无一幸免。 那些被驱赶的人群眼神呆滞,表情木讷,茫然而又无助地站在街头,每个人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对未来的一切充满迷茫。 而沦为俘虏的中统们则被人监视与看押,他们脑瓜低垂,仿佛一个戴罪之人,站立一旁。 刘占元闷不做声地走向那些人,神情冷漠而麻木不仁,他从这一头晃到那一头,又从这一列踱到那一列,左看右看,犀利的目光盯着人群中每一个可疑的面孔。 被他盯上之人,有的一脸茫然;有的眼神迷离;有的眼光游移不定;也有的神色慌张,手足无措;还有的面无表情,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走了许久,最后刘占元的目光落在一个身材瘦弱的学龄孩子身上。 多年的营养不良,导致那可怜的男孩面黄肌瘦,脖子上连接的脑袋就像一个小萝卜头杵着。 刘占元伸手轻轻地抚摸小萝卜头的脑壳,然后收紧五指揉了揉,好像再揉一个面团。 那孩子并不慌张,估计这种场面早已见惯不惊。他挤了挤几乎被揉得变形的眉毛,十分配合地做了一个鬼脸,低头挣脱对方的魔爪。 刘占元趁孩子抬头的当儿,冷不丁地掐住对方的小脸蛋。一直站在人群后面冷眼旁观的赵建国心里一惊。直觉告诉他,那王八蛋要对这孩子下毒手了。 可是,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刘占元只是微微地转动几下捏紧的手指,仿佛在捏一团棉花。他阴阳怪气地笑道:“来,小朋友,笑一个。” 这种情况之下,一个幼小的孩子怎能说笑就笑?除非他是个神经病。男孩怯生生地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恐惧的神情,不知道对方到底意欲何为,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和周围其他人,他们兀自低头沉默。 “小朋友,别害怕!你看我,你看我,看怪叔叔给你做示范。” 刘占元开始有节奏地鼓起腮帮子,那动作和神态就像一只即将鼓噪的青蛙。 男孩原本紧张地情绪才有所收敛,他学着刘占元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吹起圆鼓鼓的腮帮,仅维持了几秒钟,鼓起的腮帮渐渐瘪了,看样子就像一只漏气的皮球。 “好,很好!深呼吸,深呼吸。再来一次!你很棒!”刘占元连忙加油鼓劲。 男孩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大地鼓起腮帮子,脸色涨得通红。刘占元冷不丁抡起两巴掌轻拍男孩的脸颊,鼓起的气球顿时瘪了。憋在嘴里的二氧化碳随即呼呼地吐了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刘占元忘情地开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天真无邪的男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刚才的恐惧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怪叔叔十分好玩。 赵建国默默地注视着跟孩子玩低级游戏的刘占元,他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站立的人们用眼睛的余光扫视队列前面那个戏耍孩子的坏人,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每个人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因为这个逼迫他们排队站立的匪首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副手张大民连忙抬脚蹭了蹭帮主占元,提醒他要时刻注意维护西北马帮的形象。 刘占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收敛笑容,故态复萌。他直起身子,叹了一口气,“小朋友,赶快跟你的爸爸妈妈回家吧!” 正玩得起劲儿,意犹未尽的男孩马上拉住惊魂未定的父母,转身就走。刘占元冲着男孩的父母,那两个老实本分的小商人,叫道:“你们回家看好孩子,关好门窗,哪都别想去,好好生活。” 男孩的父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刘占元继而冲着面前排列的人群大喊:“凡是家里有小孩的赶紧带走吧!” 人们如临大赦,纷纷带上自己的孩子莫名其妙地转头离去,每个人默默地往回走,偶尔有人侧过头幸灾乐祸地望着身后那些没有孩子的倒霉鬼。 刘占元静静地盯着那些带孩子回家的人群,其中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其他的孩子都非常主动地牵着父母的大手,唯独该男子使劲地拽住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女孩,女孩惊恐不安,非常被动地跟在后面。 他转脸对张大民使了一个眼色,张大民心领神会,轻轻地向前挥了挥手,带领几个手下,猛扑上去,枪口顶住中年男子的后脑勺,直接撂倒在地。 刘占元拉过因惊吓过度而哇哇大哭的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枣,递到女孩眼前。她立即破涕为笑,连忙抓起红枣,送到嘴里。 他一把抱起女孩,嘴巴附到她耳边,小声问:“小妹妹,可不可以告诉怪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囡囡。”女孩嘴里咬着红枣,含糊不清地说出两个字。 刘占元放下孩子,让人将把她带走。女孩还盯着他手里剩下的一颗红枣,始终不肯离去。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把红枣丢给她,把她打发走。他蹲下身子,盯着趴在地上那个油光华亮的脑袋,厉声问:“你女儿小名叫什么?” “秀秀!”中年男子,竭力转过脸,企图挣脱踩在上面的皮鞋,他随口说道。 刘占元站起来,仰天大笑,猛然出脚踢了一下男子的胸口,指着他的鼻尖骂道:“杨柳风,他奶奶的!你别装了好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别人的爸爸,你这个当爸爸的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也想蒙混过关?这不是明摆着班门弄斧吗?”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大叫:“特么地,鬼知道你叽叽歪歪说什么!” 刘占元狠狠地踩住他的脸,“你小子少跟我装蒜!你这么着急地回家不就是为了搬出柴房里的电台,发情报给陈霸先那老混蛋吗?也不知道你从哪个倒霉的家长手里抢来的孩子!要想糊弄人,麻烦你先做点功课,再来我面前晃悠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6章 声东击西 面对刘占元的指责与质疑,那个名叫杨柳风的秃顶中年男子顿时哑口无言,他脸色铁青,翻起白眼,盯着咄咄逼人的刘占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紧趴地面,停止了拼命地挣扎。 刘占元移开踩住对方的皮鞋,走向那些经过筛选而被迫留下来的人群,目露凶光,满脸杀气地敲山震虎,扯高气扬地叫道:“我知道你们当中卧虎藏龙,很多高手深藏不露。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啦!独眼龙大势已去,你们之所以还没离开,就是为了想方设法搞死我。可要想在我眼皮底下闹事,是龙都得盘着,是虎都得趴着!”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群,眼神暗含杀机,那犀利的目光滑过每个人布满沧桑的脸庞,仿佛要看透他们的心思。他站在队伍前面晃了一圈,终于不耐烦地喊道:“你们都老老实实地站出来吧!至少还有一条生路,最好不要逼我动手,否则” 刘占元转头看了看被人踩在脚下,趴在地上的杨柳风。杨柳风随即侧过头面向人群,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他继而明白了刘占元要拿自己开刷,杀鸡给猴看了。他连忙申诉,哀求道:“帮主,求求你别杀我,你大人有大量!我老实交代还不行吗?我叫杨林,家中排行老六,人称杨柳风,是中统潜伏在蚂拐镇的情报人员” 杨柳风的话还没说完,刘占元立即大手一挥,那几把一直顶住他后脑勺的手枪便轰然响起。几发子弹瞬间穿透他光亮的脑壳,直接射进土里。他们随即松开了死者的尸体。 “嗯嗯,现在才跟我求情,真是八月十五过端阳——-太晚了!”刘占元一声冷笑,右手指着站立的人群,“可是你们就比他幸运多了,因为你们还有十秒钟的时间考虑。” 说完,刘占元急忙退后两步,抬手看表,数秒计时。时间刚过三秒钟,人群里立马站出四个人,又过了两秒,站出两个。规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五秒钟了,有一个家伙犹豫不决地从人堆里站了出来。这七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可名状。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刘占元望着出列的那些人,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几个总算没让我失望!不过真是可惜呀,现在还有人心存侥幸,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罢,他走进那些还在站队的人群里,缓慢地在他们中间来回走动,仔细地审视剩下的每个可疑之人。他一晃三回头,东瞧瞧,西瞧瞧,恨不得掏出每个人的心窝,看看它们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刘占元在人群中踱步了许久,他经过赵建国所在的那一排时,突然呆立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赵建国的旁边,指着对方,一边回想,一边嘀咕:“你看着挺面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副手张大民连忙附到他耳边,小声提醒,“帮主,这小子就是前天,我们在蚂拐隘碰见的那乞丐。” 刘占元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哦,我明白了!怪不得那么眼熟,原来是你呀?” 赵建国微微抬起头,直截了当地回应他,“还记得吗?你曾经送给我一袋水!我一直没机会向你表示感谢呢?真是太感谢你了!” 刘占元难以置信,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哦,我还救过你这个乞丐的小命?不会吧?” “我不是乞丐,是个教书匠。”赵建国立即纠正对方的错误。 “呵呵,一个教书匠仅凭两条腿从横穿蚂拐隘安全到达蚂拐镇?如此看来,也不是一般人,你小子的身份我深表怀疑,恐怕不是一个教书匠那么简单。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说完,刘占元从腰间拔出一把毛瑟手枪,直指赵建国。赵建国一点也不紧张,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淡定。因为他从对方闪烁的眼神里看出人家的注意力压根并不在自己身上。人家玩的只不过是声东击西的鬼把戏。 砰 刘占元突然偏移枪口,快速地向前射出一发子弹。赵建国下意识地举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装作十分害怕地哆嗦了几下身体。站在他旁边的一个长相猥琐,尖嘴猴腮的家伙头部中弹,倒在血泊中。 刘占元移步上前,猛踢那个还在垂死挣扎地倒霉蛋,淡淡地说道:“林中奎,你死了没有?我让你考虑十秒钟,你无动于衷,没想到你的反应比杨柳风还慢!请问,你们还有人想找死吗?” 人群里鸦雀无声,他们一个个仿佛一头牲口一般木然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出。站立一旁警戒的马匪,七手八脚地抬走地上那两具尸体。 刘占元收起枪口,还枪入套,正儿八经地说道:“嗨,要饭的!不管你是乞丐,还是教书匠,总之你很幸运,因为你通过了我第一轮的考验,直到现在我还搞不明白,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们姑且相信你是个教书匠吧?”赵建国转身欲走,刘占元一把扯住他,恐吓道:“慢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这段时间,你最好乖乖地待在蚂拐镇,直到我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鬼!要不然,我吊打你三天。” “呵呵,我是人,不是鬼。如果是鬼,你也看不见我,即使看得见,你也抓不到,因为你不是钟馗。” 赵建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像一个迂腐的读书人,慢条斯理地唠叨。刘占元看着对方那张充满书生意气,又夹杂些许愤怒和恐惧的老脸,皮笑肉不笑地钻出他所监视的人群。 “副帮主,中统的爪牙已经清理完毕,下面开始铲除共党分子。”刘占元神气傲慢地转身,指着旁边的张大民大呼小叫,“对付共党分子,使用武力没有任何意义,咱们还是省点力气吧!” 说完,他开始把剩下的人群重新分组,张大民等几个手下逐个审问嫌疑人。 “这边几个站那边,那边几个过这边来。动作快点,别说不是共党,我看你就是!” 刘占元大声呵斥那些磨磨蹭蹭的可怜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7章 漏网之鱼 那些被刘占元从人群里撵出来的家伙神色淡然,脸色平静得就像个没事人一般,看来他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这种视死如归的状态,赵建国多么的熟悉,因为这是一种为信仰和自由而战的革命精神。这种精神坚不可摧,永远打不垮,即使付出生命他们也在所不惜。 他把头压得低低的,不忍直视他们那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神情。他知道这些人当中可能也有自己的革命同志,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势单力薄,爱莫能助。 刘占元依然不厌其烦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那些被他列为共党嫌疑而撵出队伍的人,已经被他撂在一边。 他们进退两难,似乎在等待敌人的审判。很显然他对那些人早已失去兴趣。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些人人自危的家伙。 “副帮主,共党分子已经找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到几个像样的人。前面几个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替死鬼,杀了他们也是浪费子弹。下面,咱们开始清查小日本鬼子的奸细。” 刘占元随口吩咐,张大民和几个手下奉命而行,他们十几双眼睛开始细致地审查还没排除干净的人员衣着和容貌。 日本鬼子的容貌特征跟蚂拐镇当地的居民差别不是很大,但是他们眼珠凝白,眉毛浅红,皮肤光滑。即使经过乔装和打扮,明眼人一看便知。刘占元虎视眈眈地扫视人群,人们还是那么泰然自若,静如处子。 他咬了咬牙,沉声静气地说道:“福井双雄,你小子打算在人群里躲到什么时候?在申城时,你可没少帮主子小林志野两肋插刀,冲锋陷阵,人送外号不死双雄。前两天,你带着两名手下来到这里。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人群里寂静无声,犹如一潭无尽的死水,微风吹不起半点漪涟。刘占元紧蹙眉头,摸了摸鼻子,搓了搓拉渣的胡须,目视前方,额头上扬,仿佛对天说话,“福井双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玩这种低级的躲猫猫游戏,有意思吗?就你那蹩脚的易容术也想瞒天过海,蒙混过关?你两边的假眉毛都快要贴到额头上了?你脸上涂的那玩意儿是石灰粉吗?” 话音刚落,安静的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站在队伍后面的那厮暴跳如雷,他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地推搡站在前面的众人,原本整齐有序的队列被打得一片混乱,由于外力的作用下,人们挤作一团。 那厮趁着他临时搭建,用来阻挡子弹的人墙尚未推倒时,慌不择路,撒腿就跑。他沿着马路大约跑了几百米,回头看到身后并没有人追赶,也没有人开枪射击。于是,他转头扎进夹在楼宇之间的破旧巷子里,试图通过走捷径的方式逃出蚂拐镇。他一边飞跑,一边随手捡起地上陈列的杂物向后抛掷,以此阻挡追兵。 一时间,他所经过的路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废旧的破箱子,有被人遗弃的鸡笼,也有横七竖八的木条。总之巷子里摆放的,他能搬得动的物品,统统地抛在脑后。 刘占元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狼狈相,满脸不屑地朝地上狂吐一口唾沫,“呸,这王八蛋跑得比兔子还快!特么地也敢叫不死双雄?这分明是一只贪生怕死的狗熊嘛!” 张大民望着福井双雄远去的背影,立即接过话茬,忧心忡忡地问:“帮主,咱们为何不追?如果再不去追,恐怕那只狗熊就跑了。到时候,恐怕咱们连狗毛都捞不到!” “哈哈,副帮主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本座自会有安排。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 刘占元放声大笑,张大民尴尬地笑了笑。 福井双雄安然无恙地跑出了蚂拐镇,他站在高坡回头望着身后的街道上聚集的人群,眼前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沉默的大多数。他暗自庆幸自己刚从人堆里成功逃脱,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心有余悸地走下路,远离小镇,往西北方向的原野而去,只要穿过前面的小树林,就可以安全地脱离险境。 行走间,他时不时警觉地向后张望,确定后无追兵之后,再继续前进。眼看距离前面的小树林越来越近,他喜出望外地加快前进的步伐,几乎忘却了饥饿与疲劳。他不停地奔跑着,十分欢快地越过脚下的沟沟坎坎,朝着申城的方向一路飞奔。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前方的林子里冲出两匹战马,骑马之人黒巾蒙面,身穿粗布长衫,全副武装,穿找打扮跟刘占元的手下无异。福井双雄吸了吸鼻子,然后下意识地摸索藏在腰间的西北短刀,做好进攻的准备。 那两个马匪策马冲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举枪速射,子弹仿佛长了眼睛,沿路追打目标。只有两条腿的福井双雄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儿,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尽管他采取了迂回曲折的战术,最终还是被对方的子弹打中小腿。他打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险些摔倒,绝望而无助地转头看着不断向前逼近的战马。举起短刀,将要自绝身亡。 马匪见状,随即补了一枪,打落他手里的武器。福井双雄捂住流血的右手掌,跪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奋力爬起,继续向前移动。 忽然,马儿嘶鸣,凑到前来,一个马匪扬起绳索牢牢套住他的上半身,生拉硬拽地拖了回来。手脚受伤的福井双雄仿佛一只死狗随着跑动的战马淹没在滚滚的黄尘中。 马匪们拖着福井双雄路过国军驻地的营门时,里面的士兵们仿佛看戏一般,翘首观望。 福井双雄就这样被他们拖回了原地。他操着日语骂骂咧咧,头上的假发和眼睛上的假眉毛也不知道掉哪去了,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原本灰白的脸色也沾满了黄泥,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赵建国悄悄地望着被马匪们抓回来的福井双雄,不禁偷偷地摇头苦笑。原来这王八蛋就是前天早上在通铺里拿刀挟持他的马匪同党,就是那个熟练的翻找罗树林的行李和他箱子的家伙,那只他一直寻找的漏网之鱼。 刘占元咬牙切齿地冲上前,挥起拳脚,劈头盖脸地暴打一顿,一边打,一边恐吓道:“特么地,你给我老实点,别在我的地盘上说你们的鸟语,你以为我听不懂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说中文!” 福井双雄惨叫不已,嘴里仍然说着日语一直骂个不停。刘占元顿时恼羞成怒,飞起一脚踹到对方的裆部,叫骂声瞬间变成撕心裂肺的呼喊。福井双雄仿佛一只煮熟的龙虾蜷缩在地,吐出几口鲜血,只觉得肚子里犹如翻江倒海,非常难受。 刘占元一把楸住他那个光秃秃的脑袋,阴沉沉地问:“你到底死了没有?趁着还有一口气,赶紧如实交代,也许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福井双雄连忙挣脱套索,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东西,由于腿部受伤,伤口的肌肉粘连裤子,他掏了半天没找到。刘占元一把拽住他的左手向后反扭,从他口袋里搜出一小包白色颗粒的药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8章 劫后余生 刘占元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大吼:“你想服毒自尽?门都没有!” “你赶紧杀了我吧!你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情报。”福井双雄痛苦地大叫。 刘占元松开手,面目狰狞地冷笑,“你尽管放心,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实现你的愿望。就看你有没有诚意,比如现在你说中文跟我交谈。” 说完,刘占元挥了挥手,张大民和手下随即五花大绑,捆住福井双雄,押回东北酒馆。赵建国看着被他们押解回来的鬼子奸细,回想那日跟对方厮打的情形,终于明白了人家为什么费尽心机地翻找他和罗树林行李的原因。 刘占元再次走进肃立待命的人群,人们低头沉默,每个人都尽量避开他杀人的眼神。他打了一个哈欠,回头望着对面不远处的国军驻地,只见军营里的战士们兴味索然地站着,表情木然,仿佛一群僵尸,毫无半点生气。 “你们都散了吧!赶紧回去。心中有愧的赶快自首,向我们坦诚交代。树正不怕影子斜的认真做事,卖点力气干活。只有你们努力工作,我们每个人才有饭吃。” 刘占元哈欠连连,他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停顿了一会儿。 “再过不久,我们的补给就会过来,不会有人再抬高物价,也不会有人乱放冷枪,你们尽管在这里安居乐业。不过前提条件是没人犯上作乱,否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人们安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没人敢越雷池一步。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任何高兴或者愤怒的表情,他们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立于天地之间。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两分钟之内,你们马上给我消失!要不然等下我反悔,谁也甭想走!” 话音刚落,呆立的人群仿佛被瞬间激活了。他们纷纷作鸟兽散,争先恐后地四散开去。以免被这个脾气古怪的贼头逮到,而受尽非人折磨。 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建国随波逐流,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店主李肆及其父亲的身后,仿佛一个刚看完一场恐怖电影的观众心有余悸地原路返回。 身后的刘占元望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可又捉摸不定。他站立了一会儿,随后带领张大民等人走向东北酒馆的据点。 赵建国,李肆,还有他的父亲,两前一后地走进西北驿站,地上横躺的两具尸体仍然待在那里,没人搬动,也没人敢擅自移动。他们三人相互对望一眼,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迷茫,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肆的父亲,即李龟年那糟老头甩手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扒拉几下炉膛里尚有余烬的火灶,随手捡起几根干柴扔了进去,然后继续来回拉动那个原始而笨重的风箱,好像一天不干点活儿,他都觉得自己虚度光阴。 李肆钻进柜台,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账簿,随意翻动了几下,又呆立了一会儿,然后走出柜台,大老远地绕过地上那两具死尸,再走到那个木质的楼梯口,准备走上阁楼休息。 赵建国立刻上前拦住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店家,我该怎么办......” 李肆撒开他阻拦的双手,一边走上嘎嘎作响的步梯,一边淡漠地作出回应。 “刚才你也听到了,人家让你待在我家客栈一段时间,没有他的允许,你哪也去不了。他是这里的土皇帝,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他说怎样就怎样,我也拿他没办法。” 应该何去何从,赵建国一脸茫然,裹足不前。他抬头看了李肆一眼,似乎再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忽然,外面传来刘占元大呼小叫地命令自己手下的声音,“抓来的中统分子统统割掉一只耳朵再放人,没耳朵的窃贼容易改邪归正。共党分子全部抓回来审问,日本鬼子带到我房间大刑伺候。” 福井双雄一阵紧似一阵的惨叫声再次响起,赵建国好奇地伸头向外张望,只见东北酒馆的门口,几个马匪拳打脚踢地上那个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拖走的光头男。 “你先好好呆着吧!”李肆瞟了他一眼,径直上楼而去。赵建国蹿回靠近灶台的一个角落,从拉风箱的老头手里抢过自己那堆即将被对方扔进火里的破烂,拉过一张小板凳,开始缓慢地收拾,仿佛在抢救一堆文物。 突然,门外人影晃动,嘈杂声伴随脚步声随风而至,张大民跟着七八个手下风风火火地冲进店内,手忙脚乱地抬起大堂里的死尸往外搬。当他见到蹲在角落里整理东西的赵建国时,呆立不动,愣了一下。 赵建国抬头一看,只见对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向他传递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可他又不敢确定,只好低头继续鼓捣行李。 那些沦为西北马帮阶下囚的中统们,每个人脑袋上的左耳都被刘占元及手下的马匪一个不少地割掉,殷红的鲜血,流满面部。 虽然他们头上缠满厚绷带,但是渗出的血渍染红了白色的纱布,看起来就像刚从战场挂彩归来的伤员。他们相互搀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通过国军驻地的关卡,走上荒漠的原野,穿越茫茫的戈壁,一路北上。 对面的东北酒馆里,福井双雄时断时续的惨叫声几乎响彻整个街头,使原本死气沉沉的蚂拐镇仿佛阴云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白色恐怖的气氛。 人们躲在房间里仿佛准备冬眠的北极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默默忍受着这些噪音的骚扰和侵袭。 东北酒馆门口的街道上,刘占元正在紧张地指挥手下的马匪摆放那些刚从房间里抬出去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他们双方交火时,中弹身亡的死者。当然,彼此伤亡的人数也不是很多。其中,独眼龙及手下的死者几乎占据一大半。 他们整齐有序地排列地上的死尸,按照死者的身份进行归类收殓。中统的死者摆一列,军统的死人排一列。那两个莫名其妙被人杀死的刺客单独放在一边。 刘占元默默审视地上那两个刺客的尸体,然后接过副手张大民递给他的一双橡胶手套,时而紧蹙眉头,时而翻看死者的伤口,时而低头沉思。他查看死者的动作就像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法医,十分娴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9章 谁是凶手 刘占元在地上看到了那个被张大民安排去监视西北驿站大堂里闲杂人的王大锤。 不幸的是王大锤死了。他脖子上有一个长约十厘米的环形刀口,伤口很深,流出的鲜血倒流,直接灌进他的肺部。他因失血过多和窒息而死亡。很显然,凶手割断了他的喉管跟颈部的大动脉。 “副帮主,拿把刀过来!”刘占元细细地打量刀口。 “帮主,你有什么新发现么?”张大民拔出腰间的马刀递给他。 刘占元摇摇头,他轻轻地拿过张大民手中的马刀,刀身凑近死者脖子上的刀口,比划了几下,然后伸手沾了一点血渍,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他大概死了三个小时。不过凶器并不是我们常用的这种马刀,而是比这个更短的匕首。” “那他是不是福井双雄所杀?”张大民提出心中的疑虑。 刘占元直起身子,把刀还给张大民,“目前,恐怕也只有他的嫌疑最大。” 张大民还刀入鞘,继续陪同刘占元审查尸体。刘占元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指着王大锤叮嘱道:“你们好好把他埋了吧?如果他还有家室,记得叫人送钱过去。好歹他也是咱们一个不可多得的部下。” “帮主,你放心,我一定照办。他的老婆和孩子都在申城,明天我马上派人送钱过去。” 张大民连忙应承,刘占元点点头,看了一眼王大锤的尸体。他们脸色凝重地来到旁边那两个马夫装扮的死尸跟前,刘占元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具身上还插一把火钳的躯体,越看越惊讶不已,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 他脸上惊讶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惊叹,“这两个王八蛋跟福井双雄是一伙人吗?他们到底从哪里来?” “不知道!昨晚我把他们三个赶进客栈的柴房,没想到上午发现死了两个,另外一个也不知道死哪去了?”张大民望着对面的西北驿站,“要不咱们也把李肆客栈里那几个人抓来问一问?” “我看没这个必要!”刘占元瞟了一眼客栈的门口,“别忘了咱们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拿到地下党的密码本。更何况刘司令对抓人也不感兴趣,他只对那个行刺过他的杀手有兴趣。” “帮主,那依你之见,咱们如何是好?” 刘占元收回视线,盯着地上的尸体,微微一笑,“当务之急,咱们先找出这个杀人凶手。江湖上拿火钳也能杀死人的高手并不多,屈指可数,但是这个凶手很显然不在高手名单之内。” 张大民点点头表示认同对方的看法,刘占元指了指王大锤的尸体,“从这一刀致命的伤口可以看出,杀他的刺客经过非常严格的职业训练。因为这种刀法也只有职业杀手才能精准地掌握。而杀手肯定是两个死者当中的一个。” 听了刘占元的分析和判断,张大民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刘占元出手压下张大民的大拇指,拔出插在尸体上的火钳,继续讲解:“而杀死这个倒霉蛋的家伙,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化的正规训练,但是他出手快准狠。只拿一把偏头的火钳,在这么近距离和这么短时间内,直接捅穿刺客的胸膛,咱们都自愧不如。即使我给你一把尖刀,你也不一定能够做到。由此可见,此人心狠手辣,手段不在你我之下。” 张大民自然流露出些许敬佩之情,但为了掩饰自己真情流露,他言不由衷地说道:“刘司令曾经说过,除恶务尽,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刘占元闻言,顿时开怀大笑,“那是十年前,司令对我们所说的一句至理名言。可眼下的形势早已今非昔比,这句名言已经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不管怎样,凶手肯定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这鬼地方从来没有人能活着逃出去,即使他能逃出蚂拐镇这个弹丸之地,始终也逃不出咱们司令布下的天罗地网。” 张大民随声附和,“帮主果然英明,不愧是刘司令身边的大红人。” “呵呵,你少拍点马屁!”刘占元放下火钳,认真地查看旁边另一个马夫的尸体。尸体后脑勺有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口,子弹从脑后直接穿透面门,死者几乎面目全非。 “这家伙很明显被人枪杀,不过死得比王大锤痛快一些。”刘占元一边说,一边随意扳动死者的脑袋。 张大民也提出自己的推测,“他背靠窗,脸朝内,可能持枪准备射击对手,不幸被外面乱飞的子弹击中。” “怎么可能?除非子弹长眼睛,要不然不会那么精准地飞中他的后脑勺。何况他身后还隔一扇窗,很明显有人从窗外开枪射杀。当时不管他在干什么,因为这颗子弹瞬间破坏了他的中枢神经元,他接下来的动作都被迫停止。”刘占元立即反驳。 张大民迟疑片刻,“帮主的分析不无道理!如果不是独眼龙的手下开枪,那就只能说明咱们内部有鬼。” “呵呵,蚂拐镇向来都不太平,这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难免引发祸端。”刘占元的脸色阴郁而显得有些兴奋,“不管咱们西北马帮有没有内奸,我都喜欢接受挑战。” 窗户前的赵建国盯着外面刘占元和张大民等人的一举一动,他从对方偶尔向这边张望时,那双怀疑的眼神可以看出自己已经被他们列为嫌疑的对象。何况当时在场的还有李肆及其父亲李龟年,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他不可能堵上别人的嘴巴。 他只身走进临时下榻的客房,双手枕着后脑勺,倦意重重地平躺在床铺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临行之前,罗树林特别叮嘱的话语掷地有声。 眼前的这个对手刘占元,刚满二十六岁,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他年纪轻轻就当上军统的西北站长,成为刘震天麾下一名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大概十几年前,刘震天尚未站稳脚跟之时收养他,煞费苦心地培养他成为一名出色的间谍,还有意让他成为军统的接班人。 他身上几乎具备了刘震天所有而别人所没有的素质,不但以杀人见长,而且更擅长不轻易动手杀人达到目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又有点神经质的恶魔,也是刘震天手下一个极具领导才能而又宠爱有加的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0章 恩威并施 赵建国明白,如果正面跟这些人交锋,自己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刘占元跟他单打独斗,就算他硬着头皮跟对方死磕,那也只有七成的把握赢得这场硬仗。 无论是跟西北马帮明刀明枪的战斗,还是跟他们的首领刘占元拳拳到肉地对打,都是鲁莽的行为,不是明智之举。 眼下他最主要的任务是千方百计地转移敌人的注意力,继而拖住他们,为罗树林能够顺利返回老家争取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儿,赵建国闭上沉重的双眼皮,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潜意识里却有一个声音时刻提醒他:“快醒醒,你这样做很危险!” 他不但充耳不闻,而且还反驳那个声音。 “反正横竖都是死,你就让我死得其所,好吗?快走开,不要打扰我睡觉!” 心底那个声音一直絮絮叨叨,吵得他心神不宁。突然,厚重的门帘吱呀一声被人掀开。 赵建国的身体下意识地抖动一下,他顿时惊醒过来,枕在后脑勺的双手立刻卷起,握紧拳头,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当他眯着眼睛看到店主李肆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口时,原本绷紧的神经立即松弛下来。 店主赤手空拳,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即便如此,赵建国还是不信任他。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请自来,行迹十分可疑。 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赵建国决定试探虚实。他眯着眼睛继续假寐,李肆径直走到床铺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客官,你睡醒了吗?” 赵建国默不作声,李肆继续叫他。 “客官,你睡着了吗?快醒醒啊!” 李肆把手伸向赵建国的胳膊,准备摇醒他。可手指还没碰到肩膀,他猛然睁大眼睛,一跃而起,李肆立即吓了一大跳。 “客官,我们开饭了!难道你肚子不饿吗?”李肆定了定神,轻声叫道。 “肚子饿也没办法!我又没钱,难道你给我白吃白喝不成?”赵建国没好气地问。 李肆满脸堆笑,“呵呵,客官请息怒!昨晚,有位大爷来到小店,他特别跟我交代,这段时间你在客栈的吃饭和住宿,包在他身上了。只要你安心住下去,他就给钱。” “大爷?我还没出生,大爷就死了!我哪来的大爷?你少来哄我开心!”赵建国瞟了对方一眼。 李肆笑道:“你误会啦!我说的不是你大爷,而是那个给了七块银元,然后把客栈搞得乱七八糟的大爷!” 赵建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所说的大爷是指张大民,“哦,我知道了!麻烦你转告他,我不想欠这个人情。” 李肆脸色大变,“客官,你不想欠,恐怕也得欠下了!因为大爷还跟我说过,如果你走了,吃住不在这里,他就会派人放火烧了客栈!我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你手里,你可别走,就行行好吧!” 赵建国沉默不语,一脸无奈地看着李肆。 “大爷,你该吃饭啦!” 李肆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赵建国连忙起身,跟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叫道:“我不是大爷!这里除了你爹有资格叫大爷,我们只是爷们。” 蚂拐镇上,一辆外壳陈旧不堪的卡车,犹如一头气喘吁吁的老黄牛,缓缓地停靠在东北酒馆的门口,车尾几乎堵住了那扇并不宽敞的大门。车厢里满载一袋袋被捆得扎扎实实的货物。 刘占元伫立在门前的街道上,大老远地望着,卡车熄火之后,他急忙迎了上去,凑到车尾,仔细打量满车的东西,正眼都不看一下刚从车上跳下来的司机和随车送货员。他们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地站立车前等待他的命令。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吩咐:“你们赶紧把车上的东西搬到里面的仓库存放,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卡车司机和那几个随车人员频频点头,仿佛鸡啄米,然后开始七手八脚地搬东西。 刘占元撇下众人,自顾转身冲着街心大喊:“乡亲们,你们需要的粮食送来啦!你们尽管放心,因为再过不久,大家都会过上大好日子!” 他一边疾走,一边高喊。路过的居民纷纷向后退让,避之唯恐不及。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激浊扬清的气质,可以荡涤一切尘埃,除去所有污秽。 当他走过之后,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们,畏首畏尾地探出头,满含期待地望着从车上搬下来的大米和面粉,毕竟民以食为天,哪个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他边走边喊,一直喊到口干舌燥才兴冲冲地返回东北酒馆,端起茶几上的水壶,猛灌几口凉白开进入即将冒烟的喉咙里,呛得他咳个不停,憋得他脸颊通红。 刚从新粮库里视察出来的张大民神情冷漠地站在上司的面前,耐着性子等到刘占元的咳嗽消停。他才开口说话,话里行间几乎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帮主,明天咱们当真要瓜分那些刚刚送来的粮食?这鬼地方山高皇帝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粮食分完了,弟兄们还吃什么?” 刘占元随手扔掉茶壶,嗤之以鼻,不禁冷笑道:“瞧你那点出息,真是妇人之见!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狗急跳墙,人急造反。把人家逼急了,他们就会倒戈一击,跟咱们对着干。分点粮食给他们吃,让他们还有生存的希望。一来可以笼络人心,二来可以顺应民意。只要他们过得比延河那边的人民还好,不愁蚂拐镇没有太平的生活。” 张大民微微扬起眉毛,不卑不亢地怼了一句,“这不是刘司令曾经说过的话么?这话没毛病,他说得没错啊!” “哼,那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吗?到底错在哪了?”刘占元急得霍地站起来,未等张大民开口回答问题,他气呼呼地甩手转身就走。 刘占元在酒馆的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仔细查看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一切。短短一周时间内,曾经是独眼龙极乐世界的东北酒馆,已经被他重新改造成为军统在蚂拐镇的情报重地。 放在房间里的电台每天都在收发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所搜集的情报信息都有人专门负责整理汇和总。而设在酒馆二楼窗口的瞭望台则专门监视小镇西北荒野上出现的任何一个可疑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1章 明知故犯 刘占元走上了酒馆的二楼,站在那扇被设为瞭望台的窗口跟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西北驿站。近段时间以来,对面这家客栈一直被他列为重点监视的目标。 张大民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野鬼,如影随形地跟在刘占元身后。虽然刘占元对他刚才的实话实说意见很大,但是忠言逆耳利于行,他还想跟对方说出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帮主,恕我直言,咱们按照司令的旨意分发粮食没错,可是你不能心慈手软,过于同情那些可怜人!” “呵呵,真是笑话!我怎么可能同情那些刁民!”刘占元不以为然。 张大民沉默片刻,硬着头皮说道,“帮主,对待敌人你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可对待手无寸铁的民众你却像春天一般温暖。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刘占元恶狠狠地瞪了张大民一眼,冷哼一声,怒骂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吗?特么地少说废话!” 张大民嬉皮笑脸地反驳对方,“帮主,正所谓忠言逆耳,这怎么是废话呢?刘司令向来告诫你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心如止水。可你明知故犯,屡屡违反。” “你少拿司令的话来吓唬我,我不吃你这一套!哎,我就纳闷了,你开口一个司令,闭口一个司令,敢情你是刘司令身边的钦差大臣?”刘占元冷嘲热讽。 张大民尴尬地笑了,“帮主说哪的话,卑职不是你手下么?” “既然是我手下,却又为何胳膊肘往外拐,一家人说两家话?你到底是帮助我,还是监视我?” “呵呵,帮主这么说,就很见外了。” 屡屡被张大民冒犯的刘占元恼羞成怒地威胁道:“凡是听信谗言,违抗命令的手下,我可以不用上报司令,直接越位就地正法,不论什么理由,不管什么借口。” 面对上司的恫吓,习以为常的张大民并不为所动,他厚着脸皮,迅速地做出表态,“帮主公私分明,在下秉公办事,我相信你不会这么无情无义。” 刘占元终于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你小子有时候让人感到非常讨厌!表面上装出一副忠心报国的臭嘴脸,骨子里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我始终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人活于世我除了报效国家,今生还要报答司令的知遇之恩和养育之恩!” 张大民再次强调,“司令对你满怀期待,寄予殷切希望!” “你走开,不要再来烦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刘占元恼怒地大喊,“你与其天天盯着我的缺点和不足,不如好好给我监视那个头号杀人凶手。小心不要让我抓到把柄,否则我公私分明地处理你。” 张大民疑惑不解地问,“谁是杀人凶手?你什么时候给人家编号了?我怎么不知道?” 刘占元津津乐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咱们要监视的对象共有三个,第一个在对面的客栈,就是那个刚从延河过来,姓赵的老师。看样子,他已经是咱们毡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密码本有可能在他身上。不过,咱们现在不好收拾他。第二个是校长罗树林,这老狐狸已经搭上国军的顺风车跑了,我相信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虚张声势,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第三个需要监视的目标又是谁?”张大民打破砂锅问到底。 刘占元指着对面客栈的窗户,稍加分析,“第三个家伙就是那个从窗外远射,一枪爆头,杀死马夫的凶手。从现场掉落的弹壳,可以看出凶手使用一把勃朗宁1935型手枪,威力惊人。而射击的位置就在这栋房子二楼正对西北驿站的窗户,当时咱们跟独眼龙的人马交火,他趁乱射杀了马夫装扮的日本鬼子。” 张大民低下头,默默地拔出别在腰间的一把勃朗宁手枪,轻声问:“凶手所使用的是不是我这种手枪?” 刘占元把枪掂在手里,摇了摇头,“你这把手枪的型号跟他的差不多,不过他那把杀伤力多大一些。这枪好使,使用也比较最广泛,它从1935年推出后就一直在生产。单从枪体其实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司令只需要地下党的密码本,不需要抓人。你想方设法从头到脚搜查一下那个赵老师。” “遵命,帮主!我一定照办。” 刘占元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低声下令,“你暂且退下吧!让我单独待一会儿。这阵子搞得头晕脑胀,我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张大民看了看对方一脸的疲惫,只好抽身退出门外。他前脚刚走下楼梯口,就听到楼下的审讯室里又传来福井双雄痛彻心扉的惨叫声,声声入耳,震撼人心。这个可怜的日本奸细从被逮到的那一天起,军统们从未间断过对他的严刑拷打和刑讯逼供。 只见一名审讯人员行色匆匆地钻出审讯室,他路过张大民旁边时,急匆匆地跑上楼,一边飞跑,一边声色慌张地盯着下楼的张大民。张大民顿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的手臂和衣服上血迹斑斑。 那家伙瞟了他一眼,与之擦肩而过。张大民下得楼来,开始召集手下的人马,执行帮主的命令。他站在楼梯口,跟着围过来的几个心腹耳语几句,声音低得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够听得到和看得见。 二楼的房间里,刘占元和审讯人员对话的声音清晰可闻,站在楼梯口的张大民听得一清二楚。 审讯人员气喘吁吁地说道:“帮主,福井双雄又晕死过去了!” “你们下手是不是太重了?打他的时候,动作轻点好吗?万一失手打死他,纵然华佗在世也拿他没办法。赶紧给他治疗,把他弄醒,继续审问。” “报告帮主,救了也没用!恐怕他都撑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 “就算他撑不到今天晚上,也要在他临死前,从他嘴巴里挖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至少让我们知道他来这里般我很讨厌别人瞒着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刘占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张大民跟手下交代完所有的事情,站在一楼那扇狭窄的窗户旁边,仔细地观察对面李肆的客栈,客栈里人影灼灼,里边隐隐约约闪耀着暗淡的光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2章 将心比心 西北驿站二楼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赵建国提着一盏马灯,站在距离窗户大约六十公分的地方,时不时地侧头张望窗外。只见对面的东北酒馆里,灯影摇曳,人头晃动,若隐若现,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 张大民趴在一楼的窗台上,探出半个脑袋,单手拖着下巴,陷入沉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刘占元站在二楼的窗前,时而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时而低头探视对面李肆的客栈。远远看去,他们两人在窗前投下的影子犹如夜色中暗淡的鬼影。 “客官,把油灯举高一点,光线照不到,我看不见洞口。”李肆伸脚轻轻地踢了一下发愣的赵建国,小声提醒道。赵建国回过神来,连忙高举马灯,凑到他面前。 李肆随即伸手从簸箕里抓起一团泥巴,拍到眼前遍布弹洞的墙上,然后使用一把木制的抹刀将泥巴填平坑坑洼洼的墙面。西北马帮和独眼龙及其手下的一场战斗,导致客栈两层土楼的墙体变得破烂不堪。 “幸亏独眼龙他们没向这边乱扔手榴弹,否则我这店铺非塌了不可。我想要全部修补破墙,至少还得干几天才行。” 李肆扔下抹刀,弯腰扶起墙角一张散架的桌子,桌面的板子和四条桌腿均被打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木框。 赵建国把马灯搁在旁边的墙洞里,捡起散落地上的木板和木条,开始组装和拼凑被摔坏的木桌。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们终于把那张支离破碎的桌子组合成型。赵建国拿起一把羊角锤,在桌子接合的部位打进一颗颗铁钉,使摇摇欲坠的支架更加稳固。 李肆感动不已,“爷,想不到你干木工的活儿,也这么娴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太感谢你啦!” “求求你以后别叫我大爷或者老爷好吗?我听了浑身不自在,只有那些剥削穷人的官僚和财主才是爷。而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流浪汉。”赵建国一边使劲地敲打钉子,一边责怪道。 “你不是延河那边的小学教员么?怎么又变成流浪汉了?” “我已经被校长开除了,教了十几年书,最后连一分钱都捞不到,真是越穷越见鬼了。” 赵建国愤愤不平,手握羊角锤敲打钉子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在发泄心中的愤懑。 “客官,你轻点,这锤子不结实。”李肆急忙叮嘱。 话音刚落,只听呼的一声,锤头飞了出去,狠狠砸落地面。赵建国手里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木柄。 他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地板上脱落的锤子,无可奈何地晃了晃手中的短棍。李肆愣了一会儿,一边摇头苦笑,一边移步近前,捡起锤头,直接套上赵建国手里的木柄。 赵建国反握锤子,使劲把木柄戳了几下墙角,等木柄和锤头完全套牢以后,他继续拿锤钉桌子。李肆就像一个监工站在旁边观看木匠干活,时而递上一两颗铁钉,时而上前搭把手,紧紧扶住桌子。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经过赵建国的一番敲敲打打,散架的桌子完好如初。赵建国将锤子递给李肆,搓了搓发麻起泡的手掌,转身欲走,准备下楼休息。 李肆眼里却噙着泪花,泪眼汪汪地望着赵建国,低低地哭泣,他哽咽道:“那些混蛋只顾自己打得过瘾,却完全不顾咱们的死活。好好一家客栈被他们搞得破破烂烂,完全修复要花很多钱,几年的积蓄一夜之间全泡汤了。” 说罢,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哗哗地往下流。他哭到伤心处,直接扑进赵建国的怀里抽泣。赵建国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一个男人哭得那么伤心。一时间,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后退两步,轻轻地拍了拍李肆的后背,十分尴尬地安慰道:“店家别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姓甚名谁?” 李肆挣脱赵建国的怀抱,伸出手臂,擦拭眼泪,他极力抑制悲伤的情绪,答道:“在下姓李名肆,家中排行老四,家有铺子几间,因而得名,前面四位兄长死于战乱,只能跟老父相依为命。” 赵建国看到对方哭穷,心里暗自发笑,想调侃他一番,缓和一下人为制造的不良气氛。 “李肆,你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男儿流血不流泪,有泪不轻弹。你九泉之下的兄长有知,他们也会骂你是一个懦夫!” 李肆立即收敛哭容,破涕为笑,“我跟老爹一直攒钱,等攒够一百块大洋,就可以买女人,娶媳妇。” 赵建国不得不佩服对方出色的演技,情绪的拿捏转换真是恰到好处。前一秒钟还在哇哇大哭,后一秒钟立即哈哈大笑。他不禁摇头苦笑,“女人又不是骡马,你说买就买啊?” “呵呵,这年头有卖就很好了!难道你还想找一个女人,先正正经经地跟你谈恋爱,再老老实实地跟你结婚生子?别做白日梦了!”李肆不以为然。 赵建国戏谑,“那你想怎样?买一头母驴回家供着,然后正儿八经地传宗接代?” “鬼子坡倒是有个寡妇,满脸麻子,丈夫英年早逝,婚后无裔,不过还能生育。十里八乡的地主富人,争相排队上门求亲,可一看到她的容貌,他们一个个吓得退避三舍。如果买她做老婆,她就可以为我生娃。这样我跟老爹就会有人养老送终,死后也有人上坟烧香......苦于现在客栈被马匪捣毁,这事儿又要往后推迟几年。黄花闺女咱买不起,正经寡妇眼看就要被人买走。我爹急得一夜白了头,恐怕孙子还没见到,他就死了。” 李肆口如悬河,滔滔不绝,前后简直判若两人。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反应迟钝,表情木讷的店小二。 赵建国惊异地打量对方,虽然他脸上脏污不堪,仿佛涂上一层胶泥,面如黑炭,但是瑕不掩瑜,眉宇之间隐隐露出几分英气,实在不应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面对赵建国审视的眼神,李肆随即转移视线,佯装低头检查桌子。 “李肆,一个大男人不应该这样苟且偷生。”赵建国一针见血,直言不讳。 李肆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表示无奈地摊开双手,“待在这个鬼地方,兵荒马乱,自身难保,民不聊生,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你还想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3章 月下独白 赵建国语重心长地劝道:“我建议你还是到延河那边去吧!像你这样的人民,勤劳能干,积极乐观,肯定讨得女人欢心,到时候挑一个漂亮的妹子,跟你结婚生子,帮你洗衣做饭,叠被暖床。只要她真心喜欢,你都不用花一分钱。如果你肯再卖点力气干活,就会分得土地和房子,然后每天抱着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李肆傻笑,“那不是跟地主老爷一样生活吗?” 赵建国似乎心生向往,他望着窗外延河的方向,“那可不一样,不能跟地主的生活相提并论,那是一种人人平等,自由民主,有个人尊严的新生活。” “那你在延河是否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土地?还有老婆和孩子?” 赵建国一脸错愕,苦笑不已,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你所说的这些......可惜我......都......没有!” “像你这样的老爷,都没有房子和土地,老婆和孩子,那像我这样的下等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些呢?事实胜于雄辩,连你都没有,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还能有什么说服力呢?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我只知道那些大老爷吃肉,我们吃草,老爷喝鲜汤,我们啃骨头。而你看样子也不像是吃素的大爷!” 李肆说得头头是道。赵建国没想到这个相貌平平,扔到人堆里都没人看两眼的店主,看问题看得这么透彻。他一点都不像一个被生活压迫得思想麻木,眼神呆滞的底层小民。 “你说那些大老爷们欺压百姓,到处搜刮民脂民膏,我没什么意见。可我跟你一样,也是吃草长大,并没有草菅人命,杀人放火,吃过人肉,喝过人血。”赵建国的语气十分委婉。 李肆的眼睛为之一亮,似乎寻找到话题的突破口,他立即反驳道:“客官此话当真?恐怕言之过早,那晚你出手杀死一个蒙面人,我可在现场亲眼所见。你杀了人,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第一天,你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活不到天亮。可是第二天好多人都死了,你却还没死。像你这种能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活下来的人类,一般都是食肉动物。” 赵建国看到自己担忧的问题终于被人点破,心里不禁为之一振,他看了看李肆得意洋洋的样子,强作镇定地笑了笑,有意避开对方咄咄逼人的眼光,转头起身欲走。 李肆连忙叫住他,“你要去哪?我说话虽然不中听,但不是胡说八道,我也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如果你走了,我跟老爹的麻烦可就大了。” 赵建国啼笑皆非,他满脸苦涩,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走,也不会逃跑。我只是觉得身上到处脏兮兮的非常难受,想去洗个热水澡,不行吗?你这里有没有提供搓澡服务?反正又不是我付钱,我干嘛不住舒服一点?” “对不起,本店即将关门倒闭,恐怕不能满足客官的需求。请你自便!”李肆愣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赵建国转身下楼,径直走进后院,在柴堆旁边一个角落捡起一根带钩的扁担,回头钻进马厩捞了两个木桶,然后走到后院入门左侧的水井旁,拿起吊桶打水。 时值进入秋季,天气晚来秋。幽深的古井黑咕隆咚,深不见底,吊桶往下放了好半天,还没碰到水面。赵建国误以为这是个枯井,直到三丈多长的吊绳几乎没进井里,井底才传来木桶落水的扑通之声。他凭着感觉将吊桶装满水,如此来回折腾几次,费了好大劲,才将两个木桶装满井水。 他将木质的井盖罩上井口,然后轻松地挑起水桶,一步三摇地来到一个大约半人多高的浴桶旁边,一股脑儿地倒进井水,水面只没到浴桶的三分之一。要想装满整个浴桶,恐怕还得挑两担水。 赵建国望了望身后的井口,目测距离浴桶大约五米之遥。他咬了咬牙,挑起水桶转头就走。他掀开井盖,再次放下吊桶的长绳,又来回折腾了十几分钟,才将浴桶装满。他望着满满一大桶井水,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 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天上皎洁的明月。赵建国撂下水桶,伸手进入水里,只觉一股透骨的冰凉传遍手臂,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哆哆嗦嗦地脱下身上褴褛的衣裳,双手捧起冷水往自己身上泼洒。 当冰冷的井水洒落后背,一股寒意袭人,他倒吸几口冷气,咬了咬牙,钻进浴桶里,等身体慢慢适应水温,整个人已感到没那么冷了。于是,他将脑袋沉入水里,使劲地揉搓乱蓬蓬的头发,以及油腻腻的老脸,使劲地搓了搓全身的污垢,原本清澈的井水顿时泛起一阵阵乌黑的水花。 他望着天上迷人的月色,月光如水。即便泡在透心凉,寒彻骨的冷水中,想起日前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也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爽与满足。他得意忘形地哼起一段不着调的小曲,仿佛置身自家的后院洗凉,忘却了所有的忧愁和烦恼,忘却周遭潜在的危险。刺骨的寒意导致他牙齿捉对打架,从嘴里哼出的陕北小调就像一根洞箫在呜咽。 此时,在客栈二楼补墙的李肆睡意朦胧地走下木质的楼梯。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极目搜寻赵建国的身影。 嘭......突然一声巨响,大堂的木门重重地摔落地面。倦意沉沉的李肆顿时吓了一大跳,他打了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扶住楼梯的栏杆,瞪大眼睛望向门口。只见一队人马踏上木门,一声不吭地蜂拥而入,身手敏捷,动作轻快,训练有素。 他们向四周散开,迅速地占领客栈里所有的角落。跟在后面的张大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他假惺惺地扶起因惊吓而摔倒的李肆,一个劲儿地拍打对方身上的尘土。 “店家,你的客栈不是还有三个人么?请问那家伙跑哪去了?” 惊魂未定的李肆木然地望着后院的门口,院子里隐隐传来赵建国咬牙切齿地哼唱陕北民歌的声音。张大民伸出两根手指靠近嘴角,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回头我再跟你赔礼道歉!谁叫咱们是邻居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前天,独眼龙把你的客栈搞得一塌糊涂,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晚特意派人过来帮你整理和修补。” 李肆撇了撇嘴,满面愁容,欲哭无泪,“爷,求求你别再搅和好吗?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张大民轻拂衣袖,满口拒绝道:“不行!这里根本没有官爷,你求我也没用。” 李肆带着哭腔,“为什么你们跟我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呢?” 张大民连忙抓住李肆的胳膊,轻声问:“哪个还跟你说过同样的话?” 李肆幽怨地望着后院敞开的木门,张大民伸头往里瞧了瞧,继续问道:“那小子想把你的西北客栈发展成为红色革命根据地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4章 抢劫还是杀人 张大民轻轻地松开李肆的胳膊,向身边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分散各个角落的马匪们随机应变,相机而动。 他们一声不响地四处搜查每一个可疑的地方,包括李肆用泥巴重新修补的墙面也不放过。每个人一边打着火折,一边使用匕首仔细地戳开每一块翻新的墙壁,检查墙内有没有暗藏东西。 张大民撇下呆傻冲愣的李肆,带上几个手下,轻手轻脚地走向后院的大门。他们轻盈的步伐好比踩到棉花上一般无声无息,轻快的动作就像灵猴一样敏捷。 沉浸在浴桶里的赵建国,环抱双膝,跪在水中,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水面,他正在聚精会神地清理自己脏乱不堪的头发。随着他手指不停地翻动,桶里的洗澡水发出轻微的响声。 张大民及其手下蹑手蹑脚地向前移动,当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时,正在专心洗头的赵建国突然怔住了,因为直觉告诉他,周围似乎有人向这边靠近。于是,他微微抬起头,眼角的余光分别扫视左右两边,看个究竟。 果不其然,张大民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揉了揉眼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看到乌黑的水面倒映出张大民身后一排的人马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整个脑袋沉入水中。 马匪们仿佛瓮中捉鳖,围了上去。不过,他们并未动手,只是拿起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嘿,教书匠!别来无恙,你住得好吗?”张大民大声地打起招呼。 沉在水里的赵建国一动不动,一个马匪随即举枪捅了捅他的后背。他微微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整个脑袋猛然钻出水面,一脸惊愕地望着众人。 张大民讥笑道:“大家都是男人,你身上该有的东西,我们也都有。你不用那么紧张好吗?我们不劫财,也不劫色,只是过来了解一下你在这边的生活情况。” 赵建国下半身还跑在水里,他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始终一言不发。 其中一个马匪没好气地骂道:“特么地,这小子实在傲慢无礼,吃住都记在咱们副帮主头上,可他倒好,连句好话都不说,像个闷葫芦一样杵着,真是气死我也!” 另外几个马匪立即随声附和,“对,打他!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说完,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要副帮主一声令下,他们立马一拥而上,狂打一顿。 “不可胡来,不得造次。”张大民呵斥众人,威而不怒。 他接着转头跟赵建国说道:“嘿,教书匠!点到为止,别演得太过了。你这样做,也没意思了吧?不管怎么说,你在这家客栈的一切费用可都是记在我的账上。难道你也不舍得跟我说句话吗?” 沉默许久的赵建国终于大开金口问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再说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呵呵,实不相瞒!蚂拐镇已是我们西北马帮的地盘,属于我们刘帮主管辖。你远道而来,来者都是客。客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也不容易。我们帮主理所应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让你们享受至高无上的待遇。尤其是你这样的稀客,我们更是责无旁贷。” 张大米阴阳怪气地说着,他凑到赵建国跟前,伸手拨弄桶里脏兮兮的洗澡水,阴冷而忧郁地打量赤身裸体的赵建国,亲切地叫道:“教员同志,您辛苦了!让您受委屈了!” 赵建国狡黠地笑道:“只有地下党才有资格称为同志,请问你是地下党吗?” 张大民摇摇头,“那你的教员同事或者亲戚朋友都叫你做什么?” “先生或者老师。”赵建国不假思索地回答。 张大民不想跟对方浪费时间,他直截了当地质问:“老兄,求求你别在我们面前装傻充愣好吗?你再这样装下去,难道你不觉得累吗?请问你还能装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你杀了人,就要负责任。” “呵呵,可惜那人不是你们的手下,你们也不是警察,根本管不着。”赵建国冷笑。 张大民顺水推舟,企图套住对方的口供,“这我知道,那死鬼不就是小日本鬼子乔装打扮的马贼吗?他当时正在打劫你吗?” 可赵建国低头不语,让他感到十分郁闷。 他望了望后院的大门,高喊:“李肆,你马上过这边来!” 李肆畏畏缩缩地掀开那张油布门帘,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来到张大民的面前。 张大民直指赵建国反问他:“那天晚上,天上还有月亮,他杀了人,你是否也在现场,亲眼目睹?” 李肆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表示默认自己亲眼所见。 “哦,你真看见了?他到底怎样动手杀人?你不妨说来听听!”张大民仿佛如获至宝,喜出望外。 李肆伸出一只手臂,仿佛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马刀,径直走到身旁马匪的胸前比划了两下,一边模仿那晚赵建国杀人和动作,一边声情并茂地还原当时现场的情形,“他就这么捅了一下,那个窃贼就死了!” 那个被对方当做假想敌的马匪,十分厌恶地推开李肆的右手。张大民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随即打了一个响指。只见一个马匪立刻从腰间拔下一把火钳,直接送到他手里。 “对对,他就是用我家这把火钳捅了那个家伙!”李肆终于认出了自家的物件。 张大民扬起手中的火钳,轻描淡写地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杀死那个人?” 李肆想了一会儿,“当天晚上,门外的月光雪白,我只看到三个黑影从后院的门口走进客栈的大堂......” “他们是同时进来吗?”张大民忽然打断李肆,插嘴问道。 “不是,他们先进来一个人,跟大堂里负责监视我们的守卫扭打在一起,可惜后来打不过,守卫跑了。可他刚跑出门口不远,就被埋伏门外的刺客杀死了。然后另外一个黑影才冲进来,想抢我旁边那个上了年纪的罗大爷,可他在旁边碍手碍脚。”李肆指了指还待在浴桶里的赵建国,“于是,两人扭打起来,他就这么一捅,人就死了。” 张大民不耐烦地问:“他们到底是抢劫,还是杀人?你可以说得清楚点吗?” 李肆傻愣愣地想了老半天,“我也不知道,不一定是杀死人再抢劫,也许是抢不动才杀人,他们杀人动机不是很明朗。我又不是侦探,怎么可能看得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5章 突然造访 张大民不厌其烦地听完李肆的陈述,攥着那把火钳,充满敌意地凑到赵建国的跟前,不怀好意地问:“你就是传说中那个随便拿根棍子就可以把人捅死的绝世高手?” 赵建国浑身颤抖地坐在浴桶里,牙齿哆嗦得捉对打架,咯咯作响,他吞吞吐吐地回答对方的提问。 “当时,那名刺客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要杀人,我十分紧张和害怕。人一紧张,就会做错傻事。人一害怕,做事就不会考虑后果,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呵呵,你这个理由编得有些牵强。作为一个正常人,在当时那种紧急情况下是不可能做出如此超常的举动。很显然你这是在撒谎!”张大民随手将火钳猛插桶壁,赵建国下意识地抖动肩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相反方向移位。 浴桶里的洗澡水因为他身体的晃动而溅出外面。那把扁头的火钳直接捅穿木板,插得只剩下裸露在外的手柄。如果赵建国不移动他的身子,火钳早就插进他的胸膛。他心有余悸地盯着插进桶里的火钳,一言不发。 “请问你害怕了吗?你紧张了吗?你做出傻事了吗?我看不出你有一丁点的紧张和害怕。在这么近距离,这么短时间内,你还能迅速做出反应,成功避开火钳的袭击。你身上每一块肌肉的条件反射,以及每一处细微的生理反应休想瞒住我的火眼金睛。” 赵建国沉默地听着张大民提出的质疑。即使他身上的鸡皮疙瘩直冒,此时他也感到没那么冷了。即便野外的凉风习习,寒意袭人,他依然十分镇定地坐在桶里,冷眼旁观对方的一举一动。 张大民紧紧地握住把柄,将插进木桶的火钳一点点地向外拔出,铁棍在木头缝隙里摩擦,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响声,让人听了牙齿一阵阵地酸痛与发麻。等穿进木板里的火钳全部拔出来后,桶内盛满的冷水从拇指大小的孔里倾泻而出,水流了一地。 张大民把火钳丢给旁边呆立的李肆,然后指着桶里的赵建国发出命令:“还愣着干什么?马上给我站起来!” 赵建国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钻出水面,右手立即捂住裆部遮羞,左手连忙去撩柴垛上的衣物。张大民横插在赵建国和柴垛的中间,挡住对方伸出的手臂,尽量不让他拿到任何东西。 “大家都是男人,你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像个娘们,赶快把手拿开,双手自然伸直,放到身体两侧,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目视前方,保持立正姿势。” 张大民提枪恐吓,赵建国犹豫不决地放开双手,手指自然下垂,挺直腰杆站立,整个身子赤条条地展露在众人面前。围堵的马匪们面无表情,视若罔闻,熟视无睹,仿佛看着一具死尸。 张大民收起枪口,向旁边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那些扮演马匪的军统们捡起赵建国那堆破破烂烂的粗布长衫和裤子,掰开,揉捏,甚至放到水里搓洗,最后连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他们无奈地丢下赵建国的烂衣服,开始疯狂地翻找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几个军统还打着手电筒,掀开井盖,照射院门左侧那口深不可测的古井,那情形好比探测井底埋藏的宝藏。他们放干了浴桶里的冷水,一块块地敲击桶壁,企图找出木板里夹带的东西。 张大民站在赵建国的面前,来回踱着步子,仔细打量赵建国身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要看透皮肤底下是不是也藏着地下党的密码本。他目光所到之处,停留了许久,就像一个彩超医生专心致志地检查一个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 “你年纪并不是很大,身上伤疤倒是不小。既然全身有这么多疤痕,最好就不要出来混了。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身体留有特殊的印记,搞不好就很容易导致身份暴露。难道延河那边都没有人了吗?”张大民一边审视,一边转头吩咐手下,“来人,你们赶紧查验,如实填写记录。” 军统们七手八脚地围过来,有的拉出卷尺丈量赵建国每一处伤疤的长度,有的拿出纸笔记录疤痕的尺寸及形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仿佛在做人体解剖学研究。 张大民盯着目光冰冷的赵建国,劝道:“依我之见,天亮以后,你最好原路返回,从哪来回哪去。因为你已经暴露身份,身份暴露的情报人员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你再继续往前走,只有死路一条,也没人帮得了你!” 赵建国沉默不语,十分冷漠地看着对方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无可奈何的心情之中夹杂些许迷茫与愤怒。军统们几乎翻遍了后院里每一个角落,还是一无所获。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领头的面前,等待撤退的命令。 张大民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不过他还不死心,大手一挥,叫道:“马上搜他全身!就算扒了他的皮,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军统们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疑惑不解地望着头领。这家伙身上一丝不挂,空无一物,一目了然,还用搜吗?张大民看到手下听到命令后,竟然一动不动,大声斥责道:“真是一群蠢猪!他不穿衣服,就不用搜了吗?特高课上学到的那些知识都被你们忘得一干二净了?还不快搜!”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赵建国生拉硬拽地拖出浴桶,然后点亮手电筒,细细地查看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伤疤,每一缕头发。每个人都伸手揉捏或者指掐每一处伤痕,检查得十分细致而到位。 赵建国仿佛一只待宰的羊羔任凭对方摆弄,他耐着性子,忍着疼痛,默默地接受他们彻底的检查。 张大民抬头仰望头顶那一轮皎洁的圆月,自言自语,“咱们检查那么久,这家伙居然一个屁都不放!” 军统们随即不约而同地将赵建国的双手反扭,将他撂倒在地,他们蹲下身子,几乎紧趴地面,非常认真地检查某个不可描述的隐秘部位。赵建国咬了咬牙,心里暗暗记下这个胯下之辱。 徒劳无功的张大民及其手下悻悻地从后院的门口返回客栈的大堂。紧跟其后的军统们押着赤身裸体的赵建国,店主李肆犹如一只担惊受怕的野兔,若即若离地跟在他们后面。 大堂里,他们几乎掏遍了罗树林遗弃的行李箱,翻遍了赵建国丢在墙角的那堆破烂,找遍了每一个墙角,每一张床铺,就连李肆刚抹平弹孔的泥巴都被挖开来检查。西北驿站再次遭受摧残与重创,店主李肆望着彻底被毁的客栈,欲哭无泪。他仇视着军统们忙碌的身影,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张大民神情冷漠地站在客栈的门前,冲着手下努了努嘴,军统们松开了紧扣赵建国的双手。赵建国翻身而起,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怒气冲冲地盯着。 “你赶紧穿上吧!以后洗澡的时候,不要那么贪玩,找个安全的地方。被人一丝不挂地逮住,要是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张大民捡起几件像样的衣服猛摔到赵建国的头上,转头叮嘱李肆,“老板,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这位贵宾,他身上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记住,以后一定要给客人洗热水澡,你心疼那两个柴火钱干什么?只要你服务到位,就不愁没有生意做。” 李肆唯唯诺诺,张大民说完,转身就走,他手下的军统们也悄无声息地紧跟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6章 无孔不入 赵建国一边仇恨地望着张大民等人走向东北酒馆的背影,一边利索地将裤管套上自己的双腿。他一直盯着对方的身影进入酒馆的大门,才收回自己杀人的目光,动作十分麻利地提起裤子,系上裤腰带。 李肆跟赵建国交换了一下眼色,赵建国看着李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李肆无奈地摇了摇头,充满歉意地跟赵建国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想把责任往那些人身上推。 “客官,请你不要见怪,这些马匪就是本地的土皇帝与阎罗王,胡作非为,为所欲为。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我们说了不算!” 李肆再次瞟了一眼对面的酒馆,两人各自转身回屋。赵建国一边穿上被马匪们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衣裳,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跟李肆平静地说道:“我无所谓,只要别怪我连累你就行,反正我住不住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生死相关,共存共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肆一脸漠然,似乎惊魂未定。赵建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堆蜷缩在角落里的破烂行李,不禁摇头苦笑。 虽然张大民及其手下的军统们再次把它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东西并不混乱。凡是他们因为检查而肢解的东西,几乎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跟他们那种卑鄙无耻的行为相对而言,他们这种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倒也令人刮目相看。 赵建国十分爱惜地捡起一沓被他们翻得颠三倒四的本子,坐在房间里仅存的一张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桌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整理归档。 他按照本子编排的页码顺序,一张张地折叠,把卷起的书页轻轻地拉伸抹平,纸上有些字迹由于遭受劫匪多次的践踏,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抽出其中一张书页摊开桌面,转身从墙角一个经过伪装的弹洞里,掏出一个子弹大小的金属瓶,拧开盖子,在纸上倒出一滴黄豆一样大的不明液体,然后伸出手指将它涂满那张巴掌一样大的纸面。 等药水全部渗进纸里,他点燃一支火折,拿起那张纸凑到微弱的火苗旁边烘烤,大约烤了三十秒钟,纸面上隐隐现出了几行看似透明的字体。 他大致看了一下那几行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字句,收起逐渐发黄,几乎吹弹可破的纸张,感到有些失望。 他怅然若失地摞起那堆曾经陪伴自己多年,残破不堪的书籍,一股脑儿地夹在腋下,仿佛一个去准备上课的老师,神情自若地走出房间。 赵建国来到客栈的大堂,李肆和他父亲李龟年蹲在灶台旁专心地啃吃馒头。赵建国的突然出现,着实让两人吓了一跳。他们仿佛正在偷吃的窃贼,一边惊讶地张大嘴巴,一边往嘴里运送食物。 赵建国径直走向灶台,炉膛里的柴火正在熊熊燃烧,铁锅里热气腾腾。李肆狼吞虎咽地吃下最后一口馒头,尤为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他从腋下拿出那一摞破书,毫不犹豫地丢进火里。燃烧的火焰蹿得老高,熊熊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厅堂。 也不知道潜伏在哪个角落里的马匪们,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一拨人有条不紊,一声不吭地撂倒赵建国,另一拨人冲到灶台边,忙不迭地拿起边上的火钳,一个劲儿地从炉膛里捞出那些还在燃烧的。赵建国一动不动地被他们摁在地上,他眼角斜视那堆即将烧成灰烬,冒着幽幽蓝光的火苗,嘴角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对面的东北酒馆一间宽敞明亮的地下室内,烛光摇曳,人影重重,军统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被军统的马匪们严刑拷打的福井双雄已经形容枯槁,面目犁黑,奄奄一息。他们手脚并用,生拉硬拽地从木制刑架上把他拖下来,齐心协力地架上一个平台,他像条死熊一样躺着。 一个人模狗样的军统操着一把老虎钳,猛然夹住福井双雄的手指,惨烈的喊叫声顿时响彻地下室。 刘占元脸色阴冷,他瞟了一眼垂死挣扎的鬼子奸细,独自转身离开。身后的惨叫声愈演愈烈,投射到墙上的影子,还在不停地挣扎起伏。好比上演一场激烈战斗的皮影戏。 外出执行侦查任务归来的张大民走下密室狭窄的楼梯,悠然自得地来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刘占元面前汇报工作。 他压低嗓门,小声说道:“帮主,刚才我已经去查对面那个杀人凶手。那小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像刚从粪坑里钻出来一样,他洗澡用过的冷水黑得就像粪坑里的污水。凡是他身上可以隐藏东西的任何部位,我们都仔细查过了,就连李肆修补的破墙也不放过。” 刘占元抬起头,似乎很不太满意手下的这些回答,他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能耐大,可以让人把吞下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但是你每次汇报工作的时候,可不可以直接说重点?不要跟我讲那么多废话!我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张大民随即挺直腰板,提高声调,“帮主,调查的结果是没有结果。刚开始我怀疑他是不是吞下了密码本,可是检查之后,我发现这根本不可能。那么大一本书,就算一头牛也不可能吞得下去。因此,我推测密码本有可能是微型胶卷。” 刘占元气呼呼地骂道:“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延河那边的土老帽目前还没有掌握这项技术。即使他们掌握了,也不一定能买到微型照相机和微型胶卷这样的高端设备。恐怕他们都不知道微型胶卷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张大民被骂得有些提心吊胆,他唉声叹气地说道:“帮主,那家伙很难对付,他就像茅坑里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 刘占元看了看张大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明天,我专程跟你去对付他,你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要老是藏着掖着!跟我那么多年,你这吊人胃口,爱卖关子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7章 鬼子的遗言 张大民不意思地低下头,他狡黠地笑道:“呵呵,帮主教训得对!卑职记住了。只是在下记性实在太差,有时难免会犯错误。还望你见谅!” 刘占元冷不丁飞起一脚,踹了一下张大民的臀部,怒道:“闹了大半天,你小子还是说了一大堆无关痛痒的废话!你再啰嗦,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说完,刘占元伸手佯装拔枪,张大民一把压住他的手背,满脸堆笑,“嘿嘿,帮主息怒!我说就是了!何必大动肝火,小心气坏了身子。经过咱们初步调查,我发现那小子应该是一名地下党,因为他身上具备一名党员应有的素质。但他不一定是地下党的谍报人员。” “哦,此话怎样?何以见得?”刘占元感到有些诧异,原来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红色根据地里一名默默无闻,穷困潦倒,形同乞丐的小学教员,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深藏不露,而且还有些来头。 张大民娓娓道来,“这次行动,跟我同去的人马都是咱们系统里一等一的侦查高手。弟兄们一致认为,那家伙根本就没有经过专业化的常规训练,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十足的野蛮人。我们过去的时候,刚好碰见那小子坐在客栈后院的冷水桶里,光着身子洗澡,于是趁机羞辱他一番,而他的表现却让人深感失望。因为作为一个非常出色的谍报人员,必须学会隐忍与克制,很显然那小子喜怒形于色。” 刘占元不禁陷入沉思,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赵建国时,对方那张性情乖戾,急躁不安,警惕性强的老脸。 “对,那小子的确喜欢撒泼斗狠,就像一只争强好胜的公鸡。”刘占元加以肯定,其实有时候他也不想输给别人,因为实在咽不下那口恶气。比如他打死独眼龙,并摧垮其手下的人马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张大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还在被手下狠命折磨的福井双雄,回头跟自己的心腹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说道:“可是咱们不一样,不喜欢与人争斗,也不会迁怒于人。还在军统训练营时,受人侮辱早已司空见惯,侮辱他人已是家常便饭。当一个谍报人员感情用事,喜怒无常,脾气暴躁,还没等敌人动手杀他,恐怕他早就被外界的干扰活活气死。可惜这些必备的基本条件他一个都没有,倒是有一身的臭毛病。当他被我们羞辱时,异常愤怒;当店主李肆出卖他时,却非常失望。” 刘占元从思忖中,回过神来,“不会吧?他表现得那么糟糕?” “呵呵,简直糟透了!明天咱们一起去会会他,你就知道他有多糟糕了。” “哼哼,先别高兴得太早!也许你所看到的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并没有看到事物的本质。也许他们训练的项目跟咱们相比天差地别,你按照固定的思维考虑问题,难免容易出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做法。” 刘占元带刺的话语就像一瓢瓢冷水狠狠地泼到张大民身上,而张大民就像一个尝过百草的神农百毒不侵。 他厚着脸皮,正色说道:“帮主,你的分析不无道理。虽然咱们训练的科目跟他们相比有天壤之别,但是他们的生活过得非常艰难。因为咱们的人数成千上万,他们却始终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红色真理。因此他们培养出来的谍报人员从不贪生怕死,也绝不苟且偷生。那些人只会比咱们更阴狠,更决绝。” “按照你的意思,他只是一个挡箭牌?延河的地下党压根就没把密码本交给那个愣头青?”刘占元提出疑问。 张大民摸了摸鼻尖,想了一会儿,“目前,我还不敢确定。因为这件事情刚开始发生在申城,凡是跟密码本有关联的地下党,咱们已经处理了好几个,几乎每个人都视死如归,英勇就义。” “这就是地下党红色革命思想的过人之处,咱们自愧不如啊!”刘占元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他沉思片刻,然后迈开步子走向地下室的楼梯。 他一边往上行走,一边回头看着身后紧随而至的张大民,然后胸有成竹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最近,我正在查找对面那小子的相关信息,相信再过不久,咱们派出去的人员就会有回音。第二个监视的对象目前还没到家,他还在路上徘徊,前方负责跟进的弟兄们还没传来消息;第三个寻找的目标,也就是咱们的内奸,眼下还没暴露身份,我估计他在等待时机成熟。现在我只希望那家伙能透露一点他所掌握的情报。” 说罢,刘占元指了指台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日本鬼子福井双雄。就在他们两人即将走出地下室时,福井双雄发出了最后一次惨叫,声音显得格外低沉而柔弱无力。生性敏感而多疑的刘占元顿时怔住了,他呆立楼梯之上,转头俯视下方。 只见其手下的人马正在给濒临死亡的福井双雄注射一剂强心针。随队军医拿着一把食指大小的注射器针头插入伤者臂弯里的静脉血管里,然后将针筒里的透明液体推进血管。负责审讯的人员侧耳倾听福井双雄最后的遗言。 不一会儿,军医拔出针管,停止注射药物。他先摸了摸福井双雄颈上的脉搏,发现脉搏已停止跳动,再掰开对方紧闭的双眼皮,看到瞳孔已经放大。于是,军医开口叫道:“他死了!” 审讯人员抬头望着楼梯上的刘占元,如释重负地报告结果:“临死前,他只说了三个字,罗树林。” 刘占元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疑惑不解地回头看着同样疑问重重的张大民。 张大民转头看了看地下室里的众人,又抬头看了看欠扁的刘占元,莫名其妙地说道:“帮主,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我可没掌握二号目标的有关信息。” “明天你马上发电报询问总部,详细了解情况。这是我第二次在情报里听到罗树林那老家伙的名字。”刘占元转身,直接上楼。副手张大民也默默地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8章 老罗归来 入夜,晚风熏得游人醉。迷朦夜色笼罩之下的西北东城,经济萧条,大街上冷冷清清,行人十分稀少。风尘仆仆的罗树林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西北老家县城所在地。 他站在街边的路口,拍了拍身上沾满的灰尘,信马由缰地钻进一个小巷子,来到一家专卖冰糖葫芦和糖画的小店跟前。一个身穿粗布长衫,长相斯文,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他眼睛一睁一闭,嘴角垂涎三尺,微微的鼾声清晰可闻。 罗树林伸出那根从不离手的拐杖,重重地敲了敲柜台厚实的木板,喊道:“唐老虎,鬼子来了!” 那个名叫唐老虎的中年男子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他猛然睁开那双小眼睛,一蹦而立,随手捞起案板上的切刀,惊慌失措地左右张望。当他看清站在面前只有罗树林一个人时,唉声叹气地责怪道:“老罗,你不要吓唬我好吗?” 罗树林连忙脱下黑色的绅士礼帽,满脸堆笑,“呵呵,你小子警惕性太差了!来一串冰糖葫芦,一个糖画。” 唐老虎点燃两根烛火,拿出一柄勺子,从瓦罐里舀了半勺稀稠的红糖,放到火焰上一边加热,一边看着罗树林,开口问道:“你要画什么?” “就画一只凤凰吧!” “看样子,你刚从外面回来?” “是啊,我退休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一会儿,勺子里的红糖逐渐化开,一股甜腻腻的香味扑鼻而来。唐老虎将勺子挪到一块铁板上方,一边细细地倾倒糖浆,一边耐心地作画。 过了两分钟,一只用糖料画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他们眼前。唐老虎放下勺子,从竹筒里拔出一根竹签,粘到糖画上,然后抓起铲刀,小心翼翼地铲起来,递给眼前这个老顾客。 罗树林就像天真的孩童紧紧攥在手里,他快速地抽出木架上的一串冰糖葫芦,奸诈地笑道:“两个一共多少钱?明天我再给你!今晚先欠着。” 唐老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块大洋!老罗你变坏了!这种小本生意,仅够养家糊口,如果鬼子过来,啥也没有。你也好意思坑我!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你尽管放心,我只坑鬼子,不会吭你。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说明天给就明天给,绝不会反悔。” 罗树林戴上礼帽,撂下一句狠话,头也不回地走出那家店铺,然后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他刚离开不久,早已停在巷口窥伺的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两个军统打扮的年轻男子,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进店里,不由分说地摁倒店主唐老虎。 “给我老实点!刚才那死老头都跟你说了什么?”一个满脸凶相的男子厉声问道。 唐老虎惊恐不安地趴在台上,歪着头,嘴唇颤抖,憋了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爷,我不知道什么对方得罪了你们?他只是跟我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和一个糖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话音刚落,另一个男子狠狠地揪住唐老虎的脑袋,“你撒谎!既然你们不认识,为什么他拿了东西都没给钱,你就放他走了?你以为哄三岁小孩呢?快说!要不然,我一枪毙了你!” 面对入侵者枪口的威胁与恐吓,唐老虎只好如实交代,“爷,他家就在前面小巷子拐角的地方,他是这里的老邻居,答应我明天才送钱过来。” 他们松开失魂落魄的唐老虎,然后将巴掌那么大的店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两人大失所望地钻进车里,司机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唐老虎望着轿车离开的背影,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罗树林攥着送给孙子和孙女的礼物回到久违的家门前,这是一座僻静的西南小院,砖瓦结构的房子由于年代久远,显得十分陈旧。 他怀着迫切的心情,使劲地拍了拍那扇熟悉的大门。木板上张贴的门神早已泛黄,脱落的边角随着飒爽的秋风翩翩起舞。 嘭嘭......他一下又一下地拍打木门,一边拍,一边喊:“罗振刚,你老爹我回来啦!快开门呐!” 院子里寂静无声,始终无人回应。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确认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大门两侧悬挂的长形木板上镌刻的对联字迹,再次印证这是他家的房子,因为这副对联就是他的杰作。 等待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它十分考验一个人的耐性。漫长的等待中,罗树林一次又一次地猛拍木门。假如不是年老体弱,这会儿他早就破门而入。偌大的院子里总算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倦意沉沉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后,不温不火,慢条斯理地问:“爹,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罗树林神采飞扬,喜出望外地冲上前,一把搂住儿子的肩膀,尤为庆幸地说道:“没办法!从延河到东城又没有火车经过,我只能搭国军的顺风车回来。路上差点栽了跟头,赔了这条老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罗振刚挣脱罗树林的怀抱,侧身把父亲迎进门,然后转身拉上门栓。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往里走,一边小声叮嘱:“爹,你走路慢一些,说话小声些,孩子们都睡着了!可别吵醒了他们。” 罗树林为了讨好儿子欢心,他满脸陪笑,装腔作势,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 院门外街头的某个角落,尾随而至的军统人员目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大老远地监视罗树林的一举一动。 院子里,一个身材走样的年轻少妇站在卧室门前翘首以盼,她穿着紧身睡衣,雪白的肌肤松弛,肥胖的躯体凹凸有致,性感妖娆。 她目光涣散,一脸颓废的样子,哈欠连天地站在门槛里边远远地望着,仿佛那道坎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就是罗树林的儿媳刘月娥。 罗振刚撇下父亲,仿佛赶着回去跟媳妇睡觉似的,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身后的罗树林就像一个投靠远房亲戚的糟老头,孤单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即将走进房间时,罗振刚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他径直转身挡住罗树林,轻声问:“爹,你不是从学校带行李回来了吗?都弄丢到哪去了?” 言辞非常恳切,可他关心的不是父亲的死活,而是行李的下落。知子莫若父,儿子这点小心思,身为父亲又怎能不知?罗树林看了看儿子那副贪婪的嘴脸,直接了当地让他尽早死了这份心。 “我没有行李,都一把老骨头了,你叫我怎么带回来?外面兵荒马乱,我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行李一件都没有?怎么可能?上次你回来时,不是还带着一个皮箱吗?难道你还想让我跟你回延河去拿?” “我已经退休,你不用去了。喏,我只带回了两个行李!”罗树林晃了晃拽在手里的冰糖葫芦和凤凰糖画。 罗振刚嗤之以鼻,一声冷笑,“你都快入土的人了,还童心未泯,净买这些为老不尊,老不正经的玩意儿。” “呵呵,这是我送给孙子和孙女的礼物!我想去看他们一眼。”罗树林一脸讪笑,拄着拐杖,迈开步子走向他们的卧室。在他看来,儿子和儿媳简直比西北马帮的刘占元及其手下的马匪还要难以对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9章 催命鬼 罗振刚的媳妇刘月娥立刻跨出门槛,将肥胖的身子堵住门口,有点不耐烦地跟罗树林说出了家公进门后的第一句话:“爹,孩子们都睡着了!您最好别去打扰他们!” 罗树林委婉的语气中包含一丝恳求,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糖画,“没事,我就看看,顺便把它插在床头,等他们睡醒之后就可以吃了!” 刘月娥寸步不让,断然拒绝,“爹,这半夜三更,您插一串糖葫芦在床头,容易招来老鼠偷吃,万一老鼠咬了孩子怎么办?再说了,你回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尘土,这糖片儿也沾了不少灰,孩子们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哦,对啊!你看我都老糊涂了!”罗树林收起糖葫芦,扬起脖子,眼睛透过缝隙往屋里瞟了一下,然后悻悻地转头离开儿媳堵住的那道房门。刘月娥剜了一眼罗树林的背影,狠狠地摔了一下门,转身进屋。 罗振刚不置可否,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媳妇撒泼放刁。屋里隐隐传来一阵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他跟上父亲,催促道:“爹,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有什么事儿,咱俩明天再说!” 罗树林一脸茫然,他一边默默摇头苦笑,一边走向对面隔壁的卧房。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他惊呆了。 罗振刚连忙解释道:“爹,你别生气!咱家地方小,为了给孩子们腾出地方玩,我只能把一些东西暂时搬到你的房间。” 罗树林哭笑不得,他仿佛对着空气说话,自个儿嘀嘀咕咕,“只要孩子们玩得开心,我也就无所谓了。” 罗振刚钻进房间里晃了一圈,幸灾乐祸一般说道:“不过,你的床铺还在,被褥还在,只是上面沾了一些灰尘。你简单收拾一下,今晚就可以睡觉了。” 罗树林神情沮丧,他一脸疲惫地钻进屋里,“好吧,只要有地方睡就行,不必大费周折。” 儿子笑了笑,哈欠连连地走了出去。罗树林站在夹缝中,怅然若失地望着堆满各种旧家具和杂物的房间,曾经充满浓厚文化气息的书房早已面目全非。摆满各种古籍的书架被挤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架上遍布厚厚的粉尘和七零八落的蜘蛛网。 他谨小慎微地将送给孙子和孙女的见面礼插到一个不容易碰到的墙角,然后撸起袖子,开始清理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尽量整出一条路,便于行走出入,以及上床睡觉。 他鼓捣了几分钟,总算开出一条通道,勉强可以走到那张凌乱不堪的卧榻。他捡起书架旁那把经久不用的鸡毛掸子,轻轻地拂去榻上的尘埃,静坐床头,望着窗外出神。 对面的窗纸上映着罗振刚和刘月娥并肩而坐的身影,隔着三丈来宽的院子,隐约可以听到他们两人的絮絮叨叨,似乎在商量有关罗树林退休回家,如何居家养老的问题。 罗树林一声长叹,他十分悲哀地下床走路,仿佛做贼一般,动作轻缓地收拾东西。横放在床前的一个笨重的柜子,非常碍手碍脚。他有好几次转身时,后背总是碰到它,磕得皮肉发麻。如果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贸然摸黑上床,非被它绊倒不可。 他咬了咬牙,使出浑身解数,才挪动柜子的一角。木头拖地发出的嘎嘎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非常刺耳,刘月娥警觉地把头探出窗外,抱怨连天,叫苦不迭。 “振刚,你家老头子又在那边瞎折腾了,他整那么大动静,就不怕吵醒孩子吗?你赶紧过去看看,让他悠着点,别闪断了老腰,搞不好瘫痪在床,咱们的小日子就没法过了。” 罗振刚光着膀子走出卧室,来到父亲的房间。昏黄的灯光照耀之下,只见父亲铆足了劲儿,拖住柜子的一条腿,企图将它往前挪。可是不管罗树林怎样用力,柜子依然纹丝不动。他无可奈何地甩开膀子,以气吞山河的架势抻住柜子的上半部,硬生生地把它挪到墙角。 罗树林喘着粗气,仰头望着儿子满是幽怨的眼神,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儿子,你怎么过来了?赶紧过去陪老婆和孩子,我自己能行。” 罗振刚扬起眉毛,终于说了一句还有点人性的心里话:“爹,刚才回来的时候,你吃东西了没有?” 罗树林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犹豫不决地望了儿子一眼,似乎回答这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也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愣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还没吃呢!路上黑灯瞎火,你让我去哪找吃?” 罗振刚的心里毫无愧疚,他心安理得地说道:“那没办法了,谁叫你回家太晚!现在灶里的炉火都灭了,你等到明早再吃吧?” “好吧!反正我也不饿!”罗树林话刚说完,只觉得肚子里咕咕直叫。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连日来的奔波赶路,至今滴水未沾,滴米未进。他已经饿得老眼昏花,四肢乏力。 罗振刚厚着脸皮,话锋一转,直奔主题,“爹,我妈死了以后,她留下了一笔钱,请问这钱哪去了?” 罗树林心里一惊,他望着儿子那张贪得无厌的嘴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妈死了那么多年,她留下了什么钱?我怎么不知道?” 面对父亲的质问,罗振刚变得有些底气不足,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做贼心虚,“就是我妈临死前留下的那笔钱......好像有五百块大洋呢?眼下部门里有个空缺的领导岗位,也是个旱涝保收的美差,我得花钱跟上司打声招呼,要不然咱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罗树林脸上充满愧疚,“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咱俩回头再商量好吗?” “你在延河振兴小学从教那么多年,难道都没领一点薪水吗?”罗振刚一点都不甘心,他继续追问。 “领了!只是没有那么多,国民教育部还拖欠我的退休金呢?赶明儿,我再讨薪去。” 罗树林的脸上现出一丝苦涩的神情,鬼知道人家还给不给他这笔催命钱。 罗振刚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杯水车薪,领回来一堆废纸,不值几个钱。” “领得一点算一点,有总比没有的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我困了,先睡了!老妈留下的那笔钱,你再好好想一想藏在哪里?是不是回来的路上被马贼劫走了?” 罗振刚打了一个哈欠,还没等父亲回答他的问题,直接甩走离开。 罗树林哑口无言,他呆坐在拥挤不堪的房间里无所适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0章 情义两难 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蚂拐镇上,外出练操而归的刘占元骑着钟爱的战马回到东北酒馆的门前,勒马飞身落地。 豆大的汗珠挂满他那张年轻俊俏,英气逼人的脸蛋,汗水几乎湿透了他的衣裳,修剪整齐的头发冒起一股腾腾的热气。 他抓起一张手下递给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滴,一边解开衣服的扣子,一边往屋里走。恭候多时的副手张大民揣着一份密电,肃立在沏好茶水,备齐早点的茶几前。 刘占元脱下上衣,随后丢给旁边的手下,身上只穿一件灰色的短衬。他心平气和地落座,端起茶几上的冷饮先干为敬,然后抓起盘子里的馒头啃食。 张大民随即呈上电文,轻声报告:“帮主,今早接到西北方面来电,二号目标已经抵达东城老家。自从昨晚他走进家门之后,至今还没见他现身。” 刘占元一边啃馒头,一边看了几眼电文,然后随手丢给张大民,焦躁不安而疑惑不解地问:“他们在申城的情报联络站被咱们军统一窝端了,地下党也被抓的抓,杀的杀。现在延河那边的情报站形同虚设,可是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咱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监视对面的头号目标还在睡大觉吗?” 张大民转头望着门外对面二楼的窗户,若有所思地说道:“是的,帮主!那小子可真能睡,都日上三竿了现在还没醒!” “特么地,都火烧眉毛了,他却睡得像一头死猪!我可没有这等闲工夫跟他们继续干耗下去!” 刘占元说罢,快速地拔出手枪,瞄准二楼的窗户,干脆利落地射出一发子弹。 怦然而起的枪声在寂静的晨间显得十分突兀,不过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 子弹穿透对面二楼新装的白色窗纸,直接打到窗前新刷的墙壁,墙上一大块黄泥扑簌簌地往下掉。沉睡中的赵建国顿时惊醒过来,他抖落脸上的泥巴,翻身坐起,探头窥伺窗外的动静,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惊扰他的美梦。 西北东城罗家小院,罗振刚的卧室里传出一阵孩童的嬉闹之声,一个眉清目秀,天真可爱,大约五六岁年纪的孩子光着膀子,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刘月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一边使劲往回拉,一边大声训斥,“赶紧穿衣服,小心着凉。” 半梦半醒之间,罗树林猛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摸索床头的老花镜,然后快速地架上鼻梁。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对面的卧室,隔着三丈多宽的院子,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的欢叫,以及孩子母亲刘月娥的低声斥责。 罗树林激动地翻身下床,他光着脚丫子,鬼鬼祟祟地走到对面卧室的窗口,偷偷摸摸地往里瞟了一眼,宝贝孙子在床上跳动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立即折身返回自己的房间,连忙从床底捞出一双旧皮鞋套上修长的脚板,快速地披上衣服,拔下床头珍藏许久的礼物,乐滋滋地走了出去。 他攥着昨晚赊账讨来的冰糖葫芦和糖画,笑眯眯地坐在卧室门前的石阶上,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满怀期待地等着,就像他年轻时第一次见到情人那样欢心,那样美妙,那样令人向往。 孙子罗劲松最先从卧室里蹦蹦跳跳地钻了出来,他连滚带爬地越过门前的小台阶。孙女罗玉雯颤巍巍地跟在后面,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被母亲刘月娥一把逮住,抱在怀里穿鞋。刘月娥一边伺候女儿穿鞋,一边望着前面乱跑的儿子,“你慢点,注意看路,别摔着了!” 看到孙子和孙女的出现,罗树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从他们出门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孩子的身影,这会儿他眼里只有孩子。 他聚精会神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心里就想吃了蜜糖一样甜。孙子罗劲松能跑能跳,能说会道,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孙女罗玉雯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刚满两周岁。 他们几乎都遗传了老罗家优质的基因,男孩长得鼻子坚挺,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身材拔尖;女孩长相甜美,五官精致,丹凤眼,樱桃小嘴,美人胚子。 不过孩子的穿着却让他大跌眼镜。正所谓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而他那个毫无品味的儿媳刘月娥却不分轻重地把他们打扮得就像地主家的公子和小姐,身上充满一股浓浓的铜臭味,显得庸俗不堪,令人咋舌。 罗树林高兴地从台阶上一蹦而起,即使他从昨晚到现在滴米未沾,早已饥肠辘辘,浑身冷汗直冒,此时他也忘记了烦恼与忧愁,忘却了饥饿和痛苦。 他走下台阶,来到院子的中央开始手舞足蹈,就像只土狗一边兜圈子,一边回头找它的尾巴。 他嘴里不停地哼唱着自编的童谣,“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山上有敌人;敌人不说话,个个装哑巴。机关枪一响,敌人投了降……” 孙子罗劲松终于跑到了他面前,喜出望外地看着面前这个有点陌生的老头,惊喜地冲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非常亲切地高喊:“爷爷,爷爷回来了!妹妹,我们的爷爷回来了!” 他一边呼喊,一边望着身后蹒跚而来的妹妹。罗树林闻言,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一把抱起孙子,紧紧搂在怀里,亲了又亲,看了又看。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心酸和苦累,似乎都已化为灰烬,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刘月娥脸色阴沉地牵着女儿罗玉雯跟上来,当罗树林看到儿媳大为不悦的神情,立即停止了亲吻宝贝孙子的动作。他微笑着蹲下来,把孙子放下地,然后将冰糖葫芦塞到小家伙的手里。 那小家伙顿时欢呼雀跃,“谢谢爷爷!妹妹,你看!爷爷给我冰糖葫芦!” 罗劲松一边喊,一边冲身后的罗玉雯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情不自禁地扑上前搂住罗树林的脖子,亲了一下他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他乐呵呵地笑得合不拢嘴,“爷爷知道你很喜欢吃,特意从外面给你买回来!” 罗树林蹭了蹭孙子的小脑袋,又偷偷地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罗劲松调皮地松开手,小跑到妹妹跟前,张开小嘴,狠狠地咬下一个糖葫芦,咋吧嘴,津津有味地吃着。孙女踉踉跄跄地跑到罗树林面前,一边伸出小手,一边扑闪小眼睛,一字一顿地叫道:“我.....也.....要!” 罗树林看着孙女急切的眼神和一脸呆萌的神态,心都要化了。罗劲松一把拉住妹妹的小手,连忙搭腔:“你也想吃?那赶紧叫爷爷!要不然我不给你吃!” 罗玉雯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妈妈,咬着手指,想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爷......爷!” 虽然话语含糊不清,但是罗树林已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双手颤抖地把糖画塞进孙女的小手,然后合上她稚嫩的手掌,毫不犹豫地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站立一旁的刘月娥脸上阴晴不定,敢怒又不敢言。 “孙女长得真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妈妈一样可爱!” 罗树林由衷地发出赞叹,他转头望着儿媳那张略显臃肿的脸蛋,小声问:“她小名叫啥?” 刘月娥随即收敛僵硬的表情,极力挤出一丝微笑,“爹,她叫嘟嘟!” 罗树林扑哧一笑,“嘟嘟?胖乎乎的小手,肥嘟嘟的小脸,这小名起得十分恰当而又贴切!” 刘月娥脸上的笑容终于舒展开来,爷孙俩开始往回走。此时,儿子罗振刚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他一边披上工作服,一边打着哈欠,罗树林一把拦住他,问道:“孙女的小名是你起的?” 罗振刚瞟了一眼媳妇,“爹,你看我哪有闲工夫想这些?她妈妈随便叫的!” “哦,恐怕也只有月娥想得出这么好听的小名!”罗树林牵住孙女走上厨房的台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月娥的态度立即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亲切地叫道:“爹,你赶紧洗把脸,咱们也该吃饭了。” 当她回头看到女儿忘情地舔着手里的糖画时,却呵斥道:“嘟嘟,先别吃!你吃完了,等下又不想吃饭了!” 罗树林连忙从孙女嘴里抢过那个已经吃了一半的糖画,然后转头劝告早已啃完冰糖葫芦的孙子,“孩子们,要听妈妈的话,先吃饭,再吃糖,要不然肚子里容易长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1章 欲擒故纵 孙子罗劲松天真地接过话茬,“爷爷,妹妹只喜欢吃糖,不喜欢吃饭。” 罗树林只好把抢来只剩一半的糖画送给孙子,“那这个给你尝一下吧?” 罗劲松一把夺过妹妹吃了一半的糖画,若获至宝地拽在手里。 刘月娥连忙伸手掐一下儿子的胳膊,小声嘀咕,“别吃了,糖片儿沾了灰尘,赶紧丢掉,吃饭去!” 罗劲松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妈妈,无所适从。刘月娥板着脸,一言不发。罗树林感到十分尴尬,一方面他想顾及儿媳的感受,另一方面又对孙子疼爱有加,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他狼狈不堪地转过头,小声地交代宝贝孙子,“你先跟妹妹吃早饭,爷爷还有好玩的东西!” 罗树林说完,径直转身走出小餐厅,留下一脸错愕的孙子呆呆地望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大人之间竟然有这么多规定,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而大人什么都可以吃。 罗树林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走进院子。在孙子面前盲目夸下的海口,当真不知道怎么兑现诺言。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房间里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可以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从而让他们感兴趣。他饿着肚子,踱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卧室,紧蹙着眉头,胡乱地翻找堆满书籍的架子和柜子。 刘月娥望着家公罗树林落寞的背影回到对面的客房,立刻抢过儿子手中的糖片,一边塞到丈夫罗振刚的手里,一边小声训斥两个小孩,“以后不许吃爷爷送给你们的东西!哪个不听话,我就饿死他!” 那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点点头,眼睛时不时地望向窗外极力搜寻爷爷的身影。 罗树林翻箱倒柜之后,总算找到了两本老旧发黄的小人书,书里写着不少有趣的故事,以及画着许多生动的插图。当年他把这几本小人书带去延河时,振兴小学的孩子们争相传阅,百看不厌。 他拿着小人书,仿佛吃了开心果一般,眉开眼笑地回到厨房的小餐厅门口,一眼瞥见儿子罗振刚把他送给孙子的糖画,直接扔到地上踩得稀碎,然后一脚踢到屋檐下的臭水沟里。 他愣住了,呆呆地站立门外,一脸茫然而又无可奈何。 罗振刚抬头的一刹那,一眼看到了门外的父亲,顿时脸颊通红,他尤为尴尬地冲着父亲笑了笑,“爹,我要去上班了,你先跟嘟嘟他们吃早饭吧。” 罗树林手足无措,他只觉两眼直冒金星,赶紧扶住房门,苦撑着不让自己向下瘫倒,他垂头丧气地说道:“你们吃吧!我先去讨薪!” 罗振刚立即冲上前,一把搀住父亲,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爹,你都饿了一天。再不吃饭,你哪来的力气跟那些人讨薪?哪来的神气跟那些鬼抬杠?再说你去那么早,大老爷们都没上班,有谁理你?” 在儿子极力挽留和搀扶之下,罗树林只好进门。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之中,罗树林随便扒拉两口饭,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馒头,随手摔下筷子,往外就走。 “我先去讨薪了,你们慢慢吃吧!” 他一边走,一边撂下一句客套话。留下儿子和儿媳面面相觑,孙子和孙女大眼瞪小眼。 走到院子门口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衣冠不整,这么见人未免有失身份,于是赶紧转身回屋更衣。一夜之间,他突然发觉自己变老了,一脸茫然地站在梳妆镜前顾影自怜。 蚂拐镇东北酒馆门外,西北马帮帮主刘占元盘腿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仿佛一个练功打坐的少林武僧。 他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大街上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企图从这些人身上窥探出有关地下党密码本的蛛丝马迹。 赵建国打扮得就像一个挑粪的农夫,担着两个木桶,气定神闲地钻出西北驿站的门口,走到隔壁一家酒肆打水的身影,进入刘占元的视线,继而成为他特别关注的焦点。 副帮主张大民仿佛一个不会停歇的陀螺,在刘占元坐立的台阶到酒馆里的情报收发室之间来来回回地一路小跑。他跑动的身影直晃得帮主刘占元心烦意乱,不堪其扰。 不一会儿,张大民腋下夹着一份电文,急匆匆地来到刘占元面前,“报告,东城那边来电,请您详细过目!” 刘占元漫不经心地接过张大民呈上来的文件,大致扫视几眼,然后继续往下阅读。文中下笔千言,洋洋洒洒地写满有关罗树林逃回西北老家东城之后的所有去向。 其中包括罗树林的言行举止,动作神态,来回路线,穿着打扮,出行乘坐的交通工具,上下楼梯的次数,外出会见客人的姓名......甚至他儿子腹泻上厕所的频率,以及他给各股室的科长倒茶献殷勤等,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面面俱到。 刘占元耐着性子看完这份冗长的电报,就好比闻着懒婆娘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直看得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张大民见状,随即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递上去。刘占元擦了擦汗,长吁一口气。 “帮主,二号目标最终如愿以偿地领到了他的薪水。” “他拿到了什么玩意儿?” “他拿到了一堆国币!” 张大民翻了翻刘占元手上的电文,足足找了两页纸才找到最后的结论,他照本宣科地念了一小段,“罗树林在延河担任校长期间,国民教育部拖欠他一年零六个月薪水,累计......” 刘占元里立即打断张大民,不想让他继续往下念,插嘴道:“那老家伙闹了大半天,兜了两百多个圈子,就是为了回家讨薪?” 张大民又随手翻了几下电文,瞄了几眼,然后报出三组数字,“他上下楼二十九次,上厕所八次,前后接见四十五个人。” 刘占元不耐烦地问:“为什么东城站那边刚开始不直接跟咱们汇报他回家要钱?” “那是因为咱们要求人家随走随报,随时发送,他们也怀疑罗树林那老家伙有意干扰情报侦查。” “东城站那些酒囊饭袋之徒,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一天到晚都是搜集一些鸡毛蒜皮,乱七八糟的情报,精力都没有花到点上!那死老头简直在考验咱们的忍耐力,瓦解咱们的战斗力!还有对面那个臭乞丐也是这样,直到现在咱们都搞不清楚他的身份!” 刘占元气呼呼地夺过电文,揉成一团砸到张大民的头上。他烦躁不安地站起身,一眼望见赵建国从隔壁的酒肆里挑着两桶水,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张大民望着滚落地上的电报,立即弯腰捡起,塞入口袋,然后笔直站立。 “帮主,万万不可莽撞,请你三思而后行!” 张大民低声劝阻,刘占元憋着一肚子气,径直转身,准备返回他的根据地。 发报员手上又攥着一份密电,风风火火地小跑而至,“帮主,总部来电,请您过目!” 刘占元一听,勃然大怒,“特么地,一天到晚都是电报电报,哪来那么多电报?他们把老子当成邮差了吗?” “帮主请息怒,您要查找的二号目标资料属于绝密文件,必须经过刘司令审批才能查看。不过一号目标的资料已经找到。”发报员依然非常耐心地劝导。 刘占元一把抢过对方呈上的电文,简单地看了一下,脸上的怒色有所收敛。张大民按照惯例伸手去接电报,可是这回刘占元并没扔给他,而是叠好了直接放进口袋。 刘占元回头望着即将挑水走进对面客栈的赵建国,然后看了看一旁肃立的张大民,神秘兮兮地说道:“副帮主,我终于知道那小子的真实身份了,咱们现在马上过去宰了他,因为他一文不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2章 无心试探 张大民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刘占元此刻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望了一眼对面,此时赵建国正在卖力地挑担行走,两边的水桶轻微地晃动,桶里溅出些许的水花,身后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印。 他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头也不回,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对面的街道,一边往前冲,一边拔下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随手拨开枪栓的保险。他径直逼近客栈的门前,出其不意地飞脚猛踹赵建国双腿的腘窝。 身后突如其来的袭击,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担子上的赵建国并未堤防,他整个身子顿时失去重心,双膝猛然下跪,肩挑的担子由于惯性的作用,重重地摔落在地。盛满井水的木桶随即东倒西歪,桶里的清水横流。 赵建国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撑地,以此缓冲来自外界的推力,避免摔倒时头部撞击地面。张大民一脚踢开挡道的木桶,箭步猛扑上前,恶狠狠地揪住他浓密的头发,伸出勃朗宁的枪口拼命地顶住他的后脑勺。 赵建国使劲地挣扎,不停地摇晃自己的脑袋,伺机扭头观察背后偷袭的凶手。恼羞成怒的张大民立即举起枪托,狠砸赵建国的脑袋。 只听咕咚一声,赵建国的头皮顿时被砸开了一个大约三公分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汩汩往外冒出。赵建国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一股热流随即漫过耳际。 他摸了摸后脑勺,望着鲜血染红的右手,不敢确定后面的偷袭之人是否开枪打破了自己的脑门。他脑海里一片混乱,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脑部失血导致短暂的缺氧,他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即便如此,他也并未放弃抵抗。奋力挣扎与狠命扭打中,他一把拽住对方的一只魔爪,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咔嚓......他似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对方十分痛苦地喊叫。 “啊啊......这王八蛋竟敢咬我!你不想活了?”张大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出脚踹倒对方。 赵建国匍匐在地,转头瞪着乘人之危的张大民。正在气头上的张大民立即伸出脚上的皮鞋,猛然踩住他的后腰,杀气腾腾地提起枪口冲着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扣动扳机。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观战的刘占元突然开口大叫:“住手!枪下留人,先别杀他!” 可是张大民的食指已经触动了扳机,情急之下,他果断地偏移枪口,射出的子弹险些打中对方的太阳穴,弹头轻轻擦过赵建国的左耳朵,然后钻进土里。此时,劫后余生的赵建国却显得十分平静,他冷冷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张大民并未松开他的皮鞋,依然死死地踩住脚下的赵建国,他大惑不解地回头望着自己的领导。刘占元的脸上洋溢着十分夸张地笑容围过来,他在上午莫名而起的满腔怒火早已无影无踪,前后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刘占元蹲下身子,看着被张大民踩在皮鞋底下的赵建国,阴阳怪气地笑道:“嘿,要饭的教书先生,咱们又见面了!想不到竟然以这种方式,实在令人感到痛心。我听说你这人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想想这方圆几十里,脾气大的鸟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因此副帮主带我来看个究竟,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被他吓坏了吧?” 说罢,刘占元冷不丁地拍了一下张大民踩人的小腿,示意他赶紧挪开,然后假惺惺地伸出一只手掌,想要拉起趴在地上的赵建国。赵建国一把打掉对方的手,独自掰开张大民踩在他身上的皮鞋,若无其事地爬了起来。 他头上破开了一个口子,头皮还在渗血,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被血染红的脸蛋沾满尘土,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血人。对方手枪挨着脑袋,这么近距离的射击,轰然响起的枪声导致他的耳朵还在嗡嗡地响个不停。 刘占元皮笑肉不笑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催促道:“走吧!该干嘛干嘛去!现在没人敢阻拦你!” 赵建国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黄土,看了看刘占元,又看了看张大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捡起地上横七竖八的扁担和水桶,挑在肩上,再次走向隔壁那家酒肆挑水。 刘占元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副手张大民,饶有兴趣地望着赵建国只身前去挑水的背影,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小子真有意思!他就像一头倔强的老黄牛,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达目的不罢休。刚才你差点打爆他的脑瓜,他居然还能这么镇定地去那边打水!” 张大民脸色阴沉,随声附和,连忙敷衍道:“呵呵,是啊!他真是个怪人!” 细心的刘占元也看出一些端倪,他望着满脸不悦的手下,转过头,轻声反问张大民。 “你怎么啦?干嘛老板着脸,好像我跟你有仇似的。” 张大民望了一眼赵建国迈进酒肆的身影,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道:“帮主,其实你别有用心,因为你刚才分明在试探我!” 刘占元露出阴险而奸诈的笑容,他奸笑道:“哈哈,树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 “可你一直怀疑我就是那个咱们苦苦寻找的三号目标。”张大民硬着头皮,彻底摊牌。 刘占元看了一眼张大民提在手上的勃朗宁,正色说道:“对,明人不说暗话。谁叫那个杀死马匪的凶手使用的武器跟你的差不多,说不定人家想嫁祸于你呢?” “那现在呢?你还怀疑我吗?”张大民恳切地问。 刘占元诡异地笑了,“呵呵,所有人都值得我怀疑!不过,幸运的是你比他们的可信度要高一些!” 张大民沉默地还枪入套,紧了紧裤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若有所思。 刘占元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因为我信任你,才会考验你。我考验你,就意味着准备向总部申请提拔重用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了!谢谢帮主的一番好意!”张大民有口无心地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3章 就此一别 罗树林仿佛一个守财奴,财迷心窍地数着那堆几乎跑断腿才拿到手的纸币。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半载之后,跟国民教育部讨来的薪水。 回想起刚才那几个饱食终日,百般刁难的官老爷,他气愤填膺可又无可奈何,他愁肠百结而又逼不得已。 他的手指一边往嘴里蘸口水,一边认真地点数,数到大半时,从中抽出两张,有意跟那沓钱分开。萧瑟的秋风漫卷梧桐树下的落叶,叶子随风起舞。 他身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呆呆地望着满地的树叶,有意无意地对着收银台窗口后面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小声嘀咕:“同志,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里面那张普通的面孔随手拿起他递给的两张纸币,然后送给他一张当天的报纸。他立即摊开报纸卷起那堆讨来的国币,分别塞到左右两侧的裤兜里,鼓鼓囊囊地往前走。 身后不远处一个角落里,阴魂不散,如影随形的军统监视人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偷听他的一言一行。 连日来的跟踪,他们似乎早已经熟悉了彼此。在罗树林的眼里他们简直就是空气一般存在,无色无味而又清澈透明。 他回头望着儿子罗振刚上班的那栋办公大楼,神情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那是一栋三层高,灰白相间的小洋楼,古香古色,整体格调看来显得慵懒而闲适。 他抚平骚动不安的情绪,迈开那条老寒腿,径直入内。 他穿过幽深狭长的走廊往里直走,拐进走廊尽头的楼梯晃到二楼,轻车熟路地走向楼梯口左边第一间办公室。 只见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字排开的办公桌上或坐或站着几个游手好闲之徒,他们无所事事地翻开当天的报纸,扬起的报纸几乎完全遮住他们的眼睛和鼻子。 远远看去,根本见不到他们的脸庞,只见一张报纸和拿报纸的双手十分突兀地悬在半空。 如果不走近一看,根本不知道报纸后面还有一张被遮挡的面孔。每个人桌上的茶杯里冒起一股股腾腾热气,很显然是有人刚倒的茶水。 罗树林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刘振刚,因为他的办公桌距离门口仅有几步之遥,桌前不远处就是扫帚,拖把,垃圾铲,暖水壶,只要稍微伸长手臂,就可以拿到。 此时,他正在专心致志伏案疾书,拼命地填写一些莫名其妙的表格内容。相对于那些百般偷懒的寄生虫而言,刘振刚无疑是整个办公室里最忙碌的一个人。 罗树林轻手轻脚地走向儿子所在的办公桌前,正在埋头抄写的刘振刚眼睛的余光感受到一团黑影再向这边靠近。 他下意识地微抬起头,当看到父亲的一刹那,空洞而麻木的眼神变得十分惊讶,他轻咳两声,极力压低嗓门,小声问:“爹,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突然想来就来了?这影响多不好?” 刘振刚的声音虽小,但依然引起附近两三个专心看报纸的同事注意。他们放低报纸一角,漠不关心而又有些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充当一个无聊的看客。 罗振刚满脸堆笑,连忙向旁边那几个懒虫点头哈腰地介绍:“这是我爹,他是一个社会活动家,同时也是一个人民教育家!昨天,他刚刚退休回老家!” 罗树林就像一个刚走出旮旯,进城不久的农民热情洋溢地向整个办公室里的人员频频点头示意,缕缕挥手打招呼。 罗振刚顿时只觉得颜面扫地,他恨不得找个地洞往里钻。那些人有的翻起白眼,有的满脸不屑,有的不屑一顾,有的冷哼一声,然后不约而同地扬起报纸挡住自己的脸。 罗振刚望着那些混虫们各种古怪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带着一种责备的语气,低声问:“爹,你怎么来了?你来找我干嘛啊?” “今天早上,不是跟你说过我要来讨薪吗?”罗树林从口袋里掏出几沓纸币,一股脑儿地拍到儿子的办公桌上,突然抬高声调,“我特意过来给你送钱!” 罗振刚讶异地看着父亲码放在桌上的那堆钱,正所谓财不外露,可是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这样显摆,他感到非常丢人现眼。 即使他现在急需这笔钱,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在手上。他定定地站着,双手始终压住桌上的表格,责怪道:“爹,这钱你直接给我媳妇就行了,干嘛非得亲自送过来给我啊?” “不行,你媳妇一个女人在家带孩子,给她这么多钱,也不安全。你点一点,看一看,到底够数了没有?”罗树林摊开钞票,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辛辛苦苦讨来的血汗钱,“这些都是教育部拖欠我一年半的薪水!” 罗振刚灰头土脸地扯住罗树林的衣襟,“爹,赶快收起来!这事儿咱俩到外面再商量!”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干嘛非得跑到外面去说?就在这里,你爹我跑了一天,也累啦!” 罗振刚咬牙切齿地低吼:“爹,你到底要干什么嘛?你这不是存心让我过不去吗?” 这时,坐在第二排位子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办公室主任突然站起来,劝解道:“振刚,不要辜负了你爹的一片好心!教育部恶意拖欠一年半的薪水都能讨回来,说明你老爹有能耐啊!我家有个亲戚,都快跑断了腿,现在连一毛钱都没拿到。白干了大半辈子!” 此言一出,罗振刚转念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开始变得有些没脸没皮,他急忙敷衍了一句,“是啊,主任!我爹桃李满天下,人缘很广,只要他打一声招呼,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罗树林并不理会旁边那些混虫们的阿谀奉承与溜须拍马,他仿佛一个即将出远门的老父亲跟儿子作最后的告别。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儿子,似乎看看哪里少了一块肉,然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衣领,叮嘱道:“从今往后出门,记得多穿点衣服,你们这间办公室湿气太重,小心着凉!” 罗振刚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一个大男人,可没那么矫情,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老糊涂了吗?” “不是!儿子先你听我说,以后多给老婆和孩子买点好吃的东西,不要心疼那几个钱。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爹对不起你们!你从小到大都是你妈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而我什么都管不着。每次回家看到你一点点长大,我感到很欣慰。一晃过了十几年,你都成家立业了,孙子孙女都长那么大了,我死而无憾。” 罗振刚听得一头雾水,可当他看到父亲眼里热泪盈眶,他才明白老头子不是装疯卖傻,而是动了真情。因为从小大除了母亲去世那天见到老头哭之外,他从来没有见到父亲流过一滴眼泪。 他十分愧疚地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爹,你跟我到外面去说话好吗?这里可是办公室!要注意影响。” “不用了!这次来就是跟你告别!我要走了,爹对不起你们,你们那样对我也是情有可原!” “难道我们对你不好吗?孙子和孙女都很爱你啊?” “很好!你多多保重!”罗树林突然转身离开,可走了没几步,似乎想起某件事情,又转头回到儿子跟前,将一张单子塞进罗振刚的手里,“这是教育部拖欠我薪水的收据,你一定要替我保管好!”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罗振刚把条子攥在手里,神情沮丧地透过办公室的窗口望着父亲远去的落寞背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4章 可恶的盯梢 罗树林噙着眼泪,默默地走出儿子的办公室。他知道此地一别有可能变成永诀,他不想连累家人,也不想连累儿子和儿媳,更不愿意看到那些混蛋伤害自己可爱的孙子和孙女。为了保护他们,他必须选择离开,反正余生已风烛残年,他已经无所畏惧。 他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再次回望一眼儿子所在的那间办公室。这个地方他来过几次,可还是第一次走进儿子的办公室。眼下国民政府机构,人浮于事,前方战事频仍,却有一帮闲人在那个单位里养尊处优,饱食终日。儿子刘振刚的前途命运令人堪忧。 唉......想到这里罗树林不禁长吁短叹,他抬头目视前方,只见走廊上的一根柱子后面,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年轻男子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似乎在观察他的行踪。不用仔细看,他也知道对方是军统派来的盯梢。 他佯装没看见对方,也不避让,眼皮低垂,埋头看路,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行走。他靠近前面的柱子时,差点撞上正在伸头张望的那个家伙。那家伙情急之下,猛然往后缩头,头发跟他擦肩而过。 罗树林眼睛的余光向后瞟了一眼那个缩头乌龟,然后加快脚步,急匆匆地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口。他身后那名跟踪监视的人员立即反应过来,连蹦带跳地离开那根躲藏的柱子,三步并作两步地紧跟而上。 罗树林箭步冲下楼梯,由于惯性的作用,导致重心不稳,他非常别扭地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楼前的台阶上。他扶了扶被抖歪的眼镜,大步跨过楼前的台阶,来到一片绿草如茵的空地上。 几个调皮捣蛋的野孩子正在草地上打滚,一个个就像一只只欢脱的野兔。远远看去,其中一个男孩的背影跟他的孙子罗劲松有几分相似。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放眼望去,并没见到儿媳刘月娥的身影。 他想近前辨认,可又担心孙子认出自己,对他不利。左右为难之际,男孩回眸一笑,他才发现那是一张陌生的笑脸,对方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孙子。当他再次搜寻儿媳的身影时,赫然发现身后不远处多了三个跟踪者。 罗树林离开了那几个玩耍的孩子,疾步前行,毫不犹豫地拐过一个路口。身后那三个家伙若即若离,不紧不慢地跟着。此时前方的路口出现了三个他们的同伙,因为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行走姿势,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前面那三个家伙在路口徘徊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块,相互耳语了几句。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径直跑向一辆停放在路口左边小巷子里的轿车。罗树林斜眼望去,发现车子就是当晚他回家时,停在家门口附近,负责监视的那辆车。不过此时,车顶多了一根天线。因为对方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型电台。 罗树林的儿子罗振刚从办公楼里猛冲了出来,他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看到父亲的背影。他失望地转过身返回。罗树林甩开了身后的盯梢,隐没在潮涌般的人群中。 蚂拐镇里,刘占元正儿八经地坐在一张条凳上,兴趣盎然地跟手下人玩一个乡下孩子所热衷的拍纸游戏。他们将空烟盒里的锡纸叠成几个三角形,然后摆上桌面供人玩耍。每个人伸出手掌轮流拍一次,一次拍得三角形翻转的个数越多,越容易胜出。 刘占元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一直玩得不亦乐乎。副手张大民怀里揣着一份电文,行色匆匆地赶来,凑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帮主,东城那边又传来好消息了!” “呵呵,东城那帮窝囊废,除了掌握那死老头每天吃喝拉撒睡,还能打探出什么好消息!”刘占元头也不抬,自顾玩牌,他不以为然地破口大骂,“是那死老头准备花钱讨小老婆的消息吗?” “不是,而是他直奔东城火车站而去了。不过,我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找小老婆!”张大民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张电文塞到刘占元的手里。 刘占元瞟了一眼,仿佛屁股上安装了弹簧,立刻从条凳上一蹦而起,他猛拍张大民的脑门,大声责骂:“特么地,你为什么不早说,差点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儿!” 西北东城火车站附近,罗树林成功甩掉跟踪的尾巴,拐进一条行人稀少的偏僻小巷。呜呜的火车汽笛声响彻街头巷尾,那几个负责盯梢的军统掩映在人海中随波逐流,仿佛大海中迷失方向的一叶扁舟。 在一家店门上方悬挂名为“凤祥斋”三个烫金字招牌的铺子门前,罗树林停下了前行的步伐,因为他闻到了令人口舌生津,垂涎欲滴的面食香味。他捂了捂早已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地走进店里。 这是一家专门加工制售牛羊肉泡馍的传统面食店,店铺老板销售的泡馍,烹制精细,料重味醇,肉烂汤浓,肥而不腻,营养丰富,香气四溢,诱人食欲,食后让人回味无穷。 店里几乎人满为患,人们为了争相品尝美食,挤成一团。罗树林坐在一张油腻不堪的空位上,一个人点了三大碗,碗里分别放着两个馍。他一边掰开馍皮,一边抬头张望,猛然间发现斜对面一个露天摊位上,几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围着一张桌子,坐成一团。 每个人的面前摆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瓷碗,碗里也都放着一个馍。他们一边掰馍,一边往罗树林这边侧头张望。罗树林见状,不禁摇头苦笑,心里暗骂这些该死的军统就像嗅觉灵敏的狼狗,他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不管他怎么甩,始终都甩不掉。好在他们跟他之间的距离还隔着一条街。 罗树林独自一人掰着六个馍,每个馍都掰得很细,每个碗里盛放的东西形状都不一样,一碗撕成了条状,一碗掰成了花瓣,一碗搓成了粉条。即使掰馍手法非常娴熟的店小二,也不禁为他这种地道的吃法自叹弗如。 就连店里的食客看了,也纳闷不已。即便是干苦力活的大汉,吃上两个馍也能熬一天。可一个糟老头子,连吃六个,难道他是饿死鬼投胎,返老还童,饕餮盛宴,大吃一顿?何况每个碗掰法不同,味道也各异,他怎么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5章 就好这口 罗树林悠然自得,其乐融融,不紧不慢地掰着,那神情就像一个常年外出归来的游子,再次踏上阔别许久的乡土,自我陶醉地呼吸着家乡新鲜的空气。 他一边悠闲地撕扯,一边时不时地抬头张望对面路边摊上那几个阴魂不散的军统。此时对方已经津津有味地吃上了香喷喷的泡馍。 于是,他一边吞咽口水,一边加快动作。不一会儿,店小二笑眯眯地过来端走了他的三个大碗。 几分钟后,店小二将三大碗盛满羊肉汤的泡馍热气腾腾地端到他面前。他瞪大眼睛,仿佛一匹很久没有进食的恶狼盯着到手的猎物,看得两眼发直,眼睛都绿了。 摆在他面前的这三个瓷碗比对面军统所用的还要大一些,不过跟他家使用的脸盆小那么一丁点。 饥肠辘辘的罗树林这时早已没有了掰馍之前的那种闲情逸致,他仿佛在挑战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在接受一个非常特殊的任务。因为他这种吃法在普通人看来简直世所罕见,异于寻常而使人感到震惊。 罗树林看了一眼店小二,耸了耸肩,微笑道:“店家,再来点蒜米,要是没有,来点葱花也行。” 店小二喜滋滋地转身而去,不一会儿端来一小碟蒜米,还有半瓶自家腌制的辣酱,轻放到罗树林的面前。他脸上浮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声劝道:“客官,请您慢用!您老一个人吃得完吗?不要浪费我家的泡馍。” “去去去,老夫吃不完也会付钱,大不了我兜着走!”罗树林连连摆手。 店小二做了一个鬼脸,将信将疑地转身离开。罗树林拿起勺子分别舀了一点蒜米和两勺辣酱平均摊到三个碗中搅拌,然后伸出右手端起瓷碗。可是碗口太大,加上碗里盛满了泡馍,原本就已经有些分量的大碗显得更加沉重,几乎让人无法单手端起它。 罗树林尤为尴尬地放弃了这个举动,转手拖过旁边一个比较单薄的瓷碗,靠近嘴边,看了又看,轻叹一声,然后抓起筷子,开始一言不发地埋头吃泡馍。偶尔翻起白眼,盯着对面的路边摊,观察那几个军统。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从吃相来判断,根本看不出羊肉泡馍的味道进他嘴里是否香甜可口。大约过了五分钟,罗树林就像一只猿猴伸了伸懒腰,他扶着摇摇欲坠的餐桌,颤巍巍地直起身子站立,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响嗝,还伴随两声让人毫无防备的喷嚏。 旁边的食客望着他桌上还剩三碗半的泡馍,脸上露出失望而厌恶的表情。有人大老远地戳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大家都在等着这个糟老头出洋相,然后看他的笑话。对面路边摊上的一个军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直到他发现罗树林只是站着不动,并未出门,才转身入座。 罗树林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径直走出门外,大煞风景地擤了擤鼻涕,又转头回到原位,望着那半碗泡馍,先定了定神,再深吸一口气,双手牢牢抓住碗口,猛然向上端起。 面对他这个惊人的举动,一旁的食客顿时目瞪口呆,他们不约而同地望着眼前这个非常古怪的老头。因为店里所用的瓷碗不但格外粗大,而且特别笨重。一般人吃泡馍,也很少捧起这么大个碗,一是太费劲,二是不安全。 而他们面前这个怪老头罗树林无疑是破了先例,他轻而易举地捧起剩下的半碗泡馍,然后张开大口,开始往嘴里一点点地倾倒。他这个惊人之举立即引起旁人一阵骚动,他们一个个惊得张大嘴巴,似乎忘记了咀嚼嘴里的食物。 店小二吓得停下手里的活儿,直愣愣地望着罗树林鲸吞牛饮,直到旁边的食客催促上汤,他才回过神来。罗树林双手捧着那半碗泡馍,一点点往嘴里倒了几分钟,食客们也惊讶了几分钟。直到他把滴水不剩的空碗放回桌上,他们才继续吃摆在面前的东西。 罗树林打了一个响嗝,叹了一口气,再次坐下来,抓起中间那个略小一些,装着条状泡馍的瓷碗,然后捏起勺子,一股脑儿地将半瓶辣酱捞进碗里,原本清淡的汤水顿时变成了红汤。 他舀了一勺汤,一边放到嘴边轻吹,一边慢慢地吸溜。等到舌尖的味蕾适应辣酱的刺激,他才开始大快朵颐。刚吃两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的褶皱里冒了出来,他挥起袖子擦了擦汗水,吸了吸鼻子,然后继续吃。 在辣椒的强烈刺激下,罗树林一边细细地品尝美食,一边不停地擦拭沁出的汗水。他的头发开始冒出一丝丝热气,他只觉得全身畅通,仿佛每个毛孔都在张嘴呼吸,身心舒爽通透,让人心旷神怡。 他将突然直蹿上来的喷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可是却换来了一个几乎震惊四座的响嗝,打嗝也震得他肚皮发麻。 于是,他只好伸出右手松开勒紧的裤腰带。热汗随即涔涔而下,汗水一滴滴地掉进了碗里,汤水和汗水混到一起,也不知道是咸还是甜。不一会儿,他向前轻轻推开了那个吃得一干二净的空碗。 店小二停下手中的活计,忧心忡忡地凑到罗树林面前,十分关切地问:“老人家,您没吃破了肚皮吧?” 罗树林微微抬起头,似乎意犹未尽,他一边打嗝,一边感叹:“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出门在外,我老是想念家乡的羊肉泡馍。当年,我过来吃泡馍的时候,你还没有一张桌子高。这口味还欠点火候,远没有你爹做的那么好吃!” 店小二满脸堆笑,“呵呵,老爷子,谢谢您!泡馍可不是像您这样吃。” “这样才好吃,这可是你爹教我的,他人呢?去哪了?” 店小二愁容满面,“老爷子,我爹可没您这福气,前两年他病死了!现在店里就剩下我和我娘,还有我媳妇一家三口,继续经营凤祥斋,做点买卖维持生计。” “哦,怪不得味道变了,原来老厨师不在了。”罗树林有些怅然若失。 “老爷子,看来您也是我爹的老主顾,难得您这么捧场,还没吃的第三碗,我不要钱了。您走吧,别吃了!” 店小二说完,开始收拾罗树林面前摆放的两个空碗,双手端起剩下的那碗泡馍,转身欲走。 罗树林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婉言拒绝道:“不行!刚才我都跟你说过了,就算吃不完我也要兜着走。” 店小二极不情愿地放下碗,摇了摇头,收起桌上那两个空碗转身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6章 凭空消失 长时间的坐着吃东西,罗树林那双老寒腿已经隐隐发麻,他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抖擞抖擞精神,以便刚刚吃下的泡馍流进胃里。他尝试支起身体站立,只觉得重心下沉,犹如泰山压完,店小二将食醋倒满他面前的碟子,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罗树林不禁打了一个喷嚏,他连忙双手捂住嘴巴,防止嘴里喷出的浊气,污染周边的环境,扫了大家品尝美食的兴致。 “谢谢,店家!我就喝一小口。”罗树林端起碟子,抿了一口食醋,“泡馍的鲜汤虽然欠点火候,但是也不能就此浪费了。再说我也没瓶子装汤带走,只能吃进肚子里。” 说罢,罗树林端起大碗,扬起脖子,把碗里剩下的汤水一饮而尽。好像他吃完了这顿,等下就立刻倒地身亡似的,他轻轻地放下最后一个碗,撑住桌椅,十分费劲地站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递给身旁大惊失色的店小二。 “不用找补了!今天,我吃得真痛快!以后老夫要是还有机会,一定再来品尝你的手艺。虽然你做得不必你爹好吃,但也同样令人回味。” “老爷子,谢谢您!您慢走,恕不远送!” 店小二乐滋滋地数着那几张纸币,目送罗树林颤巍巍地转身离开。旁观的食客几乎可以看见他圆鼓鼓的肚皮若隐若现。他腆着肚子,一步三摇,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迈步向前行走,仿佛一个醉酒的老汉。 对面的路边摊上,那几个负责盯梢的军统早已吃得只剩下残羹冷饭,桌上的筷子和瓷碗,横七竖八地摆放,一片狼藉。他们丢下几块银元,急促不安地冲上街头,紧随其后。 罗树林步履蹒跚,尤为艰难地穿街过巷,他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依依不舍地望着眼前这片魂牵梦萦的乡土。他生于斯,长于斯。这里一草一木,花鸟虫鱼,他倍感亲切,那么熟悉。 如今,夕阳西下几时回,此去一别几多泪。暮色西沉,大地一片苍茫。远处的高山,近处的田野,染上一片金黄。罗树林犹如一个金光闪闪的苦行僧,步履维艰地丈量脚下每一寸土地。 西北东城的交通运输并不发达,直穿而过的东申铁路纵横交错,可是线路上几乎很难见到奔跑的火车。锈迹斑斑的铁皮车厢被人为地遗弃在废旧的铁轨上,远看就像铁器时代的远古战场。 望眼欲穿中,偶尔才有一两辆只拖着三四节车厢的火车宛如一只逃命的猛虎在铁路上驰骋。空荡荡的铁轨横亘在荒野上,显得非常萧瑟而凄凉。 罗树林步伐坚定地拐进前方一个小站,里面并无乘客搭车,因为这是一个货运中转站,它只扮演一个调度员的角色。 呜呜的汽笛声由远而近,周遭陈列着废弃的车皮,几辆整装待发的货车孤零零地停在小站的铁轨之上。罗树林置身其中,就像一只蚂蚁钻进石缝里,显得何其渺小,天地何其伟大。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坎坷不平,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步伐变得更加蹒跚。三大碗泡馍下肚,肚子胀得像个皮球。本来一个大步就可以跨过的两截枕木,他却需要迈开两三步才能走到。 那几个军统大老远地跟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实在想不通那个死老头钻到这里来想干什么?这里又不是客运站,只是一个调度站。 罗树林缓慢地迈开步子,横向前进,犹如闲云野鹤。由于长时间的运动,吃进胃里的食物已经没那么胀了。大约行走了几分钟,他停了下来,伫立在铁轨中间,遥望着前方那辆呼啸而来的火车。 夕阳的余晖普照大地,奔驰的火车,横陈的铁轨,破旧的车皮,还有他所处的世界都染红了。 一辆运煤的火车头部冒着滚滚浓烟,黑色的烟雾四处弥漫,仿佛一条飞驰的乌龙。那几个军统十分纳闷地盯着站在铁轨中间的罗树林,心里疑窦丛生。难道这死老头吃饱了撑着,准备卧轨自杀吗? 思忖间,车轮滚滚而过。当他们再次抬头张望时,罗树林不见了,只见运煤车犹如一头愤怒的老牛,向前猛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7章 旧事重提 西北驿站的大堂里灯火通明,帮主刘占元笑吟吟地望着摆在桌上的晚餐。那是店主李肆特意为他精心准备的三道美食:一盘葱花炒鸡蛋、一碗爆炒马肉干,还有一碟清炒芥蓝菜。 刘占元抓起一双筷子,夹上一片马肉放进嘴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心安理得地望着敞亮的大堂。李肆在他父亲李龟年的帮助下,也将他们一家人的晚饭摆上那张临时用木板搭起来的餐桌。桌上摆放的食物跟刘占元的相比就显得十分寒酸,一盘咸菜,一大瓷盆稀粥,还有几个馒头。 咸菜一点都不咸,吃进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因为官盐太贵,腌制咸菜的时候,李肆的父亲少放了很多盐。那盆稀粥里飘着几粒糙米,捞起来数一数,恐怕都不够一抓。要不是粥里还伴有一些米浆,使它看起来更像点稀粥。否则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店主从哪个马桶打来的潲水。 刘占元又夹起一块马肉干放进嘴里,故意大声吧咂嘴,一边有滋有味地咀嚼,一边慢条斯理地发问。 “店家,难道你就那么寒碜?这么大一个地方,就你跟老头子两个人吃饭?” 李肆瞟了一眼刘占元,知道对方明知故问,有意抛出话题,找人搭讪。他望了望通铺虚掩的木门,轻描淡写地答道:“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副帮主交代要特别照顾的,那个姓赵的贵宾。” “哦,我想起来了!还有刚从延河过来的那个乞丐!”刘占元不由得笑了,他立即扯开嗓门大喊,“哎,要饭先生,先别睡了!天都黑了!也该起床吃晚饭了!” 他直喊得栏里的战马烦躁不安,不停地踢腿,踩踏栏杆。大约过了五分钟,通铺油布门帘被人掀开,赵建国探头探脑地从里走出,他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刘占元,然后径直走去帮忙那老头李龟年取碗筷。 刘占元就像一个地主的管家,一边看着他们准备食物,一边开始动手吃自己独特的晚餐。赵建国等人终于也可以安心地吃饭。他们各自心怀鬼胎,默默地吃东西。刘占元时不时地抬头向那边张望,偶尔故意发出啧啧的赞叹。 不过,如此安静的气氛仅仅维持了几分钟。晚餐吃到一半时,并不安心的刘占元却突然离开自己霸占的那个位子,大步流星地走向赵建国他们这边的桌子,霸气十足地徒手抓起一条咸菜送进嘴里。很显然他也对咸菜感兴趣。 李肆和他的父亲李龟年如临大敌,猛然站了起来,神情慌张地看了看刘占元,又看了看赵建国。赵建国并不为所动,他依然稳如泰山地坐着,不紧不慢地捏起筷子,出手去夹他自己想吃的东西。 “嗯,这咸菜味道还不错,不咸也不淡。”刘占元大加赞赏。 李肆看了一眼,等赵建国的筷子离开菜盘之后,他冲着刘占元叫道:“爷,你要是喜欢吃,就赶紧拿走吧!” 刘占元一点也不客气,当真拿起咸菜,直接端走。不过,他转身却把桌上那碗马肉干拿了过来,“马肉换咸菜,少点也是爱。我是个好人,从不欺负老实人!” 赵建国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刘占元随即改口说道:“我只欺负自己的对手。” 赵建国的脸上露出狡黠地微笑,“呵呵,为你提供服务的那些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专门欺负老实人。如果你想搞死哪个,就直接宣布他是你的敌人即可。比如李肆!” “爷,我是不是你的敌人,你看不出来吗?他血口喷人。” 李肆连忙摆手申辩,但是赵建国和刘占元都不搭理他。 刘占元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赵建国笑道:“要饭先生,我很讨厌你那种看我的眼光,搞得我好像不是地下党,你就看我不顺眼一样!” 赵建国冷笑一声,“呵呵,革命信念坚定的地下党,很少看不起那些有良知的革命群众。可惜你只是一个土匪,并不属于革命群众。” “呵呵,这种阶级斗争,向来都是优胜劣汰。强者自强,剩者为王。这么说来,你也是一个地下党啰?” 此言一出,大堂里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和压抑。李肆的脸上现出一丝慌张,赵建国不动声色地坐着,不作出任何表态,自顾埋头吃东西。刘占元转头回到自己的位子,虎视眈眈地入座,一边往嘴里扒拉几口饭,一边拿筷子戳那盘咸菜,仿佛在无声的挑衅。 赵建国连续喝了三碗稀粥,他一口馒头送一口稀粥,面对刘占元的心里暗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刘占元隔着一条通道,一边斜着眼睛看他,一边戳那盘咸菜。寂静的大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发出的声音。李肆和他的父亲沉默不语地坐回原位,各自一言不发地吃东西,两人低头喝稀粥,偶尔抬头看着赵建国。 “南.....”沉默许久的刘占元突然从嘴巴蹦出了半句话,欲言又止,他瞥了对方一眼,然后快速地夹起一根咸菜,送到那张开得有些变形的嘴里,仿佛一头海豹吞食一条小鱼。虽然他是个脾气古怪,性子急躁之人,但他从不介意让自己的对手干着急,有时甚至故意制造矛盾让敌人吹胡子瞪眼。 正在专心吃东西的赵建国闻言,右手猛然一抖,握在手里的馒头顿时掉落在地。因为这十几年来,世上只有一个人敢当面这样称呼他,这个人就是罗树林。除了罗树林,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他这个非常隐秘而又不成文的代号。 如今,这个不为人知的代号竟然从匪首刘占元的嘴巴里叫出来,犹如平地一声雷,惊得他两眼发黑,头皮发麻。南波万是刘占元的养父刘震天送给他的代号,也是他最后的身份昵称。 他们在执行任务的行动中,能不用尽量不用,因为南波万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意味着地下党组织最后一名潜伏人员将面临军统逮捕或者疯狂追杀。刘震天悬赏追杀南波万的金额略低于中统头子陈霸先。 这次掩护行动,除了罗树林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南波万的存在。虽然赵建国还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第三者到底是谁,但是如果有人当面叫他南波万,那么对方无疑是组织内部值得信赖之人。否则他只有想办法干掉对方,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赵建国吓得脸上汗水直冒,他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偌大的厅堂里四面通风,空气并不闷热,刚喝下去的稀粥也已变冷,而整个大堂却只有他一个人在流汗。 他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馒头,假装若无其事地掰下一小块,默默地含在嘴里。店主李肆和父亲李龟年惊异地望着他,仿佛要看穿他心里的想法。他微微抬起头,冲他们笑了笑。 刘占元终于吞下嘴里咀嚼的咸菜和干饭,淡淡地问道:“南方美女刘映霞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建国那颗怦怦直跳,快要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他极力掩饰脸上惊讶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吞下含在嘴里的馒头,然后往嘴里送了一口稀粥,心里暗自庆幸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代号。可如果同桌的李肆也是一个军统,那么他刚才细微的紧张举动也难逃对方的法眼。 “我跟她不熟,只能算是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刘占元脸色阴沉,大声质问,“刘映霞是话剧社的女演员,前后待在延河那边还不到一年时间,就被你小子勾搭上了。去年二月十四号,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岭激情拥吻道别,后来被延河治保主任当场捉奸,还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 赵建国摇头苦笑,“呵呵,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何必当真。这件事情,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8章 别有用心 “哈哈,你小子心口不一,言不由衷。看来你挺在意她嘛?担心我破坏你俩的好事儿?”刘占元阴沉的脸色立刻明朗起来,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偷偷观察赵建国的反应,“不过,可惜呀!我们这位才貌双全的刘大美人也会看走眼的时候,她竟然会喜欢你这个穷酸的教书匠。 赵建国放下碗筷,不卑不亢地说道:“帮主,道听途说,胡言乱语也要讲究个度。我跟刘映霞只是萍水相逢,她的人生轨迹跟我毫无交集,更别说她跟我有交情。我跟她之间有关系简直是无稽之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何必无中生有?这很明显不符合事实根据嘛?你又何必强词夺理,捏造事实呢?总之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 “呵呵,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只顾着吓唬你,可没想那么多!你说自己信仰共产主义,因为共产主义信念坚定,革命精神矢志不移。其实坚定的不是信念,而是你这个人的意志力。”刘占元惺惺作态,摆出一副真诚道歉的模样,“其实刘映霞是申城富商刘业荣的宝贝女儿,被刘大亨视为掌上明珠。正如你所见,她长得天生丽质,聪明过人。大概一个星期前,她经过这里,估计现在已经安全抵达申城。就凭她父亲在申城的经济地位,我们也不想到处为敌,何况她跟这事也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刘占元捡起筷子,扒拉最后一口干饭进嘴里,非常友好地笑了。赵建国见到对方的笑容有些真诚,也包含些许的伪善。 经验告诉他,其实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友善的笑意背后是敌人为了笼络人心而释放出来的一颗颗糖衣炮弹,骨子里却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连忙敷衍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得知一个普通朋友最近的好消息,也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刘占元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话锋一转,态度友好,语气平和地说道:“现在可以简单介绍一下你的情况吗?赵建国同志!”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赵建国的反应,继续往下娓娓道来,“1936年12月1日,双十二事变前夕,你孤军奋战走到延河,确切来说应该是你爬到延河,因为现场目击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战争中埋葬的死人借尸还魂了。哪知你十分顽强地爬进了红色医院,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星期,最后从医院里神秘地消失了。” 刘占元喝了一口李肆献殷勤打给他的稀粥,“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小学教员赵建国现身狮驼岭,无党无派,无宗教信仰,也没有政治倾向。共产党认为你毫无上进,不思进取;保守党觉得你思想前卫,观念新潮;与人关系若即若离,不亲近也不疏远,不太讨人喜欢。可是你跟校长罗树林那老家伙比起来,又不太令人讨厌。假如我们攻占延河,你无疑是最后一个被列为红色间谍的最佳人选。” 对方说得振振有词,最后那句话犹如珠子落地,犹然在耳,掷地有声,赵建国挠了挠头皮,低头沉默不语,一个劲儿地傻笑。刘占元一口气喝光碗里的稀粥,看了赵建国一眼,“话虽如此,可是明面上的战斗,我们一场都没参加过。所有的战争几乎跟我们毫不相干,其实我们只活在刘司令建立的地下王国里。” 看到对方说得那么坦诚,赵建国觉得如果再不开口表态,未免显得自己太过于小家子气。于是,他由衷地发出赞叹:“其实我们也挺佩服你们刘司令的神通广大,他不遗余力地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建立了这么一个庞大的地下情报网,我们是在难望其项背,自愧不如啊!” 刘占元尤为失望地问道:“说了老半天,你就只告诉我这些?没来延河之前,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原因导致你无法在那边做一个根正苗红的地下党员?你满身的伤疤到底什么回事儿?是那些杀手造成的吗?他们杀你之后可能也会吃力不讨好,可是你的人生价值真有那么大吗? 面对刘占元连珠炮式地提问,赵建国一言不发,保持沉默,笑而不答。 “老是傻笑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对待一个爱国统一战线,联合抗战的革命同志?” 赵建国觉得刘占元这句话似曾相识,不过已经想不起哪个人曾经跟他说过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废话,反正不是罗树林。他摸了摸日前被张大民用枪托砸伤的后脑勺,小声嘀咕:“联合抗战?这算哪门子的统一战线?” “赵先生,实在对不起!在此我向你表示深深地歉意。刘司令让我代表军统向你们表示忏悔。申城那边的突然冒犯,其实是一小撮急功近利,见利忘义的反动分子搞出来的幺蛾子。不过,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惩不贷!狠狠收拾那些蓄意破坏统一战线的反动派。”刘占元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虔诚。 赵建国望了望对面的李肆和父亲李龟年,发现两人早已睡意阑珊。他低头不语,舀了一碗稀粥送半个没啃完的馒头,他以这种沉默的方式告诉对方自己不至于那么傻不愣登,那么天真无邪。 刘占元狠狠地摔下手中的筷子,责怪道:“我这么有诚意地向你道歉,你连一个屁都不舍得放?假如在蚂拐隘,我不送给你水袋,你早就渴死荒野;如果在蚂拐镇,我们不给你面前那位店主施加压力,你早就饿死街头。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今晚你想出关吗?” 赵建国停止咀嚼馒头,惊讶地张开嘴,半信半疑地望着刘占元。 刘占元煞有介事地说道:“如果你想出关,我马上放你走。想去哪,随你便,没人阻拦。” 金口难开的赵建国终于发声,“盛情难却,我很想去河西走廊最西端。虽然延河那边也有不少摩崖石刻,但是看过龙门石窟的人回来跟我说,当地这些普普通通的石刻简直不值一提。” 刘占元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没问题呀,只要你喜欢,就可以去,我可管不着。” “黄山风景独好,泰山独领风骚。”赵建国放飞自我地调侃。 刘占元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登黄山看迎客松,爬泰山观日出?” “都不是!只是出于好奇,听说泰山十八盘上的台阶被人踩出了脚印,我就是想去看看到底什么回事儿。” 刘占元不耐烦地叫道:“可以说真话么?不说真话怎么对得起我送给你的那袋水?” 赵建国咬了一口馒头,“好吧!其实全国各地,我哪都想去走一走。不过,现在我最想回家探亲。” “同志,好男儿志在四方,干革命四海为家。” “呵呵,你又不是地下党,干嘛叫我同志,可惜我也不是地下党!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9章 分歧 刘占元立即收敛明朗的笑意,脸色阴沉,隐含一股杀机,露出他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的本性。一个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根据个人的喜好不停地变换脸色,可见此人多么的阴险狠毒。 赵建国却表现得十分镇定而沉着,他淡淡地笑道:“谢谢你提醒我,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忘了那天是1936年12月1日,你记忆力真好!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而我老是健忘。” 面对赵建国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刘占元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不安,他回过头,转移视线,目光游移不定,不想再看赵建国脸上非常淡定的神情。大堂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双方的交流也因此陷入僵局。 久违的副手张大民冒冒失失地从外面突然走了进来,这使心情原本就低落的刘占元仿佛看见了一只充满晦气的乌鸦,他板着老脸,脸色更加难看,仿佛瞬间吞下了一只苍蝇。 张大民凑到刘占元身旁,侧头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声音细若蚊虫,根本就听不见两人再说什么。刘占元的脸上忽然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揪心的事情。 赵建国静静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窃窃私语,此时刘占元立刻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令人难以捉摸,不过可以确定对方有意在掩饰某种东西。随后两人相继站了起来,张大民径直转身向门外走去,刘占元再次瞟了赵建国一眼,丢下一句不痛不痒地话语,然后急匆匆地转头离开。 “明天早上,你要是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会交代关卡的哨兵放人,你想上哪,悉随尊便。” 赵建国望着对方出门的背影,听着刘占元撂下这句无关痛痒的气话,嘴角随即扬起一丝笑意。因为对方的妥协与退让意味着他初步拟定的计划终于可以顺利地实施,意味着他取得某种意义上的胜利,从而争取时间阻止罗树林减少无谓的牺牲。 大街上,空寂无人,连个鬼影都没有,只剩秋风扫落叶,萧瑟又凄凉。走出门外的刘占元疾步追上回到东北酒馆门口等候的副手张大民,厉声问道:“他们怎么搞的?竟然把罗树林那死老头跟丢了,他到底死哪去了?难道被火车撞死了吗?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大民望着对面的客栈,平静地说道:“帮主息怒,稍安勿躁。我想肯定又是西北东城那帮窝囊废掉以轻心,才导致二号目标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我们也低估了他的能力,同时也高估了东城那帮闲人的实力。” 刘占元取下腰间的牛皮水袋,拧开盖子,往口干舌燥的嘴里猛灌了一口温水,“那老狐狸的举动的确有些非比寻常,他所作所为都是刻意为了引起我们的关注。如果他身上有密码本,玩人间蒸发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他暂时逃出我们跟踪的视线,可是为了保持跟地下党保持联络,他还会在某个地方现身,到时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张大民若有所地,眼神迷茫,“帮主,难道你已经确定密码本一直在二号目标的身上吗?” “那当然!这不是明摆着吗?那老家伙身上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着急地赶回老家。不过,目前我还无法解开他隐藏的秘密。我已经派人跟总部索取有关他的背景资料,说不定资料里也隐含有一号目标的相关信息。”刘占元拧上水袋的盖子,随手别在腰间。 张大民和盘托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帮主,我打算前往东城,继续追踪和锁定二号目标。” 本已迈步走上台阶的刘占元,忽然回头望着张大民,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那边!别忘了,我给你布置的任务是监视对面的一号,而不是去追查已经失踪的二号,不要因小失大,顾此失彼。” 张大民抬头望着刘占元脸上坚定表情,连忙解释申辩,“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无法确定密码本在不在二号手上。东城那边一直抱怨人手不够,人力不足,其实他们暗地里早就借助警备力量,几乎全线控制了火车的调度室。但是对付那个狡猾的老狐狸还是我们比较得心应手,现在那边这方面的人手奇缺。” 刘占元并不松口,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做出回应,“呵呵,说得好像我们这边的人手很多似的。你负责盯紧一号,失踪的二号自然会有东城那边的人马暂时对付,还有我们忽视的三号很可能是内部的奸细,现在可以信任的手下已经不多了。” 张大民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郁闷地叫道:“帮主,说到底你还是不够信任我。” 刘占元立即停下脚步,指着张大民,一边摇头苦笑,一边温和地责备,“你不要这样说嘛!我之所以不让你去东城那边是因为这边更需要你。东城方面已注定是一步残棋,地下党孤注一掷,不管他们怎么动,都无法已经收拾局面,他们走的弯路越多,不可控制的风险越高。因此排除你不是三号,因为三号去那边没有意义,作用不大。” 张大民只好使出惯用的杀手锏,“司令说过兵不厌诈,我等杀人焉用牛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稳操胜券,不可......” 刘占元立刻打断他的话语,气呼呼地骂道:“你别把司令的言行捧为金科玉律,一有问题,就开口闭口在我面前背诵他的经典语录。你要是遵循司令的旨意,就赶紧留下来,别说那么多废话!” 官大一级压死人,张大民被骂得哑口无言。他木然地伫立台阶下,无可奈何地瞪着拾级而上的刘占元。 刘占元一直走到东北酒馆的大门,才开口安慰他,“你尽管放心,咱们不会待在这里很久!明天早上,你赶紧去转告驻地的国军放人,让对面那小子滚出关口。如果懒得动,就想方设法赶他走,想跟咱们干耗,门都没有。只要他启程,不管真假立马就会见分晓。” 刘占元钻进酒馆那扇黑乎乎的大门,转身回屋。张大直挺挺地站着,仿佛要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站岗到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0章 放行 破晓时分,一轮红日升上西北的天空,朝霞满天,霞光万道,万紫千红。 东城北面那个破烂不堪的货运中转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岗哨里的军统们全副武装,戒备森严。很显然,负责寻找罗树林下落的军统们把这个巴掌那么大的调度站当成了临时指挥部。 停放在小站入口处的一节废弃车厢上,军统们临时喷涂了一行张牙舞爪的大字: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否则后果自负。他们搜索目标的范围一直延伸到东北沦陷区附近,几乎全程封锁了沿线的道路,铁路,还有水路。 一个个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狼狗密切监视西北东城内所有的地下党员,可监视的结果却令他们感到非常失望,因为每个人反馈回来的情报显示,没有一个人跟搜索目标有过任何的接触或者单方面的联系。 他们不得不紧急联系华东,华北,华南,申城等地的站点一起联合查找失踪的目标,并将搜索范围逐步扩大轮渡码头,火车客运,甚至国民政府系统内所有的军用车辆及其管辖之下的所有社会车辆。 他们随时可以逼停一辆行进中的火车接受全面的检查,随时可以登上一艘靠岸的轮船翻箱倒柜地搜索整个船舱,随时可以让每一辆路过的军车停下来接受检阅。他们甚至为此找出了多个形迹可疑的目标,不过可惜的是这些闲杂人都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整个搜索的进城也因此一度陷入停滞状态。 调度室内,来自东城方面的军统头领马岱坐立不安,如坐针毡。他心情烦躁地查阅每一份军事地图和交通地图,凛冽的西北风呼呼直叫,吹得他攥在手中的地图上下翻飞,严严实实地盖住他那张布满沧桑的老脸。 他急躁不安地拉扯盖脸的地图,摊开在面前的办公桌上,随手捡起遗落在墙角的几把生锈的扳手,压住地图的四个角,然后捋了捋被朔风吹乱的衣角和发梢。他忐忑不安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军统西北站长刘占元想要搞死系统内部任何一个人,都不用向上级有关部门汇报,可以直接就地处决他这条老命。而现在,他下半生的前途与命运就掌握刘占元的手里,如果再找不到有关罗树林的蛛丝马迹,他将万劫不复。 蚂拐镇上,东北酒馆的门前,张大民和几名骨干跟随帮主刘占元意气风发地走出酒馆的门口。早已站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手下连忙牵过几匹整装待发的战马。马背上鼓鼓囊囊,满满当当,手下人替他们备齐了干粮,水袋,枪支,还有弹药。 刘占元双手叉腰,立在台阶之上,仿佛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注视着自己心爱的战马。不一会儿,他伸手轻抚马鬃,额头蹭了蹭马脸,似乎在跟马儿交流。战马温顺地摇头摆尾,积极地回应他主人做出的每一个动作。 他转头冲着身后等待命令的手下,喊道:“弟兄们,咱们西北马帮又要出去行侠仗义了!这些日子,你们一定憋得慌吧!” 背后的马匪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说完,他看了一眼副手张大民。张大民心领神会,领命而去,径直转身走向蚂拐街尽头的国军驻地。刘占元目送他默默离开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西北驿站里,夜不能寐的赵建国早就睡醒了。他眼皮低垂,耷拉脑袋,坐在通铺的床沿上。屋外一缕温和的阳光透过紫色的纱窗照射进来。他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中,细细回想起昨晚张大民和刘占元耳语时,对方起伏不定的脸色。因为这个看似细微的神态变化,向他传递着一个利好的消息。那就是罗树林很有可能成功了摆脱敌人的盯梢。 “呵呵,南波兔?罗老兔,你是不是已经安全抵达申城?你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并且赋予它一定的价值。” 赵建国心里暗自嘀咕,他想到这里,嘴角上扬,会心一笑。思忖间,店主李肆犹如一阵妖风,从门外飘忽而进。自从昨晚刘占元到店里吃霸王餐,跟他找茬以后,李肆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对他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 李肆低眉颔首,身板几乎弯成九十度角,怯生生地叫道:“爷,等在外面的那些大老爷们让我转告你一声,他们说你也应该出远门,动身启程了。” 赵建国猛然抬头坐立,李肆吓了一跳。他叮嘱道:“店家,现在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了,我们共产党没有官老爷,只有人民公仆,与民同乐,同甘共苦,为人民服务。” 李肆唯唯诺诺,赵建国起身凑近窗台,向外张望。只见匪首刘占元正儿八经地站在爱马跟前,不慌不忙地擦拭和调校他的毛瑟手枪,瞄准的角度刚好冲着李肆客栈的店门,以及他这边的窗户。 赵建国回头转身面对李肆,上下打量着腰板几乎佝偻的店主,然后扬起嘴角,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微微一笑道:“店家,麻烦你挺直腰杆,抬头做人!我不是地主,也不是资本家,我跟你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不是主仆关系,你不用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李肆抬起头来,沉默不语,脸上畏惧的神情并未因此而消退。赵建国随即向他表达谢意,“店家,虽然我也怀疑你身份的真实性,可不管怎样,还是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随后就到,你出去吧!” 李肆低头沉默,战战兢兢地退出门外。赵建国有些不舍地望着眼前的通铺,堆放床板上的那个破箱他也不想带走了。因为时至今日,它已完成使命,拎在身上也是个累赘。 “尊敬的赵先生,请问你小子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你再不上路,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刘占元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冲着这边的窗户高喊。赵建国急忙拎起昨晚事先打好的一瓶矿泉水,慢条斯理地走出门外。刘占元见状,不禁扑哧一笑。因为此时的赵建国在他眼里,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相比,除了那身褴褛不堪的粗布长衫换成了破烂的西装之外,更像一个十足的乞丐。 他盯着赵建国手上拎的那个唯一的行李,一脸坏笑,戏谑道:“你打算就这样出远门?千辛万苦带来的那堆破烂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建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一堆垃圾,带去也没用。” 刘占元皮笑肉不笑,“呵呵,那倒也是!” 赵建国不再看对方,他转移视线,望向街道尽头。国军驻地的营门敞开着,里面的官兵全副武装,一字排开,巍然站立,神情肃穆,夹道欢迎。蚂拐街上,屋里屋外,三五成群,荷枪实弹,瞄准街心。最明显的区别是,以前是军统跟中统对峙,如今是军统和军队共同对付赵建国。 赵建国转头看了看刘占元,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刘占元装出一副非常无辜的样子,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狡黠地笑道:“我也没办法!这个弹丸之地,眼看最后一名地下党就要为国捐躯了,他们为之动容,自发起来送你最后一程,你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好心。” 赵建国再次望向前方的必经之地,当他转头遥望之时,背后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枪栓上膛声音。他止步不前,犹豫不决。于是,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炎炎烈日之下,漫无边际的黄土地折射的太阳光芒,非常刺眼。 他随即收回视线,瞟了一眼刘占元,十分淡定地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刘占元讪笑道:“呵呵,恕不远送,再见!” 赵建国看了看对方身后的战马,“嗯,看来你已经做好再见的充分准备了。” 说罢,他迈开坚定的步伐,向小镇外面走去。过了小镇,就是他险些丧命的蚂拐隘,再过蚂拐隘就是延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1章 追击 完成任务的张大民回到队伍跟前等候命令,刘占元下意识地瞟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仿佛一具僵尸。刘占元继而回头盯着独自远去的一号目标。 赵建国踽踽而行,不紧不慢,已然穿过眼前这条一望到底的大街。对方细碎的脚步终于走上了小镇外被阳光晒得黄澄澄的土地。 刘占元怒目而视,除了干着急,他心底一股莫名的怒火也在滋生蔓延。从蚂拐街上放眼望去,只见不断行进中的赵建国已经变成了前方地平线上一个渐去渐远的小黑点。 刘占元犹如一根笔直的电线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看着。街上虽然站满了军统,但是持枪的人群一个个鸦雀无声,整条街道看起来一片死寂沉沉。 赵建国胜似闲庭信步地走着,他知道匪首刘占元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人离开。这不过是对方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的鬼把戏。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能走一步,算一步。总比整日待在西北驿站里跟店主李肆面面相觑好些。 眼看着赵建国站在黄色地平线上的人影越来越小,一名狙击手猛然抬起手中的枪管瞄准远方的目标,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刘占元,眼神里满含期待,似乎在等待头领郑重地发出最后一道指令。 刘占元不动声色,默默地点了点头回应。那名狙击手随即拉栓上膛,调整焦点,果断开枪射击,一发中式步枪的子弹携带他们的满腔怒火喷射而出。 旁边举枪瞄准的其他人马也相应扣动扳机,密集的枪声顿时炸响彻整个街头巷尾,久久回荡在荒野上空。 愤怒的子弹几乎掀开了赵建国右脚边的土块,飞起的泥土溅落到他的烂鞋里。走路时,磕得他脚底生疼。他不得不停下轻快地脚步,弯腰脱掉鞋子。 刘占元脸上的表情虽然显得尤为平静,但是内心却如波涛汹涌澎湃。如果张大民的耳朵能贴到他的胸部,即可听到肺部传来粗重的喘气之声。可见他在极力掩饰自己情绪的波动。 他举起手下递过来的中式步枪,瞄准前方既定的目标。目光透过带有望远功能的瞄准镜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赵建国泰然自若地捡起脚底那双烂鞋,一下又一下地抖掉鞋里的黄土,然后穿在脚上,继续向前迈步。 站在他身旁的那名狙击手连忙退掉打空的弹壳,补上一颗实弹。弹壳划着优美的弧线,还未滚到地面,狙击手再次举枪瞄准,快速射击。 飞速的子弹呼啸,嗖嗖地掠过赵建国的耳际,引起他短暂性的耳鸣。赵建国只觉得鼓膜嗡嗡作响,仿佛里面躲着一只蜜蜂,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指,掏了几下耳朵。 那名持续开枪的狙击手开始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他神情紧张地望着头领。刘占元已经忽视他的存在,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不做任何表态。他只好擅自主张,硬着头皮一枪又一枪地疯狂射击,幸好枪膛里的弹药充足。 赵建国走路的姿态十分随意,自由散漫,漫无目的步伐仿佛飘落风中的落叶,让人捉摸不定,这给精准射击带来一定的难度。即便如此,狙击手并未死心,他依然十分顽强地寻找突破口。 经过不停地摸索,他再次打中了赵建国左脚边微微隆起的土块。赵建国轻微抬脚侧身避让之际,狙击手随即举枪怒射。子弹险些擦过目标的头皮,直穿乱蓬蓬的头发,钻入土里。 赵建国下意识地伸手捋了捋凌乱的发梢。他看得出来,这个手段老道的狙击手开始了声东击西的点阵式打法。 过了一会儿,对方射出的最后一颗子弹果然带有某种迷惑人心的性质。那狙击手总觉得自己浪费那么多子弹,却没有击中对手身体的任何部位。如果再不打中点目标,那么实在令人颜面扫地。 于是,他再次举枪速射,直接干掉赵建国手上拎的那瓶水。支离破碎的玻璃瓶镜片四处飞溅,赵建国非常懊恼地看了看自己再次被飞溅的玻璃割伤的右手,伤口的部位不偏不倚,还是原来靠近掌肚的那个地方。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洒落一地的甘泉渗入土里。这次,他又将再次面临行走路上没水喝的窘境。 早已烦躁不安的刘占元,忍耐力也极其有限。他忍无可忍地飞身跳上马背,策马向前狂奔。张大民立刻弯起食指放入嘴中,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三名骨干随即翻身上马,跟他一起追了出去。 他们纵马前行,紧随头领身后。刘占元奋起直追,一路奔到赵建国跟前才勒马站立,虎视眈眈地盯着刚刚出来放风不久的监视目标。赵建国眼神迷离地看了对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他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迈步。 刘占元面目狰狞,一声冷笑,然后发出两声怪叫。张大民和那三名手下一拥而上,骑马驰骋,来回兜圈子,团团围住赵建国。铁蹄踏地卷起的扬尘漫天飞舞,赵建国几乎淹没在滚滚的黄尘中。 当奔跑的战马消停,纷飞的烟尘消退,周遭烟消云散,飘落赵建国身上的尘土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尊风化的黄岗岩雕像。 他抹去覆盖脸上的尘埃,先露出那双乌黑的眼睛,然后擦掉粘在嘴角和鼻子底下的黄泥,一边冷眼瞪着那几个应该千刀万剐的混蛋,一边从头到脚地拍打身上的尘土。 刘占元看着眼前这个逐渐露出人形的塑像,仰天大笑,“哈哈,臭要饭的,想不到咱们又在这个地方见面啦?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赵建国嗤之以鼻,讥笑道:“刘帮主,五十步笑百步,咱俩现在半斤八两。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恶作剧,我劝你还是少干为妙。难道刘震天没告诉你,狐狸没逮到,却惹来一身骚。你何苦呢?” 对方所说确实是大实话,刘占元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旁的张大民和那几个手下,一个个灰头土脸,犹如泥塑木雕。整蛊别人,自己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刘占元窘迫不堪,他顿感颜面无存,威风扫地。 由于对方直接看穿了他的窘态,他也不好意思伸手拍打自身沾满的黄尘,就这么死皮赖脸地瞪着那双勉强还可以睁开的大眼睛。 一个手下终于忍不住扬手拍打发痒的后背,刚拍第一下酒杯身旁的张大民恶狠狠地瞪了回去。那名部下只好挪开手去揉干涩的双眼。 刘占元强作欢颜,一脸讪笑道:“赵先生,你不觉得自己走错方向了吗?” “一点都没错啊!我可是按照你的指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无拘无束,说走就走。” 刘占元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学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问道:“那你到底想上哪去?” 赵建国面带微笑,笑容灿烂,轻描淡写地答道:“我呀,想去你昨晚告诉我的那个当初爬到的胜地。” “不要那么固执好吗?小心引火自焚。” “蚂拐镇被你搞得乌烟瘴气,就像一个冰城,冷得我整宿都睡不着,正好借火暖和暖和冰冷的手脚。” 刘占元目露凶光,眼神暗含杀机。赵建国无动于衷,依然我行我素,他扬起手里仅剩的瓶颈,如无其事地问道:“我的水瓶又被你那个枪法如神的手下打碎了,你这么着急追上来,又打算送给我一个牛皮水袋吗?” “没错!你接好了!”刘占元恼羞成怒,他两腿夹紧马背,猛抽马缰,策马冲向对方。赵建国就像一个稻草人,不由自主地被撞飞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2章 折磨 战马惯性向前,跃过脚下的赵建国。奔跑中,刘占元突然勒住战马,掉转马头,回望身后。赵建国从滚滚的尘雾中,奋力挣扎着站起,嘴里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星子,大喊大叫道:“帮主,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副手张大民策马奔腾,突然从后背偷袭,战马前蹄扬起,横冲直撞,赵建国背腹受敌,再次被马蹄踢翻在地。 刘占元横枪立马,不怀好意地盯着翻滚地上的赵建国踉踉跄跄地爬起,他狞笑道:“赵先生,你在学校教学生踢过足球吗?我们现在踢马球,跟踢足球差不多惊险好玩又刺激!你感觉怎么样?” 赵建国擦掉嘴角的血渍,一声冷笑,“哼哼,这样做只能说明你并没有摆脱童年的阴影,长大后你被别人收养,主子只顾着使唤你,他根本就不管你有没有教养。” 对方说到自己内心的痛处,刘占元的脸色突变,气得整张老脸几乎僵化变形。他努了努嘴,当即指使一名手下策马狠狠将尚未站稳脚跟的赵建国撞倒在地。赵建国淹没在马蹄扬起的黄尘之中,犹如风雨飘摇的落叶。 心狠手辣的刘占元耐着性子等赵建国从地上艰难地爬起,然后再次策马狂奔把他撞倒。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五个人就这样轮番冲撞着,刘占元几乎每次都不给他站稳的机会。 赵建国每次都咬紧牙关,尤为吃力地爬起,硬着头皮迎接下次的撞击。他一次又一次地被马撞倒,一次又一次地顽强爬起。到了最后,爬起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已被撞得快起不来了,只能咬牙苦撑。刘占元望着像条死狗紧趴泥地上的赵建国,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又一次把对方撞倒后,并没再掉转马头,而是大呼小叫地纵马沿着一条直线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在他身后的张大民和那三名手下依次紧跟而上,刘占元勒住战马立在前头,后面的四人跟在后头,他们排成一个五人组的队列,横挡在赵建国的面前。 几乎被埋没在马蹄扬起烟尘中的赵建国,远看就像一块脏兮兮的人字形抹布。他不停地滚动挣扎,企图寻找支撑点站立。 刘占元鄙视地看着赵建国,仿佛再看一只即将奄奄一息的猎物。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又看了张大民一眼,然后双腿发力,夹紧马背,勒住缰绳,逼迫战马原地踏步。 陪伴他多年的战马仿佛领会了主人发出的指令,它狂躁不安地蹬腿刨地,蓄力待发。铁蹄在松软的沙地上踩出了一道道印痕。等到战马嘶鸣,嘴里吐出一股股热气,刘占元随即松开缰绳,放马狂奔,冲着面向他们站立的赵建国全速前进,这下他想把对方直接撞死。 面对刘占元如此疯狂的举动,张大民满脸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心里暗自嘀咕,直接一枪崩死那小子即可,何必装腔作势,多此一举?这不是明摆着吓唬人吗? 战马四蹄扬尘滚滚而来,赵建国一边张望,一边挺直腰杆,尽量保持站立的姿势,以便迎接这次必死无疑的撞击。刘占元骑马飞奔而至,与他擦肩而过,他瞬间被马蹄驰骋扬起的烟尘完全裹住了。 烟尘所到之处,汇聚的尘雾仿佛一道笔直的烟幕一直向东边蔓延,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刘占元沿着这个方向一路狂奔,身后传来一阵阵西北马帮独创的呼喝之声。 张大民和那三个手下听到刘帮主发出的集合信号,纷纷策马飞奔,奋起直追。他们不谋而合地从赵建国身边包抄而过,四骑扬起的烟尘会合一处,一路追随前方那道飞驰的烟幕。 赵建国身心疲惫,心力交瘁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黄土地折射的阳光十分耀眼,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他长吁一口气,颓然地倒了下去,这次恐怕再也爬不起来了。 张大民和那三个手下终于追上他们的帮主,刘占元悬崖勒马,脸色阴郁地望着眼前纵深的沟壑,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开挖大地的一道裂口。 他疑惑不解地问道:“罗树林那死老头和那臭乞丐削尖脑袋都想要出关,可那个臭乞丐为什么要返回延河?” 面对赵建国如此不合常理的举动,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因为他一直认为赵建国是个炽手可热的对手。 张大民勒住战马,望着莽莽原野,劝解道:“帮主,我相信你的眼光。只是不太认同你的做法,咱们干大事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万万不可感情用事。而你向来心慈手软,同情弱者,甚至在他们面前缴械投降。” 忠言逆耳,刘占元并不气恼,他回头看了副手一眼,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张大民急忙取下马背上的水袋,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帮主,恕我直言。那小子手无寸铁,只有匹夫之勇。他只不过是为了激起你的斗志,好让你陷入一场英雄对莽汉的无谓纷争。现在他做到了,看看你现在的窘境,大家有目共睹。其实你完全可以一枪崩死他,连招呼都不用打。依我看,还是让我们四个去找二号吧?” “不行,你想都不用想!”刘占元立马回绝,他狠狠地瞪了张大民一眼,然后掉转马头,纵马狂奔而下。 赵建国躺在地上休息了半个小时,刺眼的阳光仿佛在告诉他,再躺下去只有等死的份儿。他极力挣扎着,十分费劲地爬了起来,形单影只,摇摇晃晃地行走在黄土地上。 炎炎烈日,无声无息地暴晒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被马匪们撞倒磕破的脸皮已经结痂成块,可恶的苍蝇一边叮着伤口的裂缝,一边随他双手的扑打而不停地飞舞。他仿佛一个灾难过后的幸存者,狼狈不堪,失魂落魄,心存回家的渴望。 前方一匹灰色的土狼伸出前爪,低头刨着掩埋在泥地里的一具白骨。从裸露在外的犄角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牛头。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方,食肉的动物根本找不到食物充饥。 狭路相逢,他想躲也躲不开。不一会儿,土狼十分警觉地抬起了头,张开血盆大口,饥渴难耐地望着这个贸然闯入它视线范围的人类。赵建国摇头苦笑,略显僵硬的表情露出一丝怜悯。他不怕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反正就是不能死在土狼的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3章 拌嘴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网站:om 海量好书免费下载 空中弥漫着一股股蒸腾的热气,赵建国仿佛置身于蒸笼里。他只觉得眼前的黄土地仿佛也随着身形不停地摇晃,大地似乎在震颤,周遭的世界好像要在炎炎烈日和腾腾热气中蒸发。 土狼远离了那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牛骨,转头跟上突然闯进它视线的赵建国。连日来的饥寒交迫,它明显体力不支,浑身变得瘦弱不堪,警觉的目光虽然炯炯有神,但已失去往日的凶残。 赵建国步履蹒跚,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土狼若即若离,战战兢兢地跟着,时不时露出满嘴獠牙,伺机冲上前撕咬那个行动缓慢的活物。赵建国回头看了土狼一眼,只见它步态迟缓,动作软弱无力,呼吸急促,好像在试探他的虚实。 他知道这畜生很显然已经没有多大的攻击力,一时半会儿它是不敢突然发起进攻。不过,眼前的世界在他的视野里已经变得越来越动荡不安。 土狼龇牙咧嘴地紧跟着,烈日暴晒之下,赵建国仿佛看到了泥地上滚动的篮球,听到了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于是,他加快行进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向前猛冲,想伸手抓住眼前浮现的篮球,然后捏一下那个冲他傻笑的男孩。 土狼见状,不明所以,掉头就跑,它一边逃跑,一边惊惧地回头,然后隐没在茫茫荒野中。 一直回头遥望,密切注视赵建国的匪首刘占元,惊异地看到后方那个踽踽而行的身影不停地在荒漠中蠕动,他喜怒无常地叫道:“弟兄们快看!那小子逃跑了,特么地他终于知道害怕了!” 张大民望了望前方黄土地中手舞足蹈的赵建国,惯用他那冷冰冰的语气回应道:“帮主,那小子可不是在逃跑,而是他出现幻觉了。可能他看到了海市蜃楼之类的幻象。” 刘占元二话不说,径直策马追了上去,身后的手下也紧随其后。其中一匹战马直接冲到赵建国跟前,马背上的土匪忽然挥起长鞭,猛然抽打对方的后背。 赵建国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双手撑住地面,十分顽强地爬了起来,默默地朝着延河的方向迈步行走。 刘占元咬了咬牙,纵马猛冲上前,抡起一把中式步枪的手柄,再次猛砸对方的肩胛及背部。赵建国应声而倒,他只觉得两眼发黑,登时昏厥在地。这次他再也没有爬起来。 那五匹战马簇拥一处,围在原地踏步,二十只铁蹄不停地践踏黄土,溅起的粉尘随风起舞。刘占元忧心忡忡地望着前方,那匹土狼看见之前紧跟的人类终于倒地不起,它停下脚步,大老远地站立,翘首向这边张望。 刘占元眉头一皱,举枪瞄准,咬牙切齿地怒射,弹无虚发,枪响过后,土狼嗥叫几声,一命呼呜。 他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枪口,命令道:“去,把它捡回来,不能浪费了我的子弹,今晚咱们吃烤肉。” 一名手下领命而去,策马奔到土狼跟前,随手甩出套马索,牢牢套住那孽畜的躯体,拖了回来。张大民看了看土狼的尸体,轻声地问:“帮主,这回你又救了他一命。本来那畜生早就想咬他了!现在他晕死了,咱们怎么办?” 刘占元收枪入套,娓娓地说道:“副帮主,你有所不知。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咱们逮到一个地下党,逼他说出电台的下落,审了老半天,那家伙愣是没憋出半个不字。后来咱们放掉他一半人血丢在现场,暗中观察,他醒来的举动让人意想不到,咱们也因此找到了目标。人之将死,本能做出的反应,往往瞒不过旁人的眼睛。” 他话音刚落,一个马匪立即飞身下地,拔出一把匕首,准备割开赵建国手臂上的血管。 刘占元连忙开口阻拦,骂道:“你傻啊!这事因人而异,太阳那么大,现在你放掉他一半血,他直接就死这儿了!你不如喂他喝点水,只要一口就行。” 马匪随即收起匕首,拿出别在腰间的水袋,拧出盖子,撬开赵建国紧闭的嘴巴,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张大民眉头紧蹙地盯着手下无微不至地给对方灌水,然后转头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刘占元。 刘占元头也不抬,兀自关注手下的举动,他眼睛的余光似乎也看到副手那双充满疑问的眼神,直截了当地叫道:“副帮主,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张大民侧过脸,有意避开对方咄咄逼人的眼光,正色答道:“看到你挂的那把马枪,不禁让人怀疑你身上是不是还别着一把勃朗宁?” “嗯,你小子竟敢怀疑我是三号目标?”刘占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十分荒谬地笑了。 张大民左顾右盼,大声感慨:“是啊,这个嫌疑我也觉得很荒唐,可是它堵在我心里,憋得慌,不吐不快,只好说出来了!” “你这个人有时候非常讨厌,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胡说。像你这样的死党有时比咱们内部的奸细还要坏!” 说罢,刘占元双腿夹紧马背,策马悻悻离开。身后那几名手下闷闷不乐地跟在他后面。因为这种无聊的对峙实在令人无趣,他们无可奈何,无精打采地走着。 暮色一片苍茫,夜幕开始降临。 被马匪们打晕在地的赵建国孤零零地躺在地表滚烫的荒野上,仿佛一具死尸,一动也不动。 躲在他附近的刘占元焦躁不安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百无聊赖地瞪着前方发呆。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座高峰的半山腰,战马早已拴在半山的石头上喂食粮草。而他们五个人则匍匐在一个土坡上面,居高临下地观察赵建国的动静。 此时,他们已经在此地干等了大半天。张大民望着天边即将落尽的夕阳,开口抱怨道:“帮主,你这样做,简直是把党国大业变成你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 刘占元原本即将消退的闷气一下子被点燃,不过他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满脸怒色地骂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做哑巴,你一天到晚,啰里啰嗦,有完没完?你烦不烦?” 张大民并不消停,他振振有词地应道:“帮主,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作为副手,看到你走错路,我善意地提醒警告;看到你做错事,我诚挚地提出批评。又有何不可?这也是我主要的工作职责之一!二号目标已经离开西北,前往申城,咱们却在这里浪费时间,束手无策,碌碌无为。” 刘占元气呼呼地看着另外三名手下,发现他们脸上也露出一种质疑的表情。他指着山下的赵建国,心烦意乱地大叫:“一号才是真正的目标,二号只是一个烟幕弹。” “空口无凭,请拿出你的证据。”张大民不依不饶。 “我的直觉就是最好的证据,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完,刘占元忽然觉得这句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无法收回。 张大民看到对方有些心虚,继续申辩道:“那你能不能说说直觉以外的证据。” “你没有权利要求我那样做,因为我是帮主,而你不是,这里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刘占元气急败坏地拔出马刀,递给身旁的一名手下,“如果他再啰嗦,你就替我杀了他。” 张大民还嘴硬,“你要是杀了我,就是违抗司令的旨意,违背他当初派我来西北的目的。” 那名手下连忙操起马刀,勒紧副帮主的脖子,刀尖顶住他的咽喉,犹豫不决地望着刘占元,左右为难,难以下手。 刘占元屏气凝神,不假思索地瞪着对方。张大民并不还手,他立即紧闭嘴巴,沉默不语。一直在观望的那名马匪,突然叫道:“帮主,快看!一号目标终于动了!” 刘占元急忙捡起地上的望远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4章 突变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网站:om 海量好书免费下载 望远镜中的赵建国双手支撑地面,费劲地挪动身体,试图向上直立。马匪多次的撞击导致他背部及胸部伤痕累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本就破烂不堪的西装,更加支离破碎,全身就只剩下几条破布裹着。 现在爬起来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膝盖严重磕伤,腿部弯曲都有些困难。当他吃力地站起身子,抬头望向荒野的高空,天上出现的启明星闪闪发光,犹如母亲慈祥的眼睛。他神情涣散地仰望天空的星辰,脚下的步伐还未站稳,他就已经迈步前行。 刘占元通过镜头观察了许久,除了看到对方像个傻子似的走路之外,也没有什么新发现。他神情沮丧地放下望远镜,不禁陷入沉思。到底要不要继续跟对方干耗下去,他犹豫不决,难以定夺。 身旁的手下还在审慎地查看赵建国的一举一动,并且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告:“帮主,一号目标正在缓慢移动......他还是继续向前走,看样子应该是往延河那边去......他并没有掉头或者转向的意思,甚至看都没看周围的景物.....哦,他停下来了,只是抬头望天......我想他可能是通过启明星辨别方向吧。” 刘占元没好气地骂道:“特么地,我又不是瞎子,哪个有心情听你报告?我看得比你还清楚!” 那名手下只好闭嘴,随即松开副帮主被勒紧的脖子,收起匕首。呆立一旁的张大民面不改色,神情冷漠,沉默不语。 刘占元接过手下还给他的刀子,看了张大民一眼,质问道:“你小子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一直唠唠叨叨吗?” 张大民的眼神里满是幽怨,他望了望山下那个还在缓慢移动的身影,淡淡地说道:“我想留点神气回去报告你的种种恶行和斑斑劣迹。” 突然,眼尖的另一名手下蹭了蹭刘占元的肩膀,指着他们的右前方,小声地提醒,“帮主,信使卢可为找来了!” 刘占元再次捡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观察,只见山下三个人影骑着高头大马从蚂拐镇方向朝这边走来。来人一边策马前行,一边搜索刘占元等人的踪影。 纳闷不已的刘占元随即向身旁那名提醒的手下点了点头。那名手下心领神会,当即从他们潜伏的土坡上站起,举枪挥手示意。 山下的卢可为等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各自抓起胸前的望远镜往目标站立的半山腰看个究竟。 过了一会儿,卢可为放下望远镜,然后大手一挥,带领那两个随从往这边的半山腰疾驰而来。刘占元也带领手下人马迎了上去。 卢可为策马近前,飞身落地,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小心翼翼地取下弹匣,握在手里,眯起眼睛看了又看,然后伸出食指抠出一颗子弹,递给刘占元,“刘站长,总部来电,请你过目。” 刘占元接在手里,轻声地问:“哦,这是司令的亲笔电文吗?” “是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亲自送到你手里。”卢可为把弹匣压入枪膛,“你好好看一看吧!紧急情报,非常重要。司令他老人家已经回到总部坐镇指挥了!” 刘占元徒手掰下弹头,从弹壳里抽出一小卷纸条,随手摊平,瞄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阴郁,脸色十分难看,脸蛋开始慢慢地扭曲变形。 他强作镇定地把那张纸条交给张大民,嘴唇微微颤抖地吩咐道:“情况有变,你念出来让大家也听一听吧!这样咱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数!” 自从被刘占元恐吓之后,原本就有些拘谨的张大民立即恢复往日的模样,伸手抢过那张纸条,先看了一眼,再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即刻起,尔等务必竭尽全力追踪二号目标罗树林,他是我的老朋友。” 张大民朗读完毕,放下纸条,疑不解地问:“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被司令当做老朋友?放眼全国,恐怕也没几个吧?” 众人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卢可为想了一会儿,连忙解释道:“司令所说的老朋友可能是他的旧识,估计也是他的死对头,能被司令当做对手的人,八成也是个危险人物,咱们应该全力以赴地追踪。” 张大民点了点头,燃起火折,一把火烧掉纸条,然后回头望着刘占元,等待对方发号施令。 “咱们去西北追寻二号踪迹。”刘占元毫不犹豫地拍板决定,他紧蹙眉头,又犹豫了一会儿,“要不咱们先绕道过去,干掉一号吧?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不语,纷纷点头默认。他们纵马往前直追,距离赵建国还有一段路时,各自勒马驻足观望。只见荒野之上,赵建国一步一个脚印地缓慢挪动着,远看就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巨型蜗牛。 刘占元注视着赵建国身后用脚步丈量过的土地,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斑斑的足迹,一直向延河的方向伸展开去。 张大民面无表情地看着。信使卢可为抬起手枪,枪口偷偷地瞄准赵建国的后脑勺。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时,刘占元突然改变主意,伸手阻拦,“你先不着急,让我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他策马上前,咯哒咯哒的蹄声响起,声声入耳。战马驮着他靠近对方,他骑马围着赵建国先兜两个圈子,然后放慢马步,跟对方齐头并进。 远看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沐浴淡淡的月光,漫步在月下的荒野中畅谈人生。马背上的刘占元一直低头观察赵建国的言行举止,打量对方的体态步伐。赵建国的目光虽然涣散,但是眼神坚定,矢志不移,就像一个漂泊在外多年,铁定要回家的游子。 “嗨,赵先生,我方已经查清楚了!老是跟你抬杠的那个臭老九名叫罗树林,他才是我们重点追踪的目标,而你只是一个分文不值,天知道到底是什么鬼的死炮灰。” 马背上的刘占元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说道。 赵建国抬头仰望对方,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喜悦,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死老头去到申城了?” “嘿,你打算上哪去?”刘占元答非所问。 “从哪来回哪去,我回老地方。”赵建国说得很轻巧。 “既然你那么喜欢老地方,就老老实实待着不好吗?干嘛还要出来呢?” “呵呵,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为了执行任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5章 叛变 一秒记住【】或手机输入网站:om 海量好书免费下载 “哦,任务?马匪没有任务,我们的任务是打家劫舍。难道你这次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教学任务吗?” 刘占元顾左右而言他,他单手悄悄地拔出别在腰间的那把毛瑟手枪,仔细地检查枪支各零部件的性能。 机警的赵建国早就觉察到对方暗藏的杀机,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尽量拉开一定的距离。他潜意识里只有一种观念,就算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死得其所。 “赵先生,你注定回不到老地方了,你只不过是众多前赴后继到延河革命圣地的累累白骨之一。从今往后将会有更多的热血青年在前进的路上看见你骨头上的弹孔,然后跟自己的伙伴说,看这个倒霉家伙终于被人打死了。”刘占元收紧马缰,放慢前进的脚步,直言不讳,打开天窗说亮话。 虽然危险即将发生,但是赵建国依然面带微笑,“呵呵,没关系!反正我也准备到家了。谢谢你一路的陪伴!” 刘占元阴险地笑道:“呵呵,既然来了,我就好人做到底,护送你一程吧?” “谢谢你一番好意!难道我说不用了,你就会省下枪里的子弹吗?” 赵建国一边往前走,一边抬头望着马上的匪首刘占元,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刘占元笑容可掬,态度温和,有条不紊地拉栓上膛,准备开枪射击。他身后不远处的张大民等人勒马伫立,驻足观望。 他们定定地看着荒野上的刘占元和赵建国两人,仿佛一对阔别多年的好朋友,一个坐立马上,一个直立马下,边走边聊,相谈甚欢,看似气氛尤为融洽。 张大民烦躁不安地抬起右手臂看了看表,焦急地喊道:“简直在浪费时间,事不宜迟,马上杀了他!” 这句话并不是针对某个人发出的命令,因此他话音刚落,旁边马上伫立的两个土匪立即做出反应。其中一个果断地拔出手枪,另一个反应迟钝的家伙看见身旁的同伴举枪瞄准,也半推半就地伸手拔枪,枪口刚拔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似乎在犹豫不决地观望。 张大民见状,当即左右开弓,左手拔出腰间那把勃朗宁,右手抽出别在大腿外侧的马枪。右手的马枪毫不犹豫地顶住一名还在发呆的土匪后背怒射,左手的勃朗宁枪口分别瞄准旁边那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手下,快速打出两枚子弹。 刚才反应稍慢的那个家伙也因时间的误差而抓住了一个还手的机会。他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伸手拔出刚才那把手枪,枪口朝上,胡乱射击一通。 看到对方两枪脱靶之后,张大民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身猛扑。对方乱飞的子弹击中他的肩膀。他强忍剧痛,紧紧勒住那家伙的脖子,拼命地飞脚狠踹,对方被扑落马下。 两人滚落在地,扭成一团,双方不停地相互撕扯,挣扎殴打。那家伙死命地楸住张大民肩上中弹的伤口,他那只血淋淋的右手仿佛铁爪一般,狠狠勾住对方的肩胛骨。 即便如此,张大民依然挥舞沙包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击打他的臭脸,直打得他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刘占元只顾着寻找充足的理由和借口,如何名正言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赵建国,并没料到这边有情况。他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立在马上静观事态的发展。 张大民一边挥拳重击,一边高声呐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开枪,他就是三号目标,军统的奸细。” 刘占元望着指认自己的副手张大民,奸诈地仰天大笑:“哈哈,真是贼喊捉贼,做贼心虚!雕虫小技,多此一举,你这鬼把戏也该玩到头了!” 张大民神情漠然,目光呆滞。被压在地上的那名军统土匪虽然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但是抠住他肩膀的血手并没放开。 刘占元冷笑一声,他挪动身子,调整坐姿,抬起枪口对准张大民的脑袋,偏向肩膀左侧的位置,其实他并不想直接打死眼前这个叛徒。他想让对方受尽痛苦的折磨,然后慢慢死去。 就在刘占元即将扣动扳机之际,赵建国犹如一只发怒的猛虎,突然弹跳而起,飞身扑上马背,头部撞击对方的肩膀。刘占元下意识地开枪射击,子弹偏移既定方向,堪堪掠过张大民的头顶。 刘占元满脸错愕地望着赵建国,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形同乞丐,弱不禁风的目标,竟然还有那么大的爆发力。 赵建国的双手狠狠夹住他的后腰,企图控制他的身体。他抡起枪托,击打对方的后背,仿佛打在一堆毫无知觉的烂肉上。 赵建国奋力挣扎中,借力打力,拼命拉扯刘占元,最终两人摔落马背。受惊的战马嘶鸣,马蹄惊踏,两人滚在马下厮打拼命。 赵建国苦于体力不支,很快就被对方牢牢控制。刘占元伸出一只胳膊勒紧他的脖子,持枪的另一只手对准仍未挣脱那名土匪纠缠的张大民。 张大民一边捶打那名垂死挣扎的土匪,一边伸手去捡那把扔在地上,离他仅有一臂之遥的手枪。 略胜一筹的刘占元抬起枪口的准星套住对方的脑袋,面对手下的背叛,他想赶尽杀绝,已不打算留下活口。 只是赵建国的不断扭打与挣扎,使他握枪瞄准的那只手不停地抖动。偏偏他之前使用的那把毛瑟手枪早已被对方打落在地,这会儿也不知道被马儿踢飞到哪去了。现在他手上临时拿出的这把马枪属于单动,打完一枪,必须使用双手才能拉栓上膛。 赵建国的双手还在不停地撕扯刘占元的身体,双腿胡乱蹬地踩踏。随着体力的消耗,反抗的力度也越来越弱。即便如此,神智还有些清醒,他狂乱地摸索着刘占元的腰间与背部。 刘占元也明显感觉到赵建国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看来对方已失去反抗的能力。他慢慢地放松了警惕,把对方当做一个频临死亡的敌人,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张大民身上,心里想着怎样干掉这个该死的叛徒。 砰......一声枪响。张大民的身体微微颤动,刘占元射出的子弹打到他身旁的泥土里。枪响过后,张大民终于抓到了地上那把枪。 很显然,刘占元不忍心出手打死陪伴自己多年的部下。他抬起的枪口低垂,勒紧赵建国的那只胳膊慢慢地松开,原本仇视的眼神也在一点点涣散。 赵建国伸出右手掰开对方勒住自己脖子的那只胳膊,左手握住刘占元别在腰间的勃朗宁。不过,他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开枪射击。他像个死人躺在对方身上。 刘占元低垂的枪口撑地,欲摆脱赵建国身体的重压,十分费劲地站起。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大民看到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他一脚踢开那个已经昏厥的土匪,抬手举枪瞄准对方,快速打出一发子弹。 中弹的刘占元顿时仰面朝天,翻倒在地。他手握那把撑地的马枪因为脱力触动扳机引发走火而怦然炸响。 淡淡的月光照射沉寂的荒野,地上平躺六个或死或伤的人员。张大民是唯独一个还没躺倒的伤员,刚才激烈而短暂的搏杀几乎耗尽他所有的体力,他气喘吁吁地坐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6章 舔犊情深 张大民坐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待到气息平缓之后,霍然站起,十分警觉地持枪准备迎敌,以防万一。毕竟地上躺倒的那些马匪也有可能装死或者还没死绝,他们往往趁人不备,出其不意,反杀对方。 他仔细地检查地上那几具尸体,确认对方已了无声息,周边安全无疑,他才举枪跨过赵建国的身体,枪口对准刘占元的脑袋。假装晕倒的赵建国微微挪动一下身子,小声问:“这家伙死了?” “那不一定,他的忍耐力很惊人,远在你我之上。” 张大民一脚踢开对方脱手掉落地上的马枪,只见刘占元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毫无生命迹象。赵建国颤巍巍地爬地而起,轻声问:“为什么出手相救?请问你是......” 张大民摇头苦笑,沉默不语。他抬起枪口过,面对叫出你代号的人不容置疑,绝对信任吗?现在看来,咱们都非常幸运。我叫你南波万的时候,我是南波天。假如我叫出你代号的时候,我还是张大民,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因为张大民很多次都想杀了你。”张大民心有余悸地说道,他的脸色也由惊惧转为惊喜。 赵建国拍了一下身旁的战马,“无论怎样,我还是非常感谢你,这次救了我的小命。” “那是因为时机成熟了,知道么?”张大民苦撑,再次坐立马上,“如果时机未到,我真担心自己会杀你。” 赵建国把脸转过一边,不想看对方充满歉意的眼神。因为他知道张大民此言非虚,的确实话实话。 荒野之上,一处悬崖断壑边沿,那匹驮着身负重伤的刘占元爱马一路狂奔到此,看到前方突然出现的地平落差,猛然紧急止步。伏在马上的刘占元由于惯性的作用,顿时从马背滚落而下。 战马陪伴多年,跟他相依为命,感情甚笃。虽然靠近臀部的位置被狠插一刀,但是它仍紧追下去,低头嗅了嗅自己主人几乎不省人事的主人。 刘占元昏昏沉沉地平躺在黄土地上,战马舔舐他的脸颊,那畜生滚烫的舌头犹如一块烧红烙铁印到皮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奋力挣扎地站起,伸手使劲地拔出马背上那把匕首,猛拍马脖子,叫道:“快走!赶紧逃命去吧,逃得越远越好!” 伤口的鲜血也随着拔出的刀子汩汩外流,剧烈的疼痛导致战马嘶鸣,它撒腿跑开几步,转头又跑了回来,围着它的主人刘占元兜圈子。刘占元瞪着心爱的战马,眼里噙着泪花,心里十分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7章 追踪匪首 刘占元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等兜圈子的战马再次靠近自己的身边时,操起匕首狠心在马背上又割了一刀。爱马受到惊吓,十分痛苦地嘶鸣,它扬起四蹄,愤然地跑远离去。 刘占元痛定思痛,放眼观察周遭的环境。经过多年风吹日晒雨打,加上大自然鬼斧神工精雕细琢的沟壑之下,隐隐现出几个被风化的洞口。 他看到这里,喜上心头,当即钻进一个稍微靠边的土洞。洞里干燥阴凉,适合屈身,可以暂时躲避追兵。他知道叛徒张大民和地下党赵建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会追到这里,何况他身上还有枪伤。 刘占元解开上衣,袒胸露腹,从衣服内衬暗藏的侧袋里抽出一个约有三根手指大小的长方形盒子,打开一看,盒子躺着一把解剖刀,一个镊子,一把小钳,少量针线,绷带纱布等东西。 这是一套临时用来处理枪伤或者刀伤的小工具。他点燃一支火折,插到洞壁的缝隙固定,然后取出盒里的那把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割开腰间左肋伤口附近的肌肉,殷红的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他强忍伤痛,伸进手指慢慢摸索弹头所处的位置。此时伤口早已疼得近乎麻木。他咬牙切齿地找了许久,最后才摸到子弹微微凸起的圆头。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镊子和小锤,配合解剖刀,费力地敲击嵌在两根肋骨中间的弹头,先使其松动,再用镊子夹出来。 他低头望着鲜血淋漓的枪伤,仿佛在看一具陌生的躯体。小锤每次的敲击都震得伤口不停地抽搐。他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坐在原地休息一会儿,然后随手捡起工具盒里的针线开始缝合左肋的伤口。 每一次缝针的插拔与线头的抽动都痛彻心扉,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冒冷汗。钻心的疼痛又持续了大约几分钟,被叛徒张大民开枪打到左肋部位的伤口终于缝合完毕,他缠上绷带止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坐着休息。 刘占元抬头看了一眼即将熄灭的火折,挽起裤管,查看受伤的右腿膝盖。赵建国射出的那一枪不偏不倚地打中腘窝,腿弯处流出的鲜血几乎粘连裤子。 反观张大民打到左肋的那一枪只是伤及皮肉,而赵建国击中膝盖的这一枪则是伤筋动骨,勃朗宁子弹正面的打击力几乎打碎了他膝盖后面的软骨组织。 他愁眉紧锁,左右为难地看了一会儿,灰头土脸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手上现有的小工具和设备根本无法治疗这么严重的枪伤。可他又不能坐视不管,再不赶快处理,他这条腿就废了。 他一筹莫展,无所适从,呆呆地望着工具盒,唉声叹气地捡起那根用来紧急止血的胶管,牢牢捆住膝盖上方的大腿,止住还在往外渗出的鲜血。 插在洞壁上的火折灭了,淡淡的月光从洞口照射了进来。他直起身子,半蹲在地,开始挥舞沙包大的拳头击打洞口上方风化的土块。松软的土块一点点地向下坠落,最后轰然崩塌,掩埋他大半个身体和敞开的洞口。 他露出半个脑袋,趴在泥土里休息,整个身子和洞穴几乎融为一体。即使外面有人探头进洞,也未必发现坍塌的泥土里居然还掩埋着一个大活人。 大老远跟在刘占元后面的追兵张大民盘腿而坐在地,他脱下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光着膀子,等待赵建国给他处理伤势。赵建国拔下对方别在腰间的那把西北短刀,扒开伤口结痂的硬块,两根手指伸进血肉模糊的腹部伤口摸索片刻,指尖终于接触到刘占元射进的那颗子弹。 张大民疼得眉毛直竖,汗流浃背。他咬紧牙关点了点头,示意赵建国动作快些。赵建国倒吸一口冷气,徒手把那枚小小的弹头硬生生地抠了出来。张大民一声痛呼,疼得眼泪直流,他一边擦拭,一边叫道:“麻烦你动作麻利一点好么?疼得我实在受不了啦!” 赵建国随手扔掉那枚子弹,憨厚地笑道:“你这样跟我说话,我很不习惯,也感到很别扭!” 张大民强忍疼痛,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哦,我也没办法!谁叫他们让我当卧底那么久,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调整过来,重新适应原来的身份。” 赵建国使用纱布擦掉伤口上的血渍,一边细心地包扎,一边好生安慰道:“你肩膀上的伤口很深,打进肩胛骨的那颗子弹,在没有麻醉药,止血药,还有解剖刀的情况下,恐怕很难取出来。” “呵呵,没关系!先暂时留作纪念吧!”张大民笑了笑,“回头有机会,得找个手脚利索,动作轻快的医生。” “唉,对不起啊!我又不是故意为难你,让你难堪,出洋相。”赵建国客客气气地为自己申辩。 他这样过分的客气让人觉得很见外,因为这样的生分让张大民觉得对方依然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看待。 张大民重新披上衣服,转脸看了看赵建国,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唉,原来闹了大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嘛......”赵建国的话刚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就此低头沉默。 张大民仔细地打量对方,正是说道:“南波万,我不怪你。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利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何况之前我还是一个曾经想杀你几次的马匪,现在突然变成你的同志,你不相信我,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 “你不要这样说嘛?你所说的这些我都了解。”赵建国再次紧了紧缠在伤口的绷带。 “你知道吗?其实,刚开始我想拿出一片诚心换取你的信任。因此我一直在跟自己打赌,堵上你的命,也押上我的命,一命换一命。我老是在刘占元耳边磨嘴皮子,建议他杀了你,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有没有反对我的意见。” 张大民话里行间,充满真诚。看似不像一个策反人员说出来的客套话和场面话。 “可是他好像从来都不会采纳你的建议。”赵建国强调。 张大民一边系上衣服的纽扣,一边娓娓说道:“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他永远不会听信任何一个手下的谗言,他只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咱们可不要小看刘震天宠爱的这个养子,中统在西北的势力都快要被他镇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些扰乱他阵脚之人,目前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趴着。” 赵建国皱了皱眉,低头沉默。张大民伸手从马背取下水袋,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他最大的缺点是太年轻,年轻得让人难以置信。也正是因为年轻,所以他的精力比我们旺盛。不过他很喜欢跟你对抗,因为你这人争强好胜,喜欢跟敌人斗智斗勇。你们彼此都想征服对方!” “呵呵,我可不好斗,也从没想过要征服谁?你说的一点都不对!” “你跟自己斗,比他更狠。你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斗士......也是我们这些碌碌无为之辈想象不到的沉重代价。”张大民把水袋递给赵建国。 赵建国扬起脖子猛灌几口水,还给对方。他紧蹙眉头,针对张大民的评价与判断深表怀疑。张大民径直转身回到战马跟前,踩着马镫,十分费劲地向上攀爬,可是隐隐作痛的伤口导致他什么也使不上劲儿。 赵建国只好上前扶了他一把,他终于爬上马背,回头看着对方,浅笑道:“你终于相信我了,有那么丁点。” “那小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赵建国转身上马,忽然发问。 张大民伏在马上,望着对方,答道:“我潜伏在他身边多年,你别看他面目可憎,其实他本性不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8章 前嫌 赵建国无置可否,他只是瞟了对方一眼。张大民仿佛跟他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跟刘占元这么多年,他的性格秉性多少有所了解,虽然他手上也沾满不少人的鲜血,但是我从没见过他欺负弱小,他所杀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一些无恶不作之徒。” 赵建国点了点,依然保持中立的态度,沉默不语。张大民继续说道:“可是他的主子刘震天觉得干这行,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是非善恶,七情六欲乃行业大忌。因此不惜一切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向他提供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逐步把他变成一个具有狼子野心,阴险冷酷的刽子手。当他不呆在主子身边时,比较像个正常人。可是不久的将来,恐怕咱们就会有成百上千个同志死在他手里。” 赵建国吃力地坐在马上,一边捆住松脱的马缰,一边费劲儿地拖着另一匹战马前行。此时,他们各自携带的那匹 马似乎变成了一个累赘。张大民看着步履维艰地赵建国,于心不忍,只好拉过一边的缰绳,协助他往前走。 张大民盯着赵建国满是疲惫不堪的眼神,接着说道:“他就像一条野蛮生长的疯狗,不辨是非,不分善恶。咱们不能等到它咬人了才知道那是一条恶犬。” 两人沐浴着皎洁的月光,骑马并肩而行,两个伤势也不轻的新伙伴走在迷人的月色下奋力追踪一个重伤的匪首。张大民一边策马前行,一边低头观察地上的蛛丝马迹。赵建国的眼睛也不是闲着,他目视前方,目光极力所搜敌人可能隐藏的地点。 张大民翻身下马,蹲在身子仔细查看地上斑斑的足迹。他看到马蹄留下的足印一直延伸向正北方,伸手一指,十分肯定地说道:“从目前脚印的分布来看,那家伙八成是逃到那边去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深受重伤,不可能撑到蚂拐镇,担心咱们中途追上他。” 赵建国默默看着地面有些凌乱不堪的脚印,他伸手摸了摸马鞍上枪套里的那把马枪,动作显得十分生涩而僵硬。 张大民双手捧起地上一小撮沾有血渍的泥土,靠近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紧皱眉头,淡淡地说道:“这根本不是人血,而是新鲜的马血。如此看来,那家伙已经下马包扎了伤口,处理了伤势,很有可能他压根就不骑在马上。”长久坐在马背上颠簸的赵建国,脸色煞白,他十分痛苦地望着查看敌人踪迹的张大民,默不作声地往马背上紧趴,谨防摔倒。张大民随手扔掉那抔黄土,十分关切地问道:“嘿,还撑得住吗?你的情况看起来好像很糟糕哦。” “没事儿!死不了,我撑得住,你尽管放心。”赵建国微微欠身,侧头看着对方,“以前都是敌人追杀我,现在却是我第一次追杀敌人。而且还是负伤的情况下,我很不习惯。” “呵呵,这意味着咱们初步取得了胜利。”张大民嬉皮笑脸,深表同情,“谁叫你一直被人追杀!不管他们怎样追杀,好像都杀不死。” 赵建国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满脸苦笑。他希望对方这话不仅仅是一句玩笑,保不齐哪天自己就会被那些人逮到。 “不过,我跟你的情况刚好相反。我们各自执行的任务都不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放过他吗?”张大民脸上的笑容有些凄凉,似乎眼神里充满诸多的心酸与无奈,“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追杀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多年来,我却一直在追杀咱们的同志。罗树林叫我竭尽全力保护你,我十分高兴,深感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因为我找到了归属感,从此不会再做噩梦。” 赵建国惊愕地抬起头,疑惑不解地问道:“不会吧?他让你保护我?这死老头原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我却一直蒙在鼓里。店主李肆让我白吃白喝,也是因为你的照顾?” “对!当时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应该理解他的苦衷。”张大民十分抱歉地笑了笑。 赵建国感到非常纳闷,“为什么叫你保护我?而不是叫你去保护他?他比我更需要保护。” “你这人真有意思,以前我要杀你时,一声不吭。现在我救了你,却问为什么?”张大民调侃。 “你别打岔好吗?这才是问题所在。”赵建国表情严肃,不容争辩,“因为你让我相信了你是一个好同志。可是我搞不明白,罗树林让你保护我干什么?你有什么值得为我暴露自己隐藏多年的身份。再说这些年,你潜入军统内部,所拥有的身份和地位可不低,要不然你不会这么轻易地得到刘占元的信任。你在党组织里的代号仅次于罗树林,而你在敌特阵营待了这么多年,应该为此付出了许多沉重的代价。现在你却为了我,彻底放弃以前所有。” 赵建国一番言语,说到了张大民的心坎里,他如鲠在喉,叹了一口气,“唉,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组织的安排,为了红色革命的需要,为了服从上级的命令,为了满足罗树林的要求。” “那你知道我在这次行动中扮演什么角色么?”赵建国反问对方。 “不知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奉命行事,只负责做好分内之事。即使知道,也不多。” “既然你小子知道情况,也不舍得告诉我!”赵建国有些愤愤不平。 张大民耸耸肩,“大哥,在这之前,我还没向你表明身份好吗?” “那你可不可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赵建国打破砂锅问到底。 张大民摇头苦笑,“匪首刘占元都没像你这样审问我,就连他的主子刘震天都没这么问。” 赵建国固执而狡黠地笑了,“难道罗树林不知道你才是携带东西的最佳人选吗?” 张大民不明所以,满脸惊愕地望着对方。赵建国看到他竟然装傻充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我所说的东西就是密码本啊!你不知道吗?以你现在的身份,只要带上密码本,就可以安全通过国统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申城。他们何苦让我们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张大民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显出一丝苦涩,“你所说的密码本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哦,此话怎讲?直说无妨。”赵建国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张大民抬头仰望夜空,乌云遮住了月亮半边脸,月儿仿佛一个害羞的小姑娘,探头探脑,遮遮掩掩。 他若有所思地感慨,“像你这样根正苗红,又红又专的家伙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我在敌特阵营待了那么多年,连罗树林对我是否忠诚与可靠,都持怀疑的态度。你想想,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9章 一路向西 赵建国侧过脸,望着前方夜沉沉的荒原。他不想看到张大民那张苦涩而阴郁的脸蛋。即便他自己也都怀疑张大民是否真诚与可靠。 张大民扯下马背上的牛皮水袋递给他,然后开始紧马束鞍。连日来的奔波劳碌,马匹已经饿得有些烦躁。再不喂马,恐怕难以支撑下去。 “南波万,其实我想去的地方跟你一样,可是那地方对我来说实在太遥远。想要安全到达那里,我得先证明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十号,而不是军统和土匪头子张大民。可是等我完全证明自己,恐怕早就被敌人......” 张大民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虽然这动作看起来有些残忍,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很温柔。赵建国喝了几口水,把水袋还给对方。 两人继续策马行进,彼此艰难地行走了大约十多分钟。目光犀利的赵建国一眼瞥见前方一座黄土坡的凹坑里惊现一个蠕动的黑影。 他伸手往前一指,然后趴到马背上,轻声地提醒道:“嗨,快看!那边有个影子,该不会是刘占元吧?” 张大民眯起眼睛顺着对方手指的防线看去,只见那团黑影从凹坑里站了起来,身材高大。多年的野外生存经验告诉他,那很显然不是人类,而是一匹战马。 “那黑影可能是刘占元丢弃的战马,不必紧张。咱们上去看个究竟。” 赵建国十分警觉地抬起头,提出质疑,“要是那家伙躲在暗处伏击咱们呢?” 张大民胸有成竹地说道:“刘占元这人生性多疑,一般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敢贸然行动。何况他孤身一人,已经深受重伤,而咱们两个人,战斗实力悬殊。” 赵建国趴在马背,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跟着张大民向那团黑影靠近。只见一匹棕色的战马躺在土坑里,背上靠近臀部的位置有一个大约十公分的伤口,鲜血淋漓,几乎染红大半个身子。看到来人,战马再次苦撑站立,摇头摆尾,嘶鸣不已。 放眼望去,周遭一片空荡荡,并未发现附近有其他人影活动的迹象。赵建国这才相信,它是刘占元的座驾。刘占元在它背部狠插一刀,造成的创伤对它影响很大。流血过多,导致它浑身乏力,它再也不可能自由自在地纵横驰骋。 在这盗匪横行霸道,胡狼神出鬼没的莽莽荒原上,如果没有人类的救助,它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它只能眼睁睁地蜷缩在土坑里等死。张大民的到来让它情不自禁,兴奋不已,因为张大民也算它的半个主人。 张大民面色铁青,虽然万般不舍,于心不忍,可他还是极力掩藏心中软弱的部分,极力控制激动的情绪。战马仿佛见到失踪的主人回归,主动挪开步子,凑到张大民跟前,伸头蹭了蹭他的臂膀。 他十分爱怜地轻抚它的鬃毛,“这是刘占元所钟爱的战马,常伴左右,视如己出。刘占元很喜欢当马贼,常以西北马帮帮主自居,给它起名叫奔雷。” “这么说,它就是刘占元的爱马啰?可惜被它的主人糟蹋成怎么样了!”赵建国脸色忧郁地盯着眼前这匹可怜楚楚的马儿。恐怕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动物比它更让人感到忧伤。 “是啊!咱们可能很难找到刘占元的踪影,因为他刺伤了自己的爱马,故意制造逃跑的假象,误导咱们走错路。而他随便找个暗沟,土坑,洞穴,断崖,往里一趟,咱们就算调来一个营的人马,恐怕也难以找到他。” 张大民回头望着漫无边际的荒野,“毕竟他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前后长达三四年,对这里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而我才来几个月,有些地方甚至都没到过。” 赵建国看着愁眉紧锁的张大民,非常冷静地说道:“他没有脚力,失去战马,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就凭他身上的伤势,恐怕也很难走出这片土地,说不定人已经死在你所说的那些地方。 “老兄,咱们可不要小看刘震天宠爱的这个得力助手,他可以凭着一股子狠劲,爬到延河寻找补给,处理伤势,然后再想办法逃回蚂拐镇。” 张大民的心情看起来十分糟糕,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他转身从挂在另一匹马身上的袋子里掏出一些干粮,开始喂刘占元的爱马吃东西。战马一边咀嚼他手上的干粮,一边亲昵地舔着他的手掌心。 “奔雷......”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叫了一声,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多喂点干粮,尽量让它活久一点。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哪个大发慈悲的路人救了它。 赵建国望着即将隐入云层的月光,急忙催促道:“嘿,老兄!咱们赶快走吧!不要为了一个频临死亡的畜生,浪费太多的粮食。自古以来,凡是背部朝天的动物,都被人类所奴役。你不要那么心慈手软,多愁善感好吗?” 张大民依依不舍地离开那匹战马,赵建国随即从枪套里拔出马枪,瞄准那牲畜的脑袋。 “不行,你不能杀它。反正它横竖都是死,你又何必浪费一颗子弹呢?再说你杀了它,就会暴露咱们的行踪,那家伙就会知道咱们的去向。”张大民一边转身上马,一边开口阻拦,“走吧!你就当做是刘占元追杀咱们好了。” 赵建国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他又看了一眼那匹可怜的战马,犹不犹豫地开了一枪。怦然响起的枪声,吓得张大民惊恐不安地转过头,只见刘占元的爱马脑袋血光飞溅,轰然倒地而亡。 “与其让它垂死挣扎,活受罪,不如给它个痛快。你可知道它要等多久才会死?对敌人心生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不是跟我说过,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吗?”赵建国收起还在冒烟的枪口。 张大民看对方的眼神变得尤为复杂,他用一种近乎责备的语气,无可奈何地应道:“咱们走吧!它都死了!” 赵建国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畜生,随即策马紧跟而上。 夜色沉沉,荒野茫茫。两人分别骑着一匹马,还分别拖着一匹马,踽踽而行,狼狈不堪,仿佛沙漠中疲倦的骆驼。他们追了一夜,连个鬼影都没找到。两人栓住马匹,钻进沿途的风洞里,迷迷糊糊地睡到天亮,再次踏上征程。 炎炎烈日之下,那两匹几乎奔跑一夜的马儿被他们遗弃在荒野上,马匹倒地不起。气喘吁吁,等待死亡。赵建国和张大民终于换乘座驾,各自骑上备用的战马,猛烈的阳光都快要烘干他们全身的水分。 他们漫无目的,没完没了地往西北方向并肩骑行,两人浑身乏力,近乎虚脱,说话时断时续,仿佛梦呓。赵建国疑惑不解地问道:“咱们还是往西边去吗?” “是啊!一路向西。” “一路向西?走往前走,咱们就出境了。” 张大民无精打采地傻笑,“呵呵,中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不会那么容易走到边境。” “那咱们到底上哪去?到那边根本没人追杀,可是咱们去那边干什么?” “去找罗树林,然后跟他会合。” “罗树林已经去了申城,申城在东边,不在西边,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张大民开怀大笑,“你先让我活下去吧!别管那只老狐狸!” “那只老狐狸到底在哪?”赵建国话音刚落,他只觉得两眼发黑,扑通一声,摔落马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0章 死里逃生 晨光熹微,雾气蒙蒙,旭日东升。 刘占元徒手扒开埋在身上的土块,费劲地爬了起来。他只觉得浑身酸痛,近乎麻木不堪,心里暗自庆幸躲过了一劫。 他望着洞外雾蒙蒙的天空,长吁一口气,下意识地迈开那条就要残废的右腿,十分艰难地钻出洞口。 他深一脚,浅一脚,一拐一瘸地向前挪动身体。每一次的迈步,就像踩在刀尖上行走。他身后所走过的地面,留下了一条稀稀疏疏的长长血迹。 他仿佛一头倔强的老黄牛,非常顽强地抬腿前行,用坚定的步伐丈量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尽管他的右脚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他还是勇往直前,没有退缩半步。 他右腿上的伤口早已结痂,血渍凝固,从膝盖往下到脚板的一截小腿,臃肿乌黑,就像从烂泥里刚挖出来的莲藕。捆绑大腿的止血胶管,导致他的小腿部分肌肉坏死。几只苍蝇紧叮在伤口周围,嗡嗡地叫个不停,搅得他心烦意乱。 即便如此,他并未停下前进的脚步,瞪着一双狂热而悲壮,偏激而固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进的方向。 当蚂拐镇上那两排参差不齐的土楼映入眼帘时,他露出久违的笑容,挥舞双手不停地摇晃,整个身子犹如瞬间崩塌的泥墙,颓然栽倒,闭上沉重的双眼。 遍布小镇周边的军统探子与眼线,早就发现了眼前的一切。他们当即派出几个人,策马奔驰而来,团团围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刘占元。 每个人荷枪实弹,战战兢兢地向前靠近。为首的一个军统大老远地站在背后,仿佛地上躺倒的那具躯体是一个人体炸弹,随时都会发生爆炸一般。 “咦,这不是咱们的帮主吗?他为什么伤成这样了?”一名眼睛雪亮的军统最先认出自己的主子,他小声叫道。 他旁边那几个愣头青也看出了这个不成人形的家伙就是昨天带队外出,一夜未归的匪首,一边回头看着身后的领队,一边惊讶地喊道:“陆队长,他是咱们的帮主!帮主回来啦!” 陆队长立即飞身下马,冲到跟前,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刘占元,当他的目光落到刘占元那条墨黑的右腿时,马上扬起巴掌狠狠拍到身旁手下的脑门,大声骂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叫人找一副担架过来!” 一旁的军统当即猛醒,纷纷上马,领命而去。陆队长从腰间拔下一把信号枪,朝天发射,紫色的烟雾冲天而起,向四周弥漫开来。他望着那几个回去搬兵的手下,紧蹙眉头,唉声叹气。 他蹲下身子,使劲儿扳起刘占元的身体,靠到一个隆起的土墩上,然后转身取下马背上的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壶口凑近刘占元微张的嘴巴,慢慢往里倾倒一口甘泉。 刘占元的喉咙蠕动几下,干裂的嘴唇极其自然地开合。陆队长随即又灌了一口水,刘占元呛得咳嗽不已,他憋得脸颊通红,猛然睁开眼睛,抓过水壶,一把推开对方,仰起脖子,咕咚咕咚连喝几口水,然后坐立在地,仿佛瞬间恢复了元气,清醒得异乎寻常,一点都不像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重伤员。 不一会儿,回去搬救兵的那几个手下跟着一队人马蜂拥而来,他们一个个脸色凝重,表情肃穆地站立一旁等候。 刘占元喘了一口气,他端坐地上,仰头望着身边簇拥的手下,用命令的口吻大声喊道:“副帮主张大民已经叛变,这王八蛋是共党潜伏在军统内部的奸细。从今天起,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可以就地处决,也可以抓捕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看着办!” 说罢,他双手撑住地面,拼命地站起,可是折腾许久,始终无法站立。他尴尬地望了望站在身旁,岿然不动的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难道想看我死在这里吗?还不赶快扶我回去?” 陆队长这才回过神,当即伸手搀起刘占元,杀人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身旁肃立的手下,他们手忙脚乱地抬过一副用竹竿和帆布临时赶制的担架。刘占元十分别扭地躺在架上,像条死狗一般被手下人扛了回去。 他落寞的身影几乎淹没在簇拥的人群中。陆队长指挥手下的人马,按照刘占元刚才下达的命令,五个一群,三个一伙,分组深入莽莽荒原,散落各处,苦苦寻找他们的死对头赵建国,以及叛徒张大民。 军统的马匪们簇拥左右,轮流抬着首领刘占元回到东北酒馆,一拨人开始为主子准备上等的食物,一拨人则翻箱倒柜寻找金创药,纱布绷带,消炎止痛散,止血膏。 一名身材魁梧的军统立即拨开拥挤的人群,心急火燎地钻出密集的人墙,一路狂奔,飞也似地穿街过巷,径直冲到国军驻地的营门前,伸脚猛踹那扇锈迹斑斑的铁丝门,大呼小叫地喊:“快开门,快开门!我们要找最好的军医。” 值班的守卫,开启一道门缝,那名军统二话不说,侧身钻了进去。他轻车熟路地小跑到军医所在的医务室,默不作声地捡起墙角的医药箱,不容分说地拽住莫名其妙的军医,生拉硬拽地带回刘占元的床前。 刘占元惴惴不安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报员脸色阴沉,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攥着一张电文,冷不丁地呈到首领面前。刘占元愣了一会儿,随即抓过电文,急匆匆地瞟了一眼。 额头渗出的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字迹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皱了皱眉头,支起身子。站立一旁负责护理的手下随即帮他擦掉额上的汗珠。军医简单查看他的伤势,开始动手拆卸伤口的缝线。 看见医生到来,刘占元却显得十分平静,即使军医拆解缝线的动作简单而粗暴,他始终也没皱一下眉头。可是肢体的疼痛却让他无法平心静气,他烦躁不安地把电文丢给手下,“你念给我听吧!我头晕眼花,根本看不见这么小的文字,记得下次把字写得大一点。” 发报员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电文,朗声念道:“先暂停目前所有执行的任务,务必牢牢控制罗树林。他是共党非常重要的危险人物。当年我跟他,还有陈霸先,曾在一起共事。罗树林阴险狡诈在你我之上,总部有意隐瞒事实真相,办事拖泥带水,恐怕贻误时机。” 刘占元静静地听着,他躺在床上发呆。直到军医双手颤抖地掀开他那条乌黑的右腿,膝盖下意识地抽搐,他才回过神来,直愣愣地发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军医,然后回头看了看一旁发怵的情报员,慢条斯理地说道:“司令从来没给我发过这么多内容的电文。可惜情报来得太晚,现在我已经吃了大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普天同庆,庆祝祖国母亲69岁生日 祝福伟大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祝福伟大的祖国人民幸福安康,福泽绵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1章 两败俱伤 军医把住刘占元右腿的双手还在不停地哆嗦,他茫然地抬起头,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掌擦拭额上的汗珠,怯生生地问道:“帮主,左侧腹部的伤口是你动手缝线吗?这都感染流脓了。” 话音刚落,方才去请军医的那名军统立即接过话茬,大声恐吓道:“如果你治不好帮主的创伤,我们就把你大卸八块,滚回军营。” 那名军医未曾料到这些披着土匪外衣的军统们这么难缠,惊得擦汗的双手又抖了几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他左右为难,无所适从,不敢再贸然动手检查刘占元的伤口。 刘占元转头恶狠狠地瞪了那名军统一眼,威而不怒地骂道:“不可造次!虽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伤痛不可治疗,说明已经病入膏肓,岂可迁怒于人?” 说完,他舒展紧皱的眉头,强作欢颜地对医生笑道:“军医,你不要听这些人胡说八道。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枪伤治不好跟你无关,你尽管动手,放心治疗,大胆用药。哪个胆敢再胡言乱语,老子马上枪毙了他。” 军医原本拘谨的神态才有所放松,他小心翼翼地向刘占元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帮主,恕我直言。眼下这条腿恐怕治不好了,因为骨头已经被子弹打碎。而你缠在腿上的胶管又绑得太紧,小腿的肌肉出现大面积的坏疽。像这种情况,很难治好。这条腿多半是废了!” “真的没办法治好了?”刘占元难以置信。一个死忠为党国效力的军统失去右腿是多么令人难堪的一件事情。他实在难以想象以后怎样带队捉拿共党的罗树林,还有那个该死的赵建国,以及可恶的叛徒张大民。 军医犹豫了一会儿,继续劝道:“补救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当务之急也只能去西北东城,那里有一家远东国际医院,里面有几个道:“截肢手术也不难,我还在前线随军打仗的时候,倒是做了几例这样的大手术。不过......” 刘占元看到对方欲言又止,随即插嘴打断他的话,开口反问:“难道你动手术使用的器械一把都没有吗?” “手术需要的这些东西军营里也不是没有,只是......”军医感到左右为难。 “你不要再犹豫了。”刘占元斩钉截铁地打断对方,“天黑之前,你把我这条残腿锯掉!按照目前这种感染的情况来看,估计人还没到东城,恐怕我就已经染上败血症。到时候因小失大,吃力不讨好。锯了之后,你赶紧给我弄一条假肢。” 军医唯唯诺诺,频频点头称是。刘占元继而吩咐身旁的手下,“你们马上给司令回电,告诉他,我睡醒以后立刻带人抓捕罗树林。那些派出去缉拿张大民和赵建国的五队人马,先撤回三队,调去西北,协助东城那帮窝囊废一起搜查。剩下的两队人马随机应变,即使找不到,也不必强求。我受不了,先睡了。” 房间里出奇地寂静,站立旁边静候的军统们怔怔出神,负责看护的人马随即扶住刘占元的身子,让他平躺下来。刘占元的脑袋刚刚接触枕头,立即沉沉睡去。其实这种症状应该属于没有失控的昏迷状态。 莽莽荒原之上,两匹战马结伴而行。摔落马下,晕倒在地的赵建国被他的同伴张大民仰面朝天地横放马背上。 他悠悠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始终保持这样的姿势躺着。无边无际的黄土横亘在眼前,头顶的太阳炙烤大地,地面折射的强光分外耀眼,眼前忽闪的那片黄,让他觉得一切就像虚无缥缈的梦境。 他微微张开眼睛,让眼球尽快适应阳光的刺激,头顶一棵树冠如盖的植物映入他的眼帘。这是荒原上绝无仅有的一点绿荫,稀疏的树叶也无法遮住太阳火辣辣的光芒。 同伴张大民看到他苏醒,脸上挤出一丝久违的笑意,“醒啦?你发烧了,还有严重的脱水症......不知道那个症状可以要人命,你感觉怎么样?浑身难受吗?” 说罢,张大民随手抓起石头上刚捣碎的草浆,胡乱涂到赵建国的脸蛋。那张原本脏兮兮的老脸就像敷上一层绿油油的面膜。涂完之后,他看着赵建国绿里吧唧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噗嗤一笑。 赵建国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张口叫道:“张大民,你傻笑个啥?” “呵呵,我是十号啊,十号,南波天。”张大民立即纠正他。 “我真心希望你还是以前那个南波天。”赵建国挣扎着,想翻身下马。 “图兰多,你搞啥玩意儿?”张大民突然大喊,转头望着赵建国视线所看不到的地方,“你这玩意儿当真可以治好他的病?会不会搞死人啊!” 一个牛高马大,长着满脸粗犷络腮胡的家伙仿佛游魂一般跳进赵建国的视野,他嘴巴不停地咀嚼东西,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吐到手掌心里查看。赵建国这才发现那玩意就是张大民糊到自己脸上的面膜。 图兰多说话的语速飞快,连珠炮似的向张大民抱怨:“你跟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人啦!反正老子也不想多管闲事儿,最多忙你挖个坑,填点土,埋了他。” 他说话的语音夹杂浓重的少数民族方言声调,让人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如果稍不留神,根本不知道他再说什么。 张大民大声地怒吼:“少放你老子的臭狗屁!他过来的时候是个大活人好吗?”。 图兰多也大声地咆哮:“你老子不是从屁缝里蹦出来吗?” 两人发生口角,逐渐引发肢体上的冲突。赵建国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相互推搡与撕扯,不过他们动了两下手脚之后,彼此闪开,各自安好,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张大民回到马前继续照料病人,图兰多继续咀嚼他的草药。 张大民再次捞起石板上的草浆糊到赵建国那张苦脸,他一边涂抹,一边介绍,“图兰多他爹是契丹人,最了不起的是他娘,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里人。这王八蛋自称是狗杂种。” 图兰多突然飞起一脚猛踹张大民的屁股,不为口舌之争,只想延续刚才的战斗。张大民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伸手扶住马尾,转头面带微笑,挑衅地看着对方。赵建国仰面朝天,横躺马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夜幕降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2章 真假难辨 赵建国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他的坏话。”张大民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脸上一块淤青的肌肉,“小心祸从口出,你看我脸上这个肿块,就是拜他所赐,一个拳头打出来的杰作。” 赵建国看着张大民脸上那个鸡蛋一样大的凸起,一脸坏笑,“那他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难道也是咱们的同志?” “非敌非友,非亲非故,志不同,道不合。我跟他打交道,各取所需,取长补短。别人不屑与他交往,他也不想搭理那些小看人的混蛋。目前我只有你和罗树林两个同志,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朋友。” 张大民看了看帐篷门口,生怕忽然有人闯进来偷听他们的谈话。 赵建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张大民犹豫良久,才悠然说道:“南波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要走了,咱们就此别过。” 赵建国愣了一会儿,然后奋力挣扎,想要爬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要走一起走,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可不管他怎样挣扎,都无法坐立。没有张大民的搀扶,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爬得动。 张大民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束手站在一旁,并没有出手相助。他平淡而冷静地叮嘱道:“刘占元的人马眼看就要追到这边来了,我去引开他们,你先走一步,再过不久就会与你碰面。” 赵建国不解地望着对方,心中疑虑重重,若有所思,他怅然若失地问道:“你就这样走了?接下来我做什么?我们在哪会合?我应该怎么做?” 张大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生安慰道:“你先去找罗树林,一直找到他为止。图兰多负责把你送到目的地。” “罗树林已经抵达申城,难道图兰多也要送我到那里不成?”赵建国半信半疑地问,他很显然难以置信,像图兰多这样的野人,半人半兽之间的怪物出现在申城十里洋场是一件多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罗树林那只老狐狸还在西北东城一带活动。”张大民看着赵建国一脸茫然的表情,“你们还没有完成任务。” “我一直以为他早就到达目的地......”赵建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看来任务的进展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你别忘了,他欲盖弥彰,故意让军统那些混蛋都像你这样认为。刚开始我也觉得是这样,可惜那老家伙的想法往往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张大民摇头苦笑,“你千万不要低估了那只老狐狸的办事能力。他表面上看来是一个不靠谱的糟老头,其实我们要是这样认为,大错特错。” 赵建国脸上的表情阴郁,茫然得有点不知所措。张大民所说的这番话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他只觉得心里空空如也,仿佛灵魂被对方抽走了。他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嘴里嘀嘀咕咕,“我还以为斗争取得了初步胜利,咱们才能苦撑到现在,哪知任重而道远,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现在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已经失去目的,我还能干什么?” 张大民一把抓住赵建国的双手,紧紧握着,神情苦涩,语重心长地劝道:“你继续执行之前还没完成的任务,找到他,保护他,跟他一起完成你们既定的任务。你能顽强地爬到延河,你能做到的事情,他同样也能做到。不论路途多么遥远,曲折多变,沿途绕多少弯路,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到达申城,完成你们肩负的光荣使命。” 赵建国傻笑不已,他艰难地挪动一下麻木的身躯,近乎埋怨地说道:“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你的指令不太明,好比盲人摸象,你让我怎么做啊?” “没有指令,我也没有资格向你下达任何命令。目前也没有任何可行性的计划,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前进的方向。跟国统区的那些敌伪特务作斗争,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只有死路一条,一切随机应变,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尽力而为吧,也只能说尽力而为了。”赵建国叹了一口气。 “你赶紧吃药吧!南波万,等你喝完这服药,我也该动身上路了。”张大民从地上端起半碗臭不可闻的药水。赵建国抬头瞟了一眼,只见碗里乌黑一片,药水浑浊不堪,肉眼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药物。 他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张大民端碗凑到他面前,叮嘱道:“这是图兰多亲手熬制的草药,他说这碗脏东西都能治好骡马一身的毛病。只要你喝下去,就会药到病除。” “我自己喝,不用劳烦你动手。一个人还能吃药就说明他肯定死不了。”赵建国伸手接过铜碗,他费了好大劲才把碗端平,碗里的药水差点撒了出来。他抿了一小口,一股怪味,令人作呕,抬头看了看张大民急切的眼神,只好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股气味涌上喉咙。他不禁干呕几下,可始终没吐出任何东西。张大民随手接过碗,哐啷扔到地上,扶着有些迷糊的赵建国躺下。虽然他脸上的表情冷漠,但是动作十分关切。昏昏沉沉的赵建国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晃动脑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3章 班师回巢 他轻声叫道:“南波天,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准备去做的事情是不是跟刘占元对付他的战马一样?” “你早点睡吧!南波万,不用想那么多!”张大民再次把他摁到床上。 赵建国拉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你实话实说好吗?我长这么大,心里只有你和罗树林两个好同志。”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所说的密码本到底藏在哪里?”张大民顺水推舟地问。 赵建国有气无力地答道:“呵呵,密码本是假的,它根本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鬼把戏。” “就算是假的,好歹也得有一个本子。还在蚂拐镇的时候,我就搜过你的东西,可惜没找到。当了那么多年卧底,几乎没有我查不到的东西。脑袋都快要想破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你老实告诉我,密码本藏在哪?” 赵建国闭上眼睛,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别想了,压根就没有。” 张大民摇头苦笑,他说话时,面部的肌肉不停地抽动,“南波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不相信我。由此看来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我奉劝你一句,最好珍惜眼前人,请你珍爱自己的生命。” 赵建国眨了眨沉重的双眼皮,沉沉的睡意来袭,他快要撑不住了。 “安心睡吧!南波万,刚才喝下那碗药里含有少量的麻醉剂。不过,对你没有害处。” “不行,我不能睡.....”赵建国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他拼命地睁开眼睛,可周遭的一切看起来模糊不清,仿佛梦境一般,变幻莫测,不可捉摸。张大民直起身子,急匆匆地拿起几件生活必需品,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蚂拐镇上,刘占元再次醒来时,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低垂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的窗户,他几乎看不见窗外的天色。屋里昏黄的油灯,忽明忽暗。 他一脸茫然地仰望了一会儿头顶灰黑的天花板,然后猛然掀开盖在身上的绿色军被,只觉得右腿从膝盖以下空荡荡的了无一物,不用看他也知道永远自己失去了相伴三十多年的小腿。 膝盖往上的断头处缠了一层厚实的绷带,被截断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他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那条断腿,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一般盖上被子遮住它,然后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大喊:“来人呐!来人!你们都死哪去啦!” 话音刚落,几名手下好像幽灵似飘然入内,他们一股脑儿地凑到刘占元面前。刘占元瞪着眼睛,十分警觉地扫视进来的每张脸。 一名心腹急忙上前向他汇报:“禀报帮主,东城方面目前还没发现罗树林的影子,那边的同僚倒是抓了一大堆身份不明的疑似对象。陆队长在西北方向发现了副帮主张大民逃跑的踪迹,正在竭尽全力抓捕......另外,他们还在一个土坑里发现了你的战马奔雷,可惜它已经死去多时,他们无能为力,无力为天。要不要派人前去收尸,拉回厚葬?” 刘占元摆摆手,长叹一口气,不禁唏嘘,声音低沉地说道:“战马虽好,毕竟也只是一头畜生,不可与人相提并论,让它随风而去吧。我睡多久了?” 那名手下看了看腕表,愣了一会儿,轻声答道:“现在是晚上七点三十五分,蓝组和绿组的人马都在外面待命呢!”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我只问你睡了多久?”刘占元有些不耐烦地低吼。 那名手下战战兢兢地答道:“禀报帮主,您昏迷了三天三夜!” 刘占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司令发来电报了吗?” “司令让你安心养伤,他还特别交代,既然你已经失去了一条腿他不希望你再失去一条胳膊。” 刘占元低头不语,脸上显露出少有的温情,他掀开被子,坐立而起,翻身下床,努力调整失去右腿以后身体的平衡。 站立一旁的那几个手下随即上前扶住,他一把推开。有人开始献殷勤似的递给他各种各样的拐杖,他看了又看,极不情愿地挑选了一根适合城里使用的单边拐。 军统的土匪们看到首领终于逐渐适应单腿拄拐行走的新步伐,一个个喜上眉梢,其中一名心腹高兴地向他报告:“帮主,我们为你定制的假肢已从西北的远东国际医院托运回来了。不过医生建议,必须等伤口痊愈,右腿重新适应身体重心的平衡以后,才能使用。” “叫司机去把车子开过来,咱们准备离开这里。”刘占元头也不抬地吩咐,“我需要的东西,你们都准备好了没有?特别是假肢,千万不要忘了带走。” 负责内勤的手下小心翼翼地提着刘占元出远门需要穿戴的行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搁到床前的衣帽架上。 这套衣服从里到外,从外到内,从内衣到礼帽,甚至小到戒指,胸针,领带夹之类的装饰品,全部备齐。哪怕穿到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显得过时。 刘占元坐在床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脱下身上所有的旧衣服,一丝不挂地单腿站在他们面前,开始事无巨细地穿戴他即将到大都市的那身行头。他穿衣的过程非常复杂,至少需要两个人搭手帮忙,才能穿完。 因为他身上携带的东西可不是为了赶时髦而精心装饰,而是为了防身加持杀人的装备。 胳膊肘的袖子内衬里藏有一支曾经救他一命的微型手枪;佩戴的手表里暗藏一根可以抽缩的钢线;腋下的枪套里藏有一支消音手枪;另外还有一套紧急处理伤口的小型工具;腰间的皮带里扣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无一不是杀人的玩意儿。 刘占元仿佛一个即将出宫的皇帝,他张开双臂,等待手下帮他套上那件黑色大衣。一名手下谨小慎微地叠好他的围巾,因为围巾里编入的钢丝绳可以划伤人的手指,勒断人的脖子。 他郑重其事地戴上围巾,负责内勤的手下开始帮他梳理凌乱的头发。梳妆打扮完毕,原先那个放浪不羁的西北马帮匪首形象不见了。 他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浑身带刺,随时可以杀人的刽子手,远看就像一个落魄的富家子弟。 他站在梳妆镜前,自我陶醉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佩戴手下拿过来的那个假肢。两名手下仔细地帮他捆绑假肢,他瞪着那个不属于肢体的冰冷附着物,脸上的表情古怪而阴郁。 假肢穿戴完毕,他放下裤管掩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拄着拐杖,在房间里地踱步,以便适应假肢。钻心的疼痛导致双腿无法站稳,只能依靠拐杖艰难地行走。 刘占元喘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地叫道:“咱们走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叫我刘占元,我不再是马匪。” 两辆乌黑锃亮的轿车,一前一后地驶出国军驻地的大本营,沿着一路到底的蚂拐街飞驰而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东北酒馆的门前。 军统们簇拥着刘占元走出酒馆的门口,他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专属的座驾,脸上露出一种厌恶的神情,命令道:“第一组跟我走,第二组去东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4章 随队而行 军统们默默地接受站长最后下达的命令,他们并不因为首领的离开而举行特别的欢送仪式。 刘占元动作十分僵硬地走下酒馆门前的台阶,他望了最后一眼这个风沙漫卷的西北小镇,它是那么沉寂,那么安详,隐隐透露出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静谧。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望着对面的西北驿站,只见店主呆呆地伫立在门口,双方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李肆非常应景地向他深深地鞠了一个大躬,那副虔诚的模样就像管家目送自己的主子远行。 “各位弟兄,咱们走吧!”刘占元叫道,他拉开车门,非常吃力地将身体塞进车里。车子吭哧吭哧地启动,排出的尾气浓烟四起,车轮滚滚向前,追随的马队各司其职,相机而动,策马分批而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那条并不宽敞的蚂拐街道,远远看去,仿佛这个军统盘踞的小镇正在整体迁移。 刘占元沉默地坐在那辆黑色的小车里,表情淡漠地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物,昔日那个叱咤风云的西北马帮从此不复存在。即便心中有些不舍,他也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西北边境的莽莽荒原上,图兰多临时搭建的那顶帐篷旁边,一支由散兵游勇人员组合而成的小型马队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紧马束鞍,整辔坠蹬,准备出发。 劫后余生的赵建国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旁若无人地洗刷他脏兮兮的身体。因为在这方圆十公里之内,人迹罕至,几乎寸草不生,他根本不用担心女人看到。不远处正在整理行囊的马队个个都是纯爷们,他们早已见惯不惊,反正大家都一样。 洗浴完毕,赵建国直接扔掉那套破烂不堪的旧衣裳,换上图兰多送给他的新衣服。其实所谓的新衣只不过是他们拿着一整块风干的羊皮,在上面剪出几个破洞,然后胡乱缝制的行头。动物皮毛上尚未完全阴干和消散的腥气四处弥漫,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马队队长图兰多也身穿一件由羊皮临时赶制的衣服,他挥舞马鞭,踱着步子,哼着民谣,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他脸上浮现阴阳怪气的笑容,咧着嘴巴,露出满口黄牙。 赵建国如临大敌一般,强忍着阵阵腥气,披上那件臭不可闻的羊皮,然后敷衍了事地挤出一丝笑容,应付眼前这个半生不熟的陌生人。至今为止,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有些可恶的家伙。 图兰多看着赵建国脸上十分勉强的笑容,流里流气地叫道:“你不想笑就不要笑嘛!你笑起来的样子像个死人,非常难看!” 赵建国立即收敛生硬的表情,侧头望了望远方,然后眼巴巴地瞪着对方的老脸。那张脸就像个被人踩得稀巴烂的苹果,丑陋不堪。 图兰多扬起马鞭指着前方的队伍,粗声粗气地问道:“嘿,兄台!那些骡马喝下我亲手熬制的草药,浑身的臭毛病都好得差不多了,想必你的病也应该好些了吧?” 赵建国闻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张大民叫他喝下的那碗药水竟然是用来治疗骡马的兽药。他愣了一会儿,才淡淡地答道:“我想也快好了吧!” 图兰多突然话锋一转,“你病好了,就得跟我们干活。” 赵建国挠了挠头皮,疑惑不解地问:“这有什么活儿可干啊?” 图兰多又扬起马鞭指了指前方那支忙得不可开交的马队,低声说道:“我们要搬走了,牧民的生活你又不是不知道,固定待在一个地方的时间很短,少则两个月,多则大半年。每次搬家都不容易,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你赶紧过去帮忙干活吧!” 赵建国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同样穿着粗制滥造的羊皮大衣的男子,长相奇特,面貌丑陋。他们劳作的间隙相互追逐打闹,嬉笑怒骂,看样子十分开心。他朗声问道:“咱们要去哪?该不会像其他牧民一样,依水草而居吧?” “哪有你想象中的富有诗情画意,咱们走到哪里算哪里,买完东西就离开,只要手里有钱,就去泡马子,搞破鞋,及时行乐,风流快活。你别问那么多,赶快去干活!”图兰多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赵建国在图兰多的推推搡搡之下,半推半就地走到马队跟前。图兰多单手抓起一个沉甸甸的麻袋甩到肩上,转身欲走。 袋子包装得有些随意和潦草,就像一个十足的草包。赵建国从散开的包装袋口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惊得长大嘴巴,疑问道:“这袋子里装的不就是鸦片烟么?” “这不是鸦片!这是草药嘞,很多要用的药材嘞!”图兰多随即开口狡辩。 赵建国无可奈何地瞟了对方一眼,然后蹲下身子,抱了一个麻袋,扛起就走。他跟在图兰多的后面,两人相继把袋子放到马背的货架上。 他码放鸦片时,不经意间看到马背靠近臀部的位置有一个暗红的烙印。一般这是军马为了方便管理,才打上的印戳。他惊叫道:“偷盗军马被抓,只有死罪一条,你们会被人砍头的。” 话音刚落,图兰多立即挥起马鞭,不痛不痒地抽打了一下赵建国的肩膀,破口大骂:“少放你老子的狗屁!” 赵建国揉了揉刺痒的肩胛,逆来顺受地摇头苦笑,“我知道了,你们是马匪。” 图兰多狡黠一笑,“我又没说不是,可惜你也不是。你只是一个干苦力的劳工,昨天跟你一起来的那家伙,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他拿走了十块大洋。” “哪个王八蛋又把我卖给你了?”赵建国有些气恼。他没想到张大民独自离开,原来别有用心。 图兰多也懒得跟他解释,当下弯曲食指,伸进嘴里,吹了一个口哨。前面那帮专心忙碌的伙计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犹如野人蜂拥而至,猛冲上来。 他们手忙脚乱地撂倒赵建国,不由分说地压在他身上。一人直接坐上他的双腿;两人径直坐在他的后腰;另一个伙计干脆掀开臀部的皮袍,硬生生蹲到他的头上。对方的屁股几乎压到赵建国的嘴巴,胯下散发的狐臭熏得他一阵阵干呕。 那家伙操着一口少数民族方言,叽里呱啦地大喊大叫。可惜赵建国一句都听不懂,他只听见后脑勺传来一个悠长而沉闷的响屁,紧接着一股臭不忍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赵建国被臭味熏得头晕眼花,他一边大声呼叫,一边奋力挣扎地从那厮的皮袍底下伸出双手,猛然发现那王八蛋什么也没穿,居然光着屁股。 他苦苦哀求道:“我服了你啦!服了你啦!赶紧放我出来吧!” 图兰多一边把玩马鞭,转身离开,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别喊了,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你所说的每句话,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只要你肯卖力干活,我们就会给你钱花,到时候你也会跟老子一样,有钱搞破鞋,玩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5章 熟悉的陌生人 赵建国在那些野人的折磨之下,发出阵阵惨叫,凄惨的叫声在荒野的上空久久回荡。图兰多视若无睹,他嬉笑着站立一旁观看,任由马队的成员胡作非为。 距离他们大约一千多米的地方,极力搜寻赵建国和张大民二人下落的西北马帮绿组小分队,各自举着望远镜大老远地观察他们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流浪汉。 赵建国刚从那个蹲压他脸蛋的男子胯下拼命地挣脱出来,就被其他人使用套马索拴住双手,拖在马尾后面兜圈子。一个调皮捣蛋的伙计还骑着高头大马追在身后,挥舞马鞭抽打他的屁股。 他们一边骑马拖动赵建国奔跑,一边在后抽打他的后背驱赶,那情形就像虐待一只可怜的羊羔。羊羔沉默地跟着马尾没命地抬腿奔跑,尽量让身体保持平衡。 西北马帮的土匪都快要看不下去了,他们不忍直视,无可奈何地往下望远镜。 图兰多看到时候已经不早了,他策马上前,挥刀砍断拴着赵建国的套马索,高声喊道:“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啦!趁着凉快出发嘞!都特么地别玩了。” 赵建国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一招,当下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嬉戏打闹的马队终于平静下来。图兰多飞身下马,默默地伸手拉起赵建国,指着旁边一匹瘦马,示意他赶快上马。 赵建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色阴冷,一言不发,吃力地翻身上马。图兰多大手一挥,稀稀拉拉的队伍随即策马前行,他们彼此照应,互相监督,不紧不慢地在荒原上长途跋涉。 随行的队伍中夹杂着马匹,骡子,骆驼,甚至牦牛等可以驮东西的牲畜。远看就像闯关东的难民跟随动物们迁徙。 西北马帮如同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紧紧跟随。马队停下脚步,就地歇息,休整队伍时,马匪们策马奔驰近前,冷眼站立旁边,虎视眈眈地观望。 一阵风儿轻轻地吹过,从马队中散发出来的气味令人作呕。马匪掩鼻而立,有人甚至抵抗不了臭味的侵袭而下意识地后退几步。马匪们阴险而凶狠的脸色变得温和不少。 图兰多的伙计们视若罔闻,他们若无其事,旁若无人地在队伍中间传递水袋,大口喝水解渴,大口啃食干粮充饥,对持枪围观的马匪,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图兰多走到赵建国跟前,正儿八经地说道:“老兄,今天下午伙计们那样欺负你,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这是他们欢迎新朋友的独特方式,你不要介意。” 赵建国无言以对,他努力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抬头望了望那几个曾经欺负他的伙计,他们一个个笑脸相迎,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不一会儿,那只救命的水袋终于传到他的手上。他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好像都没人喝过水,大家刻意多留给他喝似的。 西北马帮的土匪们冷眼盯着他,为了躲避对方夺人心魄的杀人眼神,他扬起脖子,喝下一大口甘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那几个曾把赵建国压在屁股下面的伙计们,伸手从半截皮袍底下掏出一条烤羊腿,开始津津有味地撕扯啃咬,他们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将油腻腻的双手使劲搓到自个儿的身上。 持枪围观的西北马帮土匪们已经看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嗤之以鼻,满脸不屑地策马起身离开。在他们看来,这帮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蛮子简直就是一群野性十足的牲口。 赵建国一边望着西北马帮离去的背影,一边漫不经心地抓过队友传过来的酒壶,下意识地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只觉得喉咙就像着了火一般,火辣辣地生疼。酒水经过的肺部一阵火热,就像胸膛冒了烟似的。 胃里一阵翻涌,如果注意力不在马匪们身上,他差点就将那口浊酒吐了出来。 不一会儿,众人啃了一半的烤羊腿也传到他的手上,他看了看腿上脏兮兮,黑乎乎的羊肉,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伙计们三年五载都没洗过的身子,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摇了摇头,把羊腿传给身旁的伙伴,苦笑道:“我不想吃,还是你们吃吧。” “你不想吃也得吃,这一路上可没人停下来专门为你做饭吃。”图兰多大声责备道,“到时候,你还想叫伙计们放屁给你吃吗?” 赵建国看了看图兰多那张丑八怪的脸庞,又看了看身旁的伙计们热切企盼的眼神,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别人的关心和期待。这些年,除了罗树林像个严父一样关心他之外,别人对他都是漠不关心。 他一把抓过还停留在身旁的伙计手上的烤羊腿,闭上眼睛狠狠地咬了一口。当眼不见不为净时,嚼在嘴里的羊肉也不见得那么令人难以下咽。除了有一股子羊骚味,其实口感还不错,至少有嚼劲,还能解馋充饥。 那壶浊酒在队伍里兜了一圈,再次回到赵建国的手里,他掀开盖子闻了闻,十分厌恶地捂住鼻子,轻声叫道:“我喝过了,不想再喝,这是烈酒,口味太冲。” “这是老子亲手泡制的壮阳酒,几年才泡得这么一壶。成吉思汗要是还活着,他早就派人上门抢走了。你不喝白不喝,喝了可以强身健体,滋阴补肾。泡马子必备良药,可不是白喝。” 图兰多大声地调侃,他说得头头是道。队伍里发出一阵奸笑,他似乎说到了伙计们的心坎上。伙计们会心一笑地望着把酒发呆的赵建国。 赵建国也笑出了眼泪,他仰起脖子,往嘴里猛灌一口。麻辣而刺鼻的酒味呛得他眼泪直流,他眼泪汪汪地看着这片昏黄的沙丘。 西北马帮渐去渐远的身影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个晃动的小黑点。黑点身后,马蹄扬起的漫天黄尘几乎席卷他视线里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景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6章 真实的店主 刘占元乘坐的黑色轿车缓缓而行,车轮驶过的道路相对平坦坚硬,车后扬起的灰尘已越来越少,凹凸不平而颠簸的路面也逐渐减少。原本哐哐作响的车内出现了些许少有的安静。 此时车子已经抵达西北荒野的边缘地带,无边无际的荒漠被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苍茫的地平线上,一棵孤零零的胡杨率先映入开车的军统眼帘。 他放慢车速,轻踩刹车,缓慢停车。待到车子停稳之后,他冲着副驾驶座位上的伙伴点了点头,然后拉开车门,径直下车。 副驾上的军统随即下车跟对方更换座位,两人彼此相互照应,轮流开车。刘占元并没下车,他瘫在后座,摇下车窗透气,窗外一股凉风吹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他望了望外面的旷野,天地悠悠,荒原莽莽,人类置身其间犹如一叶扁舟,何其渺小,天地何其广大。 他的专属座驾后面还跟着一辆一模一样的轿车,车上配备用来发送情报的电台,全天候通信畅通,一直跟外界保持密切联络。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追上前面那辆临停的车子,透过狭小的车窗,他向首领郑重地报告。 “站长,东城回电。由于他们拦截火车进出,配合全面检查,目前当地的交通运输即将面临瘫痪,民众怨声载道,影响极其恶劣,恐怕引发全民暴动。陆队长已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华东华北一带,他询问那边拦截的火车是否可以放行?” 刘占元百无聊赖地使用假肢敲击车门,漠然道:“放行吧,不用再阻拦了!” 说罢,他继续把玩他的假肢,长途的颠簸,佩戴的假肢磕得他的伤腿酸痛,他不得不把它卸掉,好让伤口透透气。 东城那个破败不堪的货运调度站里,负责搜查西北沿线铁路的军统组长马岱焦躁不安地经过站口暗黄的灯光底下,头道:“爷,老子要出关。” 警卫惊愕地瞪着他,讥笑道:“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要出关?李老板啊,关外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兵荒马乱,像你这样的下等人出去会吓得半死!” 李肆默不作声,动作猥琐地伸进怀里掏东西。警卫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满怀希望对方掏出几块大洋送给他。当他看到李肆掏出一个巴掌那么大的本子时,脸上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 李肆攥着本子,一改往日猥琐而懦弱的模样,他挺直腰板,呆滞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冷而毒辣,原本说得十分地道的西北方言突然变成一口纯正的北京腔。 他大声喊道:“实不相瞒,我真实的身份是西北中统站长李肆,我有要事出关,这是我的证件,请你们行个方便,否则后果自负。” 李肆向警卫扬了扬手中的本子。正在营门口分发喜糖的营长赵大宝闻言,心里一惊,攥在手里的一把糖果顿时洒落在地。他两眼发直,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店主李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肆并未等待对方前来查看他的证件,径直走进国军驻地的军营,营里的官兵们仿佛见到瘟神一般,纷纷闪退避让。 唯有卡车司机笑脸相迎,满脸殷勤与献媚,他柔声说道:“站长阁下,车子都专门为你准备好啦!” 司机说罢,随手拉开车门,身子几乎弯成九十度角恭候。李肆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司机轻轻关上车门,上车启动马达。 李肆摇下车窗,冲着赵大宝招了招手,大喊:“营长,麻烦你老过来一下。” 赵大宝脸上的表情僵硬,肌肉在不停地抽搐,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 李肆不得不发出最后的通牒,他警告道:“如果你不听从我的指挥,那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从今往后,恐怕你在这里的好日子都没法过了。” 赵大宝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挪到李肆的跟前,就像一个准备接受审讯的罪犯。 “你不用那么紧张嘛!我只是让你捎口信,麻烦你转告马匪刘占元,把我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他,跟我斗,他还嫩着点!” 赵大宝频频点头,李肆摆手让他离开。 司机轻踩油门,车子扬长而去,卡车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在西北荒原上疾驰。李肆伸手从卡车后备箱的暗格里掏出一套崭新的灰色中山装,然后开始更衣。 卡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开口说道:“站长,这次咱们在蚂拐镇的损失不小,几乎全军覆没,目前也只能跟踪一个目标了。” 李肆一边穿上新衣服,一边淡淡地回应:“其实这点损失也算不了什么!像独眼龙这样的笨蛋只不过是先生丢给刘占元的一块诱饵。再说蚂拐镇向来是先生并不看好的弹丸之地。因为咱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力量跟军统抗衡,在每个地方都跟他们打这种无聊的持久战,咱们要打就打决战。” “这么说,这次行动的目标锁定在申城了?” 李肆系上新衣服的扣子,肯定道:“对,竭尽全力跟踪赵建国。” 司机疑惑不解地问:“军统早已放弃了他,转去跟踪他的老搭档罗树林。咱们为什么捡起别人吃剩的东西?” 李肆笑道:“军统那帮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其实共党的密码本一直在他身上。到时候,先生自会在申城对付那只老狐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7章 二号现身 刘占元的专属座驾和随从的另一辆车子终于穿过茫茫的西北荒原,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逐渐多了起来。放眼望去,周围绿意逼人,青翠欲滴,来人置身其间,就像进入一片葱茏的原始森林。 西北城郊一座独具特色的富贵人家院落掩映在浓密的林木之中,远看就像一座僻静的山中寺庙,周围并没有其他的住户,方圆千米之内也见不到一户人家。 两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小院门口,刘占元一拐一瘸地走下车,他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军统,独自艰难地迈开假腿,拄着拐杖,进入那个院子。 众人进屋之后,开始各自忙活,刘占元坐在厅堂的沙发上,有些无聊地看着身旁的手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失去了右腿,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废人。 他百无聊赖地握住拐杖狠戳假肢上穿的那只皮鞋,力道生猛,仿佛带着些许怨恨。如果皮鞋里面当真裹着一只脚,这会儿他应该痛得咬牙切齿,大呼小叫。 他手中的拐杖并不因此消停,继续拿着横向敲击自己的假腿,一下又一下地使劲敲着,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听起来十分刺耳,搅得人心烦意乱。 坐在厅堂角落里聚精会神地破译密码,收发情报的军统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发神经的首领,他们紧蹙眉头,表情难堪。刘占元转头望了他们一眼,停止了敲击的动作,他如坐针毡,焦躁不安地等着。 发报员终于完成自己手头的译码工作,他急匆匆地走到刘占元跟前,声音低沉地向首领汇报,“站长,申城,华东,华北各站都已回电。早在三天前,他们都已开始全线布控,周密警戒,截至目前还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目标。” 刘占元点了点头,他将拐杖搁到一边,右手放到假腿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蹲守那么久,竟然毫无发现,由此可见他们侦查的力度远远不够,侦查的方式方法有所欠缺,侦查水平有待提高。被司令当作危险人物的家伙不可能那么容易被他们找到。” 面对刘占元似是而非的回答,发报员不解地问:“站长,回复的电文就这样发出去吗?” “对,你就这样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发给他们。”刘占元点头表示同意。 门外一名军统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来到刘占元面前,凑到对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声音细若蚊虫,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耳语什么内容。刘占元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噩耗。 “原来搞了大半天,就是为了告诉我太嫩?他是不是有病?”刘占元气呼呼地骂道。 送来口信的那名军统并不搭话,他只是默立一旁,表示无可奉告。 刘占元看了他一眼,厉声问道:“李肆那王八蛋现在从哪个方向开始追踪目标?” 送信的那厮立即开口说道:“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显示,李肆由西向东出发,他舍近求远,偏离主干道,选择了一条废弃多年的马路。这条路很少有人经过,一般只有马匪和贩夫才走。他走这条路,依我看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们可知道他这次出行的目的?他到底在追踪什么目标?”刘占元没想到李肆这小子竟然藏得那么深,几乎蒙骗了所有人的眼睛,他没好气地问。 那名手下胸有成竹地答道:“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还有待观察。不过,根据他行走的速度估计,最迟明天下午,他就会到达华北地区。咱们华北站的同僚也时刻关注他的行踪。” 刘占元招了招手,示意手下近前,他跟对方耳语了几句,说话声音由大变小,“你们务必搞清楚那个王八蛋到底在跟踪什么目标,然后找个机会......” “好,我们一定照办!”那名手下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他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然后转身离去。 刘占元望着心腹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念叨:“既然那小子说我还嫩着点,我就让他待在华北养老送终吧。” 肃立旁边的军统看到站长刘占元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西北长亭一处位于城区,相对热闹的火车站里,呜呜的汽笛声响彻云霄,轰隆隆的火车仿佛一头疲惫不堪的黑牛,吭哧吭哧地驶进站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伴随铁轨冒起的火星,仿佛在告诉人们这是一辆年代久远的运煤车。 车轮滚过的枕木底下不再是烟尘四起的黄土,路基之间点缀着绿油油的野草,以及或红或黄的野花。燃煤烧出的黑烟伴随着路边的池塘或者湖泊里冒出的水汽,夹杂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进站的火车厢上,军统们临时涂抹的警告标语早已剥落,遮遮掩掩中,依稀可见锈迹斑斑的车皮上还剩下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大写“死”字。失去了军统们杀气腾腾的衬托,这个字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呜呜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车轮滚动几圈之后,火车终于缓缓地停下前进的脚步,整个车身几乎淹没在经久不息的黑烟里。 烟雾笼罩的车厢底下,一个被车尾冒出的浓烟熏得乌黑的人影挣扎着从藏匿的空间里使劲地钻出来。 他藏身的地方是车厢之间的连接口,三面都是铁皮和木头遮盖。这点缝隙顶多能塞进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双手抱头,硬生生地把自己塞了进去,犹如一只煮熟的龙虾蜷缩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以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跟着火车一路飞驰。 可是塞进去容易,再出来却显得十分艰难。他伸出近乎麻木的双手勾住头顶出口的铁皮,再配合双脚的支撑,一点点地往下挪动身子。由于年老体弱,每次的发力他都感到力不从心。 他只能挪一下,喘气休息,再铆足了劲,继续钻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将半个身体挪出那个口子。 此时,他已经累得老眼昏花,气喘吁吁。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牢牢扣住枕木,使劲把下半身拔了出来。 当膝盖完全露出缝隙时,身体失去重心,他狠狠摔到车底的路基上,僵硬而麻木的腿脚受到刺激,浑身的血液开始流淌,一股刺痛的感觉瞬间传遍整个身体。 他非常痛苦地张大嘴巴,有气无力地呻吟,像个垂死挣扎的病人等待这种折磨人的麻痹慢慢消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8章 苦肉计 哐哐哐…… 突然,一阵金属撞击的响声震耳欲聋,一个佩戴红袖章的铁路巡道工手握一根脚拇指般大小的钢钎,一边敲打车厢的连接口,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刚刚钻出藏身的缝隙,躺在车厢底下休息的那个人下意识地晃动自己的手臂,极力挣扎地爬起。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无法动弹。长时间的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导致他麻木的肢体几乎没有半点知觉。 即便过来一只老鼠,他也只有被咬的份儿。铁器碰击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振聋发聩的响声终于走到他面前。那名负责检查车厢的巡道工例行公事地低头看了看车底,这回他总算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幸灾乐祸地叫道:“嗨,乡巴佬!你还活着吗?这趟顺风车坐着舒服没有?” 说完,他并不逗留,而是直起腰板,兀自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躺在车底的穷鬼。因为他每天碰到这样搭车的乘客不少,早已见怪不怪,见惯不惊。 车厢底下躺倒的那个人回过神来,他开始奋力挣扎,手脚并用,一点点地爬出车底。经过他不懈地努力,十分顽强地爬到路边,再次躺倒休息,缓解麻木而几乎瘫痪的肢体。 他抬头望了望前方,只见距离休息的位置大约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根专门用来冲洗车厢的水管,透明的胶管套住铜制的水龙头,白花花的自来水从管子里哗哗地流淌。 他咽了几下苦涩的口水,吃力地从扶住路基,爬了起来,一步三摇地晃了过去,双手捧起清澈的甘泉,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清爽可口的泉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仿佛久旱逢甘雨的禾苗活了过来。 他又接二连三地喝下几口水,才猛然想起应该清洗黑乎乎的老脸。于是,他再次捧起冷水,使劲地搓洗那张黑得只见到白眼珠的脸面,清澈的泉水荡涤他脸上的污泥,一张洗净的脸蛋终于显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躲藏在军统眼皮底下许久的罗树林又出现了,至今他消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就像狼狗一般嗅觉灵敏的军统们也苦苦寻找了五天,最终一无所获,不得不改变搜索的计划,调整搜查的方向。 他定了定神,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双手哆嗦地扒掉外面那件脏得不忍直视的衣服,露出里面事先已穿好的行头,有模有样地起身离开。酸麻刺痛的双脚还是有些难以控制,他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挪动着。 身后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他的臂弯,他回头一看,发现对方是刚才那个巡道工。他的嘴角礼貌性地扬起一丝笑容,算是跟人家打招呼。对方并不知道他就是刚才那个躺在车厢底下的乡巴佬。 巡道工笑问:“老先生,您打算去哪啊?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个家属陪同搭车。” 做贼心虚的罗树林却显得非常镇定,他轻描淡写地答道:“哦,我准备买票上车。” 巡道工上下打量眼前这个糟老头,质疑道:“售票窗口在外面,您老怎么擅自跑到里面来了?您怎么进来的?” “唉,你看我都老糊涂了,糊里糊涂就钻进来了。”罗树林轻叹一声。 “哦,那我护送您老出去吧?”巡道工不再迟疑。 “谢谢!我跟儿子走散了,本来他跟儿媳一起来送我上车。” “那您到广播室叫人帮您喊人,他们就会找到您了。”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罗树林称赞道。 古道心肠的巡道工一路护送罗树林走到专供车站工作人员进出的那道铁门才停下脚步。罗树林头也不回地钻出门口,颤巍巍地迈开步子。身后的巡道工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出站口的月台上,几个黑衣人素面朝天地站着。很显然,他们就是一直寻找罗树林下落的军统人员。罗树林走出站台,步履维艰地游荡在街头。随着他不断地活动筋骨,僵硬的步伐逐渐流畅。旅途的艰辛几乎加速了他的衰老。路边摊兜售和贩卖的各种小吃让他垂涎欲滴,香喷喷的气味让他饥肠辘辘的胃口一阵阵痉挛。即便他出发之前,连吃六个泡馍,也顶不了五天的时间。 他饥不择食,一拐一瘸地走到一个摊子跟前坐定,有气无力地叫道:“店小二,给我来两碗泡馍!” 店小二探出半个脑袋,非常腼腆地笑道:“老先生,这里可不是东城。没有泡馍,只有拉面。” 罗树林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饿得有些糊涂了,于是他改口说道:“大份山东拉面,给我来两碗。” “好嘞!您老稍等,我这就来。”店小二随手抓起台上的面团狠狠一摔,开始揉面拉扯。 罗树林只觉得浑身虚脱,胃里空空如也,全身乏力,冷汗直冒,头晕眼花,他呆坐着等待食物上桌。 负责跟踪他的那几个黑衣人出没街头,掩映在人群中,大老远地盯着罗树林准备吃东西。 大漠孤火烟直,长河落日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暮色映照之下的西北荒原,白茫茫一片。辞别赵建国的张大民孤身一人外出,引开前来追逃的西北马帮。面对旧部的围追堵截,他也不想跟他们有正面的交锋;面对昔日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于心不忍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其实他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可是公然背叛刘占元之后,昔日的同盟一夜之间变成了死敌,他还不知如何面对。 此时,他已跟追来的西北马帮周旋了一整天,筋疲力尽,全身酸痛,气喘吁吁,胯下的那匹战马早已累倒在地。就连他自己也跑不动了。他望着天边逐渐西沉的落日,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忽闻一阵马蹄声响,伴随一阵紧似一阵的人喊马嘶。张大民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人马扬尘滚滚,向他这边疾驰而来。他知道这是非常难缠的西北马帮又追来了。 不一会儿,来者策马冲到跟前,冲着躲在土坡后面的张大民高喊:“张大民,你这个叛徒!你是出来受死,还是自我了断?免得我们抓你回去,帮主把你碎尸万段!” 话虽如此,他们并不敢贸然上前。因为他们深知共事多年的张大民能当上军统西北站副站长也不是自封的,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他的能耐可不容小觑。此时贸然上去,他随时可以放倒两三个人。 张大民一声不吭,他最后看了一眼夕阳,拔出身上的勃朗宁,枪口含在嘴里。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西北马帮狗腿们蜂拥而上时,只听见土坡后面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紧接着传来张大民撕心裂肺的嚎叫。 距离张大民大约有千米之遥的向阳土丘之下,跟马队稍事整顿休息的赵建国似乎听到了枪声,他下意识地回头望着夕阳,冥冥之中似乎感受到一个近在咫尺的生命正在逐渐地消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9章 转移目标 图兰多的马队躲在一个土坡之下休息,土坡背风向阳,地势适合露营。队员们捡来枯枝烂叶,燃起一堆熊熊的篝火。那几个长得像个野人的伙计们开始进行摔跤对抗比赛,以此取乐,消磨漫漫旅途上的无聊时光。 他们放浪而粗野的笑声回荡在荒野的上空,喧闹而嘈杂的场面让人看了还以为这里正在举行少数民族运动会。虽然每个民族娱乐的方式各有不同,但是人们获取快乐的心情却息息相通。虽然赵建国跟他们言语不通,但是他不禁被人们其乐融融的气氛所感染。 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默默地起身走到一个胡杨树下,面带微笑地望着天边落日的余晖。夕阳西沉的方位正是他将要离开的地方。那些玩得不亦乐乎的伙计们说着他一句都听不懂的话语,异乎寻常的语速快得让人只听到尾音。他压根就不知道对方说些什么,他们说完之后,随即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幸好整个马队之中还有图兰多会说点汉语,虽然语音谈不上十分地道而纯正,但至少他能听懂对方表达的意思,两人还可以勉强地交流。要不然,他真不知道怎样跟这帮野人继续走下去。 图兰多大老远地冲他阴阳怪气地高喊:“嘿,赵先生!你就别装纯了!伙计们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啦!” “啊?你们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赵建国嬉笑道。 “你想马子啦!想去汉人所待的那些地方,想吃那些臭婆娘身上圆鼓鼓的东西。”图兰多笑得那张怪脸几乎变形,那些摔跤打闹的伙计们也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赵建国虽然不是很了解他们这种开玩笑的方式,但是他也一个劲儿地憨笑。彼此谈笑间,忽然一条烤羊腿冷不丁从那边扔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脑袋。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出手还是迟了一步,那条油腻腻的腿子也随着他身体的晃动而滚落在地,就像长了翅膀一直翻滚到路边的泥地里。 他捡起那条沾满了乱七八糟脏东西的烤羊腿,乐呵呵地问道:“还吃啊?我的天!刚吃下的东西还没消化呢?” 图兰多凑到他面前,满脸灿笑,“你跟我干活的好处就是就饭吃,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女人玩。你看对面那几个饿鬼吃得就像一头跑不动的野驴。赶紧趁热吃吧,不吃白不吃。” 赵建国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下一口烤羊肉,津津有味地吃着。虽然他们撒进肉里的椒盐咸了点,但是肚子饿的时候,吃起来特别带劲儿。正所谓入乡随俗,随遇而安。刚跟马队不久,他已完全被队友同化,早已不在乎那些东西干不干净,卫不卫生,他痛苦并快乐着。 西北城郊那处富贵人家的小院屋里,刘占元半躺在一张藤椅上休息。初来乍到,他还没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此地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热浪袭人,夜晚冷风呼呼。他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让人捉摸不定。 屋里摆放的情报电台和密码机正在高速的运转,那滴滴答答和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没完没了。这个临时下榻的住所,俨然成为他的另一个情报发送中心。他们在这里收集来自全国各地的有用情报。 一名手下行色匆匆地走到他跟前,小声叫道:“站长,蚂拐镇那边来电。陆队长已经追上张大民,可惜他已经饮弹自杀,暴尸荒野。陆队长他们还在回来的路上。” 刘占元微微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轻声问:“你说的是副帮主吗?一个叛徒,没啥好可惜,他罪有应得。” “是的!副帮主把枪口含在嘴里,脸都被他打破了。”那名手下的表情肃穆,仿佛在宣布一个亲人的噩耗。 刘占元质疑道:“你们不要被这些假象蒙蔽了双眼!据我所知,他身上至少有两处伤口,其中左肋腹部的枪伤就是我使出的掌心雷所致。都怪我当时没有一枪打死他。唉,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想不到竟然是共党潜伏的特务。” 刘占元看了一眼那名手下,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再也没有什么比心腹的背叛更加令人感到痛心疾首。 “陆队长都查过了,您所说的这些都已经核实。他们询问要不要把尸体托运回来给您过目,再详细验明正身?” 刘占元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拒绝道:“不要了。凡是背叛我的手下死无全尸,把尸体丢到荒郊野外让胡狼吃了吧。现在咱们主要目标不在他身上,我只对二号目标感兴趣。叫陆队长尽快赶回来,这边人手不足,需要人补充。” “是!站长。”手下抬头挺胸,稍息立正,然后转身离开。 发报员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向刘占元郑重地汇报:“华北方面来电,他们在长亭县火车站发现二号目标身影。”刘占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猛然坐立,惊喜地问:“哦,长亭县是什么鬼地方?” 发报员拿出一张地图,指了指图上的坐标,向他解释:“那里还是咱们的地盘,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敌占区。” 刘占元抓过地图看了一眼,发现那鬼地方离这儿不过百里之遥,他把地图丢给手下,急不可耐地叫道:“咱们马上启程,先去长亭县追踪二号目标,不得有误。” 说罢,刘占元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地迈开步子往外就走。独自留下那些忙碌的手下,手忙脚乱,紧张兮兮地收拾东西。几分钟后,他们卷走所有的装备,全身而退,彻底离开这个仅仅呆了两天的地方。 长亭县城一家名为友家客栈的小旅馆内,二楼一个摆着两张上下铺的四人单间里,罗树林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铺的床上休息。连日来的颠簸辗转,舟车劳顿,那副日渐衰老的身躯都快要散架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 三个同住的旅客各怀心事,各干各活。一个待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开绑得乱七八糟的鞋带,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一个坐在床沿,捏着针线,有板有眼地缝着破烂不堪的裤子,即使偶尔被细小的绣花针扎到手,他也只敢皱眉头;一个站在门口的洗盥池旁不厌其烦地刷着满口的大黄牙。不一会儿,他们都听到了罗树林如雷的鼾声。 晨光熹微,浓雾弥漫。刘占元率领的军统车队星夜兼程,安全抵达西北古城长亭县。两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城门口,刘占元走下车子,沿着墙根兜了两圈,活动活动自己腿脚,长途坐车,他久坐的屁股和伤腿都已经麻木了。 过了两分钟,他回到车旁,半个身子依靠车门,身体的重心完全放在那只左腿上,烦躁不安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自言自语地埋怨道:“这鬼天气,搞得我伤腿痛不欲生。” 众人又干等了几分钟,长亭县当地的军统小组组长高云飞带领几个人马诚惶诚恐地前来迎接。高宗平低眉颔首,点头哈腰地跟刘占元打招呼:“哎呀,刘站长,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您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兄弟特意备了几分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刘占元满腹狐疑地握住对方伸过来的大手,漠然地问道:“阁下这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0章 围追堵截 高云飞紧紧握住刘占元的右手,抖了两抖,然后放开,哈哈大笑道:“刘站长,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高云飞,是长亭县军统小组组长!” 刘占元冷哼一声,阳奉阴违地大骂:“我听说你小子麻将打得很好,可是说话做事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高云飞的脸色突变,看样子就像吞下了一只死苍蝇,憋在心里十分难受。不过,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站长,让您见笑了!在下......” 旁边的一名军统凑到高云飞耳边,小声叫道:“特么地,你少废话,赶紧闭嘴。” 高云飞不以为然,继续我行我素,朗声叫道:“站长,在下只是......” 啪...... 那名军统宪兵突然挥舞手掌狠狠地扇了对方一记耳光,高云飞刚到嘴边的话语被硬生生地打了回去。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他顿时变得手足无措,无所适从。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站立不动,呆若木鸡。 刘占元瞟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该说时不说,不该说时胡说八道。难道我们内部的规矩,你一点都不懂吗?工作之余,多加强业务的学习。不要一有空就去摸麻将。二号目标现在哪里?” 高云飞傻愣愣地站着,旁边的军统伸手捅了捅他的后背,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答道:“二号目标早上五点起床,手下的人马整宿没睡,几乎全程监控......” 话还没说完,原先那名军统又出其不意地扇了他一巴掌,怒吼:“特么地,你说话啰里啰嗦,到底在哪?不要说那么多废话,直接说重点,说重点!你明白吗?嗯?” 高云飞揉了揉发痛的脸颊,点点头,继续说道:“重点是他逛街的时候,又走了一趟火车站,可是那老王八蛋什么都没做。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刘占元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他低声问:“难道这只老狐狸又想逃跑?” “不可能。他想逃跑,也不会选择坐火车,毕竟他刚从那边过来......”高云飞看到刘占元的脸色阴沉,急忙把准备说的废话咽了下去,直截了当地陈述,“长亭县火车站属于终点站,再往前走就是沦陷区,铁路早已中断,要走也不能坐火车,除非他想投敌。” 刘占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责备道:“既然前方是敌占区,你就应该枕戈待旦,针锋相对,时刻提高警惕。哪知你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说话办事拖泥带水,效率十分低下。咱们撤了!” 高云飞哭丧着脸,以前他只是听闻刘占元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现在眼见为实,他总算深刻领教。恐怕他一辈子都无法掌握跟对方说话的要领。刘占元拉开车门,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默默地转身钻进车里。 呆立原地的高云飞被身后的军统们推搡着,上了另一辆车子。毕竟他再怎么不争气,至少还可以当个向导。那两辆黑色的轿车,猛然加速,车尾喷出滚滚浓烟,车子扬长而去。唯独留下高云飞那几个跟来的手下,莫名其妙地站在路旁发呆。 友家客栈里,罗树林大清早就起床刷牙洗脸。他睡了一夜好觉,体力逐渐得到恢复,整个人精神焕发,红光满面。他摇头晃脑地走出客栈的门口,来到街心一个烤红薯的地摊前。摊主睡眼朦胧,正在有条不紊地往摊上摆放东西。 罗树林指着一个拳头那么大的红薯,叫道:“我要这个。” 摊主随手捡起红薯,往称盘里一丢,提起秤杆,胡乱滑动秤砣,随口喊价:“五块钱。” 罗树林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这是所剩无多的盘缠。他瞟了一眼摊主那张奸诈而市侩的嘴脸,极不情愿地递给对方两张钞票,抱怨道:“这么贵啊?一个烤红薯五块钱?这是什么世道?我还不如去吃一碗拉面。你选一个小点的给我。” “我也没办法!现在国统区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十分厉害!再过阵子大米都可以拿来当钱花了。” 摊主从称盘里拿出那个大红薯,然后捡起板上的短刀,手起刀落,把红薯切成两半,拿起一半递给罗树林。 “你不用选了,咱们一人吃一半。你先让我开张,这一大半我只收你两块钱。” 罗树林也不嫌弃,默不作声地接在手里,顺手捡起一张摊主用来包红薯的旧报纸转身就走。他一边走一边啃红薯,一边津津有味地浏览那张发黄的报纸。他前脚刚走,尾随而至的几个军统一拥而上,牢牢摁住摊主,抢走罗树林刚给的两张纸币。不过,他们立即扔给他两块银元。 华北地区一个名为海宁的小镇上,街头巷尾,冷冷清清,破败不堪,一片萧瑟沉寂。这里属于小日本鬼子占领的沦陷区,门头上到处高挂的太阳旗随风起舞。街道上民不聊生,绝大部分的店铺关门倒闭,而开门迎客的铺子,货架上了无一物,空空如也。店老板形同乞丐,坐在门前发呆。 一个穿着朴素,打扮成普通老百姓模样的行人,犹如丧家之犬,急匆匆地穿街过巷。行者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西北驿站的店主,如今中统西北站长李肆。他用一种怪异而复杂的眼神观察眼前这个并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家大门虚掩的店铺跟前,扬手轻拍那扇厚实而陈旧的门板。 嘭嘭嘭......拍门声响了三下之后,木门开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李肆看了看那个熟悉的脸蛋,侧身入内,店门随即关上。他沿着曲径通幽的过道,走进店铺后院的厅堂。 偌大的厅堂里,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摆设广播电台,密码机,电话机等之类的间谍装备。由于处在敌占区,一切设备从简。中统的人马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他们是一群随机应变,伺机而动,有所图谋的特务。见到站长姗姗来迟,他们纷纷起立,笑脸相迎。 为首的一个中统急忙离开座位,面带微笑地迎了上来,他平静地说道:“昨天,咱们追踪的目标已经跟随内蒙马队进山,山高林密,只有一条道可走。按照他们行进的速度推算,估计今天下午应该到达这里。在座的各位都是咱们的弟兄,动手的地方由您选择。” 那个中统说完,回头望了望身后静默的一众手下。他们精神抖擞,整装待发,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1章 山间死尸 李肆扫视众人一眼,随即下令道:“只要目标现身,咱们就马上动手,闲杂人等,一律杀死,留他活口。事成之后,找个僻静之地,全面盘查。眼下刘震天对咱们镇压太狠,密码本到手之后,咱们可以在蒋总统面前参他一本,争取为陈先生挽回局面。” “军统西北站的刘占元今早已经到达长亭,他们在那里找到了日前消失的二号目标罗树林。” “先不用搭理他,此人阴险狡诈,他日必定成为中统的祸根。咱们只要跟踪一号目标就行。” 突然,门外一名负责放哨的军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事不好了,鬼子杀进来啦!” 厅堂里坐立等候行动的中统顿时大吃一惊,他们的屁股底下就像安装弹簧一般,一蹦而起,依次拿上搁在桌面的枪支和弹药,准备迎敌。 李肆和几名手下立刻冲上二楼,从窗户里观望店外的街头,只见日本鬼子犹如潮水般从对面街道的巷子里汹涌而来。 李肆猛拍窗台,愤然责骂道:“你们怎么搞的?怎么会走露了风声?连日本人都知道了!” 刚才上前迎接的那名军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开口争辩道:“站长,咱们在敌占区已经半年没有任务了!” 事已至此,火烧眉毛。李肆也只能抚平心中的怒气,他低声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地道?” “有,站长您先走!我们断后,尽量拖住他们。你们几个马上掩护站长撤退......” 话音刚落,对面街头的几挺机枪,疯狂而密集的火力向这边扫射。楼下的铺面,包括李肆等人站立的窗口均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机枪射出的子弹,打得店门千疮百孔,窗棂散架坠落,玻璃碎片乱飞。 眼疾手快的李肆还没等敌军开枪,早已卧倒在地。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惨叫,那名刚跟李肆说话的军统转身下楼,准备开启地道入口时,被门外飞来的子弹打进脑袋,他倒在血泊中。 机枪喷吐的火舌犹如巨蟒吐出的信子,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之下,日军开始发疯似地往李肆他们所在的两层小楼投掷炸弹。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现场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房倒屋塌,满面狼藉。 惨叫声,呼喊声,爆炸声响成一片。即便如此,躲在屋里的军统们,依然趁着敌人加装弹药的间隙,充分利用手里的武器狠狠地反击。滚滚的浓烟淹没了那栋几乎被炸平的阁楼,李肆所维持的世界也在爆炸中几近崩塌。 图兰多率领他的内蒙马队进入巍巍群山,沿着一条废弃多年的驿马古道,非常缓慢地行进。 山路上,鸟语花香,枝繁叶茂,林木葱茏。踽踽而行的马队掩映其间,惊动了树上栖息的鸟儿,惊吓了林中躲藏的野兔。鸟儿惊得扑棱棱乱飞,兔子吓得东奔西跑。 山间云雾缭绕,湿气浓重,林间水汽氤氲,空中弥漫着枯叶干草腐烂的气味。赵建国呼吸着湿重的空气,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切身感受着南方大自然独特的原始气息。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脸上浮现出一种久违的神情。 图兰多警觉地张望四周,他压低嗓门,用蒙语喊道:“兄弟们,原地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又用汉语跟赵建国翻译了刚才说过的话。马队的伙计纷纷下地歇息,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围坐一团。 没人敢生火烤肉,也没人大声喧哗,每个人静悄悄地坐着。平时大口喝酒变成抿一小口,平常大块吃肉变成手撕羊肉,每个人喝酒吃肉的动作轻微,场面出奇地安静。 赵建国惊讶地看着这些突然改变性子的伙伴,奇怪地问:“图兰多,你亲手泡制的药酒不是包治百病吗?” 图兰多皮笑肉不笑,轻声答道:“没错!回头老子再教你开药方,包你一辈子享用不尽,只要回到你们汉人的地方开个草药铺,就可以大发横财。” 要是在平日里,此时图兰多早就大声嚷嚷,吹得天花乱坠。赵建国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山里对方就认怂,像只乌龟趴着不敢乱说乱动。 他疑惑不解地问:“你们累了吗?怎么都不敢大声说话,嬉笑打闹啦?” 图兰多翻了翻白眼,小声叫道:“你眼瞎啊?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鬼地方?” 赵建国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四周,周围除了静谧的山林,蒸腾的雾气,偶尔惊飞的鸟儿,乱窜的野兔,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欣喜地叫道:“这里不就是山林吗?你看到处都有野味,咱们再往前走不远就会有泉水,再也不用喝你们袋子里灌装的煤油。只要再生一堆火,逮住几只兔子,带上你的药酒,咱们就可以吃到新鲜的兔肉。” 图兰多默不作声,伙计们也一声不吭,他们静静地看着赵建国一个人表演。 赵建国站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一块大石,高兴地说道:“你看这块石头,像不像草原上的雄鹰?你们那地方就算挖地三尺,恐怕也找不出这么大一块石头。咦,为什么你都不说话?难道这里是鬼门关不成?” 图兰多随即冷笑道:“呵呵,你总算说对啰!可惜知道得太晚啦,这是日本鬼子占领的地盘。” 话音刚落,仿佛应景似的,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林中惊起的鸟儿成群结队地飞走,大约千米之遥的高空升起一股股滚滚的浓烟。 赵建国终于闭口不谈,灰溜溜地回到队伍身边。图兰多的伙计们十分警惕地站起,纷纷给马嘴套上嚼子,给马蹄包上布子。 马队继续前进,前后加起来,休息还不到十分钟。他们静悄悄地穿过林间的马道,赵建国骑马插在队伍中间,一双眼睛贼溜溜地乱转,他时刻注视着周遭的动静。 忽然,前方路边灌木丛里卧倒的一具尸体映入他的眼帘,他愣了一下,立即伸出马鞭捅了捅身边的图兰多。 图兰多扬起鞭子示意队伍放慢脚步。伙计们放眼望去,只见那具尸体看起来就像一团破布蜷缩丛中,路面血迹斑斑,殷红的血渍引来一群黑蚂蚁吞噬,鲜血几乎染红路边的树丛。一担干柴七零八落地丢在路上。 图兰多见状,扬起的马鞭向下一挥,示意马队继续往前走。伙计们勒住马缰,缓慢地通过前面那条血路,每个人脸色煞白。赵建国默然地盯着那具死尸,始终一言不发。 图兰多策马凑上前跟他解释道:“看样子他应该是个樵夫,进山砍柴,被日本人砍了一刀,脑袋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日本鬼子真是灭绝人性!” 走在前面的一个伙计猛然看到路边的树丛里,一个披头散发的死人头若隐若现,惨不忍睹,细思极恐,他急忙摁住胸口,屏气凝神地忍耐一会儿,可终究还是忍不住连连干呕。 赵建国策马近前,一边惊讶地盯着,一边拍打对方的后背,表示安慰。那伙计抬头看了他一眼,自顾摇头苦笑。 图兰多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看伙计们长得牛高马大,可是他们连只绵羊都没杀过。走吧!沿着地沟继续向前走,只要过了这个鬼地方,老子的山货就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2章 迎面受敌 马队越过死尸,谨小慎微地走出巍巍的群山,走出阴森的山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上冒起的浓烟漫天卷地。他们有意绕过那股黑烟,沿着参差不齐的地沟缓缓前行。从远处可见,他们的头道:“站长,华北方面来电。中统那些王八蛋终于在海宁镇栽了一个大跟头。他们设在海宁的情报联络站,几乎被日本人掀了底儿朝天。目前,海宁站还剩四条人命,其中包括在蚂拐镇夹尾巴装孙子的店主李肆。” 刘占元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温和地问道:“我让你们转告他的口信带到了没有?就算他还剩最后一口气,你们也把我的话告诉人家。” 那名军统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事儿我们还没办妥,不过你尽管放心,口信一定会有人帮你带到。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情报卖给了日本人,只是没告诉他们李肆的身份,他们也不知道李肆到底是什么人,李肆等人都被鬼子当作共党的嫌疑犯关押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3章 刨根问底 刘占元尤为满意地笑了,“你们只要把我的话转告他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劳心费力,他只是个陪练,以后有机会咱们再狠狠收拾他。” 那名手下退了回去,继续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 长亭县军统小组组长高云飞风风火火,气喘吁吁地钻出人群,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刘占元面前,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向首领详细地汇报工作。 “站长,二号目标刚在街边买了半个烤红薯,三点五两重,花掉国币两块钱。他饥不择食,连皮都吃了。目前他正站在街头看报纸,看得非常仔细。” 刘占元听了,猛然拍了一下车门,骂道:“他妈的,这老王八蛋还挺能吃。来人,赶紧去买一张今天的报纸。” 高云飞急促的气息终于平顺,他随即开口叫道:“报告站长,二号目标看的不是今天的报纸,而是他从地摊上随手捡来的旧报纸,那是小贩用来包红薯的。” 刘占元疑问:“哦,那是什么时候的报纸?” 高云飞想了想,肯定道:“一周前。” “嗯,你总算学会了关注重点,值得表扬,继续努力。”刘占元啧啧称赞,他转头面向车内的手下,“七天前,咱们国内可有什么重要新闻?” 司机侧头看了看笑得合不拢嘴的高云飞,挥手示意对方退下,继续跟踪目标。然后他回过头,平静地答道:“站长,七天前咱们还在蚂拐镇,各大报纸版面除了连篇累牍地报道前方战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重大的新闻。” 刘占元望着高云飞离去的背影,吩咐道:“你们赶紧到二号目标买红薯的地方,找那份七天前的旧报纸。” 一名军统推门下车,奉命而去。 几分钟后,他大汗淋漓地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份报纸和一包东西。 “这份就是七天前的《华北日报》,请你过目。” 刘占元一把夺了过来,他奇怪地看着报纸上沾满的油渍,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刚想开口骂人。那名手下却拖起那包东西,不打自招,一个劲儿傻笑。 “呵呵,这份报纸拿来包过烤鸡了。” 刘占元看了看手下打开的那包东西,香喷喷的烤鸡还在冒着一股股热气。他啼笑皆非而又无可奈何命令道:“你们赶紧趁热吃了吧,大家都还没吃早餐呢?” 那几个手下开始默默地分吃那只烤鸡。刘占元忍饥挨饿地拿起那张油乎乎的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任何一个可疑的内容。 “站长,我们不能吃独食,见者有份,这是给你吃的鸡腿。” 手下递给他一条鸡腿,他张嘴咬住,含在嘴里,一边翻看报纸,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谢谢!回头我再请你们吃个够。” 他就这样含着鸡腿看报纸,直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烦躁地丢开报纸,三下五除二地啃完鸡腿,直接将骨头丢出了车窗外。 他拿起报纸擦了擦油腻腻的双手,心里盼望高云飞能带回点有价值的信息。 哪知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这时,高云飞拼命地向车边跑来,他冲到刘占元面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道:“站长,二号目标向这边靠近,最快两分钟就到了。” 刘占元没想到那老家伙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而且还来得这么突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会儿,大声喊道:“快撤!” 军统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装备,整理行囊。司机叼着半条鸡腿,蹿进驾驶位,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转头看了看刘占元。 刘占元瞪大双眼,司机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甩头把鸡腿扔出车外。 “笨蛋!你想把事情搞砸吗?” 面对刘占元训斥,司机才恍然大悟地明白了自己这样做很容易暴露目标。 于是,他快速推开门,跳下车,非常迅速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鸡腿,再次蹿进驾驶室,望了望干净整洁的车容,舍不得弄脏了车子,可又无处安放,只好叼着。 司机一边叼着鸡腿,一边疯狂地倒车,他差点撞上后面那辆也疯狂的车子。短短几十秒钟,他们便将车子全部倒进街角一个小巷子里。 可怜的高云飞报告完毕之后,还十分显眼地站在街边。刘占元的一名手下愤然地跑出巷子,冲他挥舞拳头,叫他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高云飞愣了一会儿,然后急不可耐地跑向那名挥拳的军统。两人冲回街角,不约而同地闪到一根柱子后面躲避。 街头另一边,罗树林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他神态自若,悠然自得,步伐从容,不紧不慢,胜似闲庭信步。 他兴致勃勃地打量街道两旁的每家门面,屋檐,还有门楣。看样子就像一个外出多年的老者,故地重游,寻找旧居,寻觅年少时难以忘怀的踪迹。 刘占元脸色阴沉地坐在街角的车子里盯着,看到罗树林竟然那样悠闲地踱步,忘情地享受,他莫名地烦躁不安。 司机还叼着半条鸡腿,一声不吭地干坐着。 刘占元没好气地举起拐杖敲了敲他的脑袋,他转头看了一眼刘占元那双阴郁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把鸡腿塞进皮大衣的口袋里。 刘占元皱了一下眉头,继续盯着外面。 周遭一片死气沉沉。 高云飞若无其事地蹲在街头的一个角落里,依靠墙壁,大口喘气。 看似游街观景的罗树林只觉得眼前一亮,他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站定,审视许久,犹豫不决,后退两步,抬头张望,再次确认之后,移步上前,开始不慌不忙地轻拍门板。 不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狐疑的眼神瞪着门外这个不速之客。罗树林眉飞色舞地跟开门的男子说了几句话。 一直躲在车里的刘占元大老远就清楚地看到开门的男子脸上惊愕的表情,只见对方半信半疑地侧身让道,罗树林径直入内。男子并没关门,他向门外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跟了进去。 刘占元心中疑点重重,他转过头,阴冷的目光极力搜寻那个可以为他答疑解惑的身影。 高云飞还在靠着墙根,慢条斯理地擦汗。他的目光游移不定,也不知道再观察什么对方。 “特么地,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刘占元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随即向他挥手示意。可那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边,仍然在旁若无人地擦拭汗珠和大口喘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4章 见还是不见 恼羞成怒的刘占元立即捡起车上那张油腻腻的报纸,揉成一团,猛砸了过去。那团报纸不偏不倚地砸中高云飞的脑袋后,他才诚惶诚恐地向刘占元的车子跑了过来。 刘占元怪声怪气地问道:“你小子身在敌占区附近,不但跟日本鬼子的关系十分融洽,而且跟共产党的交情也非常深厚啊!” 高云飞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答道:“站长,您想表达的意思,恕卑职才疏学浅,我实在想不明白您所说的深刻含义啊。” 刘占元指着对面那家开门的店铺,低声训斥,“他妈的,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装傻冲愣。共产党的联络站设在这么一个非常显眼的地方,你竟敢说自己不知道?” 高云飞看了看对方所指的店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你变哑巴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刘占元挥手猛拍高云飞那个木疙瘩脑袋。 “站长,其实那里就是咱们长亭站所在地。您早该进去了,我特意为您准备接风洗尘的酒席还在里面的大堂里明摆着。” 高云飞支支吾吾地说了大半天,才把话说完。 刘占元顿感无语,他转头看了看那个敞开的店门,一脸茫然而困惑。 他无可奈何地瞟了高云飞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刚才那个给罗树林开门的手下神情紧张地跑了出来,他站在门外东张西望地看了又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看了老半天,他才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他一路小跑着穿街过巷,一直跑到高云飞藏身的街角小巷,气喘吁吁地叫道:“组长,二号目标要见他要见人。” 高云飞一把拽住手下那条微微颤抖的胳膊,心急火燎地问:“他要见谁?快说重点。” 那名手下止住急促的气息,他挺直腰板,扬起眉毛,神气活现地向刘占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高云飞郑重地说道:“他说要见你!” 刘占元立即小声喝道:“那你还不快去!” 高云飞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手下,又看了看坐在车里的刘占元,默不做声,兀自站着不动,似乎有所顾忌。 刘占元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轻蔑地笑道:“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家伙有什么可怕?你自己进去难道他吃了你不成?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以后你还怎么待在长亭县继续混下去?” 说完,刘占元十分不耐烦地贴到车子座椅的靠背狂打哈欠。他后面所说的这句话起到了一定的激励作用。高云飞强打精神,昂首挺胸地走进自己的据点。 大约过了几分钟,高云飞从联络站的屋里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连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二号目标要见他说要见要见刘司令。” 刘占元猛拍车门,怒道:“简直胡说八道,这老王八蛋算老几?他以为想见谁就见谁?司令是他随随便便,想见就可以见到的人吗?他不想活了吗?” 高云飞被吓得哆嗦的舌头自然而然地捋直了,他连忙补充道:“二号目标说自己受到中共高层领导的委托,不是其本人想见刘司令。还说延河那边已跟总部谈判与沟通。” 刘占元腾腾的怒气总算有所消退,他命令道:“你们马上跟总部核实。” 后面那辆黑色轿车上的军统们开始忙于查找资料,核实情报真假。 刘占元望着局促不安的高云飞,下令道:“你现在马上进去转告他,就说司令公务繁忙,暂时联系不上。我倒要看看这只老狐狸还耍什么花招。” 高云飞看了看刘占元不容分辩的眼神,又看了看身后那辆车上的军统忙碌的身影,只好悻悻而去。 过了一会儿,刚进去不到五分钟的高云飞又跑了出来,这回他说话的语气显得格外平静。 “站长,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在下人微言轻,身份太低,无法联系到刘司令。他说自己一时糊涂,没有考虑周全。” 刘占元脸色阴沉,他微微点了点头,“嗯,干得很好。” 工作得到领导肯定,高云飞开始变得有些得意洋洋,他啰里啰嗦的老毛病又犯了,说话好比竹筒倒豆子,一点点地往外蹦。他有些忘乎所以,沾沾自喜地说道:“他还说,代我向刘站长问好!让我们一起为了国共联合抗战而不懈努力奋斗。我说那是必须的。” 刘占元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呵呵,这些客套话你可真会说。” “最后那老王八蛋又说,既然你联系不上刘司令,那我就见一下刘站长吧。有些话我想让他转告你们刘司令。” 高云飞的话音刚落,刘占元立即出手拍打他的脑门,骂道:“笨蛋!你就这样跑出来了?” 高云飞不以为然,“是啊!我这不是急着出来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吗?” “你真是头笨猪!”刘占元猛拍车门,暴跳如雷,“以后说话办事,多动点脑子行吗?那老狐狸为了套你的口供,又把你绕晕了。你跑出来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也在长亭县吗?你真是猪脑子!” 两人谈话之际,发报员从后面那辆车冲过来汇报。 “站长,我们已向总部核实,延河那边确实发过有关中共特使求见刘司令的密文,可是总部置之不理,也没人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他妈的,总部那些官僚实在令人可恨!” 刘占元气呼呼地破口大骂,他挥拳狠砸几下车顶,以发泄心中的愤懑。 不一会儿,他抚平心里的怒气,十分镇定地说道:“咱们都已经玩到图穷匕首见的程度了,这老家伙还玩那种政客的鬼把戏。” 司机忽然插嘴问:“那您到底见还是不见?好歹回个话,好让人家回去交差。” 刘占元摸了摸自己的假肢,叹了一口气,“见吧!我倒想看看他想搞什么鬼。为了这只老狐狸,我已经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5章 二号会见 军统设在长亭的站点甚是气派,单看门口两边悬挂那副烫金大字的对联招牌,就知道以前这座房子的主人来头不小。走进一看,里边庭院深深,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轩榭,应有尽有,古香古色。宽阔的天井里盆栽的植物绿意盎然。 高云飞为了款待刘占元而特意准备的酒席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因为刘占元始终没有赏脸光临这里喝酒,长亭站的军统们也就一直盖在桌上,等着组长高云飞回来发话,再吃进肚子里进行无害化处理。 可是组长接应站长的途中却被抓去当向导,满桌的酒席也就这样一直搁着。大盘小盘,勺子碗筷,山珍海味,琳琅满目,一应俱全,摆满了偌大一张桌子。 厅堂里,罗树林背着双手兴致盎然地欣赏墙上的字画。即便这字画都不知道是哪个朝代遗留下来的赝品,凌乱不堪的构图,乱七八糟的章法,他也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刘占元带着两名手下翩然而入,经过天井时,他还饶有趣味地伸手摸了摸盆栽里的文竹。高云飞满脸苦相,带着所有的不幸,如丧考妣地跟在他身后。 一股阴冷的穿堂风吹过,刘占元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精制大衣,不停地加快脚步走进厅堂。 罗树林听到身后脚步声临近,转身之时刚好跟来人打了个照面。他惊讶地打量着刘占元那条步伐僵硬的右腿,又看了看他手上那根拐杖,礼貌性地点头微笑。 刘占元也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打招呼道:“先生来得正好,我已等候多时。昨天,晚辈刚好备了几分薄酒恭迎先生大驾光临,只是不知先生为何迟迟不来?” 罗树林瞟了刘占元身后的高云飞,答非所问,像个孩子似的欢叫道:“那太好了。今天早上,我刚吃了大半个红薯,连皮都不放过。现在早就饿得头晕眼花,腿脚发麻。”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他本想敷衍了事,伺机打发对方走人。可没想到这老头挺会见风使舵,后发制人,还想趁此机会,大吃一顿。 “先生真是好胃口,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入座吧?” “你别叫我先生了,老夫已经退休。免贵姓罗,名树林,代号南波兔。跟你们刘司令是故交,也算是老朋友啦!” 刘占元握住拐杖,拱了拱手,“原来是老罗,久仰大名。” “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罗树林明知故问,“刘站长?” 他看了看高云飞,希望对方能搭句话,缓解一些尴尬的气氛。 “晚辈刘占元,欢迎老罗多多赐教。” 刘占元表面上一团和气,骨子里却非常恼火。这老家伙的言行举止在他眼里仿佛在挑衅军统的底线,他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罗树林不再跟他客气,喧宾夺主地向那满桌的酒菜伸手,招呼道:“那咱们就上座吧?” 他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刘占元伸了伸手,示意对方入座,“坐吧。” 说完,他轻轻地撑住桌子,动作十分生硬地坐了下来。罗树林安然坐在他的对面。偌大的酒席只有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坐着,显得十分奢侈而浪费。 站立旁边伺候的军统动作麻利地掀开菜盘上盖的空碗,一盘盘的好菜早已冷却,放进菜里的猪油都快结成冰。他们的脸色就像满桌的酒菜一样冰冷。 罗树林端起一盘菜闻了闻,叫道:“大兄弟,这一大桌的好菜都冷啦!回锅再炒一下才能吃啊!” 刘占元坐着不动,他表情冷峻,看了对方一眼,厌恶地答道:“我不喜欢跟人家称兄道弟。” 罗树林沉默不语,他从菜盘里抬起头,盯着刘占元,脸上的表情刁钻古怪。 头一回跟自己的死对头面对面坐着,刘占元感到十分别扭,可他又不想就这样干坐着吃冷饭,只好连连摆手,妥协退让。 “好啦好啦,热吧热吧。” 负责伺候他们吃饭的军统似乎不太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愣是站着一动不动。刘占元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吼道:“他妈的,你们耳聋了吗?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这桌菜端下去,回锅加热。没看见有客人再等着吃饭吗?” 军统们七手八脚地撤下菜盘,两分钟不到,桌上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罗树林急忙护住面前他刻意留下来的几盘冷菜,叮嘱道:“这些菜不用热,它本来就是凉拌菜。,热了就不好吃啦。” 那几个军统退了出去,罗树林看着面如死水的刘占元,叫道:“占元,老弟?” 刘占元极力克制心中即将爆发的怒火,“既然我们都坐到谈判桌上了,你有话直说吧,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如此看来老弟也是个明白人。”罗树林推开面前那几盘凉菜,“老夫看到你们年轻有为,朝气蓬勃,深受鼓舞,精神焕发,难免话多,你不介意吧?” 刘占元哭笑不得,“没关系,不介意,请你……” “哦,有话直说,有话直说!”罗树林恍然大悟地猛拍脑门,“哎呀,这可怎么说呢?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啊!” “有话尽管说吧,您就别假正经啦!” 刘占元开始有些烦躁,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头还那么客套。 “一路走来,风餐露宿,盘缠用尽,难以为续,登门拜访,借点粮饷。” 罗树林慢条斯理地说着,好像在背书。 刘占元讶异地抬起头,不解地问:“借点粮饷?” 罗树林立即伸出手指,使劲搓了几下,“就是这个?” “这不就是伸手要钱嘛!”刘占元乐了,他差点笑出声来,“共产党要跟国民党借钱?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关国共两党的事,我以个人的名义跟你借,有借有还,连本带利,由你说了算。不管怎么说咱们好歹也是国共联合战线的同志。” 罗树林看着刘占元惊讶的表情,“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可不是开玩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5章 一针见血 刘占元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借多少?” 罗树林想要的就是对方这句话,当下他顺水推舟地说道:“我想去敌占区,可是国币在那边根本就买不到东西,形同废纸,想花也花不掉。” 刘占元知道这老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瞟了高云飞一眼,发现这小子依然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门边。于是,他抬头继续说道:“那我借给你银元吧。” 罗树林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那玩意儿太沉了,你不知道上次我带了三百块大洋回家,差点累得半死。银元属于世界上最不容易携带的货币,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国币不要,银元也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要枪子吗?” 刘占元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他说话的语气带有些许的火药味。 “实在惭愧,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你有什么好惭愧,我觉得你不会惭愧。你背叛祖国,背叛人民了吗?” “事已至此,我就开诚布公,实话实说了吧。说来让人惭愧,也让人愤慨,共党在申城的地下联络站遭到日军重创,目前损失惨重,老夫受组织委托,尽快将新密码本送到负责联络的同志手里,挽救民族大业,解放全中国。” 罗树林说完,刻意拍了拍左侧小腹,故意制造出手掌拍打才有的噗噗响声。刘占元冷眼瞪着,一声不吭,鬼才相信这老家伙身上带有密码本。军统查了那么就,也没查出个眉目,密码本到底有没有都令人怀疑。 看都对方不说话,罗树林只好自言自语,“我们都知道,敌占区危险重重,老夫都一大把年纪了,要把密码本送到那里,简直比登天还难。可这件事对于刘司令来说却是举手之劳,毕竟他在那里打出了一片天地,有很好的底子,而像老弟你这样精明干练的高手简直多如牛毛......” 刘占元总算听到了一句好话,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奉承的意味,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让对方继续说下去。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请继续你的演讲。” “其实问题很简单,只是被老夫想得太复杂了。因为我总怕麻烦别人,特别是不忍心麻烦一起联合抗战的难兄难弟,像你们的司令,我的老朋友刘震天这样的霸主一向都很宽容大度......” 罗树林七拐八弯地说了大半天还没说到点子上,刘占元甚为恼火。只听咔嚓一声,握在手里的茶杯,硬生生地被他捏碎了。有此可见他的火气已经很大。 罗树林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刘占元面前那只破碎的杯子,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景德镇制造的杯子除了可以拿来观赏之外,也越来越不经用了,回头我介绍几家好点的官窑,你就可以买到正品了。好吧,废话少说,总而言之,希望你能护送我和密码本到那边去。” 刘占元默默地昂起了头,恶狠狠地瞪着,眼里充满了敌意。 罗树林凑到他身旁,语重心长地说道:“看在国家生死存亡的份上,看在成千上万的民族同胞惨遭敌人蹂躏的份上,你就网开一面,不计前嫌,护送我把密码交到同志们的手里,好吗?” 刘占元一声不吭地瞪着对方,那只被杯子碎片划伤的右手在流血,鲜红的滴到了桌面,但他视若无睹。 罗树林好声提醒道:“老弟,你的手被割破了。” 刘占元依然沉默,也许沉默是他最好的表达方式。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这该死的老头撕成两半,以泄心头之恨。可理智告诉他,目前还不能动对方一根汗毛,在没有找到密码本之前,这老头还不能死。 “老弟,麻烦你处理一下伤口好吗?你们年轻气盛,往往都不会珍惜生命,爱惜身体。”罗树林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血气方刚,无所畏惧,初生牛犊不怕虎。” 刘占元不胜其烦,他无可奈何地伸手平放桌上,默许旁人可以为他处理伤口。高云飞接过手下提来的药箱,默默地走上前,仔细包扎那只掌心流血的大手。处理完毕后,高云飞冲他笑了笑,算是将功补过。 罗树林定定地看着,刁钻古怪的眼神逐渐褪去,露出一丝的怜悯。刘占元看了十分反感,他最讨厌别人那种同情的目光,何况对方还是他昔日苦苦寻找的敌人。这份同情在他看来也是一种变相的蔑视,他不需要人同情,只需要打倒任何一切可疑的对手。 “你为什么都不爱惜自己呢?我所了解的刘站长可是个四肢健全,智慧超群的青年,革命信念比我们共产党还要坚定。”罗树林旁若无人地自说自话,仿佛刘占元在他眼里就是当年那个年富力强的赵建国。 心中埋藏太多的仇恨有时反而让人愈发的冷静,金口难开的刘占元终于说出了进门以来的第十句话,“我失去的这条右腿就是你那个姓赵的手下所为,此仇不共戴天,等我有空余的时间,一定会变本加厉,奉陪到底。” 刘占元咬牙切齿,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尽管他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罗树林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他可不是我的手下,你搞错了,孩子!我要批评的不单是你一个人,也包括那个弄伤你右腿的家伙,你们年轻人身上的戾气太重,动不动就反目成仇,恨不得杀死对方,才肯善罢甘休。其实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只有学会宽容别人,才能活得潇洒与自在。” 刘占元瞪他的双眼暴突,愤怒几乎达到了极点,因为这死老头居然把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这是极大的藐视。 “你别生气,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叫你好了,既不是兄弟,也不是同志,更不是老爷或者阁下,只能叫孩子。” 刘占元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配当我爹。” 可罗树林一点也不恼怒,他有些遗憾地说道:“刘震天大半辈子没把你当人看,可能你从小到大,他都没给过你温暖......好啦,我就不挑拨离间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了。叫你孩子并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今年我都六十有四了,而你才二十八岁,我儿子还比你大四岁,叫你一声孩子,一点都不觉得过分。相信像我这样的长辈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会感到心痛,他们也都会把你当做孩子一样看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6章 毋忘国耻 刘占元怒不可褐地怒吼:“我只能叫你老不死,而不会叫你老先生。” 罗树林哈哈大笑,笑声爽朗,仿佛看破了红尘,“老而不死乃长寿也,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终于可以退休,可以安度晚年,谢谢你衷心的祝福。” 刘占元终于忍无可忍,他扶着桌椅站了起来,看了看身旁的手下,吩咐道:“这老家伙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接着他又看了看旁边呆立的高云飞,命令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找个地方住吧。” 说完,他径直转身离开。罗树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独自摇头微笑,脸上露出一种胜利的喜悦。刘占元撒开拄拐的右手,独立行走,他缓慢适应着假肢行走的步伐,每走一步,绑在大腿上的圈套就会摩擦伤口,磕得痛不欲生。 他艰难而又痛苦地走着,跟在高云飞后面回到住宿的房间。当看到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时,他紧蹙眉头,小声下令:“你先出去吧,不要打扰我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高云飞默默地抽身而退,并随手关上房门。刘占元随即坐了下来,右腿的假肢已经折磨得他痛苦不堪。他长吁一口气,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刚解开的假肢,一股脑儿地捣毁房间里那些让人厌恶的过度装潢。 高云飞前脚刚走不久,报务员行色匆匆地走到刘占元的门前,听见房间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心里直发怵,不敢敲门,也不敢推门进去,情急之下,他只好大声叫道:“刘司令来电。” 刘占元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房间里被毁得七零八落的装饰,喊道:“你先在后院等着,我稍后就出去。” 报务员转身回到后院里站着傻等,等大约几分钟,刘占元姗姗来迟。此时他已戴上假肢,整理穿着,收敛糟糕的心情。报务员看着对方不行于色的样子,凑到面前,轻声报告。 “站长,司令先生电文......” “念。” 报务员拿起电文,念道:“二号擅于攻心,小心堤防,你送他来。” “先生让我送目标过去?” “对。” 刘占元焦躁不安地望着天空沉沉的暮色,不解地问:“你意下如何?” “先生的电文向来惜字如金,言简意赅,他让你亲自押送,自然有他用意。那老家伙狡猾奸诈,无所不用其极,他费尽心思地游说,无非是想刺痛您的软肋,惹您生气,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小心上当受骗,不可不防......” 刘占元立即打断报务员的话语,反问道:“你也觉得他咬中了我的软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报务员看到对方的脸上很难堪,急忙改口道:“不是,我说错了。站长,忠诚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死老头妖言惑众,蚍蜉撼树,简直自不量力。他这种糖衣炮弹对您毫发无损,简直以卵击石,不足挂齿。” 刘占元责骂:“你小子见风使舵的本领大有上进了。” 报务员沉默不言,噤若寒蝉。 “就要下雨了吗?我很讨厌这种鬼天气,明天早上启程,你们记得准备雨伞。” 刘占元脸色阴郁,他小声吩咐手下,然后独自转身离开。 华北海宁镇,一处由地主人家大院改造而成日军监狱里,高墙林立,戒备森严,墙头挂满铁丝网,院门顶上架着两把机关枪,一把向着门外,一把对着院里,其他的岗哨或明或暗地散落各处,远看就像一座人间地狱。 日军押送图兰多的马队回到监狱门前时,门顶上的守卫叽里咕噜喊了一声,那扇被人血染红的木门洞开,一条高大威猛的狼狗蹿了出来,它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走在前面的赵建国。 “噢,不不不!汪汪,别着急,我知道你饿得慌,可是还得留着他们的小命替咱们干活。” 跟在狼狗后面的一名日军立即大喊,他随即弯腰捡起拖在地上的那根牵狗绳,使劲地把狼狗外后拉。狼狗抬起头,拼命地跟他较劲儿,最后另一名日军跑出来帮忙,两人合力才把狼狗拖了回去。 不一会儿,几句面黄肌瘦的尸体被小鬼子们从院里拖了出来,杂乱无章地堆放在院子前面。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被关在监狱里病死的囚犯,只有少部分人深受严刑拷打被鬼子活活折磨而死。 一名留着八字胡的日军抱着几把血迹斑斑的铁铲,凶神恶煞地扔到赵建国的面前,操着十分蹩脚的汉语大叫:“干活,干活!土八路的,赶快干活!” 他一边大喊,一边挥手驱赶刚被抓回来的马队。图兰多弯腰捡起一把中间缺了一个口子的铁铲,赵建国一边搀扶原来那名受伤的伙计,一边吃力的伸手勾住铲子的把柄,由于还扶着一个人,不管他怎么使劲,都够不着。 那名伙计只好出手帮他捡了起来,他竭尽全力支撑那伙计体积庞大而摇摇欲坠的身躯,安慰道:“伙计,你壮得就像一头牦牛,在忍耐一下就熬过去了。咱们出去以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监狱门外的一片荒地上,鬼子挖开一个大坑,坑里掩埋的黑土和石灰底下,隐约可见死人裸露的手脚。原本又大又深的坑洞,已被填满大半,不过洞口深度还能淹没到一个人腰间。这是一个专门填埋死人的土坑。 被鬼子俘虏的马队们主要负责把鬼子刚拖出来的尸体扔进坑里,铲土掩埋,然后再撒上一层消除尸臭的石灰。即便如此,最先埋在土里的死尸还是散发出一股股恶臭,随风飘荡,令人作呕。 那个胸部受伤的伙计刚走到坑边就被臭味熏得跪到在地,他一边捶着胸膛,一边没命地呕吐,吐出一股股黄水,样子就像一个毒瘾发作的病人。赵建国见状,立即伸脚踹他后背,挥拳打他肩膀,然后把铲子硬塞到他手里。 即使对方受了伤,赵建国出手依然很重,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样做,等下那些负责监工的鬼子就会冲过来打人。 鬼子下手可没有这么心慈手软,一般都是往死里打,或者直接开枪痛击。伤者就算侥幸打不死,多半也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8章 熟人相见 马队的伙计们仿佛行走的僵尸一般,心有余悸地站在坑洞旁边,一边闻着刺鼻的恶臭,一边开始跌跌撞撞地举动铲子挖土。 赵建国和图兰多两人合力搬运尸体,他们抬起一个年纪跟赵建国的学生石头差不多大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那个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脑袋耷拉着,那双僵硬的手臂跟随他们步伐的移动,不停地打在赵建国的脸上。 搬到大坑旁边时,赵建国示意图兰多撒手,他一个人轻轻地把尸体拖进坑里,然后伸手偷偷地盖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远方的暮色昏暗,呼呼的秋风悲鸣。干活的伙计们心情沉重,面如死灰,动作僵硬,表情麻木。 他们全部掩埋了鬼子们搬出来的那几具尸体,再次被敌人像牛羊一样驱赶着回到那个鲜血染红的木门前。 鬼子们举起步枪,挥舞刺刀,推推搡搡地逼迫伙计们走进院子里。那扇血红的木门立即被鬼子飞脚猛踹,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 大门刚关上不久,那个受伤的伙计都它尔回头望着紧闭的木门,轰然倒地不起。赵建国望了望大门话好吗?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应当光明磊落,你叫人从背后偷袭我,自己却躲在屋檐底下遮遮掩掩,算什么好汉?” “哈哈,赵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多日不见,你的臭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啊。在下是西北驿站的店主李肆,还记得吗?你曾经在我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那个人一边朗声笑谈,一边缓慢向前。赵建国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他,一道亮光照射李肆的脸上,以前那个老实巴交,相貌平平,畏畏缩缩的店主已经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一双阴冷狠毒的杀人眼神。 “你就是李肆?”赵建国半信半疑地问。 “对,那你真是赵建国吗?” 赵建国并不回答,他扫了一眼身后的伙计们,不省人事的都它尔躺在地上,图兰多跟其他人比想象中躲更远。他只好孤零零地面对李肆以及旁边那两个不明身份的家伙。 那两个家伙见到李肆上前,再次操起手中的破铁片顶到赵建国的身上,其中一人叫道:“站长,现在我顶着他的肋骨,只要我捅进去,就可以插到他的心脏,在他没叫出声之前,我可以先停一会儿,让他说出本子的下落。” 另一个家伙也随声附和道:“他喊之前,我也会割断他的喉咙。” “呵呵,他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李肆说话的语气阴沉,态度暧昧。他很清楚手下表达什么意思,那根本就不是威胁,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恨。“赶快杀了他吧。就是因为这王八蛋,我们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不行,现在动手太早了。他说能活出去,我们也能,出去之后再杀他也不迟。” 李肆的态度很明确,可是顶在赵建国身上的那把破铁片并没有收回。 顶住他左肋的那个家伙冷笑道:“呵呵,我在海宁镇待了两年,从没见过有人从鬼子监狱里活着走出去。” “你们都是顶尖高手,都是我最好的手下,不会待在这里像那些可怜人一样死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9章 无声的监视 李肆的话音刚落,其中一名手下悲愤不已,他捶胸顿足地控诉着。 “可是我们再厉害,也挽救不了弟兄们的生命。联络站被鬼子轰炸了,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就连跟我们一起被抓进来的老三,今天下午也像只老鼠一样死掉了。难道你没看见吗?鬼子们把他当做一条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刚才在外面,就是这个王八蛋填埋老三的尸体。他怎么没染上伤寒?他怎么不被敌人拴住脖子,像条死狗一样拉出去?” 赵建国闻言,冷笑道:“哈哈,如果在抗日战场上,我们的同胞一枪都没打,就被敌人放到,那也只能认命。不过,我这条小命并不值钱,倒是可惜了你们的站长阁下也跟着我一起送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那个持刀的家伙。只要对方的刀口再往前一寸,他立刻将对方撂倒在地。 他后面所说的那句话似乎也起到了警示的作用。一直冷眼旁观的李肆随即下达命令:“你们放开他,千万不要乱来。” 话了。” 李肆甩开手,转过脸,命令道。 那两个手下再次摁倒赵建国,抽出腰间绳索,迅速地捆住他,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赵建国就这样被他们五花大绑,像头待宰的野猪一样被人抬进了屋里。 屋里和屋外也没什么区别,房子的门窗早就被那些鬼子拆掉当柴火烧了。 李肆冷眼瞟了一下赵建国,然后转头望着满天的雨幕,不禁陷入沉思。赵建国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捆绑他的家伙,都它尔奄奄一息地躺在门外的泥地里。 夜色渐浓,军统设在长亭县的据点里,从屋檐落下的水滴密密麻麻,仿佛一道帘子挂着。 刘占元气定神闲地站在房檐底下,盯着对面那个房间的窗户出神。 房间里人影重重,罗树林正在两个军统的监视之下,慢条斯理地脱去那套行头,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 旁边不远处,一个硕大的澡盆平放在地。盆里的热水冒起一丝丝雾气,靠近澡盆旁边的矮凳上,放着毛巾,刷子,肥皂等洗浴用品,一个画满仕女肖像的屏风立在他面前。 军统们目光炯炯地盯着,罗树林刚脱到腰间就呆住了,他看了看那两个绷紧神经的年轻人,那两个家伙也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三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他狡黠地笑道:“刘占元洗澡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看着吗?” 其中一个家伙非常冷淡地答道:“我们站长根本不用热水洗澡,也从来不需要别人伺候。” “哎呀,年轻人身体强壮,不洗热水澡也很正常。他在西北天寒地冻的时候,也是洗冷水吗?” “当然,哪像你这样穷讲究!” “哎呀,我老啦!等你们活到我这部年纪,就知道人老的滋味。 那两个家伙沉默不语,他们目不斜视地盯着罗树林曾经拍打过的腰间,那是他声称密码本所隐藏的部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0章 孤本密码 罗树林继续往下脱衣服,准备脱到那个部位时,他又住手了。 他瞪大眼睛望着旁边那两个监视的军统,不好意思地说道:“嗨,你们可以先……退下么?不是每个人洗澡时都喜欢别人待在旁边看着,特别是我这种老家伙。因为你们年轻人最讨厌沾上老朽的迂腐之气,这种腐朽就好比一个弊病百出的政党,自甘堕落,腐败变质,总是依靠特务制造白色恐怖,镇压积极分子和革命群众……” 那两个军统最忍受不了他喋喋不休的猥琐神情,他们知难而退,识趣地叫道:“你就别罗里吧嗦了,我们出去就是啦。” 罗树林巴不得他们早点离开,当下摆了摆手,催促道:“唉,你们慢走。现在的年轻都不听老人言,往往吃亏在眼前……嗳,你们先等一下,我还有一事相求。” 对方刚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改口叫住两人。军统们哭笑不得,他们懊恼地站在原地等候。 罗树林从腰间抽出一本用牛皮纸精心包裹的书籍,爱不释手地递给其中一名军统,小声叮嘱道:“麻烦你先帮我拿着,免得我洗澡时弄湿了。这个本子非常重要,你务必妥善保管。等我洗完澡,你一定要记得还给我,千万别弄丢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罗树林这么积极主动,慷慨大方地把众人苦苦寻找的密码本拱手送人。顿时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死老头,将信将疑地收下那本书。 罗树林目送两人走出门外,然后摇头晃脑地走回原地,拉过屏风遮盖,准备脱光衣服洗澡。 那两个家伙走出房间,神情复杂地来到刘占元身旁,如获至宝地呈上本子,惊喜地叫道:“站长,他自己交到我手里,还说让我保管到他洗完澡,再还给他。” 刘占元半信半疑地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那本线装书,小心翼翼地翻着。书里印刷古老的繁体字,甚至连断句的标点符号一个都没有。上面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图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仿佛看天书一般,直皱眉头。 这正是罗树林回到老家时,翻箱倒柜找出,企图拿来哄孙子开心的那本小人书。自从那天离家出走后,他就一直带在身上。 刘占元合上,眉头紧蹙,轻声问道:“陆轩,平时你博览群书,学识渊博。你看看这本到底是什么书?” 陆轩拿着,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手不释卷。他一边细看,一边念叨:“这是汉代东方朔所写的《海内十洲记》。” 刘占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疑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书?” “这是一本专门描写神魔鬼怪的小说。”陆轩又从头翻了个遍,“他这本是古籍,光绪年间流传下来的东西。如果不是战乱,也值不少钱。因为这本书的收藏价值很大。” 刘占元不耐烦地打岔,“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东西,外面到处是兵荒马乱,连饭都吃不饱,谁他妈的有心思收藏一本破书?你就直接告诉里面我,书里到底有没有共党暗藏的密码。” “玄洲在北海之中,戌亥之地,方七千二百里,去南岸三十六万里。上有太玄都,仙伯真公所治。多丘山,又有风山,声响如雷电。对天西北门上,多太玄仙官宫室,宫室各异,饶金芝玉草。乃是三天君下治之处,甚肃肃也。” 陆轩翻开,念了其中的一段文字。 “站长,你看这本书字里行间到处都有数字,又没有断句,书里暗藏密码也很有可能。如果他有心迷惑咱们,旧书店就有翻印本出售,又何必拿着一本几乎失传的古书。” 刘占元的脑袋更加迷糊了,“难道这书当真就是地下党的密码本?他会这么老实地交给咱们保管?” 陆轩合上书籍,想了一会儿,继续表达自己的看法。 “也许这老狐狸有恃无恐,因为密码不一定藏在这些数字里,有可能在断句中。如何断句,也只有他心里清楚,就算咱们拿在手里,也看不出来。拿了也没有,到头来还不是变成一张废纸。” 刘占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在那个老家伙洗完澡之前,你们赶紧去找几本同样的旧书,掉包给他,让咱们好好研究。” 陆轩立即纠正道:“站长,这是先人遗留下来的古籍,就算咱们找遍全中国,恐怕也很难找到第二本一模一样的旧书。何况要找一本几乎失传的古书,好比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刘占元沉默不语,眼里冒着怒火,他咬牙切齿地望着罗树林洗澡的那间房子。房间里的罗树林正自我陶醉地吼着秦腔,那撕心裂肺地喊声让人听了,头皮阵阵发麻。 他再次把那本《海内十洲记》递给陆轩。 陆轩拿着走向对面另一间房子。 刘占元站在屋檐底下,任凭雨水打湿了半个身子。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夹带些许冷雨刮到脸上,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小伙子,小伙子,你们去哪了?” 房间里传来罗树林的呼喊,看来这老头已经洗澡完毕。 刘占元视若罔闻,置之不理。不一会儿,陆轩从对面的房间里跑了出来,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上,从院子里横穿而过。 他湿漉漉的下半身几乎沾满了泥水,湿淋淋的脸上还挂着水渍,雨水混合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趁着人家洗澡的功夫,让他全部破译那本书绝非易事。 陆轩从怀里掏出那本书递给刘占元,“刚才我已经拍下所有的页面,也仔细地查验过了,书里根本就没有化学试剂的成分。” 刘占元立刻反驳道:“即使书里藏有密码,人家也不会使用这种蹩脚的手段,你可不要低估了那只老狐狸的能力。” “小伙子,你们死哪去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嘛!” 房间里的罗树林开始大声地抱怨,刘占元只好拿悄然而进。 “哎哟,孩子。你派给我用的那两个听差呢?” 罗树林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浑身还冒着一股热气,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仿佛返老还童。 “他们不是你的听差,也没必要听你的差。”刘占元尽量让自己的心情静如死水,“我有事派遣他们出去了。” 罗树林猛拍脑门,大叫道:“这下可糟啦!因为我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们保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1章 切肤之痛 罗树林说完,立即迈开步子往前走,他想去追寻刚才那两个军统。刘占元紧跟而上,将那本晦涩难懂的古书硬塞到他的手里。 刘占元看着这老头做作的着急之情变成了假惺惺的微笑,笑容里包含些许的狡黠与奸诈。 罗树林停下脚步,攥着,故作姿态地问道:“小伙子,你这人真好,本来是手下应该做的事情,你却亲力亲为。为了我这么点破事,冒雨站在门口傻等,你看衣服都淋湿了,你干嘛不带把伞呢?” 刘占元面无表情,低头沉默,他摸了摸湿答答的袖子,看了看纷飞的雨丝,下意识地往屋檐底下挪了几步。 看到对方一言不发,罗树林急忙转头责怪他身后呆立的陆轩。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把伞。他要是生病了,你们怎么跟刘司令交代?他年轻不懂事,你们年长也不懂事吗?你们要管他呀!真是照顾不周啊!” 陆轩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看了一下杀人不眨眼的首领,不知如何是好。刘占元静如止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罗树林尽心尽力扮演一个婆婆妈妈,热心过度,很讨人嫌的老顽固。 刘占元看了一眼陆轩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开口命令道:“你先退下吧。记得早点休息,咱们明天上午八点动身启程。” 看到站长十分罕见的关心手下,陆轩惊讶不已,他如临大赦一般,一步三回头,转身欲走。罗树林突然开始大声嚷嚷:“嗳,这本书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啊?” 陆轩顿时怔住了,要是出了差错,他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反复无常的刘占元也会因此砍掉他的脑袋。 看到这死老头没事找事,无理取闹,刘占元的耐性终于达到道:“好吧,我也累了,比你更累,我先去睡吧。你多加保重,早点休息。”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刘占元望着对方离去的佝偻背影,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骂道:“你这个狡猾奸诈的老家伙,刚才所说的几乎没有一句真话,全他妈的都是一堆废话,就连那本破书也是个冒牌货,根本就不是什么狗屁密码本。” 罗树林一边行走,一边念叨:“它本来就是假货,那是我从家里翻出来的小人书,本想拿来哄孙子开心,谁知道竟然落在我身上。” 刘占元啐了一口,“呸,这也是一句假话!鬼才相信。” 罗树林停下脚步,兀自摇头苦笑,然后一声叹息。 “国共联合战线,咱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互不信任,彼此猜忌,刀兵相见,自相残杀,每个人早已忘却民族危亡。殊不知,在鬼子眼里,咱们两队人马也只不过是他们准备收割的麦子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公告 磬鶨12л·飬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2章 瓮中之鳖 刘占元大声地质问:“这是我们国共两党之间的恩怨,为什么你老是把矛头指向鬼子呢?” 罗树林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叫道:“因为大半个中国几乎都被鬼子占领了,他们现在坐山观虎斗,恨不得我们两党斗得昏天暗地,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们也好坐收渔翁之利。小伙子,你回去告诉刘震天,我这次不辞劳苦地出来,实在不想跟他作对。” 刘占元冷笑一声,“呵呵,你这老小子根本就没资格跟他作对,你的本钱在哪?” 罗树林微笑面对刘占元的讥讽嘲笑,那样的微笑让人觉得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刘占元看了,心里不免直发毛。 “哈哈,你说得没错,我一无所有,没有枪也没有炮,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没有资本跟你们作对。”罗树林朗声大笑,“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你这样搞下去,跟刘震天的死对头做敌人,你的身体迟早会被自己打垮。” 刘占元心中的怒火生腾,想发作但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说出口,他面色铁青地目送罗树林走进刚才那间洗澡房,回头大喝一声,“他妈的,你小子还没听够吗?” 一直待在后面默不作声的陆轩顿时被吓得全身发抖,他战战兢兢地直起身子,急忙大声应道:“是,站长。” 刘占元瞟了对方一眼,陆轩面如死灰,如临大敌,脸上的肌肉还在不停地抽搐。 他表情阴郁地发出命令:“你马上去给刘先生发送电报,把这个消息如实告诉他老人家。” 陆轩大惑不解,都半夜三更了,还发什么电报,这小子是不是有病啊?即便他心里极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发问:“这话怎么说?电文的内容发什么?” 刘占元想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这样发,二号目标声称,他已经没有任何敌意。” 话虽如此,他脸上愤怒的表情和生硬的语气,却让陆轩觉得他跟罗树林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华北海宁镇的日军监狱里,下了一夜的瓢泼大雨还在漫天卷地,房顶的积水不停地从屋檐往下滴。远远看去,就像挂着一道道白色的幕帘。图兰多的伙计都它尔依然了无生气地躺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 赵建国只觉得身上捆绑的绳子越来越紧,勒得他浑身酸痛,就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他无可奈何地盯着门外泥地里的都它尔,那早已是一具感染伤寒,犹如瘟疫,被众人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的尸体。 李肆神色淡然,目光游移不定地走了过来,冷不丁地伸脚踢了一下赵建国,他态度良好,语气温和,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平静地招呼道:“嗨,我可以放了你,不过得有个条件。” 赵建国不屑于顾,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放就放,不放就不放,我们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提什么破条件?” “如果你不想像狗一样被鬼子拖出去,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李肆转过脸,不想再跟他说话。 “到底什么条件?也许你放了我,说不定咱们还可以活着出去。”赵建国开始为了刚才那句气话感到后悔莫及。 “只要你敢保证不靠近门外那具尸体,不要自我作死,也不做任何找死的事情,我就可以放了你。” 李肆回过头,看着对方气呼呼的样子,不温不火,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 “好,我答应你,放开我吧。” 李肆沉默地看了一眼身旁站立的两个手下。 “好吧,我保证不作死不找死,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赵建国信誓旦旦地改口说道。 李肆冲旁边的手下努了努嘴,他们径直走上前,动作十分麻利地解开捆在赵建国身上的绑绳。 赵建国直起身子坐立,他揉了揉近乎麻木的手脚,脸上俨然还有一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3章 掘地逃亡 那名手下转身欲走时,李肆忽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以此表达自己对下属的关心与爱护之情。可他想了许久,才从嘴巴里挤出那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老话。 “狄武,放心去吧!你是我最好的部下,记得在底下等我。” “站长,再见!”狄武看了看他身后的伙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那个汉奸翻译官大手一挥,鬼子们拉着拴住的那几个人,像赶牛羊一样押了出去,木门再次紧闭。 李肆转头望向紧闭的大门,表情木然地坐着。赵建国看着门外躺在泥地里的伙计,也漠然地坐着。他们两个都一声不吭,各怀心事。 另一手下突然开口大骂:“他妈的,那小子为什么跟我们说再见?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会杀回来救我们出去吗?” 话音刚落,李肆忽然弹跳而起,不由分说地挥舞拳脚狂揍那个嘴贱的手下。密集的拳脚仿佛铁锤击打到一坨烂肉之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响声。 那个手下并不还手,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即便他疼得龇牙咧嘴,也始终一言不发。李肆打得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回赵建国身旁休息。 那些跟他们一起住在一间屋子的犯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严重脱水,呕吐腹泻,高烧发热的症状。偌大的房间里被那些患者搞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死气沉沉。 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消停,院子里坑坑洼洼之中涨满了积水。一个身材瘦弱,脸色蜡黄的俘虏,十分艰难地爬到屋檐下的水洼旁边,非常吃力伸头靠近低洼的水面,张嘴喝了几口坑里浑浊的雨水,然后如释重负,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 躲在房间里的人们,没人敢上前扶起他,当然也没人躲开他。因为死亡在这座鬼子临时搭建的人间地狱里,已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人们早已麻木不仁。 赵建国见状,猛然站了起来,他想去搭救那个可怜的同伴,早已忘却了自己之前曾经跟李肆做出的约定。 “你就别浪费神气了,凡是被抓进来的俘虏,大部分都不会活到一个星期。鬼子从来都不会给他们吃饭,他们不是饿死,就是病死。” 李肆连忙叫住他,然后指了指刚从他身上解下来的那根绳子,示意对方不要忘了自己的保证。 赵建国看了一眼门外那个生死未卜的同伴,兀自摇头苦笑,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单独对我爱护有加?” 面对临时站队的同盟冷嘲热讽,李肆也只能满脸不屑地咧嘴狞笑:“我不是假装清高,也没有那么博爱,胸怀也没那么宽广博大。只是我肚子饿了,省点跟你斗嘴的力气。既然你有这等神气,干嘛不尽快想办法早日脱身?难道你都不饿吗?” “呵呵,风餐露宿,忍冻挨饿已是我的家常便饭,像你这样的老爷只适合待在家里养尊处优。” 赵建国玩世不恭地冷笑,然后低头把玩地上的石子。 这话听起来似曾相识,李肆感到有些羞愧难当,虽然他心中余怒未消,但是眼神里依然带着些许笑意,他看着对方泰然自若的样子,厚着脸皮,笑问:“我怎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阁下,你这是开玩笑呢?还是指桑骂槐地告诫我?” 赵建国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大笑:“哈哈,很熟悉是吧?这话就是几个月前,你还是店主李肆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的话。那时候你天天叫我老爷,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天天喊别人老爷的家伙,自己也变成了老爷,而我还是以前那个人。” 这番话说得李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沉默。他旁边那个被打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手下听得有些不耐烦,忽然插嘴问道:“那你什么意思?说到底你还不是骂了我们站长!” “住口,滚一边呆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4章 生死抉择 李肆不为所动,他只淡淡地说道:“你不知道这地主家房子的土墙很厚吗?挖出一个可以钻人的洞口,那得干到什么时候才完工?恐怕你还没做完这件事,我们也饿死了。” “哼哼,我知道啊。要不然鬼子怎么会选择这鬼地方当作监狱呢?”赵建国头也不抬,他一边挖土,一边笑道。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做无用功了,还是省点力气坐下来跟我讲笑话。这辈子我做梦都想不到还有机会跟共党坐在一起开玩笑。” 李肆好言相劝,赵建国的那只手仍然蛮横而霸道伸到他面前。 “希望我们逃出去之后,你还能这样对我,最好不要拿生命开玩笑。人生苦短,夜长梦多。我可消受不起。” 李肆望着对方那只曾经被玻璃瓶割破两次的右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命令道:“牌九,借你的那把破刀给他用吧。” 根本没人吭声,李肆的眼神充满责备,他侧头望着那个叫牌九的最后一名手下。只见那家伙蜷缩在墙角,偷偷地哭泣,看样子就像一个伤心过度的小姑娘。 李肆愣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牌九的旁边,一声不吭地从他身上拔出那块巴掌那么大的破铁片扔给赵建国。 赵建国捡起那块破铁片,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李肆看了一眼还在抽泣的手下,气不打一处来。他气势汹汹地抡起拳头狠砸牌九的肩膀,飞脚猛踢对方的后背,低声骂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就算爹妈死了,也不带你这样哭的。” 李肆愤怒的拳脚打到对方的身上,牌九的虎躯一震,他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首领,抽泣立马变成低声而压抑的哽咽。 赵建国拿着铁片继续开挖那个几乎没有半点希望的墙角。恨铁不成钢的李肆又狠狠地踹了手下一脚,似乎还在气头上。 过了几分钟,赵建国在墙根地下挖出了一个碗口那么大的土坑。 此时,屋子里同住的那些俘虏就在他旁边,或坐或站,或躺或蹲着休息。他们表情麻木,眼神呆滞,根本没人搭理他,也没人关注他。 因此,他也毫无避讳别人的目光,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鬼子的监狱里挖地道简直徒劳无功。即使没有鬼子,就算准备充分,人员足够,工具齐全,要想在墙上挖出一个洞,也得花半天的功夫。 李肆绝望地转移视线,他不想再看赵建国犹如蚂蚁搬家似地挖墙脚。他百无聊赖地从地上捡起一块鸟蛋大小的鹅卵石,握在手里把玩。 手下牌九仍然蹲在对面的墙角小声哽咽,看样子不哭到死去活来,他是不肯善罢甘休。 李肆逐渐消退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咬了咬牙,一把甩出手里的石头,砸中牌九的额头,头上立即隆起一个淤青的鼓包。 “牌九,到底哭够了没有?你小子有完没完啊?不要让我在共党面前丢脸好吗?”李肆轻声地训斥。 牌九终于停止啜泣,他擦了擦脸上斑斑的泪痕,恢复一个正常人的模样,提醒道:“站长,鬼子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呵呵,你别想得太天真了!” 李肆阴沉地冷笑。 “进了鬼子的监狱,我们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刘占元那个王八蛋只想让我们死,他可不想跟鬼子泄露任何有关军统和中统的情报,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做,跟汉奸没有什么区别。这方面他总算还有一点良心。” 李肆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会被鬼子当作人体试验品,当作申城青帮的臭流氓,当作西京的地主恶霸,当作共党的嫌疑犯统统杀掉。” 牌九听了,心事重重。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就这样死了,一点都不值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5章 风起的早晨 刘占元闻言,当即不怀好意地责备道:“你是不是理解错了?昨晚,我好像不是这样跟你说吧?我跟你说过目标没有敌意了吗?我有没有搞错,我说的是目标声称,不是目标没有敌意。” 陆轩没想到自己好心变成驴肝肺,他无可奈何地争辩道:“站长,你这话说得就有点冤枉了。昨晚的电文我就是完全按照你原话一字不漏地发出去了。发文的时候,如果你叫我加上自己的看法或者判断,可能司令就不会误解你的意思了。” 刘占元顿时无话可说,因为他知道昨晚的决定是在气头上时发出的命令,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至今看来未免有些草率。 陆轩看到自己的上司也有脆弱的一面,说话的态度也缓和不少。他换了一口气,继续补充道:“站长,司令的言外之意是目标连发表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因为目标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敌人,不管他有没有敌意。司令的态度向来十分坚决,爱憎分明,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还有回电吗?” 刘占元默不做声地坐了一会儿,即便刚刚起床不久,他还是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哈欠,疲惫不堪和无边的惆怅挂在他的脸上。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陆轩,对方还在站在旁边等待问题的答案。 “不用回了。要是司令再次问起这件事情,你们就说二号目标主动找上门来,自称他是朋友。我们也只能逢场作戏,表面上默认他是朋友,骨子里却认定他是敌人。其实我非常讨厌跟敌人和平共处,因为假想敌在身边待久了,我们就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对方反戈一击,我们措手不及,尤其是二号目标这个老狐狸。” 陆轩听得一头雾水,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刚才你跟我所说的这些是回电的内容吗?” “不是,都说不用回了。为什么你没有半点记性呢?刚说过的话,你转头就忘记了。”刘占元叹了一口气,“唉,可能是我待在西北太久了,新来乍到,水土不服,这鬼天气搅得我心烦意乱,头昏脑胀。” 他停了一会儿,随即改口吩咐道:“你马上给司令回电,就说我跟敌人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同上茅厕,我会把他当作……不是,他也知道我们随时准备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剔他的骨。” 陆轩愣了一会儿,问道:“电文内容太长,可否缩短一些?如果我原原本本地照发过去,恐怕司令又不太明白。还有茅厕两个字是否可以更换不用,司令讨厌用语不文明,因为他觉得这样太粗鄙。” “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不算粗鄙,我们又不是孔夫子,哪有这么多穷讲究。” 刘占元说到这里,内心感到有些窝火,他没好气地下令:“你马上叫人回来帮我更衣,最好不要再磨磨蹭蹭了。” 陆轩看了一眼床头的衣帽架上还没披挂的杀人行头,一件制作精良,看似普普通通的大衣里,非常细致地隐藏好几件可以杀人的装备。每当刘占元要出远门的时候,他就会穿上这件特制的衣服防身。 而他要全副武装地披挂这些装备,必须有两个人帮忙才行。因为它戴起来就像古代的士兵穿铠甲一样非常麻烦。 看到手下站着不动,刘占元瞪了一眼。陆轩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两个军统,他们动作轻快,手脚麻利地协助刘占元挂上那些杀人武器,穿上那件黑色大衣。 刘占元拄着单边拐,带领他们走了出来。 门外整装待发的军统们再次集结,他们在刘占元的带领下,充当杀手的同时,也扮演佣人的角色 自动找上门来的罗树林昨晚待在军统的据点里睡了一宿。此时,他满面红光地从屋子里,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他一边迈着细碎的脚步,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 路过那些军统的身边,他还不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6章 手眼通天 刘占元冷哼一声,“我又不是共党,谁跟你是同志?你不要那么随便叫一个人做同志好吗?我们革命的立场根本就不同。” 罗树林狡黠地笑了,“哈哈,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联合战线上的同志,现在我落在你手里,你只管送到我该去的地方就可以了。” 刘占元神情冷漠,他阴恻恻地看了对方一眼,举起手中的拐杖戳了戳副驾驶座位下面盖住的一把汤普森冲锋枪。罗树林惊讶地看了又看,眼神里流露出的惊惧之情多少让他感到有些得意洋洋。 一队负责日常巡逻的敌伪人马,来势汹汹地从他们的车旁经过。那一双双凶神恶煞的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眼前这两辆形迹可疑的轿车,但是敌人并没有拦截车辆检查。 罗树林惊异地转过头看着刘占元,刘占元直起上半身,下意识地挪动假肢踩住车座底下那把汤普森冲锋枪,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大开杀戒的架势。 那老家伙奸诈地笑了,他随即转移视线,望向窗外,大老远就看到前方设置的关卡。 路旁由沙袋堆起的防御工事有半人多高,道路中间非常霸道摆着一个拒马。大路左右两边的土坡上各立一个碉堡,一帮鬼子和一群伪军掩映其间,屯兵把守关隘。 那两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一前一后地被挡在关卡外面接受检查。刘占元的专用座驾停在后,随从乘坐的车子冲在前。 前车的军统神情自若地开门下车,从容镇定地走上前跟搜查的伪军长官耳语了几句。对方立即挺直腰杆,面带笑容,毕恭毕敬地站立。 接下来也没什么像样的检查,几乎都变成例行公事,看起来非常敷衍了事。那名伪军长官点头哈腰地走向刘占元的车子,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跟车里的主人打招呼。 “尊敬的阁下,您辛苦了。” “不用客气,彼此彼此。” 刘占元连忙摇下车窗,一边奉承,一般把守伸进大衣的口袋,看似拔枪,可他抽出来的只是一个朱红色的本子。 他郑重地将本子递给那个伪军长官,对方正眼都没瞧一下,直接拿着本子交给关卡上值守的鬼子。 鬼子简单地瞟了一眼,摆摆手表示放人。敌伪长官拿上本子一路小跑着回到车旁,笑脸相迎地还给刘占元。 “阁下慢走,欢迎再来。” “再会。” 刘占元说完,立即摇上车窗,把那张献媚的笑脸直接挡在车外。他带领的车队就这样顺利地通过鬼子设下的关卡。 刘占元搭乘的车子经过关卡时,岗哨上的鬼子和伪军居然不约而同地向他们敬了一个尤为隆重的军礼。 罗树林坐在车里,莫名其妙地望着外面敬礼的那些鬼子,他们的脸上充满虔诚与友善,跟刚才进来时的情况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他钦佩而讶异望着后座上的刘占元,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将盖在座位底下的那把汤普森冲锋枪往里踢了踢。幸好刚才只是有惊无险,要不然他们跟鬼子正面冲突在所难免。 罗树林偷偷地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身后逐渐远去的鬼子哨卡,情不自禁地回头冲着刘占元竖起一根大拇指,由衷地赞道:“高,实在是高。老夫不得不佩服年轻人的胆识与勇气。” 刘占元默默地把方才掏出的那个本子插进上衣内衬的口袋,嘴角微微扬起,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似乎他征服的不是鬼子和伪军,而是共党罗树林。而这无疑也是他跟罗树林交手以来赢得最痛快的一次。 罗树林忍不住地问道:“你可以给我看一下那个威力无比,能让鬼子大开方便之门的证件吗?” 对方仅凭一个巴掌那么大的本子,就可以让鬼子放他们过关,罗树林对此非常好奇,这到底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8章 祸起萧墙 华北海宁镇的军监狱里,紧扣的门栓开始轻轻地滑动。李肆下意识地干咳两声,发出警示的信号。因为他知道鬼子又要回来抓人了。 赵建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门栓的横木已经脱离了卡口。他急忙转过子,严严实实地挡住墙根那个有人头大小的凹坑。那是他刨了一整天的劳动成果。 他整个子刚刚遮住墙角那个人为挖开的破洞,外面那扇厚实的门板猛然被人推开,早上那名汉模样的翻译官带着几名鬼子再次杀气腾腾地鱼贯而入。其实所谓的翻译官只不是军统冒充的敌伪特务。 “你们几个马上过来,跟我们出去掩埋死尸。” 翻译官颐气指使地大声喊,他一边高喊,一边伸手点人。不过,他并没有点到李肆和手下牌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赵建国若无其事地坐着冷眼旁观,他看到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那些死去的俘虏都被鬼子拴上绳子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拉了出去。当然也包括已经死了两天的伙计都它尔。 正当那名翻译官和几个小鬼子的前脚刚走向门口时,李肆的手下牌九突然站了起来,高喊“长官,其实我是” 他的刚开口,李肆飞脚将其撂倒在地,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左手捂住他的嘴巴,硬生生地将他还没喊完的大话掐断在喉咙里。 牌九的双眼暴突,李肆隐隐约约地听到自己的手指关节发出嘎达的响声,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手下那张痛苦不堪的国字脸。 牌九并不因此善罢甘休,因为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中统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也还具备有一定的反抗能力。 他瞟了自己的上司一眼,冷不丁地抬腿屈膝,突然击打李肆的裆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出口咬住对方的手臂,然后一座而起,双手狠狠锁住李肆的咽喉。 面对手下的反戈一击,李肆痛苦而沉默地躺在地上,双方你推我搡地相互掐住彼此的喉咙。片刻的僵持虽然很短暂,但是却让人感到何其漫长。屋子里冷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赵建国看到这里,明白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他默不作声地扑到缠斗的两人跟前,cāo)起手中那把刚拿来刨土的破铁片,动作迅速而精准无误地捅进牌九左腹的肋间,咬牙切齿地使劲往上挑起。围观的旁人依稀可闻一声钝刀入的闷响。 牌九十分痛苦地挣扎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掐住他脖子的李肆几乎控制不住对方的体。他嘴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呜呜之声。 赵建国松开那把破刀片,伸手紧紧捂住牌九的嘴巴。得到他一臂之力帮助的李肆一手死掐部下的喉咙,一手把住插在牌九腰间的铁片,再次狠劲往里推入。 可怜的手下牌九垂死挣扎着,他的眼角渗出了几滴眼泪,乎乎地落到赵建国的手上。不一会儿,牌九抽搐的体逐渐瘫软下来。 “牌九,你跟狄武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手下。” 李肆附在手下的耳边,低声说道。在赵建国的帮助下,他把那具早已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放倒在地。 牌九的瞳孔逐渐放大,惊恐的眼神也渐渐暗淡无光。李肆最后看了一眼手下,抬头望着外面的门口,只见已经走出门外的鬼子和翻译官正在关上那扇被俘虏的鲜血染红的木门。 透过尚未紧闭的门缝依稀可见翻译官那张令人心惊胆战的笑脸。 李肆回过神来,想离开那具冰冷的尸体。可是那双僵硬的大手就像一把钳子牢牢地锁住他的脖子,不管他怎么掰,都掰不开。 赵建国只好上前搭手帮他扳开,然后使劲地拉他出来。可李肆就像着了魔一般,赵建国一边拖动尸体,他一边往里头钻,场面一度混乱,他始终不肯离开。 赵建国推开他,沉声叫道“李肆,你小子别装了好吗他已经死了,你怕什么难道你没有见过死人,也没有杀过人吗” “我是杀过不少人,可从来没有杀过自己人,更没有杀过手下。” “现在小鬼子天天都在看我们杀自己人” “我宁可杀掉你,也不杀自己的手下你这该死的地下党” 李肆怒吼,赵建国没想到自己好心变成驴肝肺,他甩起巴掌狠狠地打了对方一记耳光,直打得他掌心发麻。 李肆仿佛触电一般打了一个激灵,他随即抡起胳膊跟赵建国推搡扭打。赵建国一边招架,一边叫道“你闹够了没有撒泼完了没有” “够了,也完了。”李肆一把推开赵建国,“你少来管我。” 赵建国不再搭理他,沉默地看着李肆慢慢地抚平自己的心绪。 李肆脸上愤怒的神逐渐消退,他呆若木鸡地看着平躺在地的那具死尸。死者怒眼圆睁,好像还在恶狠狠地瞪着,他犹如芒刺在背。 李肆像个呆子一样蹲下来,伸手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手指碰到眼眶时,死者尚未流尽的眼泪渗了出来,他看了看被沾湿的手掌,伸到自己的上擦了擦,顿时泪盈眶,扑簌簌的眼泪滚落下来。 “你别哭了,哭就表示放弃所有的希望。” 赵建国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好生安慰他。 “可他不是汉,我却亲手杀了他。我不是人,竟然杀死自己人。这下小鬼子高兴了,在他们看来,房间里只不过是死了一只老鼠。可他不是老鼠,他是一个人,他是我最好的手下。” 李肆声泪俱下地哭诉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必难过。” “话虽如此,可是我还有什么希望活着出去” 李肆不自地埋头痛哭,就像死了爹妈一样悲伤。赵建国没那闲功夫听一个中统哭鼻子,他拔下死者上那块破铁片,径直转头,继续开挖墙角那个地洞。 随着洞口不断地扩大,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李肆也停止了哭泣。他若无其事地蹲在赵建国挖开的那个洞口旁边,神落寞地看着赵建国挖墙脚。两个手下没死之前他还像个狱霸,现在他就像个落单的野猴。 “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和追求是什么” 李肆忽然问道,赵建国并没停下手中的活儿,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对方,淡淡地说道“不知道,如果说我最大的梦想是实现民族解放,为实现**而奋斗终,你相信吗” 李肆摇了摇头,赵建国继而反问“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回家。以前你来过敌占区吗” “没来过。敌占区是你想来就来得了吗”赵建国摇头苦笑,“这回我总算长见识了,想不到你堂堂一个站长也有多愁善感的时候。” 李肆渴望地看着赵建国挖开的洞口,长吁短叹。 “我也没来这里,从你们出门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待在蚂拐镇当店主。其实我老家在申城,有一个老婆和一个孩子。我很久没见到他们了,干我们这一行,最好少见家人。以前我只是听说鬼子灭绝人,现在亲眼所见,终于知道鬼子不但灭绝人,而且涂炭生灵。我不为老婆和孩子感到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9章 一声叹息 看到对方说得那么动,赵建国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破铁片,轻声问“你家也在申城咱们算是半个老乡,申城那地方虽然也是敌占区,但是鬼子在各国租界面前至少还会夹起尾巴做人,可不像这边那么嚣张。不但骑在咱们头上,还到处拉屎拉尿。” 李肆惊异地看着这个挖墙角的老乡,就像他乡遇故知,不自地泪眼汪汪。他诚挚地说道“谢谢你老乡,你真是善解人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宽心不少你可知道我的代号叫什么吗” “不知道哦,你让我猜猜。墨攻,梦蝶,南柯,黄粱” 赵建国不由自主地掰起手指,说了好几个代号。 “你说什么玩意儿我一个都不懂。” 李肆听得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地问。赵建国并不解释刚才随口罗列那几个代号的含义,他心不在焉地笑问“你们的头领陈霸先不是痴迷庄周哲学吗平时他老喜欢用庄子的典故来做手下的代号。” “呵呵,我们的陈先生可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反正他没给我起过代号。刚才你说的那些一个都不对,我就叫李肆。” 李肆盯着赵建国怀疑的眼神,靠在墙根上摇头苦笑,“你别不信,我真叫李肆。记得以前我曾经跟你说过,由于家里经营客栈,我刚好排行老四,因此父母给我起名李肆,就是李店之意。” 其实赵建国对李肆所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陈年旧事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想搞清楚对方煞费苦心地追他到鬼子的监狱里有何目的。 “希望你跟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最好不要欺骗我的感。” 赵建国随口敷衍了一句话,话音刚落,只听嘎嘣一声,那把用来刨土的破刀断出一根食指来宽的残片,使原本就不是很锋利的刀口更加钝了。他看着手上那把不经用的破铁片,又看了看刚挖开一个汤盆大小的墙洞,兀自苦恼不已。 “我骗你干嘛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欺骗你的必要吗” 李肆还在絮絮叨叨地述说他那些陈糠烂谷子的往事。赵建国瞟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问“你连代号都如实告诉我了,这是打算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回归家庭,彻底放弃这次行动了吗” 李肆低头沉默,笑而不答。 赵建国扬了扬手上断掉的铁片,接着问“昨天,你手下在哪打磨这把破刀还磨得那么锋利,几乎可以吹毛断发。” 正说到劲头儿上的李肆大为扫兴,因为赵建国最后那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废话。他无精打采地指着院子外面一个泥泞不堪的角落,叫道“出门左拐,直走五米,那边水洼里有一块又臭又硬的磨刀石。” 赵建国二话不说转就走,刚走几步,他抬头看到对方那副落寞不堪的神,又忍不住地停下脚步,轻声问“李肆,你在想什么呢现在你需要什么” 李肆的目光游移不定,他一脸茫然,仿佛一具灵魂被掏空的皮囊。 赵建国打趣道“告诉你吧,我需要呼吸,吃饭,睡觉。要从这里走到那边磨刀,从这个地方走到那个对方。而你们要阻止我,从我上抢走你们想要的东西。有的东西唾手可得,有的东西来之不易。” 李肆脸上的表变得有些怪异,他一声不吭地坐着。 “其实你这人,讨人喜欢。”赵建国盯着对方怪异的神,“因为在这鬼地方,你一直坚守做人的底线,保持做人的尊严,一直想让自己像个好人,尽管我们一直都是敌人。” 赵建国轻轻地拍了李肆的肩膀,默默地转头走出门外,走到那个又臭又硬的磨石旁边,拿着那把李肆他们使用锈铁片改造而成的破刀使劲地往石头上剐蹭,院子的角落里发出一阵铁器和石头磕碰发出的响声。 李肆抬头看了看门外岗亭上的放哨的鬼子,他们像个木偶一样面无表地站着。面对赵建国打磨刀具,他们根本就置之不理,仿佛再看一头被关了很久,已经饿得两眼昏花的野猪拱地。 他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抚摸赵建国挖开的那个洞口,洞里的墙壁上露出一块块又硬又大的石头,他愤怒地骂道“他妈的,竟然挖到了石头这个王八蛋竟然挖出了石头” 房间里的其他俘虏并不搭理他,他们表木讷,目光涣散的或坐或躺着。过了几分钟,赵建国拿着那把磨得锃亮的破铁片再次回到屋里,继续坚持不懈地挖洞。 李肆神贯注地盯着,落寞的神看起来有些呆板,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带出来的密码本到底藏在哪里” “我带什么本子”赵建国明知故问。 “少跟我装蒜,除了密码本还有什么你上什么都没有。” 李肆非常懊恼地问,他从来没见过无一物的地下党联络员。 赵建国摇了摇头,笑道“恐怕我又让你失望了,连我自己都没见过你所说的那个密码本。它到底长怎么样啊军统再找,你也再找。” 李肆开始抱怨“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跟了一个毫无价值的目标因此搭了一条小命,沦为鬼子的阶下囚,才会落到今天这种悲催的地步” 赵建国嗤之以鼻,他冷笑道“那是你自己的选择跟我没关系,谁叫你跟着我跟错了目标,自己后悔莫及也就算了。还说什么有没有价值,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应该自作自受,就算前面有火坑,你也要跳下去,不要老是怨天尤人。” 李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建国,似乎要看透对方的心思,掏空对方的灵魂,他一个劲儿地念叨“对不起,我说错了。你不是没有价值,而是我还没找到你存在的价值。因为你们地下党从来就不会对敌人说真话。” 赵建国几乎笑出了眼泪,他停顿了一会儿,笑道“好吧,那你慢慢找吧。找到之后,麻烦你开个价,好让我考虑一下,要不要把自己卖给你。” 李肆生无可恋地转过头,内心烦躁无比,希望如此渺茫,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沮丧和不知什么时候来临的死亡。 他面朝门口,背对赵建国,灰心丧气地说道“你别浪费神气了好吗省点力气挨枪子,死得痛快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堵墙不是一般的厚,他妈的墙里面到处都是石头。即使你挖出石头,挖到外面也都是石头。这里可不是西北,到处都是山石。他妈的,你别挖了。刀子挖钝了,拿什么自杀” “好吧,我尽量错开这块他妈的石头。”赵建国笑了笑。 “你别碰旁边那块他妈的石头”李肆越说越气,“希望明天早上咱们快点被鬼子拉出去当活靶练习,总比待在房间等死让人心烦。” 赵建国扬起手中的破铁片,看玩笑道“要不要我先送你一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0章 狱中密谈 李肆极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你就别挖了好吗?可不可以坐下来陪我聊聊天。我从进入大西北到现在被鬼子抓来监狱里,已经好几年没回家。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几年来,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恐怕都没有今天这样多。” 看到对方说得那么可怜,赵建国只好停下手中的活儿,将铁片插入洞里,抬头看了看李肆可怜巴巴的样子,幸灾乐祸地说道:“哈哈,如此看来,我可比你幸运多了。因为我当了十几年老师,光是一堂课上说过的话比你今天所说的还要多。” 李肆耸肩摊手傻笑,自我解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都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我也后悔莫及啊,选错了行当。想当初,我应该去担任蚂拐镇国军驻地的那个营长。” 李肆说完,饶有兴致,惟妙惟肖地模仿那个营长赵大宝说话。 “弟兄们,老子又回来啦。前几天,老子摸了几盘麻将,赚翻了。今天,老子请你们吃喜糖。来来来,见者有份,先到先得,发完就算。” 赵建国静静地看着李肆一个人表演,演得入木三分,形神兼备。他由衷地赞道:“你真会演戏,不当演员实在可惜,可惜我不会。” 说完,他拿起铁片挖洞,洞口逐渐地向两边扩大。李肆立马收起那副玩笑的姿态,一本正经地开诚布公。 “赵老师,你有所不知。其实那个本子在我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可恶的军统把中统镇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们哪里还有神气跟你们抬杠?哪里还有闲工夫截取地下党的情报?” 赵建国头也不抬,一边挖洞,一边疑问:“事实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吧?你说的内容也不符合事实根据哦?” 李肆随即开口补充道:“当然,毋庸置疑是中统先动手伤人,其实中统很想要那个本子,可是军统也想横刀夺爱。双方素来不和,难民引发矛盾冲突,凡是军统想要的东西,中统都不会让他们拿到手。” 李肆眼神充满了仇恨,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中也带着些许的愤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军统和中统这兄弟俩玩火,玩得走火入魔。却没注意到外面有人放火烧了你们的房子。” 赵建国大发感慨,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了望窗外,只见院门顶上的岗哨里架设的两把机枪口子永远黑洞洞地冲着他们所在的屋子。 “看见了吗?你家后院着火了,不幸的是旁边紧挨着我家。你家烧光之后,我家也会无一幸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肆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不知道军统的刘震天已经把我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和中统的那些手下已经连续五个月没领到半点薪水。军统丢弃不用的那些地方,我们才敢设下自己的联络站,可眼下恐怕连这点都快保不住了。” 赵建国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扒出洞口的泥土。 “从西北到申城,几乎所有的大城市都有军统的站点,中统只能靠边站。我们的弟兄在申城那个鬼地方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整个人显得非常憋屈,简直比你们地下党还要难过。” 李肆声色俱厉地供述着,没完一句话,他脸上的肌肉就会抽动。 “我们动不动就被鬼子或者军统的人马放倒,剩下来苟延残喘的弟兄也活不了多久。刘震天这个老狐狸,势力太强大了。他根本不需要我们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彼此和解,和平共处。他只要至高无上的权利,以及不断壮大自己的军统。” 赵建国一言不发,只做一个忠实的听众。他十分卖力地挖着墙角,动作幅度和下手力度比刚才更大。他低着头,默默地将半个脑袋伸进洞口,尽量避免对方看到他脸上饱含的恨意。 李肆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心潮起伏地盯着赵建国。 赵建国看到絮絮叨叨的李肆也沉默了,不解地问:“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没看到我一直在洗耳恭听吗?”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你先让我理清头绪。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我们被逼无奈,率先动手。因为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力量非常薄弱,只能先下手为强特别是对付刘震天这样的老手。” 赵建国瞟了他一眼,插嘴道:“你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还不是因为这个动乱的时代造成我们思维的混乱。” 李肆像个呆子坐着,他心里直发怵。 “其实我们很想跟共党和平共处,联合抗战,一致对外。可是刘震天步步为营,以死相逼。陈先生早就进退两难,步履维艰。如果再不想办法挽回局面,恐怕他连性命都难保。看到当局对你们的密码本非常感兴趣,我们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动手抢夺。不曾料到,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整个局面几乎失去控制。” 李肆怅然若失地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恐慌。 赵建国轻蔑地笑道:“呵呵,你们准备动手的那一天就已经失控。” “是啊!每当我们被利益蒙蔽双眼时,就会盲目地做出尤为错误的决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李肆呆若木鸡,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中统设在海宁镇的站点遭受鬼子重创,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再次摇头苦笑,平静地说道:“跟你说了那么多,我只想告诉你,中统对共党没有任何敌意。我们之所以想要那个本子,只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在这里我可以代表陈先生向你保证,向你的党组织保证,等全部打倒刘震天之后,我们将会跟你们通力合作,一起联合抗战。你明白了吗?” 赵建国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也就是说等我们变成聋子或者瞎子,亦或是哑巴以后,你们才会跟我们密切合作?” 李肆顿时急了眼,他连忙打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你手上不是还有一份备用密码么?把它交给我,然后启用新密码发送情报即可。你不是着急地把那个本子送到申城吗?把它交给我,你可以马上通知延河方面把它作废。我会竭尽全力帮你送到那边,当然也可以帮你们对付刘震天。因为他是中统的敌人,也是共党的敌人,我们为何不联合起来,攻守同盟,一起对付这个共同的敌人呢?相信我吧,中统会拿出十二分的诚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1章 可恶的交换 赵建国听了,惊得哑口无言。他呆立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看起来确实有些荒唐,想不到军统和中统一直对那个并不存在的密码本垂涎三尺,蠢蠢欲动,却让人匪夷所思。” 李肆俨然一笑,“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其实这就是官僚主义,这就是赤裸裸的政治斗争。那个本子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变成了我们两家内部纷争的导火索。哪个先拿到手,就是奇功一件,不管它有没有用,先拿到再说,实在不行,还可以推诿扯皮。” 赵建国纳闷不已,他轻声问道:“不要忘了,就算你们拿到了密码本,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可以用原来的密码发送虚假情报,干扰贵方侦查,那对你们不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吗?” “呵呵,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不过我们才不管那么多。就算你们发送假信息,那也只是对当局造成感染而已。对陈先生的影响微乎其微,他却因此得到一个面见当局高层领导的机会,也有利于挽回当下尴尬的局面。” 赵建国将信将疑地看着李肆,脸上愁眉紧锁,挖开的洞口周边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李肆叹了一口气,犹豫不决,似乎再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好吧,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只不过是为了能够得到你的信任。其实我告诉你的那些都是军统不曾跟外界透露的秘密。因为陈先生为了躲避刘震天几次三番地谋杀,已经退隐江湖许久,他在当局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地位。” 李肆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政治斗争中,一个局外人永远玩不过当局者,在野党永远玩不过民主党。陈先生在当局高层的心目中早已失宠。刘震天因此独占鳌头,唯我独尊,独霸一方。申城东窗事发,他趁机把握机会,教唆养子刘占元把我们赶尽杀绝,企图彻底清除中途的势力。” 赵建国看了李肆一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李肆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目前刘震天还有所顾忌,毕竟他跟陈先生也有一定的交情。只不过他还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和借口向上面弹劾陈先生。陈先生在他的黑名单上名列前茅,就连当年差点杀死他的地下党特务南波万也只能名列第二。” 赵建国立即反问道:“这是你们内部之间的斗争,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自家的事情自行解决,为什么把我们也牵扯其中?这不是迁怒于人,瞎扯淡吗?” 李肆急忙解释道:“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吗?陈先生已经被挤兑得失去翻身的机会。他只能在军统弃之不用的小地方隐姓埋名。如果能拿到那个本子,他肯定亲自送到当局的手中。就凭他的实力,我相信也一定能够挽回局面。只要他赢得这场政治斗争,你们的日子也就比原来好过多了。中统对共党几乎没有任何的敌意,请你相信我。” 赵建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呵呵,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难道你们所谓的敌意只有双方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才算是敌意吗?你们几乎血洗了我们设在申城的地下联络站,难道这就是你们充满善意的表现吗?你们所谓的诚意藏在哪里?” 李肆急了眼,他激动地叫道:“这是两码事!这事儿不能全部怪到我们头上,因为军统也参与其中。那都是一帮利欲熏心的糊涂虫干出来的蠢事!其实我们的陈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你意思是说中统搞那么大的动静,都不需要经过陈霸先的同意吗?你们到底是先斩后奏,还是先礼后兵?” 李肆被赵建国怼得哑口无言。因为这个问题十分尖锐而复杂,其中涉及面广,牵扯人员多,他只是一个西北站长,根本无法回答。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说出一个似是而非,也没法兑现的承诺。 “其实陈先生已经后悔莫及,他想加倍补偿你们的损失。” “呵呵,这个补偿看起来挺诱人,连我都心动了。” 李肆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急切地转过头,恳求的目光盯着赵建国。看样子就像赵建国马上从肚子掏出密码本,交到他手上一样兴奋不已。 “可惜你找不对人,也想得太天真了。” 赵建国的话语就像一瓢冷水狠狠地泼到李肆的身上。他看着对方一脸惊愕的表情,冷淡地说道:“你也太抬举我了,也高估了我的能力。其实这么大一件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决定权。更重要的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密码本压根就不在我手上。” 李肆长叹一声,颓然向后倾倒,他紧挨墙角瘫坐下来。 “看来陈先生所言乃真理也。他曾经说过,我有些想法太过于天真。就连刘震天都跟我们势不两立,你们共党又怎么会轻易地相信我们呢? 赵建国一声不吭,继续开挖他的墙角。过了几分钟,他才开口问道:“请问中统的陈霸先是你的” 李肆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恩人。” “哦,这么说他就是你的恩师啰?” “没错,他就是我恩师。” 李肆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复杂,似乎在回忆前尘往事。 突然,赵建国伸进洞里扒开石块的那把破刀嘎嘣一声断了,断成了两块几乎很难再打磨的废铁。 他无可奈何地捡了起来,神情十分沮丧。李肆转头望着外面高而辽远的天空,也懒得去看那把破刀还能不能使用。 他幸灾乐祸地叹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到头来殊途同归,都是死路一条。看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我还是认命吧?你就别瞎折腾了。” 深邃的夜空星光点点,暗淡的夜光照耀之下,刘占元率领的车队人马在迷蒙的夜色中缓慢行进。 瘫坐咋后座上的罗树林眯着眼睛假寐,眼睛的余光时不时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刘占元。 刘占元压根就难以入睡,长途的颠簸,右腿佩戴的假肢磕得他疼痛难忍,焦躁不安。他也眯着眼睛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罗树林忽然叫道:“小伙子,你睡着了吗?” 刘占元并不回应,眼睛闭得更紧了。他打心眼里多么希望对方认为自己睡着了。因为他实在不想跟这死老头说话。 即便如此,他的小心思和假动作并没有瞒过罗树林犀利的眼神。 “你就别硬撑了!赶紧把假肢脱下来,坐着舒服一点。反正又不用走路,你干嘛还带着它睡觉啊?你不知道这样很难受吗?你干嘛要为难自己呢?你这样做不累吗?” 虽然刘占元非常反感对方唠叨,但他还是忍不住答道:“不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2章 烦人的政客 罗树林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别害羞,我就是一个糟老头,又不是你心仪的姑娘,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嗯,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有时候拉尿还会淋到自己的裤子,由此可见,我已经老到什么地步了。你还有必要在这么一个邋遢的老头面前变得那么矜持,那么客气吗?” 刘占元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妈的,赶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坐在副驾驶位沉睡的陆轩顿时吓得惊醒过来,他迅速地拔出手枪,回头看到刘占元只是跟那老家伙怄气,他悻悻地瞟了两人一眼,只好还枪入套。 罗树林语气温和地说道:“小伙子,还是改一下你的臭脾气吧?” “你放心,我会笑看你死去,会温和地对待每个死人。” 刘占元不想跟对方客气,越跟他客气,他越肆无忌惮。 “哈哈,希望如此,希望你要食言。现在重要的是休息。” 罗树林看了看狭窄逼仄的后座,一个躺下来都觉得很紧张。他看了看刘占元,劝道:“你应该让我坐到前面那辆车上,这样你就可以躺下来睡觉了。” “难道你现在想过那辆车去吗?我可以叫他们停下来等你。” 刘占元一本正经地看着罗树林,他巴不得让这老家伙尽快消失。 “不不不,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我只想跟你说话。” 罗树林轻轻地拍了拍自己那条老寒腿,像哄小孩似地吩咐刘占元,“来来来,你把头搁到我腿上,这样就可以睡得舒服一些。” 刘占元狠狠地瞪着对方,十分惊诧地叫道:“你这老头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疯了吗?” 罗树林依然我行我素,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呵呵,阁下之言小题大做。老夫此举乃权宜之计,人之常情,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系与爱护。难道你跟刘震天外出之时,他没有这样照顾你吗?你们两个就像木偶一样待在车里不说也不动吗?来来来,你个大男人就不要害羞了,我不介意你枕着大腿入睡。” 罗树林说完,再次拍了拍他的右腿。刘占元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他的右手仿佛长了眼睛似的,飞快地越过罗树林的面前,迅速地打开地方靠近的那扇车门,左手十分麻利地拔出一把加装消音器的勃朗宁,怒气冲冲地顶住罗树林的脑袋。 呼呼的晚风从打开的门缝里灌了近来,司机并未停车,外面的山野与树木呼啸而过,在漆黑的夜里犹如晃动的鬼影。 坐在副驾驶位的陆轩被突如其来的晚风吹醒了,他回头看到刘占元这阵势,毫不犹豫地拔出手枪,直接瞄准罗树林那张皱巴巴的老脸。 刘占元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地瞪着对方。罗树林一脸无辜地面对两把手枪的挟持,不过他一点都不慌张,十分淡定而从容地坐着。 刘占元一字一顿地警告他,语气强硬,不容分辩。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故意诋毁和屈辱刘先生的人格和尊严,我马上一脚踢你下车。还有,你不要动不动就说到我的假腿。要不然,你休怪我不客气。” “我们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大家都是统一战线上的同志,我只不过是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而已,并没有侮辱和谩骂刘先生,又有什么不敬的道理?你们敬爱的刘震天先生也是个凡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罗树林大为不悦,他板着脸,连连抱怨。刘占元的眼睛里怒火熊熊燃烧,要不是因为这条假腿行动不便,他早就飞脚踢这老头滚下车。 罗树林也看到了对方眼神里喷薄欲出的怒火与脸上暗含杀机的怒气。他轻叹一声,双手抱拳作揖,表示妥协退让,和平共处。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你们年轻人身上的戾气太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既然你总是不会爱惜自己,我也就不勉为其难。生命掌握在你手里,老夫也无权干涉。你不睡,那我可以睡了吗?” 罗树林冷静地问,即便他头上顶着一把随时可以走火的手枪。 “只要你不乱说乱动,想做什么都行。” 刘占元的话音刚落,罗树林把头往后一靠,眼睛一闭,旁若无人地睡了过去。刘占元手足无措地瞪着对方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庞,哭笑不得,无可奈何。 他手中那把勃朗宁的枪口还顶着对方的脑袋,打开的车门未关,呼啸的晚风一个劲儿地吹进车内,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甚至都不用开枪,只要肩膀稍微往前一挤,罗树林就会像稻草人一般滚落而下。就算跌不死,也得重伤致残。 可是他并没有趁人之危,因为他觉得这样做,难免胜之不武。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沉睡者,未免显得有些卑劣。即使对方是个共党,也是他的死敌。 刘占元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收起那把顶头的手枪,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呼呼的风声戛然而止,窗外夜色朦胧,山间雾气弥漫。 他瞟了前座的陆轩一眼,示意对方放松警惕,解除武装。陆轩急忙还枪入套,转头继续睡觉。 片刻的对峙终于换来许久的沉寂。刘占元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他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断腿,带着一肚子怨气,漠然坐着。 罗树林的鼾声时断时续,声音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他默默地忍受着烦人的噪音,估计他这辈子都没听过别人打呼噜。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仿佛车架遭到子弹打击时发出的响声。车身不由自主次晃动了一下,但车子依然平稳地向前行驶。 前车踩了几下刹车之后,缓缓地靠边停止。刘占元乘坐的后车也随即停了下来。军统们一边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一边快速地操起手中的家伙,目测周围都没有可疑的袭击目标之后,他们警觉地持枪下车看个究竟。 只见车子底下躺着一块块偌大的石头,车灯照射之下,路面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石块,一路延伸到光线的尽头。如此看来,应该是人为设置的路障。 有一个家伙气愤填膺地嚷道:“他妈的,到底是谁干的?有种给我滚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你别喊了,人家根本就在这里。要不咱们早就中了埋伏。这可能是土八路的游击队瞎搞的鬼把戏。” 那些手下一边嬉笑怒骂,打打闹闹,一边快速地搬开那些挡在路中间的石块。刘占元坦然自若地坐在车里,他下意识地伸脚踢出前座底下的那把汤普森冲锋枪,然后镇定地命令道:“陆轩,你马上下车带队,一拨人搬走石头,一拨人持枪戒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2章 途中有变 陆轩点头回应,独自领命而去。他迅速跑到队伍跟前,那几个嬉笑打闹的手下立刻停止嬉闹。他们开始严肃认真地搬动路上的石头。 刘占元尤为满意地看着那些手下卖力的工作。他捡起前座底下那把汤普森冲锋枪,目光如炬地望着窗外,密切注视周围的动静。 睡了一个安稳觉的罗树林从美梦中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充满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打扰你吧?” 刘占元抬起枪管,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严肃地叫道:“我没空跟你耍贫嘴,外面现在有点情况,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罗树林的眼神露出一丝紧张,他赶紧闭嘴,安静地坐在车里,不敢再乱说乱动。他知道此时不能拿生命开玩笑,自己的言行举止容易干扰对方抵抗那些可能会半路杀出来的敌人。 刘占元目不转睛,毫不松懈地盯着前方的一切,车灯光束所到之处,除了几个手下晃动的身影,周遭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们安然无恙地搬走车前杂乱无章的石块,清理出一条车子可以经过的通道,周围出奇地平静。不过,刘占元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判断,事情并没有他们所见到的那么简单。直觉告诉他,前方肯定有鬼。 陆轩气定神闲地回到他们的车旁,脑袋凑到刘占元靠近的车窗,轻声地向首领汇报工作进展的情况。 “站长,前方的路障已经清理完毕,咱们可以通过了。” 刘占元非常警觉地竖起耳朵倾听,瞪大眼睛观察四周。周遭一片死寂,目之所及,黑沉沉的夜色就像一道天幕挡在眼前,除了无边的黑暗,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赶紧走吧,不要放松警惕。” 刘占元小声地下达命令,陆轩转身面向前方那辆车子,挥手示意。站在前车旁边的几个手下拉开车门,一边持枪警戒,一边分头钻进车里。他们动作轻快,随时做好应对突发事件。 路面摆放的石头还在往前延伸,想要全部清理这些危险的障碍,得费很大的功夫。时间紧迫,环境复杂,他们人力有限,不可能做到。 前车龟速行驶,缓慢地通过前面那条刚清理出来的生命通道,司机确认平安无事,伸手向后面的伙伴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一直站在外面观察动静的陆轩看到同伴顺利通过那些拦路石,他如释重负地开门上车。车子缓缓启动,耀眼的灯光照射漆黑的夜空。 砰 突然,一声凌厉的枪响。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打中了后车司机的脑门,喷射而出的血花飞溅。强大的冲击力让司机身不由己地向后仰倒。临死前,他的右脚下意识地猛然踩住刹车,车子也被逼停而熄火。 刘占元寻声望去,紧随其后的枪响从罗树林座位的右侧传来,乱飞的子弹打得车门噼里啪啦直响。他立即摁倒罗树林,大声命令道:“你老老实实趴在车上待着,哪也不能去!” 罗树林趴在座位上,时不时地抬头观望。刘占元毫不犹豫地捡起那把蓄势待发的冲锋枪,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亢奋。他迅速地推开左侧的车门,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 陆轩回头瞟了一眼有些顽皮的罗树林,也抄起手中的家伙急速跳下车子。前车的军统看到后车突然遭到袭击,纷纷跑过来支援。 可是对方密集的火力几乎阻断了他们救援的道路,敌人枪口喷吐而出的火花犹如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火龙。他们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刘占元和陆轩蹲在车子后面等待时机,两人静观其变,一枪不发。无边的黑暗里,接二连三的枪声时而骤然响起,时而稀稀落落,仿佛难以为继,很有规律,刘占元终于听出了一些端倪。 刘占元不禁冷笑道:“他妈的,几把盒子枪加上几支破左轮,还有几把100式冲锋枪,你们就像来吓唬我?老子可不吃你们这一套,小林吉野这王八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陆轩惊讶地问:“啊?莫非是鬼子的特务?” 刘占元并没空回答陆轩的疑问,因为他刚好看到罗树林这老家伙不合时宜地推开车门,肆无忌惮地想从里边钻出来。他急忙滚上前顶住车门,低声吼道:“你不想死就赶紧待在车里!这车子皮厚,至少还能保护你的老命。” 敌人射出的子弹虽然打得车子千疮百孔,但是无法穿透厚实的车身。流弹瞬间打碎了车窗上的玻璃,玻璃飞溅的碎片吓得罗树林慌忙躲避。 双方僵持了几分钟,敌人终于使出了杀手锏。刘占元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爆炸,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他喜出外望地笑道:“呵呵,这些王八羔子,居然还带来手榴弹,真是大材小用。”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就像一只青蛙跳出路旁的地沟,向刘占元这边的车子飞奔而来。刘占元看得真切,操起手中的家伙一顿狂扫。 汤普森冲锋枪怒射的子弹几乎将那厮打成了筛子,迸发的火力也引燃了对方身上携带的炸药包。那具死尸顿时被炸得七零八落,四分五裂。 刘占元顺势卧倒在地,他紧贴地面,发现身旁手下也不闲着,他们依着爆炸产生的火光伺机点射道路两旁闪躲的人影。 不论是射击的命中率,还是武器装备的精良,陆轩等人都比对方略胜一筹。他们手上的弹夹还没打完,对方已经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刘占元扯开嗓门,大声喊道:“一个都不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给我狠狠地收拾这些小王八蛋!” 话音刚落,对方趁机拨乱,再次发起攻击。军统不甘示弱,一哄而上,将手里精良的装备发挥得淋漓尽致,乘胜追击旷野里逃跑的鬼子特务。 突然,道路的左侧蹿出一个人影,仿佛一个幽灵若隐若现。即便杀死刘占元的机会唾手可得,他也没有立即开枪,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向另一个攻击目标,那就是躲在车里的罗树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3章 鬼子的刺客 罗树林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吓得浑身哆嗦,他战战兢兢地蜷缩在车后座,竖起两只机灵的耳朵侦听车外的动静。 不一会儿,他眼睛的余光依稀看到外面一团黑影飘忽而至,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车里,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拿来攻击的武器。哪怕是一把扳手,一根废铁或者一把螺丝刀都没有。 突然靠近的那厮毫不迟疑地走到被子弹打得稀碎的车后窗,毫不犹豫地举起一把左轮手枪,伸进车里。 罗树林随手捡起一块玻璃碎片砸到那家伙的面门。对方怒羞成怒,他摸了摸被玻璃割伤的面孔,咬牙切齿地扣动扳机。 左轮的子弹还未击发,他身后那把汤普森冲锋枪已经突突地响个不停。刘占元就像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巍然屹立路旁,毫无保留地将枪里剩下的子弹一股脑儿地打到那名行刺罗树林的杀手身上。 那名刺客一个倒栽葱躺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垂死挣扎。刘占元气呼呼地把打光子弹的冲锋枪丢给陆轩,然后径直走近他的座驾。他忐忑不安地看了看车里,心里暗暗祷告吉人自有天相。 只见罗树林若无其事,看似毫发无损地坐着,他一手扶住前座,一手撑着车门,歪着脑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刘占元见状,嫣然一笑道:“你这老家伙,真是命大。刚才那王八蛋距离这么近,都杀不了你。” 罗树林淡淡地说道:“幸亏你来得正是时候,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用谢,现在我已经有点后悔了。应该先让你挨两枪,以后你才会安静些。”刘占元把头转向站立一旁待命的陆轩,“赶紧上车走人!再不走等下鬼子的宪兵队就会来了!” 替补司机启动车子,驾车匀速向前行驶。本次遭到敌人意外袭击,除了造成一名司机死亡,以及两辆轿车不同程度的损毁之外,其他的损失微乎其微。 坐在副驾座上的陆轩拖下中弹身亡的司机,临时替换死者的岗位,继续开车上路。 刘占元拖着沉重地脚步,怀着愉悦的心情钻进车里,坐到罗树林的身边。刚才疯狂的厮杀过后,他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犹如脱胎换骨,判若两人,就连跟对方说话的语气都显得那么轻松自如。 “嗨,死老头!以后你不要再跟我说军统不杀鬼子!其实我们对敌人恨之入骨,恨不得赶尽杀绝。你就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以前我曾经在某些场合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我可没在你面前说过。我的本意是说凭借刘震天这些年拥有的实力,你们完全可以杀掉更多的敌人。如果抗日联合战线上的各界仁人志士勠力同心,就算小鬼子再凶残,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罗树林说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显得十分勉强。 “就像你上次跟我说的那样,男鬼子只能来这边卖鱼,女鬼子只好来这边卖……反正你们年轻人喜欢跟她们买的那些东西。” 后面这句话,罗树林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即便他也知道卖什么。 “卖肉好吗?也就是出卖色相!老鬼,你都是过来人了,还怕说出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晚上关了灯不就是那点破事儿吗?” 刘占元狡黠地笑道,他抬起手掌,使劲地拍了拍罗树林的肩膀,就像儿子半开玩笑地拍打老子的亲昵动作,两人似乎已经没有往日的隔阂。哪知罗树林并不经打,他瘦弱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刘占元看到对方脸上痛苦的表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疑惑不解地问:“你该不会也中弹了吧?难道刚才那死鬼脱手射出的子弹打到你啦?” “还行,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死不了。” 罗树林转过头,不忍看对方咄咄逼人的眼神。刘占元不由分说,立马撸起袖子,摁住罗树林的肩膀使劲地往椅背上靠,硬生生地捋直对方佝偻的腰板。 罗树林小腹受伤的部位终于露了出来,鲜血几乎渗透了伤口附近的衣服,殷红的血迹仍然向外扩张。由此可见,伤口还在流血。 刘占元原本惬意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阴冷灰暗,他嘴角的肌肉下意识地抽动,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有意嘲讽。 他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地沾了一点对方衣服上的血渍,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幸灾乐祸之中夹带些许的怜悯与同情,故作轻松却又显得心事重重。 罗树林仰起头,腆着老脸,面带微笑地问道:“老夫伤得怎样?我还有救吗?大概还能活多久?” “呵呵,这回你死定了。恐怕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刘占元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过你尽管放心,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替你报仇。” 罗树林不禁开怀大笑:“哈哈,其实刚才你早就为我报仇了,那王八蛋都快被你打成马蜂窝了,就算我死了,也了无遗憾。” 刘占元侧头望着窗外,敷衍了事地打了一个哈哈,他心中五味杂陈。那张久经风霜的脸上,喜出望外而又痛苦悲伤的神情若隐若现。他犹豫不决,似乎左右为难,因为有些事情也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沉默良久,思想经过尤为复杂地斗争,最后才免开金口,淡淡地说道:“看样子你也伤得不轻,这伤口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老命。不过,也不是无药可救。只是你身上的这种弹头属于灌满水银又切了口的铅弹,毒性已经渗入你的血液,再不赶紧治疗,你就死了。” 罗树林有气无力地笑了,他沉默地转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在他看来,死亡是人生必经之路,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他早已置之度外。 刘占元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由此可见,刺客不顾一切代价,对你痛下杀手。他们所使用的这种子弹价格十分昂贵,一般情况下,我们军统很少使用,如此看来你的仇人不少。” 罗树林愤愤不平地反问:“我区区一个小学校长,平日里跟人家无冤无仇,哪来的仇人?” “那你在共党里的身份和地位一定很高,因为这种昂贵的子弹只有刺杀非常重要的人物时才用到。看来你应该也是个大人物。” 罗树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放你老子的臭狗屁!” 刘占元并不气恼,他一声不吭,神情冷漠地看着对方。这个温文尔雅的老头突然开口骂脏话简直世所罕见,他忽然觉得挺新鲜。 罗树林脸上的神情愈发显得暗淡无光,他轻声地问:“小伙子,你看我这把老骨头,大概还能撑多久?还能不能撑到天亮?让我再看一眼明天早上的太阳?” 刘占元仰天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你能活多久,我也说不准。反正我见过别人被炸飞了半个身子,还死撑着活了大半年才饿死。这是一个不靠谱的问题,我也不好回答,每个人的情况千变万化,因人而异,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好吧。好死不如赖活,我就硬撑到死的那一天。” 罗树林摇头苦笑,刘占元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好言相劝道:“你硬撑着会活得非常难受,到时候肠子溃烂,毒血蚀骨,神经麻木,肌肉萎缩,简直生不如死,早死早解脱。多活一天,多受罪。” “不行!不管怎样,我还不能死。”罗树林仿佛在梦呓,“我老家伙,比较爱惜生命,不想你们年轻人喜欢打打杀杀地混日子。” “既然如此,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里距离最近的医院只有五十公里,不过是鬼子开设的战地诊所。”刘占元面无表情,看样子却像在微笑,“其实他们之所以没有开枪打死你,就是为了留下活口,好方便跟踪你的去向,既而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罗树林双手扶住前排座椅,尽量让自己越发虚弱的身体保持平衡,他苦笑道:“你就别笑话我了!如果他们真想留下活口,你就算再断一条腿,也会第一个杀死我……不,你们不能停车。小伙子,你有所不知,开弓没有回头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根本停不下来。” 刘占元讥笑道:“那你这支断箭打算发到哪里?” “反正不是发到山城,也不是专门射你,还有你尊敬的刘先生。” 刘占元极不信任地冷哼一声,他转头看着窗外。这老家伙都快死到临头了,还在极力狡辩和耍小聪明,就连说话也让人真假难辨,实在令人气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4章 老罗受伤 罗树林看到对方大为不悦,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巴不得我死,我死了以后,他们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可能会指着我的坟头欢呼雀跃,你们看那老家伙终于死了。他的坟头草都长这么高了,想不到这老王八蛋也有今天!” 刘占元厌恶地回过头,冷笑道:“你都快要死了,还有心情嘲笑别人,你这是在说我吗?我有你说的那么坏吗?” “我不是说你,请你不要对号入座好吗?我说得是某些人,当然也包括我的敌人。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所以你不是我的敌人。” 罗树林露出一丝苦笑,苦笑触动腹部的肌肉,伤口痛得他身体微微颤抖,他眼巴巴地看着刘占元,对方凝望窗外,一言不发。 他只好痛苦地问道:“小伙子,你身上还有药吗?” 刘占元头也不回,他轻轻地摇下车窗,只开出一条缝,凉爽的晚风带着他冰冷的话语吹了进来。 “如果不动手术,不抽血排毒,你吃再多的药也没有用,什么药值得了你?再说我们出门执行任务,又不是出来旅游,谁带药了?” “你不要误会,我说的不是止血药,而是止痛药。你的腿伤成那样,难道你身上都没有一点麻醉药?你忍心看到我这样痛不欲生地坐在车里,一直跟着你到申城吗?” 罗树林连连摆手,急忙解释。他最讨厌人家不认真听人讲话。 刘占元终于回过头来,盯着罗树林好长一会儿,似乎要看透对方,看穿这个孤独无助的灵魂,他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那老头。 “你受伤后没那么令人讨厌了!至少说话也没以前那么多了。” “是啊!你我现在同病相怜,就像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样痛苦不堪。不过,你只是断了一条腿,可比我好多了。” 到底要不要出手相救,刘占元一直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唉,临行匆忙,我们都忘记带上止痛药了。” 说完,他伸腿踢了踢前座司机的靠背,小声问:“陆轩,我的止痛药,你们带来了吗?都没带吧?” 陆轩目视前方,把握方向盘,慢条斯理地答道:“没带。医生特别叮嘱,不要依赖镇痛剂,以免产生副作用,容易导致神经麻木。” 刘占元装作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表示爱莫能助。 “既然他们都不带,我也没办法。你也知道军统办事特别马虎。” 罗树林无奈地叫道:“想不到你还是那么恨我,巴不得我死。” 刘占元做了一个鬼脸,假装充耳不闻,他再次转头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树木与房屋,不想看对方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也不想给人家用药治疗。 许久的疼痛是罗树林的表情木讷,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他有气无力地问:“你脖子上的围巾可以借给我用一下吗?” “你这人要求还挺多,不知道共党里哪个可以迁就你。” 滑索如此,刘占元还是解下围巾送到对方的手里。罗树林拉长围脖,沿着腰间馋了一圈,企图勒住受伤的部位止血。由于伤口疼痛难忍,不管他怎么拉,都无法使上劲。 罗树林只好求助对方:“孩子,你可不可以搭把手,帮我拉一拉?” “可以啊!举手之劳,我非常乐意。” 刘占元猛然扯住围巾的两头使劲一拉,绑紧打结。强大的力道挤压之下,罗树林只觉得伤口仿佛被人又捅了一刀,痛得他几乎晕了过去。 即便如此,刘占元也并不心慈手软,他面不改色地说道:“伤口流出的鲜血虽然不多了,但是里面的肌肉却正在一点点地腐烂。” 罗树林冷汗直冒,他咬紧牙关,双手哆嗦着松开系在腰间的围巾,尽量让伤口附近紧绷的皮肤松弛。拉了几下之后,他终于发现围脖里缠绕的细小钢丝,不禁摇头苦笑道:“想不到这条可以用来杀人的毛巾,居然可以就我的老命。” “你就别耍贫嘴了好吗?上帝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希望老天爷大发慈悲,让我苦撑到目的地。” 罗树林颓然靠在后背,仿佛行将朽木,油尽灯枯。 “我困了,想闭眼睛睡一会儿。你除了不能说话,不能跳车。其他随便,只要不影响我就行。” 刘占元说睡就睡,他的脑袋斜靠车门,整个身子往后仰,紧紧地闭上那双沉重的双眼皮。看来他已经又累又困。 罗树林轻叹一声,龇牙咧嘴地挪动身体,往右侧的车门靠了靠。灼热的伤痛就像一团烈火,每时每刻都在燃烧。他转头望着窗外,如坐针毡,痛苦不堪。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司机猛踩刹车,车轮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停在路边。罗树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斜,刘占元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地开门下车,然后站在车门旁边问道:“老罗,你要下车小便吗?” 罗树林双眉紧蹙,昏昏沉沉地看着对方。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刘占元幸灾乐祸地耸了耸肩,虚掩车门,转身跳下路旁的阴沟里,自行方便。 陆轩仿佛幽灵一般如影随形地紧跟而至,刘占元惊得差点尿到了裤子。他一边无奈地看着对方,一边着急地系上裤腰带。 “站长,依我看,那老家伙恐怕都撑不到申城,就已经死在咱们的车上。”陆轩忧心忡忡地说道。 刘占元顺着陆轩手指的方向回过头,只见罗树林十分费劲地拉开车门,颤巍巍地走下车,他所扶过的每个地方都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 他非常吃力地晃到路边,靠在一棵胡桐树上,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审视路边茫茫的荒野,层峦叠嶂的山林,一望无际的田地,眼神炽热却又夹杂淡淡的忧伤。 刘占元一拐一瘸地挪回到车旁,动作麻利地掀开车子的后备箱。他望着后箱里满载的东西,武器装备,行李物品,还有整箱的药物,心中摇摆不定。他回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罗树林,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哐啷一声关上车厢。 陆轩方便完毕,尾随而至,刘占元瞟了他一眼,吩咐道:“你马上给司令发送电报,就说目标遭到鬼子偷袭,深受重伤,危在旦夕。为了防止目标耍弄阴谋诡计,我不想救他。今晚,我们就会抵达申城,希望他福大命大,顽强撑到目的地。” “好的。”陆轩大声附和,他的右手随即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瓶镇痛剂,递到刘占元的面前,“站长,医生说你该吃点止痛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5章 危在旦夕 刘占元一把推开陆轩递过来的止痛药,断然拒绝道:“现在我还不想吃,也吃不下。你先藏起来吧。最好不要让他看到。” 陆续极不情愿地把药**揣进怀里,默默地看着对方。刘占元转头望着路边的罗树林,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迈开步子走到老家伙的面前。 罗树林艰难地扶着路旁的胡桐树,气喘吁吁地站着,像个僵尸一般纹丝不动。如果不是那双老眼还在转动,刘占元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老罗,赶快走吧!难道你想站在这里等死吗?” 刘占元看了对方一会儿,小声催促道。罗树林缓慢地转过身子,布满沧桑的老脸露出一丝凄凉而苦涩的笑容。那是一个老者即将面对死亡时显露出来的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不,我还不能死。咱们得赶快动身,尽快到达申城,事不宜迟。” 说罢,他踉踉跄跄地走回车旁,非常吃力地钻进车里。 那两辆黑色的轿车经过短暂的休整,再次启动出发,一路飞驰。道路两旁的建筑逐渐多了起来,车子大约行进了四十分钟,只见前方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大片一大片密集而庞大的古建筑群映入他们的眼帘。 放眼望去,除了灰暗的雾气弥漫,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从那些黑不溜秋,高低起伏的轮廓可以看出那是一栋栋鳞次栉比的楼房。 刘占元仿佛回到了久违的故乡,精神为之一振。他挺直腰板,坐了起来,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罗树林。罗树林半闭着眼睛,脑袋耷拉,了无生气,一动不动地坐着,看起来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包扎在他腹部的围脖上,血渍已经干了,由此可见伤口已不再流血。可是对方气若游丝,仿佛已经奄奄一息。假如不是刘占元久经沙场,换做另一个陌生人,对方非被呆坐的罗树林吓死不可。 刘占元干咳两声,试探性地问道:“老罗,你死了没有?” 罗树林还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刘占元只好伸手探测他的鼻息,可手指还没碰到他的鼻子,他突然开口问道:“孩子,申城是你的故乡吗?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刘占元恼羞成怒地抽回他的右手,责骂道:“不要吓唬人好吗?你都快死了,还有心情朗诵古诗。你欺负我没读过书是吗?” 罗树林摆了摆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吓唬你,只是闭目养神。陪你回到老家,难免有感而发,情不自禁吟诗一首,你别见笑。不知道,咱们抵达申城之后,鬼子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刘占元看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高楼,冷笑道:“哼哼,你尽管放心,军统在申城这片地方,从来不把鬼子放在眼里,我们可以掌控一切,把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他们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罗树林冷哼一声,奸笑道:“呵呵,听说这阵子全城一片骚乱,街头巷尾到处发生枪战,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好像局势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简单吧?” “你有所不知,这是军统惩罚那些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的叛乱分子,准备重新洗牌,全力镇压暴动。” 刘占元说完,坚毅的脸上隐隐露出一股杀气。 罗树林轻声劝道:“小伙子,刘震天的狼子野心已经极度膨胀了。掌控一切不仅控制那些反动分子,还要学会控制自己啊!” “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再说那些鬼话,小心掉脑袋。” 刘占元心中的怒火因为对方的胡说八道而被点燃,他很想大发雷霆,可看到这死老头痛苦不堪,满脸无辜的样子,怒气逐渐消退。 “我没必要跟一个准备进棺材的老家伙较劲儿。因为这样胜之不武,也显得我欺负弱小,非常无能。” 罗树林笑了,笑得老泪纵横。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终于看到了你的成长,经过这些变故之后,你更加成熟了。” “我不需要你的夸奖,这些甜言蜜语只会让我觉得你别有用心。” “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别人说好话。我死以后,会有棺材吗?” 罗树林直截了当地问,刘占元犹豫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不就是一口棺材吗?说得我好像买不起似的。” 罗树林一听,顿时像个孩子一样高兴。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谢谢你,孩子。有副棺材就好,老夫死而无憾。” 罗树林唏嘘不已。刘占元感到非常纳闷,这老头的确有些反常。 “你一会儿寻死觅活,一会儿苟且偷生。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有时候,争吵可以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增进彼此的感情。自从罗树林受伤以后,刘占元因为自己见死不救而深切自责。他对罗树林的态度也没有了以前那些简单粗暴与生硬冷漠。 “这次你千辛万苦地从延河那边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准备送死。你连命都不要了,又何必斤斤计较地贪图那些小便宜呢?” 罗树林直起佝偻的身子,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不自欺欺人,不陷害忠良,能帮就帮,不帮也不要落井下石。偶尔贪点小便宜,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何必指桑骂槐地讽刺和挖苦人呢?” 罗树林疑惑不解地看了看突然愠怒的刘占元,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那句话,惹得对方如此喜怒无常。 “我没有指名道姓地没骂人啊?为什么你无缘无故地生气了?”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做不自欺欺人,不陷害忠良?” 刘占元大声质问。罗树林笑了,他看了一眼刘占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像父亲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眼神里充满怜爱。 “有人曾经跟我说过,你跟刘震天不是同类。以前我对他的看法表示怀疑,现在我才相信他所言非虚。想必欺人害人的日子,你早已经厌倦。就算你坐到刘震天哪个位子,也不一定得到满足。可是小伙子,你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对方一席话,说到了刘占元的心坎上。他呆愣了一会儿,十分冷淡地回应道:“跟你说这话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不就是张大民吗?他把自己好好的一张脸打烂了。” “唉,可惜了。”罗树林一声叹息,“其实他也是个好人。” 刘占元接过话茬,慢悠悠地说道:“那人还不错,他没叛变之前,我曾经向上级要求提拔他担任站长,做我的接班人。哪知这么一个好人竟然是你们共党潜伏的人员。凡是跟密码有关共党,我已经杀死好几个,而你是最后一个苟延残喘地活着。” 罗树林的脸上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悲愤与哀伤的心情涌上他的心头。刘占元静静地看着,昔日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似乎老了许多。无情的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一道道皱纹就像一道道年轮。 “也许吧。” 罗树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疤,被束紧部位的血渍虽然已经凝固,但是溃烂的肌肉开始化脓。 “以后不许你再说我残害忠良。” 刘占元撂下一句狠话,他转头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一排排建筑,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两人相对无言,一路沉默。车子即将到达关卡时,再次停了下来。此地属于敌占区,他们要做好进城之前的准备工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6章 意想不到 刘占元开门下车走动,长途爬涉,一路颠簸,假肢磕得他十分难受。手机端他站在轿车附近到处溜达,随走随停。不远处的土坡又增添了几座坟墓,坟头道:“孩子,我们不去杀人,而是赶去救人啊。你们可不要走错了路。” 刘占元眯着眼睛瞟了对方一眼,只见这老头含糊其辞,神情恍惚,看样子神志不清,仿佛在说梦话。他随手甩开纸钱,钻进车里。 两辆黑色的轿车在飘飞的落叶,驶向他们生死未卜的目的地。 华北海宁镇的鬼子监狱里,那扇被鲜血染红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时,正在专心挖掘墙角的赵建国立即停下手的活儿,急忙转身遮住挖开的洞口。 他抬头看了看门口那几个懒洋洋走进来的人马,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身旁的李肆。恹恹欲睡的李肆警觉地挪过身子堵住墙角的洞口。 赵建国镇定自若地坐了下来,他一边将那把断成两截的破刀藏进洞里,一边将自己血迹斑斑的大手缩回袖子掩藏。 那几个鬼子跟着翻译官走了进来,他们虎视眈眈,目露凶光,仿佛一只只恶狼寻找猎物。 翻译官径直走到李肆的面前,他看了看地那具被杀死的尸体,莫名惊诧的目光在赵建国和李肆的身一扫而过。赵建国泰然自若,冷眼旁观。李肆双目紧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翻译官伸腿踢了踢那具僵硬的尸体,企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李肆立马睁开了眼睛,不太友好地瞪着对方亵渎自己的手下。 翻译官的嘴角扬起,大声奸笑道:“哟,你小子还没死透啊?” 李肆十分轻蔑地冷笑,“哼哼,阁下只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 翻译官厚着脸皮狞笑,“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嘴巴放干净些。我不是走狗,而是披着狗皮大衣为民除害的英雄。哪天我扒下这身狗皮,会有很多披着人皮的走狗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你们不要自我安慰了。狗皮穿得太久,容易粘到自己的身。到时候像狗皮药膏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李肆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看着对方。翻译官的脸色阴晴不定,因为李肆所言,未必是胡说八道,待在老虎身边,难免不被它吃。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因为他混进鬼子的监狱是为了收拾自己的对手,而不是被对手无情地碾压。 “你不但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兄,而且还交到了一个新朋友。这小算盘打得挺响嘛。看到手下躺在面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旁边一个略懂汉语的鬼子立即附和道:“太君,这小子良心大大的坏了!” 李肆把头侧过一边,尽量不看身旁的赵建国。因为两人目光的交流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从而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他不屑于顾地叫道:“我跟这个人不是什么朋友,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 翻译官蔑视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无所谓,反正关在这里的每个人终究难逃一死。即使搞错了,也没关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赵建国,转头跟鬼子叽里咕噜地交代了一句。 “他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敌人,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李肆急了,他大声叫道。赵建国却主动地站了起来,还没等鬼子过来拉他,他转身紧紧抱住李肆的肩膀,像一个即将告别的老朋友。 李肆一脸茫然,他手足无措地被动接受对方十分生硬的拥抱。赵建国将袖子里仅剩的那把破刀塞进李肆的口袋,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不用紧张,继续往下挖,等我回来。” 李肆顿时愣住了,后面那句话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即使活出去的希望如此渺茫,他也心存侥幸,也许迹会在下一刻出现。 赵建国坦坦荡荡地转身离开,鬼子们七手八脚地将他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垂头丧气地俘虏,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死气沉沉。 李肆望着被捆住的赵建国,双手不停地发抖。他不是因为鬼子杀人不眨眼而感到害怕,而是因为赵建国不负责任地死去而感到愤怒。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扑街感言 本来想写上架感言,可是看到这本书的成绩那么差,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扑街也就算了,更为悲催的是扑得那么惨,外面竟然还有那么多盗版。只要点开度娘搜索书名,就会发现此书的盗版多如牛毛。搜索的结果几乎掩盖了正版的出处。 本书成绩不好,已是一大打击,而成绩糟糕还被盗版,又是更大的打击。双重打击之下,萌主的积极性并未因此削减,因为我近段时间来所消耗的电费还没赚到,我跟网站签订的协议还没完成。 本着对作品负责,对读者负责,同时也自己负责的态度,我会一如继往地写下去直到完本。 感谢盗版,免费宣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7章 丛林鬼影 赵建国冷峻的目光狠狠地瞪着,李肆只好抚平杂乱的心绪,尽量让澎湃的心潮平静下来。 鬼子们就像栓牛羊一样,动作蛮横而又粗鲁地栓走几个俘虏。牛高马大的赵建国走在队伍最前面,显得非常扎眼。鬼子扯住绳子一股脑儿地将俘虏们拉了出去。赵建国大摇大摆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图兰多呆呆地目送他走出门外,外面忽然刮起一股冷风,风中夹杂些许粉尘与落叶,叶子随风翻飞,飞过他们的头顶。 翻译官临走时,满脸疑惑地回头看了李肆一眼。李肆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闭目养神,远看就像一尊坐化的佛像。 外面那扇木门再次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李肆听得真真切切,嘎吱嘎吱地门响声磕得人的牙床阵阵酸痛。鬼子终于拉上了门栓,门外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李肆微微睁开眼睛,开始伸手摸索上衣的口袋。刚才赵建国拥抱他时,趁机在他口袋里放入了他们之前打磨的那块断开的破铁片。 他紧紧地攥在手里,铁片上斑斑的锈迹已被赵建国挖洞时,磕在石头上摩擦得锃亮,手持的那端还带着牌九的血迹。 李肆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看着赵建国挖开的墙洞。这个花了一天一夜才挖出来的洞口只有一个猪脑袋那么大,距离外面也不知道还有多厚。反正目前他们根本无法从这里逃生。 他看了看手上的破铁片,又看了看墙角那个小小的洞口,回想起刚才赵建国说话的那句话,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挖开洞口逃生,简直是无稽之谈。仅凭一块破铁片,就算挖到地老天荒,都无法实现。 李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抓起那块铁片开挖洞口,延续赵建国未竟的挖墙脚事业。 鬼子们押着从监狱里抓出来的俘虏,一路推推搡搡地走进一片茂密的树林里,众人随即被鬼子分散拖到林子里各个角落。不一会儿,被刺杀的俘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赵建国刚走进树林,鬼子突然从背后猛踹一脚,他猝不及防地摔到面前的树干上,磕破了后脑勺,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还没等他爬起,一根沾满血渍的长绳立即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地收紧往上提。他只觉得呼吸困难,气血上涌。那根绳子在他腰间饶了几个大圈,双手也被反扭到树干后面捆绑。 赵建国并没反抗,因为他知道此时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只会加速生命的死亡。他脸色涨得通红,怒眼圆睁地瞪着脚下的土地,任凭躲在树干后面的鬼子使劲地打死结。 绿草间流淌着红色的血水,鬼子举起枪托狠狠地击打他的胸膛与腹部。他痛得张大嘴巴,可是却喊不出半句话。一个尖嘴猴腮的鬼子拿着一块血淋淋的破布硬塞进他嘴里。 当那个可恶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时,赵建国已经被鬼子们勒上树干。带血的绳索深深地陷入他的皮肤,浑身流淌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一边屏住呼吸,一边费劲地挣脱被勒在树干后面的双手。 他就这样被敌人绑着,以一个四十五度的斜角仰望头顶的天空。被鬼子紧紧勒住的脖子让人无法呼吸,他憋得眼泪直流,天空在他眼里变得模糊不堪。 眼前的这片树林非常茂密,密密麻麻的树叶几乎遮盖天空洒落的阳光,使整个林子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 树干上参差不齐地捆绑着从监狱里拖出来的俘虏,这些俘虏绝大部分都变成了一具冰冷而僵硬的尸体,有些尸体甚至都已经开始腐烂。大老远就可以闻到死尸散发出来的臭味。 昨天早上,刚被鬼子拖出来的狄武就绑在离他不远的一棵橡树上,已经死去多时。那具被鬼子极其残忍地开膛破肚的尸体掩映在繁密的枝叶间。远远望去,隐约可见那张血肉模糊的老脸,以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一个长相猥琐的鬼子踉踉跄跄地从密林里连滚带爬地走了出来,样子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鲜血几乎染红他的军装,脸上血迹斑斑。他脸色铁青,刚走没几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呕吐不止。 身后紧跟出来的那名同伴一边踢打地上的家伙,一边骂骂咧咧。 “混蛋!刚杀死一个人,就被吓得这副熊样!刚才我连续杀死六个人,身上粘到一滴血了吗?你真是一头蠢猪!” 跪在地上挨打的那厮并不还手,也不顶嘴。他还没爬起来就开始向身旁打骂的伙伴磕头求饶。打人的那家伙一把拖起那个跪地的懦夫,边打边骂地走出这片林子。 负责捆绑赵建国的那几个鬼子看到眼前的一幕,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其中为首的一个鬼子立即扔掉烟头,狂吐一口唾沫,大声呵斥嬉笑的那几个同伴。 “干活,干活!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活阎王,吓死你们这些新来的胆小鬼!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地像个骚娘们,要是太君怪罪下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刚才那几个嘻嘻哈哈的鬼子立即收敛笑容,操起刺刀砍断旁边浓密的枝叶遮盖到赵建国的身上,把他完全隐蔽起来,开始惨无人道的丛林环境拼刺训练。 放眼望去,被遮挡的赵建国已然变成一个躲在树叶后面等死的活靶。他束手无策,昏昏沉沉地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 也许鬼子们还没找到靶子练习时,他就已经窒息死亡。他奋力挣扎着,手掌不停地摸索,企图够到衣服口袋,可是仍然差那么一丁点。 那几个鬼子神气活现地向丛林深处走去。赵建国看到自己逃生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不停地加快挣脱双手的动作,可手掌都磨得快要发麻了,才勉强碰到衣服的口袋,松开的手指还不够摸进袋里。 一个粗重而略微嘶哑的喘息声响起,长久的呼吸不畅导致大脑缺氧,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的赵建国,几乎无法分辨这个声音来自他的喉咙。他开始疯狂而拼命地摸索衣服的口袋,想掏出袋子里事先藏好的东西。 慌乱中,他近乎麻木的手指终于触碰到口袋上的一个破洞。他缓缓地憋出了一口气,尽量放送快要没有知觉的身躯,然后小心翼翼地勾住洞口,手指用力地向外拉扯与扩张。 随着衣服袋子上的破洞不断地扩大,他终于看到了一线的希望。 突然,树林外面响起一阵由远而近的汽车引擎的轰鸣。车子停止前进之后,紧接着传来一阵喧闹而嘈杂的人声。 一群由散兵游勇组成的人马,歪歪斜斜地站在林子前面集合。 鬼子军官装腔作势地站在队伍面前,耀武扬威地发号施令。 “山田,川岛,北原,你们三个马上进去加强练习。出来的时候,要让我看到刺刀上的鲜血。不要偷懒,不要搞小动作,不要刷小聪明。” “遵命,太君!你尽管放心,我们一定顺利地完成训练任务。” 那三个鬼子喊声震天,可是人已经吓得腿脚发软。那名军官目送他们战战兢兢地钻进林子里。 经过不懈地努力,赵建国终于拿到了藏在口袋里的那块只有两根手指大小的破铁片。他鼓足了劲儿,不停地晃动脑袋,尽量让脖子松动,以便保持有限的呼吸畅通。 不一会儿,昏沉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他定了定神,捏着铁片,开始小心谨慎,十分艰难地割开绑在手上的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8章 反杀鬼子 那三个歪瓜裂枣的鬼子新兵诚惶诚恐地摸进林子里,他们神情紧张,惊恐不安,一举一动显得十分做作而夸张。请 即便绑在树的那些尸体不会偷袭他们,可是只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们会吓得腿脚哆嗦,状如筛糠。 三人缓慢向前行进几分钟,终于来到赵建国所在的这片区域。一名鬼子摸索大半天,然后莫名其妙地大喊大叫了几声,猛然抬起刺刀捅进绑在树的一具尸体。 刀尖刚没入死尸不到十毫米,他迅速地拔出刺刀,慌不择路地向后倒退。退出两米多远,脑袋撞到挡在身后的树干,摔了个狗啃泥。 他奋力地挣扎,慌慌张张地从地爬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叫,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山田君,我杀死了一个,终于完成任务了。” 那个叫做山田的鬼子忙不迭地扒开盖在那具死尸身的枝叶,刚看了一眼,开始不停地干呕。他一边呕吐,一边嘲笑。 “北原,你个胆小鬼!他早被杀死了好吗?这个根本不算数。” 那个叫北原,刚才捅了死人的家伙看到同伴呕吐,也深受其害,两人争先恐后地吐了一地,一边吐得两眼翻白,一边相互取笑对方。 另外一个叫做川岛的鬼子则他那两个同伴看起来更加沉稳和干练。他脸色阴沉地瞟了他们一眼,冷静地走进密林深处。 他行走在遍布死尸的林间小路,那双空洞而麻木眼睛像一只秃鹫盯着到处都是死鱼的海滩。他早已变得见惯不惊,熟视无睹。 当一阵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若有若无地传进耳朵时,他忽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阴郁的眼神里露出一股杀机。他转过身子,径直走向后面那片树丛,挑起刺刀一点点地扒开人为遮盖的树叶,掩藏在树叶后面的喘息声愈发变得响亮起来。 川岛莫名惊诧地退后两步,当他看清树叶后面显露出来的那张鲜血淋淋的老脸时,连忙随手扔掉了手的刺刀,慌忙转头,撒腿跑。 他刚跑出没多远,看到身后那家伙并没追来,依然微丝不动地待在原地,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伤害不了人。 于是,他停下奔逃的脚步,大摇大摆地折身返回,弯腰捡起掉在地的那把刺刀,虎视眈眈地盯着刚才扒开的那片树丛。即便脸的肌肉不停地抽搐,他还是摆出了一个冲刺的动作。 频临死亡的赵建国目光呆滞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死亡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刹那之间。他攥着那块破铁片,尤为艰难地切割绑住双手的绳子,一边大口地喘息,一边吃力地扭动手腕。 川岛再次挑起刺刀扒开树丛,他听到了一阵粗重而嘶哑的喘息声。那名坐以待毙的俘虏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瘟神降临,阎王转世。 赵建国不为所动,因为敌人即将行刺的目标是另外一个人。即使他仍然麻木而僵硬地保持着先前鬼子捆绑的姿势,他依然沉着冷静地割着手那根绳子,呼出的每口气似乎要断气了。 川岛抬起雪亮的刺刀,握着随时都可以射击的步枪缓缓靠近,他面前是一个早跟赵建国一起被抓出来的俘虏。也像赵建国一样被反绑双手,勒在树干,嘴里也塞着破布,只能通过鼻孔拼命地呼吸。 鬼子川岛大喊一声,挺起那把明晃晃的刺刀,快步向前冲去,大呼小叫地刺入那名俘虏的胸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云霄。一阵短暂的嘶吼过后,那名俘虏这样被敌人残忍地杀死了。 刚才那两名吐得肝胆欲裂的鬼子立即跟了过来,其一个家伙一边擦拭嘴角呕出的污渍,一边大声地叫喊:“川岛君,你也让我们刺一下吧。要不然龟田大佐知道了,会杀了我们。” 鬼子川岛轻蔑地笑道:“呵呵,你们这些胆小鬼,自己寻找目标。” 说完,他猛然拔出刺刀迅速地往俘虏的心脏补了一刀,然后急不可耐地跑进密林深处,搜索下一个袭击的目标。 他身后那两名鬼子,忍不住地臭骂:“你这个小气包,小心弄脏了身子!我们还有四个掩杀的目标。” 经过不懈地努力,赵建国终于割断了捆住双手的绳子,他把破铁片塞进另一边的口袋里,伸手拔出塞在嘴里的破布,拼命地扯开勒住脖子的绳索,让几乎黏连的喉管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劫后余生的赵建国,竭尽全力地长吁一口气。他心有余悸地望着树叶掩映的天空,忽然间发现空气如此清新,生命那么宝贵。他感激涕零,眼泪横流。 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惨叫,叫声震得人心发颤。 赵建国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急忙掏出那把破刀,赶紧切割套住脖颈的绳子。哪知慌乱,攥在手里的那把破铁片还是掉到了地。 他极力地挪动身体,伸直手臂抓取,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拿到铁片。但是又没办法解开缠绕腰间和脖子的长绳,因为鬼子打死的绳结绑在树干后面。 他无可奈何地放眼望去,隐约可见鬼子的军靴已经踩到了眼前的小路,他只好屏住呼吸,不敢再轻举妄动。 鬼子川岛蹑手蹑脚地在林间迈步而行,他手挑起的刺刀还在滴着人血。所路过的每处灌木丛都被他用刺刀仔细地挑开检查。很显然,这王八蛋已经深深地爱这种灭绝人性的杀人游戏。 他小心翼翼地探视前行几分钟,终于在南边的一个树丛里看到了一件衣服显露出来的领子。他喜眉梢,面带微笑地蹑步前行,抬起刺刀一片片地挑开遮掩的树叶,像盗贼发现了埋藏洞的宝贝。 等密密麻麻的叶子完全拨开之后,他却看到了狄武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庞,以及那双眼球暴突,怒目而视的眼睛。 川岛情不自禁地发出几声怪叫,惊慌失措地向后倒退,不小心绊倒在小路。他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嘴里叽里咕噜地骂了几句不着调的日语。他再次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后,终于发现身后那片被人踩得凌乱不堪的草丛。 绑住赵建国的鬼子用茂密的枝叶把人遮得严严实实,几乎密不透风。可是附近的草丛却被他们踩得七零八落,这种掩耳盗铃式的伪装根本瞒不过别人的眼睛,何况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鬼子。 川岛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举起步枪的刺刀一点点地撩开遮盖的枝叶。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幕后,脸立即露出失望的神情。因为他看到赵建国被勒住的脖子,脑袋耷拉,双目紧闭,看样子像个死人。 不过,赵建国身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他疑惑不解地打量着眼前的目标,试探性地举起刺刀扎入对方的大腿,然后狠狠地扭了两圈。 赵建国的嘴角轻微地抽动,他强忍剧痛,眼巴巴地看着敌人的刺刀在大腿的肌肉里肆意妄为。虽然他并没有动弹,但是伤口流出的鲜血顿时引起鬼子的怀疑。 川岛疑窦丛生地往前靠近,他想看个究竟。为什么这个已经死亡的尸体还在流血。赵建国快速地出手掐住鬼子的喉咙,使劲往提。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9章 魔鬼的交易 鬼子川岛面对那具死尸突如其来的发难,顿时惊得双眼暴突,目瞪口呆。在极度的惊吓与恐慌中,他几乎频临崩溃的边缘。 赵建国只见到对方大腿间的裤子被吓尿淋湿了一大片。川岛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鬼哭狼嚎般大喊大叫。 被绳子套住脖子和腰间的赵建国肢体动作受到极大的限制,虽然他的双手已经掐住敌人的喉咙,但是在对方笨重的躯体重力牵引之下,他根本没办法控制鬼子。更别提杀死敌人了。 川岛最终挣脱了赵建国的掌控,他语无伦次,叽里呱啦地叫喊着,连滚带爬地跑上林间的小路,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一头撞上闻讯赶来的两名同伴。 他头也不抬,兀自掉转方向,继续没命地往前奔逃。最后迎面撞到挂在树上的死人,才四仰八叉地晕倒在地。 赵建国见状,不禁摇头苦笑。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纷乱的草丛,川岛丢弃的步枪就躺在树根底下,可是他鞭长莫及,始终无法拿到手。 刚才那两个急忙赶来的家伙,小心谨慎地向事发地逼近。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两把上好的刺刀。四个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赵建国依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纷乱复杂的脚步声,原先到监狱里捆绑他的那几个鬼子和另外几名同伴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为首的就是之前在林外集合队伍的长官龟田大佐。 那个尖嘴猴腮的鬼子挑起刺刀指着被绑在树干上的赵建国,大声叫道:“太君,刚才的肇事者就是这个土八路!他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龟田大佐默不作声地挥舞手中的佩刀,鬼子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眼前这个坐以待毙的俘虏。 赵建国就这样被一群鬼子紧紧包围着,他全身能动的地方只有麻木的双手,而且还是赤手空拳,敌人全副武装。他听天由命地瞪着疑惑不解,虎视眈眈的鬼子。 鬼子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身旁的龟田大佐,到底是杀死,还是活捉,他们必须等到首领的发号施令以后,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给我抓起来,统统带走!” 龟田大佐阴恻恻地看了赵建国一眼,大声命令。那几个鬼子立即松开捆在赵建国身上的绳索,然后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地把他拖上一辆军用卡车,驾车扬长而去。 车子七拐八弯地兜了一个大圈,鬼子们生拉硬拽地把赵建国押进一间格调高雅的书房里。墙上到处挂着清代时期的名人字画,也不知道鬼子打哪抢来的这些古董。 赵建国被两个鬼子反扭双手架着,他从进门的那一刻起,目光呆滞地站立不动,就像一头即将待宰的倔驴。耳畔充斥着语调高昂,抑扬顿挫的日语。可惜他一句都听不懂。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翻译官,脸色阴沉地走到他面前,跟他说起毫无半点感情色彩的汉语,就像一个复读机按部就班,生搬硬套地播放一段半生不熟的中文。 “年轻人,太君说你是大和民族的良民,为东亚共同繁荣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如果每个中国人都跟你一样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就会得到大大的奖赏。太君,他应该属于那支为我们送货的蒙古马队吧?” 赵建国听得一头雾水,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不远处坐立的鬼子军官。龟田大佐的脸上阴云密布,他怒气冲冲地责骂那名翻译。 “混蛋,刚才后面那句话不用翻译,你脑袋被驴踢了吗?” 赵建国微微抬起头,看着鬼子军官大骂的那名翻译,这个长着一副汉奸相的中国人,低眉顺手,点头哈腰地听着对方的训斥,言行举止就像一个十足的走狗,丝毫没有半点人格与民族尊严。 翻译官又叽里咕噜地跟龟田大佐解释了一通。赵建国听得头晕目眩,他看了老半天,总算认出眼前这位鬼子的长官就是押他们回来时差点杀了他和都它尔的那个王八蛋。 可是对方说了一大堆他一句都听不懂的鬼话,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那名翻译,希望那家伙尽快解释一下,以免错过重要的情报。 翻译官斜着眼睛,瞟了一眼赵建国,阴阳怪气地说道:“请你不要使用这种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龟田队长跟你训话的时候,你应该看着他才对,这样才能显示你的诚意。” 赵建国只好转移视线,盯着墙上那副唐伯虎字画。 忽然,一只白里透红的大手猛然地拍打他的肩膀,他转头看了看一直跟他说日语的龟田大佐,坚毅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冷笑。 翻译官急忙冲着赵建国说道:“刚才太君说了,他要重赏你。” 说完,翻译官又转头跟龟田大佐说了一大堆赵建国听不懂的鬼话。赵建国听着这种类似哮喘发出的声音,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太君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必须看着他。”翻译官再次强调,“请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赵建国不知道对方搞什么名堂,他只好言听计从地低下头。 那名鬼子的军官龟田大佐其实是个体毛浓密,长相丑陋的矮子,就算蒙古汉子图兰多跟他比都显得好看多了。 龟田大佐看样子心情非常高兴,他一边握拳轻轻地击打赵建国的肩膀,以示友好,一边声情并茂地跟对手演讲。他说话的声音时而嘀嘀咕咕,时而大声咆哮,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偏执狂。 站立一旁的翻译官并不闲着,鬼子军官一边说话,他一边翻译。 “太君说,你是大大的良民,是一个好人,不是汉人。” 赵建国急忙纠正道:“我就是一个汉人。” 翻译官连忙把这句话翻译给龟田大佐,“太君,他是个蒙古人。” 龟田大佐闻言,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他一边挥舞手势,一边拍打赵建国的肩膀,又说了一堆赵建国半句都听不懂的鸟语。 翻译官机械而生硬地对赵建国说道:“太君说,大和民族万岁,东亚共荣万岁。非常欢迎你来到他们的领地。让我们一起打倒汉人,因为他们破坏帝国和平与繁荣。只要你们送来他们紧缺的物资,他们就会对你们友好。回去转告你的伙计,只要你们把所有的马匹和鸦片送来,他们就会给你们很多钱。” 对方说了大半天,赵建国总算听出一些端倪,那就是鬼子为了拿到急需的军用物资,会放他们走人。思忖间,鬼子的宪兵端来了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赵建国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呆呆地望着翻译官。 翻译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催促道:“赶紧趁热吃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0章 鬼子的承诺 赵建国抓起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他这吃相不仅让那个含有恻隐之心的翻译官暗自摇头叹息,也让待在房间里的那几个鬼子,一边粗鄙的嘲笑与谈论他饿死鬼投胎,一边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大吃一顿之后,原本饥肠辘辘,头晕眼花的赵建国终于来了精神。他猛然抬头狠狠地盯着那几个还在讥笑的鬼子。鬼子们立即收敛鄙夷的神情换成敷衍而生硬的微笑。 赵建国冷哼一声,直接转头询问那个戴眼镜的翻译官:“刚才你的意思是说鬼子会把我们放了?他们真有那么好心吗?就这么轻易地放人?” “如果他们不放人,刚才在林子里早就杀了你。”翻译官看了看赵建国,富有同情心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太君都已经大开金口,他们就会把你们放走。不过,你们要答应他们刚才提出的那些条件。” 赵建国不禁陷入沉思,鬼子提出的条件到底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目前他们还不知道。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只要他们安全走出这座人间地狱,就不用担心跑不掉。 翻译官接着问:“你们有几个人?最好如实回答。” 赵建国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我们整个蒙古马队,全部加起来,其实有很多人。” 翻译官扶了扶眼镜,疑问道:“不管你们马队有多少人,我只问这次到底来了多少人?” 赵建国想了一会儿,肯定道:“十五个。” 其实他很想说五十个,包括监狱里的那些俘虏。可是他估算不准,只好放弃了这个容易露出马脚的想法。 翻译官不禁摇头苦笑:“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根本不可能,你谎报数字会招来杀身之祸。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一点没错,就是十五个,一个都不能少。” 赵建国并不松口,翻译官额头上沁出了汗水,他再次扶了扶眼镜,规劝道:“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吧?不要多管闲事,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一颗菩萨心肠?打算为别人着想?” 赵建国一口咬定,“十五个。” 那名翻译瞟了赵建国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走到坐在对面的鬼子身旁,跟他们转告了刚才两人谈话的内容。 虽然赵建国根本听不懂对方跟鬼子嘀嘀咕咕地讲了什么,但是他依稀可见鬼子的长官龟田大佐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一会儿,翻译官再次回到赵建国的身边,叮嘱道:“太君说了,只能放你一个人走,其他人都不算在内。” 面对敌人如此荒唐而可笑的过分要求,赵建国着急地叫道:“他妈的,差不多二十个人的马队,那么多的骡马,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翻译官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建国气呼呼的样子,点头哈腰跟龟田大佐叽里咕噜了几句日语。 龟田大佐冲着赵建国伸出两根手指头,一边细数,一边恐吓道:“就两个!你们中国人真是啰嗦。” 赵建国张开手指,伸出两个巴掌到他面前,毫不犹豫地喊道:“十个,反正一个都不能少。” 两个人各自比划手指头,面对面的僵持了半天,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因为这种简单的对峙根本就不用翻译,所以翻译官也搭不上话。 龟田大佐忍无可忍地拔出半截军刀,气势汹汹地骂道:“八格牙路,混蛋!难道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违抗皇军的命令!” 赵建国只听懂前面那句脏话,后面那句听不懂,他愣愣地看着对方。翻译官连忙插话道:“刚才太君让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们到底有几个人?” 赵建国并不因此松口,仍然十分倔强地伸出两个巴掌。 “十个!你们答不答应,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无所谓了。” 龟田大佐恨得咬牙切齿,他顿时咆哮起来,嘴里叽里呱啦地骂骂咧咧。赵建国根本就不知道他再骂什么,骂了一大堆之后,他才龇牙咧嘴地喊道:“最多放走四个人,再多一个,我就杀了他。” 赵建国没再看到对方伸出手指示意,他只好呆望着翻译官。 翻译官强行拉起他,非常着急地催促道:“我们赶快走吧。” 赵建国一边迈开步子,一边疑惑不解地问:“他答应放走几个?” 翻译官一直把他拉到门外,才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还希望他放走几个?就四个!如果还想留着一条小命出去,你就知足吧。太君都快要被你气得七窍生烟了。” 赵建国随即愠怒道:“也许我再坚持一下,可能就会多救出两个人。为什么你都不帮我说点好话呢?” 翻译官生气地说道:“你不要那么贪心好吗?我好心变成驴肝肺。如果我不帮你圆场,你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跟我好好说话啦!我待在这里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幸运的俘虏,居然能活着走出鬼子的监狱。你再坚持下去也没用,只会惹恼太君,到时候他发怒而反悔,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赵建国抬头看了看天空,怅然若失地说道:“这不叫贪心,我只想多救出几个无辜而可怜的群众。” 翻译官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我见你这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以为就凭你一股子驴脾气,太君就会答应你多放走几个人?别做梦了,他要不是看在急需军用物资的份上,恐怕你们都活不到明天。” “那你为什么还帮我们说话呢?” “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 赵建国看了看身后萧瑟的院落,默默地转过身子跟在翻译官的后面,拖着一条伤腿,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身后跟着两个荷枪实弹的鬼子押送。 他们走过破败不堪的荒凉街道,走过臭气熏天的小溪池塘,忐忑不安地来到鬼子监狱,那扇涂满人血的厚重木门跟前。林子里那些血腥的场面还记忆犹新,赵建国的精神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门前的大坑里又有新的死尸被鬼子从监狱中拖出来掩埋。大老远就可以闻到死人散发出来的一股股恶臭。 回想起自己在林子里遭遇的一切,赵建国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翻译官伸手蹭了蹭他的胳膊,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铁人,从来都不会害怕。看把你吓得脸都青了,知道怕了吧?” 说罢,赵建国脸上惊惧的神情愈发明显,连他自己都觉得脸色非常难看。 此时,距离他被抓进鬼子监狱已经过了整整两天两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1章 仓皇的逃离 赵建国虽然面色如土,但他嘴上还是不服输。 “怕死不是中国人,何况他们还是个死人。” 说完,他抬头挺胸,昂然地迈开大步,走进院子,径直来到之前被关押的那间屋里。 那名翻译官和负责押送赵建国的两个鬼子避之唯恐不及,大老远地躲在院门外,不敢上前一步,尽可能地远离这个可以传播疾病的死亡禁地。 赵建国一拐一瘸地进入那间无门无窗,两面通透的屋子。他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李肆忙碌的身影。 李肆的双手在他之前挖开的那个墙洞里来回地鼓捣。由于长久的挖掘,那双手已经沾满泥土和血渍,脏污不堪。 赵建国走到李肆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全神贯注的李肆顿时吓了一跳,他一脸茫然地转了过来,麻木地看了看突然出现的赵建国,木讷的表情立即变得非常诧异。 “李肆,你别挖了。墙里几乎填满了石头,根本就挖不动。”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叫我接着往下挖?这不是作死吗?” 李肆呆立了一会儿,才开口搭话。饥肠辘辘,身心疲惫,导致他神情恍惚,仿佛活在梦中一般虚幻缥缈,就连站在面前的这个大活人赵建国在他眼里就像一个虚无的影子,都显得那么虚假而不真实。 赵建国抓起李肆那双脏兮兮的老手,掌心都快磨破了一层皮。 李肆捏在手里的那半截破铁片也被他磨得油光华亮,上面斑斑的锈迹早已消失殆尽,锋利的刀锋可以切断任何软体组织,摸着还烫手。 “李肆,我叫你那铁片挖石头,你就老老实实地外石头。为什么不会自我反省,与其这么费劲地挖开墙脚,不如直接拿这把破刀抹脖子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省时又省力。” 赵建国放下李肆的脏手,阳奉阴违地奚落对方。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为什么还回来看我?你不是死了吗?” 李肆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皮,半信半疑地看着讥笑他的赵建国。 赵建国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意,随声附和道:“是啊,临走之前,我顺道回来看你这个死对头,到底死了没有?” “那你等会儿,最迟明天早上,我就会自绝身亡。咱们黄泉路上结伴而行,彼此有个照应,携手并肩走过鬼门关。” 李肆仿佛梦呓,赵建国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地拉他站起。 “咦,你都变成鬼了,为什么手心还有温度,力气还挺大?” 李肆惊叫,赵建国挥手猛拍他的后背,责骂道:“你小子不想早点去见阎王,就别假装糊涂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带你们出去。如果你还想待在里面等死,我也没意见。反正你的手下已经在鬼门关等你很久了。” 李肆依然傻愣愣地笑道:“哈哈,只要你在阎王面前美言几句,我就心满意足了。反正这辈子坏事已经做尽,好事也没做几件。” “你别闹了救你出去后,让中统放了我吧?” 赵建国再次李肆的肩膀,对方默不作声。他没再多说什么,伸出右手直接拉他走到发愣的图兰多身旁,毫不犹豫地扯住图兰多的衣襟,往外就走。刚走出没多远,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还能带走一个人。 于是,他有些迷茫地望着这个待了两天牢房,不知道应该带上哪个可怜的同胞才好。一眼望去,都是陌生的面孔,俘虏们麻木地坐着。 这时,门外的翻译官捂着鼻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非常着急地叫道:“你们还不快点,太君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建国松开了李肆和图兰多,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屋子的角落里拉起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翻译官急忙催促道:“赶快走啦!你已经凑够四个人,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别忘了太君答应过你的条件。” 赵建国望着牢房里或坐或站,茫然无助的俘虏,失望地说道:“我实在对不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受苦受难。” “你别杞人忧天了,赶快出去吧!都已经救了三个人啦。你还想怎样?就仅凭你一己之力,不可能将他们全部带走。” 翻译官扯了扯赵建国的手臂,让他马上离开。 赵建国依依不舍地看着牢房里那些面无表情的人们,似乎要记住每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记住这些被敌人蹂躏的苦难同胞。 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的两个鬼子等得有些心烦气躁,他们烦躁不安地拉动枪栓,嘴里哇哇大叫,骂骂咧咧,似乎非常气恼。 “对不起,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赵建国冲着屋子里的人群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拉着听天由命的李肆,以及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图兰多喜出望外地跟在他身后,突然重获新生,即使他有些难以置信,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他们有望脱离苦海。 他们茫然无助地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小镇上,街道两旁冷冷清清,死气沉沉。两边的房屋破败不堪,一片灰暗,萧瑟又凄凉。 赵建国怀着沉重的心情缓慢地行走,被鬼子扎伤的大腿还在隐隐作痛,即便伤口已经结痂,他还是痛得心惊胆战。 他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待了两天的监狱,那两个负责押送他们出来的鬼子嬉皮笑脸地站在门口,跟大门顶上的岗哨说说笑笑。 那名翻译官呆若木鸡地望着赵建国渐去渐远的背影出神。不一会儿,他忽然回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路小跑着追上赵建国,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硬塞到对方的手里。 “刚才我差点忘了,太君让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你。他还特别叮嘱我叫你们尽快把物资带回来,到时候他还会重赏你们的马队。” 赵建国一手拉着李肆,一手拉着孩子,根本就没空接收。他转头看了看图兰多,示意对方帮他接纳一下。 图兰多也没跟翻译官客气,他一把夺过锦囊,毫不迟疑地塞进自己的口袋。赵建国知道翻译官是个好人,之前他错怪了对方一片好意。不过,大家各为其主,道不同志不合,他也没有心情跟对方说再见。 背后的鬼子监狱已经离得越来越远,体力不支的李肆突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连日来备受饥饿与痛苦的折磨,他早已经挺不住了。 赵建国扳起李肆,背在身上,然后把那个可怜的孩子交到图兰多的手里,吩咐道:“赶快走吧!不知道鬼子又要搞出什么名堂。” 他们一行四人犹如丧家之犬,诚惶诚恐地离开了海宁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2章 黎明前的黑暗 军统设在申城的据点里,站长常遇春呆立在粗如婴儿手臂的铁杆围成的栅栏外面,忧心忡忡地望着阴暗潮湿,犹如地洞一般的牢笼。 被困牢里的共党分子谭铁军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看书本。说他看书,还不如说他看空气。因为他手上根本就没有书籍,哪怕连张废纸都没有。 他只是摆出一副看书的样子,就连动作表情,眼神体态就像在看一本无字的天书。他还饶有兴致,像模像样地翻看书页,如痴如醉地背诵其中的章节,脸上露出自得其乐,自我陶醉的微笑。 常遇春嘴上叼着一根食指般大的雪茄,烟头冒着微红的火星。他深吸一口气,将含在嘴里的烟雾一股脑儿地喷进牢笼里,目不斜视地盯着里面关押的囚犯忘情地表演。 谭铁军并不是烟民,当浓重的雪茄烟雾飘到身边,他顿时呛得干咳了几声,他一边咳嗽,一边挥手驱散烟雾,然后煞有介事地放下他手里并不存在的书本,抬起手腕看了看也并不存在的手表。 “天色已晚,时候不早了,我该睡觉了。站长阁下,也早点睡吧。” 常遇春从鼻孔里吐出一口烟雾,漫不经心地问:“现在几点了?” 谭铁军再次抬起手臂,正儿八经地看了一眼,答道:“差不多九点了,难道你也困了吗?” 常遇春紧蹙眉头,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机械表,时间刚好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将烟头轻轻地戳到铁栅栏,熄灭了刚抽到一半的雪茄,别在耳朵上。 他低头看了看丢在地上的三个烟头,焦躁不安地问:“如此看来,先生也非等闲之辈,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有闲情逸致背书,不知先生都看什么书啊?” 恹恹欲睡的谭铁军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兴趣盎然地答道:“明代吴承恩所写的神话小说《西游记》,阁下看过吗?” 常遇春嬉笑道:“倒是听说过,可惜我是个粗人,从来不看这些邪魔外道的书籍。不就是一只猴子保护四个傻子上西天取经吗?这有什么好看啊?还不如《金瓶梅》好看!” “俗话说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年轻人都喜欢看禁书,老年人喜欢看闲书。我刚看到第七回,可是这里光线太暗,容易伤眼睛。站长阁下也不舍得多点几根蜡烛。” 谭铁军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常遇春好像也来了兴致,他靠近牢笼,一把抓住铁栅栏,非常好奇地问:“哦,既然这么好看,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待会儿,我高兴了,就会满足你提出的要求。” “《西游记》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说的是太上老君将孙悟空放入炼丹炉中,使用三昧真火烧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悟空因祸得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逃出来后,大闹天宫。玉帝不得不请来如来佛主镇压,孙悟空因此被压在五指山下。这是整部书里最精彩的部分。” 谭铁军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常遇春冷哼一声,讥笑道:“这么说,先生自诩为那只神通广大,能上天入地,纵横十万八千里的孙猴子?” “呵呵,实在不敢当。我要是有他这么神通就好了。不过,这鬼地方倒像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谭铁军抬头张望四周,仿佛在寻找炉火。 常遇春脸色阴沉,冷冷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告诫我们最好不要把你炼成仙丹?难怪你这个老妖精,在这个黑得就像坟墓的鬼地方居然还能准确地记住每天的时间。” 谭铁军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阁下用不着想得那么复杂,老夫无心跟你们军统对着干。不管怎样,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好歹也得活出个人样,才不枉人世走一遭。” “呵呵,难得先生有如此雅兴,你就快要活得像个神仙了。” 常遇春一顿奚落,谭铁军双手枕着后脑勺,平躺在床板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仿佛梦呓。 “你的言语之中隐隐透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兴奋,你们军统申城站准备有什么重要人物登门拜访了吗?难道是刘震天大驾光临?” 常遇春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地上的雪茄,夹在手里,大声冷笑道:“以先生你现在的身份,还用不到我们司令亲自出马。” 谭铁军仰天长笑,“哈哈,能让你心里发怵的人物,除了西北站的刘占元之外,恐怕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让你这么紧张。” 常遇春瞟了对方一眼,眼神里充满怨恨。他转身欲走,不想再看这老家伙那双死鱼眼睛。他本想套住对方的口供,没想到反而露出了马脚。他感到非常郁闷,真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躲避。 谭铁军慢悠悠地问道:“不知道阁下今天的战绩如何?” 常遇春怒眼圆睁,猛然转过身子,沉默地瞪着这个秃顶的中年人。 “你们该不会去杀鬼子吧?共党在申城的人马都快要被你们赶尽杀绝了。难道你们专程去对付军统的死对头?” “咦,你一天到晚都被我关在这里,谁告诉你这些?” 常遇春惊讶不已,疑惑不解地问。 “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这么简单的道理,阁下何必想得那么复杂,根本就没人跟我告密,你也不必疑神疑鬼。从你进门那一刻起,我早就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为了掩盖这种难闻的气息,你还想用烟味蒙蔽。除非你泡在水里,否则休想瞒过我的鼻子。” 谭铁军慢条斯理地说道。常遇春气得面色铁青,这老家伙看问题那么透彻,简直让他无地自容。回想这些日子,他就是沉浸在这种气味里,犹如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既然大家都被困住了,你们还不如直接跟我待在这个笼子里。早看日出,晚看夕阳,夜读闲书,红尘作伴,打发时间。” 谭铁军打趣道,常遇春终于忍无可忍,他怒气冲冲地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光,恶狠狠地摔门而去,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地下室。 谭铁军躺在床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常遇春气呼呼地经过院子里的天井,屋外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 戒备森严的军统据点里,无边的黑暗中掩映着全副武装的狙击手,随时应对来犯之敌。常遇春落寞地望着天井旁边,那几具用油布遮盖的死尸,那是他们今天的战果。 刘严冬跟着两名手下,打着手电筒,逐个查验死者的身份。常遇春并不上前打扰他们工作,他只是简单地招了招手,站立一旁的手下立即心领神会,拿下背上那把汤普森冲锋枪,小跑过来,递给首领。 常遇春接在手里,心事重重地拆卸和擦拭自己那把心爱的武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3章 指东打西 常遇春正擦得起劲儿,刘严冬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小声地报告验尸工作的进展情况。 “站长,经过初步核实,今天我们竟然杀死了即将接任申城站的中统分子卢俊义。这小子被弟兄们一枪爆头,打得半边脸都没有了。” 刘严冬脸上的表情显得尤为兴奋,他似乎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常遇春却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你为什么那样奇怪地看着我?我脸上长麻子了吗?” 常遇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孔,惊讶地问道。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擦枪这种小事,你交给手下处理嘛。” 刘严冬看了看对方已经擦得油光华亮的那把汤普森冲锋枪。常遇春并不停下手中的活儿,他一边使劲擦拭,一边跟手下闲聊。 “没关系,反正现在我也是闲着,自己能做的事儿,最好不要依赖别人。我也不喜欢那种官僚主义的作风。你还记得吗?要是以前,咱们出去都不用带枪,可是现在只要我睁开眼睛,就必须先摸到放在床头的家伙,心里才踏实。” 常遇春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咱们现在过得糟糕,还是以前过得好,我总觉得咱们的好日子快要结束了。” 刘严冬咬了咬牙,叫道:“等咱们把隐藏在申城里的那些中统分子赶尽杀绝,以前的好日子就会再次回到身边。” 常遇春停下手中的抹布,闷闷不乐地想了一会儿,随即开口吩咐道:“马上砍掉卢俊义的右手送给中统那些王八蛋,当做停战协定。这两天咱们先休息整顿,想必他们也要收拾残局。” 刘严冬大为不解,他诧异地问:“站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挑起事端,恐怕不太好吧?” “有何不可?这是老子的地盘,一切由我说了算!” 常遇春随后拉动重新组合的枪栓,愤愤不平,似乎还心有不甘。 “可是眼下西北的刘站长就要来了。这次他还带来了地下党的一个危险人物。当务之急,咱们要全力以赴保证目标的安全。” 刘严冬苦口婆心地劝阻,常遇春听了,唏嘘不已。 “只要那家伙来到这里,就会有很多该死的漏网之鱼跑掉了。” “站长,这是总部和刘司令的旨意,他告诫咱们不要为了几只虾米而漏掉一条大鱼。一切要以大局为重,请三思而后行啊。” 刘严冬好言相劝,他伸手接过对方递给的冲锋枪。 “别说了,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常遇春倔强地挥了挥手,一名军统迅速地拔出别在腰间的砍刀,径直走到摆在天井的那几具尸体旁边,掀起一个死尸上遮盖的油布,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剁下死者的右手。 常遇春不忍直视血淋淋的断手,他转移视线,抬头望着顶上阴雨连绵的夜空,若有所思地问道:“刘占元等人准备进入城区了吗?” 刘严冬看着上司阴郁的表情,急忙回应道:“根据前方探子发来的消息,目前他已经进入申城腹地,准备抵达城江大桥。” 常遇春默不作声,抬头望着远方夜色沉沉的天空,空中细细的雨丝还在随风飘荡。 刘占元搭乘的专属座驾跟着随从的车辆,十分缓慢地通过申城的街道。街头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灯红酒绿,红男绿女,纸醉金迷。 这是申城十里洋场最为繁华的地段,它毗邻江畔,江上星星点点,游弋着各种各样的船舶。街上车水马龙,一片热闹的景象。 沉睡中的罗树林被一阵阵急促的汽笛声惊醒,他微微张开眼睛,望着窗外申城江流光溢彩的夜景,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叹息,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农夫初来乍到大都市而发出的由衷赞叹。 车子缓缓地停靠在街头,挡风玻璃前不停晃动的雨刮器,一上一下地刮着流淌在玻璃上的雨水。 两辆车里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罗树林这个老家伙发话和指路。罗树林惊讶地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 这时,一个身材妖娆,凹凸有致的妙龄女子穿着旗袍,迈着猫步,行色匆匆地路过车旁。罗树林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像一个久未接近女色的饿鬼,眼巴巴地看着如此香艳的女子从身旁走过。 刘占元看着眼前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笑道:“别看了,回头我专门找个靓妞伺候你。现在咱们去哪?” 罗树林愣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问:“你们想去哪?” 刘占元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他耐着性子反问道:“来时的路上,你不是跟我说过要把东西交给申城的地下党联络员吗?我们千里迢迢地跟你白跑了一趟,不就是因为你想要把那个该死的密码本送到这里来吗?” “对啊!我都老糊涂了,你先让我想一下吧?” 罗树林轻轻地拍了拍脑门,不禁陷入沉思。 刘占元冷笑道:“你少在我面前装傻充愣,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忘记吗?谁跟你接头?你打算把本子送到哪?直接说好了。如果你不放心,就在这里下车,你想去哪都行,我才懒得搭理你的破事。” “不要着急嘛,再让我想想。我已经很久没来这个鬼地方,想不到变化还挺大,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罗树林一边平静地述说,一边不停地敲打自己的额头。即便每次的敲击都让他腹部的伤口疼痛不已,他也默默地忍受痛苦的折磨。 刘占元冷若冰霜地看着这个怪老头,狞笑道:“你刚看了几眼美女,就满血复活了?” “哈哈,肚子饿了,秀色可餐,回光返照。” 罗树林艰难地转过头,冲着刘占元自我解嘲,恶作剧地微笑。 陆轩启动车子,深踩油门,猛蹿到队伍前面带路。后面的那辆黑色的轿车,随即紧跟而上。罗树林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开始辨认方向。刘占元很难从对方脸上专注而单调的表情里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罗树林欠了欠身,不间断地拍打司机的后座,叫道:“左拐。” 刘占元半信半疑地问:“你敢确定吗?最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虽然我还不敢确定,但是边走边看,我就会想起来了。” 罗树林敲着脑袋,不停地嘀嘀咕咕,唠唠叨叨。 刘占元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连连抱怨,“难道共党办事就这么不靠谱?身上带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舍得安排一个利索的人手出门接应?反倒像个穷人走亲戚,挨家挨户地辨认门牌号?” “鬼子阴险狡猾,残忍无比,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啊?” 罗树林揉了揉眼睛,望了望窗外沉沉夜色中黑乎乎的街道。 “不要指桑骂槐好吗?你分明是故意让我们兜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4章 申城据点 罗树林特别耐心地向刘占元解释,生怕对方不明白他的用意。 “出门之前,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不用派人前来接应。因为国共联合战线上的同志会安排和照顾我的行程。” 他轻轻地拍了拍刘占元的肩膀,“就是你这个好同志!吁慢一些,慢一些。右拐啊,右拐!” 陆轩闻言,突然猛踩刹车,车子戛然而止,车队停止不前。后车刚好不偏不倚地停在罗树林想要拐弯的路口。 刘占元看了看刚才走过的道路,有些愠怒地责备道:“你叫驴呢?为什么不早点说,现在错过去了。你说怎么办吧?” 罗树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叫苦不迭。 “都怪你总是说我的不对,害得我三心二意。” 刘占元顿时气得哑口无言,他摇下车窗,把头伸出窗外,挥手示意随从的车子向后倒退几步。跟车的司机轰了几下油门,开动车子缓缓往后退出大约一辆车身的距离。 陆轩伸出半个脑袋,一边看后视镜,一边慢速倒车,待到车头超过路口时,他深踩油门踏板,然后猛打方向,急转弯,向前直冲。 那两辆轿车就这样一前一后地钻进一条狭窄而又逼仄,几乎没有前路可走的胡同里。罗树林看了看眼前死路一条,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怎么可能无路可走?以前我就是从这里走进去啊?” 刘占元望了望窗外凌乱不堪的胡同,仅容一辆车子勉强可以通过的路上,还乱七八糟地堆放簸箕,废旧的皮箱,被人遗弃的鸡笼等杂物。他收回视线,紧紧盯着罗树林,质问道:“老罗,你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树林看了看外面似曾相识的屋檐,喜出望外地叫道:“小伙子,你别着急。我想起来了,就是这里。别忘了鬼子阴险狡猾,残忍无比。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此路看起来好像走不了,其实这是迷惑敌人的假象。你们只管大胆往前开!” 刘占元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挥手示意司机接着走。陆轩伸头望了望高楼林立的胡同上方的一线天,只好硬着头皮开动车子继续前行,车身与摆在胡同里的杂物刮擦而过。 车队小心翼翼地行驶了大约五分钟,前方阴森狭窄的胡同口豁然开朗,他们置身其间,就好像来到了世外桃源。刘占元示意陆轩放慢车速,同时招呼后车上的人员注意加强戒备,以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 陆轩继续驾车前行,大约行驶了几百米,罗树林终于招手示意他靠边停车,车队缓缓停在胡同里一户人家的房前。 前方一道厚重而狭窄的木门映入众人的眼帘,窄小的窗户,低矮的房檐,让人觉得这鬼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废弃的民宅。住在里边的主人不是得了抑郁症,就是患上神经病。 罗树林惊喜地叫道:“小伙子,就是这儿啦!我眼还没花,总算找到了。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刘占元脸色阴沉地看着对方,将信将疑地问:“你有没有搞错,就这个破地方?你别开玩笑了好吗?” 罗树林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伙子,老夫可没有神气跟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在申城的日子也不好过,内忧外患,都是勒紧裤带过日子。地下党的联络站可没有你们军统的据点那样气派豪华。你别看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鬼地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同志的鲜血和生命。” 罗树林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让人毫无防备。他沉重的心情几乎感染车上的每一个人,气氛显得非常压抑。 刘占元似笑非笑地调侃:“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赶紧下去敲门,介绍我们认识联合战线上的这些同志,好方便大家以后共同抗日。” “开玩笑!我们的联络站遭到军统和鬼子的双重打击,鬼知道这个据点到底被哪一方占领。你就算给我十个胆,也不敢贸然上前敲门。万一人家出来开枪崩了我,我不是白白搭上这条老命了吗?” 罗树林看了看紧闭的木门,一本正经地叫道。刘占元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他心急火燎地拉开车门,气呼呼地冲到木门跟前,抄起拐杖恶狠狠地砸向门板。 砰砰直响的砸门声震得板上的灰尘纷纷掉落,他一边砸,一边喊:“开门,快开门!你们的联络站已经暴露,都快变成菜市场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刘占元!” 刘占元说完,转头望着坐在车上的罗树林,只见对方冲他点头微笑,竖起一根大拇指,脸上露出由衷的钦佩之情。 不一会儿,木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刘严冬面色阴冷地站在门后,后面跟着一帮持枪警戒的军统。抬起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坐在车里微笑的罗树林。 刘占元二话不说,径直钻进屋里。里面戒备森严,天井边沿,窗口附近,房间转角,几乎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到荷枪实弹的人员。这阵势完全可以碾压刘占元所带来的这些人马。 片刻的冷场,死寂而沉默地对峙过后,除了罗树林脸上洋溢的憨笑,以及刘占元快要深入骨髓的愤怒之情,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难堪。因为对方毫无征兆地登门造访,刘严冬也感到有些纳闷。 刘占元回头看了看刘严冬和他身后还在虎视眈眈瞄准的枪口,大声责骂道:“如果举枪威胁还有震慑作用,我早就踢门冲进来了。还用你们干嘛?” 话音刚落,刘严冬大手一挥,所有平举的枪口立刻收了起来。刘占元轻叹一声,跺脚甩掉腿上湿淋淋的雨滴,撇下门外慢吞吞的罗树林,脸色阴沉,旁若无人地走进常遇春霸占的这处军统据点。 常遇春神色匆匆地从房间里小跑出来,一眼看到刘占元气势汹汹地往里走,如临大敌般呆立原地,吞吞吐吐地叫道:“刘站长,你终于来了我并不知道这老家伙怎么会” 刘占元脸色阴郁,直截了当地回应:“司令通知我来,你不用那么紧张。只需配合我们调查,其他不必过问。” 常遇春原本就阴云密布的脸上更是雪上加霜,他面色铁青地瞪着从门外一步一个脚印挪进来的罗树林。 只见那老家伙捂着腹部的伤口,慢腾腾地往里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常遇春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刘占元瞟了常遇春一眼,立即开口吩咐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上去扶住他。他可是重点保护的对象,还有重伤在身。要是他死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路过的两个军统立刻上前扶住颤巍巍行走的罗树林。看到罗树林走路的姿态有些不对劲,刘占元不禁疑惑,他招了招手,跟在后面的陆轩随即凑上前领命。 刘占元附在陆轩耳边,小声说道:“你找个机会,查看这死老头的伤势,走了那么久,他一点事儿都没有,我怀疑他伤得并不重。” 陆轩点点头,表示同意。刘占元说完,径直转身进屋。 常遇春和刘严冬如影随形地紧跟在他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常遇春脸上的表情还有些不卑不亢,而刘严冬则完全摆出一副迎接钦差大臣的架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5章 与虎谋皮 那两个军统谨小慎微地搀着罗树林,走到屋里的一张茶几旁边安坐下来。常遇春虽然不是十分待见这个重点保护的对象,但是也不敢放肆,他殷勤地端出茶水和点心,面带微笑地招呼对方吃东西。 尚在作痛的腹部伤口导致罗树林对满桌的点心已经毫无食欲,即便他已经饿得老眼昏花,也不敢吃上一口。他端起茶壶,独自到了一杯热茶。 他抿了一小口,含在嘴中片刻,如品美酒一般吞了下去,高兴地赞叹道:“哎呀,这可是上等的龙井啊!要是在西北喝到这样的好茶,简直比登天还难,我从来不敢奢望啊!” 刘占元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滴,没好气地叫道:“好啦,好啦!你就别大发感慨啦!既然现在喝到了,就不要说梦话好吗?” 罗树林放下茶杯,态度和蔼,神情安详地望着刘占元,关切地问道:“小伙子,你也坐下来跟我喝茶啊!这漫天的雨水挺烦人,长途颠簸,你也累坏了吧?” 刘占元没好气地答道:“我不用你管,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摸了摸几乎湿透的上半身,伸手端起茶杯,张口喝了大半,撩起杯里几片茶叶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尤为厌恶地吐进杯里。 罗树林摇了摇头,催促道:“坐吧,你站着不累吗?” 刘占元终于忍无可忍地警告:“闭嘴!你不要胡说八道。” 说完,他拉过一张椅子,生硬地坐了下来。常遇春和刘严冬面面相觑,两人诧异地看着刘占元大声呵斥一个糟老头。 “你们看什么看,他就是个神经病!” 刘占元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从来没有一个素不相识地陌生人这样关心他的冷暖,这样发自肺腑地跟他说话,即便是他的养父刘震天也从不关心他的死活。 当然他也从来不会尊重除了刘震天之外的任何人。他再次抿了一口茶滋润即将冒火的喉咙,上下打量罗树林,轻声恐吓:“老罗,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不要鸡毛蒜皮地乱说一通,等我心情好了,说不定还会找个医生给你疗伤。” 罗树林并不因为对方呵斥而气恼,他像个没事人一般,慢条斯理地回应:“我跟你跑了大半个西北,就带来了这张嘴。既然你不让我说话,救不要叫我办事。” “哦,我差点忘了,你还有要事没办啊?请吧。” 刘占元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罗树林不再跟他客气,他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围观的军统,对方都是申城地区的大内高手。他就在这么多高手林立的人群寻找自己想要的目标。 军统们疑惑不解地盯着这个老头,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怪异,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看人的眼神就像是老丈人挑选中意的女婿。 罗树林扫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常遇春的身上。他冲着对方礼貌性地打了一声招呼。 “同志,你好!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常遇春立即吓得差点惊掉下巴,他非常捉急地叫道:“什么同志?谁是你的同志?你别血口喷人。” 说完,他惊慌失措地转脸看着刘占元,连忙解释道:“这是共党的反间计。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家伙。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想拉我下水,反咬一口吗?” 刘占元泰然自若地坐着,皮笑肉不笑地把剩下的半杯茶水,一股脑儿地灌进嘴里。因为他终于看到一个倒霉蛋承受自己同样的痛苦。他放下杯子,扫视众人一周,娓娓道来。 “其实他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他把你当做联合战线上的革命同志,所以跟你打个招呼。人家只是叫一声同志而已,你紧张什么?” 常遇春难以置信,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也太随意了吧?” “这老家伙就是那么随意,随意得让人防不胜防。在这里我特别提醒你们一下,此人非常阴险狡诈,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你们还想对他抱有任何的非分之想,那么就会像这位站长一样,输得体无完肤,几乎一点翻本的机会都没有,最好死了这份心。” 常遇春十分懊恼地低下高昂的头颅。刘占元绘声绘色地说着,他转头盯着罗树林,轻声问:“老罗,刚才我说得对吗?” 罗树林奸诈地笑了,“对也不对。” 面对老家伙模棱两可的回答,刘占元大为不悦。 “怎么叫对也不对?这不是废话么?等于没说。” 罗树林喝了一口茶,摸了摸发痛的肚子,沉思良久,才漫不经心地回答对方的提问,“其实你说的都对,只不过找错了人选。” “我们共同的敌人不就是鬼子吗?这话都老掉牙啦?” 刘占元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毫无顾忌围观的军统。 “就算是老生常谈,我也要再说一次,因为他们都没听过。” “那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即使我已经听过,也无所谓。” 刘占元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罗树林长叹一声,似乎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包含在那唉声叹气里,不可言说的苦痛和怨气也随之消散。 他转头面向旁观的军统们,坦诚的目光扫视每个年轻的面孔,坚毅的眼神里充满十二分地诚意,几乎让人不敢直视。刘占元侧过头,不想看对方咄咄逼人的神情。 罗树林诚恳地说道:“诸位,今天我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本想退休回家养老,可是眼下事关民族危亡,我已不能安心地苟且偷生” 刘占元摆了摆手,立即打断对方的话语,急忙插嘴道:“你别说那么多开场白,都是一堆废话。我们又不是小学生,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节约时间。” 罗树林笑了笑,接着说道:“好吧,今天我来这里只想其实也怕你们笑话,我只想跟大家开会商量国事。希望各位洗耳恭听,因为大家都不是聋子。” 刘占元和站立围观的军统们默不作声,根本没人发笑。只有片刻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气息,气温仿佛低至冰点。 罗树林摊开右手,转脸看了看刘占元,有气无力地问:“这个会可以开吗?如果可以,请抓紧时间,因为我快要撑不住了。” 说完,他伸出左手紧紧地压住受伤的腹部,紧皱的眉头渗出几滴晶莹剔透的汗水,持久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他大口喘息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6章 目标出狱 华北海宁镇的荒郊野外,天上星星闪亮,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儿叫得正欢,周遭一片荒凉,远处高低起伏的群山犹如黑黝黝的犀牛伫立眼前。 赵建国把背上的李肆放倒在草地上,仔细地掰开李肆的眼皮,查看他的瞳孔有没有放大,伸手探测他的脉搏有没有停止跳动。 他经过检查发现李肆的呼吸均匀,生命体征平稳,身体并无大碍。 “看来他饿晕了!” 赵建国一边转头冲身后的图兰多叫嚷,一边把手伸进怀里掏东西。今天下午他在龟田大佐的据点吃饭时,偷偷地藏了三个馒头。 “图兰多,你先喂他吃点东西,我去那边找些水喝。” 赵建国从怀里掏出三个馒头交给图兰多,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他刚走没多久,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饥饿过度的图兰多正在狼吞虎咽地啃食手里的馒头。 “图兰多,你不要只顾自己吃,喂他吃点,喂他吃点!” 赵建国非常着急地大喊大叫,可是图兰多无动于衷,自顾大口啃食。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径直转身往回跑。 “图兰多,你小子不要太贪心,嘴下留情,千万别吃完啊!” 赵建国急匆匆地奔到图兰多的身边,伸手抢过只剩大半个的馒头。图兰多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把剩下的小半个馒头分给那可怜的孩子。 由此看来,他并不想一个人独吞,只是不愿意把食物让给李肆。 赵建国单漆跪地,扳起李肆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掰开一小块馒头往李肆微张的嘴巴里送。食物刚粘上嘴唇,李肆就惊醒过来。 他一把夺过赵建国手里的半个馒头,硬塞进嘴里,可是由于馒头太大,无法一口吞下。他只好掏出来,大口大口地撕咬与吞咽。 半个拳头那么大的馒头吃剩下最后一小块时,李肆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十分羞赧地瞟了赵建国一眼。 赵建国侧过脸,不想看对方羞愧的眼神。他平静地说道:“我们活着走出来了!虽然不是从墙角的洞口逃出来,但是总算离开了魔鬼的监狱。” 李肆直愣愣地坐在地上,呆立了许久,抬起婆娑的泪眼看着赵建国,他一边低声哽咽,一边瘫倒在对方的怀中,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 赵建国轻轻地拍打李肆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好啦!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一太不像话。还是你说得对,像我这样的老爷不容易死。” 李肆随即停止了哭泣,破口大骂:“他妈的,我一定要杀光敌占区所有的鬼子,全部将那些王八蛋赶出中国。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再跟你们共党作对。” 赵建国再次拍打李肆的肩膀,好言相劝道:“好啦,好啦!你就别说这些丧气话了,赶紧把剩下的馒头吃完吧。” 李肆随即收拾狼狈相,收敛哭容,擦干眼泪,继续啃那小块馒头。 已经吃过馒头充饥的图兰多坐上路边的一块石头,百无聊赖地掏出裤袋里的锦囊,翻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两大沓花花绿绿的纸币,看来足有半斤多重。 他拿出一沓纸币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忍不住臭骂道:“他妈的,这不就是一堆废纸吗?用来擦屁股都嫌蛋疼啊!” 赵建国一脸无奈地望着他,解释道:“这是鬼子在敌占区发行的货币,他们买下了你们的马队,还有马背上的货物,以及那几个伙计的小命。他们希望你回去以后,多拉点山货过来。” “呸,我操他鬼子的姥姥!这堆废纸都不比老子放出的狗屁值钱!最多能换两块银元,就算它值两块银元,可是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除了满地尸体和累累白骨,还能用它来买什么?” 图兰多气呼呼地骂道,他把那沓纸币塞进袋子,狠狠地踩了几脚。赵建国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临走时,鬼子就给你这个,我也没办法。” “呸,狗日的倭寇!老子才不稀罕他这几个臭钱。” 图兰多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似乎还不解恨,他又站起身,解开裤子,掏出家伙,对着那袋纸币撒了一泡尿。 李肆急忙叫道:“你践踏污损鬼子的货币,小心被他们杀头!” “呸,我才不怕他们!反正我不会再来了,老子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泡汤了!狗日的鬼子,我操他娘的倭寇。” 图兰多骂骂咧咧地系上裤腰带,兀自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还在后面的赵建国,轻声问道:“赵先生,我要走了。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你到底走不走啊?” 赵建国停滞不前,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图兰多失望地喊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走!你是野马,我是骡子。咱们根本就过不到一块。你走你的阳关道吧,我走我的独木桥。” 赵建国连忙辩解道:“图兰多,你说的都不对,咱们掉个了,你才是一匹放荡不羁的野马,而我跟他都是骡子。” 说完,赵建国指了指身后那个从监狱里带出来的孩子,那孩子立即冲上前一把抱住图兰多的大腿,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对方。 “小鬼,你想干什么!别跟我哭鼻子,老子才不吃你们这一套!” “图兰多,你也看到了,他想跟你走,带他走吧!” 赵建国看着孩子可怜巴巴的神情,开口恳求道。图兰多掰开孩子的双手,满脸愕然地摇了摇头,非常果断地拒绝了赵建国提出的要求。 “不行!他是个汉人,跟我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带他走?” 赵建国情不自禁地笑了,“图兰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别忘了,你爸是汉人,你妈是蒙古人。你身上流淌着汉族的血液。” “那又怎样?与其带个孩子活受罪,不如风流快活搞破鞋。” 图兰多并不松口,始终不肯答应带走那个孩子。 赵建国接过话茬,大声地问:“你搞了那么多破鞋,她们肯为你生孩子吗?你有钱的时候,她们跟你。你没钱的时候,连狗都懒得搭理你。” 这话似乎戳到了图兰多的痛处,他龇牙咧嘴地挠了挠头皮。 赵建国看得出对方开始心软了,他只好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可是这孩子能帮你看家护院,帮你站岗放哨,帮你牵马放羊。只要你愿意,他就会喊你做爸爸。天冷了,他还可以帮你生火取暖,跟你说话,帮你干活,帮你倒酒割肉。别人看不起你,他只会跟你相依为命。虽然这次你赔了老本,但是老天爷却送给你这么大个儿子。”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图兰多乐呵呵地抬头笑骂道:“他妈的,你这张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我真是服了你了。” 赵建国再次旁敲侧击,“如果你不要,他就带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7章 中统接头 李肆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仿佛要将人家吞进肚子里似的,眼馋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产生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他冲着图兰多急切地叫道:“是啊,他说得对!如果你不要,我就把他带回去放牛啦!” 说完,他佯装伸手上前去抓那孩子。图兰多立即挡在孩子的面前,一把护住他,快速地拽住孩子的小手,催促道:“咱们走吧!你不要相信那个怪叔叔胡说八道,最好离他远点,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人。” 孩子点点头,紧紧地抓住图兰多的大手,似懂非懂地跟他往前走。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亮......” 孩子支支吾吾,似乎不太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 图兰多一把抱起他,捏了捏那个脏兮兮的脸蛋,笑道:“别怕,以后你跟着我,就不会再有坏人欺负你。走啰!” 说罢,图兰多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非常洒脱,连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句再见都不说。赵建国静静地目送对方渐行渐远,走了大约两百多米,图兰多一把将孩子撑到头,我们可以就此别过了?” 小贩看了看李肆身后的赵建国,提醒道:“站长,你别忘了,拿上我们想要的东西。” “住口!”李肆立即呵斥小贩。 他转头看了看赵建国,争辩道:“你不要怪他旧事重提,希望你了解我们的难处,至少我们彼此信任,还可以相互合作,各自交换条件,取长补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8章 恩将仇报 赵建国贼笑道:“那我的困难和苦衷又有谁能了解?” 李肆转身搂住赵建国的肩膀,笑言:“这两天咱们在鬼子的监狱里患难与共,惺惺相惜,不是胜似朋友,你就不要那么见外了吧?” 赵建国挣脱李肆的右手,迅速向后倒退。 他一边后退,一边叫道:“谁是你的朋友?傻子才会把对手当做朋友?笨蛋才会把一个拿枪对自己的敌人当做朋友。” “平心而论,我只是在监狱拿刀对着你,可没拿枪威胁你。” “这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为了杀人?” 赵建国一边大喊,一边向后闪退。 突然,路边的地沟里冲出几个人影,他们一个劲儿地扑向李肆身后的目标。赵建国见状,撒腿就跑,他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张望。 只见身后可藏身的地沟和暗角里人影闪动,争相追赶而至。由此可见,前来接应李肆的不仅仅是小贩一个人,而是一帮人。 小贩丢下扁担,右手快速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毛瑟手枪,左手迅速地掏出弹夹压入枪膛,一边追跑,一边瞄准落荒而逃的赵建国。 李肆紧跟而上,大声喝道:“不要开枪!” 话音刚落,小贩压在扳机上的食指还是下意识地扣动,怦然响起的枪声打破了夜晚的沉寂。枪响之后,他惊讶地瞪着李肆。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追!快点!” 李肆一边心急火燎地大呼小叫,一边迅速地加入追逃的队伍。小贩还枪入套,丢弃担子,紧跟其后追赶,赶到队伍的跟前时,他再次拔出腰间的手枪硬塞进李肆的手里。 急速奔跑中,李肆一边盯着逃跑的赵建国,一边看了几眼手上的毛瑟手枪,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而沉重。到底开不开枪,他感到左右为难。开枪又怕误伤对方,不开又担心对方跑出他们的视线。 赵建国一路狂奔,沿途的树木和花草从他身边飞掠而过。在他的后面和左右两边也奔跑着追赶和企图包抄前来的人影。 砰…… 猛烈的枪声再次响起,子弹瞬间打断一根枯枝落在赵建国身体的右侧,赵建国下意识地向左闪避,脚底虎虎生风,飞也似地跑着。 李肆一边气喘吁吁地追赶,一边大声地怒吼:“哪个胆子那么大,竟敢开枪?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一名手下愤然地叫道:“那王八蛋是地下党,我们有枪为什么不能开?不开他就跑了。” 李肆低声责骂:“枪声会引起鬼子怀疑,倒是招来鬼子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名手下随声附和道:“半夜三更,哪来的鬼子?黑灯瞎火,鬼子最怕土八路的游击队。” “那也会把土八路的游击队招来,到时候不是给他带来救星吗?” “呵呵,站长不用担心!我们跟八路军的游击队联合抗战,即使他们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情况?根本就不会打我们。” 面对手下编出如此荒谬的理由和借口,李肆顿时气得啼笑皆非。他急匆匆地跑了几步,再次叮嘱道:“不管怎么样,尽量不要开枪。” 他说话的唾沫星子还未干,一个手下立即趴到树杈上,又猛然开了一枪,子弹呼啸着掠过赵建国的头顶。李肆恶狠狠地转头瞪着那个手下。那家伙随即争辩道:“尽量不要开枪,又不是不能开枪,刚才我只不过开了一枪而已。” 李肆苦不堪言,无言以对。他知道中统跟共党之间这种根深蒂固,源远流长的仇恨非一朝一夕所能消除,也不可能因为他在鬼子的监狱中跟一个共党的分子取得短暂的信任之后而彻底地改变他们的看法。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听着手下振振有词的申辩,而不敢动怒。 跟在他身后的小贩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摸了摸散落地上血迹,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惊喜地叫道:“站长,咱们打中他了!” 中统们纷纷凑上前查看,一个个笑逐颜开。唯有李肆的脸色阴沉,他一言不发,默默地想着。赵建国大腿上的伤口时好时坏,压根就没完全愈合,对方奔跑时伤口开裂而流血掉在地上也是常有的事儿。 李肆望着已经跑到树林尽头的那个渐行渐远地人影,心情变得十分复杂而混乱。到底要不要继续追赶即将逃走的赵建国,他内心苦苦挣扎,始终犹豫不决。 赵建国仍然拼命地奔跑着,他几乎拼尽了身体最后的潜能。经过不懈地努力,他终于跑出了那片茂密的小树林。这也意味着他身后已经没有了障碍物。这道天然的屏障可以为他阻挡身后射来的子弹。 看到前面终于没有林木遮挡,小贩登时喜上眉梢,他匍匐在地,拔出别在腰间右侧的一把勃朗宁,大老远地瞄准奔跑中的射击目标。 砰…… 轰然响起的枪声震耳欲聋,小贩非常果断地开了一枪。 射出的子弹瞬间打中了赵建国大腿上的肌肉,只见他打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地向前冲去,险些摔倒在地。他回头望了一眼,继续撒开腿跑了。 李肆阴沉着脸,走过小贩的身旁,责备的眼神看着手下。小贩收起配枪,得意洋洋地吹了几下还在冒烟的枪口。 大腿受伤的赵建国步履蹒跚,一拐一瘸地向前行走。紧跟其后的中统们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他们成品字形散开,团团围住追捕目标。 此时,他们已经不再奔跑,也不再开枪射击。因为中弹的赵建国早已经步履维艰。他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仿佛一群饿狼盯着即将到嘴的猎物。 周遭出奇的寂静,不远处隐约传来惊涛拍岸的声响,汹涌澎湃的涛声犹如万马奔腾,不绝于耳。 赵建国下意识地停住前进的脚步,因为再往前走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这样漆黑的夜晚,根本就看不见悬崖底下滚滚波涛,以及乱石丛生的河床,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流水声。 李肆跟了上去,企图凑近对方。他面无表情地叫道:“你别跑了,再跑就会投进母亲河的怀抱。” “哈哈,回到母亲的怀抱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 话虽如此,赵建国还是往前走回两步,因为再退就会掉下悬崖。 李肆平静地说道:“其实通往申城的路子有很多种,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你为什么不走旱路,而非得走水路呢?我送你去吧。” 赵建国低头看了看右腿的枪伤,笑道:“呵呵,你送我去的前提条件不就是为了得到密码本吗?” 李肆淡淡地说道:“虽然你已经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但是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本子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咱们相互扶持,一致对外。” 赵建国冷笑道:“呵呵,你在鬼子的监狱里跟我谈条件时,我觉得你还可以信赖,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9章 舍命相搏 李肆望了望前方黑咕隆咚的深渊,沉默不语。 赵建国冷哼一声,笑道:“你小子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我们还蹲在鬼子监狱里的时候,你跟我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为什么现在言而无信,突然变卦了?” 李肆焦躁不安地怒道:“哼哼,嘴巴长在你身上,既然你喜欢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只要你把本子交给我就行!” “呵呵,你想得美!即使有,我也不给你。不过,可惜没有。” 赵建国回头看了一下,背后深不见底的江河,满脸不屑地叫道。 李肆仰天大笑:“哈哈,行了吧!都到这份上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们的陈先生跟你的老搭档罗树林也是老朋友啦!他早就跟我推算过了,密码本肯定不会在你哪位罗校长的身上。罗校长向来阴险狡猾,形势非常谨慎,喜欢舍己为人。”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如果我身下有密码本,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隐藏,那就是我的肚子里,可惜你们搜了那么久,就是没找到。” “是啊,军统搜过,中统也搜过。可是谁都搜不到,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把本子带在身上,肯定是藏在哪个地方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搜索,希望你老老实实地把它交到我手里。” 李肆大发感慨,赵建国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对手,大声质问:“李肆,你是看在我们曾经是狱中患难之交和三分钟热度的朋友份上,才要求我交出本子吗?” “对不起,我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我只是个替人办事的跑腿。” “呵呵,实在不好意思。我想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也只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一个出生入死的炮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过河的卒子。不过,我却因此感到非常高兴。” “你别做傻事好吗?只要你交出密码本,就可以安全地离开,我们不会为难你。”李肆已经意识到赵建国动作神态和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你有你的任务和使命,我也有我的任务和使命,大家都是为了联合抗战,没有必要舍命陪君子。虽然中统和共党势不两立,但是我对你有好感。” 赵建国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半步,大声叫道:“可惜我跟你比,从来就不是个聪明人,我不会算计,不会斤斤计较,也不会尔虞我诈。还在蚂拐镇时,我就被你骗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眼看赵建国就要掉下背后的悬崖,李肆只好妥协道:“好啦,好啦!就算你是一枚棋子,一个炮灰,你也用不着这样舍生取义!干这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咱们好歹也是联合战线上的同志。你赢了,我输了!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光明正大地脱身,我不会勉强你。你不是想回延河吗?” “那你的意思是劝不做傻事,先活下来接受你们的刑讯逼供?” “你放心,我不会勉为其难,也不会对你用刑,只会简单问几句。”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罗校长曾经说过,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肆耐着性子问道:“那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会妥协,不会向任何的困难低头。” 说完,赵建国纵身一跃,猛然向后仰倒,身子直挺挺地坠下深不可测的悬崖,,断崖下无边的黑暗迅速吞没了他,他就消失在中统们的视野里。 李肆放声叫道:“快!赶快下去搜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见到尸体,就找密码本。如果找不到本子,就把尸体带回来。” 站在一旁呆立的中统们看到赵建国纵身跳下悬崖,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李肆下令之后,他们才四处散开,犹如鬼影一般搜寻目标的下落。 李肆倒吸一口冷气,忧心忡忡地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战战兢兢地向前迈出两步,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他双手合十,指尖顶住鼻梁,十分虔诚地向天祷告,仿佛在沉思,又好像一个信徒向真主忏悔自己的罪过。他潜意识里,多么希望对方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小贩疲惫不堪地原路返回到李肆的身边。他们从上面绕了一个大圈,走到崖底寻找一个生死未卜的目标绝非易事,摸黑走下怪石嶙峋的河床,来回的路程已经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唉,站长!弟兄们都尽力了,这底下除了一堆石头,什么都没找到。”小贩唉声叹气,气喘吁吁。 李肆放下祈祷的双手,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找不到,继续找。” 小贩抱怨道:“那小子从这鬼地方跳下去,就算掉进河水里,他生还的机会不到十分之一。” “话虽如此,可是你别忘了,那小子福大命大,不会轻易地死掉。既然他被鬼子抓出去练靶子,都能活着回来,就不会那么倒霉。” 小贩难以置信,“难道奇迹也会出现在他身上不成?” “赶快带人下去找吧,也许这会儿他刚好游到岸边。” “是,站长!” 小贩极不情愿地答应一声,然后迅速地转身离开。李肆摸了摸口袋,掏出赵建国送给他的那块破铁片,双手合十地把它夹在掌心。 远方的天空出现鱼肚白,晨光熹微,天色微明。李肆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百无聊赖地把玩手里那块破铁片,经过不停地摩挲,铁片已经被他摸得微微发烫。 小贩和那几名手下再次垂头丧气地回到他身旁,非常泄气地向他报告:“站长,经过弟兄地毯式地搜索,还是没找到二号目标。看来他已经变成一具浮尸飘到下游去了。” 李肆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赵建国跳下的地方。低头一看,只见底下落差很大,奔腾不息的江水拍打着崖边犬牙交错的乱石,溅起一股股乳白色的浪花。 他自言自语道:“如果你没死,我们就还是对手。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想逃也逃不掉。” 小贩表情麻木地看着李肆,将握在手里的那把勃朗宁插入怀里。 李肆径直转身退后,低声吩咐道:“咱们走吧,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不要因小失大,不要为了一棵树而失去整片森林。” 小贩疑惑不解地问:“咱们上哪去?” “咱们去申城。”李肆看了一眼险得让人心惊胆颤的悬崖峭壁,“如果他还没死,就会去申城。咱们也要去跟先生会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0章 舌战群雄 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落在天井的磨石板上,长年累月的雨水滴穿了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小洞。院子里戒备森严,军统们手持枪械蹲在每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暗角里。 一间正对大门的屋子门窗紧闭,两名手持重型机枪的军统笔直地站在门口站岗放哨。他们目不斜视,神态自若,俨然一尊雕像。 正堂的屋里十几支烟散发出来的烟雾弥漫,房间里的空气污浊不堪。人们沉默不语,十分安静地坐着抽烟,每个人各怀心事。 罗树林半闭着眼睛,低头沉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思考什么问题。他的身边正襟危坐着西北站长刘占元和申城站长常遇春。 一片沉寂中,刘占元忽然干咳两声,清了清发闷的嗓子。常遇春心领神会,他抬望眼扫视众人一周,屋里所有抽烟的手下都识趣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罗树林伸手挥了挥缭绕的烟雾,抬头环视众人一眼,开口淡淡地说道:“近段时间以来,鬼子一直在苦苦寻找我的下落,想杀我灭口。” 刘占元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搞了大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这不是废话吗?等于没说,半路上我不是开枪打死鬼子,救了你一命吗?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隔夜的旧闻都快馊了。” “谢谢救了我这条老命!偷袭的刺客几乎全军覆没。想必小林吉野那王八蛋这时候一定会感到痛心疾首。小伙子,这翻本的买卖,你们赚得满盆满钵。可是你想过没有,其实鬼子的特务也没什么本钱。” 罗树林抬头看了刘占元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凭你们军统在申城这片地方的强大实力,完全可以把他们清除出局。可是老夫实在不明白,他们不是害怕你们吗?为什么突然甘愿冒险了呢?” 刘占元一声冷笑,“说到底,他们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老家伙。” 罗树林看了看身旁虎视眈眈的常遇春,大声笑道:“哈哈,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能有多大能耐和价值?只是一个希望西北无战事,好在老家埋忠骨的老家伙。” 刘占元不以为然,他轻声反驳道:“呵呵,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据我所知,从你出来的那天,军统就已经把你列入共党危险人物的名单,甚至还排在陈霸先的前面。” 罗树林随即反驳对方,“恐怕不是这样吧?我之所以排在陈霸先的前头,那是因为你们的司令已经习惯把一切反抗的对手统统列入黑名单,当做死敌看待。你说是吗?” 刘占元被对方问得哑口无言,众人低头,各自沉默。因为在座的各位都是刘震天的得力助手,罗树林所言不假,刘震天的为人处世风格就是打压任何反抗之敌。 许久,刘占元才开口回应道:“司令说你是他的旧识,也是他的对手。就算你烧成灰烬也都还是军统的敌人!” “承蒙刘震天看得起老夫,只是我这把老骨头对鬼子来说又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罗树林抛砖引玉,明知故问。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你出门时,身上携带的那个密码本。” 刘占元变得有些不耐烦,他知道这老家伙故意扯开话题闲聊。 罗树林使劲地搓了搓那张略微麻木的老脸,语重心长地说道:“可是我们跟鬼子为敌的共党连一个像样的情报电台都没有,只有一份可以跟红色根据地高层领导保持密切联络,互通有无的密码。这份密码对鬼子来说毫无价值,对你们而言却价值连城。” “这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可惜鬼子并不是这么认为。” “这可不是一派胡言,他们打在我身上的子弹可以说明一切。” 罗树林说完,一把解开缠在腰间的那条血迹斑斑的围巾,然后袒胸露腹,哆哆嗦嗦地扒开裹住身体的衣服,向房间里的众人展示他腹部淤青得即将溃烂的伤口。 刘占元沉默不语,他并没阻止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其实他潜意识里也很想查看老家伙的伤势。 “诸位,你们都看一下吧。这就是鬼子的杰作!如果说密码本是鸡蛋,那么我就是蛋鸡,鬼子想要杀鸡取卵,哪知弄巧成拙,统统被你们反败为胜,一网打尽。可是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取这个鸡蛋呢?” 罗树林指了指腹部瘀黑的伤口,停顿了一会儿,看了刘占元一眼,继续朗声叫道:“这是鬼子使用灌装水银的铅弹打出来的伤口。你们这位尊敬的小老弟说,打进我肚子里的这枚子弹十分金贵,一般刺杀重要人物才用这种子弹。可我又不是什么高级领导,杀我的鬼子偏偏使用这种昂贵的子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这把老骨头也变得这么值钱了?” 罗树林义正辞严地说着,常遇春及其手下的军统们都不忍直视他的伤口,他们侧过头,转移视线,尽量不看罗树林。 只有刘占元一个人毫不避讳地盯着对方腹部的枪伤,仿佛把它当做一种极限挑战。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叫道:“赶紧盖起来吧!你就别揭开自己的伤疤丢人现眼啦!” 房间里一片沉寂,没人嘲笑,也没人把刘占元所说的当成一句玩笑话。因为罗树林受到如此严重的枪伤,他还能十分淡定地坐在那里谈笑风生,军统们自愧不如。不管是谁,都不敢那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罗树林再次穿上衣服,此时他已经有些面如死灰。一个深受重伤的老家伙不可能承受得起通宵达旦的折腾,而现在轮到他拼命地折腾别人。他紧了紧松开的围巾,低声问道:“常遇春站长,请问那天是你带队吗?你好像也参与了当天的行动。” “呵呵,我参加的行动很多,就不知道你想说哪件事?因为最近事情很多,多得不计其数。” 常遇春没好气地反问,很显然他还带着抵触的情绪。 “就是那天你们袭击了我们设在申城的地下情报联络站。这件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罗树林尤为耐心地提醒对方。 常遇春嗤之以鼻,轻蔑地叫道:“那天的行动并非我们一家单打独斗,鬼子和中统也都参与其中。到底谁先开枪,你只有去问埋在外面的那些死人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1章 以退为进 坐在旁边的刘占元不满地叫道:“常站长,咱们虽然跟共党之间有些过节,但是你也用不着说这种丧气话。先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对咱们也有好处。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常遇春恶劣的态度才有所改变,他收敛厌恶的表情,尤为冷静地说道:“刘站长,这个黑锅可不能完全由军统来背。那天我率队到达他们的联络站,陆谦和胡可民两方的人马已经在这里打得热火朝天,我带领手下进来时,发现地上已经死了不少人。” 罗树林轻描淡写地回应道:“呵呵,只可惜胡可民的人马早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 常遇春脸色阴沉,他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质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杀人灭口,死无对证了?可是那些死者当中也有你们的同志,这又如何解释?我们没来之前双方已经打得两败俱伤。” 罗树林长吁一口气,他扫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各位,事发当天幸存下来的人员不都是被你们抓进申城站了吗?老夫就是为了搭救自己的同志而不辞劳苦,风尘仆仆地赶来这里。那次行动到底有谁参加,其实你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守口如**,反倒是我这个千里之外赶来的瞎子一直蒙在鼓里。” 说完,旁听的众人哈欠连天,各自玩着夹在手里的香烟,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没人理会罗树林连珠炮似的反问。不过,看在刘占元的面子上,他们并不敢放肆,每个人都静静地坐着,然后低头沉默。 罗树林嬉笑道:“刘站长,你看这些弟兄们都已经困得不行,一个个烟瘾大发,可否让他们抽根烟提提神,解解乏?” 刘占元虽不情愿,可是看在对方尊称自己的份上,只好勉强答应。他扫视众人一周,只见他们一个个就像瘟鸡一样,无精打采,恹恹欲睡,他摆了摆手,叫道:“唉,抽吧!既然你们都上瘾,我也没办法。” 整个房间里除了罗树林和刘占元两个人不抽烟之外,剩下的其他人都是烟鬼。刘占元话音刚落,他们已经掏出火柴,各自点燃手里的烟卷,开始津津有味地吞云吐雾。 不一会儿,偌大的房间里烟雾缭绕,仿佛硝烟弥漫的战场。罗树林挥手拨开眼前四散开来的浓烟,烟气呛得他咳嗽几声。原本就铁青的老脸涨得乌黑。 他沉浸在浑浊不堪的空气中,继续说道:“各位,不管你们还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没必要跟我们为敌。毕竟在敌占区,你们才是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你们神一般的存在,所以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胡作非为。” 常遇春默默地划燃一根火柴,点着叼在嘴里的半根雪茄,然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吸掉小半截的烟头,长长地吐出满口的烟雾,自我陶醉地展现一个烟鬼固有的姿态。 每个人嘴上都叼着香烟,沉醉而使劲地抽着,那场面看起来就像一群饿鬼聚众比赛抽烟。根本没人关注被烟雾呛得脸红脖子粗的罗树林,尽管他没说一句话,都感到非常吃力。 房间里乌烟瘴气,一片沉寂,片刻的冷场导致现场的气氛几乎压抑到了极点,逐渐厚重的烟雾仿佛瞬间凝固了。 罗树林无可奈何地挥舞双手,企图撩开四处弥漫的烟幕。军统们却一个劲地抽着,好像制造更多的烟雾就可以掩藏更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原本倦意沉沉的状态已经消失殆尽,他们一个个犹如夜猫子一般,瞪着一双双犀利的眼睛,审视躲在烟雾后面不停挣扎的老家伙。 刘占元十分厌恶地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扇开厚厚的烟雾,他挪了挪略微发麻的假肢,一声不吭地望着众人抽烟。 罗树林干咳两声,大声叫道:“常站长,老夫这次登门到访,也是代表我方向你们表示衷心地感谢。你几次三番向我方提供的情报,极大的帮助了我方的敌后抗战,我方能够沉痛地打击敌人,你功不可没。尽管之前咱们双方发生了一些矛盾,我们还是向你们的总部书面汇报站长的恩德,以便答谢阁下的鼎力相助。” 这话说得常遇春蠢蠢欲动,毕竟好话谁都爱听,何况他还立下了实实在在的功劳。他的脸上立即露出久违的笑容,得意洋洋地看了看身旁的手下,笑道:“这话我爱听,有事儿好商量。” 罗树林看到对方的态度有所好转,当即也笑脸相迎地问:“不知道我方给你们提供的那些情报是否有用?每个情报是否都用得着?” “有用有用,非常有用。**在北边打了几场胜仗,都是得益于你们提供的情报,前方的将士如果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打心眼里感谢你们的大力相助。只不过……” 常遇春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刘占元,狡黠地笑了。 “呵呵,能打胜仗就好。只要你们能歼灭鬼子,咱们两党之间的恩怨就不足挂齿。在当前这种火药味十足的局势之下,常站长还能如此坦诚相告,实在难能可贵。” 常遇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待在申城那么久,也接触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物,这点礼数我还是有所了解。” 常遇春高兴得手舞足蹈。罗树林见状,立即趁热打铁。 “呵呵,想必常站长私下里也没有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之意。咱们双方先前引发的矛盾与不快,多少存在一些误会。可能是我们处理不当,也可能是中统急功近利,才导致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 常遇春听了,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毕竟好话说尽,无论是谁都喜欢听。即使罗树林所言,多少有些奉承的意味,他还是听得如痴如醉。 “哈哈,先生之言,乃人之常情。你们设在申城站的陆站长为人忠厚老实,咱们双方之间的矛盾要是处理不当,我可不太相信。有好几次,我跟中统的胡可民闹得不可开交,几乎都是陆站长从中调解说情。反倒是胡可民那王八蛋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人已死,再次辱骂死者,未免显得大为不敬,哈哈!总之,他跟陆站长交情不错。可惜陆站长最后还是死在那家伙的手里,我鞭长莫及,想救也救不了啊。” 看到常遇春终于打开话题,罗树林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代表陆谦感谢常站长的一番好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2章 穷根问底 常遇春闻言,开始变得有些底气不足。他轻声问:“先生,这是何意?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罗树林笑言:“我信啊!怎能不信呢?我之所以感谢你,那是因为你心存搭救陆站长的善念,潜意识里认为我们双方不应该自相残杀。就冲着这点,我应该向你表达谢意。” 刘占元听了,微微地扬起嘴角,满脸不屑地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那些吞云吐雾的军统却很少参与他们三人之间的谈话。 常遇春悻悻地看着讥笑不已的刘占元,他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态度明显发生了些许变化。一时半会儿,他还有些不习惯这样跟人说话。 他挠了挠略微发痒的头皮,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随声附和道:“你说得不无道理,咱们自相残杀固然不对,可是天算不如人算,该死的和不该死的都统统被人杀死了,我也没办法。” 罗树林肯定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此番前来并不是要追究哪个的责任,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说句实在话,目前我们也不具备向任何一方追究责任的能力和底气。” 常遇春听了一头雾水,他疑惑不解地问:“那咱们坐在这里,一天到晚地唠嗑,还有什么意义?这不是明摆着浪费时间吗?” 罗树林苦笑道:“呵呵,常站长稍安勿躁。刚才你不是说过有事好商量吗?咱们谈得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又变卦了?” 常遇春侧过头,沉默不语。他不想再看对方老气横秋的样子。 “你别忘了,这件事情只不过是一个阴谋。” 常遇春一声冷笑,“阴谋?什么阴谋?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军统想要消灭你们在申城剩下的那几个残兵败将,简直是易如反掌。还需要搞那么多花花肠子吗?” 罗树林疲惫不堪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笑道:“我刚进门的时候早就说过,这件事其实是鬼子搞出来的阴谋诡计。我估计是针对军统想出来的馊主意。常站长,刚才你只是简单地说了些事发当天的情况。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不觉得还有点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吗?” 常遇春明白自己再不曝光一点猛料,恐怕难以让这老家伙闭上那张臭嘴巴。他思前想后,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淡淡地说道:“中统难逃其咎,咎由自取,罪不可恕。” 罗树林惊讶地问:“除了这些,还有哪些我们所不知道的?” “原本风平浪静的敌占区被他们搞得乱作一团,一塌糊涂。” 刘占元都听不下去了,他笃笃地敲了敲两下桌子,不耐烦地插嘴道:“常站长,你能不能说点新鲜事儿,说了大半天等于没说。” 坐立一旁的罗树林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回应对方的敷衍了事。刘占元最讨厌人家推诿扯皮,只要他心生反感,就会熟视无睹。 罗树林却拼命地说服眼前这个像打发乞丐的家伙。他低声反问道:“常站长,恕我直言,不知道你袭击我们申城的地下联络站,有何用意?” 常遇春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这老头问得那么尖锐和直接。他看了看刘占元,征求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看到刘占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才开口答道:“军统袭击你们联络站的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根据可靠情报,事发当天,陆谦身上携带有密码本;第二,根据我方谍报人员截获的密电显示,你们有笔来路不明的经费从申城转到延河。” 罗树林惊诧地问道:“你们的目的昭然若揭,为了所谓的密码本,为了所谓的金钱,该不会把我们的同志满门抄斩了吧?” 常遇春顿时气得急了眼,张口大骂道:“他妈的,你不要血口喷人好吗?我好心变成了驴肝肺……” 罗树林猛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眼看双方的战火一触即发。刘占元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一把扯住那老家伙,硬生生地往座位上摁。 “常站长,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像个泼妇一样骂娘好吗?” 常遇春闭口不谈,悻悻地看了对方一眼。刘占元面向罗树林,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你能不能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国难当头,豺狼当道,鬼子四处横行,消灭你们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大家只不过是相生相克,相互利用,共存共荣罢了。” 罗树林喘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叫道:“你说得对!想必常站长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为了不让我们共党一家独大,也为了向总部邀功,他不得不采取如此对策。以免他再次见到陆谦和胡可民这样的老朋友时没那么尴尬。毕竟这里是申城,历史文化古都。自相残杀实乃胜之不武,你们说呢?” 刘占元默不作声,因为当天他人还在遥远的西北,并不在申城。 常遇春抬起头,看了看脸色阴冷的刘占元,小心翼翼地答道:“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 罗树林叹了一口气,他强打起精神,高声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这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即使我们的同志为了不让密码本落入敌手而流血牺牲,也不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死了那么多人。” 常遇春低下头,他偷偷地斜视刘占元一眼,一言不发。刘占元若无其事地敲着桌面,似乎再打节拍配合罗树林说话。 “我们的同志抛头颅,洒热血,死得其所。可你们跟中统之间的是非恩怨,从此纠缠不休。搞得整个申城混乱不堪,鸡犬不宁,导致军统,中统,共党彼此明哲保身,再也不能为联合抗战效力。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搞得今天你们也如此狼狈?” 刘占元恼怒而幽怨地盯着他们两人,常遇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避。因为罗树林所抛出的这些问题好比一个个烫手的山芋,让他应接不暇,不知如何回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3章 罪魁祸首 看到对方沉默不语,罗树林似乎来了兴致,他接着问道:“常站长,正所谓有过改之,无则加勉。如果你能及时地改正或者发现错误,就是一种进步。假如你能纠正军统所犯下的过错,那也是奇功一件。” 常遇春抬起头,他看了看刘占元,用询问的眼神示意对方,到底要不要回答这个老家伙提出的非常棘手的问题。 刘占元也不傻,即便军统有错在先,他也不可能怂恿自己人胡说八道。他看了看精神已经有些萎靡的罗树林,冲着常遇春回应道:“你想好了再说也不迟,不要总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你不要忘了,这老家伙不是来此做客,而是被我抓来寻找密码本。一切都在咱们掌控之中,你就不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 罗树林顿时笑得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他讶异地叫道:“刘站长说得非常正确,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大胆地说出来。反正我也跑不了。” 常遇春沉思良久,他终于说出一个让众人感到有些陌生的名字。 “其实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都是一个人所引起,他就是柳叶飞。” 刘占元紧蹙眉头,疑惑不解地问:“柳叶飞到底是谁?他当真有那么大能耐吗?你总算把这件事情说得让人充满期待了。” 罗树林连忙解释道:“那个王八蛋原本是我们陆站长的手下。” 常遇春点了点头,表示默认罗树林的看法。他接着补充道:“其实他真正的身份是中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混进地下党内部。这几年来,他一直潜伏在申城的地下党联络站打杂。那次的行动也是得益于他所提供的情报。事发当天,他向我们透露中统怀疑他的不忠,极力请求我们务必出手相救。” 刘占元久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大声冷笑道:“哼哼,我还以为他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一个两面三刀,出尔反尔,脚踏两条船的混蛋。” 罗树林不由自主地笑了,“恐怕他还不止两面三刀那么简单。” 常遇春默默地向副手刘严冬使了一个眼色。 刘严冬心领神会,他伸手将烟头戳进面前的烟灰缸里,转头冲着旁边的两名手下努了努嘴。他们三个人悄无声息地奉命而去。 罗树林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他的伤口隐隐作痛,身心疲惫不堪,整个人已经被折磨得形容枯槁,了无生气。 房间里的军统们终于停止抽烟,污浊不堪的烟雾逐渐散去,随着刘严冬等人推门离开,一股阴凉的晚风飘了进来,室内的空气开始变得自然清新。 军统们安静地等待着,刘占元目不斜视地盯着即将奄奄一息的罗树林,就像看着一个逐渐消逝的生命。他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悯。 罗树林甚感欣慰地笑道:“这事总算有个让人死而无憾的结果。” 刘占元阴沉着脸,有些埋怨地叫道:“这事弄完之后,我有话要问你。你不要忘了,这里已经变成军统的据点,不再是你们地下党的安乐窝。” 罗树林奸笑道:“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 刘占元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个老家伙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几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那双火眼金睛。 门外的天井里,路面湿滑。刘严冬和两名手下带着中统的叛徒柳叶飞,小心翼翼地向正屋里走来。柳叶飞气定神闲,面无表情。 一名军统见状,抢先几步上前,推开虚掩的房门。刘站长的报务员手里攥着一纸电文,犹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猛冲到门口。 刘严冬见状,没好气地叫道:“你抢什么?赶去鬼门关投胎吗?” 报务员愠怒地回过头,着急地喊道:“我能不急吗?司令来电!” 刘严冬即将爆发的怒气顿时瘪了下来,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比司令的电文更加让人如临大敌。报务员不再理会对方,他轻轻地推开那扇门,大踏步走进室内。 他放眼望去,只见屋里坐满黑压压的人群,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军统。看到大家都是自己人,他径直走到刘占元的面前,随手摊开电文,朗声念道:“司令来电,急停。” 刘占元见到报务员不分场合,贸然而进,还公然念出电文,大为恼火地怒吼:“马上闭嘴!你没看到旁边还有外人吗?” 吼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坐立不安的罗树林。 报务员镇定自若地答道:“反正也没有了!电文内容就这两个字。” 说完,他肃立一旁等候上司下一轮劈头盖脸的训斥。 常遇春不解地问:“电文这么短?急停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占元收起满脸的怒气,扫视屋里的每个心不在焉的军统,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司令的意思是不管我们在干什么,立刻停止行动。你们明白吗?” 话音刚落,三个正在悠然自得品茶的家伙,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两个正在浑然忘我抽烟的伙计,随即掐灭手上的烟头。 刘占元见状,气急败坏地大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 倦意重重的军统们如鸟兽散,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避之唯恐不及,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刘占元望着慌乱不堪的众人,气得脸都绿了。罗树林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他瘫倒在椅背上,满怀同情地看着,伤口的血迹还在不停地向周边扩散。 看到屋里的众人仿佛躲避瘟疫般冲了出来,刘严冬和柳叶飞等人只好停下前进的脚步,呆立在天井旁边一个尤为僻静的角落等候。 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跑到他面前,凑到耳朵旁,跟他嘀咕了几句。他一边仔细聆听,一边频频点头。不一会儿,他转头叮嘱柳叶飞。 “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先退下吧。有事我会叫上你。”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会随叫随到。” 柳叶飞低眉顺手,点头哈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昏昏沉沉中,罗树林有气无力地望着门外,他隐约看到叛徒柳叶飞走出天井,然后向右拐个弯,缓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刘占元聚精会神地盯着行将朽木的罗树林,歇斯底里地小声怒吼:“他妈的,你这老家伙分明是在戏弄我!” 罗树林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你不用那么着急跟我算账。” 刘占元低吼:“他妈的,你故弄玄虚地让我把你送到这个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密码本。那破玩意儿压根就不在你身上。” “虽然不是为了密码本,但是我也为了你们的将来着想啊?” 刘占元嗤之以鼻,冷笑道:“放屁!你说话真真假假,鬼才相信你们共党的一番好意。” 罗树林并不气恼,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总有一天,你自然会明白我这死老头用心良苦。等你后悔莫及的时候,才会想起我跟你说过的每句话。” 正在气头上的刘占元还想狠狠地辱骂两句,当看到对方的气息已经变得有些微弱,他于心不忍开口大骂,只好转过头,不忍直视。 “今天,我看到你们军统申城站的同僚,才明白刘震天为什么把你当做他的接班人,因为你才是他希望的最佳人选。那些人都是渣。” 刘占元望着屋外黑沉沉的夜色,唉声叹气地应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就不要再说这些让人奇怪的梦话啦!” 罗树林喘了一口气,从容不迫地说道:“他们每个人都在相互地推诿扯皮,毫无责任担当。为了各自的立场明哲保身,谎话连篇。犯了错误,不知悔改,文过饰非,企图掩盖事实真相,瞒天过海。好像事不关己,殊不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隔壁家着火了,自家也会遭殃。” 刘占元愤然道:“你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因为司令早就看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有朝一日,他肯定会清除这些无能鼠辈。” 罗树林笑道:“呵呵,可惜刘震天不会这么干。因为你们的同僚并不都是庸才,也有出类拔萃之人。只是白色恐怖笼罩之下,他们为了寻求自保,不得不装作碌碌无为。平心而论,你跟他们有所不同,很显然你是个例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4章 空喜一场 面对罗树林满含奉承意味的口吻,刘占元无言以对,他只能选择沉默。也许沉默是他回答问题的最好方式。 罗树林吃力地直起身子,费劲地弯腰端起桌上的半杯茶水,一饮而尽,他看了看低头沉思的刘占元,规劝道:“小伙子,听老夫奉劝你一句。从今往后,你千万要堤防那个叫做柳叶飞的家伙。此人阴险叵测,言而无信,唯利是图,卖友求荣,不知廉耻。小心被他出卖,到时候别怪我不提醒你。” 刘占元十分勉强地笑了笑,端起茶壶在他的杯子里倒满茶水。 罗树林扬了扬右手,表示感谢。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今天,我一败涂地,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狭隘自私,懒惰成性,固执己见,嫉恶如仇当然还有刘震天愈发膨胀的狼子野心。” 他非常懊恼地说出一个个让人黯然神伤的词语,似乎每个词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一道不可攀登的高墙。每说出一个词,他脸上的肌肉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不知道是触痛了他腹部的伤口,还是戳痛了他内心的伤疤。 刘占元看到这老家伙又在胡说八道,恨得咬牙切齿。他气呼呼地拔出别在腰间的勃朗宁,了如指掌,至少略知一二。想当年,刘震天跟人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个害羞的小伙子。”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刘占元,补充道:“他年轻的时候,做人做事跟你很像。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他更胜一筹。” 刘占元收起那把勃朗宁,还枪入套,低眉浅笑,喜上眉梢。 “哈哈,言外之意只不过是自我解嘲,骨子里承认自己老了。” “呵呵,那你要不要听我发牢骚,分析你们刘司令的用意呢?” 刘占元站起身,他犹豫不决地走了两步,默默地点点头,表示愿意洗耳恭听。他知道这老头不会说那么多废话,只会切中问题要点。因此他很难忍住这份好奇之心。 罗树林强忍疼痛,正襟危坐,淡淡地说道:“你们的司令刘震天跟我是故交,据我所知他其实是个智勇双全的人物,敢作敢为,敢想敢干,在军统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占元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毕竟听别人夸赞刘震天总比夸奖他自己还要舒爽,还要惬意,还要高兴万分。 “哈哈,你这老家伙总算说了一句比较中听的大实话。” 罗树林笑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眼下国难当头,对他而言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他高高在上,坐镇朝野,运筹帷幄。你们在外拼杀,铲除异己。从中统手里抢来的地盘几乎横跨整个大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突然叫停所有的行动,那是因为他不想失去现状。” “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和拥护他的决定。” 刘占元失望地转身离开,然后顺手关上正堂厚重的房门。 罗树林尤为落寞地孤坐在这间阴暗无比的屋子里,犹如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寡老头。他疲惫不堪地坐着,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木门,自言自语地笑道:“既然刘震天所作的每项决策,你都竭力拥趸,又何必对一个共党的老家伙心慈手软,耿耿于怀?” 刘占元郁闷地行走在空落寂静的天井旁,他一边踱步,一边挥舞手中的拐杖敲击自己的假肢。陆轩如影随形地跟在他后面。 走了一会儿,他随即冲着陆轩招了招手,轻声地问:“已经逃往华北海宁镇的赵建国传来消息了没有吗?最近你们有没有派人跟踪他的动向?” 陆轩咽了一下口水,小声地答道:“站长,根据前方线人发来的情报,那小子跟中统的西北站长李肆逃出了鬼子的监狱。不过,他们逃跑的途中,赵建国被李肆逼得走投无路,纵身跳进了滚滚长江里。” 刘占元难以置信,“哦?竟然有这等事儿?” “可惜他生还的机会十分渺茫,除非奇迹出现。” “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占元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陆轩感到有些为难,他叫苦不迭。 “要想找到他,将会浪费咱们很多的人力物力,吃力不讨好。你又何必对一个假想敌花费那么大心血呢? 刘占元胸有成竹地说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密码本,我估计那老家伙是共党故意投放的烟幕弹,他们想拖住我们的后腿。我们很有可能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了。你马上给司令发电文。” 陆轩十分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做好记录的准备。刘占元挥舞到半空的拐杖却停住了,他有些泄气地改口说道:“唉,我看还是算了,你先不发了,过后再说。” 陆轩感到非常奇怪,因为向来办事干脆利落的刘占元很少在发电文这件事情上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他惊讶地看着对方,刘占元放下悬停半空的拐杖,继续踱步行走,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上次我吩咐你查验老家伙的伤势,这件事情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站长,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明早就会知道结果。” “你们不用查了,因为我已经看过他的伤口。” “好的,站长!等下我让弟兄们取消任务就是了。” 陆轩纳闷地看着对方摇摆不定,刘占元再次举起拐杖,悬停半空,犹豫片刻之后才放下来,他尤为冷静地吩咐道:“你们赶紧找个医生给他疗伤。我累了,先去睡觉。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最好不要打扰我。” 刘占元一拐一瘸地转身离开。陆轩分明看到他精神抖擞,脸上毫无睡意。当他再次走出那间下榻的卧室时,已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 他忧心忡忡地走进罗树林所在的那间屋子,赫然发现屋里没有任何变化,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连那杯他刚喝了一半的茶水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看到这样的景象,他知道陆轩肯定还没找来医生处理罗树林的伤口。他望着斜躺在靠背椅上的罗树林,只见对方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就像一个频临死亡的病人。他下意识地伸手探测老家伙的鼻息,哪知对方呼出的灼热气息烫得他赶紧缩回手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5章 密室会见 刘占元的手指刚碰到鼻尖,罗树林警觉地清醒过来。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们这里还有消炎药……止痛药吗?可不可以分给我用一点……伤口痛得我彻夜难眠。” 刘占元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他愣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转身出门,径直走到院子中央,怒气冲冲地叫道:“陆轩,你小子马上过来!” 早已站在门口不远处,等待命令的陆轩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凑到刘占元面前。 刘占元不由分说地扬起巴掌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 清脆的掌声在天井里回荡。 陆轩猛然退后两步,笔直站立,脸色平静地望着满脸怒气的刘占元。他知道对方这一巴掌因何而起,同时也看出上司的心里有多着急。 刘占元怒不可遏地反问:“昨晚我跟你交代了什么?” 陆轩立即脱口而出:“找个医生给那死老头疗伤。” 刘占元气得咬牙切齿,他脸色阴冷地叫道:“那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处理这件事情?” 陆轩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应道:“站长,这事儿不能怪我,因为司令来电,他说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给二号目标进行治疗。” 刘占元闻言,惊愕不已,恶劣的态度有所缓和,他极力抚平心中的怒火,责骂道:“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司令的电文在哪?隐瞒情报该当何罪?” 陆轩昂首挺胸,他斩钉截铁地答道:“司令这次不发电文,只打来无线电话。” 刘占元咄咄逼人地质问:“胡说八道,司令从来不打电话。你分明是在说谎!” 陆轩委屈地说道:“站长,你刚睡下之后,司令就打来电话。他说不用叫你接听,只让我转告你不准救治二号目标。再说你睡觉也不让人打扰,我只能等你睡醒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刘占元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满含歉意地看了手下一眼,略带恳求的语气说道:“你再不找人医治,恐怕他都活不到明天。到时咱们拿一具死尸又有什么用?死人知道密码本在哪里吗?” 陆轩望了望罗树林所在房间的门口,急忙解释道:“站长,司令还特别交代,二号目标会在临死之前处理所有的要事。到时候,咱们就能看见他露出的马脚。如果他着急办事,但又苦于没有时间,就很容易出错。那时候,咱们还怕不知道密码本的下落吗?” 刘占元无言以对,他低头不语,不禁陷入沉思。 忽然,身后的房门嘎吱响了几声。 罗树林步履蹒跚地从那间灰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艰难地跨过门前的台阶,吃力地扶着门框,使劲地挪动摇摇欲坠的身体,眯起那双老花眼,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然后转身看着刘占元及其手下,有气无力地问:“小伙子,咱们今晚继续住这里吗?” 刘占元毫不犹豫地答道:“不住!你别忘了,我是西北马匪头子,也是西北站长,不会寄人篱下,也不会长久地住在申城据点。这是我们军统立下的不成文规矩。” “哦,原来如此!其实仔细一想也有道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们的刘司令深知系统内部争权夺利的坏处。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罗树林大发感慨,他踉踉跄跄地穿过院子里的通道,径直走向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面灯火通明,光影摇曳,人员稀少。 申城站长常遇春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角,地面燃烧的酒精灯上架着一个已经烧开的烟壶,壶里冒出一缕缕雾气。他打算吸点鸦片烟,放松一下近段时间以来绷紧的神经。 忽然,房门吱呀响了一声。常遇春下意识地起身,他回头一看,只见罗树林那老家伙摇摇晃晃地推门而进。 常遇春十分警觉地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那把毛瑟手枪。可是细看之下,他才发现自己摸枪的动作显得多此一举,非常可笑。 因为那老家伙每走一步路都如履薄冰,一阵风都能把人吹倒。罗树林进来以后不久,刘占元紧跟着尾随而至。 看到不怀好意的西北站长突然出现,常遇春才猛然想起摆在墙角的东西,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不良嗜好,他只好转身挡住地上的烟壶。 罗树林好不容易挪到他面前,满脸疲惫地叫道:“常站长!” 常遇春没好气地应道:“不管你想问什么,我都不能回答。因为这是上面的命令,昨晚你也都看到了。” 罗树林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知道,都是那封急停电文惹的祸。”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赶紧回去吧。还来找我干什么!” 常遇春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他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地上的东西。 罗树林并不为所动,他就像一头倔强地老牛站在对方的面前,一本正经地回绝道:“赶我走可以,可是你好歹让我见一下自己的同志。” 常遇春大声地呵斥:“你的同志?这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同党。” 罗树林不依不饶地叫道:“你就别跟我装蒜了好吗?你们偷袭地下党申城站时,逮捕了一个幸存者。被抓之前,他曾经发过一封电报。要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你坦诚一点好吗?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藏着掖着,有这个必要吗?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 常遇春面对罗树林连珠炮似地拷问,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回答。因为刘占元就像只准备下蛋的母鸡,虎视眈眈地站在他旁边来回踱步。 不一会儿,刘占元终于走到墙角,一眼就看到地上摆放的烟壶。他非常好奇地伸手蘸了一点壶嘴上遗留的粉末,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非常厌恶地叫道:“鸦片烟?这可是先生三令五申禁食的毒品。” 常遇春不再遮掩,他若无其事,一言不发地挪开身子。 罗树林随即恳求道:“常站长,你大人有大量,就给我个面子,让看一眼。我知道你在申城这地方也挺不容易。” 刘占元轻轻地掸开指头上的粉末,随口说道:“让他见一面也无妨,反正他自身都难保了,你就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劫狱救人。” 常遇春呆立不动,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走到墙角一道暗门跟前,轻轻地旋动墙上经过掩饰的开关。 不一会儿,原本严严实实的墙壁洞开一扇门。里面一间阴暗潮湿的密室映入他们的眼帘,常遇春伸手开启门后的电闸,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常遇春在前带路,刘占元夹在中间,罗树林紧跟其后,三人分别走进密室。只见一个由铁栅栏围成的牢笼里关押一个中年男子,他待在那个狭**仄的空间里,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着太极拳。 那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像模像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囚犯。直到他听见身后响起一个苍白无力的声音,才回过头,非常惊讶地看着后面姗姗来迟的罗树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6章 指认替身 罗树林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挪动,他脚跟几乎拖着地面,看样子就快要不行了。常遇春鄙夷地望着这个眼看就要倒地而亡的老家伙。 被关在牢笼里的谭铁军顿时愣住了,他脸上诧异的表情不亚于见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怪物。刘占元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被关押的囚犯。 常遇春惊异地看到悲伤的眼泪快速充满了谭铁军的眼眶。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向来坚强无比,开朗乐观的囚犯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让人怪异的表情。 刘占元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也不明白这个热泪盈眶的老家伙到底是什么关系。常遇春也情不自禁地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就在罗树林即将靠近铁栅栏时,刘占元冷不丁地出脚撩到身旁的一张椅子,轻轻地踢到对方的面前。算是允许他们两人面对面交谈。 罗树林伸手扶住椅子,颤巍巍地坐了下来。谭铁军仍然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精神萎靡,颓废不堪的老人。他愣了一会儿,才开口惊叫道:“先生,你怎么来了?” 罗树林哆嗦双唇,十分怜爱叫道:“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先生,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过来的?” 谭铁军上前紧紧握住罗树林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罗树林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一声长叹,笑道:“唉,老夫这一路走来,非常不容易啊。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走上这么艰难的道路。” 谭铁军双手颤抖地轻抚罗树林腹部的伤口,猛然转身冲着对方身后的军统,高声地责骂道:“你们为什么这样虐待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他只是一个小学的校长!根本就不是你们想找的那个情报人员。” 刘占元和常遇春非常冷血地看着对方怒骂,静观其变,一言不发。 “你们这些混蛋简直就是鬼子帮凶,你们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常遇春愤怒地咬着牙床咯咯作响,他握紧拳头,欲冲上前,想狂揍那个出言不逊的中年男子,以泄心头之恨。刘占元一把拽住常遇春,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那么冲动。 “小不忍则乱大谋。人家刚骂两句,你就气成这样了?喜形于色,喜怒无常,实乃行业大忌。” 常遇春极不情愿地缩回身子,恶狠狠地瞪着还在牢笼里咆哮的谭铁军。罗树林一把拽住谭铁军的胳膊,好声劝道:“孩子,你不要激动!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中,他们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因为双方还存在一些分歧和误会。你也不要冲动,想当年我曾经跟你们说过,做人做事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谭铁军顿时愣住了,他心中升腾的怒火因为罗树林的劝阻而逐渐消失,悲愤之情却一点点地写在他的脸上,他绝望地叫道:“先生,我辜负了你的殷切希望,学生不才,让你失望了。” 说完,两人紧紧地握住双手。刘占元回头冲着身后的军统努了努嘴,几个手下随即凑上前,使劲把泪眼婆娑的罗树林和谭铁军掰开。 军统们分别按住两人,仔细地搜查他们的全身,就连衣领和袖子,双手的指甲都不放过。两人隔着仅有一臂之遥的铁栅栏彼此相望,谭铁军抹去了眼角的泪滴,呆呆地看着牢笼外面。 “孩子,你别怪他们。大家各为其主,彼此看开就好。冲动是魔鬼,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何况也不是他们把我打伤。” 罗树林平静地说道,他扬起双手,非常积极地配合军统们的检查。 谭铁军激动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他疑惑地问:“难道是鬼子的特务为了杀人灭口,想在你身上动了歪心思?” “对,这道伤疤就是鬼子的杰作,幸好你及时发出了情报。” 罗树林掀起衣服,露出即将化脓的伤口。谭铁军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惊叫道:“我的天,都伤成这样了。干嘛还不治疗?他们应该让你疗伤,我们一直在帮军统的大忙。” 罗树林摇头苦笑,“我没办法,他们也有苦衷。因为军统和中统,还有鬼子,他们都希望我早点死去,其中刘震天的愿望特别强烈。” 说完,罗树林热泪盈眶,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流泪?为了那些死去的同志吗?” “不是,看到你还活着,我很激动,也很自豪……因为你没让我们失望,你做得很好。唉,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儿吧?” 谭铁军强作欢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是啊。你分享沿途的见闻吧?让我也高兴一下。” 罗树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他也跟我出来了。” 谭铁军脸上勉强的笑容愈发变得自然而真切,他甚感欣慰地笑道:“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如果还有机会,我肯定跟他见面。” 罗树林赞许道:“他跟你一样,都干得很漂亮!” 常遇春大惑不解地望着站立旁边观望的刘占元,询问的目光示意对方,老家伙探视的时间到了。这里毕竟是牢房,可不是他们叙旧的咖啡馆。 刘占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没听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刚才两人的交谈,除了学生和老师之间的嘘寒问暖,在他看来都是一大堆废话。 常遇春走上前,拉了拉依依不舍的罗树林,催促道:“你们探视的时间到此结束,咱们赶紧出去吧!” 罗树林冲着牢笼里的谭铁军点了点头,艰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谭铁军并没有跟他告别的意思,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 常遇春看了看表情如此淡定的谭铁军,非常好奇地问:“我问你,里面这个家伙到底是谁?他被我关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罗树林看了看铁栅栏那边的谭铁军,发现对方也在目不斜视地盯着外面。他转头看了看满脸疑惑的常遇春,叹了一口气,格外镇定地答道:“其实,只要你稍微动点脑子,就会想得出来。这些年,你们军统一直在苦苦寻找他,他就是被刘震天列入黑名单的南波万。” 话音刚落,刘占元惊诧不已。他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关在牢笼里的谭铁军,眼神十分专注,仿佛要看透对方的过去。 常遇春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似乎连日来的所有付出都有了回报。他再次扯了扯罗树林的胳膊,大声命令道:“好啦,好啦!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就不要磨磨蹭蹭了好吗?” “南波万,你一定要坚强地活着,等他传来好消息。” 罗树林恋恋不舍地望一眼栅栏后面的谭铁军,吃力地转身离开。 “先生,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同志们对我的殷切希望。” 谭铁军双手紧紧握住铁杆,目送军统们押着罗树林走了出去。常遇春走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他的俘虏,迅速地拉下电闸,诡异地笑了。无边的黑暗再次吞没了整个地下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7章 看不见的眼 军统设在申城的站点门口,陆轩带领手下的人马正在有条不紊地搬东西,装进他们之前开来的那两辆车子。刘占元站在车旁百无聊赖地看着,腿脚不便,他始终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次搬运,他们将离开申城的据点,到别的地方落脚。毕竟这个地方属于常遇春管辖,由于属地管理的限制,刘占元也不方便久住。 申城站长常遇春为了表示地主之谊,他吩咐副手刘严冬带上几个人上前帮忙。刘严冬和陆轩本就熟络,即使常遇春没有下达命令,他自然也乐意出手相助。 常遇春趁着手下忙碌之际,非常殷勤地凑到刘占元的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刘站长,为您接风洗尘的宴席都还没来得及摆,您就已经有些着急地走了。” 刘占元摆了摆手,婉言拒绝道:“你我都是同道中人,不必拘泥小节,不必多礼,只要你随时恭候派遣人马配合我调查即可。” 常遇春看到对方这么爽快,当下也毫不客气,他拍了拍胸膛,叫道:“只要刘站长用得着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我们随叫随到。整个申城站都听从你调遣。不过,兄弟我偷偷吸食鸦片的事儿,希望刘站长替我保密。” 刘占元并不正面回应常遇春的诉求,他径直转身冲着身后的手下,忽然叫道:“陆轩,你们几个动作快点,赶紧把他抬上车。” 常遇春顿时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他是指罗树林。只见陆轩跟着两个手下,动作十分粗鲁地搀着罗树林,押上他们那辆黑色的轿车。 刘占元眼睛的余光斜视着神情慌张的常遇春,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他阴阳怪气地叮嘱对方:“你吸大烟,我管不着。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北洋水师的战斗力削弱,就是水兵们抽鸦片造成。你最好不要耽误了正事儿,搞垮了自己的身体。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开门上车,不由分说地关上车门。面对车外频频挥手告别的常遇春,他直接无视,不停地催促司机赶紧开车走人。 陆轩启动车子,一脚深踩油门,车队扬长而去。 罗树林双目紧闭,半死不活地瘫坐车内,满是歉意地念叨:“你们又搬家了!可惜老夫爱莫能助,什么忙都帮不上,实在不好意思。” 说罢,他伸腿踢了踢前座底下的箱子,有气无力地问:“这是行李吗?你们打算上哪住?” “你脚下留情,别把我的行李踢烂了。咱们去法国租界。” 刘占元头也不回,兀自望着窗外出神。罗树林苦笑,继续沉睡。那两辆黑色的轿车前后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来到申城渭南路法租界的纽斯顿酒店门前。 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门迎满脸堆笑地跟了上去。哪知被他身后仪态端庄的男接待抢先了一步。男接待虽然长着一张标准的东方面孔,但是嘴里却操着一口地道纯正的美式英语。 “贺先生,热烈欢迎!非常荣幸为您服务。纽斯顿酒店全体员工在此恭候您大驾光临……” 男接待看了看车内脸色阴沉的军统,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他尴尬地笑了笑。司机板着脸,伸手指了指后面刘占元乘坐的那辆车。 刘占元推开车门,拄着单边拐,生硬地走下车子。男接待笑容满面,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继续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重复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贺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纽斯顿酒店全体员工竭诚为您服务……” 刘占元没好气地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崇洋媚外的龟孙子,老子是地地道道中国人。你跟我说什么鸟语!滚犊子!” 男接待一脸愕然,他惊惧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刘占元瞪着他,低声吼道:“哦,总算还听得懂人家骂你,说明你跟我一样都是中国人。请你跟说中国话,不要说那些鸟语,老子听不懂!” 男接待面露惧色,显得十分难为情。他战战兢兢地改口说道:“贺先生,我们在此恭候您多时……” “他妈的,别说那么多废话!你就直接跟我说安排在几楼?” 刘占元气呼呼地转头就走,男接待低声下气地追了上去。 “贺先生,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定了六楼的所有房间。” 刘占元从掏出几张小费,一股脑儿地摔进男接待的怀里,大声命令道:“很好!你跟他们把车上的行李物品,搬到指定的客房。” 军统们训练有素地开门下车,开始搬运东西。被他们乔装打扮成一个华侨富商的罗树林吃力地挪步下车,站立旁边守候的门迎随即冲上去搀扶他。刘占元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嘲笑。不过,他并不阻止两个门迎尊老敬老,助人为乐。 众人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还没进门,他们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走廊里歇息。刘占元闲庭信步一般走进自己下榻的房间,他抬头环顾四周,轻声问道:“纽斯顿酒店里,到底潜伏有多少我们的人马?” 陆轩轻描淡写地答道:“呵呵,这是咱们在法租界渗透最为成功的一个据点。酒店里大半的服务员,财务员,保洁员都是我们自己人。现在这个房间所在的楼层都归我们使用,包括一楼,三楼,五楼,七楼都在咱们的控制范围之内。贺先生,可别忘了!作为股东,您拥有纽斯顿酒店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刘占元一点都不惊讶,他点了点头,小声吩咐道:“哦,那你们赶紧把大堂经理换掉,方便咱们以后统一行动。” 陆轩笑道:“呵呵,先生尽管放心,刚才您见到的那位大堂经理就是咱们这里的组长。” 刘占元有些惊讶地称赞道:“你们干得非常漂亮!死老头在哪?” 陆轩故作神秘地戳了戳房间的墙壁,胸有成竹地说道:“他就住在咱们隔壁。隔壁的房间里几乎装满了监视器,他想逃跑已经没那么容易,走廊里布满了咱们的暗哨。” 说完,陆轩掀开墙上的壁画,一个拇指般大的偷窥孔露了出来。 “像这样的单边孔就有五六个,专门为监视对象所设计。无论他洗澡睡觉,还是刷牙洗脸,甚至上厕所,都看得一清二楚。房间里也都安装了窃听器,床头的壁灯开关可以控制楼层里所有的拾音器。” 刘占元非常好奇地往里墙洞里看了一眼,只见住在隔壁的罗树林正好面对这边,他满脸疲惫,眼神呆滞,坐着发呆。 罗树林愣了一会儿,突然靠近墙壁,几乎跟刘占元对视。刘占元看得心里直发毛,他下意识地伸手盖住孔洞,忧心忡忡地问道:“老家伙在那边能看到我吗?” 陆轩情不自禁地笑了,“不用担心,就算他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那么容易找到镶嵌在墙上的监视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8章 委屈求全 刘占元挪开手,眼睛凑到小孔再次盯着隔壁房间里的罗树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老家伙独处时的状态。当一个人独处一室,他就会揭开所有面纱,自然流露出应有的本性。 刘占元就这样偷窥着,罗树林的孤独寂寞,沉默不语,悲天悯人等这些负面的情绪几乎感染了他原本就平静的心情。看到最后,连他自己的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 “先生,吃饭了!” 陆轩叫了一声,刘占元充耳不闻,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小孔。陆轩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轻拍了两下刘占元的肩膀。 刘占元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忧郁地瞪了他一眼,悻悻地离开房间。两人默默地来到餐厅,各自坐了下来。 此时,后来先到的罗树林早已坐在位子。刘占元端起一杯凉白开,抿了一小口,脸上露出一种恬淡的笑容,跟他打招呼道:“先生,不必拘谨。下面开始用餐吧!好像你的口味很重,就不知道这些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罗树林微微抬起头,头道:“很简单,求同存异,和平共处。” 刘占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剩在嘴里的半口水顿时喷了一地。 “求和?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想要求和可以让贵党的高层直接跟我们的最高领导谈判即可,你来找我有什么卵用?再说截至目前,我们双方可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斗。” 罗树林长叹一声,说道:“是啊,你说得对!表面上大规模的战斗还没有,可暗地里的斗争却持续不断。何况我这次出山,也不单单是为了我方的利益才跟你们求和。” “明人不说暗话,你能不能说简单些?我读书少,没文化。” 刘占元拿起一把刀子,小心翼翼地切开盘子里的牛排。 “你就别假装糊涂了好吗?所谓的求和,其实就是寻求军统,中统,共党三方的和平共处,联合抗战,抵御外辱。你也知道人多力量大,如果三方内部的矛盾转化为外部的压力,对鬼子而言将会是一种灾难性的沉重打击。” 罗树林说得慷慨激昂,刘占元笑得忘乎所以。他端起桌上的铝制水壶到了一杯水,布满沧桑的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他难以置信为人老道的罗树林竟然把这事想得那么天真。 “你脑子坏掉了吗?还是你伤病没治,越老越糊涂了?这种笑话拿去哄三岁小孩,他都笑不起来。你有把握叫中统的陈霸先那老顽固跟刘司令握手言和吗?即使他愿意,刘司令也不一定买他的账。” 说完,刘占元大口地喝下半杯水。罗树林捡起叉子,挑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他一边嚼动,一边说话。 “中统那边我一定会去游说,可是刘震天为什么不先放弃对中统的无情打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刘震天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了,人家也不会奋起反抗。” “你真是个让人无法琢磨的老古董!一会儿天真无邪,一会儿古怪老道。可是我们司令偏偏说你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人才。只要磨掉你的纯真,就比快刀还要锋利。他还告诫我,碰到你这种人,时刻提高警惕,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刘占元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一边愤愤不平地骂道。 “哈哈,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天真可言?这不是明摆着说你自己吗?因为从小到大,刘震天就一直在磨掉你的天真,极力打造他的接班人。” 罗树林开怀大笑,他似乎忘记了腹部伤口的疼痛。 “我从来就不天真,也不像你那样天真。不过,能成为刘司令的接班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刘占元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情。 “你跟我说过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前后矛盾。一会儿说拥护司令的决定,一会儿又说反对他的控制。” 罗树林小声嘀咕,他吃了几块牛排,觉得味道还不错,开始专心吃东西。因为再不吃东西,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啦,好啦!你就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说了大半天,都说不到重点?我再问你一次,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刘占元放下叉子,摆了摆手,正儿八经地问他。 “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再说一次吧。目的有两个,一是求和,联合战线,共同抗日;二是提醒,鬼子在申城蓄谋已久,你们军统作为一方霸主,可能受到的影响最深,也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你一样老气横秋。” 刘占元突然打断对方的话语,轻蔑地叫道。 他嚯地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罗树林抬头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表情,大声恳求道:“小伙子,你能不能给我一片止痛药,好让我今晚安稳地睡个好觉?” 刘占元板着脸,质问道:“让你养好了伤,养足了精神继续跟我作对?” 罗树林厚着脸皮,伸出右手到刘占元面前,央求道:“那你能不能给我一根香烟?”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你又不会抽烟!要香烟干什么?难道为了缓解疼痛吗?” 罗树林不再说话,他低头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9章 给我支烟 刘占元看了一眼身旁的陆轩,极不情愿地伸手到他面前。陆轩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罗树林可怜巴巴的神情,于心不忍,犹豫不决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驼峰牌香烟。 刘占元一把夺过陆轩手里的香烟,随手丢到罗树林面前,然后径直转身离开。陆轩冲那老家伙做了一个鬼脸,面无表情地起身走人。 两人准备走到餐厅门口时,刘占元下意识地回头瞟了一眼。只见罗树林双手颤抖地从桌上捡起那包讨来的烟盒。 罗树林攥着那盒香烟,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就像捡到了宝贝。不一会儿,他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盘里的牛排和西点,打着响嗝,起身离开餐厅。满桌的西餐只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几乎丝毫未动。 他刚走出门口,站在外面等候的军统立即跟了上去,两个挡在前面,两个跟在后边,罗树林被夹在中间。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富商的保镖,实际上却是监视目标的军统。 他们就这样押着罗树林向前走,被挟持的老人早已见惯不惊,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对方看管着走路。 这些人表面上看手无寸铁,其实腰间副武装。各种精良的武器装备都携带身上,只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们就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他们一行五人尤为缓慢向前走动,之所以那么慢,是为了照顾负伤的罗树林。目标走得很慢,他们想快也快不了。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酒店的大堂。前方一个侍应生吃力地推着一辆行李车走了过来。车上沉重的行李压得原本就单薄的板车几乎散架。侍应生推着摇摇欲坠的行李,摇摇晃晃地前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车上,根本无暇顾及路过的行人。 经过一个拐弯时,轮子突然磕到了墙角,车子一度失去控制。它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侍应生一边惊慌失措地把控车子,一边伸手护着车上即将倾倒的行李。 走在前头的两个军统见状,立即抽身闪躲。其中一人迅速地拽住失控的板车,一人揪住撞到罗树林身上的侍应生。 “他妈的,你的眼睛长在屁股上吗?只顾低头拉车,也不抬头看路。你是瞎子吗?这服务生怎么当的?小心老板看到了开除你!” 那名军统一把将侍应生摁到墙上,气呼呼地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行李太重,我不是故意的,请你见谅!” 侍应生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苦苦哀求,就像在求自己的老板。 “哈哈,又来一个崇洋媚外的鸟人!” 军统们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罗树林被对方撞倒在地,他痛苦地蜷缩身子蹲在墙角。刚才侍应生扑过来时,顺手将一张纸条硬塞进他手里。其实他早就知道对方有意为之,不过为了演得逼真,他强忍疼痛极力配合。 “喂,老家伙!你没事儿吧?” 军统们看着紧蹙眉头的罗树林,没好气地问道。罗树林摇头苦笑,战战兢兢地直起身子。他们放开肇事者,恢复前后夹击的阵势继续前行。罗树林偷偷地把掌心里的纸条塞进袖子里。 那名侍应生若无其事地推车离去。军统们押送着罗树林回到他下榻的房间。他关上房门,孤身一人坐在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开始一根又一根地抽闷烟。虽然浓重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连连,但是为了特殊的需要,他不得不这样做。不一会儿,他的手指微微缩进袖子,将里面掩藏的纸条滑到掌心。 依着烟头明明灭灭的火光,他终于看清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明日会晤。”此外,什么信息都没有了。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也没有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他小心翼翼地用烟头熏掉了字迹,最后把纸条熏成粉末,混入烟灰里,摸黑洗掉掌心的灰烬,一股脑儿地冲进下水道。 他隔壁的房间里,军统们摆出随车携带的小电台和密码机,开始破译密码,收发情报。报务员聚精会神地发送电文,刘占元坐在床沿上,一边看着忙碌的手下,一边焦急地等待消息。 不一会儿,报务员惊喜地叫道:“站长,司令来电。” “司令来电又不是情人来电,有何大惊小怪?还不赶快念?” 刘占元大声呵斥。报务员拿起电文,轻声念道:“刚才咱们发送的内容是目标声称前来求和,希望军统,中统,共党三方停战,一致对外,联合抗日。我不信他会那么天真。司令回电的内容如下,你别不信,目标就是那么天真。” 刘占元不耐烦地叫道:“我知道了你直接念司令的回电就行,不用复述咱们发送的电文,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节约时间,只说重点!” 说罢,他离开床沿,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敲打自己的假肢,一会儿挥舞自己的拐杖,整个人看起来烦躁不安。 “你马上给司令回电,我想直接跟他通话。” 报务员惊讶地看着上司,感到有些为难。 “你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发!他不是已经跟你通过电话了吗?” 刘占元焦急地催促道,报务员难为情地按照他的意思发送了一组电码。刚发出去不到十秒钟,那边立刻做出回应。 报务员平静地说道:“司令回电,他不能接受你的要求。” 刘占元顿时急了眼,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要跟他通话,我要跟他通话,我要跟他通话!我有很多问题,只有司令才能解答。我要听到他的声音,不要发这种七拐八弯,乱七八糟的密码。” 报务员瞠目结舌地看着情绪激动的上司,轻声问:“就这样跟司令回电吗?他已经拒绝了你的通话请求。如果再发同样的内容,恐怕他就生气了。” 刘占元斩钉截铁地说道:“对,就这样发!不用担心他恼火。” 报务员毫不犹豫,一字不漏地把上司的原话发了出去。电报刚发出不到五秒钟,对方的回应比上次更加快速。 反应迅速的报务员随即念道:“你真啰嗦!” 刘占元大惑不解地瞪着他,准备开口大骂。 报务员急忙解释道:“司令刚刚回电,说你真啰嗦!” 刘占元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踱到窗户旁边站定,十分沮丧地吩咐道:“给他回电,就说我啰嗦了,现在把话收回。” 说完,他猛然拉开厚重的窗帘,眺望着灯火辉煌的申城。夜空漆黑如墨,楼下的街道亮光点点,路上车水马龙。 他们所处的地方位于相对繁华的闹市,闹市的背后是一片类似贫民窟的棚户区。破烂不堪的屋顶,还有萧条破败的街道,跟前面的闹市形成鲜明的对比。刘占元神情复杂地遥望着那片鬼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0章 暗度陈仓 过了一会儿,报务员转头离开岗位,径直走到刘占元的身后,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叫道:“站长,司令来电。” “既然司令来电,你就直接念。不要搞那么多繁文缛节,浪费我的时间。” 刘占元劈头盖脸地训斥。报务员双手摊开电文,照本宣科地念道:“司令他说,如果说出去的话可以收回,那么放出来的屁就可以吃掉。最近以来,你所发的电文,已经越来越啰嗦,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长又臭。” 报务员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对方的反应。刘占元却显得十分平静。见到手下忽然不念了,他立即转过身子,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又不念了?” “不要被人情世故所累,自乱阵脚,失去我方立场,别再回电。” 报务员念完,硬着头皮等待对方的一通臭骂。可是刘占元并没有手下所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他默默地转过身,神情落寞地拄着拐杖走向房门。 把住门口的军统为他拉开把手,刚好站在门外等候的陆轩,小声向他汇报:“先生,二号目标想见你一面。” 刘占元点了点头,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他跟着陆轩绕了个弯,来到罗树林所在的房间。他们推门进去之后,只见偌大的屋子里烟雾弥漫,罗树林坐在昏黄的灯光底下独自抽着闷烟。 搁在床头的烟灰缸里躺着长短不一的烟头,刘占元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罗树林正对的那面墙。墙上悬挂的字画里镶嵌着三行烫金的外文,不但晦涩难懂,而且还是富有装饰性的斯宾塞字体。 这种字画常见于西式的酒店,并无特别之处。即使里面暗藏玄机,他们也看不懂。刘占元挥手扇开眼前缭绕的烟雾,责怪道:“真没想到,你从来不抽烟,可是一旦抽起来,烟瘾还挺大。我刚进来,都要快受不了。我劝你还是歇会吧,就不要再抽啦!” 罗树林随即掐灭夹在手上的一根烟头,笑道:“你没想到吧?自从得了咽喉炎以后,我已经戒烟好几年。想不到今天还会再抽。” “我劝你不要再抽,要不然你一旦上瘾,再想戒已经很难了。” 刘占元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股清凉的晚风吹了进来,瞬间把回荡在房间里的浊气一扫而光。 “小伙子,老夫抽的不是烟,是孤独与寂寞,是无奈与无助!记得当年刘震天曾经跟我说过,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岂能自甘堕落。” 罗树林脸上露出些许伤感而苦涩的笑容,仿佛一个得道的高僧看破了红尘俗世。刘占元仔细琢磨着对方的笑意,企图找出一些破绽。 “想当年,刘震天还很年轻,他狂热古板,仇视平庸。那时候,就连我都担心他会引火自焚……哦,对了!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他,把教条主义和完美主义当做自己的座右铭,经常跟自己较劲儿,总觉得再加把劲就能飞上天。刚开始,他为人处事还讲点良心。久而久之,他就逐渐变坏了,以致于今天几乎变成了一个坏老头。” 罗树林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陈糠烂谷子的故事,我可没有时间听你说那么多废话,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刘占元忍无可忍地责骂,他不想理会对方,转身欲走。 罗树林这才直奔主题,他急忙站起来,笑道:“呵呵,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刘震天的糗事,明天老夫想出去一趟。” 刘占元警觉地问:“你想去哪?” 罗树林端起烟灰缸,把烟头倒进门口的垃圾桶里,慢条斯理地答道:“故地重游,随便走走,没有目的。” “好吧,我自有安排,确保你人身安全。” 刘占元若有所思,这老家伙出门肯定不怀好意。 “你别误会,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只想一个人边走边看。” 罗树林煞有介事地说着,刘占元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疑惑不解地问:“随便走走,就你一个人?不去探亲会面,也不去拜访朋友,没有接头,也没有暗号,只想一个人走?” “对啊,也可以说,我假装一个人走。” 罗树林狡黠地笑了,刘占元知道对方所说的假装是指他派出去跟踪的那些军统,当下他郑重地警告道:“你想出去可以。只要不怕脑袋被巡逻的鬼子轰掉就行。” “刚才你不是说过,确保我的人身安全吗?” 罗树林耸了耸肩,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问。 “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到底要不要出手救你,由我说了算。” 刘占元转移视线,尽量不看对方那个充满戏谑意味的火热眼神,尽管连日来的相处,他早就习以为常,早就适应这种微妙的关系。 “对,做人就应该这个样子。是非分明,胸襟坦荡。” 罗树林并不看对方,他面对墙壁,自言自语,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逢场作戏。已经走到外面的刘占元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才随手关上罗树林的房门。 刘占元焦躁不安地回到隔壁的卧室,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室内来回走动。他时而靠近墙上的小孔窥视对面的罗树林,时而打开床头的机关,偷听罗树林的声音。他打算今晚就这样过了。 对面的罗树林像个木偶,一动不动地端坐床沿,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墙,墙上悬挂着那副刘占元刚才已经审查的字画。 看得有些不耐烦的刘占元,十分懊恼地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光,驱散无边的黑暗,试图冷静下来。可在亮如白昼的光线照射之下,他越发感到自己形单影只。 于是,他又烦躁无比地关掉所有的电灯。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吞噬了他孤独的影子。 隔壁的罗树林再次点燃香烟,在长吁短叹中吞云吐雾,在时光流逝中,掐灭一个又一个烟头。 刘占元拉开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阴凉的晚风灌进了屋里。他站在窗台边,驻足观望着窗外申城迷人的夜色。深邃的夜空星星点点,那星光璀璨的银河就像一颗镶嵌的蓝宝石。 不一会儿,沉浸在烟雾里的罗树林终于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1章 欲擒故纵 孙子罗劲松天真地接过话茬,“爷爷,妹妹只喜欢吃糖,不喜欢吃饭。” 罗树林只好把抢来只剩一半的糖画送给孙子,“那这个给你尝一下吧” 罗劲松一把夺过妹妹吃了一半的糖画,若获至宝地拽在手里。 刘月娥连忙伸手掐一下儿子的胳膊,小声嘀咕,“别吃了,糖片儿沾了灰尘,赶紧丢掉,吃饭去” 罗劲松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妈妈,无所适从。刘月娥板着脸,一言不发。罗树林感到十分尴尬,一方面他想顾及儿媳的感受,另一方面对孙子疼有加,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他狼狈不堪地转过头,小声地交代宝贝孙子,“你先跟妹妹吃早饭,爷爷还有好玩的东西” 罗树林说完,径直转走出小餐厅,留下一脸错愕的孙子呆呆地望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大人之间竟然有这么多规定,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而大人什么都可以吃。 罗树林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走进院子。在孙子面前盲目夸下的海口,当真不知道怎么兑现诺言。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房间里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可以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从而让他们感兴趣。他饿着肚子,踱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卧室,紧蹙着眉头,胡乱地翻找堆满书籍的架子和柜子。 刘月娥望着家公罗树林落寞的背影回到对面的客房,立刻抢过儿子手中的糖片,一边塞到丈夫罗振刚的手里,一边小声训斥两个小孩,“以后不许吃爷爷送给你们的东西哪个不听话,我就饿死他” 那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点点头,眼睛时不时地望向窗外极力搜寻爷爷的影。 罗树林翻箱倒柜之后,总算找到了两本老旧发黄的小人书,书里写着不少有趣的故事,以及画着许多生动的插图。当年他把这几本小人书带去延河时,振兴小学的孩子们争相传阅,百看不厌。 他拿着小人书,仿佛吃了开心果一般,眉开眼笑地回到厨房的小餐厅门口,一眼瞥见儿子罗振刚把他送给孙子的糖画,直接扔到地上踩得稀碎,然后一脚踢到屋檐下的臭水沟里。 他愣住了,呆呆地站立门外,一脸茫然而又无可奈何。 罗振刚抬头的一刹那,一眼看到了门外的父亲,顿时脸颊通红,他尤为尴尬地冲着父亲笑了笑,“爹,我要去上班了,你先跟嘟嘟他们吃早饭吧。” 罗树林手足无措,他只觉两眼直冒金星,赶紧扶住房门,苦撑着不让自己向下瘫倒,他垂头丧气地说道“你们吃吧我先去讨薪” 罗振刚立即冲上前,一把搀住父亲,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爹,你都饿了一天。再不吃饭,你哪来的力气跟那些人讨薪哪来的神气跟那些鬼抬杠再说你去那么早,大老爷们都没上班,有谁理你” 在儿子极力挽留和搀扶之下,罗树林只好进门。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之中,罗树林随便扒拉两口饭,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馒头,随手摔下筷子,往外就走。 “我先去讨薪了,你们慢慢吃吧” 他一边走,一边撂下一句客话。留下儿子和儿媳面面相觑,孙子和孙女大眼瞪小眼。 走到院子门口时,他忽然想起自己衣冠不整,这么见人未免有**份,于是赶紧转回屋更衣。一夜之间,他突然发觉自己变老了,一脸茫然地站在梳妆镜前顾影自怜。 蚂拐镇东北酒馆门外,西北马帮帮主刘占元盘腿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仿佛一个练功打坐的少林武僧。他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大街上每一个过往的行人,企图从这些人窥探出有关地下党密码本的蛛丝马迹。 赵建国打扮得就像一个挑粪的农夫,担着两个木桶,气定神闲地钻出西北驿站的门口,走到隔壁一家酒肆打水的影,进入刘占元的视线,继而成为他特别关注的焦点。 副帮主张大民仿佛一个不会停歇的陀螺,在刘占元坐立的台阶到酒馆里的报收发室之间来来回回地一路小跑。他跑动的影直晃得帮主刘占元心烦意乱,不堪其扰。 不一会儿,张大民腋下夹着一份电文,急匆匆地来到刘占元面前,“报告,东城那边来电,请您详细过目” 刘占元漫不经心地接过张大民呈上来的文件,大致扫视几眼,然后继续往下阅读。文中下笔千言,洋洋洒洒地写满有关罗树林逃回西北老家东城之后的所有去向。其中包括罗树林的言行举止,动作神态,来回路线,穿着打扮,出行乘坐的交通工具,上下楼梯的次数,外出会见客人的姓名甚至他儿子腹泻上厕所的频率,以及他给各股室的科长倒茶献殷勤等,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面面俱到。 刘占元耐着子看完这份冗长的电报,就好比闻着懒婆娘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直看得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张大民见状,随即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递上去。刘占元擦了擦汗,长吁一口气。 “帮主,二号目标最终如愿以偿地领到了他的薪水。” “他拿到了什么玩意儿” “他拿到了一堆国币” 张大民翻了翻刘占元手上的电文,足足找了两页纸才找到最后的结论,他照本宣科地念了一小段,“罗树林在延河担任校长期间,国民教育部拖欠他一年零六个月薪水,累计” 刘占元里立即打断张大民的朗读,插嘴道“那老家伙闹了大半天,兜两百多个圈子,就是为了回家讨薪” 张大民又随手翻了几下电文,瞄了几眼,然后报出三组数字,“他上下楼二十九次,上厕所八次,前后接见四十五个人。” 刘占元不耐烦地问“为什么东城站那边刚开始不直接跟咱们汇报他回家要钱” “那是因为咱们要求人家随走随报,随时发送,他们也怀疑罗树林那老家伙有意干扰报侦查。” “东城站那些酒囊饭袋之徒,饱食终,无所事事,一天到晚都是搜集一些鸡毛蒜皮,乱七八糟的报,精力都没有花到点上那死老头简直在考验咱们的忍耐力,瓦解咱们的战斗力还有对面那个臭乞丐也是这样,直到现在咱们都搞不清楚他的份” 刘占元气呼呼地夺过电文,揉成一团砸到张大民的头上。他烦躁不安地站起,一眼望见赵建国从隔壁的酒肆里挑着两桶水,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张大民望着滚落地上的电报,一声不吭,笔直站立。 “帮主,万万不可莽撞,请你三思而后行” 张大民低声劝阻,刘占元憋着一肚子气,径直转,准备返回他的根据地。 发报员手上又攥着一份密电,急匆匆地小跑而至,“帮主,总部来电,请您过目” 刘占元一听,勃然大怒道“特么地,一天到晚都是电报,老子是邮差吗” “帮主请息怒,您要查找二号目标资料属于绝密文件,必须经过刘司令审批才能浏览。不过,一号目标的资料已经找到。”发报员依然非常耐心地劝导。 刘占元一把抢过对方呈上的电文,简单地看了一下,脸上的怒色有所收敛。张大民按照惯例伸手去接电报,可是这回刘占元并没扔给他,而是叠好了直接放进口袋。 刘占元回头望着即将挑水走进对面客栈的赵建国,然后看了看一旁肃立的张大民,神秘兮兮地说道“副帮主,我终于知道那小子的真实份了,咱们现在马上过去宰了他,因为他一文不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2章 意料之外 热情洋溢的大堂经理抄起迎宾台旁边的一把专供客人使用的雨伞,点头哈腰地递给罗树林,脸上露出的笑容就像春天的阳光般灿烂。 “先生,现在外面下雨,小心着凉,你还是带把雨伞吧。” “花钱吗?如果花钱才能用,我就不要了。” 罗树林十分警觉地看着大堂经理那副笑里藏刀的表情,问道。 “这是客人专用的雨伞,不用花钱,你随便拿去,不过用后记得及时归还,要不然我会被老板扣工资。” 经理将雨伞伸到罗树林的面前。罗树林毫不犹豫地夺过雨伞,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酒店的大门。 那个家伙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抓起柜台后面的一部内线电话,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对着话筒轻声说道:“二号目标已经离开酒店,绿组负责追踪,并按时发射跟踪信号。” 军统设在申城的联络站副站长刘严冬神情肃穆地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车上的四个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摆放在扶手箱上的跟踪仪器的喇叭里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高频电流的杂音。 这声音听起来让人十分难受,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锉刀打磨牙齿,震得他人鼓膜生疼,牙床阵阵酸痛。 “把这鬼声音关小点!” 刘严冬低声怒吼,司机识趣地伸手扭动跟踪仪上的旋钮。 不一会儿,撑着雨伞的罗树林仿佛幽灵一般从他们的车子旁边经过。躲在那把黑色雨伞底下的佝偻黑影,随即隐没在细雨纷飞的街头巷尾。 “各小组请注意,目标已经离开酒店,现在马上行动。” 刘严冬望着即将消失在跟踪范围的罗树林,冲着佩戴身上的小型对讲机大声叫道。 清晨,晨光熹微。酒店门外的行人并不很多。刘严冬的话音刚落,潜伏在大街上的军统们开始各司其职,纷纷起身挪动。 几辆原本安静不动的黑色车子,分别从各自的车位上奋力挣扎着驶出来;吓得正在停车场里泊车的宾客莫名其妙地从车上跳下下来。 乔装打扮成酒店接待员的常遇春,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钻上车后座;负责运送行李的服务员一股脑儿地抱起后备箱的行李,随手丢在地上,他一边关上后箱,一边扯下身上的工作服。 站在雨中卖报的那厮,刚刚伸手接过旁人施舍给他的几个破铜钱,却突然把抱在怀里的那堆报纸,直接丢给准备向他购买报纸的洋人,头也不回地散开腿就跑。 洋人不明所以地呆立原地,目送那厮跑开的身影;行李被人丢弃地上淋雨的宾客呆若木鸡,这可能是他入宿以来接受最糟糕的服务。 他们几个在现场唯一不是军统的吃瓜群众。 “绿组开始行动!” 一直静候佳音的刘占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房间里所有整装待发的手下也随即站立。紧接着六楼所有的房门也随着他一声令下而同时打开。 原本寂静无声的楼道顿时被鱼贯而出的军统们站满,他们兵分两路,有条不紊地冲向设在楼层两边的楼梯。 刘严冬所在的那辆车子辗转腾挪几下之后,终于费劲地驶出停车位,司机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望着前方空旷的道路,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安放在后座的跟踪电台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不安的语音。 “各小组请注意,各小组请注意,二号目标已经向后靠近。” 刘严冬闻言,猛然转头望向窗外,他惊慌失措地看到已经消失了两分钟的罗树林又出现在刚才的巷口,看样子应该是折身返回酒店。 “他妈的,这老混蛋又返回来了!回去,赶紧回去!” 刘严冬忍无可忍地叫道,司机猛然踩住刹车,后座上的一个军统摸了摸被撞得隐隐发痛的脑袋。 此时,罗树林刚好撑着雨伞,气定神闲地经过他们车子的旁边。 刘严冬压低帽檐,盖住自己那张老脸,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浑然不顾后车上面狂按的喇叭,以及伴随而来的厉声叫骂。 常遇春的司机狂躁不安地倒车入位,摇头摆尾的车子在慌乱中擦碰到了停在旁边的几辆轿车。 刚才跑开的卖报人不失时机地冲了回来,那个洋人居然应景似地拿起那堆报纸津津有味地阅读。冲回到原位的那家伙一把夺过洋人手中的报纸;刚才那个脱掉工作服的接待员很显然已经来不及穿上行头,大堂经理立即拽住他的胳膊往柜台后面摁了下去。算是成功躲过了一劫。 罗树林泰然自若地走过卖报人的身旁,那家伙正在手忙脚乱地找补洋人购买报纸付给他的多余铜钱。 扮演接待员的常遇春站在车位上,冒着淅淅沥沥飘落的雨水,不停地向手下鞠躬问好。刚才那位给客人用伞的大堂经理面带微笑地坚守在自己的迎宾岗位上。 罗树林若无其事地走进酒店,步履蹒跚地经过酒店的大堂,径直走向楼梯。看样子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六楼的过道里原本杀气腾腾的军统特务们不得不节节后退。原本大开的房门因为来不及关闭而空着,有的军统措手不及地挤作一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回到自己的房间。 早已失算的刘占元没想到目标会突然杀了个回马枪,以致于面对军统们的慌乱不安,他都不曾想过行之有效的应急预案。 慌乱中,绝大部分的手下终于钻回各自隐藏的位置,偏偏还有一个倒霉蛋从一间已经塞满人的屋子里被猛推出来。 刘占元脸色阴沉地瞪着他,他惴惴不安地找了大半天,总算钻进一个还有空位的房间。 乱糟糟的楼层总算安静下来,刘占元抚平心中的疑虑,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的过道里等待罗树林的到来。 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几乎响彻整个走廊,刘占元面色阴冷地瞪着,他根本不屑于躲回房间。罗树林大老远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刘占元,他喜出望外地打招呼道:“你终于起床啦?我给你买了份早餐,赶紧趁热吃吧!” 刘占元一脸惊讶地看着对方硬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看起来像面包,又比面包大,里面包着鼓鼓的肉馅。 他疑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玩意?” “肉夹馍,申城有名的小吃。” 罗树林面带微笑地回过头,恨不得逮住对方说几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3章 金蝉脱壳 刘占元看到对方又要转身离开,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打算回房休息吗?打算又上哪去?” “大清早刚起床,浑身都是劲儿,哪里睡得着?我还没早餐呢?” 罗树林就像个孩子一样,狡黠地笑了。 刘占元气得咬牙切齿,憋了一肚子里的窝火。他指手画脚,气呼呼地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枪伤还不够严重?刚才你出去的时候,为什么不一起买回来再吃?” “我这不是先人后己,担心你肚子饿嘛?你赶紧吃,吃完了等我回来,有话跟你说。要不然,你都不知道我的用心良苦。” 罗树林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刘占元气急败坏地冲着那个迈着蹒跚步履离开的背影,大声地喊道:“除了那个不痛不痒的联合抗日春秋大梦,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你的脑袋被门夹了吗?上上下下地跑,就不怕累死吗?” 早已经走到楼梯口的罗树林回头大笑道:“哈哈,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给我那包驼峰牌香烟。抽上它,伤口也不痛了。” 刘占元大老远地瞪着,恨不得冲上去一脚把他踢下楼。 “小伙子,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很久。不少人已经对我还人摸够样地活着失去了足够的耐心,其中包括你们的主子刘震天在内,连他自己都对我感到十分厌烦。” 罗树林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迈步走下楼梯。 “赶快滚蛋!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 刘占元大声呵斥,看到罗树林那个佝偻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口。他手里还拿着对方买来的早餐,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躲在房间里的军统轻轻地打开房门,一个个大惑不解地站在里面窥探他的言行举止,询问的目光望着门外。 刘占元低声命令道:“你们先耐心地待在房间里等着!” 话音未落,房门再次紧闭。刘占元心事重重地抓起几乎被他捏得不成形的肉馍往嘴里送,他一边啃吃,一边回想刚才罗树林说过的话。他总觉得这老头去而复返,是不是在跟他们耍什么花招? 罗树林悠闲自得地经过酒店的大堂时,原来那位负责微笑服务的大堂经理脸上也未免有些难堪与窘迫。他尴尬地笑了笑,极不自然地低头沉默不语。 罗树林非常调皮地把对方送给他的那把雨伞藏到身后,有些强词夺理地叫道:“现在这把伞还不能还给你,等下我还用到,等我用完再说。” 那位大堂经理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您用吧!请您慢用!用完记得归还,要不老板会扣我工资。” 罗树林头也不回,旁若无人地走出酒店的门口。那个大堂经理十分敬业地抓起柜台上那部随时可以打通的内线电话,刚才那位扯掉服务员工作服的军统还蜷缩在柜台底下干等着。 大堂经理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回应电话那边的叮嘱。 “好,属下明白!继续坚守岗位,原地待命。” 已经走出酒店门口的罗树林开始走街窜巷,他撑伞再次路过刘严冬等人乘坐的那辆黑色的轿车。 还在原地卖报的那个家伙瞪着罗树林走过身旁;扮演接待员的常遇春也看着那个老头走过停车场,对面恭候的手下随即小声地跟他说道:“刚才刘站长特别交代,让咱们暂时等候命令。” 过了一会儿,罗树林转身拐进一个狭长幽深的巷子。 巷子里一通到底,除了那个卖早点的小铺子,其他的一览无余,几乎没有任何藏身之地,旁边连个像样的铺面都没有,车子开不进去,坐在车里的军统们也不愿意跟踪。因为不管他们跟到哪,罗树林都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 罗树林刚走进巷子,便在体力允许的范围内,逐渐地加快行走的步伐。他一边快步行走,一边迅速地观察手上的雨伞。这把伞除了手柄是塑料构件,其他都是金属材质撑起的架子。 多年反侦察,反跟踪,反窃听的经验告诉他,这种布满金属骨架的雨伞根本不利于电波的传导与发送。因此敌人内置的跟踪器只能安装在塑料手柄里。 想到这里,罗树林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柄,他开始费劲地拔下手柄上的塑料套件。随着他不停地扭动塑料手柄,放在巷子外面车里的跟踪设备,发出一阵阵整齐平稳而有规律的电磁脉冲信号。 坐在跟踪仪旁边的刘严冬心安理得地骂道:“他妈的,这老家伙肯定又是在买自己的早餐。” 扮演接待员的常遇春随即伸头冲着坐在车里的手下低声地吩咐道:“你们不要着急,要沉得住气,那老家伙最多待两分钟就会回来。” 卖报的那厮也趁此机会,非常顺利地卖出几份申城日报。刚才那位买报的洋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堂经理的手上还在握着那个永远接通的电话,分秒必争地向那边静候的人员低声报告外面的情况。 “站长,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控之内。大家稍安勿躁,小心火烛。” 漫长的等待中,刘占元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已经等得肚子咕咕直叫。他再次拿起刚吃了一半的肉馍咬了两口,忽然觉得味道有些古怪而难闻。于是,他非常地厌恶地皱起眉头,随后把那东西丢到对面的垃圾桶里。 他一边擦拭油腻腻的双手,一边低头看表,烦躁不安地叫道:“咱们不能躲在房间里面干等,外面负责盯梢的人马赶紧报告看到的情况,现在他应该往回走了吧?” 众人望眼欲穿中,罗树林还是没有出现在他们希望看到的那个巷口。车里的跟踪仪仍然发出平稳而有规律的电磁波。 “二号目标估计还待在原地。” 刘严冬轻声叫道,他摇下车窗,向不远处的站长常遇春招手示意。常遇春并不乐意待在车外淋雨,他想找个机会钻进车里躲雨。 于是,他冲着负责卖报的手下挥手示意,那家伙心领神会,乐滋滋地冒雨前去那条巷口探视。 尽管根本就没人买这种湿淋淋的报纸,他还是一边假装卖报,一边放眼观察巷子里的动静。一眼望去,只见空荡荡的巷子一览无余。 感到有些不妙的常遇春再次向他发出进一步观察的指令,那家伙深感责无旁贷地往里走。他近前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那个买早点的小铺冷冷清清,除了卖早点的老板独守铺子,再也没有看到第二个人影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4章 会见中统 正在接收来自外面车上信息的报务员脸色苍白,他非常快速地跑到刘占元的面前,失魂落魄地叫道:“站长,蓝组来电,他们所跟踪的目标已经丢失!” 刘占元倒吸一口冷气,他怒眼圆睁,猛然地转过身子,恶狠狠地瞪着报务员那张紧张兮兮的脸庞,摆出一副想要杀人灭口的模样。 报务员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硬着头皮准备接受来自首领狂轰滥炸般的责骂。 卖报人惊慌失措地跑回常遇春的身边,将二号目标跟丢的不幸消息告诉了他的上司。常遇春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这么多人监视一个糟老头,最后竟然被那个老家伙成功脱逃。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叫人气血攻心了。 经过众人一番搜寻之下,军统们顺着跟踪仪反馈回来的信号终于在附近一处废弃的楼好了,叫我把人带过来会晤吗?” 中统们肃穆而立,没人搭话。其中一名中统从口袋里扯出一条黑布,径直走到罗树林的面前,不由分说地蒙上罗树林的眼睛。 那名中统面无表情地系上黑布,罗树林顺从地苦笑道:“你们这是何苦?陈霸先的尊容,老夫又不是第一次见到。” 车夫莫凡立即解释道:“陈先生要求我们这样做,他说你们彼此阔别十年有余,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家各为其主,虽然曾经是旧识,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希望你多多包涵。” 说完,他大手一挥。中统们一边搀住罗树林经过幽深狭长的弄堂,一边迅速地搜遍他的全身。可搜了半天,始终也没有什么发现。 罗树林非常焦急地问道:“难道陈先生不在这里吗?你们这样搞,恐怕会耽误了我们的大事!” 莫凡为了打消对方心中的疑虑,非常积极地回应道:“罗先生,您能否说得清楚些,晚辈不太明白您想要表达的意思?” 罗树林急不可耐地叫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只需要等待五分钟,我就能在军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话说完。可是你们动用那么多人马,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这样很容易暴露目标,从而被他们发现。” 莫凡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着急也没有用,因为我们的陈先生还不明白你此番前来的目的何在?我们也不知道您老到底跟军统之间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况且你也明白我们从来不按规则办事。” 罗树林听了,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势单力薄,横跨在他面前的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因为人家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鬼话。 他唉声叹气地说道:“呵呵,你们世界的规则就是相互猜疑,互不信任,以致于大难临头各自飞。就算我准备告诉你,军统即将杀上门来,你们还是掏枪顶住我的脑袋。” 莫凡惊讶地问:“那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导致先生情绪如此激动不安?说话如此偏激非常?” 罗树林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的民族即将处在灭亡的边缘。” 莫凡只好闭口不谈,低头沉默。因为这个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早已反应过来的西北站长刘占元,还有申城站长常遇春各自率领人马,杀气腾腾地追了过来。军统的车队犹如闻风而至的黑头苍蝇,密密麻麻地停靠在路边。 刘占元十分懊恼地站在纷飞的雨中,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他所踩到的地方,水花四溅,升腾的水雾随着他嘴巴呼出来的热气而四处弥漫。远远看去,他就像一头愤怒的西班牙斗牛。 不一会儿,他胸有成竹地踏步回到车队的旁边,沉声问道:“陈霸先这老王八蛋在申城到底有多少个据点?” 常遇春略微迟疑了一下,答道:“大概三十六个,不过目前还有十几个尚未得到进一步地核实确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5章 欲盖弥彰 刘占元斩钉截铁地问道:“申城站,目前还能出动多少人马?” 常遇春一边掰起手指头,一边若有所思地回答。 “如果倾巢出动,就可以分成一百多个小组。目前在这附近整装待发的人员还不到一个零头。” 刘占元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叫道:“立刻调回所有的人马,倾巢出动,全部盯紧每个已经确定和还未确定的据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员。率先发现目标的手下,一律加官进爵。” 两个站点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驶过申城的街头巷尾。远远看去,只见漫天的雨幕之下,沿路疾驰的汽车就像纵横驰骋的骏马。 莫凡和他的手下几乎搜遍了罗树林的全身,始终也没发现可以之处,他们只好挟持老家伙离开这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据点。 两名中统架着罗树林跟在后头,莫凡持枪在前面带路。他们悄无声息地走出那个阴森可怖的大户人家后院,钻进一辆停在小巷里的黑色轿车里。 莫凡跟着一名手下夹住罗树林坐在后排的座位,另一名手下负责开车。罗树林的眼睛仍然蒙着黑布,不过他身上那套脏兮兮的粗布长衫已经被他们扒下来,换上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 司机怯生生地驾车前行,车子刚刚驶出巷口。只见前方一辆黑色的轿车徐徐而来,恰巧跟他们擦肩而过。 莫凡下意识地摁住罗树林的脑袋往下压,一双犀利的眼睛警觉地通过玻璃窗注视来车的动静。对面的车上端坐着司机虎视眈眈的军统。他们耀武扬威地开车向前疾驰。 罗树林极不情愿地趴在座位上,神情沮丧地叹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伎俩,老夫根本就不是他们想找的主要目标。你们才是他们潜在的敌人。他们只想盯紧你们每个人,不让想你们乱说乱动。唉,你们双方之间的恩怨纠葛很久了,针对彼此的秉性都已经了如指掌。” “你闭嘴,不要打扰我们开车看路。” 莫凡小声地发出警告,他一边拍打驾驶的后座,一边指挥沉着地指挥司机驾驶向前行驶。不一会儿,司机驾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周围十分平静,此地人迹罕至,看起来也是一个相对隐秘的据点。 虽然罗树林被蒙住了双眼,但他还是听出一些端倪。他嬉皮笑脸地反问道:“咱们之间的沟通和了解毁于相互猜忌,互相怀疑,互不信任。就连你的司机都不知道行走的目的,这样搞怎么可能摆脱刘占元的围追堵截?” 莫凡沉默不语,他指挥司机把车子开进那条巷子的中间。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另一辆一模一样的车子随即动身离开,甚至连车上人员的穿着打扮,都跟他们毫无二致。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关,彻底摆脱军统的追捕。 被蒙住眼睛的罗树林似乎也察觉到车外的细微变化,他不禁冷笑道:“别以为这点小聪明就瞒得过军统的眼睛!你们从这里派出一辆,可是军统在那边可以派出十辆,到时候连我们都不知道车子的真假。” 莫凡无动于衷,罗树林的劝告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那小子压根就听不进任何的意见。他是一个不容易受到外界干扰的家伙,外界任何的信息都无法左右他对一件事的看法。 他看着自己派出的车子缓缓地驶出巷口,摆手指挥司机开车走进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这个方向处在棚户区的边缘。 罗树林知道对方又要转移对方了,尤为恳切地叮嘱道:“你们这样转来转去地变换方位,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我建议暂时取消今天的会晤,因为在这种场合下面谈,只会给彼此带来杀身之祸。” “不行!已经安排好的计划,不能随随便便就取消。这样临阵脱逃,未免显得我们毫无诚意。” 莫凡诧异地看了罗树林一眼,他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家伙竟然这么清楚他们接下来将要做的事情。 司机镇定地开车前行,车轮碾过的路面,溅起的一朵朵水花。飞溅的水滴引得路旁的行人侧目而视,避而远之。 罗树林如坐针毡地唉声叹气,心里充满了些许的无奈。但他又束手无策。司机在莫凡的指引下,驾车来到一个名为老鬼茶馆的门前。 这里黑白两道,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周围凌乱不堪,人声嘈杂,置身其中就像来到一个贩卖牲口的交易市场。 时间紧迫,莫凡下车之后,根本无暇顾及周边的环境,也不想在费心思观察周围的动静,因为这个地方在他们控制的范围之内。 原本在车上唠唠叨叨劝说的罗树林,此时也噤若寒蝉。一名中统从后备箱里掏出一件大号的雨衣披到他的身上。 罗树林佝偻的身躯顿时淹没在雨衣里,中统各自打开雨伞,前后左右簇拥着他往里走。他几乎被众人生拉硬拽地拖进门里。 他们行走在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左拐右拐地饶了好几个大弯。罗树林那双老花眼还蒙着黑布,任凭众人搀扶着行走。 目光透过通道狭窄的缝隙,隐约可见茶馆里前来喝茶的客人。他们谈笑风生,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个说评书的老先生正在和着京韵大鼓的节拍,绘声绘色地表演。坐在一旁的客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而罗树林他们眼下所经过的走廊就像个安静得让人感到害怕的的密道,跟那边的喧闹嘈杂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莫凡悄无声息地走在前面带路,持枪警戒的中统们也无声无息地避让。 众人大约行进了五分钟,莫凡又带队拐了一个大弯,仿佛狭窄的过道给人的感觉是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挟持着罗树林挤入一个阴暗逼仄的房间,径直走到房子中央摆放的一张凳子旁边,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到凳子上坐好。 这是一张特意为囚犯准备的凳子,没有靠背,没有扶手,样子几乎跟老虎凳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这样防止犯人偷袭或者搞小动作。 莫凡转身退后几步,随手关上房门。 罗树林只觉得外面喧闹的人声顿时没有了,他大声惊叫道:“莫凡,你不要让我当一个瞎子好吗?” 没人吭声,他只好这样干坐着,除了耳朵还能听到些声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的面前还隔着一道垂落在地的油布帘子。 罗树林不禁大声冷笑道:“你们这样搞,也太过份了吧?搞得我好像一个待审的囚犯。” “呵呵,你就知足吧?要是刘震天这样对你,恐怕早就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喝了你的血!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防身。”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那道厚重的油布门帘后面传来,听了让人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说话之人好像嘴里含在东西。 罗树林被蒙住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对方的面目,但是他仍然转头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惊喜地问道:“陈霸先老伙计!是你吗?你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为什么不肯让我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6章 垂帘会谈 油布门帘后面那个古怪的声音再次响起,“呵呵,你才是一只可怜又可恨的老狐狸!” 罗树林欲伸手掀开蒙眼的黑布,后面的中统随即猛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挥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苦笑着摇摇头,开口叫道:“老伙计,你就别装神弄鬼了好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胡闹,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让我看你一下嘛?” “哈哈,彼此彼此,承让承让。我也想看你那副老脸。” “那你还躲在里面干什么?赶紧出来看,乌龟看王八,他妈的!” 罗树林不禁破口大骂,他粗鲁起来的时候,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我之所以隔着帘子,你之所以蒙着眼睛,是因为不想让你见我,我也不想见你。” 罗树林有些不耐烦地叫起来,“老家伙,你到底再搞什么名堂?” “其实什么也没搞,为了自身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你不要见怪,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用跟你解释那么多了。” 罗树林低头沉默,即使隔着那块蒙眼的黑布,莫凡也可以看到他脸上有些茫然无措的神情。 他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混了那么多年,想不到竟然过得那么惨,连跟我会谈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躲在帘子后边的那个人清了清沙哑的嗓门,狞笑道:“呵呵,嘴巴长在你身上,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其实具体的情况也没你想象的那样不堪。我想杀人,只需要动根手指头,就可以置人死地而后快。 军统的刘震天就是这样快捷高效的杀害我的手下,至今为止他已经刺杀我几次了,几乎每次都功败垂成。老家伙,你是否还记得我那几个可怜的学生吗?” 罗树林抽了抽鼻子,讪笑道:“那当然,北伐军队出来的高材生,我倒是见过几个,只不过我比较熟悉莫凡。” 一直躲在帘子后面的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唉,那些可怜的孩子为了老夫命丧黄泉。天见犹怜,老夫实在对不住他们啊?” 说完,老者不禁捶胸顿足,长吁短叹。房间里陷入沉寂,罗树林只听到身后传来莫凡压抑的喘息声。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对方的心里似乎也充满了淡淡的忧伤。罗树林不再说话,他兀自低头沉默。 不一会儿,帘子后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显得略微沙哑而沉重,前后声音的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老伙计,现在我已经不是以前你所熟悉的那个人,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舍小家为大家,抛头颅洒热血,出生入死的陈霸先。我不再是一方霸主,而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边缘人。我已经换了新身份,换了新容貌,就算你现在看见我,也不一定认得……” 罗树林抬起头来,轻蔑地笑道:“你就不要故弄玄虚了好吗?现在这个声音跟刚才那个对比,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声调。不管你嘴里含有什么东西,赶紧拿开。这是对老朋友最起码的尊重。” 帘子后面的老者嘎嘎直笑,“哈哈,直到现在我都怀疑自己这样跟你说话是不是太草率了。到底该不该见你,我还在犹豫不决。” “虽然咱们阔别这么多年,但是我还记得,曾经的陈霸先在一夜之间成功暗杀了两大军阀头子,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懦夫。” 说完,罗树林冷笑一声,转头冲着对面的帘子,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站在后面的莫凡上前紧了紧他头上即将脱落的蒙眼黑布。 罗树林隐约可见帘子后面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影子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泥塑的雕像。 “如果人间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咱们就不要再纠结什么善恶?” 帘子后面的老者一声叹息,仿佛看尽所有的世态炎凉。 突然,他的语气变得十分强硬,改口大叫道:“老罗,你就直说了吧?这次千里迢迢地来到申城,有何目的?有求于我,还是有利于我?亦或是你们共党准备再次暗杀刘震天?假如是后者,咱们倒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也想再做一回联合战线上的革命同志。” 罗树林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嬉皮笑脸地问:“如果你所说的这些都不是呢?你会不会感到非常失望?” 老者沉吟许久,愤然叫道:“不可能!你这老家伙的脾气,我还不了解吗?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以上都不是,你会这么煞费苦心地要求见我。我之所以决定见你,是因为看在彼此的利害关系上。与其这样浑浑噩噩,躲躲藏藏地虚度光阴,不如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那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之内。虽然军统跟共党也结下不少梁子,但目前还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 对方立即厉声质问:“那你想怎么样?” 罗树林只觉得眼前人影闪动,他徒劳地望着帘子所在的方向,可惜他那双被蒙住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军统的车队还在极力搜索申城,申城站长常遇春坐在一辆靠边停放的车子里,聚精会神地在一张申城地图上圈点和勾画。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画满许多小圈圈,那是中统在申城分布的据点。看起来杂乱无章,令人眼花缭乱。画完之后,他慢慢审视着,生怕遗漏哪些画不到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陆轩走过来敲击车顶催促他动作快点。 常遇春连头也不抬,他一边仔细地检查图上那些圈圈点点,一边急忙解释道:“你们再等一会儿,我就要画好了。” 大约两分钟后,常遇春将标注的申城地图呈到刘占元面前。 “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中统据点就是这些。刘站长,你看如何?” 刘占元一把夺过常遇春手上的铅笔,将对方画在地图上的那些密集的圆点全部连起来,周边遍布的几个据点顿时变成了一个圆圈。 连完之后,他握着笔头轻轻地戳了戳圆圈的中心,胸有成竹地说道:“陈霸先这老家伙,非常爱惜自己的那条老命。咱们搜索那么久,都没发现他的行踪,我想他一定就在这个保护层里面。” 说完,他指了指位于圆圈中心的那个地点--老鬼茶馆。 一直被蒙住双眼的罗树林面对着那道几乎密不透风的油布门帘,面对着躲在帘子后面的老伙计陈霸先。帘子后面的那个人一声不吭,罗树林也一言不发,他们各自保持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7章 一言不合 两人沉默良久,罗树林最先开口打破这种非常尴尬的局面。 “哎,陈霸先!你这个老妖精为什么不说话了?做贼心虚了吗?” 帘子后面的老者奸笑道:“哈哈,十几年不见,想不到你这种为老不尊的臭毛病一点都没改。” 罗树林唉声叹气,“唉,不管怎样,我不会伤害你。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的为人。” “这话不假,至今为止,你还真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老朋友的事情。这点让我感到很欣慰,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跟你会谈。” “只是中统跟军统的积怨太久,你跟刘震天的是非恩怨太深,搞得现在你跟一样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帘子后面那个原本平和的声音突然愤怒得几乎变调,陈霸先暴跳如雷地来回走动。他歇斯底里地怒吼:“他妈的,都是那个王八蛋处处跟我为敌,到处跟我过不去。几次三番地派人杀我,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仇恨我在总部的权利跟他一样。就连你也跟他同流合污。” 对方气愤填膺,慷慨陈词,愤怒的话语掷地有声。罗树林轻轻地按住腹部中弹的伤口,脸上露出不解地神情。 “呵呵,老陈!你不要血口喷人好吗?天地可鉴,我什么时候跟他狼狈为奸,同穿一条裤子?除了当年我们一起在北伐共事,这么多年,我可曾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你为什么跟一个就要杀人灭口的刽子手纠缠不清,态度暧昧?你可以笑不露齿地杀了他!也可以不动声色,无声无息地杀了他!还可以半开玩笑地割断他的脖子!可是你偏偏心慈手软,始终不肯动手。想当年,咱们三人,势均力敌,能力不相上下。可是你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心狠手辣,让我和刘震天望尘莫及。可是到头来……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老者越说越气愤,他干脆停下来,不想再讲以前的伤心事儿。 罗树林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当时我看到他越来越强大的实力,仿佛看到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和希望。” 陈霸先冷笑一声,嗤之以鼻,轻蔑地叫道:“呵呵,你想得太天真了!他那些所谓的实力只不过是杀人的武器,到处铲除异己,滥杀无辜,争权夺利,吞并地盘,唯我独尊。” 罗树林随声附和道:“也正是因为这个事关我们民族生死存亡的主要原因,我才冒着生命危险,不辞劳苦地跑过来,见你一面。” “老罗,是我先要求见你好吗?以前咱们是战友,现在是盟友。身体里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液,彼此都是获取情报信息和暗杀敌人的高手。大家都已经在各自的领域摸爬滚打十几年。眼下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他就是刘震天。这王八蛋天真地以为,只要消灭我的势力,吞并我的地盘,杀死我们两个,他就是天下第一!” 油布门帘后面的陈霸先情绪十分激动,不过说话的语气很阴冷。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观察罗树林的举动。 发现罗树林并不吭声,他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罗,你知道吗?从你复出的那天,我就想跟你见面。不是为了你们共党的密码本,也不是为了拿到密码本之后,好去跟总部邀功请赏。那些都是我的学生自作主张,异想天开的馊主意。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密码本跟你的能力相比都是一堆废纸。目前,也只有你能帮助我。老伙计,跟我联合作战,咱们强强联手,杀死刘震天,共同完成你们当年的夙愿。” 罗树林表面上静如处子,暗地里却心潮涌动。他沉默不语地呆坐着。由于蒙着黑布,对方当然看不到他眼神里的这些细微的变化。 陈霸先不想给对方任何选择的余地,他毫无保留,和盘托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抛出最后一个附加的条件。 “事成之后,我分给你地下王国的一半。如果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那我就跟共党和谐相处,通力合作。虽然我对你们的革命信仰没有兴趣,但是你尽管让这些革命种子在我的地盘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直到完全实现你们共党的革命理想。” 见到对方说得那么有诚意,罗树林知道自己不能再选择沉默。他沉思了一会儿,谨小慎微地回应道:“无论是地下王国,还是地上的祖国,都有国界和边界,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无缝衔接。这个边界就是民族尊严和国家底线。你们仇恨太深,早已忘记了民族危亡。” 油布帘子后面的老者冷哼一声,阴笑道:“嗯嗯,能拯救民族危亡的不就是那个尽人皆知的三民主义吗?” 罗树林厉声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唇亡齿寒。你们双方与其在窝里斗得两败俱伤,让人坐收渔翁之利,不如联合起来,抵御外辱,振兴中华。把三民主义,乃至**的精神发扬光大。” 陈霸先听了,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大声吼道:“老罗,你以为我就这么自私自利吗?国难当头,难道我不知道谁才是最大的威胁吗?只要杀了刘震天,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联合抗战,把鬼子赶出中国。刚才我为什么不跟你承诺,因为杀掉鬼子,天经地义,义不容辞。” 罗树林声色俱厉地质问:“按照你的意思,中统和军统的自相残杀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咱们经常理直气壮地拒绝参与责无旁贷的救国运动。想当初,刘震天曾经是咱们三人当中最有理想抱负的青年。谁知,他刚迈出第一个步伐就偏离了自己的轨道。导致今天他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因为他没有革命信仰。” 陈霸先阴沉冷漠的恐吓从那道厚重的油布帘子后面传来。 “老罗,你真是一个老顽固,我这么着急地跟你合作。你却让我失去了耐心,看来咱们已经没有商谈下去的必要了。” “老陈,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何尝不想过跟你联合,可是你别忘了。刘震天的势力已经今非昔比!” 罗树林的神情有些沮丧,就连他说话都有些低声下气。 陈霸先轻蔑地笑道:“呵呵,就算他拥有整个地下王国,你我强强联合,照样可以打败他。咱们优势可不是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 罗树林一声叹息,“你不要小看军统的实力,西北站长刘占元,申城站长常遇春,还有刘严冬,陆轩等人,哪个不是可以鬼子特务闻风丧胆的国家栋梁?” 陈霸先不耐烦地怒吼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到底什么意思?” 罗树林这才说出自己跟对方会见的意图,“老陈,不要再跟刘震天纠缠下去了好吗?让出你的地盘,退出这个怪圈。等我们两个退出江湖,刘震天就会发现他的劲敌是鬼子。倒是为了生死存亡,他就会反戈一击,专心对付敌人。如果咱们联手跟他对抗,他就会死掉。到时候,我们失去了一个对手,鬼子也失去了一个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8章 绝望的交情 陈霸先沉默许久,罗树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方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终于停止,他愤然说道:“老罗,你的脑袋被驴踢了吗?竟然大言不惭地叫我放弃对刘震天的敌意,让我原谅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要拿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危亡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骗我好吗?我断然不能接受你这种无稽之谈!” 罗树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说服一个处于深仇大恨之中的对手非一朝一夕所能奏效,非三言两语所说得通。 “我并没有老糊涂,我心里很清楚。这些年,中统和军统就像疯狗一样,在相互的撕扯打斗中,已经把各自身上携带的狂犬病毒传染给对方。” 陈霸先气得几度抓狂,他站在帘子后面骂骂咧咧地跳起来。 “你凭什么叫我看在刘震天实力强大的份上,就让我束手待毙?让我彻底忘记这些年他亲手造成的不共戴天之仇?” “老陈,先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罗树林的言辞恳切,态度温和。话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几乎感染了一直躲在帘子后面的陈霸先。 “这些年,虽然咱们产生交集的地方很少,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共党很穷。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也不多,最多能分给你西北的一座农家小院,几间破房,几只白鸡,几只山羊。这些都是我自掏腰包给你购买,当然以后我还可以陪你聊天唠嗑,气得你七窍生烟,血压升高。” “呵呵,就别等以后了,现在你都快要把我气死了。” 陈霸先气得咬牙切齿,他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大声咆哮。 罗树林并不为所动,依然保持冷静与克制。 他非常淡定地说道:“我可以让你过一个安详的晚年,不用再去跟别人勾心斗角。如果你不喜欢独处,我可以召集很多小孩子跟你说话,吵得鸡犬不宁。你可以教他们学一些东西,不过你身上会沾满他们的鼻涕和口水。虽然他们就像延河那些革命人士一样不太听人劝阻,但是每个人都很可爱。时间长了,你就不会再感到孤单。” 躲在帘子那边的刘震天默不作声,站在罗树林身后的莫凡也一声不吭。沉闷的气氛压抑了片刻,帘子里忽然传来一声长叹,对方似乎大发感慨,言语之中满是向往之情。 “唉,你说得我都心动了!养牛放牧,解甲归田也是人生快慰。” 罗树林忽然冷笑道:“你最好不要那句让我伤心的废话” 陈霸先冷声问道:“那你让我说哪句话?” 罗树林拿腔捏调地模仿对方的口吻,叫道:“莫凡,马上杀了他。” 躲在帘子后面的老者沉吟半饷,忽然开口怒道:“莫凡,杀了他。” 莫凡无所适从,他犹豫良久,然后战战兢兢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勃朗宁,缓慢地向罗树林靠近。他一边拉动枪栓,一边从墙角捡起半截废弃的棉花枕头压住罗树林的脑袋。 他这样做,可谓一举两得。既可以消掉怦然响起的枪声,又可以防止脑壳被打爆时喷出的血花飞溅到人身上。 罗树林虽然被蒙上双眼,但是他的听觉异常灵敏。当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猛然扯掉遮眼的黑布,十分警觉地左顾右盼。 莫凡见状,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抬起枪口一把顶住罗树林的后脑勺,食指下意识地靠住扳机,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余地。 陈霸先干咳两声,仰天大笑道:“莫凡,你不要着急。先让人家看我也无妨。” 莫凡随即向后倒退半步,眼睛已经没有束缚的罗树林瞪着面前那道厚重的油布门帘,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十分沮丧地喊道:“虽然我还看不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但是我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陈霸先不再言语,莫凡也不说话。罗树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沮丧,看来他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他双唇颤抖地问道:“老伙计,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名堂?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老朋友陈霸先?” “没错,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你的老朋友。” 陈霸先说话的语气冷若冰霜,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就像山洞里传出的回响。 罗树林绝望地问道:“刚才我答应你的那些条件是不是你最想过上的晚年生活?一个院子,几间房,几只鸭子,一帮人。晨起笑看天上云卷云舒,晚看天边日出日落,超然物外,宁静致远,远离喧嚣。” 陈霸先悠然肯定道:“没错,你所说的这些正是我很向往的晚年生活,可惜事与愿违,天公不作美。” “既然你想过上这样的晚年生活,就不应该搅这一趟浑水。牵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这是两码事,你不能相提并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罗树林愤然叫道:“就连刘震天那老家伙都不着急杀我灭口,想杀我之人只跟那件事有关。” 陈霸先并不说话,既不点头默认,也不开口否认。 罗树林侧过头,有意偏离那个对准自己脑袋的枪口,斜眼看了一下莫凡,轻声地问:“这件事情,你也不知道吗?” 莫凡微微抬举下垂的枪口,一言不发地摆出一副誓死效忠主子的无畏之情。罗树林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莫凡并不知情,如果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会叫他开枪打死你。” 罗树林近乎哽咽地说道:“老伙计,真想为你痛哭一场,可是我哭不出来。你为什么沦落到今天这种非常难堪的地步?” “看在旧情的份上,我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不把事情说破,如果不是革命的立场不同,你应该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还有一个孩子。要是他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他又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犯下的罪恶?” “呵呵,可惜我只有一个女儿,现在都不知道她流落何方。” “老陈,你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吧!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你距离万丈的深渊已经越来越近。如果再不收手,你就会万劫不复,后悔莫及。” 罗树林说完,情不自禁地唉声叹气。他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掌使劲地揉搓自己那张老脸,脸上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从陈霸先开始教唆莫凡准备杀死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感到莫名的悲哀。虽然他毫无畏惧死亡,但是现在他比死还要难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9章 螳螂捕蝉 站在帘子后面沉默许久的老者再次暴跳如雷地叫嚣。 “那你想叫我怎么办?我求助于你,就差跪地求情。你却以民族危亡的理由推脱,唯有让你去死,刘震天才心甘情愿地对抗鬼子。因为那王八蛋每天都喝咱们血,吃咱们的肉,比咱们更加强大。你死了,一了百了。我死了,万籁寂静。” 罗树林悲愤地说道:“我并没有让你去死,只是让你安度晚年,像个正常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虽然我杀不了刘震天,至少我还可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陈霸先大声怒吼道:“可惜一切都晚了!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现在你叫我那些手下何去何从?像莫凡这样出生入死的弟兄如何是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等着刘震天那些人千刀万剐?” 罗树林看到对方意气用事,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气愤填膺地骂道:“你的强词夺理就是一个胡编乱造的荒唐借口。不要忘了,中统和军统本是一家。只是这些年来,你跟刘震天明争暗斗,搞得双方势不两立,反目成仇。即使刘震天对你恨之入骨,他也不会对中统的人马赶尽杀绝。” 陈霸先顿时被骂道哑口无言,他犹如一只发怒的狮子,站在帘子后面虎视眈眈,始终不敢出来见人。 罗树林接着训斥道:“假如你我都死了,他们也不是无路可走。放眼全中国,不只是刘震天一个人单打独斗。莫凡可以去西北延河,即使他不愿意加入共党,也可以跟你一起安心生活。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厌烦了这种躲躲藏藏,打打杀杀的日子。” 说完,罗树林非常怜爱地看着莫凡,就像一个慈父心疼自己的小孩。莫凡长吁一口气,他缓慢地移开顶住罗树林脑袋的枪口。 因为对方几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出了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他的确已经厌倦这种提心吊胆,苟且偷生的日子。 “老陈,放下屠刀吧!我不要求你立地成佛,只要放下放下所有的仇恨,放弃所有的权势,回归一个老年人正常的生活” 罗树林一边望着那道不可逾越门帘,一边摊开手掌不停地摩挲自己的老脸,开始低声地哽咽。他一边哭泣,一边念叨:“祖国的少年没有学校,只有被人糟蹋的山川和大地。” 陈霸先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惊异地问道:“你说什么?” 罗树林叹了一口气,“想当年,咱们三人参加北伐战争的时候,经常用这句话自我勉励。谁知道,世事无常,曾经并肩作战的老友,都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曾几何时,咱们共同对抗敌人,出生入死,同甘共苦,怀揣梦想,解放中国。可是梦醒之后,什么都是浮云。” 陈霸先沉默良久,帘子后面隐隐传来几声叹息,紧接着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罗树林知道对方即将远走,大声喊道:“你先别走!” 他着急地站起来,可是腹部的伤口疼痛,导致肢体的动作延迟了一步。当他伸出右手准备掀开那道厚重的油布门帘时,一直默默站在背后的莫凡,随即出手猛击他的后脑勺,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即晕了过去。 经过地毯式的搜索,刘占元和常遇春所率领的军统人马,终于摸到他们所排查出来的中统据点。荷枪实弹的军统车队几乎血洗了老鬼茶馆所在的那条街区。 大街上枪林直立,弹雨纷飞。军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一个恹恹欲睡的车夫,垂头丧气地拉着一辆黄包车路过前来围剿的军统车队。他走到马路中间时,突然掉转车头,猛撞军统的轿车。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黄包车轰然爆炸。车架四分五裂,玻璃碎片飞溅,被撞击的轿车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烟尘四起。 车夫大喝一声,卧倒在地。早已埋伏在街边居民楼里的中统人马仿佛听到了命令一般,纷纷抄起武器,冲着军统的车队扫射。 密集的枪声顿时响彻街头巷尾,双方各自占据有利地形,开始蹲在街头火拼。乱飞的子弹所到之处,门窗破损,店铺残缺,满面狼藉。 面对中统的突然袭击,刘占元和常遇春指挥下的军统人马并不慌张。他们充分利用自己精良的武器装备沉着应战,逐个击破对方软肋。 猛烈的战火几乎吞噬了不堪一击的老鬼茶馆。 刘占元浑然忘我地打击着对面窗户里晃动的人影,看着子弹夹杂着血雨翻飞,脸上泛起一丝狂热与快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酐畅淋漓地战斗,所向无敌地杀人。 他一边痛快地射击,一边大声地呼喊:“抓住陈霸先!” 常遇春有些难为情地反驳道:“刘站长,我们的手下从没见过他,根本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刘占元随即改口喊道:“抓住里面所有的老混蛋!” 常遇春闻言,抬起手中那把汤普森冲锋枪,猛烈地扫射对面的居民楼。前天晚上,他还大言不惭地要求自己的手下停战,休整三天。可是现在,刚停火不到半天,就已经跟中统杀得热火朝天。 被莫凡打晕在地的罗树林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爆炸声几乎掀翻了这栋摇摇欲坠的楼房。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双手撑地,艰难地爬起,失望地撩开面前那道油布门帘。放眼望去,只见狭小的空间里,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陈霸先这只老狐狸早已从那扇紧闭的后门跑了。 罗树林无可奈何地退了出来,他伸手推了推刚才进来的前门,木门纹丝不动,已然被人从外面反锁。于是,他再次掀翻门帘,推开后门,发现后门也被人紧锁。 他不禁摇头苦笑,自言自语地念叨:“陈霸先啊陈霸先,你压根就不怕军统发现你的行踪,你这样搞,分明是想砍掉人家的脑袋。” 说完,他捡起地上一把躺倒的凳子奋力砸门,可是砸了半天,大门还是一动不动。加上年老体弱,身负枪伤,他几乎难以为继。 陆轩驾车搭载刘占元,冲出枪林弹雨,缓缓地停在老鬼茶馆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0章 困兽犹斗 刘占元接过陆轩递给他的弹夹,迅速地压入枪膛,抬起枪口一顿狂扫。猛烈的火力犹如暴风骤雨,剥开了逃上二楼的那家伙里三层外三层的掩护人员。 那个通往二楼的木质阶梯顿时千疮百孔,被打死的护卫人员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楼梯口,地上血流成河,场面十分惨烈。 杀红了双眼的刘占元停止了扫射,此时那个长得跟陈霸先有几分相似的家伙,正在哆哆嗦嗦地踩着楼梯上横陈的尸体往上爬。 刘占元冷笑一声,轻蔑地瞟了那个犹如寒风颤抖的可怜人,毫不犹豫地怒射出枪膛里仅剩的几发子弹。那个倒霉蛋立即四仰八叉地躺在楼梯上,几乎被打成蜂窝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 陆轩喜出望外地叫道:“站长,你枪法如神,终于亲手杀死了陈霸先那个老顽固,真是可喜可贺啊!在下实在佩服。” 刘占元看着手下那张高兴得几乎变形的国字脸,把握在手里的冲锋枪丢给他,微笑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被打死的这个人只不过是替死鬼。如果那个老家伙这么容易被我们打死,他刚开始跟司令对抗的时候早就死无全尸。你带队到那边去搜,陈霸先这只老狐狸最喜欢玩金蝉脱壳的鬼把戏。” 陆轩点了点头,随即带上几个人马,一边持枪警戒,一边仔细地搜查一楼房间的每个角落,认真地查看每个还没死透的伤员。 刘占元回头看了一眼各自散开的手下,独自转身走近楼梯口那个被他打倒的伤者,对方还在痛苦呻吟,垂死挣扎。 他一手拄拐,一手扳过那具频临死亡的躯体,一把扯下对方裹在脸上的围巾,一张嘴角渗血,脸色苍白的陌生面孔映入他的眼前。他左看右看,这个看似普通的家伙一点都不像那个老奸巨猾的军统死对头陈霸先。 正当刘占元尤为厌恶地推开那个替死鬼时,一楼的过道里忽然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砸门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一片沉寂的房子里显得十分突兀。刘占元知道八成是有人被关在房间里了。 他眉头紧蹙,拄着手杖,转身走向一楼的通道。谁知他刚走出几步,身后立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并没见到可疑的人影。砸门声几乎掩盖了那个轻微的响声。他并不在意,继续奋勇前进。 忽然,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杂货间房门微微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莫凡和两名手下仿佛幽灵一般钻了出来。 他们蹑手蹑脚地摸上二楼,行走的姿态就像银蛇在晃动。与外面时断时续的枪声相比,这三人显得尤为安静。 这无疑是一次乱中取胜的回马枪,莫凡及其手下想把对手杀个措手不及。他们每个人嘴里咬着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就连手上也攥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 刘占元仍然聚精会神地搜寻砸门声响起的方位,根本无暇顾及背后即将到来的危险。跟在他身后的军统警卫听见脚步声,猛然转身回头时,已被直冲过来的莫凡无声地掩杀。 莫凡挥舞手上那把反射冷光的刺刀在那名警卫的脖子上划开一个大约十厘米的口子,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洒而出,警卫悄无声息地倒地而亡。身后那两个随即快速地扑向刘占元。 刘占元虽不回头,但是直觉告诉他,背后有人偷袭。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转过身,右手迅速地扬起手杖挡住对方猛刺而来的匕首。左手快速地拔出手柄,将掩藏在手杖内部的短刀插入袭击者的胸膛。 被刺的那个家伙拼命地挣扎着,他不停地挥舞双手欲抢夺刘占元手中的武器。他的同伴见状,当下毫不迟疑地舞动匕首,捅向刘占元。 刘占元不敢恋战,他迅速放开那把插入敌人胸膛的刺刀,挥起左臂撩开对方刺来的匕首,右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摸索几下,然后拔出一把西北马帮惯用的短刀,出其不意地捅进对方的喉咙。 那家伙被刺伤的喉咙仿佛一个漏气的皮球呼呼作响,他绝望地楸住刘占元拿刀的手臂,拼死一搏。 闻讯赶来的莫凡看到自己的两名手下均已挂彩,他怒气冲冲地伸手臂弯掐住刘占元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紧握的刺刀从对方的肩膀向下猛刺。 刘占元背腹受敌,他挥动那只臂膀受伤的手臂牢牢挡住莫凡的刺来的刀锋。就在另一只手还被对方抓住之际,他伸出左腿,猛踢对面的那名中统。那家伙就像一个稻草人一般,重重地摔落楼下。 解决了那名揪住自己的手臂的敌人,刘占元迅速收回自己的右手。莫凡并不死心,他再次发力,挥刀猛刺。 情急之下,刘占元迅速地拉出袖子里掩藏的那条钢丝绳,使劲地缠住对方的刀刃竭尽全力往外拉扯。莫凡随即晃动脑袋,将嘴上紧咬的匕首,拼命向下行刺。 他们两个人相互奋力拉扯中,那条细如毫发的钢丝瞬间绷断,莫凡刺刀随即脱手,飞落在地。即便如此,刘占元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在手上的刺刀脱落之时,莫凡立即出手抓住含在嘴里的匕首,刺向他的心窝。 久经沙场的刘占元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就在对方的刀尖即将刺中之时,他一边架起胳膊肘击打对方的胳膊,一边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企图反扭刀尖刺向莫凡的心脏。 莫凡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他伸腿猛踢刘占元的假肢,在强烈的外力攻击之下,刘占元的假肢不堪一击,当即从接合处应声而断。 身体失去重心的刘占元狠劲地拖着莫凡向后摔倒,莫凡趁机将全身的重力连同刺刀向下猛压,拼尽全力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面对犹如泰山压顶般的袭击,刘占元怒眼圆睁,他盯着刀尖一点点向下逼近,眼看就要刺进他的胸膛,继而死在敌人的手里。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突然一个佝偻的人影,仿佛一只发怒的恶犬猛冲而至,将手里拎着的凳子猛砸到莫凡的身上。莫凡猝不及防,本能地滚落一旁,摔倒在地。 砸门而出的罗树林随手扔掉那张被他砸得只剩下骨架的凳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喘息。刚才那一顿猛砸,震得他的手臂发麻。 失去压力和束缚的刘占元回过神来,他大喝一声,一把夺过莫凡手里的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对方的胸口。 罗树林焦急地大喊:“手下留情,不要杀死他。” 刘占元等手里的刺刀完全捅进对方的胸膛后,才缓慢地转过头,犹如一只猛虎,大声地咆哮:“为什么不能杀死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1章 悲从中来 罗树林一脸茫然地看着满地的血泊和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双唇颤抖,无言以对。 被刘占元拿刀刺进胸膛的莫凡还痛苦地呻吟,垂死地挣扎。罗树林匍匐在地,十分艰难地爬到他的身旁,哆嗦地问道:“莫凡,莫凡!可怜的孩子,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莫凡已经奄奄一息,他强忍剧痛,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刚才,陈先生……在房间里……跟你……说了什么?他……想到底想干什么?” 罗树林盯着对方那张死有余辜,死心塌地效忠主子的年轻脸庞,情不自禁地唉声叹气,轻描淡写地答道:“你们的陈先生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为你们的前途和未来操碎了心。” 话音刚落,莫凡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靥,紧接着他的神情开始涣散,瞳孔开始放大,气息逐渐微弱,这个年轻的生命在流逝。 余怒未消的刘占元一脚踢开罗树林,他拄着手杖,猛然伸手扳起莫凡的身体,愤怒地撞击二楼的栏杆。在外力猛烈地撞击之下,莫凡的脑袋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卡在木质的栏杆夹缝中。 杀红了双眼的刘占元犹如一个歇斯底里症发作的疯子,他怒不可遏地抬起仅存的左腿,发了疯一般猛踹莫凡的胸口和腹部。一直踹到对方脑袋耷拉,气绝身亡。 刘占元踢完之后,似乎还不解气。他恶狠狠地瞪着趴在地上的罗树林,看样子恨不得把对方踩成肉酱。他咬牙切齿地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叫我手下留情?不要杀他灭口?” 罗树林表情木讷地看了看对方,又转头看了看那具几乎被对方踢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然后摸了摸自己即将散架的腰杆,脸色阴沉地答道:“因为他是你的前辈,他资格比你老。想当年,他在战场上打倒北洋军阀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还穿着开裆裤,跟自己的小伙伴蹲在地里玩泥巴。况且你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其实刚才他杀你的时候,一直在犹豫不决。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心中的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呆呆地看着罗树林,只见对方战战兢兢地脱下自己的上衣,小心翼翼地盖住那张死不瞑目的老脸。 他冷冷地叫道:“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在他杀我的时候,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一声不吭地死在他手里。” 罗树林坐起身子,冷笑道:“你也不要觉得自己很无辜!其实你们都是各为其主,都是为了主子而相互撕咬,自相残杀的疯狗。” 刘占元低头沉默,他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些被杀死的中统。面对罗树林充满挑衅的话语,他无动于衷。因为这种挑衅根本就是隔靴搔痒,始终挠不到重点,令人哭笑不得。 而神情沮丧的罗树林,心中的怒火仿佛在熊熊燃烧,为了那些无辜死亡的生命,为了刚才跟陈霸先达成的深切共识,也为了已经变了味的人生理想。 他紧接着气愤填膺地叫道:“刘占元,老夫一直觉得光明磊落,内心单纯,干净整洁,所以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是刚才我看到你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就像一条染上狂犬病毒的疯狗。” 话音刚落,原本心情平静的刘占元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刚才的厮杀距离太短,时间紧迫,根本没机会用枪。现在他杀气腾腾地拔出别在腰间的那把勃朗宁,顶住罗树林的脑袋,暴跳如雷地大声叫嚣。 “都快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你已经准备一文不值,一天比一天贬值。等哪天我确定你只是来游说之时,就是你的死期。” 两人在怒气冲天里,相互推推搡搡。罗树林根本就不惧怕对方顶住脑袋的枪口,他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推开刘占元的身体。已经失去一条假肢的刘占元顿时被他推得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老夫死不足惜,也不敢在你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的军统面前谈什么人生价值!既然你们杀得这么投入,咬得那么彻底,我就不应该到这里来打扰你们!还给你们带来那么多麻烦。” 罗树林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声怒吼,一边步履蹒跚地走下遍布尸体和斑斑血迹的楼梯。那蹒跚的脚步和落寞的身影愈发让他显得苍老,原本乘兴而来,企图说服军统和中统化干戈为玉帛,共同抗日。如今被却对方双重打击,求和美梦破灭,他败兴而归。 刘占元望着对方佝偻的背影走下楼梯,毫不犹豫地拉栓上膛,举枪瞄准罗树林。闻讯赶来的陆轩带着几个手下扑了个空,他们悻悻地经过一楼的通道,诧异地看着夹在栏杆里的尸体,以及眼前对峙的两个人。 “来啊!你们有种的开枪打死我啊!我希望你们像个人,可是你们却自相残杀,我唯有以死谢罪!” 他们诧异地听着罗树林叫骂。虽然他们对罗树林的油嘴滑舌,阴险狡见惯不惊,但是当真没见过他如此刚直不阿,性格暴烈。 刘占元微微抬起的枪口在不停地颤抖,因为那老家伙撕心裂肺地哭喊让他揪心不已,始终无法下手。 “本来我们可以让鬼子的鲜血染红大地,可是你们却用国人的鲜血涂抹天空。内忧外患,国将不国,你们情何以堪!” 罗树林一声声地呼喊,犹如鬼哭狼嚎,震人心魄。 刘占元索性收起勃朗宁,还枪入套。 被困房间时,费劲地砸门,加上心情悲愤,导致罗树林本就没得到治疗的伤口再次崩开,他腹部那块血印正在逐地向外扩张。 失去假肢的刘占元端坐在楼梯上,陆轩和几个手下神情漠然地站在楼梯下,他们面无表情地盯着罗树林艰难地走了出去。罗树林所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你们马上跟着他,不要让他跑了!” 刘占元大声地命令,姗姗来迟的刘严冬带上几个手下跟了出去。陆轩和他的手下,还有申城站的人马肃立楼下等待他的下步指令。 “你们赶紧去帮我找一条假肢!” 刘占元看着自己悬空的裤管,若有所思地吩咐道。他看着地上遍布的死尸和已经凝固血渍,感到有些恶心和疲劳。一股莫名的自卑感袭上他的心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2章 漏网之鱼 那些被刘占元从人群里撵出来的家伙神色淡然,脸色平静得就像个没事人一般,看来他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这种视死如归的状态,赵建国多么的熟悉,因为这是一种为信仰和自由而战的革命精神。这种精神坚不可摧,永远打不垮,即使付出生命他们也在所不惜。 他把头压得低低的,不忍直视他们那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神。他知道这些人当中可能也有自己的革命同志,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势单力薄,莫能助。 刘占元依然不厌其烦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那些被他列为共党嫌疑而撵出队伍的人,已经被他撂在一边。 他们进退两难,似乎在等待敌人的审判。很显然他对那些人早已失去兴趣。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些人人自危的家伙。 “副帮主,共党分子已经找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到几个像样的人。前面几个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替死鬼,杀了他们也是浪费子弹。下面,咱们开始清查小本鬼子的细。” 刘占元随口吩咐,张大民和几个手下奉命而行,他们十几双眼睛开始细致地审查还没排除干净的人员衣着和容貌。 本鬼子的容貌特征跟蚂拐镇当地的居民差别不是很大,但是他们眼珠凝白,眉毛浅红,皮肤光滑。即使经过乔装和打扮,明眼人一看便知。刘占元虎视眈眈地扫视人群,人们还是那么泰然自若,静如处子。 他咬了咬牙,沉声静气地说道“福井双雄,你小子打算在人群里躲到什么时候在申城时,你可没少帮主子小林志野两肋插刀,冲锋陷阵,人送外号不死双雄。前两天,你带着两名手下来到这里。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人群里寂静无声,犹如一潭无尽的死水,微风吹不起半点漪涟。刘占元紧蹙眉头,摸了摸鼻子,搓了搓拉渣的胡须,目视前方,额头上扬,仿佛对天说话,“福井双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玩这种低级的躲猫猫游戏,有意思吗就你那蹩脚的易容术也想瞒天过海,蒙混过关你两边的假眉毛都快要贴到额头上了你脸上涂的那玩意儿是石灰粉吗” 话音刚落,安静的人群里突然一阵动,站在队伍后面的那厮暴跳如雷,他使出浑解数,拼命地推搡站在前面的众人,原本整齐有序的队列被打得一片混乱,由于外力的作用下,人们挤作一团。 那厮趁着他临时搭建,用来阻挡子弹的人墙尚未推倒时,慌不择路,撒腿就跑。他沿着马路大约跑了几百米,回头看到后并没有人追赶,也没有人开枪击。于是,他转头扎进夹在楼宇之间的破旧巷子里,试图通过走捷径的方式逃出蚂拐镇。他一边飞跑,一边随手捡起地上陈列的杂物向后抛掷,以此阻挡追兵。 一时间,他所经过的路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废旧的破箱子,有被人遗弃的鸡笼,也有横七竖八的木条。总之巷子里摆放的,他能搬得动的物品,统统地抛在脑后。 刘占元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狼狈相,满脸不屑地朝地上狂吐一口唾沫,“呸,这王八蛋跑得比兔子还快特么地也敢叫不死双雄这分明是一只贪生怕死的狗熊嘛” 张大民望着福井双雄远去的背影,立即接过话茬,忧心忡忡地问“帮主,咱们为何不追如果再不去追,恐怕那只狗熊就跑了。到时候,恐怕咱们连狗毛都捞不到” “哈哈,副帮主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本座自会有安排。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 刘占元放声大笑,张大民尴尬地笑了笑。 福井双雄安然无恙地跑出了蚂拐镇,他站在高坡回头望着后的街道上聚集的人群,眼前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沉默的大多数。他暗自庆幸自己刚从人堆里成功逃脱,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心有余悸地走下路,远离小镇,往西北方向的原野而去,只要穿过前面的小树林,就可以安地脱离险境。 行走间,他时不时警觉地向后张望,确定后无追兵之后,再继续前进。眼看距离前面的小树林越来越近,他喜出望外地加快前进的步伐,几乎忘却了饥饿与疲劳。他不停地奔跑着,十分欢快地越过脚下的沟沟坎坎,朝着申城的方向一路飞奔。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前方的林子里冲出两匹战马,骑马之人黒巾蒙面,穿粗布长衫,副武装,穿找打扮跟刘占元的手下无异。福井双雄吸了吸鼻子,然后下意识地摸索藏在腰间的西北短刀,做好进攻的准备。 那两个马匪策马冲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左右开弓,举枪速,子弹仿佛长了眼睛,沿路追打目标。只有两条腿的福井双雄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儿,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尽管他采取了迂回曲折的战术,最终还是被对方的子弹打中小腿。他打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险些摔倒,绝望而无助地转头看着不断向前bi)近的战马。举起短刀,将要自绝亡。 马匪见状,随即补了一枪,打落他手里的武器。福井双雄捂住流血的右手掌,跪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奋力爬起,继续向前移动。 忽然,马儿嘶鸣,凑到前来,一个马匪扬起绳索牢牢住他的上半,生拉硬拽地拖了回来。手脚受伤的福井双雄仿佛一只死狗随着跑动的战马淹没在滚滚的黄尘中。 马匪们拖着福井双雄路过**驻地的营门时,里面的士兵们仿佛看戏一般,翘首观望。 福井双雄就这样被他们拖回了原地。他cāo)着语骂骂咧咧,头上的假发和眼睛上的假眉毛也不知道掉哪去了,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原本灰白的脸色也沾满了黄泥,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赵建国悄悄地望着被马匪们抓回来的福井双雄,不偷偷地摇头苦笑。原来这王八蛋就是前天早上在通铺里拿刀挟持他的马匪同党,就是那个熟练的翻找罗树林的行李和他箱子的家伙,那只他一直寻找的漏网之鱼。 刘占元咬牙切齿地冲上前,挥起拳脚,劈头盖脸地暴打一顿,一边打,一边恐吓道“特么地,你给我老实点,别在我的地盘上说你们的鸟语,你以为我听不懂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说中文” 福井双雄惨叫不已,嘴里仍然说着语一直骂个不停。刘占元顿时恼羞成怒,飞起一脚踹到对方的裆部,叫骂声瞬间变成撕心裂肺的呼喊。福井双雄仿佛一只煮熟的龙虾蜷缩在地,吐出几口鲜血,只觉得肚子里犹如翻江倒海,非常难受。 刘占元一把楸住他那个光秃秃的脑袋,沉沉地问“你到底死了没有趁着还有一口气,赶紧如实交代,也许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福井双雄连忙挣脱索,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东西,由于腿部受伤,伤口的肌粘连裤子,他掏了半天没找到。刘占元一把拽住他的左手向后反扭,从他口袋里搜出一小包白色颗粒的药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3章 诛杀汉奸 军统的申城站长常遇春和他的副手刘严冬,终于鼓足勇气往里走。他们满脸堆笑地走向申城商会的会长刘业荣。 面对他们的到来,刘业荣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因为他跟常遇春和刘严冬两人见过几次面,如此一来二去,也算是认识了。虽然谈不上朋友,但是彼此并不陌生。 他们肩并肩地走到刘业荣的面前时,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古怪和诧异。原本老气横秋的脸色立即愁云密布,他大怒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茶话会都结束了,你们才姗姗来迟?快走快走,恕不接待,记得下次早点来。” 常遇春扬起眉毛,近乎献媚地笑道:“多谢刘会长提醒,承蒙几次关照,在下不胜感激。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这次来不是喝茶,而是找人。” 刘严冬指了指门外站立,持枪警戒的手下,连忙陪笑道:“会长,外面那些弟兄都是我们自己人,您老不用大惊小怪。” 刘业荣脸色阴沉,他瞪着他们两人,冷静地质问:“自己人?你们兴师动众地到我这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自己人?难道这里……” 常遇春若无其事地安慰道:“会长,不必惊慌!他们都是中国人,不是你刚才辱骂的鬼子,其实我们有公务在身……” 话还没说完,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副手,冲对方使了一个眼色。 刘严冬心领神会,他一个箭步上前,凑到刘业荣的耳边,悄悄地叫道:“会长,我们在追捕汉奸,为民除害!麻烦您老积极配合。” 刘业荣愣了一会儿,茫然四顾周边监视他们的军统,满脸疑惑地问:“这里都是一帮吃饱了撑着的老家伙,大家饱食终日,各自安好,哪来的大汉奸?” 常遇春压低嗓门,附在对方的耳边,小声提醒:“没来之前,我们已经抓了几个人,有一只漏网之鱼跑到这儿来了。” 刘业荣半信半疑,“不会吧?你的意思是申城商会里潜伏汉奸?” 常遇春看到对方质疑的眼神,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发痒的头皮。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家伙可不是那么好惹,要是把他惹急了,等下就不好收拾残局。 他想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汉奸卖国求荣,不可饶恕,罪该万死。” 刘业荣咬牙切齿地大骂。他转头瞟了一眼那些喝茶饮酒,听歌唱戏的会员,脸上露出嫉恶如仇的神态。 他板着脸,毫不犹豫地叫道:“你们尽管放心地查找,找出了可以就地正法,决不轻饶,不用给我面子!” 常遇春和刘严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似非常难缠的老家伙,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他们的要求。当下两人满脸惊愕地看着刘业荣,一时半会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躲在隔壁通道里窥视的刘占元满脸不屑地冷笑道:“陆轩,你看到没有?放眼当今世界,像他这样富有正义感的爱国人士已经十分罕见。你不觉得这老家伙的行为有些反常吗?” 陆轩头也不回,双眼依然凑近墙上那个只有一根手指头般大小的缝隙,他一边窥探隔壁的动静,一边平静地回应道:“站长,这老家伙向来都是这样嫉恶如仇,对汉奸深恶痛绝,巴望人人得而诛之,他才感到痛快。因此,商会里了解他的人,都在背地里叫他冷面会长。” 刘占元狞笑道:“只是他那张老脸忽然冷得有些不太厚道,实在让人怀疑。何况汉奸还没找到呢?仅凭一面之词,他就这样了。你说我像个汉奸吗?” 陆轩听了,一头雾水,他惊讶地转脸看了刘占元一眼,毫不迟疑地答道:“不是!你怎么问这种古怪的问题,咱怎么跟汉奸扯上关系?” 刘占元轻轻地拍了拍陆轩的肩膀,愠怒道:“你这个笨蛋,我是说新身份贺鲁,不是咱们自己。” 陆轩这才恍然大悟地叫起来:“贺鲁就是一个十足的大汉奸。” 刘占元提出自己的疑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冷面会长刘业荣还跟大汉奸贺鲁做生意?” “这个也不奇怪,因为贺鲁是申城商会副会长曹国舅牵线搭桥而认识刘业荣。曹国舅是刘业荣的老搭档,他向自己的老朋友介绍贺鲁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当时他还不知道贺鲁是个汉奸。” 陆轩连忙解释,刘占元不禁扑哧一笑。 “曹国舅这个老王八到底是哪个?你给我指认一下。” 陆轩眯起眼睛,神情专注地查看隔壁那些老家伙,然后大失所望地叫道:“他根本就不在里面,可能还没来吧。” 话音刚落,忽听茶馆的门外传来一阵怪异的笑声,声如洪钟。对方先是冷哼几下,接着嘿嘿发笑,然后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听了让人觉得十分做作,而又非常讨厌。这种怪声怪气的笑声让人听了,就觉得来者是一个贼眉鼠眼,鼠目寸光的奸诈小人。 陆轩随即转头看了一眼刘占元,轻声叫道:“站长,请注意观察!曹国舅这老王八蛋终于来了。” 刘占元下意识地紧贴墙缝,目不转睛地向里窥视。只见申城会长刘业荣脸色阴沉地瞪着茶馆门口。 门口到大堂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风,要看到外面,他必须伸头张望。 来者就像跟人捉迷藏一般躲在屏风后面,大声责怪道:“刘老根,我买来的西湖龙井到底喝了几壶?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背着我喝茶,难道一点都不感到害臊吗?喝了那么多,你一点都不感到尿涨吗?” 刘业荣冷哼一声,随即开口臭骂道:“曹瘪三,你来得那么晚,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快点滚进来,我有好事找你商量!” 曹国舅冷笑道:“我才不进去呢?你有好事从来就没想到我!既然请来了戏班子,却又为何不见人唱戏?肯定没啥好事,让一帮老家伙听你唠唠叨叨,就别把自己当做孔圣人了好吗?” 刘业荣知道曹国舅这滑头一直站在门外观望,八成是在观察他们的动静。只好采用激将法,反其道而行之。 他朗声叫道:“其实也没什么好事儿!我们这帮老家伙正在被几个彪形大汉拿枪威胁绑票,你赶紧逃命去吧!不要管我们了!出去后,记得找人来给我们收尸,以前你欠我的那笔钱刚好给大家买几口棺材。” 没想到这一招果然奏效,曹国舅偏不上当。 他随即开口冷笑道:“呵呵,鬼才相信你的屁话。既然我都来到门口了,自己买的龙井茶为什么就不能喝?我倒要看看你那倒霉样……” 曹国舅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里直走。他刚转头跨过屏风后面,顿时愣住了,原本那个趾高气扬的神态立即变成了缩头乌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4章 不速之客 站在屏风后面警戒的两个军统随即包抄而至,牢牢堵住曹国舅的退路。曹国舅犹如一只瓮中之鳖,进退两难。他抬眼看了看身后,发现无路可退,又瞧了瞧冷眼旁观的刘业荣,不禁摇头苦笑。 刘业荣哭丧着脸,幸灾乐祸地叫起来:“你不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也不要怪我不提醒你。刚才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进来,可是你偏不听。现在你都看到了吧?土匪绑票,只要赎金。” 曹国舅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他立即见风使舵地随声附和道:“想要赎金还不容易,老子车上有钱,我这就出去拿来。” 说完,他掉头就走。 刘业荣知道这老小子使诈,随即开口叫道:“你们不要听信他的鬼话,这老家伙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从来都是到我们茶馆蹭吃蹭喝,他身上要是带有半个子儿,你们可以砍掉我的脑袋。” 说完,曹国舅还没迈出两步就被身后的军统堵住去路,他如丧考妣地转身向刘业荣大吐苦水。 “刘老根,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怎么时候学会了损人利己的鬼把戏了?土匪想要赎金也得找个人跑到外面去拿吧?” “彼此彼此,这鬼把戏也是从你曹老爷那里学来的。刚才我已经跟这位好汉商量过了。” 刘业荣随即冲着常遇春拱了拱手。 “他们说你曹老板家大业大,财大气粗,家有良田上千亩,房屋上百间,号称申城本地的财主。偏偏你这老家伙向来言而无信,不太可靠,只好让我这个诚实守信的会长回去拿钱。” 常遇春一边摇头苦笑,一边拱手抱拳还礼,算是默认对方的逢场作戏。曹国舅将信将疑地左顾右盼,东张西望。 看到刘业荣神情认真严肃,老会员们表情似笑非笑,军统们面无表情。曹国舅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叫道:“呵呵,刘会长!你到底跟我开什么玩笑?你们是不是串通了哪个戏班子故意整我?请问这道具从哪借来的?” 说完,他壮着胆子,伸手捅了捅身旁站立的一个军统手持抢眼。刚碰两下,他就惊吓得随手扔掉自己的拐杖。 “刘会长,你想搞死人啊?真枪也敢拿出来玩儿?” “呵呵,你我生逢乱世。如果能玩真枪,我们就不用受那鬼子的窝囊气。老子就算捐出部家产,也要崩死那些王八羔子。” 刘业荣忍不住破口大骂,紧接着他伸手指了指常遇春和刘严冬。 “老曹,你抬头看看这两位好汉,之前你们曾经见过几次面。” 曹国舅一脸惊讶地望着常遇春和刘严冬,疑惑不解地问道:“两位看起来有些面熟,就不知道在哪见过?恕我健忘,请问在哪高就?” 常遇春和刘严冬两人并不言语。刘业荣立即凑到曹国舅的耳边,悄悄地耳语几句,曹国舅顿时面露惧色,即刻闪身退让,避之唯恐不及。他一边连连摆手,一边矢口否认。 “就他们两个?我可没见过!刘会长你怎么跟这些人走到一块了?小心晚节不保,惹祸上身,会掉脑袋啊?” “呵呵,你曹瘪三什么时候这么胆小如鼠了?虽然你是小人,但是人家诛杀汉奸,又不是找你!你怕什么?再说汉奸跟你没关系?” 刘业荣好言相劝,曹国舅还是不依不从。 “不认识就不认识!你不要再说了,咱们讲究追本逐利,你为何趟这浑水,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你就多长点心吧!” “人家杀鬼子,又不是杀你。你怕什么呀!” “无论杀谁,对我都没什么好处。到时候我血本无归,倾家荡产,老命不保,傻子才会干这种缺德的蠢事!” 曹国舅还是不松口,刘业荣跟他就这样纠缠着,喋喋不休。争来论去也没得出个所以然。看样子就像有意为之,表演双簧,拖延时间。 常遇春和刘严冬上上下下地审视着老鬼茶馆大堂里的每个老家伙,直看得头晕眼花,也没看出个究竟。 即使陈霸先这老狐狸就算混在人堆里,他们也看不出来,因为两人根本就不知道那老家伙长得怎么样?他们压根就没见过 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也没有任何可行性的识别手段。 就连一直躲在隔壁通道里偷窥的刘占元都看得有些不耐烦,他冷哼一声,起身离开观察的位置,转头瞟了陆轩一眼,小声抱怨道:“我可没有兴趣站在这里,偷听那两个老王八有模有样地表演对口相声。还是让常遇春在这里跟他们耗下去吧!咱们现在就回纽斯顿酒店。” 说完,刘占元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沮丧。这是他们第九次刺杀老狐狸,可至今人家长什么样,竟然没人知道。 刘占元垂头丧气地出门而去,从西北而来的那几个手下也紧随其后,他们犹如斗败的公鸡,一个个无精打采,各自沉默地走着。 陆轩回到车旁,打开所有的车门。众人默不作声地钻进各自的座驾。司机启动车子,轻踩油门,驾车缓缓而行。刘占元的车队就这样身心疲惫地无功而返。 车子刚拐过第一个路口,眼尖的司机忽然放慢车速缓行。因为前方的路口,列队站立几个身着便装的陌生人,他们一个个表情怪异,隐隐露出一股杀机。 大街之上,行人稀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样的队伍堵在路口,肯定不怀好意。远远望去,他们身上的黑色雨衣在苍茫的雨雾中闪着冰冷的寒光。很显然,这帮人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 默默坐在车里,观望窗外动静的刘占元也看出了前方出现的异常情况。他下意识地伸手到怀中,握住别在衣服里面的一把勃朗宁。 陆轩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小声提醒道:“站长,外面那帮家伙是小林吉野的人马。咱们提高警惕,小心有诈。” 刘占元盯着站在队伍前面的那个人,轻蔑地笑道:“站在前头的那个王八蛋就是小林吉野本人!没事儿,咱们正常行驶。到他面前时,停一下。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贵干?” 陆轩继续驾车前行,站在路口的队伍看到车子靠前,毫无防备,一个个鞠躬静候,看样子就像仆人恭迎主子大驾光临。 车头逼近队伍的跟前时,刘占元轻轻地拍了拍驾驶座的头枕,示意陆轩停下车子。待车子停稳之后,他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请问阁下就是小林吉野。”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5章 鬼子的交易 小林吉野点了点头,表示默认。那家伙表面看似温和,骨子里却阴冷无比。只有事非经过之后,才知对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语音标准而地道。不过他说话时,书面语多于口语,让人听起来就像在背诵台词。 他微微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刘先生,我们阅读过有关您的资料,得知阁下为人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不知道您可不可以赏脸到那边的小店品茶面谈呢?” 说完,小林吉野立即回头看了一眼。刘占元顺着对方所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的身后有一家格调淡雅的铺面。 从外观来看,已经看不出之前的店铺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此刻早已被他们改造成一间临时的茶馆。 刘占元听到对方说得那么拗口,有些不耐烦地叫道:“你可不可以说得简单些,要绕那么多圈子,说了大半天,还是没说到重点。” 小林吉野想了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道:“其实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阁下做一下说的是偷袭你们车队的那笔旧账吗?” “对,大家都是明白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就别鼓捣这些茶艺了,看得我心烦。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或者流下半滴血,你就准备给那些手下收尸吧。” 刘占元恐吓的话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小林吉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笑吟吟地说道:“刘先生不必动怒,我们不想死掉任何一个人。再说阁下只不过失去了一个司机,为了向您表达深深地歉意,没来之前,我们已经放走了军统潜入皇军内部刺探情报的单国良。您要知道,军统培养一个专业的情报人员可比培养一个知识分子还要费劲儿,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刘占元听了,感到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感到有些欣慰。因为这是一个利好的消息,毕竟单国良和张大民一样都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话虽如此,刘占元并不因此感到满足,他鄙夷地笑道:“呵呵,你们上次的偷袭可不仅仅是枪杀了我一个司机那么简单!” 小林吉野冷哼一声,狞笑道:“哈哈,刘先生真是锱铢必较!你说得没错,上次的行动,我们差点杀死罗树林。要不是您出手相救,他早就死在车里。阁下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共党跟我们算账吧?” 刘占元心情烦躁得嘴巴都干了,他端起面前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冷笑道:“只要我感到高兴,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小林吉野端起茶壶,倒满刘占元面前的茶杯,微笑道:“呵呵,刘先生!您别忘了,军统的刘司令可能不会高兴。他以一命换一命的游戏规则只不过是为了维持生态的平衡,并不是为了狭隘自私的报仇雪恨。其实说了那么多,落在您手里的罗树林也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刘占元冷冷地问道:“这半条命还值多少钱?一个单国良?” 小林吉野伸出一个巴掌,淡淡地答道:“何止一个,五个!” 刘占元大吃一惊,他倒吸一口冷气,不禁陷入沉思。在这个到处都是渗透与反渗透,潜伏与反潜伏,敌特横行的年代里,五个单国良顶半条命已经是非常惊人的数字。 不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叫道:“到现在为止,军统被你们逮住的情报人员,恐怕也就只有五个人吧?” 小林吉野看到对方终于松口,随即和盘托出附加的条件,“对!前后加起来也就五个。不过,如果你们愿意,我们还可以加上一条路。” 刘占元瞪着对方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哪条路?” 小林吉野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你们在申城一带专门用于运输武器装备和作战人员的水路被我方阻断了!不过,我可以撤回这条路上所有布控的岗哨,把它归还你们。” 刘占元尤为轻蔑地发问:“五个军统加一条水路,这就是你们今年的全部战绩?” 小林吉野仰天大笑道:“哈哈,看来阁下也有些心疼啊?” 刘占元半信半疑地问:“你们为什么用全年的战绩换一个半死不活的共党?这有什么意义吗?” 小林吉野忧心忡忡地说道:“因为我们无法从你们的手上抢走那个老家伙,任何的冲突都会导致你我双方全面开火战斗。想必阁下也非常清楚,我们在申城还有多少人。如果不动用皇军部队,哪怕是申城站长常遇春,随时都可以消灭我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6章 临终关怀 刘占元板着脸,冷笑道:“答非所问,刚才我可不是这样问你!” 小林吉野伸开弯曲的双腿,坐到自己的膝盖后面,开口淡淡地说道:“我看得出阁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您可知道罗树林的半条老命为什么值那么多吗?因为根据我方掌握的情报显示,他就值这个价!” 刘占元纳闷不已,疑惑不解地问:“哦,不妨给我们分享一下你所掌握的情报,这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正如您所见,别无他求。” 小林吉野就在像打哑谜,刘占元平静地听着对方那张奸诈狡猾的鬼脸,若有所思。他从来就不相信目之所见,因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很多时候,假象往往掩盖了事实的真相。尽管这些日子的相处,罗树林的言行举止深深印入他的心田。 彼此沉默许久,小林吉野又泡了一壶茶,才不慌不忙地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额上紧蹙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麻绳。 “假如罗树林把军统,中统和共党三方联合起来,共同抗日,申城这块地方就显得捉襟见肘,恐怕我们的山鹰社再也没有藏身之地。” 刘占元仍然安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微微上扬的嘴角逐渐泛起一丝冷笑,笑容几乎包含了所有的悲伤与愤怒,怜悯和同情,以及罗树林迄今为止所带来的深刻影响。 小林吉野惊异地盯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也不知道这个神情古怪的中国人到底在想什么?脸上复杂的表情几乎让人捉摸不透。 沉默了一会儿,刘占元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他边笑边问:“难道你想为这个并不存在的危险付出一定的代价吗?如果共党和军统,中统三方联合作战,我可以让申城江的河水倒流,河鱼部死光。” 小林吉野摊开双手,站了起来,急忙答道:“对,我愿意为此买单!只要你肯开个价,我都愿意接受。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 刘占元立即收敛笑容,脸上阴沉地看着对方。他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不是在开玩笑,只要他随便说出一个让人可以接受的数字,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花钱。否则人家也不会专程找他谈判。 可问题是这是一桩无形的买卖,其中存在很多不可控制的因素,以他目前的权利范围还不能完掌握,很多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刘占元瞟了对方,然后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 小林吉野不说话,也不阻拦。他默默地目送对方带队坐车远去的背影,沧桑的脸上愁云密布。 直到刘占元的车队消失街头,他才回过神来,望着冰冷而空荡的茶馆,猛然伸出手臂,一股脑儿地将茶几上的杯子和水壶横扫在地。 军统的车队沐浴着冷冰冰的雨水回到目的地,刘占元的身上还裹挟着满身的雨丝,他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也带着一肚子的烦恼与忧愁,焦躁不安地推门下车,径直走进纽斯顿酒店。 大堂经理热情洋溢地把身子完成一个九十度角,深深地向他鞠躬问好。刘占元熟视无睹,旁若无人地迈步走过。身后紧跟而至的手下仿佛阴魂不散的游魂如影随形。 刘占元焦躁不安地转头怒视,他们仍然若无其事地跟着。他只好扬起手杖驱赶,他们挠了挠头皮,非常识趣地呆立原地,让他先走。 他烦躁地走向罗树林所在的那个房间,靠近房门时,有意放慢脚步,尽量将脚步声压低,生怕打扰了老家伙的美梦。 他下意识地扬起右手,做出一个敲门的动作。可是手掌刚伸到半空,他又犹豫了,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们还在茶馆时,罗树林大发雷霆的模样。他只好收起自己的右手,唉声叹气地回自己的房间。 报务员仿佛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刘占元回头看时,吓了一跳,冷不丁地猛拍对方的脑门,发泄心中的怒火。 报务员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硬着头皮叫道:“站长,司令来电。” 刘占元从对方脸上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这是一封非比寻常地电文。于是,他转身走向通道的一个僻静的角落,以免隔墙有耳。 报务员紧跟而上,双手摊开电文,轻声念道:“司令来电,电文内容如下:立刻杀了罗树林,竭尽力对方陈霸先。”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他一点都不感到突然和惊讶。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命令总有一天会到来,这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他早有预感,早就做好心里准备。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早上罗树林买早餐给他吃的情景,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罗树林还曾经跟他说过,不少人对老家伙还活着感到坐立不安,其中就包括司令在内。司令也巴不得老家伙早点死。 刘占元默默地低头沉思,每当他即将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总是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以前的副手张大民曾经说过他这个致命的缺点,现在老毛病又犯了。身边已经没有张大民时刻提醒,懊懊丧与恼怒充斥心间,他思想斗争了许久。 最后,他才咬咬牙,吩咐道:“你马上派人去见小林吉野,把我的意思转告他,我可以跟他做那个之前商定的交易。” 报务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领命而去。 刘占元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天空阴云密布,他的心间仿佛布满了阴霾。耳边仿佛回荡着罗树林掷地有声的呐喊:“本来我们可以让鬼子的鲜血染红大地,可是你们却用国人的鲜血涂抹天空。内忧外患,国将不国,你们情何以堪!” 他不禁发出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地返回自己的房间。经过罗树林的门口时,他愣住了。 躲在房间里的罗树林神志不清地靠坐在椅背上,腹部渗出的鲜血早已凝固,伤口的周边仿佛涂上一层乌黑的泥巴。 刘占元终于鼓足勇气,轻轻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往里走,然后随手关上房门。 他站在门口望了一眼墙上悬挂的欧派字画里镶嵌的铭文,才转身走向罗树林。只见对方半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仿佛在沉睡。 刘占元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陆轩专门为他准备的止痛药,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转身端起柜子底下的水壶,倒了满满一杯温水。 貌似沉睡的罗树林忽然开口叫道:“小伙子,谢谢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7章 深入骨髓 刘占元顿时吓了一跳,握住杯子的右手下意识地颤抖了几下,杯里斟满的热水立即溅到他手上。 不过,他并不在乎灼热的疼痛,只是轻轻地甩了甩右手,没好气地责骂道:“你还没睡觉,就不要装神弄鬼好吗?” 罗树林直起身子,非常憨厚地笑道:“小伙子,谢谢你送来的止痛药。现在我的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捂着肚子,摆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即使不用查看,刘占元也知道这老家伙在撒谎。 他转身背对罗树林,愣了几秒钟,随手扔下水壶,哐当一声响,壶底墩地,不过壶里并没有水滴溅出,怦然而起的响声顿时吓得那老家伙赶紧缩回自己的脑袋。 罗树林嬉皮笑脸地叫道:“赶明儿,我想再出去一趟,也是一个人。不过,我不会像今天这样跑掉,因为我老了,早已经跑不动了。” 刘占元摆了摆手,烦躁不安地说道:“去吧,赶紧去吧。你再不去,就没时间了。” 罗树林尤为庆幸地笑了:“这么说,这把老骨头还能苟且偷生?” 刘占元有些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心中暗骂自己麻痹大意,稍有不慎就被这该死的老头套出口供,间接向对方透露司令电文的内容。 不过,可能在罗树林看来,这个早已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再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都得死。 刘占元转身走到窗边,伸手拉开紧闭的窗帘,望着窗外飘荡的雨丝出神。天地间灰蒙蒙一片,远处晃动的车灯犹如夜空中闪亮的星星。 罗树林长吁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向对方表达深深的谢意。 “小伙子,谢谢你!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早就想拉开,可惜拉不动。” 刘占元焦躁不安地抱怨道:“他妈的,这鬼天气从早到晚都在下雨,到处都是水。搞得申城就像一座阴森恐怖的坟墓。” 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恨天怨地。以前张大民还在身边的时候,还随声附和他几句,现在跟他的陆轩就像一个闷葫芦,一句话都不搭腔,任由他指天骂地。他没想到这回在罗树林面前抱怨,终于得到一个积极的响应。 “呵呵,你不要那么烦躁嘛!这场雨下得非常及时,扫除了阴霾。” “及时个屁!不下还好,现在外面都是雾霾,东西都快发霉了。” 刘占元瞪眼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大声地责骂。 罗树林笑了,笑得有些天真,“谁让你关闭门窗呢?这间房子里到处都有老人身上散发的腐朽之气,空气无法流动,气息自然不畅。你赶紧把窗户开大些,让外面清新的空气飘进来。保证你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刘占元全部推开窗棱,几颗阴凉的雨滴飘落到脸庞,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窗户打开之后,看到外面的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高楼林立之下,鳞次栉比的棚户区。那里属于典型的城乡结合部,是一座破烂不堪的贫民窟。每当他情绪不佳,心情糟糕的时候,就会安静地看着那边发呆。 看了一会儿,刘占元忧郁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堪。 “清新个屁,外面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罗树林知道对方再说丧气话,关切地问道:“小伙子,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我心里堵得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 刘占元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有种想表达的冲动,可是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学会怎样跟人敞开心扉地交流感情。 罗树林诚恳地赞叹道:“小伙子,恕我直言,其实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腿都变成那样了,你还带着一帮手下在外面厮杀,好像不把自己弄残废都不会善罢甘休,看了让我心痛。” 刘占元立即转过头,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不要以为我跟你说话客气点,你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胡说八道……” 罗树林随即打断他的话语,训斥道:“他妈的,不想让人关心你是吗?我多关心你几句,你就受不了是吗?他妈的!老夫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怪人!” 刘占元顿时被骂道哑口无言,他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表示无语。 罗树林看到对方无话可说,接着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老是说脏话呢?难道说脏话让你觉得自己很接地气吗?” 刘占元十分惊讶地问:“说什么?你这老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虽然他知道罗树林很容易看穿旁人的心思,但是没想到对方似乎也了解他的底细,不禁感到脊背阵阵发凉。 罗树林微微一笑,“你也不用大惊小怪,老夫毕竟是你的前辈,经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刚才你看到楼下的那个棚户区不就是你的出生地吗?底下那条破烂不堪的街道是不是你小时候摸爬滚打的地方?是否还记得刘震天收养你之前童年的过往?想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看一看,瞧一瞧?” 罗树林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半口水,接着说道:“可惜刘震天不想让你回去,因为你现在上等人,全国最有权有势的军统不应该回去看望小时候的破板房,烂草席,实在有失身份……” 刘占元呆呆地望着窗外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静静地听着罗树林这个老家伙讲述自己不堪的过往。他只觉得这颗原本冷酷无情的心脏,仿佛被人温柔地插了一刀,有些酸痛,又有些舒爽。 他纠正道:“不是有失我的身份,而是影响我的判断。” 罗树林叹了一口气,好言相劝道:“小伙子,甭管它影响什么!在这里你是一方之主,想回去就回去,不要有那么多顾虑。” 刘占元警觉地瞪着罗树林,心中充满了疑惑。 罗树林笑了,“呵呵,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调查你的底细,而是因为张大民曾经跟我说过有关你的情况,我牢记在心。没想到今天有机会跟你提起,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倾诉……” 刘占元气呼呼地关上门窗,拉紧窗帘,偌大的房间里再次恢复到原来的灰暗。罗树林摇头苦笑道:“咱们聊天的时间到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8章 安德烈钱庄 刘占元淡淡地笑道:“呵呵,我刚才进来的目的是想告诉你,该吃晚饭了。” 说完,他径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脸上的神情显得疲惫不堪。罗树林苦笑了一声,随即从座位上吃力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跟在对方的身后,向餐厅走去。 装修格调非常高雅的餐厅里几乎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罗树林挤在人们的后头,好不容易才从服务员的手里拿到自己爱吃的食物。 他端着盘子,找到靠墙的一个位子坐下来,面对着满大盘的西餐,虽然提不起兴趣,但是为了填饱肚子,他不得不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不一会儿,刘占元端着一杯红酒来到罗树林的面前,他看着对方这个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劝道:“慢点吃,别忘了你还有伤在身。这样吃,小心撑破伤口,化脓流血而死。” 罗树林并不抬头,他一边吃饭,一边嬉笑,“呵呵,没关系!反正我横竖都是死,与其饿死街头,不如吃饱了撑死。这正是刘震天最想看到的结果,你们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对。” 刘占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时,陆轩手里攥着两个馒头,来到他面前。他立即收敛轻松地姿态,恢复往日的架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僵尸。 陆轩扯了扯发呆的刘占元衣袖,刘占元才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问道:“常遇春那边传来什么好消息没有?他们后来有什么收获吗?” 陆轩尤为沮丧地答道:“毫无所获!都是一帮胡搅蛮缠的老家伙。他们也没查出任何可疑的目标。常站长最后差点被申城会长刘业荣强行留下来陪喝茶,要不是刘严冬付了茶水钱,诚心诚意地赔礼道歉以,恐怕都难以脱身。赵天顺那老家伙刁蛮任性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刘占元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他最反感赵天顺老杂毛那副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嘴脸。要不是为了避免跟罗树林说话,他才懒得搭理赵天顺做出的这种糗事。 他望着窗外绵绵无期的雨丝,有些烦躁地问:“这倒霉的雨还会下多久?好像没完没了,都不会消停。下得让人心烦!” 陆轩咬了一口馒头,淡淡地说道:“南方好像迎来梅雨季节,这种雨可能会下很久。” 刘占元闷闷不乐地收回视线,转头看着桌子对面的罗树林。只见那老家伙讪笑着举起桌上的一杯红酒,向他点头示意,要跟他碰杯。 刘占元礼貌性地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径直走到罗树林的面前,握着酒杯,轻轻地碰了碰对方的杯子。 罗树林大为不解地问:“为了什么而干杯?好像有点不对。” “其实也不为什么!只为咱们相识一场,跟什么都不相干。” 说完,刘占元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罗树林再次举起酒杯在他的杯沿上轻轻地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急,他呛了几口。 刘占元握着高脚杯,看着对方被呛得通红的老脸,一本正经地说道:“老罗,其实我可以让你远在西北老家的儿子,生活过得好些。当然,我们从来没有碰过他。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军统搜查的东西。” 罗树林近乎恐吓地说道:“你们最好离他远点,千万不要让他跟共党和军统搭上什么关系,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只是个呆子,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会,除了上下班,每天只会抱老婆睡觉。” 罗树林从来没有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刘占元举起酒杯凑近嘴边,一口喝光杯里仅剩的红酒,随手放下杯子。 他一脸疲惫地坐了下来,颓废地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两人沉默地相对许久,吃完东西的罗树林只身回房。 他走后不久,刘占元也径直回房休息。 夜幕降临,花灯初上之时,罗树林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动作十分缓慢地拧开门把手,然后随手关上房门,迈开蹒跚的步子走向六楼的步梯口。 他刚走到五楼,躲在楼道里盯梢多时的陆轩随即冲向刘占元的房门前,弯曲手指,惴惴不安地敲击门板。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得刘占元从床上一蹦而起,他翻身下床,快步冲到门口,拉开房门。门外站立的陆轩轻声叫道:“站长,二号目标已经下楼而去,不知意欲何为?” 刘占元还没回过神来,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进屋,随即抓起床头柜上的冷水壶浇到自己头上,扯下一张枕巾,快速地擦干头发和脸颊,急不可耐地跟着陆轩奔向楼梯,直接追了出去。 他们追到酒店门口,只见老态龙钟的罗树林,撑着大堂经理给他的雨伞,闲庭信步地走上街头,非常艰难地爬上一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黄包车上。 至于酒店的大堂经理送给他的那把雨伞之上到底还有没有安装跟踪设备,罗树林已经满不在乎。即使还有,反正他也无所谓。 年轻力壮的黄包车夫拉着车子在纷飞的细雨中奔跑,罗树林兴致勃勃地观赏着从身旁飞驰而过的申城夜景。 不一会儿,陆轩驾驶的黑色轿车大老远就跟上跑在前面的那辆黄包车。这次跟踪,他们不敢再掉以轻心。因为眼前这个老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只要他们稍不留神,就会被他走掉。 刘占元神态自若地坐在车里,接听前方的探子反馈回来的情报。不一会儿,电台里终于传来手下慵懒的声音:“站长,二号目标看样子想到法租界。” 报告完毕,刘占元拍了拍陆轩的后座,让司机加快速度跟上。他脸色忧郁的坐着,似乎再跟随风而逝的时间过不去。 罗树林乘坐的那辆黄包车,停在一栋充满浓郁欧式风格的小洋楼跟前。偌大的院子里灌丛葱茏,古朴典雅,楼门紧闭,周遭非常安静。 步行艰难的罗树林走到院前,按了按装在门口的开关,只听一阵悠远而空旷的门铃声响起,就像山洞发出来的回声。 不一会儿,一个须发皆白的洋鬼子迈着细碎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前来开门。罗树林低声跟对方说了几句话,声音细如蚊虫,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只见洋鬼子伸手往前一指,做出一个里边请的手势。罗树林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洋鬼子转身关上房门。 两人进去之后,一名军统尾随而至,他扬起手掌准备拍门。可是镶嵌在门上的一块牌子引起他的注意,他凝神注视许久。 那块牌子小得只有两根手指那么大,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小得几乎让人无法分辨的汉字:安德烈钱庄。 那名军统顿时愣住了,他收回自己的大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坐在车上的刘占元看得出自己的手下遇到了难题,于是他让陆轩开车靠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9章 意欲何为 刘占元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有些恼怒地盯着那名不知所措的军统,冷冷地问道:“什么情况?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站着发呆,而不动手拍门?” 那名军统战战兢兢地向他报告:“二号目标进到里面去了!” 刘占元不禁纳闷不已,“这是什么鬼地方?” 那名军统指了指门牌上那行小字,回答道:“安德烈钱庄。” “钱庄?洋人也开钱庄?看来这事儿挺新鲜!他为什么来这?” 陆轩随即开口解释道:“这是法国人投资的地下银行,也就是洋人专门放高利贷的钱庄。也许这老家伙在试探我们,敢不敢跟进这样的地方。” 刘占元冷哼一声,笑道:“为什么不敢?区区一个钱庄,除非里面埋伏千军万马,否则咱们照进不误,老家伙也太小看军统的实力。” 陆轩有些难为情地劝解道:“站长,整个申城最大的恐怕就是银行。鬼子攻占这里时,都得向各国的租界郑重承诺,不得破坏这些地方。咱们最好不要开先例……” 刘占元明白自己的手下想要提醒什么。陆轩所说的确实是他们有所顾忌的地方,毕竟这些并不属于他们管辖,如果擅自闯入,后果难以收拾。于是,他嗤之以鼻地笑道:“难道里面也有国际共产主义的爱国人士吗?二号目标走上国际路线了?” 陆轩不以为然地冷笑道:“不可能!这家钱庄的老板安德烈,神通广大,上下通吃,唯利是图。除非那老家伙的肚子藏有黄金,要不进去也是白搭,人家最多不会看他说上十句话。” 站在车外的那名军统看了看钱庄紧闭的房门,立即开口向刘占元汇报:“站长,我们已经全部封锁这栋房子所有出口,他插翅也难飞。” 刘占元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拿定主意,下定决心。他胸有成竹地叫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让那老家伙再活十几分钟。” 陆轩手上的机械表滴滴答答地响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罗树林推开下车,站在路肩上,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焦急地看手表。 这时,报务员攥着一纸电文,走到他身旁,冷静地叫道:“站长,司令来电追问,二号目标到底杀死了没有?” 刘占元脸上表情迷茫,他茫然地望着罗树林所在的那栋小洋楼,继续焦躁不安地站在人行道上来回走动。 报务员看着首领犹豫不决的神态,随即开口催促道:“站长,司令很少主动询问一件事情的进展。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纸终究包不住火,请您三思而后行……” 刘占元只好摆了摆手,小声叮嘱道:“你马上给司令回电,就说我正在跟踪目标,目前还没定夺,心中还有顾虑。” 报务员埋怨地瞟了刘占元一眼,径直转身离开。他眼神里露出一丝疑惑与不信任。因为在他看来,刘占元很显然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刘占元看了一眼手下离去的背影,木然地盯着地上水洼中的倒影,猛然跺脚踩碎自己的影子,溅起的水花向四周飘散。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罗树林佝偻的身影终于走出那栋欧式风格的小洋楼。他身后跟着钱庄的老板安德烈,对方刚把他送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挥手道别,就一声不吭地掉头返回房间关门。 躲在外面盯梢的军统见状,不约而同地躲进各自隐藏的地点,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匪夷所思。虽然罗树林也知道自己所到的每个地方,附近都会有军统的人马监视,但是他顺其自然,并不在意。 罗树林再次走向街头,吃力地爬上刚才那辆一直在外面等待的黄包车。车夫一路小跑,在雨中拉车疾行。 刘占元怅然若失地钻进自己的车内,焦急地抬起头,看了看手表上所显示的时间,问道:“咱们待在这里差不多浪费了个把小时,司令还没有回电吗?” 陆轩有些失望地叫道:“目前还没得到任何消息,可能他很忙。” 刘占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包庇罗树林。看来执行上级下达的死命令已经不可避免,他想逃都逃不掉。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再动手也不迟。” 陆轩小声地问:“尸体要吗?如果没人要,就暴尸街头。” 刘占元立即反对,“不行,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尸体带回去。” 军统的车队再次启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跟上了黄包车司机。人力车和燃油车一前一后地前进了十几分钟,罗树林跳下黄包车,径直走向地处闹市的一家狭小而幽静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服务员笑容满面,彬彬有礼跟他打招呼,然后拿出一份当天的报纸塞进他手里。他轻车熟路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这里的常客。 罗树林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面色凝重地坐下来,向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低头,全神贯注地阅读报纸。 刘占元的车子就停在咖啡馆的对面,他犀利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靠在落地窗旁的罗树林,转头叮嘱自己的手下,“我也要看他手上那份一模一样的报纸。” 陆轩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提醒道:“站长,老家伙手上那份报纸密密麻麻,好像是一份英文日报。” 刘占元疑惑不解地问:“他看英文报纸干什么?假装洋鬼子吗?”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罗树林所要的咖啡。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很显然把情调跟赚钱融合在一起,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他一人身兼两职,既是老板,也是服务员。神情举止透露出自己对这份职业的忠诚与热爱,希望别人也爱喝自己亲手煮熟的每一杯咖啡。 刘占元大老远地看到服务员将一小勺东西倒进罗树林的杯里,好奇地问:“他倒进了什么东西?” 陆轩解释道:“那是白糖,目标很显然喝加糖的咖啡,有的在咖啡里搅拌少量食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0章 浮生半日闲 刘占元望着落地窗后面自得其乐的罗树林,有些懊恼地叫道:“那老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喝咖啡了?他不就是一个乡巴佬吗?” 陆轩急忙解释道:“站长,你别忘了,那老家伙跟咱们的司令是旧识,十几年前他也是十里洋场里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他会喝咖啡,享受闲情逸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陆轩说到这里,刘占元才猛然想起搁在心里许久的那件令人惴惴不安的事情,他忧心忡忡地问道:“司令回电了没有?过去那么久了。” 陆轩一字一顿地答道:“司令还没回电,你先别着急。” 刘占元听了,开始烦躁不安地坐着。不一会儿,他如坐针毡地东张西望,干脆拉开车门,径直下车走人。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气呼呼地骂道:“他妈的,老子也想喝几口法国人的咖啡。咱们盯梢那老家伙早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人家早就经知道咱们跟踪他。凭什么他装模作样地喝咖啡,而咱们却坐在车里喝西北风?” 说完,刘占元愤愤不平地走向街头对面的咖啡馆。馆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恹恹欲睡的顾客,他们百无聊赖地翻开手里的英文报纸。 刘占元找了一个靠近墙角的位置,拉过一张椅子,面对门口,动作生硬地斜坐下来。他所在的这个方位可以清楚地看清外面进来的客人和店里每个角落正在喝咖啡读报的顾客。 即使对方稍微有所动静,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看得一清二楚。陆轩和几个手下你争我抢地坐在靠近刘占元旁边的座位。 躲在报纸后面的罗树林伸出半个脑袋向刘占元点头示意,他一点都不感到诧异。就像一个老顾客跟旁边的另一个老顾客打招呼。 打完招呼,罗树林又轻轻地抬起报纸,专心阅读。完全不顾及刘占元旁边那几个手下虎视眈眈的眼神,以及刘占元烦闷不安的神情。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咖啡?” 服务员面无表情地凑到刘占元面前,冷冷地打了一声招呼。与之前对罗树林热情洋溢的态度相比,他说话的口气看起来就像是在打发一个前来要饭的乞丐。 因为多年从业经验告诉他,看到眼前这几位目露凶光的神情,分明是来找茬,而不是来放松身心,享受喝咖啡的休闲时光。 “给我来一杯跟对面那老家伙一模一样的咖啡。” 刘占元歪着头,抬眼看了看咖啡馆的服务员,又瞧了瞧那边正在专心读报的罗树林,说话的语气显得非常粗鲁,跟眼前这个优雅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服务员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刘占元和他的手下,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陆轩看到服务员这么怠慢,气得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暴打一顿才解恨。 刘占元一把摁住手下的肩膀,低声愠怒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丈夫做事不能逞匹夫之勇,都给我坐下!” 陆轩悻悻地坐回位子,恶狠狠瞪着服务员远去的背影。罗树林一动不动地看着报纸,专注的样子就像一尊坐化的雕像。 刘占元心不在焉地坐着,他时而望着窗外纷飞的雨丝,时而盯着全神贯注的罗树林,脸上的神情犹如阴云密布。 罗树林就这样坐在那里看报纸,一时半会也不肯能跑到哪去。大约过了两分钟,服务员端着托盘来到他们面前,盘里放着几杯热气腾腾的浓咖啡。他放下盘子,抓起一瓶威士忌,准备搅拌。 刘占元立即伸手拦住对方,略带命令的口吻说道:“我们还有急事,不能喝酒,你不要加酒,只要往杯子里加糖就行。” 服务员顿时愣住了,他大惑不解地说道:“如果不加威士忌,这咖啡根本就喝不了……” “少他妈的啰嗦,赶快滚开!” 刘占元动作十分粗野地推开服务员,因为对方挡住了他观察罗树林的视线。服务员打了一个趔趄,握在手里的酒瓶差点摔落地上。他看了刘占元一眼,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陆轩回头跟刘占元小声汇报自己看到的情况,“站长,刚才那老家伙阅读时事新闻,现在看广告。嘿嘿,你看他有多无聊。” 刘占元一边咄咄逼人地瞪着对面的罗树林,一边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咖啡。他似乎一点都不怕烫,一口气喝下大半杯,然后像个僵尸一样,纹丝不动地坐在位子上。 这时,罗树林忽然放低报纸,探出半个头,认真地瞟了刘占元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水杯,示意对方喝口水。意思表达到位之后,他继续低头看报。 陆轩十分警惕地抬头看了罗树林一眼,又转头看着表情古怪的刘占元,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情况?你咖啡里含有黄连不成?” “他妈的,这咖啡不是一般的苦!真他妈的好苦!” 刘占元没好气地抱怨,他抓起桌上事先已经端来的水杯,仰起脖子,往苦涩的嘴巴里猛灌几口温水,才将那道苦味一股脑儿地冲进肚子里。作为一个从来不喝咖啡的城里人,这是一次多么难忘的体验。 此时,刘占元总算明白服务员为什么要往咖啡里添加威士忌和冰糖,他才恍然大悟罗树林敲击杯子的用意。 看到一个频临死亡的老头居然指点一个准备杀死他的青年,刘占元心里五味杂陈,他垂头丧气地叫道:“这杯太苦,再来一杯最贵的咖啡,让我好好地尝尝有何不同。” 罗树林朗声笑道:“咖啡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个人口味区别。” 刘占元杀人的眼神瞪着坐在那边笑嘻嘻的罗树林,目光满含杀气。罗树林依然我行我素,若无其事地劝道:“浪费时间,你等不了。” 刘占元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回头冲着服务员命令道:“我就要最贵的咖啡。即使店里没有,你也要给我做出来。” 服务员一声不吭地低下头,从吧台里拿出一套尤为复杂的工具,上面积满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已经很长时间没人用到了。 刘占元转移视线,回头瞪着陆轩。因为陆轩这家伙一直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他,就像看怪物一样专心。 陆轩点下头,尽量不看对方的眼神。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声地嘀咕:“最贵的最苦,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刘占元转头盯着罗树林,在这个格调高雅的咖啡馆里,他就像一个听不进任何意见的屠夫,与周遭的世界很不协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1章 二号牺牲 窗外漫天的雨丝拍打着玻璃,玻璃窗时而模糊不清,时而清澈透明。刘占元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不停地敲击桌面,发出的声音让人烦躁,也让服务员不安,而他自己更加心烦意乱。 服务员站在吧台后面紧张而忙碌地制作刘占元需要的那种咖啡,制作的工艺和流程非常复杂,看样子等到天亮都喝不到。 咖啡馆里出奇地寂静,静得只听见罗树林翻报纸的声音。刘占元和他几个手下默不作声,面面相觑。 沉默许久,陆轩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叫道:“站长,从咱们接到命令开始算起,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而你杀死一个人的最快速度曾经打破历史最高纪录,从动手开枪到死者倒地,只需九秒。” 刘占元望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的申城夜色,焦急地问道:“司令发电报来了没有?” 陆轩无可奈何地说道:“站长,你也知道。如果司令来电,报务员会及时告诉你。这个问题你都已经问好几遍了。” 刘占元怅然若失地回头看着自己的手下,关切地问:“你们饿了没有?干嘛都不喝咖啡?” 陆轩摊开双手,表示苦咖啡实在令人难以下咽。刘占元看着还在忙碌的服务员,没好气地问道:“这里除了咖啡,还有好吃的东西吗?” 这时,专心看报的罗树林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不过对方并不离开,他只是随手翻动几下报纸。 陆轩随即小声汇报,“老家伙现在看到体育栏目了。” 罗树林仍然埋头阅读报纸。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操作他尤为繁琐的咖啡制作工艺流程。刘占元和他的几个手下一声不吭地呆坐着,放在他们面前的糕点已被抢吃一空,只剩下刘占元那块蛋糕孤零零地躺在盘子里。 刘占元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雨雾,接着问道:“司令来电没?” 陆轩瞪着他落寞的背影,无奈地答道:“还没有!一般你问司令什么问题,他想好了肯定会如实回答、如果他不回答,就无须多问。” 刘占元望着窗外,不禁陷入沉思。 “如果司令都不回答,就只能说明他已经生气,你也知道……” 陆轩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说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刘占元责怪道:“直说无妨,你不要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陆轩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就算咱们坐在这里等到明天,也无法改变此事的结果,也不可能等到目标自然死亡。咱们只能亲自动手杀死他,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就死。” 忽然,他们身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陆轩和刘占元警觉地回头看,只见服务员战战兢兢地端着那杯做好的咖啡走了过来,他来到刘占元面前,放下杯子,立刻转身走开。 陆轩下意识地抬手看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杯咖啡花了两个小时才做完,刚才喝下的那杯恐怕都已经消化了。” 刘占元转头望着窗外发呆,罗树林突然开口叫道:“小伙子!” 刘占元缓慢地回过头来,只见罗树林慢条斯理地叠好那份英文日报,平平整整地摊放在桌上。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诚挚地说道:“真的非常感谢你!” 这话虽短,但是言简意赅。刘占元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越明白,他内心的世界就越糊涂。 他不再望着窗外,转头盯着桌子,桌上除了那杯耗时巨大,工序繁琐,而他也不打算要喝的苦咖啡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看头。 刘占元抓起桌上那杯苦咖啡,毫不迟疑地倒进嘴里。他邹紧眉头,吃力地站了起来,叫道:“果然是最贵的最苦。”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向罗树林走去,一边疾走,一边拔出别在怀里的那把勃朗宁,顶住对方的脑袋。一名手下也随即掏出手枪指着店里仅剩的一个局外人。 服务员惊慌失措地蹲到柜台底下,腿脚哆嗦,大气都不敢出。刘占元盯着眼前这个必须得死的老家伙,心潮澎湃。 罗树林面带笑容,十分淡定地说道:“小伙子,你真傻!” 刘占元的脑海里顿时电光石火一般浮现出有关罗树林所有生活片段,对方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所有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甚至那个被他捏得不成形的肉夹馍都浮现眼前。 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陆轩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你最好不要说话,以免影响对这件事情的判断。” “我一直没说话啊,你耳朵聋了吗?” 刘占元晃了晃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根本就没人说话,鬼知道他是不是出现幻听。陆轩向他抬起自己的手表,催促道:“又过五分钟了。” 刘占元并没感到时间竟然过了这么久。已在柜台底下蹲了五分钟的服务员开始探出半个头,拿枪指他的军统枪口已经下垂,他又把枪口抬起,服务员再次蹲下,军统换了只手,他拿枪的右手都麻了。 刘占元的目光望向窗外,窗上水滴流淌。雨水几乎覆盖整个申城,他向罗树林转回了头,如此艰难的事情其实在转头间就可以决定,刘震天喜欢杀无赦,因为扣动扳机如此简单。 怦然的枪声响起。发生的事情就像发生过很多次的一样,罗树林的脑袋往后震动了一下,太近的距离让子弹穿透了颅骨,斜射入地板。因此罗树林没有倒地,他只是在一下震动中将头仰在椅背上,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刘占元转身走开,转身走向店门,在转身的时候已经将枪藏好。 陆轩看手下一眼,追上刘占元。他们将高效地料理好一切后事。 罗树林在椅子上安息。 服务员蜷在柜台下,他已经被恐怖麻木。 把风的军统向刘占元发出平安无事的信号,刘占元根本没有看,他径直上车,坐下,司机已经将车预热。刘占元看起来已经平静了,是的,终于平静了,像他没遇见罗树林之前一样。 陆轩钻进来坐在他身边,但那并不是要开车的意思,他等候刘占元的下一步命令。 刘占元看着车外:“尸体带走,解剖。目标来申城也许跟密码无关,也许他把密码藏在什么地方。” “是!剩下的那家伙也杀掉?” “哪个人?” 陆轩几乎有些惊诧刘占元的迟钝:“店主。” 刘占元犹豫了一秒钟:“算了。” “可是……” “开车。” 陆轩刚跳下车,车就开走。他无奈地和几个手下进店,他们还要料理后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2章 原生家庭 刘占元乘坐的轿车缓慢地行驶在申城街头,街道两旁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当然也不乏低矮阴暗,破烂不堪的民宅。富贵与贫穷的差距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前方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乞丐,步履蹒跚地穿街过巷,融入来来往往的车流之中。在他行进的过程中,差点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轿车撞个正着。 司机冲他指指点点,骂骂咧咧。他表情木讷地望着那辆悄然远去的黑色轿车,然后转过头,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这座熟悉而有些陌生的城市。 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不是别人,正是纵身跳下悬崖,坠落长江,落难归来的赵建国。 此时,他穷困潦倒,落魄不堪,饥饿与疲劳,还有伤痛的折磨,已经让他形同街头的乞丐。他的眼神苍白无力,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终于回到久违的故乡。 刘占元乘坐专属的座驾安全抵达纽斯顿酒店,刚回到下榻的房间,他就愤然地把屋里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拉紧窗帘,紧闭门窗。隔绝外界所有的干扰,他时而站在屋子的中央发呆,时而透过墙上的小孔观察隔壁的动静。 隔壁的房间里空空如也,除了床铺,家具,台灯,什么都没有了。他漠然地站在墙角发呆,觉得心里也空荡荡,了无依托。 他呆立了一会儿,然后径直转身开门,拐过一个走廊,走向隔壁的房间,心情失落地打开房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他刚走到门前的通道,就没打算在往前走一步,仿佛罗树林还在房间里待着。他害怕自己惊扰了对方的美梦。 他呆呆地望着这间偌大的屋子,朱红色的椅子仍然斜放着,就连他昨天到给对方的那杯水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柜上。水杯的旁边就躺着那盒他拿来的止痛药。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盯着挂在房间过道里的字画。 陆轩仿佛幽灵一般,尾随而入,他走到刘占元身旁,默默地站着。 刘占元看了他一眼,小声地问道:“这字画上面的铭文写什么?” 陆轩凑到字画跟前,一边仔细地辨认,一边向他翻译上面的内容。 “该打的仗,我已经打过了。该跑的路,我已经跑完了。所有的信念,我已经守住了。” 刘占元黯然地说道:“这是什么狗屁至理名言?” 说完,他悄然转身,撇下还在专心认字的手下,独自离开。 “这是耶稣基督的信徒圣保罗的箴言,可惜后来他也跟耶稣一样,被钉死十字架上。”陆轩说完,回头一看,才发现刘占元早就跑了。 落魄不堪的赵建国行动缓慢地走进一条空旷寂静的小巷子。当他经过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时,迷离的眼神放射出饥饿的光芒。 他咽了几下口水,极力抑制心里山崩地裂般的饥渴欲望,尽力维持自己最后那点可怜巴巴的尊严。可是周围除了自己的影子陪伴,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咽了咽苦涩的口水,犹如一只凶恶的野狼猛扑向面前那堆垃圾,仿佛一条恶犬,徒手扒开所有的垃圾,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满堆的垃圾被他翻得一片狼藉,最后他终于在一个几乎碎掉的纸箱里找到两个腐烂的苹果。 他如获至宝地捡了起来,喜出望外地坐到泥泞不堪的墙根底下,狼吞虎咽地啃咬着,这是他回到申城后的第一顿晚餐。 全身装束黑不溜秋的刘占元淡然地坐在雪白敞亮的餐厅里,气定神闲地吃完饭。他面前摆放着三份牛排和糕点,自从他离开西北以后就再也没有今晚这样的食欲。 手下陆轩脸色忧郁地坐在他旁边,面对盘子里热气腾腾的食物,一点都没有胃口。他索然无味地坐着发呆,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刘占元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一边细嚼慢咽,一边伸手去拿陆轩手边的酒瓶。陆轩只好随手推了过来,刚推到一半,他就愣住了。 因为刘占元向来滴酒不沾,今晚却忽然喝酒,行为有些反常。刘占元瞪了他一眼,他笑了笑,拧开瓶子,开始斟满刘占元面前的酒杯。 刘占元抿了一口红酒,默不作声地望着对面的椅子。那是罗树林先前的座位,现在空无一人,仿佛在静静地诉说曾经的过往。 吃饱喝足,刘占元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窗,拉紧窗帘,仿佛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地站着发呆。 他心里空荡荡的,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失去了右腿还能干什么?亲手杀死了那个十分讨厌的老家伙之后,接下来该做什么? 呆立几分钟,刘占元战战兢兢地伸手拉开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窗帘后面隐藏一颗暗雷。 他打开窗户,俯瞰夜色笼罩之下的棚户区。那片暗黑的地方就像像叫花子身上穿的衣服,捉襟见肘,破破烂烂。他静静地望着自己经常看到的地方,在纷飞的雨雾和苍茫的暮色中,肉眼无法看清万千补丁的任何角落。 于是,他捡起搁在桌上的那部军用望远镜,仔细地观望。只见那些破烂不堪的窝棚顶上伸出的锈铁管里冒出一股股浓烟。滚滚的浓烟之下,几米见方的角落里分布一户人家的卧室和餐厅。 棚外的泥地里是全家人的活动场所,孩子们的游乐场,以及所有人的公共卫生间,对那些连砖砌的灶台都无处安放在窝棚里的人们而言,它也是一个露天的厨房。 刘占元透过望远镜,看到一对夫妻站在雨中,煞费苦心地想点燃他们那个砖瓦砌成的灶台里的柴火。两人费劲地鼓捣了半天,柴火只在纷飞的细雨中冒起一股股白烟。 他们那个半大的孩子围在旁边哇哇大哭,看样子已经饿得不行。只能通过哭声催促父母赶紧想办法弄饭吃。 那个小点的男孩则站在几米之外,浑然忘我地嬉戏打闹,自娱自乐。只见他颓然坐在泥坑里,无忧无虑地翻滚和抛洒泥巴,他浑身赤裸,身上脏污不堪,就像一头刚刚出生的小牛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3章 久违的密电 一个乞丐佝偻的身影进入刘占元的视线,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泥泞不堪的街道,看样子应该是回家的路上。 一股热泪涌出刘占元的眼眶,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企图掩盖从喉咙里发出的哽咽,以及不可抑制的痛哭。 他低低地抽泣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张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随手扔掉望远镜,蜷缩在窗台之下,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嚎啕大哭。 刚才那个乞丐从刘占元所看到的窝棚旁边空地上蹒跚而过。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垃圾堆里翻出苹果,然后吃得一点不剩的赵建国。 赵建国漫步行走在刘占元出生的地方,不知不觉中,他穿在脚上那只破鞋陷进烂泥里,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被那对夫妻在灶台边炒菜的香味深深吸引,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一眼,然后拔出陷入泥里破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那个淘气的孩子还在没完没了地大哭,哭得十分委屈。赵建国看了,都觉得对方非常可怜,可也爱莫能助。当经过那个笑容满面的孩子身边时,他非常怜悯地脱下自己那件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披到赤身裸体的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微笑着,大叫一声:“谢谢你,叔叔!哦,我终于又衣服穿啰!” 说完,喜滋滋地跑回自己的父母身边。 赵建国笑了笑,迈开大步,迅速地转身离开。可是走到空地的尽头时,他稍不留神,摔了一跤,刚好躲过刘占元望远镜的视野。 他吃力地爬了起来,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雨雾,黑沉沉的夜色降临。远处星光点点,高楼大厦,掩映其间。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一些无法抹去的记忆,眼前似乎浮现着之前张大民临别时,特别叮嘱他的那句话:“任务还没完成,同志还需努力。” 那时候,他躺在窝棚里养伤,喝着图兰多专治骡马的泻药。而现在,张大民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还在他脑海里久久回荡,似乎变成了一种无法抹掉的印记。 赵建国望着申城阴雨连绵的夜空,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自言自语地嘀咕:“老罗,老张,你们两个玩过头了。” 他笑了一会儿,继续抬腿迈步前行。 陆轩诚惶诚恐地拍打着刘占元的房门,一阵紧似一阵的拍门声终于惊动了沉浸在忧伤之中的刘占元。 刘占元停止哭泣,快速地擦干眼泪,迅速地抚平伤感的情绪,站起身子,重新关紧门窗,拉上窗帘,整理凌乱的衣裳。前后大概过了两分钟,才慢吞吞地打开房门。 站在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陆轩,看到自己首领虽然衣冠整齐,但是大半个身子几乎湿透,眼角微微红肿,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怯生生地说道:“站长,司令来电。” 刘占元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开口命令道:“你念给我听。” “司令打来电话。” 陆轩加重语气,再次强调,“司令现在等着跟你通话。” 刘占元先愣了一会儿,然后像一股黑旋风狂卷而过陆轩的身旁,急匆匆地走向放置刘震天专线电话的报务间,十分抓狂地拿起那个久违话筒,急不可耐地叫道:“司令,我是小刘。” 可是话筒那边沉寂良久,没人吭声。刘占元大惑不解地回头看了看报务员和陆轩,以为是他们两个合伙搞出来的恶作剧。 “小刘啊,很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话筒里终于传来刘震天熟悉的语音,清晰得可以听到他的喘息。 刘占元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气息平缓,他开口叫道:“司令,很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小刘,这次你干得很好,值得表扬。” “谢谢司令夸奖,可是我做得还不够好,不少事情都弄错了。” “你放心,我只允许你一个人犯错。” 刘震天的声音仿佛超然物外,刘占元听起来,就像达摩祖师在山洞听到的上帝之音,空旷而辽远,虚无缥缈而犹然在耳。 刘占元唏嘘不已,他转身背对肃立一旁的报务员和陆轩,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言辞恳切地叫道:“司令,我想跟您见个面。” “为什么要见我?你刚出去还不到大半年!” 电话里传来刘震天的大声训斥。 刘占元就像一个委屈地孩子,支支吾吾地答道:“因为很多事情,我实在想不明白,需要您的指点。” “这些问题,我已在电报里说过了,又何必当面再说一次呢?” “不管怎样,我就是想见您!” 刘占元硬着头皮叫道,他知道自己此举可能会惹怒对方,搞不好随时都可以掉脑袋。陆轩偷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判死刑的家伙。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刘占元对着话筒那头的沉默说出自己的烦恼和忧愁,因为他憋在心里十分难受,不吐不快。尽管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几个字:“申城的梅雨季节让人心烦……我都烦透了。” 话筒里一片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以致于他怀疑对方是不是挂断了电话。许久,刘震天突然说道:“小刘,其实我也想去申城。” 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一般阴沉的刘占元,精神为之一振,他高兴地叫了起来:“司令,你过了的目的是为了杀死中统的陈霸先吗?” “不是,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刘占元的脸上绽开了一丝他根本无法察觉的笑容,他拿命赌了一把,终于拿到了他都不敢奢望的胜利。 他拿着电话一直到那边传来断掉的声音。刘占元又拿了一会儿,以确信电话已经被挂掉,然后放下电话,他看着陆轩和报务员。 两人怪异的表情终于让刘占元意识到自己的微笑,他揉了揉脸,强行揉掉让他自己也觉得很不适应的笑容,然后一字一顿地倒出在他的生命中很重要的那几个字:“弟兄们,司令就要来申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4章 落难归来 漫天卷地的雨丝飞舞,周遭黑蒙蒙一片。申城最为繁华的富人区里,黑沉沉的夜色中,街道两旁的林荫掩映其间,赵建国步履蹒跚地行走着,他落寞的身影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街头。 他奋力挣扎着踽踽而行,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座独门独院,中西合璧的豪华住宅门前,伸出右手抓住那扇紧闭的铁门上的圆环,急切地望着院落里树荫遮掩之下透出的点点星光,如释重负地躺倒在地。 那颗头发乱蓬蓬的脑袋重重地撞击铁门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惜在寂静的黑夜里,根本就没听到这样非比寻常的求救信号。 晨光熹微,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的冷雨终于停歇,整个申城几乎被湿气裹挟,天空布满阴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草木和泥土的芳香。一场飘雨过后,周围的建筑仿佛被人洗刷,清新如昨。 昨晚,赵建国所经过的那个棚户区的人家,湿漉漉的炉灶里终于燃起久违的柴火,火苗乘风而上,烧得壁炉旁边的水渍发出滋滋的响声。他们沐浴在宁静祥和的晨光里,尽情享受难得的静谧。 沉睡一宿的刘占元微微展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爬下床,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安装自己的假肢和穿戴他那身杀人的行头。 纽斯顿酒店门外的街头,陆轩行色匆匆地钻进军统那辆黑色的轿车里,启动车子,驾车扬长而去。天知道他又准备带队去跟踪哪个。 昏迷不醒的赵建国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那个大户人家的铁门外面,就像一具僵硬的死尸。早已司空见惯的路人面对死在财主门前的乞丐,根本不屑于顾。因此不会有人上前查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隔壁邻居的院门开了,法国人安德烈开车从院子冲了出来,经过那户人家门前时,下意识地扫视一眼躺在地上的躯体,然后驾车绝尘而去。这样一个乞丐死在隔壁的门前,除了增加晦气,别无其他。 因此他根本不会驻足观看或者下车查验。这样的死者就像风中的落叶,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关注。毕竟他还有事在身,要赶在八点钟之前到达钱庄开始一天的工作。 管家赵得钱哈欠连天,带着满肚子怨气,气呼呼地打开那座院落紧闭的铁门。门刚开到一半,他就吓得愣住了。因为大清早,他竟然看见房东的门外躺着一具死尸。 虽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乞丐横尸街头跟老鼠暴尸荒野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始终不敢向前迈出半步。毕竟别人死在门口是多么倒霉的一件事情。 他仰天长叹一声,“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啊!哪个王八蛋要死也不找个僻静的地方,偏偏就死在赵府的门前。” 说完,他唉声叹气地往里走,想去跟主人通风报信。闻讯赶来的佣人们仿佛看戏一般,围着门口那具尸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刚从床上跳下来的主人赵天顺穿着睡衣,嘴里叼着一根雪茄。他左手拿一个火折,右手捏一根火柴,使劲地摩擦,试图划燃火柴抽烟。可是最近阴雨连绵,火柴受潮严重。他鼓捣很久,始终白费力气。 报废两根火柴后,火柴还是没法点燃,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扔掉盒子,懊恼地拿下嘴上的雪茄。 管家赵得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人还没站定,声先闻,他心急火燎地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咱家门前躺着一个死人。” 赵天顺气得破口大骂:“一大早,你嚷什么!生怕邻居不知道吗?” 赵得钱自知理亏,只好呆立不动,闭口不谈。 赵天顺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打电话报警了吗?” 管家疑惑不解,“这年头,一个来历不明的可怜人死在门口,报警有用吗?那些养尊处优的巡警会帮咱们收尸?” “身首异处,尸分两地。不是帮派火并,就是鬼子暗杀,然后在我门口丢个人头,栽赃陷害,敲诈勒索。哼,老夫从来不信这个邪,赶紧报警,叫巡捕房过来处理。” 赵天顺颐气指使,愤愤不平地责骂。 管家连忙解释道:“老爷,躺在外面的那家伙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身首并没分离,还完好无损。巡捕房那些扯犊子的警察是不会管这种倒霉事。” 赵天顺即将爆发的火气这才冷静下来,他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又开始跟受潮的火柴较劲。他一边使劲划,一边叮嘱道:“赵管家,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咱们赵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以后跟我交流尽量使用国语,就不要说申城的土话了。” 赵得钱并不搭理会主子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臭毛病,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现在死人还躺在咱家门口,老爷你说应该怎么处理吧?” 经过不懈地努力,赵天顺终于划燃火柴,他点着了雪茄,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慢条斯理地问道:“隔壁的洋鬼子起床了没有?如果还没起,你们就把那死鬼拖到他家门口。他自会有办法找人搬走尸体。咱们就不用白操这份心了。” 管家瞟了一眼珠子,答道:“洋鬼子大清早就上班去了。” 赵天顺有些犯难了,他紧皱眉头,吩咐道:“那就拖远点,免得小姐起床后看见,受到惊吓。上次有个还没断气的家伙被她拖进家门,又是吃药,又是治疗,折腾得够呛。本想治好以后,让他当个苦力。谁知,药还没吃完,倒霉鬼就死了。白白浪费金钱,时间,还有精力。” 管家那双小眼睛贼溜溜地乱转,他狡黠地问:“老爷,安排哪个拖走?尸体的身上可能有传染病,弄不好咱们全家都遭殃,这个……” 赵天顺恶狠狠地瞪着他,骂道:“这点小事还用问吗?难道你想让我亲力亲为吗?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管家兀自站着不动,似乎感到很难为情。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安排!” 赵天顺气呼呼地挥起手掌猛拍茶几之上,烟灰缸顿时震得跳起来。赵得钱大吃一惊,他二话不说,撒腿往外就跑。 赵天顺揉了揉拍疼的手掌,目送管家离开。赵得钱再次来到门口,无可奈何地看了几眼那个躯体,点了几个围观的壮丁,开始动手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5章 意想不到 刘占元开门下车走动,长途爬涉,一路颠簸,假肢磕得他十分难受。他站在轿车附近到处溜达,随走随停。不远处的土坡又增添了几座坟墓,坟头道:“孩子,我们不去杀人,而是赶去救人啊。你们可不要走错了路。” 刘占元眯着眼睛瞟了对方一眼,只见这老头含糊其辞,神情恍惚,看样子神志不清,仿佛在说梦话。他随手甩开纸钱,钻进车里。 两辆黑色的轿车在飘飞的落叶中,驶向他们生死未卜的目的地。 华北海宁镇的鬼子监狱里,那扇被鲜血染红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时,正在专心挖掘墙角的赵建国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急忙转身遮住挖开的洞口。 他抬头看了看门口那几个懒洋洋走进来的人马,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身旁的李肆。恹恹欲睡的李肆警觉地挪过身子堵住墙角的洞口。 赵建国镇定自若地坐了下来,他一边将那把断成两截的破刀藏进洞里,一边将自己血迹斑斑的大手缩回袖子掩藏。 那几个鬼子跟着翻译官走了进来,他们虎视眈眈,目露凶光,仿佛一只只恶狼寻找猎物。 翻译官径直走到李肆的面前,他看了看地上那具被杀死的尸体,莫名惊诧的目光在赵建国和李肆的身上一扫而过。赵建国泰然自若,冷眼旁观。李肆双目紧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翻译官伸腿踢了踢那具僵硬的尸体,企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李肆立马睁开了眼睛,不太友好地瞪着对方亵渎自己的手下。 翻译官的嘴角扬起,大声奸笑道:“哟,你小子还没死透啊?” 李肆十分轻蔑地冷笑,“哼哼,阁下只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 翻译官厚着脸皮狞笑,“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嘴巴放干净些。我不是走狗,而是披着狗皮大衣为民除害的英雄。哪天我扒下这身狗皮,就会有很多披着人皮的走狗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你们就不要自我安慰了。狗皮穿得太久,容易粘到自己的身上。到时候就像狗皮药膏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李肆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看着对方。翻译官的脸色阴晴不定,因为李肆所言,未必是胡说八道,待在老虎身边,难免不被它吃。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因为他混进鬼子的监狱就是为了收拾自己的对手,而不是被对手无情地碾压。 “你不但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兄,而且还交到了一个新朋友。这小算盘打得挺响嘛。看到手下躺在面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旁边一个略懂汉语的鬼子立即附和道:“太君,这小子良心大大的坏了!” 李肆把头侧过一边,尽量不看身旁的赵建国。因为两人目光的交流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从而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他不屑于顾地叫道:“我跟这个人不是什么朋友,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 翻译官蔑视对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无所谓,反正关在这里的每个人终究难逃一死。即使搞错了,也没关系。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赵建国,转头跟鬼子叽里咕噜地交代了一句。 “他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敌人,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李肆急了,他大声叫道。赵建国却主动地站了起来,还没等鬼子过来拉他,他转身紧紧抱住李肆的肩膀,就像一个即将告别的老朋友。 李肆一脸茫然,他手足无措地被动接受对方十分生硬的拥抱。赵建国将袖子里仅剩的那把破刀塞进李肆的口袋,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不用紧张,继续往下挖,等我回来。” 李肆顿时愣住了,后面那句话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即使活出去的希望如此渺茫,他也心存侥幸,也许奇迹就会在下一刻出现。 赵建国坦坦荡荡地转身离开,鬼子们七手八脚地将他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垂头丧气地俘虏,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死气沉沉。 李肆望着被捆住的赵建国,双手不停地发抖。他不是因为鬼子杀人不眨眼而感到害怕,而是因为赵建国不负责任地死去而感到愤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6章 父子相认 赵天顺的话音刚落,佣人们并不为所动,他们安静地站着,沉默不语,似乎在密谋一件商定已久的大事。 看到这些即将造反的家丁,主子赵天顺说话的语气比平时显得更加平静,他淡淡地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做事?” 佣人们不约而同地把身子完成一个九十度角,高兴地叫道:“老爷,真是可喜可贺啊!” 赵天顺警觉地看了一眼这些行为有些反常的佣人,冷冷地问:“少跟我耍贫嘴,我才不吃这一套,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一般这些人阿谀奉承准没有什么好事儿,不是斤斤计较,就是推诿扯皮。反正他们总会在关键时刻捣乱,让主子措手不及。 “老爷,失散很多年的二少爷回来了,这不是件天大的喜事吗?” 有人开始瞎起哄,“是啊,是啊!老爷,贺喜啊!” 旁边站立的众人纷纷随声附和,唯恐天下不乱。 赵天顺环视一周,指了指他们,漫不经心地叫道:“你们到赵家干活,干得最久的李德顺待在这里都还不到两年,请问他可曾见过二少爷?二少爷离家出走十几年了,如果不是管家认出来,我都不知道躺在外面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子就是他。小王八蛋这时候回来,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们就不要大声嚷嚷了,好吗?” 李德顺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老爷,不管怎么样,外面兵荒马乱,二少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父子相认,终究也是大喜事!” 赵天顺敷衍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的一番好意,赶快去干活吧?二少爷,还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个未知数,不要高兴得太早。” 佣人们不怀好意地看着眼前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有些恼怒地叫了起来:“老爷,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给大家发点喜钱。” 赵天顺没好气地训斥:“我又没喜事,你们讨什么喜钱?” “老爷,这也太不厚道了。对面的刘家讨小老婆,他给所有的佣人多发了两个月的工资!我们只不过是讨个喜钱,您还不乐意了。” 赵天顺终于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对面姓刘的老家伙是个暴发户,自然不会心疼那几个臭钱。而老夫是个有文化的富商,不跟他一般见识,也不会跟他一样为富不仁,更不会胡乱摊派,随便发钱……” 佣人们默默地散去,各干各活。他们动作非常粗鲁地扳开赵建国的身子,扒下他身上那件脏兮兮的衣服。他在众人的胡乱折腾中,悠悠地苏醒过来,依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不停地晃动,听到对方歇斯底里地大发雷霆。可是他模糊的双眼无法对焦,除了听见对方的大声叫骂,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为首的一个佣人并未离去,他依然气宇轩昂地站在主子的面前,不卑不亢地叫道:“老爷,按照老规矩,就应该给下人发钱。不管是喜钱,还是辛苦钱,总之一样都不能少。” 赵天顺气得拿起拐杖,猛戳地板,吼道:“你们在这里干活,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老规矩你找老祖宗说理去。” “老爷,我不想受这种窝囊气,老子不干了。” 那个佣人大手一挥,愤而离去。赵天顺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大声喊道:“不想干了?好吧,赶紧滚犊子!不要回来找我讨工钱。” 前面那个刚走不久,剩下的其他佣人也都纷纷罢工。 “老爷,我也不干了!您好自为之,保重!” 赵天顺不愿看到的一幕终于发声了,他呆呆地愣了一会儿。 “老爷,其实我们这些佣人私下里都商量好了!待在赵家已经没有什么奔头,因为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早就不想干了。” “赵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二少爷像个乞丐一样躺在街头。有钱人家的老爷都讨小老婆,有钱人家的小姐早就嫁人。虽然您的管家叫赵得钱,但是我们干活只会扣钱,不会加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 佣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落着,似乎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怨气都撒到主子的身上。 赵天顺无可奈何地望着陆陆续续离开的佣人,他知道这是蓄谋已久的集体大罢工。他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怒不可遏地叫道:“你们这样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天理难容,良心何在?我要扣掉你们所有的工钱……管家,你给我看好了!不要让他们拿走任何东西!” 赵建国终于在父亲狂躁不安地大呼小叫中,微微苏醒过来,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有气无力地喊出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 “爸……你就让他们走吧!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赵天顺顿时暴跳如雷,大声喊道:“管家,你快回来!这混小子醒啦!赶紧去找医生,赶紧去拿药,赶紧做事儿啊!” 赵得钱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老爷,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就算把我劈成两半,也做不了那么多事儿。” 赵建国吃力地直起半个身子,又叫了一声:“爸……” 赵天顺忍无可忍地怒吼:“去你妈的,你离家这么多年了,还有脸回来认我,你为什么不死?害得老子这些年,一直担惊受怕。” 几度虚脱的赵建国昏昏沉沉,恍恍惚惚,宛如梦中,他半闭眼睛,争辩道:“我妈早就死了,你为什么不骂你自己。” “她也是被你这个败家子给活活气死!” 赵天顺指着儿子的鼻梁,骂道。 “不是!你别为我不知道,离家之前,她就死了,我好想她。” 赵建国情不自禁地留下几行热泪。 “我也快要被你气死啦!” 赵天顺一声长叹,他扬起手中的拐杖,一边猛敲沙发旁边的茶几,一边大声咆哮。看样子恨不得挥舞拐杖打两下儿子,才消消气。 赵建国眯起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后有些陌生的老者,苦笑道:“爸,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老的气色还是那么好!” “这都是被你气出来的,因为你还没死,所以我也努力地活着。” 赵天顺颓然坐到沙发上,赵建国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刚动身,就摔落沙发,晕倒在地。 赵天顺惊慌失措地扳动儿子的身体,一股热泪涌出他的眼眶,扑簌簌地往下掉,他低声哭诉道:“管家,咱们怎么办啊?你赶快想办法啊?救救我儿子,他就要死啦……”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7章 人如其名 管家赵得钱顿时愣住了,他看着老泪纵横的主子。情急之下,他想起了赵家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住在楼上的小姐赵月娥。 赵月娥排行老三,年方二十八,待字闺中,至今未嫁。 赵得钱撇下主子赵天顺,径直冲上二楼。 他一边猛冲,一边叫道:“小姐,小姐!你二哥回来啦!” 此时,正待在闺房里发呆的赵月娥大惊,她犹如一只惊吓过度的野兔跑出房间。几乎跟猛冲上来的管家撞个正着。 “管家,我二哥在哪?他人呢?” 赵月娥一把拽住赵得钱的肩膀,惊叫道。 赵得钱大口地喘息,有些沮丧地叹气:“唉,人在客厅里躺着,半死不活。老爷都快要急死了,你赶紧下去看看吧?” 赵月娥心急火燎地跟着管家下得楼来。她扳起赵建国,紧紧拥在怀里,低声地哽咽道:“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完,她转头看着脸色凝重的父亲,叫道|:“爸,咱们把他抬到二楼上去吧?我好方便照顾他。赵叔,等下你赶紧去找医生。” 赵天顺点了点头,三人合力抬起赵建国往楼上走。长久的伤病折磨使原本身体健壮的赵建国日渐消瘦,他们抬起来都觉得有些偏轻。 赵建国迷迷糊糊之中,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又放下,拐弯又转角,最后被人平放在床榻之上。 他浑身软弱无力,精神萎靡,奄奄一息,恍惚之间,耳畔仿佛响起张大民临行之前的那句叮嘱:“你们还没完成任务,记得赶快行动。” 父亲赵天顺晃动的身影几乎盖住了妹妹赵月娥柔弱的身躯。他清清楚楚地听到老人家爱恨交加地呼喊与责骂:“这小王八蛋,总算还有点良心!临死之前,还拼命挣扎着回来看你老子……” 不一会儿,管家赵得钱总算带着医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医生拿出听诊器,探到赵建国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然后翻开他的眼皮,看了又看,如释重负地做出诊断:“他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疟疾,需要打针吃药,休养两三周时间就会好转。你们不用太担心!” 赵天顺幸灾乐祸地叫起来:“这小兔崽子,真是丢人现眼啊!” 赵月娥嗔怪道:“爸,外面到处都是死人,二哥感染疟疾很正常。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有什么好丢人啊?” 她亲了亲赵建国的额头,小声地叮嘱:“二哥,你先躺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赵月娥说完,径直转身跑了出去。她望着人去一空的院子,毫不犹豫地奔向大门。在她身受父亲和长兄庇护的岁月里,今天算是个特别重大的变故,佣人集体出走,二哥突然回家。她着急得只在睡衣外面,披上一件薄薄的衣服,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出了门。 她站在自家的门前东张西望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跑进隔壁邻居的院子,走向法国人安德烈的门口。 医生在主人赵天顺的授意之下,给病人赵建国开了几服药,打了一剂消炎针,然后叮嘱道:“赵老爷,您过后先照着这个方子抓几服药回来给他吃。如果病情没有好转,我们在想别的办法。” 赵天顺只能遵从医嘱,他跟着管家送医生下楼。赵建国闭上了沉重的双眼,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睡梦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画面,那是他准备离家出走的前夜,跟自己的兄长赵建民对话的情景。 赵建民面前叠满成堆的报表,价目单,以及统计图。他一边盲打算盘,一边伏案疾书,填写那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表格。 “大哥,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啊?” 年轻气盛的赵建国坐在床头,看着忙碌之中的兄长。 那时,他正准备参加刺杀刘震天的行动。 当天,他刚在茶楼会见暗杀行动的组织者卓刚。 “嗯?你有什么事吗?我已经忙得头晕眼花了。” 赵建民并不抬头,依然忙于珠算,填写那些枯燥乏味的数据。 “大哥,我跟你换名字好吗?” 赵建国双手枕着脑袋,平躺在床,若有所思地问。 “为什么?你这名字不是挺好吗?” 赵建民并不抬头,他停下在算盘上活动的右手,盯着满桌花花绿绿的文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头发问。 赵建国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愤愤不平地大发感慨。 “我不太喜欢老爸起的这个名字,太过于高大,值此国难当头,恐怕我承受不起。而你的名字就比较接地气,也很好听。想必老爸给你起名字的时候,他的心态变化还没有现在这么大。” 赵建民再次举起手指,噼里啪啦地击打算盘。他一边拨动珠子,一边问道:“那你说一说,这些年他最大的变化在什么地方?” 赵建国讥笑道:“这些年来,咱家老头越来越庸俗不堪,麻木不仁,自私自利,见利忘义。” 赵建民不禁摇头苦笑,低头沉默地拨打自己的算盘。 “大哥,你跟老爸就只会忙于赚钱。小妹都这么大了,还没上学。” 赵建国望着坐在旁边低头练字的赵月娥,当时她刚十二岁,不过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只是缺少家人关爱,看起来就像个假小子。 赵建民急忙辩解道:“这个你尽管放心,老爸已经找最好的私塾老师教她,她现在会读的书恐怕比你还多。是吗?小妹?” 赵月娥奶声奶气地叫道:“是啊,二哥。大哥说得对。” 赵建国固执己见,“反正我不管,你的名字借给我用一下。” “好吧,只要你喜欢,我的东西都可以拿走……”赵建民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老二,你害我填错几个字,两百块钱又不见了。” 赵建国笑了笑,他带上小妹赵月娥和他讨来的名字走了出去。 沉睡中的赵建国惊恐不安地摇了摇头,他刚摆脱一个噩梦,又梦到另一个不堪回首的往事。 梦中还是二楼那个房间,赵建国再次推门而进。大哥赵建民跟上次一样,正在聚精会神地拨弄算盘,埋头填写表单。 赵建国直截了当地叫道:“大哥,你的名字我不要了,现在还给你。因为我就要走了!” 赵建民头也不抬,冷冷地问:“为什么要走?你打算去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8章 为富不仁 赵建国表情阴郁,他平淡地说道:“因为我看到你跟老爸一样,每天都拼命地赚钱,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就会跟你们同流合污。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去为民除害。” 赵建民停止手中的活儿,轻声地问:“你打算去哪?想好了吗?” “不知道,目前我还没想好,总之随遇而安,走到哪算哪。不过可以肯定我想干大事,而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赵建国仰头站立,犹如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雕像。心里多么希望兄长能看他一眼,可是赵建民并不抬头,眼睛依然盯着桌面上的表格,面无表情地说道:“老二,你小子又害我算错了一个数,五百块钱又不见了。” 赵建国尤为失望地转过身子,垂头丧气地打开房门,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妹妹赵月娥堵在门外,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乍一看就像一个风尘中的女子。 她手上拿着一本新书,伸到赵建国的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地笑道:“二哥,你看!这是爸爸刚给我买的新书。” “小娥,我不看!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你在家里要听话。” 赵建国蹲下身子,心不在焉地捏了捏赵月娥胖乎乎的脸蛋,目光却偷偷地瞟了一眼伏案疾书的哥哥赵建民,打心眼里希望对方跟自己道别。 可是赵建民头也不抬,仍然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赵月娥拉住赵建国的大手,央求道:“二哥,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不行,我还不能带你去。等你长得跟我一样再说,现在外面很乱,女孩子待在家里比较安全。你太小了,容易受到坏人的欺负。” 失望之极的赵建国极力压抑心中无比的愤怒,他再次捏了捏妹妹的脸蛋,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二哥,你小看人!我都长这么大了。” 赵月娥还是不依不饶,赵建国站了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连哄带吓地叫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因为那地方豺狼出没,你永远都别想去。” 昏睡中的赵建国脑海里,电光石火地闪过那些如梦如烟的往事。 1927年那一夜,他在硝烟弥漫的爆炸中,奋不顾身地冲向刘震天的车子,疯狂地顶住车门夹击刘震天保镖的脑袋,心里却有个声音不停告诫他。 其实他并不想这样做,也不要这样做,因为这不是他心甘情愿想做的事情,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他迫不得已而为之。 在西北苍茫的荒野上,他挥舞手臂抵挡刘震天派人追杀而来的军统袭击。他逃出蚂拐镇时,跟扮演西北马帮的土匪头子刘占元展开殊死搏斗,把枪口顶到对方的左肋开了一枪…… 这些惨痛的经历就像电影画面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切换,一闪而过的镜头似乎陷入无限循环播放的情境之中。 当他从噩梦里挣脱出来时,现实的场景也如真似幻,一切恍如梦境。亮白刺眼的灯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侧过脸避开灯光的直射,然后眯着眼睛扫视眼前这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卧室。 床头的对面就是梦里见到的那张办公桌,桌上那些杂乱无章的表格与价目单早已不见踪影,埋头苦干的大哥赵建民也不知道哪去了。 眼前杵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架,架上挂着一个吊瓶,瓶口伸出一根透明的胶管一直延伸到他的手臂上,胶管里流淌着透明的液体。 之前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已经走了。父亲赵天顺和管家赵得钱站在门口唠唠叨叨,指手画脚,似乎在商量有关他的事情。 赵天顺猛拍脑门,大声地叫道:“管家,最近我老是健忘,总觉得还有件事没做。医生来了没有?” 管家伸头进门口,往卧室里看了一眼,说道:“老爷,小姐已经请医生来了,他刚走不久。二少爷这会儿还在输液呢?” “那混小子吃药了没有?” “小姐已经喂他吃过了,消炎止痛,健胃消食的药水都喝了。” “那他吃饭了吗?回来这么久了,再不吃饭会饿死人!” “老爷,这事儿你尽管放心,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会儿,她正在厨房煲汤呢!她到隔壁请来了洋人的保姆,几乎把所有的家务事都干完了。” 赵得钱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赵天顺想了一会儿,忽然捶胸顿足地叫道:“哎呀,我想起来啦!早上抽的那根雪茄还没掐灭呢?我的天,烧的可是钱啊?” 管家笑道:“老爷,瞧您这记性,现在才想起来。雪茄早就烧得烟灰都不剩啦。” 赵天顺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哦,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做?还有什么没做呢?你也帮我想一下嘛?” 两人相对无言,彼此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赵天顺猛拍大腿,惊叫道:“他妈的,想起来了。我忘记臭骂这个小王八蛋了!这混蛋离家出走十几年,落难了才回来。” 说完,赵天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直奔赵建国的床边。赵建国看到来者不善,闭着眼睛假寐。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老头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爹,挨骂在所难免。普天之下的父母哪个不是这个样子,想逃也逃不掉,因为出身没得选择,只能心甘情愿地认命。 父亲赵天顺脸色阴沉地盯着儿子赵建国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他想骂人,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 赵建国看了很想笑,可是为了表示尊重,他还是强忍笑意,假装有气无力地喊道:“爸,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我回来看你了!” 赵天顺有意避开儿子咄咄逼人的目光,左顾右盼房间里的每个角落,然后转头猛拍儿子的脑袋,嗔怒道:“你这小王八蛋还记得回来看你老子,这些年你死哪去了?你也不舍得给家里捎个信,不知道家人很担心你吗?你妹妹一天到晚地念叨,吵着要见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败家子!” 面对父亲劈头盖脸地责骂,赵建国默默地忍受着,管家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走了出去。毕竟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他不便插手干涉别人的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9章 往后余生 正所谓父子没有隔夜仇,父亲骂得再狠,儿子也只能欣然接受。毕竟这些年,赵建国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晚辈。他这一走可不是一两天,而是十几年,十几年的杳无音讯,任何一个父母都不会原谅。 赵建国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有些委屈地说道:“爸,你教训得对!这些年,儿子对不起你,让你们受惊了。我现在回来向你赎罪!” “你小子终于良心地发现自己的不对了?这么说你认错了?” 赵天顺脸上的怒气有所收敛,他坐在床沿上盯着儿子,只觉得眼前这个已到中年的男人是那么的陌生,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赵建国支起半个身子,赵天顺随手捡起一个枕头垫到儿子的后腰。即便他心里恨铁不成钢,可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深沉的爱意。 “爸,我的选择没错,只是有些后悔让你们为我担心。” 赵建国看着眼前日渐苍老的父亲,不禁深深地自责与内疚。 “我担心什么?我有什么好担心?”赵天顺再次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吃里扒外的坏家伙,死了才让我安心。” 赵建国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一方面他们希望子女出人头地;另一方面又不想让他们远走高飞,流落他乡。 如果说之前那个蒙古汉子图兰多为人还有几分可爱,那眼前这个为富不仁的老家伙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惩罚他的天使。 看到心虚的儿子一声不吭,赵天顺煞有介事地叮嘱道:“回来了就好!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考虑和安排今后的出路。我老了,亲手创下的基业需要你们打理。” 赵建国点了点头。赵天顺停顿了一会儿,他看了儿子一眼,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外面的叫花子都比你活得风光,只要你想好好地待在这个家,就必须跟我约法三章。第一,老老实实在家休养,不要到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员来往。看看你满身的伤疤,还嫌不多吗?你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第二,出门在外,最好不要跟人提起你是赵家的二少爷,最好不要让人看到你。要不然,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赵建国轻描淡写地冷笑道:“这才第二章,第三章呢?没有了?” 赵天顺伸手打了一下儿子的脑门,气呼呼地骂道:“第三,在这个家里由我说了算,你不可忤逆。苍天啊,大地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竟然让你妈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我这辈子欠你的还不多吗?你干脆到外面流浪,露宿街头,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爸,二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为什么你老是骂他!” 突然,门外传来赵月娥责怪的喊声。 正在气头上的赵天顺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他迈开步子挪到窗台旁边,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一边观望,一边低声警告:“待会儿,我再收拾你。” 赵月娥谨小慎微地端着托盘顶开虚掩的房门,尽量保持盘里盛满鸡汤的大碗不动,她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赵建国一脸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很难把妹妹跟以前那个娇小可爱,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他心中感慨万千,十几年的光阴一晃而过,小妹都长这么大了。 赵月娥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她面带微笑地喊道:“二哥,你醒啦!我给你熬了一碗鸡汤,补补身子。” 她没想到昏迷了大半天的哥哥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当下激动不安而有些慌乱地把托盘放到床头的案台,一双玉手往身上擦了又擦。 赵建国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难以形容。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赵月娥转过身子,眼角噙着热泪,紧紧地搂住赵建国的脖子,久久不肯放开。 看到兄妹俩久违的拥抱,赵天顺的心里犹如五味杂陈,他有些难过而又有些嫉妒地叫道:“早上,不是已经抱过他了吗?都长这么大了,你也不知道害臊!” 赵月娥并不理会父亲的奚落,她不管不顾地搂抱着,抽泣着。 赵建国冰冷而僵硬的躯体终于逐渐适应了眼前这个女人给她的温暖,对方淡淡的体香甚至让他有些迷幻,他警觉地挣脱妹妹的怀抱。 赵月娥羞赧地站了起来,她擦了擦脸上斑斑的泪痕,强作欢颜地挠了挠赵建国的胳肢窝,想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 赵建国面无表情地斜躺着,赵月娥像个孩子似的挠了许久,他才痛得笑出了眼泪。不过,这笑容显得很勉强,也很苦涩。 赵月娥莫名惊诧而有些愤然地问道:“二哥,以前你明明很怕痒,为什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赵建国摇头苦笑:“小娥,我浑身就像散架一般难受。比这更难受的是,不知不觉中你就长大了,而我一直都不在你身边。” 他知道自己这个被折腾得麻木不堪的身体怎么可能怕痒和怕挠。 赵月娥并不甘心,继续伸手挠他。他干脆张开双臂,让对方挠遍全身。两人嬉笑打闹中,脱节了十几年的兄妹之情终于恢复如初。 父亲赵天顺看着自己这两个没大没小的孩子,默默地退了出去。他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哀伤。 赵月娥停止了嬉闹,她端起托盘里的大碗,开始一勺又一勺地喂赵建国喝下鸡汤。长久的餐风露宿和野外漂泊,赵建国孤苦无依。 此时此刻,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温暖。这温暖如春,就像春风吹拂大地,就像母亲温暖的臂弯。 纽斯顿大酒店的走廊上,西北站长刘占元魂不守舍地站着,他时而望着窗外高而辽远的天空,时而看着忙忙碌碌的手下。 罗树林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里,刘占元手下的军统们进进出出地往外搬东西。除了承重墙,他们几乎拆掉了里面能拆的构件。 偌大的屋子被他们逐个拆解,各种物件也被分门别类地存放。 陆轩悄然走到刘占元的身旁,汇报工作。 “站长,拉回来的尸体已经解剖,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刘占元惊异地问:“哦,解剖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0章 埋葬过去 看到刘占元近段时间以来不但心神不宁,而且还有些健忘。 陆轩只好耐心地跟他解释:“站长,我们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把二号目标的尸体运回来解剖了吗?军医从昨天下午三点开始动手,一直忙到今天上午十二点才结束。” 刘占元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似有难言之隐。 这时,他的手下从罗树林的房间里抬出茶几,沙发,座椅等家具,条分缕析地拆卸,他们拆解的动作特别熟练。几乎每根木头,每个卡口都仔细认真地查看,企图从上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陆轩赞许道:“嗯,你们观察得十分细致,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嗯,你们做得很好!下次继续发扬这种执着的精神。” 刘占元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句。因为眼前这个场景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有关罗树林的点点滴滴。 也就是在他所处的这个位置,罗树林曾经把一个肉夹馍硬塞到他的手里。最后他吃掉了一大半,剩下的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陆轩伸手捅了捅刘占元的肩膀,叫醒这个精神有些恍惚的站长。他小声地问道:“你想去看二号目标尸体解剖的情况吗?” 刘占元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我不用看了,反正看了也没什么用。既然司令的电文里始终没提到密码本,就只能说明我们搜查的方向出现了偏差。二号目标可能蒙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利用自己辉煌的过去彻底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成功地掩护一号目标逃离。” 陆轩好心地提醒道:“站长,一号目标自从被逼无奈,跳下悬崖后,就没有了消息。截止目前,他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赵建国的生死对我们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当务之急是保护司令安全抵达申城,其他的事情暂时无关紧要。” 刘占元转身欲走,他想离开自己所站立的位置。 陆轩着急地问:“那具已经解剖的尸体打算怎么处理?”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呆呆地问:“什么尸体?” “就是二号目标罗树林的尸体。你也知道我们收服的那几个眼线有些难缠,需要送点死人的手脚过去警告一下,要不然他们就会偷奸耍滑。” 陆轩说这话时,脸上露出阴郁的神色。 “哦,我知道了。” 刘占元神情恍惚地回应道,他呆望着几乎被家具塞满的走廊。罗树林的音容笑貌好像浮现在眼前,只见对方把热气腾腾的肉夹馍塞进他手里,尤为亲切地叮嘱道:“小伙子,你赶紧趁热吃了吧。” 刘占元不停地摇晃自己昏沉沉的脑袋,企图赶走脑海中出现的幻觉。可是他越摇头晃脑,越容易想起罗树林死前曾经跟他说过的每句话。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就像发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他的心坎里。 “我死后会有人收尸吗?如果有人为我买上一副棺材更好。” “不就是买副棺材吗?有何不可?” “小伙子,谢谢你。有人收尸,又有棺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刘占元的眼前似乎浮现罗树林那张笑吟吟的老脸。 陆轩非常纳闷地盯着发愣的首领,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从昨晚到现在,刘占元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糟糕。 “站长,二号目标的尸体到底怎么处理?” 陆轩再次紧追不舍地发问。刘占元犹豫不决地想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吩咐道:“先给他买副棺材收殓,再找块墓地安葬。” 陆轩大惑不解地叫屈:“爷,掩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花钱?” “无需多言,你们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刘占元悻悻地转身离开。他不想让陆轩看到他脸上忧郁的表情,也不想让手下看到他心里的恐惧和眼中的迷茫。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罗树林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魔鬼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一次又一次地拷问他那个孤独无助的灵魂。 刘占元急匆匆地走下楼梯,仿佛一个失魂落魄的难民。他一边快步地行走,一边小声地念叨:“你就不要跟着我了,你饶了我吧……” 赵府偌大的客厅里,赵天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他对面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那支刚抽几口的雪茄早已烧成死灰。 从门外灌进来的秋风吹着烟灰飘到桌面。他唉声叹气地看着,仿佛身上被割掉了一块肉。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阳台。 那是女儿赵月娥和小儿子所在的房间,其实他心里还牵挂着儿子赵建国的身体状况。 忽然,他就像个老谋深算的神探,径直走向目光搜索的位置,从一个装满毛笔的竹筒里掏出一根食指般大的雪茄。 他夹着雪茄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心满意足地划燃火柴,点上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十分惬意地享受属于自己的闲情逸致。 二楼的卧室里,赵月娥捏着汤勺不间断地在碗里搅动。赵建国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等待妹妹喂他喝汤。 赵月娥似乎还沉浸在淡淡的忧伤里。虽然低低地抽泣已经停止,但是她的眼角还噙着泪花,脑海中想象着哥哥赵建国这些年来所遭受的种种苦难。 突然,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坠落汤碗,碗里泛起一丝涟漪。赵月娥愣了一下,她偷偷地瞟了一眼低头沉思的赵建国,舀了一勺鸡汤凑到对方的嘴边。 赵建国喝了一口,有些不满地叫道:“鸡汤怎么又变淡了?刚才可不是这个味。” “可能我放盐时,搅得不均匀……你先别喝了,我再去拿点盐。” 赵月娥把汤碗递到赵建国的手里,转身欲走。 赵建国调皮地把碗凑到她的眼皮底下,一本正经地笑道:“你别去了,这里就有现成的盐水。来来来,多哭一点,不要浪费了水资源。没回来之前,我待的那个鬼地方,人烟荒芜,缺水缺粮又缺盐。” 赵月娥情不自禁地破涕为笑,她嗔怒地捶打赵建国的肩膀,然后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汤碗,继续喂哥哥吃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1章 善意的谎言 赵建国一边喝汤,一边嗔怪道:“小娥,你喂饭就好好喂饭,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啊?” 赵月娥还是笑弯了腰,她由衷地赞叹道:“你们两个说话的口吻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如出一辙啊。” “我们两个?你说自己的男朋友?老爸未来的女婿吗?” 赵建国似乎从对方充满爱意的笑容里敏感地察觉到一丝端倪。毕竟小妹赵月娥都长这么大了,她有自己的心上人,也是人之常情。 赵月娥猛然伸手敲击赵建国的脑袋,嗔怒地骂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说得是大哥赵建民!你想到哪去了?” 赵建国的神情突变,他扫视一眼床前那张空空如也的桌子,闷闷不乐地问道:“赵会计现在算出的每个数目恐怕也值几千块钱了吧?” 赵月娥收起汤碗,悻悻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若有所思地回应:“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离家出走十三年刚回来。他才失踪五年,看样子也想步你后尘,追随你的光辉足迹。” 赵建国惊叫道:“我的天,他都已经离家五年了?他没带算盘去吗?难道老爸一点都不挽留他吗?” 现在他心里的惋惜很显然已经大于先前离开时对大哥的记恨。 “肯定要带啊!算盘可是他的生命,以前他还在的时候,总是朝九晚五,早出晚归,一回到家,就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算账,噼里啪啦地敲打算盘,吵得我们几乎都睡不着觉。” 赵月娥有模有样地模仿大哥赵建民击打算盘,伏案记录的情景。 赵建国静静地望着小妹一个人表演,赵月娥看似开心的背后流露出深深的孤独与寂寞。他很想象这些年,小妹一个人是怎样度过。 过了一会儿,赵月娥满是忧伤地叹道:“可惜有一天,大哥回来后不再埋头算账,他跟我说……” 接着她开始惟妙惟肖地模仿赵建民悲凉的语气,“小妹啊,现在外面到处动荡不安,全国各地军阀割据严重,每天都在打仗。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日子非常难过,生意已经越来越不景气了。第二天,他就飞到马来西亚去了。” 赵建国怒道:“他就这样不负责任地飞走了!” 赵月娥有些遗憾地说道:“是啊!本来我也想跟他出去见见世面。可惜老爸执意不给!” “难道他就这样丢下你们不管,一个人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赵建国立即闭上嘴巴。因为他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他背井离乡十三年。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大哥的不对。 赵月娥悠悠地说道:“是啊,大哥走后不久,老爸非常高兴。因为他听那些从外面回来探亲的老乡说,大哥在马来西亚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老爸听了心里直痒痒。他曾经得意洋洋地跟我说过……” 说完,赵月娥又开始模仿父亲赵天顺说话的语气,“你大哥赵建民才是赵家唯一的希望。我就说嘛,他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做大生意的好苗子,深得我的衣钵。只要赚钱就好,千万不要跟鬼子勾搭。二哥,老爸的意思是咱们太让他感到失望了?” 赵建国苦笑道:“呵呵,是我让他失望罢了,因为我就是个败家子。不会做生意,不会打算盘,什么都不会。” 他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这个阔别许久的卧室,往事已如过眼云烟,也不知道大哥赵建民现在流落何方。在外面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亲情显得十分珍贵。 两人陷入沉思,彼此呆坐许久。赵月娥端起床头的托盘,推门走了出去。她刚走到门口,就惊慌地叫了起来:“二哥,不好了!老爸又找到了我偷藏雪茄的地方!这老头假装糊涂,我藏在哪,都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医生说他有肺结核,不能抽烟。你回来了就好,以后你负责盯楼上,我盯楼下。咱们里应外合,坚决不让他抽烟。” 说完,他手忙家乱地走了出去。赵建国目送妹妹离去的背影,心中油然而生起一股暖流。因为他从赵月娥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他一边静静地打量这个空旷而简洁的房间,一边倾听楼下传来的争吵。妹妹赵月娥毫不客气地责备自己的父亲不要轻易抽烟。赵天顺支支吾吾地附和着,嘴上很老实,可是手上的雪茄却始终不肯放下。 赵建国静静地看着自己久违的这个家,幸福夹杂着茫然,内疚牵扯出悔恨。家里幸福的港湾,片刻安宁在他看来都显得多么奢侈。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家,也不配享受这样的幸福与安宁。 偌大的客厅里,父亲赵天顺瘫坐在沙发上,面对烟缸里的灰烬生闷气。因为赵月娥抢走了他刚才抽的那根雪茄,掐灭烟头丢在那里。 赵建国吃力地挪动脚步,艰难而迷茫地走下楼梯。眼前这座房子在他看来完全陌生,因为他没走之前,房间里的陈设和布局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赵天顺斜着眼角瞟着从楼上走下来的赵建国,他唯恐儿子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很冷淡。赵建国终于走下楼梯,来到客厅里。他费劲地向父亲欠身请安,轻声地搭讪道:“爸,你又把房子重新装修过了?” 赵天顺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答道:“十几年了,我都翻新几次了。这地方风水不太好,每装修一次,改变了霉运的气场,我就会赚到大钱。真是活见鬼了!” 这个不痛不痒地回答,顿时让赵建国哑口无言,他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他转过身子,背对父亲,踱着步子在客厅里东张西望。 赵天顺依然斜着眼睛瞪了他许久,才开口问道:“老二,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混呢?” 赵建国转身面对父亲,淡定地答道:“我在延河做点小本生意。” 赵天顺半信半疑地问:“既然你做点小本生意,身上哪来这么多伤疤?你是不是在外面到处惹是生非被人给打了?” 赵建国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回来路上被土匪打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2章 始料未及 赵天顺阳奉阴违地讥笑道:“你个单身汉,一无所有,要什么没什么。这土匪是不是瞎了眼,他能抢走你什么东西?就算他绑票,我也不会承认你是赵家的二少爷。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人家打劫你干什么?他不是瞎子,就是疯子。” 看到这个弥天大谎不能自圆其说,赵建国只好硬着头皮,敷衍了几句,然后左顾右盼,假装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编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爸,请问咱家的卫生间往哪边走?” 赵天顺满脸不屑地指了指客厅东面的一个房门,然后转过身子,不屑一顾儿子询问这种庸俗无聊的问题。因为在他看来,作为一个上等人回答这种问题,简直有辱他高贵的身份。 赵建国艰难地迈开沉重的步伐向那个房间走去,他轻轻地扭开门把手,映入他眼帘的根本就不是卫生间,而是自家的厨房。 只见案板上整整齐齐地码放切好的青菜,从菜叶里渗出的水分流得板面湿漉漉一大片。他妹妹正踩在高凳上把那根从父亲手里抢来的雪茄藏到橱柜的某个隐秘的角落。 赵建国小声地喊道:“小娥,你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专心掩藏东西的赵月娥并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走了进来。以致于赵建国觉得赵月娥是不是有点耳背。 “嘘,不要声张,你妹妹十分胆小,不要把他吓坏了。” 父亲赵天顺不知何时,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过来。他凑到赵建国的耳边,尽量地压低嗓门,悄悄地叮嘱道。 赵建国转过头惊愕地看了看父亲,满脸苦笑地掩上房门。 赵天顺背过身子,笑得合不拢嘴,看样子就像一只做贼心虚的老狐狸。赵建国无奈地摇头苦笑,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父亲这种奸诈的嘴脸,他低声叫道:“爸,小妹都长这么大了,咱们总不能再喊她小名了吧?” 满脸堆笑的赵天顺立即收敛笑意,他阴沉着脸,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她说叫小娥挺好,听起来也让人感到亲切。” 赵建国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极力抑制心中的愤懑,冷声问道:“难道以前您起名字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一直拖了十几年都没有解决呢?” 赵天顺不禁仰天长叹,脸上露出非常做作的痛苦表情,仿佛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他阴阳怪气地为自己辩解道:“以前不是因为我忙着做生意,赚钱养家糊口嘛!哪有时间考虑这件事情,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可是我给她起了好多名字,她都不喜欢,最后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她也觉得叫小娥挺好听。” 赵建国还是不依不饶地发问:“那你觉得合适吗?她都长这么大了,还叫一个不知道从马路边捡来的名字。她都快要嫁人了!” 赵天顺被质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腰间,假装有气无力地叫唤:“哎哟,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赵建国冷笑一声,“这些年,你的腰痛不是一直都在右边吗?” 赵天顺急忙换手捂住右边的腰部,可是交换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刚才捂住的就是右边。于是,他恶狠狠地瞪着儿子,眼神里满是怨恨。 赵建国冷冷地看着,他知道跟面前这个老无赖狡辩无异于鸡蛋里挑骨头。他只好岔开话题,问起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爸,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妹的病情好转了吗?” “哼,你妹她有病吗?咱家有病的人恐怕就只有你一个。” 看到儿子没再问自己的痛处,赵天顺顿时来了精神。他斜眼瞟着赵建国,冷哼一声,仿佛从鼻孔里憋出了刚才那句狠话。 赵建国知道自己的父亲又在耍无赖了,他嘴角上扬,冷笑道:“哼哼,既然贫血不是病,你就不要担心她受伤,害怕她身上有任何的伤口。十几年了,这病到现在都还没治好吗?还是您整天想着怎样赚大钱,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儿?” 赵天顺没好气地怒道:“她又没病,怎么治?难道你献血给她?” 赵建国伸手往前一指,叫道:“那你为什么还让她在厨房切菜?” 赵天顺耸了耸肩膀,漠不关心地答道:“她不是正在给你做饭嘛!” 话音刚落,父子俩不约而同,默不作声地冲进里间的厨房。赵天顺经过赵建国的身边时,情不自禁地扯了一下儿子的肩膀,借力往前直冲。 身体极度虚弱,摇摇欲坠的赵建国根本就经不起折腾。他在父亲的推推搡搡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身子就像个稻草人般向后倾倒,后脑勺磕到案台上,他只觉得两眼发黑,重重地摔倒在地。 赵天顺并不理会摔倒的儿子,他一把拽住女儿赵月娥的手臂,仿佛抓着一个定时炸弹。他战战兢兢地叫道:“小娥,你马上……把菜刀……放下,慢点慢点,轻拿轻放。” 赵月娥不明所以地扔下刀子,猛然转头冲到哥哥的身旁,吓得花容失色地叫道:“二哥,你怎么样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申城的天空阴云密布,层层叠叠的乌云漫卷天边。 中统的西北站长李肆和他那个扮演小贩的手下,脚步匆匆地走进一条狭长幽深的巷子里。 两人七拐八弯地兜了几圈之后,来到一座僻静的院落门前,贼头贼脑地四下张望,发现后面没有可疑人员跟踪,他们随即闪身走进里面。 光线暗淡的屋子,犹如一座阴宅,门口笔直地站立两个荷枪实弹的中统。再往前走几步路,即可看到里头还坐着一个人,他斜对着门口。在阴暗的房间里,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李肆和他那名小贩手下诚惶诚恐地走了进去。刚走没几步,黑暗里便蹿出两名中统拦住他们的去路,搜查他们的全身。 李肆愣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地耐着性子接受这个始料未及的例行公事。他一边拔下腰间的配枪递给对方查看,一边满腹狐疑地盯着躲在黑暗里的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他终于认出了自己的同僚。 “林远,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搞这套干什么?莫凡他人呢?” 林远说话的语气几乎没有任何的感**彩,“你也不要怪我,眼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莫凡被刘占元杀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3章 人人自危 李肆闻言,神情黯然。本就阴沉的脸上泛起一股沉重的哀伤。再也没有什么比莫凡死去的消息更加让他感到悲伤与难过。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地说道:“到现在为止,陈先生的那几个得意门生就只剩下你这个年纪最小的晚辈了。我想见先生一面。” 林远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先生不想见人,因为刘震天的各路军统正在千里迢迢地赶来申城会合。如果你要见他,就会暴露目标。” 李肆半信半疑地盯着躲在黑暗中的林远,从进门被自己搜身那一刻起,他压根就不敢相信这个人的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件事。 他毫不客气地质问对方,“既然如此,那先生为什么叫我们尽快赶到这里?他不就是为了应对军统的袭击,吩咐咱们做好准备吗?” 林远冷哼一声,他狞笑道:“呵呵,你们有没有搞错!那是中统的总部命令你们来这里,可不是先生叫你们来。既然你们的开口闭口都叫先生,就应该知道他跟你们一样,都是为中统效犬马之劳。” “不是!你简直是胡说八道。”李肆强忍心中的怒火,因为从来没有一个自己人提起陈霸先时口气如此傲慢无礼,“那你说总部叫我们不辞劳苦地跑来这里干什么?” 林远强硬的语气有所缓和,“肯定是叫你们做几件对陈先生有利的事情,想必你也一定会自告奋勇,一马当先吧?” 李肆有些不耐烦地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就直说无妨,就不要拐弯抹角了。” 林远这才淡淡地说道:“刘震天在山城的攻势已经取得全面的胜利,我们在这场政治博弈中,已经狼狈不堪。分布各地的联络站也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李肆默不作声地聆听着,因为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眼下的形势非常严峻,如果他们再不出击,恐怕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林远转过身子坦然面对李肆和他的手下。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孔。许久的停顿之后,他终于说出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 “根据目前得到的可靠情报,我们可以确定,刘震天最近几天准备到达申城。毕竟申城并不完全是他的地盘。因此,他难免投鼠忌器。” 李肆仍然沉默不语,他静静地听着对方阴狠的话语,也早就料想到林远最后想说的那句话,因为知道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林远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杀了刘震天,这是我们最后的战斗。” 李肆沉声问道:“这是先生的命令么?他到底什么意思?” 林远转过身子,背对李肆,一言不发。 李肆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很显然那两名站岗的中统悄悄地伸手把住别在腰间的配枪。 虽然他们都是同道中人,但是剑拔弩张的屋子里,气氛显得十分紧张而压抑,人人自危,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李肆随即拉了拉小贩地手臂,悻悻地走出那间昏暗的屋子。门口站立的中统立刻关上大门,唯恐他们再次返回去找茬似的。 两人走出那座僻静的院落,李肆抬头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天边隐隐现出一丝亮光,眼看天就快要亮了。黎明前的黑暗还是那么深沉。 小贩疑惑不解地问李肆,“林远的那套鬼把戏会成功吗?这些年来,刘震天已经被人暗杀上百次,可每次都失之交臂,根本杀不死他。” 李肆大发感慨,“你知道吗?以前有个叫做南波万的**员差点杀死了刘震天。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咱们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历史也将会被他改写,也只有我们中统独占鳌头。” 小贩愕然地看着李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十几年前,刘震天的势力很小,几乎还没成什么气候。他不但大肆屠杀革命人士,而且经常抛头露面。由于干尽坏事,难免被人暗杀。现在,刘震天的势力今非昔比。即使咱们藏得再好,也逃不过他那些爪牙的跟踪。” 李肆说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转头环顾四周,似乎周围有双看不见的眼睛躲在暗处紧盯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小贩垂头丧气地回应道:“咱们很难杀死他,因为他太强大了。咱们根本就不是他对手。” 李肆抬头望着顶上乌云密布的天空,若有所思地说道:“话虽如此,咱们也没得选择。林远这家伙不让咱们见人,只让咱们杀人。在我看来,陈先生就像被中统绑架了,叫咱们拿出刘震天的人头,他们才会放人,他才会得到一席之地,成败在此一举。” 李肆和小贩边走边聊中,不知不觉地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站长,你不要老是唉声叹气,发呆走神。你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都回到家门口了,难道你不想进去看一下老婆和孩子吗?” 李肆猛然抬起头,望着眼前熟悉的石板路和逼仄的弄堂口。他怯生生地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小贩紧跟其后,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乏味的响声。 李肆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他难以抑制心中埋藏的那份喜悦之情,高兴地说道:“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孩子,他今年都四岁了。虽然我很想念他,可是我不敢去看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别让军统和鬼子盯上他们娘俩。” 小贩立即停下脚步,轻声地问道:“咱们为了先生不得不杀刘震天,可是刘震天死了对中统又有什么好处?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止,李肆警觉地侧过脸,分明看到小贩满腹狐疑,全身戒备地看着他。 他淡淡地回应道:“不知道,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资格去考虑。” “对。”小贩随声附和,“你想不起,也没资格,除非你不想活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4章 铲除异己 李肆接过话茬,“反正目前我还没有考虑那么多。” 两人在互相安慰和告诫中恢复彼此的信任,小贩再次紧跟而上,慢慢地靠近自己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站长。 他们单调而乏味的脚步声再度响彻狭长幽深的小巷子,两人肩并肩地往前行走,打算去寻找信得过的同僚。 纽斯顿酒店偌大的房间里,西北站长刘占元神情漠然地坐着,他面前站立申城站长常遇春,副手刘严冬,陆轩以及众多的军统。 他扫视众人一周,淡淡地说道:“司令要来申城了。” 其实这件事情,有的手下已经知道,少部分人刚知道。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冷酷。 刘占元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些手下的神情,似乎对每个人都持怀疑的态度,每个人在他心里留下了靠谱或者不靠谱的第一印象。 打量许久,他开始做出自己的判断。他正色说道:“诸位,在司令没来之前,咱们务必保持申城干净整洁,确保万无一失。” 常遇春看了看陆轩,陆轩点了点头。他们都明白刘占元这句话背后透露出来的深刻含义。所谓的干净整洁意味着血腥与死亡,围剿与杀戮。意味着申城再次掀起血雨腥风与白色恐怖。 一家破烂不堪的旅馆里,全副武装的的军统们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走廊里一穿而过。本次行动,他们的目的还是以杀人为主。 身为站长的刘占元自告奋勇,尤其在这种为自己的养父刘震天保驾护航的时候,他一马当先,深感责无旁贷。 他手持一把汤普森冲锋枪,伸脚踹开旅馆一个房间的木门。经年未开的门板在他猛烈的撞击之下,轰然向后倒塌。他随即匍匐在地,抬起枪口往里探视。 黑咕隆咚的房间里,立刻响起密集的枪声。里面射出的子弹犹如雨点般扑面而来。他身后斑驳的墙壁顿时被打得密密麻麻,千疮百孔。 刘占元匍匐在地,他咬了咬牙,抬起枪口,开始疯狂地向屋子里扫射。埋伏在他身后的军统随即加入射击的行列,枪口喷出的火力顿时让眼前这个阴暗潮湿的走廊仿佛充满火树银花,亮如白昼。 距离旅馆不远的另一条巷子里,常遇春带领手下的军统们发疯似的射击一辆停靠在街头的黑色轿车。坐在车里的乘员在对方猛烈的火力攻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僵持了一分钟,车里的人影终于在军统们的围攻之下,垂死挣扎,抽搐的躯体不停地扑打弹痕累累的车门,直到气绝身亡。 杀红了双眼的刘占元从巷子的另一头冲了过来,他偷偷地瞟了一眼车里还在挣扎的尸体,然后阴恻恻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手榴弹,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轰然而起的爆炸,几乎把车子掀了个底朝天。 随后,刘占元一拐一瘸地走向前来接应他的轿车。 那辆被炸飞的车子燃起的熊熊火光映照他那张面目狰狞的老脸,看样子就像个让人恐怖的死神。 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起罗树林那个佝偻的身影,老家伙一直伸手过来,好像要把某件东西交给他。 对他而言,已经死去的罗树林就像阴魂不散的鬼影,无处不在,挥之不去。罗树林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叫道:“小伙子,给你拿着吧。” 刘占元喃喃自语,嘀嘀咕咕。他知道眼前所看到只不过是一个幻觉。不管怎样,濒临癫狂之前,他必须在手下面前时刻保持清醒。 “快滚开,你不要再来烦我,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他挥了挥衣袖,企图驱赶游荡在眼前出现的幻觉,然后急匆匆地钻进前来接应的车子里。负责开车的申城站长常遇春驾车扬长而去。 此起彼伏的爆炸也随着他乘坐的车子离开而更加猛烈地进行。远远看去,硝烟弥漫,火光冲天,血肉横飞,场面十分惨烈。 李肆和他的小贩手下躲在巷子的一个角落里,目送着刘占元坐车离开。他们一脸茫然地望着前面那辆还在熊熊燃烧的汽车。 小贩唉声叹气地叫道:“唉,站长!咱们又来迟了一步。” “你们赶紧上去寻找还没死的同伴。” 李肆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几个随从,神情沮丧地吩咐,然后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小贩瞪了手下一眼,一路小跑地跟在他后面。 “接着往下挖!” 李肆情不自禁地响起赵建国曾经在鬼子的监狱里跟他说过的这句话。他轻声地念叨了几句,仿佛在绝望中,自己给自己加油鼓劲。 他一边茫然地仰望黎明前黑漆漆的夜色,一边把玩赵建国送给他的那块锈迹斑斑的破铁片,心里期待着奇迹再次出现。 破晓时分,申城的军统据点里,那道紧闭的大门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不紧不慢地徐徐打开。奋战归来的军统们满身血腥,满身硝烟地走了进去。 刘占元一边把冲锋枪递给前来接应的手下,一边揉着被假肢磕得酸痛的断腿,那双犀利的眼睛却时刻盯着人群中里不停晃动的那个有些猥琐的人影。 他就是罗树林拼着老命也要揭发的那个家伙柳叶飞。此时,柳叶飞瘸着双腿,慢条斯理地接过军统们递给他的枪支。 因为这里的人们压根就看不起他那种两面三刀的嘴脸,他只能打打下手消磨时间。刘严冬气呼呼地飞脚踢到他还没痊愈的屁股上。 他就像只惊吓过度的猴子,忙不迭地回过头,低三下四地赔笑。 刘占元看在眼里,十分厌恶地转移视线,尽量不看小人的脸色。可是阴魂不散的罗树林如影随形地浮现在他身后。 罗树林嘶哑着嗓门,叫道:“小伙子,给你拿着吧。” 刘占元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吼:“他妈的,你已经死了!能不能死远些?别老缠着我好吗?” 常遇春,刘严冬,还有陆轩,以及所有的军统们满脸愕然地盯着失态的刘占元,他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屋檐上飘落的雨点滴到刘占元的肩上,他哭丧着脸,脸上非常难看,看起来就像刚刚大哭一场。 “天又下雨了,”刘占元厌恶的表情几乎扭曲,“该死的鬼天气。”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离开,在众人的目送之下瘸得非常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5章 迷失的身份 淅淅沥沥的雨点扑打着窗棱,窗外烟雨迷蒙。 赵府二楼的卧室里,在家养病的赵建国半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读书看报。床头的书桌上放着一堆报纸,这些都是本周的申城日报。 敌占区的报纸几乎很少提及战事,鬼子倒是满怀希望中国人全部忘却那场旷日持久,不堪回首的战争。 整个版面连篇累牍的歌功颂德与粉饰太平,看起来味同嚼蜡。赵建国只是匆匆地扫视一眼,便也不会再看第二遍。他唯一感兴趣的是那些有关暗杀和偷袭的新闻报道。 赵建国几乎翻遍了整张报纸的每个角落,才在中锋的末尾看到这样一则新闻标题:“法租界惊现神秘仇杀,咖啡馆尸体离奇失踪。” 他刚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继续往下新闻的具体内容。 “一群黑衣男子携带型号不明的消音手枪,深夜突袭一个老者,案发后迅速带走尸体,至今下落不明” 赵建国轻轻地念了一段,这样的新闻报道放在夹缝中,由于版面受限,连照片或者配图都没有。他只能从“黑衣男子”“消音手枪”等字眼判断凶手和死者的身份,其他更加详细的内容则无法确定。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尤为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放下报纸,呆呆望着窗外的雨雾出神,耳畔仿佛又想起张大民临走之前的嘱托:“你们还没有完成任务,记得赶快行动,不要耽误大事。”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他怎么可能完成这个并不明朗的任务?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几乎无路可循,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二哥,下雨啦!又要下雨啦!这该死的阴雨下个没完没了。” 忽然,门外传来赵月娥的大呼小叫。人还未至,她走路时,鞋子拖地的声音就已经向卧室这边响了过来。 赵建国的脸上泛起一丝从容的笑意,他大声地喊道:“如果雨停了,你想去干什么?风雨雷电,电闪雷鸣乃是自然现象。” 赵月娥娇小可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赵建国的卧室门口,她煞有介事地想了几秒钟,突然开口惊叫道:“雨停啦,该死的阴雨又停了。” 那口气让人觉得申城好像已经下了百年不遇的大雨终于消停了一样令人感到高兴万分。赵建国忘乎所以地傻笑着,仿佛所有的忧愁和烦恼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妹妹赵月娥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踱步。她一边来回走动,一边高兴地跟赵建国抱怨:“二哥,好无聊啊?我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 赵建国语重心长地地叫道:“小妹啊,既然你那么有空,为什么不去看老爸呢?说不定,他又在偷偷地抽上你隐藏的那根雪茄” “老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根本就不让我靠近。”赵月娥饶有兴致地如数家珍,“书房门口高挂一块镶金戴玉的牌匾,上书静心庵,下边刻着君子勿进。他还不厌其烦地使用英法日三种文字写着非常勿扰,好像咱家有很多人吵醒他一样。” 赵建国纳闷地感叹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老爸读书。” “上次装修时,他把很多永远不看会的古书搬进书房里因为他跑到刘伯伯的书房参加回来后,就大发感慨,说上等人都看书学习。” 赵月娥说得津津有味,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赵建国一个劲儿地咧嘴傻笑,别以为鼻孔插两根葱,自己就是大象了。 赵月娥百无聊赖地叫道:“二哥,我还是道厨房做饭给你吃好了。” 赵建国挣扎着爬起来,开口阻拦道:“别去,不要去!只要你拿起菜刀,老爸就会把我打晕。求求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赵月娥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戏谑:“上次他又不是故意打你,你不知道他回头看到你摔倒时,急得眼睛都直了。我想他一定很后悔。” 赵建国嬉皮笑脸地叫道:“呵呵,你不要想得那么天真!我倒是觉得老爸不想让我丢脸而故意整我。” 没想到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语,顿时激发了赵月娥的忽闪的灵光,她狡黠地笑问:“二哥,那你想不想到外面去丢人现眼呢?” 赵建国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他一座而起,恍然大悟地反问道:“哦,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啰?” 赵月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不是,只是到外面的院子里散散步,淋淋雨,走一走,看一看哦,不对!老爸曾经说过,咱们时候上等人,外面的院子应该叫做御花园。” “可是我没衣服穿,怎么出门见人,你” 赵建国的身上只穿着件紫红色的睡衣,就连这身睡衣也不是他的东西。平时很少出门的赵月娥似乎也不需要特别的梳妆打扮。 “你不知道其实我有很多衣服,可惜你穿不了。不过,你可以穿大哥赵建民的衣服。反正也又不在家,留着也没用。要是老爸听见这样说话又会把你打晕,然后踩在你身上说,真正的上等人不愁没衣服穿,只考虑穿什么衣服好看。” 说完,赵月娥立刻打开大哥赵建民的衣柜,一股脑儿地翻出一大堆衣服放在堆在赵建国的身上。有皮衣,毛衣,有t恤,有衬衫,也有西装,都是当代所穿的时装。 赵建国静静地看着,作为一个多年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贫困人口,这种富有让他感到非常奢侈和头晕目眩。 赵建国换上大哥的衣服,跟着赵月娥出去时,只见管家赵得钱正从外面走了回来,他身穿一件青布长衫,手上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 赵得钱沉默寡言,见到他们也不知招呼,就像雨地里一条阴郁的泥鳅。赵月娥大声喊到:“赵叔!” 赵得钱的脸颊随即绽开两条纹路,那算是笑容:“二少爷、三小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6章 大家闺秀 赵建国目不斜视地盯着管家赵得钱走进自己的家门。 赵得钱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不振,身心疲惫不堪,似乎一夜未眠。赵建国甚至能觉得对方身上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陪伴了他十几年,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种直觉,曾以为这是种错觉。 赵月娥看着管家那副尊荣,天真地叫道:“赵叔,您老糊涂了吗?” 管家赵得钱傻愣愣地摇头苦笑,然后一步三摇地走进客厅。 赵月娥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她乐滋滋地冲进雨里,蹦着跳着,开心得有些忘乎所以。她肆无忌惮地转动那把厚重的油纸伞,飞溅的雨水撒得到处都是。要不是赵建国事先已经穿上大哥赵建民留下的雨衣,衣服非被她淋湿了不可。 赵建国诚惶诚恐地跟着妹妹走进自家的院子,走进这个被他父亲称为御花园的场地,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感到新奇有趣。 妹妹赵月娥似乎童心未泯,她不停地蹦着跳着,双脚踩过之地,花圃旁边的泥水四处飞溅。赵建国不得不匆忙地躲避,即便他穿雨衣。 种在花圃里的郁金香,野玫瑰,含羞草等植物早已枯萎发黄,叶子剥落。远远看去,只见光秃秃的一大片,根本就看不到一朵鲜花。 即便如此,赵月娥还是一本正经地问道:“二哥,咱家的花园不错吧?老爸曾经引以为豪的御花园。” 赵建国目瞪口呆地望着几乎满面狼藉的花圃,苦笑道:“不错。” 赵月娥弯腰捡起一朵凋落的玫瑰花,花瓣早已萎缩腐烂,她厌恶地看了一眼,然后嗔怒地扔进泥地里,神情沮丧地叫道:“唉,咱家这些花都快要死光了!因为老爸请来的园丁,厨子,司机,保姆等佣人,从来都没待上半年。种下的花苗还没存活,他们就已经不干了。” 赵建国不解地问:“为什么呀?他们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赵月娥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感叹道:“你有所不知,老爸曾经跟我算过一笔账。那些佣人只要待上半年,就会吵着加薪。只要待上一年,逢年过节就得发红包。这已经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好像每个大户人家都必须这样做。只要不给,他们就会罢工。后来老爸只给他们干五个月,按天计算工钱,不干赶紧走人,省心又省事。” 赵建国望着满园的枯枝败叶,冷笑道:“呵呵,咱家老头真会过日子。按照他这样算计,申城的长工非饿死不可。” 赵月娥随声附和道:“那不是!只要他更换佣人,他们就会把整个花园翻新一边。因此咱家的花园到处里都是肥沃的泥土,可惜就是长不出鲜花!哈哈,快走快走!现在我带你去看看咱家的菜园,老爸说如果那些蔬菜还没枯死,再过不久咱们就可以吃上申城最便宜最新鲜的蔬菜!” 说完,她一边旋转雨伞,一边乐呵呵地向前行走。 忽然,赵家大门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只见他贼头贼脑地向院子里窥视。赵建国见状,尤为迅速地往花丛里闪躲,企图避开对方那个形迹可疑的目光。哪知妹妹赵月娥也闪身躲到他旁边,导致他们两人藏身之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赵建国冷声问道:“小月,你躲什么?外面偷窥的那个王八蛋到底是谁?” 赵月娥轻描淡写地答道:“他来找我,又不是找你!你紧张什么?” 说完,她向外探出半个脑袋,有意向对方暴露自己的藏身之所。 站在赵家大门外探视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邻居安德烈。 安德烈翘首以盼,在望眼欲穿中,他终于看到了正在向自己抬头仰望的赵月娥。 于是,他忙不迭地向自己暗恋许久的女孩深深叩首,鞠躬作揖,暗送秋波,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夸张而又滑稽可笑。赵月娥也如法炮制,不过她淋了一会儿冷雨之后,动作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赵建国满脸愕然地看着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地表演。整个过程,他们始终一言不发,只有动作交流。 安德烈看到心中的女神并未出门迎接,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去。临走之前,他什么东西别在赵家的大门之上。 赵建国一边目送对方落寞离开的背影,一边步履蹒跚地走到自家的门口,伸手取下门把上的那束郁金香,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那束鲜花。 花枝上别着一张巴掌两根手指那么大的卡片,卡片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幅画。画着一颗被利箭射中的半边心,另一边支离破碎。安德烈为了表示自己暗恋的痛哭,特意画上浓重的血滴和殷红的血迹。 赵建国看了一眼,挠了挠头,皱了皱眉,叫道:“这王八蛋心里太阴暗,一幅解剖图也画得这么血腥,良心实在太坏了。” 赵月娥瞟了一眼赵建国抓在手里的那幅图,然后一把夺过那把郁金香,抽出一根别在他上衣的口袋里。 “是啊是啊!他是个法国人,原来学医治病,现在放高利贷!哈哈,咱家的院子里终于有花了。” 赵建国看了一眼那幅利箭穿心图,嬉皮笑脸地问道:“那家伙是不是想跟你求婚?” 赵月娥急忙岔开话题,惊叫道:“二哥你看,这话多好看!每天都送花,风雨无阻。老爸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么说老爸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赵建国穷根究底,赵月娥气呼呼地踩踏地上的积水离开。 她一边疾走,一边大叫:“二哥,难道你想我嫁到国外吗?一个你从来没有到过的对方?” 赵建国立刻板着脸,正色说道:“小月,我是你二哥,别跑那么快嘛?我有些话跟你说。” 赵月娥停下脚步,“说罢,我洗耳恭听。” 赵建国跟了上去,“其实你不喜欢一个把爱心画得这么残忍的家伙,我很高兴。其实只要有人喜欢,咱们就看不上。这点最容易满足我虚荣心。毕竟赵家有女初长成,可是话又说回来,你到底有男朋友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7章 待字闺中 赵月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这个嘛......不好说,不好说。” 赵建国叹了一口气,笑道:“我就知道没有,要是你有了男朋友,就不会发出这种鬼叫声。” 赵月娥嗔怪道:“哼,损人不利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哼也没用,不喜欢我也要问。我不会跟老爸一样干涉你的终身大事,只是想问你,你到底喜欢怎样的男人?” 赵建国说完,随手将那张小小的卡片揉成一团,丢进烂泥里,踩了几脚,正儿八经地问。赵月娥愣了一会儿,他没想到二哥会问得这么直截了当。父亲赵天顺的确不会这样跟她开诚布公地谈起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 看到妹妹默不作声,赵建国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月,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大的女孩应该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不应该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应该守着我们这些老男人混日子。我和老爸给不了你想要的美好生活,你应该拥有自己的世界,从小到大,你的身体不太好......” 说完这里,多愁善感的赵建国眼角闪过一丝泪光,他欲言又止。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跟老爸太过于神经质。” 赵月娥看了看神情严肃的二哥,觉得他跟小时候的印象简直判若两人。 “小月,你之所以觉得不好,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那个人。这些年,你都是待在家里,待在老爸的庇护之下,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成长,经不起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等你到外面的世界碰到那个喜欢的男人,就会明白有什么不同。至少人家关心你爱护你,跟我们关心你爱护你就不同。因为你们之间的交流是真诚友善,自由平等,根本不需要带着面具。即使你们都不说话,只是相互对视,也是一种超越言语的交流,这是我跟老爸无法替代的感情寄托。人生难免有些遗憾,我的遗憾依靠做事满足,而你的遗憾需要别人弥补。” 赵建国说得头头是道。这无疑是他跟妹妹说得最多的心里话,毕竟以前她还小,有些话她还无法理解,有些事她也不明白。如今她长成一个大姑娘,虽然出门接触陌生人的机会不多,但是有些话,有些事不得不告诉她。 赵月娥纳闷不已,“为什么你人生的缺憾需要做事满足,而我却需要别人弥补?大家同样都是人,都是爹妈所生。” “这个嘛,因为......”赵建国立即转移视线,四顾左右而言他,“那你总该有心烦意乱的时候吧?比如说......” 赵月娥笑了,笑得很天真,也很无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其实我喜欢的男人,只要像你和大哥那样就行。” “不会吧?你的要求那么低,在老爸眼里,我是个败家子,有什么好?大哥也是一个见利忘义的男人,他好在哪?” 赵建国难以置信小妹会拿自己和老大做对比,顿时气得有些结结巴巴,“再说,我......跟老大一点都不像。” 赵月娥甩了甩伞上的雨滴,情绪显得非常激动,她大声喊道:“像啊!怎么不像?简直如出一辙,一模一样。我说不对吗?你们两个本来就是一根蜡烛,突然有一天被风吹落在地,断成两截,然后各自寻找燃烧的火苗,最后也不知道找到了什么东西,反正是找到了。你们彼此点燃以后,火光冲天,各照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呵呵,不愧是私塾老先生教出来的读书人。这个比喻十分恰当!都说道我心坎里了。” 赵建国摇头苦笑,他脑海里电光石火地闪过几道灵光。前尘往事虽如过眼云烟,但也仿佛历历在目。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跟大哥赵建民说过:“我跟你交换使用名字吧?你的名字比较接地气。” 还在红色革命根据地延河时,他也曾经跟自己的老搭档罗树林说过:“我要加入你们的队伍,亲手杀了刘震天,为民除害。纵然一死,也死得其所,死得坦坦荡荡。” 想到这里,张大民临行之前那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再次闪过他的脑际,“你们还没完成任务,早日行动,不要耽搁。” 突然,一阵冷风吹起,赵建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妹妹赵月娥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他若有所思地听着,嘴巴里还不忘回应对方心中的疑惑。 “嗯,各照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这个比喻非常到位!我喜欢!” 赵月娥耸了耸肩膀,再次肯定道:“反正你们两个的性格都差不多,只要确定寻找的目标,就会矢志不移,雷打不动。就算只剩一天活头了,你们也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干完所有的事情。根本没有闲工夫考虑吃穿,好像这辈子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其实人生何其短暂,多活一天算一天。你们和我见过的大多数男人都不同,既知道出行的目的地,也知道行走的方向。而那些人虽然也知道方向,但是却漫无目的地行走,走了很多弯路,也吃了不少苦头。总之你跟大哥的表现,一点都不俗。” 说完,她随手把安德烈送给的那束郁金香插到已经凋谢的花丛里,敝帚自珍地看了又看。 赵建国无可奈何地傻笑,心里却苦想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的妹妹欣然接受。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你知道吗?像你所说的这种男人,大部分都以事业为重,都不会顾家。缺乏温情,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们希望你找个爱情和事业都兼顾的好男人。” 赵月娥指了指花丛里的那束郁金香,一本正经地问:“像那个王八蛋一样吗?” 赵建国笑得肚子生疼,他迈开步子,思考怎样回答。他抬头仰望之时,忽然看见父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二楼的窗口,老家伙的嘴里得意洋洋地叼着一根雪茄,有些恼怒地指了指他们两人。那意思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赵建国想好的答案如鲠在喉,可是又不能说出口。 此时,妹妹赵月娥也看到了窗台上的父亲,她大声叫道:“我的天,他又找到雪茄了。” 话音刚落,赵天顺随即拿下嘴上叼的雪茄,迅速地躲到墙根后面。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8章 少爷搵食 赵家偌大的客厅里,父亲赵天顺,儿子赵建国,女儿赵月娥三人坐在餐桌旁边准备吃饭。佣人罢工,厨子不干,没人做饭。他们所吃的饭菜都是提前从餐馆预定。 管家赵得钱正在小心翼翼地从餐盒里取出外卖回来的饭菜,由于餐馆距离赵家只隔着一条街,因此他买回来的饭菜都还在冒着热气。 雪茄被女儿没收掩藏,赵天顺的嘴里只能闷闷不乐地叼着半块饼干解馋。赵月娥看到父亲这副熊样,偷偷地掩嘴发笑,然后伸脚在桌底踢了踢二哥赵建国,向他宣告自己来之不易的战果。 父亲赵天顺咳嗽连连,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因为不得抽烟使然。虽然他正眼都没儿子,但是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地偷偷瞟着,表面上是跟管家说话,暗地里却指桑骂槐。 “管家,真是家门不幸啊!我居然生了个欠扁的儿子,家里的灶台炊具,柴米油盐,样样齐全,却到外面买饭吃。” 赵建国看了看父亲的嘴脸,只好假装咳嗽掩饰自己的愤怒。妹妹赵月娥看到二哥这个样子,也学着他咳嗽掩饰自己的无奈与尴尬。 赵天顺看到这样的窘境,便用更大的咳嗽提醒儿子和女儿注意维护上等人的形象。 他干咳两声之后,转脸对赵建国叫道:“老二,这满身的伤口经过近段时间的治疗,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赵建国知道父亲话里有话,当下敷衍了一句:“爸,谢谢您关心。” 赵月娥接过话茬,面带微笑地问道:“爸,二哥养好了伤,难道不值得咱家高兴吗?” 赵天顺恶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地骂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现在很难过,因为他待在家里养病花掉了老夫好多钱。” 赵月娥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只好顺坡下驴,笑道:“爸,你不是说二哥是阎王爷派来赵家讨债吗?既然前世欠下的这些孽债,都还清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赵天顺脸色阴沉地把叼在嘴里的半块饼干咬了两口,也不打算回答女儿这个刁钻古怪的问题,因为这种似是而非的问题,他不可能答得上来。 于是,他转移视线,眼珠子贼溜溜地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大哥赵建民说不定哪天就会回来了!只要他回家,我就退休。” 赵月娥笑嘻嘻地安慰道:“二哥,老爸这话都说几年了,你不要相信他。大哥要是想回来,早就回了,何必等那么久才回。” 面对女儿的抬杠,赵天顺并不气恼,他看了看赵建国,神情冷漠地说道:“老二,现在你住老大的房间,他回来之后,你总不能鸠占鹊巢,老是霸占你哥的床位。” 赵建国看着管家摆满桌子的饭菜,兀自摇头苦笑。他知道老家伙准备下逐客令,扫地出门了。因为从小到大,他根本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都是活在大哥的影子底下。 赵月娥听了,哈哈大笑道:“爸,正所谓龙生九子,没想到您一下子就生了出喜鹊和斑鸠。” 赵天顺并不理会女儿的插嘴,因为他明白如果跟她搭腔,自己想说的话将会说不完。他瞟了赵建国一眼,冷笑道:“老二,你想在赵家拥有自己的家庭地位吗?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跟老大一样,亮出你赚钱的本领,我随时都可以让出家长的位置。咱们赵家从来就不缺钱,偏偏生了你这么个不会赚钱,目不识丁的败家子。” 赵建国无话可说,因为他压根就不会经商,他只能苦笑面对父亲的数落。赵月娥连忙解释道:“爸,目不识丁是形容不认字的文盲好吗?二哥可是会写信哦?再说我也不会赚钱啊?” 赵天顺终于忍无可忍地训斥道:“你跟他不一样,你一个姑娘家,迟早会嫁人。只要你肯嫁出去,就会连本带利地赚回彩礼钱,而他只是个催命鬼!为什么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然摊上他这么个孬种。” 赵月娥嗔怪道:“爸,你舍得我嫁人么?我嫁出去了,谁伺候你?” 赵天顺瞪着满桌的饭菜,非常气馁地拿起筷子扒拉两口饭进嘴里。女儿说得没错,他不舍得把自己养了二十几的女儿拱手送给别人。 他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赵建国,阴阳怪气地说道:“老二,老大的房间就暂时给你住吧!可是你总不能待在家里白吃白喝呀?” 赵建国夹起两根青菜放进嘴里,无可奈何地看着父亲咄咄逼人的眼神。看样子恨不得吃他几口才肯善罢甘休。 赵月娥嬉皮笑脸地为赵建国加油鼓劲,“二哥,你别泄气!好歹打个哈哈,老爸等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家,现在总算可以欺负你了。” 赵建国的脸色比哭还难看,他十分勉强地打了个哈哈。 “你笑什么笑?离家出走十几年了,还有脸笑?”赵天顺气恼地轻拍了两下儿子的脑门,“我劝你赶紧去上班,找点事儿做吧。” 赵建国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皱巴巴的老脸。 赵月娥也惊讶地抬头问道:“爸,你打算把家业传给二哥吗?” “你嫌我败得还不够惨吗?随便找份工作,让他把饭钱赚回来。” 赵天顺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气呼呼地吃完了自己那份午餐,随手把筷子扔到桌上,冷静地吩咐道:“老二,等下吃完饭后,你跟管家坐车出去一趟。” 赵建国点了点,茫然地呆坐了一会儿,悻悻地跟着妹妹赵月娥吃了这顿难以下咽的午饭。 两人吃完饭,新招进来的司机陈丁把赵天顺停在库房的车子开出大门。管家赵得钱行色匆匆地进门扯了扯赵建国的胳膊,催促道:“二少爷,吃完赶紧换件像样的衣服,咱们出去找份工作吧。” 赵月娥连忙拉起发呆的赵建国,回到二楼的卧室,找出大哥赵建民一套西装,一双皮鞋给他穿上,才匆匆忙忙地上车走人。 司机陈丁驾车缓慢地行驶在申城的街道上,赵建国望着车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是军统,哪些人中统,哪些人走狗或者汉奸,哪些人是敌伪特务。 管家赵得钱就坐在旁边,他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二少爷,老爷吩咐我带你去找份工作养家糊口。他顾及身份,碍于情面,不便出入。当然,如果是他帮你找,肯定是美差。而我只能找这些苦差事,你别看那边,是这边。”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9章 少爷当差 司机陈丁驾车缓缓停在一栋陈旧古朴的洋楼面前,大门口悬挂一个牌匾,上面镌刻四个烫金大字:申城商会。 望着眼前这栋气派非凡的建筑,赵建国神色淡然,无所适从。因为他明白这是什么对方,也知道父亲准备叫他干什么事儿。 管家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赵建国,立即催促道:“二少爷,别发呆了。看样子你已经迟到了。” “我迟到了?几点上班?” 赵建国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因为他知道父亲虽然不出面,但是这份工作人家早就安排好了。 管家答非所问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六点下班,不过一般都会超过六点。二少爷,这苦差事晚点下班没关系,但是必须早来。因为人家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赶紧下去吧!” 管家说完,伸手推开车门,赵建国表情木讷地下车,犹如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呆呆地站在车旁, “二少爷,出门之前,老爷特别交代,今天是你第一次上班。以后不会再有专车接送,你好自为之吧。” 管家重重地关上车门,司机驾车扬长而去。车子喷出的尾气熏得赵建国头晕目眩,他望着车子离去的背影,下定决心迈步前行。 申城商会低矮阴暗的库房里,堆满大大小小的包装纸箱。在里面干活的人们忙得不可开交,进进出出的手推车让人眼花缭乱,喝五吆六的派送员满头大汗。 看到赵建国姗姗来迟,他的顶头上司李拜武大为恼火。李拜武看了看他光鲜亮丽的穿着打扮,大声训斥道:“你以为是来相亲吗?你到底是刘会长的干儿子还是倒插门的好女婿?你就是个拎包的苦力工!” 李拜武训斥完毕,随手将一个半新不旧的皮包塞进赵建国的手上。偌大的缝隙里露出几封不知从哪来,又要送到哪去的信件。 “拎包就是专门送信,跑腿打杂!你明白吗?干苦力的小厮为什么穿得像个赶场的老手?别以为刘会长的宝贝女儿会看上你这身帅气的打扮。” 赵建国摊开手,耸耸肩,有些无辜地自我解嘲,“我也不想穿成这样,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衣服穿。” 李拜武一把揪住赵建国的衣服领子,质问道:“就这身时髦的装扮,也叫没有衣服穿吗?昨天,你家开的裁缝店是不是破产倒闭啦?” 赵建国只好低头沉默不语,李拜武随即把他推开,叮嘱道:“你不要哭丧着脸好吗?这里没人迁就你!刘会长正在叫人,你赶紧过去吧。笑好看些,不要给我丢面子。” 赵建国唯唯诺诺地按照顶头上司的指引,来到一间装修别致的办公室门前。他有意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是害怕见人,而是偷偷地练习挤出一丝笑容,以便让人看起来舒服些。稍作演示两遍后,他的脸上终于带着标志性的笑容,走进会长的办公室, “会长,请问你有什么吩咐” 赵建国礼貌性地打了一声招呼,当他抬头看时,立即愣住了。因为眼前仪态端庄的那个人竟然是在延河时跟他对过台词,有过肌肤之亲的刘映霞。 此时,刘映霞打扮得花枝招展,正靠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化妆,眼睛一直盯着放在面前的一片镜子,不打算抬头,也打算回答问题。 赵建国愕然地站在门口,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以前跟她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脑海里转瞬即逝地闪过他们两人曾经在山坡上吻别的情景。 一个路过的同事一把推开挡道的赵建国,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轻声质问道:“小子,你也找副会长吗?” 刘映霞仍然专注地化妆,并没头看人。 赵建国悄悄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那个女人,疑惑不解地问:“她就是副会长?” “是啊!这很奇怪吗?人家可是刘会长的千金,为了继承父业而被迫担任申城商会的副会长,我想你是不是来找她?” 两人说话间,又一个同事从另一间办公室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大声叫道:“会长大人过问,那个拎包的家伙到底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人在这呢!想必就是这个家伙。” 先前那个同事恍然大悟地推搡赵建国走了过去。赵建国战战兢兢地走到那间办公室门前,另一个同事毫不犹豫地把一个信封硬塞到赵建国的手里,小声吩咐道:“你马上把这封急件送到副会长的手里。” 赵建国疑惑不解地看着刘映霞的房门,如果送达的信件距离这么短,一步之遥,举手之劳,专程叫一个人送信,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那同事拍了拍赵建国的肩膀,善解人意而又嫌贫爱富地大声怒吼道:“就是专门管事的那个赵副会长,不是这个刘副会长。” 赵建国在茫然中跌入茫然。 那个同事将赵建国推到了大门口:“这条街顶到头,西拐,再到头,进里弄,走到头,都是大宅院。开眼啦你!一百四十九号。去吧,赶快。” 赵建国在雨雾中走着,挟着他的大包。照着那个同事的话,在一番拐弯抹角之后,走进一条里弄,在里弄尽头辨认着方向。 如果赵建国在这里多走过两趟,就该认出这里离他的家很近。 赵建国嘀咕:“大宅院开眼啦我一百四十九号。” 他辨认着门牌号码,寻找着鬼知道是什么的一百四十九号。一个垂头丧气的洋人从他身边走过,赵建国如果不那么忙于辨识路程,就该认出那是每天要在他家门外扮悲情的安德烈。 他如果不是那么云里雾里就该认出这都快到他家门口了。赵建国终于站在了一家大宅门口,铁门上插着一束郁金香。 赵建国看了看那张可以拿来学习解剖学的示爱图,又看看那个正在雨雾里蹒跚而行去的安德烈。院子或上等人所说的花园里,新来的司机陈丁正在看着花圃和赵天顺的丝瓜架发呆。 “一百四十九号。”赵建国看起来像要爆炸了。 管家赵得钱正拿个鸡毛掸子胡乱掸着的时候,赵建国挟着个大包进来。作为几乎刚分手不久的人,他惊讶莫名:“二少爷下班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0章 苦力邮差 赵建国冷冷地答道:“这不是在上班嘛?我爸呢?他在哪?” 管家伸手往前一指,叫道:“老爷在静心庵。” 赵建国不再理会管家疑惑不解的目光,他大步流星,满怀怨恨,气势汹汹地往里直走,差点撞上睡眼惺忪的妹妹赵月娥。 赵月娥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会儿,随即高兴地叫道:“二哥,你下班这么早,真好!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啦!” 赵建国气得连连摆手,昂首阔步地冲向父亲的书房。正如妹妹赵月娥之前所描述的那样,赵天顺的书房大门紧闭,门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刻着“静心庵”这三个烫金大字。 门把手上挂着一小块提示牌,牌上分别使用中英文书写有“非诚勿扰”一行小字。古老的字体跟富有现代感的牌子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他恨不得把它拆下来,然后烧个精光。 赵建国冷笑地看了看那个“非诚勿扰”的牌子,然后挥舞手臂使劲地砸门,砸得门上经年未扫的灰尘纷纷飘落下来。 他猛拍好几下之后,书房里终于传来父亲厉声地呵斥:“门外何人?你没看到门上的提示牌吗?你不要来打扰我的清静。” 赵建国知道老家伙明知故问,当下他抬高嗓门,大声地喊道:“我是拎包打杂,跑腿送信的邮递员。这里有一封信,请您过目。” 躲在书房里的赵天顺恶劣的态度立刻变得平和不少,隔着一道房门几乎都可以听到他幸灾乐祸地叫声:“哈哈,既然如此,你就赶快进来吧。” 赵建国气呼呼地推门而进,愤愤不平地把信封往桌上一扔,愤然地转头看着书架上堆得老高的典籍。有些书本崭新如初,几乎没人翻动,放在架上纯粹就是为了摆设和装饰门面。 赵天顺捡起桌上的信封,郑重其事地拆开,小心翼翼地掏出里面那张巴掌大的信纸,打开一看,随即轻蔑地笑道:“呵呵,这老东西事儿真多!一天到晚就爱整这些没用的鬼把戏。” 笑过之后,赵天顺趾高气扬地对自己的儿子赵建国发号施令,他轻声吩咐道:“来人,文房四宝伺候。” 赵建国望着桌上近在咫尺的笔墨纸砚,没好气地反问道:“桌上不是还有钢笔吗?为什么你还用这种老掉牙的东西来写?” 赵天顺非常着急地叫道:“你懂个屁!那老王八写的是毛笔字,我好歹也得用毛笔写回信。这是一种最起码的尊重,再说上等人写字都用毛笔,大老粗才用钢笔。” 赵建国捡起书架上的纸笔摊开抚平,然后一边熟练地磨墨,一边好生劝道:“爸,难道这辈子我没见过你写毛笔字吗?你也不看看人家的书法是什么水平,你就不要班门弄斧了好吗?” 刘业荣的来信字迹工整,入木三分,颇有章法。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老家伙书法老道,功力表现不俗。只不过上面书写的内容却让人大跌眼镜。 信中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楷体字:今晚的菜谱是什么?赵建国看过之后,顿时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辛辛苦苦地步行两三公里就是为了送这种鸡毛蒜皮的书信,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文件。 赵天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你说得对!那我说,你记录。” 赵建国停下手中墨条,默默地看着父亲。面对老家伙提出的这种有些过分的要求,他气得愁肠百结,面色铁青。 赵天顺并不理会儿子的感受,他一字一顿地念道:“今晚的菜谱如下,大闸蟹配二锅头就很好,既然你不喝白牡丹,我就带女儿红过去。记好了没有,这事儿非常重要,最好不要错写一个字。” 赵建国并没有执笔,兀自站着一动也不动。他看了一眼桌上那部被佣人擦得锃亮的电话机,生气地质问道:“咱家不是还有电话吗?放着这么方便的通讯工具不用,为什么还要叫人写信和送信呢?” 赵天顺耸了耸肩,狡黠地笑道:“上等人都是书信往来,从来不用拨打电话。即使我打过去,他也不会接听。” “哦,那你跟他好好玩吧!书信已送到,我还要上班,恕不奉陪。” 赵建国说完,径直转身离开,因为再不走非被老家伙气死不可。 赵天顺急忙叫道:“书信还没写完呢?你快回来!” 赵建国并不返回,他呆立原地,硬着头皮等待父亲的大声责骂。 “老二,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赵建国不屑于顾,低头沉默。 赵天顺声色俱厉地破口大骂道:“你不仅是拎包打杂,跑腿送信的邮递员,还是赵家的二少爷。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还想干什么大事?难道还想让爸爸手把手地教你什么做吗?” 赵建国立即把腰弯成一个九十度角,正儿八经地问:“赵老板,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父亲赵天顺的强硬的语气总算缓和下来,他淡淡地教训道:“现在外面摆地摊的都可以叫做老板,这个称呼太俗气。我堂堂一个会长,岂能如此低三下四?所以应该叫赵副会长,你明白吗?” 赵建国立即改口说道:“赵副会长,请问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赶紧回去上班吧。以后多学着点,才能讨饭吃。” 赵天顺看到儿子这么服从地接受他的批评,把原本想好的脏话咽了回去。赵建国挺直腰板,华丽地转身,忍辱负重地离开。 即使心里有诸多的不满与怨恨,他也只能假装糊涂,假装没看见妹妹赵月娥惊诧的眼神送他远去。 赵天顺冲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地喊道:“老二,给我记住,你打小崇拜的那些攻城略地,称王称霸的英雄人物才是真正的暴发户!而你老子的血汗钱都是一分一毫地赚来,我永远当不了暴发户。我只会哄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开心!小月你别管,到那边凉快去。” 赵月娥心有不甘地冲着父亲做了个鬼脸。赵建国轻轻地推开那道铁门,嘀嘀咕咕地念叨:“我早就不再崇拜你所说的那些暴发户。” 蒙蒙的细雨随风飘舞,赵建国随手关上大门,冒着纷飞的雨丝离开了自己的家。他使劲地揉搓自己那张被雨点打得有些麻木的老脸,嘴角泛起一丝甜蜜而温馨的笑容。 跟以前他所经历过的那些屈辱相比,父亲的羞辱简直不足挂齿。因为赵天顺的臭骂背后夹杂用心良苦的教诲与深沉的关怀。 已经进入不惑之年的赵建国也深切地感受到这背后深沉的父爱。他面带微笑大步前行,就算再苦再累也无所畏惧。他身后的院子里,新来的司机陈丁正在拿着把铁铲耕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1章 再度相逢 申城商会偌大的办公室内,会长刘业荣埋头在文件堆里。他一边紧蹙眉头,一边签发那堆似乎永远都看不完的文字材料。 浑身几乎湿透的邮递员赵建国夹着提包,带着副会长赵天顺的口信,哆哆嗦嗦地来到刘会长的办公室门前。 他敲开房门,走了进去,战战兢兢地向刘业荣复述口信的内容。 “会长,赵副会长回信的内容是:今晚的菜谱如下,大闸蟹配二锅头就很好,既然你不喝白牡丹,我就带女儿红过去。记好了没有,这事儿非常重要,最好不要错漏任何一个字。” 刘业荣头也不抬,他以手加额,点头回应。听到最后那句话时,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诧异。不过,他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做事认真负责的下属,关切地问道:“小伙子,你是新进的员工吗?表现不错!” 赵建国昂首挺胸,脸色平静地回答道:“报告会长,我是今天早上八点,刚刚进来报道,不过迟到了半个小时。” “小张啊,记得给他多加点薪水。这样老实肯干的员工值得大家学习。如果每个人都跟他一样认真做事,咱们就不用担心没有希望。” 刘业荣转过头,叮嘱了坐在后面的秘书几句,继续埋头处理那堆高得像小山一样的文件。 赵建国礼貌性地鞠了一个躬,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哪知他刚转过身时,跟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他想抽身闪躲,可是过道狭窄,已经避无可避。 赵建国抬头一看,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因为今早他进来报道时,就已经见过眼前这个女人,她就是刘映霞。可是对方并未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刘映霞惊讶地问道:“咦?怎么是你啊?很久不见啦!” 赵建国尴尬地笑了笑,“咱们在延河见过几次面。” 这时,一个同事大步流星地从会长的办公室探出半个脑袋,粗声粗气地冲着赵建国大叫道:“喂,拎包打杂的那个等我一下啦!” 赵建国气得想打对方一顿,而当他看到刘映霞脸上惊异的表情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避。因为以前他在对方心中的完美形象都快要被眼前这个家伙破坏了。 刘映霞默默地经过他身旁,向会长刘业荣的办公室走去。她刚走到门口,冲着埋头文山里的刘业荣大声喊道:“爸,也该下班了!我借用一下你的老爷车。” 坐在那堆文件后面的刘业荣头也不抬,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两声,表示许可和回应女儿的告知。 刘映霞转身回到赵建国身旁,急促不安的赵建国显得有些迷糊。此时,他多么希望自己拥有超能力,瞬间在对方的眼前消失。 赵建国进退两难,羞愧难当,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窘迫。不过,刘映霞并不在意对方的洋相,她轻轻地拍了拍赵建国的肩膀,柔声细语地说道:“赵大哥,我先下班了,因为有急事要办。对不起啊,明天有空,咱们再聊。” 说完,刘映霞头也不回地走了。独自留下赵建国站在走廊里瞠目结舌。刚才喊他的那个家伙终于来到面前,不慌不忙地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戳了戳他的脊梁骨,不耐烦地叫道:“哎哎,见到美女就像丢了魂似的。这封信,你赶紧送给副会长。” 赵建国拿着对方硬塞到他手里的信封,疑惑不解地问:“我不是刚送回来吗?怎么又送啊?又是送给赵副会长吗?” 那个同事看着赵建国呆萌的眼神,立即反驳道:“不是,这次送给牛副会长。” 赵建国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他长吁一口气。 那家伙接着说道:“我忘了告诉你,算上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美女,申城商会共有十个副会长。以后送信的机会很多,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罗列了一大堆副会长的名字。赵建国听得头都大了,那厮不由分说地推他走到门口,指着眼前的街头,耐心地给他指明方向。 “这条路走到头,右拐往前,经过一条小胡同。你就会看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大院,那就是194号牛副会长的老宅。赶紧去吧!我想去都去不了,你刚上班就接到这样的美差,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这时,另一个同样拎包打杂的家伙从赵建国的身旁忽闪而过。虽然对方穿着打扮跟街边的乞丐无异,但是人家披着一件雨衣,推着一辆自行车,两脚一蹬,扬长而去,省时又省力。不管怎么说,都比他走路送信要快捷好几倍。 刚才喊话的那家伙恶狠狠地瞪着赵建国,没好气地训斥道:“看什么看?你没看到他是老员工吗?你得冒雨,拼命送完两个星期的邮件,才能拿到这么一辆脚踏车。要不然,你就做白日梦吧。” 赵建国并不理会对方的刁难,他目送着那辆在雨雾中行驶的自行车,冒雨迈开大步向目的地走去。 赵家敞亮的客厅里,会长刘业荣刚走进门,就风风火火走向迎面而来的主人赵天顺,两人面带微笑,相互握手,互相拍打,表示亲昵。那热乎劲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热情洋溢。 刘业荣挖苦道:“赵老蔫,你这个老家伙,家里有那么大的喜事也不舍得告诉我一声!你是嫌弃我出不起酒钱,还是我不够朋友?” 赵天顺也不甘示弱,他不卑不亢地叫道:“你这个老狐狸,我借给你的那笔钱,竟然赚了两百万。你不说,我也不说!怎么样?” “你这个千年老王八!听说你家失踪多年的老二突然回来了,你还不赶快叫出来让我看看,说不定我女儿还会看上她!” “你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你没儿子就想打别人儿子的主意,这种谣言满天飞,连你也相信他的存在。” 刘业荣半信半疑地问:“不会吧?这是谣言?” “对就是谣言!是个骗钱的捣乱分子,当天就我就叫人赶跑了。” 刘业荣质疑的眼神看着赵天顺,不解地问:“是不是革命分子?像一样的害群之马?” “彼此彼此,大哥不说二哥,反正就像你我一样!” 说完两人一起,捧腹大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2章 苟且偷生 申城商会会长刘业荣和副会长赵天顺两人在赵家的客厅里相互讽刺挖苦,嘲笑取乐。赵天顺的儿子赵建国则待在二楼的卧室里呆呆地看着他那只被磨掉底子的破鞋。 楼下那两个老家伙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强烈刺激旁人的鼓膜,好像不大声嚷嚷就不足以证明这是他们的地盘一样。这样的噪音搅得躲在楼上的赵建国有些心烦意乱。 跟他共处一室的妹妹赵月娥唉声叹气地说道:“唉,二哥!还有两个星期你就可以赚到一辆自行车,真是让人好羡慕啊。” 赵建国不以为然,“羡慕?有啥好羡慕?不就是一辆破车吗?” 赵月娥满是哀怨地叫道:“唉,对你来说不足挂齿,对我来说却弥足珍贵。你要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待字闺中,老爸都不给我出远门,因为他害怕我走丢了。十几年了,我穿过的那些衣服和鞋子还跟新的一样。我见过的男人和女人掰着手指头都可以算的出来,包括咱家隔壁那个法国人。” “你羡慕也没用,不用羡慕这些。等你嫁人以后,就不这么想了。” 赵建国闷闷不乐地脱掉那只破鞋,随手丢在地板上。因为在他看来,外面的世界充满太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杀人放火,到处都是陷阱与杀戮。如果妹妹赵月娥走上社会,就会面临诸多的危险。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父亲不让她出远门,简直是明智之举。 楼下那两个老家伙放浪形骸的笑声和叫声十分清晰地传了上来,刺耳的声音就像一把把无情的利刃几乎穿透了整个楼板。 赵月娥撅起小嘴,嗔怒道:“二哥,你又生气了。是不是因为老爸会见客人时把你关在房间里?还是因为这个客人是你很像巴结的大老板?老爸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搞得我们好像都不是他子女一样?” 赵建国光着脚丫子站起,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窗外,外面那两个老家伙的喧闹之声还是那么让人心烦。 他气呼呼地走到窗台边,伸手关上窗户,回头看了妹妹一眼,阴郁地说道:“呵呵,在这个家里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啊?像我这种败家子更没有资格巴结人家大老板了!” 赵月娥知道二哥一直生闷气,遂将自己亲手缝制的一双布鞋搁在桌上。赵建国见了,立刻转忧为喜,喜出望外地顺手捡起来试穿。 “谢谢你,小月!这种布鞋比较耐穿,怎么穿都不烂。” 可是当他看到鞋底下边还压着一沓纸币时,他立即愣住了,微笑着把钱捡起来塞到赵月娥的手里,赵月娥再次把它放到桌上。 “这是我给你的买车钱,你不是需要一辆自行车吗?” 赵建国再次把送到面前的纸币推开,断然拒绝道:“你给这么多钱,都可以买到鬼子的摩托车啦!可是我不要你的钱,我想自己挣钱买车。” 赵月娥倔强地把钱推到赵建国的面前,她似乎已经爱上这种推来推去的儿戏,“你还是拿下吧!算我借给你,我不收利息,只是需要你骑自行车搭我游览申城的美景。” 赵建国顿时愣住了,他快速地捡起纸币塞进赵月娥的口袋,叫道:“依我看,你还是早点死了这份心吧。这个代价太高啦,老爸要是知道了,非吓死不可。” “二哥,难道你不懂,我走上外面的这条街也会迷路吗?我一个姑娘家,长这么大还没单独出过远门,坐在老爸车里出去的不算。因为车窗都是紧闭的,老爸的啰啰嗦嗦,唠唠叨叨,司机也不堪其扰,就算超过一只蜗牛,老爸都觉得车速太快太危险。” 这次,赵月娥不再把钱往回推,因为她正在卖惨诉苦,假装可怜。 赵建国嬉笑道:“我活了三十几年,还真没见过申城的街头跑蜗牛。这事儿挺新鲜!恐怕蜗牛的速度都比你跑得快吧。” 他看着妹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联想到自己离家出走那么多年,实在深感愧疚与不安,遂改口答应道:“好吧,既然盛情难却,这钱我就暂时收下了。” 赵月娥随即把钱塞到赵建国的手里,高兴地叫道:“哇,太好了!这点钱够不够啊?我还有哦!只要老爸谈成一笔生意,他就会给我零钱花。现在我手上还有不少钱呢!” 得知父亲出手这么阔绰,赵建国摇头苦笑道:“呵呵,看来我比你还要可怜!我这个月的薪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区区二十块大洋。” 赵月娥听了,勃然大怒道:“那什么狗屁商会也太欺负人了吧?这不是变相剥削你的血汗钱吗?我找老爸说理去!” “小月,你等一等,先别去,去了也没用。” 赵建国一把拦住赵月娥,把钱还给她,脸上露出自鸣得意的神情。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既然你这么疼爱二哥,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你二哥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个星期所有鸡毛蒜皮,咸吃萝卜瞎扯淡的信件都被我送完了,你猜一猜惊喜到底是什么?” 赵月娥嗔怒道:“哼,你又欺负人,明知道我读书少。” 赵建国挠了挠头皮,尤为腼腆地笑道:“哈哈,明天你就会看到我骑自行车下班啦!” 话音刚落,赵月娥顿时尖叫起来:“真的吗?那太好啦!” “嘘,你小声点,不要让老爸听见!” 赵建国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对对对!他要是知道了,我甭想再出门。” 赵月娥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 赵建国有意压低嗓门,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他知道了,挺多让我送信给那个人,我也得骑车才能送去。” 赵月娥这才恍然大悟,调皮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嘘,别让老爸听见!他要是知道了,我甭想再出门。” 说完,赵月娥立刻捡起床上的枕头扑打赵建国,赵建国默默地抵挡着,深切地感受这份幸福与安宁,舒心与快乐。跟以前所经历的那些颠沛流离的生活相比,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恍惚之间,耳畔再次回响张大民临行之前的叮嘱:“你还没有完成任务,记得赶快行动,不要耽误了大事。” 赵建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激灵,脸上现出迷茫的神情。到底何去何从,目前他还不敢确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3章 风雨欲来 看到赵建国愣神,赵月娥连忙住手,关切地问:“二哥,打疼你了吗?为什么皱着眉头?” 赵建国立即回过神来,放低身段,伸头到妹妹的跟前,指着自己的脖子,叫道:“来来来,这个地方给我狠狠地打!” 赵月娥毫不客气地扬起枕头使劲地打了好几下,然后嘎嘎地笑个不停。听着妹妹发出的这些银铃般的笑声,赵建国心中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申城商会的地下车库里,赵建国的顶头上司李拜武心不甘情不愿,半信半疑地从库房内推出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 他当着赵建国的面,恶作剧般提起车子一下又一下地猛砸地面。他一边使劲地砸着,一边使用近乎威胁地口吻警告道:“这车子属于商会的共同财产,你自己好好保养。不管损坏和丢失都要赔偿。从今往后,如果你送信的路途遥远,就不要再怨天尤人。” 赵建国急忙摊开双手,轻声地辩解:“我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从不抱怨。爱给不给,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啦!” “哼,这就是最好的抱怨!赶快拿走,立即滚蛋!” 李拜武丢下车子,大手一挥,拂袖而去。 赵建国不想再跟这种狗腿子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一边目送对方远去的背影,一边爱不释手地触摸那辆通过自己努力换来的自行车。 车架和车把的金属质感冰冷而结实,虽然锈迹斑斑,但是并未散架。他如获至宝地推着那辆自行车离开了库房的门口,也远离了上司虎视眈眈的眼线。 赵建国推车来到仓库外面,支起车子,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抹布和砂纸,开始细致认真地擦拭和打磨车架上的灰尘与锈迹,甚至车把和坐垫等部位还用上赵月娥为他精心准备的白手帕。 突然,一个手提包冷不丁地砸到浑然忘我擦车的赵建国肩上。赵建国下意识地抬头看,只见刘映霞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礼貌性地挤出些许笑容,怯生生地打了声招呼:“副会长,早上好。” 刘映霞扑哧一笑,再次扬起手中的提包恐吓道:“赵大哥,你少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啦?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 赵建国乐了,他笑道:“没有啊!我没愣啊?你看这是我的车。” 刘映霞冷笑一声,叫道:“哼,一堆破铜烂铁都能让你这么开心!” “哈哈,副会长!话不能这么说,这车子好歹也是商会的财产。” 赵建国仍然低声下气地笑着,这种笑容在刘映霞看来显得有些做作。笑过之后,他自顾转头去擦那辆心爱的自行车。 刘映霞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她气鼓鼓地抬腿踢了一下赵建国的脚后跟,赵建国回头苦笑。 “副会长,你别生气!我正忙着呢?” 刘映霞嗔怪道:“我没生气,恐怕是你生我的气吧?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个星期我都没跟你说过一句话,没跟你见过一次面。” 赵建国一脸无辜地反驳道:“我哪敢生你的气呀?” 刘映霞叹了一口气,“赵大哥,你知道吗?我也有难言之隐啊。” “嗯,这么说你也有苦衷?” 赵建国敷衍地问了一句,随即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爱车。 刘映霞郑重其事地发出警告:“求求你别再看了好吗?再看我就不客气了,你好好地跟我说话不行吗?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赵建国耐着性子,不再回头看车。他表情木讷而呆傻地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嘿嘿,你看我赚来的自行车,老漂亮了。” 刘映霞气得花容失色,她气呼呼地跺脚走了。赵建国并没意识到自己把对方气跑了,自顾回头看着已经被他擦得油光华亮的车子。 他的顶头上司李拜武趾高气扬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把那个叼在嘴里的口哨吹得震天响,催促道:“弟兄们,开工啦开工啦!今天的事儿挺多,每件都是大事!每个人都打起精神,早点干完早点下班。” 拎包打杂的苦工们各自冲上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分发和整理邮件。赵建国得意洋洋地蹬上自行车,背着提包扬长而去。 申城郊外,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之中,矗立几座破烂不堪的房子。 西北站长刘占元和他的手下陆轩等人站在荒野上观察周边的地形。申城站副站长刘严冬手里握着一架望远镜查看周围的动静。 他们在高耸的水塔顶部,在废弃的楼房窗口,在茂密的小树林里,在低矮的地沟旁边,以及每个事先安排好的监视点,都埋伏了狙击手。 侦查许久的刘严冬终于放下望远镜,胸有成竹地跑到常遇春的身旁,向对方汇报自己所看到的情况。这么大的阵势让他有些心安理得。 申城站长常遇春所站立的位置距离刘占元不过十几步之遥,两人甚至可以遥相呼应。按照惯例,刘震天到来之时,他们两个必须上前迎接。 可是现在,他们所面对的却是一条空旷无比的公路。狂风席卷着满地的落叶,萧瑟而又凄凉,看似永远不会有人开车过来。 刘严冬凑到常遇春跟前,压低嗓门,小声地问:“站长,司令这次突然到访,对咱们来说,恐怕凶多吉少吧?” 常遇春怔怔入神,他答非所问地嘀咕,“眼下多事之秋,让人不胜其烦。干咱们这行,说不定哪天就会掉脑袋。现在不管什么事儿都令人深感不安。” 他转头看了看前面站在马路中间的刘占元,接着说道:“也许对他来说是好事一桩。毕竟这两天,他几乎没合过眼。” 刘严冬随即嬉笑道:“可是现在,他看起来精神很好啊!” 常遇春阴阳怪气地笑了:“咱们军统内部曾经有人传言,说他是司令情妇所生的儿子。不想这话竟然传到他耳朵里,他居然没把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大卸八块。也许他也希望自己是司令的亲生儿子吧。” 刘严冬苦笑道:“陆轩跟我说,自从他杀死共党那个老家伙之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两人谈笑间,刘占元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连忙低头沉默,非常友好地相视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4章 突然袭击 刘占元转过头,不再理会常遇春和刘严冬两人嚼舌头,聊八卦。他一边眺望马路的尽头,一边拿着拐杖敲击自己的假肢,时不时地侧头看看他们停在不远处的那几辆轿车。 只见柳叶飞那个龟孙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地围着车子转悠,还拿块抹布多此一举地擦拭被灰尘裹挟的车子。 刘占元厌恶地看了几眼,然后紧蹙眉头,开口问身旁的陆轩。 “你们带那个叛徒和走狗出来干什么?是耍猴儿不怕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吗?尤其是这种时候,无关紧要的人员最好滚远点。” 陆轩急忙解释道:“站长,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你也知道司令这人事无巨细,如果他问起最近发生的事情,所有相关人员最好在场。否则他怪罪起来,咱们办事不利会掉脑袋的。听说那个叫南波万的家伙也被他们藏在后备箱里带来了。” 刘占元看了一眼叛徒柳叶飞正在认真擦拭的那辆车后备箱,小声地叮嘱道:“小心看管,别把人家闷死了。” 陆轩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废弃楼房,说道:“那家伙不在车里,他被关押在那边的房子里呢?” 刘占元点了点头,不想再关心这些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他继续抬头焦急地眺望和等待,时不时地挥舞拐杖狠敲自己的假肢。 望眼欲穿中,刘占元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针指向三点。此时常遇春和刘严冬已经站得腿脚发麻,两人像龙虾一样佝偻着腰。刘占元转头注视过后,他们两个只好挺直腰杆,强作欢颜。 刘占元一边往回迈步行走,一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看来司令不会按时到达,很有可能都不来。他只说要来,这意味着咱们随时做好准备。” 常遇春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连忙随声附和道:“你说得对,司令向来神秘莫测,看来这次也是非同凡响。” 刘占元似乎不太满意对方的回答。常遇春说完,不经意地看了手表一眼,似乎核实他们等待的时间。 刘占元冷若冰霜地问:“咱们等了五个小时,是不是太久了?这次的情报是不是有误?为什么等了那么久,还是没见到司令身影?” 常遇春感到有些懊恼,其实这事儿他也无能为力。人家来与不来,他没有办法控制,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话虽如此,他还是苦笑道:“刚五个小时而已,也不算很久。就算咱们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无所谓。谁叫他是咱们的司令呢?” 刘占元凑到对方的面前,小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趁着这么长的时间为自己的错误找个合理的解释?难道你都没有学会反思吗?” 这柔中带刚的话语就像个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扇了常遇春一记耳光。刘占元转身离开时,看到对方的脸色煞白,惴惴不安地站着。 前方高耸的水塔之上,一名负责放哨的军统在不停地挥手示意。看到这个熟悉的手势,刘占元下意识地往路边后退一步,他极力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狂热与崇拜之情,淡淡地叫道:“司令来了!” 他们放眼望去,只见前方马路的尽头出现了几个晃动的黑影。随着影子不断的位移,观望的众人终于看到五辆黑色的轿车徐徐而来。 整个车队安静沉稳而内敛,没有任何声张,也没有任何架势。每辆车子的窗户都拉着厚实的布帘遮挡。 不一会儿,车队不紧不慢地来到他们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刘占元和常遇春兀自站着不动。因为他们面对五辆一模一样的车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到底坐在哪辆车里。 车子停稳之后,几个黑衣人迅速地推开门,跳下车,训练有素地冲到中间那辆车子旁边围成一个可以抵挡四面八方袭击的人墙。 刘占元和常遇春见状,他们终于知道自己应该上去迎接哪辆车了。被人群簇拥的那辆车,车门缓缓地开了,一个表情冷峻的老家伙终于走了下来。可是他的脚跟刚站稳没多久,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砰 怦然而起的枪声回荡在荒野的上空,射出的子弹精准得让人拍案叫绝。飞射的弹头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穿过人墙的缝隙,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那个老家伙的脑袋。老家伙都来不及叫喊就已经被打倒在地。 刘占元大吃一惊,他寻声望着子弹射来的方向,那是百米开外的一个光秃秃的小山丘。他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即便携带着假肢,危急时刻他依然健步如飞。他身后的手下陆轩等人也一路狂奔,紧跟而上,一股脑儿地扑了过去。 常遇春惊慌失措地扑向那具躺在血泊中的躯体,伤者两眼翻白,头部中弹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血。他一脸茫然,无所适从地看着。因为他发现那些围成人墙的军统们早已经四处散开警戒,根本没人关心那个已经不需要任何保护的伤者。 于是,他赶紧转身,忐忑不安地追向刘占元。可是刘占元扑上的那座小山丘,却一片荒芜,甚至地上跑只老鼠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刘占元停下脚步,警觉地观望这座人迹罕至的山丘。这座从申城里运送出来的建筑垃圾堆积而成的小山坡寸草不生,土质松散,遍布瓦砾和石块。乍一看,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尾随而至的陆轩等人立即分布在刘占元的周围,两个手下站在他面前抵挡隐藏的狙击手突然的袭击。 周遭死一般的沉寂,凉爽的秋风呼呼地刮着,地上卷起的微尘足有两米多高,刘占元静静地聆听周围的动静,犀利的目光搜寻敌人。 过了一会儿,他默不作声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并不起眼的砖瓦。军统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刨开那堆砖块和瓦片。 一块半人多高的废旧铁皮显露了出来,刘占元努了努嘴,那几个手下不约而同地掀开铁皮,底下顿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陆轩气呼呼地甩开那块烂铁,只见底下的坑洞里半躺一个人,脑袋血肉模糊,握在手里的那把枪还在冒着青烟,脚下压着一把狙击枪。 很显然,对方已经自杀身亡。这个枪法如神的狙击手也不知道藏在这里多久了。如果他不开枪,刘占元压根就不知道这家伙藏地洞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5章 同归于尽 陆轩弯下腰,一把拽住土坑里的尸体,拖上来仔细地辨认。 “站长,这家伙是中统的神枪手袁奋,军人出身。看样子刚从抗日前线调回来杀人。” 刘占元长叹一声,阴郁地叫道:“既然他的枪法如此出神入化,为什么不待在抗日战场上攻打鬼子呢?真是大材小用!” 说完,他看都不看一眼,转头就走,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因为在他看来没必要在一具没用的尸体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即使是罗树林的尸体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跟死老鼠没什么差别。 陆轩等人排除可能潜在的危险之后,紧跟着刘占元回到刚才的车队跟前。尾随在刘占元身后的常遇春战战兢兢地地问道:“刘站长,难道你不打算查看地上那具尸体吗?” 刘占元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跟对方解释:“呵呵,你尽管放心,刚才被打死的那人只不过是个替死鬼!司令可没那么容易被人杀死。” 常遇春惊得哑口无言。刘占元迈步走向车队中间的第四辆小车,刚才站立车旁警戒的黑衣人几乎都没动过,因为那辆车上乘坐的老家伙才是他们重点保护的对象。 刘占元毕恭毕敬地向紧闭的车门深深地鞠了个躬,轻声叫道:“司令,现在一切都安全了。请您指示!” 那扇紧闭的车门根本就没打开,遮掩的帘子也没拉下,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车窗只开出一条缝隙,只听见帘子后面传出一个苍老而略显沙哑的声音。 “刘站长,你赶紧上车,马上跟我走。” 刘占元诚惶诚恐地走向对面的车门,小心翼翼地开门上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些持枪警戒的黑衣人也随即上车走人,他们驾车前后护送中间的那辆车子,不给敌人任何的可乘之机。这支戒备森严的车队安静地离开这片萧瑟而荒凉的旷野。 申城热闹的街头,邮递员赵建国骑着他那辆心爱的自行车在拥挤的人群里来回穿梭。每到一个目的地,他都重复一个同样的动作,下车敲门,门开送信,送完上车,蹬车离开。 他行走的步伐就像猴子在跳跃前进,就连踩着自行车踏板的姿态也是那么趾高气扬。每经过一个人群密集的地方,他总是多此一举地狂摁车铃和一个劲儿地耍嘴皮子。 “叮铃铃,叮铃铃,让开让开,赶紧让开。开水开水,小心烫伤,” 经他这么一喊,不知好歹的行人纷纷避之唯恐不及。正当他得意洋洋之际,几乎被他蹂躏得快要散架的自行车终于掉了链子。 自行车由于惯性的作用继续往前驶出几米远,直到脚踏空转之后,他才意识到自行车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于是,他无可奈何地下车检查,然后把自行车搁在一辆敞篷轿车旁边,开始专心致志地修车。 此时,刘占元乘坐的黑色轿车跟随车队缓缓地驶过申城的街头巷尾。空荡荡的街道上行人稀少,马路的尽头停放着一辆敞篷车,车子旁边架着一辆自行车,旁边蹲着一个认真修车的家伙,他就是赵建国。 随同而来的申城站长常遇春焦躁不安地看着后面紧跟的车队,坐在他旁边的副手刘严冬正在打开电台接收前车发来的情报信息。 “站长,前面的车子叫咱们拉上帘子,避人耳目。” 刘严冬小声提醒,常遇春极不情愿地拉上窗帘。整个车队看起来就像即将出殡的送丧队伍。行人纷纷为之侧目,指指点点。 鼓捣几下之后,赵建国终于把自行车脱掉的链子重新装回链盘。他支起车脚,手抓踏板,空转试车,车子又完好如初,世界又开始掌控在他手里。他心满意足地笑着,乐滋滋地看着。 猛然间,赵建国倚靠的那辆敞篷车开始启动。他非常着急地大叫起来:“喂,先别动,先别动!你等一下,你等一下!” 自行车即将倒地之际,赵建国牢牢地抓住车把。虽然敞篷车的司机正眼都不看他一下,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对方那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看到眼前这个有些面熟的家伙,赵建国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对方是李肆手下的那名小贩,曾在华北海宁镇的半路上追杀过他。 当那辆敞篷车从赵建国的身旁经过时,他分明看到对方脸上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立即愣住了,因为昔日暗杀行动的组织者卓刚也是这样,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小贩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然后使用剩下的火苗点着身边的导火索。当敞篷车里冒起一股股白烟时,赵建国才看清那家伙竟然坐在一堆炸药包里。 对方并没有加速前进,为了避免引起对向驶来的车队怀疑,他含着香烟,一边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一边不紧不慢地驾车前行。 赵建国惊愕地望着敞篷车驾驶位上冒起的那些非正常的烟雾,那可不是抽根烟就能制造出来的浓雾。 敞篷车上的导火索还在滋滋燃烧着,小贩脸上的表情却出奇地平静,他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然后深踩油门踏板,加速前进。 眼疾手快的常遇春终于看出事有蹊跷,他乘坐的车子随即猛打方向,横在路边。那辆冒着滚滚白烟的敞篷车犹如一头愤怒的犀牛猛冲,吓得街道两旁惊慌失措的行人纷纷躲闪避让。 开车的小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笑容比他的站长李肆还要苦涩。 轰隆震耳欲聋的爆炸猛然响起。敞篷车和那辆被撞上的车子瞬间变成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现场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顿时划破冰冷的空气,响彻整个街头。 “杀了刘震天,杀了刘震天!为弟兄们报仇雪恨!” 赵建国下意识地躲到旁边的一处墙角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爆炸的余波还未消停,周遭此起彼伏的枪声响了起来,伴随着人们的嘶吼与伤者的痛呼。 对方突然袭击军统的车队,很显然早有预谋。因为行走的路人和街道两旁的楼房里到处都有埋伏,密集的火力不但沉重地打击袭击的目标,而且还伤及无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6章 似曾相识 疯狂的机枪扫射,火光和血光闪耀,那个撕心裂肺的喊声还在继续:“杀了刘震天!杀了刘震天!为民除害!” 站在角落里躲避流弹的赵建国瞪大眼睛,审视着这个突然变天的世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十几年前那个熟悉的场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切似乎都在重演,但他已不是故事里的主角。 “杀了刘震天!杀了刘震天!” 这个深入骨髓的呐喊是多么熟悉而又亲切。 十几年前,年轻气盛的赵建国也像那些人一样奋不顾身地冲向眼前毫无二致的黑色轿车。 他手里攥着一把特质的匕首企图杀掉他们嘴里呼喊的这个男人,在此后尤为漫长的岁月中他始终无法忘却那场血腥的杀戮。 记忆中的场景与现实里的场景交相辉映,仿佛历史就在眼前。赵建国在现实和记忆中无所适从,他不闪躲也不逃跑,就像着了魔一般呆立不动,以致于那些逃命的人群把他撞倒了。 他躺在地上看到一个黑影跳出滚滚的浓烟和燃烧的火焰,快速地举枪向他这边射击。不过,他可以确定对方瞄准的焦点并不在他身上。 眼前那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化成灰赵建国也认识的西北站长刘占元。就在赵建国为了准备躲避对方的袭击而犹豫不决时,另一个急速飞奔的身影中弹之后,栽倒在他身上,伤口喷出的鲜血溅得他满脸通红。 他猛然发现被打死的那厮才是刘占元想要射杀的目标。刘占元看到目标倒地,立即掉转枪口,冲到另一边继续射杀偷袭车队的敌人。 赵建国一把推开倒在他身上死掉的中统,抬头看了看对方丢在地上的手枪,那是一支勃朗宁,枪托已经被人摸得锃亮。 被小贩引爆点燃的车队,犹如躁动不安的大黄蜂跟在背后追赶偷袭者,凡是被追上的人们全部被掩杀殆尽,无一幸免。 此起彼伏的喊声再次响了起来:“杀了刘震天!杀了刘震天!” 赵建国尤为警觉地迅速捡起掉落地上的手枪,他准备把枪揣进怀里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不明身份的家伙快速地跳上他的自行车,拼命踩踏板,骑车逃离。 “站住!你为什么抢我的车子?” 赵建国大喝一声,对方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出于本能和利益的驱使,他立即撒开腿,奋起直追。他一边追赶,一边大喊:“站住!赶快停下,要不然我就开枪了!” 骑在车上的那厮无动于衷,近乎发狂地瞪着车子前行。赵建国紧追不舍,眼看双方的距离还有半米之遥。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赵建国毫不犹豫地拔枪怒射,射出的子弹几乎打碎了对方的脚裸。 那厮就像个被风刮跑的稻草人一般栽倒下来,落地之后,他犹如丧家之犬,弃车而去。 赵建国望着对方一拐一瘸,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他不想再冲上去追赶。他一边放慢脚步,大口喘气,一边警觉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他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距离事发地已经有些遥远。 当身后再次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可是除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和阴霾密布的天空,什么都没看到。 赵建国把捡来的手枪插进裤腰带,使劲地揉搓了几下血迹斑斑的老脸,熟悉的血腥夹杂着铁锈味,扑鼻而来。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人血的大手,那场难以忘却的杀戮再次浮现眼前。记忆中,他奋不顾身地冲向那些成群结队的黑衣人,冒着枪林弹雨火速前进。 暗杀行动的组织者卓刚振臂高呼,“杀了刘震天!杀了刘震天!” 老搭档罗树林问他:“赵建国,你做好准备为我而死了吗?” 潜入军统的张大民叮嘱他:“你们的任务还没完成,赶快行动,不要耽误了大事。” 他垂死挣扎地爬向红色革命根据地延河。 老搭档罗树林再次问他:“你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赵建国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曾经的过往就像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电光石火地一闪而过。他回过神来,仔细地分析眼前的严峻形势。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仅凭一己之力,不可能浑水摸鱼地杀死刘震天。 刘震天的势力早已今非昔比,五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军统护卫。就算他手上拿着一把汤普森冲锋枪,也不可能冲破敌人的防线。更何况,今天他只是路过,碰巧看到。 如果没有九成的把握,他从来都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再说刺杀刘震天并不在他这次行动的范围之内。 赵建国遥望身后寂静的街道,原本密集的枪声早已停歇,硝烟弥漫的战场一片死寂。杀红了双眼的军统们,准备撤离横尸遍地的街头。 申城站长常遇春忐忑不安地走向站在车旁肃立的刘占元,诚惶诚恐地汇报:“刘站长,司令他已经” 刘占元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车里的情况,被子弹击中的车门千疮百孔,车窗的玻璃支离破碎。常遇春一眼就可以看到车后座上躺倒一具尸体,他一脸惊愕地看着刘占元,怔怔出神。 刘占元冷冷地说道:“常站长,你的申城地盘十分混乱。幸亏他只是个替身,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常遇春吓得脸色煞白,他惊恐不安地应道:“对!申城很乱!可是司令他都已经” 刘占元根本就不理会对方紧张的心情,他面目狰狞地叫道:“如果咱们都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保护司令的人身安全,你我都得死。” 常遇春顿时吓得哑口无言。刘占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神情沮丧地说道:“今天,我们只是考验前面几次的大扫除是否真实有效,没想到试验的结果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这时,陆轩凑到刘占元身旁,耳语了几句。 刘占元大手一挥,开口叫道:“立即上车,我们走。” 说完,他开门钻进车里,随手把刘震天的第三个替身从对面的车门推了下去。常遇春行色匆匆地冲向自己的座驾,刘占元看了他一眼,叫道:“你赶紧带上中统的叛徒柳叶飞和那个共党南波万,马上跟我走。” “我们打算去哪?” “别问那么多,你只要跟我走就行了。” 常遇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快速地转身,钻进车里,坐在刘占元的身旁。军统的车队简单地整理行装之后,缓缓而行。 他们行走的方向不是返回申城的据点,而是沿着相反的方向行驶。刘占元带领的军统车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7章 孤注一掷 赵建国推着那辆失而复得的自行车,失魂落魄地走在申城街头。 申城的街道纵横交错,遍布许多不知名的小巷。当他一脸茫然地站在巷口思考人生时,身旁忽闪而过一个陌生的人影。大约半分钟后,他才发现对方塞了一张报纸在自己手里。 他拿起一看,这是一份半个月前的报纸。从发黄的纸张可以看出对方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东西。虽然他曾经看过上面的内容,但这份被人刻意折叠的旧报纸还是引起他的有意注意。 因为对方在他特别关注的那则新闻上面划了个特别显眼的圆圈,并且在那几个关键词下面画了几道杠。 当然,他不会在仔细地看下去,因为他刚回家那时,早就躺在床上看过。这是报道一个孤寡老人待在咖啡馆里看报时被几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杀害的新闻。对方在报纸上标注的是时间,地点,人物等这类敏感的词语。 赵建国只是匆匆一瞥,便回头望着来者行走的方向,可是对方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一脸茫然地望着阴森可怖,湿气凝重的废弃楼房,以及寂静无人的街道,心想总算有了个去处。 率队离开申城的刘占元坐在自己的专属座驾里,表情麻木地拿拐杖敲击自己的假肢。常遇春如坐针毡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房屋,山川,河流,以及黑沉沉的夜色。 刘占元从车门上的储物格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头套扔给他。 “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到达目的地。” 常遇春捡起那个黑色的头套,疑惑不解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刘占元愠怒道:“少他妈的废话,到时候你带上就是了。” 常遇春的语气缓和不少,他近乎央求地说道:“刘老弟,老哥我没少犯错。你就看在咱们同事一场,同病相怜的份上,向司令求个情,以免我惹祸上身,吃不了兜着走” 刘占元冷哼一声,不屑于顾地转头望着窗外,尽量不看对方低眉顺手的神情。即便如此,常遇春还是从对方嘴角泛起的微微笑意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拿起那块黑布套上自己的脑袋。 他们乘坐的轿车沿着一条蜿蜒迂回的山路缓慢行驶。远远望去,只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大宅院横亘在眼前,与巍巍的群山遥相呼应,看起来就像是一处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如果刘震天的世界是一把坚硬无比的钢刀,那这里恐怕是刀尖最锋利的部分。 虽然它看似毫无防备,但是不排除那些放羊的农夫身上不带有枪支和弹药,那些上山挖草药的农民身上可能还背着炸药包。 空旷的路旁随意点缀的茅草房底下,可能暗藏通往别处的地道。从此经过的每个人每辆车也许会被躲在在暗道里的广播电台暴露行踪。只是可能,因为阴险狡诈的军统头子刘震天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 刘占元率领的车队缓慢地盘山而行,车与车之间靠得很近,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雪亮的车灯照射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司机小心翼翼把控方向盘,只要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申城站长常遇春和副手刘严冬,以及所有来自申城的军统们都戴上了黑色的头套。因为他们没必要,也不想知道这鬼地方的具体位置。 除了那些护送车子的黑衣人,还有西北站长刘占元和他的手下陆轩,以及几个没被蒙上眼睛的家伙之外,其他人都来自这里。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车队不紧不慢地驶进那个大宅院的门口。门外负责放哨的黑衣人连忙晃动手里的信号灯示意,不远处闪烁的点点灯光遥相呼应。 那几辆黑色的轿车终于缓缓地听了下来。常遇春c刘严冬c柳叶飞等手下被黑衣人引进大门。刘占元和陆轩两人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几个黑衣人打开一辆轿车的后备箱,七手八脚地抬出被捆绑手脚的谭铁军。 在军统神秘据点偌大的房间里,刘占元,常遇春,以及从申城而来的军统们神情肃穆地站着。这个房间属于那种中式宅院的大堂,即使他们全体人员都站在这里,原本宽敞的厅堂仍然显得有些空旷。 来自申城的军统们终于被黑衣人扯去头套。常遇春看到身旁的刘占元毕恭毕敬地站着,于是他也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尽管堂上那个像龙椅的座位空无一人。 负责抬出谭铁军的黑衣人终于放下他们这个囚禁许久的俘虏,虽然他们松开了他身上捆绑的绳子,但他的头套并未拿下。 绳子刚解开不久了,他就势躺倒在地。因为整天被困车厢里,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他浑身麻木不堪,几乎没法动弹。 这时,厅堂里终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迈着琐碎的步伐徐徐而来,来者无疑是刘震天。 他走得极其缓慢,一点都不在乎众人的翘首以盼。他行走的每个脚步都给大堂里恭候的众人感到一种无形而巨大的压力。 刘占元和陆轩深深地鞠了个躬。常遇春见状,几乎把腰弯成一个九十度角,以致于他根本看不见对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放在大堂正中的那张椅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刘震天终于坐了下来,他直截了当地叫道:“中统的西北站长李肆,你赶紧给我滚出来吧!” 常遇春连忙竖起耳朵倾听,听见他手下的人群里传来几声振聋发聩地呼喊:“杀了刘震天!杀了刘震天!” 很显然,这是李肆的声音。赵建国亲眼目睹的那场街头厮杀只不过是李肆为了让自己和两个手下混入军统人群而自导自演的鬼把戏。 李肆猛然撕开上衣,他的身上几乎绑满了炸药。但是这场被人识破暗杀根本不可能成功,他也自知在做毫无希望的奋力挣扎。 忽然,身后传来两声枪响,两个黑衣人毫不犹豫地对准李肆的两名手下开枪。那两个家伙倒下之时,站在李肆身后的黑衣人操起一根木棍狠狠击打李肆的后脑勺。 李肆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黑衣人踩到那两名手下的肩上,贴着后脑又补了一枪。然后踩上李肆的肩膀,扯下他绑在身上的炸药,没收他身上所有的武器。 刘震天使劲拍了拍李肆的老脸。李肆想要抬头,可是闷棍打得他口鼻流血,耳孔也在流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李站长,你说呢?” 李肆很想看刘震天,但几只手将他的老脸猛按在地上。 “你们非常勇敢,令人敬佩。今天,你们前仆后继,让人赞叹。李站长,回去告诉你的恩师,国难当头,想死为什么不战死沙场?” 李肆不再挣扎,因为垂死挣扎为之尚早。对方的话里行间意味着并不会马上杀他。刘震天转身离开,他不再发号施令,而是抓起一块黑布套上李肆的头。李肆随即被捆绑抬走。 刘震天回到他的座椅跟前立定,他望着空荡荡的大堂叹了口气:“刘占元,常遇春,我要见你们两位。” 说完,他转身离去。李肆被黑衣人推推搡搡地走出大门。 刘占元c陆轩c常遇春c刘严冬所有的军统都还站在他们的原位,方才那场未遂的刺杀几乎都未能撼动他们的站位。李肆以十几条性命的孤注一掷就这样被刘震天扑灭,像捏死一只还没来得及吸血的臭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8章 军统头子 刘占元和常遇春两人按照刘震天之前的嘱咐,在黑衣人的指引下穿过低矮阴暗的走廊。走廊七拐八弯,纵横交错,似乎有走不完的通道。 几乎没人敢大声喧哗,也没人敢嬉笑怒骂,只有众人不停地走路和拐弯。眼前看似无路可走的地方却又豁然开朗,曲径通幽,现出一条条可通四面八方的小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申城站长常遇春焦躁不安地看着随同的西北站长刘占元,刘占元并没有看着自己的同伴。他脸上的表情刚毅而坚定,哪怕路险弯又多,可他隐隐之中流露出只见刘震天的决心。 众人几经辗转之后,他们终于停下前行的脚步,站在一条狭窄而悠长的走廊里。走廊上遍布着一道道深不可测,坚不可摧的房门。只有门口,没有窗户,也没有换气扇或者通风设施。 几乎所有的房门都是从里到外加固和防盗,大到门板的装修材质,小到锁孔的安装都经过精心的安排与布置。 旁人想要打开这些门口可没那么容易,因为每扇门的装潢与布局,容易迷惑人心,继而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与判断。 黑衣人走到一个并不起眼的门口跟前,掏出事先准备的钥匙,十分熟练地开门而进。偌大的房间顿时展现在他们眼前。里面的光线昏暗,昏黄的壁灯犹如鬼魅的眼睛闪亮着。在暗黄的灯光衬托作用之下,整个房间看起来犹如阴曹地府,神秘莫测。 一个老者背对灯光,站在暗影里,犹如一尊安静不动的雕像。开门的那个黑衣人率先走了进去,轻声地叫道:“报告,西北站长刘占元和申城站长常遇春都来了!” 老者头也不回地应道:“嗯,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 那名身穿黑衣的军统冲着刘占元和常遇春招了招手,他们鱼贯而入,房门随即紧闭。在外面站岗放哨的黑衣人并不守护门口,而是分别把持走廊的两头。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避免向敌人暴露目标所在的房间。 刘占元和常遇春诚惶诚恐地站在昏黄的灯光面前,盯着那个背对他们的人影,就像面对一个并不存在的假想敌。 引领他们进来的那名黑衣军统在两人身后立定,原本就灰暗的房间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非常吓人的魔鬼。 常遇春毫不含糊地深鞠一躬,亲切而大声地叫道:“司令,您好!” 那个背对他们的人影却无动于衷,常遇春疑惑不解地转头看着旁边同样毫无反应的刘占元,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的脸上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乱说乱动,仍然弯腰恭候。 刘占元冷笑道:“他何德何能?也配叫做司令?” 常遇春顿时愣住了,他怯生生地说道:“刚才不是司令叫我们” 刘占元立即打断对方的话语,狞笑道:“呵呵,对付中统李肆这样的蠢材难道还用得着司令亲自动手吗?刚才那人只不过是个临时的替身演员。” 说完,他径直转身向后面那个站立的军统所在的方位,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言辞恳切地叫道:“司令,我终于见到你了。” 常遇春一脸茫然地看着身后那名军统默默地离开刘占元点头示意的方向,他只是从刚才所处的位置往后挪出了好几米,不过整个身子依然处在一片阴影之中。而刚才那位被刘占元称为临时演员的家伙也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常遇春紧张得脸色发白,就连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间十分安静的密室里也听得一清二楚。连日来他都是在恐惧不安与茫然无助之间左右徘徊,度日如年,刘占元看到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尤为厌恶地紧皱眉头。 “你们简直是愚蠢之极!” 黑暗之中,悠然传来刘震天平顺柔和的嗓音,就像地底传来的魔鬼呓语。这种非正常的声音就像一个人的声带受损才能发出的声调。当然,这个杰作也是十几年前赵建国行刺他时所造成的伤口使然。 常遇春正眼都不看对方,其实他也看不清楚。他只好侧头看着贴在墙上的那张白纸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两行出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字句,即便是在这样暗淡的光线之下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默念着横幅上书写的那句话,双腿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在这间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张多余的桌子都没有的密室里,他那两条抖如筛糠的裤腿几乎被顶头上司刘震天和军统的伙伴刘占元一眼看穿。而这只会让他心情更加紧张,抖得更加频繁,更加彻底。 “赶紧出去吧!我只是想看看申城站长情况如何。现在我看到了。” 刘震天说话的声音就像在梦呓。常遇春还在忘我的发抖,抖得双腿都快要麻木了。刘占元恶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他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子,双手颤抖地打开房门。长久的肌肉筋挛导致他几乎没有力气扭动门把手。 “回去以后,你派几个手下把头号杀手南波万和中统叛徒柳叶飞收拾干净,带他们来这里见我。”刘震天趁着对方还未出门,再次叮嘱,“另外,你赶紧叫人干掉小林吉野的几个手下,死亡的名单会有人给你安排。” “是!我一定照办,司令您尽管放心。” 常遇春极力压抑着紧张的情绪,他忧心忡忡地答道。 刘震天责怪道:“今天,鬼子一直在坐山观虎斗。如果机会成熟,他们早就出手伤人。可惜他们胆儿太小,以后灭火要趁早,不要等火势蔓延,才泼水救火。” “对!司令您教训得对,在下铭记您的教诲。” 常遇春如临大敌,脸上的冷汗直冒。他实在难以抵挡对方的施压。那个冷冰冰的话语就像紧箍咒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绝望而徒劳无功地抓挠那个不管怎么拧,始终也拧不开的可恶门把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9章 无心之举 刘占元看到常遇春那个狼狈不堪的样子,满脸不屑地瞟了一眼,然后忍无可忍地出手拉开房门,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千恩万谢地走了出去。 常遇春走后,刘占元关上房门,转身面对他的养父刘震天,心中满是崇敬之情,热切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期待。 刘震天和他的养子站在偌大的房间里。他身后不远处有一张交椅,但他宁愿站着,也不想坐下。常遇春离开以后,虽然他骨子里还是很讨厌灯光,但他终于不再避讳灯光的照射。 昏黄的灯光照耀之下,刘震天的真面目一览无遗。他身材消瘦,脸色阴沉,跟死去的罗树林相比,他显得还很年轻。罗树林是个头发花白的糟老头,而他挺多是个中年人。 站在刘占元的面前,他就像是对方失散多年的哥哥。乍一看,其实他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把他放在人堆里,别人根本看不出他就是军统的头子刘震天。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脸上有个非常明显的特征,这个特征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后天人为造成的结果。 一个大约二十厘米长的刀疤从下颌一直延伸到颈部,刀疤的尽头消失在裹紧的衣领里。这个致命的刀疤几乎割断了他的面部神经和喉咙的声带,经过美国医生的奋力抢救,他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这些创伤直接导致他的面神经几乎失去了任何作用,心中的喜怒哀乐再也无法体现在脸上。他脸上总是保持着那种阴沉而单板的表情,看了让人觉得非常别扭。他恨死了那个捅伤他的南波万。 “简直愚蠢至极!” 刘震天再次重复常遇春和刘占元刚进门时,他说过的那句话。刘占元四顾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常遇春等人早已不在。 “别看了,我批评的就是你这个愣头青。” 刘震天大声地训斥,刘占元不再迷茫,因为对方的话语犹如当头棒喝,让他为之警醒。他也知道自己在刘震天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你这个蠢货!自从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开始多愁善感,喜欢关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刚才我早就在你身边,可你进门时才发现,反应这么迟钝。常遇春的死活跟毫无关系,可你却感情用事地帮助他。刚去西北半年,你就变成了一个平庸之辈。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我苦心培养你的一番心血几乎白费了。” 刘震天冷冰冰话语里,透露着一股恨铁不成钢怨气。即便如此,刘占元还是感恩戴德地聆听着,心里充满了一种崇敬之情。 因为从小到大,刘震天只对他一个人提出这种非常严厉的批评,就像一个严父教训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虽然刘震天的愤怒之情并写在脸上,但是刘占元依稀看到他眼神里隐含的怒火。这种愤怒的情绪甚至远超他刚才看到刘占元帮助常遇春开门。 尽管他面部的表情已经不能表达出这种怒气,他还是毫不掩饰地自然流露自己的负面情绪。 看到这个让人操心的养子一言不发,他气呼呼地叫道:“说吧,你为什么着急地见我?从西北荒原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中途杀人如麻,见到我却无话可说了?” 虽然刘占元的嘴里默不作声,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心里真实的想法。知子莫若父,刘震天岂能不知这小子想待在自己身边寻找安全感。沉默了一会儿,刘占元终于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局面。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司令,您打算对付鬼子吗?” 刘震天轻蔑地笑道:“呵呵,杀死几个无关紧要的鬼子特务,只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还没有把他们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你脑子坏掉了吗?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难道你也想招惹那些鬼子?” 刘占元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么说,您准备全力对付陈霸先了?” 刘震天近乎责备地叫道:“这不是废话吗?你在西北杀人的时候,我可是一刻也没闲着。你跟罗树林那老狐狸纠缠不休的时候,我却忙着铲除陈霸先的党羽。” “这么说来,您已经取得了成功?” 刘占元明知故问,当然这个有些多此一举的提问也是为了贴近刘震天而做出的一种本能反应。 刘震天瞪了他一眼,低声地咆哮起来:“不然我会站在这里吗?” 刘占元的脸上顿时喜出望外地叫道:“恭喜先生实现了多年的梦想,我辈应该振奋人心,铆足干劲,再创辉煌。” 刘震天冷笑道:“区区一个中统,不足挂齿,何喜之有?再说我们前后刺杀陈霸先不低于十次,可每次都功败垂成。我把他打倒,可他翻身之后,又被提拔重用。那老不死擅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喜欢乱中取胜。让人气愤的是,咱们十几万军统,好像个个都是窝囊废,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是谁?” 说完,刘震天不经意地瞟了刘占元一眼,因为他所说的十几万废物当然也包括刘占元在内。 “这次我来申城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竭尽全力跟中统作对,而是全力以赴刺杀陈霸先,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不留后患。这次杀不了他,下次甭想再杀他。” “是,司令!我明白您的意思。” 刘占元点了点头,非常积极地作出回应。 两人陷入沉默,许久的冷场让刘占元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杖戳了戳自己的假肢。 刘震天厌恶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当众脱裤子放屁?” 刘占元立即反驳道:“司令何出此言?” 刘震天指了指刘占元的断腿,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老戳假肢?” 刘占元只好挪开手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 “跟我说一下你的情况吧?” “有什么好说呢?从何说起?” “说什么都行!反正有关这次旅行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所得所失,比如你那条腿为什么断了?” 刘占元惊讶地抬起头:“这条腿没什么好说,纯粹是无心之举。” “无心之举?” 刘占元轻描淡写地答道:“对,都怪我疏忽大意。” 刘震天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怒吼:“我们点点滴滴,来之不易。你刚出去半年就搞成这个样子!即使你现在把陈霸先的脑袋丢在我面前,你也变成了一个废人!即使你拿到共党的密码本,却断了一条腿,你也一样变成了一个废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0章 老谋深算 刘震天顿时气得难以自制,他猛然扬起巴掌,恶狠狠地打了刘占元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惊人的举动在刘占元的印象里非常罕见。 刘占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紧接着定了定神,极力控制失衡的身体,站稳脚跟,硬着头皮,迎接对方暴风骤雨般的殴打,他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 气急败坏的刘震天可不是敷衍了事地打两三下才消停,而是彻头彻尾地狂揍了一顿。暴打十几下之后,似乎还不解气。 刘震天随即飞起一脚踢中刘占元的假肢。刘占元顺势跪倒,蜷缩在地,就像一只熟透的龙虾。 刘震天退后几步,远离对方,阴冷而平静地叫道:“以前我警告你很多次,除非迫不得已,千万不要亲自动手杀人,可是你偏偏不听老人言,最后吃亏在眼前。你当土匪上瘾了吗?接着讲!” 刘占元忍着疼痛,神情沮丧地爬了起来。他沮丧并不是因为自己挨打,而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所遭受的苦闷。 他看了一眼刘震天,心情沉重地说道:“我以西北马帮帮主的身份监控共党情报人员的动静” 刘震天立即打断对方的话语,小声提醒道:“我几乎全程掌握你曾经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件事,见过的每个人,不用再跟我提起这些。说一下你心中的真实想法。” “我我” 刘占元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刘震天面色冷峻地看着,似乎要看穿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可是这种糟糕的心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他也知道从何说起。因为这是种让他始终无法接近的苦痛,就像一个沉浸在失恋中的女人,面对男人曾经的背叛,她不会痛定思痛,只会触景伤情,更加绝望,更加痛苦,更加悲伤。 当他以为自己可以在罗树林那里得到一丝温暖与慰藉时,最后却陷入了绝望的边缘;当看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出生地时,才发现自己的原生家庭始终是他人生无法跨越的门槛,无法征服的迷茫。 憋了老半天,他总算说出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司令,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震天静静地听着。虽然这话他很不喜欢听,也让他感到有些失望,但却是他想听的重点内容。他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知道断腿不算什么!没有了腿我同样可以为党国效力!可是就算截肢了,我心里老放不下它。共党的罗树林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已经杀了他。只是我接到您命令的那刻起,却迟迟下不了手” 刘占元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死去的罗树林,那老家伙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本来他想彻底忘记这个人,却又无时不刻地想起。 罗树林笑嘻嘻的影子,对他说道:“小伙子,我给你买了份早餐,趁热吃了吧。” 眼前的一切恍如梦中,刘占元狠狠地掐自己的胳膊,确认这一切只是个幻觉。刘震天默不作声,只是阴沉而冷静地看着。 “我想这一切可能是老家伙蛊惑人心的阴谋诡计,但是” 刘占元的神情有些恍惚,就连他说话也开始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罗树林掷地有声的话语不断地在他耳边久久回荡。 “小伙子,请问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呵呵,如果你想回去,就放下所有的包袱吧” 这些声音伴随着罗树林挥之不去的影子在刘占元的脑海里循环往复,转瞬即逝。刘占元不停地摇晃自己的脑袋,企图赶走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影像。 刘震天一言不发地站着,仿佛再看一个歇斯底里症发作的精神病患者。刘占元抽了抽酸楚的鼻子,毫无掩饰地向对方倾诉自己的心声。 “罗树林那老家伙跟别人不同,我不怕跟共党为敌,可是他的言行举止让人感动” 其实刘占元已经泪眼婆娑,刘震天轻蔑而冷淡地看着对方廉价的泪水,像个木偶般沉默不言。 “他说他” 刘占元话到嘴边又咽下,罗树林所说的那句振聋发聩的话语他无法说出口,因为他不想冒犯自己尊敬的顶头上司。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改口说道:“其实他什么也没说,肯能是我听错了” 刘震天立即大声反驳道:“本来我们可以让鬼子的鲜血染红大地,可是你们却用国人的鲜血涂抹天空。那老狐狸不是跟你说了这句话吗?为什么你说人家什么也没说呢?他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吗?” 刘占元愣住了,疲惫不堪地回答:“没有” “哼,罗树林这老狐狸死有余辜。” 刘震天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恨那个老家伙,就像恨他脸上那个无法消除的刀疤,以及刺伤他的那个共党分子。 刘占元沉默不语,试图让纷乱复杂的心情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刘震天愤然叫道:“所谓的政治信仰,正义邪恶,对错美丑,只过是老家伙鼓吹的大道理。他把你变成了一个庸人自扰的废物,让你身陷是非恩怨,人情冷暖之中而无法自拔。我告诉你什么都没有,只有各自不同的革命立场。成王败寇才是终极目的,其他都是浮云。” “司令教训得对,晚辈洗耳恭听。” 刘占元有口无心地说道,刘震天也看出了他心不在焉地敷衍。 刘震天看着墙上粘贴的那张横幅,刘占元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相对无言,只是他脸上那个呆滞的阴冷让刘占元感到有些迷茫。 刘占元淡定拔下腰间的勃朗宁,放到面前的案台上,接受处罚。 刘震天正眼都没看一下,他冷笑地问:“想让我杀了你?” 刘占元低头沉默,刘震天冷哼一声,叫道:“赶紧拿上你的破玩意滚出去吧!杀人太多,连你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了。” 刘占元随手捡起配枪,黯然伤神地走向门口,身后传来刘震天苦口婆心地叮嘱:“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要落后。你先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准备洗脑吧。” 刘占元握住门把的右手仿佛受到电击,猛然地抽搐几下,然后神情落寞地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1章 下死命令 申城那间经过枪杀案洗礼的咖啡馆内。 店主罗岚站在柜台后面,一边有条不紊地擦拭他的餐具,一边神情自若地看着店里那个神情有些古怪的中年男人。 赵建国失魂落魄地坐在落地窗前,坐在那张罗树林曾经坐过的椅子上,脑海里想象着当时那个血腥的画面。 当然尤为血腥的现场早已被人清洗干净,除了罗树林看过的那份英文日报还在桌上之外,其他的痕迹也早已不复存在。 赵建国端起店主放在他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开始审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份英文报纸还翻在罗树林之前看到的那页,他不想再去动它。 一个食指般大的弹孔映入他的眼帘,因为这个认为造成的小孔,在平坦的地面上显得十分突兀。 由于刘占元射杀罗树林时距离太近,导致弹头穿透死者的脑袋后射进了地板。当然,镶嵌在地板里的子弹早就被人挖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弹孔。 赵建国一边喝水,一边安静地看着那个弹孔。像他这样久经沙场的老手,一眼就可以看出当时杀人者所处的位置。他静静地坐在位子上,脑海里想象着罗树林被枪杀的情景,直到心情麻木,表情痛苦。 思忖间,店主罗岚悄无声息地走到他面前,面带微笑地问道:“先生,您已经呆坐在这里两个小时了,请问还需要喝点什么?” 赵建国看着店主担惊受怕的样子,终于明白对方不是要赶他走,而是害怕他惹麻烦。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轻声地说道:“给我来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最省钱的那种。” 店主顿时愣住了,苦笑道:“我累了,想早点关门休息。” 赵建国冷笑,叫道:“呵呵,现在关门,不是太早了吗?” 说完,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外面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此时关门谢客,为时尚早。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赵建国看了看空寂无人的店铺,笑道:“这地方好安静,我喜欢。” 店主忧心忡忡地说道:“嗯,谢谢您的夸奖,店小利微,赚到的钱财仅够养家糊口。” 为了打消对方心中的疑虑,赵建国只好向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你尽管放心,我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坐着,顺便想念自己的老朋友,不会惹是生非,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罗岚愣愣地看着赵建国,赫然发现对方的眼角竟然泛着泪光。自古真情总是令人感动,真诚也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好吧,看在先生这么实诚的份上,我给您冲一杯苦咖啡。” 店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他想早点回到柜台后面那个温暖的港湾,因为那里安全,是赵建国无法企及的避难场所。 赵建国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近乎央求地说道:“你可不可以告诉一件事?” 罗岚警觉地缩回自己的右手,疑惑不解地问:“什么事儿?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赵建国急忙松开手,解释道:“别误会,这事跟你无关。我只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因为当时你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 罗岚神情慌张地转身离开。 赵建国再次扯住他的胳膊,恳求道:“半个月前,那个到店里喝咖啡的老人怎么死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看到的一切?他不是坏人,我很想念他。现在我才知道他好,以前我不知道珍惜。求你了” 赵建国的眼睛湿润了,但是他并没有哭泣。可是罗岚觉得眼前这个古怪的家伙简直是到咖啡馆里来哭丧,因为他听到了对方的哭声。 他随即怯生生地开口答道:“他老态龙钟,身材消瘦。” 赵建国立刻转忧为喜,他松开对方的胳膊,侧耳倾听。 “刚进门时他像个乡巴佬,可是他点了杯咖啡后,彻底地改变我的看法。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是个爱喝咖啡的老者。” 店主罗岚娓娓道来,赵建国安静地听着,他笑中有泪。 “以前,我也认识一个爱喝咖啡的老板。那天,他倾家荡产,神魂颠倒地到我这来点了一杯苦咖啡。喝完以后不到五分钟,他居然跳楼自杀身亡。咖啡不是烈酒,不是拿来给人送别。” 罗岚稍微停顿了一下,心中感慨万千,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惨状。 “那天来的老者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爱喝咖啡,喝完还要远行。因为他知道喝咖啡意味着休息,安静片刻之后再出发可他始终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看报纸,似乎忘却了忧愁与烦恼,忘却了生死与荣辱我看得出来,他准备要死了,很快就要死了。” 说完,店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想起罗树林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想起杀死罗树林的凶手刘占元。 赵建国急切地问:“杀死那个老者的都是些什么人?” 店主闻言,转身欲走。 这次赵建国不再拉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尽管放心,我不是寻仇,也不是雪恨。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跟谁报仇,也没那么大本事。” 店主想了一下,正色说道:“杀死你老朋友的是个不喝咖啡,令人讨厌的家伙!他愤世嫉俗,好像什么都不喜欢,不喜欢喝咖啡,也不喜欢别人。”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他眼前浮现一个狂躁不安的身影,那是刘占元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给人的感觉就像个在刀尖上行走的魔鬼。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一个从不安宁,从不休息,一辈子都在打打杀杀的怪物。” 店主罗岚大吃一惊,赵建国却十分镇定。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家伙,只见他打扮得就像个中产阶级的客商,身上再也没有烟尘的裹挟。不过仍然带着几分军统的气质,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赵建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异地看着。因为向他走来的这个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刘占元昔日的副手张大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看着自己的梦境。 张大民走到他面前,连招呼都不打,简明扼要地说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在敌人的手里,刘震天一直拿他的性命考验刘占元。” 说完,张大民直接坐到赵建国的身旁,继续说道:“刘震天早就想清除刘占元身上仅存的那点人性。最终刘占元果断地开枪打死了老罗,就像他以前砍掉自己的右腿一样坚决。可得到的永远不会满足,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现在他天天想念那条断腿。” 赵建国惊讶的表情才有所收敛,他回过神来,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个久违的战友。昔日疏远的革命情谊再次死灰复燃。 店主罗岚哭丧着脸,直愣愣地呆立不动。 赵建国随即开口命令道:“店家,再来一杯咖啡,最贵的那种。” 罗岚兀自站着,不敢轻举妄动。张大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僵硬地笑道:“店家,你尽管放心!虽然我也不爱喝咖啡,但是我跟他一样,只是想坐在这里喝点咖啡,怀念一下老朋友而已。” 店主战战兢兢地转身离开,赵建国和张大民相视一笑。 赵建国打趣道:“半夜三更,我还以为见鬼了。你不是死了吗?” 张大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目前,我还没接到这个命令。” 赵建国心里一惊,叫道:“这么说罗树林接到了死命令?” 张大民叹了口气,“其实出发之前,他早就给自己下了死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2章 密码本交给谁 赵建国漠然地盯着水杯出神,杯子里浮现着罗树林笑吟吟的面容。对方反问他:“你做好为我牺牲的思想准备了吗?” 赵建国下意识地晃动了几下杯子,杯里浮现的影像不见了。他回过神来,茫然地望着周遭的一切。 店主罗岚表情麻木地擦拭他的玻璃杯,忐忑不安地盯着咖啡馆里的那两名顾客。在他眼里,张大民很像前阵子那个杀人的凶手。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赶走客人离开的意思。幸亏他们只是安静地喝咖啡,时不时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左看右看也不像上门找茬。 张大民抿了一口咖啡,对赵建国说道:“你赶紧擦干眼泪吧。” 赵建国并未动手,他兀自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几滴苦涩的泪水掉进了杯里。他们安静地坐着,杯里的咖啡所剩无几,只有些残渣。 张大民看着心不在焉的赵建国,开口说道:“赵哥,如果你心中还有疑惑,就可以问我了,我有问必答。” “刚才我心里疑虑重重,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问了。” 赵建国沮丧地叫道,他脸上充满了疲惫,就像个孤独无助的病人,茫然而哀伤地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只想静静地坐着。 张大民轻声地问:“那你是想通了,还是看穿了?” 赵建国的眼里噙着泪花,“我想明白了!可是想明白以后,我真想大哭一场。” “我们根本就没有资格痛哭!”张大民压根就不想给对方面子,“总体而言,你不是个优秀的情报人员。”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我从来就不是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可是我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党组织偏偏选中我?” 张大民喝掉杯里的残渣,笑道:“难道你不觉得十分荣幸吗?” 赵建国的脸上露出些许怒气,“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手上这份才是真的。可惜他们都是为了这件事,为了我这个人,白白送命。这简直是拿生命开玩笑,我可开不起这个玩笑。” “呵呵,其实你就像个爱哭又爱闹的野小孩,在人生迷茫之时,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妈妈。可你搞错了,我是爸爸,不是妈妈。” 张大民依然开玩笑道,赵建国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似乎充满怨恨。他继续笑道:“你到底把密码本藏哪去了?” “密码本只是个假象,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反正你比我还了解,你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你到底了解多少。” 张大民笑了,笑得有些勉强,“我不告诉你,你也不用告诉我。” 赵建国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从你出手救我的那天起,我就开始不停地反思,我始终坚信拿在手里的这份密码才是真的。正是依靠这个尤为坚定的信念,我才撑到今天。没有它我根本活不下来,没有它恐怕我都回不了家。” 他脸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可是就算你现在告诉我事实的真相,恐怕我也快要崩溃了。” 张大民随声附和道:“对,你就要崩溃了,我看得出来。” 赵建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张大民看了一眼忙碌的店主,继续说道:“罗树林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你知道别人为此付出生命,就会频临崩溃的边缘。只有让你觉得自己为别人牺牲,你才能坚强地活下去。你内心想要宁静,却偏偏得不到。你对党忠诚,几乎达到狂热的地步,你是个外表谦卑的狂人。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夸你,而是批评你。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热心,早就被人诅咒。你这人跟刘占元有几分相似,都是不会休息,不想安宁。美好的人生对你们来说就像炼狱,脚下的地球对你们来说就像块烧红的铁器。” 赵建国立即反驳道:“我怎么可能跟那个王八蛋性格特点相似。你简直在胡说八道!” “不是我说,是罗树林那老家伙说的,他还让我告诉你。经过这件事以后,你应该引以为戒,应该学会隐忍与大度,同仇敌忾不是同归于尽。只有这样,你的内心才会得到安宁,而所谓的安宁不是自我沉沦与堕落,也不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张大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得头头是道。 赵建国有些不耐烦地叫道:“为什么老是罗树林说,而不是你自己的观点,我跟他说话从来都不会超过十句。” 张大民并不气恼,反倒十分平静,他说:“你心里的想法恰好可以充分的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赵建国无奈地靠在椅背上,为自己刚才对死者的不敬而深感内疚。斯人已逝,这份自责与内疚已无法跟对方说明清楚,也没法弥补。 张大民却平静得让人捉急,他淡定地叫道:“南波万,看样子你快要崩溃了。” 他说得没错,赵建国即将频临崩溃的边缘。张大民推开椅子站起,在赵建国的身边呆立了十几秒钟,他并不是准备跟赵建国交代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看着赵建国脚底下那个显得有些突兀的弹孔。 面对罗树林的牺牲他并没有表示过多的伤心,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赵建国神情沮丧地坐着,当然他也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东西。再次看到那个弹孔,一股莫名的伤感与失落涌上他的心头。 “这次行动究竟死了多少人,咱们根本无法计算得清楚。我走了,你好自为之,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张大民说完,拱了拱手,转头往外就走。 赵建国惊讶地叫道:“等一等,你先别走!” 张大民停下脚步,待在原地不动,不过并不回头看人。 赵建国一脸茫然地问道:“接下来,我应该把本子交给哪个?一直在我手上,恐怕不太好吧?” “呵呵,交给谁由你决定!可是交给我,你放心吗?” 赵建国顿时愣住了。一直以来,他对这个潜伏在军统内部的家伙持怀疑态度,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东西交到人家手上。 说完,张大民头也不回地走了,赵建国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原本他想跟对方寻求问题的答案,可是这个问题好像永远都没人解答,他忽然发现身上的担子越发地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3章 无独有偶 茫然中,赵建国起身离开那家被枪杀案洗礼的咖啡馆,在店主罗岚惊惧不安的目送之下,神情落寞地走了出去。 当他推开自家的大门时,天空飘起毛毛细雨。纷飞的雨丝从天而降,他加快步伐冲进家门。赵家偌大的院子里,新来的司机陈丁冒着天空落下的水滴,尤为淡定地给赵天顺的车子遮挡雨衣。 赵月娥看到二哥回家,喜出望外地叫道:“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拿到自行车以后,就马上忘记了妹妹的存在,专门去泡人家小姑娘了。” 赵建国愠怒道:“放眼全中国,恐怕都没有哪个女孩跟你一样,那么喜欢一辆自行车,人家都喜欢梳妆打扮,而你却是个另类。” “我才不管别人喜不喜欢,你的自行车呢?拿回来了吗?” 赵月娥调皮地跟在二哥的身后,走进自家的客厅。经她这么提醒,赵建国才猛然想起那辆失而复得的自行车竟然落在咖啡馆的门口。他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地苦笑。赵月娥看到他这副熊样,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 “二哥,车子丢在外面了是吗?哎呀,该死的鬼天气又下雨啦!” 赵月娥抱怨连天,赵建国茫然地看着外面纷飞的雨丝,神游八表,魂飞天外,眼前的一切恍如梦中,似真似幻,虚虚实实。 偌大的客厅里,屋外阴雨连绵,屋里黯淡无光。赵月娥凑到门口,打开刚关上的房门,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地向外张望。不知道她在看雨,还是看车。门外飘进的雨丝打到身上,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随即紧闭木门。 赵建国看着黑漆漆的客厅,紧蹙眉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开灯,冷风冷雨,黑灯瞎火,一点都不像个家!” 赵月娥撅起小嘴,责怪道:“老爸说浪费电,赵叔只好关了。外面很冷吗?好像也没那么冷啊?” “不冷?那你刚才为什么发抖了?” 赵建国摸黑走到墙角,毫不犹豫地打开所有的灯光。客厅里顿时亮如白昼,雪白的灯光透过门窗射到外面的花园,园景尽收眼底。 赵月娥靠近窗台,惊喜地喊道:“哇,二哥!咱家的御花园好漂亮啊!你看,那些花都开了!管家找来的这个司机真是勤快,开车扫地种花,只拿一份工钱,却干几个人的活儿。咱们出去看看好吗?” “外面不是下雨吗?雨天出去看花?你不怕感冒吗?” 赵建国反问她,她却毫不气馁地开始计划于安排。 “明早先看花,再骑自行车出门远游……” “呵呵,你想得美!等到明天早上,那些花都凋谢了,咱们还看个屁啊。老爸呢?” 赵月娥指了指客厅右侧的静心庵,唉声叹气地答道:“唉,非常勿扰,他在里面呢。” “那管家赵叔呢?” “我不知道!” 赵月娥没好气地回答,赵建国并不理会。他躺在沙发上休息两分钟,又担心待会儿赵天顺出门看到他这副颓废的样子而挨骂。他只好起身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妹妹赵月娥就像阴魂不散的幽灵尾随而至,她嬉皮笑脸地问:“二哥,你拿回来的自行车到底长什么样子?” 赵建国没想到她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漫不经心地答道:“两轮加个脚踏板,想往哪转往哪转。” 赵月娥狡黠地问:“那你喜欢吗?” 赵建国耸耸肩,“那当然!” “那当然的意思就是不喜欢啰?” 赵建国冷笑道:“废话!我要是不喜欢,拿它回来干嘛?” “哦。有多喜欢?咱家司机可以倒骑自行车,你有这能耐吗?” “没有!” “那你肯学吗?我让他教你。” “我没那闲功夫,也不想学这种歪门邪道。” 赵月娥嗔怒道:“哼,我就知道你不肯学,还答应带我出去玩。” 赵建国终于忍无可忍地叫起来:“小月,你能不能别闹了?” 赵月娥噗嗤一笑,“二哥,我知道你上班累了,心情不是很好。谁叫你越来越老了,要是你有女朋友,说不定她就会安慰你,帮你捶背,给你端茶热水,可惜你没有。咱家就这几个人,要不我给你挠痒痒吧?只要我挠痒痒,爸爸的心情就很好。” 赵建国气得哑口无言,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窗口。不管妹妹赵月娥怎么折腾,怎么挠,他都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他神情落寞地打开二楼的窗户,随风飘进的雨滴洒落到他脸上,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脸上的神情显得更加忧郁了。 赵月娥笑道:“二哥,你不是想看外面吗?大哥还有个望远镜没拿走,平时只要他有空,就会偷看对面刘家的小老婆。哈哈,咱们可以拿出来观察院子里的鲜花呀!” 说完,她径直转身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掏出一个双筒望远镜,毫不客气地把赵建国挤到窗台边,拿起望远镜观察窗外漆黑的院子。 朦胧的夜色之下,树枝随风摇曳,狂风摧残满地的花草。飘荡的雨水浇灌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道上的人马几乎销声匿迹。 赵月娥拿着望远镜扫视几圈,最后无可奈何地叫道:“二哥,我什么都看不到,你看一下,望远镜是不是坏掉了。” 赵建国极不情愿地从对方手里接过望远镜,百无聊赖地看了一眼赵月娥刚才观察的位置。镜头里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他把镜筒对准街上的灯光调整焦距。 只见对面一个沿着街道行走的家伙进入他的视线,他半信半疑地拿开望远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再次快速地搜寻对面那个人影。 那家伙几乎紧贴墙角行走,他走到对面刘家的门前时,冷不丁地把门牌翻转过来。赵建国瞪大眼睛,认真观察着。 不一会儿,赵建国终于认出那家伙就是之前到处寻找他下落的中统西北站长李肆。看到李肆的身影竟然出现在这里,赵建国气呼呼地放下望远镜,猛然地拉上窗帘。 赵月娥看到二哥还没关窗就拉窗帘甚为不满,她伸手欲拉开帘子关窗。赵建国一把拉住她,不给她靠近窗口。 “你干什么?快把手撒开……” 赵月娥欲言又止,很显然她被赵建国脸上的怒气吓住了。 赵建国目光呆滞地站着,刚才从窗外飘进来的雨滴淋湿了他的脸颊,看起来就像个溺水而死的黑鬼。 赵月娥立即抱怨道:“二哥,这也太没意思了吧?小时候,你跟大哥老是装神弄鬼地吓唬我,可我从来都不怕你们的鬼样……” “嘘,别说话!” 赵建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刚才那个熟悉的人影不见了。他再次拿起望远镜,发现对面刘家的门牌已经翻转掉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4章 李肆的心病 申城街头,飘飞的细雨中,一辆黄包车飞也似地狂奔。车夫脚下生风,神情急促不安,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车上搭载的乘客似乎也在疯狂地逃命。 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像只捕杀猎物的猛虎冲出黄包车经过的路口,坐在车上的军统们犀利的目光四处搜寻,他们寻找属于自己的目标。 坐在黄包车上的乘客不是别人,正是刚被军统放出来的中统西北站长李肆。李肆回头看到紧追不舍的军统,随即叮嘱车夫一句。 “你别着急,雨天路滑,跑慢一点。” 李肆低下头,佯装路人搭车,车夫立即放慢脚步,假装闲庭信步,他们想用这种悠闲散漫的方式蒙混过关。可是追赶的军统就像嗅觉灵敏的狼狗,尾随而至,他们驾驶的轿车紧跟在黄包车后面。 车夫见状,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站长,记得保护陈先生。” 他不管不顾,飞也似地向前狂奔,似乎已经做好舍身救主的准备。他身后尾随的汽车猛然加速追赶,黄包车冲到一个巷子口,李肆飞身跳下,犹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突然,一声枪响,车夫应声而倒,倒地不起,看来凶多吉少。 李肆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车夫,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逃。 烟雨迷蒙的夜色中,漫天卷地的雨水冲刷周遭的树木房屋,街道店铺,使原本就纵横交错的小巷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也让李肆的逃亡之路更加困难重重,步履维艰。 李肆没命地奔跑着,他尽量地避开军统的视线,拐进胡同里,将他们远远地抛在脑后。即便如此,他还是心有余悸地回想起逃跑前的遭遇。 大概两个小时前,李肆蒙住眼睛的黑头套被押解的军统摘除。他耳朵里流出的鲜血早已凝固,不过双手仍然被绳子捆绑。 一名黑衣人军统踩住他的肩膀,手上把玩两张照片,阴阳怪气地叫道:“小子,如果你跟陈霸先那老混蛋反目成仇,我们就可以放了你。要不然,就算我们杀了你,恐怕中统也没有神气给你收尸。” 李肆瞪大眼睛,沉默不语,平静得有些安详。黑衣人仍然把玩手上那两张照片,遮遮掩掩,有意让他看见,可又不想让他看得清楚。 “队长,你看他那可怜的样子,咱们要不要给他看一下?” 为首的那名军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给他看吧!” 黑衣人只好把照片递到李肆的面前,李肆认真地审视那两张照片。一个普通不过的妇女和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笑脸映入他的眼帘。 李肆伸手欲抢,黑衣人立即缩回右手,狞笑道:“你想要吗?想要的话尽管开口求我,我知道你小子不敢保留他们的照片,他们留给你的印象还是五年前的样子,这两张相片可是昨天刚照,你看看,崭新的片子。如果我们拍完照,就杀了他们。这会儿尸体还热着呢?” 李肆闻言,奋力地挣扎,想伸手夺过对方手里的相片。可是不管他怎样晃动身子,始终无法动弹。剧烈的运动导致他结痂的伤口再次崩开,渗出的鲜血滴到地上。 黑衣人面目狰狞地笑道:“呵呵,瞧你那副着急的模样,我们还没死你的老婆和孩子,你想拿相片是吗?” 李肆无奈而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身后追来的军统,发现对方已经被远远地甩出了两条街。 他蜷缩在死胡同的角落里,换上事先掩藏在杂物堆里的一套新衣服,连同衣服藏匿的还有一把毛瑟手枪。 他掏出藏在旧衣服里的东西,那是他从黑衣人手里抢来的照片,昨天刚拍的相片,照片上的人影他再熟悉不过,一个是深爱的老婆,一个是可爱的孩子。 李肆随手扔掉旧衣服,然后径直转身离开。他深入横七竖八的胡同里,转了一个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5章 何去何从 李肆忧心忡忡地说道:“先生,您说现在我们怎么办?林远的意思非常明显,如果这次暗杀行动失败,中统就会无限期退出,总部就会把我们当做鸡肋扔给狼狗,让我们几个人苦撑,然后被成千上万的军统生吞活剥,死无丧身之地。” 陈霸先轻蔑地笑道:“这个很简单,只要完美杀了林远,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李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焦急地叫道:“先生,林远可是总部的特派员。杀了他恐怕不太好吧?” 陈霸先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有何不可?你我生逢乱世,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我们先杀林远,再杀刘震天。只要申城这片土地上,欺压我们的大块头没有了,老子就是王中王。到时总部就会对我们刮目相看,他们就会对我们笑脸相迎。想当年,老子就是为了这片热土抛头颅洒热血,现在热血流尽,也打出一片天下。” 李肆听到话的语气冷淡得让人脊背发凉。 李肆怔怔出神,不知如何是好。 “你心里的想法我早就知道了,如果你想保护老婆和孩子,就马上动手杀了我吧。” 陈霸先回头看了李肆一眼,李肆情不自禁地地打了个寒噤,仿佛被人电击般。埋藏心底的最后那点防线顿时土崩瓦解,他开始低声地抽泣,激动的情绪再次触动伤口,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雪白的地板上,殷红一片。 李肆低头哽咽,“先生,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刚才我还想带枪进来……就算我杀了先生,恐怕也……” 陈霸先气呼呼地甩了条毛巾,扔到李肆的胸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6章 风雨飘摇 李肆怅然道:“先生所言极是!可是先生你有所不知,眼下咱们正被鬼子慢慢折磨致死。他们拿着刺刀非常残忍地杀害咱们的同胞。本来我回申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跟你说这句话,可是林远却让我去杀刘震天。我很担心家人被鬼子迫害,可是现在他们却被军统所控制。” 说完,李肆陷入沉默,陈霸先也漠然地站着。两人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会儿,陈霸先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不杀了?咱们这样便宜了那个老王八蛋?咱们辛辛苦苦从西北到申城打下的江山这样拱手让给那些小兔崽子?从申城到山城的地盘几乎被他们占领,咱们这样放过他们了?你那些师兄弟们搭所有的身家性命,咱们这样一笔勾销了?你知道咱们付出多大的代价吗?眼看刘震天要咱们的圈套,你却劝我不杀了!” 陈霸先的轻声细语犹如燕儿呢喃,李肆听了只觉得鸡皮疙瘩四起,浑身不停地颤栗。看到李肆不言,陈霸先继续说道:“你可以保留意见,可是不管怎样,我仍然大开杀戒。你见过两只杀红双眼的野狼会善罢甘休吗?他们只会咬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候,我们才能顾全大局,我相信刘震天也是这么认为。” 李肆随即搭话道:“先生,我在西北见过那些野狼,它们从来不会撕咬自己的同类。” 两人沉默许久,陈霸先语重心长地说道:“李肆啊,你待在西北太久了!人也变得像罗树林一样天真,他说咱们仇恨太深,你信以为真。可是他不用阴谋和手段,最后却死得很惨。我何尝没想过金盆洗手,可是残酷的现实逼迫我不得不这么残忍……” 两人说话间,偌大的澡堂里怦然响起一阵枪声。射出的子弹顿时打爆了陈霸先的脑袋。李肆惊慌失措地看着倒在血泊的躯体,脸露出惊惧的神色。 雾气弥漫的浴室里,荷枪实弹的黑衣人神出鬼没,他们抬起的枪口有条不紊地指向每个可疑的目标。这些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紧跟而至的军统,刘震天的手下。 李肆表情木讷地瘫坐在地,从死者头喷出的血渍溅到他的胸膛。他手无寸铁,早已失去了反抗的情绪。连坐着,他都觉得浑身疲惫。 于是,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雾气腾腾的地板,呆呆地看着地的血迹向四处散开。惨白的地板并不透水,死者身流出的鲜血随波逐流。 过了几分钟,黑衣人蜂拥而至。他们举枪指着倒在血泊的死者陈霸先和躺在地装死的李肆。确认老家伙已经死亡后,他们恶狠狠地踢了几下李肆,仿佛对待尸体般,然后径直转身,飘然而去。 军统设在申城郊外的一处秘密基地里,军统头子刘震天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手下刚带回来的死者,随即紧蹙眉头,厌恶地退后几步。虽然他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他并不喜欢死人,何况死者还是他的对手。 不一会儿,他斩钉截铁地冷笑道:“呵呵,他只不过是个替死鬼。” 为首一个军统立即解释道:“司令,我们听到李肆跟陈霸先交谈。” 刘震天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听见他们两个说话了?” 站立身旁的军统随即附和道:“是啊,李肆乔装搓澡工,一边给他搓背,一边跟他说话。” 刘震天冷笑一声,“呵呵,李肆给他搓澡也好,跟陈霸先交谈也罢。总之,你们开枪射击的时候,陈霸先这只老狐狸早逃之夭夭。这种欲盖弥彰,金蝉脱壳之计,也只能欺骗你们的双眼。” 军统们垂头丧气地呆立原地,犹如泥塑木雕。 刘震天反问道:“李肆他人呢?” “司令,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放虎归山了。” 刘震天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他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赵家大院里,飘摇了整夜的风雨终于消停。地落英缤纷,枯枝败叶成行,坑坑洼洼之处,几乎积满了雨水。 赵建国一夜未眠,因为他拿着望远镜,一直躲在窗帘后面窥视对面的刘家,连他身所穿的这套衣服也未曾更换。 仅仅一天时间,他经历了诸多的变故,失而复得的自行车,统刺杀昔日的仇敌刘震天,突然现身的战友张大民,以及对方为他揭开心的疑惑。 对面刘家的门牌仍然显示反面的数字,不过出门打扫的佣人又把它翻回了正面。赵建国放下望远镜,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身除了被污染的一块血迹,整体看起来还是有些狼狈。不过,他煎熬了一夜,眼前的一切像梦境般恍恍惚惚。 妹妹赵月娥蜷缩在他的床酣睡如泥,姣好的面容露出浅浅的笑靥。赵建国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抚平忧伤的情绪,起身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崭新的衣服换,强打精神,准备出门班。 当赵建国准备走出家门时,他下意识地扫视一眼父亲赵天顺的静心庵。只见房门虚掩着,平日里时常响起的收音广播早已销声匿迹。 赵建国犹豫许久,最终忍不住前敲了几下门。可是屋里无人回应,他只好推门而进。 只见他父亲赵天顺西装革履地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样子准备出去班。放在办公桌的烟灰缸旁边搁着一根雪茄,从完好无损的烟头可以看出对方并没抽烟。 赵天顺面容衰老,神情沮丧,看样子昨晚也没睡好。在赵建国的印象里,从未见过父亲表现出这样的窘态。 赵建国不禁为之动容,心头一阵酸楚。他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父亲。 沉浸在惆怅里的赵天顺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其实儿子赵建国推门之时,他早已发觉。只不过,他并没动身,也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头也不抬,眼珠子都没转动。 赵建国呆若木鸡地站在父亲赵天顺的身旁,嘴一言不发,心里却想着怎样开口安慰愁肠百结的父亲。可是,他想了许久,却不知如何开口。一筹莫展之际,他干脆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面前。 赵天顺眼睛的余光看到儿子的异样,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然后微微抬起头,没好气地呵斥道:“儿子,大清早这是干什么?老子还没死呢?你跪在地干嘛?男儿膝下有黄金。”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7章 难得糊涂 赵建国有些哀伤而生硬地叫道:“爸,我对不起你!” 许多年来,他从没跟父亲当面道歉过。手机端因此当他说出这几个字时,赵天顺脸的肌肉情不自禁地抽搐几下,然后满脸惊愕地答道:“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赵家列祖列宗的糗事了?” 赵建国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诚恳地说道:“爸,实在对不起!我丢下你和妹妹,独自离家出走十几年。” “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老爹我死不了。” 赵天顺脸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想不到儿子竟然会出此一招。 赵建国一本正经地问:“爸,你最近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自从你回来之后,我还有什么顺心的事儿……”赵天顺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于是,他一改往日尖酸刻薄的语气,改口说道,“最近,你老子我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 赵建国叹了一口气,“爸,虽然生意亏本了,咱家不是还很好吗?” “对,只要还有你们在,咱不会败家。” 赵天顺有些别扭地看了看赵建国,倒不是因为儿子跪地不起,而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些感动,这种感动让他浑身不自在。 “儿子,你别跪着,快点起来,快点起来,老子还没死呢?” 他嘴里忙不迭地劝阻儿子,身体却纹丝不动地坐着。 “爸,跪天跪地跪父母。我觉得这样跪着,心里很踏实。以前那种负罪感也没有了。” 赵建国仍然跪地不起,赵天顺只好离开座位,一把扶起儿子,然后瞟了他一眼,嗔怒道:“你快起来!如果想做孝子,等我死了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这样跪着,只会让我折寿。” 赵建国爬了起来,挠了挠头皮,嬉笑道:“那等你百年之后吧。” 赵天顺冷不丁拍了一下儿子的脑门,笑骂道:“哼,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吗?你恨不得我像只老王八一样长命百岁。” 说完,父子两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笑声夹杂着诸多复杂的意味。笑过之后,赵天顺又恢复往日那副高高在的模样,正儿八经地叫道:“拎包打杂的邮递员,你班的时间到了,该去赚点伙食费啦。” 赵建国摇头苦笑着离开父亲的房间,径直走出门外。他刚好在大门口碰见管家赵得钱。 赵得钱身穿粗布长衫,全身几乎湿透了。他站在门口的屋檐底下猛甩油纸伞的雨水,看样子像一条刚从泥地里钻出来的蚯蚓。 看到赵建国出门班,管家怯生生地叫道:“二少爷,早好!” 赵建国抬眼看了看那张彻夜未眠的老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管家战战兢兢地走下台阶,往里行进。 新来的司机陈丁正在擦拭车身的雨水,看到管家进门,他不经意地瞟了对方一眼,然后转头继续擦车。 隔壁的邻居安德烈驾车经过赵家的门口时,从车窗里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企图寻找赵月娥的身影。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像个十足的太监。 赵建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申城商会。道:“头儿,人家刘会长可不是找你,而是找他。如果你毛遂自荐,不是自找苦吃吗?” 李拜武强硬的态度才有所收敛,他立即改口说道:“好吧!既然刘会长有请,那恭敬不如从命。你赶快去吧,事成之后,过来跟我商量。我跟面汇报一下,该不该扣掉你这个月的薪水。” 赵建国点了点头,转身悻悻而去。他惴惴不安地来到会长刘业荣办公室的门口,伸头往里看了看,然后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只见刘业荣的办公桌堆满了不少账本。几个会计人员正在埋头苦干,聚精会神地清算那些乱七八糟的账目。 一个伙计怀抱一沓账本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外面另一个家伙抱着一摞堆到下巴的账本硬生生地往里面挤进去。 看到站在门外的赵建国有些碍手碍脚,进门的那伙计没好气地叫道:“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快闪开,好狗不挡道。” 赵建国随即苦笑,不卑不亢地解释:“呵呵,会长找我呢。” “会长可没心思找你,今天他都没有心情吃饭,你没看到他正在专心地查账吗?走开走开,别来捣乱。” 赵建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顿感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那伙计连忙推开赵建国,责怪道:“那些拎包打杂的小厮怎么这样办事?他们连口信都传错了,是刘副会长找你!” 赵建国随即挪开身子,惊愕地看着隔壁虚掩的办公室房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皮,然后凑前,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房间里传来一个柔声细语的话音。 赵建国推门而进,只见坐在办公桌前的刘映霞专心致志地埋头算账。她抬头瞟了赵建国一眼,漫不经心地打招呼道:“你过来啦,不要站得那么远,最好靠近些。” 说完,她继续低头查看账单,看样子像个日理万机的女强人。赵建国毫不犹豫地靠了去。刘映霞两眼盯着账本,看到气头,他愤怒地甩开本子,赵建国不由自主地闪身躲避。 刘映霞嗔怒道:“今天,本小姐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你严肃点!” 本来已经很正派的赵建国不知道怎样才叫严肃,他顿时惊得大气也不敢出。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8章 钱色交易 刘映霞低头查看许久,终于看清她的糊涂账。不过,她鼓捣半天,却始终没动笔写半个字,也没拨弄摆在案头的算盘。看似赵建国没来之前,她就已经算好,八成是想叫人家过来见证她工作态度有多认真。 她面带笑容地抬起头,十分慵懒地舒展自己迷人的腰肢,柔声细语地叫道:“唉,算得我头晕眼花,当会计真是苦差事,实在太辛苦了。不过……” 她欲言又止,故意卖关子吊人胃口。赵建国不知有诈,傻不愣登地问:“不过什么玩意儿?你直接把话说完不好吗?” 刘映霞情不自禁地扑哧一笑,“哈哈,想不到刘会长和赵副会长这两个老家伙也会阴沟里翻船,他们两人合伙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 赵建国着急地问:“亏了多少?” 刘映霞伸出三根手指头,满脸不屑地笑道:“三十万。” 赵建国倒吸一口冷气,他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昨晚一夜未眠的父亲,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亏那么多!三十万啊?我的天!” 刘映霞随即改口笑道:“不是他们亏了三十万,而是我赚了三十万。他们只亏二十万,两人各摊十万。” 赵建国瞪大了眼睛,惊叫道:“他们亏钱算在你账上?” 刘映霞轻描淡写地答道:“是啊,要不我天天坐在办公室干嘛?钱当然要赚!他们亏本刚好印证我精明的经商头脑。” 赵建国阳奉阴违地赞道:“整整三十万!好嗨啊,感觉已经达到人生的高潮和巅峰!” “那当然!我呕心沥血地下了血本,投资六万。如果亏本,我就血本无归了。”刘映霞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惊人数字,“总共赚到二十九万四千五,三十万属于四舍五入的数字。” “哪有你这样算的?”赵建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硬着头皮质问对方,“刚投资六万,就赚了整整五倍,想不到钱这么好赚,说得我都有点心动了!” “赵大哥,你的数学不错,算得真准!不愧是老师出身。” “以前我除了教语文,有时也教学生数学。这些你也都知道了。” 刘映霞狡黠地笑了。尽管她对赵建国情况知之甚少,但是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像见到老朋友那般开心。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赵哥,好久不见,你别来无恙。” “呵呵,还好还好!我只是没想到在这看见你。” 刘映霞放下手中的账本,笑道:“赵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申城。你竟然找到我,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觉得你这人……” 赵建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刘映霞羞涩而又爽朗地笑道:“其实你这人还不错!至少比外面那些像绿头苍蝇到处乱窜的垃圾好多了。可是申城跟外面的世界不同,这是个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满嘴仁义道德的吃人社会。因此,我不得不告诉你,咱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赵建国听了直觉脸上就像被人泼了瓢冷水,一阵冰凉。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尽量地保持镇定,默默地站着像个木偶。 见到对方无话可说,刘映霞的话锋随即一转,她平静地说道:“看在咱们有些交情的份上,我觉得你还是到我手下做事吧?刚才我赚了多少万来着?” 赵建国毫不犹豫地回答:“赚了三十万。” 刘映霞点了点头,“嗯,你的记忆力真好!想必教出来的学生数学成绩也很棒。” 赵建国有些闷闷不乐,“呵呵,我教过的那些学生十分调皮捣蛋,他们都不喜欢上数学课。” “你别转移话题,其实我可以赚到更多的利润,现在我想把这些零头给你,你觉得怎样?不要发呆嘛?你开个价,我喜欢听你报价。” “好吧,我口算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9章 误打误撞 赵建国瞪大眼睛,满脸不屑地看着他们。请倒不是因为刘映霞跟安德烈眉来眼去,而是他们双方逢场作戏的本领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安德烈急切地问:“刘小姐,难道你想让我后悔终身吗?” 刘映霞答非所问:“哦,帝!我的小跟班呢?” 赵建国厌恶地紧蹙眉头,他本想此逃离。可是由于他靠近马路间,一辆路过的轿车十分野蛮地狂按喇叭驱赶他让道。他只能乖乖地从马路闪退回来。 他低下头,压了压头的礼帽,冲着准备走过马路的刘映霞和安德烈大声地叫道:“小姐,你看哪?我在这呢?” 直到对方凑到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压低帽檐实在多此一举。因为安德烈这洋鬼子根本不认识他,洋鬼子眼里只认他的妹妹赵月娥。 安德烈阴阳怪气地奸笑道:“嘿,跟屁虫!我劝你最好不要跑得太远,你要时刻保护刘小姐的人身安全。在申城这块地方地痞流氓很多,万一刘小姐落入贼手,你可担待不起啊!” 赵建国风趣地笑道:“尊敬的安德烈先生,您风度翩翩像英国的贵族,在您面前我感觉无地自容,只能走远些。” 安德烈愣了一会儿,待他想明白过来后不禁转怒为喜,“呵呵,这个跟屁虫居然跟你主人学会了幽默与讽刺。亲爱的刘小姐,你打算陪我几天?让我感受你的美。” 刘映霞嗔怒道:“哼,瞧你那猴急样!本小姐最多陪你两天。” 说完,她撇下安德烈,气呼呼地转身走人。安德烈并没有追来,他乐滋滋地回头进屋。赵建国若即若离地跟在刘映霞的后面。 安德烈一步一回头,边走边叫:“刘小姐,您不能多赏脸几天吗?” 刘映霞不再搭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两人走到马路的对面,刘映霞终于恢复往日的模样,咬牙切齿地骂道:“简直是个笨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跟在后面的赵建国立即接过话茬,摇头苦笑:“呵呵,本来我是个笨蛋,要不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刘映霞回头看了赵建国一眼,责怪道:“你这个笨蛋,我又不是骂你。我骂对面那个王八!” “哦,你是说那个洋鬼子吗?人家看你了。” 刘映霞轻轻地叹了口气,忧郁地笑道:“跟屁虫,你不要吃醋!” 赵建国不禁摇头苦笑:“那小子再欺骗你,傻子都看得出来。” 两人回到前来接送的黑色轿车旁,刘映霞笑吟吟地望着跟来的赵建国,面带愠色地挥起扇子拍打他的肩膀,嬉笑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话有股醋味呢?” 赵建国只能闭口不谈,他悻悻地拉开车门,先把刘映霞推进车里,关好车门,才转到副驾驶位开门车。回来的路,两人各怀心事,偶尔才说几句俏皮话,缓解途的尴尬。 当赵建国步行回到自家的门前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的晚霞一片通红,他疲惫不堪地沿着自家院子外面的街道往家里走。整天跟刘映霞东奔西跑,他看起来已经累得够呛。 新来的司机陈丁竟然赶在赵建国没回家之前,把那辆遗忘在咖啡馆门前的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当然,拿车这件事也是他交代管家处理,管家肯定也是吩咐陈丁去咖啡馆把车拿回来。 赵建国虎视眈眈地瞪着陈丁那家伙和他那辆失而复得的自行车。因为他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情形,他冲着眼前的一幕猛翻白眼。 他妹妹赵月娥像个开心的孩童,十分欢快地叫道:“好棒,好棒!你可不可以再来一遍。” 陈丁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居然在赵家宽大的院子里向赵月娥展示他独特的车技,像之前赵月娥所说的那样倒骑自行车。赵月娥站在旁边看得如痴如醉,仿佛着了魔一般。 看来陈丁这家伙不仅卖苦力,还会耍杂技。那辆破车在他的驱使之下像长了眼睛,前进后退,来去自如。由此可见,这家伙应该会两下子。因为他摆弄杂耍时根本没有炫耀的意思,神情专注,不苟言笑,像个哨兵站岗那样忠于职守。不过,此时此刻他只是为了哄赵月娥开心。 看到这里,赵建国脸的怒气逐渐消散。因为他从陈丁的身看到了自己似曾相识的影子。这个影子所包含的特质,刘占元、张大民、李肆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的身都有。这是一种在浊世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气质。这种气质不是与生俱来,而是久经风霜之后的沉淀。 他绝得司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来得有点突然。至今他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想找个机会问个究竟。 赵月娥看得兴起,她站在旁边一边拍手叫好,一边较劲地怂恿陈丁做些高难度的动作,“好棒!好棒!你挑战一个新花样,让咱家赵老二大开眼界!” 于是,陈丁默不作声地骑在车兜了两圈,猛然提起车头转向,然后脚蹬踏板,单轮往前行驶。 赵月娥看到这里,立即欢天喜地拍手叫道:“好棒!好棒!二哥,你会吗?要不要去试试?” 赵建国指了指陈丁,没好气地回绝:“我不会!司机叫什么名字?” 忘乎所以的赵月娥立即回过神来,“哦,他叫陈丁。” 说完,她冲着司机大喊:“陈丁,赵老二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丁随即跳下自行车,不卑不亢地走到两人的面前,答道:“二少爷,我叫陈丁。” 赵建国点了点头,双方眼神交流的刹那间,直觉告诉他陈丁这家伙有备而来。不过,目前他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何目的。一种熟悉的感觉在他们之间微妙地存在。两人针锋相对之,赵建国甚至感觉到对方的眼神里有股让人不易察觉的蔑视。 赵建国淡淡地回应道:“辛苦了!你先歇息吧!可别累坏了身子。” 没想到陈丁毫不犹豫地说道:“二少爷,我不累,顶得住。” 听到这个尤为古怪的回答,赵建国又下意识地打量对方几眼。妹妹赵月娥可不管那么多,她瞎起哄一般叫道:“陈丁,我们该出发了。” 说完,她不管不顾地跳自行车后座,欢乐地喊道:“陈丁走啦!这次咱们走得他们还要远!” 陈丁一个箭步跨自行车,两脚猛踩踏板向前行驶。赵建国眼巴巴地看着对方骑那辆车子飞快地经过自己的面前时,才猛然想起有些不妙。 这时,父亲赵天顺从客厅冲了出来,后面紧跟着心急火燎的管家赵得钱。情急之下,赵建国开口大喊:“小月,你不能到外面去!” 管家也扯开嗓门大叫:“小姐,你不能去!” 沉浸在喜悦之赵月娥拍了拍陈丁的后背,催促道:“快跑!” 一声令下,陈丁像打了鸡血似的,他加快踩踏的速度向前行驶,驶离的目标是赵家大门,然后走遍整个申城。 父亲赵天顺和管家赵得钱徒劳无功地追着车子拦截,眼疾手快的赵建国猛冲前,一把关自己的大门。 被堵住去路的陈丁只好急刹车,由于惯性的作用,前轮撞到门板。为了防止摔倒,他立刻伸脚撑地。可是后座的赵月娥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赵建国二话不说,回头狠狠地打了陈丁一记耳光。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0章 夜半惊魂 赵天顺大发雷霆地怒吼:“再打!给我狠狠地往死里打!” 话虽如此,可是赵建国并不再动手打人,他只是冲着丝毫没有妥协退让之意的陈丁犹豫不决地扬了扬手掌,有些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了!” 说完,他转身抱起摔倒地的赵月娥。手机端 赵月娥忙不迭地叫道:“二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陈丁,对不起啊!这事儿都怪我。” 她说话的间隙,只见受伤的小腿渗出鲜血,雪白的裤子顿时被血染红大半截。赵建国神情紧张地抱起妹妹冲进客厅,心急火燎地把她放在沙发。 管家赵得钱拎着药箱冲到他面前,他二话不说地打开箱子,抓起止血的纱布擦拭赵月娥腿的血迹,白色的纱布立即被染成红色。赵建国仔细地检查妹妹的伤势,发现小腿只是磕伤一个大约五厘米长的口子。 惊吓过度的赵天顺站在旁边,嘴唇哆嗦,浑身颤抖。他开始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看样子气得不轻。刚走没几步,他气呼呼地挥舞手杖打烂一个珍藏多年的清代青花瓷。 噼里啪啦的响声吓得管家目瞪口呆,赵天顺破口大骂道:“这简直是报应!报应宜早不宜迟,现在终于在你身应验。气死我了,你能不能长点心啊?嗯!” 并没感受到多大报应的赵建国一边徒劳无功地擦拭妹妹小腿的血迹,一边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靠近沙发旁边的地板散落成堆的带血纱布。此时,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把最后半瓶止血粉倒妹妹赵月娥的伤口,可是药粉再次被渗出的血流冲散。 看到止血药不起任何作用,他着急得像热锅的蚂蚁。失血过多的赵月娥脸色煞白,不过她依然摇头苦笑:“二哥,你别急!你看,止住了,止住了!” 赵建国连忙低头查看,发现是个圈套,他立即开口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他双手颤抖地将剩下的半瓶药粉一股脑儿地倒在妹妹的伤口,然后抓起一把止血纱布堵了去。 正当大家手足无措,赵建国无计可施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紧急而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嘈杂的人声,伴随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只见肇事者陈丁带着几个医生冲了进来。他们急匆匆地跑到赵月娥的身边,一个护士连忙把赵建国挤开,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摆设医疗器械,拿出药物为伤者止血和输血。 赵建国识趣地站了起来,他一脸茫然地望向门口。只见司机陈丁默默地伸头往这边看,当他发现赵建国抬头看他,随即起身走开。 赵月娥挣扎几下,开口叫道:“陈丁,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都是我的错。二哥,你还不赶快出去跟人家道歉。” 赵建国知道自己拗不过妹妹,当然他也明白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些冲动和过分。毕竟陈丁只是个司机,对方并不是罪魁祸首。该打的是妹妹赵月娥,她的过错不应该由陈丁来承担。 赵建国闷闷不乐地走出客厅,看见陈丁沉默不语地站在门外,呆望着逐渐降临的夜色。他看得出来,这家伙打算把这场恶作剧全部扛在自己身。不过,他看不出对方是不是故意伪装。 赵建国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双手仍在瑟瑟发抖。他凑到陈丁的面前,有些勉强地笑道:“陈丁,对不起!刚才我出手太重了。” 陈丁愣了一会儿,尤为冷静地回应:“二少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小姐会是这个样子。” 赵建国静静地听着,从话里行间他能深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内疚与歉意。他好生提醒道:“小姐的情况较特殊,下次要特别注意。你脸没事吧?” 陈丁笑了笑,“没事!主子教训下人,理所应当。” 赵建国顿时哑口无言,他平静地看着那张愧疚而不屈服的脸蛋,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在这个暗流涌动的世界里,这种倔强而不听天由命的人非常难能可贵。 陈丁默不作声地望着大门,赵建国顺着他所看的方向望去,只见隔壁邻居安德烈那个洋鬼子站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往里面张望。 赵建国下意识地看了看陈丁,只见对方的脸充满苦楚与甜蜜的煎熬。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妹妹赵月娥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二哥,我喜欢的男人,像你和大哥那样的性格。因为你们跟我所见过的男人不同,你们目标明确,并且还知道怎么走。” 赵建国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丁。眼前的这个家伙多么年轻,年轻是一种资本。而陈丁这样专注的男人像他年轻时的影子。 他这样一直看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而不是惺惺相惜。因为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无论在他暗流涌动的世界,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他都应该对这家伙时刻保持警惕。两人默默地对视良久,最后各自散去。 夜色渐浓之时,赵建国又开始站在窗帘后面观察外面的动静。他关所有的窗户,拉所有的窗帘,使用大哥赵建民留下的望远镜从窗帘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窥视。 他父亲赵天顺的那辆黑色轿车停放在花园里。空荡荡的花园里,夜来香散发迷人的芳香。车旁边空无一物,马路空空如也。对面刘家的窗帘遮遮掩掩,拉开又关,好像在跟他作对。 赵建国用望远镜观察了几分钟,终于看到隔壁邻居安德烈的身影出现在自家的门前。正当他准备调焦看得更清楚一些时,楼下突然传来妹妹赵月娥几声尖叫。 他连忙放下望远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楼梯,并且顺手捡起一块秤砣揣进口袋里。赵月娥穿着睡衣从走廊里走了过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 她那条磕伤的右腿被医生包裹得严严实实,像骨折了一般。赵建国焦急地问:“你怎么啦?半夜三更,大呼小叫,能吓死人!”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1章 菊花之殇 赵月娥阴阳怪气地笑道:“二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能是我神经过敏吧!你不要大惊小怪啦!” 赵建国警觉地望着妹妹刚才冲出来的地方,那是一间浴室。请进本站。室内蒸腾的雾气还在弥漫。赵月娥往浴室那边看了几眼,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呵呵,刚才我洗澡的时候,好像外面有人在偷看!” 赵建国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浴室里的雾气正在逐渐地消散,不过地板到处都是水渍,墙的衣钩还挂着几件刚换下的衣物。 他看了看帘子敞开的窗户,悻悻地伸手拉窗帘,不耐烦地质问道:“既然都受伤了,你还洗什么澡?你不怕伤口发炎吗?” 赵月娥明知故问,“我摔倒了,浑身脏兮兮的,不洗澡我睡不着。反正我尽量不让伤口沾水是了。你不要像爸爸那样板着脸嘛!我看了只想笑,哈哈……” 说完,她厚颜无耻地笑了。赵建国紧皱眉头,脸疑虑重重,似乎家里的每个人都值得怀疑。他反问道:“管家呢?他去哪啦?” “不知道!天黑以后,我没在见到他的人影。” 赵月娥撅起小嘴,嗔怪道。赵建国撇下妹妹,摸了摸口袋里秤砣,径直走出客厅的门口。他站在门槛,向花园里警觉地张望。 只见司机陈丁正在全神贯注地擦拭赵天顺那辆黑色的轿车,赵建国满腹狐疑地走了过去,轻声地问:“陈丁,刚才你一直站在这里擦车吗?” 陈丁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是啊。” 赵建国下打量对方几眼,欲转身走开。陈丁立即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小声叫道:“二少爷,你是南波万吗?” 赵建国倒吸几口冷气,他猛然拽住陈当的胳膊,把对方压到车门,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个代号?” 陈丁轻轻地掰开赵建国的手掌,尤为冷静地说道:“自己人,你不要紧张。我奉命将一本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赵建国看了一眼陈丁,发现对方的眼神并无恶意,也不像伪装。于是,他小声叮嘱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以免隔墙有耳。擦车完后到我二楼的房间再说。” 他放开陈丁,回头看了看黑乎乎的御花园,然后径直转身回屋。自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用望远镜观察到统站长李肆出现在对面的刘家之后,他总觉得家里越来越阴森可怖。 一辆相对简单而又封闭的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申城郊外的路。车里的乘客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外出的军统头子刘震天和他的手下刘占元,以及几个随从。 坐在养父兼顶头司的身边,待在几乎密闭的这样一辆车子里,刘占元心里特别踏实和温暖。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呼啸而过的风景,尽心地享受着这个难能可贵的温情时刻。 刘震天也默默地望着前方,脸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仿佛无欲无求,物我两忘,心自有沟壑,一切尽在不言。 大约过了几分钟,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刘震天从车门的储物格里拿起一束惨白的野菊花,正儿八经地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他向来不爱花,也很少触碰任何鲜花。眼前这个举动让人觉得非常怪异。 即便如此面对刘震天的古怪的行为,刘占元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依然视若无睹,始终安静地坐着,不敢乱说乱动。 车子停稳之后,黑衣人前打开车门,刘震天默不作声地下车走人。刘占元见状,只好开门下车,紧跟而至。 眼前的景色尽收眼底,这是一座地处山脚的坟地,可不是荒郊野岭的坟场,而是一座资产阶级的豪华墓地。 尾随其后的刘占元绷紧了神经,他忧心忡忡地提醒道:“司令,此地不宜久留,距离申城太近,很不安全,附近可能埋伏狙击手。” “呵呵,你大可不必担心!不管怎样,最后我还不是准备靠近申城,进入申城,重新夺回这片属于军统的地方” 刘震天语气阴冷地说着,然后捏着那朵野菊花,犹如一股阴风走向墓地。刘占元和军统的黑衣人随即向四周散开警戒,刘震天在墓碑雨幕倍之间轻松自如地漫步,似乎在寻找自己的目标。 前方根本没人给他指路,倒像是他给别人带路。不过,从他游移的目光可以看出,他之前可没来过这里。可是他却很清楚自己的方向。 “小刘啊,最近我经常胡思乱想。”刘震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紧随的刘占元,“像那样,大半夜的惊醒过来再也睡不着。” 刘占元的脸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向来十分尊敬的顶头司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烦恼与忧愁,也像他这样抑郁。 刘震天百无聊赖地把玩那朵野菊花,僵硬的脸色露出淡淡的苦笑。他叹了一口气,朗声叫道:“本来我们可以让鬼子的鲜血染红大地,可是你们却用国人的鲜血涂抹天空。” 刘占元闻言,茫然无措地站着,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是刘震天表情僵硬的脸居然现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如果埋在这里的死人都活过来,我相信他们对这句话都会有不同的理解。可惜他们都死于非命,可惜死人不会说话。而能说这话的人,目前只有刘震天,罗树林,陈霸先,我们这三个人。” 刘占元不经意地瞟了对方一眼,不是因为对方有意让他走在后面,而是因为刘震天说到罗树林和陈霸先这两个名字时,语气显得十分真诚,很显然也充满了深深地敬意。 围在旁边警戒的众人只是默默地站着不动,刘占元并不搭话。刘震天始终一个人自言自语,“罗树林是陈霸先的老朋友,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虽然我没见过陈霸先,但是彼此之间遥相呼应,明争暗斗。作为他们最有希望的晚辈,我深感荣幸。曾几何时,我也用这句话勉励和告诫自己。少年的国没有学校,只有生灵涂炭的山川和大地。”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2章 翻脸不认人 虽然刘震天脸的表情十分僵硬,但是旁观的手下也看得出他的神情有些伤感。请进本站。他并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而是缓慢地游走在墓碑与墓碑之间,一会儿抚摸这个墓碑,一会儿抚摸那个墓碑,仿佛在跟死神对话。 “古老的山川和广袤的大地,孕育了各种各样的英雄豪杰,包括我和罗树林,还有陈霸先这样的风云人物。想当年我们三个少年共同成长,怀揣梦想,实现各自的远大抱负。可是后来我们长大成人,却变成了三个不同的敌人。一个已经死在你手里,还有一个我们准备杀死他。” 仰天长叹的刘震天终于停下前进的脚步,他站在一块崭新的坟墓旁边。那个微微隆起的土堆前竖立一块无字的墓碑。跟随左右掩护的黑衣人和刘占元等人也愣住了。 刘震天轻轻地抚摸那块几乎没有任何碑的石板,大发感慨地说道:“罗树林把毕生的心血献给了红色革命,陈霸先却跟命运玩弄他的权术。而我背井离乡,抛弃所有,营建一座属于军统的地下王国。”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而这是我他们两个强大的主要原因。小刘啊,现在你可以开枪自杀吗?” 刘占元显得非常平静,他脱口而出地回答道:“可以!没问题。”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拔下腰间的勃朗宁,然后迅速地拉动枪栓膛,端起枪口道:“年轻人,你这个傻孩子。” 刘占元一边晃动脑袋,一边猛力地撬着。铁锹在他暴躁地操控之下应声而断,他只好扔掉铁锹,开始徒手掰木板,被磕伤的手臂渗出些许鲜血。 他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还在说话:“小伙子,你是不是想回家?如果很想回去,下定决心去看看吧。” 陆轩再次拿出一根铁锹丢在他面前,他并不领情,而是茫然无措地看着已经挖到一半的坟墓。不一会儿,他颓然地坐在地,倒不是因为力气不足而坐地休息,而是他于心不忍,不想再继续挖下去。他呆呆地坐着,看起来像个频临崩溃边缘的疯子。 刘震天看着他那个死人样,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别挖了,我知道你舍不得。至少我还没残忍到捣毁人家尸首的地步。” 刘占元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他跟黑衣人不约而同地看着行为古怪的刘震天,只觉得眼前这个老家伙像一只准备吃人的秃鹫。 “贺鲁,你为什么起个大汉奸的名字?可惜你那个可怜的亲生父亲早死了,想当年他像只老鼠一样被人暴尸荒野,你却救不了他。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跟你父亲一样死于非命。” 虽然刘震天说话的语气显得非常平静,但是刘占元听了之后,却瘫软在地。因为他知道对方这话意味着什么,他的世界即将崩塌。 “你去吧。去寻找属于你的世界,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手下。” 刘震天说完,径直转身离开。陆轩一把扔下刘占元的手枪,紧跟在黑衣人的后面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占元漠然地望着墓地空高而辽远的天际。过了几秒钟,他终于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于是,他惊慌失措地捡起手枪,双脚蹬地向前猛冲,沿路追随刘震天渐行渐远地背影。 已经走出墓地的刘震天悄然钻进自己的座驾内,刘占元慌不择路地从坟地里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他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司令,不要丢下我!不要抛弃我!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 https:/html/book/51/51316/l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3章 司机的由来 面对刘占元撕心裂肺地呼喊,刘震天并不吭声,他甚至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刘占元跪倒在地,痛心疾首地高喊:“司令,不要丢下我不管啊!” 刘震天视若无睹,因为他十分讨厌别人奴颜婢膝的嘴脸。他喜欢别人心服口服地俯首称臣,而非形式上的低头认错。 看到自己敬仰的军统首领刘震天无动于衷,刘占元立即匍匐在地,使劲地磕了几个响头。他一边磕头,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司令,如果下辈子我还能投胎做人,你路过乌衣巷口时看到一个瘸腿的小子,希望我还能为你效犬马之劳。” 说完,刘占元猛然掏出别在腰间的那把勃朗宁,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只听枪膛里发出一阵空响,里面并没有子弹。 陆轩随即凑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摊开紧握的手掌,只见从他手枪里卸下的子弹一颗颗地掉落于地。看到这里,刘占元终于明白了什么回事,他无可奈何地望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 刘震天冷若冰霜地坐在车里,敞开的车门还没关上,他目视前方,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养你这么大,希望你身上没有任何的瑕疵。可是你亲手杀了罗树林,却挖不开他的坟墓,心慈手软就是你的缺点。” 刘占元木然地看着手里形同废铁的手枪,低头沉默不语。 刘震天再次喊道:“可是你竟然背叛我,还是以为是地认为没有背叛。我培养你这么多年,想让你成为我的接班人,不是让你变成一个为情所困的普通人,这就是**裸的背叛。” 刘占元目光呆滞,六神无主,就像个泥塑木雕。恍惚之中,他眼前再次浮现罗树林那张笑吟吟的面孔,“小伙子,你是个凡人,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不要相信刘震天那套鬼把戏。” 迟疑间,刘震天立即打断他的思绪,使用略带警告的口吻郑重地吩咐道:“你简单收拾一下吧!准备回黑衣人基地继续深造。你给我记住了,不可肆意妄为,不可感情用事,不可数典忘祖。” 刘震天说完,黑衣人立即关上车门。他所带领的车队在短短的十几秒钟里扬长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占元呆若木鸡地跪着,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几下。因为他知道刘震天所说的深造意味着什么,尽管他并不怕死,可他还是瘫倒在地,宁愿就此埋入大地母亲的怀抱。 赵家大院里,新来的司机陈丁在晚些时候如约来到二楼赵建国的房间。此时,赵建国坐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翻看名家小说。陈丁轻轻地敲了敲门,待到里面传出答应的声音后,他毫不客气地推门而进。 看到陈丁进来,赵建国连忙合上,警觉地回头打量对方。陈丁随手关上房门,并反锁门栓,战战兢兢地叫道:“二少爷,我……” 赵建国连忙摆了摆手,叮嘱道:“不必客气,你坐吧!从今往后,你私下里叫我赵大哥即可。在我家人面前,可以叫我二少爷。” 陈丁毫不客气地坐在床沿上,赵建国起身走到门口,开门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再次转身回到座位上,开口问道:“说吧,这次来我家有何目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陈丁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到赵建国的面前,小声地说道:“赵大哥,我奉谭先生之命亲手把这个本子交给你。” 赵建国抓过本子看了又看,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他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失声惊叫道:“你身上怎么会有密码本?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丁脸色平静地答道:“赵大哥不必惊慌,我原来是申城地下党联络站的通信员,只因联络站遭到军统和鬼子的重创而被迫离开。为了不让党组织的密码本落入敌手,我和弟弟负责掩护谭先生逃命。” 赵建国这才松了口气,他疑惑不解地问:“谭先生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 “谭先生为了查明事实的真相,也为了掩护我和密码本,执意返回我们申城的联络站看个究竟,想必已经被敌人抓起来了。我们被中统的叛徒和奸细柳叶飞出卖,我弟弟陈当和站长都死了。” 陈丁说完,脸色阴沉,他似乎还没有摆脱失去亲人的痛苦。 赵建国拿起那本再熟悉不过的密码,揣进怀里,轻叹一声。 “赵大哥,你的老搭档罗校长呢?” 赵建国有些伤感地答道:“他被军统的刘占元杀害了。谭先生又是什么人?” 陈丁的脸上露出悲伤之情,他阴郁地回应道:“谭先生是老罗的学生,也是你在申城的替身。” 赵建国恍然大悟地拍腿长叹,继而明白罗树林的用心良苦。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轻声地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这里我家?” “其实你家我早就知道了,因为谭先生和罗校长都跟我说过你的家庭情况。不过,我也是最近才接到情报,得知你回家的消息。为了打探虚实,我只好买通管家到这里当司机。想不到你真的回家了,前段时间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赵大哥您见谅。” 陈丁满是歉意地看着对方,赵建国笑了笑,小声问:“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你有没有什么计划?老罗已经死了,先前的密码本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吧?” 陈丁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回答:“目前,我还没收到任何的情报。不过,我想回到咱们的联络站救出谭先生,然后寻找机会杀死奸细柳叶飞,为刘兰芝报仇雪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军统在申城的势力十分庞大,咱们两个势单力薄,贸然前往,只会自投罗网。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鲁莽。” 陈丁仰天长叹,赵建国说罢,摆了摆手,接着吩咐道:“你暂时先退下吧,有什么情报记得及时告诉我。不要跟他们提起你来过我的房间。” 陈丁悻悻地退出门外,赵建国起身来到门口,目送对方下楼,然后转身回房,抓起望远镜,走到窗台边观察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和衣躺下休息,当晚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当他起床出门上班时,看见妹妹赵月娥跟洋鬼子安德烈站在大门外窃窃私语。陈丁撑着把伞为他们两人遮风挡雨,他撑伞的动作和姿势堪称男人的典范。大半个伞盖几乎遮住赵月娥娇小的身躯,完全不顾自己的身子被飘飞的雨水淋湿。 安德烈神情落寞,似乎还沉浸在失恋的伤痛之中无法自拔。妹妹赵月娥转身进屋时,脸上也露出些许的闷闷不乐。陈丁形影不离地为她撑伞避雨。赵建国劈头就问:“小月,怎么啦?为什么不高兴啊?” 赵月娥悻悻地答道:“二哥,那家伙想约我到旧金山游玩。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带我去那个鬼地方?” 赵建国摇头苦笑道:“呵呵,等我跟大哥一样变成大款再说吧。今天,我发薪水了。不过,扣掉我自行车的本钱还剩下几块大洋。” 说完,他冲着撑伞的陈丁自我解嘲地问:“陈丁,我每月的薪水二十块大洋,你身为赵老板的专用司机,每个月领多少工资?” 陈丁笑了笑,答道:“承蒙二少爷关照,我每月只领三十块钱。” 赵建国顿时气得目瞪口呆,他呆呆地望着还在门外徘徊的安德烈。只见那家伙翘首往这边看了一会儿,然后郁郁寡欢地驾车离开。 “那王八蛋怎么忽然想起约你出去玩?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月娥轻描淡写地说道:“最近,他赚了一大笔钱,想约我回国度假休息。哼,我才懒得答应他。”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赵建国并不关心自己的妹妹有没有被洋鬼子拐骗,反倒是担心申城商会的刘映霞是不是亏得吐血。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鬼子赚了?那谁亏本了?” 赵建国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转身走了出去。当他神情沮丧地来到申城商会时,只见会长刘业荣摆开架势,站在屋里高唱京剧《铡美案》。 “包拯国太恩情臣知晓,铭记在心保宋朝,驸马犯下欺君罪,杀妻灭嗣罪难逃,香莲在开封将他告,执法如山我不轻饶……” 声音难听之极,就像鬼哭狼嚎。赵建国仿佛逃避瘟疫似地钻进隔壁刘映霞的办公室。刘映霞像个没事人般正儿八经地涂脂抹粉。她的办公桌再也没有成堆的账本。 看到赵建国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立即开口问道:“唉,小跟班,我化妆好看吗?实话实说,不要骗我。” 赵建国头也不抬,不假思索地回应:“好看啊,你非常漂亮。” 刘映霞嗔怒道:“你看都没看我一眼,竟然胡说八道。” 赵建国只好抬头瞟了一眼,“现在我不是正在看着吗?” 刘映霞看了看面前的镜子,狡黠地笑道:“那你提个建议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4章 玫瑰的哭泣 赵建国愣了一会儿,他乐呵呵地笑道:“你让我说点什么好呢?” 刘映霞没好气地叫起来:“随便你说什么!只要你能哄我开心就行!别以为申城商会特别需要你这种拎包打杂的小跟班,我之所以留你在身边,就是为了找乐子寻开心,所以你必须让我高兴。要不然,哼哼,别怪我不提醒你……” 赵建国惊愕不已,因为这小妮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他刚跟人家不久,目前还没适应过来。 他傻愣愣地苦笑道:“呵呵,寻找开心?你爸爸刘会长看起来非常开心,开心得载歌载舞,不过歌唱得实在太难听了。” 刘映霞冷笑道:“呵呵,他赚大钱了。当然开心啦!” 赵建国不禁发愣,因为申城会长刘业荣跟他父亲赵天顺合伙做生意。对于父亲生意上的盈亏,他多少有些了解。于是,他明知故问道:“刘会长前段时间做生意不是亏大了吗?” 刘映霞冷哼一声:“呵呵,他们两个会长做生意哪有亏本的道理?前阵子在国外亏了十几万,转眼就从国内一个姓贺的阔少爷手里赚了二十几万。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这两个老家伙可真有能耐。” 赵建国知道对方不会说谎,当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哦,这么说他们赚大了。” 刘映霞瞟了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嘿,小跟班!你说本小姐漂亮吗?” 赵建国连忙转头正儿八经地看了对方几眼,有口无心地答道:“漂亮!比十里洋场里的那些名角还要漂亮万分。” “这是讽刺我呢?还是夸我呀?” 刘映霞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赵建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他不敢直视对方那双火辣辣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我是漂亮的蠢货吗?” 赵建国随即支支吾吾地解释:“其实你不够漂亮,也没那么……蠢。你不要妄自……菲薄好吗?” 刘映霞笑了:“那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个非常浅薄无知的女人?” 赵建国想了一会儿,苦笑道:“能这么问就说明你不够浅薄,也没那么无知。难道你想浅薄无知吗?毕竟你到过革命根据地延河,就算是去赶时髦,那也很了不起啦!你走得比那些所谓的爱国人士还要远。你好歹见识了穷人的生活,见到群众的苦难。你也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到处都有战火与死亡。你比待在这里的那些所谓的聪明人还要强上一百倍,只是你看腻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回家跟你爸爸经商。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美容养颜,企图彻底忘掉在延河见过的那些苦难……可是你越想忘记它,偏偏却忘不掉。” 话音刚落,赵建国立即遭到对方的袭击。刘映霞一股脑儿地把梳妆台上的镜子,胭脂,香水,发胶等化妆用品狠狠地砸到赵建国的身上。她一边砸,一边骂:“你不要在我面前摆出那副杞人忧天的样子好吗?你这人好讨厌!表面上老实巴交,骨子里坏透了。他妈的,一切都是装模作样。你看起来比外面那些王八蛋还要虚伪透顶,就像那些疯狗一样也会咬人。” 刘映霞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她非常委屈地伏案痛哭,还时不时抬头瞪着赵建国。呜呜的哭声甚至传到隔壁的房间里,不过没人理会她耍性子,包括她的父亲刘业荣。他们充耳不闻,就像听着一个哭闹的孩子。只要等她哭够了,自然就会安静下来。 赵建国呆呆地看着,他没想到这小妮子发起疯来比谁都可怕。他看着对方眼里闪动的泪光,不知如何是好。等到刘映霞的哭声有些减弱之后,他才开始硬着头皮安慰对方。 “好啦好啦!别哭了好吗?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哭啼啼,也不怕人家笑话?你是不是被安德烈那个洋鬼子欺负啦?这次又亏了多少钱?” 刘映霞一边大哭,一边说道:“血本无归,这次可亏大了。当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呜呜……” 说完,她哭得更大声了。赵建国连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好生安慰道:“别哭了好吗?哭声解决不了问题。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人家只是对你一厢情愿罢了。我说得对吗?” 刘映霞抬起头来,大声叫道:“放屁!那王八蛋分明是在骗我。就连你这样的土老帽也在骗我。我痛恨你们这些臭男人!” 赵建国只好使出浑身解数,连哄带骗地说道:“好啦好啦!谁叫你有眼无珠自己骗自己,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家骗你吗?” 刘映霞哭得更凶了。赵建国顿时束手无策,此时他终于明白一个真理,那就是千万不要跟一个伤心的女人讲那么多大道理,因为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想讲以前往事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于是,他开口劝道:“哎,你听我说,还记得当时咱们在延河时排练的话剧《雷雨》吗?那时候,你还想出演女主角呢?” 没想到这一招,还挺奏效。刘映霞立即停止哭泣,怒吼道:“别再跟我提起那些破事儿,你赶快给我滚出去!” 赵建国并不听从对方的命令,他硬着头皮,阴阳怪气地问道:“我是继续待下去呢?还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人?然后出去叫外面那些跑腿的邮差进来看你的笑话?” 刘映霞顿时情不自禁地破涕为笑,她气呼呼地捶了几下赵建国的肩膀。赵建国只好趁热打铁,继续开导对方。 他嬉皮笑脸地说道:“那会儿咱们排练时我就想,这部话剧要是当真能在延河的戏台演出,台子底下的观众一定会大声高喊,打倒土豪劣绅,打倒万恶的封建主义!妇女能顶半边天,让她们翻身解放做主人。全体女同胞们站起来,跟一切不平等的礼教抗争,一起走向无产阶级新生活。我估计那时你会躺下来响应她们的号召,不过演完之后还得老实地站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5章 洋鬼子的信 赵建国说到这里,刘映霞的哭声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笑声,就像个爱哭鼻子的小孩拿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时那种情不自禁的欢喜。 “嗨,别哭了好吗?这次你在生意场上的失败就像上次你跟我在延河的露天舞台排练话剧一样。”赵建国扬起眉毛,看了刘映霞一眼,小声叫道,“站起来吧,共同迈向新生活!” 刘映霞并未站立,而是迅速跳起,然后飞脚狠踹赵建国的膝盖。赵建国下意识地闪躲避让。她尖叫道:“你别躲,你别躲!我一个弱女子根本就伤不了你,你那么强大,除非我用桌子砸。” 赵建国硬生生地挨了对方两脚,然后摇头苦笑:“呵呵,幸亏你搬不动桌子,要不然我非被你砸死不可。” 刘映霞瞪大眼睛,嗔怒道:“嘿,小跟班!你赶紧到我身边来。” 赵建国愣了一会儿,然后战战兢兢地往前靠近。刘映霞毫不犹豫地揪住他的胳膊,使劲地把他往怀里拽,冷不丁地吻了他的额头。 赵建国无所适从,他木然地站着。即使他心猿意马,神魂颠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当刘映霞淡淡的体香扑鼻而来时,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双手下意识地搂住对方柔软的腰肢,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刘映霞并不拒绝,两人沉浸在彼此的柔情蜜意中。 忽然,隔壁再次传来刘业荣高亢嘹亮的歌声时,他们仿佛触电一般彼此挣脱对方的怀抱。刘映霞一脸愠怒地瞪着赵建国,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她似笑非笑地叫道:“刚才我踢了你两脚,疼了吗?如果不疼,那就再踢两下!” 赵建国弯腰揉了揉膝盖,紧蹙眉头,假装很痛的样子。 “别踢了,我的姑奶奶!很痛啊!你饶了我吧?” 刘映霞冲他勾了勾手指,微微发怒道:“饶了你?那你过来吧。” 赵建国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刘映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歪着脖子,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了一口。虽然对方并未使尽全力,但是赵建国仍然皱了几下眉头,沉默地面对她的无理取闹。 咬过之后,刘映霞嬉笑道:“疼吗?不疼才怪,除非你是头牛。我咬这口是想警告你,以后你给我记住了。你可以骂女人愚蠢,但是千万不要说她不漂亮,因为那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你明白吗?” 赵建国笑了笑,“明白了!你非常漂亮!” 刘映霞摆了摆手,小声命令:“你先出去吧。” 赵建国随即转头就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刘映霞突然开口叫住他:“赵大哥!” 赵建国立即停下脚步,待在原地不动,静等对方说话。 刘映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沮丧地说道:“不管以后你是什么人,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你多加保重!” 赵建国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刘映霞咬了咬嘴唇,责怪道:“因为你这人实在让我琢磨不透。” 赵建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伸手打开房门。他呆呆地看了看光亮的门板上自己的倒影,若有所思地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他大步流星地回到昔日那间办公室,完,他转身进屋,随手关上大门。赵建国只好待在门外,继续抖落身上的水滴,在冷风中望着身后细雨纷飞的街道。路上人迹罕至,除了灰蒙蒙的天空,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又等了大约两分钟,只听里面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闭的大门随即敞开。那个化成灰他都认识的洋鬼子安德烈终于出门迎接。 “赵建国先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今天,我一直在等您的消息。”安德烈看到对方茫然的神情,立即改口问,“您不认识我吗?” 赵建国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张几乎每天都见到的白脸,面无表情,不假思索地回应:“不认识!” 安德烈摊开手,耸耸肩,奸笑道:“呵呵,我可是每天都见你。” 赵建国只好赔笑,“哈哈,可能是您看到的每张脸都跟我差不多,我也觉得您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安德烈笑了,他躬身说道:“对对!咱俩见过,里面请吧。” 赵建国不再跟他客气,转身走了进去,他边走边问:“难道您还要回信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6章 真假替身 安德烈拍了拍赵建国的肩膀,疑惑不解地问:“何出此言?我为什么还要回信啊?” 对方的手掌所拍到之处,冰冷的雨水顿时飞溅到赵建国布满沧桑的脸上。赵建国脱下几乎湿透的雨衣,交给开门的那个接应的洋鬼子。 安德烈搂着赵建国的臂膀并肩往里面走,赵建国受宠若惊地看着对方,对方这般待见让他感到很不习惯。 两人回到屋里,赵建国正襟危坐在安德烈的对面,面前隔着一张办公桌。他泰然自若地望着窗外飘飞的雨丝,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落座的地方曾经是罗树林坐下的位置。那天,罗树林会见安德烈的时候,申城的天空也下着蒙蒙细雨。 安德烈一本正经地从信封里掏出那张信纸,匆匆地瞟了一眼,目光越过纸面偷偷地打量眼前的赵建国,似乎也没有要回信的意思。 他干咳两声,小声地叫道:“赵先生?” 赵建国回头看着对方,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我在等呢。” “阁下可否知道我目前在做什么生意呀?” “呵呵,既然这里是钱庄,那肯定就是做有关赚钱的生意。” 安德烈朗声大笑:“哈哈,这话我爱听!你们中国人真会赏脸。没错,我干的就是赚钱的行当。想必阁下也知道当下的政局存在诸多的弊端,导致不少的货币没法流通。为了盘活货币市场,我不得不给他们牵线搭桥,冒着巨大的投资风险做生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建国心神不定地盯着,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安德烈身后的那个镜框。只见镜子里镶嵌着她妹妹赵月娥的一张照片。可惜拍摄的角度都是侧面,由此可以判断安德烈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偷拍儿出来的相片。 他紧皱眉头看了几眼,然后漫不经心地问:“说了那么多,您做的不就是洗钱的生意吗?” “对!你很聪明!”眼尖的安德烈终于看到赵建国注意的方向,他连忙转身把那个镜框反扣桌面上,面带微笑地解释,“她是我的女朋友,我跟她非常恩爱。” 赵建国阳奉阴违地笑道:“很好!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安德烈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大声地问:“赵先生,你能不能集中精神,耐心地跟我交谈?” 赵建国收回目光,点头回应:“没问题!你有话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安德烈扬了扬浓密的眉毛,带着商人那副市侩的嘴脸,直截了当地问:“好吧,阁下打算给我多少提成?” 赵建国听了,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头皮,疑惑不解地反问对方:“啊?还有什么提成?” 安德烈摊开双手,各伸出一根食指交叉,斩钉截铁地叫道:“十万?你意下如何?” 赵建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不明白他所说到底什么回事儿。 安德烈交叉的食指随即变成一个八字形,继续讨价还价:“至少八万,少于这个数字我血本无归。阁下从我这里中转五十万,因为你手里攥着无数个尸体。” 赵建国仍然不解地瞪着对方。 刘占元狼狈不堪地爬起,开始徒步往回走。他全身几乎被雨水湿透,看起来就像个落汤鸡。上半身衣衫褴褛,下半身溅满污泥。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非常艰难地走回军统的神秘基地。黑衣人一把拦住他的去路,他只能乖乖地等待对方的命令。 一个黑衣人冷若冰霜地吩咐道:“刘站长,司令叫你去见他。” 身心俱疲的刘占元闻言,原本就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急不可耐地加快步伐向前直冲,恨不得直接冲进刘震天的屋里。 看门的黑衣人立即开口提醒他:“司令不在他的房间里,这会儿正在南院的密室里审问**呢!” 刘占元茫然地看着对方,不知如何是好。可是他转念一想,只要刘震天还有见人的意思,哪怕接受对方的审问他也无所谓。即使对方审问的这个歌**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赵建国一拐一瘸地经过通往南院的走廊,他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长长的脚印,以及湿漉漉的水渍。这些痕迹在一尘不染的过道里显得十分抢眼。 站在走廊上负责警戒的黑衣人视若无睹,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步伐蹒跚的刘占元。因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刘震天,此时此刻虎视眈眈地立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发号施令。 眼下除了刘震天,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刘占元放在心上。刘占元迫不及待而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原本就有些惊讶的脸上显得更加诧异。 只见常遇春,刘严冬,陆轩,柳叶飞等人,以及来自申城站的军统加上刘震天贴身随从鸦雀无声地站在屋里。他们一个个就像矗立墙角的雕像,挺直的脊背几乎紧贴墙壁。 他们此举都是为了给自己的首领挪出空间。好让他鹤立鸡群一般坐在这个显得有些空旷的房间里。也许是众人紧贴墙壁的缘故,导致这个偌大的房间挤了那么多人,还是显得空荡无比。 刘震天正襟危坐在房间的中央,房子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书桌。他笔直地坐在那张没有靠背的凳子上,双手自然地靠在摊开的膝盖旁,坐立的姿势就像个派头十足的将军。 他纹丝不动地紧盯着眼前的一切,就连双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目光直视着被关在铁栅栏后面的共党谭铁军,那个被申城站长常遇春当做南坡万而拿来邀功的男人。 偌大的房间里鸦雀无声,站在旁边等待命令的军统们只听到他们关押的这个囚徒锁在身上的脚镣拖动的声音。谭铁军若无其事地站在牢笼里,仿佛他面前隔着一睹单向透明的玻璃墙。外面站立的人群可以看到他,他却看不到众人的身影。 谭铁军跟往常一样我行我素,并不因为铁栅栏外面突然多了一群人而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他神情自若地面对着身后那堵雪白的墙壁,慢条斯理地整理身上因躺下休息时被搞乱的衣服,好像他面前竖着一块穿衣镜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7章 放风 虽然谭铁军被申城站的军统囚禁那么久,但是他身穿的衣物干净整洁,精神矍铄。整个人的状态比刘占元,常遇春等人看起来还要好。即便是年纪还大点的刘震天也不比他显得年轻。 神情有些沮丧的刘占元轻手轻脚地凑到常遇春的身旁,常遇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挤了挤自己的副手刘严冬,尽量让出一个空位,给对方站立。 刘占元神情落寞地看了一眼他的这叫坐井观天……” 刘震天听到对方汇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立即打断常遇春的汇报,满脸不悦地叫道:“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只想了解他两个小时前的言行举止。” 常遇春愣了几秒钟,拿本子的左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往后翻了翻笔记,接着念道:“今天中午十二点,他按时吃饭。就算是碗干饭,他也吃得津津有味。两点钟开始睡半个小时的午觉,然后起床整理内务,梳妆打扮,好像要会见特别重要的客人。接下来原地踏步十分钟,有氧运动完成后,他开始看书。” 说完,常遇春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被关在铁栅栏后面的囚徒。只见谭铁军摊开双手,有模有样地阅读手上并不存在的无字天书。 常遇春转头看了一眼刘震天,发现对方还在等待他的汇报。于是,他停顿了一会儿,随即下定结论。 “我们猜测他依靠每日三餐推算当天的时辰,为了印证这个推断,我们特意打乱每天送饭的时间。选择半夜三更开始送饭,每隔十二个小时送早餐,然后半小时才送来晚餐。即使这样打乱顺序,他也依然掌握自己的饮食起居的规律,该吃早餐吃早餐,该吃晚餐吃晚餐,一点都不耽误。就算没饭吃,他也做出吃饭的样子。就连他撒尿的时间都是那么精准。” 说完,常遇春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刘震天缓缓地说道:“我们虽然限制了他的自由,打乱了他的生活,但是根本控制不了他的时间。因为他心中的信念就像他掌握的时间牢不可破。” 常遇春只好沉默不语,因为刘震天所说的都是他不敢面对的残酷现实。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自己手里的记录本呈到顶头上司刘震天的面前,刘震天看都不看就转移了视线。 常遇春由此可见对方并不需要这本详实的记录,也不再需要他的汇报。他偷偷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悻悻地返回队列当中。 刘震天眯起眼睛,盯着被关在牢笼里的那个**员。谭铁军有板有眼地翻弄手里那本并不存在的无字天书。 “来人,打开门锁,让我进去看看。” 刘震天开口命令道,一个黑衣人立即迈步上前,掏出早已准备停当的钥匙开锁拉门。谭铁军似乎看到了什么精彩的内容,面带微笑,神采奕奕。恐怕只有鬼才知道他看什么书,外面站立的那些人在他眼里就像透明的空气,压根就无法打扰他的清净。 刘震天表情僵硬地凑到对方的面前,轻声问道:“不知先生在看什么书啊?可否分享一二?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温故知新!” 谭铁军终于合上双手,转头看了看刘震天,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国所重,不在文章,而在形貌。其美之极者,为上卿;次,任民社;下焉者,亦邀贵人宠。” 刘震天冷哼一声,立即接过话茬,回应道:“花面逢迎,世情如鬼。嗜痂之癖,举世一辙。小惭小好,大惭大好。若公然带须眉以游都市,其不骇而走者盖几希矣。彼陵阳痴子,将抱连城玉向何处哭也?刚才先生所看,只不过是清代蒲松龄撰写《聊斋志异》中的短篇小说《罗刹海市》罢了。传说罗刹国以丑为美,只要中国的俊男美女一到罗刹国,就把自己漂亮的脸蛋涂得黑不溜秋,结果居然有个家伙官拜大夫。至于后面写到的海市蜃楼和龙王龙宫就纯属虚构和扯犊子了。依我看是那个家伙长得不够丑,被士大夫们整死了。死了也就是算了,竟然还娶了龙王的女儿当媳妇。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谭铁军立即纠正道:“看来先生囫囵吞枣,读书不透啊。别忘了后面还有那句‘呜呼!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 刘震天冷笑道:“哈哈,那当然!我早就看穿海市蜃楼的虚幻。” 谭铁军讥笑道:“我知道先生看穿了!可是所作所为正如曹孟德所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似纸张张薄,罪恶滔天无止境。只可惜像罗树林这样的圣人却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罗校长他……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谭铁军随即愣住了,原本红润的脸色顿时发白。他连忙伸手捂住自己那张老脸,颓然地坐了下来。因为对方的这句看似平淡如水的话语彻底地击垮了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使劲地搓了搓那张脸,然后松开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惨白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他迅速地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恢复到往日的模样。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死不足惜,既然罗树林视死如归,他就不应该再有任何的思想负担。 站在房间里旁观的众人看见眼前的一幕,都情不自禁地直冒冷汗。因为无所畏惧的谭铁军脸上带着一丝狞笑,紧贴栅栏,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刘震天脖子上那道从下颌延伸到后背,似乎深不可测的伤疤。 众人皆知,刘震天最忌讳别人这样看着。就连平日里跟他熟络的刘占元也熟视无睹,始终不敢直视他脖子上的那块下人的疤痕。 刘震天微微扬起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迅速地移步上前,毫不避讳地伸长脖子凑近谭铁军,好让对方看个究竟。 谭铁军匆匆地瞟了一眼,然后摇头苦笑,转身背对刘震天。 刘震天笑了笑,他回头望着窗外高而辽远的天空,慢条斯理地问对方:“外面的天气很好,不知先生想不想跟我出去走一走?” “那当然!求之不得,想得要命。” 谭铁军立即转过身子,面带笑容地看着对方。刘震天伸手向外,做出一个外面请的姿势,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谭铁军拖着沉重的脚镣跟在后面,他每迈出一步,锁在脚上的铁链就刮擦地面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响声。即便如此,他仍然十分淡定地走着,看起来就像穿着一双铁鞋走路。 走在前面的刘震天紧蹙眉头,他转身看了一眼,然后闪退一旁,有意给对方让出一条通道。谭铁军面带微笑地走着,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等铁链拖地的那个烦人响声渐行渐远,刘震天才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刘占元,常遇春等申城的军统和黑衣人随从也紧跟其后。 谭铁军戴着手铐和脚镣,笔直地站在院子里,全神贯注地扬起面颊迎接天空飘落的雨丝。那副神情就像久旱逢甘霖的禾苗渴望大雨的滋润。 刘震天全心全意地望着军统们幽禁了许久的囚犯,只见对方双目紧闭,像个虔诚的佛教徒迎接来自天上的雨滴。当谭铁军低下高贵的头颅时,刘震天分明听到他在低声抽泣。 谭铁军近乎哽咽地轻声叫道:“自由的感觉真好!原来我一直待在申城的附近。” 刘震天抬头看了看天空纷飞的雨幕,笑道:“是啊!你始终未曾离开这里半步。” 谭铁军诚恳地说道:“谢谢先生的一番好意!我深感荣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8章 开诚布公 刘震天表情怪异地点了点头。 谭铁军看了对方一眼,开始沉默不语。他尽情地享受雨水的侵袭。 刘震天安静而又耐心地站在雨里等待着,他身后拿伞的随从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像感到左右为难。因为他们让自己的得比唱的还好听,明明是我们先把这个王八蛋抓起来好吗?” 刘占元并不吭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刘震天。从他回来之后,他眼里似乎根本就看不见别人,他只关注刘震天的言行举止。 军统头子刘震天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的举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那笑容看起来十分渗人,就像一具僵硬的尸体突然从睡梦中笑出声音,就像埋葬多年的古墓突然裂开,裂缝中探出一个骷髅头。 两人彼此握住的右手仅仅停留几秒钟后才撒开。看到对方不说话,谭铁军再次强调自己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他淡淡地说道:“我之所以等先生那么久,是因为我有话跟您说,毕竟我们大家都很忙。” 刘震天并不发话表态,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耐心而认真地倾听对方的言语,仿佛他就是对方最忠实的听众。 谭铁军接着说道:“我知道先生从不相信有反抗能力的敌人,甚至都不会让他们靠近。为了跟您见面,我只好委曲求全,让自己变成一名阶下囚。我的恩师罗树林从西北老家千里迢迢地赶到申城,就是为了能跟您谈判和对话。可他还没等到您的出现就死了,而作为他的学生,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完成他的遗愿,责无旁贷地跟您说几句他想说的话。” 说完,谭铁军再次抬起自己的右手,向刘震天示好。由于他手上戴着沉重的手铐,因此他抬起的动作显得非常吃力。 他连忙苦笑道:“先生,您也都看见了,现在我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我的手脚被您的部下束缚,加上他们每天注射到我身体里的镇静药物,导致我浑身酸痛,手无缚鸡之力。您只要动根手指头,我马上就可以去见阎王。因为只有这样的状态,您才会见我,我才能取得您的基本信任,从而跟您会谈。” 刘震天冷若冰霜地叫起来:“我知道,先生这是自寻死路。” 谭铁军咽了一下口水,轻声地问:“先生,地下党在申城联络站遭受重创那天,不知道您是否察觉到鬼子的异常举动?” 刘震天笑而不答,当然人们根本看不出他脸上那个微笑的伤疤所要表达的思想或者更深层次的情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9章 宁死不屈 谭铁军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自问自答地说道:“即使先生不说,我也知道您对当天发生的情况有所了解,想必您都察觉到了。因为贵方这次行动,几乎对申城的地下党满门抄斩。军统搞那么大的动静,要是没有小林吉野的参与肯定行不通。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搞,都不会影响到贵方的切身利益。” 刘震天点头表示默认,他眼神举止隐隐透露出一种运筹帷幄的霸气。相对而言,地下党跟军统、中统、以及鬼子这三方相比,实力悬殊很大。在这三座大山的压迫之下,地下党就好比大街上的叫花子,而他们就像土豪劣绅。 军统联合鬼子抄家,只不过是为了一本密码和一笔准备转向延河的作战经费。尽管刘震天费劲心机,最终也没拿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即便如此,他也满不在乎。毕竟他位高权重,只要他随便从垃圾堆里拿出一个废旧的本子扔给军统总部,然后一口咬定那是共党的密码本。恐怕也没人敢质疑本子的真实与否。 更何况军统一个申城站所使用的运作经费跟共党在延河全年的开支相比简直天壤之别。被罗树林当做比生命还重要的那笔经费对刘震天来说简直不足挂齿。 他在乎的只是心底对共党痛彻心扉的仇恨,因此他不惜大开杀戒,全面围剿一切敌对势力。然后浑水摸鱼,借刀杀人,趁机挑起军统和中统之间积怨已久的矛盾,并以此为借口,铲除异己,从而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面对谭铁军开诚布公的交谈,刘震天除了点头表示默认之外,几乎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何况他还是个睿智的老者,他在罗树林和谭铁军所有的对手里面首屈一指。谭铁军跟他梳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无异于班门弄斧,画蛇添足。 因为事发当天他所掌握的情况比谁都清楚,谭铁军不厌其烦地跟他提起,只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革命立场。 看到对方沉默不语,谭铁军唉声叹气地叫道:“刘先生,恕我直言。您比谁都了解那天的情况,我只是跟您讲两个故事而已。一个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另一个是卸磨杀驴,企图改变它的转向。” 看到曾经的对手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告,刘震天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以示尊重。于是,他沉思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冷笑道:“谭先生,据我所知,你完全可以逃之夭夭,然后多活几年。可是你偏偏选择坐牢,目的就是为了跟我说上几句废话,讲两个故事?” 谭铁军看了看刘震天,无言以对。因为对方所言一点没错。当时他完全可以顺利地离开,逃走之后,军统要想再抓到他也没那么容易。可是为了转移军统的注意力,他不得不原路返回据点。 他冒着生命的危险穿过下水道,经过陆谦的尸体,再次进入地下党先前的密室,给远在延河的罗树林发了封电报,报告申城的情况,然后握住两个手榴弹威胁军统,就是为了争取跟刘震天谈判的机会。 谭铁军想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因为他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能抓住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跟对方周旋。 他不卑不亢地问道:“刘先生,不知道是谁给您老创造了这个铲除异己的大好时机?才让您今天的势力逐渐壮大,军统独霸一方,藐视一切敌对势力,包括鬼子和中统?” 说完,谭铁军转头看了看创造本次机会的罪魁祸首柳叶飞。 柳叶飞表情麻木地站在一个雨水淋不到的角落里,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堪。他跟刘占元和常遇春等人的距离很远,让人误以为这事儿跟他毫无关系。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往往会忽视他的存在。加上他的言行举止让人看了极为不爽,就像吞下一只苍蝇还要让人难受万分。 向来精明豁达的刘震天岂能不知道哪个制造了这次诛杀异己的祸端。即使对方不说,他根本不用回头,也知道谭铁军看着柳叶飞这个中统的叛徒。 看到对方不言不语,谭铁军知道自己的几番话终于触动了刘震天那根敏感的神经。他接着语重心长地哀叹道:“刘先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我一直苦苦等待您的光临。您也都看到了鬼子小林吉野的阴谋,看到我的党组织据点被他们无情地摧毁。可是我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找出强有力的证据证明我的观点。” 谭铁军咽了几下口水,继续说道:“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鬼子之所以把事情搞那么大,也是因为针对军统,针对您。也只有您才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因为您的地下王国就扎根在敌占区。因此,我希望您为了咱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能够调转矛头,攻打鬼子。” 话音刚落,刘震天脸上那道伤疤再次露出阴冷而生硬的笑容,就像魔鬼的笑靥。他眼里充满讥讽与轻蔑的神色,就连他说出的每个字都隐藏着刺骨的寒光。 “这是自寻短见,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刘震天阴阳怪气地叫道:“你们共党打算向我投降吗?别忘了我这双手几乎沾满了你们同胞的鲜血。” 谭铁军笑了,“呵呵,刘先生!虽然我们认同您抗战的雄厚实力,但是并不代表我们认可你们的信仰,道不同不相为谋,您想多了。” “那您的意思是屈服于我,然后向军统借刀杀人?” 谭铁军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缓和,“刘先生,您只是军统的首领,不是民国的总统。我们只是希望您利用军统的实力打击鬼子,不是向您俯首称臣。” 刘震天沉吟半饷,他伸手指了指谭铁军,然后转身面对雨中站立的军统,郑重其事地大声宣告:“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刚才他所说的这些就是咱们十几年来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因为现在的共党不但不怕死,而且也不怕将自己的敌人发展成为盟友。” 站在刘震天面前的军统们鸦雀无声,神情肃穆。谭铁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望。因为刘震天的这番话意味着共党仍然是军统的死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结束语 лλ·顣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0章 秋后算账 刘震天像个指挥千军万马,准备南征北战的将军站在雨里,漫天卷地的雨丝淋到脖子上那条几乎让他送命的疤痕上。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昔日的对手,威而不怒地问道:“请问阁下是不是我们黑名单里的南坡万?” 谭铁军不禁摇头苦笑,看样子就像个即将被人押赴刑场枪毙的犯人般。他口是心非地傻笑道:“呵呵,刘先生!好几不见,别来无恙。” 刘震天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子,冲着身旁的部下挥了挥手。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迅速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注射器冷不丁地扎进谭铁军的后背。 随着药物不停地注入,被劫持谭铁军立即瘫软在地。恍惚之中,他紧盯着对方逐渐模糊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喊道:“仇恨是埋葬一切的毒药,您穷尽一生地铲除异己,最后剩下只有自己的狼子野心。” 说完,他沉默地瞪着眼前那个一动不动地黑影,直到失去所有的知觉。刘震天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他安静地站在雨里。他身后的黑衣人裹挟着那具被药物麻醉而昏迷的躯体。 呆立片刻之后,他终于抬头看着众多的手下,就像俯瞰着自己亲手建立的地下王国。军统们面无表情地站着,没人说话,也没人离开。 过了一会儿,刘震天转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申城站长常遇春,责怪道:“常站长,你囚禁的这个共党拥有太多的自由,以致于他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对策,再过不久他就会瓦解你的意志,从而被他左右。” 常遇春不好意思地低头沉默,此时此刻他的确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即使有再多的理由和借口,他也不敢为自己监管不力辩解。 刘震天不再理会对方的过失,他转身面对身后劫持谭铁军的黑衣人,郑重其事地吩咐道:“你们给我记住了,不要让他动弹,不要让他看见任何东西。我想让他看才能看,想让他说话才能说,想他听才能听。只要注射药物维持他的生命即可,其他的东西都不要给他吃。” 看到自己的完,刘震天脸上的疤痕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恢复往日的知觉。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从此以后,南坡万躲躲藏藏,再也无法像个正常人过日子。刚才那个老家伙说得没错,仇恨无法忘却与抹杀。就冲着这点,我完全可以确定他是个替身,不是南坡万。” 刘占元敷衍了一句,“对,您说得没错。” 刘震天随即压低嗓门,一边摆手,一边责怪道:“而你跟常遇春一样,也是个十足的笨蛋。” 忽然,还未反应过来的刘占元只觉爹后背传来一股刺痛,他惊愕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黑衣人手里把持的针管扎入自己的左肋。 镇静剂和**的作用之下,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他有气无力地喊道:“司令,你……” 刘震天并不搭理对方,他转头扫视所有地随从,大声说道:“任何的对手或者敌人对我们来说只是个装满秘密的容器,我们要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逐个分类登记备案,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属于情报。” 紧接着他回头看了看已经不省人事的谭铁军和柳叶飞两人,阴阳怪气地补充道:“而他们两个身上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说完,刘震天又看了看还在拼命挣扎的刘占元。刘占元不停地晃动脑袋,想尽量保持清醒的头脑。他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睁大眼睛瞪着刘震天。 刘震天凑到他面前,眼里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道:“就别死撑了!即使你以前经过药物治疗,本身有抗体也没有用。只要我加大剂量,抗体就失效。你跟他们不同,身上没有任何的秘密,我不是掏空你的灵魂,而是改造你的思想。” 迷迷糊糊之中,刘占元奋力挣扎着,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司令,看在咱们养父子关系的份上,求求您不要这样对我……” 刘震天柔声细语地念叨着,似乎在催眠和诅咒。 “安心地睡吧,睡醒了就好。到时候你就会变成我最好的手下。” 刘占元含糊不清地哭泣和求饶,然后渐渐地晕了过去。刘震天看了一眼,然后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1章 冰释前嫌 赵建国只身走上寂静无人的街道。纷飞的雨丝飘舞,他不管不顾地走着,身后的安德烈钱庄距离他越来越远。 他转头望了一眼后面的那栋小洋楼,不禁想起临走之前安德烈跟他说起的那番话,对方掷地有声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久久回荡。 “阁下从我这里中转五十万,因为你手里攥着无数个冤魂的尸体。这五十万块钱都不是国币,而是价值五十万的硬通货,我可以帮你把它兑换成黄金。你尽管放心,我不会泄露有关这笔钱的任何信息。我只关心你给多少提成?” 安德烈说完之后,赵建国只是茫然地唉声叹气。最后他尤为勉强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因为他知道这是罗树林早就安排好的那笔作战经费。想到这里,他伸出双手下意识地摸进自己的口袋,口袋里放着没来之前从李拜武手里拿来的几块大洋。 他放眼望去,只见前方的街道上一家水果店正在开门营业。店主无精打采地整理货架上摆放的各种新鲜的水果。其中的荔枝个大又甜,看样子就像刚从树上摘下来不久。 不过,公告牌上显示的售价却贵得让人望而却步,每斤荔枝的价格高达三块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十块大洋,跟店主讨价还价几句,最后他忍痛割爱买下了两斤。 赵建国就这样提着两斤荔枝回到家里。晚饭过后,父亲赵天顺像个大老爷们坐在厅堂的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剔牙打发时间。这老家伙虽然长得骨瘦如柴,但是饭量惊人,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 他一边咬着牙签,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来人,我想吃的水果都买了没有?” 管家赵得钱低头哈腰地回应道:“老爷,我这就去拿。” “赵叔,还是我去吧。” 赵建国一把按住站起的赵叔,抢先站起来叫道。他一个箭步上前,从距离沙发不远的墙角拿出一个事先放在那里的牛皮纸袋。 赵天顺见状,焦急地问:“你买什么玩意儿?” 赵建国凑到父亲面前,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把荔枝放到茶几上。 “我刚买的新鲜荔枝。” 赵天顺冷笑道:“老子眼睛还没瞎,我知道它是荔枝。这水果那么贵,你为什么还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赵建国厚着脸皮答道:“爸,因为我发工资了,所以买点荔枝回来孝敬您老人家。” 赵天顺笑了,“孝敬这两字你会写吗?写一个出来给我看看。” 赵建国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然后气呼呼地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纸笔,笔走龙蛇,写下“孝敬”两个字递到父亲的面前。 赵天顺狡黠地笑了笑,戏虐道:“哈哈,写得很好。你拿回去贴在床头,每天早上醒来就大声朗读几遍,这样才入心入脑。” 赵建国顿时气得哑口无言,妹妹赵月娥见状,立即站起来解围。 “爸,你都一大把年纪了,二哥好不容易回家。难道你想把他气走不成?二哥,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们两个斗气有什么意思?” 赵建国泄了气,本来他也没有这个闲情跟自己的老子较劲。可是赵天顺明摆着跟他过不去,他也知道这老头心情好时才会这么做。 于是,他放下身段,抓起一颗荔枝,随手掰开,嬉笑道:“爸,这是我买回来孝敬您老人家的礼物,把手伸过来,我掰开给您吃。” 赵天顺正儿八经地摊开右手,赵建国将掰好的荔枝塞进自己的嘴里,皱紧眉头,好像吃了什么酸涩的果子。 他并不理会父亲眼巴巴的神情,而是准备给妹妹掰另一个。他笑嘻嘻地叫道:“小月,我也给你掰一个吧。 “好啊,谢谢二哥。” 赵月娥张开嘴巴,赵建国随手把掰好的荔枝丢进她的嘴里。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笑道:“嗯,真甜,真好吃!” 赵天顺看到这里,也垂涎三尺。他张开嘴,一副如饥似渴的模样。赵月娥只好将自己手里的荔枝塞到父亲的嘴里。赵天顺有滋有味地咀嚼着,脸上洋溢出从未有过的幸福之情。 “嗯,这个味道才甜,刚才你哥吃那个肯定是苦的。你看他那副熊样,哈哈……” 赵月娥轻轻地拍了一下父亲的脑袋,嗔怪道:“爸,你少贫嘴。二哥又没跟你吵,你嚷嚷什么呀?” 赵天顺瞟了一眼儿子,只好低头沉默地吃荔枝。赵建国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妹妹,此时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些年,他亏欠家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多得他不知道怎么弥补才好。 赵月娥拿起一颗掰好的荔枝凑到他的嘴边,笑道:“二哥,你发什么呆,赶紧吃!” 赵建国连忙推开妹妹的手,婉言拒绝道:“我不吃,你吃吧。”” 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买回来的荔枝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想留着点给家人吃。赵月娥哪会想到这些,在她的记忆中,家里从不缺钱,东西吃完了,还可以再买。除非没有卖了,她才肯罢休。 她把荔枝硬塞进赵建国的手里,叫道:“那你给爸爸吃吧!” 赵建国刚抓在手里,赵天顺立即伸手想要。 赵月娥大声喊道:“爸,好像你不太乐意哦?” 赵天顺愣了一会儿,然后张大嘴巴,表情十分古怪,好像吞下了只苍鹰。赵建国知道老家伙分明是等着自己喂食,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像做贼一般把捏着手里的那颗荔枝丢进父亲的嘴里。 赵天顺还没等他拿开手,就出其不意地闭上嘴巴,差点咬到赵建国的手指头。赵建国急忙缩回手,恶狠狠地甩了几下。当然他也道父亲有意为之,之所以甩手是为了哄老家伙开心。 赵天顺饶有趣味地赞叹道:“嗯,这个味道不错!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你孝敬老子的东西。看来你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 赵建国点了点头,笑道:“嗯,可以这么说。” 赵天顺的话锋一转,阴阳怪气地叫道:“说吧!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既然你小子有求于我,就不要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有求于人,不要怒形于色。要不人家就会坐地起价。知道吗?多学着点!就你那点破事儿能瞒得过我火眼金睛?你不就是想再买辆自行车吗?多大点事儿,我买给你就是了。只要你肯做生意,老子给你开个车行。我就怕你到处惹是生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2章 林远的阴谋 赵建国急忙开口解释道:“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天顺看了儿子一眼,轻声问:“那就是想女人了?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想女人才怪。听说你小子最近跟刘家的千金来往密切,但是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人家看上你了。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什么叫门当户对?按照我们生意人的说法就是各出一半做生意才算,其他都是免谈。不过,刘叶荣这个老家伙如果答应这门亲事,那真是见鬼了。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自己长得什么样儿!” 看到父亲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赵建国感到十分纳闷。 “爸,这些事儿您怎么知道啊?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赵天顺冷笑道:“呵呵,知子莫若父。不管你做什么,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你以为我一天到晚蹲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干啊?你们在申城商会所花的那些钱,有我一半的功劳。别以为刘叶荣那老家伙跟我套近乎就是为了找乐子,寻开心?哼哼,不要想得太天真了,那老家伙只不过是为了钱。” 赵建国笑道:“爸,您说得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对儿子的一举一动似乎早已了然于胸的赵天顺终于有些困顿与愕然,原本得意洋洋的神色终于有所收敛,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赵建国支支吾吾地说道:“爸,跟你商量件事,我手里有笔钱需要您” 话还没说完,赵天顺立即打断儿子的话语,扬起的手指几乎戳到赵建国的鼻尖。他叫道:“哈哈,拿来给我看看!” 赵建国并不理会父亲的指手画脚,他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爸,我知道您做信托中转的生意,所以我想找您帮这个忙。不过,佣金最好少些。” 赵天顺听到这里,不再嘲笑儿子。他看着面前成堆的果皮兀自唉声叹气,“这荔枝的味道不错,就是买少了点。既然你想孝敬我老人家就应该买个十几二十斤让我吃个够这都多少钱啊?” 赵建国以为父亲问荔枝的价钱,不假思索地答道:“也不贵,五块钱。” 赵天顺惊呼起来,“我的天,五块钱的佣金!平时我只拿七三的抽水,你给我这么多?” 赵建国觉得实在难以开口,“不是,那是五十” 赵天顺连忙摆了摆手,“你给多了,我不需要那么多,只要三块钱的佣金就够了。钱这么少就别转了,我给你算了。” 赵建国终于鼓起勇气解释:“爸,不是五十块,而是五十万。” 赵天顺顿时惊得瞪大双眼,好像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两人面面相觑,父子俩僵持许久,赵天顺最先打破沉默,他半信半疑地叫道:“老二,看来你想钱想疯了,竟说胡话。看见汇丰银行成堆的纸币就以为是自己的钱。哈哈,其实你想要把那些钱变成自己的东西也不难,你只要把看守的全部打死,把巡警全部杀光,再把鬼子赶出中国,那些钱自然就是你的财富。” 赵建国立即接过话茬,“我是穷疯了!如果您想帮我这个忙,明天就陪我出去把这事儿给办了。” 赵天顺愤然起身,他一边走向自己的静心庵,一边撂下狠话。 “明天我没时间,你也知道商会的事情很多,我忙都忙不过来。” 赵建国神情沮丧而有些愤怒地念叨:“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求您办事。就连小时候我摔伤了,回到家也是我自己擦药。” 赵天顺随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就像个居功自傲,藐视一切,睥睨天下的国王。赵建国惊愕地看着,他长这么大,可从没看到过父亲这种古怪的表情。 赵天顺愣了一会儿,立即恢复往日那种油嘴滑舌的姿态。他奸笑道:“小月,你赶紧拿药给他自己擦去。哼哼” 赵建国就这样盯着父亲,一直到他怦然关上静心庵的房门。 中统西北站长李肆站在棚户区的街口仰望着高而辽远的天空,天上没有一点星光,月亮早已没了踪影。 住在这里的人们没钱没钱用电,也没钱用水。城市的供暖设备与自来水设施根本就装不到这里,即将崩塌的茅草屋里只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光。 静谧而无边的黑暗中,忽然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站在棚户区街口的李肆心如刀割,他被人打伤的耳朵又流血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渗到脸颊的血渍。 李肆极力抚平自己紧张的思绪,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口。只见一个幽魂般的黑影忽闪而过,转瞬即逝,消失在巷子里。 他急忙快步上前,紧紧跟随。黑影七拐八弯来到一座房子跟前,鬼鬼祟祟地钻了进去。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暗淡,黑得几乎看不清人脸。 站在李肆身后的两个黑衣人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杀人的架势。最先进来的那个黑衣人把桌上的煤油灯移到李肆的面前。 李肆盯着昏黄的灯光,他不想正眼去看坐在对面的林远。 黑暗中,林远将一张照片推到李肆的面前,轻声地问:“李站长,你认得照片上的这个家伙吗?” 李肆瞟了一眼,就看出上面的那人是赵建国。相片上的赵建国西装革履地经过自家的门前,看样子应该是去上班的路上。不过拍照的角度只是侧面,很显然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李肆静静地看着,低头沉默。他脸颊上血渍掉到照片上。照片随即被人拿开,林远非常厌恶地叫道:“真他妈恶心,你脸上老是流血。” “呵呵,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李肆摇头苦笑,“杀人计划由你定,我耳朵上的伤口也是因你而起,有时候我觉得你存心让我们送死。” “呵呵,这不能怪我。我只是如实传达上级的命令。只要你们杀死刘震天,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事已至此,你也不必难过,我只能为这次任务而英勇献身的战士感到莫名地悲哀。” 李肆微微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林远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他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们不配当勇士,因为他们是以身殉国,而不是以身殉职。我们在自相残杀,你的良心不感到痛吗?” 林远轻描淡写地笑道:“呵呵,我也没办法!谁让你们把事情搞砸了。请问你的恩师陈霸先,他又为你们做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3章 最后的防线 李肆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就像被人从后背捅了一刀。他喃喃自语:“完了,我的恩师这回总算彻底玩完了。” 林远冷笑道:“哦,何以见得?何出此言?” 躲在暗处的林远仔细地打量李肆的一举一动,认真地琢磨对方每句话背后所透露出来的言外之意。 “阁下有所不知,这次行动陈先生差点丢了性命。如果不是刘震天的手下脑筋短路,先生早就死于非命。当时他几乎吓破了胆,要不是我跑得快,也早就死了。刀尖上行走,危险总会有。就像我们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做。吓破胆之人,这辈子就这样完了。” 李肆说完,情不自禁地唉声叹气。林远想了很久,才开口淡淡地说道:“按照你这么说,一个濒临死亡的老家伙还能保护你们人身的安慰吗?” 李肆悠然地叹了口气,“你说错了!应该说保护我,不是保护我们。因为我们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 林远安静地审时度势,直到李肆尤为恼怒地瞪着他躲藏的角落。李肆气愤填膺地喊道:“从开始到结束,所有的结局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让我出生入死?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到底在保护什么?” 林远阴阳怪气地笑道:“呵呵,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不就是为了家里那两个宝贝疙瘩么?” 此言一出,表情有些木讷的李肆就像被人狠狠地捅了刀子。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呆立许久,他开始低头哭泣。 他哭泣的样子就像许多年前蚂拐镇上的店主李肆。李肆情难自抑,他蹲了下来,像只龙虾般蜷缩在桌子底下小声地抽泣。 忽然,周遭的灯影摇曳。林远一边躲在暗影里来回走动,一边好生劝道:“李站长,如果你就此退出来给我们帮忙,我们就会看在你给我们帮忙的份上向刘震天求情。为了顾全大局,他肯定不会伤害你的家人,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诚意?” 李肆的嘴唇不停地抽搐,嘴里说不出半句话。面对生死攸关的抉择,他深感左右为难。放弃眼前的一切并非所愿,可是太执着又担心老婆和孩子受到牵连。 “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大点声,我听不见。” 林远看着几乎崩溃的李肆,笑吟吟地向前靠近。一个心底防线即将崩塌的对手让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李肆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心里的想法,知道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往火坑里面跳。” 大声嚷嚷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反而变得出奇地平静。他耳朵里渗出的鲜血从脸颊缓慢地往下滴落。 林远见状,连忙递给他一块方形紫色的绒布手帕,和颜悦色地说道:“好了!事成之后,你赶紧疗伤。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些年你只是走错了弯路,跟陈霸先那只老狐狸走得太近。” 李肆表情麻木地问:“除了这事之外,还有什么事儿?” 林远轻声细语地答道:“这事还用问吗?不是明摆着吗?那肯定是干掉陈霸先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啦?” 李肆冷笑一声,“依我看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吧?他始终逃不出刘震天的魔爪,反正横竖都是死。” 林远不以为然,他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没错!他早晚都会死,可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让总部某些高层领导坐卧不安。他们想早点结束他的性命,因为他已经没牌可出了,只能打一手烂牌。” 李肆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帕,轻轻地擦拭脸上的血渍,神情落寞而沮丧地看着眼前不停晃动的黑衣人,自言自语地念叨:“是的,那可怜的老家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当赵建国再次来到安德烈钱庄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他望着安德烈身后妹妹那张笑意盈盈偷拍照片,觉得眼前一切十分荒唐可笑。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企图赶走心里这种荒谬的想法,好让自己静下心来跟安德烈这个老滑头讨价还价,据理力争。 赵建国瞪着不怀好意的安德烈,不卑不亢地说道:“这笔钱只是在您这里托管,并不属于贷款,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资本进入。就算是借贷,这么高的佣金已经算是高利。您还坐地起价,我哪来那么多钱?我把利息转让给您就已经够面子了,不要奢求太多。” 安德烈奸诈地笑道:“呵呵,说了这么多,您还没说到点子上。这笔钱并不干净,我完全可以照单全收,甚至都不用通知阁下。” 赵建国知道洋鬼子开始耍无赖,他摇头苦笑,“哈哈,尊敬的安德烈先生,想必您在申城也有自己从金融产业吧?就算抢银行也比敲诈勒索安全。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触碰这条高压线?” 安德烈这老滑头笑了笑,“算了吧!我看得出来,你小子没有后台。” 赵建国诡异地笑了,“呵呵,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您的判断力太差,我只是个经办人。至于我有没有后台并不重要。” 两人吹鼻子瞪眼,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双方在这场谈判中,从头到尾就没有好脸色。他们的目光就像仇人相见分外分外眼红。 安德烈威胁道:“赵先生,你不要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赵建国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阴狠与冷酷无情,他小声命令道:“我也没办法,谁叫我的后台太硬。如果您要百分之十的佣金,他们就会砍掉我的脑袋,也会砍掉你的脑袋。” 安德烈连忙耸了耸肩,他摊开双手,冷笑道:“呵呵,赵先生,您吓唬谁呢?我可不吃您这套鬼把戏。” 赵建国咬牙切齿地说道:“不信?您可以试试,我无所谓。” 安德烈瞟了对方几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奸笑不已,就像个屠夫面对一头嘲笑自己的蠢猪,随时都可以捅死他。 “赵先生,如果不是我看到您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迷茫,恐怕我就信以为真了。可惜眼神出卖了您的灵魂,您是我见过的最迷茫的那个人,恐怕出了门都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还谈什么暗箭伤人?” 赵建国默不作声,他充满挑衅意味地站了起来,迷茫的眼神里暗含着重重杀机。任何的言语在他面前都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安德烈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急忙推开椅子,拉出抽屉,淡定地从里面拿起一把黑乎乎的左轮手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4章 宝刀未老 赵建国双手撑着桌面,他缓慢向前靠近,其实他并不想攻击对方,只是想给安德烈一种无形的压力。因为眼前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想放倒眼前的家伙只需要十几秒钟就能搞定。 安德烈掏出那把左轮手枪得对!我本来就是个乞丐。” 面对儿子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赵天顺十分生气。他气呼呼地从口袋里掏出半根没抽完的雪茄含在嘴里。点燃之后,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轻声地训斥道:“老二,你简直乞丐都不如!人家好歹还有个破碗讨饭填饱肚子,你连个碗都没有。拿什么养活自己啊?除了拎包打杂,你还会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拎包打杂。” “这些年你到底在外面混出了什么名堂?你老子我好歹混到申城商会副会长。只要我跺跺脚,就会有人马上破产。而你呢?” 赵建国满脸苦笑,“我一无所有,只有小命一条。” 赵天顺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真是个叫花子!没钱一脸苦相,有钱一个鸟样。手里拿着那么多钱还不是人模狗样。” 赵建国讶异地看着父亲,不解地问:“爸,你怎么会……” 赵天顺拍了几下儿子的脑门,嗔怒道:“怎么会?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你老子我还没那么笨!你做什么事儿,我不会调查吗?我们申城商会这么大,想调查安德烈这种洋鬼子轻而易举。你以为整个申城都属于倭寇吗?申城属于商人,青帮,还有英美法意日等这些侵略者共同管辖,可不是安德烈那些奸贼的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5章 情何以堪 赵建国并不因为父亲的责骂而心生怨气,倒是觉得父亲可能对洋鬼子多少有些了解。于是,他轻声问道:“爸,您也觉得安德烈这鳖孙是个奸贼?” 赵天顺满脸不屑地笑道:“呵呵,跟这样的鳖孙打交道,你得多长个心眼。可惜你老子我不擅长武力解决问题,不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不然会死很多人。我只能跟他慢慢玩,玩得他晕头转向。现在几点了?” 赵建国连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答道:“现在是下午六点整。” 赵天顺只好告诉儿子,他可以跟安德烈撒泼斗狠到明天下午这个时候。安德烈那鳖孙就会低眉顺手地来找赵建国实话实说,什么佣金都不要了,只要赵建国答应就行。 其实安德烈跟刘映霞玩空手套白狼的游戏,赵天顺和刘叶荣早就看在眼里,乐在心上。只不过小辈的事情,他们懒得插手去管。如果他们当真要管,安德烈这鳖孙哪里是两人的对手,他就像风雨中飘摇的落叶。只有赵天顺和刘叶荣这样的老家伙,才是挺得住风吹雨打的参天大树。 赵建国听到这里,知道父亲的能耐不小,随即开口问道:“爸,那我这个小辈的事情,您老要不要管一下?” 赵天顺冷笑道:“老二,我都替你感到丢人,要不是你好高骛远,眼大嘴小,长这么大还是个光棍和废物,还用得着这样低三下四地求助你老子?你看人家的少爷哪个不是自力更生?” 赵建国默默地忍受着父亲的责备与臭骂,为了罗树林偷偷寄存的五十万作战经费,也为了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之情。他咬了咬嘴唇,低头认错道:“爸,我……我……错了!” “现在认错一文不值,也已经来不及了,也许你认为还来得及。但是你跟我怄气这么多年,我认为一点都不值。” 赵建国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站在河堤上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与踩踏石头。过了一会儿,老家伙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他转过身子,面向儿子,微微笑道:“老二,你打算给我多少抽成?安德烈那个洋鬼子又要多少?” 赵建国挠了挠头,不假思索地回答:“洋鬼子要百分之二十的抽成,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天顺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长吁一口气,狡黠地笑道:“所以那混蛋只能当奸贼,换做是我,至少需要百分之五十的抽成。你碰上狗屎运了,遇见了这么个傻子。” 赵建国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父亲出神。 赵天顺随手扔掉雪茄的烟头,转身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近乎讨好地笑道:“老二,你就实话实说了吧,究竟给我多少抽成?你老子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生意。” 赵建国微微抬起头,有些腼腆地答道:“爸,长这么大,我可从来没有求过您的帮助,这可是第一次……” “这个不算,这是两码事儿,咱们亲父子明算账,免得你后悔。到底给多少,你最好痛快些,不要婆婆妈妈。” 赵天顺似乎下了最后的通牒,赵建国看着父亲那个厚颜无耻的表情,绞尽脑汁地琢磨其中的深意。他觉得此时的父亲就像眼前浑浊不堪的申城江,水面污浊,深不见底,就连江上的风浪也令人捉摸不定。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一分都不给。” 话音刚落,赵天顺立即拿起手杖,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子,他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嗔怒道:“我走了!真是浪费口舌。你简直是个木头疙瘩。” 赵建国立即跟了上去,他一边追随,一边解释:“爸,这笔钱是我辛辛苦苦换来的救命钱和血汗钱,也是我发家致富的资本。” 赵天顺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就像看到了铁树上绽放的花朵,他惊叫道:“世所罕见,天下奇闻!你小子也想发家致富啦?” 赵建国的思绪电光石火般忽闪而过,他拼命地组织语言想圆上自己刚才撒下的弥天大谎,“对,我想变成大哥那样的有为青年。这些年来,我受够了人家的白眼,想过上好点的日子。因为我浪费太多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上帝,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想跻身上流社会。” 赵天顺笑吟吟地迈开步子,狞笑道:“我信你个鬼,你这小子坏得很。鬼知道你所说是不是真心话!” 赵建国十分着急地喊起来:“爸,我是咱家最没出息的少爷,我愧对赵家列祖列宗,愧对你们每个人。” 他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发自肺腑地喊着,这是他憋了很久的心里话。从回家的那刻起,他除了愧对罗树林布置的任务,也愧对家人。这两个难以解开的心结几乎让他夜不能寐。 看到父亲并不回头,他接着喊道:“爸,当时我年轻气盛,狂妄自大,如今自食其果。离家出走那年,我跟大哥说您麻木不仁,自私自利。可是回来后,我看到您和小月相依为命,才知道自己当年误会太深。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家里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毫无责任担当的无能鼠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懦夫。” 虽然赵天顺并不回头,但是儿子所说的每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时,他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子,看着儿子那副毅然决然的表情,有些嘲讽地笑道:“此话当真?” 赵建国转头看着滔滔江水,缓缓地答道:“真的,我骗你是小狗。当然我没资格要求您相信刚才我所说的每句话……” 赵天顺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打断儿子的话语,“老二,我相信这些年你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要不然你也不会这样跟我说话!难得你会这么认为,的确让我意想不到。” 赵建国极力抑制眼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有些哽咽地回应道:“虽然我吃了不少苦,但是我无怨无悔,只想弥补自己这些年亏欠你们的东西,因为我欠你们的实在太多太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6章 父子情深 赵天顺直勾勾地盯着儿子赵建国的眼睛,冷冷地问:“老二,你刚才说什么?你想弥补这些年的过错?” 赵建国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因为说真话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他害怕父亲看出自己别有用心。他咬了咬牙,继续坚持自己的看法。 “对,我想弥足自己多年的缺憾,早该负起家庭的责任,照顾妹妹,还有孝敬您老人家。” 赵天顺轻轻地点了两下头,他深感欣慰的同时也有几分无奈。他转过身子,并不着急离开,而是看着波涛滚滚的江水,语气平缓地说道:“好吧,就算你会做生意,可是商场如战场,你不要后悔。到时候别怪我不提醒你,我可以分文不取。不过,你必须跟我约法三章。要不然,休想让我帮忙。” 赵建国苦笑道:“呵呵,身为赵家的二少爷,目前我还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就会答应您的要求。别说约法三章,就算约法十章,我也满口答应。”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不过为了达到目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苦撑。赵天顺朗声笑道:“老二,你小子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你老爹我了。第一,赶紧把刘会长的千金小姐泡到手,最好娶她做老婆。这阵子你跟她眉来眼去,我看得出来那姑娘对你有意思。何况她长得也很漂亮,不过就是脾气差点。富贵人家的小姐也就是这副臭德行,咱家的小月还不是这个样子。娶过门之后,你必须心甘情愿地当刘叶荣的副手,他这人希望有个儿子,就算你做他们家的倒插门女婿,我也没意见。” 赵建国惊得目瞪口呆,他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答应这门亲事,而且还是他一厢情愿地想法。人家刘映霞同不同意还是另一回事。 他疑惑不解地问:“爸,这是不是你们生意场上的较量?您打算把我当做赌注往上押?” 赵天顺随地吐了一口痰,嗔怒道:“放屁!老子就你这么个儿子,你娶了媳妇还有倒贴出去。我才不会这么干!再说了,我想要整死他刘叶荣还用得着搭上自己亲生儿子吗?只要我不跟他合作,整个申城商会明天就揭不开锅,何况我跟他无冤无仇,我搞死他干什么?” 赵建国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爸,刘映霞那娘们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您也知道她眼高手低,不会看上我这个乞丐。” 赵天顺的语气缓和不好,他仰天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另当别论了。我想刘叶荣那老家伙也不会那么容易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你。第二,不管以后怎样,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小月。” 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凝重,就像要交代后事。赵建国难以理解父亲的苦衷,因为这老家伙还活得好好的,这么早就说这种丧气话。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小月不是过得很好吗?” 赵天顺叹了一口气,“老二,这些年你出门在外,四处漂泊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妹妹的后半生?她这病已经无可救药了,现在她多活一天,你就应该求神拜佛,感谢上帝。治病所花的医药费是个无底洞,所以你要做个有钱人。我死以后,你才好照顾她。” 赵建国凑到父亲的跟前,轻描淡写地说道:“爸,咱们可以找个美国医生给她看病,然后把所有的家产都给她。反正我也没什么意见。” 赵天顺猛拍儿子的肩膀,平静地说道:“你想得美!要是金钱能够换回她的健康,我就不用那么操心了。现在可靠之人,只有你和她哥。只要我死了,你们就会相依为命。她只会比你先死……这是事实,我们无法改变。你这次回来,刚好给我们送行。她死了,所有的家产都属于你。在这世界上,你就是个孤家寡人,整天想念我们。没办法,活人就是想着死人。” 即使赵天顺就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赵建国也难以抑制心中的忧伤,一股热泪涌上他的眼眶,他仿佛如鲠在喉,痛苦难当。 他知道父亲所陈述的都是事实,可他从没想过这些残酷的现实有朝一日也会到来。他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如何面对。因为父亲所描述的这个悲惨的世界跟他所向往的那个世界大相径庭。 他难以置信地反问道:“那我还赚这些钱干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小月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善良……您也不会死,身体好得很,还能给我找个后妈。不过,您最好戒烟。” 赵天顺气呼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快速地点燃,然后恶狠狠地抽了一口,把满嘴的烟雾喷到赵建国的脸上。 “你们年轻人体会不到老年人的痛苦,哪知道我每天度日如年。如果我还年轻,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可是老天爷答应吗?第三……” 赵建国茫然无措地看着父亲紧蹙眉头抽雪茄,沉默地等待父亲最后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无理要求。 “第三嘛……等我想好了再说。” 赵天顺掸了掸烟灰,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长久的站立导致他腿脚发麻,他迈步的时候险些摔倒。 赵建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怅然若失地问:“爸,您别卖关子好吗?这等到什么时候您才想好啊?” 赵天顺笑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难得你小子今天这么听话,我得防患于未然。要不然,后悔莫及。” 赵建国翻了个白眼,只好低头沉默。 赵天顺还是不依不饶地问他:“呵呵,你小子不吭声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赖账不成?连门都没有!” “我赖什么账啊?我在想应该是您和小月为我送终,因为你们两个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放屁!为什么不诅咒我明早就死,你好坐享其成?” 父子俩相互搀扶着,他们一边向前行走,一边斗嘴取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7章 非人折磨 黑衣人神秘基地的一间房子里,刺眼的强光照得整个室内一片惨白。这间看起来有点像手术室的房间里,天花板上安装密密麻麻的顶灯。灯光亮起的刹那,整间屋子被照得纤毫必现。强烈的光线几乎可以渗透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安放在墙角的手术台上摆着许多医疗器械和药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药品不是拿来治病救人。 台上摆放的手铐和紧束带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要把人大卸八块。不过,台面上并没有一丝血迹,也没严刑拷打过后留下的痕迹。 光洁的台面上连半点微尘都没有,远看就像一块刚从福尔马林液体里拉出来的白板,干净整洁。虽然它没有沾染人体的任何气息,但是板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却让人闻风丧胆。 毋庸置疑,这里是刘震天的黑衣人秘密改造基地。刘震天气定神闲地站在房子中央,身穿白大褂的手下推着躺在车上的刘占元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他们后面跟着两三个专门审问犯人的心理医生。 医生们脸上佩戴的口罩几乎遮盖他们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们齐心协力地把昏迷不醒的刘占元从手推车搬到台面上捆绑束缚,一个黑衣人绑完刘占元的左腿时,紧皱眉头看了刘震天一眼,轻声问:“先生,咱们要不要卸掉他的假肢?” “不要,反正他也不能动弹。” 说完,刘震天径直转身离开,因为他不喜欢强光的直射。等他离开后,那几个手下才敢明目张胆地开灯。 灯光亮起之后,那三个专门依靠药物刑讯逼供的医生立即围住刘占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像吃人的恶魔盯着砧板上的肌肉。 手脚被牢牢固定的刘占元在头顶的强光照射之下,开始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他一边摇,一边喊:“不,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我不想死。” 看到刘占元的脑袋还可以动摇,围观的医生随即挥手示意站立旁边当助手的黑衣人上前。黑衣人快步凑到跟前,从刘占元的脖子底下抽出一根绑带固定地方的脖子,这样他再也不能动了。 早已经走出门外的刘震天站在走廊的过道里,透过参观窗口的玻璃看着室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此时,他的手下推着两辆车子分别走进隔壁的房间,那两个房间的用途跟刘占元所在的那间一模一样。 而不省人事地躺在手推车上的两个家伙不是别人,正是中统的叛徒柳叶飞和共党分子谭铁军。现在他们终于跟刘占元成为邻居。 刘震天忧心忡忡地站在窗口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刘占元所在的这个房间,看样子就像个焦急等待医生动手术的患者家属。 当刘占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穿透房门,响彻走廊内外时,刘震天心急火燎地冲了进去。那一声声扣人心弦的呼喊并不是因为肢体的疼痛,听起来更像是刘占元从噩梦中的惊叫。 只见心理医生先给刘占元油光华亮的额头涂上电解液,然后使用电工胶带缠住电极管,开始对他进行电击催眠,刘占元就这样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每次被人电击,他浑身痉挛不已。 刘震天冷漠地看着,就像看着动物学家们拿小白鼠做实验。围观的心理医生按住刘占元,让他紧紧靠在那个负荷的电极上。他们脸上的表情冷漠,就像在解剖一个死人。 在并不致命的电流冲击之下,骚动不安的刘占元静如处子,沉沉睡去。一名心理医生凑到他的耳边,使用极具迷惑性的专业催眠术语小声叫道:“刘站长,你终于到家了。现在家里很安全,你就安心地睡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吧……” “不!我不睡,你们这些骗子。” 刘占元十分痛苦地呻吟和呐喊。那个心理医生皱了皱眉眉头,无可奈何地叫道:“这小子的意志力实在太强了!” 刘震天沉默而冷酷地看着,不发表任何意见。医生们只好拿出针筒,再次注**神药物。在药物的强烈刺激作用之下,原本意识有些清醒的刘占元开始迷糊。 他的脑海里电光石火地闪过以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那些画面就像放电影似的不停地跳跃和穿行。 梦中的世界模糊而又清楚,有时清楚得可以看到眼前的一切。有烟雨迷蒙的申城,波涛汹涌的江水;也有把他打倒在地并拴铁链拖行的伙伴;还有他自己掏枪自尽,扣动扳机时,空响的枪膛。 画面再次切换,眼前的教官退出弹夹,只用一发子弹顶住击锤的位置,随后怦然炸响的声音吓得刘占元身后的倒霉鬼屁滚尿流,大喊大叫地扔掉手枪。 这种锻炼胆量的训练几乎可以让一个拿枪顶住脑门的家伙濒临崩溃的边缘。刘占元咬了咬牙,立即掉转枪头砸了上去。他身后的同伴随即加入殴打弱者的行列。 刘占元脑海里的画面再次转回到西北广袤的天地间,西北马帮帮主和他爱马纵横驰骋在西北莽莽的荒原上,何等的快意恩仇,酐畅淋漓,似乎忘却了世间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沉睡中的赵丽颖开始胡言乱语,“我心爱的战马死于非命……被我杀死的……我不是人!” 心理医生见状,马上跟他耳语,“不,你的战马没死,它还活着。你杀死的那些人都还活着,他们都来了,你看见了吗?” 刘占元下意识地转动眼珠子,眼睛并未张开,似乎在看着那些曾经被他杀害的死者。他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杀了莫凡;为了营造一个干净的申城,他不惜一切代价疯狂地杀戮,毫不犹豫地把燃烧弹投进中统的车里炸得他们片甲不留;他持枪顶住罗树林脑袋,一枪毙命……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被捆在手术台上的刘占元开始拼命地挣扎。慌乱中,他的右手甚至摆脱绑带的束缚。身边看护的两名手下立即使劲地摁住他的身体。 心理医生不得不加大剂量,再次给他注射药物。医生一边擦汗,一边推针,一边叹道:“我从没见过心里负罪感这么强的家伙!” 刘震天也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医生们再次靠近冷静的刘占元,一次又一次地实施催眠手术。直到攻破他心底的防线才肯善罢甘休。 那名心理医生最后如释重负地叮嘱道:“刘站长,你不要紧张,全身放松,就可以休息了。现在跟我回家,回到儿子的地方。你家在哪?可以告诉我吗?我是你的小伙伴!” “我家?我家在哪呢……”刘占元自言自语,他脑海里再次响起罗树林那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小伙子,你想回去,就放下所有的包袱回去看看吧!别忘了你的家在那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8章 改造重生 赵建国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我想回去看看儿时的地方。” 心理医生莞儿一笑,“是啊,想回去就赶紧回去吧,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子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那里才是你的家啊!” 赵建国喃喃自语,“我想回家……” 眼前浮现着他置身豪华的总统套房里,匍匐在凯斯顿宾馆的窗台上,远眺楼下那片土生土长的棚户区,然后低声抽泣的情景。 “我想回家……”赵建国自言自语,他在梦里回到了儿时的老家,棚户区脏乱不堪的房子,泥泞不堪的路面,低矮阴暗的木棚,浑身脏兮兮的小孩,以及处在社会最底层,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们。 年幼的刘占元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折叠的小纸船在阴沟里随风摆动,父亲孱弱的身影进入他的眼帘。在这座狭小的房子里,父亲庞大的身体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 不一会儿,葱油饼的芳香扑鼻而来。刘占元垂涎三尺地瞪着父亲抓在手里的葱油饼。当然现实中,他根本就看不见父亲,他只感觉到油饼的香味和父亲那双宽大的手掌抚摸自己的脑袋。 “乖儿子,吃吧!赶紧趁热吃了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刘占元一把夺过父亲递给他的葱油饼,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父亲一边抚摸他的小脑袋,一边在他脖子上套住一根麻绳。 他顿时像触电般丢掉手里的食物,开始绝望地放声大哭,他一边痛哭,一边控诉:“爸爸,求求你不要把我当牲口卖了。我发誓不会再跟哥哥和姐姐抢吃东西……不要卖我好吗?不要卖我……” 撕心裂肺地哭声呼天抢地,他父亲无可奈何地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不停地在他头上抚摸,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犹豫不决而又依依不舍。 刘震天紧皱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平躺在台上的刘占元。迷迷糊糊的刘占元开始在半梦半醒之间低声地抽泣。心理医生立刻凑到他的身旁,附在他的耳边温柔地劝道:“儿子,不要害怕,爸爸在这里。” 刘震天非常好奇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热切期待一个即将揭开谜底的实验,毕竟重新塑造别人的灵魂比什么都还重要。 心理医生的话语随即变成一种冷若冰霜的口气,“儿子,别怪爸爸无情。如果不把你卖了,我们就会饿死。你忍心看着哥哥和姐姐饿死吗?” 话音刚落,已经毫无知觉的刘占元还是被这句话吓得浑身哆嗦。他支离破碎的梦里不再有香喷喷的葱油饼,不再有温暖而绝望的拥抱。因为刘震天不想给他输入任何充满温情的记忆。 年幼而可怜的刘占元就这样被父亲捆绑起来,一根麻绳套住他的脖子,一直绕到身后反绑双手。这样的束缚即使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也显得十分残酷,他几乎没法动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刘占元无法走动,他只看到表情冷漠的人们踱着步子来回走动。他从木棚的缝隙中依稀可以看到他们那一双双晃动的脚板。 人们到底要干什么,他不感兴趣。他瞪着眼睛,目光如炬地看着父亲站在巷口的背影。那个背影并没有回头看他,也不再关心他的死活。他只好绝望地挣扎和呼喊:“爸爸,求求你不要卖了我好吗?” 他父亲依然无动于衷,就像一尊塑像站着。 “爸爸,你回头看看我,回头看看我……” 躺在手术台上的刘占元痛苦地呻吟着,因为父亲准备把他卖给人贩子。尽管卖掉的价钱十分低廉,还不如一头牛,一匹马。 刘震天紧蹙的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他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刘占元,长吁短叹地叫道:“别叫爸爸了,他已经抛弃了你。” 心理医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先生,这家伙毕竟是您亲手培养出来的徒弟,他的意志力非常顽强。在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 刘震天咬了咬牙,开口命令道:“继续给他注射药物。” 医生犹豫了一会儿,疑惑不解地说道:“这样对他身体伤害很大,他好歹也是您培养出来的人才。” 刘震天冷笑一声,“你们别忘了,他已经断了条腿,已经是个废人。咱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医生们只好战战兢兢地拿出针筒插入刘占元的静脉注射药物。当针管拔出来后,刘震天快步走到刘占元的面前,一把握住那双冰冷的右手,开始小声地呼唤:“乖儿子,我是你爸爸!” 刘占元的眼睛紧闭,脸上露出孩童般惊喜的表情。 刘震天接着说道:“可是爸爸早就饿死了!谁叫我们活在社会最底层,被人压迫,受人奴役,任人摆布。生活水深火热,深陷泥潭而不能自拔。小时候,爸爸从来没有关心你,爱护你,也没能给你温暖和幸福。甚至都没有给你起个好名字,你就像个被人遗弃的野孩子。” 在刘占元濒临绝望的边缘时,刘震天紧紧地握住他的右手,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儿子,我走了!你在这里等着,好自为之,多加保重。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会让那些欺负你的敌人闻风丧胆。” 说完,刘震天立即松开紧握刘占元的那只手,心理医生随即接过他的话茬,继续在刘占元的耳边催眠:“我走了,我走了,你多加保重,好自为之……” 刘震天虎视眈眈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刘占元。 睡梦中,刘占元坐了起来。他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木屋,热闹喧嚣的人群早已销声匿迹,可怜又可恨的父亲早已了无影踪。他身上只有一根捆绑的绳子,还有地上那个孤独无助的倒影。 年幼无知的刘占元看着这个冰冷的世界,稚嫩的面部肌肉不停地扭曲变形。仇恨的种子偷偷地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他不再呼喊,不再求救,只是沉默地瞪着。 刘震天的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他喜出望外地叫起来:“你们继续给他洗脑。” 医生不解地问:“继续刚才的灌输吗?” “对,把他脑海里那些所谓的人情冷暖统统给我洗掉,最好不要留下任何的情感,尽量把他打造成最强大的助手。” 一声令下,医生们再次七手八脚地接通粘到刘占元身上的电极。接下来。他们将进行一个漫长而复杂的实验活动,就像进行一场艰难的手术。因为慢工出细活,解剖人的灵魂比任何人体手术都要复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9章 冰与火的较量 刘震天反扣着双手,踱步走了出去。走廊上站立的黑衣人听着房间里传出的噪音而备受煎熬。 那三个可怜的阶下囚就这样被他当做小白鼠进行试验,他们遭受精神和肉体的非人折磨之后,歇斯底里的尖叫呼喊,崩溃哭泣,最后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偌大的房间里终于钻出一个心理医生,他腋下夹着本子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看样子准备会见主子刘震天。 刘震天的屋子里光线暗淡,他讨厌强光的直射,所以只开着台灯,灯头压得很低,昏黄的灯光只能照到他眼前想看的地方。 心理医生轻轻地推门而进,反手掩门之后,开始郑重其事地向主子汇报。刘震天一边耐心地聆听下属汇报,一边认真地翻阅面前堆积如山的情报档案。多年的从业经验,他已经学会了一心二用的本领。 心理医生打开本子,开始平静地汇报工作。 “先生,截至目前我们费尽心机地对付那名抓来的共党,在半催眠状态下审问了几个小时,他反抗的迹象并不明显。不过,他所交代的事实跟清醒时所讲的内容基本相同,看似鬼子的间谍。” 听到这种无关痛痒的工作进展报告,刘震天头也不抬,他轻描淡写地回应:“呵呵,这些讲得清楚的事情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谁都知道敌人的阴谋诡计。” “对,鬼子的秘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你们审问的那个共党叫什么?” “他叫南波万。” 刘震天翻动的卷宗停顿一会儿,然后抬头示意心理医生继续说下去。医生看了一眼登记本,继续汇报:“南波万说了一大堆枯燥无味的数字。” 刘震天终于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淡淡地问:“哦,这些数字是不是罗树林手上的那本密码?” “看样子不像密码,更像账本里的数字。无非就是买进卖出,亏损盈利等这些,他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看起来就像个会计。” 刘震天瞟了一眼医生递到面前的本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和数字。他急忙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拿开。 “你们审查刘占元到什么程度了?” “禀报司令,那家伙刚开始抵触心里很强,经过我们持续不断地注射药物,现在审问的进展非常顺利。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感记忆太多。八岁那年,您收养了他,他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甚至外公外婆,还有个夭折的妹妹。” 刘震天沉吟许久,他想了一会儿,似乎深有感触地说道:“唉,想当年我在瘟疫和霍乱频发的棚户区找到他时,人们都死光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心理医生随即补充道:“他外婆为了节省食物留给孙子,活活饿死。这件事给他幼小的心灵创伤很大,影响很深。” 刘震天叹了口气,“那结果怎么样了?” 医生得意扬扬地笑道:“现在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外公外婆,就连他深爱的父亲抛弃家人以后就离奇失踪了。他十月怀胎的妈妈死于乱世,您在乱世中救了他,是他的救命恩人。” 刘震天沉思良久,叮嘱道:“你们小心为妙,不要搞过了头,时间段和他的经历对不上号,容易导致他神经错乱。” 医生连忙解释:“先生有所不知,当人类的心里充满仇恨时,所有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不清,潜意识里的记忆碎片就已经决定了他的想法和态度。” 刘震天思前想后,恍然大悟地肯定道:“先生说得对!等咱们拿下申城,我还得多多向您学习啊。” “谢谢先生,有空我们再做学术交流。” 刘震天合上卷宗,站了起来,笑道:“我想去看望咱们的试验品。” 医生婉言谢绝道:“恐怕还不能看,我们正在进行第二项测试。” 刘震天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还有测试?实验不是已经接近尾声了吗?” “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进行深入的测试,因为他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坚强万分。为了预防不测,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没关系,你们做得很好,我只是站在外面看看就行。” 医生拗不过刘震天,只好作罢,两人相继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刘占元悠悠醒来,他奋力挣扎着,企图挣脱绳子的束缚。可是不管他怎么使劲,都无法逃脱。他口干舌燥,就像久旱的禾苗等待甘霖。 “热啊,热死啦……来人,我想喝口水。” 刘占元睁开眼睛,昏昏沉沉地瞪着眼前黑乎乎的房间。曾经照得常人头晕目弦的灯光早已熄灭,房间里空无一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咽了咽口水滋润几乎冒烟的喉咙,脑子里一片空白。记忆中的一切似乎被人洗掉了。他尤为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只觉得一股灼热之气从小腹升腾而起,然后像股暖流涌了上来,浑身就像被架在火炉上烧烤。 他燥热不安地大喊大叫:“张大民,给我打一桶冷水进来……陆轩,赶紧提水……来人啊……来人,我要热死了。” 话音刚落,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拎着一大桶夹杂冰块的雪水,一股脑儿地倒在他的头上,以此浇灭他全身熊熊燃烧的欲火。 刺骨的寒气经过他身上的每寸肌肤,西北马帮帮主刘占元表情非常痛苦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开始大呼小叫:“自古红颜多薄命,女人是祸水。” 他一边呼喊,一边拼命地挣扎。可是不管他怎么抗争,都于事无补。因为身上这股灼热是医生们注射药物的结果,即使他泡在雪水里,也无法浇灭。人性本能的欲望不可能通过外界环境的干扰而消除。 “我热啊,赶快浇水呀……” 刘占元呼喊着,挣扎着。恍惚之中,他隐约感觉到一双柔软的玉手抚摸全身。那双手从假肢一直摸到他的胸膛,他仿佛触电般惊醒过来,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拔枪,可是双手无法挣开,手枪根本就没有。 就连他的脖子也被绳子勒住了,就算他拼劲全力也只能抬起半个脑袋。朦胧中,他依稀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满头秀发盖在自己的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30章 美人计 那个陌生的女人柔声地叫道:“大兄弟,我就是你解渴的冷水。” 刘占元闻言,顿感无地自容,他大声喊道:“滚!你这个婊子!” 即便如此,他的呵斥并没有任何作用,对方依然我行我素地触摸他的身体。他在女人的骚扰中,全身敏感的部位不由自主地颤抖。 陌生而妖娆的女人手指所到之处几乎都碰到刘占元身上最为敏感的部位。她就像条游刃有余的美女蛇从刘占元的脚跟慢慢地摸索到他的全身,然后像个柔软的面团压上刘占元的胸膛。 女人温热的嘴唇接触到每寸肌肤时,浑身颤抖的刘占元都快要融化了,就连时不时撩拨到他脸上的秀发都让人近乎发狂。 “滚……赶紧滚啊!不要来骚扰我,要不然我会杀了你。” 刘占元歇斯底里的喊着,但是苍白无力的呼声并不能赶走对方,他只能在抗议中痛苦的呻吟和唉声叹气。 女人轻启朱唇凑到他的耳边,柔声细语地好言相劝:“别喊了,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你一无所有,现在还有我,我喜欢你,我是你的女人。你就不要再惦记那些死于非命的亲人了,我才是你的家人。这些年我守身如玉等你回来,你却想着别人!” 说完,女人开始嘤嘤地啼哭和抽泣。刘占元几乎被她的哭声软化了,她一边抽泣,一边伸出冷冰冰的玉手在他身上游移。 女人柔软的手掌和淡淡的体香袭击着刘占元每根敏感的神经中枢,他如饥似渴地配合对方的每个动作,就像干柴碰到烈火熊熊燃烧。 “嗯……你是我的女人!”刘占元积极地回应。 散发迷人芳香的秀发严严实实地盖住刘占元略显沧桑的脸庞,刘占元在对方如胶似漆地拥吻中呼吸急促,身体酸软,他开始不停地苦苦哀求:“我需要你,我好爱你,你快点好吗?” 女人立即停止所有不可描述的动作,娇滴滴地笑道:“瞧你那猴急样!恐怕这辈子都没碰过女人吧?” 话音刚落,室内的灯光突然闪亮。刺眼的强光直射地面,情欲难耐的刘占元顿时感到无地自容。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羞愧难当之中忽然被人揪住头发,接二连三的耳光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刘占元勉强地睁开眼睛,还来不及看清对面的人影,就被一桶雪水冷不丁地泼到身上,桶里夹杂的冰块就像坚硬的石头掉在地面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刘占元瞪大双眼,眼巴巴地看着刚才那个勾引他的女人。只见那女人在灯光的照耀下,赤身裸体,性感风骚,妩媚动人。 她轻蔑地讥笑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太监,原来是因为你杀人都不带枪!” 说完,她抬起膝盖猛击刘占元的裆部,刘占元被对方这个狠毒的偷袭痛得缩成一团。女人从他身上一跃而下,动作敏捷得像只猴子。 “大兄弟,你那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叫我怎么伺候你啊?” 刘占元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贱女人,我杀了你!” 当他凶神恶煞地挣扎时,赫然发现身上所有的束缚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松开。他摇摇晃晃地翻身下床,由于体力不支而摔倒在地。 那个让人爱恨交加的女人挥舞着从他腿上卸下来的假肢,大声冷笑道:“你竟然是个瘸子!平时你看到自己的断腿都不感到恶心吗?” 刘占元扶着床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可失去假肢的右脚失控,他打了一个趔趄时,碰到床头的医疗器械,垃圾桶等物体,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滚落到他身上。 那女人见状,厉声喊道:“你真是个废物,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废人!” 刘占元费劲地支撑失重的身体,拼命地想要抓住那个侮辱他人格和尊严的女人。可是那个魅影忽闪,房门随即关上。那个恨之入骨的女人就这样带着他的假肢慌忙地逃离了现场。 刘占元气急败坏地甩头猛撞紧锁的房门,他撞击几下之后,昏沉的头脑清醒不少。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再次出现时,赤裸的胴体已经被人裹上一条浴巾。 她表情忧郁,沉默不语地跟在黑衣人后面悻悻地离开。临走之前,她顺手把拽在手里的假肢交给旁边的医生。 刘震天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观望,他十分满意地赞道:“不错,不愧是我亲手培养的女特工。” 走廊里再次响起刘占元撞击房门的声音,他看了看刘占元的假肢,询问的眼光看着静候身旁的心理医生。 医生胸有成竹地答道:“先生,您尽管放心。接下来我们将会反复给他注射催情药物,反复让那个女人进去勾引他,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等他爱上这个女人之后,我们再安排女人消失,从此以后他就不会再相信世上所有的女人和男人。” “这个方法行得通吗?他会不会死得很惨?” “不会,他只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刘震天长叹一声,有些悲天悯人地说道:“爱始成灰留于心,希望从今往后他不要再犯这种天真无邪的坏毛病。” 思忖间,走廊里忽然传来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招了,他终于招了,不打自招。” 刘震天十分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大呼小叫的手下。只见那个家伙浑身疲惫,当他看见满脸不悦的刘震天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满是歉意地走到主子的面前,喜出望外地说道:“司令,柳叶飞那个叛徒终于招供了。” 刘震天二话不说,立马走向囚禁柳叶飞的房间。那名手下立即拦住他,苦笑道:“司令,您先等一下。柳叶飞大小便失禁,我们正在收拾整理房间。” 刘震天只好紧皱眉头,站在门外等候,因为他向来有洁癖。他深知当手下审问一个人到大小便失禁的程度时,对方嘴里供述的内容大多真实可靠。 原本污浊不堪的手术台已经被助手们冲水擦洗干净,台面崭新如初,已经看不到任何的污渍。 柳叶飞赤裸上身,松松垮垮的身体看样子就要散架,下半身裹着半条浴巾,浑身瑟瑟发抖,看来已经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一名医生正在聚精会神地给他注射镇静药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31章 大结局 刘震天淡定地走了进去,径直走到柳叶飞的身边立定。当柳叶飞回头看到旁边站立的刘震天时,情不自禁地大声尖叫,叫声漫长而又无聊,就像个太监突然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而发出的声音。 刘震天眉头一皱,非常厌恶地看着。陆轩咬牙切齿地冲上前,挥舞巴掌狂扇柳叶飞几个耳光。柳叶飞表情麻木地接受对方的击打。看样子已经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 “别打,别打!打了也没有用。你省点力气吧!” 柳叶飞厚颜无耻地狞笑道。刘震天弯下腰,身子几乎贴近柳叶飞的胸口。他面目可憎地盯着眼前这个目光呆滞,神情涣散的家伙。那家伙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几下。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叶飞左顾右盼,像只惊吓过度的野兔,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想杀了刘震天。” 看到对方不识抬举,有意冒犯主子的尊严,陆轩恨得牙痒痒。他气呼呼地冲上前,扬起手掌想再打对方几下耳光。 刘震天连忙瞪大眼睛制止。因为对付一个频临崩溃边缘的中统叛徒,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要他举手投足,就可以吓得对方魂飞魄散。 他上下打量柳叶飞几眼,冷不丁在对方耳边打了个响指。柳叶飞顿时如同触电般狂跳而起,撒开腿往外就跑。 陆轩和两个手下立即猛冲上前,一把摁住近乎癫狂的柳叶飞,再次把他拖回到刘震天的面前。刘震天冷眼看着对方,犀利的眼神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刮过柳叶飞的脸面。 柳叶飞怯生生地解释:“是陈先生……是他让我杀刘震天。” 刘震天表情冷漠地聆听着,就像在听别人讲述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的柳叶飞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了,他竹筒倒豆子般原原本本地讲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 虽然柳叶飞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和结巴,但是语速飞快,似乎急不可耐。他自鸣得意地说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代号飞虎,肩负陈先生的重托投靠共产党,然后挑拨离间,再投靠你们。自始至终我都是中统的卧底,他们老以为我是中统的内奸,其实我是陈先生派来的联络员飞虎。” 刘震天淡淡地说道:“呵呵,瞒天过海地欺骗所有人向来是陈霸先的拿手好戏。只可惜他想得太天真了。” 柳叶飞紧接着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在十几年前,陈霸先就曾经跟他说过,玩弄权术,参与政治,终究不会长久。如果想要明哲保身,他就必须离开陈霸先。 中统成立之后,他们专门跟共党作对之时,陈霸先只好指使柳叶飞混入共党内部窃取情报。哪知他们的死对头军统却把中统逼得走投无路,柳叶飞只好把共党的情报卖给常遇春,然后从中作梗,让双方自相残杀,唯恐天下不乱。那天早上,军统和中统,还有鬼子突袭申城地下党总部就是拜他所赐。 听到这里,刘震天轻声地问:“那你们打算怎样杀了我?” 说完,刘震天端起满杯雪水慢慢地淋到柳叶飞的额头上。 柳叶飞打了一个激灵,他一边伸手胡乱地抹脸,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血啊!到处都是鲜血,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死尸,尸堆成山。陈先生曾经跟我说过,刘震天一辈子最想得到两个地方。一个是延河,他想去去不了;一个是申城,他很想要可惜永远得不到。就算他围剿共党,驱逐中统,也没实现自己的目标。共党的刺客差点让他命丧申城街头。而现在鬼子占据了整个申城,他的狼子野心从此破灭了……” 陆轩听了,气得脸色铁青。他气愤填膺地从身后的墙角里操起一根木棍,想暴打那小子一顿。可是刘震天摇头示意不可操之过急。 柳叶飞接着诅咒:“申城是刘震天发迹之地,也是他这辈子的噩梦。总有一天,他就会死在这里。” 刘震天把倒吸的一口冷气缓慢地吐了出来。他极力压抑心中无比的愤怒,他知道自己的手下因为自己恼羞成怒而不敢直视。他恨之入骨的对手陈霸先让柳叶飞说出来的每句话几乎都切中了他的要害。 他冷冷地问道:“说吧,你就别卖关子了。陈霸先这只老狐狸到底想怎样杀了我?难道他想赤手空拳地跟我搏斗吗?” 柳叶飞低头沉默,他想保留最后一点秘密让自己活着出去。可是刘震天已经对柳叶飞失去了耐心,他轻轻地点头示意。 恭候身旁的几个黑衣人立即架起柳叶飞,拖到手术台上。柳叶飞看了一眼自己准备要去的地方,声嘶力竭地喊道:“陈先生还有专门暗杀刘震天的刺客。这些刺客都是敢死队员。” 刘震天仰天大笑:“哈哈,上回中统的西北站长李肆带来的刺客不是被我一网打尽了吗?如果还有余孽,你尽管通知他们来就是了。” “还有啊!申城站的中统大部分都是陈霸先的人马,都是像我这样的卧底!他巴不得人家认为他众叛亲离,手下的人都死光了!” 柳叶飞一边叫喊,一边狠拽台子的边沿,不让黑衣人拖动他。 刘震天轻声地问:“陈霸先躲在哪里?” 柳叶飞再次沉默不语。因为直到现在,连他也不知道陈霸先的藏身之地。即使知道,他也要守口如瓶,因为他还不想死。 早已失去耐心的刘震天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拖住柳叶飞的黑衣人立即操起一根棍子猛砸柳叶飞的后脑勺,柳叶飞像头死猪晕倒了下来。黑衣人随即把他抬上桌面,众人七手八脚捆住他,医生们开始专心致志地调制他们的药剂。 刘震天来到走廊之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对付陈霸先这样的死敌他没有办法保持冷静,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两人相互倾扎,相互利用,彼此算计厮杀,前后已经过了大半辈子。 陆轩和那帮黑衣人永远跟在刘震天的后面,因为这些人是他坚强的后盾,也是他跟死敌抗衡的有力武器。 他回头看了陆轩一眼,低声问道:“最近,李肆的情况怎样?” 陆轩往前走了两步,朗声答道:“先生,根据我们最新获取的情报透露,李肆为了明哲保身,已经变节投靠中统特派员林远。中统已经全线溃败,再也没有精力跟我们死磕,我们怀疑他们准备把矛头转向陈霸先。根据我们潜伏在中统的眼线发回的情报来看,这次陈霸先跟总部闹得不可开交,他还扬言如果中统放任自流,他就会曝光当年的政治丑闻。” 刘震天轻蔑地笑道:“呵呵,假情报!这只不过是陈霸先自己放出来的烟幕弹。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中统已经没有保护自己人的能力。他之所以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走投无路了。” 陆轩立即改口说道:“最新的情报显示,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 刘震天抬头望着身后跟随自己的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都认为他坐以待毙时绝处逢生,只可惜生不逢时。如果他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就算我们倾巢出动未必是他的对手。就怕以后我跟鬼子对抗时死于非命。到时候,申城的地下王国群龙无首。山城方面就会放弃政治壁垒,请出星宿老怪陈霸先主持公道。说不定你们还为他效犬马之劳。” “司令,你真会开玩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呵呵,一切皆有可能。陈霸先,罗树林,还有刘震天,我们三个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也是宿敌。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是阴间搂着死尸跳舞的魔鬼。” 陆轩只好闭口不谈,刘震天停下脚步,面露喜色,他自言自语地赞叹:“如此甚好,我正发愁没有去处呢?” 不一会儿,他又恢复往日的神态,转头对陆轩改口说道:“从今往后,你们记得提醒我,假如我因为陈霸先而失去理智,你们就可以采取非正常手段。明白吗?” 陆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刘震天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然后迈开矫健的步伐,径直回到他的密室。他冲着身旁肃立的陆轩叮嘱道:“林远这家伙就要死了,这王八蛋简直就是个累赘。他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沉重的代价。中统也要出局了,陈霸先这只老狐狸也不会幸免于难。” 刘震天掷地有声的话语就像个诅咒在偌大的密室里久久回荡。 此后不久,赵建国说服了自己的父亲赵天顺弃暗投明,并让赵天顺作为联络员继续跟会长刘业荣合伙经商,在司机陈丁的掩护下,秘密为党组织输送情报和物资。 无独有偶,司机陈丁跟随老板赵天顺外出办事时,偶然在大街上碰见被军统遗弃的叛徒柳叶飞。此时,柳叶飞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已变废人。纵然有杀妻之仇,可看到此情此景,陈丁已经没有了报仇的心切。他恶狠狠地踹了柳叶飞几脚,然后扬长而去。 赵建国带上密码本,带上心爱的女人刘映霞再次回到红色革命根据地延河,回到党组织的怀抱,继续为民族解放战争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罗树林的不孝儿子罗振刚在赵建国的帮助下,携妻带子来到延河参加了革命。刘占元被折磨死了,他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正是军统申城站站长常遇春的副手刘严冬。兄弟近在咫尺,亲情却远在天边。 刘严冬痛定思痛,决定弃暗投明,悄悄地走上了革命道路。 刘震天再跟鬼子的战斗中,不幸中弹身亡。陈霸先病死于老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