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第一章 梦拢轻沙月珑泉 已经两天了,雅墨清在集市上开的小医馆,被官家的人给封了起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给这条街管事的头头放了点泻药,让他拉了两天都起不来身,而至于雅墨清小丫头为什么做这件事情,原因就更简单了。 因为管事头头刚来的第一天,就向这条街上所有的商户征收一种名为“安丁”的税费,雅墨清没钱,药倒是一堆,于是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你太莽撞了,轻易就把自己的生计给断了。”容妈一边收拾着灶台,一边絮絮叨叨了好久,这两天,她一直是这个状态。 容妈是雅墨清的邻居,自从雅墨清记事起,容妈就一直是她的邻居,她独自住在这月珑泉边,从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有这么一位邻居妈妈的照应,自己被安排得极为妥当,虽然一开始还会不时问起父母的事,但后来也就不问了,因为问了也没什么结果,日子还是得照常过下去。 “容妈,”雅墨清在容妈身后蹭了蹭,撒娇地把头靠在她背上,解释道:“您都说两天了,放心,我没事"。 “没事?我都快担心死了,这两天官家没来人,要是来了人捉了去,我看你还怎么在这跟我撒娇?”容妈话还没说完,门口就黑压压地闪过几个人影。 “不好,官府的人来了!”容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指责自己道:“乌鸦嘴!说什么不好!!” 说完,转身想把雅墨清推进柴房。不料却被雅墨清反推了出来,雅墨清气定神闲,安抚道:“容妈,别怕,我心里有数。” 随即,雅墨清绕过容妈,走到院子里迎着那些穿着官甲的人走去。 “几位爷,可是管事儿的找我呀?”雅墨清面带笑意问道。 “好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管事儿的命我们把你带回去问个清楚,你竟露出这副嘴脸?!岂不是有意羞辱我等?”官役面色铁青,说完欲拨刀向前。 雅墨清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摆手道:“小哥息怒,小人无意冒犯,只是高兴官家想起来招我见见,故而笑意难掩罢了,小哥这会带我回去,管事的定然高兴得很,若是伤了我,到时候管事的追究起来,你们可就麻烦了。” 官役半信半疑地收回了刀,脸色依旧铁青:“少玩什么花样,不然饶不了你!” 雅墨清连连点头,跟着官役出了院子,临走前不忘回头向容妈做了个鬼脸。容妈站在门口皱眉张望,一脸的不放心。 大漠之上的官衙不比王都的辉宏,飞沙走砾中,时光雕刻出了苍茫和昏暗,只有门上的牌匾刚被翻新过,其余的地方,就是有心去修整也无力去完成了。所以,这个小镇上的官衙永远看上去暮气沉沉。 雅墨清站在门外,看着中堂里的管事儿官坐立难安,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刚进上前去,管事儿的就拍着醒目,破口大骂:“你长了几个脑袋?敢给我下药,本官拉了两天,依旧粒米未进,我要是拉死了,你以为我不敢拉你垫背吗?” 雅墨清表现出了一阵惊恐,连连磕头:“官老爷,您且消消气,小人哪敢向您下药啊?只是行医有些年头,见您身上不适,才开了方子,又怕您不信,这才瞒了下来,我可是都为了您的身子着想啊!” “胡扯!拉了两天拉得我都脱水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鬼话?” “官老爷,您别着急啊,这才刚起效。您看,您脸色乌青,面疱长于两颊,而且皰头如米大,亦如谷大,一看就是风热郁积于肠道所至,我这方子就是专门清您这脸疱的,排了郁堵之物,不就风热遂除了吗?” 雅墨清说完,装出一幅等候发落的样子,管事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两天没吃东西,加上排泻一空,脸上的疹子似乎真的小了些。 “即如此,为何要偷偷下药?”管事儿的缓下语气问道。 “管儿事的日理万机,何曾有空听小人之言,再则,小人医者心切,见大人您每况愈下,更是着急忙慌,这才出此下策,以确保大人你的脸面不再被毁。” 管事儿的听了一会,觉得她说的话没什么不妥,而且自己确实也好了些,于是决定相信她。 “那就继续为本官诊治下去,治好了,本官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能为大人效劳,小人感激不尽,只是……”雅墨清一脸犹豫。 “只是什么?”管事儿的追问道。 “只是小人怕要离开这地方了,没办法继续为大人诊治了。” “离开?为何?” “大人不知,小的本就没什么本钱,做的是小本买卖,官衙这会要征的税小的交不上,按着新规,小人只有换地经营的份了。”雅墨清说着,表现出一脸无奈和不舍。 管事儿的一脸无奈,原本这事他不怎么上心的,但他头来的那天,在官衙门口撞见了一个波斯舞姬,那身姿、那舞步,简直就把他的心都给溶了。 好不容易花了力气打听到相邀这舞姬的费用,捧着一捧银子来到花楼,却被这波斯女子嫌弃地推出了门,说他满脸面疱,看着就恶心,当是时,管事儿的决定把这丢了的颜面找回来。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妙手回春的医师,眼看这脸快找回来了,却不想这医师竟要走了,于是,脑海里想着如何留下她。 “倘若是因交不上税,本官可特意免了你的份子,这样你就可以留下来了。” “那就更留不下来了。”雅墨清惊恐道。 “哦?又是为何?” “大人,这整条街的商户都认得我,若是我一人独吃了这份好处,莫说被他们群起而攻之,就是不被打死也会被他们拿唾沫星子淹死,如此一来,我又怎么敢留在此处,倒不如尽早给自己留点后路,早早地走了算了。” 管事儿的有些恼了:“那要如何才肯留下来诊治?!” 雅墨清想了想,不慌不忙道:“听闻周遭的镇子因着朝局变动,怕新来的主子拿收费拿税一事开刀,于是都暗地里停了些名目,不如,大人也趁此机会免了这税,一来也不至于太过张扬,二来小的也能留下来,不知,可行不可行?” 管事儿的脸色一拉,心里想,这是要断了他的财路啊,自然是不愿意。正思索着,眼见衙门外驶过一辆装饰精美的花车,不用想,这是镇上花楼的车。 一时间,那一夜美人的不屑和酒客的嘲笑齐齐涌了上来,管事儿怒不可遏,拍桌而起,喊道:“行!应了你!但要半月内治好本官的脸,否则,饶不了你!!” 雅墨清诺诺地应着,心里乐开了花,果真,那天坊间传的那档子花楼美女嫌弃恩客的事儿是真的,而且对眼前这人的打击不小。 本想着试着糊弄下,顺道把免税的事儿提了,能不能成倒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曾想,这回依着这消息算计的事还真就成了。 雅墨清心里乐开了花,只是不能让眼前的人看见,于是弯腰低头地退了出去,把笑脸藏了起来。 出了官衙,雅墨清跟只放出笼子的鸟一样,无拘无束地跳起来,欢脱得很。突然,一人闪至身前,穿着不算华贵,但装束雅致,一副地道的文人模样。 雅墨清先是一惊,定睛一看,面露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魏城朝雨柳色青 来人名叫秦谊,是容妈的儿子,年纪比雅墨清稍大一点,自小两人一起长大。之前容妈见雅墨清被带走,连忙上官衙找了充任文书的儿子,原本想让他去搭把手,结果,雅墨清自己一顿有惊无险的胡诌让自己囫囵个地出了官衙,秦谊见无事,随即跟了出来。 “胡诌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过了今日,若是治不好这‘疱子脸’,可仔细身上的皮。”来人说完,煽煽而笑。 “秦谊哥哥又吓唬我,若是治不好管事儿的脸,大不了抓两副迷药把两个人一捆,照样完事!”雅墨清说完,仰起头,自信满满。 秦谊摇摇头,“小小年纪,竟不学好,枉我整日为你找书寻文的,竟没有一字入耳,无一字入心。” “谁说没有?那些讲骆驼商队、王都新贵的段子不就记住了么,这不,还可以拿出出来唬弄两句。”雅墨清有些不服气。 “好歹也是个女儿家家,整日大大咧咧地把这些东西挂于嘴上,以后如何嫁人?” “又说嫁人的事儿,好像我打出生就为了嫁人似的?我再说一次,那事离我甚远,近个三五年内莫要再提起!”雅墨清说完,抡起拳头在秦谊面前晃了晃。 秦谊无奈,只得苦笑。“罢了罢了,横坚还小,我娘也是操之过急了。” “容妈就是这个脾气,万事都着急,怎么不见她操心你的婚事?”雅墨清反问道。 秦谊脸一拉:“哎,不可说,不可说,别拿这事招惹她老人家,我还想清静两年。” “所以啊,”雅墨清拍了拍秦谊的肩膀,“你也别拿我的事招惹她,否则,你我‘玉石俱焚’!”说完,雅墨清拉着秦谊的手,往酒铺走去,高喊道:“走,喝酒去!” “唉唉,我可再没钱了!” “没钱是吧?没钱就靠你的美色跟老板娘赊上两壶,她可是求之不得呀……”雅墨清边说边拽,根本没打算停下来。 “行行行,服了你了,就这点了,多的真没有了。”秦谊委屈地拿出了钱袋。 雅墨清愉快地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跳着朝酒馆去了。 大漠茫沙,这月珑泉是难得的滋润之地,能聚的地方不多,酒馆自然成了来往商队官役们的首选之地。 酒馆起了一个随性又有些随意了名字,叫“招风”,老板娘是一个阿娜丰腴的女人,据说她来自楼兰,年纪不大就守了寡,独自经营这家酒馆,眼眸深遂,笑容似她酿的酒,清纯醉人。 在风沙漫天的西域,胡服那样的质地才能抗得住风沙的侵袭,而来自中原的丝绸锦缎却被人们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不过,在招风酒馆,这是个例外。 老板娘常年穿着轻柔媚惑的丝绸衣裳,本身精致诱人的曲线被衬托得更加动人,所以,这络绎不绝的往酒客,多数是因着这个沙漠难得一见的尤物。 很多人疑惑,一个小酒馆哪来的钱财置办这些奢华之物,每每被问及,老板娘总是笑而不语。 但是,老板娘自己心里清楚,来自远方大魏王都每年的特贡葡萄酒,是她经营这家酒馆包括她本人有声有色的绝对支撑。 对了,老板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畅琳。 酒馆虽小,却是这天下大小事传得最快的地方。雅墨清拉着秦谊坐下,招呼小二上了两壶酒,就着桌上的糖炒花生吃了起来,开始津津有味匝听起坊间传闻。 今天聊的可是大事,据说王都前几日出了变故,怀宁王亲手把自己的生母囚禁在了寿禧宫,并把手里大半的兵权交给了长兄成王,以示诚意。 “怀宁王可是禁中和国家的掌大权者,皇位的铁定继承人,天下眼看就看他的了,怎么突然间掉了个儿,让成王成了监国?”一个大胡子商人放下手中的酒,不解道。 “可不是?!京中人人传闻怀宁王不是当今皇上的骨血,这才让成王占了先机,据说原本圣上欲将其杀之,但成王念其战功赫赫,故而免了他的死罪,流放到南海去了。”一个头发渐白的夫子继续解释道。 后边那个穿着旧官役服的暮年人打断他道:“胡说,怀宁王向皇上和成王请缨,出使西关镇守一方,眼看不日就到这月珑泉赴任了。” “啊?!……”众人一听,皆意外至极。 雅墨清目瞪口呆,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秦谊,小声问道:“所以我们之前在这儿听说的那个新来的主子就是这个‘冒牌’的王爷啊?!” 秦谊道:“冒不冒牌暂且不管,单就听说能把自己的娘亲囚禁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雅墨清点点头,“那是,没心没肺的人才会这样,所以,离他远点。” 秦谊接着道:“不过,我入了这职,日后免不了与他有接触,虽无法全然离得干净,但还是尽量能避就避,免得麻烦。” 雅墨清更赞成地点点头,拿着糖炒花生继续吃起来了。 大魏的王都,是天下人向往流连的地方,即便下雨也是柳色青青的意境。 从建朝至今,大魏已经经历了二代力精图治的君主,正在等待着第三代君主的诞生垂治,关于宫廷的修葺也延续了三代之久。精致的雕梁画栋之间,一位身着玄衣的青年目光如炬,透过漫城的烟雨蒙蒙审视着这座城池。 他面容俊朗,但没有笑意,眉宇间雕刻着英气,但神色并不轻松。这几天来,被世人骂为不孝之子的怀宁王正是此人。安静被打破,一个白发苍苍的太监急促走了进来,恭敬地提醒道“主上,成王的心腹带着圣旨朝盛殿来了。” 眼前的青年“嗯”地应了声,便手示意他退下去了。 老太监不肯离去,踌躇开口道:“恐怕是离京的召书,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只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 怀宁王眉头更皱,思索一会道:“去请禁卫军的肖统领来一趟,本王先到前厅去接旨。” 老太监诺诺地应了声,随即离开了。怀宁王整了整衣冠,前去接旨。 果不其然,圣旨里让他明白便动身出关,而且限定了随从的级别和人数,细盘下来,此次怀宁王出使西域就任,除了多一两个家丁以外,与流放无异。 怀宁王接下了旨意,恭敬地送走了来使,回身转至内室,见到了前来商义的肖统领。 肖统领抱拳作辑,怀宁王快步上前,开门见山道:“寿禧宫的卫队可信得过?” 肖统领道:“王爷放心,皆是这些年随您南征北战的心腹。” 怀宁王点点头:“那便好,肖凌,我明日但动身前往西域,我母亲拜托你尽心照料好,我定然会回来,万万确保她的安危。” 怀宁王一记拜谢,肖凌惶恐万分。 肖凌信誓旦旦道:“王爷放心,贵妃视我如己出,这份恩情肖凌没齿难忘,我等留守王都,只待王爷东山再起!” 传圣旨的太监退出了怀宁王的府邸,直奔成王而去,把今日传旨的细节报了上去,成王听闻问道:“拓跋琞可曾露出什么神色?” “回成王,怀宁王面色无异,恭敬地接过旨意便送我等出府了。” “拓跋琞久经沙场,能把军权和母亲交予本王手上,在天下看来让位天下的诚意是十足的,”成王转身继续道,“但本王始终觉得他是个祸害,今次西出阳关,我特意把他的随从减少,你这就吩咐下去,找个适当的时机,在大漠荒烟里在他尚未就任前将他解决,此为上策,明白了吗?” “成王英明,如此一来,霸业无忧矣。” 太监说完,转身办事去了,只剩成王一人立于廊下对着蒙蒙细雨,自言自语道:“拓跋琞,但愿你我后会无期,要怨就怨你命数不济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脱虎口出阳关 是日无艳阳,怀宁王拓跋琞带着简单的行装和几名随从出城西行。因着阴雨绵绵,且时候尚早,怀宁王的出行并未有太多人关注,这一场英雄西去的戏码,多少有些过分安静和落寞。 但是,在拓跋琞的心里,这样的氛围才是对的,自从毫无防备地被成王陷害至此,他对自己昔日里积攒的英雄情怀多少打了折扣。 此次西行,是奉命出使更是自保。只有远离当前阴晦无光的王都,他才能为自己寻找到翻盘的机会,否则,自己不日便会没了性命,其他的一切便也就无从谈起了。 临行前,肖凌曾经提醒过他,成王不会就此罢休,势必会在西去路上借着人少地荒的环境对他下毒手,因此,他格外小心。出城后不久,他便在集市里换了行头,一路从王都跟出来的奸细被他的一出调虎离山之计骗得晕头转向,最后便彻底地跟丟了。 “废物!一群废物!”成王得知手下人办事不利,大发雷霆。 “成王别着急,怀宁王只是暂时没找到,但西去之路就这一条,就算他插翅也难逃,所以,我们还是能很快找到他的。” “找到又如何?一旦他进了月珑泉,开始接管都护的事宜就无法轻易动手了,眼下西域那些国家都对大魏虎视眈眈,尤其是柔然汗国,更是如此。如果在这当口杀了新任的都护,怕是让他们都有机可趁了。”成王说完,摇摇头懊恼地坐下。 “成王,不如我们把贵妃给……”太监面露杀色地建议道。 成王想了想,摇头道:“不成,拓跋琞亲手把母亲囚禁起来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此时动了手脚,势必会让天下群起而攻之。本王兴事不易,万事都须谨慎才是。” “那……我们岂不是没机会了?”太监怯怯地问道。 “也不尽然,虽然现在机会不到,但日后还是会有的,尔等先看好寿禧宫,等时机到了,再出手也不迟。” 话说怀宁王的调虎离山之计其实也不算高明。无非是让他的随从与他调换了衣服和身份,他本人换上了西域胡人的衣裳,混进了骆驼商队里罢了。 西域多彪形大汉,高大威猛得很,怀宁王本就生得魁梧挺拔,于是一换上行头就毫无违和感。再加上西域各国语言不通,西域人脾气大,若是轻易搜查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且边境安危可大可小,因此,这些成王的手下尽管想查也不敢轻易上前,这一来二去,就让怀宁王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西行的商队是最擅长在大漠里前进的。他们不仅路线清晰无误,就是行进起来也比普通人要快上许多。因此,拓跋琞到达月珑泉的时候,他那些散落出城的随从们尚未没到达预定的地点。 反正还有些时日,眼下也暂时安全了些,在月珑泉住下也无妨。于是,拓跋琞告别商队,独自走进了沙漠上这一片少有的绿洲之地。 集市不大,但却也热闹,毕竟大批的来往客商都选择在这歇脚。拓跋琞一身西域商人的打扮,加上络腮胡子遮住半边脸,又牵着一匹骆驼,一进城就被街上的骗子盯上了。 “大人,您这骆驼多少钱可以转手啊?”一个马贩子迎了上来,满脸笑容。 拓跋琞轻蔑地瞥一眼,没有言语,打算继续往前走。 不料,一旁窜出来一高一矮两人,立于面前开口道:“一个马贩子买什么骆驼?”转而笑着对拓跋琞道:“大人,小的是专门卖骆驼的,您转手给我吧多少钱我都接。” 拓跋琞无语,迈步往前。但三人却在他周围扭打起来。 “你个混球,抢什么生意?……” “你才抢生意,好好卖你的马去吧……” 三人扭打得厉害,拓跋琞全然走不出去。终于,他忍不住地推开并抓住了其中一人的衣领,眼神凶狠地盯着另外两个,一句话也没说。 三人僵在原地,像被震慑了一样。拓跋琞见三人不敢再造次,于是便松开了手,整了整衣服,牵着骆驼迈步往前走。 “站住!”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虽不稚嫩但却也不硬朗。 拓跋琞皱着眉头,一脸不奈烦地转身望去。一个身材略显瘦小、浅灰色男子胡服装扮的人站在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只是,那句呵斥不是对着他的,小个子正仰头对着那个高个的骆驼贩子,再一次认真地一字一句讲道:“把钱袋还给他!” 骆驼贩子面露难色,一脸委屈道:“墨清医师,什……什么钱袋?” 雅墨清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别装算啊,要想让你说实话,我药铺里的材料可还少?” 听这话,马贩子立马上前,告饶道:“墨清医师今日有空啊……不用出诊吗?” “少套近乎,上次已经和我保证过不再干这些事儿,今日怎又让我撞见?须知道,上次说过,如若再犯,我便不再给你们三个看病,要是觉得自己刀枪不入,不经生老病死,那便只管拿去是了。” 雅墨清话说得不激动,也不大声,但却句句够威胁。这月珑泉一地,除了雅墨清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恐怕就要越过几个大沙丘去比邻之国了。 这些小摊小贩的,哪有那个本事挨到那么远去诊治,雅墨清近在咫尺,真让她不管了,不就是自寻死路吗?几个虽鲁莾,这点忌惮还是有的。 “墨清医师,我们就是玩玩,跟大人开个玩笑罢了……”高个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钱袋,对着拓跋琞的方向扔了过去。 拓跋琞接过钱袋,一切就都清楚了。先前的争执扭打不过是假象,趁机掏走他的钱袋才是目的。 见西域商人收回了钱袋,雅墨清收回了眼光,从身上掏出了几两碎银子,递给矮一点的骆驼贩子,道:“真是没钱了,帮我去城外把新进的药材扛进来,挣一点是一点儿。” “扛扛,多谢墨清医师。”三人讲完,转头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雅墨清轻轻一笑,转身走到拓跋琞面前,笑道:“西域的商人不是很精明的么?怎么识不了这点把戏?” 拓跋琞没回答,依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抱拳告辞了。 雅墨清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语言不通还敢来作生意,迟早赔死……” 雅墨清不再与他计较,觉得横坚也是外人一个,何必太在意,看着秦谊迎面而来,自己也笑着迎了上去。 “这会儿你不该在官衙写文书么?怎么有空来寻我?” “据说过几日怀宁王就到了,管事儿的正张罗着给怀宁王腾地方,该收拾的收拾、该换新的换新,我文人书生一个,自然没我的用武之地,便给我放了假,我寻思着无聊得很,便过来看看你有什么可帮的。” “怀宁王不是有都护府么?作什么来这月珑泉的官衙将就。” “我也奇怪,许是这月珑泉是去都护府的必经之路吧。唉,不管了,反正与我等无关,眼下最要紧的,是开张挣钱去!” “也是,走吧,我新进了些药材,要真忙起来,活还是不少呢。”雅墨清说完,朝着自家药铺走了去。 拓跋琞找了家客栈住了下,御去周身西域商人的装扮,把脸上的胡须取下,露出清俊的面庞,换上了从王都带来的飘逸长袍开始准备这两日的行程。 依照此前约定的,拓跋琞将“三羽一铃”的挂饰悬于窗外,以此来让随从找到自己,在酒旗和牌匾招摇的市井中,这样的挂饰并不惹眼,想找的人花点心思也可以找到。 整理完行装,拓跋琞信步下了楼,从这条长街开始,试着正式融入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小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师太与道长初逢 在滋润的王都待久了,整个人都水润了不少。拓跋琞早些年也曾南征北战过,不过对于西域的风沙还是有点难以快速适应,来月珑泉过渡一下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拓跋琞行走于街市上,在人来人往的商贩中寻找一样东西,具体而言,是西域的一种毒。 成王原本并无什么实力可以与之相争,无论是天下人心向背还是皇帝的垂青,他都不及怀宁王。但这一次,他能易如反掌地夺权,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他从西域寻得一种毒药,并在关键的时刻控制了皇帝的心智,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携天子以令诸候”,兵不血刃地夺了这天下三分之二的大权。 如今,剩下三分之一的兵权留在了西边,是为了震慑胡虏所留,他不敢轻易动,也不敢放由别人去控制。要知道,普天之下,除了怀宁王有让周遭他国按奈住蠢蠢欲动的造反之心以外,即便是成王,也未尝能驾驭得了西域这方。 所以,成王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对他动手,便扣下了拓跋琞的母妃和皇帝当做交换,以此来要胁他顺从。 但在怀宁王这厢,也知道自己对于成王仍有用,虽然成王也曾想过在大漠上解决了他,再找个人来冒名顶替,但终究还是让他逃过了,一旦到了月珑泉,亮出身份,以真面目示人,成王就不好再动手脚。 所以,拓跋琞虽然眼前败了,但却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要寻出成王下毒弑君的证据,怀宁王就有理由兴兵东进,加上城中心腹大军相支持,成王必败。 但关键中的关键,是时间的问题。囚禁中的母妃等不起,父皇更等不起。一旦成王避开了眼下的风头火势,势力逐渐稳固,或许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于是,一进这集市,拓跋琞就急于寻找知毒懂毒的行家了解清楚。 雅墨清的医馆重新开张了,被管事儿的官家封了几日,终于重新开门接诊。客人很多,队伍排到了中街处。雅墨清奋力地看着病,一个接一个没歇下来的意思。 拓跋琞远远地看着这个忙碌的身影,定睛瞧了瞧,发现这便是先前帮他要回钱袋的男子。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再看一会儿,拓跋琞就开始皱眉了。一个姑娘家开医馆,这在大魏极少见,抛头露面的事儿在王都的人看来,还是有些不成体统的。 这也就罢了,看看这门上的牌匾,“妙手回春仁心救命医馆”,这么张扬又不合理法的名字多少让人难以接受,更让拓跋琞难以接受的,是张贴在医馆里的各种宣传字样。 “包治百病”、“药到病除”、“闺房秘籍”、“夫妻之道”……看上去一副庸医的模样。但奇怪的事,人还是满满当当的,看上去还都是回头客,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拓跋琞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走进去寻一寻,终归这里只有这家医馆。正寻思着,店里的小哥满脸笑容地走出来迎接,忙着招呼道:“客官,您看病吗?请跟着排一会儿,人多,怠慢您了。” “这里主事的是哪位?”拓跋琞打断问道。 “我们墨清医师,您请坐。”小哥说着,引着拓跋琞往边上去。 不过,拓跋琞没有往前走,只是嘴里念叨道:“墨清?……听上去倒像是城外漠寒寺的师太……” “这……”小哥脸上的笑容僵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医馆排着候诊的人听着这话,不由地都哈哈大笑起来,雅墨清被突如其来地淹没在了笑声里。 雅墨清这人有个毛病,什么都好,就是听不得别人嫌弃自己。她总说,自己不嫌弃别人,别人也无需嫌弃她,犹其是这名字,在大漠之上,她的名字自认和这月珑泉一样,清新脱俗,加上这一条街的人都仰仗她的医术,常常投其所好地称赞她的名字好听。 所以,雅墨清一直对自己的名字有点难以抑制的自喜。 结果,被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说成了姑子,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加上无来由地被嘲笑了一番,这下,雅墨清更是坐不住了。 “这位道长,何故如此损我名声,小女子虽然不精婚嫁之事,但也深知名声的要紧,您进门就将我当成了姑子,这恐怕不好吧。” 拓跋琞转声,看向身后坐着把脉的雅墨清,问道:“你这么看病,不会看错?” 雅墨清一愣:“自然不会看错。在下长了这么多年,医理药理傍身而长,别的不好说,这看病一事如日之三餐,已是烂熟于心。道长不信的话,一试便知。” “试倒不用了,只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不知阁下能否相告。” “道长客气了,你尽管提就是。”雅墨清客气道。 “医师既然精通药理,可知这大漠之上有无一种毒,可使人沉迷其中,进而控制其行?” 雅墨清想了想道:“当然有!” 拓跋琞眼神一缩,紧接着问道:“是何物?可有相应的解药对付?” 雅墨清想了想,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写,然后煞有介事地把纸折了两折,递给了拓跋琞:“此物甚为凶险,我已写于纸上,道长回去便可知晓。” 拓跋琞拿着纸,意欲打开来看,被雅墨清拦住了:“且慢,待回去再看,眼下人多眼杂,定有许多人想知道迷底,但毕竟是毒药,知道的人太多了,终究不好。” 拓跋琞半信半疑地合上了纸,“当真?” 雅墨清点点头,喊道:“二倌,还不送客。” 拓跋琞见雅墨清下了逐客令,不好再纠缠,于是拜别离开,前行客栈方向而去。 回到客栈,拓跋琞还来不及喝上一口水,便迫不及待地把纸打开来看,结果,被气得差点闷了一口血…… 雅墨清刚刚装腔作势写出来的,其实并不是什么西域奇毒的名字,而是一句唠骚话:“道长与师太不同宗不同源,无可奉告。” 拓跋琞从未想过这么一个看上去乖巧伶俐的丫头竟然这么记仇。仗着这月珑泉内外众民众对她的医术颇为信任依赖,雅墨清更是有恃无恐,加之先前在回来的路上听着车夫讲起雅墨清与管事儿衙役的那档子事儿,拓跋琞更认定了这个女子确有些棘手。 于是,他放弃了回去兴师问罪的念头,心里想着,过些时日以都护的身份出现,会有办法让她说出来的。 雅墨清忙完了医馆前头的事儿,回到后院开始忙起切药码药的事儿。秦谊步履踌躇地进来,把今天听到的消息散播出来。 “清儿,你可知今日这月珑泉有什么大事儿?” “大事儿?只要不影响我开门做生意,什么事都称不上大事儿。”雅墨清瞟了他一眼,无动于衷地回答道。 “你还别说,真就是你口里的大事。”秦谊笃定地回答道。 雅墨清放下手里的切药道,认认真真地听秦谊讲道,“新来的都护已经到月珑泉了,怀宁王不日便会召见我们官衙里的人,””不会是又来征收重税吧?” “恐怕还不止如此。”秦谊稍稍皱眉道。 “你可听到什么风声?” “怀宁王人未现身,已经下令于三日之内关了月珑泉所有的商铺,所有人不得再经营,何时再开市并无明文。” “什么?!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这关了门,还如何讨营生?他可是仙人道长,不知人间疾苦?!是能忍孰不能忍?” “我特意来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先知晓此事,免得到时候一时冲动,犯下什么事来,身获牢狱之灾。” “犯事儿?如果以我一人之力真能改变个一二,让我进大狱倒也值了,眼下这人,可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如何对付得了?” 雅墨清说完,想了一会道,“不如,我们趁早收了这医馆,带上容妈去于阗国谋生算了,你意下如何?” “我何尝不想?可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四方城门已把守重兵,不给任何人出城,说是有危害大魏的奸细混入月珑泉,得细细查找。” “可我城外还有不少药材这两天要进来,如此不是亏了?”雅墨清着急起来。 “亏便亏吧,眼下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了。”秦谊摇了摇头,向里屋走去。 雅墨清站在原地心烦意乱,本想接着切药,但却甚无心思,于是便扔了刀跑出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都怪那只猫 雅墨清拿着一副治面疱的药来到官衙,想着见见管事儿的官役寻个法子让自己和容妈母子出城去。可在官衙门前左等右等,等不见管事官役的招呼,却等来了新任都护怀宁王的车马。 虽说是被安放到塞外的王爷,没有配置上奢华的仪仗,但低调内敛的气度里依旧带着一些被压抑的气魄。月珑泉这么多年来,很少有这些级别的人来过,至少在雅墨清的记忆里是没有的。 也许是有些意外,也许是有些胆怯,雅墨清抓着药往后退了退,下意识地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没想让周围的人发现她。 不过,有时现实总会和自己的意愿相违背,雅墨清明明极小心地退到了墙角,但却不经意间踩到了在晒太阳的小猫,一个吃疼的猫叫,把一队人马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连坐在车里的拓跋琞也惊了一下。 “何人在此?”排头的一个官役吓道,雅墨清躲不过,只好唯唯诺诺地走了出来。 “小……小的……过来给管事儿的送药……”雅墨清解释道。 “可有官衙的许可?”官役大声问道。 “没……没有……”雅墨清小声道。 说来也怪,平日里雅墨清也没那么孬的样子,今天不知怎的,平日里的英气都跑没了,被一名不值的小官役一吓,就没了主张,想来或是心里没底的缘故。 “你可知这是谁的行辕,竟如此莽撞?”官役还想接着往下说,从后面上前来一个人,在官役边上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的什么,官役转了口风道:“我家王爷要见你,跟在队伍后边进来吧。” “啊?!”雅墨清吃了一惊,这怀宁王初来月珑泉,还没落地歇脚,也还没见官衙里的人,却要见她这样一个小大夫?莫不是真的这一声猫叫冲撞了他?要真是如此,今天可就算倒大霉了。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雅墨清已经落在队伍最后了,两个官役盯着她看,示意她往官衙里进,她就是想溜也是没法了。 雅墨清远远地跟在后边,见前面的车辕停下来后,从车里走下来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冠上发髻高高梳着,一把玉龙发籫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光泽。 雅墨清看着这个身影走进正堂后的一间屋舍,外边依旧尘土痕迹难掩,但里边却装饰一新,看来,官衙为了迎接这位王爷,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怀宁王迈步进去,退了两边的随从,雅墨清身后的官役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别愣着,赶紧进屋回话。 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雅墨清眼下能想到的,就是进去之后极力地说清自己是医馆的伙计,是奉命来送药的,如此,才能尽快离开此地。 只是,她这一路跟进来费尽心思想好的说辞,在前面这个高大的身影转身露出正脸时,却碎了一地。 “道长……?”雅墨清狠狠吃了一惊,稍稍缓过神来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当日在医馆与眼前这位仙人一般的男子顶撞和后来那张泻愤的纸条。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一脸不容侵犯的模样,雅墨清知道,要是再胡说,自己就真的玩完了。 拓跋琞缓身坐下,盯着雅墨清看了许久,两人之间犹如横阂着一道冷冰冰的冰墙,这让雅墨清极不自在。于是,她轻咳了两声道:“那个……道长,我……” “你还打算这样叫本王到什么时候?”拓跋琞冷冰冰地打断了她。 “小的知错!”雅墨清猛地跪在了地上,改口叫道:“王爷息怒。” 拓跋琞皱了皱眉头,看了她抓在手里的药,冷冷问道:“你不会也想给本王放泻药吧?” 雅墨清一听,更是吓了一跳,本还想着侥幸一逃,结果怀宁王轻轻两句话,就让她没得辩解更没了退路。 “误会,这都是小的与管事儿官的误会,让王爷见笑了。” “见不见笑倒是一说,我只问你一句,可还记得你欠下了本王什么东西吗?本王今日见你,便是要讨回来的。” 雅墨清一时装出思绪短路的样子,道自己想不起与这位初来月珑泉的王爷有什么交情,更想不起来有什么债务上的纠葛。 “王爷初来这月珑泉,小的也从未去过王都,何来欠债讨还一事?” “哦?!”拓跋琞轻笑一声道,“看来,墨清医师是贵人多忘事啊?”拓跋琞说完,把一张纸摊开放在桌子上,上面分明歪歪扭扭的地留着雅墨清的字迹。 这下雅墨清无法再躲了。关于拓跋琞那天说的药,雅墨清不是不知道,但这种毒轻易提不得,雅墨清的师傅游走江湖多年,当年告知她炼毒制毒这一事时她便已经知晓。 西域有一毒名唤“象谷”,此物无色无味,从予以心智欢畅为始,终却能食肉侵骨,行医者以此为戒,触不得,传扬不得。 今日,拓跋琞如此执着于此,是想让她破了师傅的训戒,想来确实不好对付。 “王爷何故为难小的,当日不过开个玩笑,您大人大量,就放小的一马吧。” “玩笑?你跟我讲起自己的医术可不像是玩笑。再则,若真是庸医一个,本王将你囚起来,也不为过吧?”拓跋琞手轻轻敲着桌子,反问道。 “王爷可吓着小的了,我不过就是坊间一名医师,只为混口饭吃,哪里敢劳烦王爷大驾亲自过问,还请王爷以大事为重,不要为小的浪费了心力。” “看来,你还真是不肯说了。”拓跋琞站起身,几步走至雅墨清身旁,虽不说话,却气势逼人。 “小的……小的确实不知说什么才是……”雅墨清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完,心里却忍不住担忧起来,不知这传说心狠手辣的怀宁王接下来会如何行事。 果不其然,怀宁王朝外喊了一声,便来了几个官役,拿着棍棒绳索,皆是一副要拉人入狱的模样。雅墨清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对拓跋琞喊道:“即使王爷拉我入了大牢,小的依旧无甚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象谷”迷雾 雅墨清喊出这句话,多少让拓跋琞有些意外。他多少也征战过沙场,知道妇孺老弱对于这些刀枪剑戟最是受不住,本想拿出来吓唬吓唬她,好让她把西域毒药的情况道明出来,却没到,这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先前在集市上,见她见义而出,便觉得她与中原那些养在深闺里说话柔声细语的女子有所不同;后来见她在市井为排着长龙的队伍诊病,便觉得她心中颇有志气,不止满足于女红绣工。 如今,在这官衙里,她竟能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更是让他刮目相看。这样坚决,在怀宁王看来,更加坐实了她知道真相却刻意隐瞒的心思。毕章,她若是真不知情,何故反过来威胁他说关了她也没用?应该是一再求饶才是。 所以,拓跋琞心里更有不少把握。他挥了挥手,示意来人退下,官役躬身而退,拓跋琞走回雅墨清身边。 “你以为这些是对付你的?”拓跋琞反问道。 “不然呢?”雅墨清一脸不解,“难道……小的会错意了?” “本王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拓跋琞指着墙上的月珑泉一带的地图缓缓道,“如果你不能将本王想知道的答案说出来,那么这月珑泉知道答案的人便另有其人,本王已经禁了市,反正时日尚早,一个个地带到这官衙来拷问,总能找到,只是这一日未找到本王想找的人,这城便封上一天,有人不急,本王更是不急了。” 拓跋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雅墨清在惶惶不安中听完了他的话,回过神来仔细一想,果真如怀宁王所说,那岂不是因她一人害了全城? 雅墨清虽只是一介医师,但在大道正义面前,师傅留下的影响却深刻得很。如果此前所说的“象谷”之毒不可越界,那么如今因一人之故害了全城的无辜,又岂是她所崇尚的理念中应有的一幕? 雅墨清没有说话,跪在地上思索着。拓跋琞见她安静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王爷如此行事,可是考虑过朝廷的法度,倘若王都知道此事,王爷可还会安好?”雅墨清壮了壮胆道。 “本王奉命执掌西域一方,法度自然心里有数。现如今为大魏找出制毒的奸侫,皇上自然不会反对,至于封这小小的月珑泉数月,对于大魏而言,断然算不得什么大事,”拓跋琞说完,俯身贴近雅墨清的耳旁道:“医师有空为本王操心,不如想一想当下自己该如何决断更好。” 雅墨清再无他言,此时她正焦虑无着,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为自己退避。雅墨清头一回怪自己太冲动,若是早些时候没有跑到官衙来寻人,也不至于摊上这么个事。 都怪自己太冲动了……对了,还怪那只晒太阳的猫选错了地方。 “怎么?还没想好?”拓跋琞直起身,甩了甩袖子,“罢了,本王也乏了,这就让他们吩咐下去,明日开始找人。” 拓跋琞说完,准备走出屋子,两手搭在门上,突问后面传来雅墨清的声音。“王爷留步!” 拓跋琞顿时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哦?有话说?” “王爷如若真想知道,小的可告知一二,只是不管小的说得合不合您的心意,都切莫伤害这城中的百姓。” “你以为,以你一个小小医师,保得住这全城的百姓?再则,月珑泉的人非你亲非你故,真要是有什么事,又与你有何干?”拓跋琞转身好略有不解地问道。 “月珑泉是小的生长的地方,他们虽与我无血缘牵拌,但却胜似亲人。人生在世,若连疼爱你的人、想疼爱的人都没了,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了。” 雅墨清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在这个没心没肺的人面前讲这些看上去像废话的话,但当时那一刻,她就是这么想的,横坚都得面对这个恶魔,不如实打实地说些真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拓跋琞默了一会儿,不可否认,雅墨清的话让他的心微微一颤。这种感受他不是没有过,只是来得甚迟。 以前南征北战,兵戈铁马地纵横四海时,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垂垂老矣,只有胜利、荣耀才是眼前的一切。直到他们被兄长囚禁起来,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无能。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华,但却能明白这些道理还如此深刻,果真比闺中女子更有胆识,如若是个男丁,也许他可以收他入麾下,给个一官半职。 “你且说你的,只要不欺瞒、不误言,本王自然不会伤及无辜。”拓跋琞走回坐位,复又坐下。 “谢王爷!”雅墨清一脸笑意,满足之意难以言表。 雅墨清打算站起身来回话,不过方才跪久了,膝盖有些疼,“嘶”地一声回抽了一口气,微微皱眉地盯着拓跋琞看了一会。拓跋琞被盯久了,有些无奈,轻叹口气道:“坐下回话。” 雅墨清一喜,小跳着走到座位上座了下来,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问道:“王爷想知道这毒,能否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拓跋琞点点头。 “其一,这毒是否无色无味?其二,服毒者是否起初神智鲜活不少,后又慢慢萎靡不振?其三,毒发时,是否涕泪交加、浑身瘫软?” 拓跋琞仔细回想了皇帝进用成王进献的“回春羹”后的种种情况。起初,皇帝因精神不济向天下广征名医良药,但却遍寻数月无果,一日,成王携一羹汤,称是从南海进献的滋补养生之良方,皇帝进之,但见精神矍铄了不少,皇宫上下为之一振,称成王为大魏办了一件大好之事。 彼时,怀宁王正在南面戍边,听闻此事特意前往南海寻方,但却未见半点迹象。虽心存疑虑,但见皇帝日渐精神也无再深究。 但不过月余的时间,却传来皇帝抱恙的消息。怀宁王这才觉起羹汤或有毒物,起兵回王都时,全城守备已悉数换之,皇帝被囚于成王之手,并向天下人尽称怀宁王并非亲生,贵妃有辱圣恩。 当是时,拓跋琞无力回天,只好忍辱将其母囚禁寿禧宫,以图后路。拓跋琞最后一次见着皇帝时,正值毒发之际。刚过耳顺之年,但却为近在咫尺的一碗羹汤趴于地求饶,其况便是“涕泪交加、浑身瘫痪”之状。 拓跋琞想至此,眉头深锁,眼光凝起水雾,沉默无语。 “王爷……王爷……”雅墨清叫了叫他。 拓跋琞回过神来,听着雅墨清继续往下说。 “这就是了,能有这种攻心摄魄于无形的,便是‘象谷’一物了。” “象谷?这是何物?可有解法?”拓跋琞追问道。 雅墨清一默:“这……,王爷先听小的慢慢告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秦哥哥”与“情哥哥” 拓跋琞正襟危坐道:“愿闻其详。” “象谷一物原非炼毒所用,此物原生于天竺孔雀王朝的属地,百年前有商贾随传播古国佛法的人携入了西域。本来此物在原产地并未被人们所熟知,但一离开母土,来到西域,其喜阳之性被扩之,加之月珑泉边滋润不减,故而长盛不衰。” “天竺?可是汉书中提及的‘身毒一国?”拓跋琞问道。 “王爷英明,正是此地。”雅墨清适时拍了拍马,不过,拓跋琞好似没在意,而是继续问道,“象谷一物有剧毒,为何无人将它们斩草除根?” “起先并无人知晓其有毒,因此物的花开得极为艳丽,加上大漠之上花草不丰,于是,许多人都争相抢购,故而种植和流传越来越广。” “但本王一路西行至此,却未见有如些娇艳之花开于大漠之中,抑惑是百姓家中,此物是何时发现有毒的?” “约莫十几年前吧。那时,象谷之树皆已进了结果落地之期,许多人家里皆有大批象谷果结成,无处安放也无处填埋。适时有医者将象谷果取下,剥壳入药,发现其有治痢疾之效,且药效显著,故而象谷果壳便供不应求,周遭各国都来月珑泉购置,月珑泉的商贸集散之地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雅墨清一字一句地说都,拓跋琞听得认真,只是,雅墨清从清早至今尚未饮水入口,又讲了那么话,感到口渴难耐,于是大眼睛呼闪呼闪地盯着拓跋琞手边那杯尚未被动过的清茶。 拓跋琞反应过来,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但喝无妨。” “谢王爷!”雅墨清起身,走到拓跋琞身边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其间不时发出大口吞咽之声,拓跋琞扶额无语。 雅墨清满足地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地蹦哒回去,坐下来歇着。 拓跋琞盯着她看,眼神越来越冷。雅墨清知道自己应该歇够了,于是回过神来道:“至于何时变成了毒物,那便要从小的恩师说起了。” “你师傅?” “正是,小的师从名门,故而学艺颇深,技艺不浅。”雅墨清说完得意地笑着。 “说这么多无用之语,是想让本王把你从这里扔出去吗?” “岂敢岂敢!王爷有所不知,我师傅当年学艺时,见象谷壳药效甚好,想着自己创个新药材名扬天下,便想到了淬炼象谷果,药材是制成了,但用在牲畜身上时便发现其有剧毒,虽不至于一下子要了人命,但却无色无味,只需月余便可攻心摄魄,先是涕泪不止,后浑身如泥,最后气竭而亡。” “气竭而亡?”拓跋琞眼神一紧,心中不安起来。 “正是。当时恩师被此物的毒效震摄,后悔不已,便决意将此方销毁,永绝后患。但象谷有毒一事却传扬开来,进而再无人敢种植,日复一日,象谷便绝了影迹。” “你是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这毒物如何炼制了么?” “恩师此前曾将药理告知于小的,但药方早已无踪迹,想来这世上已无人知晓此药的配方。只是方才王爷说见有人中过此毒,小的就有些不明白了,此物及配方已毁,何来象谷之毒呢?” 雅墨清的话让拓跋琞陷入了沉思。按照雅墨清的说法,这种毒已无人会制,但他所见的父皇症状却是此毒之果,如此一来,谁会配这一方药,又如何进献给了成王?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王爷,小的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能否放小的回去?家里人还在等着呢。”雅墨清的话把拓跋琞的思绪拉了回来。 “照你的话说,制毒之人只有你师傅一人,那会不会本王所知之药,是你恩师所制?” “王爷真会开玩笑,小的亲眼看的恩师临终,如何能再出来制毒,更何况,师傅要真是回来了,应该是来找我的呀,他可是视我如已出啊。” “以你所知,此毒可有破解之法?” “回王爷,以小的所知,并无破解之法。” “精通药理之人怎会不知如何配治解药,本王不信,你需给本王配出个方子才能离开!” “什么?!”雅墨清瞪大了眼睛,发现自己吹牛吹大了。“王爷,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恩师尚且无法做出解药,小的又如何制得出来?” “学艺颇深、技艺不浅这几个字可还记得?”拓跋琞正视雅墨清道。 雅墨清心虑地低下了头,一脸愁容地“嗯”地应了一声。 “如此便好。需要什么东西,本王替你备好,明日便开始配药。” “啊?!明日?!王爷,好歹也让我回家整理整理,这似乎仓促了些,再说,小的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有甚可准备?”拓跋琞打断她道,“家中无需记挂,本王自会去告知,配解药期间,你与本王同住于此,有进展即刻回报。” “小的生意还得料理几日……” “每日挣多少,本王算还予你便是。无需多言,若是惹得本王不悦,你应该知道后果。” 拓跋琞不由分说,出去安排了,雅墨清瘫坐于地,老泪纵横…… 官役按着拓跋琞的吩咐,来到医馆通报,容妈听到消息,心里极不踏实,于是唤了秦谊,让他想办法去了解详情。 “儿啊,今日官衙传这消息,为娘心里甚是不安,昨夜里梦见一枝春桃无故折断于雪地,就感觉会有事要发生,你且放下手中的事,前去官衙看看,别是墨清一时冲动惹了什么事,得罪了王爷,让他关起来了。” “娘,您放心好了,如果真有事儿,怀宁王就不会这么来通告一声,直接让我们认尸去了。” “呸呸呸,乌鸦嘴!墨清以后可是要当你媳妇的人,怎说话如此歹毒?” “娘,您又来,我跟清儿从小一块长大,如兄如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您就别操心了。” “你们日益大了,我这个当娘的不就是为此事操心,何过之有,总之,你得去看上一眼,否则我不会放心的。”容妈焦急得眼睛都红了不少 “是,娘,孩儿这就去官衙问问。”秦谊说完,真奔官衙而去。 再说雅墨清这边,从那屋里出来以后,便被安置在了官衙内离怀宁王寝室不远的厢房里。虽说怀宁王信誓旦旦地说,会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容妈,但雅墨清今天见着怀宁王那副冷言冷语的模样,对干他所说的话还是心存怀疑的。 雅墨清趁着官衙里的官役们出衙期间,准备溜出去报个平安,不料却被怀宁王撞了个正着,这下可把她吓坏了。 “这么一副轻手轻脚的模样,怕是要逃吧?”但见怀宁王立于廊下,看着即将走到大门口的雅墨清,抬高声响问道。 雅墨清愣住,停住脚步,脸上面容僵硬地转头回答道:“王爷还没休息啊?” “休息?”拓跋琞轻笑一声问道,“本王不明,还请医师指教,这日落时分,非午后亦非夜里,何来休息一说?” 雅墨清应和地笑了两声道:“王爷客气,小的是看您今天陪着我转了大半天,生怕您累着,故而询问起来。” “哦,有劳医师挂怀了,只是医师还没有回答本王,这是要出官衙做什么去?”拓跋琞不依不饶,非要逼得她承认自己打算不辞而别的心思。 “小的有几样用得顺手的器物未带在身上,想回医馆取来,方便明日配解药。”雅墨清想了想回答道。 “本王已经告诉过医师,有何吩咐告知衙中官役即可,无须亲自前往,还请医师回房歇息。” 拓跋琞话才说完,官衙门外便走来了一人,雅墨清定睛一看,来人是秦谊,于是大声呼喊道:“秦哥哥,秦哥哥……” 秦谊听见雅墨清呼喊自己,于是朝雅墨清走来。 拓跋琞见秦谊走近便抬高声响喊道:“来者何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其实,什么都看到了 秦谊被怀宁王这么一吓,停在了原地,远远盯着雅墨清,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王爷,您息怒,这是小的哥哥,这会赶来估计是见不着我回去,前来寻我了。”雅墨清解释道。 秦谊回过头来,向怀宁王介绍自己道:“拜见王爷,小人是官衙上的文书,特来寻墨清医师。” “本王有一事托医师相助,故留下几日以备不时商讨,医师在本王这儿甚好,无须挂怀,待事过之后,自当放医师回家。请回吧。” 拓跋琞说话中气十足,明明是自己擅自留下了雅墨清,但在他的口气里却听出了些许“替天行道”的味道,以至于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秦谊也没和雅墨清说上几句话,便抬手作揖离开了,任凭雅墨清露出多么可怜的神色,秦谊都权当没有看见。 拓跋琞上前两步,站在雅墨清身后的不远处冷冷地说道:“薄情寡义之人也值得你冒死一见?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雅墨清摸不着头脑,不知身边这个不识人间疾苦的人到底在说什么。只不过目前他掌控着自己的性命,细问也没什么意思,只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随便敷衍道:“呵呵……王爷英明。” 而拓跋琞这厢也并非随便说说,他其实是把刚刚雅墨清喊出的那句“秦哥哥””听成了“情哥哥”,故而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不过,雅墨清没心思想这事,因为她接下来就被怀宁王叫来的官役“送回”了厢房,漫漫无期的解药之旅便正式开始了。 第二日,怀宁王还在睡梦中尚未苏醒,就被厢房传来的爆破声惊醒了。拓跋琞从来不会睡死过去,这是多年来南征北战养成的习惯,这一声爆破最先惊醒的,自然是这位离得最近的怀宁王。 拓跋琞忙起身,从床头扯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出了门,冲着这声而去。厢房泛着点烟,像是着火的模样,拓跋琞猛地推开厢房的门,直冲过薄烟站到了雅墨清面前。 在确认周围环境再无危险后,拓跋琞冷下脸来呵斥道:“这是何故?莫非想把自己烧了不成?” 雅墨清回过神来,惊魂未定中咳了两声道:“王爷,您早啊!” 拓跋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思量着,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这话,这人心还真大,再则,她应该安然无虞,否则,哪来的闲心。 拓跋琞正想往前一步,继续询问什么,突然听见眼前这女子大喊了起来:“啊!!你出去!出去!” 刚刚是惊慌未过,雅墨清来不及细想,现在心定了下来,雅墨清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单衣,那材质薄如蝉翼,轻柔而伏贴。 由于太过单薄,雅墨清玲珑有致的身形和少女初成的白晰丰腴欲盖弥彰、若隐若现。雅墨清发现拓跋琞正面照面立于跟前,定定地看着自己,便急忙将双手抱于胸前,大喊大叫地把眼前这个男人赶了出去。 拓跋琞见状,方才想起如今这厢房已成了女子的闺房,再见她眼前这惶惶不安的样子,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眼下却像是办了什么坏事。 拓跋琞立马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关上门后在门外意正辞严道:“赶紧到前厅去,告知本王这爆破声的前后始末。” 雅墨清站在原地,听到这话以后,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这就来。”随即梳洗打扮起来。 一刻钟后,雅墨清赶到了前厅,此时拓跋琞已整装坐在了前厅啖茶。雅墨清先是向王爷躹躬请安,接着便开始向他讲起今早这事的始末。 “王爷,今早这事儿怨不得小的,昨日您让官役们置办的药材和那些辅料,原本是用来配解药用的,但它们有些性寒有些性烈,本就不宜堆放一起。若都是性寒倒也罢了,可这里头有不少是性烈之物,或是堆得太密集了,于是便自燃起爆了。” 雅墨清的话让拓跋琞半信半疑起来。“如若真有问题,为何昨日不来说与本王听?” “昨天夜里官役们把药材悉数搬来时夜已深,当时小的便想着与你提及此事,但门口的官役告诉小的,您已歇下,未下令召见小的,小的不得入内,于是便给耽搁了。” 拓跋琞想了想,反问道:“这些话当真?” “千真万确!如今小的命都握在王爷手上,如何敢造次?王爷若是不信,可依旧如此放置,明早必不还会有一爆。” 拓跋琞悉然:“即如此,你说说看,当如何放置?” “依小的看,不妨在东厢房支起竹架若干,然后将它们依次放置,保持通风,不近明火,如此便可妥当些。再则……”雅墨清犹豫了下,没有继续往下说,瞟了一眼拓跋琞。 “再则如何?但说无妨。” “再则,请王爷将小的住所与这些药材分开,药材中有不少性毒之物,如雄黄、朱砂之类,本就易燃,加之燃后亦会变成砒霜散发,小的如与这堆药材待一块,恐怕……” “所以你是想分开安置?” 雅墨清点点头,“正是!小的仍住西厢,每日试药配药在东厢,不知……可否?” “此安排甚妥,今日本王便命人去处置妥当。”拓跋琞说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临行前脚步一顿,转头对雅墨清道:“日后若再有如昨夜一般的事,直接进来告知本王便可。” 雅墨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定神一想回道:“是!多谢王爷垂爱。”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这心里却不是这样想,雅墨清心里念叨着:“往后,还是不要有瓜葛才好!” “还有事?!”拓跋琞见她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于是问道。 “无事,无事!小的只是想问问,刚刚……王爷可看到什么了?”雅墨清说完,脸刷地一下便红了。 拓跋琞被她这么一问,一时僵住。本想这事过了便过了,无须再提及,他一个堂堂男子汉都不会去提及,更别说一个女孩子了。 但是,雅墨清却不同,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却不是他想的那般讲究,问出这样的问题虽然没有让他感到吃惊,但却也是有些意外的。 “烟雾蒙眼,混沌不清,你想让本王看到什么?!”拓跋琞正了正色,扔下一句话便走了。 “谢王爷!”雅墨清兴高采烈地他身后蹦哒着,可仔细一想,自己为何要谢他?本就不该看见什么,这话说得反倒像是她的错?雅墨清想清楚了这层,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于是,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责道:“雅墨清啊雅墨清,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罢了罢了,与这种人待在一起,自然正常不得,赶紧配出个方子给他,彻彻底底离开这里、离开这人才是正经之策!”想到这儿,雅墨清心安理得地原谅了自己。 然而,她想也想不到的是,怀宁王那样久经沙场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她,其实,他什么都看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中了毒的司马公子 此后,雅墨清便在东厢开始研药试药,从不敢怠慢,因为怀宁王总是一两个时辰就从门前经过,示意她有人盯着,别有任何非分之想,所以,既然无从逃走,索性就安下心来好好研制解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不过,近两日却不曾见到怀宁王的身影,难道他离开此地前往都护府了?可如果是真的话,他又为何继续地她囚在这里,毕竟这解药对他犹为重要。 正想着,突闻门外传来一行人急促的脚步声。雅墨清抬眼向窗外望去,好几个人抬着个气息奄奄的男人进了怀宁王的寝室,怀宁王紧跟其后,也随之迈步进了房间,房间随即被关上了。 雅墨清狐疑得很,但却没有再往细想,只是识趣地收回了眼光,忙着制药。 此时房间里几人将男子放下,退至一旁等候怀宁王发落。 怀宁王蹙眉凝视此人的症状,此人腹部水积涨起如鼓,气喘如牛但仍是不足缓解胸闷的病症,再看,刚刚尚有血色的脸已经因气血供应不上而乌青起来。 旁边的人无措,向怀宁王请示道:“王爷,不如让营中医师来就诊,否则司马公子恐怕凶多吉少啊!” “军中医师出诊均有记录,如若让成王的人知道了,别说司马相公的处境暴露了,恐怕还会牵扯到王爷的安危!”另一个在旁提醒道。 “可是,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气绝身亡于眼前吗?” “自是不能,倘若王爷与罪臣之子依旧往来,成王定会借题发挥,到时候,王爷不在了,柔然虎视眈眈进犯,死的可就不止一个司马了。” 拓跋琞想了想,命身边人道:“去东厢把墨清医师请来。” 官役随即前往东厢请来了雅墨清。雅墨清在众人的期待下进了门,见她如此稚嫩,一群大老爷们又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墨清……医师?”一个随从对于她的身份甚是怀疑,“一个女娃子,真能解了这毒?” 怀宁王没有开口,虽然知道雅墨清在这月珑泉医术还过得去,但眼前这人的病症却是吓人得紧,一个女子能否治得了这症,他也确实心里没底。但眼下除了让她来帮这个忙,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雅墨清向怀宁王请了个安,然后便快步走到司马公子面前,开始诊治起来。 “是甘遂!”雅墨清看了会喊道。 “你可确定?”怀宁王不敢掉以轻心。 “公子来这月珑泉可曾途经西凉一带,并在当地逗留过?”雅墨清问道。 “正是,行至西凉路途劳顿,我等在当地宿了一晚,第二日便离开了,并未久滞。”一随从道。 “时间不过几个时辰,难道这几个时辰就有人下毒不成?但我等也未见有异样。”另一人道。 “王爷,小的可确定这位公子中的便是甘遂之毒,在小的医馆,曾经为西凉来的商贾诊过这个症。” “好,如此便告知本王,此症要如何治愈?” “大豆汁岂可,请官役速各好大豆汁马上给司马公子饮下。”雅墨清刚说完,官役便授意前行准备。 不一会儿,大豆汁备妥,雅墨清接过后,俯身为司马公子喂上,但见汤汁一入,其气喘之状便缓和些,再进几口,脸色便因气血通畅而乌青渐减。 看到刚刚挣扎痛苦的司马渐渐回复平静,众人的神色开始轻松起来。雅墨清高兴地笑开了花,转身看了看身后不远的拓跋琞,但见他神色自若了不少,目光相接时,点了点头,以示认可。 雅墨清像是得了什么鼓励一样,放下手中的药把了把司马公子的脉象,见平稳下来便打算起身离开。 众人开始探讨如何会中甘遂之毒的始末。 一人问道:“墨清医师,我们几个思前想后,也未曾想出有谁在这其中下了药,难不成,这药是自己跑进司马公子肚子里的?” 雅墨清呡嘴一笑道:“自然不是。西凉一地盛产甘遂,且个大饱满,常常有人误将其与大戟相混淆。两者虽都有消肿利水的功效,但甘遂却是含有巨毒之物,配伍甘草更毒。方才我见司马公子脚上水肿,约莫是初来西域水土不服所致,也许是他想吃点大戟消消肿,却不慎误食了甘遂。” “姑娘说笑,我等皆武夫,何曾知晓药理,断然不会自己去买药来吃,都是在医馆里医师开的方子,不曾自行置办。” “所以问题就出在那个医馆和那些药材上。”拓跋琞打断道。 “王爷的意思是……”又一名随从道。 “成王早就有将司马一家斩草除根的想法,这伙人怕是早就跟着你们出了城,苦于一直没机会下手,见你们到了西凉,才借着这药材做文章。” “没想到,成王心地竟然歹毒至此!待我折返西凉把那医馆给砸了。”方才怀疑雅墨清能否胜任的男子气愤不已。 “现在去恐怕早已人去楼空了。”拓跋琞冷冷道:“王兄向来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抓住把柄,当务之急是待司马痊愈之后,将他送往龟兹国待上一阵,那里是成王母妃的故乡,成王不会轻易出兵去抓人,加上当年司马公在那里互通商贸时识得几个异国熟人好友,能给司马公子一些照应,或许能保下司马公子的一条性命。” 拓跋琞的安排让几个随从佩服不已。 说起这司马南泽,原本是王都四大望族之一的司马忠家的长子。在皇帝尚且清明理政那会儿,司马忠因早些年带着商队出使西域互通商贸而积攒了不少财富。 当时,远至波斯的驯象、珍兽,近些的于阗玉石、龟兹歌舞伎,只要是王都人们所能见到的异域珍品,无不是司马忠家的商队带来的。 皇帝尤其喜爱这些西域珍宝,故而给司马忠封了个官职,专门负责西域珍品的购置。一时整个王都乃至整个大魏,司马一族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到了后来,突然传来司马一家勾结外番攻击丈魏的消息,与怀宁王一样,这样的“布告天下”,不过也是成王掩人耳目的说辞,别人不好说,拓跋琞对于长兄的伎俩自是了如指掌。 司马忠临上刑场的前一天,将长子司马南泽托付给了怀宁王,并将成王要求他从西域寻找惑人巨毒一事告知了拓跋琞。 拓跋琞当时已是难以独善其身,便胡乱找了一个死囚的尸身顶替,将司马南泽编成自己的随从,并于出王都之日将其一并带出。 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怀宁王已经碰出了个大概。 其一,当初成王要司马忠在西域找的惑人巨毒如今看来是寻的象谷一物;其二,成王于西凉对司马南泽下手,说明他已知道司马南泽被自已替换的事实;其三,司马忠惨遭陷害,其背后真正的原因是知道了成王的阴谋且没有归顺于他,这才是成王对于司马一家耿耿于怀的真正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为成王找到象谷一物的,会是些什么人?若是大魏的人,约莫也是为了富贵钱财,大魏也不过是多了几个庸材;但倘若为成王提供西域毒物的是外番敌国,比如柔然或是胡夏,那么大魏便有可能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拓跋琞想到此处,猛地吓出了冷汗。 此时,司马南泽已经恢复了神智,他略显虚弱地望了望怀宁王,试图告知他自己已无大碍。拓跋琞领会了他的意思,抬手让他好好休息,司马南泽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王爷,司马公子如今已醒,我们还是出去为好,如此他才能好好休息。”雅墨清建议道。 “嗯,你说的有理。”拓跋琞听完,率先迈出门,走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重点是“出去转转” 众人来到院子里,随从向怀宁王告了别。 “王爷留步,我等这就去准备车马,不日护送司马公子前往龟兹。暂且将司马公子留于官衙内,待准备妥当后便过来接他。” “嗯,万事小心。”拓跋琞嘱咐道。 紧接着,众随从离开了官衙,院子里只剩下雅墨清和拓跋琞两人。 “王爷,那小的去东厢了。”雅墨清作揖道。 “去罢。”拓跋琞点头示意,转身准备走回屋里,“司马南泽可还需人照料?” “有人照料自然最好,无人于身边估计也无甚影响。再则,他人在王爷屋里,王爷自会照看的。”雅墨清说完,转身往东厢的方向去了。 拓跋琞一僵,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自小长在王都,虽不是娇生惯养的脾性,但却也是贵族之气,都是别人照顾着自己的起居饮食,何曾照顾过别人?眼下,这病怏怏的一个人躺在自己屋里,让他来照顾,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慢着,司马南泽由你来照顾。”拓跋琞的决定向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王爷,小的是来配解药的,又不是您府上的官医或是下人,您这样安排,怕是会耽误小的配药的进程。”雅墨清为难道。 “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吗?”拓跋琞威胁道,但言语间并未有太多冷峻之气,雅墨清听上去也没那么不寒而栗了。 “王爷,小的如今确实什么资本都谈不起,但是,你要是非逼着我去,我便是誓死也不从的。”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雅墨清的犟脾气拓跋琞多少还是了解的,如若非逼着她去,惹得她犯起倔驴气来,还真不好收拾。 “那如何肯去?”拓跋琞换了一个方式试探道。 “喏,王爷你瞧瞧,小的自从进了这官衙,已有将近一月的时间未曾出过衙府的大门。终日被困于此地,若是一株兰花,恐怕也已枯萎了。若是王爷能答应让小的隔三差五地出门去转转,那小的自当唯王爷之命是从。” “有这么久了么?”拓跋琞算着,想了想,“哦,原来已经将近一月之久了。” 雅墨清有些懵,拓跋琞的思绪总是跳得很快,她时常没有办法跟上。 “王爷,小的觉得,刚刚所说的重点应该是在‘出门转转’这四个字上头,而不是小的在此住了多久……”雅墨清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怀宁王的脸色,想着如何继续把话题拉回出衙这件事情上。 “你刚刚说隔三差五?你自己觉得本王会应下么?”拓跋琞抬眼看了看雅墨清,俊朗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得更有英气,正目光如炬地望着她。触到拓跋琞的眼光时,雅墨清心中一颤,身如电激一般猛地缩了回去,低下头没再言语,摇了摇头道,“小的什么也没说,王爷不必理会。” 雅墨清匆匆说完,像是只见了猫的耗子一样,着急忙慌地冲进了东厢,猛地把门给关上了。 拓跋琞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她来这么一出,反倒显得手足无措了。见她闭门不出,他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信步走至院中一株开得正艳的花树下,抬手抚了抚娇嫩的花瓣,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 雅墨清背靠着门,手抚着胸口平复自己的心情。对于刚刚突如其来的感觉,她觉得十分陌生,虽然没有让自己感到不适,但却也异常得很。 “约莫是这几日太累了,才会感到如此心虚。得赶紧把药给配好了,然后出了这官衙,离了这怪人,才能好起来,否则,真是哪天就得痴癫魔怔了。”雅墨清说完,伸手在缸里舀了瓢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王都,自怀宁王离开以后,一时间便成了成王的天下。原本歌舞升平的盛景虽然没有停歇,但却少了几分活跃的色彩。 这一个月来,王都开始实行禁言,传闻最盛行的坊间酒肆里,个个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生怕说错一句话便会被扣上“有辱圣恩”或是“心存反叛”的名头被生生地拉下大狱。 成王站在殿上,听着手底下派出去的人上报最近的谍情。 “司马南泽虽中了甘遂之毒,却被怀宁王救了去,我等生怕露出破绽,便没再追进去。” “怎么如此无能!”成王拍案呵斥道,“早就该出手,为何等到近了月珑泉时才下毒?被拓跋琞救了去,那便再也动不得了,懂吗?!” “成王息怒!我等查了营中军医的行踪记录,未见有军医外出询诊,所以怀宁王纵然想救他,怕也是无能为力。” “无论如何,把拓跋琞牵扯进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一心想着抓住本王的种种劣迹,好以此兴风作浪。你们倒好,一个个愚笨如猪,争着抢着往他手里塞证据!”成王愤意难平。 “成王,如今怀宁王刚刚出使西关,尚无什么机会举兵还朝,您何不就此御极,坐实皇位,让他再无反攻之机?”成王身旁忠心耿耿的张太监建议道。 “本王何尝不想?但现在柔然的可汗,野心比前主更大,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听闻柔然时刻准备着扩大领土实力,这明摆着就是叫嚣大魏。若此时动手,没了怀宁王,谁还能御敌?若非如此,本王何故留他至今日?”成王心有不甘地解释道。 虽然同为皇室之后,但成王自小就不如怀宁王受宠,且不论他的才学是否渊博,在这四面楚歌的争霸里,怀宁王的能力确实高他一筹,不然他也用不着绕这么一大圈,干出些阴险狡诈的事情来为自己铺路。 张太监是看着他长大的,成王心里的苦他自然明白得很,成王的性子他也了解得很。他明白,到了今时今日这步,若是成王真是心有忌惮,那便是有不得不忍下来的无奈。所以,张太监退了下去,没再言语。 成王退了手下的人,转身安抚张太临道:“你也无需担忧,本王已想好,任由柔然人去折腾也好,哪天真的出兵进犯了便派拓跋琞去御敌,待战事接近尾声再将其杀之,算到柔然人的头上,如此本王便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了。” 张太监点点头,恭敬道:“成王思虑周全”。 月珑泉边,夕阳西坠,余辉染红半边天色。即将入夜,雅墨清的东厢和怀宁王的正屋都点起了灯。 晚饭的时候,怀宁王特意往官役吃饭的厨里望了望,但却没见着雅墨清的身影。吃完时,怀宁王又往厨里望了望,依旧没见她的身影。 平日里,她可是早早地就等在灶前准备吃饭的,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厨里的。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官役们与她相处甚好,经常笑话她吃得时间最长、吃得最多,但玩笑归玩笑,大家都知道,她是见厨娘年老,手里的活太过繁重,留下来帮手了。可今日,却未见她来厨里帮忙。 拓跋琞心想,难不成真的因为下午没应下她的请求,心里生出了怨气?或是,这些时日把她困在官衙里,真的把她困出了毛病?…… 带着这个疑惑,拓跋琞走回院里。本想进屋,但见东厢的灯亮着,门窗紧闭。于是,他缓步走到东厢门前,欲敲门询问雅墨清为何不来吃晚膳,但又觉得太过唐突,有失怀宁王的身份,一时手僵于半空,未曾叩下去。 就在此时,雅墨清开了门准备出来,见拓跋琞僵立于门前,自是吓了一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在西厢将就一夜 “王……王爷……”雅墨清吃了一惊。 拓跋琞脸色一沉,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轻咳了两声后放下手,背于身后:“咳咳,司马南泽清醒了不少,吵着要见救他性命的医师,你进来一下吧。” 拓跋琞说完,没再说什么,背着手往正屋的方向走去。雅墨清回了回神,也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一进屋,就见司马南泽靠在床头,懒懒地翻着几页书,见她来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司马公子可好些了?”雅墨清笑着上前,俯身为他把了把脉,伸手摸了摸司马南泽的额头,又将手搓了搓,伸进他的里衣摸了摸他的腹部,看涨气是否全然退去。 “司马公子已无大碍,再休息两日便可下地活动了。” “还需两日?”拓跋琞有些意外地问道。 “嗯,若要全然无虞,需再躺两日才稳妥些。”雅墨清坚持。 “那本王何处安寝?” “就两日,王爷将就下。”雅墨清说完,往四下望了望,指了指正厅的卧榻,又指了指地板,继续道:“喏,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睡的。” 拓跋琞听完,怒气冲冠:“什么?!你让本王这般将就?!” “王爷不是久经沙场吗?这点小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沙场烽火自是需要如此将就,如今安于院落之内,本王为何还要将就?”拓跋琞有些气愤不已。 雅墨清没想到拓跋琞会这么排斥这个安排,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司马南泽撑起身子,虚弱道:“这使不得,王爷如何能受这般委屈?还是我睡榻上或地上吧。” “你是病人,更使不得。”雅墨清站起身,拍了拍手道,“王爷要是不嫌弃,那这两天便在西厢歇下,小的在东厢将就两晚便是。”雅墨清说完,便起身准备出门。 “你做什么去?”拓跋琞问道。 “小的去收拾被褥,一会儿去东厢歇息。” “司马南泽这边需要人照看,你将被褥搬到这儿来,卧榻上歇息便是。”拓跋琞道。 “无妨,东厢甚好。”雅墨清没打算理会拓跋琞的安排,继续往前走。 “东厢皆是药材,你是想再爆破一次让本王去救你吗?”拓跋琞威胁道。 雅墨清站住脚,想起那天早上发生的事,微微皱了皱眉,回道:“多谢王爷挂怀,小的这就把被褥搬到卧榻上。” 见雅墨清听从了自己的意见,拓跋琞微微露出些得意的样子。 司马南泽靠着床背目不转睛地盯着雅墨清离开的身影,却不曾想被拓跋琞转头时凌冽的目光逼退,略显尴尬地收回了眼光。 “躺下好好歇息,即然无事就早些睡,夜里莫要太多打扰墨清医师休息,本王有要紧事安排她去做,耽误不得。” 司马南泽点点头应了下来,拓跋琞则出了屋子朝西厢走去。 来到西厢门口,雅墨清正好拿着床铺往外出。 雅墨清欠了欠身让出了一条道给拓跋琞过去,临离开拓跋琞嘱咐道:“无须灭灯,夜里若有事才方便照应。” “是,小的记住了。”雅墨清说完,抱着被子进了拓跋琞的房间,顺势把门给关上了。 拓跋琞迈步进西厢,开始细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虽然是寄人篱下,但雅墨清对于自己的房间却布置得格外用心。 那些悬挂于床头和门上的小铃铛,虽然不起眼,但却精致可人,门一推便发出悦耳的声音,甚是好听。 床铺上铺好了被褥,虽然不是全新的,但却干净清新,有被香叶香草熏过的味道,淡淡的、悠悠的,比起王都里那些女子们浓烈而厚重的胭脂水粉气,这个懂得药理的女子调制出来的味道更让他觉得舒适、安逸。 她似乎很喜欢浅绿色,帐子、衣裳还有墙上那幅画,都泛着浅浅的青葱之色,这不禁让他想起了王都那一抹难忘的柳色。 王都的女子大都爱艳丽之色,即便不是大红大紫的色调,至少也是桃红这一类的,像这样素雅清淡至极的,确是少数。 或许,雅墨清就是这大漠荒原上的一抹难得的新绿,即使知道周遭的环境并不友善,但却依旧心甘情愿地、毫无顾忌地绽放出来。 拓跋琞一时有些心绪柔和的错觉。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的闺房里如此考究地看着。以前公主小姐的闺房也曾受邀进去过,虽也有些印象,终究不如今日这般清晰。 雅墨清虽与中原的女子不同,独立、自主,也不矫柔造作,但骨子里依旧留有些如水的东西,就像这月珑泉一样,在黄沙漫天里存着一份柔美和清雅。 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拓跋琞斜身躺下,闻着枕上淡淡的、如同菊花一般的香气,睡意朦胧。 第二日清晨,拓跋琞依旧是头一个醒的。晚上他睡得很好,自从入了这大漠,就没有一晚睡得如此踏实。 起身收拾一阵后,拓跋琞前往自己的房间,见雅墨清依旧酣睡于榻上,一旁的司马南泽已醒,盯着雅墨清看了许久,脸上挂着笑。 拓跋琞见此状,直接推门进来,打断司马南泽的凝视。 “看来司马公子已然痊愈,王都风流才子的名号即使到了西域也依旧称呼得上。”拓跋琞说完,转头目视司马南泽,这一眼,看得司马南泽有些心虚。 倘若换在以前,司马南泽不会去理会任何人的眼光。家财万贯的他自小便长在美女如云的环境里。 因司马忠经营着王都里的舞馆,而且多是龟兹、波斯这些地方来的美人献艺,司马南泽自小颇爱音律,常常与乐妓一道演艺于馆中,故而风流才子的名声便传开了。 王都很多小姐喜欢与他来往,更喜欢他推荐的西域香料和美玉宝石。这样的生活在拓跋琞这个南征北战的人看来,自然无法融入。 从刚刚司马南泽看着雅墨清的神色来看,或许他对这个长在西域的女孩并不排斥,甚至于还有些好感,这一点让拓跋琞有点不太满意。 拓跋琞上前一步,推了推还在熟睡的雅墨清道:“该起了!” 雅墨清惺惺忪忪地睁开眼睛,看见怀宁王立于身侧,一脸不悦,便马上起了身,打着呵欠道:“什么时辰了?” 拓跋琞指了指照上门坎的阳光道:“日光如是,你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坏了!睡过了头,昨日新配的药药效尚未验过……”雅墨清边说边急忙起身,抱着被子往东厢冲了去。 见拓跋琞有责怪她起身太晚的意思,司马南泽忙解围道:“昨夜多亏了墨清,不但照看得细致入微,还与我讲了不少药物药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察出药物原来如此有趣。我二人相谈甚欢,忘了时辰,害得墨清今日起晚了。”司马南泽颇为满足地回味道。 “如此甚好。司马公子不日便要前往龟兹,他事暂无需劳心,安心将养、早些歇息才是首要。” “有劳王爷费心,我已感觉好多了。” “即如此,本王便放心了,司马公子如若能下地,便自行在院里转转,本王今日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拓跋琞欲离开,司马南泽喊住了他。 “王爷,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能否让墨清陪我一道前往龟兹,一路上也好相伴前行,再则,墨清医术高明,相信到龟兹更能施展其才华。” 拓跋琞知道司马南泽向来深谙男女之情事,对于一个接触不深的女子便有了极为良好的印象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如若换了别的人,也许他不会去理会,但对于雅墨清,他的心里却有着很明确的答案。 “司马公子是否记得,几年前你父亲以重金向本王讨要府里的一头驯鹿时,本王可曾点头答应过?如今你要的是我府里的医师,公子觉得本王会反其道而行之么?” 司马南泽想了想,回答道:“在下明白了。若同行不得,今夜可否再与墨清叙上一夜,昨夜还有些药理没弄明白,走前还想着细细聊聊。” “本王今日巡营,夜里宿于帐中,西厢自当归还墨清医师安寝,何来让她再睡卧榻之理?司马公子若无他事,也切勿扰了墨清医师的清静,本王昨日便说了,她身上有本王委派之事,耽误不得。”拓跋琞说完,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司马南泽站在原处,竟是碰了一鼻子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漠北的大军 话说秦谊那日从官衙回来以后,便没再见着雅墨清。虽然照着往日一样去官衙里点个卯,但雅墨清被置于后院,没有王爷的手令,谁也进不去。 容妈知其无虞,但多少还是有些记挂,于是便动了让秦谊再想个法子去见见雅墨清的心思。 “谊儿,能否再到官衙看看,这快一个月了,我都不知道清儿如今如何了。” “娘,我听官役说,她还算安稳,虽然出不来,但怀宁王也没为难她,听说最近还帮着怀宁王治好了个人,不会有事的。” “这可不好说,过几日就中秋了,能否和管事儿的说说,让清儿回来一趟,虽然不住一个院子里,但挨得如此近,又自小一起长着,在我心里早就成一家人了。” “这事我去问问,娘这心思也不算过分,怀宁王应该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吧。”秦谊想着容妈已多日未见雅墨清,思念之情确实浓烈了不少,上次没把她接回来,容妈已经念叨了几日,这次再不去试着接回来,恐怕就不是念叨几日的事了。于是决定去开口试试,看能否让墨清回来住几日。 官衙里,怀宁王与司马南泽说完了话,便御马前往大营而去。 大魏的军队在王朝建立之初,主要以骑兵为主,但入驻中原之后,几经更换,铁骑之师里原本善战的骑士逐渐替换成了不善骑射的中原人,军队又远赴大漠,征战的能力自然也就跟着降了下来。 拓跋琞自接管了漠北大军,防务一事便整顿得有声有色,加上常年带兵戍边操练,这支军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英气。 大帐外,军士正在操练,烈烈北风扬起些沙尘,但他们坚毅的面色却并未因此受到丝毫影响。其实,这支军队在来到漠北之前,曾被成王有意地调换过。 原本跟着怀宁王历经沙场烽烟的那些精锐之士被成王抽去守卫王都,眼下这些,大多是原来军中涉事不深的新兵或是从未经历过战事的兵士,成王如此调换的目的很明显,他是不想将一支精锐的虎狼之师放到漠北,放到拓跋琞手里,因为这样无疑于自寻死路。 但是,他却忘了,怀宁王的强项不仅仅在于骁勇善战,更在于他能用自己的方式锻造出一支精锐之军。只是目前,这支军队尚显稚嫩,在遥遥漠北,这支军队要想负起驻守边防的职责,对抗风驰电掣的西域奇兵,到底还是欠了些火候。于是,拓跋琞制定了新的军队操练计划,并在到达月珑泉不久后开始施行。 见怀宁王来到大帐,军士们备受鼓舞。孰不知,在这些热血青年的心里,这个比他们大个几岁的统帅简直就是一个神话一般的存在。 怀宁王十二岁便掌管了一方军务,一开始,有很多人腹腓他靠着皇亲贵胄的背景掌印登位。但是,仅仅两年的时间,怀宁王便已多次率部前往河套地区对抗柔然的进犯,不仅没被敌军生擒了去,还成功抵御了敌军,一时间扰乱了柔然大举东进的计划,更让柔然对大魏生出了几分忌惮之心。 “怀宁王千岁!怀宁王千岁!” 在一片欢呼声中,怀宁王步履坚毅地行于大营中。他神色沉稳,丝毫没有喜怒之色溢于表面,就像是天生就是长在战场上的一样,即便就这样站在军旗下查看防务,都是那么英气逼人。 拓跋琞快步进了帐,几名身着铠甲的将军向他行了礼。 “免礼。前期让准备的操练计划可都安排下去了?”拓跋琞直入主题道。 “已吩咐下去,每日的操练任务里按时按量增加了骑射的训练,近身格斗的比重有所减少。”一名将军道。 “嗯,”拓跋琞点了点头,翻开账册看了看继续问道:“此前我曾提过,大漠距王都甚远,不宜靠王都的粮草供应,即有鞭长莫及之弊,又容易受制于人,所以让诸位议定的‘就地取粮’一事可有进展?” “回王爷,”另一个掌管军务的将军开口道:“臣等经过商议比对,认为于阗国可做为取粮之地。” 拓跋琞拿起手边一杯热茶,点头示意将继续往下说。 “是,于阗国与我大魏姻亲联盟多年,且长期互通商贸,两国无论皇族或是民间百姓相交之谊颇为深厚,向其购粮,大可不必担心其会扼喉相逼;其次,于阗国从前朝便引进中原的农桑之术,加上当地水足土丰,经过几个朝代的积累,其粮供应甚足,不必担心断了供给。”将军说完,敬听怀宁王示下。 “此议甚好。可让采办的军士去跟进此事。”怀宁王合上账册,转头向另一个负责军情消息的将军问道:“柔然汗国近来可有什么消息?”对于怀宁王而言,柔然其实算得上是“老朋友”了,这么些年来,这两个字从未在他的生活中消失过。 “柔然可汗向周边的高昌提出联姻,并以二千匹西域骏马和几千铁器为聘礼,意欲迎娶高昌国公主,以图两国边境安宁,共筑百年之好。” 拓跋琞想了想,道:“柔然看似联姻结盟以图安好,实则野心不止于此。高昌虽不大,但却是战略要地,能将高昌纳入柔然的势力范围内,对其称霸漠北,对峙大魏大有裨益。现在柔然与大魏虽暂无战事,但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你且密切关注两国情况,有何新进展随时报于我。” “是,属下领命。” 拓跋琞处理完各项事宜之后,将军们悉数退下,只留下一名专门负责内务的官役询问道:“王爷是否起身回衙,下官这便去准备车马。” “不忙,今日宿于营中便可。” 官役以为自己听错,回问道:“王爷向来是有院落住便不宿帐中,今日为何……可是下官听错了?” “本王今夜确是宿于帐中,你且安排便是。”拓跋琞说完,坐下拿起另一本名册继续查验了起来。 官衙里,雅墨清仍在埋头配药,秦谊边探边往里走,摸索着往里走,来到东厢外,从窗户望了望,见雅墨清坐在里头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什么,脸上挂出了得意的笑,随即敲了敲门。 雅墨清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哪位?” “容妈特制桂花糕,再不吃就凉了!” 雅墨清闻言,从位置上蹦哒起来,兴奋地开了门,见到秦谊时一脸兴奋,随即问道:“你怎么来了?如何进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这焰火,可会把院子给燃了? 秦谊笑嘻嘻地提着桂花糕进了门,刚放在桌上雅墨清便拎了一块儿放在了嘴里,开心地吃起来,俨然一个孩子的模样。 “我问了管事的官役,今日怀宁王去巡营,没在这儿,便溜了进来,”秦谊看着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翻了一会儿问道:“你还没能找出配方么?如此,何时才能回去?” 雅墨清的脸拉下来,一脸苦闷道:“可不是?我都愁死了。这象谷本就不是一般的毒物,那时师傅也曾想过解了它,但终究寻觅无果,所以才干脆把药方给毁了,以图一了百了之意。” “即然解不了,何不趁早离开?困在这里又待如何说呢?” “我何尝不想?但怀宁王性子阴晴不定,我若是说了,恐怕他会一时气恼杀了我,如此里慢慢地待在东厢配着解药,若是能配出,自然万事大吉;若不配不出,我还能留着脑袋想想如何出去。” “哎,也是难为你了。早知如此,当日你就不该……” “不该来此处嘛……”雅墨清打断了秦谊的话,面脸懊悔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罢了,多说无益,既来之则安之,横竖也是吃得饱穿得暖,差不到哪儿去,只是见不着你和容妈,有时甚是想念。” “我们又何尝不是,自打你没回去,我娘就一直叫我来看看你,可我又进不来,她都恼死我了。”秦谊一脸无辜。 雅墨清笑着道:“让容妈放心,我这不好端端地待在这儿,无需太过担忧了。” “对了,这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我寻思着和怀宁王说说,让你回去同我们聚聚,你看何时说好些,我私心里想着,怀宁王再如何狠心,也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吧。” 雅墨清皱了皱眉:“还真不好说!等明日怀宁王回来,我再找个机会问问。你去问,我怕轻易惹恼了他,到时候更不好办。” “如此也好,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委屈了,我先走了。” “秦哥哥,先别着急走啊。怀宁王今夜宿于大帐之内不回来,你帮我到市井上买几个小点的焰火,咱们夜里燃来玩玩,还同小时候一样,一人点一个,看谁的放得高!”雅墨清眼神里流露出了这些天来少见的明媚和期待。 也罢,原本在外头,他们也时常结伴儿去吃酒听书,现在她没法出去,贪玩的心性怕是被困得艰苦,既然怀宁王不在,那就陪着她宽宽心,否则真被困出了毛病,容妈定会心痛难耐的。 秦谊如是想着,随即应下了雅墨清的请求,上街买焰火去了。 司马南泽立于窗后,看到了雅墨清和秦谊于东厢相会叙旧。默了默,收拾了行装,往大营去了。 大帐内,官役报告怀宁王,道司马南泽求见。 拓跋琞有些意外,好端端地不呆在官衙里歇着,跑到这大营里来做什么?只是既然来了又不好拒之帐外,于是命官役将他引入帐中。 “不在官衙养着,来此地做什么?”怀宁王直问道。 “已无大碍,无需再躺在床榻上病病怏怏地待着,即然定了前往龟兹去,又何苦在这里耽搁这些无谓的时日。再则,王爷不许我再找墨清相谈,一人待着更觉无趣得很,索性收拾好东西来向你道个别,即刻便可启程了。” “如此安排甚好。本王会命人护送你去龟兹,路上万事需小心谨慎,切勿大意。”拓跋琞嘱咐着。 “王爷说得是!那就有劳王爷帮着安排人马,午后我便动身离开。”司马南泽站起身,想了想道,“墨清……” “即打算离开,医师之事便不必再提。”拓跋琞打断道。 “王爷不许我带走墨清,莫不是知晓其有心上之人?” 拓跋琞停下手中正在查看的账册,抬眼看了一眼司马南泽,问道:“此话何意?” “也无甚大事,只是今日临出门前,见一书生前来探视墨清,带了一盒桂花糕,墨清甚是高兴,还相邀夜里在院中燃焰火,墨清喊这男子叫‘情哥哥’,如此不是心上之人又会是谁?” 拓跋琞听完没有言语,略有思索地放下手中的账册。 “王爷关一医师于身旁,横断书生同她的鸳鸯情谊,多少有些情理不通,”司马南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于王爷声名而言,怕是一件坏事。” 拓跋琞没有看他,只是木了一会,道:“那男子是官衙的文书,近来帮着墨清置办物件,进出也是难免之事。司马公子不无须挂怀,本王心里自有分寸。” “如此便好,司马南泽便不叨扰王爷了,先行退下。”司马南泽抬了抬手在,作揖告辞离开。 拓跋琞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将手置于额间,揉了揉,往帐外喊道:“来人,备车回官衙。” “王爷,宿营大帐已备妥,是否有甚不满意的地方,下官马上去改。” “不改了,本王行程有变,即刻起程回官衙。” 夕阳初坠,夜暮沉沉里月光照着院子,洒了一地银晖。 雅墨清坐在院子里等着秦谊把焰火拿回来,直勾勾地盯着门外,见门外现出秦谊的影子,忙跑上前接过东西,着急地想把这些焰火给点亮。 秦谊亦拿出一个点起来,两人的焰火飞上天,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下绽放出夺目的炫彩。雅墨清的眼眸里倒影着这些焰火,脸上的笑容满满的,活脱脱一个涉世不深的纯情女孩。 秦谊燃了一会儿,突然觉察腹部不适,向雅墨清道:“清儿,你先燃着,我去解个手,估计是吃太多桂花糕的缘故。” 雅墨清转头一笑,指责道:“该!自小便是如此,吃多了就拉肚,如今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去罢去罢,快去快回啊。” 话还没说完,秦谊就已经不在身后了。雅墨清自己又拿出了一个,继续燃放起来。 拓跋琞的车马连夜赶了回来,刚停在了官衙门口他便下了车,信步走进了院子。一进门,眼前这个妙龄少女的模样便满满地映入了眼帘。 过去几日,雅墨清都穿着浅绿色的衣裳,清新脱俗中还带着一丝药材之清香,但今晚的她似乎有些不同,天蓝色的裙蓝配上浅浅的粉色,加上今天她又新扎了一个发样,看上去像是一个相识已久的邻家女孩。 天上焰火炫丽,雅墨清仰头欣赏,侧脸的轮廓鲜活而动人,白晰的肌肤染上了焰火的颜色,脸上的笑清澈如水,与欢蹦乱跳的样子毫不违和,这似乎是她本来就该有的天性和本质。 怀宁王一时有些愰忽,如同欣赏一道风景一样慢慢地走向前去,不敢有太大动静,生怕这画面被惊扰,一下子便转瞬即逝。 正如司马南泽所说,如若他真的是棒打了鸳鸯,囚人妻于后院,那多少传出去都是会被人诟病的,所以,怀宁王赶着回来原本是想来搞清楚状况的。 可这一回来,见院里只有她一人,顿时也没了兴师问罪的想法。 拓跋琞已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雅墨清身后,看她玩得如此高兴,便打趣问道:“这焰火可会把这院子给燃了?” 雅墨清误以为是秦谊,想都没想便笑着扬声道:“燃就燃了,赔他一个便是……” 突然,雅墨清意识到不大对劲,面上笑容退去,留下一脸惊恐不安,准备转身时却跌入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王……王爷……”雅墨清吓得直起身,退后几步。 拓跋琞见她脸上笑意尽收,全没了刚刚的自在和愉悦,自己也跟着冷了下来,背着手道:“真是燃了这院子,你能赔于本王?若可以,本王即刻让人烧了去,看墨清医师如何赔?” “不过信口胡说罢了,王爷也是爱开玩笑之人哪,呵呵呵……”雅墨清一脸惶恐不安地应着。 “玩笑?”拓跋琞轻笑了一声,径直走过雅墨清身旁,不急不慢道:“随本王进来。” “是!”雅墨清应着,转身随拓跋琞往正屋走去,眼光还不时地向秦谊方才离开的方向望去。 原来秦谊早已出来,只是见到拓跋琞回来,便躲在了一角。此时。他见雅墨清正在找自己,便稍稍站出来,让她见着自己。 雅墨清一惊,连忙摆手示秦谊赶紧离开。 秦谊明白,沿着树后的花沿出了院子。雅墨清松了一口气,随怀宁王进了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即如此,明日出去逛逛 拓跋琞大步迈进了屋里,缓身坐下时顺道拿起桌上的茶杯,揭开被盖一看,皱了皱眉。杯子里的茶水早已凉了,只是官役今日都跟着去了大营,故而没人忙着料理内务上的事。 拓跋琞抬眼看了看雅墨清,示意她为他斟一杯新的茶。雅墨清自然知道拓跋琞是什么意思,眼光对接时便眨了眨眼躲了过去,心里想着,自己并不是怀宁王府的丫头,无须对这些事情上心。 拓跋琞岂能就此让她逃过去,这诺大的院子里眼下能使唤的也就剩雅墨清一人了,不使唤她,难道自己去倒不成?见雅墨清装糊涂,拓跋琞把茶杯放下,问道:“真想出去?” 雅墨清眼前一亮,满脸期待地点了点头。 拓跋琞见她这副样子,扬了扬眉,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道:“若是真想出去,至少得让本王看到些诚意。” 雅墨清听闻此话,像得了什么提点一样,立马堆起满脸笑容,走到拓跋琞身边恭敬地问道:“王爷,您这茶是想用井水泡、泉水泡还是用雨水泡,您是想喝绿茶、红茶抑或是白茶?”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拓跋琞有些招架不住,拓跋琞伸手在身边挥了挥,示意雅墨清离自己远些,然后道:“先沏一杯清茶来便可。” “是!”雅墨清兴奋地退了出去,在厨里忙了一会,把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茶具捧了进来,然后开始帮拓跋琞烹起茶来。 “这大漠里除了这些中原物产,可还有什么珍品可用?” “坊间之人多喜爱饮醴酒,这种酒的酿制是从中原传来的,酒酿不过分清烈,在干涸的沙漠里,喝起来极为解渴,所以在坊间卖得甚好;与它相得益彰的,是波斯人传来的葡萄酿,也叫葡萄浆。西域一带阳光足得很,雨水比中原少,所以产出来的葡萄酿起来比中原的要甜上许多,加上波斯人在酿这酒上技艺淳熟,故而颇受中原人和西域人喜爱。” 雅墨清绘声绘色地说着,斜目看了一眼边饮茶边听着的拓跋琞,转而问道:“王爷若不嫌弃,小的哪天带您出去转转,这月珑泉可是远近闻名的中原和西域物产集散地,好听好玩的物什可多了……” “带本王出去散心是假,自己趁机出去逛逛才是真吧!”拓跋琞轻笑了一声,一语中的。 雅墨清也不遮遮掩掩,坦然地笑了笑道:“王爷果真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小的心思。” 雅墨清此时费尽心思地在怀宁王面前拍马阿谀,目的无他,便是想着让拓跋琞放自己出去,为了这个目标,她如何也要想着法儿美言几句才是。 拓跋琞向来不听下属对他精心设计的这些谄媚之言,觉得这些美仑美奂的言辞终归不是什么肺腹之言,所以每每听之总是排斥得很。 但奇怪的是,眼下听着一个不擅长讲谄媚之言的人挖空心思地讨好他,他却意外地感觉十分受用。也许,他打心眼儿里清楚,这个精通药理但却不谙事理的女子的心里无非是想出去散散心,并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危胁。 基于这一点,雅墨清在他眼前表现的一切,更像是一个幼稚的表演者,不禁演技有些生硬,还透着些可爱的模样。 拓跋琞笑着看雅墨清毫无防备地在自己眼前拙劣地表演着,耐着性子听她讲完这月珑泉的种种风情和人貌,甚至极为配合地表现出了一副充满兴致的模样。 “城东的酒馆里,老板娘经营着大漠里最美味的酒酿;往来商旅会牵着那些个高于人的骆驼和马匹穿过集市,在歌舞升平的舞馆前欣赏龟兹来的舞娘扭动腰肢,看着她们慢慢摘下面纱露出笔挺的鼻梁和鲜润欲滴的红唇……”雅墨清眉飞色舞,就像是这月珑泉最忠城的拥护者一样,感情充沛地勾勒出这镇上的每一笔、每一划。 拓跋琞听得有些入了神,他道不清是因为这描绘出来的、画一样的风景太过引人入胜,还是眼前这个“说客”脸上无瑕的神色让他的内心有所动容,总之,听了这一席话,拓跋琞还是决定带她出去转一趟。 “所以……是非出去不可了?”拓跋琞反问道。 雅墨清停下手舞足蹈的比划,蹦跳至拓跋琞身边,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若不去,王爷会心存遗憾的!” 拓跋琞轻瞥她一眼,叹了口气道:“罢了,本王就应许你一次,明早带你出去看看。” 雅墨清一脸惊喜,高兴地在拓跋琞面前跳上跳下,反倒让拓跋琞不知如何是好了。 雅墨清端起茶具,一边收拾一边念道:“谢王爷!我去再给您换壶好茶!” “先前才泡的,何故要换?” “如此的话……要不我给您捶捶背……”说话间,雅墨清便往拓跋琞身上捶了过去。 拓跋琞下意识地一躲,皱了皱眉。 “要不,我帮您把衣服洗了……”雅墨清说完便径直上前,准备去解拓跋琞的外袍。 拓跋琞一把抓住雅墨清的手,想了会儿道:“就这么愉悦?不过是答应你出去一趟罢了。” “王爷能应下,墨清心里已是满足得很。您可不知,这将近一月来,我已是困出了周身的毛病,若再这样下去,我可就非疯即癫不可了。” 拓跋琞正色道:“知道便好,有这份感激的心思就多花些在本王交待的事情上,如此便可。若真想谢,便先留着,待本王哪日想起要些什么时再同你要。” “嗯,”雅墨清点点头,“您想起了便同我说,小的定然尽全力办到。” 拓跋琞轻轻打了个呵欠道:“下去吧,本王也乏了,明日醒后便随本王一道出发。” 雅墨清行了个礼,退回了西厢。这天夜里,她竟高兴得一夜没睡…… 第二日,拓跋琞还未醒,便听见雅墨清在门外喊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拓跋琞不紧不慢地开了门,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去梳洗。他将一头乌发垂下,松垮垮的白绸衣领间露出线条柔和的锁骨和喉结,脸上略显庸懒,尽管没了往日束发的英气,但俊朗的面容依旧没改,晨光中映衬得十分好看。 雅墨清盯着拓跋琞木了一会儿,私心里想着:“这男子也太摄人心魄了吧……” “本王脸上可有什么东西?”拓跋琞皱皱眉头问道。 “没……没有。” 拓跋琞收回眼神,懒懒道:“若想出去,换身男装,否则整条街皆识得是你,行走不便。” “男装?!我身上这身新衣可还没穿出去过呢;再则,男装实在太过束缚,出行不舒服……”雅墨清有些不愿意,毕竟这么久没出去了,镇上的肚兜店准是进了不少新款式,虽然她不会买很多,但必要的更换还是免不了的,穿个男装如何进得去细细品味。 “本王自有考虑,更何况,你又不是头一回换男装了。” “王爷可曾见过我?”雅墨清反问道,“否则怎么知道我曾换过男装?” 拓跋琞猛想起来,他当初在市井被偷钱包一事,其实雅墨清一直不知道,出手相帮的就是自己。即然不知道,此时就费事再去提起,免得她有动什么心思、想着交换什么条件。 “何曾见过,只是见你毫无女子气象,一猜便知。”拓跋琞说完,二话没说便关上门。 好吧,怀宁王这话不就是嫌弃雅墨清没有女人味道嘛?一个妙龄少女,正值青春年少、芳华吐蕊的大好时光,没被人夸奖也就算了,还被这样明目张胆地嫌弃,而且还是从方才她觉得帅气逼人的男子口中说出来的,雅墨清此时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可想而知。 所以,那天的早饭,雅墨清滴米未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如今就是一男人,买什么耳坠?! 尽管心里极不情愿,雅墨清还是按照拓跋琞的意思换上了男装,原本雀跃的心情也就变得不怎么愉悦了。 但对于拓跋琞而言,他并不是单纯地出来逛逛而已,他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出波斯人在月珑泉与王都联络的站点。 波斯人与魏朝从建立大魏时开始,便互通有无,官方高规格的交聘就高达数十次之多。虽然远隔千里,但两国的边贸却十分盛行,一度为两国的经济带来了不小的起色。 波斯使臣多次前往大魏献礼,每每进城,整个王都都能为之一振,比如皇城里倍受先帝喜爱的驯象便是波斯使者进献的。 但是,随着柔然部的日益强盛,波斯通往大魏的丝路一度受到影响,不仅往来的商旅常常面临货物被掠的危害,就连商贾的性命也常常受到威胁。 因此,波斯并不希望柔然继续阻隔到自己的商路,毕章,大多数普通百姓都是希望在和平的环境中日益富裕起来,这一点,无关政治信仰、无关宗教立场,是人们最为根本的、但却并不奢侈的需求。 拓跋琞找寻这个波斯站点,是希望向这个同样有着古老骑兵战史的王朝寻一个铸造兵器的良方,对于目前拓跋琞率领于漠北的军队而言,除了亟待提高的作战水平之外,还需要迫切解决的,便是兵器的铸造技艺和材料供给问题。 拓跋琞明白,现在的自己现在远在塞外,同时又受制于成王的种种无形的限制,越多地斩断漠北大军对于王都供给的依赖,便会获得更多的自主。这一点,是决定自己之后能否翻盘的重中之重。 但是,月珑泉的波斯人这么多,到底该如何找到这个隐蔽于市井的战点,此时的拓跋琞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和胜算。唯一确切的信息便是确在月珑泉一地这一个。 拓跋琞一路上想着这些事情,一句话都没说,同坐于车里的雅墨清同样一句话都没说,显然,雅墨清心里还是想着早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到了集市,雅墨清和拓跋琞一道下了车。碰巧的是,车子就正好停在了集市上那间雅墨清心心念念的肚兜店门口。 雅墨清站在门口探着头望着,流露出了充满好奇的眼神。拓跋琞看了看她的表情,问道:“想进去看看?” 雅墨清收回了眼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穿成这样,如何进去?” “这有何妨?”拓跋琞说完,拉着她便往里走,一进店,立即引来了许多目光。 店里满满当当的皆是女子,或西域胡服或中原绸缎,或精装干练或雍容华贵,唯独没有的,便是男子。当然,除了两个店里搬货的伙计是男的以外。 一进去,雅墨清就看中了一个花色清秀的款式,于是顺着走了过去。 见一个男子进店便拿起一个肚兜研究着,旁边的女孩子们开始指指点点,甚至腾出了一条道来让给了这两个“异类”。 “奇了怪了,今日竟有男子进店来逛……” “可不是,男子如何懂这些?” “奴家觉得好生羞愧难当呢……” 众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雅墨清听着,脸红到了耳根。拓跋琞在塞外是个精英,在这些俗事上从未过问过,今日一进门,也是把自己吓得不清。 “咳咳,走吧……”雅墨清拉着拓跋琞的手道。 “走?墨清医师不看了?”拓跋琞问道。 雅墨清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笑话吗?!”说完愤愤不平地走了。 拓跋琞扬眉不语,跟着也出了门,知道自己刚刚这事做得不怎么厚道,着实没考虑到雅墨清的心情。 一路上,雅墨清不言不语,只顾着埋头往前走,拓跋琞则背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边。 走了一会儿,雅墨清被一声吆喝吸引住。“正宗西域玛瑙玉石,各位客官请留步尽情挑选。” 雅墨清停下脚步,在一串通红的玛瑙耳坠面前停了下来,伸手摸了摸。 “这位公子,可是买给心上人的?” 雅墨清一听,想起自己今天这装束,便放下手离开了。拓跋琞又紧跟了上去,问道:“不是喜欢吗?喜欢就买上一对。” 雅墨清猛地停下脚步,恶狠狠地对着拓跋琞抱怨道:“我如今就是一男人,买什么耳坠?!” 拓跋琞没想到她竟能为了这事如此恼怒,停下了脚步,不免往小摊那里看多了两眼。 大半天下来,拓跋琞算是把月珑泉几个波斯人主要的聚集地摸了个透,心里大致清楚波斯人在此地的主要活动和生活情况,虽然在兵器铸造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今天这一趟也还算得上是收获颇丰的。 雅墨清却一点儿也不尽兴,想逛的没逛成,想买的没买到,纯粹就是打扮成了个男人的模样在市井里走了大半天,比起以前和秦谊一起出来,那滋味可差多了。 对于这样的不满足,雅墨清笃定地认为,一切原因都在于拓跋琞安排她穿上的这身男上装,因而在回去的路上,雅墨清拒绝跟着拓跋琞一道乘车回去,反正路也不远,自己又不是不识路,走回去便可。 就这样,雅墨清拖着怏怏不乐的心情和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官衙。 正走进西厢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来恢复今天不悦的心情时,却在进门那一霎那间,见到了一份意外的惊喜。 一对颜色通红、泛着光泽的西域玛瑙耳坠正放在桌子上,这个款式、这个材质,不是她今天在街市上看中的那对又是哪个? 雅墨清顿时喜上眉梢,看着这对惹人喜爱的小东西,脸上泛起了满足的笑容。不用问,买这对耳坠的,除了今天害得她灰头土脸的拓跋琞以外,还会有谁?可是,问题就来了,拓跋琞为什么要给她买这个耳坠呢? 难道他知道自己今日做错了?还是他心血来潮觉得这耳坠很配她?抑或是他喜欢自己,所以才给自己送礼物?!…… 雅墨清在大脑里胡乱转了一通之后,却被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吓了一跳……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和她认识的拓跋琞搭不上边,好奇心极重的雅墨清决定去了解清楚。 于是,她借着向拓跋琞汇报配制象谷解药的名义,敲开了拓跋琞的房门。 “回来了?不回房休息,找本王何事?”拓跋琞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一进门就紧贴着自己站着的雅墨清问道。 “小的自领了王爷的命在东厢配药以来,尚未配出王爷想要的解药,小的备感不安和焦虑……” “捡厄要言之。”拓跋琞打断道。 “小的这两日翻一些医书野史,提及象谷有一解药,名为天竺葵,顺着这个思绪,小的虽并未找着解药的例子和药方,但却想着按照这个方式往下再试试,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拓跋琞想了想:“此事并不逾矩,本王自然不会拦着,放手去做便是。”” “谢王爷!”雅墨清说完,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拓跋琞见状,问道:“还有事?” “王爷,那玛瑙耳坠是何意啊?”雅墨清壮了壮胆问道。 来之前,雅墨清已经想过了好几种不同的答案,想着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要改变一下怀宁王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结果,从拓跋琞的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哦,无甚用意,不过是想告诉你男子其实也是可以买耳坠的,下次你尽可安心地穿着男装出门。” 只一听,雅墨清默了……心中暗暗抱怨道:“果真,还是自己想多了。”雅墨清轻摇了摇头,准备出门去。 “哦,对了,后日随我出去一趟。”拓跋琞突然道。 后日?那不就是中秋了么?答应回去看容妈和秦谊的事儿还没谱呢。雅墨清想了想,向拓跋琞请求道:“王爷,后日中秋,小的想告个假回去和容妈聚聚,恐怕……” “本王知道,你陪本王去一趟,回来便送你回去团聚,若是不去,哪便不要出这院子了。”拓跋琞的威胁每一次都能正中雅墨清的心事,就像战场上直捣敌军心腹之地一般,让雅墨清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是,小的知道了,照王爷吩咐的为便是了。”说完,雅墨清出门走回了西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军中之疫 两日后,雅墨清果真随着怀宁王出了城。 时值八月,秋意渐浓。拓跋琞的车马踏着秋风缓缓地出了城,往月珑泉郊外的方向而去。大漠的天比起王都的来要蓝上许多,偶尔有几片云从头顶上飘过,也是轻盈飘逸,致使眼前秋高气爽之意更甚。 雅墨清心里装着今天能早些回去与容妈、秦谊他们团聚一事,心里就兴得很,于是,这窗外的景致也变得犹为可爱。 但是,在拓跋琞的心里,却装着一件让他忧心了几日的大事。 汉兵西进至漠北来,大多数兵士都会碰上水土不服的情况,这一点,在拓跋琞最初掌管这支大军并了解其实情的时候,便已经心中有数了。 然而,尽管他让军中的医师特别留心此事,但兵士们的身体壮况在近段时间里还是越来越差。拓跋琞问及此事,军医的回答皆是因为汉兵在训练中加了骑射的操练,致使过于劳累所致,不日便会恢复。 但在接下来几日里,漠北大营却接二连三地传来有兵士因为腹泻脱水而无法操练的消息,这让他不免心存疑虑。 身边的探子曾经告诉过拓跋琞,军医是成王有心安插在军中的眼线,这位身经百战的怀宁王早已心中有了一面跟明镜,知其不可全然相信。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军这么快就受到这个细作的影响,如若不尽快把问题弄清楚,漠北这支大军很容易就溃不成军了。 心事重重的拓跋琞蹙眉不语,雅墨清收回望着窗外的眼神,看到他的神情后,问:“王爷在王都可曾见过如此湛蓝的天?” 拓跋琞瞟了一眼道:“本王今日可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雅墨清“哦”了一声,识趣地收了声,没再问下去。不过,她隐约能感觉到,今日势必有一些事情要发生。 到了军营,拓跋琞先行下了车,雅墨清随即跟了下来。因出门的前一日,拓跋琞特意命人告诉雅墨清,今日是去看病的,所以她今日出门便穿着一副地道的医师装束,一进帐,帐中的将军们就已经大致知道怀宁王此行的目的了。 怀宁王进了帐,找了个角落指了指,让雅墨清站在那里。雅墨清领了命,安静地站了过去。众将向怀宁王行了礼,帐虽不大,但帐中各位征战沙场的军士一脸刚毅的神色以及他们认真严肃的形象却是十足的阳刚气慨,撑起这主帐颇为气派。 雅墨清虽站在角落里,但却分明感受到了这支大军自上而下对怀宁王的尊崇和敬畏。 “准备一个营帐,带一个病了的兵士过来,本王今日领了医师前来诊治。”怀宁王毫无闲言碎语,一上来便直奔主题。 “是,属下即刻命人准备。”一个将军回答道。 “众将即刻随我去医帐。再有,去把军医请来,让他一道前往。”怀宁王说完站起身,指了指说站在角落里的雅墨清道:“你随本王来。” 雅墨清应了声,便诺诺地跟在了后边。 众人一齐到了刚刚准备好的医帐。 帐中躺着一名生病的兵士,痛苦难挨、呻吟不断。怀宁王命看人来得差不多了,于是命其他人立于帐外,而他自己则准备带着雅墨清一道进去。 “王爷留步,此病甚为凶险,唯恐染及他人。军中的士兵尚且避之不及,王爷乃一军统帅,更不可草率行事啊!”一名老将站了出来,担心道。 怀宁王听完,轻笑了笑道:“老将军无需多虑,本王有墨清医师陪着进去,不妨。” 说完,怀宁王便带着雅墨清进了帐。 染病的兵士被置于屏风之内,屏风外雅墨清正打开医箱准备诊病之物。一打开,雅墨清就从药箱中取出一块干燥洁净的绸布,递到拓跋琞手里:“王爷,请将此物系于口鼻间,如若是传染之疫,短时间的接触也不致于受染。” 怀宁王接过绸巾,看了看药箱,里边已经没有绸布了,便问道:“给了本王,你又待如何?怎不多备一块?” 雅墨清一边忙着一边回答道:“平日出诊,这一方绸布自然是够用,今日未曾知道有如此之需,因此就没备下了。” 拓跋琞听完皱了皱眉,把手中的绸布递回去道:“本王堂堂七尺之躯,怎能让你一个女子相舍照料?” 雅墨清听完笑着道:“王爷无须在意,墨清是医师,理应如此。”见怀宁王仍有坚持让她收回绸布的意思,雅墨清继续道:“老将军说得在理,王爷乃一军之帅,如若有半点差池,别说整个漠北了,就算是整个大魏都耽待不起。” 雅墨清说的这话让怀宁王一时沉默了。 怀宁王想了想道,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帮着雅墨清系上,一边系还一边道:“不知这丝巾是否如你的绸布一般有效,但多少防护着些总是好的。” 雅墨清怔怔地立在那里,任由拓跋琞帮她将丝巾系好。拓跋琞身子微微往前倾,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在这漠北之地,整日风沙吹扬,很少会有人熏香,而香料盛行的西域商旅则偏爱浓重之气,拓跋琞身上散发出来的、如此清新淡雅的味道,雅墨清还是头一回闻到。 两人先后系好口鼻之后,雅墨清仍旧盯着拓跋琞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拓跋琞意识到她正盯着自己时,才用眼神示意她,要她赶紧进屏风后边去诊治。 雅墨清行至兵士榻前,倾身诊脉,片刻之后便寻问道:“除了呕吐而利之症以外,你可还有别的不适?” 兵士虚弱道:“起先是感觉发热头痛,不到一日的时间,便感觉周身疼楚,而且恶寒之症也来越厉害了。” “从感觉不适到今日之状,大约过了多长时日?” “不过数日罢了。” “这几日与你同帐之人可还有同样的病症?你所在的账中约有多少人是如此?” “几日来陆陆续续有人发热头痛,至今日己是十中有三四染了这病。” 雅墨清听完,眉头紧皱。怀宁王见她如此神情,心中也跟着不安起来。 雅墨清站起身,移步至屏风之外,拓跋琞即刻问道:“可知是何病症?莫非……帐中真有疫情?” 雅墨清点了点头,拓跋琞心中一紧,果真,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是何疫情?” “呕吐下利,发热头痛,且身疼恶寒,能在极短时间内致使伤阴损阳之变的,只有霍乱。” “你确定?军中疫情可非儿戏,你可再行诊断确认。”拓跋琞再次确认道,眼神认真而恳切,全然没了平日在院子里逗趣的神色。 雅墨清能感觉到,这个诊断结果十分重要,草率不得,于是又认真仔细地将所有细节都回想了一遍,报以同样坚定的目光道:“是霍乱无疑!” “这疫可有法子解?” “有自然是有的,前朝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便有药方,但先要把患病的士卒隔绝开去,再视情况为他们分别配以“五苓散”、“桂枝汤”、“四逆汤”等,便可见起色。” “如此便尽快出方子,本王命人去准备。” “是。不过,王爷……”雅墨清犹豫道。 “但说无妨。” “此病并非难症,墨清居市井而医,尚且分辨得出来,军中医师不可能不知,不知是未曾诊断或是医术退却?此病若自第一例便诊出,随即用药,军中也不至于蔓延开去,成了今日的状况。如今诊出自然也不算晚,但终究还是受众广了许多,影响至整支大军。” 怀宁王蹙眉不语,半天道:“此事确是本王大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以性命相赌 怀宁王说完,随即出了营帐,雅墨清则被留在了帐中。拓跋琞径直走往军医面前,问道:“本王想请问医师,对于近日军中频繁出现多名军士呕吐发热之症,不知有何见解?” 军医低着头,恭敬地作揖,回答道:“此症乃因军中增设骑射科目,致使兵士过于劳顿所致,稍待调理,过几日便可无恙。” “过几日?”拓跋琞眼光冷峻,“此前医师也是如此说,但几日已过,本王却并未见军中有兵士好转,这又如何解释?” “近来漠北天气多变反复,自是不利病情恢复,待天气好转,自然恢复得快了。” 怀宁王听闻,挥手给了军医一掌,军医脸上泛红,跪地不敢起。 “一派胡言!真当本王是三岁娃娃好唬弄吗?”怀宁王在军中极少发这么大的火,众将见状,悉数跪地,齐声道:“王爷息怒!” “本王已知此症为霍乱,你还敢继续在本王面前信口雌黄!难道不知漠北之军对于大魏之重吗?医师如此行径,置本王于何地?置大魏于何地?” 霍乱一词一出,众人皆瞠目结舌。大军行进在外,最怕的便是疫情,况且这回碰上的是如此凶险之症,更是令众人心生恐惧。 军医却没有惶恐之状,反倒表现出一副自若如常的样子,回禀道:“王爷,我乃大魏钦定的军医主官,军中之医师也皆以本人的诊断为主,王爷与众将军如若知晓医事,尽可站出来诊治,看看本人是否有误判之嫌?” 显然,到此时,他仍未知道今日拓跋琞请了雅墨清来军中诊治。在军医的眼中,漠北军中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兵将,论起行军打仗来自然在行,但要说起医术,当然一个个都是门外汉。 正因为如此,成王才安插了自己的心腹担任军医一职,而怀宁王这几天吃的也正是这不懂医术之亏。 “哦?!是吗?”怀宁王轻笑,“本王不懂,众将士不懂,此皆在情理之中,但倘若说同为行医之人也不懂,那医师这话可就贻笑大方了。” “军中除了下官以外,还有其他医师,王爷自可寻来,问问便知?” “医师乃军中医事主事之人,其他医卒不过帮手罢了,何尝真正看过病人或是真正诊过脉,医师真是会说笑。本王今日倒是请来了医师,也诊了脉,其医术与医师并不相上下,其结论与军医之论可差距甚远哪!” 军医有些心虚了,本以为在这军中并无知晓之人,随便扯个谎子也是死无对症,不会被查出来,即便怀宁王有心去找个医师来,在这漠北之上,也难得有一个对中原医术精通熟识之人。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有恃无恐,信口胡说。 今日怀宁王说找了个医术不相上下的人来,虽然心里半信半疑,但军医还是有点露怯的。这一露怯,却让怀宁王心中大定了不少。 “请墨清医师行至帐前,本王有话要问。”怀宁王说完,雅墨清便从帐内走了出来。 军医抬眼望去,见一个年轻得有些不像话的医师立在了眼前,顿时心中大悦,认定雅墨清并无真正的本事,甚至怀疑她是怀宁王请来的幌子。 “墨清,把你刚刚同本王说的话当众再说一次,让在场的人都听听。” “是!墨清方才开帐诊断,见患病士兵呕吐下利,发热头痛、身疼恶寒,且有伤阴损阳之变,遂认定为霍乱之症。” “你可听清?”怀宁王怒不可遏地质问军医道。 军医依旧低头不语,心中却在想着如何应对。 “如此不恪尽职守之人,留于军中还有何用?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斩了!”怀宁王对着身后的兵士喊道。 “且慢!”军医喊了一声,遂站起身来,泰然自若地反问道:“敢问这名医师师出何门?可曾有王都衙府里颁的行医文书?若无,何以证明医师的医术有多高明?若不高明,又何以推翻辟人的诊断结果?” 雅墨清未曾料到军医会如此发问。她虽然医术不算差,但在这军营大帐里,万事都要寻个名头。她不过是一介市井医师,哪来的名门?又哪来的文书?靠的都是坊间的口口相传和妇孺皆知的小有名气,但这些又如何能当得上出入军营行医的资质? 拓跋琞一时也有些懵了。诚然雅墨清的医术他见识过,也相信她的诊断,但或许是除敌心切的缘故,他竟忘了给她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这才让军医钻了空子。 见雅墨清哑口无言,军医心中开始洋洋自得起来,脸上扬起不屑的笑意。 “军医此话是何意?”拓跋琞问道。 “即然王爷想要我的脑袋,那便要给我、也给这军营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莫说我是皇帝和成王钦定的军医,就算是个普通的军医要被问责,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否则下官身死事小,坏了大魏的规矩,即便您是王爷也说不过去吧?” “服?”怀宁王不屑道,“好一个‘服’字。本王自十二岁领兵以来,心口如一道的便是这个字。本王向来是‘赏不遗贱,罚不避贵’,既然你要个心服口服,本王给你便是!” 拓跋琞上前两步,对着众人道:“即日起五日内,将有病之士移入专账,由墨清医师以霍乱之症开方医治,五日后若有兵士好转,便认定此为霍乱之症,军医失职怠尽,遗害大魏,按军法就地处置!” 拓跋琞讲完,转身对军医道:“此法可还公平?” 此时军医已然气急败坏,本想拿成王的名头和势力来敲山震虎,结果怀宁王来了这么一出,反倒把自己架在了死刑台上,等着被斩了。 “王爷何故偏心呢?依属下看,若无人好转,那么您带来的医师便是无真才实学的庸医,自然也要就地问斩,只有如此,方才能称得上是服众。”军医确实是成王忠心耿耿的心腹,临死也不忘拖个垫背的,怀宁王目光紧缩,狠不得立马把他生吞活剥了。 见拓跋琞犹豫了,军医便不急不缓道:“王爷若是不答应,便是有意为难属下。属下自会一五一十地禀告成王,相信如若他知道了此事,定会为属下讨回公道?” 拓跋琞左右为难,随即转头望向雅墨清,心中一时下不了决定。本来不过是叫她来帮忙的,结果反倒把她的性命搭了进去,虽然她有时耍点小心思,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雅墨清还是能做出清晰判断的。关于这一点,拓跋琞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的。 此时,雅墨清与拓跋琞四目相对,马上意示到了怀宁王眼下的为难,于是上前一步道:“王爷,小的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担保。” 一句话,怀宁王原本波涛起伏的心绪即刻平定了下来,做出决定时反倒生出了几缕愧疚之意。但眼下的情形,由不得他细想,也由不得他情感用事,于是,他点点头,收回目光,问道:“可还有异意?”” 军医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没……没有了。” “没有便好,待到水落石出之时,本王自有公断。届时,莫说是成王,就算是皇帝也更改不得,你可得心中有数才是。”拓跋琞说完,手一挥,便命人将军医关押了起来。 此后,营中患病的士兵就都尽数移到了专门的医帐,雅墨清也随着这些士兵留在了医帐看护。 虽然说拓跋琞答应她今日晚些时候准她回去团聚,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全然是意料之外,且医者仁心,现下军中瘟疫盛行,她能帮着稳定病情,无论于情于理都是义高于天的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是夜,拓跋琞辗转难眠,为今日之事心中思量甚多。雅墨清对自己医术的了解能否靠得住?关于这一点,其实他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眼见大军受疫感染,此时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去解决,只能委屈雅墨清几日,帮着把这事给了了。 但若是五日后无人好转呢?不仅军中细作除不掉,就连这个无端端卷进来的女子也会断送了性命,想到这儿,拓跋琞不免心中堵起,一时透不过气来。 拓跋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略有些无奈之余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直到第二日一早,拓跋琞便被账外的通报吵醒时,这事又面临着新的难题。 门外的士兵急忙传报:军营中昨夜又多了三例发热头疼的病号。听闻此讯,怀宁王心中紧了紧,即刻从榻上翻身而起,拿着外衣出了帐,前往营中查实情况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水落石出 “可曾将那三名兵士移至墨清医师处?”拓跋琞起身后便急急问道。 “今日已将他们送往墨清医师处,医师还修书一封,命小的递与王爷。” 怀宁王接过书信,赶紧打开读了起来。 果然,关于昨夜新增的三例病号,雅墨清也感到意外,按理说,所有染了霍乱的兵士都已经被隔离了出来,不会再有人会被感染而致使病例新增。但是,事实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霍乱一病,除了染兵之人会传播以外,病人接触过的物什、衣物甚到呕吐物、排泻物都是传染的媒介。但这些途径传播起来并不快,不致于像昨日一样,一夜便爆发了三个之多。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从中做梗,刻意将染有霍乱之物投于军中,一来可救出军医,二来便是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将雅墨清于死地,扼住怀宁王之咽喉。 雅墨清见着这三个突如其来的病号时,顿时想起了军营中还有事务未处理齐备。军营中虽火速隔了染病的士卒,但有些举措还是没有完善的,以致于染病的源头没有被彻底根除,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比如,士卒的床铺衣物并没有及时烧毁;再比如,这些天他们的呕吐物和排泻物也还没做深埋处理等等,这些,都是雅墨清急于修书一封给怀宁王迫切提及的问题。 按照约定,雅墨清在这五日内是不可进出病账的,所以,写这封信时,雅墨清极为认真仔细,生怕遗漏了什么忘了提及,坏了怀宁王的大事。 怀宁王快速读完信后,便差遣军中官役按照雅墨清说的,依次将病患的衣物取出来销毁,再于漠北大营外,将那些染了病的污秽之物悉数填埋。 此外,怀宁王还特意将营中负责炊厨的人员和卫队给换了,以此来确保再无其他意外的情况发生。 雅墨清在病帐中开方诊治、熬药煎汤,听闻怀宁王果断行事,于半日之内便完成了这些后续事宜,心中备受鼓舞。 果真,自第二日之后,军中便再无病例新增的事项报送上来。 由此看来,军中的病源已被尽数排除,现在唯一让怀宁王心中焦虑的,便是雅墨清在帐中诊治得如何。 五日的时间,说长其实并不长,但在拓跋琞心里,这五日似乎过得十分漫长。 白日里,拓跋琞照常操练兵士,但只要一有空,他便会往病帐的方向凝望,因是被围起来的,所以他根本看不到里边具体正在进行着什么,只是见着一车一车的新药材送进去,又有一车一车的药渣被推出来。 拓跋琞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一两日的功夫,是看不出药到病除的。他希望病帐那边会传来消息,但又不希望传来消息,在这当口,没有消息反倒证明事情正顺当地进行着。 夜里,拓跋琞披衣立于帐前,盯着病帐中透出来的火光,久久不能入睡。在拓跋琞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体会。 也许,是他太急于证明军医之误,并想借此将成王的心腹除去;又或许,他太过于强烈地希望将这支军队能被建成一支虎狼之师,所以知道轻易损折不得;再或许,是此疫过于凶险,故而让他犹为上心…… 几天来,拓跋琞一直在为自己的这份惴惴不安的心情寻求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而事实上,他却不得不承认,在他的心里,其实是不希望这个叫雅墨清的年轻女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最终香销玉损。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五日,清晨,阳光还没从云隙中落出一点痕迹,拓跋琞便早早起了身,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便已经带了两队随从等在病帐外边,等着雅墨清带来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太阳渐渐升起来,朝阳染红了他的脸庞。拓跋琞骑于马上,身后是陆陆续续前来帐前听宣的将士们,拓跋琞目不转晴地盯着营帐的大门。 辰时一到,帐帘便被揭开,雅墨清一脸疲惫地从帐里出来,手中握着诊断医册,准备向怀宁王宣布这几日的结果。 拓跋琞凝视着她稍显苍白的脸,心中微微一颤,看得出来,这几日,她是费尽了心思,也是亲力亲为的。自打他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她的唇色如此苍白,以往红润光泽的脸色也已不见。 不过,雅墨清并没有病气怏怏地示于众人之前,而是坚毅而笃定地、一字一句地念着医册上的字句。 “禀王爷,雅墨清领王爷之命于军中诊治染病士兵以来,五日之内,共接诊染病士卒三百零十八名,其中三十三名服药后,退却头疼发热之症,但仍有恶寒之感,还需用药调理数日;四十六名用药后,既无头疼发热之症亦无恶寒之症,但尚无精力投军,周身时感疼痛,需再行调养歇息;其余二百二十九名服药后,基本除去疫情,可回军中述职。” 拓跋琞听完,心中松了一口气,脸色也跟着和缓了不少。 雅墨清翻至第二页,继续道:“诊治中所开药方及所用药物均参照《伤寒杂病论》霍乱篇所述,药物疗效显著,故可确定本次瘟疫为霍乱之症,而非水土不服、操练劳累所致。医师雅墨清禀上,请王爷过目。” 雅墨清说完,将手中医册合上,双手奉于拓跋琞面前。她一直专心地念着,至现在也不曾抬眼看着拓跋琞,所以,她并不知道,此时的拓跋琞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对她满满的欣喜和满意。 拓跋琞接过医册,调转马头,从身旁抽出锋利的配刀,向身后的大军大声宣告道:“此疫已除,天佑大魏!” 众将士齐声高呼,嘹亮豪迈的声音回荡在原本安静的漠北天空上。 拓跋琞目光扫过大军,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看了看雅墨清,眼神温暖而动人。 雅墨清一愣,随即报以一个虽疲惫但却会心的微笑。 军医即刻被就地正法,此时的怀宁王已毫无顾虑。的确,即使消息传到了成王的耳朵里,他可能会为失去这样一位心腹心疼不已,但也决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是颠倒是非。 此外,现在大军远在大漠之外,即使成王有心再派一个军医来,拓跋琞也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来物色和扶植心仪的军医,王都再派来一个,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拓跋琞回了帐,派人将还在病帐中处理后续事谊的雅墨清唤来,准备细细询问这几日的情况。 雅墨清笑容可掬地进了帐,见到帐中只有拓跋琞一人,便也就没那么拘谨了,指了指桌上的香梨问道:“这个我能吃么?” 拓跋琞扬了扬眉,笑着道:“你想吃,本王若是拦可拦得住?” “自然拦不住。”雅墨清说着,拿起一个香梨往嘴里啃了两口,满足地笑了。 拓跋琞无耐地摇了摇头,拿起一本书卷,边打开边道:“这两日辛苦你了,回头好好歇息。” “王爷客气了,墨清是医者,医者的本分理当如此。最痛快的就是把那个什么狗屁军医给治了,如此败类,真是让医家丢尽了颜面。”雅墨清说着,又拿着一个香梨吃起来。 “其实,他已算不得一个医者,说到底,无非是成王的一个工具罢了。” “成王的工具?这么说,成王知道这军中谎报瘟疫之事?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有朝一日要继承大统的人哪,怎么会如此心狠手辣?” 说到这儿,拓跋琞凝神不语。原来,在民间甚至到了这漠北之地,成王是未来皇位继承人的事已经变得如此心照不宣,看来,他想要扳回这一局还需要花费更大的心力才是。 一个小兵的通报打断了他们在帐中的对话。军医虽被处置,但上报处置军医的文书需要怀宁王亲自确认放能传到王都。 拓跋琞照例,让雅墨清暂避于屏风之后,必竟的往来文书极其重要,不能随便有人在旁。 雅墨清听话地避到了屏风之后,拓跋琞照着顺序处理完文书事宜后,唤了几声雅墨清,见她不曾回答,便绕至屏风后边找她。 这一看,发现这个忙了五日的女子已经疲惫地斜卧于他的寝榻之上,正沉沉地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娶个妻,看着她睡去也不错 雅墨清就这样睡着了,娟秀的脸庞带着疲惫的颜色静静地靠在双肘之上,头发虽略有些乱,但还是在太阳光底下泛出健康的光泽。 她即不是王都中那种被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也不是坊间那些被小心护着的小家碧玉,更不是西域里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但却很是耐看,让拓跋琞站在那里盯了许久都不曾想着离开。 此时的拓跋琞没有悸动的心跳,也没有波澜起伏的心情,只是觉得就这样安静地待着、安静地看着她很舒服,就好像一匹在塞外奔跑了数以千里的骏马,找到一处绿荫茂盛的清泉,于树下啜饮泉水一般自在舒适。 如此静谧的时光,对于拓跋琞而言,是不曾有过的平和。 雅墨清动了动,蜷缩的身体被压得有些麻了,从微微皱着的眉头看得出来,她睡得有些不舒服。 拓跋琞缓步上前,伸出双手将她抱起。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伟岸男子,手上的气力自然是少不了的,雅墨清比他设想的要轻得多,这一用力,便顺势将她拢入了怀里。拓跋琞一惊,心蹦蹦跳起来,忙低头看了看,生怕吵醒了她。 还好,雅墨清很累,所以睡得极沉,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拓跋琞轻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抱着雅墨清直起身来,将她轻轻放置在床榻上,顺手拿起被子为她盖好,紧接着退了一步,立于床边看着她。 打从记事起,拓跋琞便不曾让自己停下征战的脚步,如果说起初他或许只是为了皇帝的命令而奋斗,那么后来,便是他将国之命运内化于心,成了自己责无旁贷的重任。 这些年,周边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朋友或是手下将士已不计其数,但这些事于拓跋琞而言,虽见得多却离得远。 在没有遭受变故之前,拓跋琞在王都可是所有士家贵族小姐们最为上心的对象,皇帝常常以他年经尚幼为理由,拒绝了朝臣们为他册立王妃的辞呈。 但拓跋琞自己知道,只要国一日无安宁,他便要一日为国戌边,只要征战还在继续,他就没有办法成家,这一点,他自己心中清楚得很。并非真的如外界所说,他是一个毫无七情六欲的人,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彻彻底底的没有后顾之忧。 “哪天要是天下太平了,寻思着娶个妻,于日光沉浸中看她安静地睡着,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吧……” 想到这儿,拓跋琞把自己吓了一跳! 现在是什么时候?柔然进兵在即,王都挟于成王之手,父皇母后岌岌可危……如此情形之下,怎么能有如此想法? 拓跋琞退后一步,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转身走出屏风,处理营中事务了。 太阳开始西沉,大漠上尘沙飞扬,渐渐消退锐气的太阳反倒红通得有些可爱,更让人看清了它圆滚滚的轮廓。 雅墨清睡了大半天,睡眼惺忪地缓缓睁眼,看了看周围的陈设,才回想起来自己今天进了怀宁王的帐,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身上盖着的被子上有一阵淡淡的檀木香,这是拓跋琞身上独有的味道,虽然只是那天他为她系上丝巾是才第一次嗅到,但却让她印象深刻得很。 自己明明是趴着睡的,怎么到了床上?莫非……是怀宁王把自己抱上了床?! “啊?!”雅墨清想到这里,不由地惊叫起来。 正试图缓过神来,屏风外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何事如此惊诧?” “无事……无事……”雅墨清颤颤巍巍地回着,吐了吐舌头,起身下床。 雅墨清整理好衣冠,走出屏风外,看了看帐外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近戌时了。”拓跋琞依旧在案上办公,头也没抬地回答着。 “那岂不是没饭吃了?”雅墨清顿时着急起来,像是碰上了天大的事一般。 拓跋琞一愣,辞严厉色道:“你自己睡过了头,能怪谁呢?” “可是……”雅墨清有些委屈,“王爷,我也不想如此,只是连着忙了五个昼夜,不过睡了几个时辰,着实有些体力不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今日厨里为本王准备的晚膳不怎么合胃口,你若想吃,给予你便是。”拓跋琞说完,准备出帐,离开前道:“今夜操练夜行军,本王明日天明时分才回帐,那盆中的水本是想沐浴用的,看来是用不上了,你若想沐浴,便用了吧。” 拓跋琞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雅墨清站在原地应了两声,便开始吃起来了。 或许是太饿的缘故,雅墨清三口两口就把饭吃完了,厨里过来收拾碗筷的小役本来预算着花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来伺候一个女儿家家吃饭的,结果一来,站了不到一刻钟,碗盘便全空了。 小役站在边上,目瞪口呆地看了看碗盘,又看了看雅墨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有事儿么?”雅墨清问道。 “姑娘可是吃完了?还要厨里再准备些什么吗?”小役恭敬地问道。 “不必了,晚膳不宜过饱,否则会夜里睡得不踏实。”雅墨清说完,想了想,“王爷平日里也吃得如此丰盛么?有鱼有肉的,还真是不错呀!”雅墨清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 “姑娘真会说笑,这大漠之上物产不丰,终究比不上王都,王爷行军在外,从不大鱼大肉,生活用度检朴得很,跟营中将士的伙食并无两样。您这饭菜是王爷特命小的们为您准备的,王爷说了,您这回治瘟疫有功,这漠北虽不如王都,但赏顿好吃的却不在话下。”小役絮絮叨叨的说完了来龙去脉,雅墨清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这人,还真是古怪得很,让人准备就准备了呗,何故又推托说辞,自己也是傻,竟然也就信。 想着想着,雅墨清不由地笑了起来。 “姑娘别不信,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小役惶恐道。 “我知道,那便有劳你帮我把碗盘收回厨里吧。”雅墨清说完,帮着把东西整理了一下。 “是,姑娘放着,小的来便是。”小役利索地把东西收拾完后,便出了门。 雅墨清把账帘放下,压实以后,移步到沐盆面前,看着放置在沐盆旁边的巾帕,又笑了起来。 “拓跋琞啊拓跋琞,你怎如同个小孩子一般?”雅墨清自言自语道。 雅墨清已然知晓,这水也是拓跋琞特意为她准备的。 看来,他手下的人办事还挺用心的,这巾帕可是全新的,按照刚才小役所说怀宁王在军中是极为检朴之人,架于木架上的巾帕虽然用过,但也还有七八成新,怎么就想着换了呢?显然,这是给她准备的。 几天了,她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上一个热水澡,庆幸的是,拓跋琞知道她的心思,还为他准备好了。想到这儿,雅墨清开心地在水里玩起来。 塞外的月在日落之后显得尤为冷清。拓跋琞的夜行军在大漠之上演练着,怀宁王立于阵前观看,更深露重之时,怀宁王感到有些凉,于是紧了紧衣服。 “王爷,夜行军训练向来自律得很,您何需亲自监督?这夜越来越凉了,您还是回帐中歇息吧。”一个将领谏言道。 “无妨,本王从未真正同夜行军一道操练过,今夜正好帐中无事,看看也未尝不可。” 见怀宁王如此说,将军也不便再说什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酒后风波 怀宁王不在官衙这几日,管事儿的又重新掌管了月珑泉的大小事宜,心头着实轻松了几日,因为很多事情都不用亲力亲为,而是理所当然地扔给了文书秦谊去办,自己忙里偷闲,日日心无旁骛地会他的小情人去了。 秦谊不敢言语,累得半死也只能扛着,私下里想着,等着怀宁王回来,让雅墨清在他面前一告,管事儿的可就有的愁了,但心里还是满满的一堆牢骚。 换作以前,他可是会与雅墨清一道去酒馆里喝酒,再不济也是买两壶好酒,回屋里去喝,关起门来肆意地骂街。可眼下倒好,难得的一个“兄弟”被怀宁王拐去了大营,虽说办了点在坊间口口相传的好事,但对于秦谊来讲,心里始终是少了个伴,少了一个可以尽情倾泻满腹不满的“好哥们儿”。 夜里,秦谊忙完最后一道文书,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官衙。他一人走在街上,晃晃悠悠不知往哪儿去好。这么晚了,回家容妈定然已经入睡,冷清清的也无人可说话,于是,他想了想,转身前往招风酒馆去了。 秦谊一进门,老板娘畅琳便迎了上来。她心中清楚得很,知道秦谊每趟过来都是照例要点着什么小菜搭配什么酒,于是早早便备好拿了过来。 别以为书生便是文弱,秦谊可还是有点酒量的,只是平日里碍于公务,不好太过放肆罢了。 夜深人静之际,酒馆里没什么人,只有老板娘和几个伙计,比起白天人来人往的景象,这算是极为冷清的了。客人虽然不多,但却看上去并不好应付,除了秦谊以外,另一桌上的客人并不怎么有善意,从他们的装束来看,他们并不是中原人,也不像是西域的客商。 这几个彪型大汉在这招风酒馆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口里还讲着一些并不熟知的语言。招风酒馆本就是南来北往客商聚集之地,有几个客人说几句听不清的话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但是,这几个人却让老板娘畅琳觉得很不舒服。 这几个人已经连着来了几天了,每晚都是待到这么晚还不走,他们照吃酒照吃肉,钱也不曾短过,但却总是一脸垂涎地盯着畅琳看。 的确,在这招风酒馆里,畅琳本就是一道风景线,而她泼辣的性子也是尽人皆知的。看一两眼她不打紧,但要是接连几天目光不正地盯着她看,她可就不那么乐意了。 几个大汉吃完喝完,招呼着要结账,畅琳知道,他们又要让自己去买单,估计又是一番不清不楚的纠缠,这让畅琳烦不胜烦。所以,一见他们要结账,畅琳便借故移去后厨,费事又被他们拉了去。 但是,这几个人却不依不饶起来。见小伙计上来结账,最边上的一个男子一脸的不悦,旁边的那个还有些愤怒地推了他一把。小伙计站不稳,撞上了秦谊的桌子,把闷头喝酒的秦谊惊了一下。 “何故如此?”秦谊问小伙计道。 “这几个大汉来了几日了,每每结账都要让老板娘去,还百般纠缠,今日老板娘躲了起来,不予他们结账,这几人便恼了。”小伙计委屈道。 秦谊抬眼看了看这几个大汉,有些不满地收回眼光,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 “去,告诉他们,老板娘正在与我结着账,无空。”秦谊喝高了,带着酒气说道。 “秦官役,这……”小伙计有些为难,怕待会连累了秦谊。 “去讲,如实说与他们听!”秦谊有些恼了。 “是。”小伙计诺诺前往,如实地在几个彪型大汉面前比划了几下,果不其然,几位大汉看明白了,但却也坐不住了,起身走了过来。 “你刚说什么?”一个大汉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讲着,语气粗戾,一副不容被侵犯的样子。 秦谊抬起头,看了看那几个围着自己压于头顶的人,笑着道:“几位客官结完账便自行离去,我这正与老板娘结着账,她忙得很,无暇顾及你们,还望多多体谅。” 秦谊客气地说了几句,希望能就此打发他们几个走了。但是,他想得太简单了,既然他们能连着几日一直纠缠不休,就不会被这么一两句话给随随便便打发走了。 几人气势更凶,其中一个紧握了握拳头,一副要找人火拼的样子。 畅琳并没走远,在后门微微揭着帘看着,见形势不妙,立刻走出来打圆场:“几位客官别生气,刚刚去后院忙了点事,现在便帮各位结账。” 畅琳边说着,边示意几位大汉坐回原位,自己也跟了上去。可没曾想,秦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拦住了她:“结账一事伙计也可完成,为何一定要让你去,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 秦谊的话彻底惹怒了一个大汉,他攥紧拳头准备向秦谊抡去时,被他身旁同行的另一个大汉拦住了。 两个人说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话后,抡拳头的大汉愤愤不平地收回了手,然后把手中的银两放下,随即出了门。 畅琳对于秦谊的出手相助十分感激,甚至还有些感动。虽然他此时有些喝酒上头的缘故,说不清是被酒精迷惑了心志,还是酒后壮胆有了勇气才做出这“英雄救美”的事来,但无论是出于哪种缘故,秦谊能如此出手,确实让畅琳感到高兴得很。 畅琳本欲向秦谊道谢,但还没得及开口,刚刚那几个彪型大汉又都回来了。除了他们几个以外,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长得并不高,从外表上看,五十岁上下的样子。 几个大汉指了指秦谊的方向,说了几句什么话以后,黑衣女人便进了门,立于秦谊和畅琳面前,胡乱讲了几句话后又拿着一个铃铛上摆下摆一通之后,往他们二人面前洒了些什么粉末,紧接着两人便都晕倒于地。 小伙计从后厨出来,见状大呼一声后,也同样像被施了什么咒一样,倒于地上。 …… 第二日,秦谊抚着头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睁眼看了看四周,见自己已然与畅琳同处一个被窝之中,赤而相见,吓得自己慌忙坐子起来。 就眼前这情形来看,若说他俩昨夜成了真正的夫妻,恐怕是不会有人不信了。 秦谊心下一惊,不知如何是好。他慌里慌张地把衣裳穿好,赶紧起身,准备下床时,发现畅琳的手还牢牢地抓着他的腰。这一动,自然也就把畅琳惊醒了。 “啊!!”女子的尖叫声从窗户飘了出去,街上的人若隐若现地听到,狐疑了一会儿,又接着干自己的事情了。 “嘘!!”秦谊惊慌失措,忙起身作揖:“姑娘姑娘,别喊!别喊!” “你让我别喊,你可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你让我现在怎么办好?”畅琳着急得快要哭了。 “是秦某的错!都是秦某的错!秦某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的。”秦谊说完,拿着衣服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下楼时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袍角,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 畅琳听到一连串跌跌撞撞的声音,喊道:“诶……你小心点儿!” 从酒馆后院里出来秦谊失魂落魄地行走于街上,昨晚发生的事情若隐若现,他记得一些又不记得一些。也许是因为喝高了的缘故,他断片断得厉害,全然不知自己怎的就上了畅琳的床,又怎的就成了早上这副模样。 但回头想想,就算都清楚地想起来,又有何意义呢?如今这情形,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除了将畅琳收进房里,眼下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是,容妈那里要如何去说,若是无人相救,秦谊还真有可能被她活活打死……秦谊顿时痛苦不堪。 漠北大营中,怀宁王果真跟着夜行军操练至天明时分,清晨阳光开始耀眼时,他便随着大军回了营。一路上倒还没什么,待到回到自己的账前时,怀宁王却踌躇了一会儿,心中莫名地有些期待,希望自己一揭开便能见到雅墨清坐于账内等着自己,但是,细想想,他们之间又并不存在谁等候谁的义务,自己纯粹是在胡思乱想罢了。 于是,他快步上前揭开帘进了账,正想着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给抛开时,却看到了留在桌上的一包药材。 拓跋琞叫了人进来问道:“这是何物?” “回王爷,这是墨清医师留下的,交待小的们待您回来时,泡于热水中给您沐浴用,说是解乏驱寒的。” 怀宁王有些意外,昨夜在外操练,因为自己没有跟着夜行操练经验又是临时起意,着实穿得单薄了些,加上一夜没睡,确实又冷又乏。雅墨清这一剂药来得还真是时候,拓跋琞的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王爷……王爷,”小役打断道:“是否需要备水?” 拓跋琞回过神来,回答道:“备下吧。对了,墨清医师现在何处?” “昨夜便回病帐料理病卒了,说是还有些事要处理,耽误不得,眼下还在帐中忙着。” “好,知道了,下去吧。”怀宁王退了小役,转而卸下战甲,宽了里衣,沐浴于药汤之中。水温润舒适,药香扑鼻,一时间疲乏骤减。怀宁王脸上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缓缓闭上眼,享受于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月珑泉边 吃晚膳时,拓跋琞带着手下来到病帐看望士卒,因病源皆已除,将士们才同意让怀宁王进来。不是作秀阿谀,只是大家心目中都有个数,知道怀宁王于军于国尤为重要,故而轻率不得。 漠北的天比王都晚得迟,即使过了吃晚膳的时间,依旧可以看到夕阳斜坠的美景。拓跋琞于病帐中四下找寻雅墨清的身影,却未有见到。 寻视了一圈,拓跋琞把帐中的情况了解清楚后准备离开时,仍未见到雅墨清回来。于是,拓跋琞招来一名军士问道:“墨清医师可是出去了?若是出去,可知去了哪里?” “禀王爷,墨清医师只说出去转转,没告诉我等去哪里了。” “约莫去了多久了?” “将近一个时辰了。” 拓跋琞听闻此言,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她一个女子,茫茫大漠之上,若是迷路了怎么办?于是,他跨上骏马,扬鞭出了营,径直寻她去了。 雅墨清会去哪儿,其实拓跋琞心中也没数,但营帐周围没什么地方可去,拓跋琞骑马寻了一周,并未见着她的身影。 拓跋琞想了想,约莫猜到她会去的是月珑泉边。这大漠之上要说哪里能让她独自一人待上一个时辰,除了那里,也没他处了。 果然,拓跋琞飞驰向月珑泉,在离月珑泉边不远的地方望见了雅墨清的身影。 一个稍显瘦弱的剪影倒映于水面,但却一点也不柔弱,随手折的一支水草在风中轻轻摇曳,白晰细嫩的肌肤被染成了暖色,一双眼睛轻轻眨着,凝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有些出神,有似若有所思。 她虽然不说话,但却恰好连同周围的影致映成了一幅大漠上伊人独立的画卷,柔美而动人。 拓跋琞微微勾起嘴角,翻身下了马,牵着缓缓走近,生怕惊了这画里的人。先前是不知她在何处,怕她出了事,所以急着寻她,眼下寻着了,而且就在这眼前,迟些再喊她也无太大关系。 拓跋琞寻了一处平稳的地方坐下,看着雅墨清在不远处凝神,自己也平和地顺势望去,一轮红日映入眼帘,安宁而静谧。不一会儿,拓跋琞本不想惊扰她的心思被身旁那匹骏马给破坏了。 一声骏马嘶鸣,雅墨清回过神来,看着拓跋琞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报以一个甜甜的笑,脸上的酒窝更是明显,衬得她可爱水灵。 雅墨清手里挥着那支水草,轻轻蹦哒着往拓跋琞这边来,边走边说道:“王爷可是特意来寻我的?” 拓跋琞见她过来了,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但言辞却还是原来的样子,反问道:“没有报告便私自出营,依军律该如何处置可知道?” 雅墨清走近来,见他如此不近人情,嘟囔着嘴道:“军中规矩是营中将士们应当遵守的,雅墨清一介市井草民,不识、不知也是情理之中,更谈不上遵守二字,王爷就是想罚也罚不到我的头上。” 雅墨清说完,一屁股坐了下来,紧挨着拓跋琞。 “这月余以来,在本王身边待着,确实长进了不少啊。”拓跋琞半夸半卖道。 “王爷此言差矣,雅墨清虽说不是出身名门,但从小也是聪慧过人的天资,否则怎么会有名医愿意赐教,又怎会从小便学艺……” “学艺颇深、技艺不浅嘛……”拓跋琞打断道,“这是你的招牌吗?怎么每次讲起来都是这么顺当,丝毫无顾忌的?你就是这么把月珑泉的百姓们都诓进你的小医馆的吧?” “事到如今,我的技艺精不精您还觉得能用‘诓’这一字来说吗?若是,那雅墨清便只能说不再认得王爷您了。”雅墨清歪着头,有些不悦道。 “你的医术本王心中多少有些数,但若要承天下大仁之术,单在这月珑泉诊治一镇的百姓,医术再精也只是少数人受益而已,当不得‘大义’二字。” 雅墨清想了想道:“不瞒王爷,我也曾经想过此事,医者仁心天下,真正的医者,不仅只在一方诊治一方之人,更重要的,是能行遍天下,传播医术,以救助更多的人。”雅墨清郑重其事地说着。 的确,这是雅墨清一直以来的愿望和理想,这样的愿望就像一顆种子似的深埋在她的心里,在每日的诊治煎药中慢慢地被巩固和升华。她从未向别人透露过,就算秦谊与她一道长大,也未必知道她有这样的志气。 而怀宁王拓跋琞则是她第一个吐露此心声的人。 拓跋琞听着她的话,心中颇有些敬佩之情。在王都,他所接触的女子中,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希望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然后相夫教子、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即便是她们花了很多的时间来读书识字或是精致女红,其目的也不过是如此。 的确,雅墨清与她们都不一样。 “待我攒足了川资,便离开月珑泉,先往西走,把中原的医术传扬开去,再学上波斯、龟兹这些西域国家的医术往东走,把西域的医术传回中原去。” 雅墨清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拓跋琞是吃了一惊的,雅墨清的理想抱负甚至比一个男子都还要远大。 “你如何有这种想法?”拓跋琞十分好奇。 “这有何稀奇?蚕桑、农耕不都是这样传去西域的?佛经、宝石不都是这样传到了中原?医术自然也是可以的。” 拓跋琞点点头:“倒还真是这个道理。”” “重要的是得有人去做这件事情。我担心的,不过是现在柔然越来越强悍,阻了这西去东往之路,若有朝一日这丝路真被毁了,要重新通行可就难了。” 拓跋琞沉默不语,雅墨清说的其实并不止她自己的理想,而是成百上千在丝路上来来往往的客商、官吏的心声。 “你若真想成这愿望,本王倒是可以帮帮你。””拓跋琞开口道。 “此话当真?”雅墨清脸上露出了笑容,“王爷可是金口玉言,轻易许诺不得,否则,我可是要追着你一世的啊!” 这话听上去让人多少有几分浮想联翩,不知道的,还以为雅墨清想追随拓跋琞一生呢。拓跋琞听完,略显尴尬,话一出,雅墨清也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我是说……”雅墨清想要解释,拓跋琞却并没有接着听下去,而是直奔主题道:“眼下有一事,或许可以为你日后畅通无阻助上一臂之力。” “何事?”雅墨清转而问道。 “漠北大军在此次瘟疫后除了军医,现在正缺一个主事的医师,本王觉得你可以胜任。”拓跋琞说完,眼神坚定地望着雅墨清,看着她的脸从满心期待慢慢变成了满心疑惑。 “我?入营当军医?”雅墨清不相信地笑道:“王爷可真是在玩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一道回去 本王并非与你玩笑,倘若你点头应下,即刻便是我漠北大军的一员。”拓跋琞的表情告诉雅墨清,他说的并非儿戏。 “莫说我是一介女子,即便我是男子,没有王都的文书,我又入何进得去这漠北大营?王爷确定不是一时兴起?”雅墨清推辞道。 “如若你愿意入营,这些问题本王自然会准备妥当。” “我……”雅墨清摇了摇头,“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宜入营从军,自小我便自在惯了,哪里受得了那动不动便三令五申的地方?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那本王该如何做你才能想得通,才会心甘情愿地应下?”拓跋琞看着雅墨清,认真地说。 的确,他眼前很缺这个帮手,近来手下传来的消息称,柔然大军正在大肆操练骑兵,并每日均有锻造兵器,虽然尚未探明柔然军队的下一步动向,但从以上的信号看来,柔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必有挥军出征的举措,对于大魏而言,那一个西域国家被柔然征了,都是柔然对自己増加的几分威胁。 与此同时,王都的军医正在挑选中,与他想的一样,成王在知道自己的心腹被斩杀于漠北大营以后,果真大发雷霆,但却苦于找不出给拓跋琞治罪的口实,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如今成王正加紧在王都挑选军医,据说不日将会定下来,届时便会被派往漠北述职。如果不赶在成王确定之前上报一个得心应手的人选,到时候再重蹈一遍覆辙便腹背受敌了。 所以,拓跋琞很急切地希望雅墨清能应下来,这样他便有足够的时间为她的入营争取时间,但眼下看,雅墨清并没有要同意的意思,这样的想法让他多少有些焦虑。 也正因为如此,拓跋琞才开诚布公地向雅墨清讨个说法,问她要如何才肯答应,如此他才好“对症下药”。 “我……”雅墨清再次语塞。她没想过怀宁王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抛回给自己,于是想了想道:“王爷,你可还记得欠下我何事?” 拓跋琞仔细回忆了下,轻笑了一声道:“本王忆起来了,你来漠北大营前,本王曾应下忙完军中之事便让你回去团聚几日,如果此时送你回去能让你应下,那本王即刻去安排人马。” “王爷甚是精明,可见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呀!”雅墨清理了理思绪道,抱以一个笑容道,“本就是原来应下我的事情,怎么现如今反倒成了我需应下另一事的条件?” 拓跋琞不禁笑出了声,道:“看来,墨清医师如今不但精于医术,这心算之术也颇为精进啊。” “若不如此,哪日不慎被王爷给卖了,恐怕……连回头的路都找不着了。” “胡言,本王怎会如此待你?也罢,本王先带你回去团聚几日,待你同意入我漠北大营帮手了,本王再与你一道回来便是。” “一道回来?!王爷的意思是想同我一起回去?!”雅墨清有些意外,不知所措的语气中多少还带着些拒绝的情绪。 虽然眼前这人现在看来算不上讨厌,但他如此赖着跟自己一道回去见容妈他们,在雅墨清看来,是会让大家都不自在的一个决定。 “正是此意!”拓跋琞说完,随即起身,拉着雅墨清站起来,“事不宜迟,即刻便动身起程吧。” 雅墨清被拓跋琞不由分说地拉了起来,面露难色道:“王爷就莫要随我去了,虽然容妈他们与我并非血亲,但小医馆却是我的家,我回家,王爷跟着去,这又算是什么呢?”雅墨清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拓跋琞皱了皱眉,想了想:“这有何难,如若不便如实相告就是,再不行,就说本王是你的好友便可。” 拓跋琞说完,半拖半拽地把雅墨清拉上了马,带着她一起回到了漠北营。 大帐就在不足百步之外,雅墨清被拓跋琞一手轻轻接下了马,但依旧一脸难色,稳了稳脚步后便喊住了拓跋琞:“王爷还请留步!” 拓跋琞停下脚步,回头问道:“还有何事?” “关于王爷与我一起回去的事,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又是如何不妥?”拓跋琞双手抱于胸前,等着雅墨清再编一个理由出来。 “唔……王爷乃一军主帅,怎可轻易离营,这一营的军士,王爷怎么放心得下?” 拓跋琞一笑,一听便知又是个借口:“本王是他们的统帅,即不是家父亦不是管家,离开几日自是无妨,再则,本王近段时间住于官衙也无甚影响。还有何不妥么?” “唔……军中瘟疫刚除,王爷不是该留于军中,关心下疫情是否尽除、病卒是否痊愈么?”雅墨清又找了一个理由。 “今日本王已验看过,大多数士卒皆无需挂怀,自可以放心离去。”拓跋琞依旧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她在自已眼前着急地从脑海里寻找各种理由的样子,心中顿觉好笑又好玩,还透着些可爱之气,接着问:“还有么?还有什么不妥的?” 雅墨清实在找不出理由了,于是恼羞成怒道:“王爷你为何一定要随我回去?!” “因为本王怕你跑了。你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若放你回去几日,再寻个什么理由出了城,那本王再上哪去找个医师帮手?……你呢?你又为何一定不让本王随你回去?这背后定有什么缘故吧,只是……你想不说罢了。”拓跋琞上前一步,低眼看着雅墨清气得微微涨红的脸,反问着。 雅墨清有些泄气,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只是一直很配合地看着自己演戏罢了。 “我……”雅墨清仍旧觉得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本王自当替你解决了它。” 雅墨清轻叹一口气道:“不瞒您说,我先前曾与容妈许下承诺,若是看中了哪家公子便将他带回去让她过目,虽然她一直想让我和秦谊哥哥共结连理,但我同他更像是兄妹,无甚青梅竹马之谊。为了不让容妈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我才许了这么个诺……你这一去……” 拓跋琞意外地看着雅墨清,雅墨清也为难地看着拓跋琞,两个人半晌不语后,拓跋琞开口道:“所以……‘情哥哥’一说并非情郎之意,而是因为他姓秦?“ 雅墨清傻了,眼前这个人真是奇怪得很,虽说誉满天下,但有时说话间总会捉不到她想说的重点,于是,她解释道:“王爷,我的意思不在这儿,而是……” “本王明白,若你可以应下,本王今次回去,扮成你的倾慕者也未尝不可。”拓跋琞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迈步入了帐。 雅墨清被他抛出来的这句话吓到了,心想怀宁王还真是到了求贤若渴而不择手段的地步!这个回合,雅墨清算是彻底输了…… 所以,当日下午,雅墨清便看着拓跋琞的手下在她的眼前忙进忙出,又看着他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带着她回去。 拓跋琞的决定虽然让她有些泄气,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着容妈,能回到那个她已阔别多日的小医馆,雅墨清的心里还是充满期待和愉悦的。 拓跋琞料理完手中之事,行至雅墨清面前,半打趣问道:“墨清医师觉得本王准备得如何?你的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要不要……再备上些聘礼?” 雅墨清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气得面色发青,盯着他看了许久,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拓跋琞见她如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对于他而言,许久没这么放声大笑了,周围的兵士见状,也跟着露出了笑脸。 怀宁王已经先行派人去容妈那里报了信儿,容妈心中顿时大喜,一大早就起来忙里忙外,可秦谊却高兴不起来。自从那日从招风酒馆回来以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 容妈是保守的妇道人家,对于招风酒馆的畅琳一直有些看不惯,暂且不说这穿着打扮,就是这女人家天天抛头露面地在男人堆里卖酒卖肉,她就着实接受不了。 “这招风酒馆啊,就是去不得,你想喝酒,娘给你买回来吃便是,畅琳那种女人,还是少接触为妙。”显然,容妈并不知道秦谊与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谊一听,眉头皱得更甚,把头埋进袖子里半天不出声。 “为娘同你说话呢?为何装作听不见?”容妈有些急了。 “听见了,听见了……”秦谊不耐烦道。 “诶,你这孩了……”容妈本想唠叨他几句,可转念一想,今天雅墨清要回来,于是便定了定神道:“算了,今日清儿回来,为娘心中高兴,不再与你多说下去。一会儿,我去后院拾多些桂花,给她多做些桂花糕吃。”容妈说完,高兴地拎着蓝子往后院去了。 秦谊抬起头,想着墨清要回来,心中顿时燃起一丝期待,心中盘算着让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妹子找出什么高明的医术以还畅琳一个完璧之身,虽然他这种想法有些荒唐,但是病急乱投医,在秦谊眼下的心中,却对这种想法信心百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丝路情深 秋日气爽,车辕缓缓行于漠北之上,大雁排行划过长空,留下阵阵雁鸣,为原本有些悄无声息的大漠之色带来了几分灵动。 雅墨清和怀宁王一道坐在车里。因车马行得不快,故而并不颠簸,自打下午被拓跋琞笑了一通之后,雅墨清便觉得不能再同他道出心里的话,否则,自己便会有更多的笑柄落在他的手上,于是,她一路都和拓跋琞保持着敌对的氛围,死盯着他。 拓跋琞则一直闭目养神,待到路走到一半的时候,拓跋琞淡淡道:“别盯了,若是如此,如何将本王当成你的倾慕者?” “你……”雅墨清本想再同他理论什么,但想想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于是叹了口气,转而道:“王爷若是去到我家中,有一事须帮我瞒着。” “说罢,瞒什么?” “不可让容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容妈向来胆小了些,自我认得她时,她便不许我与官衙有交集,如今你这身份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又生出几分担心来。” “这事不难,你将我视为一名王都来的商人便可,其余之事我也不会多说,总之会帮你瞒过容妈的。” “这样便好。先让她安了心,日后真的到了离开月珑泉去西行,也好有个好借口,让她相信我找了个好人家享福去了。”雅墨清说着,心中有些愧疚,脸色暗沉下去。 拓跋琞见她如此,安慰道:“真有那么一日,本王相信容妈会明白的。” 雅墨清一笑:“希望如此吧。” 拓跋琞正了正身子,脸色严肃道:“墨清,你是否想过,如若你进了本王帐中为大军效力,以你所学之医术使百万将士获康健之躯上阵御敌,保天下之太平,如此一来,你心中之愿境其会更容易实现。” 雅墨清有些不太明白,但却没有拒绝拓跋琞的意思,而是诚恳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解释下去。 “丝路自前朝通行以来,不仅于官于朝都是互通有无之道,更是民间商贾、文人、僧侣沟通有无之道。然而,这些通行都与一个前提密不可分,那便是政通人和、路行无阻。”拓跋琞讲完,与雅墨清交换了眼神,看她是否明白此中的意思。 雅墨清略带思索的点了点头。 “如今,王都以北乃至西域各国的周围都笼罩在柔然的铁骑阴影之下,本王此前与你说过,战争不是百姓所愿意看到的,但上天从来不会因为百姓心存忌惮而仁慈怜悯,柔然那些主张扩张和伐战的谋权者也断然不会以百姓的安危来停止征战,真正能阻止他们以铁骑践踏四方的,是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和他们所带来的震慑之力。”拓跋琞抑扬顿挫地将这些道理通通讲给了雅墨清,雅墨清不仅没有被绕晕,反倒听出里其中的滋味。 “军队?”雅墨清喃喃地重复道。 “正是。只有这样,天下才能太平,才不会有恃强凌弱的霸主和卑贱低微的受凌者。也只有这样,通行了上百年的丝路才能继续通畅下去、繁茂下去,也才会有更多的平民在这条路上来往通行、互换有无。到时候,不仅仅只有你雅墨清一个医师会沿着丝路传扬医学,会有更多的医师通过这条路与你一道实现心中之愿景。墨清,本王说的,你可还明白?” 不可否认,拓跋琞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也是一个出色的劝说者。这一番话里,没有一句是强迫或者要求雅墨清应下自己的要求,表面上看,他所关心的自始至终都是雅墨清的愿景,但却有处处不离他自己的出发点和诉求,雅墨清听完,心中多少有些动摇了。 “而你所做的,便是帮着本王铸好这支漠北大军,守好天下的太平。” “可是,我……”雅墨清仍旧没有全然下定决心,她更多犹豫的是自己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在军营中立足,这当中的艰难之处她多少还是能想象得到的。 “你可以思虑清楚后再答,本王等你。”拓跋琞的一招以退为进,让雅墨清彻底没了与他争辩的机会。 车外头落日余晖,映出大漠的特有的景致。一支商队正在远处的沙丘上行进。骆驼、商人的剪影齐齐熨贴在昏黄的天色里。从小,这些骆铃便不时飘于耳际,每每听了,便会有西域或中原的新鲜事物出现在市井上,这对于喜欢新奇的雅墨清而言,多少还是有些诱惑的。 细想想,如果那一天真的消失了,那么她心中会是怎样的情愫,不舍?怀念?捥惜?……说不清,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她一定会为这些场景的消失而流下眼泪。 雅墨清想了想,转头对拓跋琞道:“王爷,让我再想想吧,过几日答复您。” 拓跋琞点了点头,笑着答应了。 车马随后便进了城,沿着月珑泉最热闹的街道来到了雅墨清的小医馆门前。此时,容妈和秦谊已经立于门口等候,雅墨清带着拓跋琞下车时,秦谊吃了一惊。 秦谊指了指拓跋琞,又看了看雅墨清问道:“这就是来使口中所提及的那位王都商人?!……他不是怀……” 秦谊还没说完,便雅墨清在后边狠狠地掐了一手,疼得秦谊直嚎了一声,眼泪就快下来了。 “怎么了?”容妈问道。 “无事,秦哥哥牙痛得厉害,回头我给他看看。””雅墨清打马虎道。 “还未请教这位公子的尊姓大名,刚听秦谊道,你叫怀……”容妈打量着拓跋琞,一脸的满意。 “在下名唤怀清,”拓跋琞恭敬地作了揖,继续介绍着:“王都来的商人。” “哦哦……怀清、墨清,甚好甚好啊!”容妈一脸笑意,连连点头,“家中可都是做生意的?年纪多大了?与我家墨清认识多长时间了?我们墨清这孩子啊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心眼很细的…………” 容妈见到雅墨清带了个男子回来,而且还很合心意,于是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一副要坐下来聊天的模样。 拓跋琞还没回答,就被雅墨清打断着:“容妈,人家远道而来,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上,如此站在门外问东问西的,多不好呀。” 容妈回过神来,道:“哟,是是是,是我老糊涂了,我们墨清果真大了,会心疼人了。” 此言一出,雅墨清和拓跋琞皆是一脸僵硬,两人相视一笑,跟着容妈进了后院。 天色渐黑,容妈在厨房里准备着今夜的晚膳,菜式很多,雅墨清忍不住进厨里偷吃去了,拓跋琞暂且无事可做,于是便在小院里转悠着,一会又进了雅墨清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一进门便飘来一股清香之气,这个味道很熟悉,就像当日他住在西厢里嗅到的一样,淡淡的、犹如菊花的草药香。 窗台下,放置着书简和笔,草稿上还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药材的名字,还绘了几个药材的样子,看得出,对于自己的看家本事,雅墨清很是用心。 拓跋琞四下望了望,无意间望见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衫挂于床沿,不免想起雅墨清刚住进官衙的第二日早上,他被爆破声惊醒,慌忙进门见到的一幕,耳根微微泛起红来。 雅墨清正好在此时冲了进来,喊道:“用晚膳了!” 拓跋琞回了回神,应道:“好,这便来。” “哎呀!你是不是碰了我这房里的什么东西了?”雅墨清见拓跋琞耳根泛红,问道。 “胡言,本王怎会动你东西?!”拓跋琞心里微微发虚,生怕自己刚刚的心思被发现。 “那就奇了,你耳根红成这样,不是碰了药材,又会是何故?我这房里的药材如艾叶、雄黄、朱砂这些虽我不会一碰便起红疹子,但别人会如此也不是不可能的,”雅墨清说着,凑了上去,“来,我给你看看……” 拓跋琞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雅墨清不是在说他刚刚浮想联翩的心思,于是故做镇定地打断道:“许是这里头太热了,出去便好了。” 话一说完,他便推着雅墨清往院子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长街一夜 容妈在餐桌上忙着摆放碗筷,招呼着雅墨清他们几个一道入坐吃饭。秦谊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子边上吃了起来,容妈见着了,在摆放碗筷的空隙,还不忘拿手拍了拍秦谊伸往盘里的手。 “又见你偷吃,什么时候能改改?”雅墨清笑着坐下。 “自己家的饭菜,怎能算得上一个‘偷’字?”秦谊不悦道。 “不请自吃、不等自吃便是偷着来,哥哥读书上千,难道这个道理还不懂么?” “妹妹果真跟了能人便不一样了,懂得咬文嚼字了。”秦谊笑着往雅墨清的碗里夹了菜。二人有说有笑,空着拓跋琞在一旁干瞪眼看着,无从插话。 容妈见状,心中有些不太好意思,觉得既然雅墨清带了怀清回来,便不可如此怠慢他,于是请拓跋琞坐下,并亲切客气地说道:“怀清别愣着,快吃呀!”说完便连着夹了菜放到他碗里,“怀清是第一次来月珑泉吧,吃完饭让清儿带你去集市上逛逛,这里的夜市虽不比王都繁华,但到底还是挺热闹的,是许多小儿女都喜爱成双成对去的地方,你们二人正好可以去转转。” “容妈,不用了,待在家里就挺好的。”雅墨清一边吃着一边拒绝道,毕竟她和拓跋琞也不是什么真的情人,一块儿逛什么街啊? “你又任性了,人家怀清难得来一趟,你多少尽点地主之谊还是要的,莫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赶紧吃,吃完赶紧去,碗盘不用你收拾了。”容妈笑着把他们饭后的事给安排好了。 “娘,我还有事找墨清呢,我也跟着去。”秦谊插话道。 “你去个什么?你哪都不许去,待在家里帮我刨豆子。” “娘,你也太偏心了吧……”秦谊那一脸无辜的样子惹得雅墨清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 这样团聚的夜晚,对于雅墨清来讲是贴心而温暖的,如果说在这个小镇上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便是这份家的温暖了。而对于拓跋琞来讲,这样的其乐融融也是他许久以来极少碰上的。 虽然家中父母贵为皇帝、贵妃,但他却自小便被安排在离他们尚有矩离的偏殿里住着,后来又领了命戍边在外,更是与父母聚少离多,即便进了京,也需以君臣之礼相待,多少放肆不得,拘谨得很,所以,今晚的这餐饭,拓跋琞吃得十分舒心自在。 晚饭就在雅墨清和秦谊一堆话里吃完了,一吃完,容妈便指着雅墨清和拓跋琞,让他们出去逛,而秦谊则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落寞地刨着豆子…… 入了夜,华灯初上,人群果真热闹起来。雅墨清混在人群里,东看西看,像是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鸟一样,欢脱得很。 “今晚人还真不少啊!王爷在王都见到的人是不是也是这么多?不,应该是会多出很多才是。”雅墨清想了想,神色调皮道。 “本王极少出宫,即便出了宫也极少去逛这些集市。”拓跋琞回答道。 “为何?是不好玩么?还是你父母都不给你出来?” “都不是。本王常年不在王都,即便回去几日也是公事诸多,来不及细细逛,只听宫人们说,王都夜里热闹得很,但却从未见过。”拓跋琞有些无奈。 “真可惜!”雅墨清想了想,拉着他往一处热闹的人群而去,边拉边道:“走!咱们今天就把你年少时该有的好时光给找补回来!” 拓跋琞被雅墨清拉着来到了一个做糖人的摊子前面,旁边挤着许多小孩子,拓跋琞看了看雅墨清又看了看那些孩子,为难道:“这是小孩子的吃食,你……” “这有何妨?”雅墨清全然不理会拓跋琞的疑虑,笑着对老板说:“老板,一个,哦不,两个糖人。” “好咧,您要什么花色的?””老板问道。 “唔……要一个耍大刀的天将,还有有一个戴花籫的仙女吧!”雅墨清看了看摊上面摆出来的版型道。 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的工夫便把两个糖人给做好了,雅墨清付了钱,高兴地接过来,把大刀样式的糖人递到拓跋琞眼前道:“喏,这个给你!” 拓跋琞看了看,略微皱了皱眉头道:“本王……” “别本王本王的了,你现在谁都不是,不过是无忧无虑的大孩子拓跋琞罢了。”雅墨清认真道。 拓跋琞一听,先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便不由地笑出了声。做了太久的怀宁王,“拓跋琞”这三个字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直接地称呼出来了,记得最近的一次直呼名讳还是他没有离京时,王都里的先生向他提问的场景。 在这么一个边陲小镇,一个月明星稀的塞外之夜,雅墨清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把他的名字喊了出来,而且还是那么自然和亲切,既像是一道长大的伙伴,又像是一位相识多年的朋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拿着嘛,再不拿着这糖人就化掉了……”雅墨清再次把糖人递到拓跋琞面前。 “多谢!”拓跋琞接过糖人,仔细地看了看,很是精致。 雅墨清一脸笑容:“好看吧?这家老板做了十来年了,记得小时候出来逛时,总会央求容妈给我和秦哥哥买这个来玩,很是喜欢,到现在还是爱不释手。唔……,我再带你去那边看看吧,那边有个卖面具的摊子,摆着很多款式,也是孩子们很喜欢的玩意。” 雅墨清说完,没等拓跋琞应下,便拉着他凑过去了。 “老板,来两个面具。” “姑娘想要哪两个?” “哪个卖得最好呀?” “这个鲜卑武将和波斯王子卖得最好了,很多男孩子买回家都整日不离手。” “那女孩子呢?女孩子喜欢哪些?” “女孩子喜欢龟兹舞娘的面具,每个戴上的女娃娃都会扭着腰学着跳上几步。你看你看,就跟那几个小女娃子一样。” 雅墨清顺势望去,几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正在学着对面舞馆里的龟兹舞娘跳着,样子懵懂而可爱,神色却认真得很,看得雅墨清不免心生喜爱。 “好!就要一个鲜卑武将和龟兹舞娘的吧。”雅墨清掏了钱,随即把面具递给了拓跋琞,在他面前比了比,然后道:“这个面具很适合你呀!”随即帮他戴了上去。 拓跋琞这回没有拒绝,而是任由她戴上,反正这会儿也无人认得自己,即然陪着她出来逛,那就不要太过讲究。 雅墨清随即也给自己带上,跟着那群女孩子一起学着跳起来,动作有些不协调的舞动惹得自己哈哈大笑。拓跋琞见她开心舞着的样子,面具后的脸同样笑得十分灿烂,眼神顿时柔和热忱了不少。 许是玩得太疯了,一个不小心,雅墨清便踩到了自己的裙角,一个踉跄站不稳差点摔倒。拓跋琞见状,心一惊,喊道:“小心!”即刻移步至雅墨清身旁揽住了她的腰,防着她摔下去。 一个大动作下,两个人差点贴在了一起,要不是面具挡着,两人或许就亲上了。 面具后面的两张脸霎时间火辣至极,眼神相视之际犹如电流相触及,惊了两个人的心,慌了两个人的神。 此时,老板的一句话打断了两人。“公子真是好身手啊!拼命护着自家娘子的安然。” 两人这才尴尬地分开,各自整了整衣装后谢过老板,一道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雅墨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走着。她在慢慢地平复刚刚被那一次触动燃起的心情,拓跋琞也同样如此。不过,他还是先行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 “还有什么好玩的吗?”拓跋琞问道。 雅墨清回了回神,想了会儿说:“城东有家焰火铺子,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便会有大户人家去那儿买些焰火燃放,这个时候孩子们都会欢脱地跳着叫着,与伙伴们一道欣赏天上灿烂的焰火。只可惜今日没有,要是赶上前几日的中秋,必定可以见着。” 拓跋琞想了想,道:“你且在这儿等会,本王去买壶酒来解解渴。” “嗯,去罢,需我陪着去吗?”雅墨清有些不放心。 拓跋琞轻笑一声:“自然不用。” 说一完,拓跋琞便转身离开了。雅墨清等在了原地,想着他许是走累了,要一壶清酒来解解渴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由着他去了。 不一会儿,拓跋琞真就提了一壶酒回来了,脸上尽是满足。 “买完了,那咱们回去吧。” “不急,且坐下喝两口。”拓跋琞说着,拿出两个酒杯,斟了酒递到了雅墨清面前,雅墨清接过酒,呡了一口,跟着拓跋琞一起就着路旁的花沿坐了下来。 “这酒不错!”雅墨清笑着,端起酒杯准备与拓跋琞碰杯饮酒。拓跋琞却笑着指了指天上,示意雅墨清望上去。 天上顿时燃起了焰火,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吸引,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欣赏,雅墨清蹦将起来,一脸的惊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柔然……巫术? “看!就是这样的!”雅墨清惊讶地指着天上的焰火给拓跋琞看。 “嗯,确实好看。”拓跋琞点头微笑道。 “你运气真不错,竟然给赶上了,我以前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才能见到,你一来便……”雅墨清想是想到了什么,停下道:“不对,这焰火该不会是你让人放的吧……” 拓跋琞低头笑着,一会儿复又抬头着:“本王放几个焰火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雅墨清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很是感动。自己心心念念的景致不仅被他记住了,还真就给实现了,就像他说的,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却让她欣喜得很。 “王爷,你……何故如此?”雅墨清直言道,最近在与拓跋琞的交往中,雅墨清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与此前有些不同。 不是说他心狠手辣吗?不是传闻他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囚禁起来吗?不是说他大逆不道,是成王继位的大敌么?怎么眼前这人却让她分明地感到温暖,而且丝毫不矫揉造作,也不刻意而为,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由心,雅墨清有些晃忽了。 “本王许你八月十五回去团聚,结果食言了,今日便赔给你,就权当圆了你一个心愿吧。”拓跋琞笑着,收回抬头看着焰火的眼神,低头望向雅墨清。 雅墨清顿时脸一红,赶忙低头道谢,想把这脸色连同此时悸动的这番心情都藏起来。 “谢王爷!今日不仅我会高兴,这全城的百姓们也会高兴的!” “是吧。本王真心希望这份祥合安宁能这样长久地延下去。”拓跋琞说着,慢慢地收回了笑意。有了刚刚轻松自在的时光,怀宁王再想起自己身上的责任以及现如今的局势时,更觉肩上之担沉重。 雅墨清见他变得深沉起来,料想他应是想起了漠北的局势,于是,想了想,上前一步,抬头望着拓跋琞,真诚而坚定道:“王爷,若是墨清进帐当军医能助您铸造一支虎狼之师,保天下太平,墨清愿意去!” 听到这话,拓跋琞先是愣住,再是低头看向雅墨清,见她神色笃定,眸中闪着耀眼的光,丝毫没有在同他开玩笑的意思,顿时心中大喜,双手扶住雅墨清的肩头道:“你能来,乃本王之幸!” 两人相视而笑,身后的焰火燃得更加肆意和璀璨,二人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望着双方,一切心情尽在不言之中。 刨了一晚豆子的秦谊在院子里转悠着,来回踱步。自从雅墨清回来以后,他便想找个机会同她讲讲自己和招风酒馆老板娘畅琳的事,但却一直找不到一个独处的机会。现在容妈睡下了,正是他找雅墨清聊起此事的好时机。 见雅墨清和拓跋琞并肩走进门来,秦谊高兴地迎了上去,不时抱怨道:“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秦谊拉着雅墨清便往边上走,留下拓跋琞在后头理都不理。 “诶诶,什么事这么急?我和怀宁王还有话没说完呢……”雅墨清被他拉着,边回头边说。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这事更急,可是会要了人命的……”秦谊不由分说地把雅墨清拉到了自己房里。 拓跋琞想拦,但却找不着一个合适的理由。他又不是雅墨清什么人,虽然两人已然算是朋友,但却远没到管着人家的地步。见秦谊想都不想地把门关上,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灯被点亮了,然后便一直站在那儿等着。 奇怪的是,他竟然有一个想法,觉得只要屋里的灯不息,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秦谊进了屋,与雅墨清面对面坐着,皱着眉头半晌不语。 “你说不说?再不说我走了。”雅墨清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天,秦谊始终开不了,见他总皱眉不语,也没什么心情再等了,于是准备起身回去。 “别别,我说我说。”秦谊叹了口气道,“清儿,你医术高明,哥哥想问问你,那个……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婚了的女子恢复完璧之身呢?” “这是何意?”雅墨清一满是不明,虽说从小一块长大,但乍一听这话,脸还是红一阵白一阵子的。秦谊是一介书生,怎么会想起问起这种事,以往自己着看些医书提及男女之事时,他都会说自己不正经,今日是怎么了?竟问起这样的话? “你听不清?真听不清?”秦谊着急道。 “我听得清,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会提起这样的事?定是碰上什么事了吧。”雅墨清反问道。 “唉……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啊。”秦谊把头埋了下来,长吁短叹了一阵后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如实告知了雅墨清。 雅墨清听完,大吃一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世上哪有什么医术能归还女子之完璧,错了便是错了,现如今,你除非娶了她,否则还有什么法子?” “但我却不记得曾做过这样的事,只是晕晕沉沉地在酒馆里过了一夜便成了如此。” “这些事记得不记得如今来讲可还重要?眼下你们已然成了夫妻,这是无法更改的呀?你呀!不到情投意合之时,怎会如此糊涂??”雅墨清极为不解。 “哎呀,你就别再说了,我这几日都快愁死了!” “会不会是那几个大汉捣的鬼,又或者是那后来来的女人使了什么招术?”雅墨清定定神想了想这事的始末。 “我也有这样想过,可他们说的尽是些听不懂的话,穿着打扮也极为少见,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何方人士,要想追查出个究竟也无从下手啊。”秦谊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你是说他们不是中原人,也不是我们常见的西域人?”雅墨清问。 “嗯,正是!” “我去问问怀宁王,他长年戍边,定然知道更多的人和事。”雅墨清说完,起身便欲往外走。 “诶,此事不宜宣扬,我只告诉你一人,你怎么能又捅了出去?”秦谊拉着她,有些恼羞成怒道。 “事到如今你还讲究这些做甚?我问你,你是想知道个究竟,还是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我……”秦谊想了想松手道,“罢了罢了,可不能给第三人知道了,尤其是我娘,否则我就把怀宁王的身份说出去!” “放心好了,瞧你这点儿出息!”雅墨清甩开他的手往外去了。 雅墨清一开门,便见拓跋琞直直立于门前,遂问道:“你不会一直站于此吧?” 拓跋琞有些尴尬,但又不愿承认自己确实从刚刚她进门时便站在了门口守着,于是便道:“本王恰好有事寻你,碰巧了。” 雅墨清信了,走到他面前道:“王爷有事先讲便是,墨清的事稍后再说也不迟。” 拓跋琞刨了个坑把自己埋了,一时语顿,想了想道:“你如此急着出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本王先听你说。” 雅墨清本就不是纠结的人,谁先谁后也没什么所谓,于是便将秦谊在招风酒馆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给他听,怀宁王越听下去,眉头越紧皱起来。 “事情便是如此,王爷可有什么见解?”墨清问道。 “是柔然巫术。”拓跋琞神色凝重。 “什么?!”雅墨清惊讶道。 “柔然……巫术?”秦谊更是一副听都没听过的样子。 “没错,这是柔然人特有的一种秘术,以女巫执行为主,在柔然很是盛行。” “王爷可了解这秘术的来龙去脉?”雅墨清问。 “嗯,知道一些。” “那便与我们讲讲,如何?”秦谊迫不及待地想了解。 “好,本王便说予你们听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畅琳的心思 雅墨清给拓跋琞沏了杯茶,满心好奇地递到了拓跋琞的眼前。拓跋琞缓缓接了过去吹了吹,喝了一口道:“柔然一部原是我鲜卑族的一支,后从联盟中分离出来,便往大漠的方向迁移,后世便于此地生根,与我鲜卑从此分道扬镳。” “柔然崇尚自然,故而敬巫术。自一名名叫‘地万’的女巫设法攫取前柔然可汗信任之后,经年累月,巫术便成了这一族的秘术,而且多以女巫为主。据说最盛行的时候,柔然人曾将此术与僧侣之教相结合,并将巫师尊为国师。” 雅墨清和秦谊听得出了神,原来在他们并不算陌生的大漠之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些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异事存在。 “但这就奇了,我与墨清在这月珑泉边生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或说见得极少,此前也不曾听闻这样的事,如今怎就有了?”秦谊不解道。 “这也正是本王觉得蹊跷的地方。柔然向来在自己部族内行动,极少出来。如今出来定然不是游山玩水来了,加上带着巫女前来,必不简单。”拓跋琞心中有点忧乱。 “柔然人在这个时候到月珑泉来,不会仅仅是为了边际互贸吧。”雅墨清思考着。 “不会,柔然盘踞漠北,商贸一事并不是最热衷的,扩张势力范围才是他们最大的愿望。柔然人信奉巫师的决定,就连何时出兵、往何处出兵都靠巫师来决定。因此,他们此次来,十有八九与出征战事有关。” “会不会是为了找什么人,或者为了找什么物件,还是为了探明什么东西?”雅墨清继续问道。 “难道,他们也……”拓跋琞没有继续往下说,其时他的心中大致猜的是,柔然人估计也是为了找寻波斯站点来了,目的应该与他十分相似,那便是拿到波斯一族有关古老骑兵兵器的铸造技艺。如若真是如此,留给拓跋琞的时间便不多了。 虽然他知道波斯人备受柔然悍军之扰,打心中不愿与其为伍,但若是柔然真的以铁骑或巫术治之,波斯人或许会不得已而从了柔然,这样一来,对于大魏而言,便是未出师已身中数刀,想想甚是可怕。 “喂,不是在讲我的事儿吗?怎么你们两个都将话扯到了我听都听不懂的地方去了。”秦谊无辜地看着他们。 “你这事儿也颇为难解。”拓跋琞接过话讲道,“秦谊,你且去院里帮本王置于桌上的书册拿来,回来慢慢讲与你听。” “还没说个明白,为何让我出去?”秦谊不太愿意。 “本王的话还没听清么?”拓跋琞重复了一次。秦谊见状,再不愿意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乖乖出门拿书册去了。 不过雅墨清却看得清楚,遂问道:“王爷特意把秦哥哥支开,可有什么要说的?” “柔然巫术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将他与招风酒馆的老板娘致晕,甚至致命都不在话下,为何会大费周章将他二人困绑于一起,还做出那般景象来?” “做出来?王爷的意思是……秦哥哥并未与畅琳做过逾矩之事?"雅墨清面露喜色。 “事实如何本王也不好说,只是这事确实有些奇怪。他二人如若当时均已晕过去,又如何上得去二楼?难道有人在此后将他二人搬到楼上,又装出这么个样子出来?……可谁又会这样做,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拓跋琞的话让雅墨清也陷入了沉思。 “除非,”拓跋琞猛地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除非是招风酒的老板娘自己把二人转至二楼,然后造出这么个样子。” “王爷真是太会说笑了,那老板娘畅琳我还是认得的,虽不是小家碧玉那般柔弱,但终归是女子,如何会置自己的名声不顾,非要与我秦哥哥搭上关系,须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开了,她便只能与秦谊结为夫妻了,她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雅墨清不相信畅琳会是怀宁王所说的那样。 “也许……她想要的,便是这个结果。”拓跋琞进一步点拔道。 “什么?”雅墨清听完,仔细回想了这些年来她与秦谊前往酒馆时的历历场景。 的确,这些年来,畅琳对秦谊是有些不一样。每每见到他们时都会不由地整理着装,每次上菜都是亲自过来,每当他二人从酒馆门口经过时,畅琳总会放下手头的事,忙着过来打声招呼或叙上几句。 起初她也没太在意,但后来这情形越来越明显了,月珑泉的老酒客总说他们俩有私情,秦谊听到这话的第二日便再也不从那儿经过了,只是偶尔被雅墨清拉得没辙才去个一两次。 如若真的像怀宁王所说的,畅琳对秦谊其实心有所系倒也是能说得过去,只是能这么不计后果地想出办法同他共结连理,那这份感情的份量也确实超出了雅墨清的想象。 “原来,畅琳是如此情谊深重之人。”雅墨清感慨道。 “本王不让秦谊听见,是不想让老板娘的一番心意被打破,以后如何尚未可知,但至少眼下看来,秦谊对她并无长相厮守之意。”拓跋琞道出其中原委。 刚一说完,秦谊便气着进了门,抱怨道:“王爷所说的书放在了何处?我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见着。” “没找着便罢了,本王明日再找另一本替代便是了,许是丢在哪里了。” “如此不重要之物,王爷为何还让我特意去取一趟,莫非是觉得秦某太过清闲了?”秦谊有些生气了。 “没找着就没找着,何故纠缠于此。秦谊哥哥,明日带我们去趟招风酒馆一趟如何?”雅墨清打断了他,扯开了话题。 “去招风酒馆?”秦谊摇摇头,“在没想到如何与畅琳好好说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去的。” “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事啊?”雅墨清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秦谊依旧无动于衷,“不去便是不去!任谁说也没用!” “罢了,明日本王与你一道去一趟便是了,秦谊去不去由他便是。”拓跋琞打了圆场,这天晚上三人的讨论便告一段落了。 第二日,雅墨清和拓跋琞来到了招风酒馆,酒馆里依旧人来人往,生意依旧,畅琳春光满面,丝毫没有受那天之事的影响。 雅墨清坐下来,伙计麻利地上了酒以后便去往老板娘畅琳那里通禀了一声,畅琳笑着过来招呼他们,见只有雅墨清和拓跋琞二人,便不时地往外望了望。 “今日只有我二人来此,秦谊哥哥有事在官衙忙着,不得空过来。” 雅墨清的话刚一说完,畅琳的脸上便露出了失落的神色,但随即又堆起笑容道:“我去给你们办拿些下酒菜过来。” “先不着急,”雅墨清拉住了畅琳的手道,“你和秦哥哥的事,我们已然晓得了……” 畅琳一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里人多眼杂,姐姐可否带我们去后院聊聊?”雅墨清建议道。 畅琳想了一想,转身向小伙计交待了两句之后,便带着他们二人上后院二楼上详谈去了。 “畅琳姐姐,你若是对秦谊哥哥真的有意,何不明说?”雅墨清开门见山道。 畅琳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此事若真能明说,那便不必如此费心了……” “可如此一来,姐姐不就是硬将秦哥哥绑在了身边吗?如此强留于他而言,岂不冤枉?”雅墨清的话让畅琳陷入了沉思。 “除此之外,墨清还有一事不明,畅琳姐姐当日不也与秦哥哥一道晕过去了吗?为何姐姐却能如无事一般,还将秦哥哥置于自己的卧床之上?” 畅琳心里不由得一惊,自己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让人看了出来,脸上神色一紧,心中有些埋怨自己被感情冲晕了头,还是让人起了疑。 雅墨清继续追问道:“姐姐……姐姐……”雅墨清喊着,毕竟心中的疑问还没解开,便唤了唤她。 畅琳蹙眉不语,不知如何回答她。 拓跋琞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因为,这里便是波斯国留在月珑泉连通大魏王都的站点,而她便是这站点的联络之人。” 怀宁王话此一出,雅墨清吃了一惊,畅琳更是再无话可说了…… 拓跋琞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跋琞又是如何知晓的?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雅墨清一头雾水,亟待拓跋琞通能替她解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灯……怎么灭了? “敢问这位公子是何身份?为何能道出这其中的原委,还知晓我的身份?”畅琳意外地问。 “本王姓拓跋,单名一个琞字。” “怀宁王?”畅琳吃惊而意外道,“你真是怀宁王?!” “若不信,墨清医师可以为本王证明。”拓跋琞指了指雅墨清道。 “嗯,”雅墨清点点头,“畅琳姐姐,他便是前来塞外述职的怀宁王。” 畅琳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逃将不过的神色。 拓跋琞则缓缓道出了其中的因果:“本王戌边多年,不敢说对西域各国的习俗风气了如指掌,但却谈得上熟识二字。姑娘虽对外称自己来自楼兰,却难掩来自波斯的丝丝痕迹。“ 雅墨清从头到脚看了看畅琳,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有么?我怎么没看出来?”雅墨清一脸神色懵得很,完全不知拓跋琞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拓跋琞一笑:“如果连你都能看出来的话,那波斯人在月珑泉的站点早就被柔然端了去了。” 拓跋琞说着,起身走到畅琳身后,继续解释着:“波斯女人崇尚纹饰,尤为喜爱在手及臂上纹上波斯饰纹,畅琳姑娘在波斯时应该也纹过吧,只是要来这月珑泉了,才将纹饰从手上去了,只是去得不怎么好,因此看上去有些若隐若现的纹路,所以畅琳姑娘的袖子才会比别人家的长了半寸,以便遮挡住这些纹路。” 雅墨清听完,伸手去揭畅琳的衣袖,果然见到一些若隐若现的痕迹,吃了一惊。 “不仅如此,姑娘对自己的家乡必定十分想念和热爱,所以才会将波斯文纹在了耳后。波斯文或形如流水、或形如行云,正好借耳后的碎发一并遮挡,便也就看不出端倪了,本王略懂波斯文,于是一看便知,此乃‘家’字之意。” “姐姐,怀宁王说的可还有错?你真是波斯人?”雅墨清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识了十来年的女子,肩上竟担着这样的责任。 “我在这月珑泉多年,自认为隐瞒得极好,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已出卖了自已”,畅琳摇了摇头道,“果真‘情’这一字,真是让人难以自抑。” “的确,如若不是你和秦谊的这桩事,本王断不会将目光聚在你的身上。整个月珑泉所有波斯人聚集之地,本王都仔细地查探过,却不见任何线索,没想到,让柔然和大魏都急切寻找的波斯谍者,竟被安在了这市井中最繁华的地方。这样的安排让本王不由得心生敬佩。” “王爷果然慧眼如炬,若换了他人也未尝会发现这些蛛丝马迹。”畅琳虽然无奈,但却不得不承认拓跋琞还是极有眼光的。 “姑娘客气。本王现在想知道,柔然人是否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那日那些柔然人又为何来你这酒馆里闹了这么一出?” “柔然人以巫术定吉凶,亦以巫术寻人,这几日下来我这里一切如常,我想他们应该还未发现我的身份。当日来此闹事,无非是那几个色徒垂涎所致,幸得秦谊相帮,引来巫女,这才让我晓得了他们的身份。”畅琳的话让拓跋琞略微安心了些。 “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出手,要找来巫女相帮呢?”雅墨清不解地问。 “想必是不想在这月珑泉闹出太大的动静吧。若是动手伤了人,官衙势必追查,对于他们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寻来巫女携私报复。”畅琳的分析不无道理。 雅墨清点了点头,又问:“那姐姐是不是也是被他们的迷药迷晕了?” “那倒没不,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后,我便有意掩住了口鼻,所以并没有被蒙晕过去,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畅琳所说的前因后果让雅墨清彻底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姐姐既是这个身份,那对外称的‘早年守寡’一说想必也未必是真的了吧?” “自然不是,”畅琳笑了笑道,“那不过是为一个女子独身在外找了个好看的幌子罢了。” “那你同秦谊哥哥的事,便也不是真的了?姐姐还是完璧之身,是不是?!”显然,在这些对话里,雅墨清更加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也对,就目前而言,她所能关心的似乎也只有这个问题了。 “他那日晕成那般模样,怎可能发生什么事?我如此,无非是想借此留住他罢了。”畅琳直言不讳。 “姐姐竟对他如此上心!他非英雄亦非豪杰,姐姐怎么就相中了他?”雅墨清不解。 “这事情又如何说得清呢?当初我刚来这月珑泉,以丧夫之名住下,并无人愿意与我相交,却是他头一个与我说的话,帮我抬的水;后来酒馆开了张,人越来越多,为了让这酒馆足够热闹,我又不得不特意卖弄,却也是只有他从未因垂涎而至;再后来,这里开始风言风语地传着,非说我与他有染,他却从不与人争吵,只是刻意远离,给我留着名声。”畅琳讲着,眼中满是喜欢。 “姐姐……”雅墨清被她这份情感动,心中情绪万千。 “不过,即然你们知道了这事,秦谊不日也会知晓,到时候或许就真的行同陌路了……”畅琳说着,眼中流落出了哀伤。 “姐姐,”雅墨清拉起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墨清会守住这个秘密的,也会帮着姐姐好好守护这份心情的。” 拓跋琞一听,多少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雅墨清是想来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还秦谊一个清白的,如今水落石出,雅墨清不仅没有责怪畅琳,还想着帮她守住秘密。果真,雅墨清这有情有义的性子还真是一贯如常。 正想着,雅墨清转过头,严肃地嘱咐着拓跋琞:“王爷,您也不许说出去,否则……否则我便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拓跋琞万万没想到他会被一个黄毛丫头当面威胁着,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威胁,意外之余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威胁还真有些效果,于是扬了扬眉,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如此真是谢谢妹妹了!!”畅琳高兴地握紧了她的手。 “闲聊的话你们改日再叙,本王眼下还有一事须向姑娘确认。”拓跋琞打断道。 “王爷请说。” “据本王所知,波斯谍者身上皆会留有特殊的印迹做为确认身份的记号。方才姑娘所言,本王皆入了耳,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大魏和波斯长久交好,本王还需请姑娘出示这一印迹,以便核实,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怀宁王的话并没有让畅琳觉得冒犯,毕竟兹事体大,不可轻易相信,这个道理连她都明白,更何况闻名天下的怀宁王。 “只是这标记留在我身上,而且不可被太多人见着,需进房才可示予王爷,就是墨清妹妹恐怕也不能跟着进去了。”畅琳解释道。 “本王晓得,”拓跋琞说完,转身对雅墨清说,“墨清,你先出去,待本王验看完毕,你再进来也不迟。” “我仍医师,如何见不得了?”雅墨清不愿意出去了。 拓跋琞有些无奈,正了正脸色道:“兹事体大,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暂且出去。”雅墨清知道拓跋琞的语气,如此命令的口吻,自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一脸不悦地出了门。顺着扶梯下了楼,站在天井里盯着二楼的窗户,目不转睛。 “什么标记,非得画在身上?还不能让别人看了?……这个怀宁王也是,看上去谦谦君子,没想到骨子里竟是如此龌龊?定是看到畅琳丰腴妖娆,便色心骤起!!枉我还把你当成了朋友!” 雅墨清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边画边喃喃地念叨着。刚念叨完一转头,便窗户上映出的影子是畅琳在屋里脱了上衣。雅墨清不敢相信,揉了揉眼晴,惊叫道:“啊?这……这是在做甚?” 这神还没定,便眼看着房间里的灯灭了,雅墨清顿时心急如焚,着急道:“诶诶诶!这怎么一回事?!” 接着,她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屋里的灯迟迟没有被重新点上,于是心灰意冷地蹲下来,抱住膝盖哭着道:“呜呜呜,你们皆是坏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甲骑具装 雅墨清此时心中大为不悦。其实,她也道不明为何心中会有这样的情愫,但就是莫名地想要哭上一场。眼下这情景,再待在这楼下,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她摸了摸眼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出了招风酒馆朝医馆走了回去。 就在她出门后不一会儿的功夫,拓跋琞在房中点亮了灯,畅琳笑着道:“王爷现在可信了?” “姑娘的确是波斯谍者,本王放心矣。”拓跋琞更为心安了。 “不知王爷有何要事吩咐?我们此前只与大魏皇帝身旁的李总管有联系,后来他被成王擒了,我们也就失去联系了。此前虽闻王爷大名,但却没有往来,不知王爷是如何知道我们盘踞于此,又如何来到这月珑泉的?”畅琳对于怀宁王的突然出现,依旧心存疑惑。 “李总管本是皇帝的心腹,负责的便是与他国联盟之事。他在被擒获之前曾派人告知你们的情况。此次成王起变,着实出乎意料,连本王都措手不及,主动请缨驻守塞外便是缓兵之计。” “原来如此!我王此前曾差使前来询问,是否能与怀宁王取得联系,我们也曾多方询问,但苦于联络之人已死,迟迟得不到回复。今日见到王爷,我便可以如实向我王禀告了。”畅琳笑着,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不知王爷此次急于找到波斯站点,所为何事?” “本王此前在王都便听说你国有一骑兵打仗的绝佳技艺,锻造出来的兵器皆是破阵杀敌的利器,本王如今戍边漠北,大军正值操练提升之际,想向你朝引进这一技艺,不知你朝可有?此外,据说波斯锻造兵器的铁材料极为丰富,本王也想借此机会购置一些。” “破阵杀敌的利器?”畅琳想了想,微微皱眉道,“波斯国的铸铁术皆是从中原传来的,本国并无什么锻造的特殊技艺,且铁器之源也远不及丰富一说,许是王爷记错了?” 拓跋琞皱眉道:“本王所听便是如此,莫不是译文者有误,将波斯的某件物拾错译于本王了?” “若真是如此也不稀奇。译文者多是行走于丝路上的商贾或僧侣,兵器上的用语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陌生了些,不排除他们只是照着字面上的意思译过来,而实际意义却未必准确。” “如此那便有些麻烦了。”拓跋琞心中忧虑起来,“……但如果柔然人也急于寻找波斯站点的话,那便说明你国的确有值得引荐之处,而且还是对战事大有裨益的。” “王爷所言极是。”畅琳想了会,对拓跋琞道,“今日晚了些,待明日我向同僚问起,再将情况禀告,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如此便有劳畅琳姑娘了。”拓跋琞点了点头。 此时,拓跋琞往身后望了望,没见着雅墨清,才想起一直忙着正事,把刚刚将她支去楼下的事儿给忘了,揉了揉额头道:“确实晚了,本王也该走了。” 说完转身便欲离开,至门口时转身对畅琳嘱咐道,“此事切勿张扬,除了你我之外,暂不要告诉第三人。” “雅墨清姑娘也不告诉么?”畅琳问道。 拓跋琞想了想道:“暂时不用告诉她,本王会找个机会同她讲明。”一说完,他就急急忙忙地下了楼。 行至楼下,拓跋琞四下里找了找,却没有寻到雅墨清的身影,便急忙出了门,往医馆赶回去了。 雅墨清自从招风酒馆出来,就拖着步子懒懒地走在街上,嘴里念叨了一路:“什么盖世英雄?不过就是好色之徒!四处沾花惹草!见到美女便见异思迁!枉我还那么相信你!枉我还当你是……”雅墨清顿了顿,“知己”二字终没说出口,自己轻扇了自己一下道:“雅墨清呀雅墨清,你是不是傻了?!你是不是癫了?!” …… 愤愤不平地回到家时,秦谊正坐在她房间门口等着她。见她回来了,秦谊便一脸热忱地迎了上去,话还没说出口,就当头被雅墨清喷了一句:“臭男人!” 秦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雅墨清骂完后,便绕过他,用力推开门进了屋,有用力地把门给关上了。 秦谊先是一脸不明,后又回想了一下,沮丧道:“完了,看来那夜确实是沾染了畅琳的身子,否则墨清不会如此骂我……” 秦谊哭丧着脸准备回房,见拓跋琞从门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拓跋琞正想问他见没见到雅墨清回来,谁知,刚想开口,便被秦谊抢先开口道:“这天下的女人都不好惹啊……” 拓跋琞一听这话,便错以为秦谊是在告诉他,他今夜把雅墨清置于门外不理一事惹恼了她。静下心想了想,拓跋琞顿觉自己做得有些不太厚道,眼下深秋将至,外边更深露重的,他竟让她一人待在院中等了这么久,确实会让她心中不悦。 想到此处,拓跋琞缓步走至雅墨清门前,轻敲了敲,问道:“可休息了?” 半晌的功夫,里边才传来雅墨清带着气愤的声音:“睡下了!!” 拓跋琞见窗上雅墨清坐于桌上的剪影道:“莫要说谎,本王见你正坐于桌前。” 雅墨清站了起来,走到烛光前把灯吹灭了,又喊道:“还不走吗?” 拓跋琞碰了一鼻子灰,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了。他不曾想到,自己的一个疏忽竟能让她如此生气。本想继续解释什么,但又觉得这事儿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说清楚就是了,用不着大费周章地浪费口舌,难不成雅墨清还真能让这小事过了夜? 想到这儿,拓跋琞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去了。 雅墨清竖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听到拓跋琞离开的脚步声,顿时伤感得很,埋头哭了起来。 向来直来直去的她也会有如此纠结不清的时候,她不喜欢自己这样,但又摆脱不了?到底是怎么了?又为何会变成如此?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二日,雅墨清睡眼惺忪地起了床。沉沉地睡了一觉之后,雅墨清觉得自己已经想开了,应该不会再为昨晚的事纠缠不休了。可一大清早,在院子里碰见拓跋琞后,心中五味杂陈、醋溜翻滚的滋味又被莫名其妙地搅了起来。 雅墨清精神百倍地推开门,在清晨的阳光里伸了个懒腰。秋日清新的风带着一点阳光的温暖迎面而来,甚是舒服。正打算去院子里蹦哒两下、活动活动筋骨时,对面的房门打开了,拓跋琞从里边整装走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愣。雅墨清鼓了鼓勇气,起先开口道:“王爷起这么早是要去哪呀?” 拓跋琞神色匆忙,边走边道:“本王去下招风酒馆。” 雅墨清一听,顿时脸绿了半截,快走两步跟在后边:“我跟你一起去吧,昨夜还有好些话没和畅琳姐姐说呢。” “今日本王找她有事,你跟着不方便,改日你再自己寻她叙话吧。”拓跋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雅墨清留在原地扁了扁嘴,一脸的沮丧。 秦谊正巧起了床,看见雅墨清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喊道:“清儿,你杵在哪儿做什么?” 雅墨清一脸嫌弃地望着秦谊道:“我把自己种在这儿,不行啊?!” 秦谊被她吼得满是无辜,应了应声:“那要不要给你浇点水啊?” 雅墨清气得不行,狂吼道:“滚!!” 拓跋琞今早接到畅琳的飞鸽传书,得知波斯国传来新消息,便急忙赶了来。一进门,畅琳就将一张绘制精细的图纸递给了拓跋琞。 “王爷请看,这是今早我拿到的波斯骑兵新具,名为‘甲骑具装’。” “甲骑具装?”拓跋琞仔细地看了看图,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甲骑,便是人之铠;具装,便是马之铠。人之铠甲与现在所见之铠甲无太大分别,这马的铠甲却做了许多改进。王爷请看,”畅琳指了指图纸,向怀宁王解释道,“这马甲共有六个部分,分别称为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和寄生,每一部分都与马身相贴,其目的便是防止马匹在征战中受袭。” “此装甚妙!”拓跋琞对波斯国传来的这一技艺赞赏有嘉,虽然畅琳说波斯的铁术是从中原引入的,但波斯人对这外来技艺上的改进却极大弥补了中原军队在塞外征战时的一大心腹之患。 柔然骑兵擅长骑射,更擅长马上御敌,漠北这支大军再如何操练精进,始终还是缺少沙场实战的经验。若是柔然人将目标放在攻击马匹上,尚未开战,漠北大军便已输了三分。有了这甲骑具装,战马的防御便安心了不少。 拓跋琞心中大喜,对畅琳谢道:“多谢姑娘了!” “王爷客气!这甲骑装具的制作技艺,我王不日将会派人告知,还请王爷在月珑泉多等上几日。” “无妨。”拓跋琞想了想道,“那日所说的铁器供给之源,姑娘可也探清了?” “嗯。据说龟兹的冶铁业繁盛得很,这西域周边有不少国家都是从那里取材供应的,具体之事我并不十分清楚,王爷若想知道,可试着去龟兹国看看,或许这能找到什么线索。”畅琳的话给拓跋琞提了个不错的醒。如此一来,拓跋琞此次寻找波斯谍者的目的便都如愿完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爱你在心口难开 雅墨清在院子里愣了许久,直到容妈喊她来吃早饭时她才挪了位子。 秦谊边吃边问着:“你这两天是碰上何事了?阴阳怪气的。” “每月一两天心情不好也不妥吗?” “哦……我明白了,你月信来了……”秦谊晃然道。 “你……闭嘴,懒得与你计较。”雅墨清气得脸更绿。 “若不是,你为何会如此?就算我做错了事,也不至于将你气成这样啊。”秦谊紧追不舍,非要问个究竟。 “你别再问了!我先问你,你为何不喜欢畅琳姐姐?她可是一心喜欢你的,你就这么轻视她?你可知女孩子要是对谁上了心,可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雅墨清的话让秦谊有些意外,这字字句句,身后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站稳的拓跋琞也悉数入耳,感到意外得很。 与其说她现在是在讲畅琳的事,倒不如她说的是自己的心情。 雅墨清被这心情扰得厉害,想理却理不出个头绪。说白了,她就是见不得拓跋琞与别的女子好在一起,可细想想,她这个身份、这个地位,又算是什么角色,如何控制得了他?如何干预得了他? 总之,雅墨清的情窦就这么酸酸涩涩地、没来由地开了。 “我也不是全然对她无意,只是她这身份……”秦谊还没讲完,雅墨清便打断他。 “身份?你是喜欢她这人,亦或是喜欢她的某个身份?说到底,只是她示人的身份不及你想要的光鲜,你不过是碍于她在众人眼中的身份让你蒙了羞,让你在外人面前无法抬起头来罢了,你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雅墨清义愤得很。 “我几时说过……?!墨清,你今日是怎么了?”秦谊更摸不着头脑了。 “我……我无事,好得很!”雅墨清说完转身便准备去医馆就诊去,转身看到拓跋琞正站在身后一脸不明地看着自己。 雅墨清吃了一惊,皱着眉头冲他吼了一声:“舍得回来了?让开……” 雅墨清的醋坛子彻底翻了,漫天漫地倾泻而来。 拓跋琞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但见她如此生气,再想想前几日两人处得如何,便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了。 “你这两日如何招惹的她?为何她如此反常?”秦谊问拓跋琞。 “不晓得,待她消了气,本王再找她说说罢。”拓跋琞刚说完,只听雅墨清的房门一响,又被重重地关上了。 接下来的两日里,雅墨清一直忙在医馆里诊病,没再与秦谊发生什么口角,也没再与拓跋琞有什么太大的交集,话都没说上两句,若是碰巧碰上了,雅墨清也不过点了点头,然后便绕开了他。 不过,雅墨清对医馆里的病人却是热情如常,毕竟医者仁心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两日,拓跋琞依旧去了几趟招风酒馆,一早出的门直到夜里才回来。每次去,雅墨清都看着他急行快步的样子,心中愤愤不已,面露凶气。 波斯人给拓跋琞带来了最新的甲骑装具设计图,拓跋琞仔细查看后便命手下的人将它带回军中,并吩咐他们赶制出来。现在军营里正在制作第一批甲骑装具,待拓跋琞从月珑泉回到大营,便可看到成品的效果了。 办成了一件大事,拓跋琞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放下。但高兴之余却有些不怎么舒畅,因为雅墨清已经第三日不与自己好好说话了,他想搞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又不知如何问起。究竟,这个平日里伶俐乖巧的女医师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这个问题竟让拓跋琞感到有些头疼。 第三日黄昏,太阳如同往日一样懒洋洋地沉了下去,雅墨清谢了最后一位病患,准备打烊回去吃晚膳。在医馆里忙着上门板的她,安到最后一块时,突然感觉手中一轻,门板被人接了过去,整整齐齐地码在了门框上。 “可还有?本王帮你。”拓跋琞笑着说,语气亲切而贴心。雅墨清听着,心便不由地蹦蹦跳了起来。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人,雅墨清不知从何时起便不由自主地想向他靠近,即便她现在心里还一直觉得他与畅琳有染一事实在无法接受,但这颗心还是忍不住为他雀跃、为他跳动。 “没了,多谢王爷。”雅墨清平复着心情,往后退了退,准备离开。 “你似乎在躲着我?”拓跋琞头一次在她面前换了个称呼,不以“本王”相称,而是称呼自己为“我”。 “我……”雅墨清有点慌神,“我为何要躲着王爷,您想多了……” “是不是想多了,墨清心里应该更清楚才是啊。”拓跋琞走过来,双手搭在她肩上,低头看着她,希望问出个究竟。 雅墨清不喜欢这样不清不楚地挂着自己的心情,她一向直来直往,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这样左右不明地纠缠在感情的漩涡里,对于她来讲实在太煎熬。 于是,她想了想,直问道:“王爷对谁都是如此吗?” 拓跋琞有点不明白:“此话何意?” “即然王爷心中已经认定了,又为何反过来招惹我?” “认定何事?本王不明。”拓跋琞一头雾水。 “雅墨清虽然不谙世事,但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王爷若是想找人玩笑寻乐,还是请高抬贵手,墨清在此谢过王爷了。” 雅墨清说完,推开拓跋琞的手,往后院的方向行了两步。 “墨清,本王那日忙于正事,将你独自留在院中受寒,确是本王不妥,但这事多少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何致于生气这么久?”拓跋琞叫住她,解释道。 “王爷,如果你认为墨清心气小那便如此罢,横坚我们也不是什么关系,王爷如何行事,与我又有何相干?” “怎会无干?你是本王的……”拓跋琞犹豫了一会儿道,“你是本王军中一员,莫非就一直如此相处下去?” 雅墨清听着拓跋琞把“军中一员”四字说完,心里冷了不少,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厢情愿,在他怀宁王拓跋琞的心里,她能入眼的,不过是那点医术罢了。 “即是军中一员,墨清定然唯王爷之命是从。我既同意去军中述职,自当尽心效力,王爷大可放心。墨清还有事,先行离开了。”雅墨清不再说下去,拓跋琞站在原地,仍旧找不到原委。 经过几日的休整,拓跋琞准备返回漠北大营。按照此前的约定,雅墨清须同他一道回营。虽然现在他与雅墨清的关系走到了一个莫名的阶段,这让拓跋琞觉得不舒心,但只要雅墨清跟着回去,他就能找个机会将雅墨清藏在心里的事弄个明白,想到这里,拓跋琞多少舒坦了些。 与来时不同,雅墨清不再与拓跋琞同车,而是自己坐在了车前马夫的位子。果然,她还是刻意地与拓跋琞保持距离,拓跋琞由着她,就像宠爱一只尚未长大的小马一样,用耐心慢慢地靠近她。 “是否渴了,本王命人备了水,你且喝一口。”拓跋琞揭起帘问道。 “谢王爷!”雅墨清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赶马。 拓跋琞望着大漠的景致,缓缓道:“墨清心中有事,本王看得出来。若是因本王之过导致我二人之间闲隙愈发大了,本王心中也会感到不安。但若是墨清执意与本王泾渭分明,那本王也不会强求,一切皆由你来定夺。如若想得通,你我还在月珑泉边开诚布公地谈谈;如若不想说予本王听,本王也尊重墨清的心思。” 雅墨清听完,低下头思考着,沉默不语。 拓跋琞每次都会在二人的“对峙”中找到突破口,他最擅长的便是这种以退为进的“战术”,每每碰上,雅墨清总能被动摇,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是怎么说呢?就这样将自己的喜欢他,不希望他与畅琳好上的想法直白地告诉他?就这样将自己醋意满满的心思告诉他?…… 眼下,雅墨清确实开不了这个口。因为一时间没有想好,所以她只能沉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入营述职 怀宁王回营,帐中军士兴奋不已,虽然甲骑装具还没有装好,但军士们也和这位统帅一样对此充满信心。 一进账,手下将士便传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禀将军,柔然可汗此前与高昌国联姻一事并未谈妥,柔然可汗一怒之下出兵征了高昌,现在柔然军队已悉数进驻,高昌已然成了柔然的囊中之物。” 怀宁王一听,心中大感不妙。此事虽说没有直接威胁到大魏的安危,但柔然领土和势力的扩张,对于大魏而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王都那边如何回应此事?”怀宁王问道。 “据来者报,高昌王曾书信至王都请求出兵支援,但却被成王扣下了,如今,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怀宁王听罢,拍案而起,气愤道:“高昌虽非我大魏之领地,但却相依相生。如今柔然并了高昌,离王都更近了一步,唇亡齿寒的厉害关系成王如何会不懂?!” “朝中诸臣大多支持出兵,但成王却坚决不予回应,只道他国之事无须理会,生怕惹得柔然怒气倾倒,祸害大魏边境。” “柔然觊觎大魏由来已久,岂是躲便躲得掉的?如今柔然借以高昌之地屯兵置军,不必远程劳顿便可直达王都于数日之内,此乃大魏之患。” “王爷所言极是。据探兵上报,柔然已然准备出征下个周边之国,只是暂为探明将向哪国进犯。” “如此看来,我军需尽快加紧赶制甲骑装具,并火速投入军中,以便随时应战。”怀宁王下令道。 “末将得令!”众将士听完,皆拱手回应道。 “另外,王都可曾派新的军医来?”拓跋琞又问道。 一名将军上前回禀:“成王已选中一名军医,已从王都起程,半月后便到达漠北大营。” “本王已为大军选定主事军医之人选,想必大家都认得,便是上次来军中诊治瘟疫的墨清医师。” 众人有些意外之喜,也有人表现出了担忧:“恕属下无礼,墨清医师长得太过清秀,貌似女子,若真是让她入了营,可有违先例啊!” 面对这样的疑惑,众人同样心有忧虑,毕竟这军中有女子出现,多少让他们心中有些接受不了。 拓跋琞让雅墨清出任军医一职时,便想到会有这个问题。若说她没有资质这个问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他差个人去王都,找一二个故友帮着弄出一个文书也就解决了,可这女儿身的问题可就难办了。 军中皆是男子,若为她专门辟一个营帐,多少与他多年来的行军节俭之风有些出入,因此,拓跋琞便理直气壮地扯了个谎子,把这两个问题一并给解决了。 “本王知道各位心中担忧之事,墨清乃本王在月珑泉结交的小兄弟,只是自小身子骨单薄,长得瘦小,故尔看上去有些女子形容,各位无需过分担忧。本王自来漠北,便略有水土不服之症,经墨清开方诊治后多少有些好转,但尚未根除。为了尽早康复,墨清医师暂在本王帐中设榻,待本王痊愈了,再转入医帐中去。” 怀宁王的安排打消了所有人的顾虑,既然雅墨清与王爷以兄弟相称,且将与他住于一个帐中,那自是男子无误,任众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怀宁王尽会面不改色地在他们面前扯了这么一个天大的谎。 在拓跋琞的心中,漠北大军的安然大过天,抛开有意关照雅墨清的情感不说,如何让她的医术用在漠北大军上,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接到这个消息的雅墨清心中百般滋味,原来她一直放心不下的问题,拓跋琞竟用三言两语便迎刃而解了。的确,为了让她顺利入营,拓跋琞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与他住在一个营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又如何是好?况且自己现在心中还有芥蒂,如何自在地住进去,反倒成了个问题。 虽然仍旧有疑虑,但眼下似乎并没有更好的方法,住进大营始终是最优的选择;再则,此前也不是没与他一道住过,官衙的厢房与正厅也不过几步之遥,如今不过近些罢了,再扭扭捏捏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了。想通了这一层,雅墨清便随着小役,一并来到了拓跋琞的帐中,规规矩矩地住在了帐中的一角。 一天的劳顿,天已入夜。雅墨清穿着军医的装束,早早地便上了床。头一夜住进这帐里,雅墨清自然有些不太习惯,也略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与拓跋琞说起话来。即然大家都尴尬得很,那索性便不要见着了,一睡解千愁的法子一向被雅墨清奉为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不过,这一夜,拓跋琞并没有回来,不仅他没有回来,平日里紧跟着他得几个贴身随从也未见回到各自的营帐里。 雅墨清心中燃起不安的情绪,这么大的营帐里,雄兵数以万计,若是这个与自己只有一屏之隔的男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这大营该怎么办?偌大的漠北该怎么办?整个大魏还有西域三十六国又将会陷入怎样混乱的局势? 雅墨清思来想去,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确实心气太小,还有些任性。若是拓跋琞像上次一样为了避嫌而彻夜不归,或是因此遇上了什么不测,那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这样的想法让她顿时纷乱得很,不由地在帐中来回踱步。此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给王爷请安!”门外的小役请安道。 “嗯!退下吧!”是拓跋琞的声音,他回来了,声音中依旧带着阳刚之气,单从这声音上看他一切如常。 雅墨清心中大喜,正准备走出帐外迎接时,门外的人已经先行走了进来,快步迈向平日的坐位坐下。随着帐帘落下,他便忍不住捂住胸口上方,大口大口地咳起来。 雅墨清大惊,忙跑上前去,扶住拓跋琞,见有血迹从铠甲中渗出,紧紧皱眉问道:“王爷,你哪里不舒服?” 拓跋琞摇了摇头,缓了缓问道:“不妨事。你昨夜睡得可还好?” 雅墨清心中情绪翻涌,都这时候了,他最先想道的竟然是她。雅墨清颤颤地回道:“甚好!王爷赶紧将铠甲衘下,让我看看。” 衣甲被揭开,拓跋琞的胸膛上方露出一个已经淤积得发黑的伤口,伤口四周的皮肉有些破损,但最致命的还是这伤口上的毒,能致肌肤黑淤成如此的,非剧毒不可。 “王爷几时受的伤?可知是何物所伤?”雅墨清询问道。 “昨夜后半夜伤的,天色太黑看不清是何物,估计是利戟所致。”拓跋琞忍着剧痛,额头上满是汗珠。 “这戟有毒,我先帮王爷清出来。”雅墨清火速拿出平日里用惯的刀具和布料帮着拓跋琞把伤口中的毒一点一点清出来。不过,眼下天冷了不少,刀具布料不仅过于寒凉,还过于坚硬,一碰到伤口便能听到拓跋琞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此毒扎得太深,要是照着这样得方法一点一点清出来,拓跋琞非得疼痛难忍上不少时间,雅墨清见他脸上尽是冷汗,心中思索了下,停下了手中的刀具,径直将唇覆在伤口之上,直接将毒从拓跋琞的伤口中一点点吮吸出来。 拓跋琞先是一惊:“墨清……”随后便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的确,雅墨清的唇柔软而温暖,比起那冰冷坚硬的刀具自然要舒服得多。 雅墨清仔细地将毒吸出,再吐至一旁的盆中,然后再覆上吸出,再吐了出来……如此往复几次,终将拓跋琞伤口上的毒给清了干净。 拓跋琞并不觉得疼,他低头看着紧贴着自己胸口的雅墨清的脸,顿觉暖流冲涌,一时间竟希望自己的毒不要那么快就被清除干净。 这个女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为他做出一些事情,而且总能让他感到温暖和感动。 如果说他原本拥有的是一颗冰冷坚硬的心,那么现在,在与这个女子的种种接触中却被慢慢地溶化了,关键是,拓跋琞不仅很喜欢这份溶化,而且常常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伤口终于被清干净了,雅墨清直起身来为拓跋琞绑好伤口,仔细而轻柔,拓跋琞看着她纤细的双手在自己的伤口上抚摸着,温情被一点点燃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茫茫大漠之良药 “王爷今日不可多动,要好好休息。这毒虽大多数被清了出来,可余毒还留于体内,若不早点化了它,怕是会入了心脉,到时候就难办了。”雅墨清心忧得很。 “本王多年征战沙场,并非头一回碰上中毒之事,墨清无需太过忧虑了。”怀宁王安抚道。 “这毒并非一般的毒!能让伤口于几个时辰内淤烂溃败至此,定然毒性十分剧烈,王爷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雅墨清解释道,同时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毒彻底去除了。 唯今之计,便是找到解毒之药为他彻底驱毒。可什么样的药有这个功效呢?想来想去,这大漠之上确有一味解万毒的良药,那便是甘草,此物虽不算罕见,但要取其精华却并非易事。 甘草长于旱沙之地,其根蔓延至深处,多几丈之深,越往深处其药效越明显。也是因着它根基过于深埋,因此很少有人会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深挖下去;此外,挖这东西又用不得工具,如果用力不当,致使根茎断于沙地之中起药效也就随之消减了。 这药得来很是艰辛,功夫深不说,长于最深处的根茎往往也是最不易储存的部分,若不及时煎制,过了时间这根茎的药效也就过了。 雅墨清自然是想在这大漠中寻出这味良药回来给怀宁王用上,但他身旁眼下又少不了人,于是,便喊了小役上前,嘱咐他们好生照料拓跋琞。 “王爷,您暂且歇着,我去漠上找一味药来帮你驱毒,迟了便来不及了。”雅墨清说完,起身欲离开。 怀宁王拉住她的手道:“不必,本王歇息几日便好。” “我是医师,说这事轻易不得便轻易不得,你好生养着,我速去速回。”雅墨清说完,一个箭步出了帐,一脚跨上马,往漠北沙丘的方向去了。 茫茫大漠,要寻得这样一味药材谈何容易?风沙吹过从来不留痕迹,来去之间便晃了眼前的景致,行走之间别说寻东西了,能不迷路便是万幸了。 正因为如此,雅墨清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找到了药源,那看似不起眼的矮矮草株虽然被风沙盖上了鲜绿,但却不曾有颓败之意,就像此时心志坚毅的雅墨清一样,是这大漠里最鲜活的一抹颜色。 帐中,拓跋琞坐立不安,他想派一两名随从一道跟去,但雅墨清却走得飞快,无法赶上。自寻去的人回来禀告说出了门便见不着她的影踪时,他便开始满满地焦虑起来。 一个弱女子,在这大漠之上独身一人行走,加上是为了给自己疗伤而去,拓跋琞心中甚是担忧。 此前还在心中碎语她心气太小,现在看,她却是有情有意之人。自己虽不知在什么地方伤了她,但她心中确实是对自己有芥蒂的。可自己如今遇了刺,她不仅没有冷眼旁观,反倒心急如焚,孤身一人前去为他寻药,无论她是从一个军医的本分出发,亦或是从一个好友的角度出发,都足见她是至情至性之人。 想到此,拓跋琞暗暗决定,待雅墨清回来,无论如何他都要设法将她心中的郁结给去了,不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了自己。 雅墨清与这漠上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徒手将这几丈深的甘草根茎从沙地中挖了出来。拿到后雅墨清快马加鞭地骑马往漠北大营赶,生怕过了时间误了药效。 从跃马离开那一刻起,整三日,雅墨清不眠不休地才将这味解毒之药送回帐中。 雅墨清的马匹进营,兵士的欢呼声传到了营中主帐,怀宁王立马从床榻上下了地,不顾披上外衣,径直往帐外而去,揭起帐帘那一刻,看见雅墨清那张沾着些尘土、疲惫不掩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时,他的心才算真正地放下了。 雅墨清随即从怀中将药材掏出,交给身旁的仆从,一字一句地嘱咐道:“将此药火速与金银花、绿豆一道注水并以猛火煎之,送与王爷服下,此后三日内每隔两个时辰煎上一帖,切莫忘了。” 拓跋琞上前一步,唤了一声“墨清”。话音刚落,这个看上去坚忍刚毅的女子便一下子如同软瘫的泥巴似的,晕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怀宁王顿时心中大惊,慌了神。“墨清,雅墨清!”雅墨清累极了,累得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倒在怀宁王宽厚的胸膛里。 “醒醒!本王命你即刻醒过来!!”雅墨清全然没有听见,只是整个人似快死去般地瘫软着。看得出来,拓跋琞此时心中已乱,他还没来得及同她好好说话,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她,怎么就这样晕死过去、不醒人事了呢? 拓跋琞急忙将她抱进了帐,小心地放于自己的榻上,喊来了军中其他的医师为雅墨清诊治。 医师接了令即刻进了账,伸手探了探雅墨清的脉象,长舒一口气道:“无妨!无妨!墨清医师乃是因几日不眠不休、过于劳累所致,休息两日便可痊愈了。” 听到医师的话,拓跋琞才彻底放了心。 医师又看了看雅墨清的手指,上面留着尘土和血迹,医师略显惊讶道:“看来这次为王爷寻来的解药是墨清医师徒手挖出来的,墨清医师果然是医者仁心哪!” 这话让拓跋琞不禁感到了振惊,不觉心中为此事动容。他一向以英雄自诩,但却未曾想到眼前这个弱女子竟不止一次地帮了他甚至救了他。 拓跋琞摒退了左右,只剩自己静默安宁地陪在雅墨清身旁,久久凝视着她。 拓跋琞轻轻擦拭去雅墨清脸上的尘土,看着这张即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心中顿时柔软了不少。他想起上一次,自己也曾于此地想过,若将来有一日,战事消顿,他也和其他男子一般娶一心爱之人,每日看着她的睡颜醒来是件极好的事情,这样的想法至今依旧没有改变,只是当时他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人会是谁。 如今,他已然清晰地看到心中这个人的模样,她,便是雅墨清。 拓跋琞对于自己的心情并不意外但却有些抵触。他冷静下来想了想,自己如何能做这样的美梦?眼下他除了这身七尺男儿之躯以外,其它什么都没有,就算此身也早已交付给家国,有何资格向雅墨清许诺一生? 他越想越凌乱,自己如今置身于王都的权谋之争,随时可能面临身首异处的结局,如若此时向雅墨清许了什么诺,最终真的有了那么一日,则无异于害了她的一生。 这样的政治纷争以及随之而来的血流成河,别人躲尚且躲不及,自己却想着把她拖进来,想想,是何等自私?! 想到这里,拓跋琞猛地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雅墨清,闭上眼平复着自己的心,不舍地走出了屏风,静待雅墨清醒过来。 此时的他告诉自己,即便是在心上挖个抗埋也要把自己这份心思瞒下去,毕竟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心结已除 在第二日日头刚过正午的时候,雅墨清醒了,是被肚子里越来越浓的饥饿感扰醒的。虽然她依旧累得很,但却很想醒过来吃点东西,于是,勉强着挣开了眼睛,四下望了望。 醒了醒神,将这两日的事通通忆了起来。雅墨清打算坐起来,结果起得猛了些,头不免有些痛,于是猛吸了一口气,吃力道:“嘶……” 拓跋琞在屏风外听见榻上的动静,知道雅墨清醒来,心中大为喜悦,随即放下手中书卷连忙起身往屏风走去。就在走到屏风前的那一刻,拓跋琞停住了脚步,昨日对自己的告诫再次上了心头。 自己心中的情愫随即被压制下来,他醒了醒自己的神,平复着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后,平和而冷静地隔着屏风问道:“可是醒了?” 屏风那边传来雅墨清的回答:“嗯,醒了。王爷是否好些了?” “已然无虞,墨清辛苦了。” “王爷客气。”雅墨清说完,缓缓下了榻,整了整装束,绕出了屏风。 拓跋琞见她出来,转身低头看着她,仔细地将眼光留在了她的脸上,见她脸色红润起来,心中安然了许多。 雅墨清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指了指伤口道:“王爷,该换药了。” 拓跋琞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专注地看着她,便收回眼神道:“无妨,让小役帮着换就是。” 雅墨清心中有点失落,自己眼下最想为眼前这个人做的事情遭拒,顿时有些落寞,于是回道:“哦,我去叫小役进来。” 雅墨清出了营,喊了一个小役进来换药,自己便立于一旁,不时查看伤势情况。 小役忙完,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帐内只剩下雅墨清与拓跋琞二人。雅墨清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几位将军便从帐外走了进来。 将军们依着军中的规矩向怀宁王行了礼,礼毕便直奔主题地议起了这次遇刺之事。 “王爷,臣下以为这次行刺乃此前所处置的军医余党所为,还望王爷下令彻查军中奸侫。”一长相魁梧的大将道。 “此言差矣,如若是军医余孽,又如何会使用利戟伤人?”另一长相斯文的大将道。 “可这毒明显并非普通军士所能制啊!”魁梧大将反驳道。 “毒物并非难取之物,但刀枪剑戟却难以在一两日内学会。据我军探得的消息,军医余孽多是医师文人,极少有人会使兵器。末将倒是认为,这伤人一事是柔然一部所为。”长相斯文的大将说出的话,让大家不免一惊。 “但柔然一军怎会如此鲁莽,千里迢迢前往敌军大营刺杀主帅?此事听之不可信矣。” 两个大将在帐内议着,拓跋琞心中虽尚未完全明晰,但多少还是认为与此前在月珑泉听闻的柔然人出现一事有些关联,只是苦于没有佐证。 “二位说得皆有理,本王心中也在盘算此事,已派人前去查探,不日便有结论。只是由此事可窥见我军防御一事尚有缺漏,众将回去仔细商讨改进之事,明日报予本王。” “是!”几位大将领了命后,便出了帐。 雅墨清心中的疑惑尽消,拓跋琞果真是久经沙场,碰上生死攸关的事也能如此泰然处之。即然帐中已无他事,雅墨清便恭敬地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墨清留步。”拓跋琞叫住了她。 雅墨清听话地留了下来,听候拓跋琞吩咐。 “本王今次遇刺,多亏了你相救,权当本王欠了你个人情,日后墨清有何事相求,本王定然还了这人情。” “王爷言重了,墨清是军医,于公于私都该如此,切莫提归还一说。”雅墨清恭敬地推辞着。 “本王还记得些前在官衙时,曾在你住入西厢月余之时带你出街半日,彼时你曾应下我,为报此情,特许我向你讨一样东西,你可还记得?” 雅墨清想了想,忆起了当时之事。当时能出趟街,心中大喜,故而许了这么个诺,虽然出去后逛得并不怎么开心,却也收到了拓跋琞买给她的玛瑙耳坠,因为装束不便,她没戴出来,但却时刻带在了身上。 拓跋琞说起的许诺之事,确有这么一出。 “墨清记得,不知王爷所讨要的,是怎样一桩事?何时想讨?” “本王眼下便要讨回来。” 雅墨清有些意外,但还是做好了践行承诺的准备,“王爷请说。” “你将心中不悦之事通通告予本王,本王想知道。” “这……”雅墨清愣住,不知从何说起。 拓跋琞见她不语,便拿起手中书卷翻了起来,缓缓道:“若不说,本王就如此等下去,军中事务一概不予理会了。” 雅墨清心中明白,拓跋琞这是要耍起赖了。看来,他是非知道不可了,自己这点小心事与营中大事相比,的确微不足道。于是,雅墨清想了想,开始吱吱唔唔地说出自己的心事。 “王爷……您心中可是有了心仪之人?”雅墨清的开门见山,让拓跋琞心里微微发虚:明明告诫自己要好好藏起对雅墨清的这份心情,也觉得自己藏得挺好,但怎么还是被雅墨清看出来了?难道自己真的是对她已经到了情难自抑的地步? 雅墨清见拓跋琞不回答,下意识地认为他承认了自己喜欢畅琳的事,于是心中暗暗伤怀。即如此,那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雅墨清接着道:“王爷可知,你所心仪之人已有婚约在身,如此棒打鸳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拓跋琞吃了一惊,雅墨清有婚约?这事他如何不知?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容妈若是为她操办此事,也并不稀奇,只是,自己为何一直不知?难道真是被感情蒙了眼睛、蒙了心? 见拓跋琞不语,雅墨清又说道:“王爷如此行事,可曾想过秦谊哥哥的感受?” “秦谊……?”拓跋琞有些不明白了,雅墨清与秦谊不是没有婚约么?何故又提起秦谊?复又问道:“你与秦谊可曾有婚约?” “无论我与秦谊哥哥是否有婚约,畅琳姐姐喜欢秦谊哥哥一事你我都知,王爷又何苦横在其中,生生分了他们二人?”雅墨清把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本王几时横入他二人之事?”拓跋琞彻底懵了。 “王爷虽不曾昭示,但却留宿于畅琳房中,此事若让秦谊知晓,日后情何以堪?”雅墨清说完,心头砰砰直跳,脸上也不觉泛了红。 “本王何曾留宿于畅琳房中?墨清定是误会了。”拓跋琞有些明白雅墨清这几日来误会于何处了,心中顿时清明了不少。 “王爷还说没有,那夜我明明看见……罢了,墨清不再与您相较了,总之,还请王爷自重!”雅墨清说完,转身欲意离开。 “墨清,”拓跋琞喊住了她,“你可是在怪本王那夜于招风酒馆畅琳房中将灯给灭了?”拓跋琞说完,脸上露出了笑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雅墨清愣着站住,心想,不是这事又是何事?闷头不语地干站着。 见雅墨清立于原地不动,拓跋琞起身,走到雅墨清身后,轻笑了一声道:“波斯谍者身上皆有‘织锦护膊’一物作为标记,此物缚于手臂之上,真正的‘织锦护膊’上面的锦绣纹路能在月光下泛银晖之色,墨清可明白了?” 雅墨清猛一抬头,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织锦护膊若是贴身缚于手臂之上,那么畅琳那晚将最外面的衣裳除去也是必然;至于灭了灯一说,则是为了看清这织锦上的纹绣是否属真,能否在月光下泛出银晖。 如此说来,……先前一切恼人的情愫就都是雅墨清自寻其扰了! 想到此,雅墨清的脸顿时羞红若烧,她转身想解释点什么,却一头撞在了紧贴这自己站着的拓跋琞身上,抬眼看,拓跋琞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雅墨清又羞又愧,口中吱吱唔唔道:“我……” 拓跋琞的头更低了些,笑着问:“什么……” “这……哎呀……!”雅墨清羞着跑出了帐,身后传来拓跋琞忍不住大笑的声音,横在二人中间几日的心结竟就这么给解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素和医师到底是何人? 拓跋琞这才意识到,原来雅墨清是醋了,那几日连着的不见面、不言语,皆是因为醋坛子倒了的缘故。 这个事情让他不觉感到了欣喜何温暖,与此同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接下来,都怀着这份心思的他们在同一帐中该如何相处才好?若是自己也不喜欢她那也就罢了,大不了将其视为男子,两人公事公办便可,也无甚麻烦的。 或者说,如果他不知道雅墨清的这份心思也没什么为难的地方,大不了自己与她不再言语,各自忙着各自的事也可相安无事。 可现在的情况是,拓跋琞心中也是喜欢她的,而且还知晓了雅墨清喜欢自己的这份心思,再如此待下去,自己势必会燃情四起,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此前所担心的问题就真的无法从容面对了。 在爱情的美好面前,所有人都是倾心向往的。它甜蜜、温暖,它可爱、诱人,对于雅墨清和拓跋琞这样独自一人经历过春秋的人而言,它的确是令人无限憧憬的。 然而,当天下平和,日子过得温润如水的时候,人们憧憬的情感便能在这份渴望中被稳稳地实现,但在战火纷飞、硝烟四起的岁月里,这样的情感却很容易被生离死别、天各一方的情节演绎成悲剧。 拓跋琞明白,只要这天下的征战还在,他的身上便不可被寄托这样的情感,不仅是为了他自己能始终孑然一身,更是为了那个将情感寄托在他身上的女人不被他所束缚。毕竟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只有大魏,还有这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随时都会将身许国,不可有太多掂念更不可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羁绊。 要怪就只能怪这纷争不休的天下尚未太平,要怨就只能怨这铁骑掳掠尚未有消止的一天。面对这温暖的漩涡,拓跋琞只能在尚未深陷其中时,清楚地将这一切清理干净。 正想着,门外来了一位将军向他报了两件事。 “王爷,前些日您下令赶制的头一批甲骑具装今日将运至军中,您即刻可前往验看。” “甚好,本王即刻过去。”拓跋琞说完,开始整装准备出帐,报事的将军站于原地,未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何事?”拓跋琞问道。 “成王派的军医已到了大营。”将军道。 “到了便到了,你们自去安排便是,无须告知于我。” “本来无他,末将照着军中规矩安排便是,但是这军医却带着他的老父一道前来,说是家中无人照应,报过成王特许的。按军规,军医入营不可带家眷,可这成王既然许了,末将反倒不知该如何处置好了。”将军将为难之处告知了怀宁王。 “成王许的?”拓跋琞心中想了想,知道这事并不简单,成王虽自称不懂军规,只是尽人仁义之名准了这军医带老父前来,但这军规岂是这样就可以被破坏的? 成王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思,拓跋琞心中再清楚不过。他这一出戏里定然藏着什么诡计,眼下处置这事还真不能硬着来,拓跋琞想了想道:“你先去将军医及其家眷安置好,随后安排人送去一些银两,这一两日送其父前往月珑泉住下,这样一来即不违了军规,又不驳了成王的颜面,若军医据不从,便以军法示之。” 将军领了命,退出营帐照命办事去了。 成王到底安的什么心,拓跋琞一时想不明白,但绝对掉以轻心不得,眼下先安下心来把这些事安排妥当,再有什么变故便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拓跋琞出了营,到操练场上视察新做的甲骑具装。按照波斯人给的图纸和教授的铸造工艺,新造出来的的银白色铠甲安于战马身上,虽称不上严丝合缝,但却也是贴身适合得很。 拓跋琞见这身装束心中大喜,随命几名军事拿着刀枪剑戟向这匹骏马刺去,结果这匹马除了惊着时跑了几下之外,身上竟无被伤之痕。 拓跋琞大为满意,下令让军事将这些装束布置于军中,并逐步将其融入漠北大军的操练之中。 雅墨清立于一营帐之后,停下手中煎药的事谊,怔怔地望着拓跋琞,看着一位伟岸的英雄于千军万马之前挥斥方遒,一直以来的敬佩仰慕之意更是油然而起。 大魏王都,成王的殿上依旧有些晦暗,在阴谋诡计的搭配下,这样的色调似乎深得成王的喜爱。 窗外阴雨不断,这些恼人的情绪带着恼人的传报送到了成王的耳朵里。一旁,还是他忠心耿耿的心腹太监在“尽心尽责”地计谋献策。 “成王,圣上让人传话来,说还想进食羹汤。”小监报道。 成王皱皱眉头,心中不胜其扰,随声附和道:“给他便是!以后这样的事无需禀告本王!” “成王,这羹汤若是过量的话,圣上恐会性命难保啊!”身旁的张太监提醒道。 “皇帝早就该御龙西去了,不过或早或晚之事,何须让本王再费心思?!”成王有些不耐烦,显然,他对于皇帝的生死并不挂怀更谈不上上心。 “成王,素和医师已经顺利混入漠北大营,据探子报,拓跋琞命人备下了盘缠,欲将其送往月珑泉。”张太监将最新的情报呈了上来。 “甚好,只要拓跋琞没有要了他的命,他便可以按计行事。”成王转着手中的念珠,盘算道。 “成王此次为何让素和医师出马?自从此前国师帮着成王献了药,这最近的一年多来成王可是从未让他帮着做些什么啊。”张太监不解道。 “听闻拓跋琞得了一个不错的医师相助,年纪虽轻却医术不浅,竟还与其结义,以兄弟相称。本王手下精通医术的心腹不过一个军医而已,眼下还让拓跋琞给除了,此次行事若再不找个高明点儿的,届时出了岔子,可就麻烦了。” “成王所虑极是!但愿素和医师能帮着找出这波斯新术,以免日后拓跋琞借此威胁至王都。” 这素和医师便是此前帮着成王把“象谷”一物献予成王的人。在王都,除了成王和他的几个心腹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素和医师这个人是谁,就连心腹几人谈起来也是支言片语。 有人说他是西域来的,有人说他一直就在京都住着,有人说他是成王的旧识亿,有人说他与成王不过一面之缘…… 总之,关于他是从哪来的,如何来的,也许除了成王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只知道他医术高明得很,从来不爱言语,也不爱与人相交,常年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门以外,其他一概不知。 大帐内,素和医师以新晋军医老父的身份领了怀宁王的命,准备不日离开这大帐前往月珑泉去。 “素和医师,您看,这计划何时进行为好?”新晋军医恭敬地请示道。 “怀宁王不日将把我送往月珑泉,你且下去将东西备好,这两日即可行事,千万仔细了,别让人看出端倪。” “是,属下明白。” 落日西沉,雅墨清忙完手上的医事,边揉着肩膀边走进大帐,这几日为军士诊治之事稍多了些,加上熬药煎药的人手不足,她连着熬了几日的药,确实有点累得很。 不过一进账见拓跋琞正襟危坐地查看着账册,便顿时精神起来,作揖示礼。 拓跋琞抬眼看了一眼雅墨清,微感心中波动,但还是忍住心绪,让自己的心情安静下来,然后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军中的生活可还适应?” “回王爷,渐渐适应了些,有劳王爷挂心。” “嗯,那便好,早些休息,这几日军队操练增多,医务之事自然也就多了些,接下来会更忙一些,要仔细跟上才是。”拓跋琞吩咐道。 “是,墨清记下了。”雅墨清说完,便转至屏风内躺下歇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弄巧成拙 拓跋琞隔着屏风见着微弱的烛光中映出来的身影,出神地望了一会儿。雅墨清困极了,就着床沿便坐了下去,一个不留神,绊到床沿跌进了床里,磕到了自己的前额,闷声“啊”地喊了一声。 拓跋琞借着剪影看清了整个过程,本想提醒一声,没想到雅墨清动作太快,还是撞上了,自己不由地笑出了声。 “王爷只知笑话我,却不知提醒我,也不知问我是否摔痛了?果真血冷得很哪!”雅墨清在屏风后不满道。 “你不小心摔了,却是本王的错?”拓跋琞忍住笑问道。 话音刚落,只听雅墨清喃喃地说了几句话便不再说话,拓跋琞不知发生了何事,于是便绕过屏风看了一眼,雅墨清已然睡了。拓跋琞轻笑一声,感叹到,这世间竟有人能如此神速便入睡,也算是奇人一个了! 雅墨清于屏风后睡得深沉,拓跋琞于屏风外继续看着营中我帐册,但心绪却不如此前一般安静平和,总觉得心中波澜微动,就像是平静的湖面吹过轻风,涟漪满满。 拓跋琞试着平复,没有平复下来,于是站起身披上外衣往帐外径直走去,对着身旁的将军道:“走!随本王去查看夜行军操练!” 随从一脸不明,但军令不可违,于是便跟了去。 接连几日,夜行军的操练场上都能见着拓跋琞的身影,军士一开始其实觉得没什么,但连着几日却让他们开始感到有了压力。几日下来,怀宁王夜夜来此,大家心中便免有些疑惑。 “王爷近几日怎么连连往咱们夜行军跑呢?” “不知,这在以前可从未有过,如今看来,怕是王爷心中另有打算!” “正是!王爷是何许人,所做之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操练间隙,众将士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夜行营的事。有人觉得或是夜行军操练速度过慢,拖了整军的进度,这才需要怀宁王夜夜到此监军;有人却认为,怀宁王定是将夜行军视为军中之重,故而日日前来,日后必有重用。 而事实上,谁有能想到,怀宁王是因着心中装了一个人的缘故…… 此时的拓跋琞营中,新来的军医及其“老父”素和医师正为如何实施成王之计酝酿着机会。 此次成王派他们前来,就为了在这怀宁王的营中把探子打探到的波斯神器“甲骑具装”的图纸带回王都,如此,成王才能如法炮制,用于装备自己的皇城禁军,免得有朝一日,自己不甚走到了与拓跋琞对战的地步,也不至于吃了亏。 素和医师的手上,有着整个大魏乃至天下都罕见的毒物,或致人昏或取人性命,都能不露痕迹地派上用场。按理说成王将药拿到,再命一个心腹前往大营中投毒便是,但这素和医师怪得很,从不同意将自己的毒药随便给个什么人,而别人也别奢望能从他手里拿到制药的方子。 对外边的人,他总是宣称此药认主,不得轻易释手,而事实上,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自保。他手里有的不过就是这张制药的王牌,若是外传了,与成王为伍时,估计自己也就朝不保夕了。 这也正是为什么成王让他参与了谋害皇帝一事,却让他活命至今的缘故之一。这一次来漠北大营投药抢图一事,同样是如此。 素和医师来到帐中这几日,摸清了怀宁王的行帐以及平日里进出的轨迹。这大帐里,大多数时间都是怀宁王和多位将军在帐中议事,素和他们想要下手,并非易事。 唯一的机会,便是拓跋琞用过晚膳后尚未前往夜行军察看,还在帐中休息的那片刻时间。明日一早,素和便要按怀宁王的安排前往月珑泉了,如此一来,素和他们最佳的动手时机便只剩今晚了。 帐外北风乍起,营上的军旗被吹得摇曳不停。入了冬,雪虽未至,但寒意却从深秋起便袭人而来,怀宁王的帐中燃起了炉火,比起账外温暖了不少。 拓跋琞如往日一样,用过晚膳后坐于帐中翻看竹简。雅墨清忙完军中之事,也如同往日一样回到账中歇息。 一如往常,雅墨清向怀宁王请了安后,便回屏风后歇息了。 刚一坐下,雅墨清便惊叫了一声:“啊!怎会有硕鼠在此!” 拓跋琞被她这么一喊,吓了一跳,忙跑到屏风内查看。果然见一只长似官靴的黑鼠正在屏风下啃食屏风的一角。见了人也不避,听见也喊声了也不跑,仍待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啃着。 拓跋琞走进看了看,指着这只硕鼠笑道:“天冻了,自是进来取暖的。此鼠也颇有些胆量,见了人竟也不跑、也不叫,奇也!留着倒也有趣!” 雅墨清偏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道:“王爷若喜欢,捉去玩耍便是,或是与它同食共寝都行,切莫置于我这儿,墨清感激不尽!” 听到此话,拓跋琞转头问道:“敢如此与本王说话,也是奇了!你不怕本王反倒怕这硕鼠?” 拓跋琞一转身,本欲听听雅墨清会如何说,结果见她刚刚除去了外衣,穿着单薄,加上一脸红润的样子,不免想起那日清晨在官衙西厢的情境,猛回头出了屏风外头 雅墨清见拓跋琞如此,自以为刚刚冒犯了他,于是低头自省道:“王爷,墨清知错,莫要生气伤了身子。” 拓跋琞“嗯”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出了帐,唤来自己的骢马,一跨而上远远地出了营。 拓跋琞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停下马,负手立于塞外的月光之下。 入了夜,北风夹着点飘雪落下,拓跋琞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伸手去接那飘然而落的雪花。一点点落于手掌心,在温暖的体温下慢慢溶化。 这寒冷的夜、清寒的月光,一切都像被封冻一般。只有这个立于寒夜中的人心是鲜活的。拓跋琞知道,只有这样的冷酷才能把自己的心再次冰冻回去,即便不能如同以前一样被封存起来,但至少不致于以燎原之势燃了自己,燃了别人。 帐中,雅墨清呆呆地立于原地,那只硕鼠见拓跋琞走了,自己啃了几口也便离开了。雅墨清有些懊恼自己太不稳重,如此大惊小怪地让拓跋琞看了笑话,还谈及什么医行天下的大志,真是令人捧腹。 素和等人换了衣裳来到拓跋琞帐外,见帐中灯通亮着,便摸索着将迷人眩晕之毒气吹至帐内,只待片刻之后便可进帐翻看。 帐中此时只剩雅墨清一人,这毒药本是用以对付七尺之躯的,她一个弱女子只不过片刻便晕了过去。素和等人进了帐,发现帐中并无怀宁王的踪迹时便知事情不妙,准备撤退时,素和见着了雅墨清。 素和一怔,一时间忘了如何行事。旁边之人催促着让他尽早离开,但素和却没有挪步。 素和问旁边之人:“此人在军中何职?” 旁边的人回道:“她叫雅墨清,便是怀宁王此前在月珑泉结拜的兄弟,是其心腹军医。” 素和心中一惊,同手下人说道:“此人中了毒,醒来便认得我俩,速将她抬走,送至于阗国,日后你我才能安然无虞。” “素和医师,这……” “听不明白吗?还是要我随便拿味药让你明白明白?”素和指责道。 “是,属下明白。” “此事不可告诉第三人,否则我若想向你讨回公道,手中的药可有的是!”素和吩咐道,言辞间带着严厉之色。 属下的军医不敢再过问,只是诺诺地说自己会守住密秘,便将雅墨清悄悄地送出了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各分西东 拓跋琞在寒冷的大漠里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心绪平复之后便策马扬鞭照例去了夜行军大营。 而雅墨清也就是在这一夜被素和他们悄然送走了。待到拓跋琞第二日回到漠北主帐时,才发现雅墨清一早便不在帐中。 拓跋琞有些意外,屏风内一切如常,皆是他昨晚离开时的样子。雅墨清的外衣没有被穿上,依旧挂在床边,床上的枕旁留着他那日在月珑街市上为她买的玛瑙耳坠。这样的情境让拓跋琞萌生出了不祥的预兆,他心中隐隐感觉,雅墨清必定是遇上了什么祸事,随即不安起来。 但是,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急切地喊来了小役忙询问道:“可知墨清医师去了何处?” 小役不明,见拓跋琞如此紧张,惶恐不安道:“小人不知,昨夜墨清医师不是一直待在帐中么?” “来人!”拓跋琞往帐外喊人,“速派人出营,于三十里内寻找墨清医师!”说完,拓跋琞飞速出帐跃上马,疾驰前往营外寻她去了。 茫茫大漠要找个人谈何容易?!拓跋琞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但却知道不能停下来,因为只有行驶下去才有可能找到她。可是,风沙里夹着飘雪,这入了冬的大漠何处才会留有雅墨清的痕迹? 拓跋琞思量至此,心中满是愧疚和自责,若不是他硬将她带入他的人生,她现在仍旧是好端端的市井医师,不致于因着他的缘故于这大漠之中生死未明。 拓跋琞心中越想越烦乱,对着大漠喊道:“雅墨清!你在何处?!……”但是,除了被风沙侵蚀的呐喊之外,他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一向所向披靡的怀宁王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所带来的无能为力。 …… 于阗国,西域难得的富庶之地。 在众多丝路上的国家中它犹为特别,西域以西以及西域以东传来的东西,在这里被融汇贯通,成了于阗国自己的特色。 西域三十六国都知道,于阗国有三样闻名于世的特产,地毯、玉石和丝绸。这地毯是从波斯国、大月氏国传来的;这丝绸,是从东方王都传来的,有趣的是,于阗国借着自己土壤肥沃的优势,把中原传来的农桑发展得极好,竟把丝绸变成了自己远近闻名的产业。 只有这玉石,自产于和田一地,是于阗国独一无二的旷世珍品。 西域各国还知道,这个富庶国家的拥有者于阗国王有两个嗜好,一个是悉心敬学西域传来的“小乘佛法,”二来便是热衷于将他的女儿们许配给周边各国的英雄联姻,而且眼下他便有一个貌如天仙的女儿正待字闺中,于阗王视如掌上明珠,正在为她招揽天下英雄准备将其许配 说来也怪,高昌以西之地,西域诸国的人们多长着深目高鼻的样貌,一眼便能知道他们是西域之人,唯有于阗这一国,其人之貌不甚胡,颇有些类似华夏之人的模样。 雅墨清不知自己晕了几日,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一家客栈客房里,更奇怪的是,她一醒来,放在床头的银两就被店里的小伙计以她住了几日不曾付账为由稀理糊涂地给收了…… “诶,这银两凭什么给你?!”雅墨清开口问道。 “姑娘,你这已经连着在我们小店住了好几日了,一分钱都不曾结过。我们这些当伙计的都上有老下有小,哪里耽误得起?”店伙计委屈地说道。 “这是何处?我怎么就来了你们这几日了?”雅墨清不明头脑道。 “姑娘,您就算不给钱也用不着装得跟疯了傻了似的,这于阗国谁不知道我们这家远近闻名的‘有望楼’,谁不知道我们这儿向来不佘账不挂账啊?!” “于阗国?”雅墨清一听,顿时不敢相信。在她最近的印象里,她好似昨夜还在怀宁王的帐中同他聊着一只硕鼠的事儿,怎么一转眼自己就到了于阗国了? 于阗国与月珑泉相距近千里,与怀宁王的大军也是相距甚远,雅墨清虽然不知自己如何到了这里,但却是知道一点,自己若想要回去,没有足够的盘缠和准备,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眼下虽有一些银两,但这店的伙计却明摆着不会轻易放她走的,实在不行的情形下,她也只好先将这些银两给了他,然后抽身出去以图后计。 “伙计,你可知道谁将我带到此处?又知不知道眼下可还有人来寻我?”雅墨清接着问道。 “那天送您来的那人蒙头盖面的,根本无法辩识,而且只待了两日便走了,最后留下一句话,让我们好生照看你,醒来问你拿银两结账便是,其他的就再没说什么了。” “蒙头盖面之人?”雅墨清自以为不曾与别的什么门类中的人接触过,单就伙计口中所说的这些行头和装扮,她实在想不出会是哪号人物。 但想起想不起又如何呢?眼下这情况,她除了好生安下心来寻个谋生之计,还有别的选择么?答案很明确,没有…… …… 漠北大营里,拓跋琞往外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逞上来的凑报皆是未见到雅墨清的踪迹,拓跋琞唯一的希望随着最后一个兵士的报告彻底告破。生不见人,死亦不见身,如此结果想让拓跋琞彻底地死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这大营内外方圆三十里均已找遍,还能如何? “再派人出去,沿着五十里、一百里给本王一寸一寸地找!”拓跋琞此令一出,众将皆有些意外,怀宁王素来不会如此意气用事,如今这话,莫说大将们,就算是兵士听了都会感到意外。 “王爷,”一将军献言道:“大军正值加紧操练的时期,若是都安排出去,这大军……” 拓跋琞静下心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决定有些过了,虽然他此刻的心情的确是焦急如此。冷静下来的怀宁王恢复神色道:“本王失言,多谢将军提醒。” “王爷也莫要太急了,此时找不着墨清医师也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定还活着也未可知。” 拓跋琞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不让自己陷入与雅墨清的种种纠葛,也曾不止一次地刻意远离雅墨清,但他却从未想过,若是雅墨清真有一天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时候,他应当如何去面对。如今这情形,除了按下属说的情况去安慰自己以外,又还能如何解释给自己听呢? 众将退下,留下拓跋琞一人于帐中。他缓步绕至屏风后面,看着这张雅墨清躺过的床榻,手中紧紧握着那对玛瑙耳坠,哽咽无语。 …… 有望楼里,和伙计费了半天口舌的雅墨清还是留不住那些银两,只是到了最后,她与伙计好说歹说才让自己吃上了一碗面。 走出有望楼那一刻,雅墨清除了肚子不空以外,身上的口袋、项上的脑袋几乎全都空空如也。 这于阗国富庶是富庶,但对于她一个外人而言,其实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她有的不过是这一身还算用得上的医术,要想回到月珑泉、回到漠北大营,眼下她还是得靠这医术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此意一决,雅墨清便开始试着在这于阗市井里找个医馆先住下。 雅墨清身怀的医术若想在这于阗国里换口饭吃,其实并不难。彼时,于阗国正是农桑兴旺之地,人口繁多,而人吃五谷杂粮,就难免会碰上生老病死,因此,医师一职,永远都不会没活干。 这不,一家自称医术高明的医馆正对外招医馆伙计,雅墨清见了聘请的告示便上门应征去了。 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雅墨清便顺利地过了试,第二日直接入职。雅墨清心里自然愉悦得很,虽然只是去当一个切药的伙计,但不至于流落街头已算好事,雅墨清想也没想便应下了。 这家医馆里四处张贴着夸赞自家医术不凡的告示,但却寻遍医馆上下找不到一本正经的医书,野史偏方之类的倒是多了去了。 雅墨清虽然心中存疑,但是,此时初来乍到也不好一进门就质问开去,私心里想着,或许这店与众不同,或许这于阗国的医馆就是如此,又或许这其中有她未明之事也不好说。 于是,雅墨清没再多想,只是在医馆的一个厢房里收拾好自己的床铺,望着窗外半悬于空的银月,安安稳稳地睡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不想切药 柔然国,身披裘衣的柔然可汗正在他的大帐中当着帐中众属下的面对着他的儿子阿那格大发雷霆。 “你太莽撞了!真以为怀宁王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父汗,儿臣亦是心中有几分把握才……”柔然王子阿那格解释道。 “把握?为父与拓跋琞交手十年,把握一词从未轻易说出口,你不过刚成年而已,哪来的自信?又是哪来轻举妄动的权利?”柔然可汗心中大急。 “若说这拓跋琞十二岁便可出征,儿臣也亦是十五的年纪,今次带着几个人去漠北大营行刺也实实在在地伤了他,父汗本应奖赏称赞才是,为何反倒泄愤与我?”阿那格自幼性子刚烈,对于柔然可汗的指责心中极为不悦,觉得遭受这样的待遇十分不公。 “称赞?你以为刺伤了他便是功绩?不!你这样鲁莽的行径实是将我柔然的行踪暴露于魏军面前,暴露于拓跋琞面前!” 柔然王子不语。 “女巫之技艺,乃柔然密术,你将其公然用于月珑泉一家小酒馆内,拓跋琞此时正在月珑泉述职,你以为他会不知?你带着几个人趁他不备伤了他,他便清楚地知道我柔然一心想将他致于死地!你知不知道?!在我们还没有充足的准备之前,如若拓跋琞以此为由带着漠北大军与我部来个鱼死网破,最后柔然将会面临的是全部灭亡的下场,可他魏国呢?不过是少了个将帅和一支大军罢了!” 可汗的解释让阿那格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当初他带着几个柔然大汗和女巫出行时,并未想过什么暴不暴露的说法。西域各国许多经商买卖的交易都喜欢在月珑泉一地聚集,阿那格笃定地认为,在那里出现几个柔然人也未必就会被看出来了。 对于他自己选的这么个地方,他本以为万无一失,但却百密一疏,被那几个好色的手下给搞砸了,竟带着女巫出面去报复,这才彻底误了事。 现今的柔然可汗与怀宁王己交手近十年之久。从拓跋琞十二岁第一次领命出征开始,他就没有试过轻轻松松地胜过一次,或者说,他每次出举兵大动的目的都不曾顺利地实现过。 还记得当初,这个年近不惑之年的可汗曾经在面对魏国派来的这样一位年纪尚小的统帅时,扬言一月内将柔然的金戈铁马领入中原魏城王都,却未曾想到,经过三个月的鏖战,他不仅没有实现这个诺言,反倒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境地,最后不得不率军退回柔然部境内,以待再战。 而拓跋琞便是在那时一战成名的。 在此后的十年里,柔然可汗虽多次想率部血洗王都,但却始终没能如愿。拓跋琞不仅自己英勇善战,手下千将也同样精通战术,而最为关键,是拓跋琞能总用自己的方式带出一支精锐不可挡的戍边之军。这对于柔然的野心来讲,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最近几年,柔然可汗改变了策略,不再单靠柔然自己的军队去与大魏相抗衡,而是转而将目标转向周边各国。以柔然之力,征战周边的小国是不成问题的,如若柔然能用三到五年的时间将周边的高昌、北燕、鄯善这些小国吞并了,再以此为机把龟兹、于阗收为囊中之物,那么,柔然便有足够的实力可以与大魏两相抗衡、对峙而立,并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随时发兵大魏,直入中原。 柔然所谋划的,正是大魏所担心的。 拓跋琞曾想过率大军直捣柔然的老巢,带着军士们与柔然来个鱼死网破,为大魏彻底绝了这后患。可是,他也想过,自己身死事小,几万大军以及他们背后的妻儿老小却没有跟着大魏陪葬的理由。 自古以来,能者,守护天下、守护黎民苍生;不能者,才会让天下跟着一起陪葬,这便是拓跋琞一直信奉的君王之道。所以他一直致力于打造一支精锐威武之师,其目的就是为了保全天下之安危。 …… 此时的漠北大营里,燃起的火堆照亮了大帐,拓跋琞正襟危坐,听着兵将呈上最新的战报。 “王爷,此前刺杀您的人已经查清,那是柔然可汗的儿子阿那格。” “果然,柔然部自上而下都想致本王于死地。”怀宁王冷笑道。 “幸得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有墨清医师帮着化险为夷……”一名立于一旁的将军说出此话后便后悔了。 近段时间来,大家都不敢提“雅墨清”这三个字,对于她的遇险,怀宁王至今心中无法平复,军中无人知雅墨清实为女子,故很多人开始谣传怀宁王拓跋琞或有断袖之癖,否则何至于如此情深谊重?当然,这些谣言都被怀宁王忠耿的属下压了下去。 “王爷,柔然部近日又有异动,探子称其军正往西行进,下次进攻方向或直指于阗国。”另一将军打断道。 “柔然可汗的意图已然明了,高昌如今成了他的属地,也成了他屯兵布粮的后方,柔然骑兵加上原来高昌国的军队、此前征战鄯善后的降兵一并成军,以柔然目前的兵力进攻于阗国,想要取胜还真不是一件难事。”拓跋琞心中忧虑起来。 “既如此,我军何不出兵于阗,碎了柔然的企图?”拓跋琞手下一名稍显年轻的将领建议道。 “不可,于阗国尚未向大魏请兵,我军若冒然前行,势必会引来征讨的猜忌,于两国相交不利。”拓跋琞想了想道,对了,前期下令准备的‘甲骑装具’赶制的进展如何了?” “眼下进展顺利,前两批装备已悉数投入军中,兵士与骏马皆适应得过来,就是材料供给需尽快供上,否则制不过第四批便断供了。” “本王这两日准备前往龟兹国,”拓跋琞转头向身旁一随从道,“捎个信给司马南泽,告知他本王不日将前往。此前送他到龟兹,算来他也在那住了些时日,有他帮着寻,自然会快些。” “是。”众将议完,退下帐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龟兹国,司马南泽正在自己经营的舞馆里看着歌伎们跳舞。司马南泽来到这龟兹国不久,就学着当年他父亲司马忠的样子做起了生意,从龟兹创办舞馆酒肆开始,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便做得风生水起,果真还是得了他老爹的一些做生意的真传和独门秘技。 一小役送了一封秘信过来,恭敬地递到了上来,司马南泽拆开一看,里边写的便是拓跋琞即将来龟兹一事。司马南泽端坐起来,仔细想了想,拓跋琞行事向来不虚,此次亲自来龟兹国自然不是来一览异域风情的,自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他的这条命横坚也是拓跋琞救下的,无论拓跋琞此次为何事而来,他即已在这儿混出了点名堂,就一定是要帮上些什么忙才合适。 于是,他随即让小役在自己的宅院里为怀宁王腾了个宽敞明亮的厅堂,又特意嘱咐下人将其再打扫干净,以备迎接怀宁王的不日造访。 再说于阗国这边,雅墨清自那日应征入了这医馆以后,便整日被安排在药库里切药,外头的人倒是多,来来往往的,皆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她却是闲得很。 按说,图个清闲也不错,但这切药给的银子也忒少了点,要想指着这切药的活来攒足盘缠回月珑泉,雅墨清想了想,怕是要切上一百年才够…… 因此,她决定去和老板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安排她去前厅当看诊大夫,一来发挥还能自己的特长,多挣一点;二来,她也不致于就此闷死在这药房里。 可是,她所认为的合乎情理的请求,却被老板毫不客气地给驳回了。 “当初招你便是来切药的,你安心在药房里切着便是,哪来那么多话?”老板很不耐烦地回了她。 “可这切药一事终究不是我的本事,诊治我倒很是在行,若不用上,便可惜了。” “可惜?可惜的东西多了去了,我为何要照顾你?”老板就是不愿给她转个活干干。 “若是不行,老板可知其他医馆是否缺人,我想着去试试。”雅墨清真心不想再干这切药的活,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这个活都不是长远之计。 “哼……”老板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若真有本事,便去给于阗国公主诊病去!你若真有那本事,别说切药了,就是这屋子里的药都给你用也无妨!” 显然,老板打从心眼里看不起雅墨清,一个身材瘦小、初来乍到的女孩子能翻起多大的浪?老板心中不屑得很。这于阗国的公主对外称病已有数月,据说于阗国王找了不少医师去看皆看不好,这医馆的老板连推荐自己的资质都被驳了回来,她一个切药的,又有何能耐? 但再自信满满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雅墨清还就真有这么个能耐…… 雅墨清听完,便准备往街上跑去,老板忙喊住了她:“干什么去?先把药给我切完了! 雅墨清充耳不闻,一个箭步飞了出去,再不理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给于阗公主看病 于阗国王都虽不比大魏王都热闹,但却也是人来人往、商贸繁盛。 雅墨清在市井里转悠着,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接下来如何安置自己在于阗国的生活。 果真如药馆老板所说的,给于阗公主诊病的公告还挂在城墙上。告示看上去像是挂了一些时日了,上边留下了不少风吹日晒的痕迹,而且在边上经过的人虽不少,却鲜少有人去关注。 雅墨清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在旁寻了个人问了问情况。听说以前还有人接二连三地去告示底下争着给于阗公主看病,可后来人就渐渐少了起来,因为报名进去诊病的医师后来都被悉数赶了出来。 起先是几个,后来是十几二十个,随着被赶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坊间的说法也就多了起来。传得最厉害的便是说这于阗公主得的是天下奇难之症,任多高明的医师去诊治,都无法得出个结果。又有人说,于阗公主性情古怪异常,极难与人相处,许多医师都招架不住她的性子,这才请辞;还有人说,这位公主长相奇丑无比,见过的人都被吓得不轻,所以没人敢去…… 总之,众说纷纭,久而久之,于阗的医师便觉给于阗公主诊治这事越来越没谱了,自荐进王宫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也就再没什么人热衷此事了。 雅墨清站在告示下想了想,抛开性子古怪、长相丑陋这些因素不说,这天下会是什么病让这么多医师都束手无策被赶了出来?对于自己的医术,雅墨清心中还是有数的,对付常见的病症自然不在话下,要说对付听上去这样棘手的病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的。 但眼下,如果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除了进王宫赌一把,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横坚最差也是落回眼下的境况,继续回医馆给抠门的老板切药材,切满个一百年罢了…… 可万一成功了,她回月珑泉可就指日可待了。 再则,来于阗国这段时间,雅墨清早就听说于阗公主性子娇贵,而且不易近人,而这于阗国并无女医师行诊的先例,或是是女儿家不愿男子近身的缘故,才探不出个究竟来。若能进宫,凭着自己是个女儿家的身份顺势把公主的病情探清楚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雅墨清从一旁的酒馆里借了纸笔,写了封自荐信递了上去。宫门外的小役接过信,送了进去,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雅墨清便被请进了一个与这王都的风格极不相衬的一间小屋里。 雅墨清正好奇何时会有人来接她进宫时,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子跑了进来,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你是医师?女医师?”女孩问道。 “正是!姑娘是……”雅墨清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你学医多久了?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女孩很直白地问道。 “学医十余年,快十七了,我叫雅墨清。” “十余年?那不是不上八岁的年纪便开始学了?你之前有看过病人么?”女孩又打断道。 “看过,我之前在月珑泉当过医师。” “月珑泉,那可是魏国怀宁王的属地啊!你可曾见过他?他长得如何?和传闻的一般英俊么?”女孩想是听到了极想听的话,打开了话匣就停不下来了。 “姑娘,您是哪儿冒出来的,我是来给公主看病的,不是来陪你聊天的。”雅墨清说完欲离开。 “哎哎……你等等!”女孩想了想道,“若是我能让你给公主诊治,你能把有关怀宁王的故事讲给我听么?” “姑娘,你为何执着于此?你和他难道有何渊源?非知道得如此详尽不可?”雅墨清不解道。 “你先勿论其他,我只问你,若我能让你给公主诊病,你可愿告诉我?若不愿,就此离开就是了;若愿意,在这儿等上片刻,如何?” 雅墨清心里狐疑,这小姑娘是何方神圣,哪来那么大的能耐?不过自己进这王宫来不就是为了给公主诊病,挣点钱回月珑泉么?答应了她,到时候随便讲点拓跋琞的事给她听也不算难事,横坚自己也不吃亏,细想想,这买卖倒是做得,于是,雅墨清点头应下了。 不过片刻时间,雅墨清便被宣到了王宫大殿上。 殿上端坐的,便是于阗国的主人,于阗国王。 于阗国王长得胖硕,但却不懒散,看上去并不严苛。他的脸上镶着一双小眼睛,虽然小却炯炯有神,自上而下仔细地打量着雅墨清,眼神中透出的不信任,显然是对于她能否胜任为公主看病一事,心存疑惑。 “你是医师?女医师?”国王问道。 “正是!”雅墨清想了想,觉得这问题有点耳熟。 “你学医多久了?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国王的问题与刚刚那个小女孩问出的竟一模一样。雅墨清心中暗自算道,乖乖,难不成这于阗国上上下下就只会这几句话?! “学医十余年,快十七了,我叫雅墨清。”虽然心中些无奈,但却始终绕不过,便硬着头皮又回答了一次。 “十余年?那不是……” “墨清不上八岁的年纪便开始学了,此前在月珑泉时看过不少病人。”雅墨清把于阗国王想继续问下去的问题都答了上来。 于阗国国王愣了愣,对身旁的侍者道:“这医师甚神,连寡人心中之事都能预料得到,说不定她还真能看好公主的病。” “国现英明!”侍者奉承道。 雅墨清扶额不语,心中只道这于阗国真是个宽仁宅厚之地…… “出来吧,总算找了个你愿意看的,一会儿你把墨清医师领进你宫里,让她好好为你看看!”于阗国对着帘后说了一句,帘后随即走出来一人,众人皆俯首齐称公主,雅墨清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便是刚刚与她聊了许久的女孩。 看来,怀宁王的故事是非讲不可了。雅墨清心中暗暗愧疚道:“拓跋琞,雅墨清这回又要对不起你了。” …… 漠北大营里,拓跋琞将大营中近日需处理的事情悉数吩咐下去之后,便带着一两名随从跟着,扬鞭骑马前往龟兹而去了。 司马南泽已在龟兹等了几日,听说拓跋琞一行几人距龟兹不到百里时,便连忙整了整行装出城迎接去了。 “王爷,多日不见,您还是倜傥如昨啊!哈哈……”司马南泽的恭维听得拓跋琞心里颇不舒适。 “收起这套,进了城,本王有话问你!”拓跋琞引马向前,司马南泽没有就此跟上去,而且驻马停于原地,不停地向后张望。 “还有事?”拓跋琞问道。 “墨清呢?没跟着一道来吗?”司马南泽问道。 拓跋琞脸色一沉,转头调马向前而去,身旁的随从亦低头不语。 “墨清呢?你们可知墨清医师为何没跟来?”司马南泽向随从继续追问道。 随从深知提起这档子事会犯怀宁王的忌讳,因此都不言语,亦调转马头随怀宁王前行而去。司马南泽无法,只好跟上,一边前行还一边左右问着,只没人理会他罢了。 一行几人随后停在了司马南泽为拓跋琞设的住处。追问了一路的司马南泽还是从拓跋琞的随从那里得知了此前雅墨清失踪的始末,一时气急,拍案喊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司马南泽突然大喊起来,拓跋琞不由得吓了一跳。 “当日我便说让墨清与我一道来龟兹,你硬是不肯。我自以为你拥兵百万,护着一个女子自然比我独身一人前来龟兹讨生计要稳妥得多,现如今,你说的这状况,叫我如何接受得了??”司马南泽越说越气。 拓跋琞在旁坐而不语,的确,若是当日让雅墨清随司马南泽来这龟兹,也许她就不至于因为他的缘故而下落不明。可是话又说回来,当日他尚且不肯让雅墨清走,现如今想来,他便是更不可能放她跟着司马南泽走了。 拓跋琞轻咳两声道:“本王已派人找了下去,并未就此罢休。到如今未见其踪,反倒安心了些,至少还有活着的可能。” “王爷的心还真大!如此也能放心得下,果然是装着天下的人!”司马南泽言语间带着些不满。 随从上前制止道:“大胆,怎能与王爷如此说话?” 拓跋琞抬了抬手,示意随从退下,继续道:“本王已探明一些情形,虽不能确定墨清的去处,但却能解了些忧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龟兹一国 司马南泽顿时精神起来,语气着急地问道:“有何线索?” “在墨清失踪前,成王曾经派了名新任的军医至我漠北大营,这名军医倒无甚可猜忌的,本王也派人打听过,确实只是原来成王守成军中的一名医师,无什么令人生疑的背景,可他所带来的那个人,却让本王生了疑。” “他带了人?他带了家眷去军中?”司马南泽有些意外,“这军医也太急切了吧,入军还带女眷?” 司马南泽会错了意,让拓跋琞顿时无语起来。“是……男眷。” “男眷?明目张胆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断袖,那你还不宰了他们?”司马南泽又打断道。 “司马南泽,你再胡言搅着,本王便不说了!”拓跋琞有些忍不下去了。 “别别,我听,我听……” “这军医所带之人虽称为其爹爹,但本王却查实,军医的老父远在老家,从未出过本县,更未去过王都,不可能随他前来漠北大营,显然,这个人是成王派来的,而且这其中定有蹊跷。” 拓跋琞喝了口茶,道:“本王虽尚未知此人是何来历,但就对成王的了解,他断不会千里迢迢派一个人对墨清这样一个小医师下毒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本王想着,或是被成王的人误掳了去,至于目的是什么,本王还在追查,相信不日便有答案。” “成王?这与成王又有何干?”司马南泽问。 “此前墨清帮着本王除了他的一个心腹,或许是此事惹了他,才有了这么一出。” “你竟然把雅墨清拉进你的权谋争斗里?她不过是一名单纯的医师,本就该好好地过着,与你那些尔虞我诈毫无瓜葛,我不明白,你自己身不由己就罢了,为何又将她拖进去?”司马南泽又开始激动不已,“横坚不是你心疼之人,你便可这般全然不顾!” “胡言!本王对她……”拓跋琞被司马南泽的情绪带得也有些激动了,不过,拓跋琞原想说的“对她已上了心”这一句还是没说出口。 “你对她怎么了?你又将她如何了?”司马南泽瞪大了眼晴质问道。 “本王何曾对她如何?!”拓跋琞带着怒气的反问让司马南泽的这场胡搅蛮缠彻底结束了。!%^* 说来也怪,每每同司马南泽说话,拓跋琞都会被气得不行。 司马南泽被拓跋琞一吼,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知道拓跋琞被他惹到了气头上,于是便赔礼道:“王爷息怒,司马南泽向来如此,请勿记于心上。” “知你向来如此,否则你怎么可能还立于此地与本王说话?” “谢王爷宽宏!”司马南泽拱手赔礼后,问道:“墨清一事,还请王爷多多费心!不知王爷此次来龟兹,可有我能效力的地方?” “确有一事需你相帮。”(!&^ “帮是谈不上,王爷尽管吩咐,我定赴全力办妥。” “你可知这龟兹何处有大量的铁材供应?本王军中有军材需购置,寻遍多处都无足够的产量。”拓跋琞开门见山问道。 “这龟兹国除了乐舞一事名扬天下之外,盛产铁材一事也确是名符其实。”司马南泽接着道:“只是,这龟兹产铁的商贾并不普及,乃以世家居多,他们多与王室相交,其物亦多交付予王室支配,轻易不与外国之人交易,约莫是因为这是龟兹的命脉,故而谨慎些。” “王室?你是指龟兹王?”拓跋琞问道。 “正是。”司马南泽回道:“龟兹王向佛,眼下正在城郊的辉灵寺斋戒,约一月后才会回王宫,若王爷想与其就此相谈,怕是要到那时才可见着了。” “一月的时间?”拓跋琞摇摇头,“来不及了,柔然如狼似虎,若在此耽误一月,怕过后赶制的时间太短。可还有其他法子?” “其他的法子……”司马南泽想了想,道:“现在龟兹的国事均交到了龟兹公主的手上,若王爷着急的话,或许可以找这位公主详谈。” “公主主事?龟兹国又不乏男丁,国王如何将国之重权交予公主,而非王子?”拓跋琞不解。 “龟兹王确是将这国之重权交予王子,大王子在龟兹国王闭关三日后便称身体不适,暂由公主协理国务诸事。明面上,龟兹国还是王子在作主,但实际上大小事务都需经过公主这一关,否则便到不了王子这一关。” “这公主可是篡了权,将其兄囚禁了?” “哈哈哈,”司马南泽大笑道,“王爷多虑了。这龟兹物产虽丰富、但人口比起大魏王都却是少得很,每家每户的日子都过得富足得很,无人相较亦无人相妒,所以争权夺利的事也就少了。如此安排不过是龟兹国王和王子们都觉得这公主横坚都是要远嫁他国,也就无忧她会顶替了王权,反倒是觉着让她多锻炼锻炼,日后到了他国才不至于一窍不通,被人欺负了,如此,便带着她一道料理国事了。” “这龟兹王室还真是与众不同啊……”拓跋琞感慨道。 “若王爷想见,司马南泽这便去派人前往王宫联络,不日即可见着公主。” “如此甚好,司马去安排便是。”拓跋琞授意下,司马南泽开始派人安排去了。 …… 魏城王都,素和站于成王身后,垂手而立,低眉不语。 “本王对医师前往漠北大营取来波斯图纸一事本是寄予厚望,不曾想,医师竟让本王失望了。”成王心中颇为不满,但却极力忍住,正所谓有把柄在人手,自然会谨慎点,成王眼下便是如此。 “素和答应成王参与此事,但却从未许诺过会万无一失,王爷期望太高,素和惶恐。” “素和医师何需自谦,若不是你把心思花在了拓跋琞帐中那名军医身上,恐怕本王也不至于空欢喜一场吧。”显然,何事也瞒不过成王,素和本以为成王不曾知晓便不提便是,可眼下成王既然说了,那便回避不了了。 “成王果然消息灵通得很。”素和拱手道。 “素和医师不想同本王讲讲么?或是待本王去于阗国将此人找回来,到那时再谈也不迟。”成王的威胁不温不火,但却是在切切实实地警告着素和。 “王爷言重了,素和不过是怕她认得我等的模样,这才将她远送。” “哈哈……”成王冷笑道,“素和医师制药是一等一的人才,可这说谎却不是。” 素和不语。 “素和的药从未纰漏百出过,若用此药真能让此人认出你们的模样,那为何还用此药?再则,你二人进帐又非堂而皇之,如何就被认了去?素和,本王制药不如你,但并不代表本王便是聋子或是瞎子,任你胡言乱语。” 素和依旧不语。 成王见锹不开他的口,也知道素和此人若是铁了心不去说不去做的事,即便是将他拉大狱或是给他上些什么酷刑,都是无济于事的。 于是,成王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准备迈步而出时,侧头对素和说道:“素和医师若是哪天忆起来了,可随时找本王解释。”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素和立于原处,直起身,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月色溶溶 于阗国果真富庶安逸得很。雅墨清进了王宫,于阗国王先是好吃好喝地款待了几日,再是安排了一个置办精美的院子安置了她。自从来到这于阗国,只有这几日雅墨清才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雅墨清在于阗国的王宫里安安稳稳地地休息了两日后,第三日,于阗公主便来寻她了。 说来也是奇了,自从与拓跋琞相识以来,雅墨清在装束上便不再那么讲究了。不知为何,拓跋琞总是喜欢让她着男装,害得她有时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个女娇娥。 到了这于阗王宫里,宫人们为她备下的则是绣工精致、韵味十足的女装,虽然不是那些大红大紫的颜色,但却也是尽显柔美之姿的色彩。今日,雅墨清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落出白晰的右手握着笔,正仔细而认真地对着窗台写着方子。 “墨清姐姐,这两日歇得可还好?”公主满脸笑容地大踏步进来,进了门,身后的侍从便退了下去,她则径直坐到了雅墨清的身边,看着她刚刚描于纸上的方子,好奇地问道:“这方子可是给我开的?” 雅墨清莞尔一笑:“你都不曾让我近身瞧瞧,我如何开得了方子?” “我还以为姐姐是当世之神医,不用把脉也能开药呢。”于阗公主哈哈笑道。 “你要是真的称我一声姐姐,便让我把你的病给诊了,如此我才好给国王一个交待。” “姐姐有所不知,我这毛病不是时时有的,只有女儿家每月月信到了的时候才会冒出来,不仅腹痛难忍,还会致晕、致吐……” “症状这么厉害?自从有了这病症,你可曾用过什么药或看过什么医师?” “不曾。之前父王找的都是些男子,我一金枝玉叶,怎能让他们看了去?加上于阗国向来没有女医,于是便这么拖着,拖到了如今。” “这便是了。”雅墨清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对于阗公主继续说,“我之前便疑惑,什么样的病症会那么难对付,果真还是‘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给阻了。” “可不就是?姐姐如今来了,我便可放心地将自己交由你来看看,再与你聊聊心事,不就好得更快了。” “嗯,你这么说倒是有理。这医病一事,除了药理以外,心中之气同样重要。若整日心气不顺,伤心郁结,这再好的药也会折了效用。”雅墨清站起身,走到柜前把药箱拿了出来,“心事咱们日后再聊也不迟,你且躺下,我帮你瞧瞧。哦,对了,认识几日了,还不知道你唤何名字?” 于阗公主一边去了鞋躺在床上,一边告诉墨清:“姐姐唤我梅玉便可。”!%^* “梅玉,好美的名字!”雅墨清笑着,低头为她看了起来,“你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 “父王喜爱佛理,自小便带着我们斋戒,后来哥哥姐姐们大了,婚俗之事也相应来了,便开始改了习惯,我尚未出嫁,便照着原先的样子吃着。” “那主要吃的是何物?”雅墨清顺势诊起了脉。 “斋戒中能吃的东西本就不多,我又有些挑捡,所以平日里只有菘菜一物入得了口,便成了常进之食了。” “菘菜?”雅墨清想了想又问,“那梅玉公主的姐姐们是否也如你一样每每月事便有这样厉害的症状?”(!&^ “姐姐们没有,唯我独甚。” 雅墨清听完,在梅玉公主周身翻了翻,随即在她的腰腹处寻到了一块梅花状的玉石。 “这是?……”雅墨清看了看,正想问清楚便被梅玉打断了。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呀!父王说,我出生那天,刚好在和田挖出了一块形如梅花的玉石,虽然于阗玉石产得多,但像这样不经雕琢便自成梅花形状的却十分少见,因此,便将它赐给了我,并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 “公主,这玉怕是一时无法带在身上了。”雅墨清站起来,几步至窗前拿起笔写了写,把方子递给了公主身旁的侍者道,“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吧,前三日一日三贴,下月开始便可在月信来之前一两日服上一贴,可让公主不再受此症折磨。” 侍者拿着方子退了下去,梅玉整好衣裳站起身来,走到雅墨清身边问道:“姐姐刚刚说这玉带不得了?这是为何?” “公主,您若想日后这症不留于身,有两样事情需从现在就改了。” “何事?姐姐且说来听听。” “这第一件事便是改了吃菘菜的喜好。这菘菜性寒,虽一年四时皆有,但却不宜常常食用。公主本就血热,但却又是体寒之质,菘菜入口,加重的便是这体寒之征。女子受寒过甚便容易阴虚,而阴虚便是公主的病症之源了。” “墨清姐姐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梅玉犹豫着。 “怎了?不吃这菘菜可有何妨?”雅墨清私心里想着,或是于阗国对于斋戒之物有何禁忌,于是接着问道,“莫非这菘菜有何特别之意?“ 梅玉摇了摇头道:“并不是,而是……我只爱吃这样,若改了,岂不得饿死……” 雅墨清扶额,顿时僵住,回了回神道:“若非吃不可,便嘱咐厨子里多放几片生姜进去吧,平了生寒之气,对你便也无甚害处了。” “当真?!墨清姐姐果真高明!”梅玉兴高采烈,像是得了什么恩赐,“对了,姐姐,那玉又是如何?” “玉石埋于深地自带寒气,你将它置于腰间,以腹间之气养之,这玉倒是越来越亮了,可你这身子却跟着给熬寒、熬弱了,明白么?” “原来如此!那……我若将它置于枕上可否?它可是向来护着我的,若离我太远,便没这用处了。” 雅墨清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行至梅玉面前,阴森森道:“公主可听说过‘古玉血沁’一说。” “古玉血沁?”梅玉一脸不明。 “嗯,传说玉石都是有记忆的,尤其是认过主的玉石,它上边便会记载着前世的恩怨情仇,身子硬朗的人带着便能驾驭得了,像你这般模样的,戴上这古玉便会接二连三地生起病来,而且还会越来越厉害,据说,这古玉上的血沁还会造出梦魇,甚至能在梦里要了你的性命……”雅墨清的一席话,吓得梅玉赶紧把手里的玉石给扔了出去,慌不择路地离殿而去。 没办法,为了让梅玉甘于把这玉置于身外,身子快些好起来,雅墨清只能起了这么个心思,故乱说了个吓人的传说让她交出来。虽然不怎么厚道,但确实也是奏效了。 雅墨清笑嘻嘻地把梅玉扔出去的玉石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装好收了起来,思量着待日后她身子骨好了起来再归还给她。 …… 入夜,身处龟兹国的拓跋琞立于窗前,对着窗外的月光思量着。或许是见着司马南泽的缘故,或许是这小院与当初在月珑泉的厢房极为相似,又或许是因为雅墨清不在身旁的缘故,拓跋琞这两夜在梦里总是能见着雅墨清一脸欢欣地拿着那对玛瑙耳坠甚是喜悦地蹦哒到自己面前。 像是在月珑泉一样生气、高兴;像是在漠北大营里一样认真、坚毅;像是在容妈院子里一样醋了、怨了……雅墨清的这些样子,他原本以为只是习以为常罢了,却不曾想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变得那么清晰、那么深刻,搅得他每晚都睡不着,放不下…… 雅墨清现在会在哪儿?日子过得得如何?是谁在身旁照顾着她,又是谁在她身旁惹她生气?……这一连串的问题总会在这月光如水、寂静无人的时候一涌而上,让拓跋琞的心变得柔软而多情。 过分清醒的理智让他在白日里能表现出依旧的英勇无畏、刚毅如玉,但他不得不承认,心门被敲开了便是被敲开了,再如何掩上也无法如此前一般严丝合缝,许多细腻撩人的情愫总会在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爬上心头。 拓跋琞有些不明,到底是自己真的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才会感到如此寂寞,还是唯独对雅墨清情有独钟…… 司马南泽今日带来了明日可进龟兹王宫与公主会面的消息,这很好,尽快将来龟兹办的事儿给了了,他便可以回去安置漠北大营中的事情,进而腾出更多的时间和心思来搞清楚雅墨清失踪的始末,说不定便可以顺势找到她了。 想到这儿,拓跋琞有些等不及了,想要找着她的想法从雅墨清失踪的那一天开始便酝酿于心,他是那样一个挥斥方遒、征战四方的人,从未见在任何事情上有过急切的心情,却唯独在这件事让他感到心中毫无头绪、毫无把握。 这种感觉,拓跋琞从未有过。 “雅墨清……”拓跋琞就着溶溶的月光,看着手中紧握出温度的玛瑙耳坠,轻声地唤着雅墨清的名字,让自己稍稍好受一些。 次日,拓跋琞在司马南泽的引荐下进了龟兹王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龟兹第一美女 天朗气清,拓跋琞与司马南泽一道乘马车入了龟兹王宫。当日,风转扬、云淡于天,一派明朗舒适的景象。 司马南泽生性开朗活跃,也因此尤为喜爱多彩之色,降蓝色的外袍配上墨绿的里子,衬得他十分优雅;拓跋琞则依旧素色着身,一身龙纹白锦的袍子配上黄丝绸串起的玉佩系于腰间,头发高束于白玉发籫之间,英气而雄武。 这龟兹王宫,虽不如魏王都那般气势磅礴、恢宏大气,但却精致得很。显然,一个崇尚雕刻艺术和乐舞的民族对于王都的建造格外用心。西域这三十六国里,当数龟兹人最喜欢七彩之色,就像喜爱天上的彩虹一样,他们十分醉心,就连龟兹国王出行的装束上也都带着这样的印迹,头上常常系着七彩绸丝,别于脑后,大气而高贵。 司马南泽步于王宫之内,啧啧称奇,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四处张望,目不瑕接地欣赏着画壁上那一尊尊绘制细腻出彩的佛像。拓跋琞也缓步前行,游走于画廊间,神色悠然。 突然,一支箭飞过司马南泽的头顶,解了他头上的束发,径直没入了画廊一侧的木柱中。司马南泽惊魂未定,抱头蹲下嚎啕大叫,头发散了一肩,狼狈得很。 拓跋琞瞬时转头一看,不远处一名女子正骑于马上往这边望过来。见这女子的面容,俨然一副西域美女的模样,眼眸深遂、鼻梁高挺,虽然穿着一身骑射用的便装胡服,却难掩美人的气质。 还来不及细看,这女子已再次拉弓瞄准这边,准备发出第二发箭。拓跋琞定睛一看,徒手从木柱中将没入一截的箭枝拨出,徒手掷往女子的方向。正值此时,女子松手射出了箭与拓跋琞掷出之箭相撞于空中,射出来的箭其箭头被撞折,两箭同摔于地上时,再看拓跋琞,已背手立于廊下,形容平和无恙。 女子倒是惊了,远望着廊下之人的站姿,嘴角勾起一抹笑,驱马走近画廊,抬声问:“阁下可是怀宁王?” “正是本王。请问姑娘是……” “我叫阿耶娜,龟兹王的女儿,王子的妹妹。” “原来是龟兹公主,幸会幸会!”拓跋琞抬手施礼。 “怀宁王客气!请……”龟兹公主示意怀宁王往正殿走,自己同时也下了马,快走几步与拓跋琞并肩前行。 “司马南泽,你素日里话多事也多,怎的碰上点儿事就愣了,本公主不过射出一支箭罢了。”阿耶娜笑着数落道。 “公主大人,司马南泽不过是个生意人,又不是沙场上的英雄,这做买卖倒也就罢了,这刀枪剑戟的,我还是算了……” “哈哈,相比之下,你身旁的怀宁王可就不同了啊!”阿耶娜说完,满眼竟是期待和柔情地看着拓跋琞。!%^* 拓琞脸色冷俊,淡淡道:“公主过誉了!” “公主,您这唱得是哪一出啊?我带着怀宁王进殿来,不仅没有以礼数相待,还拿着这箭出来相伤,莫非真是要取了我俩的性命?” 阿耶娜听这话笑开了花,自己乐了一会儿才道出原委:“素闻怀宁王神勇甲于天下,连凶悍的柔然可汗都敬他三分,我自是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小看了怀宁王。” “你只是为了一试才如此的?可知差点吓掉了我半条人命?”司马南泽有些气愤。 “本公主的王宫里,玩出些新花样来迎客,只要不伤了你便可,你还有甚意见?”阿耶娜笑得更开怀,率先往前快走几步进了大殿。(!&^ “来之前就听说公主花样繁多且任性了些,果然如此。”司马南泽抱怨道。 “是如何之人与本王无甚关系,本王只将要做之事完结,其余的一概不管。”拓跋琞冷冷地说完,信步进了大殿。 大殿上,阿耶娜坐于正中,怀宁王与司马南泽入殿后坐于对面,落座后阿耶娜便开门见山道:“王爷今次来所为何事?” “本王素闻龟兹铁艺技术高明且产量颇丰,特向贵国讨一些,以备军中之需。”拓跋琞开门见山道。 “哦?”阿耶娜转了转眼睛,想了一会儿道,“王爷所说的铁材确实是我龟兹独有,产量也的确不错,若只是怀宁王军中所需,自是足够的。” “如此甚好!请龟兹国开个价钱并拟定购置的相应事宜,以便本王回去安排。”拓跋琞心中大喜,本以为龟兹王室会不愿与外邦交易,不曾想,这龟兹公主竟如此爽快,将他心中之忧尽然打消了。 “怀宁王且慢,我龟兹国虽产铁丰富,但这铁材却昂贵得很。” “是有多贵?还请公主当面讲明。”拓跋琞问道。 阿耶娜说着,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于手心,缓缓道:“王爷可知,这一锭金子眼下在龟兹国中的货值是多少?” 拓跋琞点点头。司马南泽抢着道:“这一锭金子可买我舞馆中三名舞妓还有一个小役以及支付他们日常之所用,缀缀有余。” “正是。可这锭子要买我这铁材却是不多也不少,正好是一锭金子换一锭铁材,此价如何?” 拓跋琞心中一顿,怎说刚刚如此爽快,原来在这儿埋了个坑等着他。 “什么?”司马南泽惊叫,“一锭破铁要用一锭金子来买?公主这价怕是上了天了吧。” 拓跋琞觉得其中必有文章,于是没开口,由着司马南泽去说。 “公主,您这国中也不缺钱,何故如此为难怀宁王;再则,所谓买卖,多少也得价钱公道些才是,您这价,别说怀宁王,就是整个天下怕是没人能接受得了吧。”司马南泽满是不明,心里嘀咕道,这天下哪有人这样做生意? “接不接受得了我暂且不管,总之,龟兹的铁材现在于我手中,你们愿意买便买,不愿意买便罢了。”阿耶娜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别别,公主讲留步。”司马南泽留道:“公主就非得要这个价?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阿耶娜背对着他们,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复又转身道:“你们真想买的话,我便去求求皇兄,三日后再给你们答复如何?” “好好,烦请公主将我们这意思传达于王子,三日后我们再来商议!”司马南泽看了看拓跋琞,想征求下他的意思,拓跋琞点了点头,抬手作揖道:“那便有劳公主代为传达,本王三日后再来。” 司马南泽与拓跋琞走出宫门,一肚子委屈:“这龟兹国也太能扯了,一堆铁材罢了,当真以为是人间的珍宝不成?还真想借此敲上一笔?” “这价确是贵了些。”拓跋琞边思索边道。 “岂企贵了些?!天价之物!莫说我没碰上过,就是我家老爹在世,估计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司马南泽愤愤不平。 “且不急,三日后再看如何打算。”拓跋琞对这事似乎并没那么悲观。 “三日后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的转机,”司马南泽道,“王爷,做生意一事你毕竟还是外行了些,若是真想成交,龟兹公主大可立刻报了王子定下来,再不然也是明日、后日便可给出个价,这三日后一说便肯定是另有打算了。” 拓跋琞听着司马南泽的话,觉得颇有些道理,于是侧头问道:“那以你之见,龟兹公主在这事情上是个什么心意?” 司马南泽想了想:“要说这女人,我也算是见得多了,像阿耶娜这种性子的还真不好说。您看,整个龟兹都知道她是龟兹第一美女,但她却从来都爱舞刀弄枪,人人都道她性子野了些,但她就偏偏愿意如此,还大大方方地认下了。她想做什么没人会知晓,也没人干预得了,就算是龟兹国王也时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一时我还真猜不着。只是提醒王爷,对这人对这事儿要多留个心眼罢了。” 拓跋琞颇为同意地点点头,二人行至马前,松开缰绳一跃,两人一同骑马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王子也作媒 拓跋琞在司马南泽的院里待到第三日,终于有使者从龟兹王宫里出来,说是传龟兹王子的话,请怀宁王前往宫中议事。 司马南泽接到传报后,换了一身齐整的新衣准备跟着怀宁王一起进宫,不料,使者却拦道:“司马先生,王子吩咐了,只让怀宁王一人进宫议事。” “什么?”司马南泽立马急了,“谈生意定然要和会谈的人聊才是,让怀宁王一人独去,岂不让你们占了便宜去?!” 使者恭敬地回了礼:“司马先生息怒,小使只是照王子的吩咐传达,其他的一无所知。” “你!……”司马南泽气急了,准备再同他理论几句,拓跋琞拦住了他。 “烦请使者在前带路,本王随你去便是。”拓跋琞说完,跟着出了院子。 司马南泽却不依,一同出了院门,不远不近地跟着。使者见状,忙转身谢绝道:“司马先生,您如果执意一同进王宫,小使怕是难以复命。” “我说了要一起进宫吗?!我一道前往,于宫门外候着,这也不许吗?”司马南泽反问道。 “这……”小使一脸难色。 “使者勿忧,此事若是王子问起来,本王自会解释,只管前行便是。”拓跋琞开了口,使者也不好再坚持,只好让司马南泽继续跟着。 到了龟兹王宫,司马南泽与拓跋琞一道下了马后,将一张不大不小的信笺悄悄地递予拓跋琞道:“王爷,这是我在王都和龟兹的全副身家,您且先拿着,若龟兹王子真的是狮子大开口,你心中也好有个数。若还不够,我再去筹集。” 拓跋琞有些意外,这才明白为何刚刚司马南泽哭着喊着一定要跟着来。司马南泽看上去像是个没心没肺的风流之人,没想到在家国大计面前,还是很有分寸的。拓跋琞此次前来,自是备了购置的资本来的,倒也不是十分缺钱,但眼前司马南泽这番慷慨解囊,还是让他颇为感动的。 “多谢司马!本王自会与龟兹王子好好谈谈。” “那是自然,王爷亲自出马,哪有失手之理?”司马南泽笑着道,“我便在宫门外候着,随时听候吩咐。” “好!你且在这候着,本王这便进去。”拓跋琞说完,转身随着使者进了宫。!%^* 一路穿过几个大殿,小役将拓跋琞引到了龟兹王宫的后殿,这是一座种满花草的园子,与此前经过的大殿风格迥异。 虽说是在塞外,不像王都一样滋润温暖,大多数时候见到的,都是风沙飞石之景,但在这里,却丝毫不见踪迹。听小役说,这里是龟兹王子常年待着的地方,他平日里除了理理朝政以外,其余的之思都花在了布置这院子上,难怪精致细腻得很。 龟兹王子小时候曾随使者去过王都,对那里的气候风情犹为喜爱,故而命人按照王都的风格购置了不少物拾,眼前这流水潺潺、亭榭立于其中之景,便颇有些中原王都的味道。 拓跋琞立于水边,见锦鲤戏于水中、看蜂蝶逐于枝头,顿时有些回归故里之感。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耳畔响起的,不是王都的宫廷丝竹,而是从假山之后传来的龟兹乐音,委婉动人、余韵袅袅。 “王爷可还喜欢?”随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一位年纪约于拓跋琞相仿的男子向拓跋琞这边走来。(!&^ 拓跋琞转身,定睛看了看,此男子头系彩绦,同样别于脑后,只是这彩绦并非七彩之色,而是五彩。在龟兹,只有国王和王子才可将彩绦系于发上,拓跋琞一眼便认出此人是龟兹王子,于是抬手回了回礼道:“王子果然好兴致!” 来人见身份已被知晓,也不再端着神秘之感,只伸手示意拓跋琞就近坐下,准备与他详谈起来。 不料拓琞先开口了:“不知本王意欲向贵国购置铁材一事,公主是否已转告王子?” “此事我已知晓,实不相瞒,在我国的许多事情上,王妹都极少与我商讨得如此认真,唯独此事却费了不少心思。”王子的话半明半晦,拓跋琞有些听不真切。 “王子,恕本王直言,此事贵国所开之价确实太高,如若想真想成这交易,本王还需斟酌一番,此次来便是想向王子问清楚,这价是否真没有回旋的余地?” “怀宁王,即然您如此开诚布公,那我也不再多言,”龟兹王子拿起桌上的酒杯,缓缓斟了两杯酒,递予拓跋琞道,“这价,确实如此。” “仍是一锭金购一锭铁?”拓跋琞复确认道。 “嗯,”龟兹王子饮了口酒,点头道,“一锭金子购一锭铁。” “如此,本王便只能就此告辞了。此价太高,恐这普天之下也未必有人能接得下来。”拓跋琞起身欲离开,龟兹王子叫住了他。 “哎,王爷何故如此心急?价虽是这价,但这事却可以另寻他法办成。” 拓跋琞立于原地,反问道:“另寻他法?王子的意思是……?” “龟兹国向来注重姻亲,且也乐于与他国结姻,若大魏与我龟兹能结了这姻亲之盟,那龟兹助大魏几十车铁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又何来购置一说,如此一来,王爷不就可以省了这笔钱了吗?” 龟兹王子说完,笑着看向假山后方,阿耶娜正躲在假山后看着他俩谈事,拓跋琞因背着假山,并未发现这一幕。 “大魏与龟兹早就是姻亲之盟,先皇的姑姑曾嫁入贵国,龟兹王的姨母也曾入我王都为妃,如此,不是姻亲之盟又是何盟?”拓跋琞解释道。 “王爷所言,我也知道。但这些姻亲之盟都是以往之事,且是立于当时之时政,与眼下这桩事,其实并无相关。”龟兹王否认了拓跋琞的说法。 “听这话,王子在此事上另有打算?……” 龟兹王子笑着道:“我虽至少出龟兹国,但却听闻魏国的皇子中还有不少尚未婚配,我国倒是很想让龟兹公主与魏国的王子结一门亲,已交永久之好。” “莫非王子心中已有了人选。”拓跋琞心中一默。 “王爷果然英明过人!我龟兹有王妹阿耶娜,貌若天仙、聪慧勇敢,乃我龟兹一宝,自然不能委屈了她,纵观如今之大魏,若论起来,恐怕只有一人能与之相配了。“龟兹王子说完,上下打量了一趟眼前的怀宁王。 “谁?”拓跋琞问道。 “哈哈,还能有谁?自然是誉满天下、威名远扬的大魏战神,怀宁王你啊!。” 拓跋琞心中一振,虽然他料到龟兹王子会将锚头指向自己,但这话想的时候是一回事,真从他口中讲出来又是一回事。 龟兹王子的话再明显不过了,高价卖铁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为其妹阿耶娜寻个夫婿才是真。 “我?”拓跋琞笑了笑道,“王子讲笑了,说起来,我大魏人才济济,不乏盖世之才,本王不过一介戍边之吏,何曾轮得上我?阿耶娜公主倾国倾城,若与王都中的王子相配,定能生计无忧,安虞一世。” “王爷过谦了,当今天下,谁人不知怀宁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就连柔然的铁骑都闻你之名而忌惮几分。王妹虽年轻,但却久闻王爷之名,倾心已久。加上她的性子有几分刚烈,更是誓言要将自己嫁予当世之英雄,若指给王都中的其他王子,怕是反倒害了这桩婚事。” 龟兹王子的话坚决得很,没有再行商议的余地,看来,他是非要在此时此刻定下这桩事了。若是硬与他相争,到最后两人恼羞成怒,反误了事。 因而,拓跋琞并直言回绝,而是转而寻了个理由回答道:“两国联姻并非小事,王子虽盛意如此,但此事终须两国之王相商而定,否则,坏了规矩便不好了。” “王爷所虑甚是,”龟兹王子一下子找不出其他理由,只得直言道,“王爷若觉得妥当,先自行应下也未尚不可,待我父王出了斋戒我再告知他,想来他也是不会反对的。” “王子若非要让本王当即应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如待我回去思量后再行回复,你看如何?”拓跋琞说完,抬手作揖,示意准备离开。 “即如此,也只能敬候佳音了。”龟兹王子说完,抬手行礼,送怀宁王回去。 拓跋琞回了礼,信步走出了龟兹王子的这院子。 阿耶娜见拓跋琞离开,随即从假山后出来,迫不及待地问道:“王兄,怀宁王可应下了?” 王子摇摇头,叹口气道:“王妹,人家对你其实并无意。” 阿耶娜却不听这话,反而仰头道:“才见一次罢了,谈得上何意?王兄,整个龟兹的男子都盼着能与本公主说上一句话,我便不信了,怀宁王还真能异于其他男子?” 龟兹王子又摇了摇头道:“这便不好说了。暂且不说他对你是否有意,且说他若是有了心上人呢?若是喜欢男子呢?若是……” “哎呀,王兄!”阿耶娜打断了他,“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吗?” “是是,王兄失言,王兄失言。不过王妹,王兄可将这丑话说于前头,你可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啊,切不可让自己陷得太深,否则……” “哎呀,我知道了!放心罢!”阿耶娜看着拓跋琞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开堂讲课 拓跋琞走出龟兹王子的院落,来到王宫门口,司马南泽正在宫门口翘首以盼,见拓跋琞出来,心底不免高兴起来,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如何?可谈妥了?龟兹王子可愿给个实价?”司马南泽忍不住问着。 “回去再说!”拓跋琞微微皱眉道,看上去这件事情并没有顺利地解决。 于是二人策马回到司马南泽的府邸,拓跋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一遍,司马南泽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 拓跋琞侧目瞟了他一眼,脸色冷冷道:“司马,你笑够了没有?” 司马南泽直摆手道:“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司马南泽又笑了会儿,随后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道:“我曾以为我老爹是这天底下最会做生意的人,没曾想这龟兹国才是真正会做生意的。” 拓跋琞听完,轻叹了一口气。 “这桩事无论进退龟兹国都是不亏的啊!”司马南泽辦着手指数着说:“喏,若你不应下他这条件,这高价他便是不亏的了;若你应下了,那便更赚了,一个是名振天下的护国大英雄,一个是貌美如花的倾城公主,果然是成一段佳话的好引子啊!” “司马南泽,本王与你说此事,是让你帮着出主意的,不是让你来这品茶说闲话的。”拓跋琞有些恼了。 “王爷,你可错怪我了,我是真替您想过了。您看,应下这门姻亲连盟,可还真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您想想,又能抱得美人归又白白得了几十车铁材,两国还就此结了盟,横坚你都是不亏的啊!” “胡言!本王岂是这样的人?”拓跋琞生气道。 “王爷,您且息怒。细想想,您尚未有妻室,这头一位夫人便是龟兹公主,况且还是这龟兹国的第一美人,确实也是配得上您的,若是我,想也不想就可应下了,您这又是为何而忧呢?” “若好,你去迎娶,大不了本王上奏朝廷封你个体面的身份便是。”拓跋琞不耐烦道。 “王爷,您可是气糊涂了?莫说这加封的事,就是我这人,岂是成王容得下的?再则,我心中想着谁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还等着您找回雅墨清,好让我同她结百年之好呢!”司马南泽信信将心中的心事悉数说了出来,所谓说者无心、听着无意,这一席话无端端勾起了拓跋琞一肚子的无名火。!%^* 拓跋琞忍不住拍案站起来,拂手离开了。只留下司马南泽一人在身后喊道:“王爷,我还没说完了,您之前说找雅墨清可曾有什么进展啊……” 拓跋琞走出府邸,信手牵马跨了上去,扬鞭催马飞奔离开了。随即来至城郊的一处安静之地,沙丘次递呈现于眼前,染着日光,黄浧如金。 拓跋琞从怀里将那对红如血滴的玛瑙耳坠拿了出来,皱了皱眉,紧握住放于胸口,对着沙丘大喊道:“雅墨清!你到底在哪儿!” 风声呼呼而过,无人应无人回,剩下的依旧是冷清寂寞的一片空空荡荡。 ……(!&^ 于阗国里,雅墨清在自己住的院子里辟了一小块地方,正认真地种着自己的药材。 自打梅玉公主吃了她开的药以后,身子确实好了不少,于阗国王一高兴,便赏了她一个小院,说是让她安心住下,为公主好好调理身子,日后若公主出了嫁,还能随着她出了于阗去往他国住住。 这个提议倒是挺合适雅墨清心思的。她本来就有游遍各国传播医术的打算,于阗国这么安排她跟着公主,若日后能随着去了某一国,对于她而言,都是能让自己开启这段旅程的良好开端,因此,在于阗国王才提出时,雅墨清便想都没想地应下了。 只是,她的心中总还是有些记挂的。此时的雅墨清不仅想着月珑泉的容妈和秦谊哥哥,更想念那个远在漠北大营的怀宁王。 自己的这份心思其实从未向他讲过,女儿家心思细密,有时藏得确实深了些,他是一个男子,一个征战沙场、与刀枪剑戟为伍的男子,如何能发现得了?又如何能明白得了? 雅墨清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在他的心里,她的失踪不过是少了个为漠北大军效力的军医罢了,他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在乎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雅墨清就备感失落,心中有隐隐作痛之感。也正因为如此,梅玉这半月以来一直央求着她讲怀宁王的故事时,她都未曾应下。 虽说,这是此前她进于阗王宫时应下梅玉的,但以她如今心乱如麻的境况,如何能心如止水地同梅玉绘声绘色地描绘那个普天之下闻名遐迩的大英雄?怕是讲得越多、讲得越深刻,自己的这份心意便显得更卑微了…… 但梅玉却没有放弃,这不,今日依旧来了。 每日,她都会到雅墨清的小院里同她讨教怀宁王的事,只是,一直以来都没能得逞。不过,她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每日跑来问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就不信雅墨清会一直扛着不开口告诉她。 “墨清姐姐,今日种的什么药啊?”梅玉刚进门就喊道。 “还是那几样,前些日子种的都没活下来,不知是这药不好,还是这土不好,亦或是这种药的法子不好……”雅墨清皱着眉站在一堆快枯萎的药材面前,寻思着。 “是心眼不好……”梅玉打断道,“明明应了人家要讲的故事,等了这么久了都没说出一句,是心眼不好……” 雅墨清听着,就知道她今日又是来问这事的,轻叹口气道:“不是不说,是这时候不对。听故事也好,讲故事也罢,都得有个好心情。前些日子是你身子不怎么好,如今是我这药没种成,都不是闲下来好好讲故事的心情。” “那你说,要如何才能让你心情好起来,什么时候才是讲故事的好时候?”梅玉不想猜了,直奔主题问道。 “前些日子,我说想在宫里设个医学,让宫人们过来学点医识,好在平日里照顾自己、照顾主子,这事儿可有进展了?”雅墨清扯开话题道。 说起办医馆这事,是她在帮梅玉看诊之后心里骤然萌生出来的想法。于阗国中没有女医,不少女宫人身子骨其实并不大好,但却碍着面子不肯就着给男医师看,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之际才会进医馆去。但到那时再看,许多人往往不是病急乱投医就是病入膏肓了。所谓医者仁心,雅墨清对这样的情形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她便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横坚在这王宫里也是闲着,开个讲医学常识的学堂,就着常见的病症教几个方子、或是缓解的法子,一来帮了她们,二来自己也可以学着当讲学先生,日后要真想着去传播医学,也好有个经验。 梅玉整日在宫里晃悠,雅墨清的主意听上去有点意思,还能让她更好地打发这清闲的日子,于是,便争着帮雅墨清完成这个事情。这不,雅墨清来问进展的情况了。 “快了,前几日父王辟了块地准备给你讲学用,招收学生的告示也传了出去,宫人们都兴致极高,再过个三两天便可开学讲授课了。”梅玉讲得兴高采烈地。 “如此,我便加紧把授课的东西准备好,否则便耽误了。” “诶,姐姐,你这回可不能再蒙我了!待学堂开了课,你便要给我讲怀宁王的故事,不然……不然我就让父王停了你的学堂。”梅玉认认真真地讲道。 “好!我答应你!等忙过了这阵便开始给你讲!”雅墨清想了想,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梅玉想听,那便告诉她好了。 梅玉喜笑颜开地拉着雅墨清的手,点着头应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十七岁的“老姑娘”…… 于阗王宫里很久没什么新鲜事了,最近的一次估计是前二三年梅玉的姐姐还未远嫁回鹘时,常常在宫里办的各种比赛,或是赛马,或是织锦,总之,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好玩且有益,于阗国王都不会反对。加上于阗国本就位于东西交汇之地,常有西域或中原来的东西带来新奇事物,所以于阗王宫在此之前活泼得很。 只是后来,梅玉公主的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这才慢慢默了下了。这回雅墨清一来,让梅玉公主的身子好了起来,还提了这么个建议,随着公主兴致勃勃地跟着忙起来,王宫上下也跟着热闹起来。 于阗王更是开心,这么个胖乎乎的国王其实并不是懒,相反,他很热衷于帮着梅玉张罗这些事情。不仅帮着置办了各式场地、教具和书籍,还特意请了一位在于阗国里闻名且年轻有为的医师帮着雅墨清准备开堂讲课。 这位年轻的医师名唤蔺安晨,出身医师世家,自小也是在药材堆里长大的,对医学同样是颇有研究。 梅玉带着蔺安晨来到雅墨清的住处,同他们讲了不日便要开课的医学堂的事情。 蔺安晨长相秀气,着一身灰蓝的医者行头装束便跟着进了去。 “墨清姐姐,这位是于阗国有名的蔺氏医家之后,名唤蔺安晨。父王说,让他过来帮帮手,好尽快开学讲课。” 雅墨清心想,定然是梅玉自己狠不得早些从她这儿听到怀宁王的故事才出的主意,毕竟眼下她需准备的东西也忙得差不多了,要说帮还真没什么好帮的,但既然来了,总不好将人推出门外,于是客气道:“蔺医师好,我这边已悉数备好课材,蔺医师要不要先过目?” “墨清医师过谦了,蔺某不过是过来帮手的,还请墨清医师吩咐。”蔺安晨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女医师。 “哎呀,你们如此客气做甚,照我说,赶紧把要教的东西捋一捋,尽快开课才好。”梅玉走上前去,拿起雅墨清在案头写的东西,递给蔺安晨,“你先看着,一会儿我和墨清医师说完话,便让她过来寻你。” 梅玉说完,拉着雅墨清往外走,蔺安晨拱手行礼相送后,落坐下来,开始仔细地看了起来。 梅玉把雅墨清拉至门口处,侧身耳语道:“姐姐,这蔺公子长得如何?” “梅玉何故如此发问?不过见着一面罢了,哪有评头论足的道理?” “我倒是觉得他与姐姐般配得很,你二人均为医者,说话也投机,不如试着处处,说不定姐姐的终身大事便可就此解决了。”梅玉盘算着,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又是何话?难道梅玉整日里无事可做便只是想着这些?”雅墨清有些尴尬,“墨清还有诸事需忙,可不想陪你这么闹腾。”!%^* 雅墨清说完,准备离开,梅玉叫住她道:“不是不是,是父王为姐姐着想,这才让我带着蔺安晨过来这医学里帮忙,我想他也是好意,毕竟……毕竟姐姐的年岁也有些大了,若无亲事相提,岂不被人笑话?” 雅墨清一听,眼前一黑。 原来在于阗国,她这个十七岁的年纪已然被人们视为“老姑娘”?若是在月珑泉,或是放在王都,她可是绝对称不上那让人笑话的“老”啊…… 不过细想想也是,这西域三十六国里,大多数男子都是在十四至十七岁的年纪成亲,而女子则多是在十二三岁的年纪便早早出了嫁,到了她这个岁数也该是为人母的年纪了。 再想想,雅墨清是到了这十六七岁的年纪才情窦初开,这要是让梅玉知道了,那不是更被当成了笑话……雅墨清定了定神,回道:“有劳国王和公主掂记,雅墨清心中知道该如何做了。”随便搪塞了一句后,雅墨清转身回屋去了。(!&^ 一进门,雅墨清便见到蔺安晨端坐于窗前看着自己写的医材。这个男子看上去甚是良善,身上透着一股医者的气度和俊秀,若说是个美男子,也着实是算得上的。 但是,和那个在漠北大营里指点江山的人比起来,他身上却少了一份对雅墨清的吸引。 雅墨清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此时拿他与怀宁王相较,或许……是真的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又或许……自己已经成了饥渴难耐的“老姑娘”了?…… 想到这,雅墨清打了个冷颤。 彼时,蔺安晨抬起头来,见她立于门口不肯进来,于是笑着道:“看来我是‘鸠占鹊巢’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让出了窗边的位子。 “无妨,无妨。”雅墨清笑了笑,走了进来,“蔺医师可是看完了,有无发现何处需要改的?” “尚未看完,暂无甚可提的。”蔺安晨依旧很客气。 “蔺医师且慢慢看,若有遗漏的,还请医师指点。”雅墨清恭敬道。 “墨清医师客气了,素闻医师医术高明,不知可否讨教几句?”蔺安晨像是有备而来的,还没讲几句话便要和雅墨清切磋医术了。 “讨教不敢,还望蔺医师多多提点。”雅墨清依旧客气地回着,心中直待蔺安晨提问。 “敢问墨清医师,何为四时之脉?” “四时之脉?”雅墨清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显然是医书上的东西,许久没翻背过书册的她,还真要花点时间理一理,“唔……弦钩毛石者,四时之脉也,可对?” 蔺安晨点点头:“四脉当作何解?” “春脉弦者,肝东方木也,万物始生,未有枝叶,故其脉之来,濡弱而长,故曰弦。夏脉钩者,心南方火也,万物之所盛,垂枝布叶,皆下曲如钩,故其脉之来疾去迟,故曰钩。秋脉毛者,肺西方金也,万物之所终,草木华叶,皆秋而落,其枝独在,若毫毛也,故其脉之来,轻虚以浮,故曰毛。冬脉石者,肾北方水也,万物之所藏也,盛冬之时,水凝如石,故其脉之来,沉濡而滑,故曰石。此四时之脉也。” “脉象分男女,男女之脉有常,何谓也?”蔺安晨继续发问。 “男子生于寅,寅为木,阳也。女子生于申,申为金,阴也。故男脉在关上,女脉在关下,是以男子尺脉恒弱,女子尺脉恒盛,是其常也。” 雅墨清一口气把医书里的东西通通背了出来,眼前的蔺安晨面露惊讶之色。 “蔺医师,墨清可有答错?”雅墨清问道。 “不曾有错,墨清医师过真才智过人,这《难经》上记载的医术能熟识的医者本就不多,能如墨清医师这般倒背如流的,更是不多。蔺某佩服!”蔺安晨向墨清医师作了个揖。 “蔺医师客气!墨清也有一事想向蔺医生请教。” “墨清医师请讲。” “蔺医师为何一来便想着让我背这医书上的文字?墨清不甚明白。” “不瞒墨清医师讲,自国王示下,要让我进宫帮着整理开办医学之事时,我就心存疑虑。”蔺安晨道。 “疑虑?” “正是。想我蔺家在于阗也算医术世家,进王宫做帮手且是为一女医做帮手,心中自然不悦。于是便在心中暗暗定下,除非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否则蔺某便拂袖而去,不予相帮。此乃蔺某实言。” “因而先生一进门就想着考查墨清,看看我是否有真才实学,是否值得你倾力相帮?”雅墨清笑着道。 蔺安晨亦笑着点点头。 “那眼下先生可愿留下?” “墨清医师学识果然不浅,蔺某自当相助!” “多谢蔺先生不弃!”雅墨清笑着,把手中备好的其他医材一并递给了蔺安晨。 蔺安晨看了看,笑着接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赴约 几日后,于阗国王特意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于王宫里为雅墨清举办了热闹的开学典,梅玉和蔺安晨也一道去了,女宫人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一时间,王宫上下好不热闹。 梅玉心底里更是高兴,因为按照约定,今晚她便可以如愿地听上雅墨清为她讲的怀宁王的故事了,所以一整日都笑得灿烂。 果然,这才刚入了夜,雅墨清还没来得及收拾完手头上的东西,梅玉便提着一壶于阗国特产的葡萄美酒上门来讨故事听了。 “墨清姐姐,你看我带什么来了!”梅玉高兴地提着一壶酒,快步跃了进来。 “怎么就你一人?侍奉你的宫人呢?怎么没跟着来?”雅墨清抬头一看,往梅玉身后望了望道。 “是我让她们不要跟来的,今夜我就睡你这儿了。”梅玉说完便往床上钻。 “诶诶诶,你还打算睡这儿了?”雅墨清瞪大眼睛问道。 “是呀?我不介意,难道姐姐介意?”梅玉在床上看了看问,“姐姐睡里边睡外边?” “我……”雅墨清无法,只好认了,“睡外边吧。” “嗯,同我想的一样!”梅玉挪了进去,乖乖地躺在床上等着雅墨清过来。 雅墨清放下手中的活,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问道:“这就要开始讲了?” “嗯,讲吧!我已经等了好久了!”梅玉一脸期待。 “好吧,讲便讲吧。”雅墨清想了想,“讲……怀宁王在漠北大营治军的事吧。” “好!好!只要是怀宁王的故事,我都听的!”这梅玉怎会如此迷恋一个见都没见过的战神?雅墨清没想明白,想来想去,估计因为她还是个孩子,才会有这样的心思。 就这样,雅墨清和梅玉靠着床头,一个绘声绘色地讲着,一个认真仔细地听着,一直从怀宁王刚到月珑泉讲起,讲到了怀宁王如何将军中的军医给除了。不过,整个过程里,雅墨清都把自己的身份替成了一个男子,把那些小女儿家的心思仔细地藏了起来。 “原来一个军医也差点祸害了整个漠北大军啊……”梅玉吃惊道。 “那是,若不是将这奸侫之人铲除了,漠北大军就危险了。”雅墨清感慨道,“对了,你为何对怀宁王的事情如此上心?” “我啊……”梅玉将自己的头埋进了被子里,脸颊泛红至耳根,一脸地羞涩。 “何事害得你如此羞涩至此?”雅墨清不解地问道。 “我父王同我讲,年后便向魏王提起联姻之事,将我嫁与怀宁王,以结两国之好,故而……” 原来如此!雅墨清一听,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大魏和西域各国的联姻之事她也是略之一二。做为皇子,拓跋琞的姻缘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大魏的立场。西域各国在为各国的公主选择姻亲时,往往会向实力雄厚的国家靠拢,而目前的大魏,自然是中原实力的象征。 “为何是怀宁王,而非成王?不是盛传成王不日会继承大统么?为何不将你指予成王,日后也可跟着升迁?”雅墨清不解道。 “成王已有家室,怀宁王尚未取亲,虽然他现在被逐于王都之外,但只要皇帝和成王不反对这一亲事,那便说明他还是魏国承认的王子,魏国总不至于傻到与西域各国为敌罢。再则,这西域待嫁的公主多得很,怀宁王又英俊过人,是盖世英雄,更是各国公主心目中的佳偶了!” 怪不得梅玉总是央求她讲怀宁王的事情,想来也是,对于一个即将成为郎君的人,自然是满心的希翼,故而也就上心了。 雅墨清更知道,这样一位英雄,自然是很全天下的女人都神往的,加在他身上的光环越多、荣耀越多,就注定了他不是雅墨清一介小小的医师可以高攀得上的。 虽然他们有过别人不能及的那些共同经历,也有过让她无法忘怀的那几月的相处,但是,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于她而言是值得珍藏的记忆,于拓跋琞而言呢,或许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想到这儿,雅墨清有点埋怨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一个让她不可及、不可触碰的人。在这些美貌而出身高贵的公主面前,她的身份低微至如此,又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姐姐,你怎么了?”梅玉见雅墨清出了神,遂问道。 “哦,无事,有些困了,早些歇息吧。”雅墨清说完,打了的哈欠,遂即睡下了。 …… 大魏王都,成王还在纠结于素和没有主动向他坦露那日为何救怀宁王帐中之人的事。 “怎么?素和那家伙还没开口么?” “回成王,素和医师自那日见着您之后,又是两月有余未曾出门。”小役回道。 “派出去的人查得如何了?”成王转身,问身旁的张太监道。 “昨儿个来了信,说已经查出些端倪了。” “说来听听。” “素和那日救出的那名军医,实乃当年他在月珑泉行医师时收下的徒弟。” 张太监的话让成王吃了一惊。消息不多,但却字字珠玑。如若真是素和的徒弟,那便说明素和并未像当年承诺他的一样,将所有知道“象谷”一物的人都给灭了口。 此外,若真是素和当年的徒弟,那便说明这军医是名女子,拓跋琞能为了她违了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这条律例,足见这名女子与拓跋琞是何等亲近。 再则,也是成王最担心的,便是拓跋琞是否已然知晓“象谷”一物,又是否掌握了多少他给皇帝进献羹汤的秘密…… 成王越想越怕,心中满是不安。 “这女子现在何处?”成王急切地问道。 “被素和送往于阗国后,尚未找到其行踪。” “再派人查下去,这女子对我们尤为要紧,找到了速来报予本王,不得有误。”成王命令道。 “是,属下记住了,这就吩咐下去。”张太监听完,立即招来小役,吩咐了下去。 …… 龟兹王宫这两日里,阿耶娜公主没再过问朝政上的事,龟兹王子无奈,只好接了回去,并告知手下的人,别去烦扰公主,她眼下有要紧的事要思量,众役便没再频繁去搅扰她了。 清静下来的阿耶娜开始专心于她所谓的要紧事,那便是想着如何制造机缘,让自己与拓跋琞不期而遇,或是来一场浪漫的邂逅,进而让拓跋琞喜欢上自己。 想来想去,阿耶娜最终给怀宁王下了个帖子,邀他于本月十七那晚去她寝宫的后院赏一场塞外花会。 拓跋琞见着这帖子时,一脸的无奈,遂即想派人回绝了。不过司马南泽却劝住了他,说在龟兹国王斋戒结束出关之前,还是不要与龟兹王子兄妹有什么嫌隙,即然邀请了便去一趟,待国王回了王宫再做商议。 拓跋琞觉得司马南泽说得有理,于是接下了这帖子,于十七那日,换了身英气十足的装束,策马前往于阗公主宫里,如约参加赏花会。 拓跋琞缓步迈进阿耶娜公主在帖子中所提的赏花会之地,想着早早赏完便回去歇息,没曾想,这赏花会上倒是真的放了些花,不过没什么人,只剩他一个人站于场地中央。 这大晚上的赏花,还真是让人费解得很,不过,拓跋琞本就是来应付了事的,也不想去考究那么多,就着月色,拿起桌上的葡萄琼浆喝了起来。 月上高空,旁边的云彩被映出了银色的轮廓,拓跋琞抬头看了看月,觉得天色已晚,甚是无聊,于是准备起身离开。这时,来了几个宫人,恭敬道:“王爷久等,公主吩咐,请您进殿赏花。” “何故进殿赏花?这院中所摆又是何意?”拓跋琞不明。 “公主说了,原是想在这院里赏的,但这花今夜却出不来受寒,只好委屈王爷进殿去赏了。”宫人说完,示意怀宁王往不远处的正殿前去。 怀宁王感到即无奈又无法,即然来了,没见着公主的面便离开了,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他便跟着宫人们一路沿着开满鲜花的小径,漫着步进了殿。 不曾想,刚一进殿,这殿门便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随即一阵奇香扑鼻,拓跋琞感到一丝难得放松和自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百和香 西域历来有使用香料的习惯,但这香却并不产在西域本地,而是从葱岭以西的安息帝国、波斯国传来的。中原人本不识香,乃因前朝张骞出使西域时,将此物带回了中原,才慢慢有人熟识起来。 此物甚是珍贵,在中原一向只有皇帝贵族才会熏制使用,在寻常百姓家中几乎极少见到。拓跋琞出身为皇子,自然识得此物,只是即便当时在宫中也是逢有盛事喜事才会闻到,像今日这样一进殿便扑面而来地大肆燃着,还是头一次碰到。 此香不同于王都中燃的那些,它虽味厚但却不浓烈,虽让人沉醉但却不眩晕,还颇有提神的功用。拓跋琞从一进来便被这香给吸引了。 殿中灯光柔和舒适、幔帐轻垂,透露出一丝庸懒的气息,让人不觉沉浸其中,大有让人想要就此歇息的诱惑。拓跋琞意识到自己的神智略有些疲乏,于是开声问道:“可有人在?” 殿中寂静得很,无人回应。 拓跋琞见无人应自己,于是转身欲打开殿门离开。就在此时,一个柔媚的女声回答道:“王爷为何如此性急?且慢些离开可好?” 拓跋琞一听,便知道是阿耶娜。于是回道:“公主请本王来赏花,不知这花从何赏起?” 阿耶娜的声音越来越近,伴着身影从幔帐后走了出来。 阿耶娜本就是这大漠上的尤物,素日里穿着胡服时便难掩身上的诱人气质,看今日之装束,更是让天下男人都有些把持不住。 阿耶娜将平日里高束的头发放下,发丝轻飘,一边掩于耳后,一边垂至胸前。峨眉丹青,眼眸深遂,一双鲜嫩欲滴的红唇在高挺的鼻梁之下轻轻张合。 纷色的丝衣紧贴其身,白晰的肌肤如丝如玉,阿娜的腰肢和丰腴的身形在丝衣下显出动人的线条,领子开得极低,饱满的胸口若隐若现,俨然一副秀色可餐的样子。 “王爷,这香可还好闻?”阿耶娜轻声道。 拓跋琞品了品道:“嗯,甚好,不知公主燃的是何香?” 阿耶娜走近道:“此和名唤‘百和香’”。 “百和香?”拓跋琞想了想道,“这名字本王倒是头一回听说,可是西域新进的香中精品?” “这是我龟兹特有和成的一味香,普天之下只有龟兹才有。” “难怪其味如此特别,”拓跋琞深吸一口气,慢慢品味道,“这当中可有沉水香、雀头香、苏合香这几物?” 阿耶娜面露喜色:“王爷果真厉害!竟能闻得出其中这几味来。” “你的意思是这香不止这几味?” “自然。若只是这几味香合成的话,哪来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味道,又哪里称得上‘百和’一词?王爷可曾听过鸡骨香、兜娄婆香、薰陆香、零陵香这些香名,要做成这味香,各种不同的香料至少得有百八十种,故而得名‘百和香’。” “素闻龟兹制香极为考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敢问公主这香有何功用?” 阿耶娜笑了笑,动作轻盈得像飘然的仙子一般行至拓跋琞面前,抬起手,露出玉臂轻轻搭在了拓跋琞的肩头,踮起脚尖,嘴唇靠至拓跋琞的耳边,整个人紧贴着拓跋琞的身子,轻声道:“这香最大的功用,便是夫妻和合之道……” 拓跋琞心中一沉。阿耶娜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眼下这一出,赏花之事是一说,下帖子引他来,设下这美人计才是目的。 西域向来风气就开放了些,加上阿耶娜又是一副爱狠分明的样子,若是入不了她的眼,她可是连话都不说上一句的,眼下这喜欢的便是真喜欢上了,把自己给了这喜欢的人也是无妨的,从眼下的情形看,阿耶娜可是喜欢这怀宁王喜欢到骨子里了。 要是换了别人,长年征战沙场,又正值心火旺盛的年纪,如同这干涸的沙漠一样,亟待雨露滋润,而眼前又是这样一个美仑美奂的尤物在不断地牵引着,一时兴起,同床而戏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是,拓跋琞却不知为何,看着这眼前的景致,满脑子都是雅墨清的影子,尤其是西厢那日所见更是深刻了起来。 拓跋琞皱着眉,往后退了退道:“哦?那公主好生留着日后用,本王便不再叨扰了。” 阿耶娜立于原地,拓跋琞一退便顺势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喃喃道:“王爷当真要走?” 拓跋琞没有应她,而是抬手示意让她站起身来:“本王应邀来赏花,即然无花可赏,便再无逗留的必要了。” “难道,眼前的便不是花了么?”阿耶娜抬眼,深情如水地望着拓跋琞。 “公主说笑,本王眼拙,赏不了这花,还望公主自持。” 拓跋琞说完,阿耶娜略显失落地直起身,面露愁容,缓缓直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拓跋琞的胸膛。 拓跋琞欠身退走,作揖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王爷,我喜欢你!”阿耶娜在拓跋琞身后喊道。拓跋琞停下脚步道:“公主错爱,本王乃一流浪于塞外之人,不敢高攀。” “到底为何?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还是我还不够好?”阿耶娜不明白。 “公主甚好,这龟兹国更是西域大国,本王不敢轻视。” “那又是为何?”阿耶娜想了想,继续追问道,“难不成,怀宁王心中已住了人?” 拓跋琞听到这话,心中一怔,一时感觉被戳中了心中最柔然的地方。微微仰头,轻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可王爷并未婚配,这心中之人从何而来,如今又在何处?”阿耶娜就是这样的性子,一定要问清楚,否则,她便不会死心,便不会就此罢休。 “呵……”拓跋琞轻笑一声。阿耶娜的这个疑问问得真好。其实,与雅墨清认识那么久,拓跋琞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从何而来,至于她的身世、她的家人、以及如何成长于月珑泉,更是统统不知道。 而至于阿耶娜后边的疑问,雅墨清现在到底在何处,他更不知道,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整整大半年,每日每夜萦萦绕绕地不曾消失。 阿耶娜见拓跋琞如此,便在心中坐实了拓跋琞心有所属的事实。她长得好看么?性格很好吗?家势与怀宁王匹配吗?……阿耶娜的心中同样有着无数的疑问,但这些要从何问起?阿耶娜一时理不出头绪,想了很久,开口道:“我能见见她么?” 拓跋琞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窗外燃起了焰火,整个天空大亮,今天是龟兹的巴扎日,城中热闹得很,百姓欢迎庆祝,欢庆之余燃起了焰火助兴。 阿耶娜看着窗外的焰火,心中顿时有些伤感。本来,她约了今日便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愿如愿以偿,但却没料到拓跋琞竟生生地拒绝了自己。什么龟兹公主,什么龟兹第一美人,这些一直以来阿耶娜引以为傲的称誉和由此筑起来的自信,在拓跋琞冷静的外表面前就像这些窗外的焰火一样,灿烂地燃尽了。 拓跋琞抬眼望着窗外的焰火,雅墨清的影子再次涌上了心头。那日,她在西厢院落里自己燃着焰火;又一日,他与她行于月珑泉的街市上,为她燃了满天的焰火,见她满心欢喜地应下了进营当军医的事宜……一切都还那么近,但却又那么远…… “今日过节,这些焰火多半是哪位大户人家为心上人燃的吧……”阿耶娜落寞道,“王爷若真心喜欢上那个人的话,可要记得为她燃上一束焰火啊……” 拓跋琞沉默了一会,淡淡道:“本王已为她燃过了……” 说完,拓跋琞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离开了。 阿耶娜立于原地,两滴清泪垂落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峰回路转 回到宿处的拓跋琞顿时感到满心的失落,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一个他连来历都不曾去了解的小小市井医师,怎么就让他如此上了心。 虽然在军中与她相伴的日子里,他知道自己的心在雅墨清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下有了异样,但却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份与众不同。他曾想过,或许是因为他将她安排至军中,致使她失了踪迹的缘故,所以心中愧疚万分,故而难忘了些。 但今日,面对阿耶娜如此炙热的撩拨,自己不仅不为所动,竟还满脑子都是雅墨清的影子。不得不承认,阿耶娜是这大漠之上的尤物,确实风情万种得很,但他却下意识地克制着自己面对雅墨清时会萌生的那一份冲动。 这样的心境下,他便知道雅墨清在自己心中已经扎了根。他到底是在为雅墨清坚守着什么呢?还是说其实身体比大脑更加忠实,知道自己到底倾向于哪一个?阿耶娜说喜欢自己,到底喜欢又是什么感觉呢?……一连串的疑问一道涌了上来,拓跋琞一时理不出头绪。 拓跋琞谈兵论道是行家、御人用阵亦是行家,可在“情”这一字面前,他却俨然一副最生手的模样。自己对雅墨清算得上是喜欢么?若不是,这一连串的心绪是因何而起;若是,他却连她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谈得上这喜欢两个字?…… 怀宁王心绪烦乱,唤小役从厨里拿了几壶好酒,独自喝了起来,一杯连着一杯伴着愁绪下肚,一直喝到天将明之时,才缓缓睡了去。 在此后的几日里,阿耶娜一直将自己关在殿中,不曾离开。她因喜欢上拓跋琞而受了伤,这是龟兹王子意料之中的事,但伤得如此之重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虽然嘱咐过她,不要将一门心思过分地沉陷其中,但说归说,情归情,阿耶娜终就还是把自己一无反顾地扔到了这个情感的旋涡里,结果把自己搞成了如今这个模样,任谁也劝说不出来。 龟兹国王圆了在城郊寺中斋戒之事,乘着辇车回了王宫。公主这桩事自然是瞒不过了了,于是,龟兹王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告了上去。 原本,龟兹王子觉得国王一向对公主宠爱有嘉,面对伤成这样的女儿,会下一道旨意圆了她的心愿,至少也是找来怀宁王,同他再提起此事商议商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龟兹国王听完后,为此大发雷霆,认为王子与公主阿耶娜所办的这些事有失龟兹王室的颜面,并大肆地教训了他二人一顿。 “你兄妹二人便是如此替寡人监的国?!”龟兹王气恼得很,对着龟兹王子大喊道。 “父王息怒,王妹确实是对怀宁王倾慕已久,适逢怀宁王来了龟兹还碰上了,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执意要随他而去。”龟兹王子替阿耶娜解释道。 “阿耶娜的心思,寡人岂能不知?但这事寡人自会料理,本想待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同魏国王室提起,但眼下你二人此番自作主张却困住了怀宁王,可知这差点误了天下大事。” “儿臣愚钝,还请父王示下。”龟兹王子不解道。 “怀宁王向来在漠北大营主事,今次亲自前来,必然是事情尤为重要,”龟兹国王缓了缓语气继续道,“寡人听说了,怀宁王向我国要的这铁器,实是为了铸军而用,如今柔然大军正虎视眈眈意欲向西面出兵,以图吞并周围小国而后快,高昌已落入其手,无人知道接下来他们的目标会是哪一个,或是于阗或是我龟兹,这皆有可能。若不是怀宁王这支大军镇守于漠北,想来柔然已经行动了。” 龟兹王子仔细地听着,觉得自己确实没想那么长远,心中顿感惭愧。 “你可明白,就眼下的局势而言,帮着怀宁王、帮着漠北大军,便是帮着我龟兹国自己!”龟兹王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龟兹王子。龟兹王子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此前帮着王妹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上去是爱妹心切,想为她找个好的归宿,事实上却是在拿迫在眉睫的战事、拿两国之间的安危在开着玩笑。 “父王,宽恕我吧!儿臣知错了!”龟兹王子跪在了地上,他是真心知道自己有错在身。 龟兹国王叹了口气,缓缓道:“你这个样子,几时才能撑得起这一国的大任哪!唉……”随即招来宫人,下了一道旨,“来人,将阿耶娜公主囚于殿中五年,五年间不许她踏出宫门一步,让她自行愧改。” “父王,这……”龟兹王子觉得国王的处罚重了,于是开口想拦住,但见龟兹国王态度如此绝决,也便收回了。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寡人罚她罚重了?” 龟兹王子不语。 “要不是看在她是寡人爱女的份上,早将她送出城,让青灯古佛伴她一生了。” 龟兹王子头更低下去,领了旨照着吩咐下去了。 龟兹王随后带派人即刻前往拓跋琞的住处将他请了来,意图与之重清新商议购置铁材之事。 怀宁王得知此消息,便随小役再次进了宫,一进殿门,龟兹国王便行了个大礼,为此前王子和公主的事致了谦。 “寡人管教无方,让王爷见笑了。还望王爷大人大量,切勿记于心上。”龟兹国王语气里尽是愧意。 “国王客气了,不过是些孩子气罢了,本王未曾记挂于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龟兹国王笑着请怀宁王上座。 落座后,二人便直奔主题敞开而谈。 “国王,本王意欲向贵国购置一批铁材,以充军用,此前监国所报之价实在太过高昂,还望尽力减少些才是!”拓跋琞语气诚恳。 “王爷客气了,以此时天下之局势而言,你我道不出亲疏,帮着你便是帮着我龟兹国自己,护着我龟兹的百姓,寡人自当尽全力相帮。” 怀宁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欣然拱手道:“有国王这番话,本王心中大定矣!” “王爷客气!今早寡人命人盘了盘,王爷所要的铁材数量中有一半在寡人手中,还有另一半须算在我龟兹的几家大户头上。寡人这份权当礼物送予王爷,只是这商户名下的铁材还需按市价计回,毕竟都是靠着这生意维系家业,总不能让他们跟着寡人谋生,最后却一本无回呀。” “国王之意,本王明白,那便按国王所说的办,即日我便差人把银两送来,断然不会亏了他们。”拓跋琞承诺道。 “王爷果然爽快!寡人佩服!” 二人随即又谈及其他国事政务,两者皆相谈甚欢。临走之时,怀宁王提起了龟兹国王将阿耶娜囚于殿中之事。 “本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拓跋琞起头道。 “但说无妨。” “听闻国王将阿耶娜公主囚于殿中,且准备禁足五年之久。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寡人这女儿平日里被疼得厉害,这才闹出了这些笑话,寡人今次是下了决心要给她一些惩戒,如此才能教她长出些记性。”龟兹国王面露愧色。 “此事虽说是龟兹王室的家事,但确确实实也是因本王而起,五年的时间长了些,公主正值青春年少之际,若将这份鲜活禁没了,本王也是心感不安哪。” 龟兹国王本来也是想借着这样的惩处来向怀宁王做出些姿态,好让他消气的。不曾想,怀宁王竟反过来为阿耶娜求了情,心中颇有感激之意也备感怀宁王大度,于是顺水推舟道:“既然王爷开了口,那寡人便撤了阿耶娜的禁足,让她到城外寺中思过三月,以示惩戒。如此王爷可否满意?” “国王赏罚有度,真英明之君也!” 至此,怀宁王来龟兹的大事已然办妥。在准备回漠北大营的前日子里,阿耶娜派人送来了一小盒“百和香”,便附上一封短信说,将此物送予怀宁王心上之人,以谢其在龟兹王面前帮她脱了重罚,并遥祝怀宁王与心仪之人早日重逢,以结百年好合、永世不分。 算来,拓跋琞在龟兹也住了不少时日,当他带着几名随从,打算离开龟兹国回漠北大营时,司马南泽有些不舍起来。 “王爷怎不多住几日,同我讲讲公主那日如何邀您赏花也好,您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见了。”司马南泽又一搭没一搭的话让拓跋琞不胜其烦。 “你有话便直说,别扯一些闲话,可是有事要托?”拓跋琞冷冷看了他一眼道。 “王爷英明!”司马南泽抬手作了个揖,恭敬道,“王爷,您回了漠北,若有雅墨清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无论是好是坏,即便……即便她已经不在了也要让我知晓……”司马南泽的话,让两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嗯,本王答应你,一有消息便告知你。这龟兹铁材后续之事,还有劳你多多多费心了!” “王爷言重!我在这龟兹会按照王爷的吩咐好生安排铁材供应之事,王爷尽可放心!” 两日后,拓跋琞起程回了营。 由于此前安排妥当,拓跋琞在龟兹的这些日子里,营中之事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前面几批“甲骑装具”已然完成,投放于军中也有一些时日了。加上期间加强了操练,军队已经能娴熟地将它运用于日常军事进程中,怀宁王回营后一见,心中大为欣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柔然西扩之心 柔然部,帐外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游走,如若不是偶然见携着军刀的兵士生硬地闯进这画面来,这样的场景还是十分宜人祥和的。 事实上,连年的征战并不是最普通的牧民们的意愿,更多的是这草原上的枭雄们为了满足自己一统天下的心性而发动的。在武力面前,大多数普通人都是弱者,他们不仅没有发言权,更没有主导权。 在柔然王子阿那格的帐里,一场有关杀戮的阴谋正在被悄然地酝酿着。自从上次他被柔然可汗骂得狗血淋头之后,他弟弟柔然二王子便风头日渐。面对父汗的不信任、手足的凌驾于上,阿那格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在柔然寻找一个威信地位上升的支点。 而这个支点便是通过在与怀宁王的再一次较量来展现自己的优势,在意图扩张的柔然国里,以此来获得父汗的好感以及大臣的信任无疑是再合适不过了。 柔然可汗在吞并高昌城之后,一直在做的,便是向西扩张的打算。在思量甚久之后,柔然可汗终于确定了下一个扩张目标,于阗。 于阗国较之西域他国,离柔然更近些,本身也富庶得很,加上于阗国王不善战事,因此,柔然可汗将它确定为下一个出征的目标并非一时兴起。至于派谁去,柔然可汗心中却尚无定论。 阿那格明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便有可能凭此重掌大权。在帐中与谋士商量了几日后,阿那格主动向柔然可汗请缨,要求出征于阗。 “父汗,儿臣原戴罪立功,将上次在月珑泉犯下的错弥补回来。”阿那格语气诚恳地请示道。 “你?你是嫌乱还添得不够多吗?”柔然可汗对他极为不屑。 “父汗,儿臣确是一心向着柔然国之昌盛,丝毫不敢大意。对于今次进攻于阗,早有一个妙计,若能实施,定能理应外合,攻于阗国于瞬息之间!”阿那格为了争得这个机会,已在帐中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到了将自己的计谋献给可汗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计谋?莫不是又是巫术吧。”可汗半信半疑。 “非也。于阗国国王信奉佛法,听探者说,于阗国王下月会招集大批法师入王宫,为死去的爱妃做法事,儿臣已买通僧侣,安排好诸项事宜,介时借机混进王宫,寻个机会将于阗国国王携持于手,迫使其大开城门迎我柔然军进城,父汗以为此计如何?” “此计听上去倒是有些妙处,但你能确定这于阗国王宫真就进的去?再则,去了便能近得了国王之身胁持住他?”柔然可汗有些担忧,“这两件事若是无法做到万无一失,致使此计半途而废,你可知这接下来会是怎样?会是于阗国进一步守备森严,而我柔然将再无可乘之机。” “儿臣明白,可若不试试,耗费柔然数十万兵力强攻于阗,对于柔然下一步扩张也是极大的损耗。若一试而成,则我柔然可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于阗。如若一试不成,则同样是出兵攻城罢了,与此前的策略无甚不同。”阿那格的话多少打动了柔然可汗。 能一计拿下于阗国自然最好,不行的话也是出兵,如此想来,为何不试试看呢?柔然可汗对于阿那格的分析,倒是有几分认同,于是问道:“你对此计,有几成把握?” “儿臣认为胜算极大,约莫有九成之多。” “如此便予你试试,这几日将详尽的法子想出来告知于我,若可行,便即刻去办吧。” “谢父汗!”阿那格心中激动得很,自己终于可以顺利地抓住这个机会,刚一退下,他便召集了手下几个可信之人商讨起来。 两日后,他将具体而详尽的内容提给了柔然可汗,可汗过了目,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准了他,让他按照计划去行事。 …… 雅墨清在于阗国的课业教授得很顺利,蔺安晨很是帮忙,对于一些雅墨清没注意到的细节问题都做了点拨和提醒,故而宫人们学得很到位,加上雅墨清教得好、教得细心,所以他们也学得很舒心。 那日,雅墨清和蔺安晨正在学中研究教学的药材,梅玉无事可做便带着坊间传闻的消息进了屋。 “哎呀,闷死了,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忙完一块儿出去散散心啊?”梅玉抱怨道。 “你自是出去散心便是了,墨清这边还有课业没备好,又如何走得开?”蔺安晨开口道。 “我一人去有何意思?又不能和你一道去,那样成何体统?除了墨清姐姐,我还真不知道找谁一道去了。”梅玉起身,站在雅墨清身旁,央求道,“好姐姐,你就陪我出去一趟吧,就算不是为了我,你自己也要适时地出去透透气呀。” “梅玉,我这儿忙着呢,过几日吧,等过了这几日我忙完了再说。”雅墨清忙着校对稿子,随便应了两句。 “过几日,过几日……你前几日也同我这样说,今日又拿这话唬我。”梅玉有些生气,一屁股坐在了雅墨清的床上。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雅墨清耍着赖。 “诶,姐姐,你这耍赖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先前只觉得你胡诌的本事不差,如今连耍赖也变得一等一了啊……”” “原来你二人积怨如此之深,蔺某就算是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蔺安晨打趣道。 “好吧,你既然这么想出去,那你倒说说,这外头有哪些新鲜的人和事,若真是有趣得很,那我便陪你出去一趟。”雅墨清说着,拿起另一本医书抄了起来。 雅墨清的话让梅玉来了兴致,她想了想,开始在脑海里搜着有趣的事儿,好讲给雅墨清听。 “对了,有这么一个,”梅玉清了清嗓子道,“说,有一家人生了三个儿子,年纪相仿,他们在集市上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三个人都心生好感,皆想娶了她,但是姑娘只有一个,让给谁都不合适,于是三兄弟为此事扭打起来,找来了爹爹评理,结果他爹爹还真就给解决了,你们猜,这位老爹是如何解决的呢?” 雅墨清和蔺安晨听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梅玉见二人一时答不上来,于是迫不及待地把答案揭晓了:“不知道了吧,那我来告诉你们,这老爹自己把姑娘娶了,于是三个儿子也便没法再闹了……哈哈哈哈……”梅玉讲完,自己捧腹大笑,雅墨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怎么?没趣么?我觉得挺好呀……“梅玉盯着雅墨清问道。 “若还是这种趣事,你自己去得了,不用再来喊我们。”蔺安晨在一旁冷冷道。 “不是不是,还有更有趣的,待我想想,待我想想……”梅玉焦急地在脑海里找着,想了一会儿道:“有了,近来听了一个波斯酒馆的故事,挺有趣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波斯酒馆女老板,在于阗国美名远扬的故事想听吗?”梅玉眉飞色舞道。 “波斯酒馆?女老板?”雅墨清听这话,隐约见到畅琳的模样,于是示意梅玉道,“你且将这事说来听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再遇见畅琳 梅玉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一杯温热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缓身坐于雅墨清和蔺安晨中间,准备细细讲起来。 “约莫是一个月前,于阗国都城的主街开起了一个酒馆,酒馆里卖的不过是普通的葡萄酒,但是,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酒馆就把整条街上其他酒馆的生意都给抢了。” “这么神?这酒馆卖的可是迷魂汤?”蔺安晨半信半疑地打趣道。 “这酒馆卖的不是迷魂药,但这老板娘却是实打实的‘迷魂药’。” “老板娘?”蔺安晨更不相信了,“梅玉说话可是越来越让人不可信了。” “蔺医师,你不相信我便算了,总不能不相信整条街上的人吧,这老板娘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确然是风情万种之人,那一颦一笑,伴着馆里的酒香,硬是让那些进了酒馆的男人们挪不开步子了,据说,这老板娘是波斯来的……” “波斯?!”雅墨清意外地喊了出来,“你说那老板娘是波斯来的?” “嗯,正是,”梅玉凑近雅墨清边上问道,“怎样?姐姐是否有兴致陪着我前去看看,这绝世美女可是千载难得一见啊!” “走!现在便去看看!”雅墨清说完,放下手里的医书,蔺安晨和梅玉坐在位置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雅墨清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于阗国都城的主街上,果真开起了一家新的酒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酒馆门口来来往往,店里更是人满为患。 雅墨清喘着粗气站在门外,细细地端详着门面,单看着这店的招牌“招风”二字,不用进店去看,心中便确定地相信,这便是畅琳开的酒馆。 本来,雅墨清以为自己在于阗国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熟悉的人,确认后会毫不犹豫地进去与她碰面,但真到了确认是畅琳此人无误时,雅墨清的脚步却迟疑了。 畅琳不是在月珑泉呆的好好的么,而且她对秦谊哥哥的那份心思如此强烈,怎么可能就此放下来到这于阗国开酒馆? 难道是波斯国有给个了她一个新的差事,这倒是个合理得当的解释,但如果是这样,秦谊哥哥那厢如何处置?难道畅琳真的能为了家国而放下心头所爱? 雅墨清这边正想着,旁边的梅玉已是迫不及待地想拨开人群凑进去看看了。 “就是这儿!走,我们进去吧!”梅玉拉着雅墨清的手,拨开人群进了招风酒馆。 这招风酒馆还是和当年在月珑泉时一样,是西域客商往来的聚集地,看得出来,大家都喜欢在这里喝点小酒,谈些南来北往的事情。 梅玉一进门,便好奇地东张西望,而雅墨清则专注地在这繁杂的人群里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果不其然,在一桌西域客商那里,雅墨清见到了依旧穿着轻柔媚惑的丝绸衣裳,显得风韵十足的酒馆老板娘畅琳。雅墨清有些意外,更有些惊讶。 她让梅玉找了一处位子坐下后,自己便悄然地走到了畅琳身边,在酝酿了许久之后,犹豫地开口道:“畅琳姐姐……你如何到了于阗国?” 畅琳本来是一脸谈笑风生的模样,听到雅墨清的声音,立即僵住了。她没有立即转身,而是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微微皱着眉头,转身看着雅墨清,半天才道:“雅墨清?……” 两人相视无语,都如同被眼前这样的相遇惊呆了一般。酒馆里人声鼎沸,但留置于她们二人中间的,此刻却是异常的安静。 尽管这样的相遇对于两人来讲都是十分地意外,但她们还是没有让这种异样的安静持续太久,就在雅墨清疯狂地在头脑里思索着自己想要问清楚的话从何说起时,畅琳先开了口:“你随我到后院吧,我同你该是有许多话要讲的,这里毕竟不方便。” 畅琳简单的一句话便把雅墨清此前有些尴尬繁杂的心绪摈除,雅墨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月珑泉的那个小酒馆,见到了那个她觉得可亲可爱的姐姐一般。 雅墨清点了点头,随着畅琳来到了酒馆的后院。梅玉四下寻找着雅墨清,见她跟着老板娘到了后院,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畅琳在后院里为自己辟了一处用于闲情逸致的去处。畅琳是波斯人,故而这一处地方也充满了波斯风情,她很细致地为自己选了一块花纹精美的地毯,于此同时,她还购置了一整套只有波斯人才习惯使用的茶具和茶碗。 雅墨清之前在月珑泉时并未见到畅琳如此装扮自己的住所,今日一见,对于当日怀宁王在畅琳的阁楼上所说的,她对家乡极为依恋的话倒是多了几分认同。 畅琳为雅墨清斟了一碗茶,并从旁边的抽屉中拿出了几样别致的点心,示意雅墨清尝尝。 雅墨清拿起一块正准备往嘴里放时,半掩着的门被吱吱呀呀地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跟着进了后院的于阗国公主梅玉。 “好啊墨清姐姐,有如此好事竟不叫上我一道来?枉我事事处处都想着你。”梅玉边推开门便抱怨道。 畅琳见她与雅墨清如此说话,便看了一眼雅墨清,问道:“这位是……” “于阗国的公主,名唤梅玉,我现在是她的诊治医师。” “原来是公主殿下,请座,畅琳为您斟一杯茶尝尝。”畅琳客气道。 “多谢老板娘了!”梅玉高兴极了,毫不客气地从雅墨清面前的盘中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三人品了一会儿茶,又品了一会儿点心,雅墨清终于按奈不住地问道:“畅琳姐姐如何来到这于阗国了?秦谊哥哥可曾知道?” 听到“秦谊”二字,畅琳斟茶的手一顿,随后便是冷冷地笑了两声。 雅墨清见状,心中约莫能感觉到一丝不愉快的气息。 说实在的,她最不愿意听到的,便是他们二人终究没有走到一起的消息,虽然当初她在月珑泉的时候曾经答应过畅琳不会将她有意将自己同秦谊哥哥捆绑在一起的事情说出来,但她心中却十分明白,这样的事情不是她一人就能保守住的。 秦谊哥哥不算绝顶聪明,但也绝对不是傻子,若是畅琳在此后与他的交往中不甚小心,让他看出了什么破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极不愿意听到,但从畅琳这样的口气中,雅墨清却隐约能感觉到,或许在她走后,事情朝着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因此,雅墨清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她默了默没再提起,心想,如果畅琳愿意说的话,自己很快便会知晓了。 果然不出所料,畅琳放下手里的茶壶,往里加了刚刚在炉上烧开的热水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便知道你会问起来。如此也好,反正这样的事情我也没几个知心的人可以说说,我一向视你为知心好友,谈谈也罢。” 畅琳的态度让雅墨清有些意外。果真西域女子的心性和中原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有些不同,明明是不愉快的事情,若换做中原信守礼教的女子,多半会将自己关在房中,哭上个几日,如此也未尝能见着好转。 “既然姐姐想说出来,墨清自然会陪着,这是这梅玉嘛……”雅墨清转头对梅玉讲到,“要不,你先出去散散心?” 梅玉自是不肯,若是刚刚没跟进来就罢了,这跟着进来了,听了几句云里雾里的开头话,心里的好奇全被勾了出来,这时候让她出去,当然是百般地不乐意。 “无妨,都是女人,听便听了。”畅琳看着梅玉嘟囔着嘴,开口道。 “好吧,既然如此,那梅玉便留下来一道听听,不过,你可千万要管住自己的嘴,别四处去说。”雅墨清让了一步嘱咐道。 “姐姐们放心,梅玉的嘴紧着呢,哪儿听到的便在哪儿了了。”梅玉信誓旦旦道。 雅墨清见她如此,方才放了心,转身问起畅琳道:“可是你与秦谊哥哥间发生了什么嫌隙,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回了月珑泉,帮你教训教训他,也好让他知道个好歹。” “若是能教训得他回心转意,哪还用等到你能回去之时,我现在即刻带着你回去都成。”畅琳无奈地笑道。 雅墨清不解:“这是何意?” 畅琳吐了口气,淡淡道:“墨清,记住姐姐的话,若是爱上了,便是如何都好;若是不爱,则倾尽万般皆不是。我和他,便是属于后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畅琳淡然地喝了一口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将雅墨清离开月珑泉后,她和秦谊的事情道了出来。 原来,雅墨清离开以后,秦谊有将近半月的时间依旧对于如何处理他和畅琳之间的事情拿不定主意。秦谊不敢去见畅琳,而畅琳却一直在等着他的回复。 也许,真的像秦谊所说的,他其实并不排斥畅琳,但读了那么多年书,总是难以拉下读书人的架子,与畅琳这样据说守过寡、还在市井里风情万种地依靠色相卖酒为生的女子成亲。 但是,秦谊也知道,自己那天在招风酒馆里确实是和畅琳困在了一张床上,而且两人已经成了夫妻,这样的责任更是他读了那么多年书不得不去背负的。 除此之外,容妈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对于儿媳的期待和要求不能说奇高,但至少也不是能宽容到同意他去娶个寡妇的地步。 所以,秦谊在那日招风酒馆事发之后便一直一蹶不振。 知子莫若母,容妈终究还是发现了秦谊的异样,在容妈的百般追问下,秦谊不得已,还是将自己同畅琳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容妈。 可想而知,容妈当时是如何接受不了这样得事实,于是,一个闷气,便晕了过去。 两日后,容妈的情况有些好转,秦谊便将自己必须迎娶畅琳的想法告知了容妈。容妈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玷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得,于是,含着泪点头答应了。 不久,月珑泉里的人开始传开了秦谊将要和畅琳成亲的消息。月珑泉的邻里对于这件事情更是褒贬不一。 有人说,秦谊捡了个大便宜,一个穷书生竟然将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娶回了家,还就此得了一个酒馆; 有人说,秦谊是个大傻子,好好的童男子,竟然娶了一个风流寡妇,还是一个此前在市井抛头露面的风情女子。 其实,无论哪一种说法,对于此时的秦谊和容妈而言,无疑都是一种煎熬。 但畅琳却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而且喜欢到了骨子里,几句坊间的闲言碎语又如何?终究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只要在一起,感情就能慢慢地培养和升温,只要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能敌得过这些风言风语。 然而,终究还是畅琳想得简单了。 成亲宴虽然不甚繁复,但容妈却是花了很多心思去准备的,毕竟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说话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含糊不得。 虽然对于这个儿媳并不是十分满意,但比起周围许多穷困人家找不到儿媳来讲,秦谊已算是快人一步。 本来想着千辛万苦走到了成亲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吧,结果,就在成亲的那天晚上,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大红的喜字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摇曳动人,与其他喜宴一般,宾客们正在席间觥筹交错,身为新娘子的畅琳则满心欢喜地披上了嫁衣,静静待于房中,任由自己脑海中思绪万千。 虽然此刻没有父母在身边、虽然她远在他乡、虽然只是她自己把自己嫁了出去……这些稍稍有些令人感到伤感的情愫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对着镜子里红服娇艳的自己,畅琳心中更多的是对婚后生活的期待、对秦谊爱上自己的期待。 秦谊在院子里同宾客们饮酒,酒过三巡就有些上头了,整个人有些晕头转向,众人笑话他说,若是就此晕下去,今夜的洞房花烛夜可就眼睁睁地浪费了。秦谊冷冷地笑了笑,在众人的笑声里走进了洞房。 畅琳披着盖头,没敢抬头,眼睛从盖头下方的缝隙里看到了秦谊的一双脚立在了自己面前,许久未动。 “夫君,为何还不为我揭开盖头?”畅琳略显羞涩地柔声问道。 秦谊没有回答,依旧傻傻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便绕过了畅琳,径直往床上趟了上去,拉了喜被盖在身上,没再说话。 畅琳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就这样盖着盖头一直等到明天天亮吧?于是,她挣扎了一会儿,自己把头上的盖头取了下来,转身往秦谊的方向看去。 “夫君?夫君?”畅琳推了推秦谊,问道,“你可是喝醉了?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不用了,我暂且无妨。”秦谊懒懒地应了一声。 畅琳笑了笑,脱了鞋往秦谊身上靠了过去,温柔娇滴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秦谊往里挪了挪,有意避开她的身子道:“既然你我早已成了夫妻,今日便早些歇息罢,那陈酿了十六年的酒,的确上头上得厉害,我甚是乏累。” 秦谊的话在明显不过了,他在排斥她,一个新郎在新婚的洞房花烛夜里排斥自己的新娘,这样的情形让畅琳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夫君何故如此说?既然也认为我们成了亲,又何故将我置于千里之外?”畅琳有些难过,哽咽道。 “何须如此在意这些形式?畅琳,你也不是第一次成亲,如此固执作甚?”秦谊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激动气愤,但一字一句听在畅琳耳朵里,却无比难忍。 原来,他终究还是介意的,介意她这个“寡妇”的身份,介意她没有将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交给他。 很奇怪,想通了这一层,畅琳心中反倒放开了,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自己虽对外声称“老板娘”,但这个身份却不过是一个幌子,自己实打实、纤尘未染的女儿身在事实上并没有被破坏。如若秦谊知道了这一点,心中的郁结一解开,二人不就不再又嫌隙了吗? 畅琳如是想着,便看着秦谊笑着道:“原来,夫君还是介意的。” 秦谊听着这话,偏了偏头继续睡了去。 “若我说,我依旧是完璧之身,夫君可会相信?”畅琳说着,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红润。 秦谊一听,略有些吃惊地回过头,看着畅琳的眼睛想要再次确认,却见畅琳同样羞涩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微笑。 秦谊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猛地爬将起来,眉头紧锁地看着畅琳:“此话当真,你……仍旧是……” 畅琳噗嗤一笑,开心地点了点头。 原本,畅琳以为秦谊会将她揽入怀中,带着疼惜的眼光安抚着自己;原本,她以为秦谊会为这个迟到的真相而兴奋不已…… 但是,秦谊却愤然地离开了床,背着手背对着畅琳,深吸了一口气后,气愤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原来从你一到月珑泉开始,我便成了你戏弄的对象!!我秦谊自认从未欺负过任何人、也从未亏欠过任何人,为何会在你这里被毫无尊严地戏弄了一番,甚至还规规矩矩地钻进了你设好的圈套!!哈哈哈……秦谊,你真是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秦谊越说越激动。 在他看来,自己痛恨地推翻了自己的一切教养和学识,让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的娘亲成了街坊邻里的笑柄,这样违背尊严的事情,竟然是被一个女子戏弄的结果。这样的结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 “夫君,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从一开始来到月珑泉便对你上了心,这一点我可是问心无愧的!”畅琳急忙解释着。 秦谊这样的反应完全出乎她得意料,畅琳眼睁睁地看着她喜爱得那个温文尔雅的人,一瞬间在她的眼前变得歇斯底里,意想不到的同时还有些被惊吓的味道。 “问心无愧?!”秦谊冷笑道,“就凭你,也配说出这四个字?!” “我……”畅琳无言,两行泪流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三个女人的茶话会 畅琳心里顿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心中也明白,自己在让秦谊与自己成亲的问题上确实花了些不太光明磊落的心思,但她却又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对秦谊的这份情是真的,哪怕有些过了也是可以被理解的,甚至会因为感动而被重新定义。 可人家秦谊不这么想。秦谊冷冷的几句话,把畅琳对美好日子的憧憬一下子从头浇至尾,不留一点余地地让她彻底地心寒起来。 “你走吧,离开这月珑泉,就当我们从来未曾相识,就当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如此一出戏。”秦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将这绝决分离的话说了出来。 畅琳思索了一会儿,冷笑道:“难道我这份真心,真就比不上你十年寒窗学得的那些文字?”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畅琳姑娘这份情,恕秦谊无法承受。”秦谊说完,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消失在那一夜融融的月光之下。 此后的几天里,秦谊再没有回来,容妈知道了其中的详情,对于畅琳也是避而不见。 如此际遇之下,畅琳心灰意冷地放弃了继续待在月珑泉的心思,同波斯国的又一使者换了身份,独自一人来到这于阗国,想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更是想忘了那段在月珑泉的过去。 在于阗国酒馆的后院里,畅琳把她的这番经历淡然地讲完了。雅墨清知道,要让她以现在的神色讲完这些,对于畅琳而言,非得要经历无数个痛彻心扉的寒夜不可。 梅玉听完,心中气愤万分,几次想插话其中,狠狠地痛斥秦谊的冥顽不化,几次都被雅墨清制止了。 “墨清姐姐,你为何拦着我?像如此冥顽不化的男子如何懂得珍惜女子的一番心思?”梅玉把气差点撒到了雅墨清的头上。 “秦谊哥哥从小和我一同长大,说实话,他如此心性我倒还是头一次听说,看来我这些年虽然与他一道生活了这么久,但终究还是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雅墨清感慨道。 “是啊,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微妙,相处的时间长并不就是能让彼此的心拢在一起,想我同秦谊便是如此,即便是到了拜堂成亲的地步,也还是免不了天各一方的结局。或许,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相识。”畅琳的话带着伤感,听得两位妹妹也跟着神色黯淡起来。 “畅琳姐姐也无须太过伤神了,既然不能待在一起,如此分开来,对于各自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硬将二人拴在一起来得自在爽快。”雅墨清劝解道。 “如今,我便只能这样想了。”畅琳讲完,淡淡一笑。 “难不成,这女子就非得载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身上,非得让对方娶了自己才算完满?若是如此,那女子这一生岂不太过无奈了些?”梅玉在一旁喃喃道。 “你虽小,未曾经历情这一事,但却讲得颇有些道理。可知这天下,女子总比男子痴情得多,听过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却未曾见有那个男子为了心爱的女子去哭过长城的。”畅琳接着梅玉的话说道。 “畅琳姐姐说得在理!墨清时常在想,身为女子这一生,实难碰上一个将心交予女子之手的男子,若日后我真能遇上一个痴心的,即便不能与之白头偕老,也算是人生之幸事了。”雅墨清有感于畅琳的话,接着讲道,“只怕是这样的男子尚未出生于世上,雅墨清即便穷尽一生也难找了。” 雅墨清轻轻叹了口气,斜斜地倚靠在椅背上,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妹妹若能参透这其中的道理,或许便不会如此无奈了,只是若真到了情动那一刻,很多时候便只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说法了。”畅琳说道。 “姐姐的话听上去似乎蕴含着禅机,莫不是经历了这遭之后,混沌大开,俨然一副可去漠寒寺参禅悟道的模样了,哈哈哈……”雅墨清打趣道,惹得三个人都无奈地笑了。 “畅琳姐姐,既然你与我们聊得如此尽兴,不如随我一道回王宫吧。梅玉的姐姐们均已远嫁他国,梅玉现在少的便是谈心的伴儿,你同墨请姐姐一起住在王宫里,我便每日都可以找你们谈天说地了。”梅玉兴奋地邀畅琳一道进宫。 “公主说笑了,畅琳本就是一市井酒馆的生意人,如何能在王宫里久住?” “畅琳姐姐与我不同,我现在是无所牵绊之人,她的身上可还……”雅墨清猛地反应过来,差点把畅琳身为波斯谍者的身份说了出来,情急之下,便圆了圆话道,“是啊,姐姐,你不防随我们一道进王宫住几日,横竖也不耽误你做生意。” 看到雅墨清也如此说,畅琳思索了一会儿道,“也罢,就随你们进王宫住上几日,也耽误不了生意。” 梅玉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三个喝茶谈心的女子随着梅玉出行的公主行辕一道进了于阗国的王宫。 …… 漠北大营里,兵将操练如昨,此起彼伏的马匹嘶鸣和兵士的呐喊不绝于耳。身为漠北大军统帅的拓跋琞此时正对着此前派出去的探子捎回来的消息深思。 “此消息可有误?”拓跋琞认真地问道,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 “回王爷,属下再三确认过信息,不敢有误。”立于帐中的探子抬头看了一眼怀宁王,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嗯,”拓跋琞应了一声,“先下去领赏吧,此事除了本王,不得再对第二个人提起。” “是,王爷请放心!”探子谢过怀宁王的赏赐之后,便退了下去。 拓跋琞看着纸上寥寥无几的几个字,心思复杂地翻涌起来。 这张纸条上传达出来的信息,虽然极为有限,但却足以让拓跋琞放下悬了大半年的一颗心。 纸上写道,那日随着新晋军医一道前往漠北大营、自称是“军医老父”的那个人身份已经查清,此人名唤素和,此前在西域一代行医,后无人知道其踪迹,直至近日才有人在王都见过他,并知其常常出入成王府。 另外,此人在月珑泉时曾是雅墨清的师傅,但随后两人却再无联系。 拓跋琞对于这份探子递交上来的消息,心中喜忧参半。喜是自然的,若是那日雅墨清真的是被这位素和医师劫走了,那么毕竟不会危及其性命,因为雅墨清说过,她的师傅视她如同己处,断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但悲也同样来源于此。若是这位素和师傅与成王走得近,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为成王提供“象谷”一物的医师,虽然现在雅墨清尚未将解药配置出来,但无论如何,这个人陷害皇帝的罪责始终是难以逃脱的。 若是有一日,拓跋琞带着大军以此为由兴兵东进时,那么这位素和医师也毕竟会是他杀戮的对象,到那个时候,如果雅墨清看到师傅遇难,是否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父亲一般的师傅死于他手,而他们之间又会产生怎样的间隙和不睦? 此外,拓跋琞还很疑惑一点,当初雅墨清说过,她明明眼看着素和医师在她的眼前断了气,又亲手将炼制“象谷”一物的典籍记载统统烧了个精光,如今这素和突然又回来了,这其中消失的十多年的时间里,定然发生了许多不可告人之事。 看来,这素和师傅得背后,可隐藏这巨大的秘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燕圣王妃的忌辰 柔然的大军对于周边各国一直虎视眈眈,这一点多少让于阗国、龟兹国这些国家的国王会对它心存防范,因此,对于柔然可汗的儿子阿那格而言,想要成功地混进于阗国王宫确实不易。 好在,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只要有丰美的水草就不怕没地方饮马放牧一样,只要有丰厚的酬金,便不愁找着人帮着他混进这戒备森严的王宫。 于阗国位于丝路上连接东西两方的位置,佛教自从西域传来以后,在于阗国这里便备受信奉。 前往中原传教的许多僧侣都是从这里将“小乘佛教”带至魏国的王都的,很多佛学的翻译者和佛文化传播者也都是以这里为起点向东传去,或是以这里为重点结束探寻的。 一直以来,佛法教义都被人们虔诚而忠心地追捧者,不少追随者甚至愿意将自己的余生交付这一教义,并且是心甘情愿的。 但这普天下的事情,有时候参与的人多了便难免会变得有些鱼龙混杂。于阗国的佛寺中大多数是虔诚的信徒,然而,却有一两个名不副实的人或是为了名或是为了利混入了其中。 佛说宽容,原本出于普度众生的宽宏仁慈却被这样的一两个人钻了空子,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阿那格找的,便是这于阗国郊外石窟寺里常年负责为皇家举办各类佛事的人。 按理说,能在石窟寺为国王祈福、操办各项事宜,已然是一件生计无忧、甚至有些荣耀的事情,但是,这里边却的的确确出了些贪心不足之人,他们借着自己的身份优势,拿着阿那格从征战高昌城时俘获的黄金,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阿那格安排进了下个月即将进入王宫、为死去的王妃操办法事的队伍中去。 阿那格对此十分满意,与此同时,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满心把握地认为,自己的计划将会在万无一失中完成,因为在他的心里,如果将自己比做草原上的狼的话,那么于阗国的国王不过就是一只吃肥了、甚至有些跑不动的绵羊了。 于阗国国王虽然长得不怎么英俊,但却十分长情。据说,他在位的这么多年里,虽然自己的王宫里每年都有新纳入的妃子,但他却唯独对当年从北燕娶来的燕圣公主情有独钟。 十几年的时间里,他每夜只宿于燕圣公主的殿里,从未临幸过其他王妃,这于阗国大大小小七八个公主,皆是燕圣公主所生。 原本以为,这样的荣宠可以贯其一生,却不料,燕圣公主在生下梅玉的第三个月便辞了世,因着这一层,于阗国国王对于梅玉尤为疼爱。 在梅玉长大的这么多年里,她也从未见过父王有重新将心思放到哪一个王妃身上,甚至于每一年,在燕圣公主辞世的忌日,他都会从郊外的石窟寺里找来十几为高僧为她做一场体面的法事,也只有在那一天,梅玉才会见到一个落泪的国王和父亲。 “你父王如此爱你母妃,也真是天下少见了。”雅墨清听闻下月会有一场惯例的法事,王宫里告知她将医学堂的事歇上半月时,由衷地感慨道。 “可不是,我父王虽然后宫妃子众多,但却没见他对谁有这么上心。无论是魏都还是西域三十六国,哪家的国王不是后宫美女如云,妃嫔成群,借着雨露均沾的名义四处留情,这一点,我父王还真是男子中少有的痴情之人。” “就倒是真的。燕圣王妃虽然走得早,但她的一生却比任何一个妃子都要满足和充盈。”畅琳一边品着于阗国王宫里的葡萄酒,一遍讲道,“梅玉,这酒似乎放得有些久了,你且将它扔了算了,我回头挑两壶真正上好的葡萄酿给你送来。” “如此最好了,那就有劳姐姐了!”梅玉心满意足地到了谢。 “如此客气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畅琳笑了笑,把酒杯放下,继续问道,“下月国王要为王妃做一场法事,我俩可有帮得上忙的?” “要说帮忙,还真有一事要劳烦两位姐姐。”梅玉不客气地相邀道,“因着王宫中公主居多,因而宫人也是以女子为主,而石窟寺里来的又,多是些男僧侣,据说在最初那几年,父王曾在王宫里寻出一两个女宫人与僧侣破戒苟合的勾当,对此,父王十分气愤,于是便下令,日后若是有僧侣进宫为我母妃超度,需将他们安置在宫里专设的院落里,不让他们随意出入。”梅玉解释道。 “竟有这等事?想来也是荒唐得很,僧侣破戒也破得太过分了,竟然到王宫里来闹这些事?”雅墨清有些意外,又有些气愤。 “其实也不尽然,你想想,这一做法事就是月余之久,宫人与僧侣同进同出,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又都是干柴烈火之人,自然一点便着了的。”畅琳解释道。 “姐姐如此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雅墨清听着,点点头道,“只是,这事儿与我们俩有何关系,我二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姐姐且听我说完。这僧侣的住处虽然给隔离了出来,也派了人去守着,但这女宫人的起居处却尚未找出合适的人选去看着她们,父王向我提过,想让墨清姐姐帮着去看一看,毕竟你也在医学堂上授了几节课,她们多少也都认得你,也知道你同我的关系,如此一来,她们心中多少有些分寸,不敢随意行事。姐姐虽然辛苦了些,但却能安生不少,免得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回头难以收拾。”梅玉解释道。 “如此说来,这事儿倒也不难,你且回了国王,就说雅墨清和畅琳愿意帮下这个忙。”雅墨清点头答应道。 “听这话,我也得陪着你一块去了?”畅琳笑着问梅玉道。 “这看人的事儿虽然不难,但却也是枯燥乏味之事,横竖畅琳姐姐在宫中也无甚要紧的事儿要去做,又与墨请姐姐无话不说,不如跟着一块儿去,也好让墨清姐姐有个伴儿不是?”梅玉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既然公主如此安排,那畅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尽管吩咐便是,畅琳自当尽力相帮。” “多谢二位姐姐了!” 很快,梅玉口中说的为死去的母妃操办法事的日子已近在咫尺。 石窟寺的僧侣们已经先行一步陆陆续续住进了王宫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别院中,而王宫里负责操办法事的宫人们也逐渐就了位。 雅墨清和畅琳按照此前和梅玉商量好的,简单地收拾了行装,住进了为王妃操办法事的殿里。 雅墨清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宫人还有那些刚刚从这佛堂经过的僧侣们,心中不禁想到,这一个个都是十二三岁的大好年纪,前者常年幽居于深宫之中,后者长期青灯古佛相伴,在如此深宫别院之处又听得如此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确实想不出事也是很难的…… 想到这里,雅墨清突然觉得自己接下的差事尤为重要,并在心中暗暗地告诉自己,要好好地把住这道关。 畅琳见她眉头微皱,陷入沉思,便问了个究竟。听到她如此说,不禁笑了起来:“你也太过紧张了,不过一月的时间,只要两边都看好了人,不要在操办法事之外的时间里随意走动,便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然而,就在畅琳自信满满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第三天的夜里,一个从佛堂飞驰而过的身影却打破了她的论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月夜追凶 那天夜里,月亮凝于漆黑的夜空,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被安排着,闲来无事的雅墨清和畅琳正在厢房里喝着雅墨清新沏的茶汤,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惊叫:“抓刺客!抓刺客!” 很快,兵将们赶到了佛堂后的小巷子,就着月光抓住了一个尚未全然落发的僧侣。 在于阗国,僧侣的造型有两种,一种是剃度落了发,一看便知是六根清净之人,这种是纯粹的僧侣;另一种比起眼前这样尚未全然落发的僧侣,他们被称为“行者”,每日与僧侣们一道起居食宿、一道研习佛法,只是尚未行剃度这一礼数,但却也是定了佛根的人。 原本给于阗国王妃度佛法,自然是要选那些真正剃了度的僧侣,但就在即将进王宫的头几日,石窟寺的主持突然告知国王,寺中的镇寺之宝也就是一块形如卧佛的和田玉突然泛出诡异之光,需要在这宝贝面前增派几名僧侣念经方可镇住。 这下可让国王有些为难了。两厢权衡之下,国王还是认为以国运为重,若是燕圣公主在世的话,估计也会这么劝他以国民为本。于是,于阗国国王同意了从原本打算送进王宫操办法事的僧侣划拨一批留于佛前念诵佛经。 但王妃的祭奠也不能因此而停下来,所以,石窟寺的僧侣们便奏请于阗国王,希望他同意抽调几位一道修行的“行者”前往王宫相助,如此一来,这两件法事也算都圆满了。 无什么其他好法子的情况下,国王同意了奏请,于是,在这一次进宫的这批僧侣里,除了眼下抓住的这个以外,还有好几个尚未落发的“行者”,这里边就包括了千方百计想要混入王宫的柔然王子阿那格。 就在抓住的那一刻,所有人看着这人尚未落发的样子,都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佛根为稳、动了凡心,偷偷进着佛堂是为了寻一两个女宫人厮混。 “来人!将他捆起来!如此色胆包天之人,岂能轻饶!”梅玉气愤地下令。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并非有意骚扰各位姐姐安寝,却是为了寻我亲姐姐而来!”这个年纪不大的行者喊出的这句话,让众人多少有意外, “亲姐姐?”梅玉诧异道。 “小僧今日进这殿,是特意来寻我姐姐的,不想未曾寻到她,反倒让自己给抓了起来,实在是冤枉得很哪!” “你姐姐叫什么?几时进的王宫?” 小行者马上说了个名字,梅玉叫人依次查了下去,果真找着了一个与小沙弥说的一模一样的宫人,只是这宫人三月前已经出了王宫,现在一时也无法确认,梅玉吩咐了下去,让人跟着去查了。 但就眼前这情形,确实也说不好这小沙弥便是他们千防万防的好色之徒,毕竟这样的事儿也太巧了点吧。怎的一来便是来寻姐姐的,偏这姐姐还就出了宫,更何况,这些入宫的行者也都是临时定下来的,更让这事巧得有些出奇。 虽然梅玉最后还是把这行者给放了,但雅墨清却生生地觉着这事有些蹊跷。于是,她便同梅玉、畅琳谈及此事,三人细细斟酌之后,都觉着有必要再仔细查个清楚。 小沙弥被王宫的人带出去问话,雅墨清她们三个则趁这个时机去了小沙弥的住处,仔细查看有无留下什么其他的线索。 小沙弥所在的这间厢房里住的皆是尚未全然落发的行者,阿那格住在了最靠里边的床铺。 是夜无风、万籁俱寂,原本打算歇下的阿那格见有几人进来,一下便警觉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往被铺里摸了摸,确认那把随身携带的短刀放置安好后,便起身往后靠了靠,俨然一副随时抽刀与人拼命的准备。 不过,这样的戒备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松懈了下来。阿那格的目光定定地盯着进门处,待来人尽数进门后,他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进来的并非是带着刀枪剑戟的官兵,而是几个一眼便看出年岁不大的女孩子。 几个女子能闹出什么事?阿那格于心中如是想着,紧绷的弦随即便松了下来,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缓缓地坐回了床上。 雅墨清和畅琳在屋里仔细巡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太过于明显的痕迹。加上一屋子的男子,两人也不便在其中过分久留,查看清楚了便也准备离开了。 只是在临近出门时,畅琳将眼光落在了正在床铺边坐着的阿那格身上。 畅琳很是狐疑地在阿那格身上打量了一会儿,但当即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本想着仔细想清楚再离开,但梅玉和雅墨清已然迈腿出了门,她独自一人也不好再耽搁,于是便跟着她们一道离开了。 出了院子,三个人便开始商量起来。 “或许,是我们太过紧张了些,说不定人家还真是过来寻姐姐的。”梅玉嘟囔着嘴讲道。 “不管是不是多心,还是小心一些好,确认了这一趟,咱们也更安心些不是?”雅墨清对于这趟安排打心底觉得还是有必要的,她说完后,看了一眼畅琳道,“畅琳姐姐,你这儿发的什么呆啊?” “我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太对劲啊……”畅琳好歹也是波斯的谍者,无论如何,她能看到和感觉到的,都要比雅墨清她们敏感些,畅琳这话多少让她们心中一惊。 “有什么不对么?是人有什么问题,还是事有什么不妥?”梅玉问道。 “都不是……”畅琳想了想,眉头皱得更深了,“对了,是柔然人!有柔然人混进了于阗国王宫!”畅琳猛地想起了什么,说出此话吓着了自己也吓着了旁边这两个人。 “柔然人?!”梅玉被吓得睁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你是说,有柔然人混了进来,而且就是现在?” “畅琳姐姐,这话可开不得玩笑,若真是如此,那于阗国可就要进入全城戒备了!你可确信??”雅墨清不敢轻易相信,也不敢轻易放弃,畅琳关于这个问题的把握对于整个于阗国都至关重要。 “不会错的!”畅琳了又想了想,笃定道,“那人的衣领虽然没有大肆敞开,但近锁骨处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纹饰却是柔然人特有的花纹。这些纹饰我在月珑泉见过,那日在招风酒馆闹事的人也都纹有这个花纹,只是纹在不同位置罢了。” 畅琳的话还是可信的。若说是别人,也许会记错,但畅琳不会,她在月珑泉见过的那几个柔然人却是不会有错的。 于阗国与柔然国素来不相往来,因着于阗与大魏过往甚密,且有联姻结盟的关系在里头,而柔然又与大魏对峙而立,因而柔然对于阗并不存在好感。 与此同时,于阗对于柔然近十几二十年来铁骑四处飞践的行径多少有些忌惮,也有些怨怒,故而两国之间已然许久不存在商贸或其他交流往来了。 如今这于阗国里出现了柔然人,而且还混进了王宫里,三个女子虽不是经天纬地的国事之才,却也是知道这事轻视不得,更耽误不得,于是,三人没有回到寝处,而是直接往于阗国王的大殿急急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于阗国的求救 于阗国王穿得隆重而用心,进入隆冬,今年于阗国的雪来得比往年要迟些。雪压着枝头,坠枝而融,一片寂静肃穆中,于阗国王正对着燕圣公主的画像黯然伤神。 梅玉说,从她有记忆开始,父王每每对着母妃的画像便是如此,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愿去打扰他,更愿意这样远远地陪着他,与他一道祭奠这位留得芳名的王妃,一道纪念这段被传为佳话的爱情。 不过,眼下的形势,关于于阗国混进了柔然人的消息却耽搁不得,尽管她们都不愿意破坏于阗国王的想念,但国家安危和百姓的安宁,却片刻容不得迟疑。 最终,在雅墨清的劝说下,梅玉还是敲开了父王的殿门,并将事情的前后始末告知了国王。 “什么?!竟有这等事?”于阗国国王对于这样的消息感到震惊,自己千防万防,怕的就是柔然人对自己起了扩张之心。 前些日子,他还和朝臣们商议若是柔然人突然将扩张的目标指向于阗国,大家该如何应对,没想到这还没过几日,这样的担忧便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父王,眼下这柔然奸细的身份我们尚未清楚,若是贸然地抓了他,怕是会打草惊动,或是给柔然一个兴兵进范的口实。”梅玉向于阗国国王解释道,当然,她年纪尚小,这样的想法自然不是她想出来的,是雅墨清和畅琳的想法,只不过借着她的口说出来罢了。 “嗯,我儿大有长进,这话说得在理。”于阗国国王连连点头道。 “眼下我们尚且分不清柔然将如何应对于阗,但有一点却可以断定,柔然在攻占了高昌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我国了,趁着柔然尚未真正发动进攻,还请父王早做决断。”梅玉眉头紧缩,心中顿时有些着急起来。 的确,若不趁着柔然奸细尚未察觉之前做好准备,待到柔然的铁蹄向着于阗而来时,怕是连思索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也正是寡人所担忧的。对了,你们发现这一柔然奸细时可有什么异样,那柔然奸细可曾知道你们发现了他?”国王问道。 “未曾有异动,不过是抓了个没有剃度的行者,以他潜入宫人之所扰乱纲常为由,查了他的床铺,那奸细虽与他同住一厢,但因为我几人进去的时间不长,故而也就没有察觉什么了。”梅玉解释道。 “如此甚好!”于阗国国王立于原地思考了许久后,拿起笔墨写下了一封书信,对着殿外的人喊道,“来人!即可将此封书信快马加鞭送至魏国王都,向大魏皇帝请求支援!” 来人恭敬地领了国王的书信,吩咐了下去。 果然,快马不过几日的时间,魏国王都的大门便见到了来自于阗国的使者身影。 …… 魏国王都的大小国事早在拓跋琞离开王都的时候,皇帝便已然不复料理,故而收到这封信的不是别人,便是在那时已将大权揽于手中的成王。 成王见着此信,从使者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柔然对于于阗国的觊觎,对于成王而言,完全是事不关己的状态。 他与拓跋琞不同,虽然攻心计于政斗,但却从未戍过边,也从未领兵打过仗,对于这些周边国家的情形并不熟悉,更谈不上张合有度的斡旋,唯一知道的,仅仅是柔然对大魏是个不小威胁,因着这个缘故暂且不能把拓跋琞给除掉罢了。 但是,柔然人虽然不是直接针对大魏出的兵,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吞并周边的小国,对于大魏而言无疑也是巨大的隐患。 本来柔然人的铁骑便是魏军强有力的对手,若是再借助腹地辽阔、人员充足、粮草无忧的优势,那么即便拓跋琞能调教出一两支虎狼之师,也未尝能挡得住他们的进犯。 这个道理成王不懂,但不代表满朝文武都不懂。 就在成王将于阗国的求助信搁置下来的第三天,终于有朝臣看不过去,直接上疏,要求皇帝尽快做出裁断,并奏请让远在漠北戍边得怀宁王前去支援,以震慑柔然人对于于阗国的进犯。 成王原本还想着置之不理,他不想让拓跋琞有任何积攒人气的机会,若是真的让漠北大军前往于阗国相助,那这天下又会盛传一桩有关怀宁王英勇善战的佳话,这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于是对于那一两个朝臣的建议,他始终是充耳不闻。 但是,随着朝中大臣们关于这一事宜的奏请越来越多,成王想要安抚住朝中众臣,就无法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只得硬着头皮接受这一建议,并借着皇帝的命令,让怀宁王拓跋琞前往于阗国支援。 …… 摸北大营的大军自从跟了怀宁王以后,不仅士气被鼓得高涨得很,更是全军上下日夜操练无歇。 虽然他们尚未真正征战过,但却在这军营里知道了自己肩负着关乎家国天下的重任,并引以为傲,甚至随着自己实力的不断提升而产生了跃跃欲试的心态。 拓跋琞带兵多年,他知道,这样的状态很好。 若是真到了战事濒临的那一天,莫说这军中的将领了,就算是最普通的一兵一卒,也能凭借这份信心和勇气在战场上骁勇杀敌。 就在拓跋琞对于这支军队充满信心的时候,他接到了王都使者传来的消息以及随行带来的皇帝让他领兵救援于阗国的圣旨。 拓跋琞知道,如今这圣旨明着是让皇帝下的,实际上却是成王的意思。 按照他对成王的了解,他远在塞外戍边,成王心里最想做的,不是保一方太平,而是让他远离王都、远离朝政,进而彻底从朝臣和百姓的视野里消失。 但如今,一纸让他帮扶于阗、震慑柔然的圣旨,与成王素来的心思截然不符,显然,事情已经到了直接危及大魏的时刻。 这种时候,拓跋琞除了接下旨意尽心去完成肩上的职责以外,别无他想。 他更顾不得去想,日后成王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将他这一身的荣誉剥了去,此时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自己终究是大魏的将领,个人的生死荣辱,在大魏以及百姓的安危面前,都必须让位。 “来人,召集军中所有将领即刻前来,本王有要事相商!”拓跋琞命令道。 门外的小役接了令,即刻传了下去,不过一会儿,拓跋琞的大帐中便聚集了军中所有的将领。 拓跋琞从接到旨意的那一刻到做出这整个战略决断,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这样雷厉风行的排兵布阵,在他以往的征战中已然成了习惯,对此,他手下的兵将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同时也信服得很。 “柔然奸细已然进入于阗国,显然,他们下一个攻占的目标便是于阗国。虽然于阗国距离我大魏有千里之遥,但以此国的兵力来看,并非是柔然的对手。”拓跋琞从坐位上起身,踱步至众将中间继续说着。 “若柔然人真是部署周密并带着成千上万的铁骑进犯于阗国,那该国必然成了柔然的囊中之物。如此形势之下,莫说周边各国了,就是对于我大魏都是极大的威胁。因此,出兵相助于阗国便是帮着守护大魏、守护大魏的臣民,还望诸位将领能明白本王的意思,并教导手下的兵士们,出征于阗国时尽全力守护。” 拓跋琞把这其中的道理明白无误地告知了属下,这样的说法一来是将自己出兵的意图告知全军,二来也是给他们提了个醒,此次出兵虽然不是直接为了大魏的百姓,但也不可消极怠战,延误了战事。 众将领领了命,各自回应准备去了。拓跋琞对着自己身后的地图,马不停蹄地与几位大将研究起战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将计就计 信已经送出去十来天了,于阗国国王却迟迟等不到来自魏国王都的消息,这让他心中越来越焦虑起来,毕竟他自己心里清楚,于阗若真是被柔然盯上了,自己其实并无实力带着全国上下逃过这场厄运。 于是,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大魏王朝出兵相帮之上,只是,这求助为何迟迟没有回音,难免心中没了底气。 幸好,在他即将自己亲自前往魏国王都求助的前夕,使者带来了魏王的回信,称将在十日内派大军前往于阗国城外驻守,这可让他悬了大半个月的心彻底安了下来。 魏王只说派军,没说派谁。虽然于阗国国王心里一直期望是把拓跋琞派来,但此时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有大军前来助阵,那便是极好了,哪还能再奢望些什么? “听说,魏王派兵了,这下可好了,于阗不致于以卵击石,一点回击之力都没有了。”梅玉讲着,心中安下许多。 “那便可安心些了!我听说这柔然人的兵马可是极为吓人的,虽我国与其相差千里之遥,但却也是对他们的铁骑有所忌惮。”畅琳知道,虽然波斯远离柔然,但在波斯也常常听闻柔然征伐周边的事,自打她奉命去了月珑泉,这样的事更是听得多了去了。 “不知魏王会不会将怀宁王派来,如此,我便得以如愿以偿了!”梅玉对于怀宁王,依旧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你这性情倒与我有些相像,虽说这时已是兵临城下的紧张局势,但却也免不了为这些儿女之事思虑着,终究你我都是女人,度不过一个‘情字’。”畅琳一边喝着自己的酒一边如是说,一句话让梅玉的脸红了起来。 “我倒觉着于阗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度过此劫,日后他事才都好说。”雅墨清的话,让梅玉和畅琳有些意外。 “呦,你倒是难得的清醒。”畅琳笑了笑,半取笑道,“也不知是你还没碰上那个能钻进心眼里的人,还是你生就如此大义,与我们有些不同?” “畅琳姐姐,我这说正经的,你却取笑我?”雅墨清不好意思道。 “罢了罢了,我不说了。”畅琳说着,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其实,雅墨清怎会没想过,梅玉说的事她又何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梅玉衷情于怀宁王,这点她从一来便知道了。 她曾有一阵子自卑地认为自己对怀宁王的这份感情多余而累赘,但后来自己也想通了,英雄自身便光芒万丈,尤如这天上的太阳,谁都得以望见,得以仰视而敬其光芒,一国公主尚且如此,自己一个平凡如常的市井女子,会这样崇敬他也并不为过。 但今日梅玉这话却让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一个她就算想逃也逃不过的事实,那便是,她与怀宁王的身份终究还是不同的。他是一国的王爷,王妃的出身和身份多少都是要讲究的,雅墨清这样的出身,想要成了他身旁唯一的陪伴,多少是有些奢望了。 雅墨清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不起。拓跋琞身边怎么会缺个女人呢?又怎么会放着如花似玉、出身高贵的公主们不要,偏偏看中她一个连出身都不知从何说起的市井女医师呢? 因为太远,所以靠近不了;因为知道靠近不了,所以心里再不甘也得放下。这就是眼下雅墨清所能想、所能做的。 …… 阿那格从混进来的第一天便想着如何靠近于阗国王,并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于阗国王控入掌中,以此来要挟于阗国打开城门迎接柔然铁骑。 虽然进入冬季的于阗国已然被白雪覆盖,但这样白净的世界里并不代表着没有血腥和阴谋,恰恰相反的是,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正在被悄悄的安排着、上演着。 雅墨清她们此前的担忧并不无道理。此次燕圣王妃的法事中,那日被捉的行者是突然被挑选进王宫的,怎么就如此巧合地就想要在这里寻找他的姐姐呢? 整个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的。说到底,佛堂前被抓住的那个行者,事实上就是阿那格的一枚棋子。 其实,早在这些僧侣进入于阗国王宫之前,石窟寺负责甄选入王宫的僧侣就曾经在王宫内获得一份宫人的名单。 那个行者口中所说得姐姐,其实不过是王宫里前几个月里被遣送出宫的一名宫人,在她被遣送出去的几日后,她便在石窟寺附近遇了害,只是被石窟寺的人掩住了风声,并将她安在了这个小行者的身上,将其称之为“姐姐”。 可见,为了让阿那格能够顺利地贴近于阗国国王的身边,无论是柔然还是他们花重金收买的石窟寺僧侣都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只是,阿那格似乎一向运气都不怎么样,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在于阗国的王宫里竟然会有一个过客认得他身上的柔然纹饰,进而将他已藏身于阗国中的情况告知了于阗国国王。 因此,就在为燕圣公主操办的法事即将到达尾声时,于阗国国王突然宣布要闭关诵经,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下可就让阿那格犯了难。 或许他应该高兴,他所收买的那些僧侣还真是尽心得很。不仅帮着他混进了于阗国王宫,还帮着他留在了王宫,成了守在于阗国国王身旁的诵经行者。 这样的坚持更让于阗国国王看出了这个“行者”有意接近自己的意图。 原本国王和众臣的想法是,如若国王宣布闭关,这个柔然奸细不再逗留在王宫里,那么柔然带来的危机或许可以宣告解除。 然而,就在国王宣布闭关诵经的第二天,这位“行者”又在石窟寺僧侣的保举下进了于阗国国王的殿中,成了护经诵法的一员,其意图便昭然若揭。 于是,于阗国国王便来了个将计就计,硬是顺着他的步调来,自己佯装出一副不知真相的样子,看着他如何行事。 …… 怀宁王的漠北大营很快就完成了部署,他仅仅花了几日的时间,就把于阗国附近的地形摸了个透,这样的策略和效率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所谓“兵贵神速”说的大致就是这个道理吧。 趁着这几日天朗气清、风沙不大,怀宁王的漠北大军带着新近制造出来的“甲骑具装”整装出发,并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于阗国外的石窟寺附近。 根据于阗国王宫里传来的消息,石窟寺的僧侣中便有此次与柔然里应外合的奸细。怀宁王的漠北大军在行进至于阗国的途中先是经过了石窟寺,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在那里寻到被柔然奸细买通的僧侣,并将其就地正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前世的因,后世的果 石窟寺,于阗国曾经最令人充满敬意的地方,如今却因为出了几个令人发指的奸细而让人渐渐远之。 于阗国国王对于这个庙宇曾经花费了极大的心里去营建,无论是那些代表着西域最高雕刻艺术的石窟,还是里面美轮美奂、精雕细刻的佛像,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些鬼斧神工只有天神下凡才能实现。 于阗国王也曾经因此充满自信,甚至引以为傲地认为,这样的佛寺在西域三十六国里都是绝无仅有的。 然而,佛像的精致是可以用心去雕琢的,可人心却无法被精致地雕琢。柔然的奸细是石窟寺帮着选送进王宫的,也就是说,石窟寺里的僧侣并不像于阗国王希望地那样永远正直而善良。对于这个毋庸置疑的现实,国王整整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接受了下去。 于阗国王最初是想自己亲自去查的,甚至想过直接上石窟寺去质问,自己到底那里亏待了石窟寺的僧侣们,这才让他们有了私通敌国的心。但是,他终究下不了这个决心。 石窟寺中负责这次甄选的人,与其说是他多年信赖的佛事主持,更不如说是他人生的挚友,如果真的查到了这位挚友的头上,那他又该如何去接受的了这样的残酷? 于是,他思来想去,决定让怀宁王帮着查清此事,并帮着他在必要的时候动手。这才有了怀宁王先行前往石窟寺找寻奸细一事。 石窟寺里的钟声依旧回荡在茫茫大漠之上,这么多年来,这安宁祥和的钟声,一直是南来北往的商队最安心的陪伴。 拓跋琞身着出征的玄色战袍,一脸俊朗的神情在日光晕开的金黄里镀上了一层刚毅之色。身下骑的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骢马,耗费了他诸多精力的漠北大军正在他的面前急速前行。 不远处,石窟寺的钟声雄浑而空灵,带着大漠上少有的禅意声声入耳。 拓跋琞勒马驻足,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其实,在他的心里,并不愿意这些带着血腥和杀气的征战之气晕染这一片佛门净地,但如今,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被成千上万人朝奉的圣地,因为一两个不守规矩的人而被彻底地毁了清净。 拓跋琞到达石窟寺的时候,众僧侣已经在院中列好了队,等待他的问话。 “说!你们中间可有人收受过柔然人的贿赂?”现行到达石窟寺的将军凌冽地问着话。 僧侣均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吭声。 拓跋琞端坐在位置上,逐一看着僧侣们的反应,并结合着前期从外部搜集来的资料,开始在这些人当中找寻那个被柔然收买的人。几轮查证过后,拓跋琞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叫阿诺的僧侣头上。 “你唤何名?上前一步回话。”拓跋琞指了指阿诺,让他上前来。 阿诺先是愣了愣,思索了一会儿后才走了出来。 “小僧唤阿诺,见过怀宁王。” “本王今日前来的目的,相信你们均已知晓,你若是如实招来,或许本王可以给你留个全尸,体面地死去。”拓跋琞说这些话时,面容冷峻,眼露凶光,让人不寒而栗。 “小僧……小僧无话可说。”阿诺地下了头。 “哦?”拓跋琞冷笑了一声,“看来,你却是铁了心要和本王过不去了?” “小僧不明,还请怀宁王明示。小僧惶恐至极!” “好,那我们就讲点情深意重的。”拓跋琞拿起了一本册子,看了看,开始缓缓道,“在听到你的真话之前,本王先给你讲一个故事。阿诺,如若当中你有什么要说的,可以随时叫停本王。” 拓跋琞起身,踱步于僧侣中间,开始讲起了故事。 “去年正月,在于阗国边境的集上,一个名叫‘若水’的女子不小心将一个前来赶集的僧侣身着的袈裟给泼湿了。如果是普通的水也就罢了,这个僧侣也不过了湿了衣裳,将就着穿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是,这姑娘往外泼的水不是他物,而是刚刚杀了鸡冲刷过的血水,于是,这名僧侣便不得不随着这姑娘进院里把这满是污秽的衣裳给换了。”拓跋琞讲了个开头,顺势瞅了一眼旁边的阿诺。 此时的阿诺呆呆地立于原地,手心沁出了汗,紧紧地抓着衣襟,眉头皱得更紧了,头也埋得更低了,但仍是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那时正值春初乍暖还寒的时节,也不知是这院子里篝火烧得令人沉醉亦或是这本就是一个令人春心荡漾的时节,这名僧侣就在这天夜里同那个叫‘若水’的姑娘生出了情愫,并在这样得情形下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拓跋琞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僧侣都大吃一惊。 众人吃惊的是,原来在他们的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个没有守住佛法底线的人,而此时的阿诺更是难堪得很,狠狠地咬着嘴角,满是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这事儿自然是让这个僧侣失魂落魄。就在若水姑娘百般要求他对自己负责的时候,这位僧侣得到了一伙柔然人的相助,他们帮着他安置了若水姑娘,并且告诉这个僧侣,若水姑娘已然身怀六甲,他们会将她接去柔然并帮着她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拓跋琞说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心平气和地望着阿诺道,“阿诺,本王这个故事讲得可还算详尽,可有与事实不符之处?” 阿诺已经是满头大汗,泪水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他哭着跪在了地上,对怀宁王几次叩首,口中悔恨道:“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既然事情已经查明了,阿诺,你便随本王前往后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本王。其余人等暂且回厢房等候传唤。”拓跋琞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命令道,“记住,今日之事只在这里了了,若有人胆敢泄露一字半句,本王便将他的舌头割下,并将他五马分尸,死后再无全尸可转入轮回!” 在场的僧侣纷纷跪地,显然,对于信奉因果轮回的僧侣而言,拓跋琞这样的警告是可怕而致命的。 阿诺随着怀宁王来到后殿,殿门被重重地关上,阿诺依旧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 “事到如今,你除了投靠本王,别无选择。”拓跋琞开门见山道。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迷惑了我!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阿诺依旧泪流满面地痛斥若水的诱惑。 “荒唐!你一个修道之人,若真能守住自己,又怎会轻易栽在一个柔然人刻意安插的女子身上?!”拓跋琞气愤地骂道,“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修行不够,自己毁了自己!” 阿诺瘫坐在地上,拓跋琞的话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问题。许久,阿诺才缓过神来。 “那日,我在集上,不过是经过了而已,但却鬼使神差地被她泼了一身血水。我惊慌、惶恐,但在她的笑容里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怀,甚至觉得这一身血水泼得尤为舒心。”阿诺冷笑了一声,“佛说,前世轮回、后世因果,我后来曾经想过,她便是我前世结下的因,今世遇上她便是命中注定得果。她什么也没做,就是静静地在那堆燃得不算旺的篝火旁为我烤干衣裳,就是那样毫无意图地、耐心地谈及我的过往,而我,也就是这样被她轻易地带到了另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世界,一个让我足以释放自己的世界。” 阿诺的话说得不动情,但却很真诚,真诚地让拓跋琞心中都有些动容。 “其实,你喜欢她。”拓跋琞淡淡道。 “喜欢?我这样的身份如何谈及喜欢二字,真是到了喜欢得不得了的地步,我又能给她什么?”阿诺摇摇头,“我那夜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情难自禁’,第一次肆无忌惮地想要投进她的怀抱,第一次觉得即便整个天地崩陷、与我再无瓜葛也无甚可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宿敌相见 拓跋琞默了。 柔然人费劲心思地找来一个女子想让阿诺轻而易举地上钩,事实上也如了愿,但却未曾料到,这二人却产生了真正的情愫。这石窟寺里同柔然有瓜葛的僧侣并非只有阿诺一个,若说其他人是被名和利迷了心窍,那么阿诺这一桩则多少令人有些唏嘘。 阿诺依旧瘫坐在地,泪如水注,他此时的心情会是如何,拓跋琞多少能体会到一些。 “告诉本王真相,本王替你们寻个出路,远离这于阗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做一对神仙眷侣去。”拓跋琞的话并没有带着任何煽动人的感情色彩,但却让阿诺在濒死的边缘找到了生还的可能。 “王爷,我……”阿诺泣不成声,抬眼看着拓跋琞。 “本王帮你,并无他求,只是要你莫要忘了,你这一家三口是如何保下来的。离开之后,好好过日子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应该有数才是。” “王爷再造之恩,阿诺同若水,以及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定然永世难忘!”阿诺说着,向怀宁王重重叩了叩首。 第二日,在怀宁王的示意下,他的部下对外宣称,漠北大军已悉数查出了石窟寺中与柔然私下相通的奸细,共有三人之多,并将他们各自负责的事谊都公之于众。 此外,他们还对外称道,此事已通禀了于阗国国王,此三人已全部就地正法,埋于石窟寺的后山上,以儆效尤。 这当中,所有的处置和公诸于众的实情中,除了阿诺并未被处死这一条以外,余下的均是事实。 入了夜,凉风习习,石窟寺夜里的钟声依旧清亮悠远。拓跋琞立于那日与阿诺相谈的大殿里,抬眼望着窗外的月亮,沉思良久。月明星稀,晚风来袭,在这个时节里,石窟寺同样有飘过落雪的迹象。 寒意不经意地浸染着夜色,原本清静的寺院在这一场严酷的处置之后显得更加冷清。然而,拓跋琞此时的心境却并不冷,反而翻涌如昨。 自从雅墨清失踪之后,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面对这样的心情。 拓跋琞不知自己如此处现阿诺和若水的事情正确与否,但他却对此安心得很。 成全,这是他此时所能想到的、最为贴切的一个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以前听闻这样的话,拓跋琞总有些半信半疑。在他以往所接受的教养里,家国天下才是男子心中该有的气慨和唯一应该耗费心力的事情。 然而,自从遇见了雅墨清,自己的心就开始听不得自己的掌控。他在日里忙得厉害、偶尔得空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她,他会在见不到她时心中泛起空荡荡的感觉,他也会在见着她出点丑相时心中乐开了花…… 这些感觉,他从未有过。 阿诺说,“情难自禁”、“肆无忌惮”……这些感受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也从未生于心中,但却出乎意料地十分明白。若换作此前,也许他会觉得这样的心情很难以理解,甚至有些可笑,但现在,他却不会了…… …… 于阗国的大殿上,国王听到怀宁王如此雷厉风行地将这一棘手的问题给解决了,心中大快。虽然柔然奸细仍在宫中,但有怀宁王出手相助,他的心中自然是安定了不少。更让他心定的是,这次大魏派来的,确然是他想将女儿许配的绝佳人选。 于阗国王将这一消息小心地藏了起来,此时柔然奸细未除,消息自是不能张扬,这点起码的谨慎,于阗国王还是有的。 阿那格果然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潜至于阗国王身边,几日的随身陪伴,阿那格摸清楚了于阗王的起居习惯。 几日后,急着邀功的阿那格果然耐不住性子,选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独自携着匕首潜入于阗国王的寝殿,一迫不及待地想要实施计划。 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和隐谋其实已经被于阗国牢牢掌控,此时的他,不过是在配合于阗国王演出一场“瓮中捉鳖”罢了。 就在阿那格拿出匕首准备徒手将于阗国王胁持于寝榻上时,却意外地发现,这榻上仅剩的,不过是一个稻草人而已! 阿那格瞬时便知晓自己出了岔子,此时的他来不及细想,准备抽身出门时,却被窗外依次点亮的火把围住了退路。 于阗国王推开门,缓缓进了殿,见到立于榻前的阿那格后,开口道:“王子来我于阗作客也不同寡人说一声,此前寡人怠慢了,还请王子见谅!” 在拿到怀宁王寄来的书信,告知他此次潜入的是柔然王子阿那格时,国王便觉得吃惊又难办。若是一般的奸细刺客之类的,倒也就罢了,直接将其就地正法便是,无甚顾虑,但眼下这个刺客却是柔然王子,如若真把他给拉入大狱或是给杀了,那柔然可汗还不吃了他?! 越想越拿不定主意的于阗国王当即修书一封向怀宁王讨个计谋。怀宁王倒是干脆,在回信上只写了四个字:“以礼相待。” 这不,于阗国王便客客气气地将王子阿那格“请”进了为他专门设下的偏殿,只待怀宁王来信,便将阿那格送出于王宫。 …… 于阗都城外,柔然大军按着阿那格原来既定的计划,已将大军开至于阗国边境,离石窟寺不过百余里之远。 柔然可汗亲自率的大军,在大漠里已经行了十来日。本想着阿那格此前的来信中一直提及事态进展顺利,一切可按原计划行事,便意气风发地亲率大军前来,行至石窟寺,本想要停下来好好休整一番再行进城,结果被这石窟寺外飘着的怀宁王军旗吓了一跳。 “拓跋琞?!”柔然可汗心中大惊失色,自己本就没带太多兵力,因阿那格在信中所说的“大开城门相迎”这样的字眼太过于耀眼诱人,因此,柔然可汗并未想太多,信心十足地便如此来了。 但是,不管他接受不接受得了,现在于阗国外驻扎着的确实是拓跋琞的漠北大军,若是硬闯,可能连自己这条老命都会搭在这里了。 于是,柔然可汗在石窟寺外寻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拓跋琞坐下负责把风的官役者见了状,将这一情形一五一十地通报给了怀宁王。 “好,等的便是他!”怀宁王听闻,随即起身,脱下战袍换上一身帅气逼人的便装,英气十足地骑上了马,准备出石窟寺去会会柔然可汗。 “王爷,您这身装束若是打起仗来,恐怕……”怀宁王身旁的随从担忧地提醒道。 “无妨,正是这装束才打不起来。”怀宁王脸上带着笑意,快走几步出了门,身后的随从留在了原地,不明所以。 …… 柔然可汗的大帐内,可汗正忧心忡忡地坐于正中的位置上用晚膳。 “可汗,拓跋琞正骑马向我军方向前来。”小役报道。 “哦?”柔然可汗立马站了起来,“可有带兵马?带了多少?” “未曾见有兵马随行,不过他一人着便装带几名随从出了石窟寺门罢了。” “哦?!”柔然可汗思量了一会儿,朝帐外招呼道,“来人,即刻随我出帐。”柔然可汗照着拓跋琞的行样子,同样带着一两名随从出了帐,往石窟寺的方向而去。 二人各携三两人,缓缓前行。对于他们彼此而言,交战多年,已然是对方的“老朋友”,但真正见面的次数却不过一两次罢了。 拓跋琞一身白色长袍,锦缎龙纹若隐若现,乌发高束,一支羊脂玉发籫插于发中,眉头冷峻清秀。腰间配着湖蓝色的玉佩,流苏深蓝如墨,轻扬于风中。 柔然可汗一身玄色战衣,身形槐梧如山,发辫浓密乌黑,腰间的马刀凌烈清冷、刀光芒了人眼,脚下的铁靴亦如这漠上的坚石一般颜色,一看便知落地有声。 两人各自骑着战马走近彼此,虽能看清彼此的面容,却并不亲近,只留着听得见彼此说话的距离,驻马立于风中,隔空而望。 虽然这二人各自心怀不同之意,但两人并未刀兵相见,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轻举妄动不得,动手容易,若处置不当,后面燃起来的火势可就不好平息了,因此,两人都刻意压制着内心的敌意,在表面上圆着一份看上去依旧如初的平和。 对峙一阵后,拓跋琞先行开了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兵不血刃 “小王见过柔然可汗!”拓跋琞抬手作揖,礼数不减。 “久仰王爷大名,幸会!”柔然可汗亦抬了抬手,客气地回了礼。 “小王今日应于阗国国王之邀前往王宫赴宴,不曾想贵部王子亦前来赴宴,庆幸至哉!”拓跋琞说这一两句时语气轻描淡写得很,听上去倒像是在叙旧一样。 不曾想,拓跋琞不露声色的一句话却彻彻底底地打了柔然可汗的脸。 拓跋琞这个说辞听上去简单,实则妙得很。赴宴,是一个比他出兵相助于阗国更加冠冕堂皇地出现在于阗国的理由。柔然可汗明知他在说谎,但却无力反驳。 因着赴宴的缘故,拓跋琞见着了阿那格,这个理由的确很顺当。 但柔然可汗知道,拓跋琞见到了阿那格,那便是已经知道了柔然关于胁持国王大开城门的计谋,也清楚,眼下阿那格已被于阗国王还有眼前这位怀宁王给控住了,如此情况下,柔然可汗除了就着拓跋琞写的“话本子”往下演,别无选择。 “哦?不曾想王爷也乐于参与此事,能在此见着王爷也真是我儿之幸。”柔然可汗淡淡道。 “小王本欲与王子同行,送其归国,不想可汗亲自来接,如此,小王便在这石窟寺将王子送还可汗。”拓跋琞的话说得好听是如此,说得不好听,那便是: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即然来了,就好好地将他带回去,不要再想着兴风作浪,如此两国便相安无事了。 拓拔琞的话让柔然可汗的心里一震,他一时心中怒气难平。本来自己是带着兵马前来,想要风风光光地进城的,结果,被阿那格搞砸了不说,眼下还在这个老对手面前尽失颜面。 要是他现在带的人马够多,估计他便不会就此由着拓拔琞戏弄自己。但是,眼下,他却无能为力。 “多谢王爷。”柔然可汗平息着怒火,强装镇定道,“既然我儿已在于阗国叨扰数日,那我便就此将他带回去,无需王爷费心了。” “如此甚好!多谢可汗体谅!”拓拔琞说完,牵引马头准备掉头离开,“如此,小王便尽快通知于阗国将王子送出来,还望可汗能多等上几天。” “无妨!有劳王爷了!”柔然可汗说完,同样调转马头离开了。 紧跟着的随从看了一路,傻眼了一路。本来他们都是带着满满的杀气前来的,都想着随各自统领的一声令下便英勇地冲杀出去,但却没想到,这风平浪静的几句话便把问题给解决了。 手下的兵将是如此心思,但在统帅的眼里,能够如此解决问题却需要极大的智慧和魄力,而且,这也是眼下处理两国关系最好的方式。 拓拔琞回到石窟寺,心中大为满意,命了手下拿了两壶酒,就着落日的余晖喝了起来。而柔然可汗回到帐中则将闷了一肚子的火气倾泄了出来,直到帐中的酒具、杯具被悉数砸了一通之后,柔然可汗才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 几日后,于阗国用车辇把阿那格送到了石窟寺外柔然人的帐外。自从被于阗国王发现了身份这几日,于阗国并没有对他严刑拷打,也没有亏待他,反倒是好吃好喝地款待着。 阿那格在于阗国倒是没受什么皮肉之苦,但回到大帐里,还未来得及与父汗说上几句话,迎来的便是可汗的一记巴掌。 “耻辱的废物!还有何脸面回来?!”柔然可汗怒不可遏地呵斥着,阿那格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受着。柔然可汗还不解气,于是冲向大帐一旁取来自己的佩刀,意欲一刀捅了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儿子。 众人纷纷上前拦下,劝说着把可汗手里的刀夺了下来。 “可汗息怒!此事却也怨不得阿那格王子,属下派人查了,若不是这王宫里一个叫雅墨清的女子执意要查询下去,阿那格王子也不至于如此兵败如山倒。” “雅墨清?”柔然可汗重复着。阿那格听着这个名字,心里顿时气愤不已,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只是眼前的情形,他什么也做不了。 其实,在这个事情上,表面上看是雅墨清提起彻查那个小行者的住所引起的,但事实上却是应了“纸里包不住火”的老话,阿那格的这层计谋虽然花了不少心思,但终究是远在柔然之外,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不在这时便在他时。 是要怪就只能怪阿那格太过于急功近利,才会沉不下心来,把自己给暴露了。 但是,阿那格哪里会想到这一层,在他的眼里,整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中间唯一出的纰漏就是雅墨清那个女人给搅的。 “我现在不想听什么理由,总之,阿那格这次是让我在怀宁王、在于阗国面前尽失颜面,若我再由着他胡乱为之,以后指不定会捅出什么更大的篓子!”可汗的话充满气愤,所有人都定定地听着,没人回答。 “阿那格,”柔然可汗平复了一会儿自己的心情,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再容你如此胡来,莫说柔然各部的统领还是这上上下下的臣属,就是连我自己也无法原谅我自己。高昌一地刚被征过来,那里水草肥美、物产甚丰,你便到那里去坐个守城之长吧。哎,去吧,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柔然汗部了。”柔然可汗这回是真的对阿那格灰了心。 “父汗……”阿那格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原本他还想借着这个大好的机会为自己继承汗位打下基础,这倒好,不仅没能如愿,还被一个黄毛丫头搞砸了,致使自己被永久地赶出了柔然汗部,再无翻身之日。 “什么都不要说了,下去吧……”柔然可汗闭上眼睛,深情黯淡地对阿那格说着。 众属下依次退出了大帐,只剩下阿那格依旧跪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 柔然可汗见他如此,不再理会他,转而行至屏风后面,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躺了下去。 五日后,阿那格随着柔然可汗回到了汗部,领了可汗命令之后,前往高昌述职。 …… 和柔然此时的黯淡神伤不同,于阗国上下则是张灯结彩的一片欢腾。于阗国国王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臣下,并且在王宫中忙着操办庆功的宴会,准备打开城门为怀宁王洗尘接风。 而梅玉公主在得知怀宁王兵不血刃地救下于阗国之后,更是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见到救于阗国于水火的、她日日念叨不休的英雄人物怀宁王拓跋琞。 自然,雅墨清也知道拓拔琞要来了。 “姐姐,真的是他,真的是拓跋琞!你说他这次救了我国,我日后以身相许是不是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梅玉眉飞色舞地在雅墨清这儿讲着自己的心情。 “应该是吧,这下你可真该高兴高兴了。”雅墨清淡淡地回道。 虽然雅墨清没有十分明白梅玉的逻辑,但是她的心却在每每听到拓跋琞的名字时不停地跳动着。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对他有任何幻想,但为何一到关键时刻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雅墨清听到是拓跋琞要来于阗国的消息时,心中是充满期待的,但同时又下意识地告诫着自己,他的到来与她之间并无半分关系,如若再不知深浅地陷下去,最后受伤的只能是自己了。 …… 魏国王都的大街小巷里,关于怀宁王只带了三两随从,便凭借自己的英名智退柔然可汗的故事很快就传遍了,自然也就传进了成王的耳朵里。 “哼!小人得志之事也值得他们如此宣扬?!”成王借着酒气,把心里的不满统统说了出来。 “王爷,您喝多了。”张太监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本王没喝多!去!把于阗国庆功的请帖拿出来,本王这就把它烧了!”成王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 “王爷小心!”张太监赶忙扶了成王一把,在一旁轻声道,“王爷,这于阗国的请帖可烧不得……” “如何烧不得!莫非让本王真的前往于阗王宫,与他们一道为拓跋琞歌功颂德吗?”成王一把推开张太监,执意要将这请帖找出来烧了。 “王爷糊涂了。”张太监继续解释道,“这于阗国的请帖不仅不能烧,还得好好地拿着前去赴宴。” “赴宴?你是老糊涂了吧?本王怎么可能会去?”成王依旧摇晃着,不明白地问着。 “此次怀宁王出兵,虽然不是成王您最初的意愿,但到最后无论是定夺人选亦或是下旨出征,都是王爷在王都跟着办妥的。王爷若是去了,于阗国的人自然会知道您知人善任,乃帝王之才。说到底,那怀宁王也不过是您派出的一员大将,这牢牢控制住国家命脉的,不还是成王您吗?这样一来,于阗国要感激的便是您,而不是他怀宁王了。”张太监的话让成王冷静了下来,对于成王而言,张太监这样解释十分受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集雪煎茶 怀宁王在石窟寺忙完了这趟差事,心中大为满意。且不论这样一来,于阗国便不至于被柔然吞并,大魏也不会因此而岌岌可危,单说他一直论及的“就地取粮”一事也自然有了着落。 于阗国王信誓旦旦地许诺拓跋琞,每个三月便以低于市价的价钱向漠北大军供给粮食和草料,这让拓跋琞心中甚是满意。 原本怀宁王想着忙完此事后便回漠北大营去,无奈于阗国王极力相邀,加上他的随从也都认为于阗国王的邀请却之不恭,故而应了下来,决定参加完这场庆功宴后再行离开。 门外小役传来奏报,是魏国王都的消息。成王决定前往亲自前往于阗王宫赴此庆功之宴,于阗国王已接到消息,正在忙着准备。 “成王确然会来?”拓跋琞确认道。 “正是,听说三日后便有行辕出宫。” “嗯,你先下去吧。”拓跋琞背手立于窗前,思索着这位王兄此次出行的目的何在。 虽然他一时无法确认成王赴宴对自己是利是弊,但却不得不防,毕竟这人对他一直心存不善,在这一点上,拓跋琞可是吃过亏的,因此,今次于阗之逢不可不防。 于阗国的冬天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雪景却格外地动人。 雅墨清在月珑泉的时候就很喜欢下雪的时节,每每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她都能感觉整个人被融进其中。于阗国的雪景则更加让她心动,尤其是黄昏时候的雪,深切而带着情愫,在银装素裹的浸染下,一切都变得那么纯净和祥和,犹如她医者的心境一般,总是淳厚而质朴。 自从帮着梅玉完成她母妃的祭奠以后,雅墨清便又投入到了医学堂的教授中。 蔺安晨也许久没有和雅墨清见面了。这一日,趁着黄昏,蔺安晨把此前编修好的医书给雅墨清带了来。一进院子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衣在雪地里赏景的身影。 “怎么有如此雅兴在这个时候赏雪,明日的课程可都备好了?”蔺安晨一面走近雅墨清一面问道。 “自然是备好了才有空出来,”雅墨清笑着转过身,指着天上还在飘落的雪花道,“蔺公子,你看,这初雪还真是轻盈动人哪,不知拿它来煎茶会是怎样的滋味?” “你这想法倒是新奇,”蔺安晨笑道,“你若真想煎出好茶,我倒是建议你取些在梅花上呆了一夜的雪来用,那雪沁着梅花的香,煎起茶来很是好喝。” “真的?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去试试,”雅墨清转身拉着蔺安晨,“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现在也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今日便去取些来试试。” “诶,你慢点……”蔺安晨被她拉得有些站不稳了,笑着喊道。 旁边路过的宫人见着他二人如此,都偷偷地笑了起来,私下里纷纷议论道,这蔺公子与墨清医师彼此心仪,看来倒是真的。 其实,在雅墨清的心里,真正心仪的人是谁,从来都很清楚。只是她对这份感情有些无能为力罢了。而蔺安晨,则更多的像是她的一个同行,一个伙伴,她不得不承认,很多医学上的东西她都很乐意与他交流,毕竟,在月珑泉的时候确实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供她学习提升。 “你今日倒是兴致很高,可是自己馋了,想要尝尝鲜?”蔺安晨一边取雪一边问道。 雅墨清笑了笑,低头不语。 其实,这煎茶的心思是她在听到怀宁王不日将要赶赴于阗国王宫参加庆功宴时,想着给拓跋琞献上的一份礼物。 宫中人人说,怀宁王救了于阗国,故而于阗国国王和梅玉公主便就着这个势头,让宫里的人想着法子整出一些别出心裁的礼物,在庆功宴当天送予怀宁王,一来让宫人们有个活动可以参与,二来也可以让怀宁王在于阗国过得难忘而开心。 雅墨清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私底下也想给拓跋琞置办点不一样的礼物,毕竟相识这么久,她数次有求于他,却从未真正表达过谢意。而她所能记得最近一次和拓跋琞的对话里,她还深深地误会了他,认为他是一个好色之徒。 因此,雅墨清觉得,虽然自己配不上他,但和其它宫人一样送一份礼物也不是不可以的,于是才有了“集雪煎茶”的想法。 “蔺医师,没想到你这主意还真是不赖阿!”雅墨清一遍喝着梅雪煎的茶,一遍连连点头道,“茶香里隐约嗅出点梅花的清雅,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这是古方,我也是闲来无事在书上看到的,没想到还真能用上”,蔺安晨低下头,喃喃道,“不知道梅玉是否也会喜欢?……” 虽然很小声,但雅墨清却真真切切地听入耳中。 “嗯?”雅墨清睁大了眼睛,略显吃惊地问道,“你是说梅玉?” 蔺安晨的脸红了起来,原本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却没想到雅墨清竟然真切地听进了耳朵里。 “无事,墨清医师许是听岔了。”蔺安晨继续煎着茶,没有再说话。 “若是喜欢,就大胆地说出来,藏在心里也藏不出什么个结果,还不如痛痛快快一试,所不定还能成全自己呢。”雅墨清笑着建议道。 “你说这话可当真?你又未曾试过,如何知道一试能成?”蔺安晨反讥道。 雅墨清一时默了。是啊,自己从未试过,又如何能劝别人去试?但在蔺安晨面前,她像来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于是,鼓了鼓勇气道:“你怎知我不会去试?若是真碰上了,我也会去痛快一试的。” “哦?那过几日我便拭目以待了!”蔺安晨笑着打趣道。 什么?!雅墨清脸色大青。蔺安晨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自己把喜欢拓跋琞的心思埋得很深,也刻意装扮得十分自在,怎么就给眼前这个人给看穿了呢?是什么地方没有注意到,露出了痕迹吗?若是如此,那梅玉岂不是也知道了?…… 雅墨清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如此被人识破了,心底里确实不怎么好意思。她的脸比刚刚蔺安晨的脸还要红上许多。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知晓你的心思的?”蔺安晨卖着关子道。 “嗯嗯!”雅墨清满眼雾气地看着蔺安晨,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副乞求他不要说出去的样子。 “猜的……” “什么?!你……再说一次……”雅墨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猜的。”蔺安晨这一次看着雅墨清的眼神,笃定地回答道。 雅墨清灵台清明地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所以……搞了半天,雅墨清是自己被自己出卖了,刚刚蔺安晨的话不过是故意说出来引她不打自招的。 “好阿!你竟敢诓我!看我不把你的肋骨卸下来喂狗?!”雅墨清气得拿起手中添燃的柴火追了蔺安晨大半个院子。 蔺安晨一遍跑一遍笑着道:“许你知道我的心思,就不许我知道阿……” “不行,就是不行!”雅墨清有气有恼,二人在院子里足足跑了一刻来钟。 此时,梅玉公主如往常一样来到雅墨清的院子里找她,见雅墨清和蔺安晨在院中打闹,便远远地看着起哄。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尚未全部融化的积雪,重重地摔了一跤,在地上狠狠地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的雅墨清和蔺安晨愣住了,急忙赶到梅玉身边查看她的伤势,结果,一看,两人皆吓了一跳,梅玉的脚踝不是简单的扭伤了,而是……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好人当到底 梅玉哭得厉害,妆都花了。雅墨清心里着急得很,蔺安晨更是如此。梅玉随即被蔺安晨抱进了屋,跟着被两位医师仔细地照看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梅玉哭得更厉害,“过几日怀宁王来王宫,我还特意准备一支舞想跳给他看,眼下这个样子可怎么跳呀?” 蔺安晨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雅墨清看了蔺安晨一眼,问道:“可有办法快些好起来?” “你也是医师,竟也问我这话?伤筋动骨一百天,况且这还是断了骨头,更是快不起来。”蔺安晨一面心疼着,一面抱怨着。 “梅玉,事到如今你也没什么可想了,先安心养好伤,等这伤真的好了再另行定夺。”雅墨清知道,眼下梅玉这个样子连走路都难,还哪里谈得上什么跳舞?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生生错过了时机,姐姐,别人不知,你还会不知?我可是等着盼着怀宁王来的,若是错过了,可就再没机会了。”梅玉哭得更凶了,甚至不愿意上药。 “乖,听话,不要使性子。”蔺安晨上前安抚道。 “不嘛,我还要跳舞!还要跳舞!这是我精心准备送予怀宁王的见面之礼,不能就这么给废了。”梅玉的坚持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无可奈何。 “若说这礼,也不只跳舞一事,”雅墨清的话让梅玉暂时安静了下来,“你换个礼送他也未尝不可啊。” “姐姐……”梅玉眼角挂着泪,“你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我今日拜蔺医师所赐,得了一煎茶的技艺,你可愿学?”雅墨清笑着问道。 “墨清,你……”蔺安晨拦道。他知道,这是雅墨清打算送给拓跋琞的礼,这是见梅玉安抚不下来才将此法告知于她。 雅墨清看了看蔺安晨,示意他不妨事。 “这茶就叫‘梅雪煎’,是取留置于梅花蕊上待了一夜的雪来煎茶,味香而气清,甚是风雅,怀宁王虽征战沙场多年,但骨子里对这些雅致之事也颇为倾心,你看如何?” 雅墨清的话总是让梅玉信服得很,她的这番话自然也让梅玉破涕为笑。 “好了,既然你笑开了,那便把这药敷了吧,否则会更迟好起来的。”雅墨清脸上挂着笑,温润亲切得很。 “嗯!”梅玉擦了擦眼泪,将脚伸到蔺安晨面前,嘟囔着嘴道,“喏,交予你吧!” 蔺安晨“噗嗤”一笑,俯下身开始帮着梅玉包扎起来。 “对了,”梅玉想了想道,“姐姐,好人做到底,你可否再帮我个忙?” “何事,说吧。”雅墨清总觉得梅玉不过是个孩子,因此对她宠溺得很,梅玉即然开口了,她也没有推脱的道理。 “看我现在这样子,怕是逃不过在庆功宴上一瘸一拐的模样了,怀宁王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可不想给他留下这么个印象,所以……”梅玉眨着眼晴央求道,“庆功宴那天,你代我上大殿给怀宁王敬酒吧!” “什么?!我?!……”雅墨清吃了一惊,“这可使不得,他可是……”雅墨清把后半句话含在了嘴里,她原本想说“他可是认得我的”,结果还是没说出来。 “他可是什么?”梅玉追问道。 “他可是……他可是怀宁王,眼尖得很,你我长得相差太远,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唬弄了呢?”雅墨清好歹把这话给圆了。 “那有何妨?”梅玉信心满满道,“你那天戴个纱,遮住脸,道是染了点风寒,过几日便好,待几日后我寻怀宁王来殿里饮茶,不就顺当了?” “这……”雅墨清想了想,还是不愿应下。倒不是这主意有多难办到,而是她不敢确定自己见到怀宁王时能否当成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泰然自若,若是心绪翻涌乱了阵脚,那便不好办了。 “姐姐觉得如何?”梅玉直勾勾地看着雅墨清,等着她回答。 “这事儿我还真做不来,你还是找畅琳帮你吧。”雅墨清说完,拎着药箱准备离开。 “畅琳姐姐与我身形更是差得远了去了,她那般……我这般……”梅玉低下头,略略自卑地看着自己的前胸。 雅墨清明白她的意思,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你就真想这么干?”雅墨清问道。 “自然是!难道姐姐想让大家都以为于阗国公主是个瘸子么?”梅玉说着,眼中凝起雾气,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好了,好了,你千万别哭出来,我……我应下便是!”雅墨清一闭眼,一点头,应下了。 “果真还是姐姐疼我!”梅玉眉开眼笑。 “我是疼你,可谁疼我呀?”雅墨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先说好了,我只戴个纱上前敬杯酒,余下的一概不管。” “知道了,知道了,敬杯酒便好,别的一概不用你管!”梅玉重复道。 梅玉安下心来躺在床上,对自己刚刚的安排觉得十分满意。 雅墨清和蔺安晨出了殿,雅墨清立于廊下,口吐一口浊气,眉头依旧皱着。 “很为难?”蔺安晨问道。 “可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怎就应下来了……”雅墨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敬杯酒罢了,你权当是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别太在意那人是谁反倒自在了。” “你说的在理,我也是这样同自己讲的,但……”雅墨清无奈地伸了个赖腰。 蔺安晨轻笑一声,问道:“能告诉我为何把‘梅雪煎茶’让予梅玉么?” “一份礼物,不过心意而已,谁送都一样,只要他能收得到,我便安心了。”雅墨清笑着,信步离开了。 …… 成王的行辕几日前便出了王都,日夜兼程的赶了十来天的路,已然近了于阗。 “成王,还有几日便可到于阗,可需先行禀告于阗国王,让他们准备好您的住处?”张太监问道。 “嗯,去说声也好。”成王颔首答应,“拓跋琞可先行到了于阗王宫?” “怀宁王尚未先行进王宫,仍住在石窟寺中,派使者前来报说,他会待成王进了王宫再动身进宫。” 成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怀宁王这事办得极为迎合成王的心。成王一向怕怀宁王抢了他的风头,如此安排便是将成王置于首位,成王自然心中大悦。 虽然拓跋琞与成王有囚父禁母之仇,但眼下却不得不学着越王勾践一般,忍下心中之气,上演一出卧薪尝胆的戏码。 …… 石窟寺里,拓跋琞正在殿里看书喝茶。兵不血刃地退了柔然,拓跋琞心中定了不少,也安下了不少,一年的时光里,难得有如此须臾片刻能让他停下来歇息几日。 茶烟袅袅,书简轻响。拓跋琞看着书中的金戈铁马,津津有味。 只是看了一日的书,多少有些乏味。石窟寺是清静之地,拓跋琞虽然一直在沙场上行走,但对于这样的安宁也适应得很。他放下书简,从怀中掏出那一双红色的玛瑙耳坠,陷入了沉思。 ——站住!把钱袋还给他! ——王爷留步!王爷如若真想知道,小的可告知一二,只是不管小的说得合不合您的心意,都切莫伤害这城中的百姓。 ——“刚刚……王爷可看到什么了?” “烟雾蒙眼,混沌不清,你想让本王看到什么?” “谢王爷!” ——“走?墨清医师不看了?” “看什么……看笑话吗?!” “不是喜欢吗?喜欢就买上一对。” “我如今就是一男人,买什么耳坠?!” 此前与雅墨清的种种逗趣顿时浮现于拓跋琞眼前,看着手中的玛瑙耳坠,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入住于阗王宫 于阗王宫的宫人们忙着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样子。 雅墨清知道离见着拓跋琞的日子一天天在接近,心喜之余又有些落寞。心里寻思着,自己如此倾心又算得了什么?她不过是顶着梅玉的身份上前为他敬一杯薄酒,而且这事,他还是不知道的。 面上的纱会隔住一切,她所期待的一场重逢,不过是她的心中情形知道如何而他却一无所知罢了。 蔺安晨说得没错,确实有些为难。但奇怪的是,就算是感到为难得很,但真正去做时,却也让她欢喜得很。 是啊,她还是想着拓跋琞的,还是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着他的,这一点,她无论如何说服自己都无法逃避。即使知道他们相差甚远,即使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睱想和期许却如同这晴天里溶开的雪水一般,声声碎开、源源不尽…… 随着成王车辇的接近,怀宁王也开始准备着进入王宫。几日的工夫,成王已到了于阗国城门,于阗国国王率满朝上下在城门外等待迎接。 成王一行人不算多,但却被迎接的人捧在了中央。从于阗国城门到王宫的路上,皆是旌旗遍插,道路两边的行人更是欢呼雀跃,热烈而澎湃地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大魏王子。 在此时于阗国国王的心里,大魏目前的掌权者能受邀前来于阗国做客,这样的殊荣在西域三十六国里,他还是属于头一遭,故而心头满是骄傲。 于阗国为成王准备的行宫早已准备好,成王进入了宫便在使者的指引下直接入住行宫。 得知这一消息后,拓拔琞才率自己的部下前往于阗国,并在于阗国城门外举行了简单的迎接仪式后进了王宫。 这样的状态很好。原本于阗国王想要让住在石窟寺的怀宁王先行住到王宫里去,但拓拔琞拒绝了。 后来于阗国国王又提议在成王进城的同一天一并将他们迎进来,毕竟真正退敌有功的是怀宁王,而且国王心心念念想要给梅玉指配的良人也是拓拔琞,不想怠慢了他,但这个建议还是让拓拔琞给回绝了。 在拓拔琞看来,他现在少出一分风头便多一分安全。若是按照于阗国国王的安排来,或许他不过几日的时间,他就会招来成王的猜忌和陷害。因此,他尤为谨慎地同成王避开,有意将所有荣耀都往成王身上推,以此来换取成王的安心和信任。 所以,众所期待的怀宁王进入王宫时并没有太大的阵势,王宫里的宫人们都还来不及争抢着出去看一眼,便听说怀宁王已然住进王宫了。 怀宁王入住的第二天,天朗气清。怀宁王一早便起了身,前往成王下榻的行宫门前去叩门请安,不过,在门外等了半天,却不见成王的召见。 随后,宫门被吱吱呀呀地推开,一个小太监跑了出来,唯唯诺诺地回应说,成王多日来旅途劳顿,今日尚在歇息,便不召见他了。 这样的回应让拓拔琞多少有些意外。前几日在石窟寺里,听闻成王生怕自己旅途劳顿,在于阗国的宴会上神色不佳,故而在路过城固一地时特意歇息了两天再行西进。怎么不过几日的功夫,成王又是劳顿不起? 拓拔琞正想着,殿里传来一两声女子喃喃之语,霎时间拓拔琞便明白了。 昨夜于阗国国王特意派了使者前来问他是否需要歌舞伎伺候,他还纳闷怎么突然间提出这样的事情,现在想来,许是成王这厢要了几个歌舞伎伺候,于阗国国王才想起也去问他一趟。 于阗国国王的确思虑周全,不过他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怀宁王的秉性与成王终究是不同的。 拓拔琞冷笑一声,淡淡地对眼前的小太监道:“知道了,你回去吧,本王择时再过来。”说完,拓拔琞便转身离开了。 闲来无事,拓拔琞在王宫里晃悠着。没人引路,他便随心所欲地四处晃着,逛到一处殿室门口,见到了“医学堂”二字,不仅停下了脚步,想到了些什么。 医学堂?想来这于阗国比起大魏还先进了不少,竟然在这王宫里设了一个医学堂,一看便知是教授医学的地方。但这里边教的是什么人?又是谁在教?教的又是什么课程?……这些问题都让拓拔琞感到十分有意思。 于是,充满好奇的拓拔琞信步迈过了门槛,准备到里边去看个究竟,突然就被一把不长不短的木棍子给拦住了。 “这位先生,您不能进去!”一个女宫人拦道。 “哦?敢问这医学堂可是讲学之所?”拓拔琞看了一眼这个年纪尚轻的女宫人,她能如此拿着木棍对着他,可见她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关于这一点,拓拔琞并没有怪罪她,毕竟他进这王宫也没多少人知道,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宫人自然不识得他。 “那还用说,医学堂、医学堂,自然是讲授医学的地方了。”女宫人解释道。 “那既然是讲学的地方,那便知道‘有教无类’的道理,为何不许我进去?” “今日授课为女子之医学学识,男子自然不能进去了。”女宫人指了指墙上的课表,解释着。 拓拔琞转身往墙上看去,课表上对应今日的课程确实写着“女子医学”四个大字。拓拔琞笑了笑,心中顿觉更好奇了,这医学堂还真有意思,不仅开课教授宫人们医学,还分出了男女两类,果真是别出心裁。 “我就进去看看,不妨碍先生授课。”拓拔琞说着,推开女宫人的木棍就准备进去。 女宫人见他想要硬闯,于是快走两步,伸长两支手臂拦在了拓拔琞的面前。 “先生好不讲道理!我们医师说了,今日讲授女子医学,男子一概不准入内,否则便会影响学徒学习的兴致和进度。若先生执意要闯,那我便大喊出去,让大家知道你轻薄我,把你抓进大牢里去。” 这可让拓拔琞有些哭笑不得了。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如此执着的坚守自己的本分,这一点倒是让拓拔琞有些意外。 细想想,这里边教学的先生也是厉害,竟然还能调教出这样的属下,着实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男子一概不许入内”,这样的话也实霸气了些,此话一出,莫说他一个外来的王爷,就是于阗国国王来了也是进不去的,除非……承认自己不是男子…… 罢了,眼下的情形是进不去了。若是硬闯,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自己好歹也是个征战沙场的王者,如何能在这里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宫人相较,传出去也实在是难听。 于是,拓拔琞退了两步,略显歉意道:“姑娘莫喊,如此我便不进去了,待改日再来拜访你家先生。”说完便自行离开了。 …… 于阗国的宴席定在了成王他们全数进入王宫的第二日。梅玉前一天就把雅墨清找来了,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为她挑选精美的衣服和发饰。 “你这么着急把我找来就是为了做这个?”雅墨清有些意外,她今早刚下了学,便有宫人急急忙忙地前来传话,说梅玉公主急着要见她,而且到了非见不可的地步。 雅墨清见宫人如此惊慌,以为梅玉的脚伤更为严重了,于是连自己的房都还没回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于阗国庆功宴 “若不这样讲,姐姐可愿意来?”梅玉笑着道。 “那也不是如此急法,我还以为你的伤更重了。”雅墨清喘着气坐了下来。 “姐姐莫要生气,你看,我挑的这身衣服还有这发籫可还好看?”梅玉一瘸一拐地拿着衣服走到雅墨清面前给她比了起来。 “嗯,你挑的自然好看。只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何需如此费心?”雅墨清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说道。 梅玉同样看着镜子里的雅墨清,口中啧啧称赞道:“姐姐平日里太素雅了,这身衣服我原本以为太过出彩,如此看来,倒是我多心了。”梅玉笑嘻嘻地把衣服塞到了雅墨清的手里。 “这是何意?”雅墨清问道。 “明晚宴席上你便穿这身衣服去,可别丢了我的颜面呀!”梅玉佯装严肃道。 “放心,丢不了,我脸上可有纱护着呢!”雅墨清的话让梅玉不觉笑了起来。 第二日夜,月上枝头时,于阗王宫里的华灯初上,宫人们已经忙里忙外了好一会儿,大殿上烛火耀眼,映得整个殿堂金壁辉煌。 歌舞乐声开始响起,丝竹班子里加了几位西域的乐师,奏的是西域和王都最令人感到喜庆的乐曲,一切准备就位,只等于阗国王与成王他们一道落坐。 雅墨清在几个宫人的帮助下换了衣裳,带着一身山岚轻雾般的灵气飘然而出。 她身上穿的是一条墨绿色的织锦长裙,浅草青的腰带束住纤纤细腰,白晰的手上戴了一个满绿千青的福镯,纤纤手指间点缀着一个白玉戒,小巧而精致。 裙裾上色彩越往下越浅,绣着的朵朵白梅次第开放,与头上乌黑光亮的如意髻上插着的一支梅花白玉玲珑簪相得益彰。 雅墨清平日里不施粉黛,看上去素雅得很,今日却稍稍上了脂粉,眉目显得更是清秀,鼻梁高挺,樱唇红润欲滴。簪上缀下的串珠流苏随着迈出的莲步轻轻摇曳,尽显柔媚动人。 几个宫人帮她打扮完,惊讶地看了她半天。未曾想,她们熟识的墨清医师打扮起来竟也有倾国倾城的貌,连梅玉公主都被比了下去。 宫人们心中想着,还好墨清医师一会儿会戴上纱巾,否则梅玉公主便是出了个主意把自己给坑了。 梅玉给雅墨清准备了西域的香料,闻上去浓郁而淳厚,但雅墨清却无法接受这个味道,即使是提前试了几天也还是一闻就不停地打喷嚏。无奈之下,梅玉只能应了雅墨清,用上她一贯用开的药香,那种她薰在衣服和枕上淡如清菊的香气。 一切准备就绪,雅墨清就等着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上前去敬怀宁王一杯酒,便可“功成身退”了。 宴会已开席,于阗国王领着成王一道进了大殿,怀宁王则随于成王一旁也跟着进了大殿。 大臣宫人们一记叩拜,于阗国王与远客一道落座,宴会正式开始。 雅墨清躲于屏风后看见了怀宁王面色冷俊地走进了大殿,一如她在漠北大营里、在月珑泉里见到的那位让她心动不已的英雄模样。 拓跋琞穿着一身白龙暗纹的衣裳,绸光柔美,一条墨绿色的玉带装饰于腰间,高束的发冠上是雅墨清熟悉的那支白玉雕龙发贊。面容依旧清俊,轮廓清晰,肤色比她当初在漠北大营见着时白晰了些,但却英气不减,举手投足间难掩王者气度风范。 雅墨清看着一屏之隔的拓跋琞,心中不免涌起过往的一幕幕,感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但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安安静静地收敛好这份心情,安安静静地守在这个角落里。 于阗国国王从一进入大殿就喜上眉梢,一直笑意难掩。成王春风得意地与他攀谈着,怀宁王则面带微笑地在一旁吃着酒。 “此次于阗国之危机,多亏了大魏出兵相助,否则今日便是我于阗举国哀伤之日!寡人以此薄酒敬成王果断英明!”于阗国王举起酒杯向成王致谢。 “国王客气了!于阗与我大魏相来情同手足,遇柔然恃强凌弱,我大魏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此乃皇帝英明之策!”成王抬就手,向着天空,继续道,“本王于此遥祝大魏皇帝福寿安康!” 这样的话在外人听来恭敬至极,但在怀宁王听来却是一等一的虚伪荒谬。 怀宁王停下手中的酒杯,并不愿与成王一道喝了这杯酒。诺大的会场上这样的举动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雅墨清却看到了。她甚至看得出来,成王的那些话对于拓跋琞而言十分刺痛,虽然还不知其中的原委,但她却也有些感同身受。 “寡人这第二杯酒则敬给怀宁王,谢王爷带着漠北大军前来,解我于阗之危。来,请满饮此杯!”于阗国国王往怀宁王杯中斟满了酒,自己也盛满了酒敬了起来。 “小王不敢!”怀宁王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于阗国王满满地喝了两大杯,脸色微微泛起了红润之色。众臣见国王如此兴高采烈,喝酒也喝得欢脱,一时间,整个大殿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大家都尽情地喝酒赏舞。 “听说今日有公主的表演,不知几时有幸见着?”成王伴着酒意问于阗国王。 “小女本是安排了今日的庆功舞,但却染了风寒,无法上前来表演。”于阗国王解释道。 “那真是可惜了,本王听闻公主生得貌若天仙,颇有当年燕圣公主的风范,本想着今日得以一见,确还是落了空。”成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小女敬重大魏,深知大魏有恩于于阗,即便是染了风寒也还是执意上前要向两位贵客敬上一杯酒,以表心中之谢意!”于阗国王说着,往屏风后看了一眼。 “公主确实知书达礼,若身体不适便好生将养,我等知公主这份心便已足够了。”成王客气道。 怀宁王则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这西域歌舞,对于什么公不公主的,着实没什么兴趣。 “不妨事,不妨事,寡人这便传她上来,给二位王爷敬酒。”于阗国国王说完,往屏风后面拍了拍手道:“来人,请公主上前,为两位大魏来的贵客斟酒。” 两位?雅墨清以为自己听错了,本来说好只给拓跋琞敬酒,现在却成了两位。虽然有些恼于于阗国王没有事先说清,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配合着往下演了,否则就收不了这场。 琴音淙淙而起,雅墨清戴着面纱,踩着玉步缓缓走进大殿,在一片赞叹声中行至于阗国王身旁。 成王见这女子气质灵秀,从一进殿便盯着不放,而怀宁王则远远地看了她一眼,便没什么心思再往下看了。 “女儿,这两位是大魏来的成王、漠北大营的怀宁王,还不见过二位王爷。”于阗国王介绍道。 “见过二位王爷!”雅墨清向二位王爷行了礼,颔首道。 成王面上笑容更甚,而怀宁王则在听到这一句问候后感到莫名一振,抬眼向这边望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于阗重逢 “这位便是于阗国的公主了?”成王笑着站起身来,想着往前一步去扶雅墨清起身,却不料雅墨清已自己起了身站回了于阗国国王的身边。怀宁王看了一眼成王见着美女不禁献殷勤的样子,眼中略过一丝不屑。 成王略微尴尬地回了坐位,讪笑道:“公主身体不适休息便是,本王寻一日再去看望公主,何须特意前来赴宴?” “成王见笑了!我国虽不比魏国繁盛,但感恩的道理还是懂的,”于阗国国王抬手,将桌上一只已经准备好的酒杯递到了雅墨清的手里,“去给二位王爷敬杯酒罢,毕竟他们都是我们于阗国的贵人,礼数不可怠慢了。” “是。”雅墨清低眉从国王手里接过了酒杯,缓步走向了成王的面前。 “谢过王爷,祝王爷福寿安康!”雅墨清恭敬地端着酒杯,纤纤玉手扶着满满的一杯酒献到了成王的面前,成王笑容满面地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雅墨清的几句话让怀宁王心中顿时升起了疑惑,眼前这人虽然不见其面目,但声音却十分熟悉,如同当日他在月珑泉官衙里第一次见到雅墨清时一样,当时的她也是极力地压制着自己,佯装出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当时的声音也是如此。 但是,拓跋琞又不敢轻易断定这就是雅墨清,单凭着身形和声音的有点熟悉就下结论,未免也太过武断了。更何况眼前这人是于阗国的公主,若是自己轻易上前确认,惹得公主不悦,那便也就不好收场了。 因此,拓跋琞虽然对眼前这个人充满疑惑,但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让自己冷静地坐在位置上,待这位公主上前来敬酒时再仔细打量清楚。 雅墨清给成王敬了酒,恭敬地等着他喝完以后,带着身后的随从缓步来到了怀宁王的面前。一到他眼前,一阵似曾相识的菊花香便飘然而至。拓跋琞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内心开始不由自主地认为眼前这个人是雅墨清的可能越来越大。 雅墨清照样恭敬地敬着酒:“多谢王爷出兵于阗国,解我于阗燃眉之急,请满饮此杯。” 拓跋琞一时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和好奇,盯着面纱看得出神,雅墨清没有抬眼,只是垂眉看向自己手里的酒杯,安静地等待怀宁王接过酒杯,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怀宁王伸手把杯子接过去,于是不禁抬眼看向拓跋琞。 这一抬眼,便见他正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目光火热而犀利。雅墨清不禁心中大惊,错以为自己漏了馅,两手变得不听使唤,把酒洒在了怀宁王的鞋子上。这下更让雅墨清心中无着,这下遭了,怀宁王的鞋子上满是酒水。 就在雅墨清下意识地想要蹲下为怀宁王擦拭时,怀宁王亦蹲下来,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雅墨清脸上的面纱轻轻扯了下来。 目光落到雅墨清的这张脸上,拓跋琞心中又惊又喜,竟不听使唤地猛地站了起来。 雅墨清惊讶地捂着脸,皱着眉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拓跋琞见状,把手里的丝巾给雅墨清系了上去,亦如那日在漠北大营里拓跋琞帮着雅墨清系上隔离病菌的丝帕一样,雅墨清微微向前倾,怀宁王身上那股淡淡的檀木香再一次飘入了她的心里。 雅墨清没有说话,只是行了礼后便离开了。 拓跋琞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但望着雅墨清离开的身影,便再也坐不住了。拓跋琞快步绕过了茶几,想要追上雅墨清,但却被成王喊住了。 “王弟何须如此较真,公主不过洒了几滴酒在鞋上,终于如此紧追不休么?” 刚刚那一幕,别人没看见,成王确是看见了。虽然成王没有见到雅墨清的正脸,但见拓跋琞的举止便猜着,这或许是一个绝世美女,不然,不羡风流的拓跋琞也不至于如此把持不住。 成王见拓跋琞想要跟着追出去,便十分不悦地拦了下来。在成王的心里,他自己便是不日即将登上皇位的继承人,这天下的美人怎么可能轮到拓跋琞来捷足先登。 拓跋琞被成王这么一叫,不得不停下脚步。虽然拓跋琞心中焦急地要把雅墨清追回来,但眼下这场景似乎不太适合他公然叫嚣成王。 再则,刚刚见雅墨清那个样子,虽然他不曾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却知道她不愿意把真实的身份显露出来,如此大摇大摆地追了出去,便是让她想瞒也瞒不住了。 “还请王爷见谅,小女年幼,不曾见过什么大场面,或是王爷的气势太强,惊着她了。哈哈哈……”于阗国宠爱公主是出了名的,如此圆场大家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拓跋琞克制住自己悸动的心,回到了座位上,压抑着心情回道:“王兄不知,这鞋小弟甚为喜欢,如今这般邋遢了,是想让宫人们尽快拿去洗洗,免得时间耽搁久了,这酒污也就难除了。” “既是如此,王爷不用担心!寡人这就命人取来一双鞋让怀宁王先换上,这倒了酒渍的鞋马上送去浆洗,便不会留污渍于上头了。”于阗国王立马派了宫人上前去处理这双鞋子的事情。 “如此便有劳国王了。”怀宁王顺利地给自己和雅墨清解了围,但这场宴会却再没心思继续下去了,几乎整个过程,拓跋琞都在想着如何脱身离开这宴会现场,去把雅墨清寻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宴会结束,于阗国国王和成王今日相谈甚欢,都喝了不少酒,被醉醺醺地抬了回去,只有怀宁王是清醒的。 他快步地迈出了大殿,朝着雅墨清刚刚离开的方向寻去,却未曾见到有人。 “是她!真的是她!”拓跋琞今夜已经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这句话。对于他而言,在过去百来个日夜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梦见如何与雅墨清相逢,或是在漠北大营、或是在月珑泉边,但却从未想过会实在于阗国的王宫里。 原来她来了这里,所以即便他当日及后来寻了漠北大营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都未见她的踪影; 原来她来了这里,所以任由他如何去推论和判断都无法在素和医师去过的路线里找到她的踪迹; 原来她来了这里,所以他牵挂了许久的心终于又了着落,他那双时刻带在身上的红玛瑙耳坠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原来,他一直挂念的她在这里…… 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很多不明的疑问。比如,她是如何来到于阗国的,又是如何进了这于阗王宫,紧接着又为何以于阗公主的身份出现在这场庆功宴上……一切地一切都萦绕在拓跋琞的心头之上,他似乎从未对一件事情如此上心,也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地希望得到全部问题的答案。 拓跋琞越想越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越走越快,像是恨不得马上将整个于阗王宫翻个底朝天那般才能即刻找到雅墨清。 然而,顺着雅墨清离开的方向走来,这里不过是一个被冰封的水塘,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你又去了哪里?你到底在哪儿?!”拓跋琞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万般无奈之下,拓跋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这几日在于阗王宫里见到的人和事,并想从这中间找到与雅墨清相关的迹象和足迹。 终于,他的思绪停在了昨天上午经过的“医学堂”处,静下心来想一想,在这于阗王宫里,能为女宫人教授医理、诊治病痛的,除了雅墨清以外,确实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夜已深,四周的乐声渐歇,灯光变得柔和起来,拓跋琞寻了一路无果,最后还是回到了寝殿,但是,他却久久不能入睡,就着朦胧而柔美的月光,他把藏于心口的红色玛瑙耳坠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彻夜难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于阗重逢(二) 雅墨清自被拓跋琞发现自己后,心就跳个不停。 她还是见着了他。虽然不知这纱是如何落下来的,但却终究还是让拓跋琞见着了自己。 拓跋琞会怎么想?觉得自己很狼狈还是觉得自己很可笑?最后一次见面那时自己就是那么狼狈地被他看穿了,还没来得及好好修补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便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于阗国。 更好笑的是,自己到现在还没攒够回去的钱…… 想想刚刚那一幕,雅墨清不禁低下了头,自己是多么不堪地露出这张妆容顶盛的脸,他如此惊讶地猛站起身,怕是被吓得不清吧…… 雅墨清坐在梳妆台前忍不住埋下了头,心中愧疚至极也感觉丢脸至极,埋怨自己怎么总在拓跋琞面前这么难堪…… 雅墨清没敢再出门,怕撞见拓跋琞又惹得自己被他嘲笑一番。虽然自己知道眼下的这份心思无论如何都是高攀,但她却极不愿让自己被他这样看轻,多少还是有些尊严需要去维护的,虽然……不知道怎么维护。 第二日,拓跋琞早早便来到了医学堂。他已经想好了,若是又碰上个女宫人一味地拦着,他便不再去理会,只管径直往里找人去便是。 好在,今日没再见有宫人守于门外拦着,顺当了不少,他转头看了看课表,上面只写着“医学”二字。 拓跋琞快步走到学堂,绕过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又穿过一片短短的药苗田,于一各宽敞的殿前见着一位穿着玄色长衫的男子正在为宫人们讲授医学,而今日听讲的宫人不仅有女子还有男子。 拓跋琞仔细地扫了一眼,却并未寻见雅墨清的身影。 今日讲课的不是别人,而是蔺安晨。蔺安晨无意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拓跋琞,见他气度不凡,于是停下来,走至拓跋琞面前,作揖道:“先生,可有何事?” “这位医师,可曾见过一个叫雅墨清的医师?”拓跋琞直截了当地问起来。 “墨清?” “正是。”拓跋琞点了点头。 蔺安晨有些意外,这于阗国王宫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她,所以很少会有人如此问,她也说过在于阗没有什么认得的人,这个人这么问想来必是认得她的,但他又是从何而来呢? “敢问先生是……”蔺安晨还是想确认眼前这的身份。 “拓跋琞。” “原来是怀宁王!在下失礼!”蔺安晨赶忙退了两步,头随即低着,拜见道,“墨清医师今日不上学堂,此时正在医馆整理药材。” “多谢!”拓跋琞应了一声,即刻转身就离开了。 蔺安晨刚直起身子便见拓跋琞匆匆离开的背景。待反应过来时才喊道,“王爷可知医馆在何处?……” 话未说完,拓跋琞已转出了大门,再不见踪迹。 拓跋琞是何人,找个医馆有多难?果不其然,他没花一会儿的功夫便找到了医馆,急急地迈了进去。 医馆不大,一眼便望到了底。一进门,拓跋琞便莫名感觉仿若回到了当日月珑泉官衙的东厢一般。医馆里飘的是淡淡的药香,药材虽然多,但却不杂乱,一排排竹架子被依次排开,一个挨着一个,药材均被放在了架上的篓里,与当初雅墨清在东厢的安置一模一样。 不过,拓跋琞并没有即刻见到雅墨清。他立于门口四下看了看,终于在一个窗棂后见到了正低头忙着的雅墨清。 她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衫,花色清新脱俗,头上发束被高高地束起来,一两绺青丝绕于耳后,眼神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药材,不时与手中的医书比对着,随后记在了手边的书册上。 拓跋琞的心禁不住地跳动着,他寻了这么久,今日竟在如此云淡风轻的情况下找到了她,心中无比欢欣,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拓跋琞脸上挂着笑意,背着手凝视着雅墨清,一如当日他在官衙里凝视着她自由自在地燃着焰火,在漠北大营里凝视着她忙于煎制药材,在他的大帐中凝视着她睡意浓重地睡着…… 他很喜欢这样凝视着她,无论她做些什么,他都能感到安心得很、舒服得很。 此时的雅墨清因为太过投入的缘故,全然没有见到拓跋琞已然走近窗棂,只是感觉光线突然暗了下来,于是抬头望了望窗外,这一看便惊呆了…… “雅墨清。”拓跋琞淡淡地、一字一字地喊着她的名字。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想着自己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她说,但真正到了见着她的时候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将所有情愫都凝在了这个名字上,字字珠玑。 雅墨清手中的笔不禁掉了下来,笔杆落地时发出的响声才让她回了神。 “王爷……”雅墨清行了礼,回答道。 二人四目相对,眼波荡漾于眼底,此前在月珑泉、漠北大营的种种过往一时间涌上了心头。 “你……不请本王进去坐坐?”拓跋琞自己邀请起自己来。 “哦哦,”雅墨清急忙放下手里的书册,忙着给拓跋琞开门,请他进了屋,“王爷请进!” 拓跋琞满意地迈进了屋子,一进屋,雅墨清便给他搬了张凳子,随即转身去烧水烹茶了。 拓跋琞缓缓坐下,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心里舒适得很,一时间很是享受这个过程。 雅墨清依旧记得拓跋琞的口味,在漠北大帐里她便知道,拓跋琞喜爱喝新煎制的茶汤,而且烹的时间不能太长,如此才能见茶色清亮于汤中,味道鲜而不生。 一杯扬着清烟的茶不一会儿就被递到了拓跋琞面前,他拿起茶杯轻闻了闻,轻啖一口,心中很是满足。 “这么久了,还记得?”拓跋琞笑着问道。 “王爷见笑了。”雅墨清还没完全自在起来,突如其来的怀宁王让她欣喜得很,又让她着急得很。一向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的样子一下被这种复杂的情绪给缚束住了。 “你……”拓跋琞想了想,问道,“过得可还好?” 拓跋琞的问候让雅墨清心中激动万分,就像当初在月珑泉她认为拓跋琞是好色之徒,甚至对他心生怨恨,但只要他一开口,雅墨清便只能无奈地缴械投降。 “劳王爷记挂,墨清吃得好、睡得好,一切皆好。不知王爷过得如何?” 拓跋琞听着这话,心中暗暗地生起了气,觉得自己这么久一直为她担惊受怕,到了她这儿原来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很是不甘。 “是吗?本王也过得极好。”拓跋琞反唇相讥道。 “那便好!”雅墨清听着这话,心中也是醋意翻涌,果真,自己在他眼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一时间,二人之间有些尴尬,就像小情人之间闹别扭一般,谁都没想先开口。 只是,拓跋琞终究不愿这么僵着,于是先开口问起了雅墨清在于阗国办起的医学堂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医馆里的小情人 “这开办医学堂可是你的主意?”拓跋琞问道。 讲到自己喜欢之事,雅墨清一下子精神了不少:“正是,王爷是如何知晓的?” “能把医学分出男女之别,还不让男子入女子的医学课,除了你还真没谁能如些安排了。”拓跋琞笑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雅墨清这茶沏得恰到好处,很对拓跋琞的口味。 “王爷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雅墨清狐疑。 “你想我如何?”拓跋琞轻轻一笑,反问道。 “这……”雅墨清没想到又被拓跋琞反将了一军,于是想了一会儿道,“当然是想你夸我啊!相识这么久了,从未见你夸过我,就这么难?” 拓跋琞不禁笑出声来,说道:“好吧,即如此,那就当本王夸你便是了。” “如此敷衍,枉我一进门便费心地给你煎了这茶。”雅墨清一面说着,一面挪着一麻袋药材准备搬出门。 拓跋琞笑着起身,一手帮着她把药材扛了出去后,便一把扔到了地上。 “如此帮你可还好,这就不敷衍了吧?”拓跋琞拍拍手道,以为自己挺有眼力地为雅墨清办了件好事。 雅墨清不觉吃了一惊。她向来知道他力气大,却没曾想他竟这么无来由地帮着搬了这麻袋药还这么不假思索地扔在了地上,看着那一袋已然摊在地上的药材,心里顿时就慌了:“坏了!你这么一摔,这药约莫都碎得不成样子了……” 看见雅墨清这个样子,拓跋琞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但却不知如何弥补,只在一旁问道:“这药材也太不受力了,本王不过轻轻一放……” “轻轻一放?”雅墨清反问道,“王爷确是这么想的?你可晓得,若是蔺安晨在,便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他是医师自然懂的,本王何尝晓得?”听见雅墨清这么一说,拓跋琞不觉心中被搅出了此醋意。 “蔺安晨是医师不假,但却比王爷心细,知道事先问一声。”雅墨清直言,丝毫没留意到拓跋琞此时因吃了醋而变得半阴着的脸色。 “如此你便将他找来,看是本王帮得好还是他帮得好?”拓跋琞酸溜溜道。 雅墨清转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直起身来,走到桌子前给拓跋琞续了杯热茶,推着他坐回了位子上,嘱咐道:“王爷,你就坐在这儿吃茶,夸将的话墨清也不问你要了,只求您别来添乱便是了。” 说完,雅墨清便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拓跋琞实在闲得无聊,又凑不上去,于是拿起笔墨,信手对照着雅墨清的样子画了起来。 日光暖和、云淡天高。不大的医馆里两人虽没再说上什么话,各忙各的,但却是心中满满的、忙碌却不知疲累。拓跋琞一边画着一边生起一种错觉,感觉二人像是相处多年的夫妻一样,斗斗嘴,然后忙忙各自的事,心中不觉满足得很。 他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他与雅墨清便是如此生活在一起。拓跋琞也想不明白,为何每每和雅墨清独自待在一起时便会有这种关于未来的瑕想,这些想法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地便闯进自己的脑海。 只是现在,他不像以前那么排斥,甚至希望战事快些结束,这样他很幻想的这些的日子便会早一日到来。 拓跋琞心中想道:雅墨清只说要他夸她几句便够了,孰不知,其实在自己的心里,她已然占据了大半的位置,夸与不夸又有何妨呢? 雅墨清忙完手里的东西,脸上累得微微泛红,粉嫩动人。拓跋琞见她进来,便被这张动人的脸擒住了心。这就是他心中最喜爱的那个模样,健康而自信,让他禁不住想伸手去触摸。 “过来。”拓跋琞淡淡道。 “王爷有何吩咐?”雅墨清走近拓跋琞,仰着头问道。 “你这脸上……”拓跋琞在脑海里想着怎么编好这话,“你这脸上有些脏了。” “脏了?”雅墨清狐疑地问道,“是么?这里?……还是这里?”雅墨清扯了点袖子在脸上抹着,还不时地问拓跋琞是否擦干净了。 其实,雅墨清的脸并没脏,不过是拓跋琞想找个由头摸摸她的脸罢了。 “不是,不是……”拓跋琞摇了摇头,“还是很脏。” “没理由啊,我刚才那药即不黑也无尘,何来脏了脸一说?我看看。” 雅墨清说完,准备俯身往边上的水盆里照照,却一把被拓跋琞用力地擒住了肩膀,动也动不得。 “本王帮你!”拓跋琞说完,抬起手往雅墨清的脸上伸了去,轻触了触,停在了上头。 “还脏么?怎么不见王爷擦着呀?”雅墨清问道。 “别出声,安静地等一会,把眼睛闭上。”拓跋琞命令着。 “闭……闭眼睛?莫非眼睛上也脏了?”雅墨清有点不信。 “你觉得本王会骗你么?”拓跋琞冷冷地看着雅墨清道。 雅墨清没再说话,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拓跋琞见她如此听话地照着做了,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雅墨清的脸颊,细腻的肌肤婉若桃红,白晰的额头如同玉脂般光洁柔和,拓跋琞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雅墨清的眉眼,娥眉如画,鼻梁下是樱红唇色,让他不禁心中荡漾。 他很想就这么吻下去,很想知道这样动人心魄的红唇到底是什么味道,但现在怎么行呢?他拼命地抑制住心绪,想让自己恢复平静。雅墨清也开口催促道:“王爷,可擦好了?” “还有一会儿,再等等。”拓跋琞拖延着。 雅墨清无奈,只好再等上一等,直到拓跋琞完全安抚了自己的心情后才放开了她的下巴,让她睁开眼睛。 “擦好了?不脏了吧。”雅墨清眨着呼闪呼闪的眼睛问道。 “嗯!”拓跋琞平静地回道。他放开了雅墨清,意犹未尽地坐下,喝了口茶。 “奇了怪了,如此也会脏了脸,下次定要戴上个面纱才行。”雅墨清自言自语道。 拓跋琞听见“面纱”二字,想起昨晚之事,本想细问清楚,不过此时一个小役进了医馆,打断了他们。 “怀宁王,原来您在这里。公主有请您过去饮茶,为昨晚不慎洒了您的鞋而致歉。” 梅玉公主自然不知道昨夜上拓跋琞和雅墨清之间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一切皆按着她之前的计划进行着。 拓跋琞一听,便知这中间有事。雅墨清一听也知道事情已然没办法圆场,于是低着头背对着拓跋琞不敢言语。 “知道了,前面引路。”拓跋琞吩咐了下去,临行前走到雅墨清背后,轻声威胁道:“待本王去完回来再来‘审’你。” 雅墨清知道逃不过,怯怯地应了声:“王爷请便。” 拓跋琞笑着走了出去,随着小役前往公主殿中。 其实,拓跋琞怎么会舍得去“审问”她?真是什么迫不得已的缘故让她不得不上了这宴会,拓跋琞也不会去追究她骗了他这一事,相反,他反倒很感谢这事,若非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找到雅墨清呢? 拓跋琞想了想,让身旁的小役下去,给石窟寺中当日劝他进王宫赴宴的将军们一人赏了一份礼,接到赏赐的将军们到后来都没明白为何怀宁王当初会如此高兴地赏了他们。 在前往公主殿的路上,拓跋琞向于阗国王宫里的宫人们问起雅墨清与蔺安晨的事。雅墨清把这个俊朗的小生一直挂在嘴边,还不惜拿他出来相比,这样的不留心让拓跋琞有点受伤。 “关于蔺安晨,你知晓多少?”拓跋琞问道。 “蔺医师出身医馆世家,当初雅墨清医师办医学堂时,国王特意请他来帮着筹办,本来办起来便准备离开,墨清医师觉着自己忙不过来,于是请国王将他留下来当授课先生,至今已有半年之久。” 原来还是雅墨清把他留下的,拓跋琞心中有些不太爽快:“就这么多?”拓跋琞继续问着。 “墨清医师与蔺安晨医师时常一道研习医书、研制药材,二人甚是投缘,前几日还有人见他二人在医馆中追逐嬉戏,想来也是好事将近了。” 拓跋琞心中气愤极了。“好事将近”这四个字扎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拓跋琞顺手捶了捶车辇的扶手,吓得小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王爷息怒!小的不该故乱嚼舌根,还请王爷饶了小的!” “知道便好,这次便罢了,下次不可再如此四散谣言,若违了忌……那日后便无甚可说了!。”拓跋琞教训道,小役颔首低眉地应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神助攻蔺安晨 拓跋琞的行辇来到梅玉公主的殿前。 一名宫女探出头来,见怀宁王的车马到了,便急忙转身奔至殿内禀报,梅玉心头一紧,立马让人整了整行装,小心仔细地起身立于位上,恭候怀宁王大驾光临。 怀宁王信步走进大殿,见梅玉公主穿着昨夜雅墨清出现在宴会上的衣裳,又见她立于原地不太能动弹,于是心中多少能猜到一些事情。虽不知是因何故而起,但至少雅墨清代梅玉赴宴是无疑的了。 “恭候怀宁王大驾!”梅玉见拓跋琞进了殿,屈身行了礼。 “多谢公主相邀,本王来迟,还忘公主见谅。”拓跋琞客气道。 “王爷客气!请上座!”梅玉微微转身,示意拓跋琞入席。 “公主请!”拓跋琞亦礼貌地示意,与梅玉一道落了座。 “不知公主今日请本王来,是为何事?”拓跋琞问道。 “无甚大事。昨夜宴上冒犯了王爷,今日特向王爷请罪,还望王爷莫要怪罪。”梅玉略显羞涩地看着拓跋琞,心中急促不安。 “公主说的哪里话,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公主言重了。” “多谢王爷海涵。宫中之人近日皆热衷于为王爷备礼,以谢王爷救我于阗之大恩。梅玉不才,也跟着张罗了不少时日,今日特将备妥的‘梅雪煎茶’一物献于王爷品尝,还望王爷不要嫌弃才是。” “公主有心了,这份心意本王收下了。”拓跋琞说着,拿起桌上梅玉刚刚煎好的茶喝了一口,感觉味道甚是符合自己的口味。他不禁好奇起来,自己喝茶的口味并不大众,而且也极少有人知道,除了贴身的几个随从之外,便只有雅墨清知道了。 梅玉今日能烹出这一丝味道来,定然是雅墨清告诉的她。但奇怪的是,为什么雅墨清要将这口味靠诉给梅玉公主,又为何教授得如此真切,分毫不差呢? 拓跋琞带着这些疑问品完了茶便和梅玉公主闲聊起来。 “公主如何知道本王的口味?”拓跋琞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让梅玉无从回答。 “……王爷原来喜爱这口味,那梅玉日后便多煎些给您尝尝……”梅玉略显敷衍地回了两句,说罢,便开始往茶盅里注水,准备煎茶。 “公主勿急,且容本王猜猜。……莫非有人指点过公主,告诉过我的口味是如何的,否则又怎会如此贴近呢?”拓跋琞打断梅玉煎茶,直奔主题地问道。 梅玉吱吱唔唔道:“不曾有人……不曾有人……” 拓跋琞知道梅玉此时是不会说的,于是也没再追问,只是继续品了品茶便再无说其他了。不过,梅玉这样的反应却让拓跋琞看出了端倪。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这于阗国的气候、特产还有梅玉近日听到的一些宫中的趣事等等,平淡如水地客套了一番之后,拓跋琞便以公务在身急需处理为由,拜谢了公主起身离开了。 殿中公主起身,目送怀宁王离开后,便立于原地发呆。 “公主,原来王爷喜欢您这茶呀!”旁边的宫女轻声讲道。 “坏就坏在这茶上!眼下他怕是知道我是在刻意接近他了,如此一来,我便难再让他相信了。”梅玉愁眉紧锁。 梅玉很在意与拓跋琞的这次见面,按着她原本的想法,自己至少应该在这次喝茶中给他留下什么难忘的印象,至少也是一场愉悦的交谈,可如今倒好,梅玉自知心虚,被拓跋琞的三言两语就给问懵了,心中甚是失落。 “公主多虑了,怀宁王是处置大事之人,哪有这份闲暇的心思去思量这些?”宫人宽慰道。 “哎,若真是我多虑了才好啊。”梅玉自言自语道。 出了公主殿的拓跋琞想着的头一档子事便是直接奔蔺安晨那里去会会他。他虽然不通情事,但刚刚听宫人们讲起蔺安晨和雅墨清之间亲密无间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 明着来的刀枪剑戟他倒是见惯不惊了,但这背后耍的心思他却恨之最甚。 拓跋琞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个白面书生竟在雅墨清从他身边消失的这段时日里半途杀出来,还到了“好事将近”的地步,若不让蔺安晨清醒清醒,他就都不知道怀宁王的东西是轻易动不得的,更何况是一个扎进他心里的人了。 拓跋琞走进医学馆,见宫人们尽数散了学,蔺安晨正在忙着整理学堂上遗留下来的问题。拓跋琞快走几步上前,蔺安晨见怀宁王前来,忙放下手中忙着的事,作揖请安:“怀宁王,可找着墨清医师?” “嗯,找着了。你觉得墨清医师如何?”拓跋琞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蔺安晨不知如何回答。 “这……蔺某不知王爷是何意?”蔺安晨着实懵了。 “没什么意思,只问你觉得雅墨清如何?怎么想的如实说便是。”拓跋琞俨然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 “墨清医师……”蔺安晨想了一会儿道,“不仅医术精湛,而且聪明伶俐,人也和善得很,甚是可人。” “蔺先生可喜欢她?”拓跋琞又直哄哄地问道。 “这……王爷说的喜欢是指……”蔺安晨小心翼翼地问道。 “蔺先生不明也无妨。据本王所知,雅墨清已许了人,这人本王还认得,此次来便是要告知蔺医师,切莫要再去招惹她,免得那人找上门来,便不好了。”拓跋琞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心急火燎地去给蔺安晨发出警告,但此番话说出口来,却让他觉得十分地心安理得、十分地痛快自如。 蔺安晨听闻此言,甚为雅墨清感到可惜。他知道雅墨清心里喜欢的人是拓跋琞,可如今却说她已许了人。听着刚刚拓跋琞的话,雅墨清许的这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虽然蔺安晨和雅墨清之间并无儿女私情,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却可以称得上是好友了。 此时,蔺安晨突然萌生出一种要替着这个好友做些什么的念头,于是喊住了刚刚把话说完转身离开的拓跋琞:“王爷留步!” 拓跋琞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蔺安晨:“还有何事?” “王爷,可听过西施复归范蠡后,同泛五湖为其取梅雪煎茶一故?”蔺安晨不知从何来的思绪,故乱引了一个典故便脱口而出。 “哦?此典倒是新鲜,本王未曾听说。” “当年重新回归范蠡身边的西施将对范蠡的一腔情愫融于茶汤倾诉之,故而有了这一典故。近日宫中人人忙于向王爷献礼,墨清医师亦留着这份心思,这取梅雪煎茶一物,便是她送予王爷之礼。”蔺安晨说出如此话来不过两份心思,一来是为了成全雅墨清,二来则是为了成全他自己。 在他的心里,对梅玉的情思已然落了地、生了根,因她日日为怀宁王心神不宁,又见雅墨清与怀宁王情深缘浅,故而觉着这样的推波助澜,对于当下的四个人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此物乃公主所赐,怎又成了雅墨清的主意?”拓跋琞虽然心中略有数,但还是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其中原委一时也难以详述,在下说这话并无他意,只求王爷能明白墨清医师的一番心思便足够了。” 拓跋琞愣住了。 蔺安晨的这一番话对于他而言十分重要。他曾不止一次地推想出雅墨清也是喜欢自己的结论,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加以支撑,隔个几日便被自己推翻了,因为当初他们还没分隔之前,雅墨清并未曾向其表达过这份心思,如今刚见了面,雅墨清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情愫。虽然,拓跋琞渴望得到雅墨清的这份心思,但却终归不好强人所难。 在他们分隔两地,音信全无的那段时间里,拓跋琞的世界里留下的是对雅墨清满满的愧疚和马不停蹄的追寻,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如何得,却无从知道雅墨清的心思会是如何,他甚至到了担心自己不过是越陷越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还好,从蔺安晨的话里,拓跋琞第一次明确地知道了雅墨清的心情,这让他很开心、很满足,同时也让他很是放心。 纵然他现在身上背负着重任,但只要雅墨清有这份心思,那便有未来可以期许。只是眼下大事未了,谈及儿女之情还为时过早,待到他将周身的大敌都清退了,那时便可开诚布公地将二人的心门推开,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嗯,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日后得空再与你闲聊。”拓跋琞刻意地收敛着唇角露出地一抹淡淡的微笑,转瞬即逝之时他无意间发出的邀请让蔺安晨一时间愰了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来者不的调兵 雅墨清的这份心思让拓跋琞内心大喜,回去的路上拓跋琞整个人顿觉天清气爽。 拓跋琞一路带着微笑,喜悦之色不减。此时,他心里还装着一件要紧的事,那便是将他随身带着的玛瑙耳坠归还给雅墨清。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赶到雅墨清的医馆时,就被迎面赶来的张太监给拦住了。 “怀宁王万福!”张太监立于拓跋琞的车辇面前,拱手作揖向拓跋琞请安。 听见张太监的声音,拓跋琞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见到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拓跋琞便知道成王十有八九要发难于他,尽管心中极为排斥,但却也无法,只得跟着应付起来。 拓跋琞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张太监,回道:“原来是张大人,不知拦下本王的车辇是为何事?” “拦了怀宁王的去路,老奴倍感惶恐。只是成王吩咐了,晌午前请您前去他的行宫议事,故而不敢怠慢便赶来了。” “既然成王有事吩咐,那便不宜拖延,本王即刻随大人前往。”拓跋琞说完,放下了帘子与张太监一道前往成王行宫议事去了。 到了行宫,成王并未端坐于正厅之上,而是与几个穿着西域装束的女子在一道饮酒赏舞。 张太监原本想引怀宁王直接进去,但远远望见这一幕时便停下了脚步,拦在了拓跋琞的前面道:“怀宁王在此稍等片刻,待老奴前去禀报。” 拓跋琞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张太监此举当然是为了给他的主子留点面子。成王向来喜爱西域进贡的女子,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这回到了塞外,于阗国王如此“慷慨”地进献了几名模样出众的西域女子,成王自然心头大喜,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她们纠缠。 只是,成王此次在塞外逗留的时间并非遥遥无期,因此,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这才让怀宁王听着了、见着了这么一些场面。 “那便有劳张大人了!”拓跋琞停住了脚步,只待张太监前去禀报。 约莫过了一刻钟,张太监才把刚刚关上的殿门重新打开。这下见到的,便是在正厅里正襟危坐的成王。 拓跋琞快步上前,迈步进了大殿,恭敬道:“拜见王兄!” “王弟客气了!请上座。”成王一派和气地把拓跋琞迎了进去,拓跋琞心中一沉,料到他今日必然有事。 “王弟戍边塞外,甚是辛劳!来,本王代皇帝和贵妃敬王弟一杯!”成王端起一杯酒,表面客气地将提醒着拓跋琞,此时他的父亲和母亲仍旧牢牢握在他成王的手里。 拓跋琞听见此语,心中顿时不是滋味,但却将此中的悲愤和怨恨统统压制了下来,接过成王举起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拓跋琞又满了一杯酒,起身行礼道:“王弟远离王都,多亏了王兄替我照料双亲,王弟自罚三杯,以表诚谢!”说完,拓跋琞连饮了三杯。 “哈哈,王弟客气!”成王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直奔主题:“若说这谢,倒也不必,你我手足,向来何事都好商议。我眼下有一事想请王弟帮忙,不知能否办到?” “王兄尽管吩咐,王弟定效犬马之劳。”拓跋琞知道,成王心中谋划之事便要开始了。 “听闻王弟将漠北大军调教成了一支虎狼之师,本王甚为欣赏,眼下这漠北大军已然成了气候,但王都的守卫却令人堪忧,本王在王都护着皇帝和贵妃,若没有一支精兵强将来守卫城池,相信王弟也不会放心。故而想向王弟从漠北大营借个一万人马将现有的王都守卫给换了,不知王弟是否同意?” 果真,成王从未放心地将漠北大军交到怀宁王的手里。先前出征之前,成王便将军队的精壮之力抽调走了,拓跋琞花了极大的心思才把这些近若散兵游勇的兵士训练成了漠北上的雄鹰。 如今,成王来了这塞外,见怀宁王已神速地将他当初刻意削弱的兵力锻炼成了精壮之师,心中自然放心不下。这一开口,又是要将他的军队给打散削弱,怀宁王心里自然是不同意的。 但是,成王借着在王都守卫皇帝和贵妃为由向他调兵,这样的借口冠冕堂皇,不知道真想的人丝毫觉察不出成王此要求有何不妥,这一点更是让拓跋琞难以当面拒绝。拓跋琞一时陷入了两难,不知如何处置。 “王兄有这份心思,着实令王弟感动!只是……这一万的兵士若要一下子安排出来,恐怕亦非易事,不如待我向父皇禀明后再看如何安排妥当。” 拓跋琞知道这样的托词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力度,如今的王都不就是在成王的安排之下吗?他这样说,无非是个缓兵之计,待到成王离开于阗国后,再行下令抽调人手时,届时他便可以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借着柔然进兵的由头给糊弄过去。 拓跋琞如此想,成王自然也能想得到。成王急着在出使于阗国的这几日里让怀宁王把这事儿给应下来,怕的就是夜长梦多,唯恐日后拓跋琞找个借口不理会他。果不其然,拓跋琞还是想着法子把问题往后延了。 “王弟若是想知道父皇的意思,王兄即可派人回去禀明,不日即有回复。” “王兄真是忧心国事心切得很哪!来于阗不过几日,尚未休息够便着急着料理王都之事,王弟甚是佩服!只是这调兵一事并非小事,即便父王来了旨意也难以一时应下,毕竟柔然进犯在即,王弟确实不敢掉以轻心,还望王兄体谅!” 好嘛!拓跋琞这话是把成王的心思彻底给回了。成王料想他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留余地地回绝。看得出来,怀宁王是不愿自己把这手上的兵力给减弱了。 但是,怀宁王既然搬出了柔然的由头来,成王也无法再强行调换,毕竟满朝上下都知道柔然之威胁猛于虎狼,若是成王太过于执着地要求拓跋琞把兵力调回王都,那他在朝中的地位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成王忍下了心中被拒的怒火,微微笑道:“王弟所言及是,即如此,王兄也不再勉强,此事日后再议。” “谢王兄体谅!”拓跋琞恭敬地回了礼后,再同成王饮了一二杯酒后便离开了。 成王站在门口望着拓跋琞离开的背影,心中满是不悦。 “王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张太监在一旁道。 “没想到拓跋琞竟然搬出了柔然来,如此一来,问题便棘手多了。”成王的眉头皱得更甚。 “王爷无须太过忧虑,此事过几日或许会有转机,只是老奴现在尚未将万全之策想明,待几日后老奴派出去的探子将确切地消息传来,老奴再行禀告。” “无妨,几日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若是真有有用的法子,你即可告知与我便是。” “是,老奴明白!” 拓跋琞乘上车辇,本想着去医馆把玛瑙耳坠交还与她,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回到寝殿,让人把这消息送到漠北大军里去,让他们把漠北大军的兵力情况排比清楚,如此一来,若是成王有出什么主意强行调兵的话,他也可以有个应对之策。 不过一日的功夫,拓跋琞便把这军中大致的情况了然于心。漠北大军实力最弱的一批军马被刻意的编排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还将自己的心腹大将安排为这批军马的统领,如此一来,即便军队真的被调了去,怀宁王的实力也还能所保留。 当然,怀宁王还是将重点放在了如何将成王的这份野心抵挡回去,毕竟若真的被抽调了一万兵力,怀宁王蓄心积攒的实力便会受到严重的破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忆新郎》 雅墨清本以为拓跋琞去了梅玉公主那里回来,便会径直前往她这里问话,于是想好了十几种解释能让他不为被骗一事耿耿于怀。 只是,等了两日,依旧没见他前来“兴师问罪”。听说怀宁王见了梅玉公主之后身体有些不适,于是在寝殿里闭门歇息了两日。雅墨清心中想着,也不知过了这两日他的身体好些没有,自已好歹也是个医师,又是旧识,若真不舒服让她去瞧瞧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他却如此闷了两日也未曾让小役送信来,想来许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可这气又不是她让他受的,就算她现在想解开他这心结也无从解起。 不停思来想去的她混混沌沌地挨了两日,到第三日清晨,雅墨清背着药筐准备出门采药时,一推开门便见着拓跋琞一袭白衣、背手立于廊下,像是在等着谁。 “王爷?……”雅墨清一惊,快步上前拉着他的手诊了一会儿脉道,“也没见有何异象,何故闭门躺了两日?” 雅墨清自然不知道,拓跋琞这两日在殿中完成了一件极为不易的军务调整之事,自然也不知道,她这样的一个举动,让怀宁王心中甚为感动。 “如今好了,自然见不着什么异象。”拓跋琞笑着道。 “可还有不适?查出是什么原因没有,是何物所致?”雅墨清关切地问道,一如当初拓跋琞在大营中咳了血,箭伤在身那时一个模样。 拓跋琞笑着,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本王又不是医师,怎会知道?” 雅墨清一时怔住,顿觉眼前这人有些陌生了,但却是让她更喜欢的那种陌生。 以前,拓跋琞除了指责和差遣以外,也会与她有有商有量之时,但却没有眼下这般暖昧,这般……呃……撩人…… 雅墨清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小女儿家娇羞的心思一时难掩,红了脸颊低头不语。 “你这是……去采药?”拓跋琞指着雅墨清背着的筐子问道。 “嗯,医馆中有几味药不怎么用得上,得亲自去采摘方能用上。” “几味药罢了,于阗农桑发达一如中原,派人送来便是,何需如此跑一趟?” “王爷不懂,这药有时物虽一样但只要制药的手法不同了,其功效便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雅墨清一脸严肃道。 “墨清医师制的是何药?怎如此讲究?难道是什么解药?”拓跋琞好奇地问道。 听见拓跋琞这么问,雅墨清不仅有些惭愧:“是象谷的解药……至今墨清还在研制之中……” 拓跋琞一时默了。他不禁有些意外,原来这么久了,雅墨清一直没有忘记当初她与他之间订立的约定。 虽然拓跋琞后来慢慢知道了此物并无解药,虽然拓跋琞后来并非因着解药一事而将雅墨清留于身边,但雅墨清对于他的约定却如此执着、如此坚守,这让他在意外之余,更多出几分感动。 “既然是为了象谷一物,那本王便与你一道去。”拓跋琞开口道,言语间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翻涌。 “王爷也去?……这……”雅墨清有些为难。 “怎么?本王去不得?” “并不是,而是……”雅墨清想了想,正色道,“而是王爷若一道去的话,会给我……添乱……” 拓跋琞一时哭笑不得。普天之下有多少人希望他出现,又有多少人为他的出现而心怀感激,唯独眼前这个人会毫无顾忌地说他会添乱…… 拓跋琞想了一会,轻笑一声:“本王还是头一回听说自己会是个累赘,即然如此那便更要跟去,看看本王这乱到底添得如何。” 雅墨清一时语塞。本来是想着自己快去快回便是了,拓跋琞跟着去又帮不上什么忙,搞不好还会像前两天那样把药材给伤了毁了,这才直截了当地告知他心里所想。 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毫不在意她这样的说法,还顺水推舟地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这下他是跟也得跟,不跟也得跟了。 “若王爷执意要去,得应下我两桩事,否则墨清便不去了。” “好,你说。莫说两件,十件本王都应下。”拓跋琞说着,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如雨后天霁般的颜色,煞是迷人。 “这第一桩,王爷要想跟着我可以,但需在十步之外,不可靠得太近,以免伤了我的药材。”雅墨清眨着眼睛认真地说着。 “嗯,这个不过分,本王应下。第二桩呢? “这第二桩嘛,这回出去事关药材和医理,这上头我比王爷明白得多,故而王爷即跟着我出去了,那便一程下来都得听我的,否则墨清中途便可自行回来。这一桩,王爷可也接受?” “药理医理本王却然不懂,这第二桩甚是合理,本王亦应下了。如此,便可出发了么?”拓跋琞走近一步,低头看着雅墨清问道。 “嗯,那我们便出发吧。”雅墨清紧了紧身上的药筐,大步往前迈了十步之远,然后转身对拓跋琞说:“就是距着这么远,王爷可看清了?” 雅墨清如同个孩子一样“划清”界限,让拓跋琞不禁笑起来,连连道:“知道了,再不走天就黑了。” 雅墨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出了王宫,往郊外不远的山林而去。 于阗的整个冬季剩下短短的几天,暖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冲破云霄直射在于阗郊外的山林里。 于阗的农桑之术在雪雨丰盛的滋养下较之西域它国显得尤为得天独厚。虽然还没到春夏之交林木最为丰茂的季节,但于阗国郊外的这些山林却在消融冰雪中露出可人的绿色。 雅墨清在前面走着,拓跋琞就这样不近不远地看着她往前走,听着她哼唱着之前在月珑泉便常念在耳边的歌谣。 “这歌谣叫什么名字,听上去有些悲悯之意。”拓跋琞问道。 “名叫《忆新郎》,是容妈教我的。” “《忆新郎》?有何说法么?好端端起怎么起这个离愁别绪的名字。” “容妈说,她小时候家乡经常战乱,许多新婚的妻子都因着战事紧迫,不得不忍下心中的痛送新婚夫君上战场,”本雅墨清边走边说着,“以为少则一两月,多则三五年,她们的丈夫便会回来了,但大多数人却抱着这个念想五年十年不见丈夫归来,于是便在洗衣耕作的间息创了这歌谣。” 拓跋琞谊中一振,的确,长年征战让许多有情人不得不劳燕分飞,兵士是如此,统帅更是如此。一时间,他心中莫名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但却不知从何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上山采药去 就这样,拓跋琞随着雅墨清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山脚。 眼前这山陡峭嶙峋,此时正值晨雾聚拢之时,颇有些仙山药藏的味道。虽然阳光微弱地照着这片山林,雾气渐渐地散开去,但依旧只能看见极短的一段距离,而无法一眼望到尽头。 雅墨清如同往常一样准备沿着一条并不成路的小径开始徒手攀爬,准备沿着它爬至山腰处去采药。拓跋琞立于她身后,看着她略微艰难地一步一滑,微微皱着眉头:“你平日里也是如此上的山?” “嗯,”雅墨清点点头道,“这山路虽自不成径,但能爬上去的人却不多,药材自然也就保存地最为完整了。”雅墨清说完,重新提着裙裾准备再次攀爬一趟。 拓跋琞听完看了看这条难以攀爬的小径,不仅陡峭而且有些滑脚,一看就不用容易就此上山。拓跋琞想了想,紧跟着上前走了几步,将手递给雅墨清:“本王带你上去。” 雅墨清一愣,半信半疑地回答:“不用劳烦王爷了,我自己可以……” 拓跋琞见她拒绝,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快步走到她身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雅墨清惊叫了一声,随即抬眼撞见拓跋琞正低头看着她的目光,道:“若不愿意,那本王便把你抱上去!” “你……你放我下来……”雅墨清猛地挣扎着,拓跋琞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虽然她知道他全然是为了她好,但还是下意识地想着挣脱开,脸上急得有些发红。 不过,雅墨清的挣扎是徒劳的,她越是挣扎拓跋琞抱得越紧,想来除了她应下拓跋琞的要求,别无他法可以挣脱。 “若要下来,你晓得如何做。”拓跋琞淡淡道。 “你……”雅墨清刚想同他理论,但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眼下这个样子同他理论什么都敌不过他手里的几分力气,于是换了了应对自策,叹了口气道,“罢了,那我就牵着你走好了。”话音刚落,拓跋琞便松了手,将她放回了原地。 “喏,牵好了。”拓跋琞伸出宽大而浑厚的手掌,等待雅墨清牵上她。但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雅墨清把手伸上来,于是转头一看,见雅墨清已在边上另一条小径攀爬起来。 拓跋琞顿时心声怒气,心想,好个固执的女子,何事都逞能,有个如此宽厚臂膀就在身边,她也不知道依靠,如此一来,他的脸面往哪儿搁倒是次要的,若是伤了,叫他这颗悬着的心如何安稳得下来。 拓跋琞又气又恼,上前一把抓住了雅墨清,想把她拽到自己身边来,不料,雅墨清没有站稳,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雅墨清就这样稳稳地跪在了拓跋琞的身上,头发散落垂于地,在拓跋琞和她之间仿佛支起了一道帘子。 此时二人鼻息相交,拓跋琞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庞突然间靠得那么近、那么真切,心中顿生情愫,怔怔地看着她,心里暗自想到,这白皙的皮肤、樱桃样的唇色,如若亲上一口,那味道会是如何的? 雅墨清睁大了眼睛,完全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她想着自己眼下跪在拓跋琞身上的样子,脑子礼竟然浮现出了医书里那些男欢女爱的插画,顿时心跳加速地跳动起来,脸更加红润了。 拓跋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迟疑了很久之后,禁不住下意识地抬头,准备往雅墨清的唇上含去。 就在此时,雅墨清眉头一皱,喊了一声:“哎呀!我的腰!” 原来,雅墨清的腰被一块从山上滚下的小石头砸了一下,虽然不至于受什么重伤,但却也因为毫无防备而感到意外的疼痛。 被雅墨清这么一喊,拓跋琞反倒有些慌了,半抬起的头僵在了半空。雅墨清见状,不明地问道:“王爷,你这……没事吧?” 拓跋琞略显气愤地盯着她看了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雅墨清想起自己现在整个人还跪在拓跋琞身上,自己从刚刚滚下来就直直地砸向了他,他这半天不吭声,说不定是被自己给砸坏了。 雅墨清想到这一层,忙起身离开。待雅墨清站起来后,拓跋琞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我以后不吃那么多饭了……”雅墨清懊恼地说道。 拓跋琞有些摸不着头脑:“嗯?” “我以后不吃那么多饭了,这样就不会把你压坏了……”雅墨清感到十分尴尬,自己一向觉得自己有些偏重,虽然看上去挺匀称的,但眼下却把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压出了内伤,心里觉得十分羞愧。 “你以后如何还会压坏本王?……”拓跋琞待着邪恶的眼神反问道。 雅墨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自己虽然是个女子,但却不比其它女子,医书里提及的很多房中之事她也是知晓的。但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又是另外一会事儿了,更何况眼前还是个男子,这样的话让她羞愧不安。 “不不不,王爷误会了,我说得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自己吃得太多,是要好好瘦一瘦了……”雅墨清解释道。 “本王说得也是这个意思,你说的‘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拓跋琞耍起赖、装起傻来也是一等一的。 “我……那个……”雅墨清才知道自己又被筐了进去,心里骤然间成了一团乱麻,于是很气愤地喊道:“啊啊啊啊啊!拓跋琞!……”、 随后,便传来了拓跋琞哈哈大笑的声音,还有这笑声里雅墨清被气得涨红的脸…… 雅墨清最终还是牵着拓跋琞的手上了山。 “今日要寻的什么药?”拓跋琞牵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问道。 “王爷这是想着帮忙寻?”雅墨清瞟了他一眼,“可还记得临行前答应我的两桩事情?” “本王当然记得,”拓跋琞面带微笑道,“只是,这第一桩已然不复存在了,至于第二桩遵不遵循的,似乎也没太大关系了。” 雅墨清有些沮丧,自己定的规矩就这么被自己轻易地破坏了。 “告诉你也无妨,若想着帮忙寻也随你,只是,不能在扰了我制药的法子,否则……否则我便再也不理你了!”雅墨清想是个负气的孩子一样,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威胁到他的,便只有拿这句话出来吓唬吓唬他。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句随意说出来的吓唬对于拓跋琞而言是最为有效的。如今的拓跋琞虽然没有剖白心迹,但他自己却深知,如果雅墨清不理会自己,自己的心里将会遭受怎样的煎熬。 “那是自然,这个你尽管放心!”拓跋琞信誓旦旦。 “好,那我便告诉你,今日要寻的药材,名为‘附子’。”雅墨清拿了一本出门随行带着的医书,将医书上自己画的有关附子母株的形状和花叶通通拿给拓跋琞看,并且告诉他如何寻得这味药物。 “此物本王在兵器行里见过,兵器行里的工匠喜好将它捣碎取汁,并将其涂在箭头上制成剧毒之箭,无论是狩猎还是上战场,都是一等一的丧命之物。如今制的是象谷的解药,怎么会想着用这味药材?”拓跋琞十分不解。 “王爷有所不知,这世间有昼夜阴阳之分,这药性亦有阴阳两面。” “阴阳两面?” “正是,本草药材有灵性,先人们根据它的灵性加以引导,或阴向或阳向,其药性可以是截然不同的。”关于药理一事,雅墨清深谙其道,就是名振天下的怀宁王也无法与她相较。 “有意思!”拓跋琞看了看天,“日色渐晚,待我们寻来你再细细说予本王听。” “嗯,”雅墨清点头道,“这便出发吧,否则入了夜就更不好寻了。” 花了将近一日的时间,雅墨清和拓跋琞才把需要的附子如数找齐。天渐渐暗了下来,雅墨清寻了一个干燥适宜之地,支起炉架,燃起一堆篝火,俨然一副即将在这里过夜的模样。 “你这是准备在这里过夜?”拓跋琞问道。 “嗯,古法炮制附子,需要花上十几个时辰,故而只能在这里过夜了。”雅墨清一边说着,一遍整理行装。 “此前也是如此?”拓跋琞微微皱眉问。 “此前所得之药皆以此法炮制,自然都是如此。”雅墨清不明白拓跋琞为何如此吃惊,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尚无甚可担心的,但眼前这个大男人却全然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其实,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拓跋琞眼前的确十分担心,但却不是担心他自己,而是听闻雅墨清已经不止一次地独自在山上过夜,这一点让他想到便心有余悸。 这山上荒无一人,雅墨清好歹也是个女子,若是遇到了坏人怎么办?碰上了豺狼虎豹了又该怎么办?她总是这么逞强、总是怎么不懂得心疼自己,这一点让他心中倍感气恼的同时又有些愧疚和无能为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山林一夜 对于拓跋琞而言,从内心深处总是情难自禁地想要守护着雅墨清。最开始时,他将这份心思归结于他比雅墨清年长不少的缘故,但后来他才渐渐发现,即便没了这个由头支撑,他也依旧会抑制不住这个念头。 他想要护着她没错,但眼下他们还没到可以干涉彼此行踪的关系,但拓跋琞心中的担忧却并没有因为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有所影响。 “好歹也是个女子,适时要懂得示弱,找个可靠的人护着。”拓跋琞嘱咐着。 “无妨,学医的女子本就比其它女子甚至是某些男子要硬实些,否则,这‘冬三九夏三伏’的功夫就白练了。”雅墨清笃定地回答。 拓跋琞无奈地瑶瑶头:“雅墨清,你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为何每次总能说出些与众不同的话来让本王无所适从?难道你看不出来本王这是在……”拓跋琞终究还是把“关心你”三个字留在了口中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王爷是在提醒我,但这医者有医者的职责在身,怎可因为我是女子便改了这规矩。真正集天地精华的药材本就需要医师历经艰辛方能呈现于世,若我因为自己是个女子便事事往后躲三分,那便对不住医者这个名号了。” 雅墨清一脸的正义凌然,反倒让拓跋琞觉得自己是个拖后腿的样子。 “也罢,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本王到时便教你几招防身的招数,虽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吗?雅墨清谢过王爷!”雅墨清心中大喜,虽然她义正言辞地说了这些话,但每每在荒郊野外独自一人过夜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担惊受怕的。拓跋琞竟然主动开口说要教她防身之术,这多少还是解决了她心头的一桩大事。 见雅墨清如此高兴,拓跋琞心中也顿时跟着愉悦起来。 雅墨清和拓跋琞在山林间迎来了第一个夜晚。 月牙升上了半空,云朵偶然飘过,周围的星辰稀少。虽然天气比前几日暖和了许多,但入了夜,这山里的温度便降得很快,好在临太阳下山前,雅墨清便燃起了篝火,于是他们现在便有一处可以取暖的地方。 药材被悉数放到了雅墨清事先准备好的瓦罐里,她随即在刚刚拾好的柴火堆里加了几根进去,看着火势慢慢地旺起来,再满意地退了回去,于拓跋琞身边坐了下来。 “这便开始炮制了?”拓跋琞问道。 “是的,从现在开始,这药材得在这瓦罐里煨上一天一夜。”雅墨清望着熊熊的篝火道。 “就这样等着,一天一夜后出来的药材就能脱胎换骨?”拓跋琞兴致勃勃地向雅墨清打听起了这药材的炮制。 “嗯!王爷不信?”雅墨清看着拓跋琞半信半疑的样子,继续解释道,“这附子是乌头的子根,虽含有剧毒,但却能在这不急不缓的文火里褪去毒性,幻化出散寒止痛、助阳补火的功效,被视为‘回阳救逆第一品’。王爷可听懂了?” “如此一说,本王倒是明白了,只是觉得甚是奇妙。这味药材本来毒性十足,但在这瓦罐里待上一天一夜之后竟就成了救命的良方,确实是妙得很。” “王爷,这医术里,阴阳逆转的典故还有很多,只是您不知道罢了。”雅墨清说着,脸上露出一番得意的神情。 拓跋琞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不仅不排斥,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在他得眼里,雅墨清确实与众不同。 她不像他以往认识的所有女子一样,只会似杨柳扶风一样轻柔地等待男子的扶持,也不像刁蛮任性的贵族女子将所有人都视为自己的陪衬和奴仆。雅墨清有自己的报负,而且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子;她有自己的学识,虽然只是一个市井郎中,但却不敷衍、也并非庸医,而是有真才实学的一名医者。 雅墨清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轻缓地挑着篝火,让火势能够更集中地朝着瓦罐燃去。寂静的夜里,烈火燃烧干柴的声音噼噼啪啪,雅墨清闲来无事,又唱起了那首《忆新郎》的曲子。 “这曲子听着有些悲情。”拓跋琞听着,淡淡道。 “新郎远赴战场,新娘独守空房,自然是悲伤的调子。” “哦?你也是如此想的?”拓跋琞想了想道,“若日后……你的郎君也是出征在外的将士,你可会如同她们一般介意么?” “我?……”雅墨清有些意外,她虽然常常唱着这歌,但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嗯?你介意吗?”拓跋琞追问道。 雅墨清思索了一会儿道,“若真是心又灵犀,又岂会在意一朝一夕的相处?大丈夫志在四方、胸怀家国天下,这点道理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拓跋琞听见雅墨清这样得话,心中十分感动,脸上挂着微笑,眼中燃着前所未有的光盯着雅墨清看了许久。 “王爷……你盯着我做什么?”雅墨清被拓跋琞盯着脸颊微微泛红,篝火映衬中更显得动人可爱。 拓跋琞轻笑了两声,“无事,本王有一样东西要归还于你。” “归还我?我何曾有东西落在你那里了?”雅墨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拓跋琞没再说什么,而是从怀里掏出了那对他一直带在身边,捂在怀里还有些温度的红玛瑙耳坠,小心翼翼地拎到了雅墨清面前。 雅墨清眼前一亮,心中顿时情绪翻涌。自从她从漠北大营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这于阗国,她就一直在找这对玛瑙耳坠。她曾经很笃定地认为这对耳坠子已然丢失了,却未曾想到拓跋琞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如今归还与她,感动之余多少明白了拓跋琞的心思。 “王爷一直将它带在身边?”雅墨清确认道,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想到向怀宁王求证他的心境。 拓跋琞没有说话,只是依旧脸上带着微笑,满是欣喜:“本王与你戴上。” 说罢,拓跋琞身子微微往前倾,平日里扛枪握刀的手拿起这轻盈的东西竟也是十分娴熟。雅墨清惊讶却没有动,而是任由他缓缓地接近自己,微微地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仍旧是让她心旷神怡的檀木香气。 玛瑙耳坠被一一带上,雅墨清面带羞涩地略低下头,伸手抚了抚两边的耳坠子,抬眼看了看拓跋琞,羞涩地问道:“可还好看?” “嗯!”拓跋琞点了点头,回答道。 “谢王爷!”雅墨清听闻,心中满是荡漾,认识这么久了,这是她第一次从拓跋琞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称赞,虽然就一个字罢了,但却让她感到满足得很。 “若是困了,便靠着歇会儿,本王替你看着。”拓跋琞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肩头,示意让雅墨清靠上去。 雅墨清顿时有些慌了。原本那么高不可攀的人,竟然在眼前变得如此贴近和真切。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以为自己又是在哪个夜里给自己画了一个美梦,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雅墨清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看下自己是不是清醒。 “怎么?已经困倦到这个地步也不愿意靠一靠?”拓跋琞见她拍着自己,以为她已经困倦到不行了,于是问道。 “不是不是,只是王爷也需歇息,如此一来……” “本王常年征战在外,如此情形早已习以为常,不妨事。”拓跋琞打断她道。 “如此……那便谢谢王爷了……”雅墨清说完,缓缓地往拓跋琞那边挪了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拓跋琞的肩膀上,闻着她甚是喜欢的、淡淡的木檀香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真的累了,雅墨清一靠上去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了。 拓跋琞侧着头见她睡了过去,稍稍挪了挪她的头,将她置于自己怀中,轻轻地搂着她,不觉往怀里带了带,并将他身上的裘衣取下,盖在了雅墨清的身上。 夜静如此,伊人在怀。 拓跋琞凝视着雅墨清的脸,想着刚刚雅墨清所说的话,轻柔地将唇附上了她的额头,久久不愿意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一件中衣 夜静如水,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安宁,拓跋琞看着雅墨清的面容不愿入睡。比起此时情愫波动的眼光,他的内心更是翻涌不休。他喜欢这张脸,喜欢倘在他怀里的这个人,这样的心思在这样的夜色中被无限地放大着。 是时候向她表露自己的心迹了,拓跋琞如此想着,只是,该如何表达才好,他却还没有真正地想好。 一天的劳累,雅墨清睡得极沉极香,她就这样靠在拓跋琞的怀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晨光透过树林的叶隙照在雅墨清的脸上时,她才挣扎着睁开惺忪的睡眼,扭着头向四周望了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然睡在拓跋琞的怀里,身上还盖着他的裘衣,是以,又是惊讶地喊了一声才真正醒了过来。 拓跋琞本就没有睡得很沉,被她这么一喊,自然也便醒了。 “何事如此惊慌?”拓拔琞皱着眉头问道。 雅墨清刚刚猛地坐起身来,退到了离拓拔琞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充满了愧疚之意。她指了指拓拔琞的怀里问道:“昨夜我便是如此睡着的?……” 拓跋琞看了看自己的怀里,尚且留着她昨夜睡过之后留下来的几缕青丝,点了点头道:“嗯,你自己靠着靠着便睡到了本王的怀里,怎么推也推不开,无奈之下也只好将就到天明了。” 雅墨清一听,心里更是内疚得很。她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喜欢拓跋琞的心思竟会在睡着以后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演变得如此……强烈…… 她自己明明记得怀宁王不过是让她在肩头上靠着小憩一会儿,可自己却毫不矜持地真就睡着了,还忘了分寸地往他的怀里钻,不仅往他的怀里钻,还到了任推都推不动的地步。想到这里,雅墨清突然间觉得自己实在是当不得一个女子…… “许是昨日寻药太累了……哦,不,是这山间山岚之气太重给闹的……要不就是王爷这肩头太滑了,一下子就溜下去了……”雅墨清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想为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开脱,以证明自己还是十分矜持的。 拓跋琞的心里则乐开了花,毕竟昨夜是自己将她揽到了怀里,今日见她如此,便知道她睡得极好,又觉得她在他面前极好诓骗,几句话就把她绕晕了。 “无妨,本王念在昨夜你是初犯,便不与你计较了。”拓跋琞一脸严肃地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多谢王爷海量!” 好吧,雅墨清的智商在药理面前尚且算得上是精明,但到了拓跋琞面前,就总是显得那么不够用了。 雅墨清感恩戴德地谢过拓跋琞以后,便开始查看昨夜炮制的药材。 “已经完成了一半,只需要再炮制上一天,这批药材便可以拿回医馆用上了。”雅墨清面露悦色。 “还需一日?那我们今日做些什么?不会就在这里呆上一整日吧?” “不然呢?炮制药材是要看着的,我是走不开了,王爷要是觉得闷的慌,可以四处走走,恕墨清无法相陪。”雅墨清打着哈欠道。 拓跋琞的兴致被雅墨清的一句话给打消了。本来还想着今日同她在这郊外逛逛、走走,不想这炮制药材还真离不开人,于是有些扫兴。 “罢了,你且在这儿看着,本王去打两只山鸡过来充饥。”拓跋琞说着,拿着随身携带的小刀便离开了。 雅墨清坐在原地,盯着眼前的瓦罐煨着罐里的药材,闲来无事,开始有意无意地想着昨夜的事情。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矜持呢?诚然,眼前是个令她心动不已的男子,但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又如何能接受她这样的肆意呢?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愣是往他怀里钻呢?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他喜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雅墨清想着,埋下了头,不停地晃荡着,自言自语:“雅墨清啊雅墨清,你快些醒醒,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想了一会儿,雅墨清猛地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又一次自言自语起来:“不对啊?若是自己厚着脸皮缠上去的,那这裘衣又该如何解释……” 还没等想明白,拓跋琞已经拎了两只山鸡回来了。 “许久没练手了,捉了许久才得两只,手生了不少……”拓跋琞一边擦试这自己的佩刀一边说道。 雅墨清听得目瞪口呆,这才多久的功夫,两只在山里活蹦乱跳的山鸡就被这么拎了回来当成吃食,就这样拓跋琞还说自己手生,若是不手生呢?那这山间的野鸡可不就得在这一个早上都毙命了? “王爷还是放过那些山鸡吧,如此已经够了。”雅墨清回答道。 “天生万物皆有所用,比如这鸡只有在需要果腹时才算得上有用,若是有其他珍馐在眼前,它们也入不了本王的眼了,如此说,你可明白?”拓拔琞解释道。 “墨清不明白,只知道无论何物其性命皆珍贵如许,需平等待之。”雅墨清秉承一个医者的想法回答道。 “你这想法也并非有错,只是本王的想法却也是天理伦常,你不懂也无妨。”拓跋琞说着,拿起小刀就往这两只山鸡身上扎去。山鸡本能地扑腾着,雅墨清见它一直没有停下来,于是凑近过去,想看看这只山鸡是否已经宰杀成功了,结果,被它最后的一扑腾喷得从头到脚皆是鸡血,不禁惊叫了起来。 “好好的,你过去看它作甚?”拓跋琞不解道。 “我想看看它临终前是个什么样子……” 拓拔琞听完,扶额不语。 “这鸡血膻腥得很,若不洗了在这里呆上一天,晚上回去你就得招惹一身的蚊虫了。”拓跋琞提醒道。 “啊?!没那么严重吧?”雅墨清不信,皱着眉头问着。 “你不信?那你看看那是什么?”拓跋琞知道雅墨清不信,于是指着旁边刚刚扔开的山鸡皮毛,上面已经陆续招惹了一些蝇虫,若是再待一会儿,约莫就会爬满了。 雅墨清看着、想着,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昨天来的路上,本王见山脚处有一处温泉,水清至极,可以去那里洗洗。”拓跋琞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的中衣解下来。 “你……你干什么?”雅墨清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衣服,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慌什么?”拓拔琞瞟了一眼雅墨清,有些不屑地问她。 “我去洗除血迹,你脱什么衣裳?……”雅墨清依旧没闹明白。 “你可带了换洗的衣裳?” 雅墨清摇摇头。 “那便是了。本王借一件中衣予你,配上这裘衣暂时冻不着你,待衣裳系数去了血迹,在火上烤干了再换回来,如此便可以不被蝇虫缠身了。莫非是你不想穿我的中衣,觉得它脏还是觉得它花色的不好?”拓跋琞反问道。 “没,没……甚好甚好……”雅墨清这才发现还是自己想多了。拓跋琞看上去是个冷头冷脸的,但做起事情来却细心的很。他竟然会想着解一件中衣借给她,真是心细得很。毕竟里衣太过私密、外衣有太过粗糙,刚好就是这中衣恰如其分。 雅墨清想着,心里荡漾起来,脸上露出微笑。 “还在想什么,还不拿去,赶紧洗洗换上?”拓跋琞把自己的中衣递到雅墨清面前,催促道。 “能否再劳烦王爷一事?”雅墨清弱弱地问了问。 “还有何事?”拓跋琞整理衣裳道。 “能否劳烦王爷帮着守着,这山林里我一人浸到泉水里,若是碰上个什么事儿……”雅墨清越说头越低。 虽然她也不止一次在山林里过夜,此前因为她整夜守着火把,即便是碰上了什么狼虎她也能跑得及。但眼下,她要除去外袍泡进水里沐浴,若是碰上个什么事儿,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于是,她才想到让拓跋琞帮忙远远地守着。 “你还有害怕的事情?……”拓跋琞打趣道。 看这样子,拓跋琞是不怎么愿意帮她了。一个女孩子家家开口让他帮忙守着沐浴一事已然羞于启齿了,现在让她再求着拓跋琞帮忙,自然更拉不下这个脸了。于是雅墨清一皱眉一闭眼:“罢了,我自行解决便是了!” 说完,雅墨清便拿起衣服,拔腿往温泉的方向跑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人面桃花 清晨,暮霭刚开,一切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地苏醒。山脚的这一泷温泉不是很大,但却清澈得很,轻雾笼罩、余烟袅袅。 往日雅墨清来山中采药的时候虽然经过此处,但却并未细心地发现它,今日因着自己需要的缘故过来看着,发现这泷泉却是可爱得很。 这一番景致让雅墨清有些忘了神。沿着水边生长的树参天向上,密密麻麻地绕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虽然刚刚过了冬季,但这里却没有半点雪景,许是被这泉水融了的缘故。 尽管无风,但悠悠流淌的泉水却在搁置浅石的地方泛起了层层波光,映照着从树缝里投射下来的眼光,十分耀眼。 她满怀欣喜地除去身上沾了血迹的外衣,光着脚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进温泉里。紧接着,她屈身入水,缓缓地找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这水不太深,但却刚刚好没过她的肩头。 雅墨清舒适地享受泉水的浸润,待缓了缓神后便开始仔细地擦洗头上、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刚刚被那只山鸡一扑腾,只知道自己被溅了一身血,但却不知道具体溅到了哪里,只能囫囵地擦拭着。 “耳朵后边还有很多血迹没有洗去。”一个声音淡淡道。 “哦哦,好的,”雅墨清愣了一会儿,“啊!!你转过去!转过去!”雅墨清自己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前胸,闭着眼睛乱喊。 “瞎喊什么,本王背对着你,你亦背对本王,需要如此惊慌么?莫非真要转过来?”拓跋琞满是无奈地缓缓道。 雅墨清听清后,这才睁眼看清楚情况。拓跋琞此时站在自己的背后,雅墨清确实背对着他,她偷偷转头看了看,见到的只是拓跋琞的背影,根本就没什么春光乍泄的事情,纯属自己吓自己。 “既如此,你如何知晓耳朵后边还有很多血迹未清洗?” “方才见你被山鸡溅了一身血时便知道了,只是你自己看不见罢了。” 雅墨清听了这话才安心下来:“王爷不是不来吗?” “本王几时说不来?难得你开口求护,自然不能就此错过。”拓跋琞说着,侧耳听着潺潺水声和雅墨清手捧清泉之声,一时心中激荡起来。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为何他每次对着雅墨清都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愫,让他有着想与她长相纠缠厮守的冲动。是因着这情愫而喜欢上了她,还是因为喜欢上了她才会如此?这个问题他着实闹不明白。 然而,他却很珍惜这样的感觉,珍惜这个让他即无奈又心满意足的女子。 拓跋琞刚刚赶来时,便立于雅墨清身后看着她缓缓入水的背影,见她除去身上的衣物时便转了身,小心地护着这份情愫。 大漠的男子狂放不羁,对于心爱的女子更是毫无顾忌地将其占为所有,这样的事戌边多年的拓跋琞见得并不少。 可眼下这人,他却不舍得如此对待。他在乎她的一切,甚至比自己都要在乎,而他想要拥有的,并不是一时的欲望之快,而是那份被人们描述为天长地久的爱情。 雅墨清在温泉里将自己清洗干净后,便把拓跋琞借的中衣套在了身上,行至岸边又将她今早披的裘衣穿了上去。因着泡了一会儿温泉的缘故,雅墨清的脸色变得红润而有光泽,犹如两朵新艳的桃花落于两颊,清纯动人。 拓跋琞听好窸窸窣窣地穿好了衣服,转身便见着这样一张脸,禁不住伸手将她湿漉漉的、悬于额前的一绦乌发绾至耳后,轻笑了一声:“宿雨袩前襟,酒暖桃花深。好看。” 雅墨清见拓跋琞盯着自己吟了这两句,自然而然地觉着拓跋琞是在夸着自己,而事实上,拓跋琞也是情到深处,有感而发。 “王爷过誉了,我……”雅墨清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欣赏,顿时找不着合适的辞藻。 “本王说的是这玛瑙耳坠甚是好看,你以为什么?”拓跋琞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雅墨清无语。 拓跋琞背着手离开,一脸的坏笑…… 虽然拓跋琞心里赞的就是雅墨清,但却始终无法面对面地同她剖白心迹,即是因为时机未到,又有些情窦初开的男子不知如何应对的无措。于是这样一个赞美又在此时反转地成了雅墨清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了。 回到炮制药材的地方,雅墨清刚刚染上了鸡血的衣裳被支在火上烤着。天干物燥,加上火势旺得很,不到半日的功夫雅墨清的一身衣服便可以换回来了。 雅墨清脱下拓跋琞借予她的中衣和裘服,收在了背囊里:“王爷,这两件衣服待我回去洗干净再还予你可好?” “无妨,本王一时也用不上,你安排便是。”拓跋琞并不急着问她拿回来,在他此时的心里,他与雅墨清之间是迟早的事,这样的小事无需太过讲究。 既然两情相悦,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早日平定那些不臣之举,早些或晚些终归免不了相濡以沫的日子,因此他对于与雅墨清接下来如何进行下去很是放心。 经过一天一夜的炮制,剧毒的附子已经全然退去它可怕的一面,成了一味帮着雅墨清治病救人的良药。而拓跋琞与雅墨清之间虽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二人却心更贴着心了,至少,在拓跋琞的心里,他已经从某种程度上将雅墨清视为日后的伴侣,尽管雅墨清还没有全然知道。 结束了此番寻药之旅,拓跋琞和雅墨清带着药材回到于阗国王宫时,便见着二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从龟兹国远道而来的司马南泽,还有一个便是从月珑泉急匆匆赶来的秦谊。 这两位如何到了这于阗国王宫?又是为了何事而来?这还得慢慢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三个男人一出戏 于阗国王宫,冬日的积雪已经慢慢地消融。从郊外回到于阗王宫,日头减弱,夕阳西下中,虽然灯火尚未被点亮,但王宫却满是准备入夜的氛围。 拓跋琞和雅墨清乘着车缓缓从王宫的正门进入,再缓缓地驶进了雅墨清的医馆。医馆门口,雅墨清下了车,对着车上端坐的怀宁王道别:“这两日多谢王爷相帮,解药如有进展,墨清会在第一时间禀告王爷。恭送王爷回殿。” 雅墨清刚说完,拓跋琞也从车上下来:“不用第一时间禀告了,本王会留在医馆里一直监督着你,走吧。” 拓跋琞说着,迈开大步往医馆里走了进去。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便住在这里边了。 雅墨清跟在后边,一边跟着一边提醒:“王爷,您可是于阗国的贵客啊,您看看,这天色渐暗,此时您不回去,若被人看见还以为您要留宿在医馆呢……” “留宿?……对啊,你倒是提醒本王了,既然天已经这么晚了,且这两日也忙乏了,干脆直接住这儿便是了,省得来接折腾。”拓跋琞转身向一旁的宫人道:“去准备下,本王今日就住这儿了。” 雅墨清吃了一惊。这医馆拢共就这么一间屋子,拓跋琞若是住在这里,那自己睡在何处?若是他非要住下,那自己随便寻个药房将就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梅玉公主心仪拓跋琞,这点她是知道的,若让梅玉知道了怀宁王住在了医馆里,那到时候可就没办法说清楚了。 “王爷,您住这儿多少有些不合礼数……若您觉得我配药的进度无法跟进,那明日我便每隔一个时辰向您禀告一次,如此可放心了?”雅墨清连忙寻着法子道。 拓跋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自己难道真就是为了监督配药的进度才住在这里的?显然不是。从于阗国重逢的那一刻起,拓跋琞便想着日日与雅墨清处在一处。跟着她出城寻药是如此,今日强行找个理由住入医馆也是如此。 他这么说,无非是想着找一个好看好听点的由头,让他们能好好地呆上一会儿,等到他要离开时,再寻一个好看好听点的理由将她一并带走。可眼前这个女子怎么就那么不明白他的心思呢?竟生生地把他的心意给毁了去。 拓跋琞正想着如何在往回找补,结果不远处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不合礼数,王爷还是请回殿里去吧。” 拓跋琞和雅墨清顺着声音望去,见到司马南泽正站在不远处,带着一脸不满的神情盯着拓跋琞看。 “司马南泽?许久不见了!你那日的伤可好了?”雅墨清见到他,有些意外,正想继续往下叙旧,结果被拓跋琞打断了。 “你可知成王也来了这王宫?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你应该最清楚,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出王宫,就不怕招惹杀身之祸?”拓跋琞见他与雅墨清这般熟络,心中翻江倒海地滚着醋意,于是大声地提醒道。 “谁说我是大摇大摆地进出的。我是跟着龟兹的乐舞进来的,除了你们,无人知晓我的身份。再则,成王行宫里那几位美人便是从龟兹送来的,只要她们陪着成王,他便没空腾出手来料理我的事情。”司马南泽说着,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来便是为了送这西域美人?”拓跋琞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你难道不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司马南泽看了一眼雅墨清又看了一眼拓跋琞,语气略显激动,“在龟慈时,是谁信誓旦旦地应下,若有了消息便第一时间通知我的?眼下可倒好,食言的食言、忘了的忘了,我来这于阗国一趟,才发现自己成了边边角角的角色。” 拓跋琞尴尬地咳了两声。 他怎么会不知道司马南泽对雅墨清的心思,当初他去龟兹办事的时候,的确是应下了眼前这位司马先生,若是有雅墨清的消息便第一时间通知他。但是,自从他重新见到雅墨清开始,他便不愿意再让司马南泽知道,更不想让司马南泽搅在其中。 “本王也是刚知晓,还没来得及通知你。”拓跋琞搪塞道。 “王爷,您是来不及通知,还是根本就不想通知我?既然来不及,为何远在月珑泉的秦谊他却知道了?!”司马南泽气愤地指着从医馆雅墨清的房间里走出来的秦谊反问道。 “秦谊哥哥?!你也来了?”雅墨清一脸惊喜的同时更是懵了,“等等……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听不明白……” “秦谊和容妈这几个月来也寻了你许久,本王自寻回你便派人去月珑泉捎了信,许是知道了便过来看看,至于他嘛……”拓跋琞看了看司马南泽,依旧淡淡地讲到,“确实来不及。” “若不是我跟秦谊打了招呼,让他知道墨清的消息时便告知我,如今我可能还在龟兹苦苦等着你的信件?!……”司马南泽一时心气不顺,依旧在一旁发着牢骚,一不留神一抬眼,发现雅墨清他们三人已经朝着茶室的方向走去了,于是只好絮絮叨叨地赶紧跟了上去…… “知道你在于阗国,我娘亲总算安下了心,你到底是如何来到这于阗国的?怎么也不来个信告知一声?”秦谊一边坐下,一边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醒来时就已经在于阗国的一个客栈里了。我也想着寻回你们,可身上身无分文,只好先在这里将就地住下来,后来于阗国公主寻医看病,我便进了这王宫,帮她诊治了一段时间。”雅墨清把自己来到于阗国的经历简要地告知了他们。 拓跋琞听着,略有思索地皱了皱眉。 “你确实不知掠你来于阗的人是何人?见都未曾见过?”司马南泽问。 “我只记得在漠北大营里准备歇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了,醒来时就已经来到了于阗国。” “你又不曾与人有过冤、有过仇,如何就被人盯上了呢?”秦谊不解。 “你之前说你师傅是在你眼前临终的,可有记错?”拓跋琞突然插进来。 “当然,这事儿哪里还有假?我可是亲自为他送的行。”雅墨清语气笃定。 “你前几日说,医术上阴阳互逆之事时有发生,在这事儿上可有可能?”拓跋琞又问道。 “王爷的意思是……”雅墨清顺着拓跋琞的思路一想,不免吃了一惊,“莫非,你见过我师傅?” 拓跋琞摇了摇头,“不曾,只是略有些猜测罢了。” “猜测一事也能如此当真,王爷也真是……”司马南泽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见拓跋琞正冷眼盯着自己,随即收了收口,不再言语。 “此事颇为蹊跷,待本王寻思清楚再与你商量。”拓跋琞看着雅墨清,轻声道。 “嗯,有劳王爷费心了。”雅墨清应道,随即转向秦谊,“秦哥哥,你与畅琳姐姐之事……” 秦谊先是一惊,后眼神中透出平静,淡淡道:“我与她不过情深缘浅罢了……” “其实,你即喜欢她,又何故被世俗的眼光桎梏,又何必固执地执着于她是如何入了你的心?”雅墨清有些无奈。她知道,秦谊一直都不排斥畅琳,甚至还有些喜欢她,不然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委屈自已与畅琳走到成亲这一步。 说到底,还是如畅琳同她讲的一样,秦谊到底还是一个书生,一个被传统礼数禁锢的书呆子。 雅墨清不敢同畅琳讲秦谊并不排斥她的事实,甚至与此沾边的话都不会去说,因为一旦说了,畅琳便不会过得如同现在一样云淡风清了。 但如今,见秦谊来到这里,她却改变了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男人也有心里话 秦谊和畅琳的事,拓跋琞还是知道一些的。后续之事在回来的路上听雅墨清谈及畅琳时也曾提过。 对于秦谊和畅琳的这桩事,他能做的在月珑泉已然做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有些意外,一时就算想帮也不知从何下手。 “秦谊哥哥,你可知道畅琳姐姐亦来这于阗国了。”雅墨清提醒道。 秦谊先是一愣,缓和了一会儿道:“……她……可还好?” “看上去,像是个无事人一般,云淡风轻地同我讲了此前与你之间的事,又云淡风轻地把这些事藏了起来,可这心里……呵……”雅墨清轻笑一声。 秦谊没有说话,微头微皱,同样一脸的哀伤。 一时间,房中的氛围有些压抑,大家各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 “呵,不说了。你这么久不见踪迹,娘亲知我要来,特意做了些桂花糕带来,你不去尝尝?”秦谊打破了僵局。 “秦谊哥哥,你不去看看她么?……”雅墨清望着他淡淡道,她还想继续劝些什么,不过被拓跋琞拦了下来。 “即是特意带来了,你还不快去尝尝?”拓跋琞看了她一眼。 “可是,……” “有什么话日后再说也不迟。”拓跋琞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雅墨清不要再提。 雅墨清明白拓跋琞的意思,这事眼下急不得,他当日能如此绝决地向畅琳说出那些话,现在想要一两句话劝下他,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如若执意说下去,不仅说服不了他,还有可能将他激走了,那就更不好办了。 “也罢,你们先歇着,天色也晚了,我去备晚膳。”雅墨清说着起身往厨里去了。离开时,不忘转身问道,“王爷可有什么想吃的?” 拓跋琞刚开口想说,就被司马南泽打断道:“墨清,你怎如此偏心?只问他吃什么,而不问我们?” 雅墨清一时有些尴尬,她这心中心心念念的确只有拓跋琞,第一时间想着的也是他,刚没太留意,竟一下子忘了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也等着吃饭。 拓跋琞见此状,心中满足得很。 “那你们想吃什么?”雅墨清继续问道。 “不忙了,你这两日也累坏了,本王命人送晚膳来予你,他二人与本王回殿中用膳便是。”拓跋琞见雅墨清这两日在外忙着制药,回来时已在车上瞌睡连连,便想让她歇着。 “那王爷一会儿是否还回来,如若回来,我让小役给您留门。”雅墨清问着。 话虽简单,但乍听上去却像是小两口之间的日常,先是问吃些什么,后又问回不回、需不需要留门,一旁的司马南泽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爷若住这儿,我也住这儿。”司马南泽恶狠狠道。 拓跋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二人与本王一道住殿里,不用留门了。” 于是,秦谊和司马南泽便随着拓跋琞的车辇回了殿。 拓跋琞到底是于阗国的客人,不过一声招呼,厨里便备下了许多酒菜承了上来。只是三个大男人因着各有心事,这桌上的菜倒是布了挺多,但动筷的甚少。三个人要来了好些酒,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吃了不少。 酒过三巡,三人开始聊起了许多。 秦谊一直不言语,只是低头喝闷酒。 司马南泽虽然平日里也喝点,但酒量总归比不上拓跋琞,没几杯便开始显出醉态。 “秦谊,你又何必呢?这个叫畅……唔……对了,叫畅琳的女人一颗心都留在了你身上,你还求什么?难道要如我这般你才满意?我痴痴地把一颗心扔了出去,结果她连看都没看,我千里迢迢赶来,结果吃了一坛子醋……你说可笑吗?是不是很可笑?呵呵呵……”司马南泽摇着头,无奈地笑着,转向拓跋琞,问,“王爷说说,我司马南泽是不是很可笑?” “你喝多了?”拓跋琞淡淡道。 “喝多了?自然是,不然如何在怀宁王面前随意谈及心中之事?”司马南泽拿起酒壶,往里倒满后,又是一个一饮而尽。 秦谊喝了那么久,也闷了那么久,见司马南泽一吐而快,自己也终于开了口。 “她说她爱我,她说她一颗心在我身上,可却处处不见她为我考虑周全,这让我如何想?又如何去相信?说到底,我不过是她手心里的一件玩物罢了……”秦谊又饮了三杯。 拓跋琞拦住了秦谊继续倒酒杯的手,秦谊无奈地笑着道:“王爷何故拦我?我的名声、我的家人、我的将来……统统被她玩在手里,最后,连我这颗心还是无可救药地被她抓在手心里……我秦谊就是天下第一号傻子,被她玩弄了还甘之如饴的大傻子!” “你是第一号,哈哈哈……”司马南泽笑着,站起来强调道,“我司马南泽才是这第一号……” 拓跋琞见他二人如此,心中颇有些同情。自己与雅墨清心意相通,虽还未捅破这层意思,但却是迟早的事情,这让他心里备感满足。正因为如此,他便更无法想象,如若自己和雅墨清因为什么事无法走到最后,他会成什么样子。 虽不知,但他却十分肯定,届时,他必然比这二人眼下还要痛,毕竟还没到那时,雅墨清就已经扎在他心里了。 …… 成王在于阗王宫里整日犬马声色,虽然只是应邀在这儿待上短短数日,但他却似乎想要把这几年来被束缚的自在全然释放出来。 张太监深此如此不妥,本想劝上几句,但却想着反正不过几日的功夫,费事惹得成王不痛快,到头来搞得自己更不痛快,于是唏嘘地叹了几口气,也就不再纠结了。 空闲得很的张太监便把时间和心思都花在如何让拓跋琞听从成王的意思,将兵将调出漠北大营这一件事情上。 成王派出去的探子前一夜深夜便将查到的消息送至张太监处,第二日一大早,张太监便守在行宫门口等着禀告。 约莫过了大半天,成王行宫的大门才缓缓打开。张太监疲惫地伸了伸僵硬的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进殿去。 成王披上外衣,一边系上一边打着哈欠道:“可有进展?” “回成王,情况已探明,老奴想了一夜,想出了一个计策,必让怀宁王交出那一万的漠北大军来。” 成王听闻,眼前一亮:“您老费心了,来,坐下细细讲来。” 张太监恭敬地回绝道:“王爷抬爱了,老奴还是站着舒服些。” “即如此,那便随您吧。”成王见他不愿也不再勉强,这些年,张太监一贯如此,所以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成王缓身坐下,继续问道:“派出去的探子带来了什么消息?” “回王爷,您可知当晚在庆功宴上为您和怀宁王敬酒的是何许人?” “庆功宴?”成王思索片刻道,“不就是于阗国的梅玉公主么?” “非也,乃是被素和医师从漠北大营救走的那个人,雅墨清。” “什么?是她?本王正奇怪为何在于阗国里找不着她的行踪,原来是躲进了这王宫里,难怪找都找不着。哼,看这下素和还有何话可说?!”想到素和那副模样,成王心头不免一气。 “但眼下这身份已然不是最重要的……”张太监卖着关子道。 “哦?听这话,她是有别的用处?” “正是。王爷有所不知,这雅墨清虽是一介市井医师,但却深得怀宁王的器重,甚至是……喜爱……” “哦?……冷漠至斯的拓跋琞竟也有动情动性的时候,本王还以为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成王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像是顿时明白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玉清公主? “王爷,老奴这两日便在想,若是能在这个雅墨清身上寻着怀宁王的弱点,那您希望的抽调漠北大军之事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张太监凑上去,弯着腰建议着。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个好法子!只是……要如何动这个女子才算妥当?若是先行将她囚禁起来,恐怕还没找到个合适的由头便被拓跋琞给识破了。”成王有些担忧地思索着。 “王爷有所不知,如若要这件事情看上去顺理成章,而且进退适宜,恐怕还得从于阗国这里做起。” “于阗国这里?”成王不明,“看样子,你心中是早有对策了,不必再绕弯子,直接告知本王,若行得通,本王便即刻命人去做。” “是。这……”张太监直了直身子,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成王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抬手甩了甩袖子,屏退了殿上的闲杂人等。 “说吧,这里已无他人。” “于阗国王那日在庆功宴上如此淡然,想来已经知道这宴会上为您和怀宁王敬酒的不是梅玉公主,而且冒名顶替的雅墨清。至于于阗国王为何同意如此做,这其中的缘由老奴尚未弄清楚,但于阗国王有意隐瞒却是事实,如果以此为由,让于阗国王认了雅墨清这位‘公主’并将她送往王都与王爷您和亲的话……”张太监尚未把话说完,成王已然知道他的用意何在了。 的确,若是成王对雅墨清这个人动点什么手脚,还没伤着她时,拓跋琞早已予以反击伤了成王自己,到时候,成王自己也必然会因为没有正当理由而处于下风。 但如若是借着自己不知情,把雅墨清囚在自己身边,那么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可以控制拓跋琞的棋子,就如同当年被他囚禁在王都的皇帝和王妃一样,这样的角色,成王自然是希望越多越好。 “此计甚妙!您老果真是宝刀未老啊!只是……如若想让这计策万无一失,本王倒是觉得还可以加上一条,这样一来,任他拓跋琞想如何翻身都得先想上一想了。”成王说着这话时,脸上的奸诈之意更甚。 “哦?或是老奴考虑不周,还请王爷示下。” “按照惯例,派去和亲的公主都需要有一个钦定的‘送亲使’,这个‘送亲使’便由拓跋琞去担任罢。” “送亲使?” 成王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本王便可安插人手前往漠北大军调兵;若是调兵不成,也可在途中寻些二人不贞之事,以扰乱纲常为由囚了他们,并以此为由来逼迫他交出一万大军。” “王爷果然深谋远虑,老奴甚是佩服!” 成王满意地笑了,他似乎看到了面对这个计划时拓跋琞手足无措的样子,这样的幻想让他心中倍感沸腾。对于这个计划,成王甚为满意,在他看来,眼下没有一个比这个更加完美的计划能够将拓跋琞牢牢控于手心之内。 这么多年了,他除了在这样的时候能觉得自己比拓跋琞更胜一筹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机会让他拥有这种心态。此前囚禁了皇帝是如此、囚禁了贵妃也是如此,这一次,囚禁了拓跋琞心头上那个看重的人亦是如此。 张太监退了下去,照着成王的吩咐开始为这个计划准备开去。 …… 长相宽厚内心亦宽厚的于阗国王此时正在宫中念诵佛经,他虽然喜爱热闹,但偶尔这样的清静也会让他感到心旷神怡。 还没来得及体会上一时半刻,便有小役在门口禀告说成王求见。虽然他有些不舍得抽身离开这样的宁静,但却不得不起身前往门外迎接这位贵客。 “拜见国王殿下。”成王先行行了礼,看来是有事相求。 “成王客气了!里边请。”于阗国王一边示意成王进殿,一边问:“王爷不在行宫休息,到寡人这儿来,想必是有事情要商议。” 二人并肩走至一处谈话之所,齐齐坐下,成王开门见山:“国王英明!本王今日来是确有一事相求于阗国。” “王爷客气了!我于阗乃小国,大魏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若是能办到,定当尽全力图之。” “有国王这句话,本王心中大定。”成王起身,向于阗国王再次行了个礼道,“本王意欲求娶那日在庆功宴上见过的公主,以求两国结百世之好,还望国王成全!” 于阗国王被这突如其来的求亲吓了一跳。梅玉公主心仪怀宁王一事,于阗国王早已心中有数。本来,他是想着过了这阵,到成王行宫里去,借成王之口向大魏皇帝提出和亲,把梅玉这桩心头大事给了了。 不曾想,成王今日来这一趟说的这桩事把他原本的计划全都给搅了。 “承蒙王爷不弃,提及此事,寡人确然有些意外之喜。只是这和亲之事,寡人还得私下问问公主之意……” “国王爱女心切,本王也是有所耳闻,只是这和亲向来是不曾见面便可定夺,如今公主已见着本王的模样,只是本王尚不见公主的芳容,如此算来公主比本更是心中有数,又何来相拒之礼呢?” “这……”于阗国王一时语塞。 “莫非是国王认为本王配不上于阗国公主,亦或是其中有何隐情尚未如实告知?”成王目光锐利,盯着于阗国王打量了好一会儿。 “王爷的意思,寡人不甚明白……”于阗国王有些心虚。 “本王这几日在于阗王宫里转了转,偶见公主的债影,与那日敬酒时的模样似乎有些差别,莫非那夜所见与后来所见并非同一人?是本王一时看错了,还是真就不是她?”成王心中有数,但却还是故意提起这茬。 于阗国王本想推一推,下来之后再想个两全之策回了他,但今日成王是专程为此事前来的,似乎要从于阗国王这里要出个说法,于阗国王不免陷入两难之地。 若是不同意,将当日雅墨清顶替一事说出,那于阗国王在迎接大魏王爷的礼数上自然大打折扣,如果大魏以此挑剔起来,那于阗国日后与大魏和亲以及仰仗大魏求得安宁的事就跟着悬起来。 再则,如果直言梅玉公主想嫁与的人是怀宁王而非成王,那眼下便是打了成王的脸,孰不知,这眼下王都一切事宜均在成王的掌控之下,这样开罪了他,日后怎还会在好果子吃? 若是应下来,一口咬定当日在庆功宴上出现的便是梅玉公主,那梅玉就得送至王都与成王和亲,作为于阗国王最心疼的女儿,他自然不愿意如此委屈了她。 因此,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顺水推舟,把雅墨清将错就错地认成自己的女儿,然后送她去王都和亲,一来可以护住梅玉的心思,二来也可以圆了那日雅墨清上宴席敬酒的幌子,三来他曾经应允雅墨清若是治好梅玉便帮着谋个安稳的事也得以兑现。 于阗国王对于雅墨清诊治好梅玉公主一事一直心中十分满意,还有些感激,也知晓她与梅玉处得很好,希望她日后也能一直陪在梅玉身旁,但眼下碰上这突然之事,他能做的便是像天下所有父亲一样,想尽办法护住自己的女儿。 而至于雅墨清,不过是一介平民,能去往王都与大魏王爷成婚,也算是她的造化,与此同时,在于阗国王的眼中,雅墨清也犹如女儿一般单纯可爱,将她认作义女,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于是,国王思前想后,笑了笑,对成王道:“王爷果然慧眼如炬,那日在庆功宴上敬酒的,确实不是梅玉公主,而是寡人新认的义女,封号是……封号是玉清公主……” “玉清公主?”成王对于于阗国王的坦诚有些意外,但还是安下心来听他把话讲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册封在既 于阗国王正了正颜色,缓缓坐下,一边思索一边道:“这玉清公主乃寡人新认之义女,因尚未正式授予封号,故当日只让她戴上纱巾在殿上敬了几杯酒,王爷即如此看重她,寡人应下便是。” “如此便多谢国王垂爱!本王这便回去向我王请旨,不日便将这和亲之事定下来,国王觉得如何?”成王恭敬地寻问道,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皇帝如今这副模样,这事最后依旧是成王说了算。 “如此甚好,寡人即刻将玉清公主的册立给定下来,以免耽误了和亲之事。……”于阗国王犹豫了一会道,“寡人还有一事与王爷商量。” “国王请说。” “寡人的梅玉公主心仪怀宁王已久,不如就此将他二人之事同样给办了,如此一来双喜临门,岂不是更好啊?”于阗国王一脸欣喜地向成王提起此事。 “原来如此,”成王笑着回道,“本王自是喜欢热闹,若能一道办了自然最好,但国王也知着,怀宁王向来自有主张,本王若是说了,他不愿意,那本王也是无法的,这点还请国王心中要有个数。” “那是那是!那便拜托成王多多费心了!” “自然尽心为国王办之。”成王对于这次前往国王这里一趟还是极为满意的,毕竟他所谋之事已然如愿,至于拓跋琞这边愿不愿意便就另说了。 医馆里,雅墨清一大清早就醒了。前两天忙得不行,昨晚随便吃了两口便早早地睡了,一直睡到天亮了才醒过来。 雅墨清醒了醒神便起身至梳妆台前梳妆,见镜中的自己戴着一对通红的玛瑙耳坠,不禁伸手碰了碰,低头羞涩一笑。 拓跋琞从未说过任何喜欢自己的话,但雅墨清的心中却一直甜滋滋的。有时候她会觉得拓跋琞对自己太过冷淡,但有时候她又觉得,只要他花点心思在她身上,她便心满意足了。 比如这对玛瑙耳坠,只要一想起来就能让她感到心中激荡,虽然拓跋琞不说,但她却满足得很。 雅墨清在房里思量着自己的心思之后,想起今日还有药材上的事情要忙,于是便起身开了门,准备去院中取些药材来煎制,不想一开门,便见拓跋琞的背对着自己,正背手立于她眼前。 刚刚还在想着他,一下子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雅墨清不觉脸烧红起来,红到了耳根。 拓跋琞听见门开的声音,转身看向雅墨清,目光接上时看到雅墨清如此面容,担心地急忙上前两步捂了捂她的脸和额头:“怎么这副模样?是前两日在山林里着凉了吧?” “无妨,无妨!许是……许是这天气太热了……”雅墨清推了推拓跋琞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解释着。 “真的无事?” “真无事!”雅墨清抬眼看了看拓跋琞,“这么早,王爷怎么就来了?” “……本王醒来无事,便随便逛来了……”拓跋琞哪是醒得早,昨夜不过稍稍休息了会,快要天明时便睁着眼睛盼着天亮,原因无他,便是想着早些行至医馆见着雅墨。 于是,天才刚亮,他便出发了。只是到了医馆时,雅墨清还在睡着,他却不忍心去吵醒她,便站于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 “王爷平日里忙得很,这几日却是难得的清闲。即如此就该好好休息,日后忙起来又要通宵达旦了。”雅墨清诚必地建议着。 “本王忙惯了,一闲下来便周身不舒服,只是在这于阗国还得待上两三日才能回大营,不然,早早就回去了。” “这么快?……”雅墨清面露难色,“王爷这么快便要走了?……” 拓跋琞看着她一脸不舍,心中有些感动,双手压住她的肩头,低头凑近她的脸,微笑着道:“怎么?舍不得?” 雅墨清听这话,不禁低下了头,双手抓着衣襟来回打着圈:“我……没有……只是……”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雅墨清一下子变得结巴了,拓跋琞不免觉得好笑,更觉得多了几分可爱。 于是他腾出一只手,托起雅墨清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眼底流露出滚烫和温存,像是要将雅墨清融化了一样,轻轻道:“本王带你一起走……” 雅墨清眼中满是惊喜,脸上的笑不觉地绽放出来。 两人注视着对方,再无说话,但眼光却融入彼此,流入各自的内心。 “墨清医师。”门外传来蔺安晨的声音,雅墨清和拓跋琞忙分开些,立于廊下望着蔺安晨从远处走来。 “蔺医师,你早啊!”雅墨清开口道。 蔺安晨停下脚步,看了看雅墨清又看了看拓跋琞,笑了一声道:“我似乎来得是有些早了……” 雅墨清脸颊泛红:“我去准备早饭了……”说完便朝厨里的方向走去。 蔺安晨恭敬地向拓跋琞行了个礼:“王爷安好!” “嗯。”拓跋琞应了一声。 “蔺某扰了王爷兴致,真是罪过、罪过……原来那日王爷所说的许配他人便是这个意思……”蔺安晨笑着赔罪。 “你且忙着吧,本王四处看看。”拓跋琞说着,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此时,门外有小役跑了进来,急匆匆地找墨清医师。 “何事如此急?”在厨里烧柴火的雅墨清问道。 “小的不知,只是国王身边的待者让小的先来传话,说一会儿便有人来给医师传旨意,请您留步,且莫出去。” “可知是传的什么旨?”拓跋琞问道。 “小的不知。” “行吧,话已带到,你先下去吧。”雅墨清对小役说。 “谢医师!小的先行告退。” 雅墨清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拓跋琞:“国王从未如此给我下过旨,今日这般隆重,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即然不知,便无需先忧着,终究会知道的。”拓跋琞虽这样说,但心中也是疑虑满满,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于阗国王的使者便来到这医馆。 使者穿穿戴整齐、神色严肃,一进门便打开圣旨准备宣昭。雅墨清与蔺安晨跪地接旨,拓跋琞则立于一旁躬身听宣。 “今有雅氏墨清一女,端庄大方,褒嘉纯良。德惠广济,皆以在目。念其医诊于我国有奇功,册封为于阗公主,号‘玉清’,钦此。” 旨一下完,在场的人都傻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成王说媒 圣旨宣完,听旨的三个人都立于原地不动,私下里各自吓得不轻。 雅墨清是被这圣旨怔得最懵的一个。自己自从进了这于阗王宫,虽然与公主梅玉相处得很好,于阗国王对自己也是疼爱有嘉,但她却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致于到足以被钦封为公主的地步。 再则,这于阗国里一众的公主,又不缺她一个,为何于阗国王突然间这么好兴致想要认她为义女,一大早便差人来下这么个旨?又是为的哪般? 拓跋琞听闻此旨,一时也是不明得很。雅墨清来这于阗国经历了些什么,他虽然不是全然知晓,但这平白无故地封个公主的名号出来,多少让他有些吃惊。拓跋琞知道,这背后定有缘故,可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雅墨清恭敬地接过圣旨,谢了恩后便客气地将使者送走了。 “恭喜公主!”此时对于蔺安晨而言虽有些意外,但思来想去,终就是喜事一件,于是笑着在一旁道起喜来。 “你还笑得出来,我都不晓得发生了些什么?怎么突然间就下了这么个旨?你这几日去给梅玉看伤,可有听她说起什么?”雅墨清一肚子疑问。 蔺安晨想了想:“不曾听梅玉讲说起什么,这事我也同你一样吃惊得很。不过,这事横坚也不是一件坏事,又何须过分忧虑?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好好高兴高兴!”蔺安晨本就心大,不怎么去细想这些事,但雅墨清还是心中不怎么明朗。 “王爷,您觉得这事……”雅墨清皱着眉,看着拓跋琞。 “确实蹊跷,眼下看的确没什么不好,若于阗国王不过给你个封号倒也罢了,若是拿这封号另有所图,那可就不好办了。”拓跋琞不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王爷,雅墨清不过一介医师,于阗国再如何也不会从她身上要些什么,多半是因治好了梅玉公主,国王心情大好,给个尝赐罢了。”在蔺安晨看来,雅墨清今日是碰了头彩撞上一件大喜事,无甚可忧的,毕竟她也没什么可以让于阗国王“利用”的。 “希望如此,即受了这赏赐那便受了,择日本王再去同国王了解清楚。” “嗯,如此也好。”有拓跋琞这句话,雅墨清心中定了不少。 “哈哈,那日后我便要同两位公主共事了,蔺某备感任重道远啊……” “你道我不知道你心中真正的公主是哪个?我不过是领个封号罢了,梅玉才是你该知心相疼的那位。”雅墨清说完,看了一眼拓跋琞。 拓跋琞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一并打趣道:“原来蔺医师有如此心思,不如本王找于阗国王时将你这心思一并说了,也算还了你个人情,如何?” “好啊你们!我好心贺喜,你们二人竟连手来取笑我?且不说还人情的事,我眼下都后悔当日将你不知之事告知于你……”蔺安晨愤愤不平道。 “人情?……你们之间可还有事瞒着我?”雅墨清不明所以地问道。 “无什么大事,日后再同你说起便是了。”拓跋琞忙着把话转了过来。 雅墨清见拓跋琞不愿说,也不再追问,而是拿着圣旨进屋去了。 今日一早,成王的行辕便出了行宫,住怀宁王的寝殿去了。此时前往怀宁王那儿,无非是受于阗国王所托,前去说媒。一到殿里,便不见怀宁王的踪迹,随即向小役问道:“可知怀宁王去何处了?” “王爷今早说是有些不大舒服,前往医馆去了。” “哦?你速去医馆传个信,就说本王在这儿等他回来,有事商议。”成王语气坚定,丝毫不容商议,但却为难了传话的小役。 “禀王爷,我家王爷身体不适,若此时要他急着赶回来,怕……” 小役话还没说完就被成王打断道:“我的话可是说得不清楚?” 小役不敢再讲下去,只好令命道:“是,小的这就去禀告。”然后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成王则命下人沏了一壶茶,缓身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悠闲地等了起来。 得知成王前往寝殿议事,怀宁王即刻便赶了回来,还未进门便问道:“王兄如此着急地找我回来,是为何事?” “听小役说,王弟身子不大舒服,前往医馆看诊去了?可要紧?”成王佯装关怀地询问上几句。随着怀宁王一道回来的传话小役心里不免觉着成王有些虚伪,若真是关心,又何故急匆匆地非得寻怀宁王回来不可?不过,小役不敢开口,只是扁了扁嘴,腹诽了几句。 “只是略有小恙罢了,不妨事。多谢王兄记挂。”拓跋琞在来的路上便一直在猜测成王的来意,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位兄长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不会是火急火燎地跑来关心他几句,于是对于成王的这些客套话并不感兴趣,直截了当地切入话题:“王兄有话尽管说便是。” “哦,是这样。昨日本王去了于阗国王处议事,临行前于阗国王托了我一桩事,今日特意过来把它给完成了。”成王说着,把昨日在于阗国国王那里受托代为转交的信物拿了出来,递给拓跋琞。 这信物是一块血红玉髓,上面雕刻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和梅玉公主身上那块玉石显然是凑成一对的。拓跋琞凝神看了一会儿,心中略有所思,遂问道:“不知国王所托的是何事?” 成王把这块精致的玉髓放置于桌面上,起身缓缓道:“于阗国王有一公主,名唤梅玉,这个王弟可知?” “这个自然知道,前几日她还寻我一道品了一会儿茶,怎么了?”拓跋琞的话让成王禁不住嘴角一弯,原来梅玉已经迫不及待地同拓跋琞见了面,如若此次说媒不成,他也没什么责任,随便寻个“拓跋琞没看上梅玉公主”之类的由头把于阗国王打发了便是了。 成王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本王听说这位梅玉公主自幼年便对你极为倾心,于阗国王爱女心切,自然想帮着女儿完成这个心愿,故而让本王过来说个媒,意欲将她指派往王都同你和亲,不知你意下如何?” “竟有此事?”拓跋琞对于突如其来的和亲请求有些意外,“我与梅玉公主不过一面之缘,如此便定下亲事,未免过于草率了。” “王弟说的哪里话,大魏与周围各国和亲,何曾有真正见过面一说?那个不是到了行和亲之礼那一日、掀开了盖头才见着本真的面目?我看那于阗国王却是真心诚意地想将梅玉托付于你,你也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又何必在此时拒了于阗国王的一番好意呢?” “王兄说的话固然在理,但这塞外不能一日无人驻守,只要我还在外戍边一天,这人便归属大魏一天,岂能轻易交付?若是哪日在战场上断送了性命,那不是白白耽误了梅玉公主如花似锦的大好年华。不妥,不妥!”拓跋琞当然不愿意,莫说现在,就算是以前他也一直对这些从小就被宠在手心里的公主小姐什么的没什么心思,更别说现在自己的心里已经住上了一个人,更是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王弟这话,在我听来倒是可以理解,但在不了解实情的外人听来,还以为你已经心有所属了?难道真是如此?……是哪家姑娘,说出来,本王替你把把关。”成王故意打探着拓跋琞的心思。 拓跋琞知道成王在试探自己,于是将自己的心思藏了起来:“王弟至今仍无心仪之心,有劳王兄费心了。”拓跋琞自然不会把雅墨清给说出来,一来是为了让自己少一点被成王捏在手心里的牵绊,二来则是为了保护雅墨清不至于像他的父皇母妃一样被成王盯上。 “哦?既如此,那本王更要为你多操心操心了,王弟虽然威名响彻天下,但到了此时却仍旧未婚配,王都中的父皇还有你的母妃都颇为担心哪。” 拓跋琞轻笑了一声,淡淡道:“在外戍边,国之重任重于泰山,相信父王和母妃他们都会理解的,还请王兄回去后多多宽慰他们。” “看来王弟的心思是不容更改啊!也罢,话既已带到,本王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成不成就看你与梅玉有无这个缘分了,本王先走了。” “王兄慢走!”一番客气的说道以后,拓跋琞起身恭送成王离开了寝殿。 其实,成王早就知道拓跋琞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今日一来不过是照着于阗国王的意思前去走一遭。随后,他便完成任务似地把今日前往怀宁王寝殿提亲一事告知了于阗国国王,这一下,梅玉自然也就知道了。 结果,梅玉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哭了好几个时辰,任谁也进不去。最后还是雅墨清借着换伤药的由头带着蔺安晨进了去。 “他说他不要我!他说他在外戍边随时会战死,怕耽误了我……”梅玉一边哭一边讲着。 “梅玉……”雅墨清看着她哭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就同意同我和亲,但却没想到他这么决绝地就将我拒绝了,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墨清姐姐,我觉得我这么些年的心思一下子变成了泡影,心里难受极了……”梅玉说完,扑在了雅墨清身上哭起来。 雅墨清伸手抚着梅玉的背,自己亦是一脸忧伤,她抬眼看了看蔺安晨,脸上留露出一丝愁绪。 蔺安晨站在一旁,心里知道怀王之所以如此决绝地拒绝她,无非是因为他心里装进去了另一个人,可这事儿他虽然知道,但却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只会让梅玉更伤怀。 “莫要再哭了,再哭这妆便花了……”蔺安晨拿着一块手帕递给了梅玉。 “花就花了,横竖也是没人看了,花了又如何?”梅玉负气道。 “怎会没人看?我……我便会看!!”蔺安晨突然变得很激动,他不愿意看到梅玉如此自暴自弃,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这份心思就这么被漠视,虽然是一句思量了很久,觉得理所应当的一句话,蔺安晨突然脱口而出,却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木了一阵。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可怜我吗?”梅玉又气又恼。 “我……”蔺安晨生气地转身离开。 看着蔺安晨转身离开的背影,梅玉哭得更凶了:“你看,连他都嫌弃我了……” 雅墨清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和亲圣旨 “梅玉,你先别急着哭,这怀宁王没应下自然有他的想法,这事儿强求不得。”雅墨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道,“至于蔺安晨,自从他进了这王宫,对你的什么心思,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什么心思?父王叫他来,便是帮着你一道办医馆的,还想着把你们俩撮合到一起呢。这中间能有我什么事?”梅玉边抽泣着边回答。 “你呀,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怀宁王的身上,自然看不到他对你的心思了。”雅墨清笑着,“你可知你生辰时得的那只小兔子是怎么来的?” “小兔子?不是你给我的么?”梅玉一边回忆一边道。 “是我交予你的没错,但你可是,其实是蔺安晨托我送给你的。”雅墨清轻挑了下眉毛,卖着关子道。 “什么?是他送我的?”对于雅墨清的说法,梅玉有些吃惊又有些半信半疑。 雅墨清点了点头,“这还不是最令我惊讶,最惊讶的却是后边的事情。起先我还以为这只小兔子是蔺安晨帮着在外边的市井里寻着买的,后来才得知,原来是蔺安晨自己花了几日的时间在一块璞玉上面细细地雕出来的。” “这……”梅玉有些惊讶,她从怀里拿出那只小玉兔子,心中波涛翻涌。她不得不承认,这只小兔子是她这几年下来收到的最为心仪的礼物,她最初见着时便喜欢得不行,还觉得雅墨清深谙她的心思,没想到,这只玉兔子竟然是蔺安晨自己一刀一划雕出来的。 “你再想想,这些日子里,他是不是有哪些心思是花在你身上的?”雅墨清笑得更欢了,见他二人一个情种已深,一个却浑然不知,她能从中推波助澜一把,心中甚是满意。 梅玉仔细想了想,这些日子来,蔺安晨确是常常出现在自己身边,但至于他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做这些事情,她还真是没搞清楚。 “想不起来也不要紧的,我只同你说,他有这份心,你多留意着点,定会有所察觉的。” “可我这里头掂记的是……”梅玉一想起来便心中酸溜溜的。 雅墨清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梅玉身旁,抚着她的头。 梅玉的心思她多少能体会一些,说到底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其实细细想来,拓跋琞从未向自己许过什么诺,但自己却毫无顾忌地、不由自主地一心扑了进去,与梅玉相比,她眼前不过是没有碰上这么直白的拒绝罢了。 拓跋琞不过说要带她走而已,她却能为此开心了整整一天。她曾经不此一次地警告过自己,不能太过沉迷于拓跋琞给他带来的美好,但却又总是不知不觉地便往他那儿靠近,对于现在这样的自己,她多少有些无可奈何。 …… 于阗国的冬雪迎来了尾声,虽然大家都期盼着春暖花开的日子早些到来,但冬雪消融时带来的刺骨寒冷却不由地让人心生畏惧。 成王的计划一如预料中的一样悄然进行着。张太监办事向来得力,成王从来都不曾忧心。这不,才几日的功夫,王都便传来了同意成王迎娶于阗国玉清公主的消息,成王大喜,迫不及待地请于阗国王召集了王宫里的上上下下前往大殿听宣,这里面自然少不了雅墨清和拓跋琞。 雪霁天晴,日光昭昭照耀着于阗国王宫的飞檐,在湛蓝的天际勾勒出明朗的曲线。拓跋琞已经许久没有接过王都传来的旨意,今天忽问上殿听宣,多少有些意料之外。 王都距于阗千里之遥,不过几日的时间便听闻王都有圣意,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成王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掌管着王都的大小事宜。而在外人看来,眼下成王深得皇帝信任,何事都交由他处置,但拓跋琞知道,如今皇帝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所以今天,无论殿上传出什么旨意,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成王的意图了。 拓跋琞坐在殿里思索着,不禁皱了皱眉,自那日拒绝交出一万兵马后,成王竟再无纠缠,平静得有些异常。今日听宣十有八九是冲此事而来,若是如此,他又该如何应对? 还来不及想,小役便传来消息,说成王已到达大殿,催促着怀宁王赶紧过去。 怀宁王应了声,拎起外衫便往外走了出去。 一到殿上,怀宁王果真见一行人正跪地准备接旨,其中竟有雅墨清的身影,拓跋琞不禁心中一振。殿上人多,拓跋琞不好就此过去问清楚,于是径直向殿前走去,到了人群的最前头,拱了拱手,向成王行了个礼后,跪下听宣。 成王立于一侧,示意张太监将圣旨念出来。张太监躬着腰从成王手里接过圣旨后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大魏皇帝召:大魏与于阗国乃向来之睦邻,友好之邦交。大魏有王子拓跋灿忠贞英勇,于阗国有公主雅墨清温柔贤良,朕顺天意之合,谋两国百世之好,遂授二人和亲之奏请,即日迎于阗公主玉清赴王都完婚。钦此。” 旨意一下,拓跋心头一紧,琞立即站起身来,不可思说地质问:“什么?!” 张太监不急不缓道:“怀宁王且慢起身,还有一道旨意是给您的。”张太监拿出另一张手谕,恭敬地交到拓跋琞手上:“皇上手谕,着怀宁王拓跋琞为本次和亲之‘送亲使’,护送玉清公主入王都完婚。手谕在此,王爷请过目。” 拓跋琞心中慌乱至极,接过手谕打开便看。里边盖的是皇帝的印玺,但却是成王的笔迹。拓跋琞明白,这一切皆是成王的计策,他如此处心积虑地将雅墨清搅进来,便是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又一道桎梏。 “和亲一事本王从未听皇帝和于阗国王提过,这突如其来旨意本王甚是怀疑。”拓跋琞推开张太监手里的手谕,不愿接旨。 “王弟这是何意?难不成眼前这些都是假的?如此,便请于阗国王特来证明如何?于阗国王已将玉清公主收为女儿,本王亦大魏皇室血脉,如此不屑两国之联姻,难不成怀宁王是想造反不成?!”成王一振怒吼,吓得堂上本来窃窃私语的人都安静下来。 “王兄这是在做什么?不过问一句话罢了,真的便是真的,何故这般气恼?莫非是心虚了才如此?”拓跋琞冷冷道。 “心虚?王弟这话从何说起?这大殿之上心虚的人或许有,但绝对不是本王。”成王说着,目光移向于阗国王,示意他将此事圆下去。 于阗国王自知以雅墨清欺瞒成王在先,如果这时候无法顺利地把问题圆了,接下来成王可能恼羞成怒,将火气全然倒到于阗国,于是赶紧站出来道:“怀宁王息怒,这玉清公主与成王的婚事确是寡人提及,成王仍大魏当世之英杰,与玉清公主佳偶天成,乃玉清的福气。” 于阗国王站出来作实此事,拓跋琞便没了再反驳的理由,雅墨清跪于原地,一直泪光莹莹地看着拓跋琞,此情此景,雅墨清即便有一千个震惊、一万个不愿也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怀宁王,希望他想出办法搭救自己。 拓跋琞看着她,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昨日,他还情意绵绵地说要一并将她带走,今日怎就一道圣旨让她成了成王的妃子?成了自己的嫂嫂? 拓跋琞无法接受,推开张太监再次递上来的手谕,冷冷道:“本王有戍边之责在身,不便回王都,这使者,本王不当!”说完,拓跋琞甩手离开了大殿,径直离开了。 马棚里,拓跋琞一跃上了马,马匹嘶鸣一声,拓跋琞掉转马头准备出城而去。 司马南泽突然出现在拓跋琞面前,拦住了他:“王爷干什么去?!” “让开!本王今日就将新仇旧恨与他一并算了!!”拓跋琞气愤愤不平,扬鞭准备冲出王宫。 “你这样会害了她的!”司马南泽一声大喊,拓跋琞即刻勒马停下,望着司马南泽道:“你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避而不见 司马南泽依旧拦于马前,神色坚定且带着些许怒气,大声喝斥道:“你若真心在乎她,就得静下心来想想事情的前后始末,而不是如此莽撞地出宫去调兵!” 拓跋琞听司马南泽这么一说,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的确,他刚刚那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样子着实吓人。 司马南泽的话虽然莽撞,但却不无道理。成王能做出这样的安排,的确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这当中肯定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缘故。拓跋琞被司马南泽劝回了殿中,立于窗前愁眉紧锁,思量了许久也未能从刚刚的心痛中缓过神来。 司马南泽坐于桌旁,同样面露难色。 “成王有意迎娶墨清,其意必不在她,而在于王爷你。按王爷的说法,成王这么急切地将你调离漠北大军,十有八九是另有所图。” “本王也是这样想。但眼下莫说是另有所图一事,单说送雅墨清进王都完婚一事,本王就万万接受不得。”拓跋琞说着,背于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若说这事也真是怪了,成王是如何知晓你们之间的事的?难道,你已向王都请旨册妃了?” “不曾提过。唉……”拓跋琞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事已至此,本王也不再瞒着你。的确,本王心仪雅墨清,但却尚未许过什么诺,也未曾请过什么旨,一是觉着此时此地还不是适宜的时机,二来就是怕此事被拓跋灿知晓了,她会如同母妃一般被当成人质而遭受危险,可无论我如何躲着,最终还是连累了她……”拓跋琞说完,重重地捶向窗棂,手竟因用力过猛而致伤流血。 响声很大,吓了司马南泽一跳。“你……”司马南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拓跋琞愤意难平,任鲜血流下滴于地上也不觉痛楚,此时,他心中的痛比这伤口更痛。 “我曾说过,不愿让墨清跟于你,怕的便是你无法护她无虞,虽然我当时不过说说罢了,但却是每每应了这句话。即便是如此,可她还是一颗心扑在了你身上,想的念的皆是你。”司马南泽斟了杯酒,站起身,递到拓跋琞面前。 拓跋琞接过酒,一饮而尽,听司马南泽继续往下说。 “我是曾经为此气愤不已,但见她为此而高兴不已,也见你是真心待她,自己想想也便想通了,何故去搅在一对恩爱眷侣之间,让自己痛苦不堪,随即也便放宽了心。”司马南泽说着,拍了拍拓跋琞的肩头,“说到底,你还是掩不住自己心里的爱意,终究让人看了出来。” 拓跋琞听完,看了司马南泽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本王原以为已然很克制了,竟然还是被人看穿。你说的在理,若不是本王情难自禁,墨清也不致于被拓跋灿搅进这局来,以身涉险。” 见拓跋琞一脸的沮丧,司马南泽心中顿生一计:“王爷,司马南泽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拓跋琞猛地将眼神转到司马南泽身上,眼光中带着急切。 “您若真想救下雅墨清,这份情就得好好地埋在心底,您越是对雅墨清用心,成王便越知她对您的紧要,就越会想方设法在她的身上做文章。换言之,若是她对您不再重要了,那么成王再如何囚她也无多大用处,自然也就放了她了。” “埋起来?”拓跋琞摇了摇头,“情深至此,如何能收得下来……” “若不如此,成王必会在雅墨清身上费心心思,到时候莫说是和亲了,就是连性命恐怕也……”司马南泽说到一半,自己也不敢再往下说了,想想都觉得可怕。 拓跋琞心头一紧。若是雅墨清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原谅自己。 “你先回去吧,让本王好好想想……”拓跋琞疲惫地说道。 “是。王爷若还有事吩咐,尽管开口,我定当尽力。”司马南泽抬手行了礼,随即离开了。 拓跋琞点了点头,看着司马南泽离开后,转头仰望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中开始混沌起来,犹如天上即将漆黑无明的景象。 该怎么办?他心中顿时乱得很。 这一道旨意一下,雅墨清即日便要跟着前往王都了,若此时他带着漠北大军将成王就地解决了,那么他在王都的父皇母妃必然也难逃大劫,甚至连他此时最想救的雅墨清也会被成王当成人质,用来要胁自己,不等他将成王杀了,雅墨清或许便先没了性命。 成王借着“送亲使”一职将他支开,漠北大军或会换了人来顶替,到时候一万大军被轻易调走也是易如反掌之事。但若不去,雅墨清便从此时开始离开了自己,无人护着不说,日后能不能再相见都是个未知数。 如何取舍?拓跋琞心中大乱,如何寻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是他眼下最迫切的问题。 正乱着,门口小役报上来,说墨清医师求见。显然,雅墨清心里无主了,这是来问他对策的。 拓跋琞随声应道:“快请!”可刚说完,却想起司马南泽刚刚所说的,眼下这情形,若是让雅墨清进来,自己必然会因见着她而乱了阵脚,也更给成王留下了把抦与口实,于是改口道:“慢着,去告知墨清医师,说本王这请了贵客有要事相商,请她先回去。” 小役应下,随即出门传达去了。 “王爷有事在忙?”雅墨清有些着急,但他即如此说了,她也不会硬闯着要见他,只是托小役去回话:“烦请同王爷说,墨清在这儿等他,多晚都等。” 小役将雅墨清的话带到,拓跋琞一听,心中不禁酸楚起来。自己从听闻此消息起便想在第一时间揽她入怀,好生安慰她不必忧虑,自己会想出办法来解决。 可眼下解决的办法全然无头绪,雅墨清至于门前却不能相见,心中顿时犹如针扎,痛苦不己。 “知道了。你们且在墨清医师身旁候着,若她有什么吩咐随时禀告于本王。”拓跋琞嘱咐道。 雅墨清就这样立于门外,等着拓跋琞忙完自己的事后召她进去,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 拓跋琞自小役离开后便上了二楼,找了一个能看见雅墨清的地方一直立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开。 “去告诉墨清医师,说本王今日无瑕见她,让她先回医馆去。”拓跋琞转身对身旁的小役道。 “是。”小役退下,下了楼来到门外墨清医师等待的地方恭敬地将拓跋琞的话告知了她。 “你有同他说多晚我都等他么?”雅墨清着急问道。 “小的如实禀告了,但王爷实在忙得紧,着实没空。” 小役的话让雅墨清心中顿时有些凉,但她却不愿意让自己过分地往不好的方向想,她依旧清晰地记得他昨日那温热滚烫的目光,不相信这样的眼神会转瞬即逝。 拓跋琞没空见她,许是心中还没想出主意,如此冒然去打扰他,反倒会让他更难想出办法,雅墨清想通了这一层,心中稍微安下些,知道自己应当先回去,明日或后日拓跋琞便会想出法子帮她。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眼下虽至冬末,但寒意未除,更深露重,请小役转告王爷,夜里莫要熬夜,也别忘了添衣裳。”雅墨清嘱咐着,拓跋琞已下了楼,门掩着,拓跋琞立于门后,听得一地心酸…… 这夜,拓跋琞彻夜未眠。 雅墨清亦对着烛火独坐至天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心口不一之痛 雅墨清坐在烛火前,手里握着拓跋琞那日为她戴上的玛瑙耳坠,通红的玉髓里映着她的脸,与之相关的点点滴滴伴随着夜里轻柔地风拂面而来。雅墨清心中顿感温暖又忍不住心生哀伤。她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为什么成王会突然想着将自己送去王都同他和亲。 对于一个是市井平民来说,她这样的际遇在很多期盼着嫁入一个家世殷实的大户人家,获得一个衣食无忧、极尽美好人生的女孩子们看来,无疑是天大的荣幸,但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却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 在她的心里,早就装了拓跋琞这个人,无论他是被流放还是位居王都,无论他是身处逆境亦或是顺境,对于雅墨清而言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喜欢他,脑子里时刻想着的都是他是否安好、诸事是否称心,至于自己,她有时还真就给忘了。 昨日,他还情意绵绵地说过几日会带着她走,但今日便出现了这么样的变故,这让她刚刚树立起来的那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顿时失去了支撑。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却肯定得很,那便是不能与成王成亲,即便是死,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从她听宣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只是,她眼前拿不准的是,拓跋琞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浑浑噩噩地等了一整夜,雅墨清困倦地趴在桌上睡着了。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雅墨清醒了过来,那些忧扰的烦心之事又重新上了眉头。 雅墨清在心中暗自想到:再等上一日,如若没有消息,那么她无论如何都要见上拓跋琞一面,弄清楚他对于这件事情到底是如何想的。 拓跋琞这一夜也是伴着孤灯直至天明。 雅墨清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如若让她知道他拓跋琞的心里装着一个她,她便是誓死不会前往王都的,即使是圣旨也奈何不了她。虽然他曾经有一度极为迫切地希望雅墨清知道自己的心情,但如今看来,若是她不知道,反倒保护了她,至少,她不会一根筋地认定自己,最后做出一些傻事而让成王随便找个由头给杀了。 在保护雅墨清安然无虞与自己的感情能否得偿所愿面前,拓跋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只要雅墨清性命无忧,他便能再想办法周旋,只要雅墨清在他身边安然无恙,他就能找出办法帮她脱身。 而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让成王以最快地速度离开于阗,这样才不至于让问题进一步恶化下去。 拓跋琞打心眼里不愿意应下“和亲使”这份差事,不然他也不会听完旨意之后立即准备出城调兵。但仔细想想,如果不应下这门和亲的话,那成王必然会以“抗旨不遵”的名头将罪责算在雅墨清和他二人的头上,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二人便会被拉入大牢里等死,性命都没了的话,什么也就无从谈起了。 如若应下了这门和亲的事,自己会痛楚难当、雅墨清会伤心欲绝,但至少二人的性命算是保了下来;此外,和亲之路实有千里之远,一队人马前从于阗行至大魏王都,这中间至少也要经过五七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以钦定送亲使的身份护着雅墨清的同时还能继续想办法为她解围。 思来想去,拓跋琞还是决定先行应下这门差事。 于是,眼下摆在拓跋琞面前的就有两桩事情亟待解决,这第一件就是如何将漠北的大军掌控好,即便成王派人接管了也不至于伤了元气,这一点他在前几日便已经完成了部署,名册上最易被调动的那支军队实力虽然不是最强的,但却是由他的心腹来统领,即便到了王都也未必能就此成了成王的兵将,日后他若与成王刀兵相见,这只军队先行到达王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外,拓跋琞已重置了漠北大军专属的兵符,若成王野心太大,想将这整支军队都占为己有的话,没有着新置的兵符,成王也奈何不了漠北大军中上下十来万人。 所以,这第一桩事,拓跋琞算是已然安排妥当。至于这第二桩,便是让拓跋琞感到头疼万分的一桩了。既然要让雅墨清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前往王都,那他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让雅墨清对自己死了心。 他了解这个心爱的女人。其实,拓跋琞不是没有想过将实情系数告知雅墨清,但雅墨清是一个心地淳厚之人,心中藏不得更遮掩不得,此前在月珑泉她能将一个醋坛子打翻得漫天漫地便可知她的心性如何。此番碰上了这件事,若是她知道了拓跋琞心中仍旧有她,那她便不会同意去和亲,更不会装出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模样,相反,她会毫无顾忌地、全副身心地投入这场爱恋,从而让他们二人都落入成王的圈套。 所以,拓跋琞只能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而且藏得越深越好,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日近黄昏,雅墨清坐等了一日依旧不见拓跋琞稍来消息,于是便起身出了门,前往他的寝殿去了。 适时,张太监也赶往怀宁王的寝殿,将昨日他未接过的手谕送了来。 “王爷,老奴奉命将手谕给您带来了。成王吩咐了,若您不接,那便请玉清公主亲自送来。”话音刚落,门口小役便报雅墨清求见。 “这人真是不经念叨,刚才说起玉清公主,这便来了,老奴便不用跑多一趟了。”张太监笑着道。 “请公主进来。”拓跋琞先是一惊,后便抑制住心情冷冷道。 雅墨清急匆匆地走进殿中,见拓跋琞正在与张太监议事,便向二人行了礼。“拜见王爷!见过张大人!” “公主客气,老奴岂敢受此礼。”张太监推托着。 “公主来此有何事?”拓跋琞淡淡道,语气冷若冰箱。 雅墨清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拓跋琞脸色依旧冷峻,遂便不再犹豫,而是问道:“王爷,墨清想问问,您对于和亲之事是否有异议?” 雅墨清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性子全然不顾这张太监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一上来便将心头之事全盘托出。 “公主这是何意?”拓跋琞看了一眼雅墨清,又看了一眼张太监,“此事乃两国大喜之事,本王怎会有异议?” 雅墨清一惊:“王爷此话可当真?可当时在殿上……” “当时是本王过分谨慎,怕有歹人从中做更多,既然连于阗国国王都出面证实圣旨的真伪,那本王便不必再忧心了。再则,……”拓跋琞打断了雅墨清转向张太监道,“漠北之事,本王也不是尽然脱不开身,即然圣上的手谕都送来了,还请张大人回去禀明王兄,就说这‘送亲使’一职,本王应下了。” 雅墨清一时默然了,一时在心中翻涌出了诸多想法:他怎么会应下?!他怎么能应下了?!雅墨清心中一时如针扎般痛楚,拓跋琞这么毫不犹豫地应下“送亲使”一事,难道他心中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不顾忌吗?? …… 张太监欠身行礼离开,出了殿便径直离开了。 雅墨站在原地,眼中悲伤翻涌难掩,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怔怔地微仰头望着拓跋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拓跋琞立于原地目送张太监离开后,便收回眼光看着雅墨清。 见她一张原本天真无瑕的脸上如今挂着两行热泪,拓跋琞顿觉揪心得很。若是换作之前,也许他会想都不想地将她揽入怀中极力安抚,可眼下,他只能克制住自己的这份心情。 拓跋琞心疼眼前的雅墨清,他将右手收于宽大的袖口中,握紧自己的拳头,以此来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但雅墨清的眼神始终让他无法彻底地冷漠起来。 “你……你怎么能应下来呢?!”许久的沉默之后,雅墨清哽咽地问。 拓跋琞似乎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紧锁着眉头,轻叹了一气,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转了个身,背对着雅墨清。 见拓跋琞不回答,雅墨清擦拭着眼泪,又一次追问道:“你怎么就应下来了呢?!” 拓跋琞眼中噙着泪光,无言以对。眼前的铜镜中映出一个身影,拓跋琞仔细一看,张太监其实并未离开,而是悄悄地躲在了门外的廊下侧耳偷听。 果真是来者不善,如此大的胆子必是要在这里拿到些什么证据或是把柄才肯离开了。其实,张太监本来是要走的,但见着雅墨清不请自来,他便心生异想,想做个“梁上君子”听出个一二来,也好回去赴命时,顺带着跟成王领个赏。 拓跋琞心中有些庆幸,好在刚刚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否则他同雅墨清便会毁在这一时的情难自禁上了。 “本王为何不能应下?!”拓跋琞刻意压低声音,反问道。 “可你不是说要带我……”雅墨清还想往下说,结果拓跋琞猛地转身,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她。 “本王何曾说过什么话?!又何曾许过什么诺?!墨清医师如今是玉清公主、大魏未来的王妃,此时不待在闺房中好好准备和亲之事,待在本王这里是还有什么事么?”拓跋琞的语气让雅墨清不禁一惊。 “我……”雅墨清一时答不上来。的确,拓跋琞从来没有向她承诺过什么,甚至连一句疼爱的话都不曾讲过,她这么久以来感觉到的那些温暖和感动,说不准都是自己在臆想罢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还请玉清公主尽快回去,莫要让于阗国王担心。”拓跋琞说完,径直绕过雅墨清走出了大殿,朝张太监走去。 “张大人还有事?这墙外有耳的勾当怕是同张大人的身份不相符吧……”拓跋琞冷冷地看着他,眼光锐利如一道寒光,看得张太监直冒冷汗。 “王爷误会了,老奴不过心疼病犯了,借这廊下歇歇,这便要离开了。”张太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胡乱扯了一个理由。 “即如此,不如本王改日同王兄提提,让张大人早日告老还乡,好好回去养病,如何?”拓跋琞言语中夹着不满和怒气。 “如此……甚好甚好,多谢王爷!”张太监躬身谢过拓跋琞,再次直起身子时,拓跋琞已远远地离开了。 雅墨清拖着疲累的身心回到医馆,进了房间便把门关上,哭泣不已。 她始终不相信拓跋琞会这样地决绝,即便不为了她这个人,此前说好的漠北军中述职之事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更改呀?她怔怔地望着镜中已经哭花的自己,耳坠上那对红得似火的玛瑙坠子随即映入眼帘。 那日在山中,那日拓跋琞的那句“宿雨沾前襟,酒暖桃花深”的诗不会是无缘无故随便说说的。想到这里,雅墨清擦干了眼泪,再一次跑去找拓跋琞。 拓跋琞在于阗国的寝殿前有一个池子,从入冬至此都是冰封雪盖。冬末春初,这个池子开始融了些雪水,浮冰于池水上游动,寒意难除。 这里是怀宁王进出寝殿的必经之路,雅墨清蹲坐在池边,等着拓跋琞出现。 等了大半个时辰,拓跋琞果真经过这里。他正忙着与身后的随从交待着什么事,并未见到雅墨清。但雅墨清却见着了他,于是起身立于池边等着。 拓跋琞说完,回头见到雅墨清时,一脸的惊讶。她不该再来这儿的,刚刚那些话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地待在医馆里,等他寻思出好的法子再去找她,但是,她却如他此前预料的一样,不会轻易罢休。 拓跋琞走近雅墨清,转头示意随从先行离开。 雪池水畔,雅墨清与拓跋琞二人相视而立。 雅墨清噙着泪,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拓跋琞看着她,心中波澜起伏也不知如何说起。二人对视了许久,雅墨清开了口,道:“和亲一事虽不是我所起,但终就还是伤人伤己,都是我的不是…….” 拓跋琞没有回答。雅墨清说的没错,这事确实让他伤着了,但却并非她的错,是他自己没有安排妥当,才致使她被无端端地牵扯进来,成了成王对付自己的把柄。 “王爷说过,雅墨清如果志在天下医术之仁,可帮着墨清实现,这于阗公主的名号我可以不要,只求追随王爷,将一生医术用于大军之中,为天下黎民百姓谋福。”雅墨清诚恳地一字一句地讲着。 拓跋琞没想到,雅墨清还记得当年二人在月珑泉边、在那个烟花璀璨的夜色里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于他而言,他又何尝不想陪着她实现这些愿望,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雅墨清,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拓跋琞微皱着眉,淡然道。 “王爷,我不是任性,而是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雅墨清说着,哽咽着留下眼泪道,“……墨清一颗心早就系在了王爷您的身上,叫我如何再与成王和亲?……” 拓跋琞不禁为之一振。雅墨清的这份心思和这份告白,拓跋琞曾经多么渴望从她口中听见,就算在此时说了出来,他依旧心中充满感动。但他却无法如原来设想的那般上前拥她入怀,只能好好地藏起自己的这份感动,守护雅墨清安然无虞。 “公主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如此,会惹得成王不悦的。”拓跋琞抑制住内心的疼,嘱咐道。 “墨清不信王爷能这么轻易地送我去和亲。你我在月珑泉、在漠北大军中,还有那日在山林中,难不成所有的一切都是墨清一人的错觉?!”雅墨清反问着。 拓跋琞一时答不上来。 雅墨清拿出手中紧紧攥着的玛瑙耳坠,置于拓跋琞面前:“如若真是我会错了意,那这耳坠又如何解释?它是如何从漠北到了于阗?又是如何戴在了我的身上?”雅墨清步步紧逼,看样子,她是非弄明白拓跋琞的心思不可了。 “雅墨清,你要晓得你现在的身份,不许再胡闹了!”拓跋琞难掩心中的忧乱,大声呵斥道。东池对岸经过的几名宫人寻声望了过来,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离开了。 “我的身份?墨清眼下的身份怕是只有一个,那便是一个爱而不得之人。”雅墨清说完,“王爷,墨清向来直耿,认定的人和事即便天塌地陷也不会轻易改变,您这耳坠便是墨清认定的,而且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王爷可明白了?” 拓跋琞见她如此绝决,丝毫劝说不得,于是,他上前一步,拿起雅墨清手里的耳坠,握在手里道:“你是说认定它们一世是么?!” 雅墨清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这耳坠即是本王给你的,那本王也可以让它们从这世上消失!”说完,还没等雅墨清反应过来,拓跋琞便将雅墨清手中的耳坠夺了过来,随即往雪池中扔去。 “不要!……”雅墨清寻着耳坠扔出去的方向径直冲到池旁栏杆处,拼命地寻着却再不见这耳坠的踪迹。 雅墨清泪如泉涌,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心灰意冷地看着拓跋琞,冷冷道:“拓跋琞,就当……我们从来未曾见过!”说完,便哭着转身跑了。 拓跋琞呆呆地立在原地。他伸出手,看着手里依旧紧紧攥着的玛瑙耳坠,两行清泪再也难掩,径直滴落在自己的手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殉情 这一夜拓跋琞丝毫没有睡意,白天与雅墨清两次伤透人心的对话表面上看伤的是雅墨清的心,而事实上却一字一字地痛在拓跋琞的心里。 对于这样的创伤,在最初做出与她“划清界限”的时候拓跋琞早已料想,但却不曾料到竟会是如此之痛。雅墨清的眼泪晶莹剔透,像是这世上最不曾被沾染的事物,如今却因为他的缘故而成了权谋争斗的牺牲品。 这样的痛楚不仅让拓跋琞看清雅墨清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更让他坚定了要守护她安然无恙的决心,虽然,现在的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伤害”着她。 天将明,月落于西边,窗台边的烛泪将近流干之时,拓跋琞才抬起手扶着额头坐于桌边闭目小憩。 天蒙蒙亮,窗外飘起了细雨,不大,但却浸润着整个王宫,让人不免感到窒息和压抑。 才眯了一会儿的工夫,司马南泽便跑了来,气喘吁吁地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闭目养神,雅墨清就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拓跋琞猛地站起身。 “昨天夜里她在自己房中服了药,今日蔺安晨起得早去医馆时发现她昏死在自己房中,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司马南泽话还没说完,便见拓跋琞已然离开了寝殿,飞快赶往医馆的方向去了。 医馆里,蔺安晨正坐在床边为雅墨清把着脉,秦谊和畅琳也闻讯赶来,二人皆一脸严肃地凝神望着雅墨清。 雅墨清尚未醒过来,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蔺安晨微微皱眉,不敢有丝毫大意,拿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在雅墨清的手腕处扎了两针,只见雅墨清在昏迷中稍稍喘了口气,大家顿时心都放下了。 “还好,总算是救回来了。”蔺安晨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略微欣喜道。 “蔺医师幸苦了。”畅琳欠身道了谢。 秦谊在一旁,看了一眼畅琳,眼中闪过一丝情愫,但一下子便掩入了心底。 拓跋琞急忙赶到医馆,直冲冲地跑到了雅墨清的房间,司马南泽也气喘吁吁地跟着赶了过来。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所有人齐齐地往这边望了过来。 “王爷……”蔺安晨有些意外。 见拓跋琞一脸疲惫中透着前所未有的焦虑,在场的所有人眼中都露出几分惊讶。 “怎么样了?”拓跋琞上前一步立于雅墨清床前,侧着头问蔺安晨。 “刚给她施了两针,已无甚大碍,只是要好好将养数日才可康复。” “怎么会这样?何故所致?”拓跋琞继续问道。 蔺安晨拿了一个药碗,里边还有一些喝剩的药渣,蔺安晨拿起来凑近闻了闻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她昨夜为自己调的汤药,从药渣上看,有雄黄、砷华、毒砂,若非因着砒霜是宫中禁药,或许她就真给自己下砒霜了。”蔺安晨苦笑一声道,“看来,她是下了必死之心熬的这药了。好在这要是后半夜才服下的,我今日也来得早了些,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王爷可知墨清为何突然轻生了?前几日还见她与你……”秦谊猛地想起雅墨清已被赐了婚,没再往下说。 “我当日劝你藏好自己的心思,本想让你二人好好过了这关,没曾想这墨清竟对你用情如此之深,是你之幸亦是她之不幸啊!”司马南泽感慨道。 拓跋琞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雅墨清,分明感到自己的心中正在滴着血。 “这又是从何说起?”畅琳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司马南泽便从圣旨赐婚那日说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了在场的人。 “情深缘浅之事最伤人,我这妹妹也是痴情深种之人哪……”琳在一旁摇着头道,秦谊听着,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如今闹出这事,我都不晓得当日所说的建议是对是错了。”司马南泽埋怨起自己来。 “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再这么瞒着她,怕是还会生出别的变故来,现在已经如此了,到时候只怕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秦谊担忧道。 “可若告诉她实情,她定然不会就这么安心地待着,到时候若是再让成王抓着什么把柄,就是怀宁王也难逃一劫,到时候可就连救他们的人都没有了。”畅琳说着,看了看雅墨清,“她认准的事,即使再难也不会屈就,单看她这么决绝地去赴死,便可知晓了。” 在场的人商议着,没人注意到拓跋琞藏于袖中的手早己攥紧了拳头。有这样一个为自己情痴至此的女子,而且这人刚刚在眼前同死神擦肩而过,他本该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男子,但他却不能还她一个应有的回报。 到底该不该告诉她,拓跋琞也犹豫过,但在下这个决定之前,他又冷静地审视了自己的心情。的确,滚烫的情愫让他一时把持不住,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克制住内心的涌动,就如当初他忍痛将父皇和母妃交到成王手里一样,这样的决择他需要再做出一次。 “依旧瞒着她。”拓跋琞突然开声道,“包括本王今日赶来也要瞒着她,她生性纯良,从来不懂得收起锋芒,若不如此,很容易就成了别人鱼肉的对象。” “王爷……”秦谊还想说什么。 “无需多言,眼下只能如此!”拓跋琞打断道。 正说着,雅墨清从昏迷中轻咳了两声,似有醒来的迹象,蔺安晨上前把了把脉,脸上欣喜道:“她快醒了。” 拓跋琞心中备感欣喜,脸上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他上前抚了抚雅墨清的额头,轻轻道:“本王这便离开,记住,替我瞒着她。” 拓跋琞说完,推门出去,转身背靠在窗棂一旁,依旧关注着房里发生的一举一动。 雅墨清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虚弱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多亏了蔺医师通知我们来了,否则你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回去怎么跟我娘交待?”秦谊半心疼半指责道。 蔺安晨将她扶起,雅墨清脸色苍白地倚于床头,听着秦谊的话轻笑一下,然后抬眼四处望去,在寻一个人。 “他知道吗?来了吗?”雅墨清淡淡地问。 这个“他”,大家自然心里有数,那便是拓跋琞。若不是刚刚拓跋琞吩咐过,估计他们中哪个就说出来了,但刚刚那席话还在耳畔,大家便都沉默了。 沉默代表了什么?此时的雅墨清心中自然知道。于是,眼泪夺眶而出,抽泣声飘出窗外,声声扎在拓跋琞心上,痛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坚难起来。 司马南泽见她如此心伤,想上前去安抚,结果秦谊挥了挥手,示意蔺安晨和司马南泽随他出去。屋里只留畅琳陪着雅墨清。 四个男子立于门外,望着天上纷纷飘落的细雨,心中各有哀伤。 畅琳缓缓坐下,侧坐于床边,拿着一碗药汤,小心翼翼地吹着往雅墨清嘴里送,雅墨清艰难地摇了摇头。畅琳轻叹了口气,收回了汤匙:“好歹喝点,若是命真就这么没了,什么就都没了。” “姐姐,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绝情的人吗?”雅墨清哭着道。 “墨清,有些事强求不得,要学着看开些。”畅琳开导着。 雅墨清没有开口,如今,她除了看开些,又还能做些什么呢?冰冷似他、情炽如她。这样的冰火相缠又能有什么结果?雅墨清擦干泪,冷静地拿过畅琳手中是药,一饮而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谈及过往 于阗王宫里,冬雪已然消融,但寒意更盛。 接下来的几日里,医馆雅墨清房间里的烛火连着几夜都是将尽天明才灭了。 连着好几天想下来,雅墨清都将自己关在房中,没再前往医学堂去讲课。畅琳在这几日里照顾着她的起居,将她每日的情况尽数报给了拓跋琞,说她即没有哭亦没有闹,只是忙着将自己手头上的医书整理了个遍。 几日后,雅墨清将整理完成的书稿交予畅琳,并嘱咐她交给拓跋琞。 “畅琳姐姐,还请您把这些书稿交给怀宁王,我当日即答应了他将‘象谷’的解药配出来,如今虽无法继续下去,但这些前期配药的方子、药书之类的还是交给他为好,他若是再寻一个医师来帮着寻解药,也好不走冤枉路。”雅墨清淡然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畅琳。 “傻妹妹,你真是……”畅琳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好。都是女人,雅墨清此时的心情她多少还是理解一些的,毕竟当时她在与秦谊的事情上也是如此过来的,“行,我帮你交给他,只是,你自己也要看开些,万事不要想得太极端了。” “嗯,多谢姐姐提醒,我记下了。” 怀宁王的寝殿里,畅琳将雅墨清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拓跋琞。拓跋琞看着那些书稿,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我看她这几日许是想通了些,还问及我和亲一事准备得怎么样了。”畅琳道。 “她若能平静下来,本王自然心里宽慰些,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三日后和亲正是启程,本王会向于阗国王提及,让你一同前往。有你在,墨清那里才能照顾得妥当些。”拓跋琞将自己的安排告知了畅琳。 “我??”畅琳有些意外,“我这身份、还有这酒馆……” “无需太过顾虑,本王会派人同波斯国王讲明,权当帮本王一次。”拓跋琞眼神恳切而真挚。 “王爷说的哪里话?既已经有所安排,那畅琳便恭敬不如从命,陪着墨清前往王都和亲便是。” “有劳了!” 畅琳从怀宁王那里出来,在殿外的廊下碰到了准备进去找拓跋琞的秦谊,二人都不免吃了一惊,畅琳低头行了礼后,准备离开。 “墨清这几日如何了?”秦谊开口问道。 “好多了,再休息几日便可启程了。”畅琳淡淡道,迈出步子准备离开。 “你怎么样?”秦谊见她要离开,赶紧问道。 畅琳心里为之一振,秦谊的这句询问,似乎一下子把她淡忘了不少时日的心情又重新找了回来,她的心不免砰砰而跳,只是,头脑中的理智一直在告诉自己,无论是过去也好、现在也好,她在秦谊心里的分量都是少得可怜的。 于是,畅琳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平静如水地回答:“嗯,挺好。” “你也是这样吗?”秦谊追问道,“那一夜我如此待你,你也同墨清一样想到了死吗?” 自从那日雅墨清一心求死的事情发生时,秦谊再次见到畅琳时,他就想要问这个问题。虽然当时并没有十分适宜的氛围和环境让他将心中的疑问道出来,但这几日,他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心思却一日比一日重,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弱。 畅琳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啊,当日,她也是同雅墨清一样,想到了用这种最痛快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痛苦。然而,她却没有雅墨清那般自在的身份,她身上的责任让她无论多么心如死灰都无法就此放弃自己的性命。 因此,她只能选择接受,即便再痛苦也只能接受。然而,当她千辛万苦地将这些痛苦化为云淡风轻的过往时,秦谊的一记叩问又让她重新回味起那些令人感到窒息的味道和气息。 “都过去了,再提也无什么意义,不过是伤神罢了。”畅琳没有转身,她背对着秦谊,眼角含着泪,顿觉有些哽咽。然而,她却倔强地让自己不要哭泣出来,因为那样,她又要花很长的时间去修补自己破碎的心情。 “也就是说,你也曾经绝望过,因为我的缘故。”秦谊低下头,略微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带着自责和莫名而生的心痛。 “秦公子若是无事,畅琳便先离开了。”畅琳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 秦谊望着畅琳离开的身影,眼中水雾朦胧,一时失了魂…… 连着三日,于阗王宫里的头等大事都是忙着送玉清公主前往大魏王都和亲的事。梅玉根本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只是单纯地认为,一个好姐妹就要出嫁了,于是欢天喜地地前来道喜,一脸的愉悦之情。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梅玉一面笑着一面走了进来,欢脱得很。 雅墨清抬起头,停下手中忙着的活,轻轻一笑,嘱咐道:“你脚才好,要当心点,要是再磕着碰着可就没这么快好了。” “墨清姐姐就知道吓唬我,蔺安晨已经告诉我了,我现在这脚已经完好如初了,就算再蹦达高点都不妨事的。”梅玉笑着蹦到了雅墨清面前。 “行行,你能听蔺医师的话,也不枉我费这一番心思了。”看着梅玉和蔺安晨之间关系好了不少,雅墨清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你都快走了,也没见你来看我,我忍了两日,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跑来看你了。怎么样?就要成王妃了,心里可还高兴?”梅玉凑近雅墨清,眨着眼睛问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有何可高兴的?”雅墨清淡淡道。 “姐姐说得倒恬淡,要知道,你要嫁的可是大魏未来的继承人,这是多少女人羡慕不来的事情啊!我倒是觉得我父王这回办了一件大好的事情,如此一来,你日后便可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即便我没在你身边,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了。”梅玉兴高采烈地比划着,雅墨清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脸上挂着一个淡淡的笑,没有说什么。 “我走了以后,你要当心身子。不要吃寒凉之物,不要系寒气太重的首饰在腰间,天寒地冻时要注意保暖,即便酷暑到了也不可贪凉快随便吃些冰的、凉的东西,晚上最好备些衣服在床头,起来记得披上……”雅墨清像个老中医一样,一嘱咐起来就停不下来。 “姐姐就放心好了,就算没有你在,蔺安晨不是还在吗?”梅玉笑着,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雅墨清恍然大悟,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也是,瞧我都糊涂了,我现在是旁人了,真正对你好的那个轮不上我了。” “好啊姐姐,你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又盼着我们在一起又笑话我们在一起……”梅玉有些羞涩地捂着脸,满脸尽是不好意思的神情,“日后再有什么心思,我便不同你说了……” “是我没考虑周全,本是高兴的事儿反倒让你觉得羞起来。罢了,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雅墨清说着,拉起梅玉的手道,“梅玉,记住,这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情实在难得,你们二人即好上了便要好好珍惜,懂吗?” “嗯,梅玉记下了。”梅玉似懂非懂地拉住雅墨清的手,点点头回答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 扬起的盖头 三日后,于阗国欢天喜地地迎来了玉清公主前往大魏王都和亲的日子。 这么多天了,拓跋琞并没有见过雅墨清,虽然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但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想着她,念着她。 做为大魏钦定的送亲使,随着日程的临近,看着那些喜色盈门的和亲装饰,拓跋琞每每触及,都会有一种说出不出的滋味。 和亲定在了春日一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时节仿佛对于这样的喜事而言尤为合适,于阗国王自是对自己的安排满意得很,只是被众人视为主角的玉清公主则不以为然。 喜袍自前两日便送来了。雅墨清并没有心思去细细研究,依旧忙着整理手里的医书。宫人们请她试穿上去,如果不合适还能赶得及改,每每提及,雅墨清总是应了应便又搁置了。还有发饰、礼服等等,都是如此。宫人们无法,只好将这情况告知拓跋琞,以便寻个法子。 拓跋琞知道,在雅墨清此时的心里,这不过是一件不得不去应付的事情,于是想了想,对宫人们说:“去同玉清公主说,如若不换上,本王便会以拖延进度来治你们的罪。” 拓跋琞明白雅墨清的心性,就如同当日他刚到月珑泉一样,如果不是以城中百姓为由,雅墨清也不会同意将“象谷”背后的秘密告之于他。说到底,拓跋琞还是了解她的。 果不其然,雅墨清看着宫人们唯恐被罚的神色,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医书,由宫人们侍候着将和亲的装束试了个遍。 宫人们试完,连夜帮着改了改,到和清亲这日,穿在雅墨清身上的便是从头到脚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喜袍了。 雅墨清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白晰细润的脸上被宫人们用胭脂和粉扑上了妆,峨眉如黛,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唇若红樱,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一头乌发在宫人的手中被挽成了高高的美人髻,衬得她的脸更加玲珑精致。斜飞凤钗,侧旁而出的珠玉垂坠轻轻摇着,随意触碰,发出清碎的响声。 绯红喜袍上身,平日里那个清纯如玉的少女雅墨清顿时多了几分锦绣之气,奇怪的是,她竟也驾得住这样的气质,即使是在于阗王宫里见过许多公主的老宫人们都不禁赞不绝口。 “玉清公主到底是个美人坯的子,平日里素服上课时不曾觉得,眼前一穿上这喜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天仙下了凡啊!”老宫人看她这副模样心爱至极。 “是啊,这样子莫说是老身见了喜爱,怕是到了王都,成王一见,都会爱之如命啊!”另一个宫人感慨道。 雅墨清却并没有因此欣喜若狂。“过誉了,不过上了妆略有不同罢了。”雅墨清轻轻回道。 对于一个少女而言,人生中最梦寐以求的一场婚礼的对象竟不自己心爱之人,即便真到了美如天仙的地步,也确实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此,她不过淡淡地回应着宫人们的赞誉,剩下的便是安坐在房中,等着配合和亲的流程。 拓跋琞今日便会与雅墨清一道前往王都,作为送亲使,他这几日也未曾闲着。 今日是两国大喜的日子,拓跋琞穿上了一身浅酒红的长袍,白玉腰带束于腰间,一双深金暗纹靴稳稳踩着,迈步出了寝殿步履稳当得很,前行至殿外一路生风。 白色骢马已然准备好,拓跋琞一跃而上,骑于马上目光如炬,英气逼人。 “玉清公主那儿可准备好了?” “回王爷,玉清公主已穿戴好,就等着按礼数出殿上车了。”小役回到。 “好,请公主出殿启程。”拓跋琞吩咐了下去。 已经几日没见着雅墨清了,今日能见着她,拓跋琞心中颇为喜悦,虽然知道她会盖着大红盖头出来,见不着她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但只要能看到她就在自己身边,在他能见到、能听到的周围,至少在眼下,他还是心满意足了。 于阗国王和梅玉公主立于大殿中,满脸喜色。拓跋琞此时立于于阗王宫中,陪在雅墨清身旁,是为迎玉清公主而来,恭恭敬敬地听着于阗国国王为玉清公主送行。 “吾儿此去千里,万事应当心。到了王都,入了大魏王室,切不可任性为之,一切以家和国盛为重,可记下了?” “谢父王提点,玉清记住了。”雅墨清在盖头下听着于阗国王的嘱咐,应了声,回了礼。 拓跋琞凝视着她,几日来头一回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不免一振。 于阗国王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到了王都记得稍信至王宫,以免寡人惦念。”说完,转向拓跋琞道:“这一路上便有劳王爷保护玉清公主无虞了!” “国王客气!小王定然将玉清公主平安送至王都。”拓跋琞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敲打着雅墨清的心,说好的不再痴心,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开始瓦解了。 殿外,和亲的队伍此时已整齐的排在两旁,皆是前后两排待从,一排宫人在内一排小役在外。乐师则被安排在不远处,随着礼官的一声令下,乐师们开始鼓瑟吹箫,一派热闹喜庆之气顿时营绕着整个王宫。 雅墨清由两个宫人扶着,步履款款迈出了大殿,踩着乐声拾级而下。阳光从云彩后边露出来,柔和的光束直直照在王宫的石板道上,一张长长的红毯直连到送亲车辇处,宫人们与雅墨清熟识得很,见她今日大喜,皆不由自主地立于一旁喜笑颜开。 本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但今日却同前两日不同,竟起了风。清晨还稍微安静些,到这会儿渐渐大了起来,吹得两旁的旗帜皆跟着扬起来,呼呼而响。 雅墨清的红盖头虽有坠子护着,但却也跟着扬起来。不远处坐于马上的拓跋琞一直凝视着她,见盖头轻扬了几下,雅墨清露出丹唇和剔透如雪的下颔。许久未见,即便眉目依旧被盖住,但拓跋琞还是禁不住心头一动。 在拓跋琞眼里,她本来就很好看,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若有一天娶了她,大婚当日她会是如何的模样。今日见她穿着一身华服,身影比想象中的还要动人,更别说那张脸了。只可惜,她却不是弟他而妆。 拓跋琞看着雅墨清行至车辇前,一步一步上了阶。这风依旧不肯停歇,就在雅墨清俯身低头准备进入车辇时,大红的盖头被扬起,拓跋琞正望着雅墨清,当她那张宛如天仙的脸在帕下露了出来时,拓跋琞心中砰砰跳跃起来。其实,她从未在他的心头隐匿过,他越是努力想把她藏好,却越抑制住不住对她的向往。 雅墨清顺着大红盖头飞去的方向望去,见拓跋琞扬起手,将飞来的盖头牢牢抓在手中,随后便与她目光相接。 二人皆无语,克制着内心的波涌,因为二人离着尚有一段距离,于是拓跋琞任由自己眼底深露出思念的情愫,只有隔着这么远,雅墨清看得不真切的情况下,他才敢将自己的心情释放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东去和亲 和亲的队伍沿着于阗王都的街道缓缓地出了城,两边彩灯高挂、城中百姓欢呼雀跃地置身于这场盛世里,虽然是一派欢喜的景象,但雅墨清却无心欣赏。 雅墨清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如何从这里回去,如何回到她熟悉的月珑泉边,回到她朝夕想念的怀宁王帐中,却不曾想,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于阗国。 拓跋琞就这样同和亲的队伍一道跟在雅墨清车辇的边上,不远也不近。畅琳和秦谊也一起跟在了和亲的队伍里,这是拓跋琞事先就安排好的,毕竟他不希望雅墨清在千里迢迢的送亲路上连一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 司马南泽则于前一天回到了龟兹。原本,他只是想在于阗国待上几日便离开,毕竟成王此时就留在于阗国里,鉴于司马家族同成王之前的宿仇,司马南泽自然有些担心自己哪日不小心被成王给撞上,一不留神还有可能把丢了性命。没想到,成王没在于阗国逗留太长时间,将于阗与大魏和亲的圣旨颁了以后的第二日,他便先行离开了。于是,司马南泽才留下来多住了几日。如今,雅墨清跟着送亲的队伍前往王都,在于阗国再也没什么值得他流连的,于是,司马南泽也就启程返回龟兹了。 启程的第一日,于阗与大魏和亲的消息便传到了柔然王子阿那格的耳朵里。 “王子,听探子来报,之前您在于阗国碰到的那个雅墨清被于阗国王当成了和亲公主,于近日送出了城,前往大魏和亲。”阿那格身边的随从报告道。 “雅墨清?”阿那格顿时眼前一亮,“此消息可有误?” “千真万确,如今和亲的队伍已经出了城,前往高昌的方向来了。” “哈哈哈!”阿那格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大为满意,“既然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里,哪还有‘亏待’他们的道理?”阿那格说着,慢慢收敛了笑容,咬紧牙关,脸上满是仇恨的神色。 “王子的意思是……?”随从问道。 “去,派几个人去和亲的队伍里,把这个雅墨清给本王子请来!”阿那格越想越气愤,语气中难掩仇恨的气息。 “是,小的这就去办。”随从应下,转身出去了。 自从上次阿那格潜入于阗国王宫挟持国王的计划失败、后又被柔然可汗支到了高昌这一地后,阿那格心中就一直愤愤难平。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计划又什么瑕疵和不够完美的地方,而是固执地认为,自己遭受的这一切不如意,都是因为雅墨清的缘故,如果不是她坚持认为那夜的僧人身份有诈,他的行踪又怎会被发现? 所以,从那时候起,他便总想着找个机会将雅墨清抓来,好好泄泄心头之愤。 阿那格不是没想过再派些人手将雅墨清抓来,但却苦于雅墨清住在于阗王宫里难以下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这次,雅墨清不仅出了王宫还出了城,即将在漫漫丝路之上行进,对于阿那格而言,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出了于阗国,和亲的队伍已经接连行了三五日,从第二日开始,雅墨清便换上了行动轻便的胡服,并请示了拓跋琞的意思,让畅琳跟着自己一道坐在车辇上。二人在路上有说有笑,也算是解了些路途的劳顿。 拓跋琞时不时便派个小役过来询问雅墨清的情况,问她是否渴了,或是问她是否饿了、累了。虽然这些关心无微不至,但拓跋琞却总是恭敬地打着照看王妃的由头,让雅墨清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成王妃,怀宁王派小的前来问问,您身旁的水是否还充足?”一个小兵在车外恭敬地问着。 雅墨清被问了许多次,心里十分不悦,于是略显气愤道:“叫你家王爷不要再问了,需要的话我自会去找他,如果真想知道,你便让他自己来问!” “成王妃莫要恼怒,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这就将话带回给王爷,由王爷定夺。” “还有,你同他说,我还没到大魏王都,尚未行成婚之礼,若再‘成王妃’、‘成王妃’地叫着,我便不再理会他了。”雅墨清补充道。 “是,小的这就去告知王爷。” 小役不敢怠慢,仔细地将di雅墨清的话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怀宁王。拓跋琞听她如此回答,心中不禁没有恼怒,反倒有些开心。因为他知道,雅墨清现在能如此义正言辞地同小役理论这些,而不是整日闷头不语,虽然心里的伤不一定全然好转,但至少说明她现在在慢慢地恢复原来的状态。 “嗯,知道了。传下去,告诉所有人即日起暂不称她‘成王妃’,皆称其为玉清公主。”对于雅墨清的心情,在确保性命安全的情况下,拓跋琞总是不遗余力地去照顾着,从不推辞敷衍。 于是,到了队伍歇息吃晚膳的时候,和亲的随从皆改口称雅墨清为玉清公主。 “看来,怀宁王对你还是瞒上心的。”畅琳打趣道。 “打住,姐姐莫非是忘了如今我们这一路是去做什么,他若真的在乎,怎会如此对待我?”雅墨清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失落。 畅琳一时失言,她知道拓跋琞对雅墨清的心思,本来是想感慨一句罢了,却忘了此前拓跋琞嘱咐他们替他保守秘密的事儿,差点漏了馅儿。 “也是,我想多了,妹妹安心地跟着怀宁王回王都便是了。” 雅墨清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和亲的队伍沿着水草繁茂的地方安下了营,今晚他们宿在此地。 远处冰川融化的雪水顺着地势缓缓流淌,清澈的溪水中带着一两根水草若无其事地流向远方。雅墨清很喜欢这里,若不是心里藏着事儿,或许她会在这水边欢快地跳着、唱着,只是眼前,她却没这份心思。 拓跋琞安顿好自己的篷帐,举目四望寻找雅墨清的身影,见她看着融化的雪水凝神,不仅想起那日在漠北大营外,他骑马寻她时见到的美丽的剪影,如今再看,依旧让他心潮澎湃、目光难移。 远处有牧民挥着鞭子赶着羊群在水草边游走。是一个小姑娘,年岁不大,但声音却甜美动人。雅墨清寻歌声望去,听得出了神。 拓跋琞缓步向雅墨清这边走来。队伍已经燃起炉灶做起了晚膳,拓跋琞迟迟未见雅墨清和畅琳前来,于是便过来寻她们。 畅琳见着拓跋琞,欲行礼请安,拓跋琞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畅琳会了意,悄悄走了过去。 “墨清可是不舒服?如何不见她来吃晚膳?”拓跋琞询问道。 “并没有,她只是听着这歌声出了神,多待了会儿罢了。” “那便好,你先去吃吧,本王一会儿同她一道过去。” 畅琳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拓跋琞缓缓走到雅墨清身后,凝神望着她,见她听着歌声出神遂问道:“怎么?你听懂了?” 雅墨清愣了一下,后又转身,一脸不满意地看着他。说来也怪,拓跋琞知道自己该避着雅墨清,可这脚就有忍不住不听话的时候,连这舌头也是,总像在在心里念着“说上一句话不要紧的”似的,总想与她说上一句话。 “听得懂怎样?听不懂又怎样?难不成你听的懂这些西域的话?”雅墨清一脸不服气。雅墨清本想扭头不理他,但只要拓跋琞一开口,她就言不由衷了。话一出,便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没出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原上狼 “自然听懂了。”拓跋琞说着,上前走了几步,来到雅墨清身旁,指着远处的草原和放牧的小姑娘继续说着,“这是且末的边境,我们从于阗出发,一路往东,再过不久便会进入且末一地。此地水草丰美,多有牧民游牧,这些歌谣便是游牧时创下的。” 拓跋琞说得有板有眼,雅墨清听得真切。 “且末?”雅墨清问道,“王爷在这儿待过?” “不曾待过。只是以前在王都,帐中有个随从的家乡便是且末。那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很爱唱歌,时常哼的便是这歌。”拓跋琞安静地说着,歌声飘来,雅墨清再一次听得入神。 “唱的什么?”雅墨清问。 “具体是什么记不得了,只知道唱的是‘情人分离’的故事,和你之前唱的那首《忆新郎》一样,讲的也是伤春悲秋的情愫。” 雅墨清听了,先是默了一阵,后想了想,狠狠地看了拓跋琞一眼,不悦道:“如何能一样?!” 拓跋琞一愣,不明所以。 “《忆新郎》里唱的二人再如何悲情,好歹也是成了亲的,无论如何都已是彼此的今生。怕就怕眼前这歌里唱的‘分离’,再如何不愿都会有从眼前消失了的那一日!……” 雅墨清愤愤不平地说了一通,恶狠狠地离开了。 拓跋琞一开始并不明白雅墨清说的是什么,见她负气离开,只知道自己确实又惹得她不高兴了。 可细想想,他便也慢慢明白了雅墨清的情愫。正如她之前曾说过的,认定的事此生都不会变,自己眼下做的事虽是为了顾全二人的安危,但在她眼中与薄情寡义的人也无甚区别。 无怪乎她说这两首曲子是不同的,也无怪乎她会那么恼。 畅琳刚刚离开,便往篝火旁去了。秦谊正坐在篝火旁用着晚膳,见畅琳来了,四下望了望,已坐满了人,无位置给她坐,于是便往边上挪了挪,让畅琳坐了下来。 畅琳看了看,本想随便找个空地坐下,但却见无处可落座,便只好走了过去。 自从月珑泉与秦谊别后,畅琳便一直将自己的心思收拾了起来。不是说她不再对秦谊有什么想法,而是她自己知道,如若不放下,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如若再是如此,或许她便再也扛不住了。 秦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待在一旁。畅琳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面前的馕饼吃起来。就这样,两人并肩坐着,沉默地用着晚膳。 秦谊拿起一壶水,递到畅琳面前,问道:“喝一口吧。” 畅琳想拒绝,刚开口还没说上话就被自己呛了一口,咳了起来。 秦谊一惊,忙放下水壶,伸手帮畅琳拍了拍背:“小心些。” 畅琳点点头,平复着自己,指了指秦谊放在身旁的水壶。秦谊会意,于是便递了过去。 “好多了,多谢。”畅琳淡淡道谢。随即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你……”秦谊想问些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这时,雅墨清正不悦地朝着他们走来,顺手拿起秦谊面前放着的饼,挤到秦谊和畅琳中间坐了下来。 “何故这般脸色?”秦谊问道。 “与你何干?!”雅墨清没好气地一句话顶了回去,秦谊一时语塞。 拓跋琞跟着后边来了,见无位置可以坐便离开了。雅墨清见着他离开,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脊背,畅琳见到雅墨清这样子,明白发生了什么,偷偷地笑了起来。 秦谊看着畅琳的笑,一时出了神。 是夜,和亲的队伍便宿在了这里,小役们忙着支起帐篷,宫人们帮着整理帐中的被褥铺盖。 原野上的夜星空璀璨,燃着的篝火不算太旺,但却让人感到温暖。 雅墨清本来约了畅琳一道出来谈心,但畅琳却说自己今日不怎么舒服,要回去歇着,雅墨清自然不再勉强,于是自己一人走出帐外,坐在篝火旁对着篝火发起呆来。 秦谊夜里无什么事,于是出了帐四处逛着,见雅墨清一人在篝火旁,便走了过去:“如此出神,想什么呢?” 雅墨清抬起头,见是秦谊,又把头耷拉了回去:“你如何来了?” “夜里无事可忙便出来逛逛,你又如何待在这里?”秦谊问道。 “也是无事可忙出来逛逛。”雅墨清语气中透着无奈。 “你怎会无的忙?再过不久可就要成王妃了,还不得趁现在赶紧把该学的礼数都学了,免得到时候……”秦谊打趣着,还没说完便见雅墨清的眼光锐利地杀了过来。 “信不信我拿这篝火烧了你?!”雅墨清拿起一根带着火星的木棍威胁道。 秦谊笑起来,像是见到小时候跟着自己妹妹一样,摆手道:“罢了罢了,为兄自知说错话了。” “知道便好。”雅墨清收回眼神,一脸得意。不过,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眼中燃起的热火便慢慢地暗沉下去,叹了口气道:“还是小时候好,无忧无虑……” 秦谊见她沉默了下来,自是被感染,于是也叹着道:“是啊……无忧无虑……” “秦哥哥,”雅墨清抬起头,问道:“其实,你对畅琳姐姐到底如何想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秦谊一下子语塞了。 “你若真是对她无情,又何故跟着来?她好不容易才走出当年和你的纠葛,你若再来招惹她,恐怕会要了她的命的……”雅墨清正了正色道。 “我……”秦谊犹豫道,“我并不想伤她……” “既不想伤她就干脆些,要么娶了她,要么就此离开她,如此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又怎么说?”雅墨清说着,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唉……”秦谊叹着气,抬头仰望星空。 二人正说着,帐后突然传来了阵阵骚动。雅墨清和秦谊顺势望去,不知何时这和亲帐边出现了一只骨瘦如柴的野狼,它眼露青光,正穷凶极恶地朝着人群嘶吼着,宫人和小役们惊作一团,拿着火把围着它。 雅墨清和秦谊也是一惊,拓跋琞和畅琳也从各自的帐中闻声而出,见状亦吃了一惊。 这匹饿狼眼光青绿,口中唾液垂涎不已,攻击性极强。拓跋琞见状,回到帐中取了自己的佩剑准备将这匹狼斩下,但还没得及动手,这匹狼便朝着雅墨清和秦谊这个方向而来。 拓跋琞心一惊,飞步上前来到雅墨清跟前用身子护住了她。雅墨清正惊吓不已,不知往哪儿躲起来,但见眼前一暗,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淡淡的檀香袭来,让她安心了不少…… 只一会儿,还没待雅墨清反应过来,那匹饿狼已然从腹下被拓跋琞用剑锋剖至咽处,横躺于地,血流如注。 雅墨清惊魂未定地倚着拓跋琞,拓跋琞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雅墨清,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手却迟迟不愿松开。这是他自上次在于阗同她一道前往山林采药后,第一次将雅墨清揽入怀中,没有破绽、没有顾虑、名正言顺地揽着她。 雅墨清待了会儿,红着脸略显气愤地推开了他:“还请王爷自重!” 拓跋琞被雅墨清一把推在胸前,不仅没被推动,反倒让雅墨清往后退了一步。 拓跋琞上前揽得更紧一些:“可站稳当了?” “嗯……”雅墨清红着脸,依旧生气道,“再不放开,我便喊人了!” 拓跋琞松开了手,身后传来秦谊着急的声音:“畅琳,可还好?!没伤着哪里吧?!” 雅墨清这才看清,畅琳的手臂上被划上了一道血迹,长及肩处,痛得她眉头紧皱,额上尽是汗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剖白心迹 雅墨清忙着凑过去看,才发现畅琳身上的血痕是被刚刚那头饿狼抓伤的。 原来,这头饿狼冲着雅墨清这边过来时,秦谊正好站于雅墨清一旁,眼见这饿狼要扑向秦谊,畅琳下意识地跑过来挡住,虽然饿狼最后朝着雅墨清那边去了,被飞奔上来的拓跋琞斩杀于眼前,但畅琳还是因挡在了前边而被抓伤,而且伤得不轻。 “快!拿药箱过来,这野狼爪上有毒,不能耽误了时辰!”雅墨清急切地嘱咐道,秦谊闻言,慌忙跑去药房拿了药箱,赶了过来。 畅琳被带进了帐里,安置到床上。大家都安静地站在畅琳边上,看着雅墨清帮着畅琳清理伤口。 秦谊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雅墨清帮着畅琳清理完伤口,边上的药也煎好了,起身倒药的时候,被秦谊拦了下来:“我来。” 畅琳和雅墨清皆是一脸意外。秦谊将药倒出,走到床边缓身坐下,舀了一勺轻轻吹凉后送到畅琳嘴边:“小心烫。” 畅琳一时失神,看了秦谊半晌,眼中满是水雾。 这么久了,畅琳从来没想过会有被秦谊这么安心对待的一刻。她曾经那么渴望秦谊向自己投来一个温暖的眼神,她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在婚后能温暖他,让他们之间变成相敬如宾的夫妻,这些都曾是她梦寐以求但却不得的美好。 然而,当这一切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又有些不敢相信,她怕自己像是在此前的无数个夜晚里一样,沉浸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无妨,我自己来……”畅琳推辞道。 “你如今竟这般厌恶我?”秦谊依旧端着药,脸上神情凝重了不少,愁眉不解。 畅琳看着秦谊,又移目看了看雅墨清:“这药……” “既然秦谊哥哥有空,那便由他代劳了,我乏了,准备睡去了。”雅墨清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帐中剩下秦谊和畅琳二人面对面坐着,烛火摇曳,光影相交,秦谊的手僵停在半空中等着畅琳把药喝下去。 “再不喝,待这药凉了,便枉费了墨清的一番心思。”秦谊见畅琳排斥着自己,于是借着雅墨清的由头想让畅琳喝下去。 “为何如此待我?”畅琳有些哽咽,“不是说不愿再见到我?不是说我让你蒙羞了吗?不是说……” “那些都是说出来骗自己的话!”秦谊打断她说。 “什……什么?”畅琳有些意外。 “你待我如何,我又何尝不知道?是我一直被名利薰晕了头,明明自己一颗心已经系在了你身上,却始终不敢去面对……”秦谊一下子将自己的心思悉数吐露了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畅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如今舍命护着我,我又如何会能再骗你,过去我如此对你,现在想想真是……”秦谊一边说着,一边抚着畅琳手上的伤,默然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覆上了自己的唇,眼中滚烫的泪再也难掩,一并滴在了畅琳的手背上。 “秦谊,有你这话,我这一生便足够了。”畅琳亦难以抑制内心的波澜,伸手轻抚着秦谊的头,温柔而恬静。 秦谊抬眼,含情脉脉地看着畅琳,凝望着她,久久没有出声。 畅琳被他盯得有些脸色滚烫,红着脸道:“我是不是这段时间憔悴了许多……” “不!你还是那样的好看。”秦谊摇了摇头,伸手去轻触畅琳的脸。畅琳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但去没躲开,只由着秦谊用手指轻轻地摸索着她脸上的肌肤。 “想我秦谊此前莫不是被鬼怪迷了心窍,竟放着这样的你不闻不问……”秦谊说完,畅琳顿觉心头翻涌,正欲推开秦谊的手却不想秦谊在此时低下头,吻了上来,轻柔而温存,畅琳丹唇轻启,任由秦谊慢慢地品味着…… 秦谊越来越难抑制自己的情绪,将畅琳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瞬间揽得更紧了,一时间畅琳感到了窒息,待她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束缚时,便喘着粗气道:“伤口……疼……” 这时,秦谊才回了神,离开了她。 “没伤着吧?”秦谊问道。 “无妨……”畅琳刚说完,秦谊又将唇覆了上来,畅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秦公子竟是如此风情万种之人,只是眼下我却无法奉陪。”畅琳举起刚被扎好的手,嘟囔着比划给秦谊看。 秦谊亦笑了起来:“是我糊涂了!罢了,横坚你已是我的妻,何需着急?” 畅琳佯装道:“谁是你的妻?人家依旧是完璧之身。” “你我已拜了堂,去哪儿都跑不了的……”秦谊半玩笑,半警告道。 畅琳笑得更欢了,还不忘反问道:“真心话?” “真心话!”秦谊笃定地重复着。 “夫君……”畅琳说完,起身揽住秦谊的腰,柔柔地攀在他的怀中。 秦谊紧紧揽住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雅墨清自帐里出来,便没回帐里,而是自己的帐外游荡着,拓跋琞先是到雅墨清的帐前问了小役,想知道雅墨清回帐没,见她没回,做四周找了起来。 已经寻了一会儿,这会儿便撞见雅墨清在帐待着,于是上前一步问:“还待在外头,也不回去歇着?方才有没被吓着?” 听闻拓跋琞再关心着自己,雅墨清竟一时有些恍惚,不过,她还是让自己定了定神,轻叹一口气,转而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睡不着,便出来晃晃,”雅墨清抬眼看了一下拓跋琞,“你不也还没回去?” “本王奉旨意送公主进王都和亲,自然要护着公主安然才可歇息,公主一刻不进帐歇着,本王便一刻不敢怠慢。”拓跋琞虽然语气依旧如常,但言辞间却无端端多了几分生分。 “王爷非要如此与我说话么?”雅墨清顿时不悦起来,想了想道,“你也不必时时拿这身份提醒我,终究我在你眼中也不过一介平民,不过是得了机缘才有了这么个身份,才让您屈尊送我这一趟……” 雅墨清说完,又一次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拓跋琞看着她离开,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他不喜欢雅墨清如此对待自己,但却不得已,好几次他都想将实情道出,但却苦于无法如实相告,这样纠结的心情折磨了他这一路。 拓跋琞就这样跟在雅墨清身后,不远不近,见着她入了帐,心中便安了下来。 帐外的小役见他走过来,于是行了礼道:“王爷万福。” “嗯,”拓跋琞应了一声,“夜里多少人守在帐外?” “回王爷,今夜轮值就我一人。” “今夜你且不用轮值,回去另行安排。”拓跋琞嘱咐道。 “那这帐外可还有人守着?”小役有些犹豫。 “本王自会安排。”拓跋琞没再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让小役退了下去。 随后,拓跋琞便端正地负手立于雅墨清的帐外。原上星空如沙,笼罩于整个大地之上,篝火依旧燃出火星,跳跃于眼前。 经过了刚才的骚动,和亲队伍的人都陆陆续续回了帐,一切又都恢复到了原来的平静。拓跋琞就着这样的夜色,沉默地望着明日行进的方向,目光深沉而坚定。 今晚,他准备为雅墨清在帐外守上一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素和往事 大魏王都,冬日的迹象也在慢慢地消失,拓跋琞临走前的那一抹柳色又重新萌发出了新的颜色。 成王自于阗国回来后,便无时不刻地关注着和亲队伍的情况。 “拓跋琞带着和亲队伍上路了么?”忙完今日朝务的成王下了朝后,首先询问身旁张太监的便是这个问题。 “禀王爷,怀宁王他们已经上路了,眼下正行至且末的边境。”张太监如实回答道。 “且末?……”成王眉头皱了皱,眼眸顿时辨不清明晦,略有思索道,“那不是当年咱们接回素和出现的地方么?” “正是,当年沈钰儿便是在哪没了的……”张太监话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成为缓身坐下,重重地叹息一声,接过话题道:“是啊!这一晃五年就过去了,素和心里应该还有执念吧。若是让他知道……” “王爷,素和什么也不会知道,不论是之前、现在还是以后,他所能知道的都是您救了沈钰儿而已,不会再有其他……”张太监打断他道。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傻到不打自招的地步。”成王想了想,吩咐道,“你速速前往且末,就以迎接和亲队伍为由,同拓跋琞他们一道回京。记住,这一路上要帮着本王找到拓跋琞的死穴,在他赶到王都之前,便将他处置了。”” “是,老奴明白!”张太监领了命,转身退下了。 沈钰儿。这个名字时隔五年之后再次被提起。 她是谁?有什么过往?在成王和素和之间又有过什么纠葛?这一切,还得从五年前的一场冬雪说起。 五年前,且末遇上了数十年罕见的冰雪封山。就在且末的边界处,有一个身着单薄的女子正蜷在一排光秃秃的矮树后头躲着,寒风袭来,一阵阵的冷战袭上了身,女孩不免紧了紧衣裳,缩了缩脖子,希望这样能让自己更暖和一点,然而,在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她的想法显然没办法如愿。 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将近两天了,饥饿和寒冷让她慢慢地变得昏沉、困倦。虽然知道自己不能就此睡过去,但寒意逼人,她终究经受不住这样的气候,在迈出矮树丛准备往前行进的时候,不由地跌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如果此时没有人经过,或许她就在此丧命黄泉了。幸好,一个游行的医者适时地出现在了此地,并将她救了起来。如果没有当时的这段相逢,也许,后来也就没有那么多痛彻心扉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医者就是雅墨清的师父、成王囚禁大魏皇帝的帮手素和医师;而这个姑娘,就是沈钰儿。 此时的素和在月珑泉已经学医、行医了将近十个年头了。虽然在月珑泉悬壶济世对于素和而言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对于他的师傅而言同样是一件值得托付的事情,但在素和心里却始终有一个心愿,那便是走出月珑泉,到西域大地上去寻医问诊,实现天下医者之大仁。 这个愿望一直深埋在了他的心里,在没有得到师父的首肯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离开月珑泉的。 然而,这一年,师父却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他的请求,准许他花一年的时间沿着丝路到其他西域国家去传播医术,这让他欣喜万分。 在得知这一决定背后的真相时,他又感到伤心欲绝,因为,他的师父已经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故而想让素和在他临终前完成自己的心愿,此后可以安心地留在月珑泉照看雅墨清和她的几个师兄弟。 所以,素和是流着眼泪踏上自己前往西域三十六国的行程的。 从月珑泉出发,不过月余的时间,素和便来到了且末的边界。原本他是打算直接绕过且末前去高昌的,不曾想这几日大雪封了路,他只能在且末边界上待上几日,待天气晴朗了再出发。 就在素和待在且末边界的第五日,他见天气初霁晴朗了不少,打算重新启程时,便在路上碰到了这个躺在路边一动不动的女子。 医者仁心。素和见状,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见她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素和当下决定将她带回自己宿下的地方,好好为她诊治。若治好了,那便是救回了一条命,医者的本分;若是救不活,便将她好好地埋于一处,免得曝尸野外,也算是尽了为人的本分。 就这样,沈钰儿在素和的帐中住了三日的时间,从最初的昏迷不醒到最后渐渐恢复了神智,整个过程中都是素和在身边一丝一毫地照顾着,无微不至。帐外风雪飞扬,帐内却温暖宜人。 第三日夜,沈钰儿醒了。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和这个陌生的男子,一是有些恍惚,不知所措。 “醒了?看来我这医术还是有点用的。”素和坐在火堆旁边,一边搅动着锅里的汤水,一边笑着说道。 沈钰儿定神看着他,最初是因为有些意外和戒备,到后来竟移不开自己的眼睛了。直到后来,沈钰儿才发现,原来自己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便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救回自己性命的医师。 “这是哪儿?”沈钰儿虚弱地撑起身子,弱弱地问道。 “这是且末边境,也是你昏迷的地方。”素和一边说着,一边把锅里翻滚的汤缓缓盛了出来,递到了沈钰儿的面前,“喝一口,刚煮好的,很香。” 沈钰儿闻着扑鼻而来的肉香,顿觉饿感攀爬,刚刚还没什么反应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沈钰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素和,又看了看子的肚子,咽了一口口水。 “怎么?不相信我?这几日,你可都在我这帐里住着的啊……”素和用勺子在汤里搅了搅,又舀出一勺自己喝了一口,笑着道:“如此可放心了?” 沈钰儿脸上露出微笑,放心地接过素和手里的汤碗和勺子,满心欢喜地、急匆匆地喝了起来。 “小心烫!”素和的嘱咐迟了一步,沈钰儿忙离开碗,闭着眼睛、眼角竟能挤得几滴眼泪。 “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急……”素和依旧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拿到嘴边轻吹起来。 沈钰儿笑着,看着素和的摸样,不知是多了几分喜悦还是安宁,总之心里着实暖了不少。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沈钰儿便和素和待在这帐中。外边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素和和沈钰儿都没办法出去,只能将就着在帐中歇息了几日。这几日里,素和与沈钰儿熟络了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沈钰儿第一次跟素和说的话。 “我?……”素和笑着,放下手中的医书,“我叫素和。” “你真的是医师?”沈钰儿又问道。 “怎么?不像么?”素和抬了抬手,看了看自己反问道。 “不不,我只是很好奇你如何就把我救过来了,我倒下去之前整个人都绝望了,刚醒过来还以为到了地狱……” “地狱……”素和轻笑了一声,“有这么温暖的地狱么?” 沈钰儿笑着,摇摇头:“那倒没有。” “你呢?”素和把一块刚烤好的饼递给沈钰儿,轻问道:“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为何会出现在这雪地里?可有家人,还是……” “素和医师,你这问题也太长了点吧,我记都记不住……”沈钰儿一脸为难又带着些尴尬。 “呵……”素和意识到自己一口气说了太多,于是笑了笑,换了个说法,“那……你便告诉我有关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叫沈钰儿,是柔然人。”沈钰儿开口道。 “沈钰儿?这名字还挺好听的。柔然人?柔然不是游牧民族么?你怎么姓了个中原人的姓氏?”素和不解。 “我爹是中原人,曾在大魏边境被柔然人俘虏,成了柔然的仆役,我娘是柔然人,喜欢上了我父亲,后来就有了我。”沈钰儿笑着,讲到自己的父母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按照沈钰儿所说的,她的父亲应该就是此前柔然在大魏边境那几次大规模的烧杀抢掠中俘虏的劳力。当时柔然刚从鲜卑分立而出,为了充足自己的实力,常常会有一整批的军士带着赴死的心前往大魏边境抢掠财物、人力。 那些老弱病残最后的下场多是死于战火,而强壮的则被带去了柔然充当仆役。这部分人在柔然常常被派去干繁重的休力活,沈钰儿的父亲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去的柔然。 或许,沈钰儿的父亲是幸运的。当很多人在大漠之外熬不下去只剩下死亡诉求时,他竟能碰上一个喜爱自己的女子,并收获了一份爱情,收获了一个家庭和一个聪慧伶俐的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雪地救人 沈钰儿的父母亲在她儿时便仙逝而去,无人照看的沈钰儿只得留在父亲原来的主人处,帮着牧羊放马。那日,她正带着羊群跟着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一块儿赶着羊出来放牧。结果碰上了大雪漫天而来又封了前行的路,沈钰儿最后与羊群走散了,不知如何回去的沈钰儿便躲在矮树林后头挨了两日,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昏在了路上。 幸好,大雪拦住了素和的去路;幸好,素和当时刚好从她身旁经过;幸好,素和懂医术,救回了她…… “这么大冷的天,你穿得如此单薄,若不是碰上我,可就真是冻死了。”素和说着,把身旁一件羊皮外衣披在了沈钰儿身上。 沈钰儿开心地往身上紧了紧:“幸好碰上了你!”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子,在火堆前心满意足地笑开了,像一朵寒地里初放的腊梅,娇艳但不柔弱、动人却不造作。素和行医多年,也算见了不少人,但眼前这个女子的笑却在倾刻间烙在了他的心上,直到他最后死去的那一刻都不曾被遗忘。 “没什么吃的了,我出去找些。”素和回过神,起了身,准备出帐去寻吃的。 沈钰儿亦起身紧跟着他:“我和你一起去!” “你?”素和笑着看了看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劝道:“你还是乖乖躲在帐里等我回来好了,若是再丟一次,可就不那么好找了。” 素和说完,掀帐走了出去。刚走出几步,沈钰儿也跟着出了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边。 素和几次回头吓唬她回去,结果都没能如愿,最后只得由着她跟着自己,一道寻吃的去了。 就在素和和沈钰儿沿着融冰的溪流往前走着时,在一处溪流的转弯处,见到了一个一身伤痕累累、满脸皆是血迹的男子。 素和凑近过去,火速把了把他的脉,又撑开他的眼睑看了看,见他尚有气息,便招呼着沈钰儿道:“这人还有救,得把他带回去。” 沈钰儿上前,点头应着,帮着素和把这个男子带回了帐。 这个人,就是大魏的皇子拓跋灿,也就是后来北魏的监国成王。 素和本就是医者仁心,救谁不救谁凭的都是医者的职责,只是他不知道,这几天里救的这两个人,竟在日后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佛说的缘和劫,在这大雪漫天的几日里,素和全都碰上了。 拓跋灿在素和的帐中醒来,恍恍惚惚地忆起在此之前与赫连夏于原上争战的场景,本以为自己已经为国捐了躯,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还活着。 原本在王都养尊处优的成王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且末?又为何与赫连夏大战了一场?说到底,还是成王为了争权皇位的继承权所致。成王向大魏皇帝自行请战到塞外,其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帝知道,他这个皇子,其实也可以如同被人们奉为少年将才的拓跋琞一样,在这乱世中守得大魏的安宁。 然而,一出王都,进入且末一地,拓跋灿便遇上了出师不利的境况。 柔然此前与赫连夏一部已经在且末一带进行了将近五日的激战。赫连夏接连失利,一怒之下对整个且末实行封城屠杀,打算以此来为自己获得驻扎的城池。拓跋琞灿本来只是想从这里借道而过,却不慎落入了赫连夏的埋伏,慌乱情急之下,一道前来的随从皆折损于其中不说,就连与他一道逃出赫连军追击的张太监也下落不明。 拓跋灿失足跌入谷底,满身的战伤加上跌落谷底的硬伤,拓跋灿已经奄奄一息,这时才碰上了素和和沈钰儿。 说到这赫连夏,塞外之人无不听其名便胆颤心惊。赫连夏又称胡夏,是匈奴后裔赫连阔在霸上建立的政权。赫连阔为政之残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据说他当初在胡夏发动十万民众筑造都城统万城时,就曾以一个监工不利的理由刑杀了工匠数千人,其余杀戮刑罚更是不计其数。 赫连阔并非生来便如此残暴,促使他变成这副魔鬼模样的,是他幼时全家被屠的一场惨剧。 当初,赫连阔还在父兄的羽翼下成长时,匈奴各部便因争权夺利而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内乱,在这场内乱中,赫连阔的父兄都被匈奴他部残害于自己家中,赫连阔眼看着家人在自己眼前倒在血泊中,顿时吓得失了语。 他在家人的掩护下顺势逃了出来,后又投奔至当时的后秦政权,在那里谋了个“镇远将军”的差事。 言语不多的赫连阔因着品貌端正、出身还算不俗,很快就被后秦的掌权人看上。本想着把自己的女儿嫁予他,能好好收收他的心为后秦忠心效力,却不想这赫连阔却闷着声把驸马给当了不说,还反过来杀了这个用心良苦的岳父,最后将整个后秦改姓了赫连,成了如今的胡夏。 或许是小时候自己的经历,赫连阔一上来便以“暴政”待民,整个胡夏在赫连阔的阴影下度过了漫长的日复一日。 拓跋灿无意间惹上的这个“大魔头”不仅让自己在与拓跋琞的这场较量中出师未捷,还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拓跋灿心中满是气愤不平。 “你是成王?”素和有些吃惊,“碰上了赫连阔,您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赫连阔是谁?”沈钰儿问道。 “一个魔头,你不认得也罢。”素和解释道。 拓跋灿用力捶在了地上,恶狠狠道:“本王确实不济,一出王都便碰上了他……” “如今柔然和胡夏正在互伐,且末已被封了,王爷若想西去,恐怕只能等上一阵了。”素和淡淡道,这种征战争斗的事他本就没什么兴趣,只想自己好好地悬壶济世。 “不行!我乃堂堂大魏王子,如何能受得了这般屈辱?!”拓跋灿义愤起身,准备出帐,只是这身上的伤多有不便,随后便坐了回来。 “依草民之见,成王还是养好了伤再去,如今这伤却不可小看了,若不治好,怕日后会留下隐疾。”素和皱了皱眉,直言道。 “此话当真?!”拓跋灿有些不信。 “若不信,成王可看下你脐下三寸是否仍有隐痛?是否还有脓血?”素和提醒着。 拓跋灿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用了用力,果真觉得有些隐痛浮现,不免心中担忧:“这伤可还有的救?能否医至完好无虞?” “王爷放心,素和看病救人,向来不会半途而止,定然会将你这疾给看好。”素和说着,淡淡地将案台上的药罐拿了起来,继续捣着。 听了这话,拓跋灿才算安下了心,随后便在素和这里待了五七日,慢慢地将伤养好了些。 几日后,拓跋灿已能自如行走,只是尚未痊愈,还需在帐中调养,帐中食物已不多,素和便打算再出去寻些,留下沈钰儿好好照看拓跋灿。 “我去找些吃的,你好好待在这儿,哪了别去。”素和笑着,看着沈钰儿红润的脸,轻轻将她眼前的一绺头发拨到耳后,紧了紧沈钰儿身上的衣服,轻声地嘱咐着。 “我陪着你去吧,若是抓着个什么大的物什,我还能帮你抬呢!”沈钰儿自信满满道。 “傻丫头,这样的冷封雪盖,怎会有大的猎物,倒是你,不长个心眼,到时候便成了别人的猎物。”素和指了指帐中的拓跋灿道,“他如今行动不便,你留着照看着,免得他一个不小心打翻了什么把帐给毁了,那我们可就无处可去了。” “可我……”沈钰儿坚持着,但却敌不过素和的眼神,于是只好作罢。 “去罢,我早去早回。”素和转身,挥挥手示意她回去。 沈钰儿立着不动,久久不肯进帐。 或许,她当时已经知道自己将与素和天人永隔;或许,当时素和若带着她一道去的话,就没有后来缠了他一世的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沈钰儿之死 大雪漫天,素和一脚深一脚浅地在这天地间行走着。他原本想着花个一天或二天的时间把这寻食的事儿给了了,结果,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他都没找到足够的食物,直到第三天下午,素和才沿着原路回到帐旁,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惊呆了…… 自素和那天走后,沈钰儿便回到了帐中为拓跋灿烹粥。拓跋灿躺卧于褥上,不敢太过动弹,只看着沈钰儿在篝火前忙着,自己耷拉着眼睛准备入睡。却不料,就在这时,帐外来了十几个身着胡夏战衣之人,将他同沈钰儿一并捆绑带走了。 被带去哪儿,可想而知。当拓跋灿眼前蒙着的黑布被暴力地扯开时,赫连阔就正端坐在他面前,拓跋灿不免心中一惊,脚下一软。 沈钰儿不认得赫连阔,但见拓跋灿怕成这个样子,心中多少也跟着害怕起来。 拓跋灿被留在了赫连阔的帐里,沈钰儿则被暂时押了下去。在胡夏的囚笼里,沈钰儿听到了关于赫连阔这个魔头的种种恶迹。 据说,他凶虐无道,酷爱暴乱,残杀无厌; 据说,他殃及关中,死者过半,妇女婴稚,积骸成山; 据说,他带着手下攻城掠地,以尸骨垒成墙,积人头为景观,并号称为髑髅台; 据说,他为降一汉臣,武力不克,汉臣宁死不屈,赫连阔便将其裸之,聚众人围观叫骂,致使汉臣羞愧而死…… 这就是赫连阔,一个活生生的“大魔头”。沈钰儿越听越慌,不禁冷颤连连。 拓跋灿与赫连阔相视而立,一语不发。赫连阔拿起酒喝了两口,走近拓跋灿拍了拍他的脸蛋,戏谑道:“大魏王子?原来就这个熊样……哈哈哈” 拓跋灿眼中尽是愤怒,却不敢轻易动弹。 “你们王都可有听说过我的‘髑髅台’?若是将你的头一并放上去,是不是整个大魏的人都会奔着我胡夏来观摹呢?”赫连阔说着,拿出一把刀,架在拓跋灿脸上,一点一点地刺进去。 拓跋灿又惊又痛,但还是忍了下来,对赫连阔道:“想来赫连王着实从柔然那里受了不少气。” 赫连阔听闻,手中的刀顿了顿,带着怒气的目光扫过拓跋灿的脸:“此话何意?” 拓跋灿见赫连阔被自己的话成功吸引住,壮着胆子继续道:“大夏与柔然一战,在我看来其实输得不值,赫连王如此英才,如不发泄一下,何以舒心?” 拓跋灿的话确实让赫连阔停下了手中的刀,他眼露凶气,将手中的刀转身扔向身后的一名侍卫,刀锋直中侍卫的心脏,顿时归了西。 “他娘的!我竟然输给那群柔然人!若不是爷爷我人生地不熟,何以被几个柔然人给击败?!”赫连阔一想到这事,又气急败坏,猛喝了几口酒。 “赫连王若是心中郁结,在下有个不错的法子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赫连王需答应我一个请求。”拓跋灿凑近道。 “哦?谈条件?哈哈哈!我最喜欢谈交换条件了,说来听听,什么请求。只要这个主意好,条件任提。”赫连阔问道。 “我若让赫连王舒坦了,您要放我通过这且末城,横坚你与柔然的事大魏不去参和,我只从这儿路过,其他的一概不知。”拓跋灿说着,顿觉自己与这可恶的战事确实毫无关系。 “就这个要求?”赫连阔打了个酒嗝问道。 “就这个要求。”拓跋灿正眼看了看坐上的赫连阔,又问道,“如何?于赫连王而言不过小事一桩而已。”” “好,我答应你,你倒说说什么法子可以让我舒坦了?””赫连阔着急地问道。 “赫连王在柔然那里受的气,自然要从柔然人身上讨回来。眼下,我这儿便有一个柔然人可供赫连王泄火,就看您要是不要了?”拓跋灿毫无顾忌地建议着,为了让自己出去,让自己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与拓跋琞争夺王位,此时的拓跋灿将道义、仁心全然抛之脑后。 “哦?在哪?”赫连阔问道。 “就是跟着我一块儿来的那个女子便是柔然人之后,”拓跋灿凑近赫连阔的耳边,明晦不清地小声道:“据说,还是个雏儿……” 赫连阔一听,满脸横肉骤然绽出了千条皱纹,对于拓跋灿的这个建议十分满意。 随后,沈钰儿便战战兢兢地被带到了赫连阔的大帐里。 那两日,赫连阔的大帐中不时传来沈钰儿的阵阵惊叫和惨痛的哀嚎…… 拓跋灿听在心里,惊颤不已,但却没有后悔自己和赫连阔做的这个交易。而事实上,无论拓跋灿是否将沈钰儿交出去,赫连阔都会放了他,因为赫连阔知道,此时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去与柔然、大魏同时为敌,抓他来又应下他的要求,无非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所以,沈钰儿,确是白白地牺牲了…… 两日后,沈钰儿被人草草裹了尸,从赫连阔的大帐里推了出来。拓跋灿就站在边上,看着她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心惊肉跳。 果真,赫连阔将拓跋灿放了。临走前,他特意去了赫连大帐外堆积如山的死人堆里把沈钰儿的尸身找了出来,当他取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为她裹上时,发现她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意外之余赶紧将她背在了身上,带出了赫连大营,回到了三日前他们留宿的素和帐内。 当素和寻找食物回来,满心欢喜地看着帐中的篝火被重新点亮时,快步上前掀起帘子进了帐,却见沈钰儿面色腊黄、全身上下布满乌青的伤痕,孱弱地躺在毡上,心中顿时一惊。他是一个医者,沈钰儿这样的神色已经明确地告知了自己眼下的境况,的确,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尽管如此,素和还是想要救活她。他焦急而慌乱地把各种能找到的药送到她的嘴边,但她却浑然不知,孱弱的气息越来越轻薄。就在沈钰儿即将飞往天国的时候,她微弱地张开了眼睛,艰难而执着地启开唇齿,对着素和喃喃:“其实……我从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素和不知道,这句话凝聚了沈钰儿最后的全部希望,在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沈钰儿没有怨恨这个世界、没有哭泣和痛苦,而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一个她爱的人做了一次表白。素和怔住,握起她无力垂下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房之上,从此再也没有忘记。 素和没有恸哭,两行热泪地在了沈钰儿的手背上,清澈而寒凉,随后,他便冷静地将这个女孩子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一直呆着燃着的火堆旁,一直呆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她经历了什么?”素和的脸色如同帐外的冰天雪地一样,冷得让人退却。 “我们被赫连阔掳了去,赫连阔见她年轻貌美,便起了歹心,便强行拖进帐中,……整整折磨了两日……”拓跋灿没再往下说,当时的呼救声和惊叫声仍耳畔,他会想起来都充满了惊恐。 “是你把她救回来的?”素和再一次冷冷的问道。 “嗯,本来已经被扔到死人堆了,准备天黑就一把火给烧了,我赶了去,见还有气息便带了回来。”拓跋灿解释道。 “你又是如何出来的?”素和确认道。 “我……”拓跋灿在脑海中想了想,眼神闪烁道:“他们只我是大魏王子,羞辱了几句后就将我放回来了。” “赫连阔在哪里?!”素和说着,眼中露出了仇恨,立于一旁的拓跋灿甚至能感觉到这眼神的可怕。 “你想干什么?”拓跋灿问道,“去杀了他?为沈钰儿报仇?” 素和沉默不语,这一默,似是承认了拓跋灿的猜测。 “我劝你还是冷静冷静。要知道,赫连阔几乎带着身边所有的精英前往且末与柔然进行这场征战,你只身一人,恐怕还未走到赫连阔的帐前便给他的属下祭刀了,还拿什么给沈钰儿报仇?” 素和侧目看了拓跋灿一眼,心中思量了一下,问道:“那你又什么办法?” 拓跋灿见素和愿意听自己的话,于是便把他这几日谋划在心里的一件事情给说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继续东进 拓跋灿行至火堆旁,一边把火搅得更旺起来,一边细细地谋划道:“赫连阔,天下闻名的暴君。不仅杀父弑君,还干尽了人间惨绝人寰之事。如此一个人,若不除,实在难平天下人的怨愤。” 素和听闻,转头看着拓跋灿,的确,拓跋灿的这个开篇十分具有正义感,为人耿直、仁心天下的素和一开始就被这样的说辞说动了。 “如若现在素和医师能要了赫连阔的命,那再艰难我也会陪着你做。怕就怕你到时候不但没能完成复仇的心思,反倒激怒了这条‘疯狗’,那么遭殃的可就不止你这一个医师了,按照赫连阔的性子,两三天内把且末给屠了城,也不是不可能的。” 素和依旧沉默,但心中却认可拓跋灿眼前的说法。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素和医师若真想把赫连阔给杀了,给沈钰儿报这个仇的同时还天下一个清平,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就不知医师愿不愿意做了。” “什么事?你说吧。”素和没有抬眼,也没有犹豫,直接问道。 “如今之天下,能制服胡夏的,恐怕大魏便是派在前头的第一个。但眼下,大魏皇帝与胡夏暂无瓜葛,如若我启奏皇帝出兵灭了胡夏,皇帝自然会以‘师出无名’断了我这念想。可是,沈钰儿的死,于我而言,却是我同胡夏之间的深仇大恨。若是我当上了大魏的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兴兵灭了胡夏,以大魏的实力,这场仗未打便已见分晓。” 素和听到拓跋灿的这句话,心中陡然升起了满满的信念。 朝廷的事情,一个市井医师能懂多少?但眼下身为大魏皇子的拓跋灿,也就是大魏来的成王在自己眼前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地演说却极具感染力。 素和此时的所有重心便是想着如何为沈钰儿报仇。沈钰儿临终的那句话就像是一个无法偿还的亏欠,一直萦绕在素和的心里不曾离去。什么医行天下、什么仁心为善,眼下,他连一个爱他而同时他也爱上了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何天下大义? 在沈钰儿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素和便告诉自己,此生接下来的日子里,只为帮着沈钰儿复仇而生。 所以,拓跋灿那些能让赫连阔连着他的胡夏一道灭亡的话,对于素和而言,无疑是最强烈的蛊惑。 “说到底,王爷到底要素和如何做?”素和问道。 拓跋灿指了指素和的医书,继续说了下去:“我听闻这西域有一种能致使人迷惑的毒药,名叫‘象谷’,服用后会不由自主地失去自己的判断和能力,不由自主地听命于他人,可有这种药?” “象谷?”素和一听,心中大惊。这是他当初不小心练就出来的一味害人之药,自从发现没有办法将这毒解除时,素和便已经告诫自己以及身边所有的人,不得将它再行研制。 如今拓跋灿重提此药,是要他将这药重新捡起来啊,想到这儿,素和的心里又是一惊。“王爷要这药做什么?此物可是十分凶险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这药用多了要了人命,”拓跋灿义正言辞道,“我岂不知它的危害有多大。实不相瞒,我争皇位的胜算并不大,如果想要实现我刚刚说的那番话,就需要取得皇帝的信任,但眼下看来,我是没有值得他信任的了……” 见拓跋灿刚刚说的愿景即将落空,素和赶忙道:“所以,你是想用这药……” “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在父皇定下王位继承人的时候,用此物将他的重心转向我这边,如此,我便可以顺利登上宝座,率领大魏的军队为沈钰儿报仇了!”拓跋灿说完,举起拳头往地上砸了去,一副不为沈钰儿报仇誓不为人的神情。 再次提到沈钰儿,提及她这几日所经历的非人的折磨,素和彻底动摇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目光坚毅地对拓跋灿道:“若是成王想借着这‘象谷’荣登大极,则需答应素和两个条件。” “素和请说!”拓跋灿此时的眼中露出了意料之外的喜色。 “第一,这药须有我来拿,用多少给多少,王爷不许过问。” “这是自然,药剂方面我并不懂,医师斟酌便是。” “第二,我须回趟月珑泉把自己的身份给了了,方能随你前往王都。”素和提出了第二个条件。 “这个也应下,素和医师自行安排,我自会恭候待医师大驾。” 素和点点头:“如此,便就此别过,待我将事情办妥后,便前往与你会合。记住!此时只有你知我知。” 就这样,素和回了月珑泉,当着雅墨清的面演了一场“临终”的戏,随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且末,与拓跋灿会合后,去了王都,帮着拓跋灿调制献给大魏皇帝的“延寿羹汤”。 这就是素和医师如何在雅墨清看到的“死”以后还能再次出现在漠北,将她送往于阗的前因后果。 …… 成王站在大魏王都的殿下,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边,把这些过往统统忆了一遍,又统统封存了起来。 身后传来张太监请安的声音:“王爷,找老奴来有什么吩咐?” “你速去且末,与拓跋琞他们一道回王都。记住,此行的首要,是找到拓跋琞手里特制的兵符,若能再找出他与玉清公主私通的把柄便可一箭双雕将拓跋琞治于死地。” “老奴明白,自当唯王爷之命是从尽心办好。”张太监令了命,恭敬地退了下去。 …… 拓跋琞的和亲队伍在且末边境待了两日,准备继续往东前行。 畅琳的伤还没有痊愈,雅墨清将自己的车辇让给了她和秦谊,自己驾着马与队伍一道前行。 虽然一开始和亲队伍的礼官极力反对,认为这样坏了规矩,但拓跋琞却点了头,应下了这个安排,礼官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畅琳与秦谊待在车里,二人自打开心扉后便不再避着。雅墨清自那夜以后知道了他二人的事,心中欣喜得很,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在这战火纷飞的年月里确实不易。 秦谊一路拥着畅琳,生怕路程颠簸伤了畅琳。 “你真打算就这么一直拥着我?”畅琳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秦谊想都不想。 畅琳被他拥得一头大汗却满心欢喜:“好是好,就是热得紧……” 秦谊低头,触到她满头的汗珠,这才意识到刚刚一路走来,确有些拥得太紧了,以致于她出了这么些汗。 因为身上汗渍多,畅琳刚好的伤口自然有些被汗水浸渍,秦谊见畅琳稍稍皱着眉,知道伤口必定是疼了。 “哎呀!我真是没用,总是越帮越忙……”秦谊抬起畅琳的伤口仔细看了看,尽是自责。 “不妨事!”畅琳抬手指了指窗外西沉的日头,“天快黑了,待会儿宿下来把药和这衣服换了便是,夫君无需太过担忧了。” 西阳渐沉,队伍行至且末城外,畅琳遂下车入了帐,秦谊想跟着进去,结果被拦在了门外。 “夫君且在门口等着,我自己换下便是了。”畅琳笑着拦道。 “你伤着了,自己如何安排得过来?”秦谊说着,径直往里走。 “这……”畅琳拦不住,只得由着他走了进去。 进了帐,畅琳指了指屏风道:“你只能到这儿了,我在屏风后换上衣服,夫君只消在这儿稍等片刻。” “即唤我是夫君,又如何只在这儿等着?你如今伤着了,我不在一旁帮着,又如何使得?” “可这伤并不算重……” “无需再讲了,来,我给你换上。”秦谊一边随着畅琳转至屏风后边,一边拿着衣服递到畅琳面前。 畅琳顿时有些尴尬,虽说自己与秦谊情投意合,也有了夫妻之名,但眼下这么处着,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害羞。 “怎么?这件不好?那再换一件……”秦谊说着,又翻出了一件,递到畅琳面前,“这件呢?这件如何?……” 畅琳无法,见他执意要帮她换上,于是笑了笑,回答道:“就这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情深似火 畅琳羞涩地转过身,解开前襟的衣带,将最外的衣裳除去,露出白晰如玉的脖颈和手臂,浅蓝色的抹胸衬得她更加丰腴香艳。 纹在脖颈后的波斯文若隐若现,秦谊上前一步,伸手轻轻触了触,复又抚道:“这是什么?……” 畅琳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侧耳回着:“这是我家乡的字,波斯文。” “这几字什么意思?”秦谊接着问着。 “‘家’的意思。” 秦谊出神地看着这行云流水的文字,不停地抚着:“畅琳,日后,我秦谊的心便是你的家,你可明白?” 畅琳微微怔住,心头不免一紧。 秦谊秦谊上前一步,双手搭上了畅琳的肩,轻声着:“这纹饰真好看……” 畅琳轻轻一笑:“不过几个纹字罢了……” 秦谊一直知道畅琳美得很,但却从未仔仔细细地品过,即便之前阴差阳错地赤而相见,也惊慌失措地揭过盖头。可眼下这一幕,却让他有些后悔进来了。本以为那夜在招风酒馆二人经过了那番事后,更何况二人已拜过堂,无论如何都是自自在在的夫妻,却不曾想,眼下却直觉欲火中烧,让他有些分不清东西了。 秦谊依旧没有松手,而是贴在畅琳耳边,温柔和细致地解释道:“我是说……你很好看!” 一句话,让畅琳的心都被彻底软化了。在此之前,她总觉得自己心里的秦谊是个书呆子,如果说起情话来也必是掉着书袋子,却意外地发现,原来秦谊一句不加修饰的话竟能让自己全然失了魂。 “真的?”畅琳羞涩地问道。 “嗯!畅琳……我有些后悔进来了。”秦谊说着,还没等畅琳反应过来,便低下头,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畅琳脖劲上的纹字处。原本云淡风轻的畅琳被她这个吻搅得心绪不宁,正欲推将开,却直觉秦谊从后边将自己紧紧环住…… 畅琳转过身,秦谊将她揽入怀中,将吻落在她的唇上,相思的情愫在满满地蔓延着,谊秦将畅琳抱起,轻柔置于床榻之上,解去桎梏的外衣,在这个悠香四溢的黄昏里解了那扰了许久的相思之苦…… 云雨巫山之后,秦谊捧着畅琳的手,轻柔地问:“没伤着吧?” 畅琳抿嘴一笑:“现在知道想起来了,刚刚怎就忘了这事?” “是啊,刚刚也是大意了……”秦谊正了正身,伸手刮了刮畅琳的鼻子道:“不过,这怨不得我。” “哦?那你道说说,如何怨不得你了?”畅琳笑着微微抬头看着秦谊。 “要怨,只怨你太过迷人了……”秦谊说完,伸手去起畅琳的下颚,低头准备吻下去,却被畅琳拦住了。 “诶,如今已误了吃晚膳的时候,再不出去,大家都该疑心了。”畅琳笑着推脱道。 秦谊被畅琳这么一说,无奈地起了身,帮着畅琳穿好衣裳,一道前去用晚膳。 用晚膳的帐里,雅墨清和拓跋琞正面对面地坐着,拓跋琞不时地看着雅墨清的神情,自从前几日她气愤地不再与自己说话开始,到今天,他二人之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拓跋琞不怎么舒心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畅琳和秦谊进了帐,朝雅墨清他们这儿走来,雅墨清见他二人相扶而致,打趣道:“秦哥哥,想不到你怜香惜玉起来也不赖呀!” “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的妻自然得护着,你这么说是平日里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秦谊不理会她,揽着面露微笑的畅琳坐下,并终畅琳递了一块有些干的馕饼。 雅墨清没有说话,只是得意地笑着看着他们二人,目光之余瞟到拓跋琞看着自己,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不再说什么。 畅琳在秦谊一旁吃着,不小心咽着了,反了下胃,秦谊突然着急起来,遂问道:“小心小心!” 畅琳没忍住,又反了下胃。秦谊有些担心,想了想,犹豫地问道:“……该不会是有了吧……” 此话一出,雅墨清忍不住将含着的一口水喷了出来,拓跋琞也被吓了一跳,差点被呛到。 畅琳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拍了拍秦谊道:“胡乱说什么……” “若不是有了,怎么会一直反胃?”秦谊仍旧一脸担忧。畅琳伸出手,指了指秦谊的脑袋,半无奈半埋冤地讲到:“真是个呆子……” 雅墨清稍微平复了自己,没再说什么。拓跋琞也清咳了两声,让自己平复下来。 第二日,和亲的队伍正式到了且末城,就在拓跋琞准备领着和亲的队伍从城中穿过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了和亲队伍的前面,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刚刚受成王委派,前来且末迎接这对和亲队伍的张太监。 见到他,拓跋琞不禁心中一沉,张太监早在此前已经是随着成王回了王都,如今特意赶来,必是受了成王的命令,如此看来,成王对他的盘算依旧没有死心。 前几日,漠北大营来报,说成王果真派了一名心腹大将前往漠北大营调兵。好在怀宁王在离开漠北大营之前将兵符换成了特制的样式并带在了身后上,这才让成王没有将漠北最精锐的兵士调走。 虽然成王还是强行以大魏皇帝的圣旨带走了不少兵士,但按照此前的计划,此次被带走的兵士里皆是普通兵士,而且领军之人亦是拓跋琞赖以信任的心腹,因此,拓跋琞即便行至且末一地远离漠北大营,也不至于被成王斩断了手脚。 眼下,张太监来这且末,拓跋琞稍加思量便知道,成王心里无非是两个主意,一个是他手中握着的特制兵符,另一个就是被钦点送进和亲王都的雅墨清。 对于拓跋琞而言,这两样东西都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掉以轻心。 “老奴参见王爷!”张太监先行下了马,上前一步向怀宁王行了礼。 “张大人客气!”拓跋琞勒紧马绳,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张太监道:“张大人是成王身边的人,不再王都侍奉成王,跑到此地来,就不怕成王有事要办找不找人吩咐吗?” “王爷过虑了。老奴乃受成王之命前往且末城恭迎玉清公主和王爷,”张大人稍微支起身子,继续道,“成王说了,于阗国至王都路途甚是遥远,怕王爷带着队伍前行有什么事儿找不着帮手,故遣老奴过来听候王爷差遣。” “有劳王兄挂怀了。既如此,便请张大人并入和亲队伍一道前行,到了王都,本王另表谢意。”拓跋琞说着,神色依旧清冷得很。 “多谢王爷。”张太监说完,起身上马,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一道前行了。 …… 柔然王子阿那格派遣的那几个前来刺杀雅墨清的刺客也在此时到了且末城。和亲队伍虽然带着守卫跟着,但毕竟不像漠北大营一样守卫森严,入了夜,守在雅墨清门口的不过几名普通的兵士罢了,这样的守卫对于柔然刺客而言,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刺杀个雅墨清或是把她从这里带走,都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重燃旧情 自从离开了于阗国,离开了成王的眼线,拓跋琞对于雅墨清的情愫便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前几日,他还会想着和雅墨清聊上几句,或是给她讲讲且末歌谣的事情,但眼下,张太监的介入,却重新把他这份戒备之心提了上来。 连着几夜,拓跋琞都守在雅墨清的帐外直到天亮。大漠之上狂野茫茫,走了这么久,和亲的队伍只不过在那天碰上那只饿狼而已,已经算得上是件幸运的事情了。但是,拓跋琞却不敢掉以轻心,因此他还是会每夜都守在雅墨清的帐外,护着她安然无恙。 如今进了且末城,多少比大漠原野上要安全些,拓跋琞本想着继续守在雅墨清的门外,但张太监的不请自来却让他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于是,他寻了一处离雅墨清最近的厢房住了下来,在房间的窗上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暗洞,得以从自己房中探视雅墨清是否安然,这一看,便是整整一夜的时间。 入了夜,外边风渐渐大起来。窗外的几盏灯笼被封吹得摇曳不定,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雅墨清门口的几盏灯笼便全然熄灭了。拓跋琞见此情景,于心中道了一声“不妙”后,随即起身带上自己的配剑出了门,前往雅墨清的厢房而去。 几个柔然刺客此刻果然如其而至,他们所受到的命令就是把雅墨清带回去,如果不行便就地将她杀了,因此,他们的出现便不免带着令人感到窒息的死亡气息。 拓跋琞将自己藏在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目光炯炯地窥视着周围的一切。约莫过了一刻钟,几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借着柔弱的月光,摸索到了雅墨清的门前,准备探门进去。 就在此时,拓跋琞提着利剑往这几人杀了过来。几个刺客顿时有些慌神,但很快,他们便将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对付拓跋琞上。 几人厮杀起来,刚刚入睡的雅墨清被惊醒,因为隔着几个院子,和亲队伍里的守卫尚未赶来,雅墨清着急地推开门,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不料门早已被拓跋琞反锁上,根本就出不去。 如果单纯论及武力强弱,这几个黑衣刺客实在不是拓跋琞的对手,然而,他们却知晓此前拓跋琞曾被柔然刺客的利戟所伤,当时沾染在利戟上的毒非经历一年半载是无法根除的,于是,他们将过招的重点放在了怀宁王左胸的旧疾之上。 双方交战最为激烈的时候,一个刺客用力撞向拓跋琞的左胸,拓跋琞顿时疼痛难忍,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回过神来将佩剑径直插入刺客的前胸,取了他的性命。而其他刺客则趁着拓跋琞无力迎战的时候,悉数逃走了。 拓跋琞算是保住了雅墨清的安危,但眼前拓跋琞左胸的旧伤却被撞得奇疼,一口恶血从胸口涌上,满是甜腥之气。拓跋琞一时无法站稳,忍不住撑着佩剑单脚跪在了地上。 守卫们相继赶来,见有一刺客死于怀宁王剑下,单见那倒在血泊之中的惨状便可知刚刚双方那场交手有多激烈。 领头的侍卫连忙赶到怀宁王面前,将他扶起来,随即跪地谢罪道:“末将来迟,请王爷责罚!” 拓跋琞皱着眉,缓缓咽了一口气,冷冷道:“塞外之地,险恶多端,作为守卫统之首竟睡得如此沉,何来警戒之心,又谈何守卫之职?” “末将该死!”守卫统领将佩剑呈至怀宁王面前,以此谢罪。 “罢了!念你是初犯,下去后自领三十军棍以示惩戒,若再有下次,本王定不轻饶。” “是,末将领罚!” 雅墨清的房门被守卫们打开,急匆匆走出来时见到了拓跋琞嘴角含着血立于廊下,又见他右手抚于左胸之上的旧伤处,心中便知当初被利戟所伤之处复发了。 雅墨清欲上前瞧个清楚,不料张太监走了出来。 拓跋琞见她无恙,心中安然不少。看她脸上挂着担忧,本想过去安慰几句,却不想张太监更走进了些,正直直地盯着他们二人。 拓跋琞随即收回了眼神,扔给雅墨清一个冷冷的眼神后便迎上去同张太监说起话来…… “王爷可还好?老奴来迟,还请王爷恕罪!”张太监歉意满满的话并未赢得怀宁王的舒心。 怀宁王依旧冷冷道:“张大人过谦,这本就与你无关。如今刺客已正法,张大人且回去,本王自会处理。” “王爷如此,更让深感老奴惶恐不安!还望王爷许老奴在一旁侍伺着,听候王爷差遣。如此老奴才会心安。”张太监这次来本就是来抓些把柄报于成王的,他这么执意要留下来了解个来龙去脉怀宁王一点也不意外。 “也罢。即然张大人睡意尚浅,那便留于此处与守卫一道清理这些血迹污痕吧……”怀宁王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太监没想到怀宁王竟会派这么个差事给自己,心中闷声道,自己好歹也是成王眼前的红人,怎么可能干起这打扫的事宜? 一个不识趣的小役拿了一把笤帚递到张太监面前,张太监本就又气又恼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狠狠接过笤帚扔在了地上,“本官的笤帚折了,恕不奉陪!” 在场的人都愣愣地看着张太监,雅墨清亦看向张太监离开的背影,知道他被拓跋琞生生地戏弄了一把,不由地抿嘴偷笑起来。 拓跋琞回到房中,听闻刚刚张太监一幕,冷笑了一声。 因着刚刚一番交手打斗,拓跋琞左胸的旧伤迟迟没有好转,虽然他回到房里早早便歇下了,但夜里却一直咳个不停,雅墨清在离得不远的厢房里辗转难眠,拓跋琞每一声咳都让她的心揪着。 记得当日她虽然第一时间为他寻了解药,但在那以后,她就被莫名其妙地送到了于阗国,那药是否有如期用上、是否用得对、是否真的解了毒,这些她却统统不知道也不曾问过。 今晚看拓跋琞抚着伤口吐了一口恶血,雅墨清便感觉到那药没有彻底为他解了利戟上的毒,想到这里,她心中满是担忧。 “无论如何,天明了定要去看看!”雅墨清暗自下决心道。 雅墨清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自己,一定要与这一位让天下女人都为之倾心的盖世英雄划清界限,但却忍不住为他牵挂、为他劳神。 虽然他毫不留情地将她推给了自己的王兄,虽然他毫无顾忌地主动请缨送她去王都和亲,虽然那日他在冬池边上曾经那么绝情地将她对美好爱情的全部期待生生地给粉碎了,但雅墨清的心里还是念着他、想着他、忧着他…… 雅墨清坐起身来,银晖的月光冷冷地照在身上。她是那样一个从不纠缠不休的人,但在“情”这一事上,此时她却如同陷入了泥潭,思绪纷乱不已。 既然躲不了,那就去面对;既然逃不掉,那就去接受。 雅墨清就这性子,她陡然间灵台清明了不少,竟想着重新把拓跋琞闭上的心给打开,想着再次将自己满满的情意献上,因为,她对拓跋琞的这份感情从来就没真正消失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刺探兵符 东方鱼肚见白,清晨的光慢慢地照耀开来。一夜没有入睡的雅墨清从药箱里拿了些药材,就着烛火一直配药到现在。 虽有些疲惫,但心却满满的,一顆不大不小的药丸被制好,放在一个雕花鎏金的药丸匣里,刚刚好。雅墨清伸了个懒腰,拿起桌子上的药盒仔细地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扬。 拓跋琞在房间里小憩了片刻,见天将大亮便再没睡意,唤来小役帮着更了衣,准备出门去料理今天的事务。就在此时,张太监来至门口求见。 “王爷,张大人在门外求见。”小役报上来。 “哦?”拓跋琞有些意外但倒没有太过于惊讶,“请他进来。” 张太监随即进来,给怀宁王请了安后便直奔主题。 “王爷,老奴此次来除了应成王之命前来侍候玉清公主进王都和亲之外,还有另外一事需向王爷请教,还请王爷不要见怪。”张太监抬手作揖道。 “张大人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是。” “实不相瞒,王爷自领了这送亲使的职出了于阗国后,成王就一直担心漠北大军群龙无首,于是便从京都委派一名羽林中郎将前往暂时管理,但却不曾想军中将士皆以王爷之命是从,道只认兵符不认王都的委派,拒不服从,这事传到了成王的耳朵里,让他颇为头疼。”张太监说着,抬眼瞟了一眼拓跋琞,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拓跋琞知道张太监必然会就此事寻些由头来探听兵符的下落,却未曾想他会如此心急,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了当。看来,成王那里确实按捺不住了。 “哦?有这等事?”拓跋琞面不改色,依旧形容冷峻。 “老奴不敢欺瞒王爷,所说之话句句属实。” “那王兄对此有如何说法。”拓跋琞缓缓坐下,接下去问道。 “成王让老奴转告王爷,虽然皇帝和成王皆知王爷忠心于大魏,断然不是旁人口中拥兵自重之人。但漠北大军的兵将们如今这般对待来使,多少让心怀叵测之人有了搬弄是非的口实,这样一来,无论是对王爷之英名还是对大魏之安宁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成王是想……”拓跋琞继续试探道。 “若王爷能将兵符交由成王保管,即便那有心之人再如何诋毁王爷也便无从着手了。”张太监最终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拓跋琞不紧不慢地缓步走到张太临面前,想了想道:“王兄果然思虑周全。” 张太监不知拓跋琞此话何意,静默不语,待拓跋琞进一步示下。 “劳烦张大人回去转告王兄,他所虑之事本王已然知晓。只是这军中之事王兄鲜少接触,有些不大清楚。镇戍兵长年镇守边塞,以边塞之命是从,多少有些‘知将不知君’的毛病。只是这毛病是北魏长年严肃军法所致,比起令出多台、军心涣散,他们身上的这点毛病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更怨不得他们。”怀宁王这些年名声在外的,除了他是名振天下的战神、整顿军法的铁腕以外,还有的就是他“护雏”这一个习惯。 军中倘若有人犯了军纪,怀宁王从来都是“赏不遗贱,罚不避贵”,但与此同时,他却从不容许别的人来管理他的兵将,即便是错了,也要他亲自来罚,别人妄想动他军中兵将的一个手指头。 今日张太监明着向他挑出漠北大军的毛病,拓跋琞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王爷说得甚是。”张太监回应道。 “至于交出兵符之事,王兄不必担忧,眼下本王正前往王都送亲,到了王都便可交予王兄,少则月余多则二个月,无需急于一时,再则,漠北大军行为有纪、整顿有法,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岔子,王兄尽可放心。还望张大人就本王的意思如实告知王兄,要知道,本王此前已将手里大半的兵权交予王兄,就算是有好事之人造谣本王有不轨之心,这绝对兵权掌于王都的事实又岂是一两句话就改变得了的?” 张太监一时哑了。他想了一两天才想出来的说法就这么被拓跋琞的一两句话给驳了回来,而且还驳得有理有据,没有再往下接话的可能。 “张大人可还有事?”拓跋琞见张太监杵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问道。 “老奴无事了,这便回去将王爷的意思呈送给成王。” “那就有劳张大人了。” 张太监说完,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雅墨清拿着制好的药丸,欢脱地来到拓跋琞房前,看见张太监正恭敬地退了出来,虽低头垂耳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但面色却如灰似土。雅墨'清一想便知,他又在拓跋琞这里吃了闷头亏。 “见过张大人……”雅墨清与张太监碰了个正脸,不得不上前打个招呼。 “玉清公主安好!”张太监行了礼,抬眼看到雅墨清手里拿着的药丸,遂问道:“公主这是去给王爷送药?莫非是因着昨晚王爷为救公主受了伤?”张太监常年在宫里行走,练就的便是这察言观色的眼力劲儿。 雅墨清见他如此问道,正想同他认了这事顺势攀谈几句,不曾想拓跋琞从屋里出来,微微皱眉道:“公主何故阻着张大人回去,须知他还有要事在身。” 雅墨清见拓跋琞如此说,顿觉自己误了张太监的要事,于是致歉道:“张大人见谅,墨清不知大人有要事在身,耽搁了你的时间,还望见谅!” “公主言重了!老奴告辞。” 拓跋琞看着张太监出了院子后,才转身对雅墨清道:“公主怎么来了?” 雅墨清回过神,拿着手里的药丸盒子,轻轻晃了晃,笑着道:“我来送这个呀!” 拓跋琞见着雅墨清明媚动人的笑颜在清晨的阳光里绽开了花,顿时失了神,许久未见这样的容颜,今早一见,拓跋琞的心依旧跳跃不已。 不过,他没有任由自己沉醉其中,而是醒了醒神,冷冷道:“公主有话请进来说,外边风大,伤了公主不好。” 雅墨清应着,跟着拓跋琞进了屋,随手便把门关上了。 一进门,还没等拓跋琞坐稳当,雅墨清便上前抚着他左胸上方的伤口道:“给我看看昨日伤得如何了?” 拓跋琞没坐稳,雅墨清一进门便扑了上来,多少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个没站稳,雅墨清扑进了拓跋琞怀里,二人就势倚在了椅子上,经过这一惊,二人此时的心皆砰砰跳着。 拓跋琞的怀抱还是如此前一样温暖而宽厚,还有那淡淡的檀香,这些温情之物曾多少次随着夜风吹入雅墨清的梦里,多少次抚慰她不安或惶恐的心。她就这样倚靠着,下意识地不想离开。拓跋琞感知着柔柔攀在怀里的雅墨清,过往的种种情感一涌而上,就像在在于阗国郊外的山林里、在那潺潺碎声的温泉旁、在漠北大营的主帐中、在月珑泉官衙的西厢房里…… 雅墨清羞羞地抬眼,鼻尖划过拓跋琞的下颔,与拓跋琞的呼吸缠绕相交,如樱的红唇与拓跋琞的唇不过一寸不到的距离,只稍往前轻轻一挪,拓跋琞便可解了这许久以来的相思之苦。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拓跋琞轻推开雅墨清,冷冰冰道:“玉清公主请自重!” 雅墨清将目光移至拓跋琞的眉眼,见他面容冷峻如霜,眼中透着这阵带着寒意的锋芒,让她不觉一凉,猛地起了身:“我……”雅墨清想解释什么,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药丸 雅墨清缓缓起身,拓跋琞就着也起了身,侧身背着雅墨清道:“找本王何事?” “我来给你送药。看你昨夜吐了一口恶血,定是之前的毒没有清干净,我连夜赶制了这药,对你恢复有帮助。” 拓跋琞听着,心中暖意涌动,没想到,雅墨清竟还记得他身上的伤,竟还想着为他疗伤去毒。 “有劳公主了!”拓跋琞转身,接过药客气地回答。 雅墨清本以为拿着这药作引子,能将拓跋琞与她之间的冰隙溶开,但拓跋琞依旧刻意地保持着距离,这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往下去做。 “那个……我……能看看你的伤口么?”雅墨清问着,对上拓跋琞此时投射来的冷冷的目光,忙摆手着:“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尽医师的职责罢了……” 这样的说法倒没有让拓跋琞排斥,拓跋琞想了想,走到门外对小役说道:“去告诉张大人,玉清公主在本王这里看病,好歹她也是医师,让他若这几日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一并告知,让公主一并诊治,也好为他开方抓药。” 拓跋琞这话传到张太监耳朵里,让他多少有些意外。怀宁王果真做事不露痕迹,本来他还想找个什么由头去怀宁王哪儿听个什么墙角,抓个什么把柄,结果拓跋琞这招“不打自招”却让他彻底断了进行下一步的可能。 的确,拓跋琞这么安排也是绝了。无论张太监听后如何行事,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境地。若张太监不信,非得去一趟,那也是拓跋琞让他去找玉清公主开药的,没什么好当成把柄的;若是张太监没去,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拓跋琞已经告诉他玉清公主在怀宁王房中,是他自己不去罢了。 只是这话圆了眼下这事实,退了张太监的猜忌,却有些冷了雅墨清的心。雅墨清虽伤心自己在拓跋琞眼中不过是被当成一介医师看待,但此时拓跋琞同意让自己给他看伤口,怎样她都心满意足了,私心里想着,余下的事日后再说。 拓跋琞吩咐下去后,便把门掩上,走至床榻边坐下,解开了腰带,准备将伤口示予雅墨清查看,毕竟昨夜一晚的疼楚让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他眼下似乎没办法完全当自己是无事之人,稍动一下伤口就会被牵扯到,疼得他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雅墨清见状,马上上前帮着拓跋琞将外衣除去,见那一块伤口依旧青紫淤积,心中不免一惊。此前,她曾那么担心的事还是出现了,他的伤口没有痊愈,这么久了,他一直受着利戟之毒的折磨。 雅墨清顿时怨起自己,为什么会在拓跋琞当初需要自己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去了于阗国,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终究还是让他受了这般苦。 拓跋琞忍着痛,微微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雅墨清的脸,依旧那样鲜活而动人,让他久久不愿移开自己的视线。那日,她不顾一切地帮着他吸出那些利戟的毒,已然将她自己放置在了他的心头之上,至今,从未被忘记过。 或许,只有在诊伤疗毒这样的理由中,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看着她,接近她,安静地与她待上一阵子,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种与她保持距离的状况中坚持多久…… 雅墨清伸出手,轻轻抚着拓跋琞胸前上的伤,一如她当日在漠北大营中为他缚好那层层白纱一样,细致而轻柔。眼中蒙起的水雾终于凝成了泪,顺着脸颊而下,晶莹剔透,拍打在拓跋琞的手背上尚有余温。 “怎就成了这样?……”雅墨清哽咽道。 只这一句,拓跋琞的心便被溶了下来,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他能用毅力和坚持去抵挡和隔绝的,唯独雅墨清的这一番情谊,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全然漠视,也无法全然舍下的。 “无妨,本王……”拓跋琞想说些什么,但眼神却迎上了雅墨清朦胧的泪眼,心不禁为之一振。她哭了,眼中满哀伤地望着自己,比当日他在冬池寒冰之上狠狠伤她的心时还要伤感,还要痛楚。拓跋琞想伸手去帮雅墨清把脸上的泪迹拭去,却在手从身后抬起片刻忍了下来。 “我那日寻的药,没有按时用上么?”雅墨清轻轻抽泣一声后问道。 “那药……”拓跋琞不知该如何说。 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那日在回帐得知她失踪后,他便一直在外寻她,两个时辰一用的药凉了一趟又一趟;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在她失踪之后的那些日子里,除了那对玛瑙耳坠以外,还有这道伤口,是他忆起她的唯一线索。 但这些,他都无法在此时告诉她。若真是说了,眼下他们之间的相思之火肯定会被雄雄地燃起,如此一来,他此前精心安排的一切便会功亏一篑。他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方式灭了这份可能被燃起的情愫,只有这样,他二人才能躲过张太监的监视,才能平安的走过这一路,也才能在不久之后将雅墨清安全地送离王都…… 于是,从拓跋琞口中说出来的回答是:“那药对本王没什么益处,扔了便扔了,无甚可惜的。” 雅墨清一时语怔。当日,她那般不顾自己安危寻来的解药;她那般热切而着急寻药的心情,原来在这位英勇无畏的怀宁王面前,是这么地一文不值。 想到此处,雅墨清泪如水注,不禁湿了双颊:“这伤耽误不得,不管王爷有多么讨厌我,也不能在自己的身上开玩笑,”雅墨清拿起昨夜赶制的药丸递给拓跋琞,“这药能化这淤伤,虽不是药到病除,但至少夜里可以睡得安稳点。” 拓跋琞看着雅墨清,又看了看药,别开眼道:“不碍事,本王夜里睡得极好。” 雅墨清心中不免怒起来,昨夜她明明听着拓跋琞咳了一夜,自己也因此辗转反侧了一夜,拓跋琞说这话显然是不想接受她的这番心意。 “这药已制成了,横坚这里也无人可用,若王爷不用,那墨清便留在且末看看有无人需要,东去和亲之路暂且不走了。”雅墨清擦了擦眼泪,直起身,与拓跋琞并排坐于床边上,威胁道。 拓跋琞一听,有些无奈。雅墨清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说不走便有可能真的不走了。 于是,他侧头看了一眼雅墨清,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药盒子,轻叹口气道:“这药本王备下了,墨清医师可还有话说?” 雅墨清看了看拓跋琞,多少放心了些:“如此,还请王爷即刻服下,明日我再送一丸来,”雅墨清起身,脸上泪迹尚未干,却一脸恭敬地作揖道,“王爷早些休息,墨清先告辞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雅墨清每日都来给拓跋琞送药。虽然知道拓跋琞依旧冷若冰霜,每每她去送药时,要么忙着整理书册,要么忙着写些什么东西,从未抬眼看她,但只要药盒空了,她便安心地退了出来,然后回到房里花上大半日的时间继续给他制药,然后第二日再送去。 张太监每日都会找个理由看着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自从来到这于阗,张太监便三天两头地在拓跋琞那里吃了不少闷头亏,心里早已怒怒不平。 这次出来,成王就吩咐了他两件事情,兵符的事儿那日被拓跋琞驳了回来后便没了下文,而另一件,抓住拓跋琞和雅墨清之间不轨证据一事至今也毫无进展。连着几日下来,张太监见没什么把柄可抓便开始动起了歪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蛇床子之毒 高昌境内,阿那格正坐在自己帐中怒目对着那些回来复命的刺客,从他阴沉如乌云的脸色可以看出,他的一腔怒火随时可能倾斜而出。 “连一个小丫头都抓不住,我留着你们还有何用?”阿那格说着,抡起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向排头的第一名刺客,光洁的刀面从他的身体穿过,顿时鲜血淋漓,不过顷刻的时间,便倒在了血泊中,被帐中的小役拖了出去。 众人着实吓了一跳。阿那格却满脸横肉地笑对着第二人,咬牙切齿地拍着他的脸,恶狠狠道:“看你这么害怕,你不如下去陪他吧!”阿那格说着,便毫无预兆地将手中的刀刺向第二个刺客。 自从来了这高昌之后,阿那格的性子就变得越发暴敛可怕,他所在的大帐中,是不是就有小役或者仆从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他一刺了之或者乱棍打死。如今的高昌,在这个柔然王子的阴影下,人们的生活过得越来越痛楚和不堪。 就在阿那格缓步移至下一个人时,只见这人不仅没有闪躲,反倒出其不意地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地回道:“王子息怒,小的有一计,可助王子捉住雅墨清。” 阿那格果然停住了自己手里的刀,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哦?说说看,是什么法子?” “小的在且末几日里,曾无意间听和亲队伍里的人提起,这个雅墨清医师极有仁心,对于老弱妇幼尤为关照。此去王都和亲,拓跋琞必然带着队伍经过高昌边境,届时我们如果找几个老弱之人或伤病的孩子拦于路上,诱她前来诊治,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抓住了么?” 眼下这个将死之人,为了保住自己,不惜带上几个老弱病残去诱雅墨清前来,此计未免毒辣了些,但却很合阿那格的胃口。 “哦,听起来有点意思!”阿那格狂笑起来,“这主意既然是你出的,那便由你来完成,至于去哪里找这些老弱和孩子,我不会去理会,你只要把雅墨清给我带回来,你和你的家人就可以安然,否则,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变成你口中的病残吧……” 阿那格说着,把刀收了回来,懒懒地叹了口气,对着剩下的几个人道:“你们呢?有什么好的主意?”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想不出来如何应答,纷纷低下了头。 “明白了!”阿那格甩了一句话道,“既如此,你们就安心地去吧,横竖这项上的脑袋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砍了去!”阿那格说完,便甩了甩手,示意来人将他们拉下去斩首示众,无论他们如何求饶,都无济于事…… …… 在雅墨清的照料下,拓跋琞的伤有了明显的好转,虽然每日里拓跋琞都不主动与自己说话,也总板着个脸,冷冷地问一句答一句,但只要拓跋琞愿意将药服下,她就满意得很。 这几天的事,畅琳多少听说了些。她与秦谊之间总算苦尽甘来,二人这些天也是形影不离、出双入对,见雅墨清如此境况,畅琳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妹妹,这几日怀宁王依旧没怎么同你说话么?”畅琳在一旁帮着研药,一边问道。 “嗯,老样子。”雅墨清一边捶着药一边淡然地说着。 畅琳本想着她会很伤感,但却没想到这么淡然。 “你这心里还喜欢着他?即便他如何待你都不会变?”畅琳问道。 “嗯,也是老样子。”雅墨清依旧淡然地回答道。 “唉,你呀,也是情痴一个,”畅琳思索了会儿,想把拓跋琞藏于心里的事告诉雅墨清,“其实,怀宁王心里未必如他面上那般冷漠……” 雅墨清一时没听清,正想问清楚,有个小役进来,说怀宁王不适,让墨清医师帮着过去看看。 雅墨清一听,有些愣,拓跋琞向来不会如此让她过去,今日是怎么了,突然来喊她过去。雅墨清虽然有些意外,但听着拓跋琞不适,心中难免着急,还是跟着小役一块去了。 阳光斜照,怀宁王的屋子里被金色的阳光染上了色,在现有的安静里,这里散发出一种懒散奢靡的味道。素日里,怀宁王也喜欢在屋中燃香,但却是雅墨清极喜欢的淡淡的檀香,今日的香却迷惑得很,雅墨清稍稍走近,便感觉味道有些不同。 雅墨清走进,缓缓推开门,见屋中空无一人。 此状甚是奇怪。若是怀宁王叫她过来帮着诊治,绝不可能屋中一人都没有,更何况这一路走来,拓跋琞一直都可以与她保持距离,还时时强调若无他事,二人不能独处,可眼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与他平日里的习惯相差甚远。 雅墨清疑惑地向前走了两步,四下望了望,轻声问道:“王爷,您在吗?王爷?……” 屋里依然安静如初。 就在雅墨清打算将手扶上门框准备开门离开时,突然感觉手腕上被一人狠狠用力握住,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扭转过来,一瞬间的功夫,自己便背靠在了门框上,眼前被一人堵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 眼前这个堵住她离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拓跋琞。 雅墨清先是一惊,回过神来便仔细地看着拓跋琞。此时的他眼神里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清朗明晰,而是露出一股不可遏制的欲望之火。他整个人滚烫似火,呼出来的气息也是炙热灼人,一脸俊朗的形容比平日里更加撩人心魄。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雅墨清,像是在强忍着极大地诱惑一样,将手撑在雅墨清身后的门板上,执意地保持着距离。 雅墨清忙将手搭在拓跋琞的手上探着他的脉搏,又将手附在他的额头上感知了一会儿,心中顿时明白,拓跋琞这是中毒了,而且中的是迷情的蛇床子。 她没有继续由着这样的情势蔓延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将拓跋琞从自己的身上推开,然后搀扶着走到床榻前将他放置好后,随即在屋里寻了一圈,把还在床头燃着的香一把摔在了地上,随即用脚踩碎了。 拓跋琞躺在床上,一身难耐的模样,眉头紧皱无法释怀。眼见便要再次发作的时候,雅墨清赶忙将拓跋琞的衣裳解了开…… 此时,张太监已带着一行人朝怀宁王的屋子风风火火而来。这一路上,他不时地吩咐着:“进去之后,先不管其他,将床上二人堵住,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砰砰砰!”张太监抬手用力地捶这大门,见里面无人回应,张太监便命身后二人将房门推开,只见屋里依旧安静如初,屏风后面的幔帐里,一个形似拓跋琞的男子正光着臂膀在床上沉吟喘息,他的边上躺着一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锦被里,一动不动。 张太监上前一步,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怀宁王竟与王嫂干出这般勾当!来人,将他二人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偷鸡不成反蚀米 张太监迫不及待地上前掀起了幔帐,只见拓跋琞依旧一副昏迷不清的样子躺在床榻上,旁边被褥中的人探出头来,一脸不明地看着张太监道:“张大人,这么急着捉人,是想看见什么啊?” 张太监一脸吃惊,见着被褥中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气得一口老血涌上了心头:“秦……秦谊?!” “正是在下,张大人有何吩咐?”秦谊起了身,整了整衣裳,向张太监请安道。 “你……你怎么在这儿?”张太监又气又懵,遂质问道。 “我奉玉清公主之命在这儿照看怀宁王,张大人又为何来此?”秦谊反问道。 “本官……本官听闻怀宁王不适,特来看看。” “张大人真是有心了,不过是来看看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可知王爷是最不喜人多眼杂了?我倒是建议张大人先带着人回去,等王爷醒了再传你来见也不迟。”秦谊的话明显是在赶张太监走。 虽然不是十分乐意,没有捉到他想捉的现行,但秦谊这话多少也让他有个台阶可下,所以张太监便顺水推舟道:“你这话倒是在理,罢了,本官也是太过心切,既然有人照看,那本官便先回去了,待王爷醒了,记得即刻派人前来告知我。” “那是自然,张大人放心好了!”秦谊说着,恭恭敬敬地送张太监离开了。 秦谊看着张太监离开,便回到床榻上将雅墨清急急配好的药物继续给拓跋琞敷上。 说来,张太监来时为什么会是秦谊待在拓跋琞身边,这还得从刚刚说起。 雅墨清见拓跋琞药效不见减退,且有复而发作之势,便上前解开他的衣襟,免得他被周身热气炙了自己。但即便是解开了,拓跋琞依旧难耐万分。 雅墨清是医者,自然知道这催情的药再不克制的后果,于是急忙喊来了秦谊帮忙,把自己三五下配好的药放在一只玉制的药盒里,拿至房中给拓跋琞敷上。她一个女孩子家不放便帮着用这药,便请秦谊帮着进屋给拓跋琞用上。 秦谊才刚开屋不久便听见外边张太监大呼小叫地吵吵着要进来,他本想着去开门看看,但想着拓跋琞中的这毒还有自己此时独自待在拓跋琞的屋里,多少有些不成体统,为了费太多口舌去解释,秦谊便索性躲进背窝里,想等张太监走了再出来。 可不曾想,张太监听见屋里头没人出声应他,不仅没走,还命手下的人把门撞开,这还不算,还直直冲到床榻前,说拓跋琞与雅墨清有染,这下秦谊便藏不下去了。 于是,他干脆将自己亮出来,横坚自己是个已娶妻的人,如何难听的话都不会染上他的身,总好过闷声不响地让雅墨清无端端地背个坏名声,这才有了刚刚那出。 拓跋琞慢慢地苏醒过来,虽然灵台还不算清明,但基本上可以辨清眼前的人和事。秦谊将拓跋琞扶将坐起来,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可知本王适才发生了什么事?”拓跋琞问道。 “王爷,您刚刚那是中毒了。”秦谊指了指放置在床边的鎏金燃香炉回答道。 “中毒?”拓跋琞眉头一紧。 “正是。墨清刚刚查看过,您中的毒名叫‘蛇床子’,是出了名的迷情香,能将您迷倒成这样,这毒的剂量还真是不小。王爷心中可知是何人所为?” 拓跋琞想了想这两日的情形,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平日里他也有燃香的习惯,如果说这香中有毒的话,那毋庸置疑,肯定是有人买通了身边服伺的小役,将这毒放了进去。 要说这人数寥寥的和亲队伍里,有谁会有害他的心,除了成王心腹张太监以外,也着实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拓跋琞沉默不语,心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眼下看来,张太监已经准备对雅墨清动手,若不尽快将雅墨清送走,恐怕再迟些,他便护不住她了。 “本王可有伤着雅墨清?”拓跋琞心中惴惴不安。 就像秦谊所说的,这迷情香能让他神志昏迷说明剂量不少,而雅墨清又刚好在他毒性发作之时进了这屋,虽然拓跋琞潜意识里记得自己强忍着剧烈的愿望怕伤了她,但后来他也因药效过猛而浑浑噩噩不已,根本忆不起来做过些什么、没做过些什么,生怕自己在那个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伤了雅墨清。 “王爷放心,墨清安好如初。”秦谊回答道。 “嗯,那便好。”拓跋琞放心地点着头。 “王爷果真是天下无双的英杰,如此情形也能忍得住,若是换成我中了这毒,又恰巧畅琳进来了,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秦谊感慨道,“到底你还是一心护着她的……” 拓跋琞不语。的确,他从来都不曾否认过,对雅墨清的渴望从未消失过,但在守护她安然的面前,一切都变成了次要的。 “得尽快将雅墨清送走,否则再让不轨之人盯上,下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对付了。”拓跋琞担忧道。 “王爷,您的意思是,这回有人下毒之事其实是和墨清有关?” 拓跋琞冷笑一声:“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抓住本王的软肋,本王又如何能就此坐以待毙?” “那王爷的意思是……”秦谊知道,拓跋琞心中十有八九已经想出了对策。 “待出了且末城,你将此药放入雅墨清的杯水中,她便会出现将死之状,本王此前已经安排好人手,届时以玉清公主身体羸弱,不胜千里之苦,数月重疾缠身无法救治为由,让她消失于这世上,前往王都和亲一事便就此了了。” “如此,皇帝那里该如何回复?这毕竟是两国间的大事,这样的说法会不会影响两国相交?”秦谊问道。 “此次和亲,本就是成王借皇帝之口兴起的一桩阴谋,本王当时寻不出计策对应,眼下才想出这法子。于阗到王都,千里迢迢、险山恶水,以往和亲公主行不到彼国的事虽少,但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说法,成王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发难,毕竟为了一个异国和亲公主大动干戈,就算他想,满朝文武也断然不会同意。”拓跋琞思前想后,果真只有这个法子最为合适。 “王爷思虑周全!只是……”秦谊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 “只是真如计划进行,自那之后,雅墨清是否便再也见不到王爷了?清儿的心思我知道,你就丝毫不顾忌她的这份情谊么?”秦谊问道。 “本王怎会不顾忌?待她安置妥当了,本王便去寻她。只是你眼下切不可将此事告知她,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引得有心之人将事情告之成王,那便功亏一篑了。” “是,秦谊记下了。” 正说着,雅墨清推门,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 “可好些了?”雅墨清将药放下,伸手抚了抚拓跋琞的额头,又探了探脉,轻声问道。 “已经好多了,我们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秦谊插话道。 “本王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拓跋琞接过雅墨清递过来的药,不紧不慢道。 雅墨清佯装生气地看了拓跋琞一眼:“我不过才进来,你就急着支我走,你和秦哥哥都聊了好一会儿了,就不能和我聊聊?”说着,她挑了挑眉,示意秦谊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予她。 秦谊看了看拓跋琞的神色,知其并非真正无情,只是眼下谨慎点罢了,于是劝道:“病人刚刚好起来,需要静养,这个道理我都懂,墨清医师怎么反倒不懂了?” “我……”雅墨清一时答不上来,的确,拓跋琞刚醒过来,是要好好休息,只是自己总想着见他,于是心里乱了分过。 雅墨清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喃喃道:“那您歇着吧,我迟些再来看您,要记得把药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为你而思,为你而忧 拓跋琞看着雅墨清转身离开,这才抬眼将且光落在雅墨清的背影上,此时,他的心中暗暗祈祷接下来的计划能顺利而周密地进行,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真的心安,真的护着她自始至终安然无虞。 雅墨清怏怏不乐地出了屋子,跟着秦谊回了去。畅琳见他二人回来,笑着迎了上去。 “王爷可好些了?”畅琳双手搭上雅墨清,边进屋边问道。 “嗯,刚把了脉,气息平稳了不少,就是还是不愿同我说话。”雅墨清嘟囔着,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畅琳看了秦谊一眼,自从雅墨清那日为了拓跋琞受了情伤服了药,他二人便都知拓跋琞心中所想,于是跟着安慰道:“有些事别太勉强,顺其自然便是了。” “唉,也只能这么想了……”雅墨清轻叹一口气,准备进里屋去煎药,不想秦谊口袋中并未放置妥当的药被雅墨清看见了。 雅墨清一把上前,从秦谊回袋里抽出那包药,仔细看了看,边拆边问:“这是什么?秦谊哥哥什么时候对药这么上心了?” 秦谊一惊,急忙摸着自己的口袋,见刚刚拓跋琞给的那包药让雅墨清发现了,心中一急:“你这丫头,如何学起这小偷小摸的勾当来?!快还给我。” “是你没放置好让我看见了,我是医师,对药这东西自然是会眼尖些罢了……”雅墨清已然将药折开,嗅了嗅,皱起眉头道:“失魂散?!你怎么会有这药?打算用来做什么?” 面对雅墨清的质问,秦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什么‘失魂散’?不过是一点咳嗽药而已……”秦谊的这个解释听上去极没有说服力,毕竟他眼前是精通药理的医师,再如何胡诌都会被拆穿的。 “秦谊哥哥,你说这话自己也不信吧,何况是我呢?”雅墨清把药放在桌上,“‘失魂散’是西域商人常用的药,很多常年在外的客商都会备着,此物会给人以将死之相,如果在外碰上强盗或匪徒,幸运者便可借此逃过一劫,哥哥今日拿这药,是要让谁躲过一劫么?” “这……我……”秦谊吱吱唔唔,不知如何说好。 “你就别再瞒着了,眼下墨清已经见着这药,也知道这药,你再故意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了。”畅琳轻轻推了发呆的秦谊一把,让他将实话说出来。 秦谊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没法再瞒下去了,横坚也是为了你好,我便告知你罢。墨清,哥哥问你,你是不是不愿去大魏王都与那成王和亲?” “那是自然,如果不是身不由己,又找不出脱身的法子,我如何会甘愿地被这么送去王都,还要嫁给那个嗜好西域美女的拓跋灿……”雅墨清想着,耷拉着脑袋显出极为郁闷的神情。 “不瞒你说,其实怀宁王已然想出了一个帮你脱了这和亲之事的法子,只是这法子要委屈下你,不知你愿意不愿意?”秦谊指着桌子上摊开的“失魂散”问道。 “你的意思是,怀宁王想将这药用在我身上,帮我逃了这门和亲?” “正是。” “怎么逃?” “怀宁王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打算过几日出了且末城便让你服下此药,届时这世上就再没什么‘玉清公主’,你这门亲事也就随着玉清公主的辞世而烟消云散。”秦谊终究还是把拓跋琞的计划透露给了雅墨清。 畅琳在一旁听着,觉得这个计划身为巧妙,于是面露喜色道:“如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但是雅墨清听了却并没有显露出极其开心的一面,虽然怀宁王这样的计划能让她脱离成王的魔爪,但是,这也同时意味着,从那以后,她便再也见不到拓跋琞了,关于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那他有没有说日后我如何寻他?”雅墨清问道,“还是说……从此就玉清公主消失于世上,雅墨清也同时消失于他的人生里?” “这……”秦谊没有继续往下说,虽然他想告诉她,怀宁王已经想好了在她安顿之后前去寻她,但秦谊还是犹豫了。 如今,他把答应怀宁王守住的计划透露了出来,就这样他都还得希望雅墨清不要由着什么性子再生出其他事端来,更别说如果她得知了怀宁王的心里依旧有她时,会如何不顾一切地去保全这份情感,如此一来,非但他们二人的情感无法善终,就连他们二人的性命恐怕都面临着威胁。 于是,秦谊没再往下说,只是淡然地告诉雅墨清:“清儿,听哥哥一句,眼下其他的事快先不要想、也想不了,最要紧的是先把自己从这和亲的事情里抽身出来,只有这样,其他事情才有从长计议的可能。” 雅墨清听了秦谊的话,沉默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在拓跋琞的心里到底低微到了什么地步,难道真的低微到了他宁愿看着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不愿意正眼看看她那点卑微的依恋和不舍吗? “哥哥的话,墨清明白。只是,在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之前,我是依旧不会死心的。”雅墨清起身,准备往拓跋琞的房间奔去。 “你冷静点!”秦谊拉住她。果真,拓跋琞还是了解她的,虽说秦谊这么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将雅墨清视为妹妹,但却没有料到,她在对待自己的情感上执念如此之深。 雅墨清抹开秦谊拉着她的手:“我要自己去找他问个清楚。” “墨清……”秦谊在雅墨清身后喊着,依旧想拦住她。畅琳上前阻止道:“让她去吧,以她的性子,如果不让她问个清楚,说不定她会闷出病来的。” “也罢,由着她吧。”秦谊叹了口气道。 雅墨清急匆匆地跑到拓跋琞的屋门口,立于门前思量了片刻后,抬手叩门:“王爷,您可歇下了?” 拓跋琞刚喝了药,听见雅墨清在门外,以为她如平日一样是过来收药碗的,于是应道:“还没,进来吧。” 雅墨清推门进屋,缓步走到拓跋琞身后,低着头,犹豫了许久道:“王爷,你果真要把我送走吗?” 拓跋琞身形一僵,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 雅墨清擒着泪:“你是宁愿将我送走,此后永不再相见也不愿接受我么?”…… 拓跋琞又是一僵。听着雅墨清问的这话,拓跋琞便猜到,秦谊只将要把她送走的事告诉她,并没有将他的心思一并告诉她。 “送你走,是因为本王知道你不愿去王都和亲,难不成你还真想去?”拓跋琞反问道。 “你这是在明知故问,”雅墨清道,“我为何不愿去和亲,为何不愿被你送走,又为何不愿就此两不相见?王爷是真的不知道吗?” “雅墨清,眼下这情形,你想让本王知道什么?”拓跋琞转身,佯带怒色地问道。 “我……”雅墨清抬眼看着拓跋琞,泪眼朦胧地触及那冷冷的眼光,心中一顿,“我总以为,你与我之间始终与他人不同,我也不知你是为何对我如此厌恶,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即便你恼我也好、厌我也好,但千万别让我从此见不着你……” 雅墨清的话总是那么直白而热烈,跟她的性子一样,从来不懂隐瞒也从来不会藏着掖着,拓跋琞喜欢的便是她这个性子,但眼下却成了他最担心的。 她不懂隐瞒,所以一眼便被人看透,故而时时会被人盯上,危险相伴;她不懂藏着掖着,所以常常热情如烧似着,很容易就会伤了自己。所以,他才要护着她,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 只是雅墨清现在还不能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路遇老幼病弱 拓跋琞的房间里顿时安静得很,日光直直地斜照进来,映在雅墨清的脸上,泪珠更显晶莹剔透。 拓跋琞更走近一步,伸手抓紧雅墨清的手腕,眼神如炬地看着她,刻意压低声音,在她的头顶上一字一句说道:“雅墨清,你一直想让本王给你个说法,如今本王便告诉你!” 雅墨清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便感觉到拓跋琞在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雅墨清,你听好了,在本王心里,你不过是一介医师,你到底还想让我如何待你?你如今不愿去和亲,本王便帮你了了这心愿,除此之外,你还想让我如何?” 拓跋琞更走近一步,低头在她的耳畔道:“你是想让我告诉你,即便刚刚中了迷情的药我都不愿意碰你,还是告诉你本王现在就可以要了你?!”拓跋琞说完,猛地把雅墨清揽入怀中,伸出另一只手扯开她的前襟,吓得雅墨清不知如何是好。 “你干什么?!”雅墨清惊慌失措,虽然她喜欢拓跋琞,但却不喜欢他如此粗鲁无礼地对待她,见他毫无顾忌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雅墨清拼命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拓跋琞,你疯了吗?!” 拓跋琞听着雅墨清惊慌失措的叫声,依旧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肆无忌惮地表现出自己的霸道和独断:“怎么?怕了?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这不正是你想让我干的吗?!” 雅墨清眼中泪水泉涌,眼见自己的一份纯白无尚的感情就这样被眼前那个无比憧憬的男子亵渎,心中满是愤恨。于是,她挣扎着伸出手,用力甩了拓跋琞一个耳光:“你混蛋!” 拓跋琞愣住了,终于停下了手,看着雅墨清一脸绝望的神情,自己也冷静了下来。 雅墨清推开拓跋琞,哭泣着:“拓跋琞,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就这么不值得尊重?!我知着自己一直一厢情愿,可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如此被你践踏!你……” 雅墨清说完,转过身,深深地抽泣着。 拓跋琞望着雅墨清的颈背,顿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过分了。虽然他的初衷是好的,想让她知道自己不好靠近,让她暂时远离自己,但却没有拿捏好分寸,让她误以为自己的情感一文不值。 他想说点什么,但还没说出来,雅墨清便开了口。“很早以前,我便听他们说,你当初为了让自己活命将自己的生母囚禁起来,是无情无义之徒,”雅墨清轻轻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呵,我不信,还固执地认为是他们错看了你,如今看来,却是我看错了眼。你,拓跋琞,真真是这世上最无情无义之人!” 雅墨清说完,径直向门口走去,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拓跋琞站在原地,冷冷地嗤笑着自己:“拓跋琞,难道你这一世就注定要孤独而终吗?” …… 如果说,上一次在冬池边上,拓跋琞将雅墨清对于自己和未来的期许撕碎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撕碎的,却是雅墨清的一颗心。 喜欢一个人,总是不自觉地向他靠近,雅墨清像许多痴心的女子一样爱慕着一个人,也像所有勇于爱的人一样,将自己的这份心情在拓跋琞面前展露无遗。 然而,她却没能像她希望的那样获得拓跋琞的回应,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自己的期许背道而驰,再如何坚强的心也免不了受打击,再如何热忱的心都免不了冷却下来。 这一次,雅墨清彻底死了心…… 在且末行程的最后几日里,雅墨清再也没有去找拓跋琞,而是让自己安安分分地躲在了房间里。 张太监去信告知成王自己在且末的进度,因毫无进展而被成王大加指责。 拓跋琞所希望的终究还是如愿,虽然张太监在此后的日子里依旧不遗余力地想在拓跋琞和雅墨清身上找寻突破点,但二人毫无交集的现状却让他即便想出什么歪点子也无从下手。 几日后,拓跋琞的伤势已然好转了不少,和亲队伍也休整得差不多,于是,便启程离开了且末城,前往高昌方向而去。 …… 高昌,柔然王子阿那格被贬去驻守的地方,一想到这里,多少让拓跋琞心有忧虑。 当初在于阗国,阿那格便将自己潜入于阗国不利的原因推咎于雅墨清身上,恨不得杀她开刀泄愤。 据说,阿那格去了高昌之后,性情变得更加暴戾无度,这一点拓跋琞从属下的探报中已然知晓。此番路过高昌一地,阿那格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因此,从且末一出发,拓跋琞便开始寻思着如何将雅墨清送走。 只是,雅墨清眼下对自己抵触得很,要想顺利将她送走,还需费些心思。 高昌一地虽西面距大漠不远,但东面却有水草丰美的景致,大部分高昌的百姓都住在东面,逐水草而居。虽然亦是游牧的生活,但因离魏国王都更近了,因此无论是吃食还是服饰都多少能在上面见到王都百姓生活的影子。 拓跋琞一行人沿着东面往王都的方向行进。 雅墨清与来时一样,与畅琳一并坐在车辇中,一路上有畅琳陪着谈谈心,多少还是舒心一些。秦谊则跟着拓跋琞扬鞭催马,在前头引着路。张太监则一路的不舒心,一会儿说尘大,一会儿说水少,总之这一路上就没有一处让他舒心的地方。对此,拓琞总是用一句“暂且将就将就”就把他打发了,没真想着给他改善些什么东西。 落霞孤鹜时分,和亲的队伍开始准备歇脚。 拓跋琞勒马而驻,对着身旁的守卫统领和秦谊嘱咐道:“如今虽距高昌还有数百里,但却不可掉以轻心,凡事均需小心谨慎为妙。” “高昌?莫不是之前听王爷说起的柔然王子阿那格驻守之地?”秦谊问道。 “正是,阿那格对雅墨清心存歹意,大魏与于阗和亲之事已昭告天下,想必阿那格已经知晓,本王怕他会借机寻个什么时机对雅墨清不利,因而要格外小心才是。”拓跋琞面容冷峻道。 “明白,王爷对于墨清真是用心良苦啊!我这个当哥哥的,还真是自愧不如啊!”秦谊感慨道。 正说着,不远处便有三五人疲累地向和亲队伍而来。拓跋琞定睛看了看,遂命人前去打探清楚。 因队伍停滞不前,因此雅墨清便掀开车帘寻问道:“前面发生了何事?何故停将于此?” “回公主,前面来了几个形容疲惫之人,不知来路如何,王爷派人前去打探,故而停下了。” “可打探出是些什么人?”畅琳问道。 “是几个老弱病幼,都是从高昌城里逃出来的,据说是欠了主雇的债,都被抽打得不成样子了。”小役说这话时,言语中露出几分惊战。 雅墨清和畅琳不禁皱眉不语。自从高昌成了柔然的属地后,这样的事已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柔然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常常在自己征得的土地上大肆掠夺,不仅大量征兵还广泛征粮。 年轻的壮丁就是征兵的对象,而这些老弱病幼则常常是因为粮被强征了,无法继续生活下去而不得不沦为雇主的帮工或佣人,稍不留神,便会被施以拳脚,甚至性命堪忧。 雅墨清听着小役这么一说,着实坐不住了。她起身下了车,往和亲队伍的最前头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心生闲隙 拓跋琞凝神望着不远处那几个人,虽说都是些老人和孩子,不像是別有用心之人,但却不时思量着他们从高昌来,怎会如此巧地便在这里碰上,心中不免有些顾虑。 此时雅墨清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拓跋琞不免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拓跋琞意外地问道。 雅墨清没有应他,而是准备往前走去。 “快回车辇上去,前方情势不明,不可过去。”拓跋琞遂下了马,拉住雅墨清阻止道。 雅墨清回头,眼光平和而冷静地看着拓跋琞:“王爷,前方不过几个老人和孩子,如何就去不得了?” “如今身处异域,许多人和事都不曾探明清楚,还是小心谨慎点的好。”拓跋琞依旧拉着她不放。 “王爷,若是几个壮丁,或许生出些事端来,眼前仅仅几个老幼罢了,且受了伤,如何能兴起什么风浪来?再则,我乃医师,救病治人的仁心也容不得我坐视不理。倒是王爷您,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雅墨清说完,抹开拓跋琞的手,不予理会。 “本王是为你好!”拓跋琞继续道。 雅墨清冷笑一声道:“有劳王爷费心!若真为了我好,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王爷应该心里明白才是。” 见雅墨清执意要上前去,便跟在她后边一道上前。 这几个人皆衣衫褴褛,破旧不堪,领头的一位长者柱着拐杖,拿着一个破了一角的碗,像是带着他们一路行丐而来。几个小孩子虽然形容削瘦、穿着单薄,但眼眸却依旧清彻如许,雅墨清望见他们,心中顿生怜爱之心。 雅墨清俯身,将最小的孩子抱入怀中,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尘土,柔声道:“饿了吧,姐姐给你们寻吃的去。” “这位姑娘,你……”领头的老者略有些不安,怕是碰上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伤了这孩子。 “老伯,我是月珑泉来的医师,你们身上的伤我能看好,不必担忧,这些孩子们都饿了,让他们随我来吃点东西,不妨事的。”雅墨清说着,笑容可掬地看着怀里抱着的孩子。 “姑娘真是良善之人,老朽代这几个流亡之人谢过姑娘了!“”老伯客气了!“雅墨清说着,招呼着孩子们往和亲队伍宿营的方向而去。 拓跋琞虽然心有疑虑,但见雅墨清此举顿觉其善意,并不好横加干预,毕竟在他的心里,也认为救这几个人不成问题,只是碍于高昌是阿那格的领地,所以才担的心。 即然雅墨清想帮他们医好身上的伤,那便让她做就是了,眼下还没到高昌国,在这也不过待上一两日的时间,问题恐也不大,索性就让她如了愿。 因此,拓跋琞没再拦着,而是另外支起一个帐,让这几个老人和孩子住了进来。 “王爷,墨清医师说想和这些人住一个帐里方便照看,您看……”小役上前报告说。 “什么?她也是越发任性了。”拓跋琞听闻,急忙赶往新支的帐前,等着雅墨清从帐中出来。 果真,不一会儿,雅墨清便搬着一盆水走了出来,见着拓跋琞也没打招呼,只是微微弯腰,把盆里的水泼出去后,准备进帐去。 “你现在的身份不宜住在这里,随本王回去。”拓跋琞开门见山道。 雅墨清站住,背对着拓跋琞,反问道:“如何不合适?我不过一介市井医师,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何故不能留于帐中?” “不要使小性子,回你帐中再说……”拓跋琞说着,上前拉住雅墨清。 “王爷为何总是与墨清过不去?!”雅墨清生气道,“你我本就无甚关系,你领你的军,我救我的人,何故总来这眼前添堵闹心?你就此放过我,大家图个清静自在不好吗?” 拓跋琞怔住,雅墨清的话让他有些错愕。 “王爷若还有事便吩咐,若没有便先行离开,这几个病人还待我进去照料,先离开了。”雅墨清挣开拓跋琞的手,掀起帘子回了帐。 拓跋琞无法,只得看着雅墨清进帐,自己在门外盘算了一会儿,招来两名随从道:“在这帐外守着,以玉清公主的安危为首要,切莫大意了。” “是,属下领命。” 入夜,和亲队伍在离高昌不远的地方点起了火把取暖。张太监的帐中火把最多,因为他说自己年迈、身子骨弱,因而让怀宁王多给他准备了点取暖的物什。高昌因为地势较高的原因,常常在夜里月上中天的时候就变得格外的冷,即便没有瑟瑟寒风,周遭的环境也是寒意阵阵。 和亲队伍所备的物品自然有限,因而,新支起来的帐里边并没有足够的被褥和火把可供这些老弱病幼取暖,一道住在帐中的雅墨清不由地担忧起来。 几个孩子蜷缩在一角,相互抱着取暖,雅墨清见状心里不忍,于是出了帐,准备去跟拓跋琞要一些被褥来给孩子们取暖,还没走到拓跋琞的帐前,就见张太监从拓跋琞的帐中出来,迎面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玉清公主这么晚了还没歇下,来找王爷可什么事?” “见过张大人。也无甚大事,只是入了夜,天不觉冷了许多,想让王爷多拿些火把或者被褥给这几个老人和孩子用上,免得冻出了病症。” “哦?不瞒玉清公主说,眼下这和亲队伍的物资甚为紧缺,原先跟着出行的人暂且不怎么够用,更别说眼下被老奴支走了一些,那更是不够了。” “张大人的意思是……?”雅墨清听出张太监话里有话。 “玉清公主若执意要给他们几个取暖,那便去后山随意取些柴火点上便是了,横竖不过一两日的时间,怀宁王爷不会介意的。” 张太监的话看似给雅墨清指了一条门路,但实际上却是在雅墨清和拓跋琞之间架起了一条沟壑。 今日拓跋琞在给几名随从派遣守卫任务时,就已经明确地告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雅墨清出了宿营的范围,且不说经历了上次在且末边界的恶狼之事,就是眼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昌边境,月黑风高之时很容易便会碰上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和伤害。 因此,为了雅墨清的安全,拓跋琞给他的随从下的都是死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违抗。这些话,偏又让当时恰巧经过的张太监听到了。 张太监知道雅墨清救人心切,定然会要坚持出帐,而拓跋琞的命令亦是不能轻易动弹的,如果二人之间真有什么情愫的话,必然有一人会妥协让步;而如果二人为此闹开来,那便说明他们二人之间没什么瓜葛,他也好在一旁寻些把柄。 果真,张太监的话应验了。雅墨清和守住帐门的士兵争执起来,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们执意不让她出帐去。 “公主,您就回去吧。王爷说了,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随便出帐,怕您碰上什么危险。”一个守卫恭敬地说道。 “怕我有危险?眼下这帐中的几个孩子冻得不成样子,我不过出去去点柴火回来给他们取取暖而已,怎么就出不去呢?” “小的知道您的意思,但这军令如山,我也不敢违抗啊!”小役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那你便将此事告知怀宁王,由他来定夺。”雅墨清建议道。 “眼下怀宁王已经歇下了,待明日我回禀了他再告知公主可否?” “明日?!今夜便冷得很,眼看这些孩子没办法入睡,待到明日若是冻出病来,届时谁来负责?”雅墨清略显激动地反问道。 “公主,小的还是那句话,军令如山。您消消气,待我禀明王爷之后再看是否送您出帐去。”小役退了一步道。其实,小役并没有打算去禀告的意思,不过是见雅墨清激动不已的想要出去,于是寻了个借口将她搪塞回去吧了。 “速去速回,我在帐中等你们消息。”雅墨清被死死地拦在了新支帐篷的门口,出不去寻拓跋琞,只能乖乖地回帐等候回复。 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回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前尘宿敌 守在帐外的守卫并没不去禀告,他们不过是找了个由头让雅墨清安静地等在帐内,守着拓跋琞吩咐下的命令。 孩子们冷极了,一个个都倦成一团,雅墨清与他们一并挤在一张被褥里,哼着歌安抚着他们。只是这夜越来越深,连雅墨清也觉得寒意阵阵。 “姐姐,好冷……”一个小女孩往雅墨清身边蹭了蹭,睡眼惺忪地把小声说着。 “姐姐,我也冷。”…… “我也冷。”…… 几个孩子一块连着喊了起来。 雅墨清本来就着急得很,被他们这么一喊,更是心急如焚,这些孩子稚嫩得很,从来不会说谎也不会掩饰,眼下齐声喊起来,必定是冷极了才会如此。 “你们在这儿好生等着,姐姐去给你们寻多点柴火来取暖……”雅墨清说着,起身出了被褥,帮孩子们把被角压好,趁着月色里守卫的兵士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偷着出了帐,往后山跑了去。 第二日,拓跋琞带着秦谊一早便来到帐外。此前,每夜都是拓跋琞守在雅墨清自己的帐外,昨夜因雅墨清执意要留在这新支的帐中,拓跋琞只好增派两个守卫护着,但终就不甚安心,于是一早便醒来,急急往这边赶来了。 此时,两个守卫仍在门口沉沉地睡着,便命人上前推醒了他们。 二人睡眼惺忪地起身,见拓跋琞来到眼前,吃了一惊,忙起身请安问好:“王爷安好!” “嗯,”拓跋琞应了声,遂问道,“昨夜这帐中可有什么异常?” “一切如常,除了玉清公主吵着要去后山取些柴火,我们死守着不让她出去之外,并无他事。”一名守卫回答着。 “取柴火?”拓跋琞隐隐觉得这当中有不妙之处,“怎么回事?” “玉清公主说这帐中孩子冷得很,随队伍带着的取暖物什不够,想去后山取点柴火回来添上。但您不让我们放她出这帐,所以我们就都没应下。玉清公主让我们去寻王爷您示下,不过那时已晚,主帐外的兵士说您已歇下,我们就没再去扰您,只告知她会答复,让她留在帐中等消息。” “后来呢?”秦谊接下去问道。 “后来……后来我们就睡到了现在……” 拓跋琞与秦谊相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接照昨日雅墨清执意救人的情况看,昨夜若是没能如愿地话,她必然不会这么安静地待到天明,想到这儿,拓跋琞一惊,对着守卫大喊道:“昨夜为何不报?!”随即掀开帘子进了帐。 果真,帐中已找不着雅墨清的踪迹,几个孩子依旧倦在一起,见有人猛闯进来,吓得倦得更紧了;几个老者气息孱弱,想起身都有些困难。 拓跋琞看着那几个孩子,找着那个年岁最大的女孩子问道:“可知昨夜与你们住一起的那位姐姐哪儿去了?” 小女孩小声回答道:“姐姐说帮我们去取些柴火来取暖,到现在还没回来……” “几时走的?”拓跋琞心头一紧,追问道。 “后半夜,还没听见鹧鸪鸟叫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 这个回答让拓跋琞心慌了神,几个时辰过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的话,定是出了事。 秦谊也是慌起来,雅墨清再次不见的事实在他看来,简直没办法相信。 “秦谊,你留下来安置好这些老人和孩子,其他人随我出去找人!” 雅墨清的这次失踪,让拓跋琞心中顿时失了神。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眼前的事实确让他不得不去接受。他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昨夜不坚持让雅墨清回自己的大帐去,为什么不坚持由他自己来守护着她。 明知道到了阿那格的地盘,雅墨清的安危就会受到威胁,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认为自己并未走远,认为这样的情形下雅墨清并无大碍,而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对自己的判断彻底否定了。 帐外后山,树木丰盛、山林茂密,雅墨清便是前往那里去取的柴火。拓跋琞马不停蹄地带着帐中的守卫一并前往后山寻她。 拓跋琞下了马,准备沿着崎岖不平地山路攀爬上去寻找,几名随从制止道:“王爷,山势险峻,您还是留在此地等候消息吧。” “无需多言,本王要一并上山寻找。”拓跋琞没有理会随从的意见,执意上山。 “王爷,这山中之情形尚未可知,您的安危要紧啊!”随从仍旧不愿意他如此上山。 “本王心意已决,若再多言,当心本王对你不再客气!”拓跋琞说完,头也不回地攀着岩石,缓缓地上了山。 随从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默然地跟在拓跋琞身后,一道上了山。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拓跋琞都没有在山上找到雅墨清的踪迹,担忧的心情变得更加焦灼。 在拓跋琞刚上山寻找雅墨清的时候,其实他的心里,多少还是存有些希望的。他希望自己的判断出现失误,希望雅墨清只是因为一时迷了路没能回去而已,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寻找的希望也逐渐渺茫起来,拓跋琞开始担心自己最初的判断会成真,甚至一想到此时雅墨清可能落入阿那格手中时,拓跋琞便顿觉呼吸局促而艰难。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随从气喘吁吁前来报告拓跋琞道,在山腰处发现了一堆稍作捆绑的柴火和一只女人的绣花鞋,看样子像是雅墨清在失踪前留下的痕迹。 拓跋琞急忙赶去了现场,看着那些被扔在地上有些凌乱的柴火和那一双他曾在漠北大帐中见过的绣花鞋,拓跋琞确定雅墨清就是在这后山失踪了。而至于谁会在此地掠走了她,自然是居在这高昌与雅墨清有着前尘瓜葛的阿那格。 “速通知和亲的兵士,留几个必要的驻守于营地,其余的随本王即刻前往高昌城。”拓跋琞不想再拖延时间了,既然他的直觉告诉他,阿那格那里是有可能找到雅墨清的地方,那么他就不愿意再留在后山上耽搁时间。 山脚下,闻讯赶来的张太监拦在了拓跋琞的马前:“王爷,如此轻易地便冒犯高昌,若是惹怒了柔然王子,那便是成王也难担此任啊,若是皇帝就此怪罪下来,恐怕……” “皇帝若是怪罪下来,本王自会顶着!”拓跋琞看着张太监冷冷道,“你以为本王不知道雅墨清失踪便是你昨夜出的‘好主意’吗?来人,将张大人押回营帐,派人好生看管,本王没回来之前,不许踏出营帐半步!” “诶诶诶……我可是成王派来的……”张太监被几名兵士拖了下去,一边拖着一边还口中振振有词,只是拓跋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旁边的人更没有去理会他罢了。 的确,昨天夜里,雅墨清出帐之后便是往这后山而来。原本这后山离宿营之地并不远,雅墨清预着大半个时辰便能来回,但她千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天在阿那格的大帐中捡回一条命的那个刺客,自从昨日那些老弱病幼进了和亲队伍开始,便一直守在账外不远处盯着雅墨清的一举一动。 自从她出帐的那一刻起,这名刺客便尾随其后,在离宿营处较远、确认无人发现他行踪的地方,雅墨清便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 被揭开眼罩的那一刻,雅墨清看清了眼前那张狰狞的面孔,坐于帐中正位上,正目色怒冲盯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她在于阗国里抓住的“行者”、后来被拆穿身份的柔然王子阿那格。 雅墨清不由地得心中一惊,终究,她还是落入了他的手里,当初他离开于阗国派人稍来的那些威胁的话,原来他都不曾忘记。 阿那格起身站起来,一脸不善地朝雅墨清走了过来,离至一步不到的地方,突然伸手死死掐住雅墨清的脖子,咬牙切齿地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道:”雅墨清……你还好意思……活着……”随着语气的加重,手中的力道也跟着加重,雅墨清明显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隐疾 看着雅墨清愈渐涨红的脸,阿那格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喜色,直到雅墨清的气息微弱至奄奄之时,阿那格这才松了手。 雅墨清不由地瘫倒在地上,猛咳了几声后喘息不已。 “哈哈哈……!”看着雅墨清这个狼狈的样子,阿那格不禁笑出了声,“玉清公主?……哼!于阗国王那个死胖子还真是对你感激不尽啊,竟封你做公主?” 雅墨清依旧瘫软在地上,阿那格伸出脚掌在她的手上狠狠地糅踩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雅墨清疼得钻心,不由地喊了出来,见她如此,阿那格更是兴奋不已,脚下用力更甚,雅墨清感觉自己的手指似欲断裂。 阿那格最初的目的,是将雅墨清带回来,然后慢慢地将她折磨至死,以泄心头之恨。 只是后来,他改了主意。因为他的属下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据说那个征战四方、誉满天下的怀宁王拓跋琞对她犹为上心,于是,他便想着拿这个雅墨清与拓跋琞交换些什么,在还没有想清楚如何利用她之前,阿那格还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她死去。 “你不是医师么?如果这手断了,你自己应该知道如何接起来的吧,哈哈……”阿那格果真是疯了,如果说胡夏国王赫连阔是西域三十六国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的话,那么眼前的阿那格则正在步着他的后尘。 雅墨清没有说话,眼下的她还没能接受眼前的一切,只觉一口甜腥的血水涌上来,钻心之痛更甚,眼前猛地一黑,重重地晕倒过去。 等再度醒来时,雅墨清已经被关在了一个四壁阴暗、周遭潮湿的水牢里。手被铁链束缚,冷冷的冰川融水没腰而浸,她缓缓地恢复着意识后才开始慢慢将这二日的经过仔细地想了个清楚。 如今落入阿那格的手里,他对自己恨之入骨,只因当日她在于阗国帮着国王公主将他的阴谋给毁了,以致于柔然可汗颜面尽扫,这才将他支到高昌,失去了争夺柔然可汗之位的机会。 于眼前的阿那格而言,她就是死多少次估计也难以平他心中不平之气。然而,她虽落入此境,却不能就此坐以待毙,有什么办法能护住自己的性命,确实该好好想想。 水牢中暗无天日,雅墨清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这里待了许久,隔段时间便有人来送些吃食,起初还能数得清,后来便算不得了,度日如年是什么意思,雅墨清算是彻彻底底地体验了一回。 某日,水牢又被打开,几名柔然兵士说着雅墨清完全听不懂的话后便将她从水牢押到了阿那格的大帐里。雅墨清进帐见到阿那格的那一刻,心中不由得惊颤起来,但她却强忍着把这份惊颤压制下去,只有这样,她或许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见过王子……”雅墨清强作镇定地向阿那格开了口。 阿那格听她这么开口,有些意外的神色。“哦?”阿那格轻笑一声,“你还记得我?……也是,毁了我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怎么会轻易就忘了呢?!” “王子此言差矣,当日墨清也是无意冒犯,只针对那潜藏之人行事,并不知那是王子,若知了您的身份,那便是几国之间的大事,断然轮不上我来插手。”雅墨清不温不火地解释着,语气中尽是无奈之意。 “你倒是挺会替自己找说辞,照你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还是说,这事说到底是我自己害了自己?”阿那格反问道。 “王子言重了,墨清不过一名市井小医师,哪敢与您叫板,只不过都是碰巧罢了……” “碰巧?……我看不止如此吧,你不仅是市井小医师,还是拓跋琞军中的军医,这个身份如何是一个‘碰巧’就能解释得了的?更何况……他还对你如此上心。” 雅墨清听见阿那格这么一说,清寒侵心。如果不是拓跋琞执意不给孩子们添置取暖的物什,她又何至于半夜跑出来被活捉了来。 雅墨清苦笑了一声,神色中透着难掩的绝望和伤感:“王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拓跋琞此人心中装的只有他自己,那些王都和西域各国的金枝玉叶尚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我一个区区的市井小民,更谈不上上心一说。王子真是高看我了……” 阿那格看着雅墨清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不免怀疑此前属下的消息是否有误。 “这么说,你和他无甚瓜葛?” “我与他能有何瓜葛?若真要扯上什么关系,不过是墨清身为一名医师,与他不过是病患与医师之间的关系罢了……”雅墨清淡淡地回道。 “哦?这么说你不是拓跋琞的心腹,不过是一名医师,如果我让你到我军中帮我的军士诊疾,你也愿意了?”阿那格问道。 “军中行医?”雅墨清摇了摇头,“有关军务之事我不想再沾染,若说为高昌百姓诊治,我倒是乐意得很。” “你倒是一副菩萨心肠,我要这么轻易地送你去死,岂不可惜了?我这心头的气可是还没消啊!”阿那格冷笑着回答道。 “王子将如何处置我暂且不说,只是眼下,你身上有一隐疾,如果不及时根治的话,恐怕连处置我的功夫都没有了。”雅墨清身后,指了指阿那格的头,皱着眉头道。 “你是什么意思?”阿那格见她脸上阴云密闭,不由地问了起来。 “王子是不是近日一直觉得头皮瘙痒难耐,常常以手抓之、挠之,不仅没有办法让症状消除,反倒让皮肤破溃,流脓恶痛?”雅墨清凑近两步仔细看了看阿那格的头询问道。 阿那格一愣,似乎被雅墨清说中了痛楚,但却没有搭话,而是故作镇定地威胁道:“你以为凭借一点医术就想要在我头上动土么?即便是你说中了,我也不会就此放了你,你还是省省心吧。” “王子如何看待自己的病情,墨清自然无法干涉,但身为医者,将病情如实地反馈给病患,这是医者之德,墨清不敢忘了先师的教诲。”雅墨清退回两三步,正色道:“王子眼下染的,虽非什么即刻致命的大疾,但却也是不可小觑之病,医术上将其称之为‘疥藓’。” “疥藓?”阿那格顿时心中一惊。 “没错。疥,虫也;藓,徙也。古书有云:‘夏时有痒疥之疾’,说的就是这一病症。”雅墨清解释道,“这病主要流传于牲畜及爱宠之上,凡得此疾者,如不及时根除,便会因抓挠等因形成疮疤,届时毛发再无法依附,最终成了‘疥癞’。” 阿那格听着雅墨清的话,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起来。疥藓这个名字他不是从未听过,只是这病之前一直都是流传于牲畜之间,极少会传染到人的身上,尤其像他这种甚少接触牲畜的贵族,别说在高昌了,就是整个柔然也极少有人会碰上更别说因为染上这病而成了奇丑无比的“疥赖头”。 阿那格想都不敢往下想。他这辈子什么都不怕,要杀要剐都不在话下,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被自己的兄弟、被柔然汗国里的人耻笑。他虽然贵为可汗的长子,但却因为是庶出,因而得不到可汗的重视,连汗国里的臣下以及他的那些弟弟们,都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所以,阿那格看似强势的外表下,其实内心极度自卑脆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进军高昌 如果阿那格不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也就罢了,将这些嘲笑和不屑远远地抛之脑后,或许他能过得比别人过得更加舒服自在,然而,他又偏偏是个不服输、认不得命数的人,因此,对于从小到大一直伴随他的那些冷言冷语,他从未真正看开过,总想着有朝一日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来个惊天大逆转,让所有曾经嘲笑过他的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正是基于这个心理,阿那格在此之前带着刺客贸然袭击拓跋琞、向柔然可汗出主意潜伏于阗都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只是经历了这些事,不仅气没有出得了,反倒受了更多的气,整个人就变得更加古怪暴敛了。 如今,他竟然染上了这么一个让人笑话的病,若是真的成了“疥癞”头,那不是连柔然的三岁娃娃都可以拿他当笑柄了?这样的结果,是阿那格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胡说!我怎么会染上这种东西?!你胡扯!来人!把她带下去,乱刀给我砍了!”阿那格恼羞成怒,一副要杀了雅墨清的神情。 “慢着!我有治愈之法,王子就不想听听?”雅墨清见他如此激动,加上对病情确认无疑,便隐隐猜到这个病对于阿那格而言其实十分闹心,否则,他不会被她这一两句给激成这个样子。 阿那格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哼?一个小小的市井医师,我凭什么相信你?” “王子切莫动怒,这病最忌心火,若是动了怒,恐怕这瘙痒之症会更加严重。不信,您可以看看这头顶的几处疤是不是比起刚刚来更加瘙痒难耐?” 雅墨清的话让阿那格不由地往头顶上的几处疤聚集了注意力,果真,比起雅墨清刚刚进帐时难受了不少。 “你刚刚说你会治?”阿那格转身看着雅墨清问道。 “是,此疾虽然在中原的医书里不常见,但西域传来的药方里却常常被提及。我虽不材,但也略知一二,看王子眼下这症状并不算太过严重,墨清手里会的那点医术应该是还能用得上的。”雅墨清胸有成竹地看着阿那格。 “你为何要帮我?你可知,我眼下就能杀了你!更别说你想借此耍什么花样那就更没可能了!”阿那格面露凶光地警告道。 “墨清如今落入王子手中,深知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终究这条命都要被王子处置,倒不如在临死前再尽医者之责,如此即便入了黄泉,见到先师也能问心无愧。”雅墨清淡然而超脱的神色让阿那格放松了警惕。 “几日可治好?”阿那格话峰一转。 “治病这事,实难估算,毕竟不知眼下王子的症状如何,若是贸然应下了,到时候没治愈便给耽误了。若王子信得过,可以让我试试,看治的效果如何再看如何各置我也不迟。” 雅墨清的话正中阿那格的下怀。横竖眼下雅墨清在自己手里,即便是拓跋琞寻来了,只要拿雅墨清做人质,也不至于吃亏;再则,如若她真能将自己治好,到时候再杀了她也不迟,于是,他转身对雅墨清道:“如若你想帮我诊治也行,只是,这每煎一副药出来,你都要自己先尝上几口以证安全。” “王子放心,雅墨清明白。”雅墨清从来没有奢望能三言两语便让阿那格放了自己,但眼前这么一出,却能让她直接住在药帐里,不用再被囚禁于水牢之中。 再则,虽说阿那格想杀了她的心丝毫未变,但她却为自己接下来想出办法逃脱这里赢得了时间,也为拓跋琞他们寻来赢得了时间,尽管她对此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至少也是一线生机。 是夜,雅墨清为阿那格煎了第一剂药。按照此前说的,雅墨清在把药递给阿那格之前,当着他的面先行喝了两口,待半个时辰后,阿那格见她无甚异样,才将药喝了下去。 这一夜,雅墨清碾转难眠。阿那格身上染的这些“疥癣”并非一日而就,从他断断续续、复而又生的疥疤来看,此是顽疾。即是顽疾,那便不是一两幅药就能解除得掉的。 为此,雅墨清特意下了重药,每一份都按着平日的量加多了不少,如此才能捍动顽劣的病根,但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弊病,那便是阿那格会整夜被这药搅得厉害,彻夜翻滚、无法入睡。 本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但若是阿那格的暴戾之气发作,生出一些不明之火出来,那她的性命估计还是会受到威胁。所以,整一夜,雅墨清都是颤颤惊惊地不敢合眼。 果真,阿那格昨夜确实没有睡得舒坦,第二日醒来,先是罚了两个帮手梳洗的小役,后来又把进去禀告的属下悉数骂了出来,到了喊雅墨清进帐时,阿那格一脸的怒气依旧无休。 雅墨清进了帐,见阿那格赤红着眼盯着他,不由地心生恐惧。 “你在陷害我!……”阿那格上前,伸出右手掐住雅墨清,将她提到了半空,雅墨清禁不住吃了一惊,双手在空中略显无助地拍打着:“王子饶命,这药……确是有效的……”雅墨清断断续续地解释道,“三日后……三日后便可见效……” 听到雅墨清这话,阿那格稍稍松了手,雅墨清跌了下来,着实吓得不轻。 “三日?!好!就三日,三日后若不见好转,你就去找阎王说吧!”阿那格甩着袖子出了帐,又将气撒在了帐外的守卫身上,连连的惨叫让帐中残喘的雅墨清心惊肉跳。 拓跋琞这几日马不停蹄地往高昌一地赶了来,在离高昌城不远的地方,抓了一名出城巡查的阿那格手下的兵士,一经询问,知道阿那格果真将雅墨清囚了去,更是连夜不敢歇息,直奔高昌城下。 高昌城门大开,守城的兵士见拓跋琞率一支军队气势汹汹而来,赶忙关上了城门,火速前往阿那格的大帐通报。 这一日,雅墨清自一上午从阿那格的帐里出来以后,便一直待在药房里帮着阿那格配药。早上的惊魂未定依旧萦绕不去,雅墨清此时不敢太过草率,生怕再出什么乱子让阿那格找出发泄的由头。 然而,越是害怕就越躲不过。就在雅墨清即将把制好的药送去给阿那格大帐的时候,几名柔然兵士横冲进来,将她连拖带拽地送到了阿那格的大帐中。雅墨清还没回神,阿那格已将一皮鞭抽在了自己身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你还说拓跋琞与你无甚瓜葛?眼下前来叫嚣的不是他又是谁?!”阿那格说完,又一鞭抽在了雅墨清身上,“来的正好!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折磨他的女人的!” 雅墨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拓跋琞已经来到了高昌城下,准备救她出去。“他终究还是来了!”雅墨清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阵暖流,这几日下来,雅墨清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渴望他的出现,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涌现出想要活下去的渴求。 就在她被阿那格带上城楼与拓跋琞对峙时,拓跋琞终于看到了雅墨清,这让他再也无法安坐于马上,尤其是见她嘴角上渗出的血迹,更是让他准备策马扬鞭直冲进城去,只是身后的随从拦住道:“玉清公主现在在阿那格手上,王爷切不可匆忙行动,否则吉凶难定。” 拓跋琞听闻此话,紧紧地勒住马绳,手掌因用力过猛而泛起了血色,眼神则狠狠地盯着阿那格,满脑子都是欲将其碎尸万段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城下救人 初夏的阳光照得高昌城廓有些晃眼,阿那格高居于高昌城上俯瞰着城门外的拓跋琞,脸上的横肉抽畜着,一想到这个人让他在柔然全然没了地位,阿那格就想将他剁成肉酱,只可惜,他深知自己不是拓跋琞的对手。 空气在阳光的炙烧下变得焦着,就连风也凝固不动,城外的旗帜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阿那格和拓跋琞之间目光相接,锐利而尽是锋芒。 “怀宁王好兴致啊,竟有空上我这高昌城来逛逛,愿否进来饮杯酒啊?!”阿那格率先打破了僵局。 “王子别来无恙啊!本王今日来此,不过讨个人罢了,如若王子将她送出城来,本王便不再叨扰。”拓跋琞骑于马上,冷冷道。 “哦?不知怀宁王要讨的人是谁啊?”阿那格说着,伸手掐向雅墨清的脖子,企图用力掐住她。 “王子可知,于阗国派往大魏王都和亲的‘玉清公主’便在你身边?她若是在高昌城出个什么意外,怕是大魏和于阗两国都不会善罢甘休的。还请王子思量清楚!”见阿那格当着自己的面企图对雅墨清动手,拓跋琞眼中狠意满露,但却强忍内心的怒气,语气威严地提醒道。 “哦?本王子不知道什么‘玉清公主’,眼下只知道一个月珑泉来的小医师对我还有些用,怀宁王想要的不在我这儿,还请回去吧。”阿那格说完,径直掐向了雅墨清,雅墨清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扑空抓着什么。 “阿那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拓跋琞怒了。 “哦?敬酒本王子倒是喝得多了,这罚酒嘛……倒还真没尝过……!”阿那格说完,把雅墨清扔向身旁的柔然兵士,“把她拖去水牢,好好‘照看’起来,我倒要看看,这罚酒要如何喝!” 雅墨清被拖了下去,阿那格拂了拂袖子上刚刚被雅墨清闷吐的一口血沾染的迹痕,向前两步走至城墙边上,对着拓跋琞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怀宁王先在此歇上几日,三日后若她还活着,或许我们可以在此地做笔交易,如若等不了,那就请王爷先行一步,反正这人现在在我手上,交不交易的,都顺遂我心!哈哈哈……” “阿那格!”怀宁王说着,拔箭怒射向城门,城门上一杆大旗顿时遇箭而落,直直跌到了城门外的护城河里。“若这三日内她的性命不保,你的人头便尤如此旗!” 阿那格自是被惊了好一阵。毕竟,拓跋琞的武艺之强别说是在大魏王都了,就是在西域三十六国也是人尽皆知的。他能将此技示人并以此作为敬告,想来肯定不是随便说说的。看来,雅墨清还真不能现在便死了,思来想去,与其杀了她泄愤,倒不如留着她的性命与怀宁王做一场交易更划算。 阿那格立于城门上,怒目拓跋琞,气愤于拓跋琞总能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无法随心所欲。拓跋琞掉转马头,往回撤了几里,于城廓之外宿了起来,静待三日后阿那格将雅墨清重新带出来。 雅墨清被重新置于水牢里,冰冷刺骨的窖中之水沁入肌骨,即便外面夏阳开始毒辣起来,也丝毫没有让这水牢变出一丝温暖。 然而,雅墨清心中却比之前囚于此地时安然得多、温暖得多。 原本,她以为他不会来的,因为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一名世井医师罢了,如果不是身上的这门技艺,或许她都入不了他的眼。 原本,她以为他不会为她心惊,不会为她紧张,但今日上了城门,见他眼中怒火盛燃,见他为自己坐立难安,对于雅墨清而言,便已然足够了,无论是因着她眼下的身份,还是她真的可以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至少说明,她在拓跋琞的心里并不是那么讨人厌,也并不是没有份量,这一点,让雅墨清即便身屈于此,痛楚寒意袭来,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有足够的勇气去抵挡。 拓跋琞虽然退回自己帐中,但却心如刀绞。眼前浮现的皆是今日雅墨清被阿那格折磨的场景。月光清冷地照着高昌城门,这不禁让他想到了雅墨清今日那张苍白而疲弱的脸。那张让他心动不已、难以自抑的面庞曾经让他在心中暗暗许诺,要好好呵护着,可眼下,她被阿那格折磨于股掌,他却不能直接上前把阿那格撕成两半,不免捶胸顿足地怨恨起自己。 自从他清楚地看清雅墨清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时,他唯一而执着的想法便是要尽自己所能护她安然无虞,可这些时日以来,即便他再如何小心谨慎,始终还是避免不了她因为他的缘故而受到伤害。 即如此,那他苦心收藏起来的那份爱恋又何苦变成折磨雅墨清的利刃呢?倒不如痛痛快快地与她一道承了这情,开开心心地过上几日更好。无论日后会有何风云变幻,无论日后自己是否还在这世上,但至少对于她而言、对于他自己而言,都不至于心存后悔。 想到这儿,拓跋琞恨不得马上跃马而出,直冲进高昌城将雅墨清救出来,但这高昌始终是阿那格的地盘,加上身边带的人不够,硬闯进去惹了阿那格,反倒会让他生出伤害雅墨清的心思,眼下的情形,只能智取不能莽撞。 “王爷,那柔然王子也太猖狂了,竟然对玉清公主如此粗鲁!”拓跋琞身边的一个随从气愤道。 “可不是,竟然还拿公主和王爷谈交换条件,简直是目中无人!” “传言阿那格到了高昌一地暴敛蛮横了不少,如今看,果真如此。” “王爷,不过一个柔然王子而已,不如我们杀进去,直取他的狗头,哪还轮得到他很这般猖獗无度?”又0一个随从建议道。 “本王何尝不想将他射死于马下,只是墨清还在他手上,眼下不可轻举妄动。今日本王给了他一记警告,相信他不敢随意为之,三日后你们随我再次前往城门,如果他依旧不依不饶、猖獗无度,届时尔等便助我将其灭了,横竖如今的阿那格已成了高昌百姓的祸害,本王便替天行道一回!”拓跋琞说完,把拳头狠狠地垂在了帐中的椅背之上,心中满满的愤恨。 入了夜,阿那格在自己帐中肆意地饮酒,心里想着的不过是如何利用雅墨清从拓跋琞手里换取些什么东西。 想来想去,阿那格将自己的心思锁定在了拓跋琞漠北大营的特质兵符上。 拓跋琞接管的漠北大军,从一开始便是通过他手中的兵符进行调配的。在于阗国的时候,拓跋琞为了防止成王过分地调动自己漠北大军的军事实力,便在于阗逗留的那几日里连着赶制了一批新的兵符,此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阿那格之所以得到这个消息,无非是当时派遣刺客前往且末刺杀雅墨清的时候从张太监的房间里搜出了与成王来往的书信,这才知道了成王欲意在和亲途中找出拓跋琞和雅墨清不贞的事实,进而降罪二人一事,也知道了新制兵符一事。 如果他能利用雅墨清从拓跋琞手里拿到这些兵符,那漠北大军便自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而他念念不忘的柔然可汗一位,不就更加唾手可得了。想到此处,阿那格不觉狠狠发起笑…… 虽然约定了三日的时间,但阿那格还是耐不住性子,第二日,他便遣小役前往拓跋琞宿营的地方捎去消息,称自己今日便意欲与怀宁王谈交换一事。 拓跋琞心中喜忧参半。喜是因为如此一来,雅墨清便不用再水牢里待上三天;与此同时,他忧的便是阿那格能这么快想要与他进行交换的,必然是极为重要之物,如此,便很容易陷入两难的境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营救 拓跋琞看着小役送上来的阿那格寥寥几字的书信,立于帐中思量了一会儿,便唤来几名随从吩咐了下去:“今日,阿那格必会与本王来一场硬仗,尔等切勿掉以轻心。无论他提出什么请求,先佯装应下,诓着他将玉清公主送出城来,你们便上前护好她,届时本王便可寻一合适的时机处置他,可明白了?”拓跋网目光锐利而坚定地问道。 “属下明白!唯王爷之命是从!” 太阳升上了半空的时候,拓跋琞已然骑马行至高昌城门下。阿那格依旧如同昨日一样,拽着浑身湿透的雅墨清上了城门楼,俯视拓跋琞。 拓跋琞眼神一紧,看着雅墨清经过一夜冰冷刺骨的浸泡后,更加惨白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甚。的确,这一夜,无论对于拓跋琞还是对于雅墨清而言,都是极其煎熬的一夜。 “王爷,这么早就在城下候着了?看来,你比我还要心急啊!”阿那格放肆地笑着。 “阿那格,有什么话尽管说,本王没空与你在此浪费时间!”拓跋琞面色冷峻。 “王爷,你这话就错了,与你心上的女人在这里相会,怎么能算是浪费时间呢?”阿那格说着,伸手重重地一阵推搡,把雅墨清的头按压在了城墙上。 拓跋琞知其性子古怪,不再与其废话,单刀直入问道:“说吧,要什么?” “王爷还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啊,我还没怎么动手,你就看不下去了,看来,我今日想要的东西或许还真能拿到手了。”阿那格笑着,重重地在雅墨清的脸上拍了拍。“既然王爷开口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用漠北大军新制的兵符来换雅墨清的一条命,王爷觉得这个交易还算公平吧?” 雅墨清闻言,心里一惊。原来,阿那格在她身上下的赌注不止她的这条性命,还有拓跋琞苦心经营的漠北大军。对此,雅墨清自然无法接受,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拓跋琞的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不要……给他!” 拓跋琞听着雅墨清的这句话,紧绷的心顿时如巨洪冲击而出。都到这个时候了,雅墨清想着的依旧是他,这不仅让他更加心疼这个爱他爱得有些傻的女人。 阿那格闻言,眼露凶光,随即从身上抽出了一条皮鞭,狠狠地抽在了雅墨清的身上:“我和王爷的交易,何时轮得到你插嘴!” “啊!”雅墨清顿时感觉一股钻心的痛,她不由地喊了出来,听得拓跋琞心中顿时有些慌乱了。 “阿那格!你再敢动她一下,休怪本王拆了你的骨头!”拓跋琞喊道。 “哟哟!王爷这话说的我好生害怕啊!只是,我对你如何拆我的骨头不甚感兴趣,而是对你怀里的兵符更感兴趣。怎么样?是继续欣赏你的女人被我鞭挞还是遣人把你怀中的兵符送上来呢?”阿那格说着,把手里的皮鞭往高处举了举,示意再给雅墨清一鞭。 “给你可以,不过,你要先把于清公主送出城来。”拓跋琞回答道。 “哈哈,王爷可真会开玩笑。眼下,我能与你交易的就只有这个筹码,你觉得我会把这个筹码放出去,然后再同你谈交易吗?王爷,你未免也太看轻我阿那格了吧。”阿那格警惕得很,之前怀宁王在出发前安排的计划一时没了施展下去的可能。 拓跋琞身边的一个随从道:“王爷,看来这个阿那格谨慎得很哪,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拓跋琞侧脸,小声嘱咐道:“看样子,他是在逼本王直接了结了他!你们几个见机行事!” 随从们明白,拓跋琞已经不愿意再与眼前这个近乎疯癫的阿那格再废话下去,如今缺的不是射杀他的理由,而是一个十拿九稳的时机。 见拓跋琞没有回答,阿那格便将鞭子重重摔下,再一次鞭打在了雅墨清的身上,疼得她不禁再一次哭喊了一声。 “住手!兵符我给你,不过你得自己下来拿!”拓跋琞制止道。 阿那格摇了摇头,“看来,王爷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拓跋琞,亲自把兵符给本王子送上来……" “阿那格,不要太过分了!”拓跋琞警告道。 听见拓跋琞这话,阿那格丝毫不屑去理会,而是将雅墨清拖拽着按压在了城墙上,指着拓跋琞道:“王爷要是不愿意的话,那你就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如何在这里成了本王子的女人吧!” 阿那格说完,二话没说便扯开雅墨清的前襟,意图向雅墨清行不轨之事,吓得雅墨清连连挣扎。 拓跋琞终于忍无可忍,抬箭用力射向阿那格的头颅。一箭穿过阿那格的额头,血测至雅墨清的脸上,吓得她惊呼一声,随即瘫软在地。 随即,城上的柔然军开始慌乱起来,谁也没有料到,他们不可一世的王子竟然在一瞬间便失了性命。 拓跋琞身旁地随从分别将箭射向了城门的四角,将阿那格高悬于高昌城的旗帜逐一射下,并喊着:“阿那格已死,若有再行抵抗者,杀无赦!” 柔然兵士吓得一一跪地:“恭迎怀宁王入城……” 高昌城的城门缓缓打开,拓跋琞迫不及待地骑马穿过刚刚打开一条缝隙的城门,进了城后便火速下马,直奔城门楼上而去。 雅墨清精疲力尽地倒在血泊里,惊魂未定。拓跋琞直奔过来,蹲下身将雅墨清揽入怀中,轻抚道:“别怕!本王来了。” 雅墨清缓缓喘了口气,气息羸弱中艰难地回答道:“你能来……真好……” 拓跋琞将雅墨清揽得更紧了,任由着自己将许久以来的相思之苦、思念之情在这一瞬间倾倒出来,久久没有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剖白心迹 拓跋琞把雅墨清抱下了城楼,接回了自己的主帐,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床榻上,看着她几日来受的伤,心痛不已。 连着几日下来,雅墨清在阿那格的高昌城里,身心俱疲。拓跋琞唤来女侍帮着雅墨清换洗了身上的衣物,又唤来医师帮雅墨清诊治,一整天下来,雅墨清才真正恢复了点神色。 拓跋琞就这样坐在雅墨清床头,轻轻牵着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脸上,久久不肯松开。 又过了几日,敷了药的雅墨清身上渐渐好了起来。看着她身上被阿那格蹂躏得有些不成样子的伤口,拓跋琞满心的愧疚。如若不是见着她渐渐好起来,或许拓跋琞的这份愧疚会变得又深又重。 雅墨清昏睡不醒,浑浑噩噩中皆是这几日经历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头上不由地渗出了一层薄汗。 在梦里,雅墨清依旧被囚在高昌水牢里,阴冷不时袭来,一切都是那么刺骨冰寒。雅墨清强忍着身上的麻木冰冷,拼命地挣扎,想要逃离,却见双手被缚于铁链之中动弾不得。 越来越焦虑的心情急待被排解开,此时,一张面具从面前的阴暗中若若地浮现,待到出现整个轮廓时,雅墨清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日与拓跋琞一道在月珑泉夜市里买的那张鲜卑王子的面具。 雅墨清心中一暖,想伸手去触碰,却碰不到,只能笑着对面具说:“王爷,这个面具真适合你……” 熟悉的面具下,眼神却一点也不熟悉,不但一点也不温暖,反倒狰狞得很。雅墨清刚刚燃起的温暖被一扫而尽。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对着面具要求道:“我能看看你的脸么?”…… 面具后的人一怔,点了点头。雅墨清满心期待地看着他,想象着那张明媚的脸即将出现在眼前,不由地开始激动起来。 她目不转晴地盯着这张面具慢慢地被掀开,原本以为它会被温情脉脉地揭晓,却不料猛地一掀,后面出现了的是一张令她心惊肉跳的面目,阿那格…… 雅墨清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醒了过来。 “啊!……”雅墨清半坐起来,一脸的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惊魂未定。 拓跋琞虽知她做了噩梦,但却还是被她突如其来地大喊惊着了。 雅墨清稍稍定了神,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温热得很,全然不似在梦里那般冰冷。她侧脸望去,见拓跋琞关切地望着自己,眼中尽是担忧和关怀,霎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近在咫尺的拓跋琞的脸,微微碰了一下之后,竟不觉地将手缩了回去:“你……你是真的在这里?……” 见雅墨清语气中依旧充满不可思议,拓跋琞倾身向前,将雅墨清揽入怀中轻柔地安抚道:“别怕!我确在你身边……。” 雅墨清被拥入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里,阵阵檀香入鼻,雅墨清心中安宁了不少。是他,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这些日子里,她曾经那么渴望的一个拥抱,如今竟然成了真!雅墨清伸出双手,环抱着拓跋琞,紧紧地将自己的头埋在了拓跋琞的怀里。 拓跋琞感知着她的变化,将他拥得更紧,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雅墨清的柔软乌黑的头发上。 “拓跋琞,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辛苦吗?……”雅墨清说着,顿时如哽在喉,泪水在眼中聚集后,成股留下来,划过脸颊,湿了拓跋琞的前襟。 “我知道……”拓跋琞缓缓道,被雅墨清的一句话搅得胸臆难平。 “你知道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有多伤心吗?……”雅墨清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知道……”拓跋琞也有些哽咽了,的确,他是知道的,而且感同身受。 雅墨清抬起头,看着拓跋琞的眼睛,眼中泪水还在,轻轻抬手捶着他的左胸道:“即如此,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我?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么?” 拓跋琞抬手,轻轻拭去雅墨清眼角的泪,真实而诚恳地将雅墨清的手握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心口,解释道:“其实,说出那些话,我这里比你还要痛……” 雅墨清破涕为笑,一把钻进了拓跋琞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后,感叹道:“不管日后会是天塌亦或是地陷,今生能听到你这句话,雅墨清这一辈子再无遗憾了!……” 拓跋琞顿时感动万分,这样一个女子,一个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女子,让他真正体会到了“情”这一字的滋味。在这份情感里,雅墨清比他更坚定、更无顾虑,也因此伤得更深。而此前所经历的一切,他虽然一直以保护她为理由,却一直在做着伤害她的事情,这与他最初的意愿是截然相反的。 “墨清,想我拓跋琞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待?……” “王爷,在墨清的心里,你便是这天上的太阳,得见则一片清明,失了便混沌不堪。不仅如此,整个漠北、整个大魏、乃至于整个天下,皆是如此。”雅墨清温情脉脉地讲述着自己的心声。 “雅墨清,你又何尝知道,在本王的心里,你亦是一轮耀眼的红日……”拓跋琞的话,让雅墨清心花怒放,她紧紧地依偎在拓跋琞的怀里,久久不肯离去。 阿那格被射杀的消息自然没被封锁住,不过几日的时间,拓跋琞便被高昌百姓奉为天大的英雄,据说高昌城的百姓自发地庆祝了三天,并在大街小巷广布怀宁王的英名之举,说书的人连着讲三天三夜都是场场爆满。 拓跋琞听着随从将城中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下来,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这当中为的是自己办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更是为的高昌百姓因此重获新生。 雅墨清这几日依旧躺在床上将养着,伤口已然恢复了不少,本可以下地活动了,但拓跋琞却执意让她在床榻上多歇息两日,总不让她下来,于是,她便继续待在床上,等着每日拓跋琞给她送药送饭。 夕阳西沉,眼看着天将入夜,拓跋琞料理完手中之事后便前往雅墨清的大帐前,接过侍从送来的饭食,继续给雅墨清送去。 拓跋琞掀开帐帘进了去,见雅墨清正拿着一本医书看着,随即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怎么如此不听话?忘了本王同你说过什么吗?” 雅墨清听见拓跋琞的声音,一脸欢喜,遂一边放下书册一边在自己的床边整了整被角,为拓跋琞腾出一个位子:“王爷今日不忙么?怎来得如此早?” “早?本王却是觉得刚刚好,若不如此,怎知你如么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王爷,多虑了。墨清是医师,自然知道自己有无大意,王爷不必挂怀。” “医者不自医,还是小心点好。” 拓跋琞把药放下,熟练地将药盛了出来,又取了他特意为雅安清准备的蜜饯,送到了雅墨清的面前:“来,喝了它。”顺势舀了一勺伸到了雅墨清的嘴边。 雅墨清见状,不禁笑了起来:“王爷不仅刀枪耍得好,兵将带得好,就连这盛药照看人也是能干得很,那日解甲归田了,不如和我一道看病救人去?” 拓跋琞看了雅墨清一眼:“这才几日,就打起本王的主意,胆子不小啊!” 雅墨清脸上挂着笑,心里乐开了花,就算拓跋琞数落着她,她也甘之如饴。 眼前的这个人,她念了这么久、想了这久、爱了这么久,如今竟就坐在眼前照看着自己,自然忍不住地高兴着,就像所有陷入爱情的女孩子一样,雅墨清这几日的心里除了有种苦尽甘来的滋味以外,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留住眼前这一刻,但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是怔怔地看着拓跋琞,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像在下定什么决心一样。 拓跋琞见她就样子,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把药再往前送了送,正色道:“再愣着,这药便凉了,真要本王再去热一次?” 雅墨清回过神来,接过拓跋琞手中的药碗,深吸了一口气后一饮而尽,颇有点“喝酒壮胆”的样子。 “你……你慢点儿……””拓跋琞在一旁见状,忙嘱咐道。 雅墨清喝完,果真像壮了胆一样,拿起身旁的帕子抹了抹嘴后,猛地将坐在面前的拓跋琞往身前一拉,闭上了眼睛,在拓跋琞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吻。拓跋琞顿时惊着了,但却没有躲开,而是怔怔地看着雅墨清,眼神柔和起来。 雅墨清将吻停在了那里,缓缓睁开眼睛,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猛地想往后退,却被拓跋琞揽住了腰枝往自己的怀里送了送。 近在咫尺间,雅墨清与拓跋琞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拓跋琞面色略沉了沉,冷冷道:“你竟敢偷袭本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倾心交付 雅墨清变得娇羞且惊慌失措起来:“我……” “干得好!”拓跋琞笑着低头回覆上了雅墨清的唇,一时间如那日在月珑泉被燃开的焰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拓跋琞攻城掠地,雅墨清被他深深地拥在了怀里。 被这满满的、属于拓跋琞的气息包裹着,雅墨清除了安心还是安心,只是拓跋琞太过强势地占有着她的唇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终于,雅墨清用力将他推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拓跋琞不舍地离开她,思量了一会儿,眉头一皱,略显犹豫道:“你……” 雅墨清的脸一阵红过一阵,在情事面前,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生手,刚刚那样的深情她从未触碰过,更从未奢求过,眼下心中满是惊喜。但拓跋琞这眉头一皱,反倒让她有些胆怯起来,怕自己太过拙劣,又怕自己不够完美,想到这儿,雅墨清不禁低下了头。 不料,拓跋琞继续道:“你这药有点太苦了,……” “……”雅墨清不知拓跋琞的重点在哪里,还没回过神来,拓跋琞便道:“吃点蜜饯会好些。”随即,拓跋琞口中含住了一颗小若珍珠的蜜饯后又往她的嘴里送了上来,雅墨清的唇舌促不及防地被开启,全然没了拓跋琞的办法。 雅墨清满足地感受着拓跋琞于此刻带来的细细温柔和爱抚。越来越炙热的情愫包裏着这两个深陷彼此的人,层衣尽除,拓跋琞左胸上的那道伤疤映入了雅墨清的眼帘。 雅墨清轻轻抚道:“可还疼?” 拓跋琞伸手将雅墨清的手按压于心口,轻轻摇头道:“不妨事。” “真的?!”雅墨清抬头问。 “本王不骗你。”拓跋琞笑着,一脸的明媚,映得雅墨清心柔似水。 “这里,我能住进去吗?”雅墨清轻轻地指着拓跋琞的心房,娇羞而渴望地问着。 拓跋琞低头,指着那道依旧有些可怕的伤疤道:“早就住进去了。” 雅墨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拓琞琞伸出另一支手抬起雅墨清的下颚,目光相接之时,拓跋琞目光柔和而温暖地一字一句道:“自从那日留下这道伤疤,你便已经住进本王的心里了。” 雅墨清闻言,笑着哭了…… 拓跋琞抬手将雅墨清脸上晶莹剔透的两行泪珠轻轻擦去,然后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抚过她的眉眼、抚过她的红唇……精致而动人、鲜活而诱人,这张脸,他自来大漠以后便思了一路、念了一路,眼下,她就在自己跟前,真切得让他有些晃忽。 “雅墨清,若说这天下还有谁能让本王倾心相托的,除了你,再找不出第二人了……”说罢,拓跋琞再次将满含爱意的吻留于雅墨清的唇舌之上。 那一日,雅墨清第一次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付予一个爱她的、而她也爱的人;也是那一天,拓跋琞将这个爱他的、而他也爱的人变成了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从此不再煎熬相欺。 云雨巫山后的二人相拥而眠,久久不肯睡去。拓跋琞一手拔弄着雅墨清的发稍,一手轻抚着她白晰如玉的肌肤,疼惜地问道:“本王刚刚可伤到你了?” 雅墨清闻言,笑了笑:“王爷英姿勃发,何来这种顾虑?” 拓跋琞轻笑一声:“有你这话,本王便放心了。对了,”拓跋琞伸长手臂,从地上略显凌乱的衣裳中翻出自己的衣服,并掏出了一对玛瑙耳坠,递到雅墨清面前,道:“这个,还记得么?依旧是你的。” 雅墨清有些意外,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惊讶地问道:“哪里来的?那日在冬池边上不是被你……” “那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其实本王一直将它握于掌心,未曾扔出去。”此时的拓跋琞云淡风轻地一席话在当时而言实际上并没有那么轻易。 雅墨清默然了。 虽然拓跋琞还没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告诉她,但他当日这样做肯定是迫不得已。雅墨清靠在拓跋琞的胸前,充满愧疚道:“都怨我,让你一路为我费尽心机,我却还丝毫不理解……” 拓跋琞轻笑一声:“你竟也会这样想,倒也是难得了。” “王爷可是在怪我?”雅墨清反问道。 “怎么舍得?”拓跋琞说着在雅墨清的鬓边留下了一个吻,“这一路,我只怪自己没能好好照顾你,不管我如何在意用心,终究还是让你伤着了,墨清,本王辜负你的相托。” “王爷言重了,这一路,只要有你在,我便不会害怕,反倒是我要感激你才是。” 拓跋琞听完,将雅墨清更疼惜地拥在了怀里。 帐外,一名小役传话来,说高昌城里的长者特来拜见王爷,请王爷出帐相迎。 怀宁王应了声,不舍地起了身,托起雅墨清的下颚,玩笑道:“本王今日才知道,原来那些沉恋爱姬的昏君也不是全然昏庸,若是碰上真心喜欢的,倒有些情有可原了。” “王爷这话说笑便好,若是当真如此,那雅墨清便有愧于天下了……”雅墨清握住拓跋琞的手回答道。 拓跋琞笑着在雅墨清的脸颊上轻吻,随后整好衣装出了帐。 主帐里,高昌城的几名长者依次坐于帐中,见怀宁王进帐来,便纷纷起身,向怀宁王行了礼。 排头的一名长者恭敬道:“王爷,恕老朽们冒昧,不曾通报便前来打扰。” “您说的哪里话,即是高昌城的长者,理应本王前去探望才是,如今反倒让诸位劳顿了,本王心有不忍。”拓跋琞说着,抬手示清意老者们坐下叙话。 “早就听闻誉满天下的怀宁王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比传言中的更要英杰出众啊!”另一名老者感叹道,一席话引来了其他几人的应和。 “诸位长辈谬赞!”拓跋琞拱手致谦道,“不知几位今日来,是为何事?” “不瞒王爷,我等此次来,一是代高昌城的百姓感谢王爷将阿那格正法,救我高昌百姓于水火之中。王爷不知,这阿那格自来了这高昌城后,城中便常见饿殍遍地、哀嚎不断,许多人都说这高昌城都快成了第二个‘髑髅台’了。”排头的老者讲道。 “是啊,整个高昌城都称怀宁王乃当世之英雄,无不称赞王爷此举大德大义。”身旁另一位老者道。 “阿那格性情暴殓,本王在未至高昌城时便已知晓,本次进城将其射杀于城楼之上,并非最初的本意,只是阿那格欺我太甚,以我妻之安危相要胁,不得已而为之。高昌百姓过誉了。”拓跋琞如实相告。 “久闻怀宁王以天下大义为先,不曾想也有这英雄美人的故事,真是千古佳话啊!”长者抚着长须笑道。 “惭愧惭愧!”拓跋琞笑着摇头道。 “王爷说的哪里话,英雄自当有美人相配,若不是,这天下的颜色岂不失了大半?老朽虽不才,但也是过来人啊,自是明白,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沮渠公子 拓跋琞听了这话,微微点着头:“刚刚说这是其一,那这其二是何事?” “其二嘛……确有些不情之请了,”长者说完,站起身作揖道,“王爷,高昌城自被柔然攻入后,城主沮渠蒙被柔然可汗囚于水牢中,听闻前些日子因承受不了其酷刑,已在狱中送了性命,其子沮渠暮至今还被囚于牢中,老朽此番前来的第二件事情便是请怀宁王前去将其救出,以匡复高昌城。” “诸位的想法本王已然知晓。其实,在攻进高昌城的那日,本王已经在水牢中将沮渠墓救下,并将其安置妥当。本想着待他的伤全然愈合了之后再将其送回高昌城,不想各位先行找来了,确是本王料想不周全。” 几位长者脸上露出了意外的惊喜,纷纷起身跪地向拓跋王道谢:“怀宁王英明,果真乃救我高昌于水火的当世英雄!” 拓跋琞起身,将长者扶起来:“快快请起!待这几日本王安排妥当便将沮渠暮带回高昌城,请各位回去稍等上几日。” “无妨,一切敬听怀宁王安排。” 几日后,拓跋琞带着雅墨清一起来到沮渠暮帐中,经过几日的调养,沮渠暮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不少,身上的伤口也好了许多。沮渠暮见怀宁王前来探望,不顾此时伤口尚未痊愈,执意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本王今日来就是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拓跋琞说着,将他扶起来。 沮渠暮靠在床边上,一脸的歉意:“这些日子给怀宁王惹了不少麻烦,还劳烦王爷亲自来看望,沮渠暮心中深感不安。” “沮渠公子不必客气,今日本王来还有一事相告。” “哦,不知王爷所指乃何事?”沮渠暮问道。 “前些日子,高昌城的几个长者寻到帐中,谈及寻你的事情,本王已将事情相告,并答应不日便将你送回高昌城,届时他们便会一道出城来迎接你。” “王爷英明!这几位长者乃我高昌建城以来的元老,他们对我高昌劳苦功高,如今前来寻我,便是为了匡复高昌而来,然沮渠暮受怀宁王再造重生之恩,此大恩无以回报,欲随怀宁王一并行走于军中,尽献绵薄之力。区区之力虽无法报大恩,但却能了心中之愿,还望王爷成全。”沮渠暮神色严肃,认真地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一点也不像敷衍了事。 拓跋王站起身来,笑着摇了摇头。 沮渠暮看着拓跋琞这样的表情,知道怀宁王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于是坚持道:“王爷若是不答应,那沮渠暮便自行了断于此,以此明志!” “沮渠公子言重了。本王征战四方,能得沮渠公子如此相待,深感欣慰。只是,眼下之势,沮渠公子有更为重要的责任需去担当,比跟着本王行走天下要重要的多。”拓跋琞说着,将一只不大不小的荷包递给了沮渠暮。 沮渠暮不明所以地接了过去,打开一看,里边是一小把略微长霉的谷物,沮渠暮看了一会儿,一时没能明白拓跋琞的意思:“王爷给我这东西,是何意?” 拓跋王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身叹了口气道:“这是本王刚刚进城那日,在安置好墨清之后,于城门外的一个角落里得到的。此物原本并没有放置在荷包里,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紧紧攥在手中的生机,听他身旁的另一个孩子说,自从他得了这把谷物,就从来没有松过手,直到他最后离开的时候,这把谷物都不曾洒落一颗……” 雅墨清一直安静地立于拓跋琞身旁,听他讲起这一幕,心中顿觉不是滋味。她知道,在拓跋琞刚毅坚韧的身影背后,其实有一颗胸怀天下的仁者之心,这一点,与她那份医者仁行天下的想法不谋而合。 沮渠暮从拓跋琞的描述中,似乎看到了城墙脚下一个天性烂漫的孩子正紧紧握住手里谷物的模样,不觉心中沉了下去,眼角有些湿润:“是啊,自从阿那格进了这城,整个高昌就变了另外一副模样,虽然此前比不上天堂,但至少也是温情满满的人间,可后来,简直连最邪恶的地狱都不如了。阿那格性情阴晴不定,加上大肆地搜刮人力、物力为柔然备战,整个高昌城一下子被掠空了,不只是粮食谷物,连人都没办法保全自己。” “所以,本王要你留在这高昌城,把治理一方的责任担起来,将你父亲沮渠蒙未完成的心愿给完成了。”拓跋琞转身,报以同样严肃的神情对沮渠暮道:“由你来统辖整个高昌国,本王认为再合适不过了。” “不,王爷,沮渠暮能力有限,不及王爷的一分半毫,实难将这高昌城治理好,若王爷不弃,沮渠暮愿将这高昌城双手奉上,任凭怀宁王差遣。”沮渠暮对于怀宁王的崇拜一点也不亚于高昌城的任何一个百姓。 “沮渠公子此言不妥。高昌终究是高昌百姓自己的城池,本王无论如何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受此重托。若沮渠公子愿意接受本王的建议,出任高昌一国之主,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本王想助的,本王自当竭尽全力。” “这……”沮渠暮犹豫道。 “公子莫要小看了自己,须知,你这身上还流淌着高昌国军沮渠蒙的血脉,他可是这西域三十六国里难得的贤人,公子接手高昌的治理,不仅名正而且言顺,无需太过忧虑。” “既如此,那沮渠暮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待我养好了伤,即可返回高昌城,将这段时间被阿那格折磨不堪的百姓重新照看好,将原本属于高昌国的荣耀重新找寻回来。”沮渠暮语气坚定道。 “听闻沮渠公子此言,本王甚慰。”拓跋琞说着,转身对雅墨清说道,“这几日帮沮渠公子调的药可还需什么改善?” “这几日下来,公子的情况明显好转了许多,再按照此前的方子服上几日,不出此月,便可以痊愈如初了。”雅墨清说着,看着拓跋琞不觉露出了笑颜。 “墨清医师乃王爷之妻,沮渠暮再如何不才也明白须敬而远之的道理,哪里还敢劳烦墨清医师再为我调制药方,还请王爷另请一名医师来,如此,我才会心安啊。”沮渠暮对拓跋琞说道。 “沮渠公子就不必拘礼了,眼下最要紧地便是帮你把病医治好了,如此才能尽快返回高昌城救赎你的臣民,再则墨清虽然是本王的王妃,但亦是一名医师,医者之责本王与墨清心里还是有数的,断然不会因为一些虚礼而耽误了正事,还请公子安心养伤,不日我等便启程送公子回高昌。”拓跋琞笑着,看了看雅墨清。 “怀宁王若然虚怀若谷,如此胸怀和气度之人,不得天下何人得天下?”沮渠暮感慨道。 …… 从沮渠暮那里出来,雅墨清一直跟在拓跋琞身后不言不语。 拓跋琞寻思了一会儿,转身停住了脚步,凝神想事的雅墨清便撞在了拓跋琞的怀里。 “怎么了?从出来到现在都心神不宁的,是在想什么事情?”拓跋琞低头,关切而温柔地问道。 “王爷刚刚说,我是你的……什么?”雅墨清怯怯地问道。 “刚刚?”拓跋琞想了一会儿道,“哦!本王刚刚说你是我的王妃啊,有何不妥吗?怎么,不喜欢本王这样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联通胡夏 “王爷如此说,墨清心里高兴至极,只是,你这样将我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就不怕违了大魏的礼数?墨清不过一介市井之人,何需有所顾虑,只是担心王爷会因为我的缘故受到牵连,损了清誉。若是心怀不轨之人借此大肆抹黑您,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雅墨清说着,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就只为这个?”拓跋琞问道,伸手托起雅墨清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单这个就够我担心得不行了,王爷还如此不羁。”雅墨清羞涩地低下了头。 “你心里担心的,我懂。不过,若是本王不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即便天下人不耻笑我,我也会耻笑自己的。从你在后山失踪的那天起,‘玉清公主’就已经消失了,眼下只有一个尚未婚配的月珑泉医师雅墨清和一个尚未册封王妃的怀宁王拓跋琞,如此二人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如何就不能在一起了?王妃多虑了。”拓跋琞笑着,把雅墨清揽入怀中。 拓跋琞的话让雅墨清不免心头一暖。雅墨清笑脸盈盈地躲在拓跋琞怀里,轻柔道:“我想我这辈子当医师是当对了。” “此话怎讲?”拓跋琞不解地问道。 “正是因为当了医师,才积攒了那么多德行,攒了那么多德行才能让我在最好的年华里幸运地遇上了你。”雅墨清说着,不觉地往拓跋琞的怀里蹭了蹭。 雅墨清的话让拓跋琞心中暖流涌动。“看来,你这脑袋里不止装着药方,还装着惑人十足的蛊毒啊!”拓跋琞笑着感慨道。 “王爷又拿我说笑。”雅墨清在拓跋琞的怀里淡淡笑着。 “眼下可还的什么事要处理?”拓跋琞问雅墨清,她这几日恢复得好,又开始忙着诊治高昌的百姓,拓跋琞见她忙得停不下来,颇有些担心。虽然拓跋琞很忧心这样会让她休息得不好,但也知她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故而没有横加阻止。 雅墨清想了想:“倒是没有了,王爷有何吩咐?”雅墨清抬眼,水灵灵地望着拓跋琞。 “吩咐倒是没有,是想着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知你有没心思去?” “好啊!你带我去哪儿我都会应下的,走吧!”雅墨清俏皮地回复道。 “好,来,上马!”拓跋琞牵着雅墨清的手,与她先后上了马,一道骑行出城门而去。 高昌一地,以盆地地形为主,虽是塞外,但也有温和湿润的气候,拓跋琞策马扬鞭,将雅墨清带到了一支潺潺的清泉旁边,雅墨清见着这清泉,顿时心中大为欣喜。 “这水看上去好舒服呀!”雅墨清从马上蹦哒下来,径直奔向水边。 拓跋琞跟在她后边,笑看着她欣喜的样子,慢慢地将马拴在了一棵树干上,而后缓步前行。 “天气渐渐热了,知你忍不了这闷热汗流浃背的气息,特意带你出来泡泡,解解乏。”拓跋琞笑着说。 “王爷怎知我这心思?这接连几日我也没睡个好觉,皆是被这闷热骚臭给闹的,今天回去,肯定能睡得好了!只是,我这衣裳……”雅墨清低头看着自己,有些犹豫了。 “无妨,本王已经替你备下了。”拓跋琞指了指马背上的包裹,“前两日就备下了,只等哪时你有了空,便带你出来,今日果真派上用场了。” 雅墨清高兴地将以上从马背上取下,笑着道:“我还以为是你的什么东西,原来是给我备下的,王爷真是有心了!”一边说,她一边解开将衣裳取了出来,是一件淡蓝色的锦袍,上面绣着清秀的荷花和一两只蜻蜓,雅墨清不觉眼前一亮,对于她而言,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让自己心仪的女装了。 “好漂亮啊!怀宁王的眼光果真不错得很啊!”雅墨清说着,往自己身上比了比,“穿上一定好看!” “你喜欢便好。”看着雅墨清欣喜的样子,拓跋琞也甚为开心。 “王爷,墨清能问你件事么?”雅墨清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问道。 “当然,尽管问。” “为何之前你一直让我穿着男装?虽然男子的装束在王都也好、在西域也好,并不被女子所排斥,但好歹我也是个正经的女儿家,总让我穿着男装,我有时都忘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了。” “哈哈,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拓跋琞上前一步道,“其实,一直让你以男装示人,本王还是有些私心的……” “私心?此话又是如何说起?” “在本王眼里,你着女装的样子甚是好看,本王总觉得,这样的风景只能归我一人所有,别人分享不得,所以,不愿你以女装示人。现在想想,是本王小气了,如此美轮美奂之景,即已是本王的,又何须担心被人夺走呢?”拓跋琞说着,将雅墨清额前的一绺垂发向耳后拨去,而后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地抚了抚那对玛瑙耳坠。 雅墨清抬起手,轻轻握住拓跋琞的手,轻柔道:“王爷如此,会把墨清宠坏的……” “哈哈,宠坏了又如何?本王的人,就算宠坏了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说罢,拓跋琞便将头埋下,在雅墨清的唇边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吻。 雅墨清微笑着抱怨道:“不与你说了,王爷总是这么不正经。” “如此便不正经了,那若是本王与你一道进着泉水里泡泡,那岂不更招你数落了?”拓跋琞说着,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雅墨清一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回躲了躲:“王爷可是在说笑?” 拓跋琞看着她娇羞的样子,顿时笑开了花:“爱妃受惊了,本王不过说说罢了。若说这禁忌,自在月珑泉官衙的第二日,那声爆破声后,本王便什么都看着了……哈哈哈” 雅墨清一听,又羞又恼:“好啊!那日我还问了你,你推说烟雾浓重看不清,原来都是在骗我的……”雅墨清说完,准备一拳向拓跋琞打过去,不料拓跋琞一躲,二人便在蓝天的云之下相互追逐嘻戏起来。 …… 柔然国,大汗帐中,一名属下把阿那格在高昌城里发生的一切告知了柔然可汗,柔然可汗勃然大怒,虽然他知道阿那格行事过于冲动,不计后果,也知他这么做确实是引火自焚,但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高昌也终究是他此前夺下的属地,如此便被拓跋琞归还了去,自是心中不服气。 “好个拓跋琞!我不去惹你便罢了,你竟出手杀了我儿,岂不是欺我柔然无人?!”柔然可汗大发雷霆,在帐中咆哮怒吼着,一时帐中上下皆禁若寒蝉,不敢动弹。 “来人,整顿军马,我要前往高昌生擒拓跋琞!”柔然可汗下了令,让大军即刻整顿出兵。 “可汗息怒!拓跋琞这笔债,我们定是要讨回来的,只是您此时若贸然出兵,未免太过匆忙了,如若处理不当势必会适得其反,属下倒是觉得,我们可联合东面的胡夏,与其一道进攻夹击拓跋琞,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大了许多。”柔然大帐中的一名参将道。 “胡夏?你是说那个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赫连阔?”柔然可汗似乎忆起了什么。 “正是。此人虽恶名在外,但若要对付拓跋琞,有这样一个帮手,我们会顺当许多。不知可汗意下如何?”参将点着头,试探着柔然可汗的意见。 “此人尤如篝火,燃得厉害、烧得火热,一不当心就有可能燃了自己,还是当心些为妙。”柔然可汗对于这个建议多少有些疑虑。 “可汗,刀有两刃,事有两面。若想轻而易举地将拓跋琞打败,若不寻一两个极端一点的法子,还真不一定就能如愿。属下还请大汗再思量思量……” “此事不好定夺,待我再好好想想……”对于这位参将的建议,柔然可汗思虑再三并没有马上应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百零九章 往事 雅墨清与拓跋琞嬉戏了好一阵,感觉有些乏了。于是便不再闹,拿起衣裳去泡泉水了。拓跋琞则谦谦君子地背对着她守在一旁,不曾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虽说二人已有了肌肤之亲,但拓跋琞却依旧保持着对雅墨清的一分尊重,也许,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爱而不是单纯的罢占吧。 他与雅墨清之间的窗户纸就这样被捅开了,在雅墨清的心里,这却是一件有些忧虑的事情。 阿那格死在拓跋琞的手上,柔然可汗断然不会就此罢休,若是柔然可汗真是因为阿那格的缘故对拓跋琞发兵并企图就此致他于死地,那雅墨清便会因此而愧疚至死,除此之外,拓跋琞与成王之间那些传得沸沸扬扬又有些扑朔迷离的关系,同样扰得雅墨清不甚烦忧。 因此,在回去的路上,雅墨清一直沉默不语。拓跋琞发现了她的异样,于是便进口询问道:“怎么了?怎么一路上如此安静?” “王爷,墨清心中有一两件事颇为疑虑,在想着如何与你说清楚。”现在的雅墨清,不再犹豫不绝,相反,自从与拓跋琞心灵相通后,她反倒觉得自己应当清清明明地出现在他面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藏着掖着、隐晦不明,如此这般,反倒会影响到他们眼下的关系,于是,雅墨清才就心中之事一并道出。 “哦?即然爱妃如此开诚布公,那本王也无甚可隐瞒的,有什么事,尽管问便是。” “墨清在尚未认识王爷以前,便听闻传言,说王爷虽有高功于大魏,但实则并非皇帝所生,甚至传说贵妃不忠于皇帝,于是才有了王爷囚禁母妃一事,墨清不明,在我心里,你并非如此之人,但为何这些传闻被传得如此真切,以致于诸多人相信了这说法?”雅墨清把自己听到的、所想的一一说了出来。 拓跋琞听闻此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墨清,你可知道,这世上便真有些迫不得已之事。” 雅墨清看着拓跋琞,真诚道:“王爷,如若不弃,可否将其中缘由告知墨清?” 拓跋琞低头对上雅墨清的目光,开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雅墨清。 那年,拓跋琞同样奉命驻守在南疆。与以往不同,拓跋琞已经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没有收到王都传来的消息了,这让他不禁有些意外和担忧。 若放在以前,皇帝至少也是一个月寄一封书信来,再不济也是让人寄些什么物件来,总之不会就此断了音讯。因此,拓跋琞开始意识到王都有变,只是不知道这变是何故,也不知这变演变到了什么地步。 介于此,拓跋琞将手中的兵马整顿好,准备北上,前往王都探个究竟。就在此时,拓跋琞收到了司马南泽的父亲司马忠传来的密信,告知他王都中朝局大变,说皇帝如今将政事悉数交予成王,并委任其为监国,此消息一出,拓跋琞大为意外。 在他离开王都驻守南疆之前,皇帝曾秘密召见过他,说此前成王拓跋灿在太子位的争权上曾经以出兵柔然为筹码,想以此来与他一争高下,但却不幸在且末被赫连阔大败,幸得回得来,没成俘虏,但实力如何,朝廷上下皆心中有数。 因此,皇帝打算自他从南疆回来后,便册立拓跋琞为太子。这话还依旧在耳,不想成王就已经成了监国,加上皇帝与他突然间中断了联系,拓跋琞便知,定是皇帝被成王控制了。 原本他打算带着军队前往王都营救皇帝,但却迟了一步,让成王名正言顺地掌控了大魏的大权。如若他执意带兵北上的话,便很容易获得一个“逼宫”的罪名,到时候别说救皇帝了,就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正因为如此,拓跋琞才没有立即挥师北上,而是留在南疆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出兵。 不久,王都又传来消息,称拓跋琞的生母当朝贵妃有辱圣恩,在入宫之前就已婚配,故而怀疑拓跋琞非皇室骨血,皇帝正准备命人将他带回王都问罪。 收到消息的拓跋琞又气又急。自己的母亲在进宫之前并没有婚配一说,是以“良家子”的身份嫁入东宫,婚后与皇帝情比金坚,皇帝甚至因她而冷落了不少妃嫔,却也因此招来不少恶意仲伤,诸如说她善巫魅之术,说她常以迷药侍君……总之,成王借着这个风头火势,把贵妃和拓跋琞一并推向了不贞不祥的境地,而且,还有不少拥护之人。 拓跋琞众有千万张嘴也辩解不清。就在此时,常与拓跋琞书信往来的司马忠给了他一个建议,让他在处于下峰之际切不可太过冲动,并告知他成王此计的目的便是为了激怒他带大军进城,以“造反”的名义瓮中捉鳖,而且王都的守卫均已换了,如若贸然杀回来,恐贵妃性命堪忧。 不得已,拓跋琞才想出了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 拓跋琞先是上了一道奏疏,称对成王出任监国深表万幸;再则便带着几队人马北上,称愿配合成王查清有关贵妃与自己的身世,如若生母真的有违圣上圣恩,那便由他亲手了结绝这个不贞之人,以谢皇恩。 此二疏一上,成王心中大为不悦,但朝臣们却一边倒地认为怀宁王拓跋琞大义,以至于成王不得不接受了怀宁王的上疏,同意由他派兵亲自将母亲囚禁于寝宫里。面上是怀宁王听从了成王的意图,实际上却是拓跋琞寻了个法子护住了自己的母亲。 回王都之时,拓跋琞见着了司马忠,司马忠深知自己先是拒绝为成王寻“象谷”一物惹得他不悦,后又因向拓跋琞通报王都之情而彻底惹怒了成王,这便已与成王结下了仇怨,不日将招致家门祸事。 于是,司马忠就自己最后的建议告知了拓跋琞,让他主动请缨出便塞北,西域之地虽远却是戍边之重,以此避开成王近在身旁的迫害,才能图长远之计,并在此时将司马南泽托付给了拓跋琞。 这才有了后来拓跋琞出使西域之事。而这,也便是拓跋琞此前与成王的种种过往。 拓跋琞毫无保留地将这些过往告知了雅墨清,雅墨清听完,一面感到时政局势的残酷无情,另一面又在心中生出隐隐的痛楚,这样一个被全天下的人视为英雄的男人,一个被普天之下的女人视为依靠的男人,原来也是自己撑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虽然他不曾告诉她中毒的人是哪个,但从他急着寻药的情形来看,此事必然与他至亲至爱之人有关。 “那中了毒的人,可是王爷的至亲……”雅墨清轻柔地将心底的疑问讲了出来。 拓跋琞又一顿,微微点头,应了下来:“是我父皇。” 雅墨清不禁一惊。大魏的皇帝,西域三十六国都想攀附的至尚之主,柔然即忌惮又垂涎的一国之王,竟会让人下了药,而且还是这折磨身心的药,这背后,会是怎样的阴谋和政斗…… “怎么可能?魏王不是一直坐阵王都,就连这和亲之事也是他亲自下的旨,若是中了‘象谷’毒,这些事又是谁来主持?……”雅墨清终究还是不相信,还是想要确认清楚。 “这一切,都是成王的阴谋,”拓跋琞叹了口气,放开雅墨清的手,将双手搭在雅墨清的肩上,继续道:“本王也是这阴谋构陷的对象。” 雅墨清看着拓跋琞,眼中流露出难以言表同情和怜爱。不难想象,这样一个叱诧风云的天下英雄,在见到自己的父亲被毒物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时,他会是怎样的气恼和心疼,而与此同时,他又身陷成王的构陷和阴谋,只能委屈求全。 雅墨清看着拓跋琞,情难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眼中露出雾气,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拓跋琞关切地问道,“这些事许是太闷了,我想你应该不太爱听……” 雅墨清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温暖的笑:“不,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爱听,而且百听不厌,我只是觉得……若是当时我能在你身边就好了,虽然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能让你知道,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人去面对这些残酷和冷漠……” 拓跋琞听完,怔怔地看了雅墨清许久。 “我……说错了?”雅墨清有些不明地问道。 “本王这一生,能遇上一个雅墨清,足矣!”拓跋琞说完,将雅墨清深深地拥入怀中,久久不肯放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北凉联姻之请 沮渠暮在经过几日的调养后,身子已然痊愈。高昌的老者迫不及待地见到了他,他们将匡复高昌的想法强烈而执着地感染给了他。沮渠暮应下了高昌长者们的请求,决定三日后举行仪式,重振高昌城。 拓跋琞与雅墨清这几日常去郊外的泉边,这日一回来,沮渠暮便急不可奈地迎了上来。 “王爷,我适才与高昌的长者们会了面,决定三日后在这高昌城里举行复建之事,有不少事宜尚未定下,需王爷帮着定夺。” “沮渠公子客气,高昌城之事自有沮渠氏与高昌长者们定夺,本王不宜过分介入,还望公子见谅。”拓跋琞推辞道。 “我知王爷分寸拿捏得紧,故而已将许多事推了去,只有这余下的两件,还需王爷帮着定下,沮渠暮才会心安。” “若是不伤国之大体,本王自然不会推辞。是哪两件,还请公子说来听听。” “这其一,若要匡复高昌城,这国号是否需要更改?高昌城即是城名亦是国名,称高昌也未尝不可,只是有长者建议换个名称,以示新欣之象,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沮渠暮所说之事,是在先前的讨论中,几位长者最为争执不下的问题,沮渠暮自己觉得,二者都有道理,故而难以决断。 拓跋琞想了想,道:“本王倒是觉得重启国号以示新欣之象无甚不妥。” “哦?悉听见教。”沮渠暮倾身向前,认真地问道。 “自古万事更新多有去旧迎新的说法,莫说国号,即便是一朝的年号也常有新事新启的习惯。如今公子大劫之后意欲重振高昌城,若再以高昌为名,恐会锉了士卒们的新兴之气,这是其一;其二,高昌若未曾被柔然占了去也就罢了,如今还沿用此前之称,多少还是有损士气。本王倒是觉得,新换个国号更为好些。” 沮渠暮点点头:“王爷之话有理,我此前便想将国号更为‘北凉’,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定,王爷这话,倒是彻底让我定了心,多谢王爷提点!” “屈屈小事,公子不必挂在心上!那第二件又是何事?”拓跋琞问道。 “这第二件事嘛……”沮渠暮看了一眼拓跋琞身旁的雅墨清,语气犹豫道。 拓跋琞看沮渠暮如此,便对雅墨清说着:“你先去帐中等等,本王忙完这里的事便回去寻你。” 雅墨清点点头:“墨清告辞了。”说完后便迈步出了帐。 见雅墨清离开后,沮渠暮才开始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爷,这普天之下都知王爷英勇无敌,西域多国也有不少想与大魏的战神联姻交好,沮渠暮亦有此心。” “公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拓跋琞不解。 “王爷,我这命是您救出来的,这北凉匡复一事也是拜您所赐。您也知道,原本我是想将这高昌城送交于你手,并随您南征北战,但眼下看,这心愿是无法达成了,但王爷这恩,沮渠暮不敢欠着,若是还有什么方式得以报答的话,那便是将舍妹高昌公主送入大魏,与王爷结姻,我知王爷心有所属,不求她能侍奉王爷尽情尽性,但至少也是个为王爷分忧解闷之人。” 拓跋琞对于沮渠暮的话并不意外,就他此前一直感激不尽的心思,能想出的感恩之法不外乎这几样。不过,他并不想应下这门亲事,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即便真的将高昌公主迎娶回去,他也是不会碰她的。 “沮渠公子言重了,高昌公主乃公子之妹,金枝玉叶之身,本王反倒是怕怠慢了她。若公子确想与大魏结亲,本王倒是可以回朝后,与皇帝商议,将武威公主嫁予你,公子乃一国之主、温文尔雅、谈吐有度,与武威公主自是般配得很。”拓跋琞此话甚妙,即可了了沮渠暮的心思,又可护着雅墨清,可谓一举两得。 “这……”沮渠暮有些犹豫。 “公子不必再推脱,本王自会安排妥当,让两国永交结盟之好。” “唉……如此,那便全凭王爷作主了。”沮渠暮终究还是应下了。 “本王还有一事想向公子讨个承诺。”拓跋琞随后道。 “王爷尽管吩咐。” “北凉眼下新兴匡复,诸事当以守住城池为要,他日若碰上柔然再来进犯,切不可重蹈你父之覆辙,被柔然和亲所蒙蔽,落得个大开城门迎贼入城的下场。”拓跋琞嘱咐道。 “父亲当初确实大意了,打开城门时并未曾想到柔然人会在城中说变即变,致使自己性命都难保。……”沮渠暮摇了摇头。 “此外,若日后大魏与柔然发生征战,本王不求北凉施以援手,只需北凉守好自己的城池,不教柔然征了去,也不倒戈至柔然一方,此一事,不知公子是否可应下?” “那是自然!莫说与大魏结了姻,就算是不与大魏大魏结姻,柔然也是我北凉之宿敌,只要有我沮渠暮在,便不会让柔然从我处得一分一毫之助!”沮渠暮目光坚定地回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摊牌局 雅墨清从沮渠暮那里出来后,便专心地在药帐里研制着自己的药方。拓跋琞与沮渠暮商量完后,便前往药帐寻她。 雅墨清背对着帐门,专注得很,拓跋琞刚到帐前便示意小役无需通报,而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往雅墨清身后走去。待近了,便将双手轻轻放于她的肩上,温柔地问道:“本王的爱妃又在研制什么药材啊?” 雅墨清有些吃惊地回了回头,往帐外看了看,娇羞道:“王爷如此不避嫌,不怕帐外小役们笑话。” “这有何妨?本王与爱妃伉俪情深,传为佳话岂不更好?”拓跋琞说着,把雅墨清轻轻揽于怀里。 “沮渠公子拜托王爷的事办妥了?”雅墨清问道。 “嗯,你猜他所提何事?” “我哪儿猜得到?”雅墨清轻笑一声,自嘲道。 “也是,”拓跋琞也随着笑了一声,“他让本王娶了他的妹妹高昌公主,以结两国之好。” 雅墨清一听,心中顿时有些失落,但随即想想,两国联姻之事也确是拓跋琞身上担的责任,于是心底中暗暗说服自己看开了些,回答道:“王爷无须太过在意你我之事,您是一朝皇子,自有肩上之责需担着,无论是戍边亦或是结姻,都是身份使然,职责所在,墨清绝不会有二话的?”雅墨清眼底流淌着几分不舍,但却没有让它展露出来。 “即便墨清愿意,本王却不愿意。”拓跋琞看着她,抚着她的发鬓道:“本王此生有你便足够了……” “王爷……”雅墨清怔怔地看着拓跋琞。 “爱妃……”拓跋琞伸手抚上她的脸,轻唤着。 “你我二人尚未成婚,王爷总这么称呼……实不太妥当……”雅墨清微微皱眉,在她的心里,能得到拓跋琞对自己的爱已是幸运至极,从不奢望她能独自占有他,况且,比起怀宁王自己,雅墨清比他自己还注重他的名声,故而有些忧虑。 “比起那些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的人来,本王更该如此待你,墨清无须顾虑太多,一切本王都会料理好,你要做的,便是乖乖地待在我身旁,好好地过着。”拓跋琞的情意就像溶溶春日一样,总能为雅墨清化解心中的冰封。 雅墨清低头道:“王爷的这份情,墨清这辈子还都还不完啊。” “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还着,本王不急,总之,从今生起便认定你不放了。你要记住与本王之约,切不可中途离开了,知道吗?”拓跋琞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 三日后,高昌城门内彩绦高挂,沮渠暮在高昌城百姓的拥护下宣布北凉成立,而此时的拓跋琞已带着雅墨清出了城,回到了原来在高昌城外的宿营处。 一回到此地,拓跋琞便手书一封令信前往漠北大营,调集一支漠北轻骑前往支撑,而后又对大军做了重新布署。自从阿那格被射杀的那天起,拓跋琞便知自己与柔然这一战免不了了,于是一回营便忙于此事。 一名小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向拓跋琞报告道:“王爷,张大人在帐中闹得厉害,既不吃也不喝,小的们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琞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哦?这样的状况几日了?” “刚被禁于帐中的头一两日便是如此,后来见王爷大半月不曾回来,便消停了,如今您一回来,他又是如此。” “可有说什么?” “倒没说什么话,只是一直不吃不喝,将东西砸了一地,气盛得很。” “知道了,去告诉他,说本王忙完手上之事便会过去见他。”拓琞说完,继续忙了起来。 张太监自雅墨清失踪的那日被拓跋琞禁于帐中后,便情绪激动不已。想自己在王都皇城里,那可是走路都生风的人物,就是眼下的成王也不敢对他大声呵斥,下面的人更是唯唯诺诺地跟进跟出,何曾受过这种气? 本来他是想一直这么闹下去,最好饿得奄奄一息,好让怀宁王怕了他,让他出了这禁,但终究是年岁大了,闹了二日后开始发现精气神极为不济,还眩晕得很,到底还是怕自己客死他乡,没法回去,因此,便转了念开始吃起了东西。 如今,见怀宁王回来了,又见不着他,于是便故技重演,想让怀宁王将他的禁解了,正好,怀宁王亦有事要张太监帮着推进,于是在忙完军中急务后便前来寻他。 离帐门不远,拓跋琞就听到张太监在帐中大喊大叫,随后更是杯盘尽散、哐啷一地的声响,拓跋琞没往前走,而是扬手招来了一名小役,让他进去告知张太监说自己来了。 小役进了门,一会儿的功夫,帐内便安静了。拓跋琞这才掀开帐帘走了进去。一进门,拓跋琞就被张太监的神色吓了一跳。 王都较之西域,位于东南方向,气候宜人、滋润温暖,加上张太监在王都不愁吃喝,有的是钱财和时间装饰自己,因此,每每见着他都不觉得他上了年纪,即使是一头白发也看不出老了。 但这过去的半月里,张太监却跟换了个人似的,披头散发不说,连脸上的褶子也因为皮肤松弛而布满整张脸,霎时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 见到拓跋琞进账,张太监忙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装,一脸不满地行礼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不知王爷此番离开,可曾将皇帝和成王交待的和亲一事放在心上?老奴虽只是成王派来的,但却也是朝廷大员,王爷如此行事,就不怕皇帝与成王怪罪吗?” 拓跋琞安静地听他讲完,冷冷地笑了一声:“看来张大人是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了?” 张太监一脸理所应该的样子:“那是自然,老奴少说也是二品专员,王爷无视朝廷的规矩,老奴心中自然委屈得很。” 拓跋琞听着,找了一处不怎么凌乱的地方,坐了下来:“张大人,这委屈不委屈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有些事情本王不说,并不意味着不晓得。这些事中,只需一件便可让你感到比眼下的境况更残酷,你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听到拓跋琞这么说张太监心里一惊,一时哑了。 “本王先让两个小役帮你收拾收拾,你整理完便来主帐,本王再与你细细计较。”拓跋琞说完,起身离开。随后,两个小役应声进来,帮着张大监把这半个多月糟糕不已的形象重新拾掇回来。张太监身着整装地往怀宁王的大帐方向大步而去。 怀宁王正忙于军务,见小役将他带了进来,抬了抬眼看了他:“嗯,张大人恢复得还不错。”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道:“坐下慢慢说。” 张太监一脸不悦,没有回答,俨然一副落入敌手不屈不挠的样子。 “怎么?都这时候了,张大人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可与本王讨价还价的筹码吗?”拓跋琞一句反问,让张太监彻底泄了气。 拓跋琞整理完手中的简书,直起身子,伸手拿了旁边的一杯茶,喝了一口后,缓缓道:“张大人,今夜本王诸事处置得顺当,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从头慢慢地捋一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服张太监 听闻怀宁王此言,张太监心道情况不妙。他虽然不曾跟过这个王爷,但有关他的事情却知道得不少。但凡能让这位怀宁王如此云淡风轻地说起来的事,十有八九便是他已将事情了然于胸,或是想好了应对之策。原本张太监还想着如何与他周旋,但眼下看来,这种负隅顽抗的心态,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什么话,还请王爷明说。”张太监转而以坦诚的语气回道。 “好,那咱们便先从漠北大营那位军医的老父说起吧……”拓跋琞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太监,见他眼光闪烁着,料想他心中必定有事。 “军医老父……”张太监装出一脸不明,“王爷说的是何人?老奴不识……” “哦?张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好,这人本王一会儿再提醒你记起来,咱们说另一件事,那日在且末城,帮本王房中换香的那个小役可是死于你手?”拓跋琞说起此事时,正眼看了看张太监,面色严肃。 “王爷说起这事,还真让老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老奴身为宫中役员的主事者,管着宫中一两千小役,一两个违了规矩、坏了章法的小役在手中不慎被处死,也确不是什么稀罕事,不知王爷提起此事,是为何意?” “哦,若是这小役真是违了规矩,那本王也不去过问,只是,这小役听了你的命在本王的房中放了于常人三倍份量的蛇床子后便让你灭了口,这就多少有些解释不得了。” “王爷切不可信口胡言,何事都讲个真凭实据,若拿不出证据,就是皇帝来了也治不了老奴的罪!”张太监有些激动起来。 “张大人何故如此激动?你如何也算得上在成王身边待上数十年的人,怎么会出了个‘百密一疏’的差错?若当日你不急着去本王房中行‘抓奸在床’一计,或许这个叫孟秋的小役也不会有机会成为本王帐中的一员。” “什么?!”听闻此言,张太监当即被惊着了,手里才握起来的茶杯不禁抖了两抖。孟秋一名,确实是他当日安排在拓跋琞的房中服侍的小役,也确实是这名小役将蛇床子换入怀宁王的熏香里,也是在更班的时候被安排服了毒赐死。原本以为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死无对证,却没想到怀宁王竟然将这名小役救活了,还收到了自己的帐中。 张太监定了定神,仔细地回想了当日的情景,明明当日就看着孟秋死在自己眼前,难道当时真的是忙着敢去怀宁王的房里而疏忽大意了? “怎么?张大人记起来了?”拓跋琞看着张太监的反应,旁敲侧击道。 “王爷所说的是何人?老奴不知。”张太监依旧固守着,装出一副丝毫没有破绽的模样。 “张大人既然不愿意自己说,那本王便请孟秋出来与你见见,说不定,很多事情便可以回忆起来了。”拓跋琞说着,往帐外喊了喊,“来人,去把孟秋唤来。” 帐外的小役听闻此言,立于帐外拱手回道:“王爷,孟秋正在墨清医师的帐中帮着配药,医师吩咐了,一时半会儿她那边离不开人手,是否依旧唤他过来?” “无妨,就说是本王让他来的,让他即刻过来。”怀宁王吩咐道。 “是,小的这就去传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帐外便传来了小役孟秋的声音:“王爷,孟秋前来伺候。” 听见孟秋的声音,张太监僵住了,他不相信孟秋当日没死,明明他还上前摸了摸他的脖颈,明明他就是那样横躺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但是,这帐外的声音又分明是孟秋的声音,这又该如何解释。 张太监的内心挣扎了许久,望着帐外孟秋的身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拓跋琞看着他,开口道:“怎样?张大人是否忆起些什么,还是要孟秋进来,与你叙叙旧?”拓跋琞指了指帐外的孟秋,“若是现在张大人如实告予本王,或许还能算得上坦白从宽,若是待到人进来再将实情捋清,本王便只能依军法处置了,不知张大人可是想清楚了?” 张太监的内心被这句话击溃了,他一脸沮丧地瘫坐在位置上,满是无奈。虽然他不相信自己会露出马脚让怀宁王发现了去,但眼下的情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了。他一遍摇头一遍无力地重复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日我明明见他死于我眼前,怎么可能被救活呢?” “张大人,世事难料。依你这话,本王便当你自首了,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还有漠北大营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又是何人?”拓跋琞缓缓地坐回了原位,拿起桌上的茶又喝了一口,到现在,张太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向他全盘托出。 其实,那个叫孟秋的小役当日确实是死在了张太监的毒药上,当日他被人拖至后门外掩埋的时候刚好被负气离开的雅墨清见着了。本来,她只是想过去看看他是否还有被救活的可能,但在给他探脉的时候却无意间发现了染在他指甲上的蛇床子。这才让她多留了几分心眼。 后来,她将此事告诉了拓跋琞,拓跋琞才命人巡查出了这个小役的名字叫孟秋,并特意找了个身形声音与之相近的人前来他的大帐前演了这么一出。张太监这几日本就饿得气力不支,加上又上了年纪,老眼昏花、耳背得很,这么一闹,还真就信了,说到底,张太监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做贼心虚”。 怀宁王胸有成竹地在他面前演了这出戏,张太监一五一十地将他想要知道的两件事情都说了出来。对于第一件,张太监奉成王的旨意在迎亲的队伍里制造一些拓跋琞和雅墨清不贞不忠的证据,拓跋琞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对于第二件事情,此前前往漠北大营随军的那位“军医老父”名叫素和,乃雅墨清的师傅一事,却应证了他此前所听的奏报。 “素和……”拓跋琞重复这这个名字,“便是他向成王献的‘象谷’一物?可有隐瞒扭曲之嫌?” “王爷不信也就罢了,事到如今,老奴在这两件事情上已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王爷大可自己去查证。” “那这位素和医师现在在何处?” “虽说是成王御用的医师,但这位医师却长期将自己关在城外的府邸里,除了成王必要的召见他会出来外,其它的时间基本上都是足不出户地待在里边,甚少与他人接触。” “你所说的赫连阔一事可否属实?”拓跋琞再次确认道。 “自然属实!此事除了成王和素和医师本人,再清楚不过的便是老奴了。” “嗯,”拓跋琞点点头道,“张大人,按照军法,你私自在本王房中安放禁药在先、杀人灭口在后,单就此事,本王便可不奏请朝廷便将你直接拉入大牢囚禁起来,甚至直接要了你的性命也未有不妥。但如今,你能将事情坦白,又将漠北大营一事如实供述,本王两厢权衡,决定免了你的死罪。但你若想连皮肉之苦一起免了,还需听候本王安排,你可明白?”拓跋琞虽然打心眼里对张太监恨之入骨,但却知道,眼下要想赢了与成王的这场仗,留着张太监还是有点用处的。 张太监轻叹了一口气:“老奴这一生,原本想着在先帝那里谋个稳当,结果被派去了成王府,这一干就是三十年。成王不受皇帝宠爱,威信也跟着一路低微不明,好不容易这后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却不想被他支来了塞外与你为敌……”张太监摇了摇头,“难道我这辈子就注定无法飞黄腾达,注定是要落得个惨白的晚景吗?” “张大人,这世上之人有千万之多,能谈得上飞黄腾达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放眼望去,天下能安逸生活的其实不多,能安逸至寿终正寝的更属不易。不是你命途不济,而是你要的太多了……”拓跋琞云淡风轻的一席话让张太监如梦初醒,他静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阴谋再生 张太监诺诺地应下了怀宁王的要求,退回自己的帐中,只待怀宁王再次传召。 在张太监的供述里,怀宁王知道了成王、素和以及长久以来他一直企图弄清楚原因的“象谷”一物的来龙去脉。虽然他在此之前已然从探子哪儿知道了一些信息,但却并不是十分确信,如今已然确凿,他不由地担忧起如何与雅墨清说起这桩事。 就在此时,雅墨清从帐外端了一碗醒神舒筋的汤药,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拓跋琞见她如此,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 “怎么自己端着进来了,让个小役去做便是了。”拓跋琞起身,向雅墨清走去,宠溺地埋怨道。 “王爷说的哪里话,我本就是行动自如之人,若是让小役们跟着进出,反倒像被束了手脚一般。”雅墨清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汤药放在了桌上,“这药汤是我刚熬的,见你在高昌城时时夜里辗转难眠,特意配了几味药,喝了它,今天夜里便会睡得踏实些。” “哦,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细,我还以为你每夜都一觉睡到天明,不会吵着你呢。”拓跋琞面带微笑,看着雅墨清轻轻吹凉那桌上的药。 “王爷又在变着法取笑我,好歹我也是医师,就算不被吵着,搭搭你的脉也能知道个一二不是,更何况我也是月珑泉的高师之后,诊这病更是小事一桩。”雅墨清怏怏不悦道。 这话,让拓跋琞心下一沉。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有一桩事,本王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只是……” 见拓跋琞犹豫了,雅墨清将手覆于拓跋琞的手上,回以柔和的目光道:“王爷,你我二人之间如今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有什么话您尽管说便是。” 拓跋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可还记得本王此前所说的‘象谷’一事?” “嗯,”雅墨清点点头,“自然记得。说起此事,我到现在都没能帮着找出解药的法子,王爷可怪我?” “墨清,到今日,其实你我都知道,这毒并没有解药……”拓跋琞一句道出了实情,也道出了雅墨清的心结。 雅墨清默然,的确,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药并没有解药,起初她刻意地瞒下来,无非是为了让自己活命,到后来她不曾对拓跋琞提起,更多的,是不想伤他的心。 见雅墨清沉默不语,拓跋琞继续道:“墨清,你可知本王不仅痛恨‘象谷’一物,更痛恨那下毒之人?” “墨清明白。”雅墨清回应道。 “本王曾经在见着父皇被毒物折磨的那一刻暗自下定决心,定要让所有下毒之人血债血偿,如今本王已然知晓下毒之人是哪些,除了成王以外,还有一个……”拓跋琞语气一顿,“还有一个,却与你有关……” “我?……王爷的意思是……”雅墨清不解得很。自己自出生就在远离王都的月珑泉长大,身边的人也与王都毫无牵连,眼前拓跋琞这话的确不知从何说起,但看他的神色,却是十分笃定另一个下毒之人确与自己有关。 “素和一名,想必墨清应是十分熟识才是。”拓跋琞直言道。 “素和?”雅墨清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印象中,她从未向拓跋琞说过自己师傅的名讳,也甚少有人提及她的师傅是何人,若说知道的,也许就是容妈或者秦谊了,难道是他们告诉了他?雅墨清想了想,随即问道:“那是先师的名讳,王爷是如何知晓的,莫非是秦谊哥哥告知于你的?” 拓跋琞顿了顿,起身走到雅墨清身边,拉起她的手,柔柔地看着她:“如何知道的,如今已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向成王供上‘象谷’毒物的,便是你的师傅……” 雅墨清听了一惊:“先师早已驾鹤西去,王爷所说的魏王中毒一事不过是这一两年间才发生的事情,此时先师早已不在人世,怎可能参与其中?” “本王此前也颇有疑虑,然而今日在张太监那里却得了解,其实,你师父当初在你面前弃世而去,不过是一个幌子,事实上,从那时起,他便随成王到了魏国王都,并致力于帮助他成为本王的敌人……”拓跋琞知道,这样的事实,雅墨清一时难以接受,但他却不想欺瞒他,对于雅墨清,他从来都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内心。 “王爷……”雅墨清面露难色,“我知道你不会欺我,但眼下要让我接受这实情,实在是为难我了……” “嗯,本王明白。” “师傅自小带着我长大,虽不是生身父亲,却胜似父亲。若真如王爷所说,他是您死敌的帮手,那便是与您为敌,如此境况于我而言太过残酷……”雅墨清说完,眼中不觉蒙上了一层水汽,看得拓跋琞甚为心疼。 拓跋琞把雅墨清揽入怀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道:“确实不该将你拉入这政斗是非当中来,墨清,本王对不住你!” 雅墨清听闻,破涕为笑,往拓跋琞怀里钻了钻道:“家国律法面前,王爷有自己的职责,该如何处置岂能以我的喜怒为由,墨清虽不过一介布衣,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内心同样左右为难的拓跋琞听见雅墨清的话,心中顿时豁亮了许多,他不禁伸手触摸着雅墨清从眼中流下的温热的泪,深情地唤着她的名字:“墨清……” 雅墨清抬头,看着拓跋琞,心中百感交集:“王爷,无需因我而为难,我知你疼惜我,但却万万不能因我而乱了纲常、毁了法度。” “得爱妃如墨清这般明惠大度,实则本王之幸也!”拓跋琞笑着,将雅墨清深深揽入怀里。 …… 魏王都,成王在殿上来回踱步,他已经有大半月的时间没有收到张太监稍来什么有利于事态发展的消息了,虽然隔三差五地张太监还是会稍来诸如“进展顺利”、“尚无他变”这样看上去令人安心的字样,但事实上,成王最想见到的便是拓跋琞在送亲途中意图不轨这样的消息。 不过,出于对张太监的信任,成王对于行至高昌城外的送亲队伍暂时不做他想,还是能耐心地等着张太监稍来消息,反倒对另一桩事情上了心。 高昌匡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魏国王都,柔然可汗对此做何反应尚未明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柔然可汗肯定会因此而结恨拓跋琞。 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柔然可汗已在私下同胡夏之王赫连阔取得联系,虽然双方暂未达成什么联盟的协议,但合作攻打拓跋琞的共识却不谋而合,眼下未能实现的原因,不外乎合作的条件尚未谈妥罢了。 这样的信号让成王不由地在这几日里开始酝酿一个新的计划,那就是以柔然肆意扩张联盟威胁大魏安危为由,命拓跋琞领兵主动出使柔然,让柔然与拓跋琞同归于尽,如此一来,既解了柔然这一心腹大患,又可以借柔然之手结果了拓跋琞的性命,一举两得。 这一计谋虽不成熟,但却深得成王之心,于是,他急急找来传御旨的官吏,让他们将命拓跋琞出兵柔然的旨意早早地拟好,并派人快马加鞭传至高昌郊外。 素和虽然足不出户,但消息却灵通得很。一听闻胡夏赫连阔准备与柔然联盟的消息,便匆匆赶到成王的殿外,要求面见成王。 “禀王爷,素和医师求见。”成王殿中的小役上前禀报道。 “哦?!他来做什么?”成王思索了一会儿,“让他进来。” “是。”小役退下后,便引着素和上殿来了。 “今日是怎么了?素和医师竟想着上本王这儿来看看?”成王开口便反问起来。 “王爷,可还记得你我之前在且末之约?”素和懒得理会他,直奔主题地问道。 “医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日之约本王并不曾忘,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成王缓缓回答着,话还没讲完就被素和医师直直打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营救素和 “时机?”素和冷笑了一声,“成王之前也是如此对我讲的。待你继成大统需要时机,出兵胡夏亦需要时机,这样的话我已听了许久,如今胡夏将与柔然一道灭了大魏,不知成王殿下还在等待什么时机?” 面对成王的敷衍之词,素和显然已没了耐心。 “素和医师此话何意,莫非是信不过本王?”成王被逼得无话可说,反问道。 “哼,”素和轻笑一声,“素和岂敢?不过是得空过来提醒下王爷,莫忘了你我之约,否则,素和只能将自己对大魏所犯之事公之于众,以谢天下。”显然,素和的话让成王心中一惊。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成王顿时额上露出两行青筋,但却忌惮于自己有把柄在素和之手,只能强压怒火。 其实,成王自己心里清楚,当日在且末所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他央求素和帮他想办法夺取朝中大权是真,掌权后出兵胡夏只不过是一个权宜的说法。本想得手后直接结果了素和,不曾想,他在献了“象谷”后便向成王挑明,自己已在西域某国中安排了人,将他二人之约藏于此人身上,若自己遇了害,此人便将事实揭穿,这才让成王迟迟不敢动他。 “不过是提醒一句,是不是威胁,就看王爷如何看待了,于我而言无关紧要。王爷,素和在此叨扰多时,府中还有事尚未处置,先行告退。”素和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成王拿起桌上的杯盏,气急败坏地摔在了地上。 …… 高昌边境,和亲队伍的大帐内,拓跋琞再一次唤来了张太监,得到雅墨清支持的拓跋琞开始为自己扳回整个局势准备着,张太监便是他实现自己计划的第一步。 如今的张太监,经过拓跋琞此前的一番“调教”,已然变得唯拓跋琞是从。听见拓跋琞召自己上前,片刻也不敢耽搁,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怀宁王帐中。 “王爷有何吩咐?”张太监一进门便直奔主题而去。 “张大人,帮本王写一封信给素和医师,告知他本王将在下月初八出兵胡夏,如若他肯来帮忙,本王感激不尽。”显然,拓跋琞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出兵胡夏?”张太监有些意外,“可王都的旨意是让您直接出兵柔然,如此一来,岂不……”张太监还没说完,便被拓跋琞打断了。 “此事本王心中自有定夺,张大人无需记挂,只消将这信写妥寄出便可。”拓跋琞冷峻地回应道。 张太监低头领命,虽然如今还是依照原来的样子由他保持着与王都的联系,但事实上这些书信都已经一字不少地转到了怀宁王那里。成王在最近的来信里将自己的意图告知了张太监,让他帮着监督拓跋琞是否有依照王都来的旨意出兵柔然。 对于王都这纸突如其来的圣旨,拓跋琞虽有些意料之外,但却能看透成王的意图。一路护送和亲东行至此,此前是拓跋琞不曾逾矩,后来是张太监被断了音信,所以成王一直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拓跋琞不轨大魏王妃的罪证。 眼看着和亲的队伍就要临近王都了,成王可以赢得胜算的时机越来越少,因此,成王便想出了将他支去攻打柔然的主意。 怀宁王心里清楚,柔然岂是说打就能打的,这样的安排无非是让他前往柔然行玉石俱焚之事罢了。 加上眼前柔然可汗因着阿那格死于拓跋琞箭下的缘故,已然定下了联合胡夏对抗拓跋琞的计策,如若拓跋琞不趁着两国尚未联盟之前将兵力较弱的胡夏征服,待到两国一联手,即使拓跋琞再如何战无不胜,也必输无疑。 所以,出兵胡夏,面上是抗旨不遵,实际上却是明智之举。 果然,张太监依着拓跋琞的意思修书一封给了素和医师。远在王都接到信件的素和拿着信笺,看着上头的“赫连阔”三字,不禁攥紧了拳头,把信纸揉成一团。 对于拓跋琞的相邀,素和自然是心动的,毕竟,从且末之后的每一日里,为的就是替沈钰儿报仇雪恨。而且,眼下成王并不能帮着他实现夙愿,拓跋琞给出的机会自然充满诱惑。 而拓跋琞之所以相邀素和加入攻打胡夏一事,其目的在于以此为由,迫使素和交出成王谋害君主的证据,此一项,是拓跋琞致胜的关键一步。 然而,素和想要出城,想要逃开成王的眼线前往西方助力拓跋琞,比想象中的要艰难上许多。 自那日在成王大殿上,素和提醒了成王那些陈年旧约之后,素和宅院外便多了许多驻守的兵士,还有藏匿于市井中的成王眼线。素和不常出门,但这样的监视无异于软禁。 素和向来沉稳,但在杀了赫连阔为沈钰儿报仇这件事情上却始终无法冷静。他错以为自己与成王仍是当日且末之约的身份和角色,孰不知,如今的成王比起当日更是利欲熏心、不择手段。那样的提醒不仅不能让成王加紧起兵胡夏,反而会让他心生杀意,意图灭了素和而求自保。 眼下,素和是出不去了,为此,他特意借着张太监的眼线,将自己的处境写信告知怀宁王,希望他能施以援手。果不其然,收到素和书信的拓跋琞即刻与王都中的禁军肖统领取得联系,并与他商议着如何将素和带出王都。 肖统领名唤肖凌,与怀宁王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自拓跋琞十二岁带兵出征,肖统领便紧随其左右,后来随着朝廷的政命出任王都禁军统领一职。 就在当年怀宁王急着赶回王都时,肖凌奉怀宁王的密令,先行将怀宁王的母亲,也就是当今贵妃以“囚禁”之名护于殿内,至今依旧如此,方保贵妃没有落入成王之手,安然无虞。 也正是因着这一缘故,肖凌并未被成王替换,如今依旧担着王都禁军统领一职,是眼下拓跋琞在王都尚能派上用场的不二人选。 在接到怀宁王的密信时,肖凌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起来。 肖凌的禁军,在王都主要的责职便是保卫王都尤其是王宫的安全,对于任何危胁到王宫安全的事和人,肖凌都有职责去查问清楚,正是基于这一点,肖凌将素和救出囚禁之所的突破口便在于此。 这一日,成王如往日一样在殿上处置朝上的政务,宫里的小役上前的奏报打断了他。 “禀王爷,禁军统领肖大人求见。”” “肖凌?”成王有此意外,“传他进来。”成王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为肖凌的直属管理不在他这儿,往常大小事宜,肖凌极少直接上报于他,都是直接按宫里即定的流程来走,今日直接见他,估摸着是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 肖凌听宣进了殿,行礼道:“参见王爷!” “起来吧,肖统领突然到本王这儿来,可是碰上了什么事?” “王爷英明!王爷,近日肖某在日常的巡察中,无意发现了司马南泽的行踪,据线人上报,司马南泽与王都的素和医师有联络,他们之间像是得了怀宁王安排,准备在王都谋划什么事宜,下官得此奏报,不敢隐瞒亦不敢懈怠,随即进宫,向皇帝请个进素和府邸搜查的旨意,以期将司马南泽擒于王都!” 显然,肖凌的这些信息都是从拓跋琞那里来的,进素和府邸搜查的目的,便是为了将素和带出来。 “请旨?”成王淡淡地反问道,“那你可得去面圣才是,本王这里无旨可领。”成王冷冷地抬眼看了看肖凌,拒绝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施以巧计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成王此言差矣!末将并非向您请旨,而是皇上日理万机,成王贵为监国,末将才想着先向您禀告,断无逾矩之心!”肖凌的话让成王在面上顺当了许多,成王听来,十分顺耳。 “如此,本王便向皇帝上奏禀此事,至于能否请得下来,那就得看你的运气了。”成王的话说得圆滑,但此时二人都心知肚明,这王都的旨意都握到成王的手里,只要成王能应下,这旨何也就请下来了。 “末将明白,还望王爷帮着请旨!”肖凌恭敬地行礼请求道。 “此事本王心里有数,只待问你一句,这司马南泽可真是与素和有所往来?”成王确认道。 “正是,虽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在素和府邸抓住他二人,但是,宁愿白忙一场也莫错过了,免得日后追悔莫及。”肖凌诚恳道。 “如此,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且回去等候消息吧。”成王说完,便低头继续处理文书了。 三日后,肖凌果真得到了带兵进入素和府邸搜查的圣旨。 …… 素和府邸,偏安于市井一隅,没有牌匾之类的标记,唯一与市面上的其他宅院不同的,就是门口瘦骨嶙峋的腊梅。 肖凌一大早便带着人马来到素和宅院门外,人马依次排成两队,领队的官役上前扣响了门,素和府里的小役前来开门,官役向小役出示了搜查的圣旨,肖凌随即进了院门,直奔大堂而去。 素和端坐于正厅中,见肖凌前来不急也不躁,只是淡淡地望着肖凌及身后的禁军道:“不知府中发生何事,竟惊动肖统领亲自上门来查办?” 对于肖凌的到来,素和早就心中有数,此前拓跋琞已在给他的中提及此事。眼下这大厅之中,肖凌与素和二人虽未曾谋面,但却心知肚明。 “素和医师,本将奉圣上旨意前来寻不轨于大魏社稷之人,还望医师配合查找。”肖凌道。 “我府上没有这样的人,肖统领怕是找错了。”素和冷笑一声道。 “错没错,医师说了不算,得查过后才知道。”肖凌说完,随即命手下人上前去搜查。 “慢着!”素和起身制止道,“肖统领未尝在我府上做过客,这一来就如此不客气,恐怕不大合适吧?!” “素和医师,本将也是有命在身,还望医师体谅!”肖凌语气坚定,丝毫不容商量。 “肖统领,看来,今天是非查不可了?!”素和低头轻轻弹了弹衣上新沾的药屑,脸露不悦道,“若我不管应呢!” “圣旨在此恐怕由不得你!”肖凌的语气顿时变得严厉起来。 “那便试试!”素和也不甘示弱,语气亦坚硬起来。 随着二人火花四溅地对峙,双方进入了最焦着的状态。 还未等肖凌反应过来,素和已然在这殿中燃起了一阵迷香,闻者皆三步而晃、五步而倒,连肖凌也不例外。只有素和事先服了解药,仿若无事一般。 一个时辰后,肖凌从昏沉中慢慢苏醒过来,不但不见了素和的身影,身旁一个兵士的服饰和腰牌皆被掠走,显然,素和换上了这身衣裳,逃了…… 肖凌随即前往成王殿中禀告实情,并主动向其请罪于身。 “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肖凌跪于成王面前请罪道。 “素和擅制迷香毒物,他能使出的这一招,本王早该料到才是。如今竟让他钻了空子,也怪不得你。你可曾派人守住王都四个出城之处一一盘查?”成王追问道。 “禀王爷,末将亦中了素和的迷烟,醒来后便立刻派人封锁了所有出城的路口,但却因中间隔了一个时辰之久,故而未能将人擒获,故而特来向王爷请罪!”肖凌一副满是愧疚的样子。 成王听闻,气愤地锤了锤案头,心头义愤不平。他想要就此治肖凌的罪,但却知名不正、言不顺。肖凌领的只是搜查的令,而不是捕人之命,如今被素和毒了迷药,致使素和借故逃了,不过是一场意外,肖凌并无过失,且他醒来后即刻封锁了城门,也派人沿各路去追赶,于法度流程上也并无不妥。 成王若任性罚了他,朝臣们会就此议论纷纷不说,若是肖凌起了什么不轨之心,把牢牢控于他手的人质,也就是当朝贵妃给放了,那他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因此,成王强忍心中不悦,淡淡道:“多派几个人加紧搜捕,下去吧。” “王爷……”肖凌抬头,见成王埋头整理公文,丝毫没有要再理会他的意思,于是抬了抬手,行礼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随后,肖凌缓身退出了大殿,一出殿门,见四下里无人,一个得意的微笑便挂在了脸上…… 素和自换了禁军兵士的衣服,拿着随身附着的腰牌从城东出了城之后,行了不足百里,便有拓跋琞的随从前来接应,不过快马加鞭地行了十来天,素和便来到了高昌城外,见到了奉旨和亲的队伍,见着了在名声大噪的怀宁王拓跋琞。 素和一到和亲队伍里,便被请进了怀宁王的大帐,拓跋琞本是留在帐中等候,不想,此前有小役传来最新奏报,便先行离开前去处理,命人在帐中好生伺候着,自己稍后便到。 素和一向对这些王候将相不怎么上心,如若不是为了替沈钰儿报仇雪恨,他也不至于与成王为伍,而今次之所以应下前来与怀宁王相见,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因此,当素和听到门外传来怀宁王回帐的禀告,素和并未急急起身,不过缓缓闭上眼睛,静候怀宁王进帐。 怀宁王一进帐,见素和医师在位置上闭目养神,于是摒退了左右,上前一步问道:“先生可是素和医师?“ 素和闻声,缓缓睁眼,见着眼前的拓跋琞,不禁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今日的拓跋琞身着一身墨绿色的素色长袍,腰间系一明黄镶玉腰带,深紫色的流苏系在白脂玉佩上,一身英气逼人的装束,即使不着战袍也难掩统帅之气度。 素和不禁想起当年在且末边境碰上成王拓跋灿的第一眼,他是那般落魄又无助,与眼下这位气度不凡的怀宁王截然不同。若说成王能帮着杀了赫连阔,那眼前这位怀宁王则更让他信服。 待仔细打量完后,素和起身离开位置,抬手作揖道:“在下医师素和,见过王爷!” “医师客气!请上坐。“拓跋琞说完,示意素和坐至上位。然素和却婉言拒绝道:“素和不过一介布衣,王爷抬爱,不胜感激。上坐与否无什么大碍,只问王爷,出兵胡夏之事可有定论?” 素和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今次的出逃是否值得,于是还未等拓跋琞开口,自己便先问了起来。 “看来,医师与他赫连阔之间确有深仇,竟如此着急地向本王讨个心安。”拓跋琞淡淡道。 “哦?王爷都知道了?”素和反问道。 “张太监仍知情者,本王已从他那里听闻了有关先生与沈钰儿之间的事,对先生急切之情、紧迫之心多少有所了解,甚至有所体谅。” “既如此,那我也开诚布公地告知王爷,自那年且末边境所经历之事以后,我全部生命的指望,便是在有生之年为钰儿报仇雪恨,王爷若能帮,我便留下;若只是个幌子,那素和便先行告辞了。” 怀宁王听闻,脸上淡淡一笑:“医师信不过我无妨,但医师的高徒雅墨清的话,不可不信吧?……” “清儿?”素和眼神一缩,语气中带着怒火,着急地确认道:“你将她如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师徒重逢 “素和医师莫急,眼下雅墨清在本王这儿安然得很,无需忧心,方才我已遣小役前往墨清处通报,不一会儿,墨清应该就赶过来了。” 话才刚说完,雅墨清便已到帐外,随着小役的通报进了帐,见着了多年不见的师傅,素和。 “师傅,果真是你!”雅墨清意外极了,言语中仍旧带着些不可思议。 “清儿,你如何在此处?那日我不是将你送至于阗国了么?” “原来当日是您将我送去了于阗国!原来当时您已经见着我了,可是那年您不是已经……”雅墨清的脑海里全是疑问,一下子不知从何问起。 “墨清,你先坐下,您与素和医师之间的种种过往还须慢慢理顺,这中间毕定有误会……”拓跋琞上前,轻拉住雅墨清的手,将她带至自己身旁坐下。 素和立于一旁,看着二人之间亲密无间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素和医师,墨清所不明之事,本王虽知道个一二,但却也不尽明晰,若愿意的话,您不妨在此将其中的来龙去脉告知我们,你看如何?”拓跋琞客气地询问道。 “清儿,你身旁这人,为师可还信得过?…”素和心中仍旧有些不太确定,但是,他却愿意相信雅墨清的眼光,对于他而言,眼下除了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徒弟以外,谁也信不过。 “师傅,您从小便教我的‘识人以心’的道理,徒儿不敢忘,实不相瞒,这怀宁王已是徒儿托付终身之人,师傅尽可直言。”雅墨清的话诚恳真切,不禁让素和心中安下了许多。 “如此,那我便将实情相告。”随后,素和便将此前的种种事情依次告知于怀宁王与雅墨清,而二人关于其中种种不解也随之一消而散。 “所以……对于素和而言,余生唯一是心事便是亲眼见赫连阔命丧黄泉,若怀宁王能帮素和实现这一夙愿,那素和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素和说着,眼中露出了雅墨清从未见过的愤恨和艰毅。 “师傅,墨清竟不知你当年竟历经这样的情事,这沈钰儿当真可怜无辜得很……”雅墨清感叹道。 “诚然,这胡夏之主赫连阔乃西域一方魔兽,其行自当可诛,然医师却不晓得,这当中将沈钰儿害得如此的,除了赫连阔以外,其实还有一人至今你毫不知情,被一直蒙在了鼓里。”拓跋琞接下去讲道。 “此事中牵涉的人并不多,王爷此话的意思是……”雅墨清想了想,顿时悟到了什么,于是惊呼道,“难道是成王?!……” “爱妃果真聪慧!当年将沈钰儿推入火坑的,除了赫连阔以外,还有一人便是如今的成王拓跋灿。…” “什么?!”素和大惊失色,他仔细回想了当日拓跋灿带着沈钰儿奄奄一息的身子回到营帐时的模样,又想起了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誓要为沈钰儿讨回公道的神情,心中并不相信拓跋琞这样的话,“不可能……他当时亲口告诉我是赫连阔将沈钰儿拖进了大帐,是他亲口答应我要帮着我杀了赫连阔,我不相信他会在钰儿的尸身面前大言不惭,我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素和猛地摇头,对他而言,这样颠覆性的说法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因为一旦接受了,那么他这些年陪着成王回王都以及留在成王身边办的这些事,便无异于对沈钰儿的背叛。 “医师无法接受此事之心情,本王略懂一二,但事实便是如此,即便……有些残酷。”拓跋琞面色有些冷峻地说着,这话听到雅墨清耳中,也引起了一阵沉思。 “不!不要再说了!我一个字也不想听!”素和显得有些激动,对于就个说法,即使听见怀宁王如此肯定地告知他,他也不愿意接受。 “师傅,您别激动,怀宁王并不是有意让您伤心,而是因事实确然如此,他不愿见着你被蒙在鼓里,这才将实情相告。”雅墨清的话让素和有些冷静下来。 的确,于拓跋琞而言,激怒素和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他真正想做的,是让素和知道成王到底是怎样的人,只有如此,他才能让素和成为自己扳倒成王的关键一步。 “医师,本王到底还是尊重你的意见的。在你来到此地之前,其实本王已派人寻到了当时在赫连阔帐中当值的小役,并从他那里得知了事实真相,若你能受得住,那本王便命他进来,将当时的来龙去脉道与你知;若你受不住,那便就此做罢,日后你再寻时机去找成王对峙,了解事情的真相,不知医师意下如何?是见?还是不见?” 拓跋琞的话再一次使出了以退为进的法子,成功地勾起了素和的兴致,又不动声色地引导着他往同意见当事人的方向而去,因为拓跋琞知道,在素和的心里,最想知道的,莫过于沈钰儿当时在赫连阔的大帐中最真切的一点一滴。 “王爷,您说您找的这人在赫连阔的帐中待过,可确信?怎知就不是胡乱找个人来滥竽充数?”素和想了想,反问道。 “医师的担心不无道理,然本王办事向来坦荡,从不会为了说服某人而刻意为之,一切皆以事实真相为上,否则便坏了这些年累下的名声。”拓跋琞淡然道。 “如此说来,王爷对此事是心中有数了?”素和追问道。 拓跋琞点点头:“赫连阔残酷暴戾,他虽从不将他人的死活放在眼中,但却对自己的死活尤为在意,这些年来,赫连阔在行事作为中为自己攒下了不少宿敌和仇怨,为防止被人陷害报复,其帐中的仆役多为经过筛选后近身伺俸的。” “那又如何?”素和不解,遂问之。 “即如此,赫连阔便不会让他们轻易被调换或都私逃,因而在每个近身仆役的左脸上,都会纹有一个标记,这个标记与赫连阔惯用的百炼钢刀上的雕饰极为相似,皆为龙雀式样,世人称‘大夏龙雀’。” “大夏龙雀?赫连阔专用的纹饰?”素和自且末回来后,花了不少时间研究赫连阔的种种,这个纹饰自然不生分。 “正是!赫连阔的残暴世人皆知,他心爱的这个纹饰无人敢仿效用之,殊不知他平日里连朝中大臣有敢与其面对面目不斜视者都会被戳瞎双眼,更何况如若有人用了这个龙雀纹,那自是必死无疑。不过幸好,正是因着这个缘故,若胡夏中有人于左脸纹上龙雀花纹的,那就必然是赫连阔帐中的贴身仆役了。” 拓跋琞的话说得在理,素和心中认同了这样的说法,不过没有就此做出回应,而是沉默不语。 见素和如此,拓跋琞心中便知素和默认了他的说法,于是接下去解释道:“医师或许很好奇,为何这人会来到我的帐中,又为何能瞒得过赫连阔眼下的人,是不是?” 素和抬眼看了看拓跋琞,回应道:“的确,我很好奇。” 拓跋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其实这个很好解释。这名小役因着打破了赫连阔的酒盏被拖至后营赐乱棍杖毙,恰逢我派去寻找线索的探子在胡夏的横尸岗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并将他带了回来,于是才知道了当日的事情。这便是事情的经过,如此,医师可还愿意相信?”拓跋琞放低声音,和蔼地问道。 “那便听听也无妨。”最终,素和还是被说动了。 “好!那本王便让他进来,将这事说明予你。”拓跋琞说完,遂命手下将当日在赫连阔帐中伺候的小役唤了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结盟(上) 帐外,一小役诺诺上前报了姓名,准备进帐。素和听闻,扭头往帐外望去,直盯着从帐外进来之人。 “进帐来。”拓跋琞对着帐外喊了一声,小役随即掀帘进了帐。 “小的见过王爷。”小役低着头禀告道,抬眼时,左脸一侧果真纹着一个龙雀的样式。 “不必拘礼,本王召你来无他事,你只需将那日在赫连阔帐中所见所闻如实告知便可,”拓跋琞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准备呡上一口时,补充道:“记住,要尽详实禀告,切勿漏了什么也不要胡乱添加些什么。” “小的明白!既然小的这条命是王爷救回来的,那便不敢有所隐瞒也不敢有所欺骗,王爷尽可放心!”小役磕头叩首道。 “嗯,”拓跋琞点点头,“那便好。说吧。” “是。”小役说完,抬眼看了看拓跋琞,开始讲了起来,“那日正值我与另一个仆役在赫连阔帐中服侍,赫连阔因着前些天在与柔然的战事中失利,故而在帐中饮酒买醉,吃了几盏酒后,门外的士官将一个人带了进来,此人身形也算魁梧,但却精神略有些涣散,呈颓败之象。后来,赫连阔便知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北魏王子拓跋灿。” 小役的话让素和对当时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更是充满了好奇,因此,他将望着小役的目光投得更深了些,静待小役慢慢地将当日之事细细讲来。 “当日拓跋灿在赫连阔面前惊慌失措,赫连阔正苦于无可发泄心中之气愤,故欲将拓跋灿推出帐处置解恨。拓跋灿自是不依,就在赫连阔命属下进帐抓拿他时,他便凑到赫连阔跟前,同他说了一个报复柔然人以解心头之恨的法子,那便是将同他一道被抓来的那位名唤沈钰儿的女子宣进帐中,权当赫连阔泄愤之具,此法深得赫连阔之心,这才有了后来沈姑娘残死于帐中之事……”小役说到最后时,语气中带着难以言表的愤恨,待最后一个字说出时,两行清泪禁不住流淌于脸颊。 “你说什么?!”素和终于坐不住了,一面拍着旁边的桌子,一面起身质问道,虽然他知道拓跋灿并非什么善意之辈,但也绝对料想不到,这样一个贵位魏国王子之人,竟会为了自己的安危,毫无顾忌地伤害一个年轻的姑娘,况且,这姑娘于他而言,尚有救命之恩…… 雅墨清听完,沉默了。她虽然不曾听闻沈钰儿其人,更没有亲眼见过沈钰儿,但单就刚刚小役说的那番遭遇,听上去便让同为女人的她不免心惊胆颤起来。 拓跋琞见她脸色不怎么好,半猜到她是因为听着沈钰儿的遭遇,心中不免害怕起来,于是,便伸手拉住她的手,轻柔地覆在上头,温热地掌心让她稍稍安定了下来。 雅墨清渐渐回过神来,转头看像身旁的素和医师,半晌,轻启丹唇道:“师傅可还好?” “禽兽之辈!”素和忍不住痛骂道:“堂堂大魏王子竟是禽兽之辈!枉我还信了他,与他一道干了那些勾当……哈哈哈”素和说完,苦笑起来。 是啊,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竟一时糊涂成了拓跋灿的帮凶,更可笑的是,被他视为后半生唯一心愿的事情竟被拓跋灿给利用了,彻彻底底地利用了。 “素和啊素和,你当真是的白活了那么些年了!”素和医师说完,依旧不住地嘲笑着自己,随即掀开帘子出了去。 雅墨清担忧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喊道:“师傅,您去哪?……” 素和没有回她,而是径直地离开了大帐,头也不回。 雅墨清欲起身追出去,拓跋琞却阻止道:“且由着他去吧,本王估摸着,他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让他一人静静未尚不是一件好事。” 听着怀宁王的话,雅墨清停住了脚步,缓身坐了回去,抬眼看着拓跋琞。 “无须太过担忧,本王自会命人暗中跟着,定不教素和医师有什么闪失。”拓跋琞说着,眼中浮现出温暖的抚慰。 雅墨清闻言,点了点头,将头靠于拓跋琞的左肩之上,感谢着:“有劳王爷费心了。” 素和自大帐出来后,便径直往自己的寝帐而去。他落寞地拖着长长的步子,心中尽是灰冷,入帐后便将自己埋在了被褥中,这一待就是一天一夜未曾出来。 第二日,高昌城郊刮起了风,虽不大,但却伴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营帐外的树叶打落满地,尽管时节未至,但就着这光景,却让素和医师的心里平添了几分萧肃和哀伤。 素和走出了自己的营帐,径直前往拓跋琞处,手里拿着一份这两日整理出来的资料,目不斜视地不顾帐外小役的阻拦,直接掀帘子进入了大帐。 此时拓跋琞正在帐中处理公务,见素和连招呼都不打便进了门,眼神里多少有些意外。守在门口的小役则惶恐地上前跪地谢罪道:“王爷息怒,小的没有守好门,小的……” “不妨事,你先退下,本王与医师有话要说。”拓跋琞并没有气恼,对于素和医师今日的不请自来,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的确,得知事情的素和眼下除了与拓跋琞站在一个立场上来对付赫连阔和成王以外,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素和医师来寻本王,可还有事相商?”拓跋琞放下手头上的文书,询问道。 “王爷,素和手上有当时帮着成王献上‘象谷’一物的人证及物证,若王爷想取,必须答应素和一个请求。”素和医师指着手头上的书简回答道。 “如若本王没有猜错的话,素和医师想让本王应下的事情,十有八九应是灭了赫连阔一事,不知本王可有猜错?”拓跋琞想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想法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怀宁王果然英明过人。不错,素和的余生便是为着此事而活,不瞒王爷,即便当时我帮着成王做下那些苟且龌龊之事,也是为的如此。”素和语气平淡,但话却一字一句地扎心而言。 “医师之心,本王多少也能明白一二。不过,本王有一点须向你说明白,此番举兵讨伐赫连阔,乃本王行天下之大意,救苍生于水火之举,并非为了换取医师手上那一星半点的证据而动。”拓跋琞站起身来,缓步走向立于眼前的素和。 素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拓跋琞,等他继续往下说。 “赫连阔,西域上的一个恶魔,弑君杀父后将整个胡夏至于他的淫威之下,胡夏民不聊生、民众皆敢怒不敢言。如今,他又意欲与宿敌柔然联手对抗我大魏,侵犯我边境、杀戮我边民,本王身为大魏之将,护我大魏子民之重任在肩,岂能容他如此猖狂?此为本王此次出兵胡夏之故。” 拓跋琞的话让素和多少有些肃然起敬。他原本以为,拓跋琞将自己从王都接出来,就是为了从他手里拿到成王的把柄,进而为自己取而代之做下证据。 在素和看来,同样离王位近在咫尺的拓跋琞与拓跋灿一样,不过也是为了权利争斗可以不择手段,却未曾料想,这位誉满天下的怀宁王竟然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竟将家国天下置于胸中,果然担得起这口口相传的美名。 “如此说来,王爷对我手中所谓的证据其实并不感兴趣?”素和试探地反问道,“即如此,我便将这证据毁了,反正于王爷也没什么用处。”说完,素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拓跋琞,又将手上的书简收回了长袖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结盟(下) 拓跋琞闻言,脸上竟露出了一淡淡的笑。原本素和以为他会因得不到这些证据而着急,至少也是收敛起这份家国天下的大理论,转而想法子向他讨要,却料想不到,怀宁王竟然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证据在医师手上,如何处置自然由医师说了算,本王无权干涉。”拓跋琞说着,将手上的书册再度翻开,准备忙起自己的事情。 “哦,王爷如此态度倒是豁达得很。”素和淡淡道。 “医师此言差矣!成王殿下虽贵为本王之兄长,但其谋害父皇的罪行却天地难容,素和医师既然将这些证据都悉数留存了下来,想必是知道此行径之罪恶,也知道有朝一日可以此来向成王讨要些什么东西,故而本王并不担心素和医师会将其毁了,说到底,较之本王而言,这些证据对于医师更为重要。”拓跋琞的话虽然说得客客气气地,但却是绵里藏针,多少让素和哑口了好一会儿。 “王爷当真不要?” “眼下并非本王是否需要这些证据,而在于医师既已知道了成王的种种陋行,是否觉得应该将这些证据交于本王。再则,若本王真想让成王之罪昭然于天下,假以时日,又何愁找不着证据?”怀宁王的话将问题彻底抛给了素和,的确,对于怀宁王而言,得到这些证据自然重要,但如若硬抢或者用些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来得到这些证据,实在是有损清誉的一桩事情。 素和听闻,即刻向怀宁王行了跪拜之礼,言语中竟是崇敬之情:“素闻怀宁王乃天下之豪杰,今日得见,果真并非浪得虚名!” “医师客气了!本王不过借天地正气行人间正道罢了。”拓跋琞起身上前,双手扶起跪地陈情的素和医师,言语谦和而有度。 “王爷,待赫连阔得以正法,素和愿将手中的证据悉数交至你手,素和此生已踏错了步子,惟愿此举能换得一丝宽慰,待来日受过惩戒时,才不至于懊愧至死!”素和抬眼,眼中以蒙上了一层水雾,这是继当年沈钰儿遇害后,素和第二次留下了两行清泪。 …… 五日后,漠北大军尽数到位,拓跋琞在自己帐中就此番出兵胡夏开始召集各路将领进行战前谋策商议,并在一日的时间内就如何战胜赫连阔达成了共识。 具体而言,漠北大军此次出兵并不采取强攻硬夺的方式,而是采用了左翼将军的建议,利用胡夏目前所存在的诸子征伐、争夺皇位的矛盾,巧妙地引入战事,并一举歼灭赫连阔,解决了胡夏之痛。 而所谓的诸子征伐,所指的便是如下之事。 赫连阔如今已进入不惑之年,他身下共育有三子,分别为太子赫连贵、酒泉公赫连伦和太原公赫连昌。生性残暴的赫连阔对于这三个儿子的态度其实并不友善,尤其对于即将继任皇位的太子赫连贵,他更是种种看不惯。 按理说,对于即将继承皇位的太子,赫连阔应当尽心培养才是,但是赫连阔却不这么干。虽然定了赫连贵的名分,但赫连阔却总是尽其所能地挑剔他。 话说,当年赫连阔在没有成器之前,也曾有一段不如意的经历,正是这段被人追杀的经历,致使他投奔到当时的后秦国君。传说当年的赫连阔其实没有眼下这么不堪,当年他身高八尺五寸,腰带十围,而且喜爱思辨,还是有些仪态风度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凭借自己的样貌和略有谋略的头脑赢得了后秦国君的赏识,进而成了他的乘龙快婿,而眼下被立为太子的赫连贵则是赫连阔同后秦公主所生之子。 对于赫连阔而言,屈居于后秦国君之下的那段日子以及后来他杀了这位岳父进而将整个后秦改姓为赫连的这段经历,是他极不愿意提及的过往。同许多通过各种方式登上君主地位的统治者一样,赫连阔并不希望自己的这段经历被过多的人知晓,甚至,同这段经历有关系的所有人和事他都想一毁而尽。 他的长子赫连贵便不幸地成了他想要消灭的最后一个证据。 说起来这个赫连贵也是挺不容易的,当年他还尚未成人的时候母亲和外祖父便因着赫连阔的生性残暴而离他而去,虽然他一出生便因为赫连阔想要守住自己的地位而将其立为太子,但是,当这场政事真正出现的时候,赫连贵便在事实上变成了一个“孤儿”,尽管赫连阔这位父亲还在,但却从未正眼看他一眼,更不用说施以父亲的疼爱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些年来,赫连贵顶着一个储君的名头,但却始终被自己的同胞兄弟觊觎,谁都知道赫连贵不得宠,也都知道赫连贵的太子位坐不稳,于是,便有了同胞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赃陷害。 早些年的时候,酒泉公赫连伦就曾经从大漠荒原里寻得一块奇石,并在上头刻了些大月食国的文字,并“一番诚心”地寻了几个属下将它悄悄地送于太子,几日后便将此事上报给了赫连阔,称太子居心叵测,欲对赫连阔行不利之事,进而夺取皇帝之位。 当时的赫连贵不知此奏从何而来,更不知此奏从何而起,于是执意前往赫连阔处与其理论。却不曾想,赫连阔真就请来了懂大月食国文字的能人对石头上的文字进行了翻译,结果,上面刻写的竟然是赫连阔最为忌讳的当年杀害后秦国君并取而代之的过往。 赫连阔本来就对这个太子不甚满意,因此赫连阔就以这个由头第一次将废太子的事情搬上了台面,好在当时一众老臣恳请陈词,且当时赫连阔忙着与他国斡旋,失不得人心,故而暂且保住了赫连贵的太子之位。 几年后,太原公赫连昌再一次故伎重演,借着赫连阔对赫连贵的日益不满,又起了哄乱朝纲、废太子而自立的夺位之心。 这一次,赫连昌把赫连贵献于父汗赫连阔祝寿的贺礼给调换了。 作为草原上的游牧者,赫连阔知道,整个草原对于牛羊的崇敬以及它们所带来的各种吉祥或不详的征兆。 那一年,赫连阔刚好过四十大寿,他的臣下虽然对他充满了畏惧之心,但在他的生辰之际,却没有人敢不送贺礼或者表现出一副不由衷祝福的模样,因为早在立春刚刚步入新年伊始的时候,赫连阔就曾经下令所有人在他寿诞之日准备一份令他伤心悦目的礼物,否则便将他们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显然,赫连阔这样的威胁起效了,许多臣下连着好几个日夜都寝食不安,这当中就包括了当朝太子赫连贵。他深知自己并不得父汗赫连阔赏识,故而对于准备什么材料心里并没有底。 后来,在太子府几名忠心耿耿的随从的建议下,赫连贵花了重金从于阗国那里购置了一块上好的、温润可人的和田玉作为贺礼送给赫连阔。 本以为这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但却不曾想,在赫连阔的寿宴上,这块和田玉已经“神不知贵不觉”地被人换成了一只刚从娘胎里拖出来的羊羔,而且还是一只夭折的小羊羔。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吓地退后了几步。 赫连贵自己也是从头懵到了脚。而赫连阔自然不会轻易地放下这个心结,或者是说,他从来就不信任拓跋贵,此时的赫连贵就算身上长着十个嘴巴恐怕也说不清了。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据说当日赫连阔尚未回到自己的寝宫,便刻不容缓地下令人让自己的手下前往赫连贵的住处,将他扣押起来。只是赫连贵当时看到事情不妙便先走了一步,赫连阔派去的人吃了一个闭门羹,此后,赫连贵便一直躲在城郊不远处。 原本赫连贵只是单纯地为了逃命,后来赫连阔对着满朝官吏下了旨意,声称欲废了太子赫连贵随即册封酒泉公赫连伦为太子时,赫连贵才意识到自己危在旦夕,故而起兵与赫连伦鏖战,至此,这场战事已经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 为了让大魏在这场战事能顺利地取得胜利,怀宁王计划介入的,便是这场赫连阔几个儿子的夺位之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胡夏太子求援 拓跋琞在帐中就如何进行此项计划同属下仔细商讨着。 “程将军,对于赫连贵如今的局势,你探听得如何了?”拓跋琞看着属下呈上来的奏报,询问道。 “禀王爷,赫连贵如今在战事中现颓败之象,前日已差遣使者前往我军求取支援。” “使者是如何说的?” “使者转达了太子赫连贵的意思,还附上了太子亲笔书写的一封信笺呈于王爷,望王爷出兵相助,以维护胡夏血统之纯正。” 赫连贵的意思在明确不过了,他是当年赫连阔与后秦公主也就是破多罗夫人生下的孩子,除了他以外,其他几位兄弟都是赫连阔反叛后秦之后同其他女子生育的。赫连氏建立的胡夏,原本就是在后秦的基础上建立而成的,若论起真正的血统纯正,除了赫连贵以外,其他人皆可视为外来者。 对于赫连贵而言,如今他能拿出来搬救兵的正大光明的理由,除了这个血统一说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说辞了。 “这位胡夏太子倒是很会给自己找说辞啊。”拓跋琞听闻,淡淡一笑道,“诚然,他才是胡夏最正统的继承者。即如此,便将他捎来的书信呈上来吧。” 程将军将赫连贵得书信递交给了拓跋琞,拓跋琞很快地一拆一阅后,便果断地做出了不日出兵相助的决定。 “王爷,出兵胡夏并非朝廷授意,出兵前是否该向朝廷禀告一声。”帐中的另一位将军谏言道。 拓跋琞思考了一会儿道:“此次出兵确非朝廷授意,然本王在外戍边多年,亦明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如今胡夏与柔然联手在即,若禀报待王都授意后再行征讨,或会延误战机,故而行戍边大将之职责,以国之安危为首要,相信朝廷定会体谅。” 拓跋琞并不愿意成王介入此事,此时最重要的便是抓住最为要紧的时机,将赫连阔一举歼灭,才可以解决大魏的一大隐患。而他知道,成王并没有这样的远见,于成王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如何灭了怀宁王,至于大魏遭受如何威胁,都抵不过他争权夺利的一颗心。 果然,几日之后,漠北大军开拔,往胡夏方向而去。 在漠北大军没有抵达胡夏之都统万城时,被赫连阔视为即位者的赫连伦正春风得意地率领三万兵马攻击逃至城外的赫连贵。 赫连贵虽然贵为太子,但他却实在没有统兵布阵的能力,这一点不仅赫连阔知道,赫连伦也知道。因此,当赫连阔授意酒泉公赫连伦率五万精兵征讨他的皇兄时,赫连伦信心满满地对他的父汗说,只需三万兵将就可将赫连贵拿下时,赫连阔竟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然而,世事难料。当赫连伦领着这三万兵马气势轩昂地朝着讨伐赫连贵而去时,却不想赫连贵搬来了救兵,而且,这个救兵还是个不俗之辈,乃是名震八方的大魏战神拓跋琞。 于是,意气风发的赫连伦还没在马上坐稳当时,就被拓跋琞坐下的大将拦截在半途,不过几招的功夫,赫连伦便被斩于马下,血淋淋的一幕看得赫连贵满是恶心,待这份恶心过后,赫连贵才满心欢喜地反应过来,自己没被父亲认定的对手杀死。 赫连贵出奇制胜的消息传到了漠北大军的主帅帐中,拓跋琞甚为满意地开始了下一步的部署。 按照约定,赫连贵如若借着漠北大军的威力取得大胜,那么在战胜后的第三日,赫连贵就应该及时地从赫连伦手里接管他所驻扎的城池,进而打开城门迎接拓跋琞进入胡夏。 “王爷,赫连贵遣手下送来前方大捷的消息,并再一次邀请王爷率漠北大军进驻胡夏边城,为下一步出兵统万城做打算。”怀宁王坐下的骁骑将军禀报道。 “如此甚好!你等且率一两纵队前往赫连贵处,告知他本王已然知晓,让他好好料理城中诸事,本王进城迟两日也无妨。”拓跋琞将手里的一封书信递交到了帐前大将的手里,并嘱咐道。 “属下得令!这便率军前往。”将军行礼离开后便从大军后方调了两支轻骑队伍,准备即刻启程前往胡夏国。 不过,两日后,拓跋琞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原来,此前派出去的两支轻骑尚未到达胡夏的时候,便中了埋伏,由于这个埋伏来得实在突然,因此两路纵队大致损失了一半的人马。待骁骑将军返回大营禀告此变故时,拓跋琞着实吓了一跳。 “什么?”拓跋琞听到奏报时,对此事尚存疑虑,“途中遭受埋伏?可曾看清是什么人所为?” “当日事发突然,并未来得及知晓是何人为之,不过第二日,末将已然将这设埋伏之人查了清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样与赫连贵争夺王位得另一位兄弟,赫连昌。” “赫连昌?”拓跋琞听完,略有所思地看着骁骑将军,追问道:“那胡夏王子赫连贵本人呢?” “回王爷,据派出去的探子报来,早在我军遇埋伏之前,赫连王子就已经……”骁骑将军犹豫道。 “已经什么?此种关键时刻,但说无妨。”拓跋琞催促道。 “赫连王子他已经被太原公赫连昌抓入大牢并……乱棍打死了……” “此话当真?“拓跋琞不由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看来,这王子的确是运数不济得很哪!” 或许真就是命数的事。就在几日前,正当赫连贵满心欢喜地准备打开城门迎接拓跋琞进城之时,他却被另一位兄弟赫连昌从后方一路夹击进攻。此前漠北大军对其施以援手,针对的敌手便赫连伦,连整个作战方略也是根据着赫连伦进行谋划布局的。 如今,半途杀出来的赫连昌趁着不备的空挡,攻打了刚刚回归胡夏境内尚且没有料理好城内各项事宜的赫连贵,并且擒获了他,关进了牢笼里。最后,这位胞弟竟然还不满足于此,随便寻了个理由就将太子赫连贵给乱棍打死了。 如此一来,拓跋琞原先制定的进攻胡夏的计划就不得不重新进行调整。 “王爷,眼下我军该如何行进,还请王爷示下。”帐中资历最高的程将军打断了骁骑将军的禀告,向拓跋琞寻一个命令,也好尽早做安排。 “既然赫连昌这么想同本王交手,那便成全他。”拓跋琞说完,站起身来命令道:“传令下去,大军按原定计划继续前行。本王倒要看看,这个赫连昌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相思苦 胡夏的王都统万城中,赫连阔正兴致勃勃地跟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大将在帐中分配着新近征战后获得的女人。 对于赫连阔而言,这样的分配再熟悉不过了。在赫连阔登上胡夏之君后,每每率领胡夏的军队征战周围各国时,他都喜欢将战胜时赢得的战利品分为几类。 一类就是物资财富,这一类不用问,直接充公,纳入赫连阔的财富范畴,任何人都别想从他那里分得一星半点,如若胆敢有这份心思,那毕竟活不过第二日。 第二类就是战争中俘获的俘虏。男俘虏不用多言,直接充到各营帐、府邸充当最低等的佣人,分配后或随意驱遣或不小心取了性命,都是各营帐、各府邸的事,无需禀告。再则就是女俘虏。按照规矩,这些女俘虏最初由赫连阔先进行挑选,剩下的再一级一级分配下去,由他们去分配。 总之,在赫连阔这里,所有的战利品都失去了自我,连性命都全然交到了这个恶魔的手里,看上去虽有幸活了下来,但与直接在战争中死去,也没多大的分别。 赫连阔正在兴头上,一个大臣上前禀报了最近几日发生在胡夏的几桩变故。 “主上,接连不过半月的时间,三位王子之间就发生了令人心痛的夺位之争。”大臣痛楚地禀报道。 “哦?”赫连阔对着手里的女俘册子,正看得入了神,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主上……主上……”立于赫连阔面前的大臣见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惊讶,反倒出奇地淡定,于是壮了壮胆子,叫了他两声。 “听见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赫连阔依旧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是。”大臣见他示意自己继续往下说,先是轻叹了口气缓了缓神,接着便把这段时间来的变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主上,您新近指定的汗位继承人酒泉公赫连伦自那日从您的帐中领了三万人马前往胡夏之郊同赫连贵对战后便连着几日毫无音讯,后来,前方传来消息称,酒泉公已被赫连贵请来的救兵斩于马下,就连您新近给他封的城池也被赫连贵占了去。” “哦?赫连贵长本事了?看不出来,他还有点野性。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嘛。”赫连阔漫不经心地评价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平淡无奇地如同在讲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就这件事,没了?” “此为其一,其二紧随其后。赫连贵夺得酒泉公赫连仑的城池后,却在几日内被出其不意带兵出击的太原公赫连昌给擒获了,锁紧了大牢里给乱棍打死了。” “哈哈!赫连昌果真遗传了我的性子,好个出其不意!甚好!甚好!”赫连阔的态度让他眼前的大臣彻底傻了眼。 都知道赫连阔生性残暴,对亲情寡淡得很,但却不知竟寡淡到了这个地步。论及这半月来为了争夺汗位而以性命相搏的几位王子,其实都是赫连阔亲生的,然而,他对于这几个儿子似乎谈不上有一点情感。 帐中的大臣还没有反应过来,赫连阔的一道汗王旨意更是让人意料得很。 赫连阔放下手中的名册,想都没想便当即决定:“既然赫连昌能将他的两位王兄都战胜,那便立他为太子罢了。”说完,赫连阔面不改色地出了帐,赶着去把玩今日送来的上好的马驹。 于是,赫连贵守了一生、赫连伦盼了一辈子的胡夏汗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送到了后来居上的太原公赫连昌的手上。 …… 消息传到了拓跋琞的帐中,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这样一个结果感到意外,只有拓跋琞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么一个结果,只是淡然一笑,随即继续部署漠北大军进军胡夏的进程和计划。 自从拓跋琞决定出征胡夏以来,雅墨清与拓跋琞之间便少见了许多面。 在雅墨清的心里,她对于连日见不到拓跋琞这件事情其实是有些记挂的,她想见着拓跋琞,但又怕自己不懂军务,贸然去看他只会给他凭添麻烦;但忍着不去见,自己的心里却空荡荡的,什么事情都进不去心、提不起神。 思来想去,雅墨清还是决定去看拓跋琞一眼,已解相思之苦,只是,见他一面容易,要让他不晓得自己就在他身边却得花些心思。 不过,雅墨清最后还是找到了法子。 此前,她常常出入怀宁王的大帐,虽然拓跋琞总是在众仆役面前称她是自己的王妃,但雅墨清却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每次她给怀宁王送吃的,总是不忘也给他们带上一些糕点,这一来二去,雅墨清便和怀宁王帐前的小役们混得几分熟识了。于是,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拓跋琞,雅墨清想到了让他们来帮这个忙。 “钱桂儿,今日怀宁王帐中谁当值啊?”雅墨清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帐前,招呼此时正在帐外守着的小役钱桂儿。 钱桂儿听见雅墨清的话,悄悄地靠了过去,回答道:“墨清医师,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得空,故而过来看看。你还没告诉我,今日怀宁王帐中是谁当值呢?”雅墨清重复地问道。 “今日是张泉他们哥几个守在王爷身旁伺候着,墨清医师是找他们有事儿?要不要我进去把张泉或其他人喊出来?”钱桂儿问道。 雅墨清往帐中看了看,见帐中依旧是几人一道忙碌着,于是低声道:“我见里头还在忙着,先不用进去打扰,待晚些时辰他们出来用膳时再寻他们也不迟。” “还是墨清医师考虑周全。既如此,那便在此稍等片刻,一会儿他们便出来了。”钱桂儿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回答道。 果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在怀宁王帐中伺候的小役们纷纷出了帐用膳,只留下一两个听候于帐中听候差遣。 领头那个叫张泉的听闻雅墨清在等着自己,连饭也顾不上吃便前来见她了。 “医师寻我何事?”张泉率真地问道。 雅墨清想了想,道:“确有一事,非你帮着不可。” “哦?承蒙医师如此看得起我张泉,只要医师开口,我定然尽力相助。” “此事说来倒也不难,只需你用完午膳后找身小役的衣裳给我换上,将我带进怀宁王帐中帮着伺候他半日便可。”雅墨清说着,抬眼看了看张泉,笑着问,“此事可难办?” “这……墨清医师既然这么想见着王爷,直接进帐便是,何故想出这么个法子?”张泉建议道。 “现今王爷正忙着征伐之事,这上头我着实帮不上什么忙,贸然进帐去,他若顾起我来,便只会给他添上不少麻烦;但若是我悄悄地进去见他一眼,便既不会扰了他也不会扰了我,你说是不是?” 对于雅墨清的这个要求,张泉听上去有些意外,但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做为一个旁人,他这几日也能发觉到雅墨清与怀宁王已许久不'曾见面,更何况他们这二位当事之人。 雅墨清虽然从未向怀宁王邀过什么宠,但却怀宁王对她是怎样的一份情谊,在日常的一点一滴中,他们不是看不出来。 再则,素日里雅墨清对他们这些仆役也颇为关心。且不说雅墨清在他们偶染病症时常常事必躬亲地替他们看病,就是平时闲来无事时,雅墨清也常常给他们这些人熬些养生的汤药或是吃食,与他们之间也从不以主仆之分相待。 故而,张泉心中略带感激地认为,雅墨清的这个忙,得帮! “墨清医师既然开口了,我定然相帮。您且在此等上片刻,我这便去找身合适的衣裳给您换上。” “嗯,多谢了!”雅墨清应着,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陪伴 果真,过了晌午,张泉便给雅墨清带来了一套衣服,雅墨清照着原先说好的,将衣裳换上,跟着张泉进了怀宁王的大帐,寻了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立于一旁,看着拓跋琞处理营中之事。 连着好几日没有见着,雅墨清不由地将眼光投得更深一些。她选的这个角落不错,既看得见帐中正忙于政务的拓跋琞,又可以帮着端茶递水,对于此前一直见不到他的雅墨清而言,这样近距离地待在拓跋琞身旁让她感到十分满足。 雅墨清凝视着拓跋琞埋头研究战术的模样许久,顿觉这些日子拓跋琞似乎清瘦了不少,心疼之余还有着几分钦佩。果真如她所料,怀宁王之所以能少小成名、并将自己的威名保持至今,与他对待每一次战事都耗费大量心思有关,平日里她极少见到这种状态的拓跋琞,即便当初在漠北大营也没有碰上战事临近的时刻,如今见到了,也算是了了她想要见着一个完整的拓跋琞的心愿。 虽说刚刚用过膳,加上前行旅途劳顿,雅墨清本以为此时帐中的气氛多少会有些困倦或是疲累,然而,帐中却依旧忙碌,几乎所有人都在拓跋琞的带领下,保持着旺盛的神色和充沛的精力。 为了能一举将赫连昌拿下,拓跋琞和漠北大营的属下们就战术和战法进行了多次比较和商讨,最终确定了以出其不意之术挺近胡夏之法。 就在前几日,胡夏那边传来消息,称赫连阔既然将在诸子征战中获得最后胜利的赫连昌立为胡夏的太子,而且赫连阔已然将胡夏的具体事务迫不及待地交由赫连昌来处理,换言之,眼下整个胡夏的政治重心已经从赫连阔处转移到了赫连昌的手里,与此同时,整个胡夏的兵力也超过八成集中到了赫连昌的手里。 对于这样的安排,拓跋琞多少感到有些意外,赫连阔向来不相信任何人,怎么会将胡夏的兵权将近八成交到赫连昌的手里呢?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被他这个儿子反过来灭了,或是哪一日自己看不惯这个太子了,还可以以手中的兵力将其处置了? 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捎回来最新的消息,但单就眼下的情形看,要想顺利地战胜赫连阔,眼下遇到的赫连昌这一关就必须谨慎而认真地对待。且不论战胜了赫连昌后该如何应对赫连阔,单单就灭了赫连昌之后,其手中逾十二万的兵力便能被漠北大军钳制这一优势来看,赫连昌这一仗就需要尽全力打胜。 关于这一点,拓跋琞及他帐中的将领们基本上都能达成共识。但对于如何打好这一仗,拓跋琞的想法却和他属下的将军们意见相左。 一众将领们认为,如今的赫连昌凭借手握重兵,已经安安稳稳地回到了胡夏王都统万城,并借着固若金汤的城池安虞地躲在里边不出来,若要降服他,则必须集漠北大军的主力开往统万城下,并做好最充足的攻城准备,力争在三日之内将此城攻下,如此,才能确保后续兵力顺利进入胡夏,保存足够的兵力应对后续战事。 然而,拓跋琞却全然否定了这个计划。在他看来,若想即好又快地将统万城拿下,举兵攻城并非上策,率一两支轻骑军队直接开赴城下,反倒更加奏效。 说到底,怀宁王和将军们的分歧在于那种方式更为稳妥和安全。 “王爷,统万城固若金汤,若只是派遣一两支轻骑前往,恐怕无法攻克敌军,还望王爷三思。”一将领进言道。 “是啊,王爷,末将也认为以轻骑讨伐,胜算不大。除了克敌不保以外,退兵也无保证可言,对于赶往胡夏的漠北大军而言,这样的安排确实有失妥当。” “属下附议。若王爷真想启用轻骑,倒不妨等步兵和攻城的器具到了再一并前行攻城,如此胜算可握。” …… 帐中的大将们纷纷将自己的意见呈了上来,大家的意见如此之统一,一时间反倒让拓跋琞的意见成了被否定的对象。 面对这样的情形,拓跋琞并没有马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带兵这么多年,戍边这么久,拓跋琞还是第一次碰上在出兵的策略上与众将领截然不同的情况。 虽然他的想法也是深思熟虑后提出来的,但碰上这么多的反对意见,拓跋琞自然不敢轻易地与众人唱反调,对于他而言,此时最需要做的并不是急切地认定谁对谁错,而是静下心来对自己的策略再好好地梳理一遍。 “众将的意见本王已然知晓,既然存在出入,不如这样,大家各自回去再将计策好好思量一番,明日一早回帐中另行商讨,届时或许会有不同的看法,不知众将意下如何?”拓跋琞将手中的书册合上,建议道。 “王爷所言极是,大军行进也不在这一两日,谋略若是定好了,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如此,我等便先行告退,待明日思量清楚后再回大帐中与王爷仔细商议。” 众将领了拓跋琞的命,各自回帐再行研究,拓跋琞也起身对着身后的战略图再一次研究起自己的方略来。 雅墨清就立于拓跋琞身旁,安静地伺候着,未曾打搅他。 从黄昏到天色暗下来,拓跋琞一直都沉浸在策略地研究中,晚膳也顾不得吃上几口。厨房的小役已将饭菜按时送来,但拓跋琞却一筷子也没动,眼见着菜都凉了,雅墨清顺势让厨房把菜都端下去温着,待何时怀宁王忙完想起来吃时再端进来。 帐中小役轮流交班替换,只有雅墨清一直陪着拓跋琞忙到了深夜。 约莫月上西天的时候,帐中烛火摇曳,雅墨清依旧陪在拓跋琞身旁。突然,拓跋琞高兴地拍着案台,愉快道:“如此甚妙!”说完便从端坐了五六个时辰的位置上起身,伸了伸懒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见拓跋琞眉开眼笑,雅墨清也跟着高兴起来。她见拓跋琞起身伸懒腰便意识到,拓跋琞已经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于是笑着道:“王爷可觉得饿了?” 拓跋琞不由地感到了十分意外,身子难免僵住了。他抬眼看了看,见雅墨清穿着一件贴身仆役的衣裳,正立于大帐的角落里,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拓跋琞眼中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在这个时候见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多少还是有些喜出望外的。 雅墨清笑而不语,只是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饿了吧,我让厨里热着菜,端上来就可以用膳了。” 拓跋琞看着她,一脸的愉悦,笑而不语。 “王爷,怎么样?您饿不饿嘛?”雅墨清看着盯住她不言语的拓跋琞,又问道。 拓跋琞敛了敛脸上的笑,抬手扬了扬,对着雅墨清说道:“过来,到本王这儿来。” 雅墨清笑着走过去,嘴里佯装埋怨道:“我问的问题您还没答我呢,王爷忙了一天就不饿么……哎……” 话还没说完,雅墨清就被拓跋琞一把捞进了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陪伴(2) 雅墨清的脸近近地贴着拓跋琞的鼻息。眼前拓跋琞的眼睛明亮如炬,抬眼相触之时,雅墨清的内心顿时翻涌,一番思念之情更甚。此时拓跋琞亦是如此,还没待雅墨清看清他的神情,拓跋琞温热轻柔的吻就落在了雅墨清的唇上。 原本,拓跋琞不过是想解解相思之苦,但一碰上雅墨清同样温热的唇,情愫便被燃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顺着雅墨清冰凉丝滑的脖颈逡巡而下。 雅墨清躲了躲,羞涩地低下了头:“这种时候王爷却不知道收敛些” 拓跋琞被雅墨清一推,不舍地抬起了头,笑着道:“爱妃提醒得是!本王确有些情不自禁了。” “方才听闻王爷与众将之意有些不同,不知王爷是否还为此忧心?”雅墨清起了身,吩咐门外小役将饭菜盛上来,一边帮着张罗着饭菜一边问道。 “确有这么回事。不过你来了,这烦心之事便跟着了了,还因你而多出几分愉悦之情。”拓跋琞愉快地接过雅墨清手里的碗筷,回答道。 “王爷真会哄我开心。这军务上我可是一点都不懂,如何就解了你的忧?”雅墨清笑着看着拓跋琞,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诚然,你在军务上没什么通晓的,但却是本王心头之人,解的是本王的想念之苦、思念之愁。见着你,自然满是欣喜,又哪来的烦心之事?” “堂堂的怀宁王说起情话来竟一点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雅墨清愿本只想开个玩笑,但话还没说出口便没再往下说。虽说怀宁王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但却比自己大了不少,只是他从来不愿意别人如此称呼他,尤其是不愿让雅墨清如此看他,“王爷息怒,我一时没留神……” “无妨。”拓跋琞淡淡道,声音从雅墨清头顶传来。 雅墨清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意外地看着拓跋琞。 拓跋琞低眉看着雅墨清,伸手抚过雅墨清的脸:“墨清知我为何一向不愿听过于年长的话么?” 雅墨清摇了摇头:“不知。” 拓跋琞轻叹了口气,望着雅墨清的眼神更是深情了不少:“若我真的比你老上这许多,岂不是日后无法陪你白头到老了?” “王爷……”雅墨清听闻,心中顿觉感动不已。“墨清此生能陪伴王爷已是万幸,哪敢奢求白头到老,只求陪在王爷身边一天便尽心伺俸一天,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本王不许你这样想,既然待在一处了就不许半途而废,明白了吗?”拓跋琞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雅墨清的额头,将其牢牢地搂在了怀里。 第二日,拓跋琞再次于帐中与众将商议进军一事。 经过一夜的思索,众将士们不仅没有更改自己的想法,反倒认定了他们的安排甚为妥当。而拓跋琞在这一夜里想明白了自己的方略,耐心细致地将这方略告知给了帐下的将士们。 “昨天夜里,本王对前日众将所说的以步兵出征或待攻城的器具到了再一并攻城一说进行考量,发现此举虽意图是好的,但真正实施起来却有不少不尽如人意之处。” 众将听闻皆一脸不解。几句交耳之议过后,一将拱手行礼请示道:“我等不明,还请王爷示下。” “这不妥之处本王也是昨夜才想明白的,尔等不明也在本王意料之内。”拓跋琞说完,站走身来走至众将中间,继续解释道:“若依众将所言,以声势浩大的步兵行于前头,并配以攻城的重器,则无异于向赫连昌昭示我军即将大肆进攻,如此一来,刚获得政权倾斜的赫连昌必然拼死相抵抗,如此一来,我这城便难攻了。” “但是骑兵虽轻便,其做战力却极为有限,不见得就能将这城攻下。”一将军疑问道。 “听闻赫连昌比起其二位兄弟而言,虽英勇些但却也自傲些。眼下,他将二位兄长拼死争夺之位揽于手中,自负自傲之情定然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以两队轻骑出征至城下,赫连昌必定轻敌应战,待其出了城,本王便可与其对战,此人战术不佳,擒获他自然不成问题。” “王爷此计会否太过冒险了?”另一将军担忧道。 “本王从十二岁出征开始便不知危险二字为何物,只知身负守护天下安宁之重任,犹豫不得更退缩不得,该做之事,本王自当挺身事之,众将无需过分担忧。” “王爷英明!”众将听闻拓跋琞的这一席话,颇为敬佩,皆跪地拜之,以表内心敬意。 不过九月末而已,胡夏统万城外的君子津已因骤然来临的天气暴寒,而全河上下冻了冰。漠北大军沿途行进至此,因路途较远且天气骤变,不少军士现出疲弱之相,许多人还起了冻疮,整军的做战力明显受到不利的影响。 按照拓跋琞的计策,到达君子津时,他便会率轻骑二万从眼前的冰上渡河,进而前往统万城下对阵赫连昌。 可眼下,他不得不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那便是要先将大军安顿好再行出发,还是直接挑出二万轻骑出战,将大军留于此地慢慢调理恢复元气。 冻伤的兵士越来越多,拓跋琞决定向同行的医师素和和雅墨清询问治疗冻疮的法子。 “素和医师,本王眼下有一事请教。”拓跋琞马不停蹄地前往素和的帐中向其询问道。 “王爷有何事尽可说来。” “这几日,大军行至君子津,见河面已冰封数日,并未前行。这大军刚从漠北赶来,尚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故而有不少兵士现出冻伤之疾,不知医师有何法能快速将兵士之疾去除?”的确,眼下拓跋琞最关心的便是此事。 “漠北大军长年驻守在燥热之地,如今长途劳顿加上此地天气骤变,确实很容易患上冻疮。若说这解冻疮一事倒还真有一个现成的方子。”素和对于医术一事,还是极有能耐的,这突如其来的病症虽然有些棘手,但却难不倒他。 “哦,如此便请说来听听。”拓跋琞急切地想知道。 “治冻疮,有一味药极为管用,名唤互叶醉鱼草。此花常因端庄优雅而被用来观赏,殊不知,其根茎功用甚大、入药极佳,乃治冻疮之神药。”显然,素和对药理极为精通。 “哦?此物可难寻?”拓跋琞追问道。 “并不难寻,从这儿往南数十里,遇旱地灌木林即可寻到。” “那该如何用?”拓跋琞急于将此事解决,于是连连发问。不过还未等到素和回答,帐外便传来了雅墨清清亮的声音。 “法子不难,只需将其果白芨撵为粉末,并用白萝卜烧成汤,再配以蜡烛油调涂成膏状,即可涂于患处,治愈手足冻裂之症。” 听来雅墨清的声音,拓跋琞不由地笑了:“医师来得正好,帮着本王解决这难题要紧。” “有素和医师在此,王爷何需忧心?照此法来办,不出一两个月整个大军皆可恢复原状。”雅墨清笑着道。 “一两月?”拓跋琞听完,心中略有所思道,“如果是一两月的话,时间略有些长了。” 素和见拓跋琞急于解决这个问题,便开口说明道:“大军染此疾之人不在少数,若能一两月内使所有人都痊愈,已属不易。” 见素和如此说,拓跋琞有些犹豫。按理说,照着原本的计划,在赫连昌刚刚得意之时进攻统万是最好的安排,若待到一两个月后,或许情势就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利 于是,拓跋琞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先率两路骑兵前往统万城下佯装失利,待两月后,漠北大军真的恢复了元气,到时候再真正去进攻,则胜算更大。 故而,拓跋琞让素和和雅墨清在后方将漠北大军的冻疮给治愈,自己则带着精选出来的两队人马直赴统万,准备去会会这个赫连昌。 此时的赫连昌正意气风发、满面春风地巡视着自己防内的兵将。一名小役上前禀告。 “太子,小的见有两队人马朝统万城而来,是否加强城防?” “哦?可知是哪里来的人马?可带了什么重器?”赫连昌想着问道。 “暂未探明是哪来的人马,但见两队人马简装出行,未见什么攻城重器。”小役如实将所见所闻上报给了这位新晋太子。 “如此简装,怎可能攻城?约莫是哪个不怕死的前来挑衅,无需过分担忧,日常防务守住便可。” “是!”小役退下,将这些命令传了下去。 不远处,拓跋琞已率兵将行至统万城下,守城的兵役见前来的军队打着“魏”字符号,便立马将此情形告知了赫连昌。赫连昌一听,心中一惊,心道,魏军怎么到这里来了? 虽然胡夏这几年也在周边征战了些小国,兵力较之周边各国也算强势,但比起魏国来,还是有些羸弱的。 “可知来者是何人?”赫连昌问道。 “并未看清,但却只有两支轻骑往这边而来。” 赫连昌想了一会儿道:“传我令,整装准备应敌。” 随着赫连昌的一声令下,统万城上迅速集结了不少人马,正剑拔弩张地对着来敌。 拓跋琞见统万城城门上胡夏之兵开始集结,便知赫连昌知晓自己率军前来。于是招来身后的随从,让他将写着“魏”字的大旗换成了“怀宁”二字,如此,赫连昌便可晓得上前来的是哪位。 果真,军旗一换上,赫连昌便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对手的身份。 “怀宁王拓跋琞?”赫连昌吓了一跳,“今日竟碰上这么个对手?看来还真是吉凶难定啊!” “太子,要不要向大汗请求支援?”赫连昌帐中的大臣请示道。 “如令胡夏有七八万兵力在我之手,拓跋琞虽前来挑战,且只带了两支轻骑,不过两万人,若此时本太子还要向父汗借兵或求援的话,那本太子不就被他看笑话了?”赫连昌对于这样的建议略有些不满。 “太子大可不必过虑,汗王无论如何也是太子的父亲,不至于弃您而不顾的。”大臣执意道。 “父亲……若是换成了旁人或许因着这两个字,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但本太子的这位父汗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作为他的儿子,只求不被他第一个舍弃就已是万幸了。”赫连昌说完,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这……唉……”大臣无语了,神色间也尽是无奈。 于是,赫连昌便带着城中七八万大军上阵迎战。 拓跋琞的这两支轻骑队伍在人数上已然少了统万城的大军太多。单从人数上讲,拓跋琞必输无疑,不过,就个“输“字,就是拓跋琞此番前来的目的。 还未到城下,拓跋琞军前的小役上前喊道:“此乃大魏战神怀宁王拓跋琞之军,赫连小儿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赫连昌听闻,随既命城中军士往城下射箭自卫。拓跋琞的轻骑被乱箭射得失去了阵形,一时慌乱下还有不少战马因受了惊吓而四处奔跑,场面一度混乱而难堪,这让赫连昌心中大喜。 “原来名振天下的拓跋琞和他的漠北大军也不过如此!不过几支密箭就能乱成这样,哈哈哈……”赫连昌大笑着看城下拓跋琞的二万兵马乱成一团。 混乱中,统万城中出来了几支人马,开始与拓跋琞的轻骑军焦着混战。因着城上箭队的支撑,从交战开始之时,魏军轻骑就处于下风,这样的意外之喜让赫连昌一下杀红了眼。 就在魏军决定掉头撤退之前,拓跋琞的随从再一次向赫连昌喊了话:“赫连小儿,我军今日兵力尚少,故而让你得了上风,若真有能耐,且与我驻于黑水河畔的漠北大军一战,方知高下。” 赫连昌好胜心切,此时最忌被对手激将,只这一句,赫连昌便再也坐不住:“闻名天下的怀宁王竟如此不堪一击,本太子或是这天底下最有幸目暏王爷仓惶奔命之人了,哈哈哈……” 赫连昌说完,随即命手下乘胜追击,这样的决定即刻遭到大臣的反对:“太子,切不可贸然前进,需知这拓跋琞好歹也是名扬天下的战神,怎么如此轻易就败倒在我军之下?还望太子慎重追击。” 臣下的话让赫连昌顿时从喜悦中醒过神来。虽然他刚刚在阵前毫无顾忌地放出话来,说出怀宁王不过如此之类的说辞,但他内心多少还是没底的。 属下说的话让他冷静了不少,此时他的心里盘算着,怀宁王的轻骑不过两万兵马就想上统万来攻城,如若不是有漠北大军在离这儿不远的黑水一带驻守着,拓跋琞哪来的底气? 想到这儿,赫连昌不禁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好在刚刚他没有贸然前去追击,否则此刻他或许已被漠北大军斩成了肉泥。但与此同时,他又心有不甘,如若拓跋琞是由于过分自负而前来挑衅的话,自己明明可以乘胜将他擒获,得个天下人尽膜拜的机会,却因为过分犹豫而白白错失良机的话,那岂不是太过愚笨了? 于是,守着固若金汤的统万城,赫连昌护住了城池,在鸣金收兵后,又派了名随从前去黑水一带打探拓跋琞的行踪。这不去还好,去了一看,黑水一带哪有什么漠北大军,不过留下些马匹踩踏过的痕迹,再不见其他踪迹。 此事传到了赫连昌的耳朵里,赫连昌大为震怒。对于他这样一个贪功名之人,眼看着名扬天下的机会因为一位大臣的一句话而毁了,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过半日的功夫,统万城上便挂了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这人不是别人,便是早上向赫连昌提议不要贸然追击的那位大臣……这一桩事,让那些在太子爷手下任职的官员彻底被吓着了。 拓跋琞回到营中,便有人上前来报,说如今周边的几个国家里有关怀宁王攻战统万无胜而返的消息已不胫而走。怀宁王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有一小役报上,说统万城中一建议赫连昌不要贸然追击的大臣被斩了头颅示众。听闻此消息,怀宁王更是满意地笑出声来。 雅墨清虽不大过问营中事务,但怀宁王此次出征不利的消息却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该如何好好地安慰安慰拓跋琞,让他不至于被这场失败扰了心,又极为体贴地想着要如何措辞才能维护他英勇善战的形象。 费心费力地想了一整天,雅墨清于月上树稍时,才慢步挪进了拓跋琞的大帐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雪前耻 帐中烛火通明,拓跋琞对着正座身后的那一大幅做战图正在研究如何应对赫连昌。 雅墨清端着一碗百合粥,小心翼翼地上前去,轻声放在了案几上。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声,但拓跋琞却知道是雅墨清进了帐,于是脸上挂着笑容道:“爱妃今夜为本王熬的什么粥啊?” “今夜熬的是百合粥,……我是不是打扰王爷了?”雅墨清询问道。 “怎会扰到,本王正是饥肠辘辘之时,爱妃及时送来这果腹之物,真是庆幸至哉!”拓跋琞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雅墨清递过来的白玉瓷羹,眉眼愉悦地看着雅墨清。雅墨清知道,拓跋琞不会责怪她,无论何时都不曾责怪,相反,还处处护着她,照顾着她的心情、圆着场。 拓跋琞如此宽待自己,雅墨清心中暖意骤升。 拓跋琞一边吃着粥,一边问道:“这粥有何功用?” “这粥滋阴补润得很,见王爷几日没睡好,特意做也这个给您尝尝。” “有心了!味道甚好!”拓跋琞点头道。 “王爷这几夜辗转难眠,可是有什么心事?……许是大军战事不利?”雅墨清试探着问道。 “无妨,约莫是天气有些闷的缘故。” 拓跋琞这么说原本是想打消雅墨清的担忧,让她知道不过是一些气候因素,无需过份担忧。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雅墨清是医师,这两日的天气是否真的闷到无法入睡,她心中还是有数的。因此,他这话说出来却让雅墨清觉得他在刻意地隐瞒些什么,心中多出了几分不忍。 “王爷,其实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您比我更懂,我一介医师尚且能看明白的道理,您肯定更是明白。”雅墨清也不知自己讲得对不对,但却希望自己能尽所能让拓跋琞放宽心。 拓跋琞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略有些艰难地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找出些宽慰他的话,笑而不语。 见拓跋琞没有回答,雅墨清觉得自己似乎还没说到尽情之处,不足以宽慰他,于是想了许久又道:“其实,即便是一次失利或是多几次失利,都不会影响您的战绩功名的,就好比……就好比……”雅墨清确实在这上头不怎么会安慰人,才一两句话就把身己梗住了。 拓跋琞仔细地盯了一会儿雅墨清,道:“爱妃从不过问帐前军事,今日怎么好奇起来了?” “我……”雅墨清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实话实说,“不瞒王爷,墨清向来不怎么关心帐前军事,因知王爷向来所向披靡,历来攻无不克。但这几日却听说近日王爷吃了败仗,听闻此讯,墨清担心王爷因此心生郁结,故而多言了几句……” 拓跋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你刚刚一直是在宽慰我?……” “嗯,”雅墨清点点头,“这宽慰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雅墨清埋下了头,一脸的沮丧。 见她如此,拓跋琞起身将她揽入怀里,满是宠溺道:“很难吗?本王不觉得啊!” “哦,”雅墨清的头埋得更低了,“那是我太过驽钝了……” “嗯,驽钝是驽钝了些,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即便一言不发也是对我最大的宽慰……”拓跋琞说完,把目光落在了雅墨清羞红的脸上,轻柔地留下了一个吻。 雅墨清回过神来,问道:“这么说,你不伤怀了?” “本王何时说过自己很伤怀呢?”拓跋琞挑眉反问道。 雅墨清一愣,随后一想,的确,她从未听拓跋琞如此说过,想来又是自己想多了,又在怀宁王面前出了丑。不过,雅墨清觉得,只要拓跋琞没有伤怀,只要他是心情愉悦的,自己出点丑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于是一头钻进了拓跋琞的怀里撒了会娇。 …… 漠北大军中,素和和雅墨清已经连着二十来天的时间忙着帮营中军士解决冻疮之毒,连日忙碌下来,已经有将近八九成的患病兵士痊愈了。拓跋琞甚为满意,眼看着漠北大军的战斗力正恢复如初,拓跋琞随既开始了第二次对统万的进攻。 怀宁王虽心中对于如何对付赫连昌已有些计策,但为了确保下一次进攻的万无一失,这几日,拓跋琞在帐中将所有细节和流程都想了一遍。与此同时,赫连昌已在自己的城中连着数日大宴群臣,以示心中刚刚登上太子之位和战胜拓跋琞的喜悦。 又过了几日,拓跋琞命漠北大军全军出发横渡君子津冰封的河面,行到黑水河畔埋伏待命,自己则又率了两支轻骑将近二万兵马挺进统万城下,准备再次与赫连昌交手。 因着上次得胜的缘故,对于拓跋琞的此次进犯,赫连昌并不当一回事。即便守城的小役将探得魏军朝统万而来的消息禀告上来,赫连昌依旧未停下群宴,待酒足饭饱之后,才悠悠地命守城的军士登城布防,这一来二去,拓跋琞一行已然到了城下。 拓跋琞身旁的军士喊道:“赫连小儿,怀宁王此番特为一雪前耻而来,你可敢出城应战?” 赫连昌不屑地看着城下的怀宁王以及他身后的两万轻骑,轻蔑道:“手下败将还敢再来叫嚣?!今日本太子非擒住怀宁王不可,看他日后还如何称自己是大魏战神?!” 赫连昌说完,一声令下,命城上弓箭手向拓跋琞的两支轻骑射箭无数,城下所见之状与上次所见如出一辙。 赫连昌大喜过望,觉得拓跋琞不过江朗才尽,再一次出征还是一样的伎俩,丝毫没有翻新。故而下令亲自出征,意图将拓跋琞生擒于手。 此时,赫连昌帐下的一员大将开口道:“太子,这拓跋琞再次前来,且战术战况与上次如此相近,若贸然追击,唯恐有诈,还望三思而行!” 赫连昌听闻,当既沉下了脸,极为不悦道:“此前在这城楼上,也是有人谏我慎谨出战,结果错失了生擒拓跋琞的大好机会,莫非你想让本太子错失第二次机会?” 月余前,那位进言的大臣被赫连昌斩头示众的事还在眼前,现如今,赫连昌的这番话再明白不过了,如若再坚持下去的话,这位进言的将军估计不日也会因坏了赫连昌的好事而丢了性命。 于是,这位将军不再坚持,而是转言着:“太子英勇果敢,擒获拓跋琞不在话下,是末将多虑了。” 赫连昌闻言,心中满是踌躇之志,随即命手下大开城门,出门随拓跋琞逃离的方向而去。 原本,他看着拓跋琞仓皇而逃,且此前有前车之鉴,知道黑水一带未必就有漠北大军埋伏,十有八九又是拓跋琞的障眼法,只消快刀斩乱麻地将二万轻骑截断,进而置拓跋琞于无兵救援的境地,他便能生擒怀宁王,从此名扬天下。 这样的想法在赫连昌的心里已经酝酿了多日,如今得胜在即,赫连昌更是疾驰前进,将身后的随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然而,这样的心态却致使他不知不觉地中了拓跋琞设下的埋伏,就在赫连昌跨过黑水那刻,漠北大军便现了身,还未等赫连昌反应过来,他已被拓跋琞斩于马上,血流如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捷归来 拓跋琞身旁的随从拎着赫连昌的首级行于军中展示,漠北大军的兵士们欢呼振天,高喊着“怀宁王万岁!”“大魏永昌!”的声音响彻云霄。 拓跋琞勒马俯视众军士,身后战旗随风飘扬,气度不凡,果真有一派天下第一的气势。 胜利的消息传到君子津,冰封河畔的军营里人们欢呼雀跃,听闻此言的雅墨清更是心中欢喜得很。她不由地放下手中的药铲,拉着身旁素和医师的手跳起来。 “你这丫头,相好的打了胜仗,连吃饭的家伙都不顾了?忘了你当年入我门下时如何信誓旦旦地说不忘祖师爷了?枉我那么些年都将你当做最有出息的一个?!”素和虽话中尽带挑剔,但语气却并不苛刻,还带有些玩笑之气。 雅墨清的脸立即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忙松开了握着素和的手,捡起地上的药铲,敛了敛喜不自溢的脸色道:“师傅言重了,我不过急着想抓住您,结果手这么一松、铲这么一滑……” 素和听闻,侧目盯着雅墨清看了一会儿,雅墨清不由地低下了头,没再言语。 “行啦,这锅里的药都快熬焦了,还不铲铲?”素和一脸平静地提醒道。 雅墨清回过神来,吃了一惊,忙抬起铲动了起来。 其实是不是不经意那么一滑,雅墨清心里当然有数。对于拓跋琞的胜利,她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虽说与怀宁王已然成了夫妻,但这天底下若把喜欢怀宁王的女子排个先后起来,雅墨清至今依旧是最喜爱他的一个。 整个下午,雅墨清都盼说早早完成手上的活能赶去拓跋琞的大帐与他见上一面,这份心思别人看不出来,素和却一清二楚。想当初还在月珑泉的时候,雅墨清就喜爱与秦谊出去逛一月一次的庙会,每次临近庙会快到时,她就干活干得尤其快,今日,雅墨清也是三下五除二、麻利地处理着手头上的事务,无奈军中人手不够,这眼看着天就要暗下来了,雅墨清手上的活还积着一些。 素和见雅墨清忙得不可开交,额头上沁出了汗,于是俯身接过雅墨清手中的铲子道:“去吧,这儿交予为师。” “师傅,这……我……”雅墨清不知说什么好了,显然,师傅看出了她的心思,她一开始见师傅如此,觉得不太合适,毕章活还没干完,后来又在心里思量着,师傅从小看着她长大,此时在想什么,师傅肯定已经知晓,再扭扭捏捏地推来推去,反倒变得虚伪了,所以,便顺着自己的心中意应下了。 是夜,拓跋琞带着大军得胜归来,雅墨清早已立于帐前等着他回来。 旌旗遮天,拓跋琞身着玄色战袍端坐于马上,身后是红透了半边天的大魏军旗。他面容冷峻,丝毫没有一丝疲惫的神色,虽然看上却严肃得很,但神色中却透出了一股不容侵犯的豪气。 此时大军早已列队等在了门口迎接他的凯旋,豪迈的欢呼声、雀跃声不绝于耳,他的目光扫过漠北大军,停留在了自己的主帐前,随即一寸一寸地搜索着,见到雅墨清娇小的身躯在帐前恭恭敬敬地站着,脸上红润动人,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随后便轻扬皮鞭策马缓缓前行,直到行至帐前,一跃而下,带着雅墨清进了大帐。 拓跋琞上下打量了雅墨清一番,见她的裙角染上了一点熬制草药的颜色,在灰白的裙裾上勾勒出了一枝不大不小的荷叶。平日里,若是这样的装束,雅墨清定会半撒娇地说着自己今日忙了不少活,体乏心累,但今日她却没这么说,只是安静地立于帐中,面带微笑地看着拓跋琞。 “今日这么忙,怎不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再过来?”拓跋琞收回上下打量的目光,温柔道。 “王爷怎知我今日很忙?”雅墨清说着,不由地上前迈也一步,想了想,复了停下了脚步,想着这样贸然跑上去有些逾矩,所以还是留在原地。 拓跋琞见她如此,知她因着礼节抑着自己的性子,于是抬手招了招道:“过来吧,不妨事!” 雅墨清听见拓跋琞的话,脸上顿时现出了几分轻松,不过几个轻快的步子就走到了拓跋琞面前:“王爷如何知道我今日忙得很哪?” 拓跋琞笑着指了指雅墨清染了药渍的裙裾道:“若不忙的话,以你的性子这里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雅墨清低头一看,笑着抬眼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今日熬药的活确实多了些,一忙开了不经意见就沾了点,我这就去换了……” 雅墨清刚转身想离开,结果拓跋琞臂上一用力,一把把她捞到了过去,雅墨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牢牢圈在了拓跋琞的怀里,拓跋琞眉眼清亮地望着她道:“本王不介意,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说着便将吻稳稳地落在了雅墨清的唇上。 雅墨清更是吃了一惊:“王爷,您这刚回来……”雅墨清本想推开拓跋琞,但却推不动,不仅推不动反而越推越紧,整个人被箍在了拓跋琞跟前。 拓跋琞将脸贴近,带着好听的鼻音,轻柔地问道:“这许久不见,你就不想我?……”说着,吻她吻得更深了,雅墨清的领口和前襟也不知何时给松开了。 “王爷,今日墨清制了一天的药,唔……身上乏了……得回去歇歇……”雅墨清一时被吻得头脑发懵,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有头没尾的。 拓跋琞唇角一勾,淡淡一笑道:“哦?方才为何没听你这么讲?……”说完继续将唇留连在雅墨清的唇边。 “我……才想起来……”雅墨清甚没底气道。 “哦?”拓跋琞停住了吻,仔细地盯着雅墨清,突然间满脸笑意坚定道:“现在才想起来?晚了!”说完,便使劲将雅墨清揽腰抱起。 雅墨清又是吃了一惊,不由地喊了一声,结果还是被拓跋琞径直抱到了屏风后,一层一层地轻柔而爱意浓浓地褪去了身上的衣裳…… …… 赫连昌在黑水遇到伏击被斩首之事传到了赫连阔帐中,赫连阔勃然大怒,对于这个新任继承人死于拓跋琞手中的事情,赫连阔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吃惊,但对于胡夏大军有七八万人之众落个拓跋琞手中一事却犹为气恼。 “想我八万大军竟无端落入他拓跋琞手中,胡夏何时受过此等羞?!”赫连阔一气之下,将面前案上的杯盏一应扫落于地。 众臣下皆吓了一跳,跪地俯首。 “来人!全军整顿,十日后与漠北大军对战!”赫连阔一气说下不及细问便下令出征。 众将不敢应下,以眼下胡夏现有的兵力,与漠北大军对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怎么?!怕了?!”赫连阔拍案大喊:“我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不过一个拓跋琞就吓成这样?!是哪个不敢应战,先从我这把刀戟之锋踩过去!” 赫连阔说完,将自己的配刀大夏龙雀刀掷于地上,两个小役按照拓跋琞的意思将刀锋往上摆正,刃上泛出青寒之光,令人胆颤心惊。 众臣下不得不依,再次扣拜,参差不齐道:“臣下……臣下愿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战在即 诛了赫连昌的拓跋琞在营中休整了两日之后,召来张太监,帮着他往魏国王都成王那里去了一封信,内容无他,便是将此次进攻胡夏之事草草做一个禀报。 帐中,拓跋琞与张太监正就此事商议着。 “王爷召老奴来,不知有何吩咐?”张太监进帐后行礼问道。 “张大人,本王召你来,是想让你于这两日将出兵胡夏一事报于王都,其他的便没什么交待的了。”拓跋琞吩咐完继续着案头上未完的文书批阅 “不知王爷想让老奴如何写?毕章,这出兵胡夏并非是王都的意思,若让传了信去,恐怕……”张太监担忧道。 听闻此言,拓跋琞若有所思地顿了顿,随即道:“诚然,与胡夏一战并非王都传来的旨意,但漠北大军开赴胡夏已成事实,兵动即得上报朝廷,否则便会引来随意调兵、意图不轨的构陷,张大人可明白?” “老奴愚钝!”张太监行了个礼,欠身道,“敢问王爷,措辞上可有什么要求和讲究?” “这便是你该考虑的事了。本王既将此事交于你,便是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拓跋琞的话语气平淡,无喜无忧,但意思却明白得很。 的确,他不愿意自己在朝廷的法度上有什么硬伤让成王挑剔进而当成把柄,但出兵胡夏又是不得不做之事,因此才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张太监。以张太监在成王面前的宠信,加上他一直担忧自己老了老了无法归乡,因此,在这事情上头,定会办得妥贴。 果然,张太监向成王去信一封,大致讲了诸如胡夏在和亲途中如何不可遏地侵犯了大魏,而怀宁王又如何不得已地出了兵攻下了胡夏的统万城之类的话,写完后给拓跋琞过了目便寄去了王都。 成王见着信后,看着是张太监的回信,觉得也没什么好疑心的,毕章有他信任有嘉的老奴才跟着,自然出不了什么错。 于是,成王提笔回了信,不仅在一封里告知了张太监素和已然逃出王都的事,还让他密切留意素和是否逃到了拓跋琞处,注意守好口风,切莫将当年他二人与素和之事泄露出去。 当然,这封信最后还是落在了拓跋琞的手上,拓跋琞一看,淡淡一笑,随后便于身旁的烛火处将其烧毁了。 胡夏赫连阔集结兵力准备与漠北大军交战的情况禀告到拓跋琞那里后,拓跋琞心中大快。 过去的几月里,借着胡夏国内三位王子争权夺利的契机,拓跋琞通过灭了赫连昌,收了他麾下八万兵力,更是斩断了赫连阔的左膀右臂,对于如今的赫连阔而言,就好比是被卸去了两只大螯的螃蟹,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实则威力弱了许多。 对于拓跋琞来讲,相比起赫连阔就此藏起来,闭而不战,他能亲自出城迎战反倒是一件好事。 “传令下去,漠北大军整体向统万挺进后进入备战。”拓跋琞下了这道命令,是欲与赫连阔来一场对战,并一举拿下胡夏。 赫连阔接连几天都是心火大盛,八万兵力落入拓跋琞之手的事实让他至今依旧寝食难安。漠北大军挺进统万,胡夏现有守军不过五万,此前人数颇多的胡夏军有不少损耗于前不久的那几场王子争夺战中。 虽未战,但胜负已分。赫连阔手下的兵将们对于不久后的战事皆心中有数。尽管史上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战征奇迹,但那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与一体之果,且不论眼下天时不时、地利不利,就是这人和一项就已经没了优势。 不仅众将士从上往下皆厌战得很,对军队之统领赫连阔也是厌恶至极,如此情形下如何同心协力、一致对外?况且,赫连阔同有点将领之才却无经天纬地之能,如何难屈屈三万残兵抵挡住漠北大军的进攻还要反败为胜,全军上下除了赫连阔一人,估计再没人看好这局势。 赫连阔出征的前几日,一个名叫王元德的大臣斗胆进言道:“汗王,如今战事即将开始,胜负一事虽未定,但我军之优势却极为有限,不如与北魏主动言和,倒还能保住胡夏一囯。” 王元德是赫连阔当年征战后秦时俘虏的一员大将,也是当年后秦有名的精通军事之才。当年,后秦被灭之时,王元德原本是带着一家老小在城楼下准备以死谢国的,赫连阔当时并未识得此人之才,只是觉得一个伤心伤得要死要活的大男人,留着也无甚用处,于是没有理会王元德的这一壮举,依旧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赫连阔的身边有一个当年帮着他夺得后秦皇权的心腹,名叫姚征,当年就是他帮着赫连阔定下造反之心,也是他帮着赫连阔夺下后秦的皇位,因而备受赫连阔信任。 姚征见王元德此举,又见赫连阔无识才之意,于是便进言赫连阔,告知他此人乃后秦军事之才,虽眼前以死相敌,但倘若能想办法让他为准备新建的胡夏出谋献策,哪怕只是一件事,赫连阔也是有利无害的。 听到姚征的意见,赫连阔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心想,无论如何也算是没做亏本的买卖,于是叫人将王元德及其家人父城楼上捆了下来,并囚了王元德的家人做为条件,要他终身为赫连胡夏所用。 于是,王元德才留用到了现在。原本,骨气铮铮的王元德在被赫连阔囚禁之后一心求死,无奈家人均握在赫连阔手里,不得不就势顺从,以求家人之安,但他却也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此生不为赫连阔出一计、不为胡夏献一策。 今日之所以斗胆献言,实不为赫连阔,而是为城中近三十万的胡夏百姓。说来,这些百姓着实可怜。且不论那些原本的后秦子民,当年从后秦被赫连阔改成了胡夏后,终日活在他的阴影之下,那些从征战中被掠来的人质更是苦不堪言。 王元德在胡夏的这几年,目暏了这些百姓经历的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满城都是血雨腥风的引子,稍有不慎就会被赫连氏处以极刑,一不小心就踩在了赫连氏情绪的地雷上粉身碎骨。王元德自认为是一个读过圣贤书、胸怀天下的刚正男儿,但面对此等境况却无能为力。 眼下,赫连阔不仅要赌上自己的性命,还要拉着全城的百姓跟着遭殃,这一点,王元德就实在忍不下去了。 不过,以赫连阔的性子,王元德这样的直言不讳,确实得不到赏识,相反,他的这一席话让赫连阔大为震怒。 “哦?!这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是我没听清还是你没睡醒?竟然能在我有生之年听到你的一句进言,还真是难得啊!”赫连阔一脸阴沉,帐中气氛变得有些窒息。 王元德早就料想赫连阔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又一次不紧不慢地重复道:“此次与漠北大军对战,我军并无优势,还请汗王以胡夏百姓安危为先,主动与大魏言和。” “言和?!”赫连阔怒气更胜,“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还请王大人告诉我。北魏拓跋琞杀我子、占了我八万大军,你要我同他言和?!简直是白日作梦!” “的确,汗王说的都是事实,但如若当初没有随意更换太子一事挑起王子们之间的杀伐,也不会有赫连贵请来援兵一事,再则,汗王执意与旧敌柔然联手攻击北魏,拓跋琞岂能坐视不理?眼下到了这个田地,除了言和之计能保全胡夏之外,打一场硬仗只怕是凶多吉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倒戈前夜 赫连阔对于王元德慷慨激昂的话一点也不在乎,他端坐在帐中,像在听一个笑话一样听着王元德的话。 “你的意思是,如今胡夏的情形是我自己引火烧身了?”赫连阔不满地反问道。 “不敢!我只是为胡夏百姓的安危着想。”王元德起身行礼道。 “看来,这么些年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性子。”赫连阔站起身来,抬手一挥招呼了几名侍卫过来,“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扔在火堆里烤烤!让他知道什么是才是真正的‘引火烧身’!” 王元德随即被几个兵士拖出了帐,另外一名大臣站了出来:“汗王且慢!” 赫连阔斜目一视,冷冷道:“怎么?你也想一起么?”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突然想起姚征将军在此之前的两个嘱托与王元德有关,想提醒下汗王罢了。” “嘱托?姚征?”赫连阔略加思索了一会儿,道:“你倒是说说,哪两个嘱托与这个阵前扰乱军心的人有干系?” “属下记得,姚征将军临终前曾让汗王善待王元德,当时在他的病榻前,您是亲口许诺过的。”这位臣下把话说完后,略微抬头地看了看赫连阔的神情。 赫连阔微微皱着眉头,显然他忆起了当日姚征临终之前的神色以及当时的嘱托。 见赫连阔没有发作,臣下继续道:“这第二个嘱托便是姚征将军此前常常提起的,越是大战来临之际,越不可轻易见血,此乃凶兆!今日汗王若是惩罚了王元德,不仅不利于过几日的大战,还违背了汗王故交姚征将军的两宗遗嘱,还请汗王三思!” 大臣的话让赫连阔一时冷静了不少,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话能让赫连阔稍微冷静下来,除了姚征以外,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只可惜,姚征当年帮着赫连阔反征了后秦之后,便身染怪症卧床不起了,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姚征便没了性命。 姚征的离奇去世,很多人都说他是因为帮着赫连阔倒行逆施,杀了岳父、夺取后秦政权而惹怒了神明,结果才这样撒手人寰。此前赫连阔也颇为残暴,但不至于到了嗜血如命的地步,自从姚征去世之后,似乎再没有人能管住他一般,日复一日,赫连阔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临终前,姚征曾向赫连阔留有三个遗言。第一个就是劝他善待后秦的民众以及日后征战归顺的百姓;第二个就是劝他要留住王元德的性命,若哪一日征战在即可征求他的建议;第三个,便是要赫连阔敛一敛自己的性子,切莫在大战开始之前大开杀戮,以免触了霉头。 只是,姚征的这些嘱咐,赫连阔并没有熟记在心,也没有好好地践行,若不是今日有人想起来,恐怕赫连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今日这位属下的提醒倒是让赫连阔有些触动,许久没有听到姚征这个名字,忆起往昔,赫连阔心中有些冷静,随即下了令,让兵士将王元德从火堆旁放下,改为鞭笞四十,随后扔进了牲口棚里囚禁起来。 饲马的马厩里,一阵阵的恶臭袭来,王元德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脸的苦笑。他在苦笑,笑自己不自量力,竟然想在赫连阔这个魔头面前以胡夏百姓的安危劝他不要动兵;他在嘲笑,嘲笑自己竟然没有在当年后秦被破时一头载下城楼去一命呜呼,而是苟且到今日,仍旧被赫连阔当成牲口一样来对待;他在讥笑,讥笑整个胡夏臣属这么多,竟然全都屈服在赫连阔的淫威之下,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怎么办?如此下去,胡夏将近三十万的百姓必定毫无以为地成为赫连阔任性跋扈的陪葬品,反正终究是一死,何不点着此身将赫连阔一并烧了,总比三十万百姓跟着一起遭殃要来得强。 是夜无月,以往空无一人的马厩里来了几个人,把王元德接走了。王元德起先有些不明所以,还打算反抗,但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便安静了,极为配合地跟着他们离开这个充满恶臭的牲口棚。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大帐内护着王元德的大将。 “将军为何救我?”王元德虚弱地问道。 之间这位大人立马跪在地上,抬手高举过头顶,半带抽泣地激动道:“王将军为我胡夏子民请命,我等甚为钦佩!” 王元德一阵冷笑:“我请命请到了这步田地,如若不是现在行动不便,我早就结果自己的性命,竟还能换来你的一句‘钦佩’,真是愧煞我了。” “不瞒大人,我等早就对赫连阔的专横跋扈甚为痛恨。如若不是家人老小都被他囚了去,谁还愿意继续在这里为他效力?如今,拓跋琞率漠北大军来袭,胡夏近三十万百姓眼看就要面临生灵涂炭的境地,赫连阔却为了自己的私心,全然不顾,令我等甚为痛心!”这位将军说着,眼角竟留下了几滴清泪。 “是啊,满朝上下,竟无一人是赫连阔的对手,真是令人唏嘘地很哪!”王元德悲哀道。 “将军切莫伤怀,我等有一计策,虽非万全之法,但却是适时之举,如若行得通的话,或许真能挽救三十万胡夏百姓。只是……或许需要将军帮上一忙才可。” 听闻眼前这位将军的话,王元德的眼中顿时亮出了光,此时,的确没有什么事情比拯救胡夏百姓更能让这位满怀百姓安危的将军燃起希望的。 “哦?是何计策?说于我听听,莫说是一个忙了,就是十个、百个,只要能拯救胡夏百姓,王某定然万死不辞。”王元德说着,急匆匆地起了身,只是伤口疼得厉害,他倒吸了几口凉气,将动作放缓,斜斜地倚靠在床榻上。 “我等素问怀宁王乃天下闻名之英杰,且颇为爱才,既然我等不能在赫连阔这里获得重用,不如主动向怀宁王投诚,届时里应外合,迎接漠北大军入营?”搭救王元德的将军建议道。 “尔等想倒戈?!”王元德眼神中流露出惊讶的颜色。 “王将军,事已至此,您难道对赫连阔还抱有什么希望?!难道您真想看着城门被破,原来后秦的子民们,后来归顺胡夏的百姓们惨遭破城屠杀?!”将军语气坚定中带着悲悯之情,此言此语正中王元德内心的痛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战神”对弈 王元德没有说话,只是凝神地望着帐中的胡夏地图,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罢!且先救了这满城的百姓要紧。”随即转身对搭救自己的将军道,“方才说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是指……” 这位将军眼中充满惊喜。的确,这个投诚计划他们几个将军酝酿了许久,有了王元德的首肯和加入,成功的几率大大增加了。 “是这样的。我等听闻王元德将军曾与怀宁王有过一面之缘。此前派去与漠北大军接头的一位将军说,怀宁王对我等的投诚并不相信,认为此或许是赫连阔的一个计谋,如若王元德将军能亲自修书一封,将我等的诚意告知怀宁王,凭借将军曾经的威名和战绩,相信怀宁王定然会接纳我们的。”这位将军说着,眼神中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王元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思绪飞到了若干年前的大魏王都,停留在了那时他与怀宁王拓跋琞的那一个一面之缘上。 …… 那时,后秦还是一个独立于霸上的国家。虽然它并不算十分强大,但却鲜有人觊觎,虽然它不是东西文化汇集之地,但却是民风淳朴、生活富庶之地。 当时的王元德正直青春飞扬的年纪,虽然不是出生在将领世家,但王元德却在极小的年纪便表现出了过人的军事才华。正因为如此,很早的时候,后秦的国君便把他编入了自己的军队里,并极为信任地由他带兵出征。 很快,年纪轻轻的王元德便战功不斐,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后秦一地十分出名,很多人都说,这天底下若是怀宁王拓跋琞是北魏第一的军事天才的话,那么王元德便是后秦的第一军事天才。 和许多年轻人一样,王元德顶着第一的名头在后秦周边各国所向披靡,虽然每年后秦国君的帐中总能增添几位新的年轻将领,但王元德之位却始终无人能及。随着酒肆茶坊中的人开始讨论到底是谁更能在军事上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的讨论越来越热烈,头顶着“后秦第一”的,王元德开始对这个号称“北魏第一”的军事天才拓跋琞产生了兴趣。 王元德很想与拓跋琞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但毕竟两国和睦极为重要,断然不可能为了这点兴趣便交战起来,于是,王元德寻了一个天朗气清的时节扮成了后秦的商贾,带着一些商物来到了北魏王都,准备找个机会这个闻名已久的英雄会会面。 时值春日,王都的新柳刚刚长出新芽,满城笼罩着一层蒙蒙的绿意。因着新年的缘故,拓跋琞从戍边的江南一带回到王都,给皇帝和贵妃拜过年以后尚在王都逗留,王元德选在这个时候前往王都,便是特意寻他而来。 几天几夜的日夜兼程,王元德终于看到了传说中大魏的王都。毕竟是王都,而且位于中原之地,因此整个王都的气象与后秦截然不同。 刚到王都的王元德便跟着随从一并到了后秦在大魏的驻点住下,还没完全歇息透,王元德便急切地前往魏都王宫求见。 魏都守卫森严,门口足有二三十个侍卫守着,王元德初来王都加上当时走得匆忙,并未带上后秦国王的旨意或是进宫文书,再加上他入宫寻拓跋琞不过是私下的目的,并未关系到两国之间的政事,故而在王宫门口立了许久也未能进去。 回到驿馆的王元德本想就此回去,不过,他的一名随从却在此时提醒了他。 “将军,若是您非要寻到怀宁王拓跋琞的话,属下倒是有一个主意。”随从见他失落而不悦地收拾着行礼,立于一旁低头建议道。 “哦?你有主意?”王元德半信半疑,“且说来听听。” “是。”随从应了一声,缓缓道:“今日属下前往王都市井里转了转,听一道随行的后秦驿馆之人提及,在王都有一个名叫司马忠的人,他与怀宁王的私交颇好,怀宁王虽然多数时间都待在王宫里,但偶尔也出宫巡巡,去的最多的便是着司马忠的府邸。”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这个司马忠这里入手?”王元德问道。 随从点了点头:“嗯,正是。” “此消息可确切?”王元德确认道。 “属下今早已经确认过。” 随从的这个建议让王元德喜出望外,他即刻放下手中收拾的行李,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出了驿站,朝司马忠的府邸而去。 司马忠家虽然门第高,但对于西域各国的访客从来都是欢迎至极。王元德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司马家随即大开府门迎接,不过二刻钟的工夫,王元德便成了司马忠家的坐上宾,同司马忠一道品茶聊天。 “将军此行可是为了王都春景而来?”司马忠手中握着一杯明前绿茶,品了两口,笑着问道。 “司马大人说笑了。近来战事虽不那么勤了,但本将也不至于闲到有空出来欣赏异国春景的地步。” “哈哈,也是!”司马忠笑着,略带歉意道,“是我老糊涂了!不知将军此行是为何事?若是为了国事,将军可就来错地方了。” “司马大人果然慧眼如炬,本将来还真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着一点私事。” “哦?将军在后秦战绩卓著、声明显著,即便我许久为出使西域,听闻将军之名也是如雷贯耳。今日将军既然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了私事而来,我自当尽全力相助!” “在后秦便听闻魏国的怀宁王乃北魏第一战神,本将不才,但也冠得后秦战神之名,今日前来,便是想寻得北魏怀宁王,与其一决高下。”王元德说着,脸上中露出了坚定地的神色。 听闻此言,司马忠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却带上了几分为难。 “将军,若您是为了私事来寻怀宁王,那的确来对了地方,王爷虽然名扬天下,但却不喜爱在大庭广众下随意出现,这王都里除了王宫,恐怕就数我着司马府邸来得最多了。”司马忠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思量了一会儿道,“要说引荐你二人见个面,这个嘛,难度倒是不大,但要说寻个什么机缘让你二人一决高下,这着实有些为难我了……” 司马忠抬手行了个礼,客气地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这……”这样的结果显然与王元德特意来到王都的意愿有所违背,不过,反过来想想,能在王都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怀宁王,怎样都值了,于是,王元德脸上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笑着道,“能见着怀宁王也算是一件好事了,比试一说,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听王元德如此说,司马忠开怀而笑:“将军果然豁达!如此,先且在我府上住上两日,三日后,怀宁王会来我这府邸赏玩最新的西域珍品,到时候,你们便可见上一面。” 三日后,怀宁王拓跋琞果然依言前往司马忠府邸品尚最新的珍品。 王元德听说拓跋琞果真来了司马府,满心欢喜地前往前厅迎接,见拓跋琞正和司马忠下着一盘棋局,便悄然地凑了上去。 精致的雅亭内,拓跋琞和司马忠各执一棋,司马忠执的黑棋先行下了一步,拓跋琞手里捏着一颗白子略加思索了一会儿,放置了下去,脸上浮现过一丝微笑。司马忠依旧淡然,但却掩不住神色中的意外,随即笑着点头道:“素问王爷带兵戍边时,碰上战事能以一挡百,更能一目千里,虽未曾在战场上亲眼见着王爷的风采,但从这棋局里,我却是能窥见一二,怀宁王不愧是名扬天下的大魏战神,老朽输得心服口服!” “哈哈哈……”怀宁王放下手中的棋子,作揖道:“司马大人过谦了,本王不过运气好些罢了!” 司马忠正想说些什么,身后便传来了王元德的声音:“是不是运气好,一盘棋可说不得,王爷若是还有雅趣,不如同我下一局如何?” 司马忠见王元德已不请自来,嘴角往上翘了翘,缓身起来,将自己的作为让与王元德。 拓跋琞抬头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仔细地打量了他的面容,遂问道:“这位是……?” 还未等司马忠回答,王元德便回道:“过门皆是客。眼下我同王爷皆是这位司马大人的坐上宾,不过是一盘棋局,论的是技艺和才情,王爷又何必过分拘泥于对手的身份呢?” 拓跋琞听闻此番话,面露微笑地点了点头,道:“这位……先生,您这话说得颇有些道理,若论起来,倒是显得本王拘泥了。也罢,既然先生有切磋棋艺之雅兴,那本王便奉陪到底,先生请!”拓跋琞抬手,示意立于他面前的王元德坐下。 王元德谢过拓跋琞后,一步上前坐下,抬手示意怀宁王先行一步,怀宁王笑着在棋盘上落了子,二人正式在棋盘上“对战”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修书投诚 春日的晨光透过飘浮在湛蓝天空下的云彩缝隙,直直地落在这座雅亭四周。拓跋琞和王元德均出神地凝望着棋盘上的布局,虽然尚未分出胜负,但二人实力相当,整盘棋下起来持续了不少时间。 司马忠在一旁观战,时而眉头紧缩,为棋局中的困局所扰;时而面露微笑,为棋局中的趣处所感;时而啧啧轻叹,为棋局中的妙处所赞。 二人一直将这盘起下到了晌午时分,拓跋琞与王元德各不相让,眼看着二人就要打成平手时,怀宁王出其不意地落下了一颗白子,牢牢地锁定了战局,王元德还没来得及反击时已败下阵来。 “先生,此局胜败已定,不知先生可服?”拓跋琞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篓里,面带微笑缓缓道。 “王爷果然行棋精明且果断,本将甘拜下风!”王元德抬手作揖道。 “嗯?”听到坐在对面的先生讲到“本将”二字,拓跋琞禁不住追问道:“敢问先生是何人?” 司马忠终于抛开棋局中的紧张之气,大笑着介绍道:“以棋会友!老朽今日在自家的府邸里圆了二位相见相拼的机缘,也算得上是幸事一件啊!王爷,这位就是后秦赫赫有名的战神王元德将军!” 听到司马忠的接受,拓跋琞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起身抬手行礼道:“原来是王将军,久仰大名!” 王元德即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急急地回礼道:“王爷客气了!该是本将久仰王爷之名才是!王爷行棋之道颇有战略战术运用在其中,本将原本还想在战场上与您战上几回合,今日看来,若是真上了战场,约莫也是这样的结局罢。”说完,王元德便畅快地笑了起来。 “这些年来,能与本王在棋盘上拼杀到旗鼓相当的,并无几人。除了本王的皇祖父当年曾胜过本王以外,至今无人能赢。将军不仅棋艺精湛,且气度不凡,果然担得上‘后秦战神’之名!”拓跋琞一番真挚的溢美之词,让王元德有些惭愧起来。 “怀宁王过誉了!本将自恃在带兵打仗上颇有些天分,故而前往大魏王都想向王爷请教一番,却未曾想,一盘棋局便让在下心服口服,若论起着军事才华来,本将却是不及王爷之万一啊!” “王将军过谦了!”拓跋琞随即答到。 “只是这天下之形势无法常形。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也难保日后大魏和后秦之间没有什么瓜葛,不会产生什么争端,你我或许都免不了有一日在战场上相见,否则,我还真想与王爷结义金兰啊!”王元德感慨道。 “王将军所言极是!你我今日有幸在司马府邸上以棋会友,本王也看清了将军乃至情至性之人。结义金兰一事估计到你我二人终老都无法实现,但你这个朋友本王交定了。若日后将军有何事需要本王想帮的,只需修书一封,附上将军之名号,本王定当竭力相助!” “王爷果真坦荡!”王元德佩服道。打从那日以后,王元德便从心眼里敬佩起这位大魏的战神来。 虽然后来后秦被赫连阔反戈成了如今的胡夏,但在拓跋琞和王元德的心里,当日的这一份约定却从来没有消退过。 …… 黑暗的夜里,昏暗的油灯在微弱的风里仍旧摇曳不定,仿佛此时的王元德以及他忧心难放的三十万胡夏百姓一样,显露出不堪一击、岌岌可危的模样。 “将军!王将军!”搭救王元德的臣下见他出神地思索着什么,喊着他,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王元德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当年,我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竟然会真的用上怀宁王许下的诺,也未曾想过,竟然会在如此落魄之时用上这个承诺,枉我冠了这么久的‘第一’,真是实实地笑煞天下之人啊!……” 王元德苦笑了几声,陪在他榻前的几名将军和随从也随即默了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 “罢了!”王元德打破了沉默,对身旁的人喊道:“拿纸笔来!” 身旁的随从和侍卫眼前瞬时充满光芒,忙着将纸笔递给王元德,于是,王元德便就着身下之榻,忍着身上的伤痛,硬是将一封写给怀宁王的书信一笔一划地写了出来。 榻前的将军们喜出望外地接过这份信,迫不及待地看了看,露出了筹划的这几个月来难得的轻松和喜悦。 当晚,胡夏统万城里便有两个兵士带着这一封关乎胡夏未来的信出了城,来到漠北大军驻扎的黑水,将此信递交给了拓跋琞。 信中的内容提及的并无太多的闲言碎语,更多的是关于赫连阔在胡夏的倒行逆施让他属下的官吏们寒了心,如今赫连阔弃全城百姓而不顾,执意与漠北大军对抗,此举更是让胡夏上下臣民义愤填膺,故而他们修书一封,希望能与漠北大军里应外合,平了胡夏的危机。 信的末尾,赫然映入拓跋琞眼帘的,是王元德署上的姓名,拓跋琞不禁眼中一紧,明白了些什么。 虽然与王元德不过一面之缘,但拓跋琞却知道,这样一位至情至性的将军如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做出里应外合的决定,更不会在这样的书信上落款,显然,胡夏确实已经进入到了信中所说的“危机”时刻。 既然当年在司马忠的府邸,拓跋琞曾在棋局中应下了王元德,若是将来有需要他想帮的地方他会尽力为之,那么今日王元德在信中提及的保胡夏子民安危的请求便是他履行承诺的时候。 按照大魏以往的惯例,如果遇上负隅抵抗的敌军或是城池,若真的无法拿下的话,采用些极端的方式也是有的,但如今,王元德的请求便让拓跋琞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用最小的损耗收复胡夏,毕竟,王元德的请求同拓跋琞善待臣民百姓、善待俘虏的想法并不冲突。 于是,拓跋琞接受了来自胡夏部分将领的投诚,并且同意了他们与漠北大军里应外合的建议。 收到拓跋琞的回信,王元德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如此一来,胡夏百姓在漠北大军攻陷城池那一日免于杀戮的希望便得以成真。 策划此事的将领们更是信心十足。他们按照原来的约定,悄然地在朝中收集“万名贴”,也就是说,愿意参与到此计划中的人便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帖,已备计划所需。不料,除了赫连阔坐下最为信任的一两个人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渴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次与漠北大军的对战,更希望能就此摆阔赫连阔的统治阴影。 这些名帖里,又不少人已经在赫连阔那里领了军命,在与漠北大军的对战中担任着重要的领军之责,有了他们的参与,王元德一行人想要在战役打响的那一刻反攻赫连阔就变得易如反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恶魔的消亡 十一月,赫连阔引以为傲的统万城开始被茫茫白雪覆盖,漫天漫地白茫茫的一片显示出纷争被覆盖的纯净,而更像是带着几分悼念的色彩笼罩着赫连阔的城池。 赫连阔按照胡夏出兵的传统,择了一个适宜出兵的好日子,在全员将士面前草草地宣了出兵之诏,随即命坐下三万兵将出城开赴黑水,寻得拓跋琞与之一战。 这样的命令虽然缺乏充分的考虑,但对于赫连阔而言,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按照他的性子,断然不会接受王元德的建议,主动言和,即便是知道战胜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是固执地前往,唯一改变的就是将亲自率兵出征改成了派兵出征。而他自己,则躲在固若金汤的统万城里静候佳音。 说起统万城,其固若金汤在西域各国里是出了名的。赫连阔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即便是自己当年倒戈,势如破竹地将后秦的兵力压制于自己手下,如若不是当时的军师姚征想出了法子买通了城门的守卫大开城门,但凭手中的兵力硬闯,是攻不下这个城池的。 对于这一点,拓跋琞亦有共识。斩杀了赫连昌以后,拓跋琞倒是不怕赫连阔宣布亲自率兵出征,怕就怕赫连阔躲在统万城里不出来,更怕他一躲就躲上个一年半载的,漠北大军就算再如何神勇无畏也耗不过他。 如今,赫连阔改了主意,命令手下的兵士带兵出征,自己躲在统万城里优哉优哉地等着消息,这对于拓跋琞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幸好,此前他已经收到了王元德等人的投诚,他们会按照约定在漠北大军到达统万城城下时打开城门,如此,拓跋琞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占领统万,擒拿赫连阔。 赫连阔派出去的三万兵将的确遵照赫连阔的旨意开赴黑水,不过,他们并没有在黑水一代与漠北大军交战,领军的将领找到漠北大军的宿营地,并将自己的“万名帖”递交于拓跋琞,意思很明确,这三万大军愿与漠北大军一道前往统万,安然地返回故里。 拓跋琞见到领军的将领呈上的“万名帖”,随即明白其中的意思。三万大军在黑水一带住了一宿,第二日,拓跋琞与领军将领会了面,并在这三万胡夏军面前做了宣告。 “古往今来,所谓统治者,均以民为本、为民而生,此乃天道矣。今有赫连阔一人,暴戾无道、私心毒辣,违背民心民意,弃万民于不顾。本王顺应道法正理,救万民于水火,还百姓之安居乐道,愿诸位将士与本王同仇敌忾,平复赫连阔之乱,早日回归故里,与亲友团聚!”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却听得到三万兵将内心奔涌、泪流满面。的确,他们在赫连阔的阴影下生活了太久,以至于全然忘了自己原本就是自由之身。拓跋琞的话虽然简短,但却让他们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有尊严地生活的,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和亲友家人们愉快地生活在阳光之下的。 一时间,立于拓跋琞面前的三万胡夏士兵默然了。 率军的将领高喊一声打破了沉默:“我等愿追随怀宁王一道扫除赫连暴君,还胡夏子民一个太平!” “我等皆愿追随怀宁王还胡夏一个太平!”众将士不由地跪地,齐声呼喊道。 怀宁王立于军士面前,面露微笑。 即日,怀宁王将投诚的三万胡夏兵将编入了作战队伍里,同此前从赫连昌手中归顺而来的八万胡夏大军一道越过黑水一带,直取统万城。 清晨,冰天雪地的时节里伴着浓云密布,整个统万城显得格外的寂静。 战事迫在眉睫之际,赫连阔昨夜依旧任着性子狠狠地鞭笞了两个奴婢,只因他们在为赫连阔布菜时,不小心碰脏了他的衣服。昨天夜里,赫连阔是看着这两个人被皮鞭渐渐地抽得面目全非而入睡的,今早天气不好加上昨夜动了怒,故而此时依旧躺在床榻之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拓跋琞的大军已然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统万城下,守城的卫兵将这个消息即刻报了上去,赫连阔的心腹在睡梦中被惊醒,外衣还没来得及裹紧便踉踉跄跄地跑到了赫连阔的大帐前,禀告此事。 赫连阔昏昏沉沉中听到一二句急促而慌乱地禀告,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于是极不耐烦地朝着门外胡乱喝了几声,翻了个身子有呼呼大睡起来。 帐门外的心腹听见鼾声再起,心中原本急切之气更胜,因而也顾不得这许多礼数了,即刻掀开帐帘奔了进去,喘着大气道:“大军……大军来到城下了!……” 赫连阔身子顿时一僵,猛地起身问道:“大军?漠北大军?” “正是!”赫连阔的心腹满头大汗地禀告道:“汗王,前日派去的三万大军,倒戈了!” “什么?!”赫连阔再也安坐不住了,匆匆忙忙地起了身,来不及束发、也来不及整理行装,便唤来小役,“传令各帐,全力守住统万城!若飞进来一字苍蝇,株连九族!”赫连阔语气急促,眼神中冒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不甘,随即将手边的一只灯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然而,赫连阔并不知道,此时的城防,其实早已溃散。虽然守城的将士们表面上看依旧各司其职,但事实上,他们都是纳了“万名贴”的,在今日之前他们安分地听从赫连阔的军事部署,为的就是在今日打开城门迎接拓跋琞的大军入城,彻底地给赫连阔一个教训。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城门的四角便升起了表示投降的白旗;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工夫,怀宁王的漠北大军便随着收编而来的胡夏军队进了统万城,直逼赫连阔而来。 赫连阔听闻守城之军打开城门迎接拓跋琞的消息以后,顿时瘫坐于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听到帐外厮杀的声音和漠北大军攻城的声音越来越真切、已经响彻耳畔的时候,他才起身,回到屏风后边换上了一身戎装,手里握着那把他曾经引以为傲,也曾经背叛过、杀戮过的“大夏龙雀刀”,端坐于大帐正中,怒视前方。 一番厮杀拼搏之后,漠北大军彻底夺得了战事的主动权,除了几支负隅顽抗的军队以外,整个胡夏的兵力几乎都在最后时刻一并倒戈,赫连阔彻底失去了战胜的可能,甚至是生还的机会。 然而,以赫连阔的个性,他怎么会是一个甘愿束手就擒之人?就在漠北大军完成了前方的战事,怀宁王拓跋琞大阔步前往赫连阔的大帐擒拿他时,赫连阔依旧泰然自若地端坐于大帐之中。 帐帘被掀起,赫连阔和拓跋琞目视对方,眼神中竟是交锋。 “是汗王自己起身还是本王派人过去扶您起来?”拓跋琞冷冷道。 “哼!拓跋小儿,我今日虽气数休尽于此,但却容不得你这般狂妄,该如何死,还轮不到你来定夺!”赫连阔一脸的不屑,眼神中依旧杀气十足。 “哦?”拓跋琞冷笑一声道,“本王不过替你胡夏三十万百姓问问罢了,该如何处置你,自当由他们说了算!” “笑话!一群蝼蚁之辈也妄想决定我的生死?!”赫连阔说完,缓缓起身,将大夏龙雀刀横于自己面前,大笑几声道,“记住!谁也别想结束我的性命!”话音刚落,赫连阔便将大夏龙雀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处,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赫连阔便血流如注,命丧黄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英雄殉国 百三十章 随着赫连阔倒地而下,帐外的兵士们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自此,胡夏摆脱了赫连阔的残暴统治,三十万胡夏百姓也因此重获了新生。 拓跋琞对于这样的一个胜利同样充满欣喜,不仅因为这位残暴的对手赫连阔终于被战败,更重要的是,柔然企图联盟胡夏对大魏造成不利的局势被彻底地打破。不过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柔然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如何与胡夏在联盟中进行角色分配,胡夏就已经被拓跋琞一举征服了,真对于柔然可汗而言,确实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正当拓跋琞走出大帐,准备前往王元德此时的休息之所时,有小役上前禀告道,王元德此时正前往城楼上,据说是要从城楼上跳下去…… 拓跋琞不免一惊。战事已然结束,而且以胜利告终,面对这样的结果,全军上下无不欢呼雀跃,更不用说心系胡夏百姓的王元德了。然而,此时来不及细想,拓跋琞即刻策马前往城楼,去探探究竟。 统万城楼,虽然不如大魏王都的宫墙那般高耸如云,但却有十丈多高,加上周围并无繁华的围衬,更显得突兀高耸。 此时的王元德正拄着拐杖立于城楼之上,几缕鬓边的发丝散落下来,随风拍打着脸颊和耳鬓。拓跋琞在城楼下望着王元德,见他脸色异常的平静,丝毫看不出一丝胜利的喜悦,随即立刻下了马,快步走上了城楼,寻王元德而去。 “将军来此城楼上做什么?”拓跋琞上了城楼,缓缓地走到王元德身旁停了下来,询问道。 王元德转头望向拓跋琞,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道:“王爷别来无恙啊!这么些年不见,我是老了不少,而王爷却依旧这般玉树临风、英气逼人。” 拓跋琞也凝神地看了看王元德,的确,这些年在赫连阔的麾下为臣,虽说并未在军事上他未曾替赫连阔出过什么主意,也未曾在这些事情上费过什么神,但却仍旧摆脱不了赫连阔的暴戾和跋扈,所以这些年来,王元德其实过得是身心俱疲的,因而整个人全然没了当年在司马忠府邸见到的那般英姿勃发。 “将军这些年受委屈了!”拓跋琞新生感慨道。 “唉……”王元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角湿润起来,然后略显哽咽道:“是啊!国既破,人又何存?自从后秦被破那一日,我就成了这副样子,赫连阔虽当日没让我死去,却将我逼成了这世间的行尸走肉。” “将军之言,本王皆能明白。为将者若没了仗打,便是没了身体;若是没了国可依,便是没了灵魂。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赫连阔已死,将军大可重新活过一回!” 王元德听闻,淡淡一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回不去了……” 拓跋琞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问道:“将军说什么?” “回不去了……”王元德重复着,语气更为确定和坚毅:“我生于后秦,长于后秦,而后效力于后秦。天下人皆言,我平生之战绩有恩于后秦,但他们却只说对了一半,殊不知,后秦一灭,我的性命也就跟着去了。” “将军,万不可如此想!眼下无论臣民还是家人,都安然无恙,将军更应该……” 拓跋琞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元德便打断了他:“我以为王爷能懂我。”王元德将眼神投向远方,神情淡然道:“后秦乃我今世之依托,一女尚不侍二夫,一将又岂能效力二主?此前是无法,我的家人和后秦百姓的安危都系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隐忍偷生,而眼下,他们都安然了,我也能毫无顾虑地离开了,也能放心地离开了……” 拓跋琞听完,眼神中猛地一惊,他已经知道接下来王元德要做什么了,也明白了他为何行动不变还坚持拄拐登上这城楼,为的就是重演当年后秦被破那一日的忠国之举。 就在拓跋琞还没来得及拉住他的时候,王元德已然扔下了身旁的拐杖,满带着释怀和憧憬,纵身一跃。 拓跋琞和城楼上下的将士们共同目睹了这一幕。 身着白衣的王元德就这样翩然而下,虽然是一桩壮举,但却被他演绎地感人至深。宽大的衣袂随风飞扬,以身殉国的王元德犹如一只西去的仙鹤,在众人的瞩目中完成着自己人生的终结。落下那一刻,虽然嘴角沾染了血迹,但是,他的神情确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逸。 他的身后,是亲人痛彻人心的哭泣和呼喊;他的身前,是十几万的为他送行的大军。 拓跋琞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友人,泰然地完成着他的使命,身旁的令官在成楼上挥动着旗帜,随即十几万的将士齐齐跪下,喊道:“送王将军!” 此后,王元德被葬在了与统万城楼遥遥相对的山坡上,在这里,他便可以永永远远地陪着他热爱的故土。 拓跋琞来到他的坟前,凝视着墓碑上端正刻画着的“王元德”三个字,心里感慨万千。雅墨清随漠北大军进了统万城后,便随在拓跋琞身边,此时也一并立于王将军墓前,一脸肃穆。 “他是个真正执着的人,也是个真正爱国的人。”拓跋琞微微皱眉,感慨道。 雅墨清转过脸看了看拓跋琞的神情,轻轻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时,在司马忠府上,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名震后秦的西域名将王元德时,心中确实有些意外。虽然听闻他年少时便出了名,但却未曾想过,他竟然是那般年轻、那边意气风发。虽然以一步之差输了那盘棋,但从他行棋之风和态度便知,他着实是个军事奇才。那日在城楼上再见着他时,却是一脸的衰老和沧桑,就知道他这些年着实过得不怎么样,可惜啊!”拓跋琞说着,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哀伤。 “王爷……”雅墨清见他如此,不由自主地想要安慰他,“命数之事,有时确实非人力可为。” 拓跋琞转头看着雅墨清的双眼,凝神了许久后,长舒了一口气道:“是啊,命数……” 雅墨清继续道:“王将军虽然仙逝了,但我想,他并不寂寞也不孤单,至少有王爷您、有我还有十几万的百姓士兵记挂着他,还有日后听闻他故事的数不胜数的人惦念着他,人活一世,能够流芳百世也算是极致了。” “你是这么想的?”拓跋琞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雅墨清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通透和大彻大悟,“这话说出来倒有点不像是你的意思,本王一直以为你是个看中眼下的人。至于这些身前身后之事,你一向不大计较。” 雅墨清微微一笑,侧着头略显调皮地看了一眼拓跋琞,想了一会儿道:“若换做以前,或许我会觉着眼前的一切才是真真要紧的,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总固执地觉得一旦离开了人世,那些祭奠和思念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看到,也就觉得没多大意义了。” “哦?”拓跋琞淡淡一笑,又问道:“那今日怎么变得如此通透了?许是见着了什么人或是见着了什么事?” “不瞒王爷,墨清这几日跟着师父制药材,知道了他同沈钰儿的事情,也见着了他对沈钰儿的那份情感,原本的想法便跟着动摇了起来,这才有了些不一样的感慨。” “即如此,那便说说见着了什么?又变了哪些?”拓跋琞对于雅墨清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了解,即便是这些看上去无足轻重的事情也是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之誓 雅墨清略想了想,缓缓道:“那日漠北大军攻城而入、赫连阔自尽于军前的消息传到师父那里时,我见他落泪了。” 拓跋琞听闻,默了一瞬。 雅墨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沈钰儿已经去了那么多年,师父不过与她相处了几日罢了,却念念不忘了这么许久的时光。我想沈钰儿若是地下有知,知道这世间尚有这么一位深爱着自己的人,也应该有所慰藉了。” “你这番话倒是说得有些令人动容了。”拓跋琞转身,看着身旁的雅墨清,眼中满含爱意地回答道:“若是哪一日我去了,是不是也能有这么一位深爱着自己的人惦念着自己?” “王爷正直壮年,英武果敢无人能敌,况且刚刚打了一场胜仗,燃眉之急已除,何故有如此伤春悲秋的情愫?”雅墨清不解,故而问道。 “墨清可知,本王这一生从穿上这一身戎装起就注定了以征战为生,无论是为了大魏的子民或是天下苍生,只要有一日需要我披甲持戟上阵杀敌、守卫苍生,就不得不面临着生与死的较量和考验。”拓跋琞说着,轻轻地牵起了雅墨清的双手。 “嗯,”雅墨清点点头,“墨清明白,怀宁王是天下的怀宁王,这一点自从我们相识以来,我便牢记于心。” “胡夏之乱虽然已经平定,但随即会有更多的征战接踵而至。旁的不说,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两桩,一是柔然日益强大起来,对我大魏而言,这始终是一个需要面对的威胁,而第二个,便是我同成王拓跋灿之间的种种新仇旧恨,我必须前往王都亲自讨要回来!”拓跋琞已将雅墨清视为生命中第一部分,他始终觉得有必要讲自己的未来同她讲明白,无论是祸是福,雅墨清都有权利去了解,更有权利去选择是否与他一道危险同往。 雅墨清不太明白拓跋琞为何突然同她讲起这些事情,一直以来,拓跋琞都极少同她讲到他们的未来,更很少将自己的公事告知于她,而她自己本身也极少过问。今日这些话,让雅墨清有些意外了。 看着雅墨清一脸懵懂和不解,拓跋琞淡淡地笑了笑,将她的双手握得更紧了。“同柔然一战,自大魏建朝以来便酝酿许久,对付他们,本王倒是这数十年来攒下了不少经验,若说被他们击垮倒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反倒是回王都与成王对战一事,令我颇为心忧。成王向来阴险狡诈,如今又囚了我父皇和母妃在手上,我的胜算便大大打了折扣。” “王爷的意思是,与成王之战,你有可能会处在下风?”雅墨清问道。 “不,不止处于下风这么简单,”拓跋琞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生怕雅墨清听不清楚:“墨清,此去王都,本王或会身首异处!” 听到这样的字眼,雅墨清禁不住颤抖了一下。确实,她一向知道拓跋琞所做的便是出生入死的事情,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这话从拓跋琞口里说出来,她却依旧感到了害怕。 眼前,拓跋琞正看着自己,眼神纯净而明亮,犹如春日里融化冬雪的阳光一样温暖。他的凝视,仿佛是在等待雅墨清的回答。 雅墨清本就心里跟清晰得很,她这一生,能遇上拓跋琞本就有缘,能爱上拓跋琞更是缘分天定的幸事,更幸运的是,这样一位犹如天上星辰一般的人物竟然也爱上了自己。雅墨清曾经说过,身为女子,一生实难碰上一个能将真心全然交予的男子,若日后她真能遇上一个痴心的,即便不能与之白头偕老,也算是完成了一生所愿,再无遗憾了。 因此,拓跋琞的这些话虽然让她有些意外和震惊,却丝毫动摇不了她内心的答案。 雅墨清松开被拓跋琞紧紧握住的双手,张开双臂揽住拓跋琞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在拓跋琞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闻着熟悉的檀木香,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并在拓跋琞的心口上同样一字一句的回答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便与你一道同赴黄泉。” 拓跋琞闻言,心中满是感动!他伸出双臂将雅墨清拥抱得更紧了,并低头在雅墨清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冰天雪地里,拓跋琞脸上的笑却犹如春风十里一般温暖可人。一个声音在雅墨清的头顶响起来:“墨清,本王答应你,从此与你阴阳两相随,生死永不分!” …… 柔然大帐里,柔然可汗听闻胡夏在短短一两个月内便被拓跋琞的漠北大军征服的消息后,意外得坐不住了。 “什么?!”柔然可汗气愤地站起身,拍着案头痛骂道:“原来威风凛凛的赫连阔竟然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大汗息怒!如今我们联合胡夏对抗大魏的计策已宣告失败,大王子的仇是否还要继续报下去?”大帐内,一位大臣不解地问道。 “当然要报!阿那格无论如何都是我柔然的王子,虽然他擒了拓跋琞的心头所好,但还轮不到他拓跋琞来结束他的性命!” “如今,拓跋琞灭了胡夏,我们失去了一个有力的盟友,如何取得这场胜利,还需要从长计议。”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禀告道。此将名唤社宇,在柔然战绩颇丰,深得柔然可汗喜爱。 “不错,这也正是本汗今日召集大家到大帐之中商议的要事。实不相瞒,就柔然眼下与大魏的兵力及战术相较,若想打赢这场仗,还非得借助巧力不可。不知诸位有什么法子能助我柔然大破北魏?”柔然可汗平息着怒气,将今日召集大家进帐的意图说了出来。 “大汗,属下听闻,我属地高车正密谋如何同拓跋琞取得联系,意图不日归顺大魏政权,以摆脱我柔然之统治。”社宇回禀道。 “竟有这等事?!高车君主难道疯魔了不成,这时候想起造反,就不怕本汗先灭了他?!”柔然可汗说着,语气中全然是怒不可遏的情绪。 “大汗切莫动怒,以臣看来,这高车此时闹这么一出,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哦?!如此,我倒要听听将军的高见了。” “想我当年柔然征服高车时,高车国君便不是真心实意地臣服,当时大汗的父亲就曾经提过,高车必然会反,不是本朝便是以后,故而高车反我柔然而顺应北魏不过是迟早之事。眼下高车既然向拓跋琞提出了归顺之意,以拓跋琞的性子,必然亲自前往高车,届时我们便可将其困于高车,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社宇的建议让柔然可汗眼前一亮。 “社宇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柔然可汗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不过,对于这个说法,他还存在一些疑惑:“只是,你怎知拓跋琞何时会前往高车?又怎么知道他会携带多少兵马前来?” “臣在高车早已布有眼线,关于拓跋琞何时前往高车这个问题其实一探便知。至于拓跋琞会带多少兵马前往高车,以臣之见,拓跋琞十之八九是携带两队轻骑前往收复,约莫就是两万人左右,毕竟漠北大军有几十万兵士之多,不可能时时随在拓跋琞身边,加上这个怀宁王最倚重他的这两队轻骑,对他们极为信任,故而携骑兵一道出行是最大的可能。” “以将军之见,届时我们便可以北魏侵犯我属地为由,将柔然大军开赴高车,将这两万军队重重包围,逼迫拓跋琞投降?”柔然可汗已经明白了社宇的意思。 “大汗英明!”社宇抬手行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若如此,将军可愿亲自前往?”柔然可汗问道。 “臣愿往!”社宇单膝跪地,向柔然可汗请令道。 “好!如此,本汗便将四十万大军交由你来统领,此战还望将军凯旋,为我柔然王子报仇雪恨!”柔然可汗上前将社宇扶起来,语重心长道。 “可汗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社宇的话让柔然上下一时兴奋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高车来降 拓跋琞平了赫连阔的暴政之后,应赫连昌的弟弟也就是赫连阔最小的儿子赫连定的邀请,入城被封为上宾。 胡夏的将士遵照王元德殉国前的遗嘱,上表请求拓跋琞将胡夏纳入北魏,换言之,他们愿意臣服于北魏的统治之下,在北魏皇帝的统治下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同此前在且末一样,当初沮渠暮同样请求拓跋琞将且末纳入北魏的统治,希望以此来获得北魏的庇护。但是,拓跋琞并没有应下。如今,在胡夏的问题上,拓跋琞同样没有答应。 他恭敬地退却了胡夏兵将的请命,并提议由赫连定掌管胡夏的一切事宜,并且同赫连定约定,日后两国之间互通商贸、平等互利,互不侵犯彼此的边界,更不允许胡夏日后成为柔然的帮凶,一道对付大魏。 赫连定心性纯良,虽然从小也在赫连阔的统治下长大,但却丝毫没有沾染他的父亲和几个哥哥的残暴之气,相反,他在几个兄弟中常常被视为最没有竞争力的一个,故而温润平和的性子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眼下,胡夏子民好不容易摆脱了赫连阔的残暴统治,正处于亟待休养生息的阶段,赫连定这样的性子反倒迎合了这样的氛围,再加上同北魏结成联盟,胡夏百姓安稳过日子的盼头更是指日可待了。 拓跋琞的提议得到了实现,赫连定答应了拓跋琞的约定,开始执掌胡夏的统治之事。 高车的使者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胡夏边界的漠北大营,并将高车国君所书的亲笔信交到了拓跋琞的手里。 收到高车国君的信,拓跋琞一时有些难以定夺。 信中,高车国君所表达的无非是两个意思,一个就是自从归附了柔然以后,高车再无宁日可言。不仅每一年都要承担巨额的军费负担和朝贡,高车男子几乎都被柔然征去服役,百姓们苦不堪言,日子越过越艰难;另一个便是向拓跋琞投诚,高车愿以归附北魏为前提,希望拓跋琞率军帮着高车摆脱柔然的统治。 的确,高车国君手下三十万的兵将无论对于柔然而言亦或是对于北魏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此前,高车臣服于柔然之下,拓跋琞打算出兵柔然时就曾经想过,如果高车的这三十万兵将被悉数用在了柔然的防守或者进攻上,对于漠北大军而言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眼下,高车国君不仅来了信,还主动投诚,这三十万大军的威胁不仅有可能因此而解除,更有可能为北魏所用。想到这一点,拓跋琞心里自然是十分愉悦的。 然而,有一点他不得不考虑的是,如今高车属于柔然的属国,如若他轻易举兵的话,会不会就此授予柔然挑起战争的口实,引发一场并未准备充分的对战?想到这里,拓跋琞又有些犹豫了。 一夜的思量过后,拓跋琞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决定前往高车接受高车国君的投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拓跋琞并没有下令整个漠北大军开赴高车,而是同此前一样率领两队轻骑约二万人马随他一道前往高车。 高车国君收到拓跋琞的回信后,欣喜若狂。随后便下令让近身的几位大臣开始忙起迎接拓跋琞之事。而这几个大臣里,就有一个是柔然将军的心腹,拓跋琞不日将前往高车的事情便泄露到了柔然可汗那里。 …… 柔然大帐内,柔然可汗端坐在中央,看着社宇报上来的拓跋琞即将率领两万人马前往高车的消息,脸上浮现出了难掩的笑意。 “社宇将军果然机敏过人,一切皆如将军所料,尽在你我掌握之中。”柔然可汗高兴地捋着胡须。 “大汗过奖了!我不过是据我所知碰巧推测上罢了。如果可汗没有意见的话,那我便按照计划,开始在高车附近增设人马,以备拓跋琞前往高车时,我军可以一举攻之。”社宇请示道。 “如此甚好!将军去安排便是,这中间若有什么需要军力配合的,将军请直言,我自会相帮……” “多谢可汗!”社宇说完,果真开始部署派兵前往高车的方案。 这一次,社宇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要在高车一带将拓跋琞擒获,因此,他在柔然军队里抽调了将近三十万的兵力前往高车驻守,私心里想着,就算战术战技比不过拓跋琞,但眼下的人数是拓跋琞的如此多倍,即便是围,也能将他围死,想到这里,社宇顿觉信心满、胜利在望。 是日云淡风轻,拓跋琞回到大营休整了两日后,便率令他极为信任的两支轻骑启程前往高车。启程之前,帐中的老将们不是没有提醒他,高车如今是柔然的属地,若是贸然前往,唯恐柔然出兵夹击,到时候带去的两万精兵将不是柔然人的对手。 然而,在这件事情上,拓跋琞却有着自己的坚持,此去高车虽然风险极大,但对于削弱柔然的实力却大有裨益。因此,拓跋琞在力排众议后,果真带兵出发。 不过,这一次,拓跋琞却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高车,在没有臣服于柔然之前,其实也是一个物产颇丰、百姓安居的国家。拓跋琞沿着高车边境行进,一路上对于高车的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高车国君对于拓跋琞的到来充满了期待,拓跋琞还没有到达高车城下时,高车国君已经遣使来迎接,一来是表达诚意,二来是怕太过招摇,引来柔然的兵士。 进了城,拓跋琞更是受到了隆重的欢迎。高车国君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并陪同拓跋琞一道进了高车大殿。 “国君无需如此客气,本王收到国君之信,见高车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故而急急赶了过来。”拓跋琞见高车国君如此客气,便开口重复了来意。 “素问怀宁王雷厉风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怀宁王能应高车之请前来相助,寡人心中感激不尽!”高车国君语气诚恳而急切。 “国君客气了!不知国君可将高车授权印信以及三十万大军的调拨令牌备好?”拓跋琞直截了当地问道。 “昨日已经全部备好了。知道王爷今日便会进城,故而早早就备下了。”高车国君回答道。 “即如此,还请国君将印信及令牌交付本王,以便及早上送至大魏王都,并给高车国君及大军备好大魏编制的令牌。”拓跋琞知道,高车归属柔然并没有很长的时间,高车国君来信所说的国君印信以及三十万大军的调拨令牌尚未交予柔然的说法还是可信的,因此,他一到高车,就急着向国君讨要这两样东西。 “王爷稍等片刻,寡人这就令人去取来!”高车国君果真将此物留在了自己身边,只是尚未递交出去。 听闻此言,拓跋琞心中定了不少,动身之前的顾虑瞬时消除一些。 “王爷既然来了,就不如在高车多住些日子,也好缓一缓旅途劳顿的艰辛。”见拓跋琞亲自前来,高车国君心里欢喜得很,故而希望他多住几日。 “国君之意本王心领了。只是眼下高车被柔然所控,本王也只带了两队轻骑,若柔然借故发起事端,恐怕一时难以应付,因此不赶就留此地。待日后高车归属我大魏,本王再行逗留也不迟。”拓跋琞推托道。 “王爷所言极是,如此,寡人便不再勉强。万事皆以小心为妙!” 眼下的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了稳妥起见,二人也没再说些冗余的话,带小役将印信和令牌取来后,拓跋琞便告辞离开了,而高车国君也没再强留。 回程的路上,原本云淡风轻的天气竟然刮起了狂风,夹杂着这城郊的风沙一袭而来,两队轻骑一时难以快速前行,在高车城郊逗留时耗费了不少时辰。 拓跋琞心中隐隐生出一些不详之感,好端端的天气偏就生出了这些异数,莫不是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突出重围 高车郊外并无太多的亭台楼阁或是城门关卡,更多时候是空旷而荒无人烟的状态。因而起风的时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会风沙漫天、眼前见不得路、行不得前。 正当拓跋琞愁着如何在这风沙里将两万兵士尽快带出风沙侵袭的困局时,不足百里处隐约见着一排黑影,虽然模糊但却给人一种急切的压迫感。 这排黑影越来越近,虽然风沙有些阻碍,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逼近。拓跋琞抬手遮挡在眼前,横眉冷眼地望向远处,仔细凝神了一会儿后,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是柔然骑兵,这排黑影以及其后密密麻麻似乌云压顶而来的,皆是柔然骑兵! 随着军队的越来越近,敌军的兵士们发出的呐喊声以及行军时兵械混着马蹄声、齐步行进声一并震天而响,势如洪涛,响彻耳骨。 不得不承认,拓跋琞此次冒险前来高车,的确不是一个明智之举。然而,拓跋琞明白,此时不是追悔的时候,身后两万多将士的性命此时就扛在自己肩上,还有身上背负的种种责任和担当,让他此时只能有一种选择,那就是突围生还。不仅自己要活着回到漠北大营,两万多名兵士更要活着回到漠北大营。 在没有想出确切的应对计策之前,拓跋琞只能将队伍后退至高车城外一处废弃的断壁残垣之后,并以此为屏障做出守卫的阵势出来。 随着柔然敌军的逼近,拓跋琞的兵士中开始出现了不安和焦虑的情绪,他这样的情绪继续蔓延下去极为可怕和危险。 柔然大将社宇身着柔然惯用的出征战袍,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行于队伍的最前头,身后是他精心抽调和安排的柔然大军。 对于怀宁王拓跋琞这个名号,社宇早有耳闻。整个柔然,其实除了柔然可汗以及当年随着他出征的几名老将真正和拓跋琞交过手以外,几乎大多数将领,包括当年的柔然王子阿那格对于拓跋琞这个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和很多柔然新晋的将领一样,社宇并不认为拓跋琞就如同柔然可汗以及老将们口中说得那样厉害,甚至是到了神级的地步更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因此,在这些新晋的将领心中都各自憋着一股气,那就是寻个机会同这个所谓的“战神”对战一场,若是能赢他,那可就是美名传遍西域三十六国的大好事啊!如若是输了,也不打紧,连一族的统领可汗以及那些资格身份高居柔然的老将们都未曾胜过,他们当小辈儿的就更是无可厚非了。 今次社宇在柔然可汗手里获得了执掌十几二十万兵士对抗拓跋琞的权利,心中十分欣喜和满足,眼下,看着拓跋琞被重重困在柔然大军里,社宇更是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这位可是北魏怀宁王拓跋琞?”柔然军队行至怀宁王的两万兵士面前,停下了脚步,社宇在距离怀宁王不远处面对着他喊出了这句话。 拓跋琞面色冷峻地盯着眼前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柔然将军,见他满脸扬起得意的神情,料想他定然是在周围布置了不少兵力才能如此淡然,毕竟这些年,除了柔然可汗,他还没听说柔然出过那个盖世之英雄,无论战术还是胆魄都称得上天下第一流的。 于是,拓跋琞冷冷道:“正是本王。不知将军姓甚名谁,此时拦住本王的去路是何道理?” “道理?”社宇冷笑了两声道:“战场上何来道理一说?既然王爷想讲道理,那这私闯我柔然属地高车一地又有何道理可讲阿?” “且不论高车本来就不是柔然的属地,乃柔然强征硬夺而来,就是真的有道理可论,也轮不到你来同本王理论,还不赶紧给本王让开!”拓跋琞淡然道。 “什么?!”社宇听闻,顿时胸中义愤难平:“拓跋琞,如今这天下已然不是多年以前了,你以为凭借你所谓的英名就能让我退兵?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告诉你,眼下你看到的,都是我柔然的精兵强将,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带着身后那些乌合之众闯过我这五十重之困,如若没这个胆量和本事,就乖乖给本将下来,本将便饶你一死。” “五十重之困?” “柔然人竟然围了我们五十重?!” “这下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 拓跋琞军中的将士们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对于他们而言,眼下的局势极为被动,即便他们身前站着的这个人是天下人公认的战神,但是,敌我悬殊实在太大,由不得他们从心底里担忧焦虑起来。 好在这样的议论隔着一段距离并未被社宇听到,拓跋琞听闻,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稳定军心。退避的这段时间里,拓跋琞不断地想着应对之策,终于在临近开战的那一刻想出了计策,并将此计策告知身旁的两位随从,让他们帮着掩护。 “既然将军如此坚持,那本王问问,如何才能为本王让道?”拓跋琞言辞平静道,丝毫听不出已是大敌当前的处境。 “哈哈,笑话!拓跋琞,你觉得本将军为你设下这五十重之困只是个摆设吗?竟敢口出狂言,还不快快受死!”杜宇说着,抡起手上的大刀就像拓跋琞这边砍来。 拓跋琞见他如此,眉眼都没有躲避一下,只是冷静地同身旁的将士们一起迎敌而上。 同最前锋的士兵们一起,拓跋琞并没有安坐于阵后待将士们为他拼出一条血路,而是举刀向着柔然骑兵而去。 由于敌我实力相差实在悬殊,再起初的对战里,北魏骑兵们的境况确实惨烈得很,每一个兵士几乎都要同几倍于自己的敌军对抗,包括拓跋琞在内的全军将士几乎都杀红了眼。拓跋琞身旁每每有兵士身亡倒地,随从们不时地劝谏他退至后方保护好自己,然拓跋琞的眼神却依旧坚毅而刚强,誓死与北魏骑兵共进退。 见统帅如此,兵士们心中大为振奋,更无畏惧退缩的道理,故而全军上下同仇敌忾,纵使拼杀出来的前行路满是腥红,却依旧抵挡不住他们刚毅的面色和倔强的勇气。 将近半个时辰的厮杀,北魏骑兵已然接近了柔然敌军,杜宇正在不远处坐镇指挥,见北魏骑兵顽强而战,丝毫没有被封锁的被动,不禁眉头紧皱,决定亲自上阵对付已经耗费了大半精力的北魏骑兵,并一举将拓跋琞擒获。 就在社宇手握重器,一跃骑上战马朝漠北骑兵这边前来的时候,拓跋琞却没再继续往前突围,相反,他右手勒紧马缰,调转马头军队后方而去,并在兵士们围成的堡垒里与身旁的随从换了头顶上白缨垂绦的头盔及身下的战马。 因着大风扬起、尘土漫天的缘故,待到从漠北骑兵之后再此见到白缨垂绦的盔甲时,社宇并非不清这身装束下的人其实已经不是拓跋琞了,故而依旧穷追不舍,急功之心更切,致使步伐越加急促了起来。 而此时的拓跋琞已然换上了不同的头盔,混入了普通的漠北骑兵之中,任社宇径直从身前而过都无法辨认出他来。此时,机会来了!拓跋琞看准时机,见社宇正从身旁经过,抡起手中的佩刀便朝他的头颈砍了下去,只一会儿的功夫,社宇的头便直直地从肩头上垂落于地,血溅四周。 “柔然将领已亡,负隅顽抗者一律斩首!”拓跋琞身旁的另一位随从高声喊道。话音刚落,双方兵士便停止了械战,柔然兵士见首领不过一下子就被拓跋琞取了首级,更是不敢轻易动弹,纷纷掉落手中的兵器,跪地求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临近王都 拓跋琞喘着粗气,凝视着地上依旧淌着血的社宇的头颅,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此前情况太过于紧急,根本来不及细想,现在战事定了下来,拓跋琞回过头想想,不禁脊背冒了些冷汗。 的确,今次前往高车是仓促了些也莽撞了些,如若不是碰上这么个天气、想出这么个法子,拓跋琞即便再如何英勇无畏也难逃被这五十重围困绞杀于此。 事后,拓跋琞以两万兵力率军突破柔然五十重围困的消息传到了柔然,柔然可汗大惊失色,心底里竟生出了一丝敬畏。他不得不承认,拓跋琞的确是名满天下的战神,只要大魏有拓跋琞在,他就不用妄想向东进攻,更不用妄想将自己的版图扩充到魏国王都去。 而在大魏王都,拓跋琞近两个月来在胡夏和柔然一带所进行的战役,成王终究还是知道了。 对于拓跋琞取得胜利,成王并没有太过于吃惊,毕竟他是名扬天下的常胜将军,若是此时他败了,反倒会让成王感到意外一些。此时,成王更为担心的是,拓跋琞会将自己在胡夏、高车以及此前他在且末、高昌等地收获的那些兵力或是盟友一道用于对付他自己,如此一来,莫说一个成王了,就是十个成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当下最为要紧的,是要尽快探清楚怀宁王拓跋琞如今是如何打算的,以便及早做好准备。于是,成王便书信一封递送给了依旧以为是他心腹的张太监,并将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了他。 张太监收到成王的信,犹豫不决起来。按理说,成王是他一直以来效力的对象,从情谊上讲,他确实不忍心这么把成王寄送来的信件以及成王想要摸清拓跋琞底细的想法告拓跋琞,于是,他偷偷把信藏了起来,就当从没有收到这封信似的。 拓跋琞从高车涉险而归,回到摸北大营里先是稳稳地休息了大半日,待到黄昏来临之际,他才起了身,准备料理营中诸事。 他从床榻上缓缓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中透着一丝难掩的疲惫,一抬眼,就看见雅墨清正坐在自己身旁,一双哭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正盯着他。 拓跋琞淡淡一笑,问道:“何时来的?怎的哭成这样?” 雅墨清见他醒来,禁不住又掉了两滴眼泪,二话不说地俯身投进了拓跋琞的怀里:“怎么伤得如此重?!伤得我的心都碎了!” “就为这点伤哭成了这样?”拓跋琞笑着,眼中浮现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若哪天我真的不在了,那你又该如何?” 听见拓跋琞这么说,雅墨清更是泪流如注,她紧紧地揽着拓跋琞,哽咽道:“不许胡说!说好在一起永不分开的!” 拓跋琞不禁一惊,心底里涌起阵阵暖意。的确,他们之间承诺过,但在拓跋琞看来,那更多地是他对雅墨清的承诺,但今日,雅墨清的话却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被一个人爱着、挂念着,难免心里充满了感动和满足。 “好了好了,本王不过说说而已,莫要再伤心了!”拓跋琞说着,伸手抚着雅墨清的头,眼里满满的爱意。 是夜,张太监在自己帐中彻夜不眠,立于帐外的小役把张太监这几日的有些异样的表现告知了拓跋琞。拓跋琞正坐在帐中批阅进几日未来得及处理的公文,听闻此言,默地思量了一会儿,决定招张太监前来问话。 不一会儿,张太监便听召前来帐中。 “张大人,本王有一事想问清楚。”拓跋琞从书缝中抬眼,看了看拓跋琞。 “王爷请讲。”张太监行礼道。 “近日王都成王哪里可有什么示意予你?”拓跋琞说完,盯着张太监看了一眼。 拓跋琞的话让他心里一惊,眼神闪烁了一会儿道:“未曾……未曾有什么示下。” “哦?是么?”拓跋琞收回了眼神,语气平静道:“可是本王听闻,王都这几日来了几封信笺,难不成只是和张大人叙叙旧?” “这……”张太监心里有些凌乱,本来想着这件事就这么压下去,未曾想,还是让拓跋琞知道了。 “张大人,有一事本王还是要再提醒你一下,眼下这局势,即便成王没有主动向本王发起进攻,但我同他之间的那些新仇旧恨所累计下来的宿怨,并非是你瞒一瞒就能平息下来的。你可明白?” “老奴……老奴……”张太监思绪尚未整理清晰,心中不知如何回答。 “也罢,既然你不说,本王也不勉强你,总之,该说的本王也说了,该如何处置,你心里总该还是有数的,退下吧。”拓跋琞说完,复又拿起手中的书简,重新看了起来。 张太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回到自己帐中,张太监便想从头到尾重新想了一遍事情的利弊。怀宁王的话让他护主的心思动摇了。 第二日,拓跋琞的案头便出现了这段时间来成王从王都捎来给张太监的信笺。拓跋琞进帐,见自己的案头上的东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翻看这些书信,果然,从张太监自王都前往且末边界同和亲队伍对接上开始,成王就在暗中一直指示着张太监给拓跋琞甚至是雅墨清制造各种阻碍和圈套,拓跋琞越看,眼中凉意越重、怒气越胜。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他与成王好歹也算是同胞兄弟,但却始终不明白,成王对自己没有亲情可言也就罢了,竟屡屡想要谋害自己,甚至连他的父皇和母妃都不放过,如今连同他心爱之人都不愿意放过。 难道就是为了那个万人觊觎的皇位?难道就是为了众人争夺的权利?难道就是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 拓跋琞的脑海中不禁闪过年幼时,他同成王拓跋灿一道在皇学里上课的场景。彼时,他们还小,常常有皇亲贵戚中年长的孩子们欺负他们二人。起初,拓跋灿还会护着他,同他站在一个战线上,对付那些霸道的大孩子们。 但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拓跋灿就同他开始分道扬镳,不仅与他不再要好,还在很多事情上开始和他相互竞争、相互对抗,后来甚至成了敌人。 在很多事情上,如果不是因为拓跋灿是他的兄长,拓跋琞早就与他反目了。可事到如今,成王的种种行径只能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面对众叛亲离的拓跋灿,拓跋琞就算顾念着兄弟之情,于这天下而言,却饶恕不得。 好在拓跋琞早些时候将张太监收服,不然,拓跋琞连同雅墨清丈概也就没了如今的安然无虞了。 从于阗国出发到今日,和亲的队伍已经在这条丝路上行进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如今,已经到了距离魏国王都不过几百里的地方。拓跋琞能开始感知到从魏国王都传来的熟悉的气息,离开不过几年的时间,拓跋琞终于实现了当年离开王都西去时许下的承诺,带着满满的抱负和满满的希望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日意绵绵 魏国王都,在春风的吹拂下,依旧是当年杨柳依依的景象。王都之外,拓跋琞同身后的和亲队伍、漠北大军一道,宿在了城外元暮山上,山中的元暮寺里,怀宁王带着雅墨清住进了一件厢房,打算休整一番再行进入王都。 春日里艳阳高照,拓跋琞同大军中的几个将领议完事后,起身移步厢房所在的院落里,想寻着雅墨清一道到山上赏赏难得的春景。信步而入时,正巧见到几个女宫人正站在雅墨清身后帮着她浆洗头发。 一名宫人手里正拿着一只瓢从刚打起来的井水里舀起一瓢,并缓缓地往雅墨清的头上倒下去,雅墨清低着头,任由净水从发根而下,顺着乌发垂流至地上。 宫人倒完一瓢,再次抬手准备舀起来时,见拓跋琞向这边走来,正欲行礼请安,却被拓跋琞示意无需行礼,继续给雅墨清倒水,直到拓跋琞走近时,悄然地接过宫人手中的水瓢,自己亲自为她舀水清洗。 宫人们识趣地一一退下,院落里只留下拓跋琞和雅墨清二人。 雅墨清并未知道此时给自己舀水的便是拓跋琞,还依旧如同刚刚对宫人说的那样,让他慢一些或是快一些、往侧边一些或是往中间一些。拓跋琞抿嘴笑着,但是笑而无声,眼中竟是宠溺的神色,不紧不慢地跟着雅墨清的要求配合着。 雅墨清不急不缓地将一头乌发洗净擦干后,轻柔地大致盘好,起身准备吩咐宫人将水倒掉时,却见到了立于自己身旁的一双缎白暗绣龙纹靴赫然映入自己的眼帘,顺着一身淡黄色的锦缎长袍往上望去,拓跋琞那张清俊英气的脸庞上含着笑意,眉目清晰、褐眸深邃,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雅墨清不由地又惊又喜。 “洗好了?本王伺候得可还舒服?”拓跋琞语气中竟是宠溺,半开玩笑地问道。 “王爷怎能如此不顾身份?”雅墨清说完,径直去取他手里的水瓢,眼神里露出意思害羞和慌乱,“若是让属下的人见着,如何是好?” “哦?本王倒是觉得让他们看看也无妨,学着回去宠宠自家的夫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拓跋琞说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雅墨清满是无奈:“还说自己是几十万大军的统帅,竟如此不正经!” “如何不正经了?有美人在侧,爱之、怜之、宠之,天经地义之事。”拓跋琞说着,抬手揽住雅墨清的细腰,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随即大掌用力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让她整个脸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雅墨清推了推,想要挣脱开来,但始终抵不上他的力道,反倒越让自己陷得更紧。“王爷,这般情形要是让人看了去,那我……” 还没等雅墨清说完,拓跋琞便低头,倚着她的前额问道:“说说,本王到底如何不正经了?” “你……”雅墨清被他揽在怀里,温热得很,顿时脸就潮红起来,一时喘息有些困难起来,“正经……王爷正经得很!” “当真?”拓跋琞继续不愿放手地问着。 “当真,自然当真……”雅墨清弱弱地问道,“如此,可否放开我了?” “既然墨清医师说我正经,那就不要辜负了这样的美誉,春光烂漫的日子里,多少还是要办些正经事的。”拓跋琞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雅墨清闻言,抬睫看了一眼拓跋琞,一下子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脸上不觉又红了一阵。 “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来?!”话还没说完,雅墨清就被拓跋琞打横抱起来,往厢房而去…… 王都的春色动人得很,比起西域,它更明媚也更让人思绪万千,正如许多诗人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中创作饱含情感的溢美之词,此时的拓跋琞遇上了从来就让他喜悦万分的王城春色,心情不觉大好起来,也不管雅墨清发梢湿润,已经难掩心中的驿动。 自从一步步逼近王都以来,拓跋琞的心情就越发地沉重起来。在他的心里,王都是他的故乡,同时又是他的伤心之处。正如他那日同雅墨清说的那样,回到王都,他的性命就会交付给这场酝酿了许久逆袭中,因此,此时的他更明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可贵。 幔帐中,拓跋琞轻轻地搂着雅墨清,轻柔地抚摸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白而如雪,柔而如水,让他久久不肯歇息。 “不累么?听秦谊哥哥说,过几日便要投入战事了,王爷还不趁着现在闲暇时多歇息歇息,日后忙起来,可就真是劳神伤身了。”雅墨清躺在拓跋琞的怀里,带着一丝懒懒的睡意,轻柔地提醒道。 “有你陪着,怎样都不会累的。”拓跋琞说着,在雅墨清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 雅墨清笑着,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不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何事惹得你笑起来?”拓跋琞见状,好奇地问道。 “畅琳姐姐跟我说,她有了。”雅墨清说着,脸上开心地笑着,“她说,秦谊哥哥知道的时候吃惊地干瞪了许久的眼睛,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哦?秦谊到倒是能干,这么快就当爹了,”拓跋琞笑着道,随后,他想了想,语气轻柔地问道:“你”呢?什么时候给我生个一儿半女的?” 雅墨清将羞红的脸埋在拓跋琞怀里,小声道:“如今这局势,不大合适。再则,我是医师,自然知道如何去避一避。” “好啊!你竟然瞒了本王那么久!我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话虽是指责,但拓跋琞的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厉色。 “王爷可怪我?”雅墨清弱弱地问道。 “那得看你是为何如此了?若是不愿意与本王有个孩子,那这个罪过可就大了。”拓跋琞说着,抬起手,轻轻地在雅墨清的鼻子上捏了捏。 “不是的,”雅墨清连忙解释道,“我并非不愿与王爷有个孩子,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不愿意给王爷带来更多的羁绊,”雅墨清抬眼,伸手抚着拓跋琞的眉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在我的心里,早就认定了自己的一切都是你的,而王爷你却不是。怀宁王是大魏的,更是天下人的,眼下这个形势,如果有了孩子,怕是会因此而拴住你。你是草原上的骏马,蓝天下的雄鹰,不应该为我所困,更不应该为我们的情愫所困,此生能得你的垂爱,我已经是幸运至极了,更不敢奢望同其他人一样,与你有一个寻常的家。”雅墨清说着,眼中不免湿润起来。 拓跋琞内心翻涌,没想到,他与她以夫妻的名义相处了那么久,她依旧将他视为人生的幸事,视为一种不敢高攀的奢望。他气她至今还如此小心翼翼,同时又感她至今依旧将他视如珍宝,然而,她却不知道,其实在他的心里,她便是这天底下最想让她陪伴一生的人。 “你不愿成为我之所困,但我却心甘情愿地希望被你所困,我是怎样的心思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拓跋琞说着,眼神中闪烁着令人动容的光彩,雅墨清与他目光相接时,不由地心中一颤。 “王爷……”雅墨清心中感动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撤了吧。”拓跋琞半带央求的语气道,“将那些规避怀上的药都撤了吧,这些药伤身伤神不说,更重要的是会伤到我的心,若你真舍不得我伤心,便要照顾好自己。” 雅墨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头往拓跋琞的怀里钻得更深了。 “对了,若是真有了孩子,墨清想取个什么名字?”拓跋琞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来。 雅墨清不禁破涕为笑:“王爷这也说得有些太早了,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 的确,关于孩子的名字,眼下确实是连个影都还没有,但拓跋琞却并不认为这样的问题为时过早,在他心里,随时都做着战死沙场、弃世而去的打算,若是哪一日他真的走了,至少他要留点念想给她。金银细软之类的俗物她自然是看不上的,唯独这一项,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是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最为虔诚尊重的一份礼物。 “不过随便问问,日后终究是要想一想的,不如趁现在有空思量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拓跋琞扯了几句话,将自己的心思埋得更深了。 “都不知道是男是女……”雅墨清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那就起个男孩女孩都能用的。” 雅墨清扬着眉毛,微微嘟着嘴思索着,不一会儿,她眼前一亮,“‘真’字如何?情真意切的真,似是男孩女孩都能用得上。” “‘真’?”拓跋琞重复了一边,细细地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同样的神色,而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就依你,起个‘真’字为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魏王薨于殿 大魏王宫里,成王已经许久没有前来探视大魏皇帝了。自从给大魏皇帝用了“象谷”以后,皇帝的身体已经被折磨成了干柴的模样,眼神已经全然涣散,眸色发黑,两颊消瘦见骨,如果不是用药吊着,估计这会儿早就驾鹤西去了。 以往都是素和负责给皇帝送药,自从素和离开之后,成王身旁又没了张太监做帮手,于是只能自己前来送药,毕竟此时也托不了其他人前来,刚一进殿,成王见到瘫坐在床榻一角喘着粗气、呼吸却微弱如丝的皇帝,竟是满眼的嫌弃和鄙夷。 “羹……呢……?”皇帝见到成王进来,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艰难地一字字问道。 “喏!”成王嫌弃地将羹放在了地上,抬起脚,用脚上的靴送了过去,“省点吃,快吃完了。” 皇帝却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见羹汤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眼中顿时一亮,硬生生地跌倒于地往羹汤方向挪了去。 成王再一次嫌弃地摇了摇头:“玉玺呢?” 对于成王而言,眼前的皇帝是没有办法再写什么传位的诏书了,皇帝这个样子能不能活过这几个月都是个未知数,如何还能寄希望他能意识清醒地将皇位传给自己?再则皇位继承尤以玉玺为重,与其等着按流程一步一步去领,不如用最为直接的办法 将皇帝的玉玺拿到手,至于圣旨嘛,不过找个人临摹笔迹的事情罢了。 皇帝并没有理会他,也没办法理会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了那碗羹汤上,就如同孩子拿到心爱的食物一样,令人唏嘘不已。 成王不再理会,他从身上拿出了一条白净如新的帕子,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鼻子上,俯身前往皇帝常年躺卧的床榻上去寻。虽说是皇帝,但自从被成王设计陷害之后,皇帝周遭的一切就一落千丈,甚至还不如宫里随便一个有些品阶的夫人、贵人什么的。 成王屏着呼吸在皇帝凌乱且略有些霉气的床榻上极其不耐烦地翻着。终于,一个黄底锦缎包裹盒子被翻了出来,成王喜出望外,连忙打开来看,却发现其中什么都没有。 “玉玺呢?!”成王有些气急败坏地冲着皇帝喊着,言语中极尽愤怒之气,见皇帝不曾理会他,于是更为恼怒道:“说!玉玺呢?!” 皇帝只顾着眼前的羹汤,喝完以后便重重地瘫坐在床榻边上,一脸满足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又回到了起初那个大口喘息、浑身无力的样子。 为了让皇帝重新精神起来,能够告诉他玉玺的具体位置,成王不顾一切地取来皇帝殿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壶,并将随身带着用剩的‘象谷’全部倒入水中,急切地搅拌了几下之后,便快步迈至皇帝面前,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扶正起来,然后又迫不及待地用手中的水壶向皇帝灌入更多的‘象谷’毒物。 然而,皇帝食此羹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的身上已然聚集着大量可怕的药毒,这一壶‘象谷’灌进去,即便不死也是命悬一线。 此时的成王哪里想得到这一层?他所关心的,是如何让皇帝重新清醒过来,说出玉玺的下落。见皇帝依旧无法清醒,成王又加速地将药灌进皇帝的口中,皇帝被灌得天旋地转,完全失去了把控自己的能力,加上本就虚弱至极,故而几个无助的拍打之后,终是停止了呼吸。 成王还没有意识到皇帝已经被他折磨至死,只是单纯地认为皇帝还没有被唤醒,待到毒药悉数灌进去之后,成王见皇帝没有任何动静,上前一探鼻息才知道,皇帝已然薨了。 成王顿时手足无措,手中的水壶也失手摔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 殿门被慌忙地合上,成王从皇帝的寝殿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了门,但却难掩脚下慌乱的脚步。几个小役巡夜经过,见了他客气地行礼道:“王爷!”成王心中有事,顾不得回应他们,匆匆地从他们眼前径直经过了。 对于皇帝轰然离世的消息,自那一日后,成王便密而不宣,由于此前皇帝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过问朝政,也没有在朝上过多地露面,只是偶然一两次盛大的宴会或仪式,皇帝才远远地出现过而已,其他时间里,皇帝都是极少出殿门的,所以,皇帝驾崩的消息依旧被成王掩盖得极好。 …… 王都郊外的元暮寺里,怀宁王同漠北大军的几个将领们正在正厅内商量着如何反攻成王的种种细节。 “本王今日召你们前来,其意想必也不用冗述了。成王倒行逆施、挟皇帝以令天下的行径已昭然若揭。如今,本王手上已握着成王谋害我皇的人证、物证,眼下需要同各位商定的,便是如何出师征讨?以何名义出师?”如果说当年怀宁王离开王都是迫不得已、无奈至极需要隐忍的话,那么今日他以送亲的名义领着大军前往北魏,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又将如何来对抗成王,眼下都成了他和帐中将领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王爷,依属下看,若要师出有名,必先寻着皇帝才行,若真是成王以毒物陷害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量他也抵赖不了,否则,一旦让成王假借皇帝之名否认了这一事实,便不好办了。”怀宁王身旁的一位大将建议道。 “话虽如此,但如今皇帝被囚于王宫之内,据说成王派重兵把守,想要见着皇帝,谈何容易?”年纪稍长一些的另一位将领道。 “如今正值春日,半月后便是惊蛰,每一年惊蛰皇帝都会在王都郊外的皇田行春耕祭天之礼,这时可以见着皇帝。”一位身着锦袍的文官翻着书简提醒道。 拓跋琞听闻,眼前一亮,心中不免思量着什么:“这倒是个法子。” “王爷的意思是我们到时候可以带着军队前往郊外的皇田护驾?”大将问道。 “不,是本王先要见着父王,确定他安然无误后再行举事。”拓跋琞说着,眸中神色凝重。 半月后,惊蛰日,王都城郊。 春寒料峭,城郊的寒意比城中要深些。不过,北魏皇田的附近却满是人气,按照此前的惯例,每一年皇帝都会率领众臣到郊外的这片特意开垦的皇田里行春耕开荒之礼,同时祭拜天地,以此来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以前,都是皇帝带着众皇子和皇帝们一到前往,最近几年,皇帝被成王囚在王宫里,身上的毒物日益严重,行动越来越不便,故而鲜少亲自动耕,而是直接远远地待在看台上看着,也算全了这个礼数。 大魏民风相对淳朴开放些,每一年,皇帝到皇田春耕,许多民众都会在兵士警戒的范围外一睹圣颜,虽然有些远,但对于这些终年不见皇帝的他们而言,也是兴致满满的一桩事情。 这一日,天色放晴,薄云飘于天上,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春耕祭天的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皇田周围便围满了人。拓跋琞换上了一身便装,身旁跟着雅墨清,她同样是一身男子装束,二人混在人群中,一起跟着望向皇田中央的高台上,等着皇帝出来。 “今日人还真是不少阿!这春耕祭天每一年都是这么多人吗?”雅墨清踮着脚尖张望着问道。 “嗯,”拓跋琞随性地应了一声,“以前人更多些。” “皇帝真的会来么?”雅墨清又问道。 拓跋琞听闻此话,眉头微微皱了皱,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他并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来,若是真能来,那起码说明他还活着,至少他还是一个有父亲的人,但如果今日皇帝不出现,那便说明,皇帝或许是遇险了。 雅墨清见拓跋琞如此神色,知道他心中多少有些担忧和焦虑,故而没再往下问,而是伸手搭在拓跋琞的手上,轻轻用力地握了握,然后安静地待在了他的身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 反攻之证 从清晨雾起到将近晌午,太阳正艳丽时,从王都的方向几对人马和仪仗陆续朝着皇田这边走来,车辇上黄幔罩在四周,隐约见着有个人坐在其中,车辇的一旁,是穿着明黄色锦袍、头上带着金色束发的成王,显然,他身旁护着的车辇里的人,便是皇帝了。 见着这排车辇,拓跋琞的眼中顿时燃起了星火,这是他自几年前离开王都之后,第一次见到皇帝的身影,尽管无法上前去,只看到若隐若现的身影,但拓跋琞的心里却依旧起伏得很。 车辇缓缓向前,在众人的瞩目下行至皇田中央的高台上。仪仗停在高台之下,成王一跃下了马,徒手将车辇中的皇帝扶了出来,皇帝缓缓下了车辇,四周的兵士、小役及宫人都跪地低头,只留成王一人同皇帝一步一步缓缓步上台阶。 待皇帝落座以后,成王便直起身子走到看台前方,气宇轩昂地宣布今年的春耕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朝臣们忙前忙后,开始张罗着令成王走下高台来开启春耕的第一犁,与上一年一样,皇帝以身体抱恙为由,并未起身下落高台亲自开启。民众的眼神都聚集在热闹地春耕仪式上,但拓跋琞的眼神却一直盯在高台上的皇帝身上,静静观察了一会儿后,开始察觉有些异样。 “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中了‘象谷’的毒,是无法寻到解药痊愈的,是么?”拓跋琞低头,在雅墨清的耳畔轻声问道。 “嗯,这毒确实无法解开。”雅墨清不解道,“王爷怎的突然想起问起这个?” “你看高台中央,我父皇的样子可像是中了象谷毒?”拓跋琞说着,皱着眉头往看台上看去。 雅墨清亦凝神望去,之间皇帝端坐于高台中央,动也未曾动过,只是一味地就这一个姿势呆着,甚为呆板不说,还有些被圈禁的束缚。 “我怎么觉着,皇帝有些拘谨又有些……束缚。”雅墨清说着,看了看拓跋琞,遂问道:“再有,若是中了象谷之毒,是无法端坐这么长时间的,王爷,这……” 听到雅墨清的话,拓跋琞心中顿时忐忑起来。他的第一个反应十分不好,但他却说服自己这种情况可能性极小,成王虽然手段辣了些,但却不至于心狠到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杀害,关于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然而,眼前所看到的又让他不由得心生疑惑和担忧,高台上的那个身影到底是谁?是否真的是他的父皇?对于拓跋琞而言,他自然是希望父皇健康地端坐在高台上,但是象谷之毒他却是了解的,当日他离开王都时见到的父皇毒发的模样也是历历在目的,因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挺直的形象同他那日所见的模样联系起来。 思来想去,拓跋琞还是不得不做出一个极为不好的推测,那就是,他的父皇或许已经病入膏肓了,甚至还有可能被毒物夺取了性命! 想到这里,拓跋琞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急切地想到要尽快同王都的肖凌取得联系,并从他那里确认皇帝是否还活着。 雅墨清见他蹙眉不语,知他心里定然想着什么要紧的事情,故而没再往高台上看,只是安静地等候拓跋琞的安排。 “我们得走了,有些事情若是迟了,恐怕就晚了。”拓跋琞说着,拉着雅墨清的手便逆着人流方向离开了,雅墨清虽然不解,但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拓跋琞离开了。 回到郊外的元暮寺,拓跋琞立即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写在信笺里,并让小役火速送到肖凌统领的府上,让他务必在这几日内将王宫里尤其是皇帝跟贵妃最真切的情况告知于他。随后,他便召了素和前来,同他讲起成王以毒物陷害皇帝之事。 “素和医师,本王知你自从进了王都,这心里只装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要当年残害沈钰儿的赫连阔一命抵一命,如今本王已然帮你完成了这个心愿,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的?”拓跋琞与素和医师面对面站着,直截了当地问道。 “怀宁王全了素和的一桩未了的心事,当日在胡夏城郊应下王爷的事情,素和自当兑现。”素和淡淡地说道,脸上不喜不忧。 “好,有素和医师这句话,本王心里便有数了。”拓跋琞说着,将手里一册空白的竹简递到了素和的面前,看着他接过后便道:“眼下本王便要你兑现这个许诺,将成王如何计划着陷害皇帝,而你又是如何帮着他一步一步实施计划的来龙去脉悉数写下来,并承诺本王,在需要的时候直面众人质问,指证成王的劣行,你可愿意?” “素和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帮着成王献上象谷一物给予皇帝,现在想想,当时确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也是被成王莫须有的承诺扰乱了心性,犯下这样有违医德之事,就算九泉之下,我也无脸再见自己的师傅。”素和说着,露出一脸的无奈和懊悔。 “素和医师却是至情至性之人,你所为之人以及所为之事,本王皆可以理解,然而,国有法度、民有戒律,素和医师虽然情有可原但却罪责难逃,本王的意思医师可明白?”拓跋琞的话虽然语气平淡,但却素和医师却能感觉到自己却是犯下了不该犯的错误。 “素和明白,犯下这样的错,无论如何都要付出代价,这一点我已经想通了,如今,我只求在九泉之下见到她时,能够问心无愧,如此也就心满意足了。”素和的眼中本事黯淡无光的,却在谈及沈钰儿的此时闪过一丝明亮的神色。 拓跋琞知道素和所说的她是谁,其实,素和这样的心境,拓跋琞又何尝不明白一二呢?就如同此前在于阗国王城以外的石窟寺里,拓跋琞将那个私下里给柔然通风报信的僧人阿诺以及他的心上人若水寻一条生路一般,拓跋琞也想着为素和留下性命,只要他配合着将成王的罪行公之于众,那就能以戴罪立功的名义将他救下来。 “只要素和医师将成王的罪行公之于众,那便是戴罪立功之身,按照大魏律法,本王可以为你争下一条性命。”拓跋琞坦言道。 拓跋琞原本以为这样做会让素和萌生出一丝宽慰和希望,却不料,素和听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而后道:“王爷费心了!自从她走了以后,素和便只剩一具躯壳留存于世,本是想着与她同去,但顾念她的仇还没报,这才行尸走肉地苟且活着。如今,仇人已除,心愿已了,这身皮囊留存于世也是空空如也,倒不如早些弃之,随她而去。” 素和的这番回答出乎拓跋琞的意料,若放在以前,也许他并不一定能理解其中的情愫,但现如今,但他却理解了,甚至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也会如此选择。 拓跋琞沉默着没再说什么。素和收了收悲伤的眼神,对拓跋琞道:“倒是有一事,真要王爷应下。” “哦?是何事?” “我自行医以来,收过几个徒弟,最得我喜爱和袒护的就是雅墨清,同我感情最深的也数她了,若是哪日我走了,王爷定要代我照看着她,好好地待她。”素和说着,眼神竟显出了一丝慈爱。 “素和医师请放心,如今雅墨清已是本王命里的一部分,本王自当如同照料自己一般照料着她。”拓跋琞一谈及雅墨清,言辞中就不免显出柔和的光彩。 “如此,我便放心了。”素和听闻,欣慰地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深夜探宫 惊蛰过后的春夜里,虫鸣声声开始渐渐明显起来。拓跋琞就着烛火,仍旧在忙碌这案头上的文案,许久端坐在案前俯首处理,身子不觉乏了起来,于是,他便直起身子伸了伸懒腰,活动起了筋骨,这一抬头便看见雅墨清端着羹汤正直直地立在门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眸中尽是温暖柔和之色,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着。 四目相对时,雅墨清羞涩地收回了自己的眼光,定定地站在门口,拓跋琞不觉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容,瞧着往雅墨清身边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来了也不说一声,可是等了很久?”拓跋琞边说着,边将雅墨清揽入怀中,关切地问道。 “闲来无事便做了这羹给你送来,见你忙得出了神,我便没敢进来。”雅墨清说着,把羹汤放到了案台上,“既然休息了那便趁热将它喝了。” 拓跋琞朝羹汤里瞧了瞧,见里头材料极为丰富,汤汁浓郁喷香,一看就花费了好长时间烹制的。自从漠北大军听令前往胡夏开始,雅墨清和素和便在军中忙得很,尤其是她更是掌管了不少军医上的事务,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现在还能在他的心上如此操心,心里备感温暖。 “这羹花了不少心思吧,”拓跋琞说着,拿起白瓷羹舀了一勺尝了尝,点点头道:“味道不错!” 雅墨清脸上顿时更加灿烂了:“若是喜欢,我以后日日给你做。” “喜欢自是喜欢,但是让你日日这么费神,本王会心疼的。”拓跋琞说着,用手抬起雅墨清的下巴,宠溺地看着她。 雅墨清沉浸在拓跋琞温柔的眼神中,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不过为王爷做碗羹汤罢了,怎会累呢?” “真想做?”拓跋琞笑着问道。 “嗯!真想做。”雅墨清笑着应道。 “那我便寻一两个宫人跟着你学,日后你让他们做给我便是了。”拓跋琞还是不愿让雅墨清太累了。 “这……”雅墨清还是有些不放心。 “便如此了,再不愿意,本王可就不吃了。” “好吧,既如此,那明日我便教会她们。”雅墨清终究还是担心拓跋琞的,于是便应下了。 “对了,你师傅这两日如何了?”拓跋琞边进羹汤边问道。 “师傅这两日除了忙营里的医务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帐中写些什么东西,他说是王爷让他写的。”雅墨清一边说一边帮着拓跋琞盛汤。 “的确是本王让他写的。成王当年以毒谋害皇帝的事实和整个过程他是最了解的,若想师出有名并真正治他的罪,素和的供述极为关键。”提起这些事,拓跋琞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我知王爷心中之事,但事已至此,还望王爷万事开怀些,切莫伤及身体,如此才是大魏之幸,天下百姓之幸。”雅墨清安慰道。 拓跋琞点头应了一声,眼眸变得深遂悠远起来,轻轻地揽雅墨清入怀,望着窗外点点星色,凝了神。 …… 大魏王宫内,肖凌收到拓跋琞的信后,于王宫之内开始查验皇帝的进况。 因着成王将皇帝驾崩的消息封锁得极为严密,因而肖凌连着几日都无从下手。这两日,宫中有件不大不小的事却让他上了心。 皇帝的寝宫里有不少宫人小役伺候着,这一点没什么奇怪的。按理说,这些宫人小役的行为举止、奖惩赏罚,自有宫里管事的人来料理,即便是犯了要了性命的滔天大罪,也犯不上由皇子王爷来亲自处置,更不用说堂堂监国了。 但是,这两日成王便亲自处死了在御前伺候的一名宫人和一名小役,据说,当时成王还亲自到场看着这两人被行刑,而后才回殿里处理政务。 乍一听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妥,只是略感成王当了监国以后开始变得事无巨细了。但细想想,这里头却有很多疑惑不明之处。 比如,成王极少去皇帝的寝殿,据说是忙于政务不便脱身,如果是如此的话,皇帝寝殿里两个无足轻重的人犯了事,成王怎么知晓?既便是听到了,为何如此上心?既如此上心,便是犯了什么伤及龙体之事,但为何又不见有任何消息传出皇帝不适或受惊之类? 再比如,成王从来就贵贱有别,他这样的身份怎会抽出时间去看两人下人被斩头?身朔监国之职,成王还不至于闲到这个地步;再则,宫中传闻成王是因着张太监不在身边,故而自己操持了这件事务,但除了这一桩,似乎也没见他再去操持什么其他的事。 …… 总之,这件事在别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在肖凌统领这里,却怎么圆也圆不过去。因此,他开始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 在这宫里,肖凌已然了熟于心。因为平日里肖统领待宫里这些下人们都客气得很,还常常赏赐些什么,因此,这些小役们都跟他走得近,问个什么事儿也都爱告诉他。这天,肖凌就请了宫里专管小役的头头过来问话,这个头头名唤张春儿。 “张春儿,家里媳妇儿什么时候生啊?”肖凌将张春儿叫来,同他聊起了家常。 “回统领,家里那个过几日便生了,眼下正在寻稳婆呢。”张春儿笑着道。 肖凌听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张春儿怀里,淡淡道:“要请就请个好点儿的,大人小孩儿好歹都是条命,别太轻易了。” 张春儿接过钱,笑着谢了谢:“肖统领最疼惜我们这些下人了!我要回去告诉我家里那口子,她必定高兴坏了!” “高兴就好!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日后也跟着你一道进这禁军卫里来当差,好处少不了你的!”肖凌拍了拍张春儿的肩膀道。 “嗯!”张春儿高兴地点了点头,“肖统领,这最近宫里又有不少新鲜事儿,你就不想问问?” “你这小子!”肖凌拍了拍张春儿的脑袋,“脑袋瓜子越来越灵光了啊!这眼下,我还真有件事情好奇得紧。” “什么事儿?肖统领您说来听听,看我知不知道。”张春儿收好了银子,洗耳恭听。 “听说最近皇帝寝殿里有两个下人被处死了,还是成王亲自监斩,可是伤到皇帝了,这才这么兴师动众?”肖凌问道。 “这……”张春儿面露难色。 “怎么?有难处?还是没头绪?”肖凌见他脸上鲜上有这样的脸色,故而问道。 “回统领,您说的这事儿还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那两个下人小的认得,是寝殿伺候的小役和宫人里一等一的小心仔细之人,胆子也小,别说伤害圣上了,就是在御前多喘一口大气都不敢,您说的这事儿……还真是蹊跷得很。” “哦?这两人在御前当的什么差?” “具体什么差事小的不清楚,但都是些杂活儿,进不了皇帝身边的。”张春儿说着,一脸的肯定。 “可有误?”肖凌问道。 “肖统领,您这话说得,小的就是管这个的,还能有错?” “这两人被囚之前最后做了些什么?你可知道?”肖凌继续问道。 “被囚前一日,王宫里也没安排什么活儿,具体为什么惹到成王了,小的确实不知。” “既如此,那便罢了,先回去吧。” 张春儿的话让肖凌陷入了沉思,即然没有犯什么事儿,为何会平白无故遭受如此大罪?正当肖凌找不到如何继续往下进行下去的时候,张春儿的一句话让他看到了转机。 “对了,肖统领,我想起来一件事儿,不知对您有没有用?” “说说看。” “这二人被定罪的那一日,我见他们那晚夜巡的时候曾说起过,在皇帝的寝殿外碰到过成王,还给他行了礼,不过,那时候成王并没有理会他们,许是急着赶去前往处理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慢着,你是说,那晚他们并没有当班,不过是和成王见了一面罢了,而且当时成王也在皇帝的寝殿里。”肖凌被张春儿的话提了性,心里顿时有了新的思绪。 且不说这两个下人是因着什么事情惹怒了成王,单就成王那日这么晚在皇帝寝殿外形色匆匆,这一点就足够让掌管宫禁安危十几年之久的肖凌看出点端倪。 肖凌没在耽搁,径直往皇帝的寝殿而去,留下张春儿留在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喊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 国权将倾 王都,皇帝寝殿。 这里是大魏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曾经最为核心的政治中心在成王掌管国家重权之后,却成了囚禁气氛最为浓重也是最为阴郁的地方。 肖凌急匆匆地赶到了皇帝的寝殿,刚刚换好的衣裳与深黑的夜色混为一色,肖凌躲过守夜的卫兵,在他们换班的时候潜进了寝殿,试图寻找到皇帝的踪迹和境况。 一进寝殿,肖凌就被眼前的境况震惊到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从他进入寝殿开始便不由地漫上心头。 皇帝的寝殿,按理说,应该是高贵而井然有序的,但是,肖凌眼前看到的,分明是一个凌乱得如同杂物房一般的空间。幔帐全然不是悠然垂地,而是伴着被撕扯的痕迹、如同蛛网一般遍及寝殿各处,床铺和衣物乱作一团,床榻边上依稀可以看见羹汤洒落的残渣,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皇帝自从将国家大权转到成王的手里后,度日的境况。 肖凌小心翼翼地在寝殿里巡视着,突然听见殿里又隐隐约约地商量的声音传来,肖凌赶紧闪进了旁边的屏风后边,试探地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成王正在与一个身形与皇帝极为相像但却健硕许多的人商量着什么,便静下心来,仔细地听着。 “三日后从这里出去时,本王会找人将车辇直接开至寝殿,还是老规矩,本王接你上车,众人跪拜,你安静地上车便是,其他的无须理会,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成王与眼前之人的对话让肖凌感到意外。听这个声音,是成王没错,但听着话的语气和态度,却不像是跟皇帝在说话,可眼前这人的身形却与皇帝无二,难道,是肖凌自己记错了?否则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站在成王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皇帝! 想到这里,肖凌不觉一身冷汗从头冒到了脚。这样的猜测可是关乎家国安危的大事!如若真是如此,真正的皇帝在那里?!就算是驾崩了,也还得有个尸身才是阿!……一瞬间,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肖凌的脑海,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真正的皇帝,即便是尸身而已也关乎国家的前程和命运。 肖凌不敢怠慢,他一直将自己藏匿在寝殿一处隐蔽的地方,听见成王同眼前那个与皇帝极为相似的人走出寝殿后,他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就着月光在整个寝殿里寻找起来。 偌大的寝殿里,要找到皇帝并不容易,肖凌寻了许久都未曾有结果。最后,肖凌在皇帝床榻的一旁转身准备离开时,被一物绊住了脚,差点跌倒在地。 肖凌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夜色昏暗,肖凌无法辨清绊倒自己的是什么物件,于是顺手向上摸了摸,随后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燃烛划着,顺着手抚摸的方向向上看,吓得顿时把手里的燃烛扔了出去,差点将附近的帷幔点燃。 肖凌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他在寻找的大魏皇帝!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吓得摊到在地上后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肖凌战战兢兢地挪着步子走到皇帝的面前,掀开搭在他脸上的幔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确认那张苍白如蜡、布满死色的脸正是他们已经好几年都未曾见过的大魏皇帝。 肖凌思绪凌乱的同时不免觉得有些惊恐,显然,成王是知道皇帝已经驾崩的,但他却将这个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实,也丝毫不见他有哀伤痛苦之色。他知道成王心狠手辣了些,但却从未料想,他竟然会如此寡淡冷血地面对自己父亲的死亡,面对这个国家面临的崩塌之相,更没有想到,他会谋害自己的生身父亲! 皇帝的驾崩已然成了事实,他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知拓跋琞。此外,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搞清楚,那就是刚刚成王同那个皇帝的傀儡所说的话。 三日后,成王会派车辇前来接他,而且是从这寝殿里将他接走,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假装皇帝依旧在世而且依旧可以出席各种活动的信号。不过,惊蛰过后,这接下来的日子里,大魏并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需要皇帝出席的,成王是为了何事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而这样安排有隐藏着阴谋呢? 肖凌的这个疑问,在第二日的朝会上得到了解答。 第二日,朝会照常举行。威武雄浑的大殿上,正中间的皇位依旧空荡荡的,成王依旧在皇位的边上另外支起一座台子,垂手聆听官员们上报大魏最近的各项奏报。 整个朝会上,肖凌都没能从昨夜的惊吓中缓过来,他望着高台上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成王,脑海中不禁浮现昨夜见到的场景,心中暗生出一丝战兢之意。 朝臣们依着顺序将今日的奏报呈了上来,成王将这些事情一一处理完后,准备就此发布一条政令。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上奏?”成王淡淡道。 “臣等暂无事上奏。”众臣回应道。 “即如此,本王便代皇帝宣布一道旨意。”成王说完,望向身旁的太监,让他将圣旨传下去。 宣布圣旨的太监便将皇帝意欲三日后将国之玉玺传给成王,自己退位当太上皇的旨意宣布了出来。 圣旨一出,众臣皆哗然。 肖凌亦是如此。他惊诧地看着成王,脑海中浮现出昨晚他与那个皇帝傀儡的对话,顿时明白了昨晚他嘱咐道三日后从皇帝寝殿将他接出来的说法。一时全都对上了。 皇帝已薨,这个消息本应举国而知,但成王却不急着为皇帝举行葬礼,而是将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想在拖延的时间里,利用这个傀儡将国之玉玺拿到手,以此将大魏窃为自己所有。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当朝臣们一再要求皇帝在大殿上亲传玉玺时,成王回绝了,说皇帝想在祭天台上传玺,毕竟那里台高十丈,不容易露馅;所以当朝臣们一再要求直接面圣的时候,成王还是拒绝了,并称皇后龙体有恙,不便相扰…… 不过三日的时间,这个国家便会面临一次无法逆转的大变,肖凌顿时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得很、要紧得很,于是下了朝便直接回绝了成王邀请的朝臣们前去成王殿上领赏的事儿。 肖凌将这两日来得知的一切悉数告知了拓跋琞,怀宁王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心境濒临崩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大战在即 “他已经疯了!”怀宁王接到肖凌递来的奏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与肖凌一样,拓跋琞也知道成王并非从善之辈,但却也从未曾想过,成王竟然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王爷,三日后成王将假借圣意窃取大魏皇权,若再迟疑不决,怕过几日这天下便是另一番格局了!” “是啊,王爷!还请早做决断!” “王爷,此时不举义更待何时啊?!” …… 拓跋琞帐下的大将们纷纷请缨出征。的确,事情来得太过勿忙了,对于拓跋琞而言,无论是前期准备或是心理准备上,都还没有完全充分准备好。 因此,他的迟疑既有客观的因素,又有主观的因素。然而,拓跋琞更知道,这些都不是理由,大魏之安危、天下之兴亡才是此时他最应该去衡量的。 大魏如今稳居中原,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是天下各国中的矫矫者,这样的国力是几代大魏统治者的心血,如今,一场阴谋将其毁灭的计划正急急而来,抛开成王杀父囚母的恩怨不说,单就这一点而言,拓跋琞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坐视不管的。 换言之,若成王果真有经天纬地之才,真有治国安邦的宏志,便是将江山交于他,拓跋琞辅佐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事。但从成王长久以来的种种行为举止,尤其是为了获得皇权不择手段这一条,便无法怀仁于天下、治国于仁心。 拓跋琞思量了一阵,拍案道:“众将听令,即刻随本王备战,挽大魏于水火、救黎民于水火!” 此令一出,帐前一派慷慨激昂之气,众人皆跪地应和,齐呼:“末将愿与怀宁王同仇敌忾、同生共死!” 王宫内,成王正在为自己后日的授予大权忙碌着。 礼仪官根据礼册上定下的规矩,为成王准备了继承大统需要的各类服饰和物件。成王懒懒地起了身,在宫人的伺候下收拾着行装,旁边的小役将物品一件件递到成王面前过目。 “怎么是淡黄色的?本王过几日传接玉玺传承大统,自当用明黄之色,不懂规矩的废物,拿回去重做!”成王气极败坏地将礼官后日为他准备的服饰扔在地上,一脸不悦地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按礼册之规,皇帝尚未仙逝,您自然用不得明黄之色……”礼官解释道,但还没说完,就被成王打断了。 “规矩是人定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王的话还没说清楚吗?”成王阴沉着脸回应道。 “这……”礼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成王怒火中烧,身旁的理事太监忙打圆场道:“王爷叫你换,你换便是了,哪来那么多话,难道要成王再说一遍不成?” “是……”礼官无奈,只得皱着眉应下了。 …… 元暮寺。怀宁王正与群将商议着如何举事,烛火摇曳、月上西天,但众人皆精神抖擞,丝毫没有睡意。 雅墨清立于门外,静静地望着屋中正忙着的拓跋琞,眼神柔和了不少。平日里,雅墨清不会在这时一直立于门外等他,但今日却有些有同。雅墨清微微低着头,伸手轻轻地扶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浮上了一个淡淡的笑。 是的,雅墨清怀有身孕了。这个结果对于雅墨清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喜讯。自从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拓跋琞,她就一直期盼着这一天。此前,雅墨清一直不敢迈出这一步,她渴望着自己能够给拓跋琞生下个孩子,但很多时候她都有意地避开这一份心思,因为她始终担心自己会成为拓跋琞的累赘,更担心新生的这个孩子会成为拓跋琞的累赘。 但自从那夜她应下拓跋琞要为他留下个孩子时,她便期待着这样的时刻。眼下看来,这个喜讯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且不说拓跋琞的父皇死于非命,他不仅不能奔丧,还得忍着痛楚与成王的阴谋周旋,如果再让他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那他必定多了一份记挂和牵制,因此,雅墨清决定把这个消息隐瞒下来。 议事完毕,众将陆陆续续地退了出来,雅墨清在门外等着他们退出了以后,自己才缓步走进去。拓跋琞正低头研究着眼前的地图,伸手准备取身旁的书简,却有一册书简伸入手中。 拓跋琞顺着一只玉臂往上看,见着雅墨清一张带着微笑的脸,拓跋琞略显疲惫的脸上淡淡一笑:“怎么这么晚还没歇下?” “睡不着,想过来看看你。”雅墨清笑着回答道。 “今晚或许又要通宵达旦了,这几日忙得都没能抽空去看看你,是我的不是。”拓跋琞说着,拉起雅墨清的手,轻轻一吻。 “王爷别这么说,眼下时局紧张得很,墨清心里知道。是我不该此时还来扰你才是。”雅墨清语气中带着不少谦意。 “别这样说,你此时能来看看我,对我是个极大的安慰。”拓跋琞的话中难掩心中的疼楚。的确,他现在正在进行的这场争战,都是与他的亲人相关的。 父皇死于非命,自他离开王都时他就没再见到他的父皇,本想着在塞外将漠北大军锻造之后前往王都将皇帝解救出来,然而,当他满怀壮志地前往王都时,却是收到了这样的一份噩耗。 再则,他的母妃至今依旧囚在自己的宫中,寸步难行,这场与成王的争斗,免不了会让她受到牵连,如何将成王之乱解决利索干净的同时,又确保母妃的安危也正是困扰他的难题之一。 眼下,雅墨清成了拓跋琞最亲的人,此时她的出现,于他而言,确实是心中最大的安慰。听着拓跋琞的话,雅墨清何尝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思。 “王爷,贵妃那里可能护得周全?”雅墨清把自己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拓跋琞皱着眉,摇了摇头道:“这正是本王所顾忌。拓跋灿已决定于三日后窃国,本王不得不尽快举事,若是迟了,怕国将不保。然本王所忧的便是母妃的安危。当日拓跋灿囚禁了我生母,便是为也以此为掣肘,不曾想今日果真如此。” 雅墨清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忧伤。是啊,拓跋琞的父皇已经仙逝,如果大魏王妃也就此离他而去,那么拓跋琞便成了真的孤儿了。 “王爷……”雅墨清的语气中、眼神中尽是满满的担忧。 “别担心,本王应付得来。倒是你,平日里极少这么晚还过来,依你的性子,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来的?”拓跋琞说着,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也……也无什么要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雅墨清说着,情不自禁地揽住拓跋琞的腰,将头埋在了拓跋琞的怀里。 拓跋琞依旧有些不大相信,于是又追问道:“真的无事?” 雅墨清在拓跋琞怀里点了点头,缓缓道:“嗯,无事。” “无事便好,记住,碰上什么事都别瞒着我,”拓跋琞说着,手抚上雅墨清的手臂,不觉一凉,“夜深了,你穿得太单薄,当心着凉。”说着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小心仔细地系在了雅墨清身上。 雅墨清顿觉一暖,心中感动起来:“嗯,多谢王爷记挂。”雅墨清向来抵挡不住拓跋琞这样的温柔,她不敢直面拓跋琞更不敢再这样呆下去,生怕自己再这样沉迷下去后,忍不住将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告诉拓跋琞,于是挣开拓跋琞的怀抱,道:“夜深了,我先回去歇息,王爷莫要太过劳累了。” “嗯,如此最好,听军士说,这几日你也忙得很,好好歇着,我这里无需太过挂怀了。”拓跋琞嘱咐道。 拓跋琞说着,目送雅墨清离开后,又开始忙碌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魏都重逢 大魏王宫里,三日后的期限即将来来到,过了今夜次日一早成王便会于高台之上接过皇帝的玉玺,宣告继承大统。 市井间,关于三日后的这桩大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聚集了许多酒客商贾的酒肆更是流传甚广。 “哎,听说了没,过两日后,这大魏可就变天了。” “哪止变天哪,恐怕你我还是寻个路子往西域他国或是南疆讨个营生为妙,据说这个成王可不是好惹的主!” “嘘,小声点儿!你这胆子限太大了吧,这样议他,就不怕这大魏王都的奸细听下来将你送进大牢里去?” “怕什么,我是西域商贾,难道他还能捕我不成?” “进了这魏王都,又是这人当家,还是小心点儿为妙。” “倒也不是无计可解,多找几个西域美人儿送上就没事了。” “哈哈哈”…… “听说怀宁王回来了,就在城郊,还有人说就在城外元暮寺里,可从没人见过他,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回来又怎样?当年为了自己的前程,竟能把自己的母妃囚了,今日难道还指望他能举天下大义?我看难!”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过几日会有转机也说不准。” “过几日?明日成王就封台受禅了,哪还有什么过几日,难不成……要造反?” ……酒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酒馆里说着这些所谓的天下大事,坐在屏风后头的雅间里,一个穿着艳丽的男子正边品着酒边听着这些事情,他的旁边是一位穿着男装、面庞娟秀的女子。这二人不是别人,便是当时拓跋琞去龟兹寻铸铁之材时极力相帮的司马南泽,还有当时极力相阻的龟兹公主阿耶那。 关于这二人为何结伴来魏都,又是如何结伴一起的,说来可就话长了。简而言之,自拓跋琞在龟兹拒了阿耶那之后,司马南泽便因与拓跋琞走得近、了解得多而常常被阿耶那叫到宫中问话,时间长了,二人竟相处得十分融洽,以至于后来皆觉得喜欢上了对方,便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这次来大魏王都,一来是司马南泽想带阿耶那来看看自己的故乡,二来便是与阿耶那一道帮着龟兹把商贸品类做得更大、更广,进而来充实龟兹的财政。 这一进王都还不到二日,司马南泽和阿耶那便在这酒馆里听到这些事情,司马南泽顿时愁眉不展起来。 “呆头鹅,想什么呢这么愁着一张脸?”阿耶那边喝着小酒边问道。 “想刚刚那些人说的那些话。从这几日所见所闻来看,拓跋灿真的要继承大统了。” “皇子受禅继承大统有什么不对的?再说了,这大魏王都到底是谁坐镇,同你一个商贾人士又有什么干系?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阿耶那不解地问道。 “公主有所不知,当年家父便是因为不与成王为伍而惨遭陷害,整个司马府也是从那时开始漠落。如今盛传成王要继承大统,如此我司马家将永无翻身昭雪一日,别说是帮着龟兹做大商贸之事,就是性命怕是都难以保全。””这么严重?!”阿耶那不可思议地、吃惊地看着司马南泽。 “确实如此!”司马南泽重重地点了点头,阿耶那不由地跟着忧虑起来。 “能否去找怀宁王帮帮忙?毕竟他与成王拓跋灿二人是兄弟,让他帮着说服成王赦免了你,总不至于开不了口吧?”阿耶那建议道。 “公主有所不知,怀宁王与成王之间的种种恩怨岂是一两句说得清的?不过……”司马南泽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阿耶那问道。 “不过,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去找找拓跋琞,这天下明日后会是谁的,还真说不定呢……”司马南泽说着,抬眼望向窗外暗淡如晦的天色,它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 城郊元暮寺外,司马南泽与阿耶那的身影双双出现。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又不礼佛也不参禅悟道的。”阿耶那甚为不解。 司马南泽轻轻一笑:“公主误会了。你以为我们在山脚下看到的那几匹精壮的马匹是哪来的?” “马匹?这郊外山林中有几匹马也没什么稀奇的吧,谁会去考究它们是从哪来的?” “非也,”司马南泽故弄玄虚道,“一般人不在意倒也没什么,但我却是知道的。这些马的头上皆有铠甲勒过的印痕,若是一两匹倒也没什么,但我看,那七八匹马上均有这样的痕迹,而且高低位置极为相似。” “那又如何?” “那便说明,这些马曾经统一地戴过什么铠甲类的装束,公主想想,这普天之下能戴在马头上的铠甲会是什么?能给大批马匹统一戴上这些铠甲的又会是谁?” 阿耶那想了想,道:“你是说甲骑装具?”说完,她大吃了一惊,“你是说拓跋琞果真到了这里了!” 司马南泽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前往元暮寺大门外扣门。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精明的时候,啊,不,你一向都是这么精明的,生意人嘛……”阿耶那口中念叨着也跟着过了去。 不可否认,拓跋琞见着司马南泽时确有些意外,但在知道司马南泽和阿耶那走到一起后,这重见司马南泽时的意外便算不得什么了。 “你们……这是……”拓跋琞看着阿耶那拉着司马南泽的样子不相信地确认道。 “王爷,确如你所见,我二人心意已然相通,别说你不相信,就是我自己到现在也还有恍惚的时候。” “司马!”还没等拓跋琞回应,阿耶那便气势汹汹地瞪向司马南泽,“本公主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来听听!” 司马南泽收回脸上淡然的神色,讪笑道:“好说好说,公主且莫动怒,我不过信口说说罢了。” 阿耶那也收回怒色,拉起司马南泽的手摇着道:“这还算句可听的话。” 拓跋琞见他二人如此,挑了挑眉,忍住笑意地轻摇着头。 “你不在龟兹,跑到王都做什么?”拓跋琞问道。 “我是个生意人,本就对开拓商贸之类的事情极感兴趣,今次亦受龟兹国王所托,前往王都开拓商贸之路,对此我自是热衷得很,于是便回来了。”司马南泽解释道。 “那公主便是来监工的咯?”拓跋琞笑着问阿耶那。 阿耶那还是那样直来直去的性子:“那是自然,即便不是为了此事,我也正想着同他一道回家乡看看呢!” “也对,公主自幼长在龟兹宫里,听闻龟兹王子当年游学大魏的事情也听了许多,但终究百闻不如一见。”拓跋琞道。 “话是这样说,我们刚到大魏王都,一路旅途劳累,便先歇了两日,本来我们今日打算开始逛逛王都,却在酒馆里听着了些不怎么开怀的事情。”阿耶那边说着边看向司马南泽。 “可不是?王爷,果真如传闻所说,成王明日要高台封禅继承大统吗?”说起这庄事,司马南泽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而此时的怀宁王亦沉下脸,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讨伐 “嗯,确有此事。”拓跋琞皱眉点点头。 “怎能容他如此仓狂?!皇帝可曾应下了?可曾下旨?”司马南泽问道。 “都是他拓跋灿一人的戏码!”拓跋琞语气中带着气愤之色。 “王爷这话是何意?”司马南泽不明所以。 “他谋害了父皇,假借他之口授玺窃国!”拓跋琞说着,手握紧拳头,重重的垂在了案头之上。 “什么?!”司马南泽与阿耶那二人听闻皆膛目结舌。 “如此一手遮天,王爷更不可坐视不理啊!自拓跋灿任监国以来,大魏民心已是终日惶惶不安,且不说那些违背众人之议的决断,单就各类禁言禁行之举便足以祸害民生天下。大魏建来不易,几任皇帝文治武功更是不易,如何能让他拓跋灿一个人给毁了?”司马南泽的话不无道理,同时也道出了朝中不少大臣、国中不少黎民的心声。 “不,绝对不行!”拓跋琞回应着,转而对司马南泽道:“本王决意举义授禅台,届时拓跋灿的阴谋将不会得逞。” “王爷决意举义?!”司马南泽抬手作揖道,“司马南泽愿唯怀宁王之命是从!” “好!本王原想寻人去信与你,同你借司马府邸作为入城举事所用,不曾想你却先来了,如此便快捷多了。” 司马忠当年虽然在成王理事时无端获罪,也被抄了家,但司马府邸却并未被成王给没收了,只因当时成王身边的几位大臣谏言道,虽司马忠身负重罪理应被惩处,但如若去了性命、抄了家,连府邸都被没了,势必会让朝臣们人人自危,造成日后无人敢为成王效力的后果,这才让成王作罢,留下了这座当年建造时名振王都的司马府邸。 此外,成王留下它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还想以它为诱饵,引司马南泽回去,进而来个瓮中抓鳖,没曾想这么些年,司马南泽在龟兹混得还不错,无需寻回府邸,故而空了这许久, 前几月,拓跋琞已命肖凌将守着司马府邸的守卫换成了自己的人,为的就是今次举义所用。寻司马南泽,只因这底邸中有一地下密室,据说当年司马忠游遍西域各国,尽揽了不少奇珍异宝存于其中。 司马忠在获罪之前,将司马南泽托付给拓跋琞时,就曾告诉他,这些珍宝藏在密室之中,同时告诉他,如若哪日怀宁王举天下大事或挽救大魏于水火之中,可以将此珍宝悉数用上,而开启密室的方法以及钥匙便在司马南泽手上。 此次司马南泽来到元暮寺,刚好帮了拓跋琞一个大忙。 在拓跋琞此前看来,要击败成王的阴谋,首先要将他毒害皇帝的罪行公之于众。因此,他便将素和列出来的罪状写入讨伐文檄中,内容真切详实,其罪行令人深恶痛决。 檄文一经昭告天下,天下人震惊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气愤之色溢满而出,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王爷,拓跋灿之暴行如恶狼之于社稷、如猛兽之于黎民,皇帝已深陷其手,大魏危在旦夕,末将愿即刻前往王都将其正法!”拓跋琞帐下的一名将士道。 “末将听闻拓跋灿之暴行,恨不能立即将他斩于马下,特请令出征!” “末将愿同行!” “末将也愿往!” …… 帐前列队,兵将们无不自告奋勇,皆为成王拓跋灿之暴行危害大魏社稷而痛心疾首。 拓跋见帐下的将士们同仇敌忾,个个豪情万丈誓与大魏共存亡的气势,眼中遂即燃起雄雄火焰,望向王都的天空振臂高呼:“誓诛国贼!不死不休!” “誓诛国贼!不死不休!”众将领齐跪地,同声高喊道。 …… 大魏王宫内,成王拓跋灿听闻怀宁王拓跋琞于城外宣布举义,心中顿时大慌一阵,随后怒火中烧,将案前朝臣们上的奏章悉数扔掷于地上。 “拓跋琞!本王当初三番两次没下得去狠手,致使今日害了自己!”拓跋灿一脸的怒色,周围的近臣无人敢靠近。 “张太监人呢?!死了吗?!这么大的事情竟一丝一毫都不曾送信至王都!”成王问道。 “回……回监国,臣等今日才知张太监和素和医师眼下正在怀宁王的大帐中,他二人已投诚至漠北大营,那传遍市井的讨伐檄文,……便是他二人一道起草的……”成王心腹的这一番话让他彻底崩溃了。 “什么?!这不可能……不可能!”成王发疯似地在殿中将物什一件一件地砸在地上。 “监国,事已至此,您应该尽快拿到玉玺才是,如此一来,拓跋琞之举便可视为谋反,大逆不道,您便号令三军群起而诛之!”另一心腹建议道。 “是啊!监国,此事不可再拖延,迟则再变,于我方更为不利啊!” “监国,请您决断吧!” “监国,下令吧!” …… 众人纷纷催促之。成王拓跋灿听着,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道:“传本王令,授禅之礼推前至清晨,众将一个时辰后随我前往祭台行礼!” 面对四面楚歌的境地,成王依旧不愿放弃自己的阴谋。尽管讨伐的檄文中提及,若拓跋灿悬崖勒马,便可免于一死,但拓跋灿还是孤注一掷。在他看来,自己谋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就要实现,到了这最后一刻绝不可能被拓跋琞给搅了,于是,他决意接受心腹的建议,不惜违抗礼法和吉时,将授禅之礼强行推前。 成王的决定在第一时间通告到了朝臣们那里,肖凌亦不例外地收到这样的消息。 成王逾越礼法擅自将授禅时辰推前,此时无疑是对拓跋琞举义之事做出的反击,肖凌知道,此事不可耽搁,若迟了,则会让怀宁王处事被动,因此,他在收到监国的命令时,第一时间将消息传给了怀宁王。 听闻肖凌带来的消息,拓跋琞不觉反应到,成王是为了抓紧时间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玉玺从皇帝手中夺过来。 “看来拓跋灿已经等不及了。”司马南泽上前一步对拓琞道。 拓跋琞神色凝重,眼神中闪过气愤之色:“他竟不知迷途知返!” “王爷,看来我们等不及明晚再出手了。” “是啊,王爷!拓跋灿特意将授禅时辰提前,必是预着漠北大军调动不易,您还位居城郊的缘故,只剩这一个多时辰,全军整体前行已不可能,还请王爷示下,我等该如何行动?” 拓跋灿的临时安排让怀宁王有些措手不及。整个大军虽然早在此前已出动赴王都而来,但这一个时辰集结完毕前往王都却实有困难。因而,拓跋琞决定亲率几名亲信和随从先行赴皇田高台,将授禅礼扼杀在萌芽之状,随着大军接蹱而至,将拓跋灿一举擒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恩怨尽显 成王推前的授禅之时如期而至,皇帝的寝殿里,魏王傀儡正在忙着听太监们交待规矩。 “听好了,我只说一遍!”行礼太监嘱咐道。 “是,是。”面前身着明黄皇服的傀儡皇帝唯唯诺诺地应着。 “今日礼重,监国特命我嘱咐你,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切按照行礼官的就指令进行,让走便走、让坐便坐,不得自行安排处置,否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记住了吗?”行礼太监重复道。 “记住了,记住了!” 话音刚落,殿门被推开,成王带着几个小役宫人走了进来,众人皆跪拜迎接。 “奴才见过监国。”行礼太监道。 “交待得如何了?”成王问道。 “已经交待清楚了,他也记下了,今日会按礼而行,不准他行将踏错一步。”行礼太监回答道。 “嗯,”成王应了一声,“给本王看好了,出点问题唯你是问。” “是!” 魏王傀儡站在成王身旁,略显不安地立着。成王见状,开口道:“如此形态不是不打自招又是什么?!” 这一说,傀儡更是惊惶失措,差点摊倒在地上。 成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吐了一口怒气:“成何体统?!罢了,若是你能演好今天这场戏,本王许你全家后半生生活无忧,但要是演砸了,你应该晓得我的脾气!” 傀儡一听,径直跪地俯首道:“小的定然拼尽全力,还请王爷放心!” 天微微亮,皇帝寝殿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两队礼官立于廊下听宣,一直排到车辇旁,个个拱手而立,只待“皇帝”出殿启程。 成王身着明黄礼服,从寝殿正门迈步而出,众人见他,齐声呼:“参见监国!” 成王含首,出门后立于左侧,几步外的大殿中,身着大红色礼服的“皇帝”缓步前行,众人见了,跪地俯首迎接道:“恭迎圣上!” “皇帝”没有开口,身旁的太监高喊着:“圣上有旨,起驾授禅台!” “皇帝”随即迈步而出,在众人的恭敬中行至车辇处,又由太监搀扶着上了车,其间无人见着这位“皇帝”的真容。 皇田依旧像当日开春耕祭天一样,礼官、仪仗样样齐全,只是较之当日更为隆重、更为气派。朝臣们早已列于两旁等待圣驾,肖凌亦在其中。车辇缓缓行驶而来,成王依旧一幅气宇轩昂的样子行于队伍的前头。 以往,成王出行,即便有什么违背章法之事,比如车辇过于华丽、马匹过去高大、随从人数过多、仪仗过于繁盛等等,朝臣们虽有意见,但却从来都是视而不语,甚至有一两个善意的,还会解释为成王贵为监国,一个到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自然与众不同些,也便作罢了。 但今次却不同。拓跋灿身上穿的礼服是明黄之色,这与礼制上极不相符。自建朝以来,天下人人皆知,明黄之色为魏王专属之色,如今成王身为监国,还未继承大统,便逾越礼制,这样的举止不禁让朝臣们议论纷纷。 面对这样的质疑,成王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见众臣都在私下里窃窃私语,便抬眼望了望“皇帝”身边的太监,太监会意,于是清了清嗓子高喊道:“圣上口喻,今日之礼皆取万象更新之意,众臣当以此为念,切勿妄加臆断。” 此话一出,众臣果真停了议论之声,纷纷叩首谢拜。 按照拓跋灿的安排,整个流程所有人几乎都见不着车辇中皇帝的样貌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正因为如此,这位被成王当成傀儡的“皇帝”才得以穿过众人的朝拜,顺利登上授禅的高台。 国之玉玺被装在了一个精巧的鎏金银丝雕花匣里,行礼官将之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高举过头,躬背往前行了几步,递到“皇帝”面前,行礼道:“玉玺在此,恭请圣上传玺于监国,以成大统传承!” 众臣听闻,皆跪拜于地,齐声高喊道:“恭请圣上传玺!” “皇帝”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接过礼官手里的玉玺,在一片恭敬声中缓缓地打开匣子,将盛在里头的玉玺取出,又缓缓地递到了拓跋灿的面前。 拓跋灿跪于地上,佯装出一副虔诚恭敬的模样,双手举过头顶,口中抑扬顿挫地喊一声:“儿臣领旨!” 就在“皇帝”准备将玉玺交到拓跋灿手里时,高台下传来拓跋琞的声音:“慢着!” 拓跋灿低俯着头,脸色煞青,怒火顿时中烧,起身站了起来,寻声望去,眼中满是怒火。就这样,拓跋琞与拓跋灿之间的恩怨被正式搬上了台面。 “哦,王弟这么迟赶来说这话,莫非是有什么意见不成?”成王冷冷地看着拓跋琞问道。 “王兄,你我皆读过圣贤书,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依王弟看,你今日这场授禅如何都构不上‘名正言顺’这四个字。” 还没等成王开口,他旁边的太监便气急败坏地喊道:“大胆!今日监国依圣上旨在此行继位之礼,谁敢胡来?!” “滚!”拓跋琞冲着喊话的太监道,“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 行礼太监被拓跋琞的一记大吼吓了一跳,立即收了声响,不敢再言语。 “拓跋琞,你心中还有没有点大魏臣子之心?本监国与圣上在此授礼,你不仅没有按时出现,还带着刀枪剑戟硬闯大典,你到底居心何在?!难不成是想造反吗?!”拓跋灿更是气恼,上前一步指着拓跋琞怒骂道。 “王兄说什么?造反?”拓跋琞冷笑了一声,“哼,恕本王长期戍边在外,不明白王兄口中所说的造反二字是指谁造反?又是造谁的反?” “拓跋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带兵闯入大典,破坏大典不说,光意图行刺圣上这一条,就足够取你项上人头了!”成王说着转身向着身后的禁军卫队喊去,“来人,将叛臣拓跋琞就地拿下!” 拓跋灿急切地寻了个理由,企图让身后的大军把拓跋琞拿下,最好是能就地将其正法以绝后患。禁军听令后,齐刷刷地将手的利剑拔出,统一无误地紧握于胸前。 “王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将我至于死地吗?未免‘相煎何太急’了吧?”拓跋琞不慌不忙地对着成王拓跋灿讲道。 “少废话!危及圣上之安危便是危及我大魏安危!来人,速速与我拿下!”拓跋灿再一次下令,语气中尽带恼怒之火。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拓跋琞霸气四溢,禁军果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见众军不敢再上前,拓跋琞继承道:“王兄,几年不见,你这说谎扯闲篇的习惯依旧不见起色啊!说起这造反,若反的是当今圣上那本王定当下马受罚,但若反的不过是个傀儡,那王兄又拿什么来拘押我呢?而造出一个傀儡的你,又该如何处置呢?!” 听到拓跋琞已知晓他找了个傀儡替代大魏皇帝一事,拓跋灿顿时大惊失色…… 高台之下的众臣听闻此话,更是个个心头一惊,不由地再一次窃窃私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局(上) 见拓跋灿一言不发,拓跋琞心中更是笃定了高台之上的人确实不是皇帝。于是,拓跋琞开口道:“王兄,本王自此前请求出使西域前往漠北大营以来,已许久未见父皇,可否让父皇允许我登上高台与之见上一面。” 拓跋琞故意的试探自然遭到了成王的反对,他定了定神,回答道:“这里岂是你一个乱臣贼子可以讨价还价之地?!” “哦?既然上不了高台,那便请王兄奏请圣上,当众说出本王的名字,好让我知道圣上是否将我全然忘记了,这一点,王兄是否能应下?”拓跋琞的话让台下众臣狐疑得很。 眼下的形势多少有些不大清晰。这其一,成王任监国从皇帝手里接过玉玺继承大统,没理由不告知名振天下的怀宁王,怀宁王此番迟来不说,还带了漠北大营的人一道前来,甚至持械进场,乍一看确像是来逼宫的。 但更让人看不明白的是,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像怀宁王的风格,堂堂一国王爷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让皇帝喊他一声名字而如此兴师动众。 成王听闻怀宁王这样的请求,心中不免一慌,知道始终瞒不下去,于是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怀疑圣上?” “不敢!我不过是好奇,为何近来几个大典上圣上一直都不开口说话?莫不是伤及咽喉之类的开不了口,若如此我这儿有妙手医师可看看,保管药到病除。”拓跋琞说着,转头向身后的兵士道,“上去看看。” “拓跋琞,你胆大包天!竟敢冒犯圣上,禁军听令,将拓跋琞拿下!!”成王更是慌乱无章,于是便带着怒气和心中的不平之气强令禁军上前将拓跋琞拿下。 禁军随即将器械持于面前,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 “谁敢妄动!”肖凌从禁军后头站了出来,命令道。 “肖凌?!”成王一脸的吃惊之色,“你也想造反不成?!” 成王的吼吓声势浩大,但却没有十足的底气。肖凌的话,让禁军不再妄动,他抬眼望向拓跋琞,回过眼来对成王说道:“禀王爷,属下认为怀宁王所请之事并不为过,无论作为臣还是作为子,他都可以见圣上一面,还请成王莫再阻拦。”肖凌说完,拱手跪地请示道。 众朝臣听闻,也觉得此事不为过,觉得成王如此百般阻挠反倒奇怪了。于是,一名行礼官请示道:“监国,今日乃授禅大典之日,怀宁王所请之事并不为过,还望应允,切莫因这小事坏了和气,再惹出什么事端见了血,兆头不吉利。” “是啊,监国,礼成要紧啊!” “还望监国应允!” “监国三思啊!” …… 一时间,大家都悉数跪地,劝成王三思而后行。拓跋灿不知所措,只是立于原地不动,直盯着拓跋琞,眼中怒火甚重,气氛顿时凝而未动。 就在此时,拓跋琞拔出身后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翎羽箭射在了“皇帝”跟前约莫一寸的地方,“皇帝”顿时被吓坏,惊叫一声后仓皇逃命,不过跑了几步远便被守在前方不远处的肖凌给拦住了。 “皇帝”的真容算是彻底地在众人面前败露了。 “王爷,这圣上果真是个傀儡!”肖凌冲着高台下的拓跋琞大声喊道。 众臣一听,皆为所惊。成王拓跋灿失了颜色,慌乱中将傀儡皇帝扔下的玉玺捡起,打开匣子喊道:“朕继承大统,何人敢犯上作乱!” 拓跋琞一惊,千算万算却不想让拓跋灿钻了个空子,自己就这么凭白无故地被冠上了谋反之名。自建朝以来,圣祖便有遗训,王都数十万禁军只认玉玺之命出征,无论是谁,只要是皇室的正统血脉,只要继承礼成、手握玉玺,便可对其发号施令。 “拓跋灿,你仔细看看你手中的玉玺,可是真的玉玺?!”拓跋琞冷冷地提醒道。 成王听闻此言,忙看了一番,果真,他手中的玉玺字迹全无,不过一方尚未雕琢的玉石罢了。 “怎么会这样?!”成王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真正的玉玺在本王手上!”拓跋琞说着,从身边将玉玺取了出来。 原来,那日肖凌探入皇帝寝殿见他被谋害后,心惊逃走时在皇帝的床榻下发现了尚未被成王找到的玉玺。当日皇帝归天,成王心慌不已,虽在屋里找了一遍却未见任何玉玺的踪迹,后头几日又忙着继承大统的各项事宜,寻找玉玺的事就被搁置了两日。 肖凌将自己见到玉玺的事告知了拓跋琞,并在其授意下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成王从肖凌吩咐下去的小役手里拿到玉玺时,其实并未发现不妥,下来时就被肖凌立即调换了。于是,真正的玉玺便到了拓跋琞的手里,也正因为如此,拓跋琞才在今日之举事中处变不惊。 “拓跋灿,你倒行逆施,谋害圣上在前,窃国篡位在后,本王今日便依大魏之法,将你送入天牢,处以极刑!” 事到如今,拓跋琞自是无所畏惧,既便背上这么个罪名也要将拓跋灿施以正法。众臣见状,大致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随即往拓跋琞所立的方向跪地齐拜:“臣等恭贺新君继承大统!吾皇万岁万万岁!” 至此,成王彻底没了抵抗之力,眼前的事实已经足以表明他便是大魏的乱臣贼子,再如何想挽回这一局面都是徒劳之举。然而,拓跋灿却没有就此服软,他依旧气势不减、居高临下地对着高台下的怀宁王拓跋琞道:“拓跋琞,你以为大局就此定下了吗?” 拓跋琞望着他不语,心料他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拉个傀儡出来行礼篡位,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认输,于是蹙眉不语,看成王还会使出什么花样。 “哈哈……!”拓跋灿大声嘲笑着,“怎么?这就怕了?!” “拓跋灿,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如今这局势你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所做之事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还不趁早迷途知返,本王还会念及亲情给你一条生路。” “给我生路?”拓跋灿冷笑了一声,“成者王败者寇,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让自己乖乖束手就擒么?!”拓跋灿说着,往身后看了一眼,冷冷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拓跋灿身后传来一阵枷锁拖地之声,拓跋琞寻声望去,见一人从拓跋灿身后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拓跋琞心中一直记挂和担忧的母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局(下) “拓跋灿!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拓跋琞怒不可遏地喊道。当初,他忍辱负重地背上囚禁生母的名声,为的就是保全她的安危,如今,她却依旧成为拓跋灿用来威胁自己的制肘。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大不了,我与你来个鱼死网破!”拓跋灿已经没了理智,全然一副豁出去的心境,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刀架在贵妃的脖子上。 贵妃一脸冷肃,丝毫没有惊慌失色的神情。 “住手!”拓跋琞看着这一幕,气恼又心惊地喊道。 “怕了吗?想保住你母亲的命,就让他们让开!”拓跋灿胁持着贵妃意图逃开禁军的围堵。 拓跋琞犹豫了,面对自己的母亲在拓跋灿的手里性命受到威胁,他没有办法毫无顾忌地让兵士上前将他一举拿下,那样的话,他的母亲将会直接在他面前血倒在血泊里。 “王爷,继续下令抓捕拓跋灿吗……”怀宁王身旁的随从问道。 “太后现在在拓跋灿手上,他如今跟一条疯狗一样,贸然行动怕会伤及太后,还请王爷三思啊!”另一名随从请示道。 “但若是就这么放他走了,必然留下后患啊!” …… 众人意见不一,拓跋琞凝神望着高台上母亲的容颜,心中为之动容,手心紧攥了攥道:“放他走!” “王爷……”肖凌面露为难的神色。 “拓跋灿,放你一条生路可以,但你要将我母亲留下。否则,不用这支禁军,我都会手刃你于青龙刀下!”拓跋琞警告着,克制着内心的怒火。 “两日后备好船只送我南下,到时候我把人还给你!!”拓跋灿一面说着,一面以拓跋琞的母亲为遮挡,沿身后的小路在几个随从的掩护下逃离了大典。 成王处心积虑安排的这场继位大典就经历一场混战后就这样结束了。 拓跋琞虽然用计顺利地让自己获得了玉玺,也顺利地让众臣叩拜尊他为皇帝,但拓跋琞却并不心急于登上皇位,此时他心中最为担忧的,是两日后,拓跋灿会不会如约将他的母亲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大魏王宫。 大典后,拓跋琞便以一国之主的身份住进了王宫。宫中一切重新装饰过,金璧辉煌中带着新鲜的气息,如同当初他离开王都时看到的那一抹新绿一样,此时看来倍感新意。 入夜,王宫大殿里,拓跋琞正在同手下讨论着如何将拓跋灿南下之事安排妥当。 “王爷,船已经备好了,船身下可藏入数名弓箭手,届时可将拓跋灿结果于船舶之上。”一将军讲道。 “陈将军,这计虽好,但王爷的母亲始终在拓跋灿之手,稍有不慎,怕是会伤及到她。”另一名将军道。 “可若不如此,真的放了拓跋灿南下,那便是养虎为患啊!”陈将军强调道。 “成王身旁看守太后之人,可有识得的?”司马南泽突然问道。 “这……”肖凌想了想道,“拓跋灿逃走时身旁的几个随从皆是他这些年物色下来的死士,极为忠心,若想以此为突破口,怕是不易。” “可知母妃被关在什么地方?”拓跋琞突然问道。 “城郊有一处成王的私宅,应是被关在了那里。”肖凌回答道。 “劫出来可行得通?”拓跋琞问道。 “私宅的密室里满是机关,若是硬闯,怕是还没进去,太后便被拓跋灿置于死地了。”肖凌蹙眉道。 “拓跋灿一向言而无信,要想指望他登船南下时放了太后,我看有点悬。”司马南泽担忧道。 司马南泽的话让拓跋琞更为担心。是啊,若自己这些年的千辛万苦依旧保不住母妃的性命,拓跋琞在此后的人生里,会永远也无法愿谅自己。 众人僵持不下,拓跋琞一时难以定夺,毫无疑问,这是他这么久以来最难的一次决定。东方即白,拓跋琞与大将自举义至今已三天三夜不曾休息,大家都一脸疲惫之色。 “暂且歇息两个时辰,待养足了精神回来再议。” 众将得令后纷纷退了下去,司马南泽最后一个出来,在廊下见着了久候于门外的雅墨清。 自与拓跋琞会面后,除了此前在元暮寺与雅墨清见着一面顺带吃了一餐饭后,这几日忙起来,二人之间又是几日未见。 “你怎么来了?”司马南泽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夜里更深露重,你应该保重身体才是。那日见你在房里燃火煲着药,可是身上不舒服?” 雅墨清有些意外,因着瞒下有身孕的缘故,她自己便抓了点安胎的药在自己的房里私下煲着。却不料,那日司马南泽同阿耶那过去时,她虽然自己觉得已经藏得十分妥当了,却碰巧被他二人看到了。雅墨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墨清?想什么呢?”司马南泽见她出神地想着什么,于是问道。 “无妨,不过一些女儿家的小毛病罢了。”雅墨清含糊地回答着,随便扯了这个谎,司马南泽确实不好再往下问。 “那更该早些歇息了。我去同王爷说说,带你回去歇着。”司马南泽说着,扶着雅墨清准备往回走。 “真的无事,司马多虑了。不瞒你说,我这会儿来是特意寻你来了。”雅墨清直言。 “寻我?可有什么要紧事?”司马南泽向来心细,从雅墨清脸上的神色就可知她有要事相商,不然不会来找他。 “王爷的母妃可还安好?”雅墨清问道。 “唉……”司马南泽摇了摇头,叹气道:“落入拓跋灿之手,确实堪忧。” “司马可有办法帮着王爷解了这困局?”雅墨清皱眉问道。 “我知王爷此时定然心乱如麻,也知这横生出来的变故让王爷极为难办。但却冥思苦想了许久都未曾想出个万全的法子。拓跋灿当初把怀宁王的母妃囚禁起来,想来为的就是今日所用。”司马南泽讲着,语气中带着愤怒之情。 “如此听来,确是不好办。”雅墨清也为此感到为难,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遂问道:“司马,其实拓跋灿将王爷的母妃扣为人质,不过是因着要有一人足以威胁到王爷,为自己保命所用,是不是?” “那是自然。”司马南泽不加思索地回道。 “那便是说,如果拓跋灿身旁这人换成另一个能对王爷构成制肘的人,拓跋灿或许可以放了王爷的母亲,如此说可有误?”雅墨清将自己心中盘算之事说了出来。 司马南泽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所以,只要寻个让拓跋灿觉得可以威胁到怀宁王的人便可以将王爷的母亲替换出来,对不对?”雅墨清说着,眼前突然一亮。 “你这样推理着实没什么问题,但这样的想是一事做又是一事,这世上再寻个王爷视若生命的人除了你还有哪个?再则,真寻出来了,王爷也不会让他这样白白去牺牲,拓跋灿也未必就愿意将人换出来,你这些不过是意想天开罢了。”司马南泽一面摇着头,一面一一推倒雅墨清的推论。 雅墨清没再说什么,单是司马南泽能认同她这个推论她便很开心了。至于后头他说的,什么做不来、做不得之类的说辞,在雅墨清眼下看来并不是重点,因为她的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你不会是想出什么歪点子吧?!”司马南泽见她思索不语,打断并反问道:“我可告诉你,别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要知道,这时候你再出个什么事,那王爷可就彻底跨了。” 雅墨清听着这话,抬眼看了司马南泽许久,凝神想了一会儿道:“司马,我心中有一记可救王爷的母亲出拓跋灿之手,但………非你相助不可。” “什么?!你已有良策?”司马南泽说着,二话不说地将雅墨清往大殿上拉,想让她将计策告知给此时正愁眉不展的怀宁王:“事不宜迟!赶紧进去将计策献于王爷……” 话还没说完,却被雅墨清拦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 舍身之谊 “司马,我寻你便是不想让这计策为王爷所知。”雅墨清看着司马南泽,眼神中尽是诚恳。 “你这是何意?”司马南泽不解道。 “我刚刚所思之策并非一时兴起,也不是胡乱说起来的。自与王爷相识以来,仙逝的圣上以及眼下被囚的太后都是怀宁王心中至深至重的牵挂。一直以来,他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回王都挫败拓跋灿的阴谋,将他二人救出,但不幸的事,圣上却被拓跋灿给谋害了。”雅墨清说着,眼中沉露出哀伤的神色,于她而言,拓跋琞心中的所思所想也是她的心头之重。 “是啊,当日我老父死于拓跋灿之手,我亦神伤至斯,如今怀宁王之事,我又何尝不明白?”司马南泽说着,眼中依旧存着一丝悲伤。 “若王爷的母妃今次也无法保全的话,那将会是怀宁王一生之痛,且这份痛楚只会越来越重、越来越痛。”雅墨清说着,抬起眼,望着司马南泽道:“所以,司马,我想去替换王爷的母妃,让我做他的人质,以保全怀宁王的母子情深。” 此话一出,司马南泽一惊:“你说什么?!你莫不是疯了?!”司马南泽不可置信地看着雅墨清,他从未想过雅墨清会动这样的心思。以怀宁王对雅墨清的情谊,若是知道了他帮着雅墨清完成这件事情,想都不用想,必然会要了他的命。 “司马,我没有胡说。我想过,眼下能保全怀宁王与他的母妃,又能不受拓跋灿制肘的,唯有此法!”雅墨清的眼神里带着坚定神色。 “不!这绝对不行!”司马南泽摇着头,抓住雅墨清的肩头,逼着她与自己目光相对:“雅墨清,你听清了,别说我不同意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主意对于怀宁王来说是诛心灭魂的一举!” “司马,王爷待我情深意谊重,我又何尝不知晓?”雅墨清说着眼中显出一眼水雾。 “既如此,你又怎么忍心去伤他?孰不知,你这一计成不成暂且一说,真能如了你愿,怀宁王的心也就跟着你去了。” “可是……”雅墨清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司马南泽打断了,“墨清,无需再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你如此决定的。” 雅墨清依旧怔怔地看着司马南泽,司马南泽亦望着她,许久才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此计不通。夜深了,赶紧回去歇息吧。”司马南泽紧了紧雅墨清身上的披风,嘱咐道。 雅墨清无奈,只好退了回去,乘上车辇离开了。 殿内,拓跋琞倚在龙座上闭目养神。约定的二个时辰已到,司马南泽最先回来,见拓跋琞一脸疲惫,道:“王爷切莫太过担忧了,总会有办法救出来的。” 拓跋琞抬眼,脸上带着一丝难色道:“也不知母妃在拓跋灿那里可受了欺负?如今他已经将近颠狂,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依我看,拓跋灿现在多半还是想着逃命要紧,不会轻易让手上的人质受伤害,毕竟这是他眼下唯一的筹码,这一点王爷可稍放宽心。”:司马南泽分析道。 “嗯,你这么说有些道理。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要想好如何将他万无一失地解决于南下之前。”拓跋琞说着,揉了揉额头。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里,拓跋琞与众将在殿中商议了许久,都未能得出一个即能让王妃好好地回来,又能将拓跋灿制服的两全齐美的法子,一来二去,殿中尽是抑郁之气。 此时,一名小役缓缓上前,走到拓跋琞与司马南泽边上,小声奏报道:“王爷,阿耶娜公主有请司马公子过去议事。” 司马南泽与拓跋琞皆感到有些意外,司马南泽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可要紧?我这边还有要事相商。” “公主说了,她的事也要紧得很,说是关乎生死也不为过?”小役如实回禀道。 “既如此,你便先去吧,别让公主哪儿有什么事耽搁了。”拓跋琞闻言说道。 “这……”司马南泽有些犹豫。 “去吧!本王这里有众将商议即可。”拓跋琞拍着司马南泽的肩膀道。 “好吧,既如此,我便先去看看,忙完便回来。” “嗯!”拓跋琞应了一声,又埋头与众将讨论起营救事宜。 司马南泽勿勿赶到阿耶娜住处,还没迈进大门便寻望进去,但却未见着阿耶那的身影。 “阿耶那?”司马南泽喊道。 “司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马南泽怔了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时辰前同他在殿前廊下想要以身犯险的雅墨清。 司马南泽隐约能感觉到,雅墨清特意来此,定然还是没有放弃之前的想法。 “你如何在此?小役说阿耶那唤我来有要事相商,难不成是你让小役传的话?”司马南泽问道。 “小役说的没错,的确是阿耶那差他去寻你来的,不过,小役却只说对了一半,是我央求阿耶那相帮,以她之名请你前来的,我是何意,我想你应该知晓。” 司马南泽自然知道,于是回道:“墨清,你若依旧想以身犯险,我是不会同你再说此些什么的。” “司马,我知你定然不会同意,可是,时间不多了,如若不赶紧将王妃救出,真到了拓跋灿登船南下之日,怕就晚了。”雅墨清心急如焚。 “王爷正在想办法,马上就能想出法子的……”司马如此说着,语气中却没多少底气,于是雅墨清打断了他。 “司马,你还想着瞒我吗?一天一夜,大殿里一直焦着着,丝毫没有头绪,你以为这样说就能将我敷衍了吗?”雅墨清的话让司马南泽无言以对。的确,确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接下来能否想出来,司马南泽心中也没底。 “与其这样耗着,倒不如去试一试,或许就能有一丝转机,或许这才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雅墨清依旧试图说服司马南泽。见他闻而不语,雅墨清知道,司马南泽犹豫了。 “你……为何非要如此?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司马南泽说着,有些哽咽。回想起当初他刚见着雅墨清时,曾经想过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地护着她,虽然他最后没能和雅墨清在一起,后来也收获了一份美好的爱情,但雅墨清却也成了他此生的挚友,见她执意去赴死,司马南泽自然是有些心疼的。 “司马,你不明白,王爷之于我,已是超越骨血之重的人,此生能得他所爱,遂死也无憾。我知他对我情深意重,然我却不能奢望他将我视为唯一,无论是皇嗣绵延还是国家繁盛,他都会有更多深爱着的、同时也爱他的人……便是子嗣也将会有许多,”雅墨清这样说着,眼神中露出一丝哀伤,“但他的母亲却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于情于理相较起来,都重我许多。” 司马南泽有些错愕,原来,雅墨清是这样想的。她同全天下的女子一样,对于深爱的人动用了全部的情感和身心,又同全天下的女子不一样地将自己置身于不愿索取的地位上。 司马南泽没再说什么,静静地听着雅墨清说下去。 “我自知今生无法回报王爷之重爱,他这样一位无所不能的英雄,我能在关键之时帮他解围,于我而言,今生至愿得偿。”雅墨清说着这话,语气中充满敬意和满足。 司马南泽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雅墨清的决定。是的,明知前途是如何凶险,明知自己此去十有八九会命丧拓跋灿之手,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前往。 若是之前,也许司马南泽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而现如今,他同阿耶那情投意合,对于雅墨清的心思和决定更是明白。司马南泽见她这样坚持,终于还是叹了叹气,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态度:“唉……我知你向来说到做到,即然你执意去做这件事,我再如何劝也是无济于事,唯今之计,是想想如何把你变为拓跋灿的人质,再如何好好地将你救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深入虎穴 雅墨清听到了希望,眼中顿时多了几份神采。 “如何成为拓跋灿的人质,这个我倒是之前想过。肖统领说,拓跋灿将母妃囚在城郊的一处私宅里,你即刻领我去,我晓得如何说动他。”雅墨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确信你能说服他?”司马南泽有些不太相信。 “所谓‘蛇打七寸’’,拓跋灿要的不过是个安身立命的挡箭牌而已,只要我能让他相信,我比王妃更有利用价值,相信他会答应的。”雅墨清的话看似简单,但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之后呢?如何将你带出来?”司马南泽问道。 “这一点,我也早就想好了,”雅墨清说着,拿出一幅画递给了司马南泽,司马南泽仔细地看了看画,一面感慨计策之妙,另一面又感慨于雅墨清对于怀宁王不可谓不尽心。 “也罢,即已决定助你,那便事不宜迟,我即刻送你出城去寻他,切记,不可勉强为之。”司马南泽嘱咐道。 “嗯,我记住了。不过,此事若要成,有一点你我心中都要有数,那便是千万不可让王爷知道,你能明白吗?”雅墨清同样嘱咐道。 “我答应你,在事情没有成功之前,我不会将你所虑之事告知王爷的。”司马南泽应道,“我这就去备车,你随后便来。” “我……”雅墨清有些犹豫,“我最后再去看看他。”对于怀宁王,雅墨清内心到底还是十分舍不得的,司马南泽知道她这时的心情如何,于是点了点头,先行带着雅墨清到拓跋琞的寝殿去了。 寝殿中,拓跋琞正倚靠着床沿歇息。这几日来,拓跋琞一直都没有好好闭眼歇息过,加上心中为母妃的事情忧虑慎重,一歇下来就沉沉地睡去了。 雅墨清缓缓推开门走近床榻,缓缓地坐了下来,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直到现在依旧让她心爱不已的人。 雅墨清抬起手,轻轻地抚着拓跋琞的脸,从英气逼人的眉毛、睫毛浓重的眼睛、到高挺的鼻梁、温润的唇,雅墨清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生怕会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于是更加仔细轻柔,可心中又盼着他能醒来同她说说话,哪怕是一句也好。 拓跋琞睡得深沉,半醒半眠间,似有人在身边耳语,于是费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见一人于眼前垂着泪,再仔细看看,辨出是雅墨清,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抬起来,将他揽入怀中,缓缓安抚道:“何故流泪?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本王伤心。” “王爷……若有一日,墨清不在你身边了,要记住每日不可熬夜,再忙也要按时辰进膳,不可贪图方便草草以凉水沐浴,最好让下人们依着此前我开的方子泡在水里袪袪乏……” 拓跋琞听着,轻轻一笑道:“爱妃何故如此说,这些事日后由你安排便是,无需现在就忧心安排着。” 雅墨清不语,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平安地回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愿地回来同他安排这些事宜。 “陪本王再歇息一会儿。”拓跋琞说着,把雅墨清更紧地揽入怀里。雅墨清顺势在拓跋琞怀里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直到拓跋琞再一次沉沉睡去的时候,她才悄然起身离开。 王都之郊,拓跋灿当初在城郊置的私宅门外。 雅墨清在门外下了车辇,立于门口,轻舒了一口气,上前去叩门。牢宅子里头有人出来,开了门接过雅墨清手中的信后便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拓跋灿正端坐在正厅中,怒目相视地见雅墨清走了进来。两人相视不语。 雅墨清沉着气,她心中清楚,此时的拓跋灿比她更渴望对方开口,于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等着拓跋灿先开口。果然,待她站定后,拓跋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托人飞鸽传书带来的消息说,有个人能比拓跋琞的母亲更利于我南下,是不是?” 拓跋灿说着,眼神直直地、冷冷地盯着雅墨清,像在拷问着她。 “是。”雅墨清淡然地回道。 “是拓跋琞让你来的?”拓跋灿继续道。 “不,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怀宁王无关。”雅墨清冷静得让拓跋灿有些不可思议。 “为何替我出这个主意?”拓跋灿继续问道。 “不为什么,只为将王妃带出去,好团圆他们母子罢了。”雅墨清淡然而语。 “哼,你觉得我会是一个操心他们母子能否团聚的人么?以前不是,眼前更不是!”拓跋灿带着气愤之气道。 “王爷是如何想的,墨清自然知道的。” “既如此,为何还来?”拓跋灿反问道。 “墨清觉得,以王妃为质,着实不是一个高明的选择。“雅墨清此话一出,拓跋灿略有些吃惊,虽没有言语,但却也没有反对雅墨清继续说下去。 “王妃虽然是怀宁王执意要守着的人,但却不免年老、随时会离世的事实。恕我直言,王爷若想以此安身立命,还需寻一个能长期握于手中的人,如此才能久远”,雅墨清略顿了顿,继续道,“虽然成全怀宁王母子相聚不是王爷的本意,但若是找个人来替换,让你手中的筹码更甚,对王爷而言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从这个角度上讲,您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建议。” 拓跋灿不语,但却在脑海思考着雅墨清的话。 的确,拓跋灿以王妃为质,获船南下得以逃生倒是不难,但启程了又会怎样?如今,他虽以拓跋琞的母亲为质,但无奈其年迈,随时有可能离世,一旦如此,他便全然没了谈判的能力,届时,拓跋琞便会毫无顾忌地兴兵将他灭了,若是能换个长远握于手中的人质,于他而言确实是件需要好好思量的事情。 “你既如是说,此人可带来了?”拓跋灿的语气忍不住急切,显然,对于雅墨清的这个提法尤为关切。 “王爷无需如此急切,让我先见见王妃,确保她安然无恙再将人质带给你。”雅墨清回答道。 “哦?你倒是会讲条件,”拓跋灿转而沉下了脸道,“若我不肯呢?” “王爷,”雅墨清轻笑一声,“如今的局势于谁更为不利,相信您比我一个市井医师更清楚,若您还想执意拖延下去,墨清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拓跋灿虽脸色不变,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安,雅墨清的话以及她有恃无恐的态度,让他心里不免慌乱起来。 “你要见拓跋琞的母妃不难,但有一条,你只可远远看着,不可与之交谈。”拓跋灿退了一步道。 “可以,不过……我要王爷陪着我一起去。”雅墨清要求道,“只有如此,我才会将新人质在哪儿告知于你,否则,就算我死在这里,您一个字也别想从我的口中听到。” 拓跋灿想了想,觉得为此事也没什么不妥,于是便应下了:“好,我同你一道去。” 私宅的一间厢房里,王妃正躺于榻上歇息,虽然脸色并不算十分红润,但却也不惨白,状态还算让人放心。厢房外拓跋灿派几个人守卫得严严实实的,拓跋灿与雅墨清一道立于窗外往里望。 “放王妃回去。”雅墨清启言道。 “什么?!”拓跋灿一脸的不悦,“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了!”他向后一挥手,几个士卫将手中的刀齐齐架在了雅墨清的脖子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相 “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地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拓跋灿说着,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雅墨清的脖子上被刀锋划开了一道不大的血口子,她稍稍地往后退了退,眼神看着拓跋灿却没有闪躲。 “王爷,若我说我向您讲起的那个人质便是我,您还会拿刀这么对着我么?” “你?!”拓跋灿冷笑了一声,“若是你,我便现在一刀下去取了你的性命,让拓跋琞痛不欲生,你信不信?!” 拓跋灿说着,刀锋挨着雅墨清的脖子又深了一些。 “王爷,我来此处的消息相信已然传到怀宁王那儿了,若是你不把王妃安然地送出去,反倒让我与王妃二人在此遇害,恐怕明日,您也出不了这院子了。”雅墨清的话让拓跋灿犹豫了。 二人僵持不语,冰冷之气凝于二人之间。 “王爷,将王妃如何处置才好?”拓跋灿身后的小役问道。 “来人!将王妃送出去!”拓跋灿收回眼神,指着雅墨清恶狠狠地吼道,“把她送进厢房里去,明日,本王要带着她一道上船!”拓跋灿三两句安排好眼下的事,便回房准备明日离开王都南下的事宜了。 王妃被拓跋灿派出的人送上了车辇,一路车马快速行进至魏王都,离王宫尚有几里的地方,小役下了马,将王妃从车辇里带了出来,扔下她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王妃本就上了年纪,被这样随意地扔在王宫外头,身子难免磕碰了几下,待缓过神来缓缓起身时,顿觉身上之疼痛。吃力地摘下眼罩的那一刻,却见王宫城墙便在眼前,欣喜激动之余用尽最后的气力直往王宫而去。 守门的士兵们认出王妃,恭敬而快速地用车辇将她送进了王宫,一直送到了拓跋琞的面前。 拓跋琞的寝殿外,贴身伺俸的太监见车辇乘王妃而来,赶忙上前迎接,难掩脸上意外的神色。随后勿勿赶至殿内,跪地向怀宁王禀告道:“王爷,王妃她……” 怀宁王听闻这几字,忙从与众将的商议中回过神来焦急道:“王妃如何了?!” “王妃她回来了!现在正在殿外候着……”贴身太监结结巴巴地将话讲完了。 “什么?!”拓跋琞听闻,放下手中的简册,急忙赶往殿外迎接。 夜色如水,月光倾泻。拓跋琞见王妃立于廊下,神色疲惫、形容憔悴,心中顿时伤感起来:“母妃,没有护好您,一切皆是儿臣之过!”拓跋琞边说着边上前扶着王妃,语气中尽带愧疚和不安。 “吾儿亦是情非得已,本宫心中何尝不知?”王妃说着,眼中尽是湿润,“只可惜你父皇……”王妃说着,泪水不禁淌颊而流。 “母妃,儿臣无能,让拓跋灿如此逃了,悔对父皇之英灵!”拓跋琞说着,跪地而言,将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心结一吐而出。 “怎能怪你呢?是他拓跋灿倒行逆施在前,以毒物相害,你确实无法。”王妃拭了拭眼泪,扶起拓跋琞宽慰道。 “如今母妃回来了,儿臣便可毫无顾虑地将他斩于马下了……”拓跋琞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遂问道:“母妃是如何逃出来的?” “具体为何我也不太知晓,只知道昨天夜里似是来了什么人,与拓跋灿在门口言语了几句,便将我带了出来,随后便把我带到离王宫不足十里处,我才一路跑着回来了。”太妃缓缓地忆起这两日的事,把自己经历的说与拓跋琞知晓。 这话在拓跋琞听来有些费解,但在司马南泽听来却清楚得很。 是的,雅墨清在他的帮助下只身前往拓跋灿的私宅处替换下王妃当了人质,如今生死未卜,原本以为王妃回来能知道个一二,不曾想,王妃竟毫不知情。如今看来,若是真有个什么事,他们也无从知晓了。想到这儿,司马南泽暗暗地自责起来。 “哦?母妃可看清是什么人?”拓跋琞疑惑地问道。 王妃摇了摇头:“不知。” 拓跋琞听闻,转身对着身后诸位议事的将军们道:“即然母妃已经安然地回来了,那我们便无需再过多顾虑,众将随我直捣拓跋灿的藏身之所,永绝后患。” “不可!”话还没说完,司马南泽便打断了拓跋琞的话,阻止道。 拓跋琞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若论起在场所有帮着议事的人来,因着家仇己恨,司马南泽应该是最希望拓跋灿尽早死去的那一个,却不曾想,他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 “哦?为何不可?”拓跋琞反问道。 “因为……”司马南泽犹豫了,他想起雅墨清临行前嘱咐他的,事未成之前,他不可以将雅墨清前行替换王妃之事说出来。 按照雅墨清之前所说的,她如若能成功地进入拓跋灿身边,如若能将王妃安然地替换出来,那她的计划便完成了第一步,雅墨清给他看的那张拓跋灿私宅处的地图上,有一处暗道可以逃脱,剩下的便是待她以图逃出来。而且看着图上所示,雅墨清想要逃出来其实并非难事,因此,他现在依旧要帮着她守着这个秘密,以免拓跋琞气急攻心前往拓跋灿那处坏了她的计划。 “因为什么?”拓跋琞继续问着,司马南泽依旧不愿开口。 “本王一向认为你与拓跋灿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应是最为支持这一决定之人,为何事到临头却退却了?”拓跋琞一面说着,一面走回殿中案前拿起一张令牌书写着。 “王爷,我……”司马南泽不知如何回答。 “即然你不说,那便没什么好顾忌了,”拓跋琞说着,把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准备掷于地上。 就在此时,司马南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在那里!” “谁?”拓跋琞以为自己听差了,于是追问道,“你说谁在哪里?”但内必却不由地隐隐不安起来。 “墨清……雅墨清在拓跋灿手上……”司马南泽说着,眼中泛起水气。 “你说什么?!”拓跋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话却让他不由地着急慌乱起来,“你再说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清见一直寻不出解救王妃之策,便自告奋勇前往拓跋灿之所将王妃替换回来,如今看来,此计应是成了一大半。” ……“什么?!”拓跋琞一听,心中彻底乱了分寸,的确,他急切地想着让自己的母妃回来,但从未想过以牺牲她为代价。这两日里,他是一筹莫展,他甚至想过自己放弃王权尊他为上,也不曾想过让雅墨清离开他一分一寸。 “你说完成了一半?那剩下的一半是什么?是你帮着他去完成此事的?!”拓跋琞追问道。 “是我帮着她完成的。墨清说了,这剩下的一半便是从拓跋灿的私宅处逃出来,我见她给我的地图上有一暗道,她会从那里逃出来的。”司马南泽说着,从怀中将雅墨清说服他时拿给他看的地图递给了拓跋琞,并指出了这条暗道。 众人凑上来看,见图上确有一条暗道,虽不大清晰,但却与此图相溶,毫无违和之感。 “不对,这条暗道是后来加上去的,拓跋灿的私宅是我当年监工的,他当时怕有死士反悔出逃,并未在此处设置暗道,进了那里便只有大门可进出,其他地方皆是死局。”肖凌将自己所知的指了出来。 “什么?!”拓跋琞与司马南泽异口同声道。 事情一下子清晰了。雅墨清为了让司马南泽帮自己完成这一心愿,特意造了一张假图示意给他,告知他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逃出来,而事实上,她却在一早便立下了将死之心,而嘱咐他不要告知怀宁王,是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让王妃得以逃回王宫。 “你……!!”拓跋琞气极,将腰间的佩剑取出,欲向司马南泽刺去,却还是转了方向,将剑径直插在司马南泽身旁的木柱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别 司马南泽已顾不得这许多,两眼的泪早已垂下。他曾经想过,雅墨清对拓跋琞确是一片痴情,痴到连自己身外险境都全然不顾,但他却想不到,她竟然抱着一颗赴死的心,执意要为拓跋琞全了母子团聚的心愿。 拓跋琞也已泪目,他一心一意只想护她无虞,却一而再再而三因为他的缘故而将雅墨清置于险境,这一次,甚至连她的性命也给陷落进去,心痛自是不必说,自责更是不必说。 “你为何不替我拦着她……”拓跋琞哽咽道。 “是我无能,没想到她竟抱了这赴死全你之心。”司马南泽自责道。 “无能……”拓跋琞苦笑了两声,“真正无能的,是本王……”拓跋琞说着,拖着身心俱伤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转身往屏风内去了。是啊,他想大哭一场,这里的确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 雅墨清被拓跋灿囚在了厢房里。的确,她知道自己已无处可逃,为了拓跋琞,她这一辈子无论让她做什么都是无怨无悔的,只是这腹中的孩子,让她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忍,并为此自责不已。 夜深了,雅墨清独坐于窗前,冷冷的银晖倾泻而下,她望着天上的明月,抬手轻抚小腹,淡淡一笑:“为娘的不该在此时将你带走,娘心里……”雅墨清没再往下说,而是哽咽住了。 “可是不行,若不让你父王下定决心继承大统,今后整个大魏乃至整个天下便会有更多的人忍受为娘的这份痛楚。连年边战已经劳民至此,若再无一日安宁,这天下说不准就毁了。你父王是注定为天下而生,你与为娘既跟了他,便要有如此胸襟胆魄,你可明白?”雅墨清的这番话,说得自己泪如泉涌。 雅墨清是了解拓跋琞的,一连两日都无法找出个妥当的解决办法,以拓跋琞重情重孝之心,极有可能为了保全母亲而将手中的玉玺奉还给拓跋灿,而事实上,拓跋琞也确实这样想过。 然而,拓跋灿并无经世治国之才,他根本无法打理一国之政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当监国这些年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不仅政绩倒退、民生日渐潦倒,更是冤狱丛生、怨声载道。如今怀宁王远赴西域归来,手握重权在手,王朝新生指日可待,断不可因拓跋灿的伎俩而又重蹈覆辙。 雅墨清知道这个道理,司马南泽知道这个道理,殿内议事的大臣们亦知道这个道理,否则也不会连着讨论了两天不敢轻易下决断。 明日,拓跋灿将带着她在南下的船上与拓跋琞索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届时她将会用自己的方式帮着拓跋琞下定除去宿敌的决心。 天尚未全亮,拓跋琞站在窗棂下一动不动。从得知雅墨清冒险前往拓跋灿的私宅处换下自己的母妃,到现在已经过了二个多时辰,他拼命想想出一个将她救出来的法子,但却依旧无果。 天蒙蒙亮起来,拓跋琞收拾好形容,走出寝殿,与众将一起前往江边,按照此前的约定为拓跋灿备好船舶让他南下。 大江之上,为拓跋灿准备的南下船舶已然停靠在岸边,不过半个时辰,拓跋灿已将自己连同随从还有人质雅墨清带到了船上。拓跋琞于岸上与之相照面,按最初的计划,拓跋灿在此时只须斩断缰绳便可顺流南下,然而,他思索了一夜,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江岸风起,越来越大,卷着江水扑岸而啸。拓跋琞立于岸上,看着拓跋灿立于船头,神情凝重地开口道:“拓跋灿,如今你已如愿,速将人还于我!”拓跋琞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哦?有意思!你这是在命令我吗?!”拓灿不屑地讲道。 “你心中应该有数,若不赶紧将人还回来,你是逃不出王都的。”拓跋琞警告道。 “原本你这话确有些吓人,不过,眼下却不是如此了,”拓跋灿说着,转头示意让人将雅墨清带上来,“有了她在我手上,我又何愁要什么没什么?” 拓跋琞见雅墨清被拓跋灿押至船前,一脸的苍白之色,心中顿时怒火冲冠:“拓跋灿,赶紧把人放了!不然本王让你身首异处!” “哼,你这么快就怒气攻心,看来这人比你母亲有用多了。”拓跋灿说着,将雅墨清押到船舷,示意将她扔到江里去,“要想让她活命,就把玉玺给我,你同她乘船南下,永世不得进王都!” “你!……”见雅墨清危在旦夕,拓跋琞一时陷入两难。家与国,他誓言守卫一生的承诺,如今在拓跋灿的暴行前面临着严酷的决择。他从来就担心这一刻的出现,害怕有一日家和国会被摆在同一个祭台上让他舍弃一个,如今真就出现了。但是,他却从不后悔与雅墨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想好了吗?!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拓跋灿说着,将雅墨清往江面又押下了几分,雅墨清面色涨红,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拓跋琞心惊不已,拉紧马缰道:“你放了她,本王答应你!” 此话一出,众将皆一惊,纷纷跪地喊道:“王爷,三思啊!” 拓跋琞眼中布满气愤之色,众将的请命依旧在耳畔,但雅墨清眼前这副濒死的模样让他顾不得这许多。 雅墨清也是一惊。她虽然料想到拓跋琞会因为她身处险境而应下拓跋灿的请求,但却没想到他会为了她这么快地应下,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的。 “王爷,……不可……”雅墨清艰难地喊道。 拓跋琞见状,恍惚忆起在高昌时,阿那格将雅墨清置于城楼欲将她处死时,她眼中的慌乱和整个人的惊慌失措,与眼下淡然刚毅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她本就不是娇柔造作之人,本就心中有几分男儿之气,如今变得更加稳重更加刚毅,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但却不是用在这样的场合。 那一日,他们剖白心迹许诺一生,他曾应下她要护她一生无虞,可到头来还是自己害了她。如今天下已定,虽可惜自己无法将励精图志的抱负施展开来,但是,奉拓跋灿为上,择贤臣事之,虽无法光耀天下大魏之辉,但也不至于差到哪去,想到这儿,拓跋琞觉得自己并非一定要守着这个皇权不放。 但是,雅墨清不许他这样决定。家是小家,国是大国,天下更是大天下,她不想自己倾心营造的爱巢成为闻名天下的怀宁王的束缚,天道所定,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有更加辉煌的明天。这也正是她即便舍弃生命也要尽力保全的。 此时的拓跋灿听闻怀宁王应下自己的请求,心中又惊又喜。惊是承此大权,喜亦是因承此大权。心潮翻涌之下,身子跟着松懈下来,手也不再似此前一般握得紧了。雅墨清感觉施于身上的力道有所轻缓,随即一个转头,死死咬住拓跋灿押住自己的手,忽而反应过来的拓跋灿吃痛地护着手退了两步。 雅墨清见自己已然被松开,于是纵身一跃,往浩浩荡荡的江面投水而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逝者如斯 雅墨清投江了,在拓跋琞面前活生生地跳了进去!拓跋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却不得不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 “不!……”拓跋琞惊呼而出,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哀伤和痛楚。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去赴死更让人心伤?雅墨清用自己的方式帮着拓跋琞下定决心,但与此同时,她也将拓跋琞的心推到了至痛的深渊。 雅墨清翩跹而下,身上穿着的绿色缎衣一如当日拓跋琞在月珑泉最初见着她时一般清新淡雅。那时的她,也如同现在一样敢爱敢恨,像个英勇的男子一般在月珑泉经营着自己的医馆,而眼下,她所行之事依旧英勇,只是她多了个牵挂她的人,而这个人正经历着撕心裂肺之痛。 拓跋琞眼中凝着泪,眸中映着雅墨清跳入江中的那一幕,脑中顿时悲怒交加,一切哀伤痛楚凝于手上,紧握弓箭的手被重重抬起,一支翎羽长箭瞬时被覆于满弓之上。拓跋琞侧目怒视立于船上的拓跋灿,用尽全身之力用于弓上,松手之际利箭冲射而出,径直射在了拓跋灿的眉心之处,箭头穿颅而过,顿时血溅于甲板之上。 船上的将士们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好好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被突如其来地再一次命中拓跋灿左胸的一支穿心箭吓傻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拓跋琞已然射中拓跋灿两次,并准备好新的一箭射向拓跋灿的腹部,拓跋灿再也无力抵抗,于是周身一软,无力支撑着跌落进江水里,波涛涌动下,血色四溢。 拓跋琞射出三箭后忙跃下马,朝江边奔去。混浊的江水中浮起雅墨清拢于身上的绿色轻纱,却不见人踪迹。拓跋琞欲跳入水中寻找雅墨清,却被岸上的众就拦住。 “王爷保重!您现在是一国之君,切莫有什么闪失啊!” “是啊王爷,拓跋灿已除,你将继承大统,江水湍流,您万万要保重啊!” “眼下这风浪,实在不宜下水啊!” ……众将群情激昂地谏言,然拓跋琞却一心想要找着雅墨清,即便是死了,也要最后见她一眼。 此时悲愤如斯的他如何听得进这些话?于是,他将满怀悲情化成冷酷的警告:“都给本王让开!违令者斩!” 众将见他伤而不择言,皆一脸无奈,又不愿让他下水去寻人,于是呆呆地立在原地,均是一脸严肃。 气氛凝重中,司马南泽走上前一步,对着拓跋琞缓缓劝说道:“你心之痛,我等皆明白,但若是你执意下水去寻她,要是真有个什么意外,又如何对得起她这番拼死护你的心思?” 拓跋琞默了。 见拓跋琞不再言语,司马南泽继续往下说道:“依我看,王爷暂且先回去,国不可一日无君,王都中诸事还需王爷回去处置。若信得过我,我即刻领人去寻,能救着最好,救不得,能寻着……也是好的。”司马南泽有些哽咽。虽然他不愿意自己去亲面雅墨清的死,但国事之重面前,他必须如此决定。 拓跋琞见雅墨清跳入江面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结果会是如何了。雅墨清虽自幼生长在月珑泉边,但大漠四围之地极少有人能识水性,加上她跌入的是这波涛汹涌的江水之中,想要生还可能性更小了。 然而,既便如此,他也不愿就此放弃。司马南泽说的没错,能救她出来自然是最她好的,若不行,能见着个尸身,好好地葬起来,将来自己百年后再与她相聚也是好的。于是,拓跋琞同意了司马南泽的提议。 “仔细地寻,一寸一寸地找,万不可遗漏了……”拓跋琞说着,语气中尽是哀伤痛楚之感。车辇动起来,拓跋琞拖着痛不欲生的身子上了车,久久不肯下令离开,直到见着司马南泽命人去寻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缓缓挥手,示意离开。 这一路上,司马南泽同样忍着剧痛沿着江岸寻找雅墨清的踪迹。江水湍急如斯,浪涛翻涌不休,要在此境中寻个人,岂是易事?就这样,司马南泽领着人在江边寻了三天三夜,结果只寻到了雅墨清的衣物,却未见有雅墨清的尸身。 “禀王爷,我等沿着江岸连着寻了三日三夜,仅寻到墨清医师当日所着之衣物,却未寻得她的尸身。”领头的小役回禀道,语气中也尽带哀伤,素日里,这个被称为王妃的医师向来都对他们不错,无论是军中医务还是日常起居,他们都从她那儿获得不少关照,前几日还与她照面而笑,这几日却在寻她的尸身,这样的转变让他们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寻不见?”拓跋琞不敢相信这个结果,遂问道,“可是一寸一寸地寻?确定没有遗漏?” “来回寻了好几趟,皆是无果,只有这身衣物而已。”小役说着,把雅墨清的衣物呈了上来,拓跋琞一见,顿时泪目。 “这几日江风甚大,故而浪高涛急,墨清的尸身或是被卷至入海口也不一定……”司马南泽黯伤道。 “那这衣物又该如何解释?好好穿在身上的衣物却如何出现在此处?”拓跋琞不相信道,语气中尽是疑惑。 “这……”司马南泽也无言以对。 “尸身找到了,只是泡在江里的时间久了,面目全非罢了。”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是雅墨清的师父,素和。 “素和医师可是找着墨清了?!”拓跋琞既有些意外又有些失落。若说找不到,他还能有个念想,认为她没有死,还能期待她回来,但若真是找到了,那便连这念想也没有了。 “正是,我也沿着江边寻了几日,有一户人家在江边捞起了一具尸身,我去看过了,是墨清无误,她的左手上有个梅花一样的疤痕,是与我在漠北大营中熬制药材时不慎烫伤留下的。” 素和医师的话说得有板有眼,且素和医师是雅墨清的师傅,自小将她带大,自然不会有错,大家一时就都接受了这个恶噩。 拓跋琞听完,擒着泪,哽咽着问道:“将她葬于何处了?” “王都之外的元暮寺。”素和医师淡淡道。 “本王要去看看她。”拓跋琞语气坚定道。 “王爷,人即已死,何必执着……”素和劝诫道。 “朕要去看着她!……”拓跋琞突然间改了口,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在强调他这个决定不容许被劝退或更改。 “唉……也罢,明日天明时分,我领圣上去元暮寺。”素和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这一场大魏王都的政治风波终于谢了幕。 拓跋琞摒退了两边的随从和身旁的将士们,缓缓地坐了下来,心中没有荣登大极的喜悦,满满的都是失去雅墨清的悲哀和伤痛。 泪烛摇曳至天明,拓跋琞负手立于窗前,过去那些时光里,与雅墨清从相识到相恋的过往一一浮上心头,泪湿前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诀别之辞 天明时分,整夜都无睡意的拓跋琞在素和的引领下,来到了元暮寺外雅墨清的墓冢之前。 天色晦暗,山间冷风袭来,树影无力而悲伤地摇曳着,应衬出一番冷清孤伤之气,犹如此时拓跋琞的心情一般。他换上了一身玄色外衫,头上的白玉束发在此时全然没了清朗明晰之色,在此情此景下,更显清寒。 拓跋琞的眼中满含泪水,凝神望着墓碑的眼睛眨也没眨,似是不愿闭上一般。心中的巨伤在这一瞬间积重难返,让拓跋琞动也无法动弹地立于距墓碑不过几寸之处。 “你怎么这么傻……”许久,拓跋琞吃力地一字一字吐出道,“你说,本王要如何才能将你寻回来……”一句话,心中所有的情绪倾泄而出,眼中的泪水更重了,顿时决了堤,顺颊垂下。 他曾想过很多次,关于他们在战事平息、政局稳固后的二人独处,情境或有很多,也许他们会在烛火明灭里殿中谈着军中医务;也许他们会在午后的暖阳里浇着水,洗着墨清乌黑如墨的长发;也许他们会在春光无限中于山间寻新的草药;又或许他们哪儿也不去,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寝殿里相互依偎着…… 这每一样,拓跋琞都很欢喜地想过,无论做什么,只要能和雅墨清在一起,拓跋琞都心满意足。然而,他却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是这样的阴阳两隔。 记得那一日,也是在这元暮山,也是在这元暮寺,王都中情势急切,举事在即之时,雅墨清曾枕在自己的怀里,沐浴着暖暖的阳光,望着院里烂漫的山花喃喃自己道:“王爷,若是无法一道赴死,墨清愿比你的先行一步,这样就不用忍受那些没有你的日子了……” 拓跋琞当时佯装睡熟,心中颇为感动的同时也暗暗道过,墨清当真心狠,若她先走了,那么他自己又如何能渡过没有她相伴的余生呢? 却未曾想,一语成谶,他如今竟站在她的墓前,无力地回忆着与她过往的点点滴滴。 素和立于拓跋琞身后,见他形容憔悴,拿着雅墨清决定赴死前差人送给素和的一封信笺,伤感而忧郁道:“这是她临走前差人送来的,她说,以后你会遇上比她更好的女子,还说,你们之间不过是相互间的一段过往罢了……” 拓跋琞听完,身子一僵,脸色青而白,艰难地笑着道:“当真心狠……” 素和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 “你忘得了吗?”拓跋琞的话划破静漠,“沈钰儿走后,你忘了吗?” 素和先是一怔,后又冷笑一声:“刻在心间的名字,如何能忘得了?” “是啊,刻在心间的尚且忘不了,如我这般融入骨血的,又如何能抹得掉?”拓跋琞的话让素和意外地一震。素和知道,他二人感情深厚得很,却未曾想,在拓跋琞心里,雅墨清竟然如此深重。 “王爷,军中之事我已交待完毕,当初为钰儿立下的誓,如今已成,我在这世上已了无牵挂,是时候去同她相聚了。” 拓跋琞明白素和的意思,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但却没有阻止和劝留:“你的心思,本王明白。若是放在以前,本王定会劝你留下,可如今……”拓跋琞冷笑一声,“若不是身不由己,本王也会和你做一样的决定……” 风萧瑟,夹着几滴如泪的雨花飘然而下,二人再次陷入痛楚的寂静,心中带着各自的怀念而伤怀着。 …… 一月后,大魏为这位备受期待的皇位继承人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登基大典。礼官们穷极所有智慧,在皇帝三令五申,不准过分浪费奢华的要求下,完成了本朝自立国以来最为成功的、也是最为全国上下啧啧称奇的盛会。 只是……他们全程都未见皇帝笑逐颜开,也未见他有欣然之色,最后史官们在书简上写下了:“上君肃穆端正,威仪四方。” 魏王都,春色如同若干年前拓跋琞离开时那般,柳色青青拢于水面,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身影正立于廊下,眺望这难得的一片新绿。 登基已是一年有余,自从改了国号、立了新元,这位名振天下的英雄更是让王都聚集了来自天下各国奇珍异宝、万国使者。不过,这位新君自从一年前执掌乾坤以来,便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那便是他只着玄色镶金龙纹长袍,隆重而肃穆,还带着点淡淡的郁伤之情。 知情的人都明白,那是为了他心爱之人离世而留着的一种纪念。 管事太监从长廊的另一头而来,行至拓跋琞身后便拱手请示道:“圣上,司马大人又上疏了,说让您准了他回龟兹的请,好回去与妻子团聚,您看……” “无须理会,只当朕不知此事,你还同之前一样将他回了便是。”拓跋琞淡淡道,没再说什么,依旧凝视着远处的新绿。 “圣上,这回恐怕……”管事太监犹豫得很,话还没说完,便听闻有人闯了进来,管事太监慌张起身,上前拦道:“司马大人,您怎么就闯进来了,您这……” 司马南泽气不打一处来:“圣上,您今日非得给我个说法不成。” 拓跋琞微微转头,看了司马南泽一眼,复又望向远方,叹了口气道:“帮着朕把国库挣足了,便准下你的请求。” “啊?!”司马南泽吃惊道:“圣上难道不知道,这国库此前早已被拓跋灿挥之一空,如今比起此前,也渐渐充盈了,又何苦拘泥于非要臣来完成呢?” “大魏与西域三十六国重建商贸繁荣一事不可耽搁,朕手下这些人里头只有你识得这里边的经营之道,你觉得朕会改变决定吗?除非……”拓跋琞故意卖着关子。 “除非什么?”司马南泽急切地问道。 “除非你父亲司马忠能回来帮朕一把。”拓跋琞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圣上这话不是存心拿我说笑吗?”司马南泽一脸不悦道,“难道您就不能体会我与爱妻无法朝夕相处之痛吗?若是墨清还在的话,定不会同意你如此待我……” 此话一出,现场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大家都知道,“雅墨清”这三个字是这位圣上的禁忌,虽然他让大家都在心里怀念着她,但却经不起别人再提起她,果真,心直口快的司马南泽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这……圣上……”见拓跋琞脸上露出一丝难色,眉头皱了起来,司马南泽开始语无轮次起来。 拓跋琞转过脸,沉着神色望向远方,不知何时眼中蒙起了一层水雾。 是夜,拓跋琞在寝殿内处置着自己的公务,负责皇帝起居的太监第三次进殿请示来了。 “圣上,已过了戌时,您今夜是让哪位妃嫔前来侍寝?”管事太监小声地问道,生怕扰了皇帝处理政事的心绪。 “无需再问,退下罢。”拓跋琞一句话,草草地将管事的太监和宫中静候佳音的妃嫔们一并给打发了。 自从登基以来,拓跋琞长夜都忙于政事,累了困了都直接在殿中歇息,尽管朝中掌管后宫选妃的官员们与太后张罗着为他选定了不少美若天仙的女子充盈了后宫,但拓跋琞至今却连一个妃子也没宠幸过。每天晚上,管事太监都会过来问上三次,但得到的答案却无一例外地将他们都打发了。 为了安抚全朝上下,太后对外称新朝尹始,百业待兴、万事待举,皇帝为国事寝食难安,故而无心男女之事,然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皇帝那是因为爱人离世,心伤未退,不愿与其他女人有肌肤之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知之未晚 虽然是如此,但太后却觉得,这样的说辞并不能延续下去太久,毕竟皇室的血脉始终是需要继承下去的,雅墨清虽待拓跋琞情深意重,然而,整个大魏不能因为一个情字而断了子嗣血脉。 管事太监今早又来禀告说,圣上昨夜依旧是一人宿在殿中,并未驾临后宫,更未宣妃子侍寝,这让太后心中不免难安起来。太后自从那次被雅墨清救下后,便在追忆先皇的思念中渡日,许多事情都未想过多地干涉些什么。只是这件事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出面说说。 此前,太后已经差小役去唤拓跋琞前来自己的宫里,但拓跋琞似乎知道太后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常常以政务繁忙无瑕前来为由,推拒了几次。今次,太后便想出了个无法推拒的理由让拓跋琞前来叙话。 “去圣上殿中传个话,就说老身近几日身子不适,心中十分焦虑,无法排解,请他速速来一趟。” 小役领了命,即刻前往圣上殿前传话去了。 果然,拓跋琞起身往太后的寝殿来了。 “母妃是哪里不适?朕马上命人前来看看可好?”拓跋琞在殿门外,一边迈着大步前进一边急切地询问道。 太后微微笑着,见拓跋琞真的来了,心中顿时一喜,但还是掩着情绪道:“还不就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御医看了几趟都不见好,顿觉得自己身子大不如前,心中难免焦虑难耐。”说着,太后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母妃万不可想太多,莫说你了,就是朕也时感不适,人吃五谷,怎会无恙?待我寻一两个高明点的医师来看看便无事了,万要放宽心才是。” “说到这医师,听说雅墨清医师的医术便精湛得很,我倒还真想让她给我瞧瞧,只可惜,我与她无缘份……” 太后的一席话让拓跋琞陷入了深思,这个名字每每提起,他的心都会疼得不行。 太后见拓跋琞蹙眉不语,于是继续道:“圣上,民间尚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更何况是皇室?一国之绵延不绝,血脉万不可断啊!老身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 拓跋琞听闻,微微抬眼看向太后,淡淡道:“母妃想说些什么,朕多少还是能猜着的。只是,眼下雅墨清一走,婉如在我心上捥走了一大块,伤筋动骨尚百天才能恢复,何况这捥心之痛?” 拓跋琞是什么意思,太后一听便明了。虽说她是拓跋琞的母妃,然而儿子的事她却无法替他做出决定,他想不通,何法都无用。 太后的这趟说话本来是想让拓跋琞从失去雅墨清的痛中走出来,对后宫雨露均沾,这原本的想法虽然没有奏效,但却让拓跋琞又了另外的想法。 自从雅墨清走了之后,拓跋琞只将当日那件绿衣收藏于殿中,想她想极了便拿出来睹物思人。而雅墨清当时在宫中的寝殿,拓跋琞虽不让宫人收拾整理,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但他却不敢走进去半步,一年多了,因着伤怀,拓跋琞一直没去推开那道门。 今次太后的话让他顿觉得,自己对于她的思念是否太过于局限,如若鼓起勇气推开雅墨清的寝殿之门说不定能有更多的寄托。如此想着,拓跋琞于晨光初起时走进了雅墨清当时的寝殿。 一切如常,拓跋琞缓步至案前坐下,以往雅墨清的影子不免出现在了眼前: “累了吧,若是累极了就靠在我怀里歇歇吧”; “这药汤是我新近调制的,你尝尝”; “这几日起风,你常穿的那几件衣服有些单薄,我新做了一件,也不知合不合身?”…… 一切都那么清晰而近切,又都那么模糊而遥远。拓跋琞不觉泪目,这些素日里习以为常的温情如今想来竟成了奢侈之念。那几日,政局纷乱得很,他一直陷在其中无瑕顾及到她,总以为过了那几日待事态平息了再来弥补,总以为过了那几日后便有充足的时间与雅墨清相聚,却不想结果竟然会是如此。 拓跋琞抬手拭泪,眼光之余瞥见案台的第二层放着几副药材,心中顿觉疑惑。以前,雅墨清极少将药带回自己的住处,不论是之前的漠北大营还是后来随了他,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在掌管药事,在药帐煎药方便很多,因而即使病了也不愿带药回去。 如今这殿中事物一切都没动过,这几帖药连着旁边的药炉药罐,除了会是雅墨清自己的,也想不出会是谁的了。但拓跋琞此前就并未曾听闻雅墨清有什么隐疾,那这药又会是治什么的?这些疑问萦萦绕绕地出现在拓跋琞的脑海中,为了解开这些疑问,拓跋琞随即唤了御医前来确认辨识。 上了年纪的医师将药包拆开,慢慢地、仔细地分辨着,看了一会儿,自己被吓了一跳,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样?这药是治什么病症的?”拓跋琞见御医如此神色,遂问道。 “属下不敢瞒王爷,这药,是保胎之药……” “什么?!”拓跋琞不免不惊,原来,雅墨清竟瞒着自己这么一件大事。 “从这药看,怀胎之人胎气不稳,当时应是怀得十分忐忑。”老御医边摇头边叹气道。 拓跋琞听闻,心中悲如泉涌。他恍然忆起当时雅墨清曾有几次立于廊下远远地、怔怔地望着自己,当时形势紧迫,他心中虽有些不解,但却未曾去询问,只想着过几日再同她好好聊聊,现在想来,为的应该就是此事。 拓跋琞受尽天下人的尊敬和赞誉,一直以英雄而居,却未曾想自己竟是这样的丈夫、竟是这样的父亲,连自己的妻儿都护而不全。想到此处,拓跋琞哀伤之情更甚。 拓跋琞拖着身心俱伤的身子走出了雅墨清的寝殿,此时已是落日余晖,残阳如血,几片树叶于晚风中掉落,风瑟瑟、景哀伤,拓跋琞看着满地的落叶,眼前不由地显出雅墨清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了雅墨清此前说过的几句话。 那日,他们谈及拓跋琞的过往与兄弟之争,也谈到了雅墨清自幼无父母照看时,雅墨清曾说:“若日后有了孩子,定然好好护着他,不叫他被政权之事伤及一分一毫。”雅墨清这话依旧在耳,如若她是这般想的话,又怎会让腹中的胎儿就这么一道跟着去了?雅墨清虽不是绝顶聪明之人,但若她真想护着这个孩子,定然会想出个办法来。 再则,自始至终,拓跋琞都未曾见到雅墨清的尸身,都是凭着素和的那一席话以及元暮寺外的那个墓塚为证,拓跋琞这一年多来也沉浸在失去雅墨清的痛楚中,未曾真真正正地去细想过。 如今看来,这件事中确有不少疑惑重重之处。想到这里,拓跋琞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他准备这几日去一趟元暮寺,把一切疑惑都给解了,而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开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结局(上) “你疯了?!”司马南泽听说拓跋琞要开棺,竟吃惊气愤得顾不得礼法,上来便是一阵惊呼。 拓跋琞倒也没生气,知道他向来如此,于是淡淡道:“只有如此才能解开所有的疑问。“ “要解开这些疑问方法有很多,并不是一定要用这么绝决的一种。”司马南泽道。 “哦?你以为还有什么行之有效之法?”拓跋琞反问道。 “比如……比如……”司马南泽一开口就发现自己辞穷得很,想来想去似乎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于是转念道:“逝者就当入土为安,你这样动就不怕墨清入不了轮回?” 拓跋琞一听便知司马找不出更好的借口来阻拦他,于是开口道:“若墨清真在里面,朕便将她带到寿山泰安陵去,日后也好与她一道入轮回,这么说司马公子可还满意?” 司马南泽被拓跋琞的话堵住了嘴。在他看来,拓跋琞定然是想雅墨清想得入了魔怔,否则不会有这个想法。当初,他带着那些禁军沿江上下几十里一寸一寸地找,除了那身衣服以外一点线索都没有,如今过了这么久再去寻定然也是如此。 后来素和医师证实了雅墨清已离世,连墓塚都树好了,这还能有假?想到这儿,司马南泽遂问道:“若圣上不信素和的话,那我反倒不明白了,素和医师为何要造出这么个墓塚来骗您?再则,若是墨清还在世,这一年多了,为何她不来王都寻圣上您,除非是死了,若者是残了、病了,不然至少也能捎个信来吧?” 司马南泽的话让拓跋琞心中沉了沉。是啊,若是真还活在这世上又为何不来见他?这个问题是明摆着的现实,但这问题背后无论是怨、是恨甚至有可能是不爱了,都能让他心死如灰。 然而,无论答案是什么,无论她是因为什么不愿见自己,甚至于她或是真的对他没了留恋,只要雅墨清还活着,对于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幸运,至少,他的爱终是有个地方得以寄放。 于是,在三日之后,礼官寻了一个吉时,仪队持仗立于两旁,元暮山元暮寺外雅墨清的墓塚被启开,棺椁被八名小役合力抬出,放置于拓跋琞面前。拓跋琞凝神望着,思绪万千。 若打开见的是一副白骨,那他这么久以来唯一的寄托将会付之东流。 几声礼炮鸣响后,雅墨清的棺盖被揭开,拓跋琞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上前一步,待到棺前摒住呼吸,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棺内的空空如也! 她没有死!雅墨清还在这世上! 拓跋琞满脑子都被这个思想占据着。原来,他苦了一年的捥心之痛竟还有化解之法。但她人呢?她去了哪里?那日明明见她跃身跳入江中,后来是如何逃脱的?又是如何化险为夷的?……这些疑问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拓跋琞的脑海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疯狂地想要见到雅墨清,疯狂地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时为深秋,王都的人们不知道王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当今圣上花了重金向王都里有船只的人借用船只三日,后来又见三万禁军在这些船上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沿魏王都外的大江来来回回寻了无数次,直到第三日夜幕降临时,这些船只才一一靠了岸、回了王都。 是的,这样的阵仗正是拓跋琞用自己的方式在重新寻找雅墨清。即然没有死,那就应该留有生还的线索,这也正是拓跋琞此次兴师动众的原因。 然而,拓跋琞并没有如愿,这一趟下来除了寻着几个同样落水身还的其他人之外,关于雅墨清踪迹的线索,其实一点也没有突破。 “雅墨清,你又去了哪里?”拓跋琞负手立在江边,面对着滔滔不绝奔流到海的江水,自言自语地问道。 这个问题,拓跋琞此前也曾问过。当年雅墨清在漠北大营离奇失踪,他就曾问着这个问题慢慢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来在和亲途中,雅墨清在高昌边境被宿敌掠走,他又是问着这问问题将自己的心意剖白;如今,这个问题再度出现,他比之前更为紧张焦虑,因为雅墨清已经成了拓跋琞生命中的一部分,她能否如愿地出现直接关乎拓跋琞生命能否善终。 就在此时,管事太监火急火燎地上前禀告道:“圣上,司马南泽趁您出宫巡视之际,以奉旨出宫为名逃回西域去了……” “什么?!”拓跋琞有些意外,司马南泽一直想回到阿耶那身边这点他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大魏想要繁盛起来,司马南泽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替代,他已经同龟兹国王商议过,想将阿耶那接过来,只是阿耶那公主因大魏远离龟兹,舍不得龟兹国王,这才迟迟没有动身。 此后,拓跋琞与龟兹国王约定好,待过了这阵便让司马南泽前往龟兹与妻儿团聚,本想将这消息迟些告知司马南泽,因知道司马南泽的性子,一旦知道了便会整日忙着回去的事,把大事撂下,却不曾想终究司马南泽还是耐不住这几天,竟瞒着许多人偷偷溜往龟兹去了。 “派人去给朕追回来。”拓跋琞下旨道。 “圣上,这……”旁边的肖统领面露难色。 “怎么?有何难处?”拓跋琞见他的神色道。 “司马大人向来不拘一格,若说有谁能将他带回来,恐怕除了圣上您以外,其他人却是办不到了……”肖凌说着,略显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个司马……”拓跋琞又气又无奈,知他向来依着性情行事,却不想今次又给他惹了麻烦出来。 “圣上,末将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肖凌凑上去问道。 “有什么话就说吧。” “即然棺中并无墨清医师的尸身,这魏江上下也无任何踪迹,会不会墨清医师回老家月珑泉去了?”肖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拓跋琞一听,觉得颇有些道理。 “你这一说,倒颇有些道理,”拓跋琞说着转身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准备轻骑便装,朕不日将出西关,前往月珑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结局(下) 月珑泉,依旧轻沙漫绕、泉位于沙丘中央,绿植环绕四围,飞鸟落于四周。 这样的场景对于拓跋琞而言熟悉而带着失落的哀伤。雅墨清虽然没有死,但至今无踪可寻,于他而言,只要没在身边,那便是苦痛。 拓跋琞已来月珑泉三天了,这三天里,他都没有在客桟里待着,而是在月珑泉里来回逛着,因为这里有太多他与雅墨清拥有的过往。 那时,他一身西域客商的装束碰上了女扮男装、打报不平的雅墨清; 那时,他的车辇经过官衙,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把躲在角落里的雅墨清“供”了出来; 那时,雅墨清被他困在官衙里帮着寻“象谷”的解药; 那时,他与雅墨清在月珑泉的官衙里朝夕相处,一待就是数月; ……后来,拓跋琞与雅墨清在月珑泉的夜色下看到了眼中的彼此,再后来,雅墨清因为误会了畅琳而醋意四溢。 …… 这一切,都是拓跋琞这一生中最珍藏的记忆。这些回忆越是被勾起,他就越想马上找到雅墨清。而雅墨清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又让他陷入无尽的失落。 三天里,拓跋琞去过当年雅墨清开医馆的地方,但却没见着她的身影,虽然依旧是一个医馆,却是一个男子在坐诊,拓跋琞遣人去打听过,也查不出什么关于雅墨清的消息。 今日一大早,肖凌就来禀告,说司马南泽已经到了龟兹边境,明后日便能到达龟兹王宫。这就意味着拓跋琞今日便要离开月珑泉前往龟兹。 “知道了,你下去准备下,晚些便启程离开。”拓跋琞下令道。 “是,末将这就去准备。”肖凌正准备出门,一阵吃痛袭脑后,顿时僵住在原地。 “怎么了?”拓跋琞问道。 “圣上,末将自来了这月珑泉就时感后脑钻痛不已,起初只是略感疼痛,眼下却厉害了许多,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你这毛病朕当初刚来这里时也曾有过,如今已有加重之迹象,不可轻视,得立即寻个医师看看。”拓跋琞说完,随即示意肖凌去看医师。 “圣上,不过小疾,无需过分在意,再说这就要启程了……”肖凌道。 “那医馆不过在几步之外,朕陪你一道去,看完即刻上路也还来得及。”拓跋琞说着,起身往外迈了出去,肖凌见圣意已决,于是便紧随其后跟着到了医馆。 月珑泉的医馆依旧只有这一个,依旧在原来雅墨清开医馆的地方。想起那时他曾在这里嘲笑雅墨清的名字似个姑子,而她也毫不示弱地说自己是个道长,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拓跋琞禁不住笑出声来,惹得贴身太监和肖凌一脸不明。 进了医馆,肖凌径直走去医师跟前把脉。年轻的男医师听着肖凌的症状,听着他的描述,眼中有些不明的神色。许久,这位医师都不曾开口,反倒是肖凌急了,反问道:“医师,你这脉把了许久,到底如何?” 年轻的男医师面露难色地想了想道:“实不相瞒,这位官爷,您这症,我还是头一回见,一时不知如何治起……” 肖凌听了哭笑不得:“啊?医师还有不懂诊治的,即工夫不到家,又如何开门做生意?” 拓跋琞闻言,也是一脸的不解。 “官爷息怒,我虽医道尚浅,但我家医馆却有位高人执掌,但凡碰上这此鲜见之症,上后堂问问便能解了。”年轻男医师笑着道。 “想不到,这大漠之中竟有如此神医,那便快快请出来吧!”肖凌喜出望外,而拓跋琞闻言,则觉得这里头似有玄机。 “好,官爷请稍等片刻,我这便上后堂问问。”说罢,医师起身往后堂而去,拓跋琞则有意地跟在了后面,随即进入了后堂。 后堂距前厅不远,年轻的男医师带着刚刚诊断时写下的病症页走进了后堂。拓跋琞不远不近地看着他推开一扇半掩着的门,里头坐在窗棂旁有一个挽着发髻的背影,她的身前是一张摇篮,这个女人正摇着摇篮望着里头的婴儿。 见门被推开,随即望向来人处,停了停手,扶住摇篮。拓跋琞朝这个身影投了更深的目光,仔细看清楚时,自己竟然吓了一跳,但见这女人的耳朵上有两个熟悉的小东西,一对红得通透的玛瑙耳坠! 拓跋琞一时愣住了,连呼吸都忘了。是她!那对耳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他们之间的信物!别人不知,但拓跋琞是不可能会忘记的。这个女人在这里行医,又精通医术,挽个已作人妇的发髻,轻摇着摇篮中的婴儿,尤其是戴着这对玛瑙耳坠,除了会是雅墨清,又会是哪个? 拓跋琞快步上前,推开了那扇略有吱哄声的柴门,目光如炬地往雅墨清的方向望去,眼中顿时凝起了无尽的水汽,一瞬间凝成了一股清流顺颊而下。 年轻的医师上前阻拦道:“这位官爷,请到前厅稍等……”但见来人将目光直直地投在身后的那位师父处,一步一步似十分艰难地往前走近来,并绕过自己直接站在了她的面前。 雅墨清从拓跋琞进来的那一刻便怔住了,同样瞬时间泪了目,满脸泪光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个一年多来朝思暮想的人。 拓跋琞没有说话,只是任泪水流着,缓缓俯身,伸手去触摸那张同样淌着泪、日思夜想的脸。 “我以为,今生再也没有这样一日……”拓跋琞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一寸一寸地确认着,手轻轻抚摸着,甚至于有些颤斗。 雅墨清亦没有说话,听到拓跋琞开口的声音,伸手覆在他的手上紧贴在自己脸上,泣不成声。 …… 月珑泉边,拓跋琞与雅墨清并肩坐在水边,虽关外之地无繁花坠枝之景,但却也绿树如荫,直耸入云端,树上鸟叫虫鸣,二人独坐许久,静静享受着这如水光阴。 多时之后,拓跋琞侧脸望向雅墨清,深情款款道:“你可知道,当日之绝情可是将我的心都带进了那江水里去了,为何如此狠心?” 雅墨清抿了抿嘴,抬睫望向拓跋琞:“当时情急,我知你心系母妃,亦不想你遗憾终身,才想出了那么个法子,好在,并没有将事情搞砸。”说着,嘴角现出一丝笑容。 拓跋琞凝视着这笑,蹙眉道:“不,糟透了!” “这……”雅墨清不解道,“难道母妃在回去的途中碰上了什么事?还是根本就没回去?可我听说寿禧宫里还是照旧……” 雅墨清话还没说完就被拓跋琞打断了:“我是说,你不在我身边,一切都糟透了……”拓跋琞说完望向她,眼中深情如水,像是要将她尽数淹没一般,雅墨清从来都无法拒绝来自拓跋琞的情谊,尤其似这样的深刻动人。 许久,雅墨清才从满满的感动中回过神来:“为何一直都没有听闻大魏皇帝册立皇后,我听说西域三十六国都卯足了劲要在这件事情上争出个输赢来,往王都送了不少公主,王爷……哦,不,圣上就没看上一个?”雅墨清说着,脸颊露出一个美得令人心生荡漾的笑。 拓跋琞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转而佯装生气地抬手轻扫了一下雅墨清高高的笔梁:“明知故问!”言罢,顺势揽住雅墨清往怀里送。 雅墨清笑着钻进拓跋琞的怀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那阵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木檀香,萦萦绕绕地飘入鼻中,浸润着整个身体。 “当日如何脱身的?”拓跋琞问道。 “一跃入江,本以为就此没了性命,好在顺流不远处师父将我救起,还用药吊回了我们母子的命,这才活了下来。”雅墨清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中不免一惊。 “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素和那日来从未提起你还活着,竟领着我去寻你的墓……”拓跋琞说着,后怕之意顿生。 “是我让师父这么做的,既然走了,就该彻底些,何况当时也虚弱得很,动弹不得。” “我不明白,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哪怕捎便是信儿也是好的,可是我何时何处伤了你的心?”拓跋琞问道。 雅墨清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怕成了你的桎梏。” “此话是从何讲起?我对你是什么样的,你心中难道一点数都没有?”拓跋琞说着,把雅墨清的脸捧了起来,眼睛注视着她道。 雅墨清亦凝视着拓跋琞的双眼,抚上拓跋琞的双手,道:“我何尝不知?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用你我之间的这份情囚住你。拓跋琞是全天下的,不是我雅墨清一人的。我知你疼惜我,终不肯与其他女子有牵连,但身为一国之君,雨露均沾、恩泽万方的事却不得不做,尤其是冷落了西域各国的公主,那便不好了。再则,大魏的子嗣繁延续亦是大事,我断不可误了你。” “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拓跋琞直起身子,用手轻拍着雅墨清的额头,“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你说的这事确实要紧,也确实要办,但法子却很多。” 雅墨清一脸不明地望着拓跋琞。 拓跋琞勾勾嘴角,脸上现出久违的笑意:“雨露均沾的事儿确是要的,只是妃嫔可以解籍寻几个如意郎君婚了,各国联姻公亦主可以配予其他王子亲王,便谈不上‘冷漠’二字了。” 雅墨清还未及明白拓跋琞这些话,拓跋琞已俯身贴进她的脸道:“至于子嗣嘛,你勤快点儿,生个十个八个的也就够了……” 雅墨清顿时脸一红,“你……” 还没等说完,剩下的话就被拓跋琞含入口中,甜蜜而温情萦绕于两人之间,倒映于月珑泉的水面上,一直升腾至蓝天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司马南泽&阿耶娜(上) 自从那日将“百和香”递交到怀宁王拓跋琞的手里以后,阿耶娜便没再出过自己寝殿的大门,任由谁来说,都是大门紧闭。 龟兹国王一开始听到阿耶娜拒不出门的消息,还以为她不过是犯了女孩子脸皮薄的毛病,被怀宁王这么一拒,又被自己那么一关,少不了要恼上几日,等这阵子过了,估计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却不曾想,这一次却是他看错了眼。阿耶娜不仅将他派人送去讨她开心的物件一一扔了出来,还将他遣去宽慰她的一众妃嫔女婢给轰了出来。这下可彻底让这位一心向佛的龟兹国王没了主意。 “这可如何是好?若不是寡人前些日子为了不开罪怀宁王,将这宝贝的心给伤着了?”龟兹国王召来王子,同他议起这视若珍宝的女儿。 “阿耶娜妹妹向来性子直率,依我看,她眼下这番动静,估计还是心系着怀宁王,放不下这份念想。” “这孩子……”龟兹国王轻叹一声道:“自小就是这个倔脾气。如今我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让她恢复往常的样子,你是她哥哥,自小又一直要好得很,这事还真得让你来出出主意了。” 龟兹王子想了想,抬睫道:“小时候,我同她一块儿养着几只兔子当宠物,那会子有一只灰白相间的犹其让她喜欢,后来这只兔子染病死了,阿耶娜便连着几日不开口说话,是后来母亲讲着一些有关这只兔子的事儿才慢慢开了怀。眼下这情景倒和当初颇有相似心中处。” 龟兹国王听闻,遂问道:“你的意思是,找个人来给她讲讲怀宁王的故事,或许能让她打开殿门?” “嗯,反正已是如此,倒不如照着这个法子试试。”龟兹王子点头道。 “你这话也颇有些道理,只是这眼下,找谁来合适呢?龟兹国里的人对怀宁王的了解大多数都是那些个传了遍的英雄之事,或许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少,这……”龟兹国王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父王,儿子倒有一个人选,只是不一定合规矩。”龟兹王子请示道。 “你说说看。” “北魏商贾司马南泽。”龟兹王子一字一句地将这个人推了出来,试探性地看着国王的脸色。 龟兹国喜乐舞,但却不喜贩卖歌舞姬的商人,虽然龟兹国没有明令禁止这种交易,有些原本生活无着的歌舞艺人也因着去了大魏王都而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他们看来,做这种生意的商人却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极没有底线的势利之人。 的确,国王的脸色……也没他想象的那么难看…… “嗯,这个人寡人倒是听过,若他真能将阿耶娜的心结打开,也不失为幸事一件。” 于是,司马南泽在龟兹国王的授意下,在春末夏初的一天清晨,踏着步子进了阿耶娜的寝殿。 司马南泽推开寝殿的门,殿中空无一人,静默无声,只有一两盏或明或灭的灯在其中摇曳着。司马南泽迈着轻缓的步履,一步步入内,却未见有一人在殿中。 他驻足了一会儿,听闻其中有人在斟酒自饮,杯壶相撞之声、自饮吞咽之声不绝于耳。 司马南泽寻声望去,见一美人懒拥怀中酒壶,凝着手中的杯盏,浅浅发笑,此情此景,司马南泽不免一怔。美人司马南泽倒是见多了,但能让他心悸的却不多,或者说,只有眼前这一个。 这和触动完全不同于他对雅墨清的感觉。对于雅墨清,他是因着她的清纯而动心,但眼下这个却让他心中顿生惊艳一词。不过,他心里知道,眼前这朵艳得惊人的大丽菊却一心只想着心中的怀宁王。 半晌,二人未有一句交流。司马南泽冷冷地站着,冷冷地凝视着阿耶娜。阿耶娜醉眼微抬,同样报以冷眼,眼神中带着些许怒气。 “什么人如此没眼力,竟私自闯了进来,还不知道回避下,竟盯了这许久,莫不是当我真成了傻的或呆的?”阿耶娜夹着酒意,话里尽是不满,喃喃道。 司马南泽轻笑了笑,捡起地上散落的绫罗绸缎,回道:“这好料子要穿在身上才显贵重,踩在地上便不值钱了,公主说,是还是不是?” 阿耶娜斜着身子从榻上起来,一步一颠地走到司马南泽面前:“看不出来,你还挺大的胆子啊!你这话几个意思啊?我愿意把这份心思用在拓跋琞身上,愿意被这么折磨,你管得着么?轮得上你来这里训我吗?”阿耶娜说完,松开手将酒壶掷于地上,抬起双手蒙住自己的脸,哭泣声随即传来,司马南泽一下懵了。 原本还以为阿耶娜会和他吵上几句,把火泄在他身上,没曾想,平日里骄傲而自信的公主竟被这一厢情愿弄得失了心志。 “别……别哭啊!”司马南泽有些无措地在阿耶娜身上轻拍了两下,“我也不是来与你置气的,不过是你父兄见你总不出门,怕郁结于心,久而久之闷出病来,这才叫我来给的讲讲拓跋琞的事儿让你开开怀,你这一哭,我倒不知从何下手了。” 阿耶娜一听,松开紧拢的五指,从指缝中透出泪光,看着司马南泽问道:“真是来讲怀宁王的故事的?” “嗯,”司马南泽点点头,“不然呢?我与公主素日里又不往来,难道是过来串门子的?” 司马南泽的一记反问,反倒让阿耶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约莫大半年前,司马南泽曾因王宫中挑选舞姬而进过一次宫,与精通音律的龟兹二王子见过面、谈过心,甚至一起跳过舞。 当时穿着一身戎装的阿耶娜手执几支箭去寻她的二哥哥,见二人正在亭中舞着,心中难免一怵,再仔细一看司马南泽那张画得五光十色、柔媚不减的脸,顿觉一阵恶心。 阿耶娜向来直来直往,见司马南泽易装之束,不免心中不痛快。司马南泽见公主驾到,上前来行礼,阿耶娜非但没看他,还把刚沏好的茶往外泼了出去,对着下人道:“这茶冷不冷、热不热的,如何喝得下去?!” 在场之人听阿耶娜这么说,知她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准是让什么事堵住了心,于是没人再敢开口。但司马南泽头一回进宫,哪里知道公主的秉性,于是笑着开口道:“这温水才适口啊。” 阿耶娜见这闷气没撒干净,心中顿时极度不悦,于是对着二王子喊道:“这人素日里又不见你有往来,怎就进了宫、跳了舞,真当成串门子了?还有没有规矩?” 自那以后,他们二人除了拓跋琞来龟兹寻铁器那次见过外,就再没交集。这次若非龟兹大王子借着国王的名头宣他进宫,司马南泽怕是这辈子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了。 “真心小气!不过当时一句玩笑话,就记得跟血海深仇似的……”阿耶娜知道司马南泽说着话是将当日的话还于她,于是小声抱怨道。 “还真不是我小气,你当日这话虽直白却是实情,王宫禁卫森严,怎可如邻家串门子一样随意,虽不喜你说话的方式,但却也是大实话。”司马南泽开诚布公道。 “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那还有假?” “那行,那你现在就给我讲讲拓跋琞的事儿呗。” “要让我想,你得先把这酒给戒了,再起来好好梳洗一趟,我再好好跟你讲讲。”司马南泽上下打量了一趟阿耶娜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阿耶娜有些不情愿道。 司马南泽瞟了她一眼,将双手抱到胸前道:“现在可你有求于我,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说完,司马南泽扬了扬眉。 阿耶娜见他这神色,知道自己心里还是很想着听到拓跋琞的故事的,因此轻叹了口气,转身照着司马南泽的话去收拾收拾自己了。 半个多时辰以后,从一个纹满花雕的屏风后边走出来一个整装收拾的女子,她身着墨绿色长袍,长及脚踝,修长而仙气,头上的发饰简约而精致,浅紫色的流苏垂至耳畔,随着步履轻摇慢晃。 司马南泽转身时被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惊着了。这位公主向来都喜男装,即便是国王王子也难见她有这么闺秀的一面。 “怎么……不穿男装?”司马南泽端详了一眼问道。 阿耶娜咬着唇,微微低下头一言不发。 司马南泽思索了一会儿,明白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穿男装,多半是因传言怀宁王不喜女子过分娇弱的缘故?” 一句话,说中了阿耶娜的心思,她又抬睫看了看司马南泽,复而低头不语。 “哈哈哈……”司马南泽大笑起来,“我说公主殿下,原来冰雪聪慧的的您也有思绪打盹的时候,怀宁王所不喜之娇弱是指性子,不是指你这么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束……”司马南泽说完,又别过脸去,连连大笑了几声。 阿耶娜顿时脸红得跟刚摘下的桃子一般,又气又恼地伸手捶向司马南泽:“你再笑!” 在这样的威胁下,司马南泽忍了又忍,结果还是生生地笑了大半夜…… 此后几日,司马南泽都按着与阿耶娜约定好的时间进宫,给她讲有关拓跋琞的故事,包括那些曾经让他们不得不离开大魏王都的辛秘往事。 “传说怀宁王不是大魏皇帝亲生的,但如此骁勇之人若真不是皇家的血脉,大魏皇帝日后将如何再寻得一个能替代他的人呢?”阿耶娜不解地问道。 “所谓'并非亲生的话不过是成王为了排除异已的说辞罢了。’”司马南泽摇摇头,伸手将案上的一杯清茶递到自己嘴边,轻啖一口道:“若不是怀宁王以退为进来这西域、若不是成王见他还有戌边之用,拓跋琞估计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以退为进?你是说,拓跋琞来这西域其实是为了给自己赢得机会,不会一直待在这里?”阿耶娜一脸不解。 “怀宁王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怎可能一直屈就于此?”司马南泽笑着,语气中带着敬佩之意。 “难道,怀宁王还会回王都去?”阿耶娜想了一想,吃了一惊道,“难不成,他还会回去争夺王位?!” 司马南泽听闻,一言不发,只是抬眼看了看阿耶娜,淡淡地笑了起来。 “司马,你说当初成王设计陷害怀宁王,我倒是能理解个一二,毕章怀宁王是他继承大统最大的对手,可成王为何盯着你们司马府不放?” “哼,”司马南泽冷笑一声,“还不是为了一个‘财’字。” “财??成王再怎么说也是皇室贵胄,坐拥整个天下,怎可能会囧迫到这种地步?” “这你就不晓得了,在王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 司马南泽边说着,边拿起手中的扇柄拍着案边唱和道:“王爷的铠甲皇帝的马,司马家的树叶一顶俩。”说完之后脸上浮出一丝带着得意的笑。 “哈哈,这话有意思,”阿耶娜笑着,“即是俏皮话,难免夸张了些,司马府再有千金万两,也不至于一片树叶子就如此值钱吧?” “这还真不是夸张,据我所知王都的贵胄世家,在厅堂里多习惯摆放一两棵精致的松柏榕树之类的,以示迎客之道。司马府也有这么两棵树置于厅堂迎来送往,稍微有些不同的是,这两棵一棵名叫‘金枝’,一棵叫‘玉叶’”。 “金枝玉叶?”阿耶娜眨着两只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盯着司马南泽,一脸的好奇。 “嗯,”司马南泽点了点头,“所谓‘金枝’,是用西域天山道的黄金一两一两打造成的,每片叶子都因足金制成而沉甸;所谓‘玉叶’则是用和田美玉一寸一寸雕琢而成,每片叶子都因玉制而丰厚。如此解释的话,这句俏皮话的意思公主可明白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从放浪不羁的样子竟是这般出身,枉我平日小看了你,早知道就狠狠宰上一宰!”阿耶娜说着,抬手轻拍了拍司马南泽的肩头,玩笑道。 “贵为国王的心头一宝,公主在龟兹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能看上我们府上的这些东西啊?”司马南泽打趣回应道。 “你可别这么编排我,你说的这些个东西我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别说我了,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见过,难怪成王盯上了你的家,还盯着不放。” “是啊,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司马家风生水气、名扬王都靠的是这些富可敌国的财富,到头来老头子身首异处、司马府家破人亡,因的也是这些炙手可热的财富……”司马南泽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阿耶娜见司马南泽神色黯淡下来,自己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司马府以勾结西域外敌威胁王都安危的罪名被成王抄家一事,曾是当时最为轰动的新闻之一,阿耶娜对此略有耳闻,但眼下从司马南泽的眼神中,她却分明感觉到事情并没有传闻中所说的那么简单。 “勾结外敌一说……”阿耶娜犹豫着问道,“可是真的?” 听到阿耶娜这话,司马南泽不免眼神锐利地朝她望去,着实吓了阿耶娜一跳:“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司马南泽收回眼神收回至自己手中的茶杯上,面色凝重。 此后的几天里,阿耶娜并未见到司马南泽来到宫里为他讲关于拓跋琞的故事,原本也没什么去在意的,只是司马南泽一没来,阿耶娜宫里就安静了许多,仿佛回到了几日前那些令人心情不佳的状态。 阿耶娜以为,这种心情的出现是缘于她一颗充满好奇的心突然间没了寄托,而她向来都是有执着精神的人,司马南泽带来这些有趣的故事还没有让她完全尽兴,突然的戛然而止,着实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于是,前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阿耶娜公主竟在一日清晨时,遣了几名小役带着她出了宫,前往司马南泽在龟兹的府邸去了。 龟兹酒肆歌姬居所众多,一条街下来很容易就能瞧见各式穿着艳丽的舞姬舞娘们在这里欢欣起舞。 阿耶娜本就喜欢穿着艳丽的服饰,因此今日的装束混入着色彩鲜艳的舞姬当中,一点儿也不突兀,反倒显得有些融洽。 司马南泽经营的酒肆舞馆,很多时候都人客盈门的,今日也不例外。即是开门迎客,就难免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前来,这当中有气度非凡的,有形象一般的,自然也就有恪守规矩和举止轻浮的。 阿耶娜一进门便碰上了两个不知死活的,一老一少,两者虽身着绫罗绸缎,手上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但其举止却远不及这些装饰这么华丽。 一上来,年轻的那从便拦住了阿耶娜的去路,搭讪道:“美人,你可是新来的?这绝色,当真天下难找啊!”话毕,便抬起一只手往阿耶娜的脸上抚去。 阿耶娜听闻,眉头紧皱,随即退了两步,怒目而视。 年长的那个见阿耶娜如此,心中自是不悦起来,于是快走两步立于阿耶娜身后,挡住她的后背道:“姑娘为何如此心急?我家公子正同你说话,好歹也回一句不是?” 阿耶娜一转头,发现那人正紧贴着自己,连鼻息都能感觉得到。这样的贴进让阿耶娜觉得恶心,于是她转身绕了过去,略带怒气道:“龟兹王都也有这样不知俭点之人,真是笑话!” “呦?!”年轻人笑起来,“这话的口气倒有几分龟兹公主的味道,据说这位公主性子耿直,常驳人于无情。只可惜,你不过是龟兹王都舞肆里的一名助兴的舞姬罢了,再有什么高远的想法也是白费心思。”说罢,便拂手伸向阿耶娜的前胸,欲行不轨之事。 “大胆!”阿耶娜气急了,直接上去准备给这人一个耳光,不曾想,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再顺势望去,握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出宫前来寻的司马南泽。 “你拦着我做什么?!”阿耶娜气恼地冲司马南泽喊道。 司马南泽贴近阿耶娜耳畔道:“收拾这二人,何劳公主亲自动手,交给在下处置便是。” 阿耶娜听着司马南泽的话,心安了不少,随即放下了手,身在了司马南泽身后边。 “几位大人,”司马南泽上前一步道,“这沁园虽是供各位赏玩开心的,但终就不是烟花柳巷,还请各位大人心中有个数,莫降了自己的身份。” 年轻人一听,扬眉冷哼了一声:“哼,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司马南泽抬手作揖道:“在下不才,乃这沁园的主人。” “哦?!原来是司马大人啊!怎么,大人我即花了钱留在这儿,这得尽兴了才是,有何不妥?我这儿还轮不着你来管!” “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开门做生意总要明明白白地向主顾们告知,自己的买卖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不过是提醒一句罢了。”司马南泽笑着应道。 “提醒?司马大人还真是有空得很哪!依我看,这沁园即开门迎客,就没有触怒客人的必要,否则,不出三五日,你这沁园说不定废了也未可知。”年长的那人见年少那人脸色颇为难看,随即出来帮和着。 “这话在下就不爱听了,我这沁园里虽只是达官贵人悦心悦己之所,但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摘得了牌子的,王宫里的尚且不说,这眼下不胜枚举的朝中大臣也不会有人同意的。”司马南泽说着,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饮酒欣赏歌舞的那些朝臣们。 “呦,司马大人的口气越来越大了,这些天出入几次公主寝殿,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莫不是让公主给掳成驸马爷了吧?!哈哈哈……”年长的那位开始信口开河,逞口舌之快。 阿耶娜听闻,一时气急,抡着袖子就准备往前去,不曾想,司马南泽又拦在了前头。 “这位大人,饭可以随便吃,话却不可以随便说。您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算了,若是传出去误了我的名声倒也还不打紧,误了公主的名声恐怕这龟兹你也待不下去了。” 司马南泽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这话却让这两个人顿时刹住了锐气。 见二人脸上浮现犹豫之色,司马南泽继续道:“若不想将事情闹大了,便给这位姑娘陪个不是,余下的都好说。” “什么?给她赔不是?痴心妄想!”年轻人气愤道。 “说不说在我,赔不赔在您。只是我怕哪一日见了公主,这嘴一下子没把门说了些什么,到时候就回不了头了。” “你……!”年轻人气得混身直哆嗦。 “少爷,”年长者附在年轻人的耳畔道,“看来他果真与公主交情匪浅,这钉子还真碰不得。” 年轻人一听,脸上一僵,怵在了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怎么样大人,您好歹给句话,我这儿还开门做生意呢,你老这么怵着不太合适吧。”司马南泽催促道。 “少爷,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在乎俊杰。”老拍的话让年轻人彻底妥协。只见他脸色一变,似心中一横般抬手对着司马南泽身后的阿耶娜作了揖道:“方才不过玩笑,姑娘勿往心里去。” 阿耶娜有些惊诧地眨了眨眼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司马南泽,只见司马南泽轻轻点了点头,于是阿耶娜回礼受了这赔罪的话。 随后,两个举止轻浮之人拂袖而去,阿耶娜随着司马南泽来到二楼的厢房里。司马南泽摒退了周围服侍的女仆,还没来得及问阿耶娜如何来到此处,但见阿耶娜拿起刚烹好的茶往嘴里送了几口后道:“我当你有什么真本事能将他二人驱走,原来借的还是本公主的名头。” 司马南泽一边烹茶一边笑道:“虽是借了你的名头,但却还是维护了你的形象。你想想,若是你真的出了手,到时候传出什么话,辟如流连酒肆舞馆、被人当众调戏之类的,你这清誉可就受损了。” “这么说,我还得多谢你了?”阿耶娜听完笑着道。 “多谢不敢,只救公主下次来之前提前说一声,这样也好安排迎驾。”司马南泽的话里带着些微指责之色,阿耶娜听了微微红了脸。 “我也不是突发奇想就出来了,只是几日不见你进宫,派人来送信询问你又未尝答复,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故而过来看看。” “我倒也没什么事,主要是前几日有人捎来消息,说在于阗国王宫里找着了一个失散多时的故友,我正打算过去看看她,正在忙着收拾。” “故友?”阿耶娜眨着眼上下打量了司马南泽一番,“这故友可是女子?” 司马南泽吃了一惊:“你如何晓得?” 阿耶娜抿嘴一笑:“看看你的神色便知道了。一副急着见心上人的模样,欢喜之色掩都掩不住。想来堂堂司马大人阅女子无数,竟也会有这样喜中带慌的神情,真让我好奇这是怎样一个女子了。” 司马南泽听了忍峻不禁:“罢了,既然公主眼尖看出来了,那便告知你也无妨。这女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此前在月珑泉救过我一命,当时我遭成王陷害,中了巨毒险些丧命,是她救的我。” “所以你就以身相许?”阿耶娜笑起来,“好一个美人救英雄的故事啊!难怪你这么上心,连着几日都不曾有空瑕理会我。这女子知道你的这番心思必定感动不已吧?” 司马南泽脸色一变,叹了口气道:“我尚未向她剖白心店,眼下不过我一厢情愿多些。” “情这一事上我倒是比你高明不了多少,许多事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但……”阿耶娜看了一眼司马南泽,“但做为受挫之人,我还是劝你先弄清楚这女子的心思,否则等你深陷其中时才知她无意于你,那便是想走也走不出了。” 司马南泽略有所思地想着阿耶娜的话,觉得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阿耶娜不再似此前那般自暴自弃,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有些意外之喜。 “你能这么想,我倒是没料到。不过,还是得谢你一句,能在我身上操心。”司马南泽一笑,反倒让阿耶娜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想怎样,你不准想歪啊!”阿耶娜抬起手指头指着司马南泽警告着。 司马南泽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更是乐开了花:“晓得了,我不会往你喜欢我的方向想的。” “你……”阿耶娜又急又气,“你胡说些什么?都说不准想歪了,你还说出来?!”阿耶娜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留在她身后的是司马南泽依旧停不下来的笑声。 司马南泽从龟兹出发赶往月珑泉,与秦谊会合之后便急急赶往于阗国去寻雅墨清了。 为了顺利进入王宫,司马南泽在于阗国整整待了两日都没寻到一个好主意。直到第二天下午,司马南泽和秦谊走在路上见满大街的人头攒动地盯着送进王宫的舞姬看时才寻到了法子。 “送舞姬进宫?”秦谊听闻司马南泽的话,有些不太认同,“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成王认出你来,你这条命就彻底没了,你难道忘了他多想要你这条命还有这条命系着的财富?” “我当然没忘,若不是碍于他,我早就进王宫找墨清去了。不过眼下倒是想到了个不错的法子。” “什么法子?” “拓跋灿向来有喜好西域女子的嗜好,平素在王都太子妃势力不小,又是个极为小气的人,从来不许他沾惹花草之事,眼下到了西域之地,他不给自己找个由头放纵一番才是奇闻,喏,眼下这一批送进王宫的舞姬便是证据。送舞姬这事儿倒是极符合我的胃口。”司马南泽说完,脸上露出了笑意。 “你的意思是你要给他送上几个?” “不,不是送上几个而是十几个,对于拓跋灿而言,在这上头是多多益善的。每日歌舞侍候着,夜里美人于侧,拓跋灿就算想抓我也舍不得这难得的温柔乡,我纵使人在于阗王宫里进进出出,怕是他想知道都难。” “这点子也只有你想得出来了……”秦谊笑着摇了摇头。 是日夜,司马南泽便拿着周身的盘缠在于阗国找了十几个品貌出众的舞姬,又买通了选秀进宫的宫人,将自己和秦谊一并送进了于阗王宫。 拓跋琞稍信给秦谊时除了提到雅墨清在于阗王宫里安好以外,还提到雅墨清在于阗王宫里重拾旧业,还办起了医学堂,有了这些消息,秦谊和司马南泽一进宫就朝着医学堂去了。 一到医学堂就被两个正在看书的宫人给赶了出来。 “哎,我们是来找人的,凭什么赶我们?”司马南泽气愤地问道。 “我们知道你找墨清医师,可她上山采药前吩咐了,院中乃制药重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这话可是得了国王的令,任何人来了都得这么遵照执行。”宫人们客气地道明了其中的原委。 就这样,司马南泽与秦谊在医学堂边上的厢房里干等了整整一日。 待到宫人前来送信,说雅墨清他们已从郊外采药回来时,已是将近黄昏时分了。 司马南泽满是欢喜地从房里蹦了出来,又满是欢喜地朝着宫人所说的车马停下的方向而去,远远见雅墨清从门外进来,一脸笑意。 只是,这笑意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被雅墨清和拓跋琞眼中燃起的情谊一点一点地撕成了粉碎。 来之前,阿耶娜就提醒过他,一定要先确认好雅墨清的心思,当时他虽然认同,但却始终认为自己久在情事中混迹,从不曾失手,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将没有他被女子抛弃的事。却不想,在雅墨清这件事情上,他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而且连与情敌来一场正面交锋都不曾有过就这样被迫着丢盔弃甲。 雅墨清的眼里全是拓跋琞,而拓跋琞虽没有过分亲妮之举,但那种看待恋人的眼神别人不知,他司马南泽怎会不知。 只可惜,他怀揣在心中的这份情感竟全然付之东流,不仅没让自己轻松起来,还让自己头一回尝到心痛的感觉。 那一夜与拓跋琞、秦谊酒醉醒来的第二日,司马南泽想到了阿耶娜。 彼时,司马南泽听闻阿耶娜将自己困在自己殿中月余未曾出门,他还笑话她心志孱弱,笑话她不曾经历风雨,现在看来,阿耶娜还是幸运的,起码她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供自己尽情地愈合,而司马南泽这会儿,就算想哭上一场都找不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几日后,司马南泽准备离开了于阗,但他却得知此时的雅墨清面临着被送去和亲的痛苦,而拓跋琞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虽然此时他心中尽是伤感,但却也明白,情这一事勉强不得,更没必要在此时落井下时,于是,便开始与他们一道商议着如何帮着逃离成王的诡计。 待到拓跋琞带着雅墨清顺利离开于阗国后,司马南泽才一个人孤伶伶地回到了龟兹。 龟兹的歌舞依旧热闹得很。司马南泽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他的生意依旧如昨,丝毫没有受到他心情的影响,仍是日进斗金的节奏。对此。司马南泽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阿耶娜从随从宫人的口中知道司马南泽回到了龟兹,整整十日的时间,司马南泽并未忙完手中忙碌的事情应召人王宫,直到第十日,阿耶娜请了龟兹国王的一道圣旨,才将司马南泽的大召请了进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司马南泽&阿耶娜(下) “既回来这么多天了,为何不进宫来?你可还欠着我不少好故事呢!”阿耶娜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指责。 “现如今,我哪有什么心思在你面前大言不惭地讲故事?”司马南泽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垂手立于一侧,没再说什么。 “听你舞馆里的小役说,你从于阗国回来就闷头在房里待了四五日,是碰上什么事了,还是碰上什么不想见着的了?” 阿耶娜试探道,司马南泽依旧不语。 阿耶娜上前拍了拍司马南泽的肩头道:“罢了,你也别再端着了,我也不再装了。我料想你应是在于阗国受了委屈,没法把人带回来了是吧?”” 司马南泽抬眼看了看阿耶娜,眼神中闪过一阵哀伤。 “这事你即教会我如何放下、如何看开,眼下也该你将这些话做出些活生生的例子来,这样才能叫我信服。”阿耶娜说着,走到司马南泽面前,伸出手指道,“这第一件,就是你说的,‘视过往如粪土’,这话该怎么做才是呀?” 阿耶娜学着司马南泽当日在宫里劝她的一举一动,生硬中透着滑稽,司马南泽见状,再也绷不住了,忍峻不止地笑了一声,复又端出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 “笑出来就好了!”阿耶娜拍着手喊道,“你告诉我的,眼下心上的伤会好起来的,好到日后想起来跟想起一日三餐一样平静。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滋味,但却是好了不少。如今我把这话送还于你,别无他求,只求你也同我一样慢慢好起来便足够了。” 司马南泽心中生出几份感动,也生出几分愧疚。 “如今看,我并没有资格同你讲这些话。我自己都陷于其中无法自拨,不被你笑话限就罢了,如何还有什么颜面到你这儿来?”司马南泽说着,将头摇了摇,轻笑道。 “这话倒也让人颇觉得好笑,许卵事并非你之所愿,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我知你之不易,又怎会笑话你?”阿耶娜上前一步道,“司马大人无需太过拘谨,姐若不嫌弃的话,阿耶娜帮着你把这心头上的伤给治了,也算还了你此前助我的人情。” “承蒙公主抬爱,只是在下如今也无甚心思,只求公主让我回去歇上几日便是了。”司马南泽抬手请示道。 “别的倒也好说,唯独这一项我没法答应你,明日一早别的都别干,随我一道去西郊外守猎。” “公主,这……” “别这儿呀哪儿的了,就这么说定了。”阿耶娜说完,朝着司马南泽扔过去一块玉佩,接着说道:“明天拿着这个去西郊猎场,不会有人拦着你的。”说完,笑着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司马南泽拖着步子前往西郊猎场。 晨光如许,冉冉升起于雾霭之中。这是龟兹国有些年头的皇家狩猎场。司马南泽向守卫军出示自己的玉佩,不过一会儿,狩猎场的大门便打开来,他轻轻踢向马匹,缓缓往里御马而进。 核心猎场中间,阿耶娜身着一身英气十足的胡服装,坐于马上望往渐行渐近的司马南泽,待二人近到可以相互对话时,阿耶娜开口道:“司马大人迟到了一刻,待会可要让我三箭。” “公主,恕在下无心与您在此玩耍,待来日神清气爽再同公主一道狩猎。” “司马,来都来了,就陪本公主玩上一会,”阿耶娜想了一会儿道,“这样,你与我赛上一盘,若是能贏我我便放你回去,如何?” 司马南泽见阿耶娜定是要让自己留在这里陪她,于是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比一场就是。” 和风吹拂,阿耶娜骑上骏马就好似鱼儿入水一般自如,皇家狩猎场数月未休整,杂草丛生,常走的那几条小道也被落叶覆盖,行走起来缓慢了些。阿耶娜一边骑马前行,一边与司马南泽聊了起 “司马,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眼下也行走得不快,不如与我说说你那位心上人是什么样子的?”阿耶娜斜目看了看司马南泽,见他神色中掠过一丝失落。 “终究不是我命中的人,说来也是伤心,不提也罢。”司马南泽拒绝道。 “那可不是这么说。有时喜欢一个人或许并不是真的就喜欢他这个人,不过是一些支言片语或是一两面美好的东西一直萦绕在心间不去,加上若即若离的神秘之色,故而总是忘不掉。待到真正一分一毫都熟悉了,认得清楚了,反倒觉着没什么可依恋的。”阿耶娜一本正经地说着。 司马南泽听了这话,扭头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问:“你这话说的可是自己?” 阿耶娜笑出了声:“哈,我讲这话有这么明显么?我本以为已是隐诲极了,不曾想一下就被你看穿了。” “这么说,你对拓跋琞此前的那份情谊已不再如原先那样炙热了?”司马南泽把关注点放到了这上头。 “我是讲些道理开解你,不是让你由此来窥探我的内心的。”阿耶娜说着,嘟囔着嘴露出一丝不悦。 司马南泽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还是我疏忽了。不过,若是你能将你自个儿活生生的例子拿出来开导我,或许我会好得快些也说不定。” 阿耶娜见司马南泽愿意同自己聊开这话题,想了想道:“你说得可当真?” “眼下你我皆受着这情伤之苦,我又何必说出这话来诓你?” “那行,说就说,只是,你不可笑话我!”阿耶娜抬手指着司马南泽的脸,警告道。 “那是自然。”司马南泽信誓旦旦。 “说来也怪,”阿耶娜缓缓道,“在你还未同我讲拓跋琞的那些故事之前,我总将他视为如同神明一般的英雄。他战绩斐然、功勋卓著,是西域各国都希望攀附的王者。你知道,我自小就仰暮英雄,而拓跋琞又是那样一个骄傲的存在,于我而言自然充满了诱惑。” 司马南泽点点头,由衷道:“也对,英雄少年的,又加上那些被传得广为人知的英勇之迹,我若是女子,自然也会心生喜欢。” “是啊,于我而言,拓跋琞就是我少女情怀里的憧憬,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着他,却不想竟能那样近距离的接近他,这让我在欣喜之余还生出了不安分的想法,想让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就才有了后来的事儿。”阿耶娜说着,摇了摇头,“如今想想还真是可笑,他那般视我无一物,我却还那样死心踏地地想要等着他,其实他心中已有了人,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你能想到这一层,已是不易了。” “后来你同我讲了许多他的故事,从他十二岁领兵出征再到陷入政党纷争,一次又一次地与死亡擦肩而过,一次又一次心惊胆战地捡回自己的性命。听完这些,我才发现,拓跋琞固然是一个英雄,但却不是我一人能守住的英雄。我渴望爱,渴望有个男人守在我身边陪着我白头,但却不是越英勇就越能实现我这愿望。换言之,选择拓跋琞这个人就选择了与他时刻相伴的危险。这么想想,我倒还挺佩服那个站在拓跋琞心尖的女子,拓跋琞那样的人,看中的定然不是一般的女子。”阿耶娜说着,露出一丝恬淡的笑。 “你知道拓跋琞心中那个人是谁吗?”司马南泽缓缓问道。 “听说,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个叫……雅墨清的女子,可对?”阿耶娜扭头看了司马南泽一眼。 司马南泽无奈地点了点头。 “司马,你与拓跋琞并非一样的人,拓跋琞不会轻易看上一个女子,若真看中了,那女子必定与他在性子上有相似之处。由此来看,这女子与拓跋琞倒说得到一处,与你,倒是未必。” 阿耶娜的话让司马南泽生出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确实,于他而言,与雅墨清的交流和接触不过月珑泉那屈屈几面,若说真是有什么情感的话,或是当日在月珑泉濒死之际起死回生时生出的感激更多些。 “司马,司马……”阿耶娜叫了叫想得出神的司马南泽,“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觉着公主所说的话颇有些道理,如今你这话若让国王知道了,定然满心欢喜。” “这么说,你听得进我这些话了?”阿耶娜喜上眉稍,“太好了!你且先回去等上几日,我这边倒是有不少才貌双全的女人,待我叫人把她们送到你府上,包你‘药到病除’。” 司马南泽颜色大变:“公主说的又是哪一出?我司马南泽岂是如此急色之人?此前的一番话我倒是欣然接受,这女人,我看还是免了罢。” “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你即帮了我,让我重新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起来,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害你?说吧,是想找丰乳肥臀的,还是曼妙轻盈的?或是床上功夫厉害的?” 司马南泽一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作揖道:“公主,好歹您也是一国公主,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考究?这些话在我这儿说说便罢了,莫要再往外说出去了,否则,您这公主之威会大大削弱的。” “哈哈哈……”阿耶娜看司马南泽一脸慌张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都说司马南泽久经风月之事,于女人间流转徘徊,却不曾想还有这么腼腆失措的一面?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我今天就没白来这一趟……” 阿耶娜说着,扬鞭催马前行,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留于司马南泽耳畔,久久不散…… 接下来的几日里,阿耶娜果真隔三差五地带着几个女孩子上司马府去,一开始,司马南泽极为不适应,想出不少说辞让她将人带回去,也不知是出于好玩还是阿耶娜实在闲着无事,司马南泽的那些话她跟没听见似的,还是一拨拨往他那儿带。 碍于她是公主,司马南泽也不好将她赶出来,索性改了个态度,命手下的人好茶好食地备着,像给舞馆选舞姬一样开始与阿耶娜一道品头论足起来。 “这个怎样?发如金丝、细腰一握、肤白如脂,美人,十足的'美人。”阿耶娜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道。 “这就美人啦?你不见我那舞馆里这个模样的多如牛毛,每个还身怀绝技,或舞得好或唱得好,你看中的送我这儿来,舞馆可不收啊?”司马南泽笑着回道。 “哎,你这人,是选妻妾,又不是选舞姬,你都没搞明白就在这儿评头论足的。” “公主,你这说了一个上午的话,还真就这句最在理了。”司马南泽把一块糕点放到她面前问道,“尝尝?新来的厨子做的,和王都的味道无异,不错得很。” 阿耶娜听着,眼巴巴地望了那糕点一眼,拿起一块尝了起来。司马南泽淡淡一笑,这么久了,他已经熟悉了阿耶娜的性子,虽说是一国公主,虽说她穿上戎装的样子有点男子气慨,但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尤其是个好玩嗜吃的主儿,不管他们聊着什么,只要他拿出最新的玩意或是吃的,阿耶娜就会像吃小馋猫一样贴上来,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公主的样儿。 见阿耶娜开心地吃着,司马南泽边笑边继续说道:“公主,正如你所说的,这是选妻妾,不是选舞姬,故而最要紧的是要挑个合眼缘的、喜欢的,挑个能聊得上话的,而不是只是盯着这么看上几眼就能挑中,所以啊,你还是让她们都会去得了。您放心,若是您想借着这个由头出宫来逛逛,即便让她们都回去了我还是能找出个由头让您出来的。” 阿耶娜糕吃到一半,瞪着两只大眼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心思?” “哈哈,起先我也觉得你还真是为我着想来着,后来我看你挑的人一拨一拨地往我这儿送,竟也不全是你说的什么才貌双全,有些连你的寝中的奴婢都比不上。我便想,你在这里头是个什么心思,想来想去也只有如此了。” “我还以为你心伤得很,没空理会我呢?没想到你在这儿等着我,枉费我一片心思都花在你身上。”阿耶娜不悦道。 司马南泽忙解释道:“你这番必思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心有不安,这样的安排总让我心里头空得很,若真想帮我,那便陪我说说话也行,不瞒你说,在龟兹那么久,我发现真能与我聊得上话的,除了你之外,也没第二人了。” “哈哈,听你这奉承的话我倒是愉悦得很哪!罢了,就冲这份愉悦劲儿,你这朋友我阿耶娜便交定了!” 而后的几个月里,司马南泽果真依言向龟兹国王逞上了不少听上去合情合理又无法拒绝的理由,助阿耶娜逃出压抑的宫廷,来到市井间肆意地放松。 越来越多的交往中,阿耶娜把司马南泽当成了无法不说的知心好友,除了女孩子一些私密的事儿难以启齿以外,阿耶娜几乎事事都寻司马南泽商议,而司马南泽则从最初的恭敬奉命行事变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 一日,阿耶娜又一次前行龟兹寻司马南泽,一路上一直在琢磨着一个词,很想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于是一下马车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司马南泽面前,还没等司马南泽反应过来,阿耶娜已经脱口问道:“司马,诗经里的‘风雨如晦’四个字该如何解呀?” 司马南泽正在书房里研磨练字,见她风风火火地大步走了进来,脸上不免浮现了一个笑,这是近段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的默契,阿耶娜隔三差五地给他寻一件有趣的玩意或是带他去哪儿散散心,而司马南泽则隔三差五地拿出一两本书给阿耶娜看,并答应她遇上不懂的地方可随时发问。 这不,阿耶娜约莫是读到什么不懂了,于是出宫来寻他。 司马南泽不急不缓地把手上的这幅字写完后,轻轻地将笔放下后,淡淡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几句讲的是一个女子在风雨交加、天色阴沉的时刻,听闻鸡群鸣叫不已,深深思念她丈夫的心情。因为思而不见,故而感到心痛怅然不已。也正在此时,她久别的丈夫突然回到了家里,女子定然是喜出望外。” 阿耶娜一边听一边走近,点着头道:“原来是一道情诗。” “还是一首流传甚久的情诗。”司马南泽应道。 阿耶娜细细地想着这首诗,对她而言,这样的心情仿佛在最近一段日子里越来越明显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情算怎样的情形,但诗中所说的见着一人便喜出望外这几个字却让她体会颇深。王宫里寂静得很,虽然人是不少,但却没有一件事情让她觉得提得起兴致,只有每每隔个两三天出来寻司马南泽时心里会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她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每天扳着手指头数着出宫的日子;她带着雀跃的心情每天期待着司马南泽为她带来新鲜的事务,更期待着能在一些稀疏平常的日常里见到司马南泽口吐莲花的样子。 诗里说,女子每日都在期盼着她的丈夫,这种期盼没有任何被迫也没有件何无奈,相反,他感到十分愉悦和满足,像一朵准备开放的夜来香在每每月色溶溶时便次第开放一样,自然而迷人。 阿耶娜开始审视自己的这份心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寂寞久了才会如此,还是她从来就不知道寂寞的滋味,是因为有了真正的记挂和思念,这才有了欣喜的心情,而这个让她情绪翻涌变化的那个人,就是这近一年来与她越走越近的司马南泽。 想到这里,阿耶娜不禁吓了一跳,而她因惊讶而抬起的头又在此时恰好撞在了司马南泽的下巴上,随即而来的疼痛让二人顾不上其他,立于原地不住地揉着疼处。 “你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心不在焉,跟闭着眼走过来似的,见了我站起来也不知道避开……”司马南泽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阵,阿耶娜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司马,对……对不住……”阿耶娜断断续续道,脸颊泛起了红润之色,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司马南泽一时没反应过来,客气地回了回,可一句话还没说完的功夫,司马南泽就明白了阿耶娜的话,顿时脸颊也跟着红到耳根,惊得话都说不全:“不……不是吧……” 这样一场尴尬无语的剖白即不浪漫,也谈不上唯美,更谈不上感天动地,相反,它倒像极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倾盆大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浇得两人面目全非,还满是不明不白。 两人立于原地站了一刻多钟,一言不发、一步未行,后来不知是哪个宫人小役撞破了他们之间的这一层冰封,也不知是谁先迈开离开的第一部,总之,接下来的半月里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联系对方。 阿耶娜的心里满是不明,自己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会如此不矜持地在司马南泽面前将自己的心思坦露无遗,与些同时,她更加不明,自己这样的身份向司马南泽说了那些话,他不仅没有感动得泪留满面,竟然还安安静静地过了这许多日,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思一字不说。 而司马南泽也正在为公主的这番话犯着难。按理说,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阿耶娜是怎样的性子司马南泽心中也是有点数的,但他至今都还不敢相信的是,阿耶娜竟会那样直白毫无掩饰地将自己的心思告知他,以她那样的姿色和性情,换作是其他男人也许早就兴奋不已了,而司马南泽却犹豫得很。 说喜欢,司马南泽同大多数男人一样,还是很喜欢阿耶娜的,而且这些日子下来,他甚至因为阿耶娜而感到愉悦。或许正是因为喜欢阿耶娜,所以司马南泽才有了顾虑。 于他而言,世上女子千千万,除了救了他命的雅墨清他真正动过一回心思以外,阿耶娜是第二个。一国公主的爱如同天上的星辰般令人仰视,更是万幸地落于他司马南泽的头上,感到幸运备至的同时,在司马南泽的内必却顿生出了一种自疑惑,不知道自己能否承诺得起这份天大的荣幸,更不知该如何承接这份荣幸。 因此,他的这份慎重所带来的安安静静就成了阿耶娜所看到的不理不采。 自古,在情这一事上,男子总是主动而热忱的,但当情事在阿耶娜身上发生时,因着她直爽的性子,总是会比男子更加主动些,这样的事情在她的父王和兄长看来,有失女儿家的伦理之道,故而总是特意嘱咐她,若再碰上什么喜欢的人,千万不能像当被对待怀宁王一样上赶着送上去,这不嘱咐还好,一嘱咐,阿耶娜心头有千万想法全然被束缚住了。 本以为这二人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一个闷头不吭声,一个说了没得到回应,就此僵下去,二人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有缘的人有时候缺的不是缘份,而是一个搭上缘份的时机,这二人终究还是情缘未了,持续了大半年的冷漠直到那一日,才算直正被打破。 那天,司马南泽依旧早早起身前爬自己的舞馆,虽是天才刚亮没多久,龟兹那些安逸度日的达官贵人们却早早立于舞馆门口,等着进去边喝酒边看舞蹈,顺带着聊下这几日王宫里传出来的奇闻佚事。 依着平时的习惯,司马南泽在二楼的转角处有一间自己的雅间,他常常独自一人在里边喝酒赏舞或是后来带着阿耶娜在这里行行酒令,于他而言,这是他每日里最开怀的地方。 今日里,他同往常一样来到这里,点了一壶好茶泡上,自己则坐于一旁听着大堂外头那些人谈着这几日的新闻。 “听说了吗?王都这几日会迎来一位贵客,大月食国的王子殿下,据说此人可是西域三十六国里难得的一位帅气的男子,不仅身材颀长,长相也是英气十足。” “是吗?这回可有新鲜事玩了,话说我们这儿可许久没什么乐事趣事了。” “这就算乐事儿了?真正的乐事还在后头呢!” “哦?说来听听。” “大月食王子今次来是为了两国联姻而来的。据说王子早些年曾来过我们龟兹,在宴会上见过我们公主的美貌,回去后便念念不忘,一直想着待公主成年后便前来提亲,两国国王都以为他是小儿之言,从未当过真,未曾想,他果真记在了心上,并马不停蹄地赶来提亲了。” 听到这里,司马南泽正感斟茶的手不觉顿了一顿,有一股促不及防的腥甜涌上了心头。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不适而愤然离开,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继续听了下去。 “哟,这可是桩美谈啊!英雄少年配美人,两国联姻和美,我看这桩事十有八九能成得了。” “那可不一定,阿耶娜公主心性这么高,不见得愿意这么远嫁他乡。” “这你就不知道了,据王宫里传来的消息,阿耶娜公主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这倒是不大符合她的性子啊,她向来喜欢英雄,这平白来的斯文书生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啊?” “可不就是,不过,这事确实是如此,王宫里都传遍了。” …… 众人的话让司马南泽彻底坐不住了。别人不知道,他怎会不知道阿耶娜曾错付过一腔热忱,如今正里装着他,若说她真的不费吹灰地应下这门亲事,那肯定是因为他让她伤了心、绝了望,否则,任谁劝说也无用。 一想到这儿,司马南泽就有一份深深的自责。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不喜欢阿耶娜,只是在雅墨清的事情上他的心上还有些没有完好如初,但这并不是他将阿耶娜拒之千里的理由。 扪心自问,他现在的心里阿耶娜已然有了位置,即是如此,阿耶娜也喜欢他,二人两情相阅,又何故将她从心里推出去?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自己怯懦。可话又说回来,一个女子尚且如此看得开,司马南泽又何故太过顾虑呢? 这么一想通,司马南泽开始懊愧自己当日的冷漠和此后的过分冷静。于是,他决定亲自动手把阿耶娜拉回来。 “老贾,王宫里有多久没人来了?”司马南泽推开门,像一直守在门外的管家问道。 老贾是司马南泽在龟兹的管家,与王宫打交道的事儿司马南泽都托给他去办,为了和阿耶娜取得联系,司马南泽特意向他问起一些情况。 “约莫有二十来天的功夫了。大人问起来,是否是要向王宫里捎个话儿什么的?” “嗯,你帮我去问问公主这几日在王宫里忙些什么,有没打算出王宫的打算。对了,”司马南泽边说着,边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是当日阿耶娜给他出入郊外的皇家狩猎场所用的,“让人把这个给她送去。” 老贾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可还有什么话要带到的?” “没什么话,她见着自然就知道了。” 紧接着,老贾便按着司马南泽的说法将玉佩递到了阿耶娜的手里,又向她身边的宫人小役们打听到,阿耶娜近段日子以来,只将自己关在寝殿里,除了每日绣一幅刺绣以外,别的什么都没干。 司马南泽听闻,知道阿耶娜再次陷入了情伤,就像当初她向拓跋琞表白未果一样,这一次,是他对她狠了心。轻叹了一口气后,司马南泽起身望向窗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阿耶娜拿到他递回去的玉佩时,能想着出来见他一面。 那日在狩猎场,阿耶娜一番开解的话其实比她想的要容易很多。她以为司马南泽也会同她一样伤心个大半年的,可不曾想,她不过说了个开篇,司马南泽就渐渐想开了。 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即然司马南泽此前曾花了不少心思帮她解了这些情困之事,那她本着有来有往的理念也得好好回报他一番。本以为司马南泽这次情伤能还上这份情,却就这么轻易结整束了,于是,她十分大义凛然地对司马南泽说,这块玉佩暂且不用还,哪日碰上什么要了命之类的大事,他可以持这玉佩来寻她,她定然全力相助。 正因为如此,当司马南泽将这块玉佩递到阿耶娜手里时,她便想起了当日的这些话,知着司马南泽想要见她了。 果然,两日后,阿耶娜寻了个理由出了王宫,朝司马南泽的舞馆而去。 车辇缓缓停下,阿耶娜从车上拾级而下,老贾已于门外恭候多时,见阿耶娜上前来,急忙上前去迎,口中还不停道:“公主有日子没来了,我家大人时常念叨起您……” 还没等老贾说完,阿耶娜身旁的婢女道:“你这话说不说都一个样儿,莫说是我们公主了,就是国王也经不起司马大人这么晾着啊,你竟还跑来说你家大人念叨着,听得我都不舒服起来。” “行了,都少说两句……”阿耶娜看着他们二人,拦道。于是二人便识趣地低下头跟着走了进去。 司马南泽依旧坐在二楼的厢房里,手里正忙着沏茶,听见门外步履将近,于是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起身前去开门,不曾想,与迎面而来的阿耶娜撞了的满怀。 “对不住,我只是想开门迎下你……”司马南泽低头看着躲在自己怀里的阿耶娜轻声道。 阿耶娜的脸一下了就红了,顾不得司马南泽说什么,推开他便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裳:“你……找我来有何要紧事?” 司马南泽想开口说自己的来意,但却总觉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东边西边地扯了一堆闲篇,一直没说到点子上,听得阿耶娜云里雾里的,有些没了耐心。 “你究竟有事无事?若只是让我来这扯闲话,那我这就回去了,下次便不要这要消遣我了。”阿耶娜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公主留步,”司马南泽站在她背后喊道,“在下确是有事请公主前来。” 阿耶娜背对着司马南泽,缓缓道:“有事便直说。” 司马南泽犹豫了一会儿道:“那日在此说的那些话可还做数?” 阿耶娜心头一紧,她明白,司马南泽口里所说的那日,指的是她疑似被敲晕了、稀里糊涂地同他剖白心迹的那天。虽是心里明白,但总不能再犯一次混把自己的矜持都给扔了吧,于是,阿耶娜装做不晓得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日,又是指的哪些话,我不明白。” 司马南泽在心里一直都觉得阿耶娜对于那日二人之间的那一段情节牢记在心上,所以他想要表达的,无需花费太多的精力就可以说明白,但眼下阿耶娜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听来,仿佛是阿耶娜因他受了极重的伤,故而不愿意提及,一下子心就沉重了几分。 司马南泽缓缓上前二步,立于阿耶娜背后,轻声问道:“阿耶娜,你当真应下了大月食国王子的联姻之请吗?”司马南泽犹豫了一会道:“不要应下好吗?” 阿耶娜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惊是没想到司马南泽这么快就收到了和亲的消息,喜是因为司马南泽这话说出来,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她的一番心意没有白白托付。 见阿耶娜没有回答,司马南泽继承往下说道:“那日是我不好,你的一番心谊被我生生地挡了回去。凭心而论,是我不好。而你,早就在我的心里了……” 阿耶娜猛得转身望向司马南泽:“你……说什么……” 司马南泽望见惊愕的阿耶娜,抬手扶住她的脸,轻柔道:“阿耶娜,如果我这时候说我喜欢你,你还会接受我吗?” 阿耶娜盯着司马南泽看着自己炙热的眼神,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瞬时湿润了眼眶:“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司马南泽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你……”阿耶娜抬手高过头顶,紧握拳头轻易轻捶打在司马南泽的胸口,哭着道:“怎么现在才说?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 “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司马南泽拉住阿耶娜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淡淡地自责道。 于是,这二人就此剖白了心迹。 龟兹王都之外,一轮夕阳红透了半边天,染得周围的云也红、天也红、山脉也红……两个剪影贴在天际线上,一个仰天看向天空,一个依偎在他的怀里斜着头看向天空。 “真好看。”依偎在怀里的阿耶娜轻声道。 “嗯,”司马南泽点点头:“早该带你来来见见这景致,现在想想可惜了过往的这些时日。” “说的正是,不过眼下来看看也不迟,下回我倒是可以带别人来看看,别辜负了这番美丽的景致才好。”阿耶娜开心地笑了起来。 “此话当真?”司马南泽问道,“公主有意请哪位前来欣赏这番景致啊,莫非是刚走不久的大月食国王子?” “司马,你这话听上去可酸得很哪,人家好歹也是个王子,怎么在你眼里竟如此不堪?”阿耶娜笑着问道。 “王子又如何?就算是天上的神明也不能夺人所爱,更何况他不过是一国王子,不过,”司马南泽略有所思道,“在这件事情上头,我倒还得多谢他。” “哦?你是这样想的?那你倒说说,为何谢他?”阿耶娜歪着头,眨着眼睛道。 “若不是他要将你强行带走,我也不会这么明白自己的心思,更不会贸然地请你来舞馆同你说出那番话。说不定,你我现在还在呕着气、半句话不说呢,你说是不是?”司马南泽说着,抬手轻掐着阿耶娜的脸颊道。 “话是不错,不过,我要是说大月食国的王子其实是我的远房姐夫,他前来龟兹是为了同我那位远房姐姐一道来看望我父王的话,你还会感激他么?”阿耶娜说着,露出一脸得意的笑。 司马南泽一脸不明,复又问道:“你的姐夫?不对不对,酒馆里那些人说的又是什么意思?那么几个人说得可是有板有眼的,不像是说谎啊?” 司马南泽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因此而生气。 “那些人嘛……是我安排他们去的,至于那些话嘛,也是我让他们说给你听的。” 司马南泽回想了下,不由地笑出声来,“好啊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说完,伸出双手揉了揉阿耶娜的脸,脸上竟一点气愤之色都没有,反倒满是幸福的颜色。 3阿耶娜的脸被挤得变了模样,她从这模样中艰难地挤出了一两个字,断断续续道:“不然怎么让你知道心里有我呢?” 司马南泽揉罢,将阿耶娜揽入怀中,轻叹一口气道:“是啊,若非如此,又何来你我的剖心相待。” “司马,我既已喜欢上你,便不会再变,这一生一世都不变。我知你大魏汉人,男子三妻四妾习以为常,若你真心待我,是否能将这习俗给改了,你我一心一意走到白头,岂不美哉?”阿耶娜说着,将手上一支玉镯子取了下来,继续道:“这只镯子名叫‘如一’,是那年大月食国提亲时献于父王的。父王说此玉通透如洗、寓意甚优,故而赐给我日后寻着如意郎君时可以相赠。喏,给你,收好了。” 司马南泽接过这个镯子,心中顿生感动之情:“阿耶娜,你待我之情如天上之皓月,司马能与你相恋,三生有幸。我司马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只娶阿耶娜一人,至海枯、至石烂,绝不反悔。” 说罢,司马南泽低头,将阿耶娜似火的双唇含于口中,柔情似水地慢慢吮吸着,连远处的山峦叠嶂、飞鸟轻云都沉浸在浓浓的爱意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二 梅玉&蔺安晨 (上) 梅玉在宫外开辟的那片菜园子有日子没去照看了。自从蔺安晨帮着张罗着种些她爱吃的菜式种下以后,几乎每天都会来照看。不过这几日,蔺安晨不在王宫的医学馆里忙着,而是回了趟家,同他的祖父见上最后一面。 “安晨啊,你是我家的独苗,这于阗国里谁都知着我们这蔺氏医馆接下来要传给你执掌,你若是做了驸马,这祖传的基业便就断了传承了啊!”蔺安晨的父亲对于蔺安晨在于阗王宫里与梅玉公主的这段恋情并不看好。 “父亲,儿子与梅玉公主确是两情相悦,况且是儿子先喜欢上的人家,梅玉公主肯屈尊同儿子在一处,已是我的荣幸,你这般计较却又是为何?”蔺安晨心中听闻此言,心中有些不悦。 “晨儿,你可知你祖父离世前最念念不忘的便是这祖业后继无人,你难道就不能明白为父的一番担心之意?”蔺父对于儿子陷入这样的爱恋无法自拨有些气愤和恼怒。 按照于阗国的规矩,公主若看上的人并非王室之人,那么这人必须在放弃他在王宫之外的种种,无论是人脉还是财富,这个即将身为驸马的人必须清白得如同一张白纸,这就意味着,蔺氏一百多年的医术将无人继承,因此,蔺父特意在其父临终的日子里同儿子摊开来讲,虽然悲伤得很,但还是不得不如此,否则,待到蔺安晨回到于阗王宫,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情根深种。 “父亲,医术一事,医堂里这么多徒儿怎会无人继承?然心爱之人就一个,若此生不能与她携手到老,那这一生又有何意义可言?”蔺安晨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爱情。 “逆子!”蔺父气愤地拍着案头喊道:“不过进王宫一年半载罢了,你便如此忘本?!你是想连我一道气死吗?!”蔺父说着,抬起手准备向蔺安晨挥去,不过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父亲,”蔺安晨跪于地上,眼中闪着泪光,道:“父亲息怒!儿子只是尊从自己的内心,我爱梅玉,梅玉也爱我,若让我因着身外之物弃她而去,于我而言便是对仁心最大的背叛!父亲,你同我讲过,你与母亲相亲相爱地守了一世,你也说过,与母亲的这份感情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恩赐。即然如此,怎么到了我这里,这情字便成了一文不供了?” “你?!……”蔺安晨的话堵得蔺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好!好!你是长本事了是吧?!竟敢如此与为父说话?!” “父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蔺安晨忙着解释道。 “不必再说了!你这就滚回你那公主身边,莫要在家中气煞为父,就当……就当我从未有过你这么个儿子!”蔺父气愤地挥手赶着蔺安晨。 “父亲,我……” “滚!” …… 蔺安晨带着与父亲争执后的失落回到了于阗王宫。对于父亲的反对,他并不感到意外,在他准备回家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会有这样的争执,但却没有想到会如此激烈。 然而,在这份他倾心追求的爱恋面前,他并不想退缩,尽管他知道,蔺氏家族延续了百余年的精湛医术需要人来继承,但若是让他放弃梅玉继承的话,那他的人生将会是一片惨淡。 犹记得刚刚入王都那会儿,梅玉总是有意无意地前来寻他,同他讲许多与雅墨清相关的事儿,讲她医术如何精湛,讲她如何心思缜密地治疗梅玉身上多年的顽疾,又如何仔细地将梅玉心里最想听的英雄故事讲出来…… 起初蔺安晨并不知道梅玉为什么隔三差五地跑来,后来在一次交谈中,心思颇浅的梅玉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要帮着撮合他与雅墨清,所以才卖力地跑来跑去。 蔺安晨听完,虽只是淡淡一笑,却难掩心中的失落。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梅玉几乎天天跑来找蔺安晨,讲的那些故事尤其是医术上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打动蔺安晨,对于他而言,有关悬壶济世的事儿他已经听了十几年了,甚无新意,倒是眼前这个讲着故事活灵活现、稚气可爱的少女让他慢慢敞开了心扉。 她会跟在蔺安晨后头不厌其烦地、一字一句地讲着;有时她会被蔺安晨手中的新鲜玩意吸引了注意力,全然忘了自己讲到了那里,又重头讲了一遍;她会壮着胆子给人说媒,却又红着脸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她喜欢蔺安晨屋里那只可爱的画眉鸟,常常趁他不注意时逗得它啾啾乱叫…… 蔺安晨不得不承认,这个长得可爱、举止可爱甚至想法也有些可爱的公主殿下,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生活中出现的最为鲜活的一抹颜色。就是这抹颜色撞开了蔺安晨的心,并渐渐为之迷恋。 然而,蔺安晨却慢慢发现,此时的他不过是一厢情愿,因为梅玉的心里早就住着一个人,一个比他自己要强悍上许多的英雄人物,更让他感到悲伤的是,于阗国王正在为她和她心中的英雄辅路,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和绝望。 他曾经想过,或许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缘份,但若真的没有,为何上天要开这么个玩笑让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道叩响他的心门?他也曾想过,或许这只是上天给予他的一场考验,但若只是考验,为何不久后却传来拓跋琞拒绝梅玉的消息,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那日,当他听到梅玉请拓跋琞前去品茶时,他的心中满是伤感,他不知道梅玉与拓跋琞相处得如何,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聊了些什么,但却清楚地知道,当拓跋琞前来医学堂寻雅墨清时,他应该适时地将彼此心中记挂的拓跋琞和雅墨清二人推近一点儿,这样或许他就有机会出现在梅玉身边了。 于是,他告诉拓跋琞,梅雪煎茶一事是雅墨清的心意,他想让拓跋琞知道,真正需要拓跋琞上心的,是雅墨清,不是梅玉。 果然,奏效了。不过黄昏时,他就听闻拓跋琞拒与梅玉联姻的消息。蔺安晨心中满是欢欣,因为这个强大的对手一旦消失,那他便有机会如愿以偿;但与此同时,他也泛起了隐隐的担忧,梅玉将拓跋琞看得如此之重,眼下,她又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侍到他赶过去的时候,梅玉已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她握着雅墨清的手,哭泣不止,蔺安晨的心顿时绞得难受。他就这样一步步缓缓走近梅玉,并在她为了拓跋琞哭天怆地时按捺不住内心的气愤,急急地吼了两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雅墨清找他来了,蔺安晨本以为她要训他昨日发了脾气让梅玉原本伤透的心雪上加霜,却不曾想竟是告诉她昨日将自己的一番心思通通告诉给了梅玉,就连当初他自己花了不少心思雕琢小玉兔的事儿也告诉了她。 蔺安晨默了一阵,心中想,自己的这份心思总算是告知了出去,至于梅玉是如何想他的,他一时也顾不上这许多,否则,他真有可能怀着这份深埋于心的情感郁郁而终。 就这样,蔺安晨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见着梅玉。他私心里想着,或许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梅玉不想见自己,若自己再上赶着去找她,怕是最后连点头之交都做不得了。 这一日,蔺安晨依旧在医学堂里忙着,突然间身后响起梅玉的声音,蔺安晨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摇了摇头,低声自责道:“蔺安晨啊蔺安晨,你每晚梦里想着也就罢了,现在连白天干活时都产生幻觉。” 不料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还伴着一个力气不大的手掌拍在后肩上:“蔺呆子,怎么不理我呀?!” 蔺安晨吃惊地转了转身,看着梅玉那张可爱的脸,一索子慌了神:“我……公主……” 梅玉低头浅笑,复又抬头望着他道:“平日见你话不多,一副斯文的样子,没想到心思还挺深的,”梅玉说着,摊开手掌,把手心里的玉兔子递到蔺安晨面前,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蔺安晨看了看玉兔又看了看梅玉,点了点头道:“嗯……” “如果可以的话,再给我做一只,行吗?” 蔺安晨有些摸不着头脑,“嗯,当然,只是你要另一只做什么?” “兔子若只是一只的话不就太独单了吗?”梅玉说着,抬眼望向蔺安晨,顿时笑逐颜开。 “梅玉……”蔺安晨心中不免一喜,但却不是十分明白梅玉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意,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不知继续说些什么。 “墨清姐姐说,你心里头藏着一个人,若是这人一时半会儿心里头还隐约有另一个人,你介意吗?”梅玉眸色清清地看着蔺安晨,满是真挚地问道。 “不管多久,只要她能让我陪在身旁等下去,我愿意一直等下去。”蔺安晨说着,抬起梅玉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神道:“让我陪着你等下去,好吗?” 梅玉心中涌上一股暖流,满是感动地回道:“谢谢你,蔺呆子。” 说完,二人破涕为笑。 如今,他们已是心意相通的情人,这段恋情虽然不被蔺父看好,但于阗国王却没有异议,做为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开心,这样的婚事他不会反对。 蔺安晨对梅玉,那是有一万个心思一万个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梅玉的身子弱些,蔺安晨每天清晨都起来给她熬滋补的粥,然后趁热让宫人们送去;每天三次艾灸热敷都是亲力亲为,更别说煎药热茶了;梅玉不爱动起来,常常懒在店里一待就是一天,蔺安晨总是能想出许多让她感到新奇的样式出来,让她兴高彩烈地跟着他出去动动,或是采摘应季水果、或是山涧游玩,总之,能想到的蔺安晨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和蔺安晨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梅玉过得很开心。她常常在想,爱一个人和被一个人爱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了。若现在蔺安晨许她这样的一生一世,她不知道别人会是如何,但她却可以清楚地知道一点,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不过,梅玉却没想到,这段让他们二人都感到自在愉悦的爱情,却同样面临着艰难的决择,这从决择,就是蔺安晨身上肩负的责任。 从家里回到于阗王宫的蔺安晨心情低落得很。梅玉一进门便从他的神色中觉出疲惫。 “回家见了家人,大家可还好?不曾过分伤心吧?”梅玉关切地问道。 “祖父辞世,最伤心的便是父亲,毕竟……”蔺安晨讲到一半将话咽了回去,“算了,不提也罢。” “怎么了?见你这一脸疲惫,可是碰上了什么事?”梅玉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些乏了,想歇歇……”蔺安晨说着,抬手将梅玉揽入怀中,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累了就好好歇会儿,我在你身边陪着。” 蔺安晨听着,脸上露出一个惬意的笑。 这几日,梅玉和蔺安晨恢复了以往的愉悦,本以为家中的争执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好起来,却不曾想,蔺父竟壮着胆子面见了于阗国王,讨论的便是蔺安晨与梅玉的婚事。 “蔺医师是我于阗难得的神医,平日里寡人素问医师潜心研学,经常深入简出,不常出门,今日是什么风将医师吹到这儿来,寡人颇为欣喜啊!”于阗国王笑着迎接了蔺安晨的父亲。 “素问陛下宽厚仁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蔺某贸然进宫,陛下不仅没有责怪,还亲自率众接待,真是折煞蔺某了!”蔺父抬手作揖,谢过了于阗国王的招待。 “神医客气!”于阗国王说着,命宫人给蔺父斟满了酒。 蔺父客气地接过酒,一饮而尽后,心中思量着如何将自己的心思表达出来。 于阗国王一杯酒罢,抬眼看着蔺父脸上神色,开口问道:“蔺神医可是有什么话要同寡人讲?” “这……”蔺父不曾想自己的神色被国王识透,起先是一惊,后来又平复着心情道,“不瞒陛下,蔺某确有一事要向国王讨个主意。” “何事,蔺神医但说无妨。” “陛下,当初派人至我府上寻人进王宫参与王宫医学的筹建时,你曾说过,这么做是为了让更多人受益传统医术,也让传统医术得到得以发扬光大,但如今,当初我应下你之事眼下却将把我蔺氏一门一百余年的医术断于眼下,如此,国王可否收回成命,让我儿蔺安晨回到家中继承我蔺氏医门。”蔺父说着,低头叩拜请愿道。 “蔺神医,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于阗国王抬手扶起跪地不起的蔺父。 “陛下也知,如今我儿蔺安晨与公主梅玉已两情相悦,且二人有定下终身的意愿,按照于阗的规矩,若小儿与梅玉大婚,那蔺安晨便不得不留于王宫尽驸马之责,至于在坊间悬壶济世一事便无可继续,而我这蔺氏医馆自然也就无后续之人了。” 于阗国王一听,心中一顿,没想到他原本以为正常不过的一桩婚事,在蔺父这里竟成了这么大的一个难题。但是,国有国法,公主的驸马有重任在肩,如何能任由他继承家门之业将一国公主当成普通妇道人家来对待?更何况这是她最喜欢的小女儿,若是嫁入蔺氏一门受尽委屈那可如何是好? 因而,于阗国王并不同意让蔺安晨回去,即然梅玉喜欢蔺安晨,那他这个父亲的就得帮着他把蔺安晨留下来,上一次拓跋琞已然失手一次,让梅玉伤心不已,今天她好不容易欢天喜地地喜欢上另一个人,那他更应该好好帮她留下才是。于是,于阗国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蔺神医,这孩子的事儿我们做长辈的总不好过分参与其中,即是两情相悦的事,你我就该退避三舍,成就这段情份,你这执意将蔺安晨带回去,无疑于棒打鸳鸯,这样的事情恐怕佛祖是不会同意的。”于阗国王信奉佛教,这样的劝说的确符合他的个性。 “陛下有所不知,其实蔺安晨在家中早有婚配,若是因与公主的情谊背负了这姑娘一生,恐怕这背信弃义之事,佛祖也是不会同意的吧。”为了让蔺安晨能回家继承祖业,蔺父硬是生生地搬出了这么一个角色出来,这下让于阗国王也有此难以应付了。 “什么?蔺安晨已有婚配?”于阗国王思索了一会儿道,“不对,寡人当初将蔺安晨接入王宫,并未听闻他已有婚配,这时又是从何说起?即然如此为何当时不曾说明白?” “陛下这话便让蔺某不明了,当日王宫使者来我家中领人也并未问过我儿是否有婚配一事,况且蔺安晨进王宫是为了传扬医术,并非谈情说爱来的,即便真有什么隐瞒了也影响不了什么,还望陛下明鉴。” 不错,当日为了让蔺安晨能进王宫帮着把医学堂搞起来,于阗国王是派了人前王蔺家去请,但他当时也确实没想着让蔺安晨与梅玉公主有什么瓜葛,因而也没太去考校他的身世,只凭道听途说的一两句话便认定蔺安晨没有妻女,这些话传得最广的无非就是:“蔺公子相貌堂堂,如今尚未婚配,真真可惜了”、“若谁能与蔺氏这位小公子攀上亲,那就是三生有幸了”…… 于是,于阗国王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身无婚约之人,故而当梅玉兴高彩烈地同他说自己与蔺安晨心心相印时,他也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情。 如今听闻蔺安晨家中已有妻室,国王倒没办法生起气来,蔺父以不知蔺安晨会恋上公主为由,蔺安晨会以家中安排不知为由脱了干系,这样一来,梅玉便会再次经受此前的风波。这一点对于于阗国王而言,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于是,他武断地做了一回主,想让让蔺父自行将家中的婚约给解除了。 “蔺神医,实不相瞒,寡人最疼爱的梅玉公主已经与蔺安晨行了合卺之礼,你在家中为他寻得的那位怕是尚未行此大礼吧,如此看来,蔺安晨除了顺势当了这驸马,也没得第二条路可选了。”于阗国王的话不仅让蔺父大吃一惊,更是在座的人都大为吃惊。 蔺父更是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心里想,好歹也是一国之王,为了自己女儿的婚事,竟然说着这么不顾王室颜面的话来。本来他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暂时将儿子蔺安晨的名声置之度外,随机编造出一个成亲的女人出来,好让国王碍于自己的颜面而断了蔺安晨和梅玉公主的感情,却不曾想,国王竟然比他还……呃……不要脸。 “陛下这话当真?”蔺父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生生地挤出来这几个没什么意义的字。 “当然,难道你以为,寡人会拿自己女儿的清白开玩笑吗?”于阗国王沉着冷静地把这个谎撒得更加理所应当了,如此一来,蔺父便彻底没了对付的招数,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次是遇到对手了,国王毕竟是国王,他彻底的输了…… 原本蔺安晨还打算请他爹爹去梅玉公主那里喝上一杯刚刚沏好的“梅雪煎茶”,去不曾想还没走到于阗国王的大殿,就有几个宫人匆匆忙忙地赶来告诉他,他的父亲蔺医师已经打道回府了,并且留下了一封信笺给他。 蔺安晨完全摸不着头脑地打开信笺看了里边父亲的留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上面写着:“自今日起,蔺氏安晨不必再回家中探望,你我断绝父子情谊!” 蔺安晨拖着一脸的疲惫和心伤回到了梅玉身边。梅玉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递给了他,见他手里紧握着一张被他揉了揉的纸,目光空空。 “蔺呆子,你发呆做什么呀?爹爹呢,接到了没有?”梅玉问道。 蔺安晨冷冷地自嘲了一声:“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你去晚了吧,我刚刚就催着你赶紧去,没错吧,爹爹等不及走了。”梅玉在一旁道。 “倒不是我去晚了。陛下同那些朝臣们都还在殿里头饮酒,唯独我父亲先行告辞了,他那样一个向来遵守礼法的人不顾这些场面自行离去,肯定这当中碰上了什么事情或者听到了什么话。” “哦?那爹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梅玉接着问道。 “喏,你自己看吧。”蔺安晨说着,把手里的纸递给了梅玉。 梅玉接过后一看,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不是吧?什么事情就这么严重了?莫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有辱门风之事,否则他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老人家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梅玉,”蔺安晨一脸无辜地望向梅玉,“有些事情其实我并未告诉你。其实,在我父亲哪里,对于我们之间的这桩婚事其实并不赞成。” 梅玉不免有些吃惊:“你说的可是真的?”说完,梅玉继续想了想,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呀?你我之间情投意合,各自男未婚女未嫁,正好成双配对,这样的事情本应该得到祝福才是啊?莫非是觉得我梅玉配不上你?” “梅玉这样多虑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情谊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哪里来配不配得上一说。”蔺安晨拉起梅玉的手,深情地往着她:“说到底,无非是我父亲担忧我当了这于阗国的驸马,家中传承了百余年的医药一事便要落了空,这才极力反对我同你结合。” “可蔺氏医馆里不是还有百余名徒儿正在研习吗?怎就唯独却了你不可呢?”梅玉不解道。 “终究是我蔺氏得基业,怎可如此轻易地就送到别人的手中?”蔺安晨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我父亲的良苦用心,若当日我不进这于阗王宫,或许他今日便不会同我说起这断绝父子情谊得话来了。”蔺安晨说着,沮丧地低下了头。 梅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哭泣了。待到蔺安晨再次抬头时,他才发现,原来梅玉已经泪流满面。 “梅玉,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了?”蔺安晨一下慌了神,忙取出袖里的帕子给梅玉擦拭眼泪。 “你说这话是怎么个意思?我虽然常年待在王宫里,但也知道情投意合是怎么一回事。你我之间虽然并非一见倾心,但一道经历了那些事情,相互间走近了彼此也是你我都心照不宣的事。我知我这身份让你为难了,但看在你我真心实意的份上,你也不该就此将责任全数推到我的身上,然后冠冕堂皇地同我划清界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么伤人?”梅玉边说边哭,到后来已经哭得说不清字眼了。 “哎呀,哎呀”,蔺安晨急了,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怎会这样想呢?我方才不过是埋怨我自己没把事情处理妥当,惹得我父亲一肚子怨气,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更没有要和你划清界限的想法。你……你先别哭啊……” “那你这话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是,都怪我,都怪我没说清楚。”蔺安晨不知所措地将梅玉揽入怀里,轻声道:“我不过是觉得,你我之间的这份感情有家中父母的支持始终是好的,若他们不理解或者有什么苦衷,我自然会尽力想法子去满足他们,但断然不会放弃同你的这份感情。你是我蔺安晨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上的女人,这样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同你承诺过了。” “你说得可是真的?”梅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千真万确,若是我骗了你,那……”蔺安晨想了想道,“那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休要说这种恶毒的话,我信。”梅玉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眼下我想知道的,是我父亲在于阗国王的大殿上碰上了什么事情,致使他如此不顾礼节地离开,又是什么事情让他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只有知道了来龙去脉,才能对症下药,解了我父亲的心头之结。” “若你真想知道,倒也不难,明日我将今日在大殿上服侍的宫人小役叫过来问问便知道了。你且放宽心,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嗯,我倒也是这么宽慰自己的。放心,我一定护好我们这段情分。”蔺安晨说着,在梅玉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吻。 第二日,梅玉果然依言将昨日在大殿上服侍的几个宫人寻了来,向他们问起大殿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这不问还好,一问,反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什么?我父王真的是这么说的?”梅玉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公主,确是如此。莫说你不相信了,在场的除了国王自己,估计也没人会相信了。但是国王这些话既然说出来了,就不容被反驳和质疑,所以你和蔺公子的这桩婚事是成也成,不成也得成了。” “我父王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让我以后还如何做人?”梅玉气得满脸通红。 “公主莫急,小人倒是觉得这件事对公主您而言倒是喜事一件。”一位此后公主多年的贴身宫人开口道。 “哦?你是这么看的?那你倒说说,喜从何来?” “且不说这一来全然打消了蔺神医将蔺公子要回去的打算,单就国王如此顺水推舟将你同蔺公子的婚事拍了板一事,就省了您不少工夫。既不用考虑如何同国王开这个口,又不用考虑如何去说服蔺神医,如此看来,国王这事儿办的果真雷厉风行得很。”这位宫人的口气中满是对国王的敬仰之情。殊不知,当初国王也未必这么大义凛然地想到这么多事情,纯粹是被蔺安晨的父亲给逼出来的。 梅玉一听,觉得这话也颇有些道理,无论如何她和蔺安晨的这段感情也算是有一个圆满的结局,量蔺氏家族再怎么有能耐也不敢同王室对抗,更不敢将已行了合卺之礼的公主抛弃,故而心里还是安定了不少。 话虽如此,但这件事在蔺安晨看来却未必是如此。他的父亲被迫接受了这样一门婚事,同时也被迫让自己的儿子放弃继承蔺家百余年医术,这样的窘迫梅玉一个身外之人都看得出来,更不用说蔺父和蔺安晨这两个事中之人了。 因此,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帮着蔺安晨安抚好他的老父。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二 梅玉&蔺安晨(下) 梅玉知道,在她的父王于阗国王的心里,始终有着一个心结。梅玉是燕圣公主最为放不下的一个孩子,也是他在燕圣公主临辞世前许下重诺要好好护着的小女儿。 燕圣公主曾经让于阗国王答应他,无论梅玉日后喜欢上谁,都要竭尽全力地护好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更不要让她像她的几个姐姐一样远嫁他乡。她临终前始终觉得自己愧对这个刚出生的女儿,既然不能在她身旁照看她、陪着她长大,那便动用她这一生最大的权利,请于阗国王无论如何都要将她留在身旁,即便是嫁予于阗国内的王侯将相也不得离开王宫半步。 当年,于阗国王是哭着应下燕圣公主的这些请求的。同她同为夫妻这么久,燕圣公主从未开口向他要过什么,即便是最普通的一件衣裳、一件首饰都不曾说过,而关于照看好梅玉的这件事情,却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求他答应下来,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和想法。 于是,在梅玉顺利地度过了于阗国传统的成人仪式,对外正式宣布招选驸马的时候,关于梅玉公主的驸马必须抛弃婚前的一切进入王宫陪伴梅玉公主的这条规矩就被强调了无数次。 蔺父当年听闻这条规矩时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同于阗国王最疼爱的小女儿有了感情,甚至到了无须通知他便直接行合卺之礼的地步。 虽然蔺父心里跟明镜似的,认为于阗国王当日的话多数成分是为他所逼,为了护着梅玉而撒下的一个谎,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谎既然说出来了,那他便没有了任何周旋的余地,蔺安晨已然被注定了从他身边被所谓的爱情和皇命夺走了。 而对于梅玉而言,她也知道,父王对于母后遗言的遵守是处于他对她浓烈而深沉的爱,这些年来,她不止一次地见到了父王关于这段深情的与众不同和特别用心,若是她执意地要将他的这份坚守打破,那后果将不单单是蔺氏一门的医术能不能得以维系的问题了,而是她同蔺安晨的圆满能否得以维系的问题了。 所以梅玉明白,她必须寻找一个适宜的方式,将摆在眼前的问题给悄然化解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梅玉端着自己特意做好的羹汤来到了于阗国王的寝殿,笑嘻嘻地凑近正在后花园里忙着钓鱼的于阗国王。 于阗国王正盯着漂在水面上的鱼钩,根本没注意到梅玉的靠近。梅玉笑着,把手里的羹汤递给旁边的宫人,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于阗国王身后,与他一道安静地的盯着。不一会儿,水面上的鱼钩动了动,于阗国王还没的反应过来,梅玉就在身后激动地喊道:“有了有了,父王,鱼上钩了!” 于阗国王被这么一喊,顾不得许多地就往回拉鱼线,没遇见他反应迟了,便上前帮着他把鱼线拉起来,父女二人欢快地在池边笑着、闹着,就如同梅玉小的时候同她的父亲一起玩耍一般。 “你怎么来了?”于阗国王笑着问道。 “我来给您送羹汤,见着您在这儿钓鱼,我就过来帮手了。”梅玉笑着挽着于阗国王的手往回走着。 “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这个老头子,我还以为你现在忙着和自己的小郎君会面,都想不起我来了?”于阗国王笑着摸了摸梅玉的脑袋。 “父王,您这话说得好似我多没良心似的,我可是日日夜夜心里都记挂着你呢。别说今日这羹汤了,平日里我也送些时令果蔬、针毡毛被什么的,只不过有时分不开身,让身旁的宫人们帮着送来罢了。”梅玉边说着边嘟囔着嘴。!%^* “哈哈,寡人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乖女儿就待在身旁,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于阗国王说着,伸出手刮了刮梅玉的鼻梁,眼神里尽是父亲的慈爱。 “父王这么宠着我,就不怕把我宠坏了?”梅玉笑着问道。 “宠?怕是也宠不了多长时间了,接下来那位姓蔺的公子将接替我去宠你,寡人老了,哪里宠得了你一辈子。”于阗国王的眼中不知从何时起,眼中露出了一丝失落的神色。 “父王,您别这么说嘛,无论走到哪儿、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是您的女儿,这是怎么也改不了的呀!”梅玉从宫人手里接回羹汤,笑着递到于阗国王面前,“父王,趁热吃了,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于阗国王脸上露出喜色,“宝贝女儿亲手送来得羹汤当然要吃了。”说着便吃了起来。(!&^ 看着于阗国王心情不错,梅玉眨着眼睛想着,把心里头思量了许久的话同他讲出来,于是试探性地问道:“父王,若是我日后想同蔺安晨出宫住上一段时日,你可放得下心?” “什么?”于阗国王全然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不行,寡人答应过你母后,不许你离开我半步,你要出宫,绝对不行!” “父王……”梅玉有些着急道,“父王您别着急啊!我就是随便说说,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可我若是总在您的庇护下又如何长大得了?况且我日后若是有了儿女,总也要照顾得了他们,我要是一直如同个孩子一样,那哪儿能行啊?” “你现在谈什么长大?主要寡人一日在世,你就一日是我的孩子,寡人就得一日护着你,你说那孩子的事儿也无需担心,寡人自会跟着一起照顾,出宫的事儿莫要再提了。”于阗国王略为生气地打断了梅玉的话,梅玉知道,通过说服国王同意她同蔺安晨一道回蔺家是不可能了。 于阗国国王在大殿上说的那些话当然也传到了蔺安晨的耳朵里,和梅玉一样,他也感到了意外和吃惊。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影响到对梅玉的感情,相反,他反倒反过来安慰梅玉,劝她莫要为国王说的话感到伤怀。 “梅玉,陛下的话虽然听上去随意了些,但我想他应该是对你十分疼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然,他怎么可能当真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你万不可被这样的话上了怀,说到底,你还是很幸运有这样一个疼爱你的人。” “蔺呆子,多谢你能这么为我着想。我其实这一两日也能想的通我父王的这些话,心里也不再觉得有些难堪,倒是你我担心些,”梅玉说着,伸手拉住蔺安晨的双手道,“我知道我父王的话彻底断了你父亲让你回去继承家业,你父亲也才因此说出了那些令你伤心得话,安晨,别责怪我父王好吗?” 蔺安晨眼光中闪过一丝意外的感动。他和梅玉自从剖白心迹以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着梅玉,无论是梅玉的生活还是梅玉的心情,这一次,是梅玉第一次如此关切地照看他的心情,这让他感到十分激动,而从梅玉的变化蔺安晨也更加明白了自己与她的这段感情在梅玉心中的确开始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 “梅玉,你能对我如此操心我很感动。”蔺安晨说着,眼里满含爱意。 “比起你给我的,我所能做得不及你的万分之一。”梅玉说着,娇羞地低下了头。蔺安晨将她揽入怀中,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要是我母后在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领着你一起让她去劝说我父王,”梅玉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突然间想到了一个法子,我们倒是可以试试。” 第二日,梅玉便领着蔺安晨来到了于阗国郊外的石窟寺。 “你领我来这儿干什么?”蔺安晨笑着问道,梅玉看似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但心理有时候想法还是挺多的,蔺安晨虽然不解,但心里却知道她必然有自己的想法。 “中原有句老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话是我母后种在父王心里的,要想解开,那还需要母后来完成。”梅玉笑着道。 “这……”蔺安晨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你先不用明白,陪着我一起做便好了。”梅玉说着,拉着蔺安晨一道跪在了石窟寺的,大佛面前,虔诚地说道:“母后,孩儿今日来,是想同蔺安晨一道请您帮我们一个忙的。” “梅玉,你这口中的母后又是从何说起啊?这不是一尊西域卧佛么?难道是我眼花看走眼了?” “这你还真就不知道了。这石窟寺建于我母后仙逝之后,当年父王兴建此寺庙的时候特意同当时的主持商议过,照着我母亲生前的模样来雕刻这尊大佛,并将我母亲的骨灰埋在这尊卧佛的头枕之处,因此,对于我而言,同样对于于阗国百姓而言,这尊卧佛不仅仅是西方的佛陀,也是于阗国流芳民间的燕圣公主。” “哦!原来如此!”蔺安晨虽是一脸的吃惊,但却没忘记赶紧想的这尊卧佛行叩拜之礼,“蔺某久闻王后聪慧贤淑之名,今日得知,特向公主多年来一直庇佑梅玉公主而万分感怀。梅玉公主如今过得甚好,还请王后安心,无须过分记挂。”蔺安晨无来由的一席话却听得梅玉心里暖暖的。 “想不到你还挺有心的,”梅玉说着,转头向卧佛行了一个祈祷的姿势:“母后,我向您保证,我同蔺安晨无论在哪里都会相亲相爱,我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的。所以,如果我同蔺安晨一道回到他家中,他一定会照看好我的,还请母后在三日后的祭祀大会上替女儿同父亲说一声,也好成全了女儿寻得个如意郎君的一片痴心。”说完,梅玉认真地叩首三次,十分郑重。 一旁的蔺安晨着实摸不着头脑,正想问个清楚,梅玉先开了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上卧佛后的主持处问几句话便回来,记得,在这儿等着我,不许走远了。” 蔺安晨看着边跑边嘱咐着的梅玉,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梅玉做了些什么的,但当三日后燕圣公主的忌日到来时,梅玉却满是信心地告诉他,过了今日,于阗国王便会同意他们回蔺家去,蔺安晨半信半疑中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这一日,于阗国王如同往常一样在大殿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对着燕圣公主的画像回忆过往。不知从何时起,梅玉便已经立于他的身后了。 “你何事来的?”于阗国王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问道。 “来了好一会儿了,见您在思念着母后,就没敢打扰。”梅玉说着,上前两步把于阗国王扶住。 “既然来了,就给你母后说几句话吧,她应该很想你。” “嗯,好。”梅玉说着,松开于阗国王的手臂,径直走动燕圣公主的画像前跪在了地上。 “这么多年来,每次在你母后的画像面前我都觉得自己十分惭愧,竟让当初寻不到一个法子将她救下,任由这病将她带走。唉……”于阗国王说着,眼角又湿了一遍,“好在,她临终前托付我的几件事情我都好好地记在了心上,也好好地照着做了,若非如此,日后如何还有脸面去见她?” “父王,”梅玉悄然起身,“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若是母后在一些事情上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或是改了主意,您也会跟着改主意么?” “傻丫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于阗国王笑着摇了摇头。 “父王,您别不信啊,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梅玉站起来,来着于阗国王的手撒娇道,“孩儿昨日去石窟寺,同主持师傅讲过这事情,他告诉我,这世上真有能找回往昔人意念的法子,还答应帮我把母后寻回来呢!” 于阗国王听着梅玉在自己眼前说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眼神中略过一丝思虑。 按理说,梅玉虽然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对于佛理一事其实机缘十分浅薄,而石窟寺的主持是他多年的挚交,佛理至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一番世上有找回往昔人意念的话来。 然而,梅玉却如此坚定地认为却又这样的法子,而且主持还应下了她。于阗国王觉得这中间必然有什么缘由,于是,他没有立即反驳梅玉的话,而是顺势应了下来,柔和地看着她道:“是么?主持还有这番神通?” “嗯,是的。连父王你都不知道吧,正好,今日就让主持进王宫来展示展示。” “即如此,那便让主持今日过来试试这法子吧。”于阗国王说着,吩咐了下去。梅玉见满心欢喜地等着的事情终于被国王应下,心里满是兴奋。 果真,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石窟寺的主持便来到了于阗王宫里,同国王和梅玉公主见了面。 “主持,许久不见。近来可还好?”于阗国王笑着出门迎了上去。 “贫僧安好!劳陛下记挂!”主持客气地向于阗国王行了礼,随即进了大殿。 “主持,听梅玉说,您哪里有什么可以找回往昔之人意念的法子,寡人孤陋寡闻,也从未见识过,今日特意请主持进王宫来,展示于寡人看看。” “这……”主持想了会儿,笑了笑道:“说起这法子,却有这么一个,不过,贫僧只能给陛下一人战事,至于公主嘛,可能要先行回避一下。” “主持,此前我们可是说好了,有这法子我得跟着一起看啊。”梅玉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 “哈哈,公主,贫僧没忘,只是您若是在这里,势必会影响道国王的心绪,对于施法其实并无益处。”主持娓娓道来,梅玉听着,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梅玉有些犹豫。 “公主不必犹豫,若信得过贫僧就请先行回避一会儿,若信不过,即便您留在这里了,心里也未必就能完全放下。”主持说着,眼神留在了梅玉闪烁不定的神色上。 梅玉想了想,觉得自己若再执意坚持下去反倒显得有些假了,于是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现在殿外候着,有什么事情也好找我。” “如此,便多谢公主了。”主持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慈爱的微笑。 梅玉离开后,主持转身对着于阗国王笑了笑,这一笑,于阗国王便明白了背后的含义。 “老伙计,你我虽很长时间未曾见面详聊,但寡人想,你总不至于变得随意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吧,还是实话告诉我,为何应下了梅玉进王宫里来做这莫须有的事情?”于阗国王开门见山地同石窟寺主持攀谈了起来。 “贫僧这几年虽极少过问这寺外的事情,但也有传闻一两句飘入耳,说陛下上了年纪,有些事情开始办的糊涂了。今日一见,陛下依旧如同当年一般睿智果敢,此前所听的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中伤罢了。” “你不也一样,依旧直来直往,丝毫不给寡人一点面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直来直往地话总比绕着弯算计来得强吧,哈哈哈……”主持说着,在于阗国王的示意下,落了坐。 “好个‘出家人不打诳语’,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就冲着这句话,梅玉的事儿你就得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我。”于阗国王将一杯茶递到了石窟寺主持的面前。 “不瞒陛下,贫僧此番奉旨进宫,为的便是梅玉公主的事情。”主持顿了顿,思量了一番继续道:“前几日,梅玉公主带着她的如意郎君蔺安晨到石窟寺去了,二人先是一道礼了佛,而后梅玉便独自一人来寻我,并希望我帮她做一件事情,陛下可能猜到是何事?” “梅玉虽说是寡人最疼爱的小女儿,但这几年也长大了不少,加上现在有了一个同她出双入对的人,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清楚她的心思了,主持让我猜,岂不是为难我?你直接告诉我罢了。” “是。”主持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只雕琢精美的小兔子,抬眼复而望向于阗国王道:“陛下可认得这只玉兔子?” 于阗国王上前仔细看了两眼道:“这不是梅玉身边最喜爱的一个小玩意儿吗?寡人记得,这只兔子好像是蔺安晨送给她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陛下说的没错,这只兔子确实是蔺医师送予梅玉公主定情所用的一个小物件儿。昨日梅玉公主就是从这件小东西身上将其她同蔺安晨之间的这段缘分的。公主将整个故事将于我听,至情至性,以至于贫僧一度曾为他二人之间的这份情谊感动不已。” 于阗国王点点头:“的确,这两个小家伙之间的情谊确是真挚无暇的,不然我也不会轻易将梅玉许给蔺安晨。” “情这一事,贫僧虽然置身红尘之外已久,但却也知道其难能可贵之处。本以为公主不过是过来探望贫僧,顺带如同小时候一样将其她最近的一些事情,却不了在她说完这段情谊之后,她想我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我在陛下面前使个‘障眼法’,假装燕圣公主回来了,并且同意了她跟随蔺安晨前往蔺家久居的事情,她是希望借我之口将这件莫须有的事情坐实了,而后让陛下同意她的这份心思。”主持不过三言两语便把梅玉的心思以及当日发生的来龙去脉告知了于阗国王。 “胡闹!”于阗国王一听,顿时怒火中烧,“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主持,真是抱歉,这孩子让我给宠坏了,竟跑到你那里去口无遮拦地说着这样的事情来,还望主持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寡人自会好好地管教管教她。” “陛下误会了!贫僧将这些事情如实告知的目的并不是因为觉得梅玉公主之举有失皇室风范,故而前来质问。相反,贫僧倒是觉得,梅玉公主乃世间少有的、真正的性情中人。” “主持一向疼爱梅玉,寡人还是知道的,但此事梅玉确实过分了些,待寡人将她唤来,好好问上一问。”于阗国王正欲传身旁的小役前去将公主找来,却被主持拦住了。 “陛下,暂且留步,待贫僧将话说完。”主持抬手,向于阗国王请示道。 于阗国王一听,转而向主持看了一眼,默许他继续往下讲。 “陛下,贫僧入空门这许多年,虽看透红尘中诸事,但佛语中所说的种种善恶因果却也是越习越透。所谓情缘未了一事,乃前世之因所结今世之果。梅玉公主与蔺公子这一世的情缘是天作之合,若如梅玉公主主所说,仅是因着不能离开这王宫而缘尽于此,未免太过可惜了。” “主持,寡人知你所说是便意,但这却是当年寡人对燕圣公主许下的承诺,不可违之。你是知道的,与爱妃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她从未开口向我要些什么东西,连身边的细软物什也从不挑挑捡捡,唯这临终之时嘱咐下来的事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好的,所以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于阗国王语气坚定地说道。 对于他来讲,守着这份承诺除了是为人夫、为人父应该担当的一份责任,更是他对燕圣公主的怀念,一种独一无二的怀念。 作为多年挚友,国王的性子主持还是了解的,虽然于阗国王语气上稍显强势,但他终究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还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在当初石窟寺出了他国奸细之后还宽仁地体恤着寺中僧侣们,为他们添置了多国新传的佛经,供他们研学。 所以,石窟寺的主持只是安静地等着于阗国王稍微平复了怒气后便继续劝戒道,“陛下,说到燕圣公主,贫僧这里倒是有个关于燕圣公主的小故事,不如说予您听听?” “爱妃还有什么事是寡人不知道的吗?”于阗国王眼中闪过了一阵光火之色,这么多年了,对于燕圣公主的爱依旧让他在听到关于她的一点一滴时,心中会泛起波澜。 “不过是些小事。”主持笑着,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一年入冬,燕圣公主随圣驾来寺里祈福,中途有位将军进了大殿,说有要紧军务回禀,陛下当时暂时离开了一阵子,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于阗国王想了想道:“嗯,寡人想了想,当日确有这么一回事。” “那日陛下离开后,大殿外传来一阵木块坠落之声,燕圣公主与贫僧都觉得奇异,于是前往殿外查看。这声响原来是殿后那堆用来烧火的木头倒塌传来,究其原因,是有一名小女孩在那里拾柴火取暖,却不曾想不小心将一根不稳当的抽了出来,整个柴堆都塌了。燕圣公主见这个女孩子穿着单薄出现在这雪地里,忙将自己的裘衣取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安置在后厢房里,还同贫僧说,女孩家得好好护着,断不可受了苦。” 于阗国王听着,眼中泛起了一丝泪光,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爱妃向来仁厚,无论身份是何许,只要她能尽力帮着的,她从来都不言语多一句。” “是啊,燕圣公主虽到石窟寺的次数不多,但寺中人人皆知她的秉性,她的德行不仅在寺中,在整个于阗国都是口口相传的。”主持停顿了一会儿道,“陛下,贫僧有个疑惑不明,还请您示下。” “主持请说。” “若是燕圣公主还在世的话,以她的秉性若是见着梅玉公主与蔺公子这段情缘因着一个固守的规矩而被迫不得圆满,陛下觉得燕圣公主会做出怎样的决择?” “这……”主持循序渐进的话让于阗国王陷入了沉思。 “贫僧倒是觉得,燕圣公主一向心中存善,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尚且关怀备至,对于自己的亲生骨肉,对于她愧意最深的梅玉公主,她更会好好护着,不让她受苦。” “话是这么说,但爱妃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寡人实在不忍就此破坏。”于阗国王郑重地强调道。 “陛下,你或许误会了燕圣公主的意思了。” “误会?”于阗国王有此错愕,这是他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论调。 “正是。燕圣公主之所以如此叮嘱您将梅玉公主照看好,所说之意无非是想让您好好照看梅玉公主,不要让她因这没有母妃而受了委屈,这才让您将她守在身旁。” 主持说着,抬眼望了望于阗国王,见他脸上并无反驳之意,于是继续道:“眼下梅玉公主已找到了可以真心托付的另一半,而您也知道,蔺公子对于梅玉的看中丝毫不逊色于您这个当父亲的,她若九泉之下知道了必定对蔺公子十分满意。想想,若是她知道您为了她说的那几句话囚了梅玉一生所幸,那她还会执着于那几句话吗?以贫僧对于燕圣公主仅有的了解,她会收回这几句话,同意梅玉公主的请求。陛下您与燕圣公主伉俪情深,必定比贫僧更知道燕圣公主的决定。” 主持的话让于阗国王陷入沉思。 是啊,燕圣公主一向都是那么善解人意,她对于宫里的宫人小役尚且真心诚意地对待,对于梅玉自然是一等一的疼爱。于阗国王知道,近段时间来,梅玉为了蔺安晨被家中老父孤立之事也费尽不少心思。 以他对梅玉的了解,若不是真心爱上了蔺安晨,梅玉断然不会这么做。主持说得没错,他同燕圣公主一样,心中唯一希望的就是梅玉这一生能过得平安幸福,可眼下梅玉已经找着了自己的幸福,他却在梅玉眼中成了阻止她继续幸福下去的那个人。 于阗国王默然了,他虽然没有开口同意梅玉要求住到宫外的请求,但也没有再强势地要求梅玉必须留在自己身边,石窟寺主持的话起效了。 “陛下,说到梅玉公主随蔺医师回家安住一事,在贫僧看来也并非什么坏事,公主与蔺公子可两边皆住上一段时日,一来身为父母,两家都能照应得到,二来,公主大婚照料夫家父母也可传为一段美谈,于公于私都是好事一件,也难为梅玉这般有心了。” “老伙计,寡人可还没应下梅玉随蔺安晨出宫一事啊!”于阗国王佯装不悦道。 “陛下说的是,贫僧不过照着分析分析罢了,行与不行,还是要陛下说了算。”主持笑着,抬手行礼道。 “你也不必如此,寡人倒是看明白了,你今日是替梅玉当说客来了。”于阗国王这话虽是指责之意,但却和颜悦色得很。 主持听闻,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罢了,你今日要说的,寡人也明白了,你且先回去,让寡人再想想。” 主持听闻,恭敬地与于阗国王告了别,随后转身离开了。 一出门,梅玉便迎了上来,问道:“大师父,我父王可应下了?” 主持笑着道:“公主,一切随缘。” 石窟寺主持离开后,于阗国王面对着燕圣公主的画像,凝眉思索了许久。 “燕儿,寡人真的该应下吗?……”于阗国王轻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梅玉一直安静地等着于阗国王的旨意,这一等就是三天。三日后的某一天,梅玉正在自己的殿里绣着中原的绣绵,国王悄然而至,站于梅玉身后看着她绣着。 “你这绣工是越发地好了,何时也给寡人绣上一幅。”站了一会,于阗国王说到。 “父王,你怎么来了?”梅玉吃了一惊,笑着问道。 “该忙的都忙完了,便过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啊?” “父王真会说笑,平日里都巴不得您能过来,今日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梅玉说着,拉着于阗国王坐了下来。 “就你这嘴甜!”于阗国王笑着刮了刮梅玉的鼻子,继续道,“只是,寡人以后便没得这么自在能听到你说这话了。”于阗国王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伤感。 “父王……”梅玉略有不明地望着于阗国王,看着这位他敬重与深爱的父亲。 “梅玉,寡人想了想,还是准了你随蔺安晨回家的请求好了,既然你们彼此相爱,就算是天上的神明都不能阻挡,更何况是寡人呢?” 梅玉听到于阗国王的话,心中百感交集。她先是一喜,觉得自己争取了这么久的想法终于得到了准许,难免喜上心头;但这喜悦过后,她又泛起了一丝淡淡淡的哀愁。 至于为何哀愁,自然是因为眼前这位老父的缘故。 自小,她就没有和于阗国王分开,既便是去自家的姐姐那里住上一阵子,她也不敢久留,约莫两三日就赶着要回来了,现在若真的同蔺安晨出了宫,恐怕要回去就不那么便利了,届时父亲年老体弱起来,又有谁能照料得到。 想到这儿,梅玉不仅流下了眼泪。 于阗国王一看,心中不免一慌:“好好的,怎么反倒哭起来了?本以为应下这事你会高兴,却不想反而见着眼泪了,这让寡人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父王,这天底下,您是最疼我的人。”梅玉笑着留了两行泪,往于阗国王的怀里钻了钻。 “傻孩子,寡人为你父,自然疼爱你。若真心谢我,就与蔺安晨好好过着,如此才能叫寡人放心!”于阗国王说着,将梅玉揽得更紧了。 于阗国王的决定让蔺安晨心中更为惊喜,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同家中人继续长期做争取的打算,却不曾想梅玉竟想出了法子说服了于阗国王,对梅玉更是心生出许多感激。 “梅玉,你待我之情,蔺晨今生今世难以为报!”蔺安晨说着,拉起了梅玉的手,深情地望着她。 “你我心意相通,何需如此见外。”梅玉笑着,依偎在蔺安晨的怀里。 次日,蔺安晨将消息稍回了蔺府,蔺父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惊了一惊。蔺父随即命人将整个院子装饰一新,准备迎接这对新人回来入住。 于此同时,蔺父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此前着实太过小气,竟在大殿上公然与国王相持,虽然自己当时心情极为低落,但这样的做法却有失大度。 于是,蔺父当日便去信与蔺安晨,告知自己的愧悔之色,让蔺安晨与梅玉在王宫与蔺府之间随意居住,两边长辈都可尽心照料。 至此,蔺安晨与梅玉之间的这段情缘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一年后,蔺安晨与梅玉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为了纪念这段感情的诞生,于阗国王与蔺父分别给孩子起了一个字加在名字中。而于阗国王所担心的梅玉是否过得幸福的问题,蔺父此前纠结不已的蔺氏医术无人传承之事,也随着两家人的和和气气、相互尊重而迎韧而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