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旧梦》 第1章 右相千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入山寺,京城外西郊的桃花林,已是姹紫嫣红,满树如娇烂漫,万枝丹彩灼春。现时正值午后,暖阳映着桃花,远远望去,这片桃林犹如朝霞悬在空中。 微风拂过,落花随风飘舞。桃林深处,似有弦歌之音,随着落花,轻盈飘来。这琴声如清泉溪水,委婉连绵,似山涧中蜿蜒绵行;而歌声如新莺出谷,朗如珠玉,如空谷回风起落。 琴声伴着歌声,一起一落,一隐一现;先是琴声带着歌声穿过落花,穿过桃林,流淌在山水之间;后又是琴声追着歌声,从空中朝霞,踏着回风而来,落在了桃林深处的花间亭。 操琴之人,绿衣罗裙,低眉颔首之际,显得楚楚动人;吟歌之人,一身紫衣彩袖,轻裾随风还,尽显娇艳百媚。 一曲完毕,众人欢呼,叫好连连。 “好,好。”一锦衣男子,声音洪亮,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不愧为撷玉坊的双魁,依依姑娘的琴声与秀秀姑娘的歌声若即若离,又彼此牵引,当真是珠联璧合,也难怪刘妈妈对二位姑娘赞不绝口。” 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撷玉坊的姑娘都会在花间亭免费为众人献上一曲,不仅如此,撷玉坊还为众人提供自制的青梅酒和凝香楼的香糯紫薯糕给众人品尝,不为别的,只为招揽生意,当然也为提高撷玉坊的名声,不同于一般寻花问柳的青楼。 去撷玉坊的男子不是士族子弟,就是文人雅士。去听一听姑娘的琴声、歌声,亦或欣赏姑娘们的舞姿,再或者与姑娘对弈一局,不然就是挥毫泼墨、谈诗论赋。 “公子谬赞了。”依依与秀秀起身对锦袍男人行礼。 两人心中明白,往年来花间亭献艺的姐妹,虽说姿容出众,才艺也能博得满堂喝彩,但也只是撷玉坊的一般角色。此番刘妈妈定要她二人前来,看来来的人不是一般的文雅之士。 秀秀看着锦袍男子器宇轩昂;还有与锦袍男子一道而来的几位男子,眉目之间都自有一股贵气,特别是锦袍男子右侧的长衫男子。 依依也注意到了长衫男子,二十四五,一袭白衣,负手而行,迎风而立,温润出尘。依依阅人无数,可是如此不凡的男子却仅此一人而已。面如冠玉,肤色白皙中略带病态;双眸看似清亮,却是深邃阔远,飘若流云;神情悠然,雅如明月,看似风淡云轻,却是烟云氤氲,风过无痕,捉摸不定。 这几位爷不是一般的达官贵胄,面孔生疏,依依想到前些日子正逢太后六十寿辰,心中已有计较。 白衣男子见依依驻目望着自己,对依依微微一笑。男子的笑暖如春风,依依竟有些痴,回过神后,忙低下头,眉间闪过娇羞。 锦袍男子扫了一眼白衣男子和依依,会意一笑,问白衣男子道,“六爷,你说这依依姑娘美还是不美?” “美。”六爷淡笑道,并不多言。 一蓝袍男子冷光飘过六爷,对锦袍男子说道,“四爷,六爷还能分辨出来么?依我看” 蓝袍男子突然顿住,目光远驻。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花间亭向北延伸的回廊边,桃树下,有两个女子,均是闭月之貌。其中一个女子格外夺目,身着莲青软烟罗裙,清清淡淡,宛若空谷幽兰。 “这两位姑娘好像是当朝左相的千金。” 众人中有人认出了两位女子,啧啧称赞。 “当真是美。” “穿莲青罗裙的便是胡丞相家的大小姐,旁边的那位是二小姐。”有些人似乎知道的更多,侃侃而谈起来,“我听在胡府做事的老张头说,这两位小姐不仅人漂亮,待下人也好” “是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胡大小姐月玢见蓝袍男子盯着自己,只是淡淡回望,不娇不作,低眉敛手算是行礼。听到众人言语,想要转身离开,却被身边的女子拉了过来。 这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位翩翩少年,面如涂脂,贵气逼人,容貌虽是极美,却太过阴柔。少年走到两位女子面前抱手行礼,眼中含笑,“丞相府上的千金自然是美的,岂是一般女子所比,幻儿,我说的对吗?” 被称作幻儿的人,目光扫了一眼胡家的两位小姐,嘟嘟嘴,一脸的不以为意,喃喃道,“没觉得,我还是觉得”幻儿看着少年瞪来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胡月玢望着幻儿,微笑道,“你还是觉得你家小姐美,是不是?” “那是自然。”幻儿很得意的回答,一回头看到小姐凶狠恶煞的目光,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我当是谁,原来是右相府上的千金。”胡二小姐月瑶一开始并未看出,后经姐姐提醒,才发现此女正是右相段禧的女儿段淇。 段淇见身份已经被揭穿,也不在意,只是觉得无趣,随便的找个地方坐下,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 听了胡月瑶的话,众人才明白此女的身份,其中一人惊呼一声,“她就是段小姐,听说凶的很”此人还未说完,便迎来了段淇一道杀人的目光,顿时不语。 坐在六爷身边的男子目露光芒的瞧了一眼段淇,对着六爷笑道,“原来是个女子,我就说嘛,天底下怎会有男子俊过六哥你。” “老九说的对,哪有人能俊过六爷。”蓝袍男子语带讥讽。 “八弟过奖了。”六爷淡淡一笑,对于老八的讥讽不以为意。 秀秀先见众人的目光移向杨家的二位小姐,心中已有不快,没想到又来了一位容貌俏丽的段大小姐,心中更加不满。今天明明她和依依才是主角,平白无故的被人抢了风头,不由得冷了脸。 依依倒是神态自若,对于今天这些人的到来,似乎很满意。 “黄掌柜,撷玉坊的银子没少付吧,这香糯紫薯糕怎么还没送来?”秀秀淡淡的说道。 黄掌柜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听秀秀姑娘的语气,就知道秀秀姑娘生气了,心中虽然明白不是因为香糯紫薯糕生气,但自己也不想得罪。 “快了,快了。”黄掌柜向身后张望,“来了,来了。” 两个伙计,灰头灰脸,一人两个大食篮,小跑的奔到了花间亭。 秀秀本想出出气,见伙计来了,没了撒气的地方,只好闷闷的坐在那里,有意无意地舞者绢帕。 四爷会意,笑道,“诗经里说齐侯之女,手如柔荑,依我看,秀秀姑娘的玉手岂是柔荑堪比。” 四爷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重又聚到了秀秀姑娘这里,不是赞叹,就是惊呼。秀秀微微低眉,略有尴尬,眼中却是窃喜,梢含娇媚。 胡月玢与胡月瑶相视一笑,只是胡月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不露痕迹。 段淇白了一眼,显然不屑,拿起伙计端上的香糯紫薯糕吃起来,还不停的发出称赞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貌若西施 只有六爷依旧是淡若微风的神态,拿起一块香糯紫薯糕,放进嘴里,无声咀嚼,似在认真品尝。 “你家厨子倒是有心了。”六爷对着黄掌柜说。 黄掌柜被六爷说的一脸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倒是伙计在旁边开了腔,声音如水溅玉,相当悦耳。 “师傅得知这香糯紫薯糕是送来花间亭的,就在这香糯紫薯糕里添了些新鲜的桃花,师傅说了,众位爷在此能一边欣赏桃花,一边品尝他做的香糯紫薯桃花糕,是他的一件幸事,望能给众位爷锦上添花。” 伙计说完看了六爷一眼,六爷对他淡淡一笑。伙计像似没见过如此气质不凡,又如此俊美的男子,微微一愣,便匆匆低下头,退到一旁。 “好一个锦上添花。”四爷笑道,“不过,依我看,真正的锦上添花应是依依和秀秀两位美人才是。” “没来之前,就听说依依姑娘和秀秀姑娘均是倾国倾城之貌,难分一二,最初有些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都是绝代佳人。”九爷笑道。 “我怎么觉得依依姑娘更美些。”段淇一边吃一边说道,之前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秀秀的身上,段淇有些为依依姑娘不平。 秀秀微怒的看了一眼段淇,随即微笑道,“姐姐的容貌岂是我能相比。”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段淇笑道,眼中竟是嘲笑。 四爷一看,这火药味越来越重,女人吵架,他是最不愿意见的,便笑道,“你们说的都不能作数,我看,还是请六爷评评。”四爷面向六爷,笑意甚浓,“六爷见多识广,阅女无数,定能评出一二。” 六爷也不推辞,轻移广袖,伸出手指,对着秀秀道,“美若桃花。”随后又指向依依道,“貌若西施。” “六哥,你说等于没说。”九爷不满道。 八爷冷哼一声,“原以为六爷阅女无数,能有高见,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哈哈。”四爷爽朗一笑,“我看,还是另请个人来评评。” 四爷指着退到一旁的伙计说道,“小二,你来评评。” 小二一愣,没想到四爷会让他来评论,看了两位姑娘一眼,面露难色,憨笑道,“都美,都美。” 众人没想到四爷会让一个小二来评论,不知四爷是何用意。但看到小二一脸的窘迫,甚觉好笑。小二的回答,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众人皆叹息摇头。 “小二,你尽管说,说好了有赏。” 秀秀不明白四爷为何非要让他来评,鄙夷的看着灰头灰脸的小二,眼中尽是嫌恶。 小二看到秀秀眼中的嫌恶,不退缩,反而不服气的上前一步,对着四爷道,“小的不敢图四爷的赏,只是,小的若说的不好,还请各位爷勿要怪罪。” “但说无妨。”四爷道。 “小的认为还是依依姑娘美。” “何以见得?” “刚才六爷不是说了嘛,依依姑娘艳若西施,秀秀姑娘美若桃花。” “没错,六哥是这么说的,可是艳若西施和美若桃花如何作比?”九爷问道。 “小的想问一下各位爷,若是西施就在这桃花林中,各位爷是想赏桃花呢,还是想见西施?” “当然是西施。”九爷抢道。 “这不就结了嘛。”小二依旧憨笑。 “有意思,有意思。”四爷笑道,“你这小二,说的有点道理。” “小的话只是顺着六爷的意思。”小二说完,看了一眼秀秀姑娘。言下之意,说你不如依依姑娘美的人可不是我,你要怪,就怪六爷。 小二又偷偷看了一眼六爷,担心自己的话是否得罪了六爷,见六爷依旧是淡若春风的微笑,并没有因他的话有任何的不悦,暗自舒口气,心中宽慰。 “六爷,小二的话,说的可合你意?”四爷问道。 六爷微微一笑,点点头。 “依依姑娘还不赶紧的谢谢六爷,六爷可不轻易夸人。”四爷道。 依依起身向六爷行礼,盈盈而拜。 “依依姑娘,只要你愿意,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的呢。”四爷笑道,笑的很有深意。 依依愣住,一脸茫然,“奴家自知身份卑微,四爷何苦取笑奴家。” “不取笑,不取笑。”四爷的话虽是对着依依说,却是说给六爷听的,“六爷最是怜香惜玉之人,依依姑娘若是跟了六爷,这好日子还远吗?” 四爷话音刚落,依依的脸上已是绯红一片,千娇百媚,“只怕六爷会嫌弃奴家。” 六爷并不回答依依的话,对着四爷说道,“既是四哥美意,作弟弟的就恭敬不如从命。” 小二听着几人的对话,知道自己的话没有弄巧成拙,反而使六爷得到一位佳丽,心中更加宽慰。小二又偷偷望了一眼六爷,六爷当真是俊美,还未等他回过神,只听啪的一声,茶杯落地,杯里的茶水几乎全部溅在了段淇的袍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另一个伙计拿起抹布就在段淇的袍子上擦,却被段淇一脚踹开。 “没长眼吗?”段淇怒道。 幻儿拿出自己的绢帕赶紧上前给段淇擦拭,帮腔道,“倒茶都不会,还真够笨的,黄掌柜,这就是你请的伙计么,也不担心砸了凝香楼的招牌。” “这伙计是新来的,还望大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黄掌柜心中生气,脸上却堆着笑,看着两个伙计又有些疑惑。 黄掌柜知道这幻儿一个小丫头,说话能如此胆大,无非是有段淇撑腰,可是自己确实不能得罪,若是得罪了这小丫头,就是得罪了段淇,得罪了段淇就是得罪段相,到时别说这凝香楼的招牌,就是这凝香楼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你说这袍子怎么办?这袍子可是新做的,要二十两银子呢”幻儿继续说道,还特别在最后一句上加重了语气。 众人听闻,暗暗惊叹,一件袍子二十两,要知道这一两银子,省吃俭用,可以养活一家三口一年。 “我赔,我赔,我现在就将这二十两银子赔给您。”黄掌柜无奈道,心中气结。 “这还差不多。”幻儿很得意的望着自家小姐。 黄掌柜掏出怀里的银子,还未递出,就被小二一把夺了过去。 “赔你银子也不是不可以。”小二盯着段淇笑道,“这银子给你,你是不是该将袍子给我。” “给你就给你。”幻儿话刚说完,就被段淇伸手一扯,退到了一旁。 “凭什么给你?”段淇道。 小二指着另一个伙计道,“他弄脏了你的袍子,赔你银子也是天经地义之事,这二十两银子就当是买了一件新的袍子赔给你,那你身上的这件脏袍子就该给我。”小二停顿片刻,“丞相府不会连这一件脏袍子都要占了去吧。” 众人没想到小二如此胆大,敢直言冲撞段淇,均不作声,等着看后面的好戏。 “给也可以,但是得等到我回府之后。”段淇道,总不能在这里就脱袍子。 “也行,你何时给我袍子,我何时给你银子。”小二干脆的说道。 “你分明就是不想给。”段淇猛然知道小二在戏弄她,怒道。 小二倒也干脆,“我确实不想给,这件袍子洗洗还可再穿,你却要二十两,你不就是依仗你爹是当朝丞相么,仗势欺人。” “你,你说什么?”段淇气急。 “伙计并非有意为之,你却不依不饶,开口就是二十两,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小二言语犀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忍无可忍 段淇忍无可忍,一伸手,将桌上的茶杯挥了出去。眼看茶杯就到砸到伙计的脸上,小二一个侧身,伸手护住了伙计的脸,却没能护住自己的脸,还好,茶杯砸在了小二的胳膊上,但茶杯里的水全部洒在了小二的脸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你怎的那么傻。”伙计急切的问着小二,伸手拭二脸上的茶水。 拭去茶水后,竟是一张绝世清丽的脸庞,翠眉秀远山,双瞳剪秋水,丹唇皓齿,倾国倾城之貌,看的众人屏住呼吸,似乎稍稍呼吸,眼前的女子就会消失,时间在这一刻,做了短暂的停留。 “墨雪,我没事,若是砸伤了你,我可心疼的很。” 小姐嫣然一笑,流波微转,光华盈盈,看的众人心神震荡。连神态自若,不以外物所动的六爷都看了一眼,虽不像众人那样茫然失神,但黑眸之下闪过一丝光芒。 小二将银子抛给黄掌柜,笑意甚浓的看着段淇,“现在我们算是扯平了。” “是你?”段淇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自己的宿敌,难怪一直觉得小二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胡玉冰,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往哪里跑。” 玉冰抿嘴一笑,眼波飘动,笑道,“段大小姐,我这人只有在遇到老鼠时才会跑,莫非你是老鼠?” “你!”段淇恨恨的盯着玉冰,似有剑拔弩张之势。 玉冰也不示弱,淡淡回望着段淇。 玉冰在快到花间亭时,就看到了段淇,不想节外生枝,特意将脸涂脏。可是看到幻儿狐假虎威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教训一下,只是她没想到段淇会当众摔出茶杯,如此嚣张。 胡月玢似乎对段淇与玉冰之间的对峙有些厌烦,便拉着胡月瑶离开。离去之时,回眸而望,竟迎上了八爷投来的期期目光,淡淡避开。 “小姐,是她们,上次就是她们。”幻儿也发现了,言语充满激动和愤怒。 “是我们,又怎样!”墨雪道。 “就是你们,害的我家小姐没能敬香。” “那你家小姐心不诚,明明去敬香,还不带香。”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使诈。” “谁让你见了一百文钱,就挪不动脚了,明知道你家小姐敬香,也不提着香篮追上去,就知道跟我争那一百文钱,这钱本就是我家小姐的,你能争了去么?你家小姐也是去敬香,却空着手,不是心不诚是什么?”墨雪说完,对着段淇笑道,“段大小姐,上次的事情,你要怪只能怪你的丫头,谁让她那么贪财。” “挥金如土的段大小姐,竟然连一个贴身丫头都喂不饱,为了区区一百文钱争论不休,你说旁人会怎么看?”玉冰秀眉微蹙的看着段淇,眼中却竟是笑意。 众人听了这一段。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没想到眼前的小二,不仅貌若天仙,而且冰雪聪明。连四爷、八爷、九爷都投来别样的目光,只是九爷的目光中不同与四爷和八爷的欣赏,更多的是倾慕的眼神。六爷依旧是淡淡的目光,只是嘴角的弧度略有加深。 众人看到段淇被捉弄,似乎很高兴,均想着下面的戏应该更精彩。 想起年初在建安寺的那一出,段淇和幻儿就生气。段淇和玉冰同时到的建安寺,不知怎的,段淇就是看玉冰不顺眼,步伐加快,是要赶在玉冰前面敬香。玉冰也不抢,只是接过墨雪手中的香篮,又给了墨雪一百文钱。墨雪会意的将钱丢在了幻儿的脚边,幻儿一看是钱,就说是自己的,墨香与她争论,这一来二去,不知道耽搁了多久,直到玉冰敬完香回来,与墨雪说话,段淇与幻儿才知上当,到最后,幻儿的一百文钱没捞着,段淇的香也没敬成。 就这一次,段淇认为玉冰就是她宿敌,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对她。段淇恨恨的盯着玉冰,一时又想不到如何治她。 玉冰也不看她,径自走到六爷面前,拿起一盘香糯紫薯糕,“六爷,不介意吧。” “请便。”六爷笑道,指着九爷面前的那份说,“若是不够,这里还有。” “多谢。”玉冰也不客气,又拿起九爷面前的那份,端到了墨雪面前,“吃吧。” 刚刚听到墨雪肚子咕咕叫,才想起两人还未用午饭。 墨雪可能是太饿了,拿起就吃,吃了一半,才想起小姐还没吃,“小姐,你怎么不吃。”墨雪拿起一块塞到玉冰的嘴里。 “我得把你喂饱了,免得你拖我的后腿。”玉冰语气加长的说道。 墨雪会意,说道,“小姐放心,不喂饱我,也绝不拖小姐的后腿。” 众人听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很想笑,一看到段淇杀人的目光,又不敢笑,但又憋不住,只能发出闷闷的笑声。 黄掌柜走进,看清玉冰和墨雪,有些惊讶,“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不是说了嘛,店里不需要人” “黄掌柜。”墨雪打断了黄掌柜的话,嘻嘻一笑,道,“王大厨已经同意了,我和我家小姐在店里免费做工一年,他就教我们香糯紫薯糕的做法。” 黄掌柜一脸的无奈,发现自己不能得罪的人太多了,包括这厨子老王。 段淇没想到这香糯紫薯糕对胡玉冰如此重要,竟然愿意免费做工一年,也要换取。段淇一声冷笑,轻蔑的看着玉冰,“只要你向我下跪认错,上次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让凝香楼将香糯紫薯糕的制作方法告诉你,你觉得怎样?” “我若不同意呢?” “你难道不想要香糯紫薯糕的做法?”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还是比较喜欢亲力亲为。”玉冰微笑道。 对于玉冰的回答似乎在意料之中,只是心中一口恶气难咽,忽的想到前些日子幻儿打听的事情,虽未证实,但已顾不了这些。冷哼一声,悠悠道,“算了,风尘人家出生的女子,跟你计较,失了本小姐的身份。” 段淇话像一根刺一样刺在了玉冰的心上,玉冰对这个问题一直存有疑惑,她也听人背后议论过,只是从未得到证实;娘现在有些失常,兰姨从不提以前的事情。 众人也开始议论起来,只是谁也说不出、也猜不出此女的来历。 “有些人是身体沦落风尘。”玉冰不承认也不否认,似笑非笑的望着段淇,目光中却有寒冰,伸手指在段淇的心口之处,段淇竟有些怯,忘了避开,“而有些人则是这里沦落风尘。” “好,说的好。”九爷道。 玉冰的话让段淇怒火中烧,刚才的一点怯意全部消失,“贱人,你在说谁?” “贱人?贱人骂谁?”玉冰问道。 “贱人骂你。” 站在一旁的墨雪,故作委屈的说道,“小姐,有个贱人在骂你。” 众人一听,都乐了,都说段大小姐自取其辱,活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有劝架的意思,似乎都在等精彩继续。 “死丫头,你再说一遍。”段淇震怒道。 “死丫头骂谁?”玉冰问道。 “死丫头骂”段淇差点再次上当,很想向前给玉冰一巴掌,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有失仪态。 其实段淇并不知道,旁边的九爷有了准备,她的手怕是只能伸出来,却打不出去。 玉冰知道段淇已经怒到极致,拉着墨雪的手就想溜,却被段淇带来的三个丫头拦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性命堪忧 “想跑,没那么容易。”段淇恨道。“好,我可以不跑,但是放了墨雪,这终究是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不应牵连她人。”玉冰说的凛然,似乎看淡了生死,只是双眸之中有些许的恐惧。 段淇看到玉冰眼中的恐惧,有些得意,竟大方起来,“好,墨雪可以走。” 墨雪听到这话,疾步逃离,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你的丫头还真不拖你的后腿。”段淇讥讽道。 “多谢夸奖。”玉冰笑道。 玉冰拿起香糯紫薯糕,斜倚在回廊的栏杆,看着河面,“不知道段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置我?” “蛇,好大的蛇。”玉冰一声惊呼,言语中充满恐惧,手微微一颤,香糯紫薯糕掉在了河里,玉冰也吓的退到了亭子中间,喃喃自语,“这河水看着清碧,却深不见底,怕是会有很多的蛇。” 段淇眼中放光,对着玉冰说道,“本小姐大度,可以让你走。” “当真?”玉冰惊喜。 “当真,只不过不能穿过这桃花林。” 花间亭依河而建,回廊并不长南北走向,三面均是桃树,呈扇形,将花间亭围在中间。 “什么,我又不会飞。”玉冰莫名的看着段淇,像似忽然明白,“难不成你想让我从河中游出去?” 段淇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玉冰,微微抬起下巴。 “你明知道,这河有蛇,而且还很深,我若侥幸不被蛇咬死,也会溺死。” “哼,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众人看段淇狠毒,却敢怒不敢言。几位爷却依旧品糕赏花,对于段淇与玉冰的争执,却是一笑而过。 玉冰来到回廊边,回头对着段淇冷笑道,“你会后悔的。”说完,就跳入了河里,河面溅起晶莹的水花,水花落入河中,波光涟漪,不消片刻,河面就归于平静。 众人聚到了回廊边,见河中平静如常,不仅暗暗猜测,玉冰是死是活,一边为玉冰可惜,一边认为段大小姐太嚣张。 不知谁喊了一声,“你们看,那边水变红了。” “怎么会变红了?” “遇到蛇了?” “肯定是被蛇咬了。” “这下玉冰姑娘性命堪忧了。” 有人想跳河救人,又怕段淇迁怒自己,终究忍住了。 看到水面平静,段淇也开始害怕了,心中从一数到二十,又从二十数到一,可是水面依旧平静,红色也渐渐消去,段淇慌了。 众人的一言一语敲打着段淇的神经,段淇怕了,彻底的怕了,她从小到大,虽说任性,脾气急躁,但从未害过人,连只小鸟都未伤过。她原以为玉冰说怕水是骗她的,没想到是真的。这下可怎么办,不行,得救她,可是她和几个丫头水性均不行。 “谁若能救她,赏银百两。”段淇看着众人,急道,眼泪都快掉下来。 众人中已有人开始脱衣服,准备下河,对着段淇道,“我等救人,不需要段大小姐的赏钱。” 若在以前,有人胆敢这样说话,她早就怒了,只是现在的她只想早点救起玉冰。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拎着一个篮子跑了过来,皮肤黝黑粗糙,一看就是常被风吹日晒的结果,对着段淇说,“您就是段小姐吧。” “你是何人?”段淇问道。 “姑娘说的没错,说段小姐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当真如此。”中年男子憨笑道。 “有什么事,快说。”段淇有点不耐烦。 “有位姑娘,让我把这个给你。”中年男子将手中的篮子递了出去。 段淇疑惑的接过篮子,打开盖子,一声惊呼,“蛇”,手中的篮子应声落地。 众人听到蛇,又围了过来,见篮中一个长物游了出来。 “段小姐,这不是蛇,是黄鳝。”中年男子笑道,没想到这位段小姐居然连蛇和黄鳝都分不清。 “是位姑娘让你送的?”段淇看着中年男子,见男子点头,“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知道丫头叫墨雪。” 段淇一听,头都快气裂了,又是胡玉冰,自己又被她戏弄了一次。段淇恨咬牙切齿,一脚踢飞了篮子。 正在众人猜测段淇如何发飙之际,身后的河面上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六爷嘴角微扬;随后又是一阵笛声追着琴声而来。 一只小船由北而来,缓缓而行。船舱里的琴声和笛声由远及近,越加明快。八爷和九爷听到笛声,露出疑惑之色;四爷与六爷则相视一笑,似乎已经知道船里的人吹笛之人是谁。 船舱里走出一个俏丽的女子,众人一看,却是墨雪,正笑嘻嘻的望过来,“段小姐,我家小姐说了,气不顺,则颜衰,黄鳝有驻颜之效,特意捉来送你。” “胡玉冰呢?”段淇怒问。 墨雪的身后,出现一位女子,罗衫随风飘逸,正是胡玉冰。小船离回廊并不远,众人望着胡玉冰有些出神;雾鬓风鬟,凌云出尘,如晨中曦光,暮中晚霞,又如林中明月,水中青莲,这如梦如幻的女子,竟积聚了世间的清灵,让人心神震荡。 “段大小姐,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嫌我送的黄鳝太少。”玉冰笑道,“实在抱歉,刚才游的太急,就捉了这么一条。” 玉冰说完,拉着墨雪回到了船舱,留着段淇在亭里干瞪眼。 船舱的窗帘被挑起,众人见里面还有两个人,虽看不清,却能判断是两位男子,其中一男子看到花间亭的回廊上围着满满的人,微微皱眉。 帘子放下,一只莹白玉手伸出窗外,对着花间亭轻轻摇摆,像似跟某人在挥别。小船悠悠而去,穿过安济桥洞,便看不见了。 段淇知道胡玉冰在跟自己挥别,故意气自己,很想追上去好好的教训她。 “段小姐,刚才那位姑娘说,您若想追她,那边有船。”中年男子说道。 “船?”段淇想到玉冰没这么好心,可是又不甘心,“在哪里?” “您将身子探出回廊,向北望,就在桃树下。” 段淇探出身子,果然在桃树下,看到两只船,一只大些,一只小些。 船只在花间亭的北边,离花间亭并不远,只因河边的桃树茂密,遮住了那两只船。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玉冰姑娘去而复返的如此之快。 “小姐,不能去,肯定有诈。”幻儿说道。 段淇望着幻儿,有些犹豫。 “段小姐若是去,就请用那只大船,姑娘说了,船大点,行驶起来稳妥,姑娘还在船上备了点心供您享用。” “旁边的那只小点的船是谁的?”段淇问道。 “小的不知道,只知道停在那边有两天了。” “走,上小船,小船行驶起来轻快。”段淇拉起幻儿的手就向北面桃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倩丽的身影就消失在桃林中。 众人明白,段淇上小船,并非为了轻快,是怕上玉冰姑娘的当。 中年男子将身子探出回廊,过了一会,就看见两个窈窕的身影上了小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那位姑娘还真神了,说段小姐不会上大船,船里不用备点心,还都说对了。” 中年男子的话,让众人再次相信,段大小姐怕是又要吃苦头了。 随着幻儿手中的竹篙一撑,小船驶离了岸边。段淇站在船头,目光远望,搜寻前面的船只。 小船确实轻快,转眼就到了花间亭的正对面。看着小船的速度,段淇庆幸自己选了小船。正在段淇得意之时,听到了幻儿的一声尖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不能认输 “小姐,不好了,船,船进水了。”幻儿慌道。 段淇一惊,速入舱中,船底确实有水渗进来。怎么会渗水呢?停在岸边已有两天?莫非这本就是只废弃的船,自己怎么如此大意。 舱中的渗水越来越多,段淇慌了,自己和幻儿水性都不佳,如何是好。段淇来到幻儿身边,紧紧的抱着幻儿。 众人看着小船不停摇晃,似有下沉的趋势。果然,木板经不起水的压力,船一下子裂了。段淇和幻儿只觉脚下一空,落入了水中。好在段淇手快,抓住了一块木板,幻儿在水中几次挣扎,才抓住一块浮木。 众人看着担心,却想到段淇和幻儿的凶悍,又不愿下去施救。有几人看不过去,怕出人命,想去施救,却被四爷拦了下来。四爷笑笑,目光向南示意。众人望去,只见安济桥下,一只船缓缓驶来,船头站着两个清亮的丽影,正是玉冰和墨雪。船里没有了琴笛之声,有的却是玉冰和墨雪如玲如玉般的笑声。 段淇看到玉冰和墨雪一脸的春风得意,又气又恨。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玉冰笑道,“你现在若向我道歉,我就拉你上船。” 段淇别过头,不予理会,心中已作了最坏的打算,虽然很委屈,但不能认输。 “到底是丞相府的千金,还挺有骨气。”玉冰伸出手,拉住段淇的胳膊,“上来吧。” 段淇难以置信的看着玉冰,见玉冰目光真诚,伸出来手,任由玉冰将她和幻儿拉上船。 船舱里,段淇和幻儿已换好了衣服,警惕的看着玉冰,生怕又有什么诈术。 “水里的滋味不好受吧,不是给你备了大船了么?” 段淇再笨也明白了,“那只小船,是你弄坏的?” “不是,只是我知道那只小船是坏的,所以给你备了大船,可是你不相信我。” “你的诈术那么多,我才不要相信你,哼。” 玉冰无奈的笑笑,段淇虽任性,凶人,但心底单纯,犹如一块玉,表面虽有瑕疵,却晶莹的透明;就像刚才,自己只是一个诚恳的眼神,段淇就伸出了手,让自己拉她上船,她太容易相信人,没有心机,不像自己,鬼主意多。 眼前的桃花林,当真是美的娇艳。众人赏花,只知深入桃花林中,可是深入林中,见到的只是桃花,和赏花的人,反而失去了花团锦簇的美丽。出了桃花林,远而望之,整片桃花林尽收眼底,枝繁花茂,簇簇如霞。林中人影颤动,给安静的桃林带来一丝生机,交相辉映,似如仙境。 林中琴声传来,打断了玉冰的思绪。 “小姐,好像是史公子的琴声。”墨雪道。 玉冰点头,确实是史大哥的琴声。史大哥的脚程好快,他说要去桃林见一个朋友,不知道他的朋友是谁? 梨花开了,昨天还含苞,一夜之间竟怒放了,簇满枝头。盛开的梨花娇白胜雪,轻风拂过,淡薄的香气,先缭绕鼻尖,再沁入心脾。 自古以来,风流雅士总是将美人比作桃花,所谓人面桃花;但是桃花的美总带着些娇艳,梨花的美却有着玉骨冰肌。 薄如蝉翼的花瓣,漫卷摇曳,如仙袂飘飘的仙子,一袭轻纱,在轻烟薄雾之中,不经意的坠入凡尘。雅致恬静,不流于俗世。只是花瓣上晶莹的露珠,像是眼泪,控诉着世间的不满。 玉冰轻倚栏杆,望着这占尽天下白的梨花,不免神伤。 “梨花开了,夫人总算可以安静一段日子。”兰姨叹息。 这轻轻一叹,有着多少的惋惜和心疼。 七年前,娘的举止开始异于常人,有些痴呆,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尚能自己吃饭穿衣,坏的时候,不吃不喝,总是遥望北方,眼神飘忽,只有在梨花盛开的时候,才能完全像正常的人一样,慢数落花。 玉冰请过好多大夫,大夫说,娘心有郁结,无法释解,说白些就是无药可治;又说这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 可是这系铃人是谁?难道不是爹吗?若是爹,为什么至今没有解开娘心中的郁结;又为什么在娘生病的当年,就将娘迁到这里,说什么这里宜居静养,有利于娘的身体康复。可是娘来到这里之后,爹就很少来过。 将娘迁到这里虽是夫人的主意,但没有爹的允许,谁能将娘撵出相府。爹到底是不是那个系铃人?若不是,那会是谁? 当年的传言,说娘是青楼女子,后来爹为娘赎身,娘做了爹的小妾,成为爹的第三房姨太太;还说爹很宠娘,难道宠爱的结果,就是将娘迁到城外的安济镇,居住在这落雪轩,当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经过?娘又是为什么在突然间精神异于常人。 还有娘,娘为什么对梨树情有独钟;这些年来,只有盛开的梨花能短暂的平复娘心中的郁结。梨树梨花,还是离别这些让玉冰百思不得其解这些问题困扰她很多年,可是至今一点头绪都没有。想问兰姨,兰姨却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 “兰姨,这棵梨树几岁了?” “跟我们的玉冰一样大。”兰姨笑着对玉冰说。 “兰姨怎么知道跟我一样大?” 兰姨笑笑,没有回答,目光深处,却汇集着越来越多的黯淡。玉冰知道,再问下去也是枉然,兰姨是不会说的。看来所有的问题只有等娘真正清醒,才会有答案。 木门缓缓打开,一女子素衣广袖,双手敛于腰际,走到廊檐之下。晨光熹微,照着女子白皙的面容,愈加苍白氤氲;四月和风煦暖,却吹不散女子远黛眉弯。 女子对着玉冰微微一笑,神态悠然满足,美眸清澈明亮,与玉冰极为相似,所不同的是,女子双眸之后却是烟波飘渺,有着历经生离死别的劫变沉入浩瀚。 “娘。”玉冰轻唤一声。 女子微一点头,轻移莲步,沿着木纹小路,向着梨树,徐徐而行,身后衣裙素带随凌波微步翻出朵朵白云。小路两侧园圃,深碧浅红,衬着女子的一袭白衣,更显女子灵仙脱尘。 玉冰回到屋中,拿起檀木玉梳,走出屋外,却愣在了木纹小路上。 娇白如烟的梨树下,青丝如水如绸,乌云泼墨般的匀付在娘的身后,更衬的娘一袭广袖白衣,堆霜砌雪。 这就是她的娘,也只有娘能衬起这占尽天下白的梨花。 “娘,坐下梳头吧。”玉冰扶着娘坐下,拿起玉梳顺着青丝缓缓梳下。 迁到落雪轩之后,每天都是玉冰为她梳头,每天静数着深藏在乌丝之下的白发。 从她第一次给母亲梳头之日,她就看到白头,那时尚能数清,因兰姨说,拔掉一根,会长出十根,她从不敢拔,现在的白发已数不清了,她每次为娘梳发髻时,总是很小心的将白发藏在里面。 从外面看,依旧是乌云青丝,拨开青丝,却是白丝如雪,层林尽染。 娘的心里到底藏有怎样的心事,以至于连白发都藏的这么深。 绾起长发,一支羊脂白玉梨花簪插入发间,一朵盛开的梨花缀在乌丝之上,显得格外润白晶莹。 不论梨花是否开,每天早上梳头时,娘也会有片刻的安静,似乎只为等这一支梨花簪插入发髻。 “好了么?”玉冰娘手轻轻摸了一下梨花,“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耳目一新 每次梳好头,娘总是会说这句话,真好,是说梨花簪还是说发髻?玉冰至今未能明白。 从她记事起,娘就一直梳着随云髻,也一直用这支梨花簪绾住发髻,从未换过其他发式,也从不用其他珠翠,仅此一簪,玉冰望着这支梨花簪,愣愣出神,这支簪子到底藏有什么样的秘密? “好看么?” 梨花一开,娘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好看。” 娘每次问,她每次答,其实她知道,她根本不用回答,起初她以为娘在问她,后来,她渐渐迷惑,娘像似在问她,又像不是。 “他也说好看。” 玉冰一惊,他?他是谁,娘不止一次的提到过他,玉冰曾疑惑的问兰姨,兰姨只是摇头。后来她小心翼翼的问爹,是不是同娘一样喜欢梨花?爹说,梨花太白,白的欺霜胜雪,会蒙蔽世人的眼睛。 这一句话,让玉冰明白,那个他不是爹。 这一句话,也让玉冰明白,娘的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看着娘望着梨花出神的侧脸,这样的娇丽清韵,岁月在她的脸上似乎没有留下痕迹,只是青丝里深藏的白发不经意间露出她的韶华已过,娘的青丝在静静的等候中都付与了流年。 凝香楼生意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特别是这几天,生意更好,很多客人不光是冲着凝香楼的菜式和口味,还冲着菜名。可是生意越好,厨房里的活就越累。 玉冰和墨雪来这里做工还没半个月,黄掌柜倒没怎么使唤她,当然这也归功于她勤快;可王大厨子使唤起她们一点也没客气,什么活都让她们做,切菜、上菜、洗碗、扫地、倒泔水等等;好不容易歇歇了,还要烧水沏茶,孝敬王大厨。 王大厨虽不客气,但也不小气;各式各样的菜、糕点的作法,都不避着玉冰,有时做个复杂点的菜,还非等玉冰在旁边才会做。玉冰心里感激,可是对做菜的兴趣不大,学做香糯紫薯糕,还是因为娘喜欢吃。 “前面这么热闹,这一半要归功于你。”墨雪语调上扬,“要不是你给菜起什么乱起八糟的名字,咱们也不致于累的要死不活的。”墨雪白了玉冰一眼,有气无力的去上菜。 墨雪的抱怨,玉冰也很无奈。当时看见王大厨在做糕点,一半撒了黑芝麻,一半撒了白芝麻,她随口说道粉白黛墨;后来看见大厨在做鱼,一半青椒一半红椒,她又随口一说,绝代双骄。再后来王大厨做菜,也不管玉冰同不同意,非要让玉冰给起个名字。 凝香楼无论是菜,还是糕点,色、香、味在京城的所有的酒楼里都负有盛名,现在又有菜名锦上添花,来的客人就更多了,二楼的雅间都要提前两天预定。 墨雪冲进厨房,“有人要与史公子比试琴艺,来了很多客人。” “谁要与史大哥比试?”史大哥的琴艺,就是依依姑娘都要略逊一筹,谁那么自以为是,不怕自取其辱么。 “不像中原人士,不过不难看。”墨雪形容不出那人长相,“段小姐也来了,而且比试的筹码便是段小姐。” “什么?段淇同意了?” “是段小姐自愿的,段小姐说史公子一定赢。” 除了上次在船上,段淇还听过史大哥操琴吗?如果就听那么一次,就把自己搭进去赌史大哥赢,这段淇也太冲动了。不过若是自己,虽不会像段淇这般冲动,也绝对会信任史大哥的琴艺非旁人所及。 墨雪推了推玉冰的胳膊,向玉冰使了眼色。玉冰会意,拿起抹布,对着王大厨嘻嘻一笑,说去收拾狼藉,就和墨雪跑去前厅。 玉冰跨进前厅之时,正遇史大哥准备抚琴,众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整个前厅蓦然安静。 琴音似从谷底传来,若隐若现,时近时远,在山谷间如回风飘荡,徐徐间飘入瀑布,急转而下,一泄千里,在泉水里激起滚滚浪花,又力挽狂澜,蜿蜒而出,注入山涧溪流,叠起层层涟漪;穿出小溪,是广袤草原,草原之上,晴空万里,顷刻之间,尘土飞扬,草木皆兵,随即千军万马,雷鼓震天,伴着狂风大作,直冲云霄;尘嚣落定之后,却是阔远林海,月静人悠。 琴音停了良久,众人才回神鼓掌。玉冰直到手掌传来疼痛,才停止鼓掌。 一男子走到中央,目光不屑的扫了一下史公子。玉冰见此人轮廓鲜明,眼神如狼,确实不像是中原人,很像莫国人。 男子让随从取出两付弦琴,分付于案上,男子坐于中间,左手与右手各操一琴。琴音虽悠扬,却无法荡起玉冰心中涟漪。 只因他双手同时操琴,众人称奇,掌声不绝于耳,似有盖过史大哥之意。此人听掌声贯耳,甚是得意。 玉冰蓦然觉得史大哥与此人有些相像,不觉疑虑,莫非史大哥也是莫国人。 “公子贵姓?”玉冰问。 男子见说话之人是个小二,而且满身油渍,未予理睬。 “公子不愿意说,也无妨,只是小的不明白,如此雕虫小技,公子怎敢拿出献丑。” 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众人目光,玉冰也不在意,只是略带嘲讽的看着男子。 男子面露狰狞,怒极反笑,“好个小二,敢口出狂言,说我是雕虫小技,你有何本事?” “我没什么本事。”玉冰顿住,见男子露出轻蔑之色,笑道,“只是,也会一些雕虫小技而已。” “好,那咱们比试比试。”男子怒道。 “好,比试就比试,只是,你若输了,该当如何?” “你想怎样便怎样。”男子根本就不信一个小二会有什么本事,难不成这个小二能手脚并用,同操三琴,“你若输了呢?” “放心,我不会输。”玉冰的话坚定有力,“公子已抚琴一曲,不知是否要另抚一曲?” “不用。”男子狂傲一声。 玉冰见男子说不用,心似有大石落下,她真的担心男子还有什么新奇的琴艺,就无法应付了。 玉冰向墨雪递了一个眼色,墨雪会意,从厨房拿出七个干净的碗依次放在案上,每个碗里注入清水,水量不一。玉冰双手各持一筷,轻轻一敲,清脆之声跳出水面,铿锵明亮,节奏欢快。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男子面色黯沉,他没想到小二能用这些不起眼的碗筷,奏出如此愉悦之曲。双手一拱,向玉冰行礼,“在下同罗,愿赌服输。” 玉冰见男子如此诚服,心中反而歉然,“同公子,不必介意,小的只是投机取巧而已。” “输了便是输了。” “此言差矣,童公子双手操琴,确实让众人耳目一新。” “小哥不必再说,只怪在下琴艺不精。” “同公子,小的只是个伙计,但是小的认为,这操琴与做菜一样,做菜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光有色香是远远不够,这味,才是重中之重,毕竟客人来凝香楼是为品菜而来,而不是来赏菜和闻菜;这操琴也应如此,技巧固然重要,但光有技巧,而失去琴心,就如菜光有色香,而无美味一样,终究难觅知音。” “多谢小哥赐教。”同罗似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同罗输了,不知小哥” “小的只想要那位美人”,玉冰向段淇眨眨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不肯罢手 同罗惊讶,没想到这小二竟贪恋美色;同罗点头说好,收好琴,带着随从离开。同罗的目光,玉冰了然,讪讪一笑。 众人没了热闹可看,渐渐散去。 玉冰走到段淇面前,“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谁是你的人?”段淇没好气道。 玉冰淡淡的目视段淇,段淇却瞪着玉冰,须臾之后,两人忽地相视大笑,一切烟消云散,光风霁月。 史公子来到玉冰面前,笑意甚浓,目有光泽,“没想到,凝香楼的小二这么厉害。” “史大哥何苦取笑我。”玉冰讪笑,“我这终究是市井之音,难登大雅之堂,怎能跟史大哥的天籁之音相比。” 一想到史大哥刚才的琴音,玉冰佩服之至,“史大哥的琴音,悠如高空流云,风拂群山;阔如千里平原,万里苍穹;动如碧浪滔天,万马奔腾;静如林谧山幽,月夜寒塘。只有像史大哥这般心中丘壑,胸纳百川之人,才能奏出如此玄妙之音。” 史公子哈哈一笑,目光别有神采,“能用碗筷奏出乐曲,只怕不是心中丘壑,而是心有万物。” 史公子说完转身,携琴上楼,只是目光中的神采随即散去,黯淡之色汹涌而来,今天的错事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见史大哥上楼,玉冰抬眸,却见六爷正负手而立,位于阑干之后。六爷迎上玉冰的目光,对玉冰微微一笑。玉冰想到刚才用碗筷奏乐时,眉飞色舞,六爷定是瞧见了,不由得回以窘笑。 史大哥与六爷进了雅间,难道史大哥说的朋友是六爷? 浓浓的夜色给整个京城披上重重的黑衣,星光暗淡,寂静阴森。两个黑影疾驰在屋檐之上,一阵狂奔之后,落在一家客栈之内;轻身跃起,来到了二楼的客房。一人轻转剑锋,挑开门闩,推门而入。两人落地无声的来到床前,双剑齐出,只觉剑锋落空。长剑横扫,青光骤闪,半截床幔随之落下,只见床上空无一人,两人大惊,随即退出客房,跃上屋檐,疾驰而去。只是两人并不知道,身后有一黑影悄然尾随。 昏暗的房中,烛光幽弱,映着两个人,一个月白长袍,清清冷冷,一个墨黑长袍,剑眉微蹙。两人静静坐着,并不言语。 遥远之处似有脚步传来,步履轻盈,由远及近,转眼间已到门外,好厉害的轻功,黑袍男子心中惊叹。 来人叩门三声后,推门而入,向白袍男子行礼,“主上,一共七人,武功不弱,为首之人便是白日所见之人。” “史兄可认识此人?”白袍男子问道。 黑袍男子沉思片刻,轻轻摇头;七个人,足可以杀死自己七次,看来他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三年了,他为何不肯罢手?”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白袍男子淡淡的说道,“你暂时住到别苑去,不要出门,等过几日,自会有人接你出城,去安州。” “安州?”黑袍男子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安州地处边境,虽然危险,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哥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落脚安州,“好。” “你今天太冲动了。”白袍男子说道,虽无责怪之意,却是声音清冷,自有威严。 黑袍男子低首垂目,今天确实是冲动,为搏佳人目光,临时换曲,才招来这杀身之祸。 黑袍男子起身,向白袍男子抱拳道,“多谢,告辞。” 白袍男子微微颔首,并不回礼。 黑袍男子并不介意,转身自行离开。其实他不需要说多谢,因为眼前之人的恩情都是要还的,他不是一个施恩不图报的人,但是黑袍男子还是说了,毕竟他不同于他。 黑袍男子心里明白,此人看似清雅淡泊,温润斯文,实则城府极深,心狠手辣。 “主上,那七人如何处置。”若非四皇子和主上阻止,今天只要带上几个弟兄,这七个人早就清除干净。 “出城之后,杀。”白袍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 “是。只是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出城之后。 “你去问少棕,他会告诉你。”白袍男子微笑着打断下属的话,轻轻摇头,显然想让他自己想明白这个道理是不可能了。天子脚下,一夜之间,突然死了七条人命,这可不是小事,他虽不怕,但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没有桃花的桃花林,失了娇艳,却多了清幽。桃林里两个身影,并肩而行。男子手握长笛,微微侧脸,望着身边的女子,双眸中光芒异常。 女子对男子淡淡回望,眼中清澈不见波澜,男子有些失望。 “玉冰,我以后怕是不能再来见你。”男子说道。 “我知道。” “你知道?”男子疑惑。 “再过几日便是太子大婚。”玉冰笑道,“太子殿下,我说的可对?” “你怎知我是太子?”男子惊讶。 玉冰指了指男子的袖幅,袖幅里中衣袖口绲着杏黄金边。 “你何时知道?” “有好几次都见到你袖口的杏黄金边,我就有些怀疑;上次在船上,我与你说,花间亭里的美貌少年就是右相的掌上明珠时,你很吃惊,当时,我就断定,你就是太子。太子大婚,当时虽未诏告天下,然朝中大丞都已知晓。” “不错,你是左相的女儿,你知道也很正常。” “殿下已见过段淇,可否满意?”玉冰俏皮的笑道,“她与我已义结金兰,现下是我的妹妹,殿下以后可不能欺负她。” “玉冰,你知道,我”太子语意急切,却未再说下去,眼中却是柔情万重。 玉冰怎会不知太子的情意,只是他是落花,而她却是流水,勉强不来。 “玉冰,我,我喜欢你,只要你愿意,我就去跟父皇说,娶你为太子妃,倘若父皇不同意,我就纳你为侧妃,只是,怕委屈了你。”太子说道。 玉冰微笑的摇摇头,“且不说段淇现在是我义结金兰的妹妹,即便她与我素不相识,我也不想与之相争。更何况” 她是庶出,哪有资格做太子正妃,她很感激他的情意,虽然她并不稀罕这个名分。但是她也从未想过会做妾室,她不愿意,娘的境地难道不够凄惨吗?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宁可嫁给一个普通男子,只有她一个妻子,平凡相守。 太子明白玉冰的意思,一阵苦笑,“玉冰,你,你可喜欢过我?”他好像从未问过她的意思。 玉冰本不想说的问题,还是被他问了出来。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紫色长袍,既清晰,又模糊,紫色渐渐消去,隐隐中似成白色,“阿淇生性单纯,还望殿下好好待她。” 太子见玉冰双眸清亮却飘向远处,不觉神伤,目光黯淡,瞳中似有裂片划过,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 两人默默无语的继续前行,各有所思。 一个繁乱复杂的望着这片似大又小的桃花林,不想走出去,却偏偏已到尽头,背后的桃花林却像一张网倾覆他溃败的心。 另一个却纷纷扰扰,那个紫袍男子现在身在何处,三年了,他还好吗?他还记得她吗? 玉冰回到落雪轩时,一个靓丽的身影立在梨树下,是段淇,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了,怎么忘了她是右相的千金,想要找到这里,容易的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郎才女貌 段淇见到玉冰回来,很是高兴,嘴里却在埋怨,“姐姐去哪儿了,我去凝香楼找你,黄老板说你今天没去上工。” “这么急找我,可是有事?”玉冰岔开话题。 “也没什么事,只是”段淇欲言又止。 “我倒有一事请你帮忙。”玉冰笑道,“过些日子,我有个妹妹要出阁,你说我该送她什么好。” “姐姐知道还来取笑我。”段淇羞的低下头,幽幽道,“我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过些日子就要成婚,我” “太子又没有三头六臂,你怕什么,说不定太子是个俊美的少年,也未可知?” 太子温文儒雅,段淇虽有些任性,但也俏皮可爱,两人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 “俊不俊美并不重要,只是我,我并不想做什么太子妃。” “难道妹妹有意中之人?” “这倒没有,只是”段淇没再说下去,成婚之后,她就是太子妃,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和皇后,就是她位分最高,不出意外,她就是未来的皇后,可是太子妃、皇后又怎样,她要的不是位分,她要的是两情相悦,厮守白头,就像爹和娘一样;即便他日,太子对她有情,她也能守候太子一生,那太子呢,太子会只守着她一个人吗,更何况像她这样为太子守候的女人太多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怕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心愿。玉冰知道段淇在想什么,可是自古以来婚姻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更何况段淇是右相的千金,说不定这桩婚姻还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好了,别想了。”段淇所想的,也是玉冰自己所担心,她的婚姻会怎样,只怕与段淇一样,玉冰不愿再想,“走,我们钓鱼去。” 落雪轩虽属安济镇,但因其独落于安济镇偏西一隅,又不属安济镇。四周以竹围建,背对小镇,面向安济河,其实这只是安济河的支流,在落雪轩门前拐了一个弯。 段淇从未钓过鱼,对钓鱼很是新奇,不时的大呼小叫,好几次鱼没钓到,却将水草钓了上来。 玉冰看着段淇,不得不佩服,刚刚还忧心忡忡,现在却欢呼雀跃,她的忧愁真的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反而自己,对于以后,却是一片茫然,娘是妾室,无论痴否,婚姻大事,也轮不到娘做主,一切全凭爹和大娘做主,那爹会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人家,还是当自己是一枚棋子嫁出去,有益用之,无益弃之? “姐姐,可有意中之人?”段淇笑道。 玉冰把玩着手中的鱼竿,“有。”有吗?是那个紫袍的男子吗?为什么那晃眼的紫色逐渐幽深,昏暗之中,又有白色飘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水性女子。 “是谁?”段淇惊奇,她没想到玉冰会告诉她,这是对她的信任。 玉冰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三年前见他时,虽有十日的相处,但他一直蒙着脸,“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也不知道年庚。”对于这个回答玉冰都觉得很有意思,对这个一无所知的人竟然时有牵挂。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该如何赐婚?”段淇茫然,“我方才想,只要你说出来,等我成为太子妃,就一定竭力争取,求皇上太后为你赐婚。”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他一身紫色长袍。”玉冰笑望段淇,这个傻丫头还真的很天真。 她本不想告诉段淇这些,可是想到她即将与太子成婚,告诉她也无妨。也许会有一天,段淇会将今日所言传于太子,这样也好断了他的念想,她不想直面的伤害太子,用这样的方式,也好。 “阿淇与太后很熟么?”玉冰笑道。 “太后寿辰之时,我随母亲进宫祝寿,见过一面,她很慈祥,还夸我乖巧,我想我若求她,她应该会答应。”段淇一脸灿烂,能为玉冰做些事,她似乎很高兴。 玉冰心中忽一抽紧,幽幽的看着段淇,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姐姐,所以她愿意为了自己去求人,玉冰心中有阵阵暖意。大姐对她向来冷言相向,二姐对每个人都很好,好的你会觉得她离你很远。 段淇虽任性、刁蛮,但心地单纯,与她一段时间的相处,她确实如太后所说,很乖巧。右相膝下只得这段淇一女,从小娇生惯养,加之无人作伴,才有了这番脾性。 “我之前那么对你,你还想着帮我,阿淇妹妹真好。”玉冰笑道。 “你不提也就罢了,上次在花间亭,看到河里一片嫣红,我都吓死了。”段淇埋怨,“我至今都未明白,你既未受伤,河水怎就红了?” “那是胭脂。”玉冰笑道。 “原来如此。”段淇恍然大悟,“姐姐如此聪慧,将来不知道是谁的福气。” “谁的福气,都没有太子有福气,能娶到你。”玉冰之言,发自肺腑,段淇单纯,希望太子能珍惜眼前之人。 说到太子,段淇整个人就蔫了。 “好了,你该回去了,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段淇看看天,日向西沉,留有余晖,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是该回去了,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这些日子,宫里来的嬷嬷,一直在教她礼仪,她都快闷死了。 她真的不想回去,回去就意味着回到现实,面对那个未知的婚礼,面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太子。 “事实已横亘眼前,既然无法改变,就去坦然面对。”玉冰温柔的说道。 玉冰目光澹定清朗,段淇为之一震,相较于玉冰,她得到的已经很多,她从小被父亲呵护长的,可是玉冰呢,她虽不清楚玉冰与她母亲为何从相府搬出,移居此处,但是这一路走来必定多舛。 是的,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坦然面对。夕阳之下,段淇离去的脚步虽然沉重,但身影却有着前所未有的从容。 太子大婚已过一月有余,但城里依旧热闹非凡,灯笼绚丽,照亮了来来往往许多人的笑脸,却照不亮玉冰的心。 回到落雪轩,玉冰将手中的灯笼悬挂在梨树枝上,烛光熠熠,映着玉冰失神的脸庞,玉冰忽觉烛光刺目,低下脸庞,她终究与段淇一样,逃不了赐婚的下场。 静静的坐在梨树下,夜色深沉,一滩河水,在微弱的月光下,粼光银银,玉冰的心层层透着冰凉。 一只手搭在玉冰的肩上,玉冰顿觉有丝丝暖意传入心脉,双眸回望,正是兰姨。 “兰姨,你还没休息?”问完,又觉多余,自己未回,兰姨如何能安心休息。 “冰儿,是不是相爷为难你了?”兰姨怜惜的看着玉冰,见玉冰从相府回来就一直坐在梨树下出神,定是有事。 玉冰摇头,“皇上赐婚。” “谁?”兰姨不觉手中一紧。 “常山王。”大姐月玢许配景文王,二姐月瑶许配长广王,她许配常山王。玉冰现在能完全理解段淇的当时的心境,常山王!这个素未见面的男子,以后便是她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常山王?” “兰姨知道此人?” “他是太祖皇帝六子,当今皇上之弟,她的母妃是太祖皇帝最为宠爱的崔贵妃,可惜于三年前去世,崔贵妃去世前,当今太后曾为她选立王妃。”兰姨突然顿住,“冰儿,你” “常山王妃也已于三年前去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不必拘礼 “你是继室!”兰姨轻轻的握住阿梨的手,眼眶湿润,“我家的小冰儿,命也苦。” 玉冰微微一笑,“虽说是继室,但也是正室,以我的身份,能为正室,应是好命,怎就苦了?” 玉冰虽笑,但嘴角的苦涩怎会逃过兰姨的眼睛,“听闻这常山王生性风流,怕委屈了你。” “若真是如此,那他过他的风流日子,我过我的清闲日子,也挺好。”玉冰淡笑道。 “傻丫头。”兰姨将玉冰揽入怀中,两行清泪,在兰姨的心里,一直将玉冰视如己出。 “兰姨,你怎么哭了,我嫁人了,你该高兴才是。” 是的,她嫁人了,以后她就是常山王妃,可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就像段淇当初不想成为太子妃一样。但是事实已无法改变,就从容面对吧。 只是那紫色长袍,白衣长衫又在脑中闪过 身着华服,束腰宽袖,裙幅逶迤身后,缓缓的行在宫里的玉砖之上,步摇生辉,映着玉冰的双眸明亮,却透着深沉的荒漠。 今日进宫,是来向皇上和皇后谢恩的,本应要向太后谢恩,但太后身体微恙,不能受扰,免去了玉冰等人的拜谢之礼。 拜谢皇上和皇后之后,月玢和月瑶回去相府,玉冰却由宫人领到了永宁宫,这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寝殿。 玉冰伫立殿前,微微抬眸,横匾之上,三个字透着冷冷金光,皇宫里,除了冷,还是冷,只怕只有这永宁宫稍有暖阳。 皇上和皇后依稀的模样显在玉冰的眼前,皇上已显老态,空洞的双眸之中是漫无边际的淡漠和无可奈何;皇后淡雅娴静,只是眉目间有藏不住的忧愁。就是这两个人,一个鬓有沧桑,一个温柔似水,金口玉言,将她的一生与一个毫不相识的男人系在了一起,她不能恨他们,不仅如此,还要她对他们感激涕零,玉冰冷笑。 殿内,金砖生光,织锦铺陈,珠帘微卷,段淇正侧身躺在软榻之上,见玉冰前来准备行礼,段淇连忙起身,双手一托,免去了玉冰之礼,“姐姐,你我之间,何必拘礼。”段淇挽着玉冰同坐于榻上。 多日不见,段淇倒是珠圆玉润,越发雍容了。 “看来太子殿下待娘娘很好。”玉冰笑言,“不知娘娘对太子殿下可否满意?” 段淇低眉,面露娇羞,嗔道,“姐姐又来笑我,殿下对我挺好。” 殿下对她当真好,增减衣物,饮食起居,均亲自过问。 她初来宫里,怕她寂寞,只要得闲,常常与她双手相携,踏游芳丛;情到浓时,他为她执笔画眉,她会深深的望着他的双眸,双瞳之中那个小小的自己,却好像又不是自己。 “姐姐与殿下是否早就相识?”段淇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玉冰微微一笑,“花间亭时相识,安济河边,顺带捎了殿下一程。” 与太子殿下相识和与段淇相识是在同一日,从建安寺回来的路上,因人多,有人撞了她,她又撞了别人,而这个别人就是太子殿下,当时她并不知道被撞的俊朗少年就是太子这一切对玉冰而言,都是记忆深处,若无人提起,她很难想起的往事了。 她与太子之间谈天说地,所聊之事涉面甚广,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无所不谈,只是不谈风月,或者说是她不愿谈及风月。她成了他很好的朋友,知音,甚至是知己,却未能成为他的人生伴侣,未能为他红袖添香。这是他的遗憾,却也是她的无奈。 这些都已没有必要说与段淇知晓,免得徒增段淇的烦恼。 太子进殿,见玉冰锦服明妆,目光熠熠,微微愣住。回神之时,却迎上段淇的期切眼神,双眸之下闪过失望,太子心中歉然。 玉冰想要行礼,见太子拂袖,也不再行礼,退到一旁。 “这里没有外人,这些礼节,能免则免。”太子伸手握住段淇的手,像是对刚才之举做些弥补,“阿淇也不喜欢这些礼数。”太子对段淇温柔的微微一笑。 段淇双颊绯红,温顺的望着太子,双眸含情。段淇在成婚之前,刁蛮任性,成婚之后,太子面前,竟如此的温良恭顺,真是大相径庭。 记得当时在落雪轩,想着素未见面的太子,段淇忧心忡忡,现下看来,她是得其所愿,寻得良人,嫁得如意郎君,是天赐良缘,亦是命中注定。 只是那个素未见面的常山王可是自己的良人,自己是否会像段淇一样,受天眷顾,得赐良缘? 玉冰面色黯淡,段淇走上前,“姐姐不必担忧,我虽未见过常山王,但听闻此人对妻妾甚好”话说一半,悄然停止,对妻妾甚好,不就是告诉玉冰此人风流么,段淇低眉,甚有歉意,“姐姐对常山王可有了解?” “只知道他是太祖皇帝的六子,母妃与自己的正妃于三年前去世,之后未有嫡妃,也未立侧妃,别的一无所知。”玉冰淡淡的说道。 “玉冰。”太子声音凝重,“常山王高衍,身体有疾,已治多年,却未能治愈。” 玉冰怎能不明白太子殿下的言下之意,常山王身体之疾,多年都未能治愈,定是顽疾,只怕是无法治愈,亦或去留只是随时之事,太子之语是告诉她要做好心理准备。 玉冰苦笑,皇上赐婚,这常山王仅是身体有疾,即便他是将死之人,她能不嫁么?她能违抗圣命么? “姐姐,对不起,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段淇黯淡道,“我与殿下大婚之时,皇上曾问过常山王、景文王和长广王三位王爷的意思。常山王和长广王未有异议,听凭皇上做主,只有景文王提出想娶月玢姐姐为妃,之后,皇上赐婚时,将月玢姐姐许配景文王。可是将月瑶姐姐许配常山王还是长广王,皇上犹豫不定,后来得知左相府上还有位三小姐,皇上便将月瑶姐姐许配长广王,姐姐就许配常山王,殿下和我曾极力请求皇上将姐姐另行婚配,可是圣意已决。” 皇上得知左相府上还有位三小姐?由此看来,皇上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左相的三女儿,那皇上又是从何处得知?京城中并无人知晓此事,更何况是朝中大臣。 玉冰抬眸,目光直直的望向段淇,段淇知道此事,难道是她告诉的右相,再转而告知的皇上。 段淇被玉冰望的手足无措,“姐姐,你怎么了?” 玉冰愣愣摇头,不是段淇,即便右相知道此事,也不会告知皇上。 自从得知被赐婚后,她对朝中之事也又了些许了解,毕竟她知道她与两位姐姐的婚姻也是一场权谋之术。 右相是当今娄太后的心腹之臣,当今皇上虽居高位,但无实权,许多政事均决于太后。自册立太子之后,皇上有意夺权,朝中形成两股势力,一派以右相为首,听命太后,一派以左相为首,忠于皇上。 右相段禧,虽只有段淇一女,但另有一养子段律,官拜兵部尚书,封定远侯,手握兵权,拥兵三十万,这也是太后能一直操纵朝政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所嫁之人 皇上手无兵权,只有通过赐婚,笼络藩王,在以后的夺权之中,以获支持。其他几位王爷,因母妃出生卑微,不足为虑。只有常山王、景文王和长广王不能同日而语。常山王与长广王一母同胞,母妃崔氏和景文王的母妃陶氏,均是士族豪家,朝廷内外,颇有根基。 景文王和长广王各拥兵十万,常山王行事低调,只想做风流王爷,因此手中有无兵力,兵力多少,无从知晓。 皇上向来信任常山王,曾有将他留任京城之意,但他无意于朝政,加之太后对他颇有顾虑,极力将他封到远北之地安州。 这常山王能做到皇上对他信任有加,太后却对她如此忌惮,必不是寻常之人,以至于皇上至今对他念念不忘,将自己许配与他,以示笼络。 既是如此,右相之党定不会将她的身份告知皇上,以免皇上用她来笼络藩王。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段淇见玉冰愣在原地出神,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既不是从右相处得知她是左相之女,那会是谁告知了皇上?难道,难道是 玉冰双腿一软,瘫坐在椅中,颤颤抬眸,见太子双目微合,面色深沉,心中已是了然,真的是,真的是爹爹。 玉冰苦笑,怎么会是爹爹?玉冰的心似被针刺,层层锥痛,想找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告诉自己,不是爹爹,可事实就是爹爹告知的皇上,是爹爹看似为了皇上之利,实则是为了自己之私,将她送到远北之地安州。 爹爹怎会不知道常山王生性风流,又怎会不知道常山王身有顽疾,却还将她推向火坑。爹爹,你的权谋之私,却将女儿的半生葬送。 只觉脸颊冰湿,玉冰轻触脸颊,才知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姐姐,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地哭了?”段淇不解。 “我只是舍不得你们。”玉冰拭去泪水。 得知被赐婚时,她便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只是她没想到爹爹一直将这枚棋子当作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便被用在此处,一阵阵的酸楚袭满全身。 玉冰轻握段淇的手,淡淡而望,心中叹息,阿淇是右相之女,太后理应不会允许心腹大臣之女与太子联姻,阿淇之所以能嫁给太子,一是阿淇单纯,太后易于掌控,二是皇上和皇后的坚持,还有就是右相首肯;由此看来,阿淇的出嫁只怕是右相留有后路的一招险棋。阿淇若是知道自己最敬重的父亲将她当作一枚棋子,她会怎样?只盼她永远不知,毕竟,知少,乐多。 玉冰微微一笑,“就此别过,从今之后,各自珍重。” 相府外,鞭炮齐鸣,丝竹喧天;相府内,凤冠、霞帔、华服,重重的加在玉冰的身上。铜镜中两两相望,娇丽无方,雍容澹定。 玉冰侧首,迎上的是兰姨和墨雪的泪眼,玉冰伸手拭去她们的泪水,淡淡一笑。泪水再多,也流不尽心中离别的悲恸,也洗不净对爹爹心狠的酸苦。 她的泪水,此时已经干涸,爹爹遗弃了自己,但自己不能遗弃自己,她还有墨雪、兰姨,还有娘。 玉冰微微抬首,轻挺双肩,从容的走到母亲面前,叩拜行礼。 母亲此时痴呆,父亲必不会让母亲前去大堂,受她的拜别之礼,只能此时拜别。 玉冰的母亲,看着玉冰乌鬓珠翠,熠熠攒动,只是嘻嘻傻笑,任由玉冰叩拜,并不上前搀扶。 玉冰起身,轻扑母亲怀中,喃喃耳语,“娘,我一定回来看你,爹弃你,女儿绝不会弃你不顾。” 转身离去,不再回头,身后之人依旧是嘻嘻傻笑,却有泪水润湿眼眶。 回廊曲折,蜿蜒起伏。玉冰由逐夕搀扶,缓缓行至高堂,与大姐和二姐一起拜别父亲和大娘。 父亲笑声沧桑,兴奋而激动,大娘笑容温和,似是心满意足。 大娘应该是满意了,她的女儿月瑶嫁给了长广王。 皇上意属常山王,却在给月瑶赐婚时,犹豫不决,是父亲,确切而言是大娘不同意月瑶婚配身有顽疾的常山王,才让皇上举棋不定,也是父亲和大娘告知皇上膝下还有一女,才得以让她出阁,得以让她嫁给常山王,她是该拜谢大娘。 父亲呢?父亲也该满意了吧,相门三女,均嫁藩王为正妃,大婚均以郡主出阁礼仪,皇恩浩荡如此。 红巾盖下,玉冰不想再看这些人的笑脸,微阖双目,蓦然睁开,转身携逐夕离去。 玉冰轻移莲步,甬道之上,步步织锦如花,花开炫目。徐徐行至府门,红巾之下,猩红锦缎,铺陈在玉阶之上。 门前三乘鎏金大红鸾舆,自右至左,依次排开。玉冰任由逐夕搀扶,进入鸾舆。鞭炮丝竹之声,再次齐鸣冲天。 三乘大红鸾舆,随从数百人,逶迤而行,宛如长龙,穿过内城,行至在外城的干道之上。 左相三女,同日出阁,这等盛事,早已震动京城,奢华阵势,较之右相嫁女,犹过之而无不及,皇恩之下,相府何等荣耀,父亲何等荣耀! 街道两侧,人潮如山,争相目睹相门三千金的风采,明知仪仗威严,依旧汹涌而来,他们真的是想瞧瞧相府的三千金么,玉冰苦笑,他们看的不过是相府的荣耀,至于鸾舆之中的人,是美是丑,是死是活,全然与他们无关。 鸾舆行至北城门外,人潮才渐渐散去。取下红盖,隔着厚厚帷幔,玉冰仍觉阳光刺眼。 玉冰轻挑垂帘,回身张望,京城胧在鞭竹的轻烟淡雾之中,随从步履沉重,扬起尘土沾衣,京城渐行渐远渐疏离。 远了,远了,此番一去风和雨,若能回来是几时? 城楼之上,似有清幽之音传来,渐渐清晰,渐渐哀怨。 是谁?是谁在城楼之上,鸣笛扬音,传来燕燕之语。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玉冰抬眸远望,城楼之上,两个身影,迎风而立,正是太子和段淇。 玉冰嘴角微扬,心中渐有暖意,阳光不再刺目,京城也不再疏离,这里至少还有她的两位故人。 玉冰坐在鸾舆之内,昏昏沉沉,一开始她还数着日子,后来也懒得数,直到大姐的鸾舆要折道向东去平州,二姐的鸾舆折道西去朔州,她才知道已经到了定州。 定州太守早已将行馆打点妥当,供她们落脚。 一轮圆月,光华静谧,银白皎洁,透过槐枝叶叶,倾泻在石阶之上,斑驳点缀,随风影动。 庭院里,梨木案几之上,袅袅烛光映着莹白羽觞里,清纹潋滟,酒浆四溢。 丽影三人,围案而坐,举杯痛饮。聊儿时,聊过往,玉冰已经不记得她们有多久没有如此谈笑言欢,开怀畅饮了。 “我们虽非一母同胞,但姐妹情分并无二异,愿我们的姐妹之情,如同今夜之月,光辉永长。”月瑶醉意甚浓,“来,干。” 是的,她们并非一母同胞。父亲的原配夫人在大姐出生之时,血崩而死。夫人去世不久,新夫人入府,第二年桃花盛开之时,二姐出生。不久娘进府,不足七月,她就出世了。 自她记事起,她就一直称新夫人为大娘,她娘名为二夫人,实则是三夫人,这些都是兰姨告诉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心上之人 府上的下人自大娘进府不久,除了府中的几个老人,就全部换了,现在的下人都以为两位千金都是夫人所生。 当时的老爷只是一个年俸六百石的中散大夫,数年之后,官至左相,与段相齐肩,成为百官之首,封敬国公,年俸万石,玄衣朝服,金印紫绶。 也就是在那一年,娘开始精神异常,未过新年,便迁居落雪轩,她记得那年她十岁。 如今已有七年,十岁前,她和大姐、二姐常在府里的后花园中荡秋千,十岁后,她和娘清居在落雪轩;十岁前,大姐处处护着她,十岁后,每次进府,大姐都是冷言相向;十岁分割了她的悲与欢,愁与喜。 七年里好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 她们虽是姐妹,可是她的名字与她们的不一样。她们的名字一个是胡月玢,一个是胡月瑶,从月从王,而她的名字却是胡玉冰。她曾经问过兰姨,这是为什么,兰姨只笑不答,再追问,兰姨只说这是娘给取的。 但是她们始终都是她的姐姐,她敬她们,爱她们,因为她们的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 玉冰轻晃脑袋,“好,干。”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青梅酒醇厚甘甜,玉冰只觉齿留余香。 酒过数巡,月瑶已伏案不起,显然是醉了,被侍婢扶回房中。 玉冰起身,也想回房,只是脚下有风,身体欲飘,摔倒之际,被人扶起;望向扶她之人,丽影重重,是谁,是大姐么? 玉冰回到房中,躺在榻上,昏沉欲睡,只是耳边传来叹息之声,甚是哀愁。 “这些年,一直对你冷言冷语,一心想要你远离相府,为的就是不想你有今日,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天定,逃离不得。” 是谁? 是谁在她耳边轻声喃语,为她哀悯怜惜。 是谁? 玉冰心中暖暖,酣然入睡。 说话之人见玉冰沉沉入睡,神情清幽,目下泛出一片无奈。 她出生时,娘就死了,她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也不知道亲娘长什么样子,自她记事,她就唤府中的那个女人为娘,她本来不知道这些,只是有一次,她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偷听到父亲与娘说话,她才知道。后来再去问乳娘,乳娘经不起她的哀求,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就是那一次的偷听,她知道,她们姐妹三人的婚姻,父亲早已有所打算。 外人不知道左相膝下有三个女儿,只知道相府有两位千金,她与月瑶过了及笄之后,前来提亲的人踏破门槛,一时间,门庭若市,但是,都被父亲拒之千里。她有心仪之人,也只能埋在心底,父亲等的就是今天。 三年前的她,正是碧玉年华,就在京外的那个桃花林,她遇见了一个男子,一个让她心中泛起涟漪,至今未能忘却的男子。 那年的桃花林,花蕾羞涩,含苞未放。他,长剑挥舞,正与贼人相斗。无意间,她却成了贼人手中的人质。 他轻轻冷笑,手中之剑,瞬间击出。她只觉得剑花层层,扑面而来,腰间陡然一紧,眼前青光划过。贼人顺势而倒,落地之时,奋力一击,菱形飞镖射在了他的肩上,溢出黑血。 她惊呼,镖上有毒,她想用丝帕为他拭去毒血,却被他夺了过去,放入怀中。他却对她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四目相对,对方的眼中似乎别有天地,无法移开。直到下人找来,他才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被他揽在怀中。 他欲转身离去,她双眸急切,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出。 明年的人间四月,桃花依旧,这是他转身时说的话,也是他跟她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是他的承诺么?为了这句话,她年年都来这桃花林,从花开到花落。 之后,父亲再拒绝提亲之人时,她反而暗暗高兴,她要守着心中的那个他,她相信,他会回来找她,会去桃花林找她,从此,桃花林也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秘密。 年复一年,已过三载,而他,再未出现。他在哪里,他可还记得她? 她却依旧记得,他离开时的背影,当紫色长袍消失在天地之间时,她是何等的失落。 现如今,她已被赐婚,嫁给了景文王,不管她是否愿意。 皇上的一道圣旨,定好了她们姐妹三人的归宿。这也是父亲的打算,没有一个逃脱。 尽管她曾那样对待玉冰,每次见她,都是冷言相向,语带讥讽,在爹娘面前,极力离间,就是希望她越走越远,永远不要再回相府,毕竟侯门深似海,可是,事到如今,玉冰仍然没有逃出作为父亲一枚棋子的宿命。 这三桩姻缘,在京城早已传成一段佳话,是天子美意,慈父之心,成就了她们姐妹三人的各自良缘。 良缘?常山王身有顽疾,长广王有暴力之性,而自己却是心有所属,这难道就是良缘。 可笑,当真可笑,所谓良缘,只不过是皇上和父亲的一次权谋,而代价,却是她们姐妹三人一生幸福。 离开定州之后,玉冰的鸾舆一路向北。越往北,山路越多,即便是官道,也是颠簸起伏,难有平川。道路两侧,山高壁陡,怪石嶙峋。 烈阳射在远处石棱之上,折出阵阵刺目之光,眩晕不已。 身后的随从,脚步疲惫,一脸风尘。 “逐夕,到幽州了么?”玉冰隔帘而问。 “娘娘,快到幽州了。”逐夕轻声回答。 逐夕坐在帘外,多日的风尘,未有半点的沾染,依旧是玉冰第一次见她的模样,眉清妆明。 逐夕,玉冰的陪嫁丫头。她本想带上墨雪,可是父亲说,娘身体不好,发病时,担心兰姨一人照顾不来,还是让墨雪留下来比较妥当。玉冰想想也是,不再坚持。 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逐夕与墨雪有相同之处,就是办事干净利索,不同的是,墨雪话多,总是小姐前,小姐后的说个不停,有时比兰姨还啰嗦。而逐夕却寡言少语,一路而来,玉冰与她说的话,还没有和墨雪一天说的多。 若是墨雪跟来,该有多好,这些日子,她也不会觉得无聊之极。逐夕一点都不像她的丫头,倒像是一个管家。 “过了幽州,还需多少时日到达安州?”离开定州,行了有二十多天了,才到幽州,到达安州,恐怕还要一个月的路程。古人说欲速则不达,一点不假。她真想明天就到,舟车疲惫,只觉满身的灰尘。 帘外并无回答之声,玉冰也不以为意,伸伸胳膊,再这样颠簸下去,到安州之后,常山王迎娶的怕是她的一堆散骨。 赐婚的鸾舆,除了靡靡耀眼,还很宽敞。玉冰起身,想活动活动,还未站稳,鸾舆骤然停住。玉冰一个趔趄,摔倒在车厢里,牵起全身疼痛。 鸾舆怎会无端停住,玉冰心中似有不祥之感隐隐而来。撩开垂帘,只见赐婚使手提缰绳,胯下坐骑对空嘶鸣。赐婚使翻身下马,立于马旁,手缓缓滑到腰间,猛然握紧长剑。 逐夕轻身一跃,稳稳落地,驻目远方,脸色凝重。 远处似有踏踏之声传来,渐行渐近,瞬间,响彻山谷,是马蹄声,依蹄声判断,应有十骑之多。 地面之上,马蹄扬起尘土飞扬,来势迅猛。来人面蒙黑巾,身负长剑,烈日映在剑柄之上,折出冷冷寒光。 玉冰的心逐渐下沉,背脊有冷汗渗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遇到强盗 是强盗,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盗。 玉冰只觉手腕一紧,已被逐夕扣住。逐夕微微用力,将玉冰拉下鸾舆,置于自己身子后侧。 “娘娘勿怕。”逐夕抬臂,横在玉冰胸前。 逐夕言语冷静,让玉冰的心有了些许的安稳。 来人未到眼前,已亮出兵刃,数十长剑,凛凛青光,与阳光连成一片。 铁骑踏来,杀伐随至。其中一人,率先冲入仪仗,策马俯身,侧身带剑,剑光练成一线,周边之人胳膊被齐齐砍下。 流光闪过,仪仗早已溃不成形。众人逃的逃,躲的躲,只有数十人,还能手握长剑,与强盗厮杀。 玉冰惊慌失措,心中胆寒,不知何时与逐夕已退到路旁。隐隐之中,有腥味绕入鼻尖,是血,再望眼前,早已红雨凌空。 再欲后退,却无法挪动脚步,侧首望去,裙角被人紧紧扯住,大红的裙幅上猩红一片,格外刺目,是血,腥味扑鼻而来。 手扯裙角之人,已经满身是血,玉冰定眼望去,正是赐婚使,身上剑痕累累,死状残极。 难道今天就是她玉冰的死期,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奋力撕去裙角,拉着逐夕后退,她看到不远处有匹马,脑中闪过希望,这匹马成了她与逐夕的唯一生机。 玉冰拉着逐夕,蹑手蹑脚的走向马匹,刚刚靠近,似有一物从她眼前飞过,只听此马一声惊嘶,狂奔而去。 仅有的一点希望也落空了,玉冰的心跌入冰谷,凄惨而笑,今天,就是她胡玉冰的死期,这山谷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逐夕,是我连累了你。” 逐夕怔怔的望了玉冰一眼,寒目之下,光芒一闪而过。左手握住玉冰,右手不动声色的滑向腰间。 她连累的不仅是逐夕,还有这近百人的随从,他们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只是因为她被皇上赐婚远嫁,他们不得不跟随而来。他们恐怕都没想到过,此行会有来无回,从此埋骨荒山,魂落异乡。 杀伐惨叫,不知何时悄然停止。为首之人,双目阴沉,正一步一步的朝着她们走来,手持长剑,刃上惨碧欲滴。 生死片刻之间,玉冰屏住呼吸,她是左相的女儿,她是堂堂的准常山王妃,她不能有惧色,即便死,也要从容以对,她不能辱没相府,也不能辱没她自己的身份。 那人腾空而起,利剑直刺而来。 剑至胸前之际,一道青光,迅若惊雷般的划过玉冰眼前,电光火石间,那人的剑已被截成两段,散落在地。 恍惚中,玉冰侧目,一男子飘然立在她的前面,面朝强盗,右手持剑负于身后,左手正提壶而饮,酒香四溢。 紫色长袍,衣袂随风飘扬,猎猎作响。是他?是他么?玉冰喜忧难辨。 玉冰看不到他的正面,可是看到正面又能怎样,她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如何能认出他,可是心中却又为何笃笃认定,眼前之人就是他。 “什么人?”为首的强盗厉声道。 “什么人?”紫袍男子说话间,轻摇酒壶,未听见酒水激荡之声,反转酒壶,片刻之后,才有一滴酒从壶嘴流出,顺势滴入紫袍男子嘴中,紫袍男人昂首等了片刻,见再未有酒水滴出,很是失望,随手一挥,酒壶竟被掷出数丈之远,击在陡壁之上,发出清脆之声,“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这个声音似从远处传来,穿过层层云雾,清晰的回荡在她的耳边,是他,就是他,这个声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烙在了她的心里。 “各位若是劫财,请自便。” “若是连人也想要呢?” 紫袍男子轻声一笑,似在赏风论景,“你们可以试试。” 为首之人,与率先冲入仪仗之人对视一眼,思虑片刻,抱拳道,“朋友,后会有期。”随即,抬起右手,十几人迅速上马,拉着玉冰百余箱的嫁妆,绝尘而去。 百余箱的嫁妆,一半是父亲备的,一半是皇上赏赐的,现在全部落到了强盗手中,早知如此,就该轻车简从,也不会累的别人冤死他乡。 紫袍男子转身,迎上玉冰的期期目光,微微一怔。 “还能走吗?”紫袍男子柔声问道。 紫袍男子的声音,似乎触到了玉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玉冰定定的望着眼前之人,不由自主的点头。 是他么?剑眉飞扬,目光深邃难测,透着凛凛光芒,如此熟悉;轮廓粗犷凌厉,鬓角长发,随风飘舞,张狂不羁。是他,这就是他的庐山真面。 逐夕见娘娘失神,上前一步,轻扣娘娘手腕,道,“多谢公子相救,敢问公子大名?” “桓少枫。” 玉冰只觉手腕微痛,恍然回神,才知自己失态。 桓少枫牵了两匹马,一匹递给逐夕,一匹递给玉冰,自己则轻身一跃,上了另一匹马。 玉冰手握缰绳,愣愣的站在马旁,她不会骑马,也从未学过。见逐夕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不觉奇怪,这丫头居然会骑马。 逐夕似觉那里不对,解释道,“以前在府里,跟花伯伯学过。” 花伯伯是相府里的管家,骑术一流,连父亲都自叹弗如。 既然逐夕学过,那就更逐夕同乘一匹吧。玉冰走到逐夕马旁,伸出手,“逐夕,拉我一下。” 逐夕的手伸出一半,停在了半空,面露为难。 此时,桓少枫已驱马来到玉冰身边,“逐夕骑术不精,你与我同乘一匹。”不容玉冰反应,微微俯身,伸手一揽,用力一提,将玉冰放在自己的面前。 玉冰羞涩低头,隐隐间,一个男人熟悉的气息笼罩身后,玉冰只觉耳根渐热,一颗心,似要夺胸而出。 “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放眼望去,近百人的尸体,横纵无序的倒在地上,有的面容安静,似是一刀毙命,并不痛苦;有的则面露狰狞,万分挣扎而亡。 “不如你留下给他们料理后事,大殓、出殡、发讣、作法事,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通知家人迁葬,如何?”桓少枫戏谑道。 玉冰知道桓少枫在说笑,不以为意,更没有因为他的戏谑而恼怒,反而,这句戏谑之言拉近了他俩之间的距离。 桓少枫扬缰策马,向北而行。玉冰忍不住回望,这些无辜的人,风雨多年之后,血侵大地,只剩累累白骨。 “别看了,官府的人自会收拾。”桓少枫道。 不错,也许等不了多久,常山王妃路遇强盗的事情的就会上报朝廷,可是这些强盗来无影,去无踪,朝廷一开始的怒不可遏,也会变得无可奈何,最后不了了之。 官府的人会来清道,收拾残局,但最多也就是将这些尸体层层叠加,然后付之一炬。 火,玉冰似乎看到了火,正蔓延着向她袭来,瞬间包围了她,漫天焦味还夹杂着血腥味,充斥着玉冰的鼻尖、眼睛和嘴,一下子冲到她的胃中,心中。 火光冲天,她摆脱不了,挣脱不得。火,太大的火。 睁开双目,纯白床幔映入眼中,这是哪里? 玉冰起身,看见红烛之下,逐夕正伏案而睡。 秋夜露重,玉冰下榻,顺手拿起单衣,披在逐夕的身上,出门而去。 伏案之人,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再也无法假寐而眠。 屋外,静谧的月光,洒在院落,一片银状,夜,已经很深了。 微风拂过,夜凉如水,玉冰双臂环抱。 “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当年之事 玉冰寻音望去,正是桓少枫,斜倚阑干,右手提壶,似在对月邀饮。 想到白日自己晕倒,如此无用,连逐夕都不如,“那个,我白天,是因为”太多的解释就是掩饰,难道自己晕倒的原因他会不知,何必再去解释。 “这是哪里?”玉冰问。 “民宅。”桓少枫淡淡道。 玉冰知道桓少枫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他既救她,定不会再害她,更何况他们早已相识。 “桓大哥,今天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只怕”玉冰现在想起,都觉后怕。 “那些人只是劫财,不会伤你。” “你怎么知道。”玉冰忽然想起什么,“桓大哥,你武功不弱,为何要放过他们?” “你舍不得那些钱财?”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不过十三人,若真的交手,你必不会输。” “你怎么知道他们只有十三人?” 一句话,问的玉冰愣在原地。是的,他们不一定只有十三人,他们定是没有想到会遇上桓大哥,所以只来了十三人。如若硬拼,桓大哥若是胜了,那些人决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多带人马卷土重来,到时,别说她的那些嫁妆,就是她和逐夕的性命也是朝不保夕;桓大哥若是输了,那她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与桓大哥月下长谈。 “他们还会再来吗?”玉冰不解,那些强盗一开始或许并不知道他们所劫车马是何人所有,但看到羽盖仪仗,也该知道鸾舆中的人是谁,杀意既起,怎会留有活口? “我既说了,请他们自便,就会言而有信,他们既然称我为朋友,也必不会不守信义。” “可是,我和逐夕还活着。”他们信得过桓大哥,可并不代表也信得过她和逐夕。 “行走江湖,靠的是信义二字。”桓少枫言语沉静,信义两字说的落地有声,坚定有力。 玉冰心中一震,幡然明白,那些强盗放过她和逐夕,并不是信得过她和逐夕,只是完全相信桓大哥,桓大哥不会出卖他们,也不会让她和逐夕出卖他们。 “桓大哥请放心,白天我和逐夕都吓晕了,之后的事,全然不知。” 桓少枫对玉冰微微一笑,目光之中含有赞许之色。 “桓大哥,明天”玉冰想知道,明天桓大哥是不会与她们同行。 “我会送你们去安州。”桓少枫说道。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去安州,是了,定是逐夕告诉他的。 突然间的无话可说,突然间的安静沉默,让玉冰有些不知所措。 玉冰微抬双眸,望向桓少枫的侧面,他还记得她么?还记得那个为她送药的小女孩么?他是不是已经忘记她了。 三年前的一天,她一人去安济河对面的山上采药,看到他正坐在一棵树下,斜倚树身,身旁放着长剑,应是习武之人;再看他脸蒙紫巾,衣角却缺了一块。 他为何躺在这里,为何要蒙住脸,她不解。 “你怎么了。”她问。 “我受伤了。”他艰难一笑,“小姑娘,我教你武功,你给我采药如何?” 此后,她每天为他送药。她记得他的话,这几味药都从山上采,不从药铺买。 三天之后,他身上的毒已经清除不少,只是脸上肿烂未消,仍用紫巾蒙住。 因她没有功底,他教她一套轻盈的剑法,可是她对武功并无太多兴趣。 十天之后,他不辞而别,未留只言片语。 他走之后,她反而偷偷的勤习剑法,不为提高剑术,只因传授剑术之人是他。 这件事,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起,包括兰姨和墨雪,因为他跟她说过,不得跟任何人说起,包括她的家人,她得信守承诺。 三年前的她,正是豆蔻年华,她专注他传授剑术时洒脱如风的身姿,专注着他谈笑风生时落拓不羁的的神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仿佛就在昨天,他还记得么? “桓大哥,你不记得”玉冰犹豫之后,还是想问问他是否记的她,可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桓少枫打断了。 “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桓少枫淡淡的说道,桓少枫提着酒壶,转身离去,留下玉冰一人伫立在庭院之中。 十天,不短的时间,他就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么?还是她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的记忆里。 玉冰注目着桓少枫的背景,直到他的背影与这黑夜融为一色,她才发现,这夜,真的很凉。 天未亮三人便启程赶路。因桓大哥说,下一个小镇里这里较远,若不趁早赶路,晚上只怕要露宿乡野,玉冰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桓少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车,玉冰与逐夕坐在车里,桓少枫充作车夫,驱马疾行。 三人一路无话,天微暗,马车就已经进入小镇,找了家客栈入住。 一早,玉冰说,听客栈的小二说,镇西有家一品阁,他家的鱼做的堪称一绝,想去尝尝。不等桓少枫点头同意,转身就走。 逐夕望了桓少枫一眼,跟了上去。 其实这鱼做的一般,还没她做的好吃,更别说与凝香楼王大厨的手艺相比了。 玉冰带着逐夕,晃晃悠悠的闲逛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回客栈。 翌日玉冰又说,听客栈的小二说,镇东有家糕点铺,他家的芙蓉糕,负有盛名,现在正是芰荷花开的时节,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 又一次不等桓少枫点头同意,转身离去,逐夕快步跟上。 这芙蓉糕做的清香有余,甜而不腻,与香糯紫薯糕不分上下,只是玉冰意不在品尝糕点,只是随意吃了些,拉着逐夕出了糕点铺,晃荡到天黑,回到客栈。 刚到客房门口,就看见桓少枫斜倚阑干,一身黑袍,独自饮酒。 玉冰尴尬一笑,“桓大哥还未休息?”自己的那点心思,他怎会不知。 桓少枫并未回答,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桓少枫转身时,洒脱的不带轻尘的衣袂,看的玉冰的心一点点的下沉,她以为他在等她,以为他会有话对她说,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转身离去。 第三天,玉冰刚要开口,只觉得腰间一麻,侧目望去,桓少枫已将她腾空抱起,扔进了马车。 玉冰气恼的坐在马车里,身旁的逐夕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嘴角嘲讽之意甚浓。 马蹄之声清晰传来,以这样的速度,只需半个月,便能到达安州。 她不想他们这块就分开,三年了,好不容易才遇见。 若不是被赐婚,她本就不会去安州,现在遇到桓大哥,她更不想去安州。可是他似乎不这么想,他想尽早将她送到安州,以实现他的承诺。 他不仅不记得她,还迫不及待的想离开她。 日子如指间流沙,一天天过去,离安州也越来越近。玉冰细细数着日子,太快了,快的这几日的相处转眼又要成为过去。 不日,三人已来到安乐镇。到安乐镇时,天已黑透。三人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马蹄之声,响彻整条街道,声声踏在玉冰的心上,沉重而空寂。 天上,浓云遮蔽,不见一丝星光。街道两旁,店铺早已打烊,夜色中,只有店前旌旗在影影飘荡,愈发显得马车孤寂飘零,玉冰的心有不祥之感。 放眼远望,浓浓墨色笼罩的屋檐,影影错错,森然凌冽,似有人影窜过,踏着这一片的黑暗,悄然疾速而来,犹如鬼魅,玉冰心中愈加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生死一线 桓少枫依旧策马前行,不动声色,其背挺直,剑握在手。逐夕目露寒光,似已全身戒备。 她能感觉到的,他们早已感觉到。 是谁?还是上次的强盗么? 马儿突然停下,不再前行,只是在原地徘徊,低声长嘶,似也有所察觉。 桓少枫站直身子,双手握剑负后,犹如寒冰的声音飘向墨色的长空,“既然来了,就请现身。” 话音未落,黑影疾疾而来,七道剑光将马车团团围住,剑锋微转,发出刺目寒光。 桓少枫腾空跃起之际,左手一挥,玉冰与逐夕被震回车里;右脚踢出,马匹受惊,怒空长嘶,疾驰窜出,突出重围。 玉冰还未站稳,转身回望,八道剑光,促促分开,又缠缠围绕,匹练般划破长空,墨色的天空骤然间如同白日。 八道青光,转眼还剩六道,还有两人呢?屋顶之上,似有人影踏壁飞檐而来。 未等玉冰反应,逐夕拉着玉冰,破窗而出。还未站定,一声尖啸,有劲风擦过脸庞,玉冰知道,刚刚的刹那之间,自己已与死神擦肩而过。 玉冰站定,迎上的却是死寂的目光,一个黑影,近在咫尺的立在玉冰面前,玉冰如临死渊,一动不动。黑影蓦然倒地,恍惚之间,玉冰瞧见黑影颈上似有裂缝,如注喷出的液体,溅在玉冰的脸上,浓烈的腥味,穿入鼻尖,是血。 黑影倒地之后,一道清丽的背影映入玉冰的眼中,逐夕,是逐夕,她的手中还有一片木屑。 逐夕前面,黑影微愣原地,他没有想到车中的女子,竟有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他的同伴,长剑刚刚刺出,就已经伏地而亡。 黑影轻抖长剑,迅如闪电般的挥出长击,掠至逐夕胸前之际,逐夕侧身跃过,躲避长剑,腰身一转,一道青光划破长空,剑光忽明忽暗,寒影重重。 是柄软剑,紧握在逐夕手中,漆黑的夜空,映出逐夕冷厉的面庞,与手中寒光,连成一片,如一道冰川。 逐夕轻身跃起,手中软剑迎上黑影长剑,翻出层层剑花,缠绕而去,犹如长蛇,此时,剑便是逐夕,逐夕便是剑。 逐夕疾如旋踵般的跃至黑影后侧,身后软剑挥出,绕到黑影颈上,轻手一抖,剑光消失。黑影直直的站在原处,颈上一丝寒凉,知道自己命已休矣。 黑影倒地之后,颈上才有血液疾射喷出,死状与之前的黑影并无二异。 玉冰愣愣的抬眸,望向逐夕,这就是逐夕,她手中的剑竟如此凌冽,她的嘴角扬起嘲讽的冷笑,她的双眸似黑不着边的深渊,淡淡的看着脚下命如蝼蚁的人。 身后剑声暴涨,玉冰转身望去,五个黑影缠着桓少枫,步步紧逼,出手狠辣,招招夺命。 逐夕轻身一跃,婉若游龙的加入战团,随即与一黑影交手,对拼数招,难分上下,这五人的武功远在刚才两人之上。 桓少枫与四人正面交锋,背后空门大开,一人已绕至桓少枫背后,手上利剑,亮出雪光。 “小心!”玉冰一声惊呼,人已跃出,挡在桓少枫的身后。手中以短剑格挡,但终究是功弱力薄,敌不过刺客的来势汹汹,胳膊上生生受了一剑,一阵剧烈的疼痛传至全身。 与此同时,桓少枫侧身,单手抄起玉冰,揽入怀中。身后带剑,一招旋风急雨,将四人的胳膊齐齐砍下。 四人惊慌之中,欲择路而逃,却未能逃过逐夕的软剑。软剑的重重光芒,映出五人凄惨的面容。 玉冰躺在桓少枫的怀里,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心中安稳,对着桓少枫淡淡一笑。 “你怎么这么傻。”这几人武功虽强,但还不是他桓少枫的对手,他一直未出杀招,只是想试探对方的路数,没想到这几人武功繁杂,一时竟难以试出,倒是差点害了玉冰。 “带我走,离开这里。”玉冰气虚犹弱。 桓少枫点点头,见马车尚未走远,抱起玉冰飞跃的来到马车上,将她轻轻放下。这七人未能回去复命,幕后之人必会再派高手杀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赶快离开。 “我们现在就走。” 桓少枫看着玉冰,温柔的说道。眼神中显露出万般情绪,痛苦、怜惜、内疚、感动,还有一种玉冰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玉冰微微点头,贪婪的望着桓少枫的眼睛,自己已融入在他的眼睛中,变成一个小小的自己。 此时,逐夕已上了马车,并着手为玉冰包扎伤口。 桓少枫套好马车,挥起长鞭,疾驰前行。 马车里,玉冰任由逐夕已为她包扎伤口,不叫疼,也不喊痛,只是淡淡的看着逐夕。 玉冰听着自己的声音,幽幽中带着绝望,清晰的传到自己的耳中,“我若逆了相爷的意思,你是不是就会用你腰间的软剑,将我一剑封喉?” 逐夕面无表情,只是为玉冰包扎伤口的手微微一颤。 逐夕虽没有回答,却是已有答案,这就是自己的爹。玉冰仰面长叹,不觉有泪水滑落,她不想在逐夕面前流泪,可是她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楚,那彻骨的寒冷瞬间席卷全身。 在爹的眼里,自己与棋子有何区别,自己就是一枚棋子,名副其实的棋子,看来爹早就抛弃了自己。 难怪爹不让墨雪跟来,坚持让逐夕作为陪嫁丫头。是了,临行前日,爹在书房中层曾与她说过,让她好生照看常山王,她答应了,她明白爹的意思,所谓的照看,就是监视,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成了被监视的人。爹不放心她,便派逐夕监视她,若顺他的意便罢,若不顺他的意,她的后果也就是一枚棋子应有的下场。 虎毒尚且不食子,爹就这么不在意她的生死么?他已不是她的父亲,他只是一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相爷。 她早该想到这些的,可是她懒得去想,今天若不是逐夕出手,招招狠辣,她也不会强迫自己去想。 玉冰不笨,只是很多事情不愿意去细想,也不敢去细想,因为她知道,一旦去想,便是残忍的现实,悲伤的绝望。 马车已破,入秋的凉风,随着马匹的狂奔,飕飕的灌入车中,玉冰一个冷颤。 一路的奔波,瘦弱的马匹再也承受着不住跋涉,在天空的边际泛出第一缕白光之时,默然倒地,似乎方才所有的狂奔就是为了追逐这第一缕的晨光。 三人没有了马车,只能疾步前行,一刻不敢停留。 正午的秋阳,从山顶直射下来,玉冰抬眼望着秋阳绚烂,就再也抬不动脚步,顺势瘫坐在地上,躺下来真好,真想好好休息一下。 “玉冰,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安州了。”桓少枫心疼的看着玉冰。 玉冰半躺在桓少枫的臂弯中,四肢无力,喉咙发干,疼痛欲裂,“我实在没力气了桓大哥你与逐夕快走。” 玉冰知道这些人显然不是上次的盗匪,这些人要杀的是自己,目标明确,有备而来,但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她痛恨自己没能好好练功,现在也不至于拖累他们。 “别说傻话,我们一起走。”桓少枫的话音坚定也温柔,不等玉冰反驳,横着将玉冰抱起疾奔。 山间有风吹来,渐行渐狂,狂风卷着浓云,遮住了秋阳,天空顿时暗了下来,只觉黑云压顶,干燥的空中有了湿意,似要下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是泪是雨 桓少枫看着周遭的山顶,停下了脚步,将玉冰放下,揽在怀里。 他没有走官路,也没有抄近路,而是绕了个弯,走了更远的路,偏离了安州的方向,本想着到前面的镇子就会有兄弟接应,没想到对手的速度如此之快。 该来的,还是来了。 山里的气温骤降,玉冰不由自主的紧贴着桓少枫的怀里,脸上似有水珠,玉冰抬眸,下雨了,瞬间,倾盆而泻。 远处,绰绰黑影,鬼魅而至,亮出青光冷剑,剑上寒芒,与如注大雨混成一片寒光,咄咄而来,急欲噬饮人血。 桓少枫反手将玉冰推向逐夕,厉声道,“快走。” 逐夕微一点头,拉着玉冰的胳膊就走。 玉冰回望,看着桓少枫武动的身姿,越来越远,胸口猛地抽紧,一口鲜血喷出,裙幅之上斑斑猩红。 逐夕见状,轻提玉冰,用力奔出,未及数丈,忽然停下。玉冰抬眸望去,远处黑影如同铁水压近,马蹄声清晰传来,渐渐压过暴雨之声,响彻山谷。 面对死亡的濒临,玉冰反而镇定,静静的望着桓少枫的背影,淡淡而笑,视线模糊,不知是泪还是雨,慢慢的阖上双眼。 只是隐约中,有一个轩朗的声音传来,“卑职救驾来迟,请王妃恕罪。” 安济河对面的山中,玉冰四处寻找,慌乱之中,余光回望,桓大哥正立在一颗参天大树下,玉冰心中雀跃,跑步奔去,刚要靠近,桓大哥突然消失;玉冰愣住,见不远处,桓大哥依旧立于树下,一颗心才回到原处,跑了过去,还未接近,桓大哥又消失了;出现消失,如此反复,玉冰彻底慌乱,循着桓大哥出现的踪迹,玉冰一直向山顶跑去,快到山顶时,却见桓大哥立在悬崖边上,玉冰扯着嗓子叫桓大哥,可是桓大哥好像听不见,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纵身跃下,玉冰拼尽全力,飞奔过去,却连衣角都未能抓住,玉冰心神俱裂,俯身望去,一片血光冲目而来。 “桓大哥。”玉冰猛地惊醒,看着自己的手悬在半空,才知道是一场噩梦。 抬眸而望,一张清丽的脸映入眼中,是逐夕,那桓大哥呢? “逐夕,这是哪里?”这间屋子布置的清淡雅致,不像是客栈。 “我们回到了安乐镇,这是所空宅子。”逐夕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外面是何人?”既然是空宅子,门外怎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是侍卫。”逐夕见玉冰对之前的事没有印象,“王爷派了元将军前来接应。” “桓大哥呢?他,他还好吗”玉冰望着逐夕,心惊的等着逐夕的回答。 “他在隔壁的屋中休息。”逐夕淡淡回答。 玉冰狐疑的看着逐夕,休息是何意? 玉冰起身穿衣,挣扎下床,逐夕并不上前帮忙。玉冰行至门口之时,却听到逐夕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娘娘做任何决定,都先考虑一下落雪轩的人。” 玉冰猛地怔在原地,微微一颤,侧首回望,迎上的是逐夕双目中的冷冷寒光。逐夕的话犹如长剑刺入玉冰的心上,痛醒了迷离中的玉冰。 逐夕怎会知道落雪轩?肯定是爹告诉她的,爹说会好好照顾娘,原来是这个意思,玉冰心中凄惨。 玉冰微阖双目,冷冷道,“多谢提醒。” 隔壁屋中,桓少枫正躺在榻上,呼吸有律,似是熟睡,玉冰稍感安心。烛光幽明,映着桓少枫安静的面容。 眼前之人,便是三年前教她练武之人,她不甚用心练功,他也不强迫她。 采药时,她说有几味药她不认识,他就陪她去采药;他见她采药时,手被藤草划伤,就送她一柄短剑,长不足半尺,却能削铁如泥。她拿着那柄短剑,雀跃了半天,之后她就一直将短剑放在袖中。 恍惚间,当日的情形历历在目。 玉冰摸摸右袖中的短剑,剑鞘上镶的玉石发出冰冷的寒凉在触碰到指尖的一刹那,传遍全身,玉冰瞬间镇定了许多。 从左袖中掏出丝帕,那是一只鲛绡丝帕,丝帕的一角绣着兰花的廓形。这是白日他将她揽在怀中时,鲛绡丝帕从他怀中滑出,还未落地,就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 鲛绡入水不濡,大姐最爱用这种鲛绡做丝帕。大姐曾说,鲛绡薄如蝉翼,难以绣出花色,仅能绣出轮廓,大姐独爱兰花,常常将兰花绣在丝帕上这,应该是大姐的丝帕。 玉冰愣愣的看着兰花,饶是轮廓,却已将兰花风骨绣出,花儿似随风摇曳,孤冷而清高。不得不佩服,大姐的女红真好。 玉冰将丝帕叠好,放入桓少枫的怀中,心中阵阵抽痛,原来他心中早有伊人。 站在桓少枫的屋外,似有冷风拂过。 耳边有声音传来,沉稳有力,“娘娘。” 玉冰望去,眼前之人正在向她行礼,头盔白羽,甲胄重剑,眉宇间与桓大哥竟有些肖似,声音似曾熟悉。此人应该就是逐夕所说的元将军。 “桓公子伤势如何?” “皮外伤,只是刺客剑上淬毒,现已服下解药,已无大碍。” 上一次的刺客剑上并未淬毒,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桓大哥武功高强,也没想到逐夕会深藏不露,这次,定是要置她们三人于死地。幕后主使之人一心想要她死,无非是想陷常山王于不忠。皇上赐婚,准王妃若在安州附近遇刺身亡,常山王决不能置身事外,即便皇上有意偏袒,太后也会大做文章。 “何时能醒?” “大夫说,明日辰时,定能苏醒。” 玉冰深深呼吸,“明日一早启程。”她先离开,也省了道别之苦。 翌日一早,玉冰便启程赶路,路过桓少枫屋子时,脚下踌躇片刻,抬步而去,终究未再看桓少枫一眼。 桓大哥若是醒了,自有他的去处。 此去安州,若是快马加鞭,三天之内定能赶到。玉冰的身体尚在恢复之中,经不起颠簸,便放慢了行程,遇到镇子,就歇了下来。 昏暗的屋中,逐夕正在为她铺床。 伫立窗前,淡淡的月华中似乎映出了桓少枫棱角如削的脸庞。 他们能否再相遇?在什么样的情形下相遇,对于这样的问题,玉冰曾有过多种想象,却怎么也没想到,再遇桓大哥是在她远嫁的路上,他突然出现,救她于危难。 紫色长袍,身形挺拔,与三年前并无不同,舞剑时的洒脱不羁,依旧是当年的风采;若硬说有何不同,就是他现在好酒成性。 他是何时开始饮酒,以前她去送药时,也曾带酒给他,他也只是小饮,从未见他如此豪饮;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总是壶不离手,靠近他时,周身总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他为何嗜酒如命,是因为大姐么? 大姐与他是何时相遇,也是三年前么?是在她之前,还是在她之后,他们又是怎样的相遇?以至于他对她念念不忘,将丝帕珍藏怀中。 那鲛绡丝帕,从颜色和针脚看,显然已是旧物;拿到眼前,还留着他身上的气息。 丝帕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么?如果是,大姐远嫁景文王,心中可有遗憾?年初时,曾有算命之人说大姐今年红鸾星动,将遇良人。 景文王可是大姐的良人?还是大姐已经错过了她的良人。 桓大哥是否已经知道大姐出阁,嫁给景文王,才如此酗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回不去了 若算日子,大姐与景文王应该已拜堂成亲,而自已也将成为常山王妃。 三年前,若一切都停在三年前,该有多好 “娘娘,该休息了。” 逐夕的话将玉冰拉回现实。 回不去了,三年前,那快乐的十天早已成为过眼云烟,消散在风中。 玉冰走至床前,正准备宽衣之时,耳边疾风劲啸,一人影从眼前飘过。玉冰定眼望去,正是桓少枫,手持长剑,直指逐夕。 逐夕反应敏捷,疾步后退,侧身躲避之际,腰间软剑已出,反身格挡。 屋外月华敛收,屋内烛光星冷。 一个是剑作蛇影,一个是一剑光寒。 桓少枫来势汹汹,剑光翻卷而来,步步紧逼,逐夕节节败退,慌乱中已落下风。 逐夕的武功到底远远不及桓大哥。 七八个回合之后,桓少枫似想速战速决,一道剑光,匹练般裂空砍下。 “不要。”玉冰惊呼,身子已飘然而至,挡在了逐夕前面。 桓少枫大惊,猛地的收剑,却因功力使足,无法全然收回,桓少枫侧手一挥,甩出长剑,剑身滑过桌上莹白花瓶,击入墙中,剑身没入墙里大半。 花瓶身上一道齐整的裂缝隐现出来,片刻之后,上半截悄然落地,发出清脆之声。 屋外,有数十脚步,急促而来,警觉之声沉沉传来,“娘娘,发生什么事情?” “没事,本宫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花瓶,都退下吧。”玉冰强作镇定。 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全部消失。 玉冰侧首对逐夕说道,“你先出去吧,我与桓公子有话要说。” 逐夕微微点头,心中仍有余悸,她一向对自己的剑术很是自负,没想到桓少枫的剑术如此精妙,三招而已,自己就乱了方寸,刚才若不是玉冰舍身相护,这一剑下去,自己定是身首异处。 逐夕清扫完地上的花瓶碎片,退出屋子。 桓少枫走到墙边,伸手取剑,轻描淡写间,已将剑从墙中拔出。反手,剑光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还入鞘中。 “不杀她,你会后悔的。”桓少枫说道。 那日马车内玉冰的问话,他虽没听到,但看到逐夕出手狠辣,对玉冰也没有奴才对主子应有的尊敬,他就断定逐夕并非善类。 “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太多。”逐夕虽是父亲派来监视她的人,但她也不想逐夕死。 父亲将逐夕派来,看来对常山王的顾忌颇深。 “话不多说,你现在就跟我走。” 桓少枫上前拉着玉冰的手,就要向窗口走去。 玉冰用力挣脱了桓少枫的手,眼底光芒掠过,渐渐流出一滩清碧,轻轻摇头,“我不走。”“你不走?为什么?” 玉冰微笑着看着桓少枫,信手拂过还剩半截的花瓶,缓缓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出现了一张清丽无方的脸,只是略显憔悴。 “我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要跟你走?”若是在那个小镇,只要他提出,她会毫不犹豫,不计后果的跟他走,浪迹天涯;可是他没有,她在小镇上耍赖的磨了两天,就是想等他有所表示,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直到今日,才提出要带她走,已经太迟了。 “玉冰,我是桓少枫。”桓少枫急切的说道。 “桓少枫是谁?”玉冰淡淡问道。 “你不记得了么?”桓少枫难以置信的看着玉冰,“三年前,安济河对面的山里,你为我送过药,这些,你真不记得了么?” 三年前,他杀了对手之后,自己也身中剧毒。他担心被人发现,只身往山里走去。走到半山腰,他实在走不动了,便斜躺在一棵大树下。脸上奇痒无比,他知道毒药发作,渐渐的脸上有锥心之痛。 远远的,看见有个小姑娘走来,连忙扯下一块衣角,将自己脸蒙上,他的脸已糜烂不堪,他怕吓坏她。 小姑娘见到他并不害怕,还问他怎么了。 他如实回答,他中毒了。 他以传授武功为诱饵,请她帮忙为他采药、送药,她答应了。对于她能同意,他并不意外,很多人都想学武。 之后,她为他采药。他伤势好转些后,他与她一起去采药。见她采药时手被划破,便送了一柄短剑给她。 他教她武功之后,他才知道他错了,她根本不喜欢武功,每次练功时,她总是敷衍了事。他无奈,只得将一套轻盈的剑法传授给她,以便防身。 闲暇时,他喜欢用树叶吹曲,她见到了,也学他的样子,折下一片叶子就吹,可是怎么也吹不出声音。 他见她吹的用力,涨的满脸通红,口沫横飞,甚觉好笑,没有一定的功力怎么能吹出曲子。 他自始至终没有告诉她,他叫什么名字,她也没问过。他一直蒙着脸,她不知道他的长相。 他怕暴露行踪,曾威胁她,遇到他的事情不可对任何人说,否则性命不保。他没想到她只是不屑的睥睨了他一眼,弄的他哭笑不得。 之后,因堂中有事,他匆匆离开,没有与她告别,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三年前,安济河对面的山里,我的确为一个人送过药。只是三年了,你若不提,我倒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怎会不记得,玉冰目光飘向远处,三年前的事情似乎很遥远,可是她心里明白,三年前的事情就像在昨天刚刚发生过,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清晰到她记得那天的天空那么蓝,那棵大树那么挺拔,树上枝叶茂盛,清风拂过,一片树叶正巧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那个人就是我。”桓少枫语气急切,听到玉冰想起,眼角闪过光芒。 “桓公子说笑了,我既不知那个人的名字,又没见过那个人的长相,怎么断定就是你呢?”玉冰转而望向桓少枫,眼中有淡淡的疏离,“正如你所说,已经三年了,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我已经不记得了。” “是么?不记得了?”桓少枫手一伸,握住玉冰的右臂,愤怒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留着这柄短剑?” 玉冰取出短剑,剑鞘上镶的两颗圆润玉石,晶莹剔透,熠熠生光,“这柄短剑,我一直想还给他,只是一直未能再见到他,想来今生无缘再见,桓公子若是能遇见他,不知可否代为送还?” “够了玉冰,跟我走,相信我,我是为你好。”桓少枫抓住玉冰的双肩,言语诚恳。 玉冰别过脸去,眼角有泪,“你为何如此的想带我走,你喜欢我么?” 桓少枫双手一颤,悬在空中,愣愣的看向玉冰,这个问题他都未认真的想过,他喜欢她么?还是因为她是另一个人的妹妹,他爱屋及乌。 看着桓少枫的反应,玉冰心中透凉,“鲛绡丝帕,入水不濡,极其珍贵,还请桓公子好好珍藏。” 桓少枫伸手入怀,取出鲛绡丝帕,攥在手中,丝帕一角上,兰花的廓形映出了一张美丽的容颜,“你都知道了?”他不愿提及她,是怕心中太痛,可是不提及她,心中一样锥痛。 桓少枫喃喃叙述 三年前,京城外西郊的桃花林中,他与对方斗得正酣,没想到一个女子闯了进来。那女子流波溢彩的目光吸引了他,他微微一怔,却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挟持那个女子。 这种伎俩他不是第一次见,他微微一笑,持剑挥出,虽然救了那个女子,杀了对方,但自己也中了对方一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当然知道 镖上有毒,女子想用丝帕为他拭去毒血,却被他夺了过来,放入怀中。 他单手将女子揽在怀中,双目直视的盯着她,直到下人来寻她,他才不情愿的松开手。 “明年的人间四月,桃花依旧。”这是他临行前对女子说的话,他原以为他会做到,可是事务缠身,他终究未能前来,错过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事后,他打听到她是左相的长女,叫胡月玢,从此,他深深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今年,桃花虽落,但他总算有时间去京城践行约定,可是刚起程,却被告知她已经婚配他人。 玉冰没有想到,桓少枫与大姐有着这样的一段奇缘。 桓少枫叙述完后,一颗心也被层层剥落。 他匆忙赶往平州,还未到平州,就见到了她凤冠霞帔的身影。那大红的华服刺得他双目生痛,可是再痛,也及不上他心中的痛。 他清楚的记得她见到他时,惊讶的眼神,随即变成幽怨、无奈,最后变成了知足的微笑。 他痛恨自己,抱怨自己,可连这种痛恨和抱怨都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晚上他去找她,与她相拥长聊。那一夜,如此美好 “你姐姐已嫁给了景文王。”眼前又浮现她身穿嫁衣,回望他时的悲凄目光。 桓大哥怎么知道月玢是她的姐姐?是了,相门三女远嫁藩王,京城内外早已是盛事一桩,桓大哥是江湖中人,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更何况,她总觉得桓大哥这次的出现太过巧合,她们路遇劫匪,桓大哥现身相救,现在想来并非什么巧遇,虽然她还想不通所有事情,但是她可以肯定桓大哥的出现并非偶然。 “姐姐是个执念很重的人。”姐姐这一生,只怕会一直活在回忆里。 “我对不起你姐姐。”桓少枫痛恨道,“正因为如此,我要带你走。” “带我走,是为了你弥补你心中的遗憾么?” 明知道他有怎么样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我已经错过了你姐姐,我不想再错过你。” 玉冰心中苦笑,这句话确实让她有点心动,可这也只是有点心动而已,还不足以有着让她与他远走高飞的冲动。 错过我?带我走?这话为什么不早说呢,姐姐堪堪的等了你三年,而自己也默默守候着能与你相遇的一天。 “桓大哥,你别忘了,我已与姐姐一样,身披嫁衣。”她已经不能回头了,也回不了头。 “不一样。”桓少枫关切的说道,“玉冰,相信我,跟我走。” “去哪里?”玉冰望向桓少枫,淡淡的问道。 “去哪里都可以。” “是么?” 玉冰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双眸中却是掩饰不了的凄苦。桓少枫震住,他明白玉冰的意思。 玉冰是相府千金,皇上赐婚,现在又是常山王的准王妃,他携玉冰私逃,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前脚跨出,后脚就有官兵追上。朝廷的官兵,常山王府的亲兵,都会对他们紧追不舍。天下再大,只怕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他有能力带她走,却没有能力给她安定的生活。 玉冰跟着他,有的只会是颠沛流离的日子,何来幸福可言。 “玉冰,跟我走,好不好?”桓少枫底气削弱,他也说不清对玉冰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是他不想,也不能就此放弃。 玉冰摇摇头,她不怕吃苦,不怕追杀,但是她不能不考虑母亲的安危,她不能弃母亲于不顾。 “可是可是你不能嫁给常山王。”桓少枫有着很深的挫败感,声音幽暗,“你姐姐嫁给景文王,或许能安然的度过一生,你嫁给常山王,只怕以后的日子难以想象,起伏难测。” “玉冰,跟我走,也许以后的日子艰辛难料,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桓少枫做着最后的努力。 常山王不是善类,他与常山王相识多年,他知道常山王想要什么,正因为他知道常山王心中自有天地,他才认为常山王不是玉冰良配,加之这两次意外的被人追杀,更让他确定,玉冰不能嫁他,事成则罢,若是事败,玉冰必逃脱不了的成为刀下冤魂。 更何况常山王生性风流,玉冰嫁给他,若是相敬如宾也就罢了,若是那一天,玉冰喜欢上了他,受折磨的也只是玉冰自己,痛苦一生。 玉冰不说话,只是微笑。 她相信,不管桓大哥曾经有没有喜欢过她,但是现在桓大哥的心里是有她的,她知足了。 之前是她巴巴的希望他接受她,他却装作不知,不予理会;可是现在却轮到她要拒绝他了,心中似有千斤压住。 玉冰拿起梳子,梳着鬓角长发,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镜中那张绝世的原本黯淡的脸顿时容光四溢。 “玉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桓少枫问道,见玉冰依旧对着镜子微笑,颇为焦急,“你可知道常山王是什么样的人,他” “他英雄不凡,文韬武略。”玉冰不容桓少枫把话说完,“十四岁就随太祖皇帝出征邹国,三军阵前,单枪匹马,力斩赵国副将于马下;后又亲率三千精兵,绕到敌军背后,烧其粮草辎重,杀的对方措手不及,并计擒敌军主将,迫使邹国签订契约,百年不战。” “武功谋略之后,再说才学。当今天下,若论才学,以我之见,要属太子太傅张敬一张大人,但张大人都称赞他博古通今,陆海潘江,自己难以望其项背。太祖皇帝也曾夸赞他是中宫明珠,有经天纬地之才。”玉冰说完,淡淡的望向桓少枫,“我说的可对?” 玉冰的话一气呵成,不仅是说给桓少枫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要告诉自己,说服自己,自己也的确是嫁给了一个文武全才之人——常山王,是她良配。 “你都知道?”桓少枫为之一怔。 “我当然知道。”自她到宫中行过拜谢之礼后,太子和段淇总是想法设法的收集一些有关常山王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所知道也就是这些,因为在宫中,常山王辉煌的过去无人敢提及,太后早已下了禁令。 玉冰玩弄着手中的梳子,悠悠的说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要嫁给他,如此披文握武之人,我仰慕已久,岂有不嫁之理。” 桓少枫惊讶的看着玉冰,“不,不是这样” 玉冰避开桓少枫惊讶的目光,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的传入自己的耳中,心中也为之一怔,“能嫁给他,是我胡玉冰的荣耀,更何况,我以庶出之身,嫁给常山王为正妃,虽是继室,也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玉冰”桓少枫呆呆的望着玉冰,见玉冰依旧对镜凝望,淡淡微笑,知道玉冰心意已决,“既是如此,你多加珍重。” 多说无益,桓少枫双目微阖,提剑离去,行至窗口时,有双手从他身后环抱着他,是玉冰。 玉冰的头紧靠在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玉冰无语泪已流。他知道玉冰拥抱时的不舍不是回心转意,而是道别。 “桓大哥珍重。”玉冰哽咽。 他轻握着这双莹白如玉的手,转过身来。他试图拭去玉冰的泪水,可怎么也拭不干净,玉冰的泪,如泉涌。 “记住,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桓少枫心中叹息,微微笑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她知足了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应是惜别之人最简单也是最真心的嘱咐。 玉冰悲恸的无法言语,微微点头,心中默念“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你也是。” 桓少枫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纵身一跃,消失在浓浓黑幕之中。 走了,走了,到底是走了此去别经年,会面安可知? 三年等候换来半烛长谈罢了她知足了,玉冰展颜一笑,夹杂泪水。 回望处,烛光幽冷,乱摇残壁。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滴在了玉冰的手上、脸上,也敲在了玉冰的心里,玉冰却觉得有丝丝暖意,不禁苦笑,到底是她的心太冷,才会觉得这雨水有了温度。 雨停了么?刚刚还倾盆倒泻,怎么突然就停了,玉冰侧目,才发现原来是逐夕,已悄悄撑伞立在她的身侧。 逐夕直直望着玉冰,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让他杀我?”逐夕没有称她为娘娘,而是用你代替。 “杀了你谁为我撑伞?”她不恨玉冰,也不恨任何人,若真要恨,她只恨老天,将她生在相门之家逐夕微怔,双眉微蹙,看着玉冰似笑非笑的脸,“留下我,你不担心以后会后悔?” 玉冰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逐夕的这句话不是已经说明她开始犹豫了么。 逐夕愣愣的望着玉冰的背影,心中有涟漪散开,良久才归于平静。 翌日,碧空如洗,漫天流云,肆无忌惮的横越天际。 玉冰轻挺双肩,在逐夕的搀扶下登上马车,俯身之际,耳边传来逐夕低语,“你武功太弱,进府后,不要再显露武功。” 玉冰心中微怔,望向逐夕;逐夕并不望她,双眸低垂,神情淡然,好像刚才之言并非出自她口,只是伸手将车帘掀起,恭敬的等候玉冰进去。 马车内,玉冰坐定,逐夕的话回荡在她的脑中,心中渐渐舒缓,嘴角微微扬起。 出了安乐镇,行至片刻,道路两侧山石陡峭,重山巍峨,迎车而来。朝阳轻笼山脉,映出层层红晕。 玉冰只觉昏昏沉沉,欲睡之际,听到山顶有清幽之音传来,婉转忧伤。 是谁?是谁用树叶吹出如此悱恻之曲? 除了桓大哥,还能有谁。 玉冰撩起窗帘,抬眸仰望,正是桓少枫坐在山顶之上,口含树叶,向北远望。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玉冰心中苦笑,德音不忘!桓大哥不忘的是谁的德音,是大姐,还是她? 桓大哥,你错过了我们。 你可知,我们终究也错过了你! 玉冰放下窗帘,双眼模糊,朦胧之中,沉沉睡去。 玉冰醒来之时,看见一个丫头睁着圆圆的眼睛,正盯着她。 丫头见玉冰醒来,本来俏丽可爱的脸顿时生出了怯意,低眉垂手的立在床前。 玉冰欲起身,才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 “娘娘可是要坐起来?”丫头弱弱的问道。 玉冰勉力的对她展颜一笑,微微点头。 丫头好像受到了鼓励,微笑的向前,将玉冰扶起来,并用绣有琼花的绸缎被子放在玉冰身后,让玉冰靠的更舒服些。 丫头又倒了杯水给玉冰,玉冰喝了一口,顿觉清爽了许多。 “这是哪里?”玉冰问。 “这是王府啊。”丫头笑道。 王府?怎么会在王府?玉冰不解,“逐夕呢?” 一听到逐夕的名字,丫头的脸立马黯淡下来,摇摇头。 玉冰看到丫头的瞬间变化,心里明白,定是逐夕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吓坏了这个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迎蓝。” “迎蓝,我肚子饿了,可不可以帮我弄点吃的?” 迎蓝笑着点头,嗯的一声,就向门口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又低眉弯腰的退到了玉冰床前。 玉冰见迎蓝一脸惊恐的折了回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逐夕来了。 微微抬眸,见逐夕手捧托盘来到床边。 托盘之中,是一碗桂圆栗子粥,里面还放了山药。看的玉冰嘴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端来就吃,两三口就吃完了。吃完之后,似觉不够,“迎蓝,帮我再去盛一碗来。” 迎来对着玉冰灿烂一笑,转身遇到逐夕的目光,立马敛去笑意,手捧托盘,退出房间。 “你别吓坏她。”玉冰笑道,忽然想起一事,“我怎么了,怎么会躺在床上?”这明明还是白天。 “你受了风寒,烧的不省人事,昨天夜里热才退去。” 受了风寒?应该是那天晚上淋雨所致。 “我们怎么会在王府,不是有行馆么?”她与常山王还未成亲,理应住在行馆,现在就住进王府,并不合礼制。 “元将军说,这是王爷的意思,住在府内,便于照应。” 玉冰蹙眉,照应?难道在行馆就不能照应了么?还不是担心刺客暗杀,看来这偌大的安州城只有这王府才安全。 “王爷呢?可曾来过?” 逐夕摇头,“进府两天,都未见过王爷。” 虽然还没有与他拜堂成亲,男女有别,但是她千里迢迢而来,还几度遭人追杀,他好歹也该前来慰问一下。难道他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她虽没见过常山王,但以她的了解,应该不会,玉冰想道,她是胡相的女儿,又是皇上赐婚,再怎么样,这面子上的功夫,常山王不会不做,“他可能不在府里。” “等等,你说进府两天了,难道我睡了两天?”玉冰见逐夕白了自己一眼,确定自己的确睡了两天了,难怪醒来时觉得浑身无力,“你扶我出去走走。” 逐夕拿了一件披风披在玉冰的身上,扶着玉冰走出了屋子。 亭台小筑,回廊曲折,已经入秋,仍是佳木繁荫,午后的秋阳斜映在屋檐的琉璃瓦上,橙光熠熠。 玉冰微微叹息,清幽而语,“逐夕,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里,便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尽管她是多么的不想来,但还是来了。逐夕虽与她身份不同,也不同心,可是在安州,在王府内,也只有她们两人可以相依相偎。 玉冰第一次有了人在异乡,漂泊无助的感觉。 逐夕抬眸望着玉冰,她怎么会不明白玉冰的意思。 玉冰沿着碎石小路,步入回廊,转而拾阶而上,登上锦云亭台。亭台不高,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有限,能窥全的只有这所院子。 远处正有下人在悬挂红绸绫带,张灯结彩,应是为婚礼作最后的准备。 她要嫁人了,从此以后,她的姓前要冠上高姓,不仅如此,她还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与这个高姓男子共度一生。 玉冰握着逐夕的手,微微一紧。 “娘娘,该吃药了,曹嬷嬷已将药端来了。” 玉冰转身,见一中年妇人手捧托盘,已到院中。玉冰下了亭台,还未到院子,一股浓浓的药味弥漫而来。 见药碗旁边,有一碟蜜饯,玉冰笑道,“还挺有心的。” 一口喝完,嘴里尽是苦涩之味,玉冰伸手拿起碟中蜜饯,放入嘴中,“这是谁拟的方子?” “回娘娘,是府里的闾丘大夫。” “离行礼的日子还有几天?”玉冰问。 “回娘娘,三天之后便是行礼之日。”曹嬷嬷回道。 这药用的可是够猛的,是怕她不能行礼么,玉冰微微蹙眉,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么。 “迎蓝怎么还没来?”盛碗粥而已,需要这么久么。 “回娘娘,迎蓝就被杏儿和萍儿拉走了。”曹嬷嬷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要嫁了么 “这丫头也该先将粥送来。”逐夕冷冷的说道。 “正在熬,我已着人盯着,好了就给娘娘送来。” “正在熬?我不是刚熬好的么?”逐夕问。 逐夕刚才熬的粥定是被人吃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不小心弄翻了,曹嬷嬷不说原因,应当是想护着某人,或者说不想卷入其中。 “算了。”玉冰略一拂手,不让曹嬷嬷回答,“杏儿和萍儿是什么人?”。 “是府里的两个丫头。”曹嬷嬷答道。 废话,她当然知道是府里的丫头,她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曹嬷嬷既然不愿说,多问也无结果。玉冰摆摆手,让曹嬷嬷退了下去。 迎蓝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办事么,怎么被杏儿和萍儿拉着就走,这个问题,看来只有问迎蓝自己了。 日向西移,柔和的余辉轻轻的洒在院中,拉长了万物之影。 玉冰坐在榆木雕花的凳子上,细品粥味,看到院门口有斜长的疏影映入,知道是迎蓝回来了。 迎蓝一路小跑的进了院子,见玉冰正在喝粥,扑通一声的跪在了玉冰面前,“奴婢该死。” 玉冰面容沉静,轻轻放下玉碗,伸手接过逐夕递过来的织巾,拭去嘴角粥渍。将织巾递回逐夕,又顺手接过逐夕递过来的茶盏,端于面前,并不喝茶,只是漫不经心的用杯盖拨弄碧绿的茶叶,须臾,才用余光扫向迎蓝。 迎蓝跪在地上,娘娘的动作看似轻缓无声,却在无声中透出寒气,就像膝下的青砖,透着微冷,转而刺骨,瞬间袭覆全身。迎蓝微微抬眸,正迎上玉冰的如霜目光,惊的双手伏地,身子越叩越低,素青的袖子无风急颤。 良久,玉冰才冷冷而言,“说说,你怎么该死了?” “奴婢奴婢不该”迎蓝吓得说不出话来。 见迎蓝吓成这样,玉冰心软了,“罢了。”她本就无心训斥迎蓝,只是逐夕说若不责罚,难以服众,她这才冷下脸,“听说你是被杏儿和萍儿拉走的,去哪儿了?” “去了越溪园。” “越溪园?”越溪乃越国美女西施浣纱之地,取名越溪园,看来这园中居住的应是位美人,“是何人所居?” “白氏。” “就她一人么?” “是的,杏儿和萍儿是她的两个丫头。” 果然,能独院居住,又能以越溪二字题为园名,身后竟还跟着丫头,这白氏应是常山王的侍妾。 “她找你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事儿?”迎蓝见娘娘语气有所缓和了许多,回答的声音也清亮了许多,“上午新进了一批布料,她让奴婢帮着瞧瞧,奴婢请求了很多次要回来伺候娘娘,可她就是不让。”迎蓝撇着嘴,很是无奈。 侍妾的身份比之丫头又能高出多少,在她这个准王妃面前还不都是一样。白氏明知迎蓝现在是她的丫头,还扣着不放,如此向她挑衅,无非是仗着常山王宠爱于她。只怕是等着三天之后,她成为正妃之后,她也盼着能封为侧妃或庶妃,成为真正的主子。 只是她怎么将这一层给忘了,来之前就听闻常山王生性风流,美姬成群,看来这样的园子不止一处。 既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为什么心里似有一物堵在胸口。 “你起来吧。” 迎蓝双手摸着膝盖,慢慢的站了起来。 “疼吗?” 迎蓝委屈的点点头,“娘娘,奴婢知错了。” 玉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逐夕说她父母早亡,今年刚刚十四岁,豆蔻年华,正是她三年前的年纪。 三年前,她和娘虽早已迁居落雪轩,但她好歹是相府千金,平时回到相府,府里的下人面子上对她都是恭恭敬敬;而迎蓝,孤单飘零,在王府里只是一个命如蝼蚁的下人。 玉冰心生怜惜,“逐夕,帮她上点药吧。” 迎蓝不敢相信的看着娘娘,言语哽咽,“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至少目前她也做不到铁石心肠,她没办法责罚迎蓝,也没办法责怪曹嬷嬷,白氏是王爷房里的人,她们不敢得罪;更何况她这个王妃日后若不受王爷宠爱,她们更没有得罪白氏之理。 金秋的夕阳淡淡残照,没有刺目的光芒,也没有温暖,甚至有些凄凉。 玉冰直直的盯着残阳,三天,还有三天她就知道她嫁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都说他一表人才,都说他英雄盖世,连在定州离别时,二姐都说她嫁了如意郎君,说常山王器宇不凡,世上仅此一人,哼,二姐见过他么?竟如此夸赞。 三天,还有三天她将成为王府里的女主人,高高在上。 三天,还有三天她将与个陌生的男人手牵红绫,同床共枕。 三天,还有三天 三天后,迎来了玉冰的拜堂行礼之日。 半夜,玉冰就被下人叫醒,更衣打扮,一袭大红的华服,光鲜亮丽,看的迎蓝傻傻的,只会说好看。 周围的嬷嬷和丫头也赞不绝口,她们说:“娘娘的皮肤如玉一般,都舍不得擦粉。” “娘娘真是绝世的容貌。” “只有娘娘才能撑起这大红的喜服。” “是啊,娘娘是旷世佳人,连仙女见了都会自叹不如,更何况内院的那些女人。” “娘娘出生高贵,岂是那些俗粉能比。” “不错,她们哪能更娘娘相提并论。” 她是天姿丽色,她的容貌堪称绝代;她身上华服重重,鬓鬟之上,金环玉簪,翠翘凤珠在乌丝间璀璨夺目。 她们惊羡着她的容颜,惊羡着她出生相府,惊羡着相府荣膺着皇恩浩荡,惊羡着他成为常山王的正妃,惊羡着她这一生朱轮华毂、锦衣玉食,这一生的荣华富贵。 她们啧啧夸赞,竭力示好,无非是因为她是王妃。在这偌大常山王府中,又多了一个掌控着她们这些生如草芥之人命运的人。 她们可知道华服上的锦绣只是表面的繁华,她们可知道华服下的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期望着父慈母爱,她们可知道她并不想成为什么王妃,不想跟内院的那些女人争风吃醋,想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她们不知道,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能看到的只是她身处荣耀之中,靡丽炫目,就算她们看到光耀之下的一点点灰暗,她们也会佯装不知一如逐夕和曹嬷嬷。 玉冰幽幽的望着镜中的自己,面如玉,肤如脂,眉如远山之黛,唇如四月桃花,衣襟上彩线簇绣,牡丹花开;乌鬓间步摇凤钗,镶金琢玉,玉冰微微一笑,流波焕彩,光华四散。这就是她,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常山王妃。 只是,为什么眼底会有无尽的灰凉,没有二月的暖阳,三月的煦风,有的却是八月阴雨,九月的重烟,可兰姨明明说过,她的双眸是天下最亮的明珠,晶莹清亮。 想来,兰姨也有错的时候 众人说什么她已听不清了,也懒得再听,屋内烛光透明,摇曳着这些不知所谓的人。 一时间,玉冰竟似木偶一般,任由嬷嬷将红巾盖上,巾角珠穗流苏轻晃,映出镜中忽明忽暗的容颜。 玉冰由着侍婢将她扶出房间,扶出院子,沿着回廊,穿过内院,进入前厅大堂,一路上丝竹喜乐,不绝于耳。 大堂里,随着一声吉时已到,丝竹声噶然而止,众人肃然安静,玉冰手握红绫,与身边之人,触地叩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玉冰出嫁 红巾低垂,玉冰努力睁目,也看不到众人的脸,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眼前之人,他离她那么近,一袭大红锦袍覆着足面,微拂广袖,袖襟上,金线绣成四足蟠龙,似要腾空而起。 礼毕,丝竹之声再次响起,众人喧哗,纷纷向常山王道贺。 玉冰离去之时,常山王回复众人的一声“多谢”悄然传入玉冰的耳内,让她堵塞的胸口有了灵泉流过。这个舒朗的声音似曾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算了,世上之人,声音相似何其之多,又何必为个微不足道的声音自寻烦恼。 内院,没了丝竹鞭炮之声,只有喧哗之声偶有隐隐传来,总算可以安静下来。 洞房内,水晶垂帘后,一双明烛,燃出冲曜之光,红绡罗帷,幔陈绣床。 玉冰坐在床边,珠玉华服压的玉冰微有窒闷,可又动弹不得,心中忐忑不定。 红巾下,一碗清香的莲子粥送到了玉冰眼前,“快吃吧。”是逐夕的声音。 玉冰哑然失笑,这个时候除了逐夕还能有谁,逐夕的心里到底是有她的,玉冰两口喝完,“确实饿了,一天都没吃东西,谢谢你逐夕,还是你对我好。”言语诚恳,这碗粥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这些日子来一直荒凉的心。 她看不到逐夕的脸,也不知道逐夕对她的道谢会有何反应?更不知道逐夕信不信,但是逐夕悬在旁边,等着接碗的手,微不可见的轻轻一弯,让她相信,逐夕感受到她言之诚心。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玉冰一惊,这么快,这才什么时辰,客人都散了么? 心中愈加忐忑,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门外有侍女的声音传来,“禀娘娘,曹嬷嬷送药来了。” 玉冰一听,一颗漂浮的心总算回到原处,“进来吧。” 曹嬷嬷手捧托盘进了屋子,顿时,一股药味弥漫开来。 “娘娘,该喝药了。”曹嬷嬷躬身立在旁边。 “今天能不能免了?” “闾丘大夫说了,今天是最后一剂。” 玉冰无奈的望向玉碗,“今天的药好像多了一缕清香之味。” “闾丘大夫说,今天是娘娘大喜的日子,特意添加了几味滋血补气的药。”曹嬷嬷笑道。 床帏之事,在来之前,兰姨虽已悄悄的告诉过她一些,但经曹嬷嬷这么一说,玉冰还是感觉脸颊发烫,幸亏有盖头遮面。 玉冰捧起玉碗,送入嘴边,透过淡淡的清香,辛涩之苦浓浓滚来,一颗心渐渐下沉,脸上的红晕瞬间敛去,蓦地苍白。 默默的喝完,默默的将玉碗放回托盘,洞房内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烛火偶发嗤嗤之声,更显得屋内沉静犹如死寂。 曹嬷嬷似觉不对,捧着托盘欲要离开,却被玉冰叫住。 玉冰的声音似从深渊谷底幽幽传来,没有生机,没有气息,“嬷嬷,请转告王爷,本宫身体仍有不适,今晚不能侍候王爷。” 今晚是洞房花烛,不能侍候王爷是什么意思,曹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有所反应时,见玉冰已掀起盖头,来到她的面前。 “娘娘,娘娘不可。”曹嬷嬷慌乱无措,放下托盘,跪地恳求,“娘娘怎能自掀盖头?” 玉冰眼神飘散,嘴角慢慢溢出冷笑,“王爷贵人事多,这种粗拙小事,怎敢劳烦王爷尊驾?” “娘娘,这,这不吉利啊。” 杏目淡淡望向曹嬷嬷,“这洞房之夜吃药就吉利了么?” 曹嬷嬷一愣,不明所以,无言以对。 玉冰冷哼一声,向门口走去。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里?”曹嬷嬷惊吓之下,移身跪在门口,挡住了玉冰的路,“娘娘凤仪在身,还未行结髻合卺之礼,怎能走出青庐?” 逐夕微一欠身,挡在了门口,“娘娘,请三思。” “逐夕,连你也要拦着我么?”众人面前,她没有说本宫,而是以我自称的询问逐夕,言语轻颤。 玉冰的双眸是破碎的琉璃,一片片的划在她眼眸的深处,逐夕微惊,已然明白是药的问题,难道有毒? 逐夕从乌丝中取下银簪,伸手就要去试。 “不必了。”玉冰垂下眉睫,直直的看着地面,良久之后,微阖双目,长长的睫毛轻抖不定,又是良久,才睁开双眸,眼底无光无芒,如一潭沉寂的死水。 逐夕见状,躬身退到一旁。 玉冰越过曹嬷嬷,用力的甩开房门,抬起的步子还未跨出,身后的裙幅却被曹嬷嬷抓住。 “娘娘新婚之夜,大礼尚未完成。”曹嬷嬷紧抓裙幅不放。 转身之际,正瞧见一双红烛,烛泪兀自低垂,那个熟悉的声音,那股心中流淌的灵泉此时蓦然化成寒冰,玉冰扬手扯下裙幅,跨出门外。 门外仆妇侍女见娘娘走出洞房,曹嬷嬷跪在地上,均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只有迎蓝傻傻的看着娘娘,愣在原地。 抬眸仰望,皓月当空,柔光倾洒庭院,却映不到廊檐下,她如冰的面容;低眉俯眸,一众婢女瑟瑟微微,伏身叩地,红绸繁花披着大红喜字的灯笼之下,发间珠翠莹莹光颤。 “娘娘凤仪在身,怎么能走出洞房,这是大大的不吉啊。”曹嬷嬷以额触地。 “不吉?”玉冰怒极,仰天一笑,笑语温柔,柔意生寒,“本宫来的路上,几次遭人追杀,均能死里逃生,曹嬷嬷,你说这是为什么?” “自然是娘娘吉人天相。” “嬷嬷既然知道本宫吉人天相,又怎说不吉?” “娘娘,这,这新婚之夜”曹嬷嬷惊吓的无语以对玉冰陡然沉脸,厉声道,“常山王荣贵无极,天助神佑,本宫是王爷正妃,荣贵之泽自然惠及本宫,你们口口声声说不吉之语,是在诅咒王爷和本宫么?” “奴才不敢。”地上众婢齐惊。 “本宫若再听到一字半句,定治你们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玉冰怒目含冰,扫向众人,众婢伏身,越伏越低;略有抬步,伏身跪地的婢女慌忙跪到两旁,让出路来。 微微抬起下巴,缓缓走下玉阶,停足止步。 皎月如银盘,她却孑然一人,独自悲凉,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 玉冰用力拉下红巾,连带扯下凤冠上的珠玉洒落一地,溅在玉阶之上,发出清脆之声,起起落落后,嘀嘀滚下玉阶,声音如急雨敲打窗棂,最终滚入草丛,消失无声。 手中红巾,如血光般刺目,玉冰扬手一抛,红巾随风飘向屋檐,滑过琉璃瓦片,轻轻的落在玉阶之上,无声无息。 抬步从容离去,大红的衣衫绣带摇曳于地,带起落叶纷纷,片刻,挺直的红影消失在院门口,身后的残叶也悄悄落归尘土。 逐夕和迎蓝紧跟上去,心中各有思绪。 不知何时,院中走来一个红袍男子,立在玉阶之前。 众人抬眸一望,均又伏身叩地,屏住呼吸,怕一个喘息,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男子微微叹息,俯身捡起红巾,挲挲的揉搓在修长苍白的手指之间,心中喟然,到底迟了一步。 红巾似红颜,男子的嘴角慢慢的扬起弧度。 桌上地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椴木块,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已是人形,但终没有一块是雕刻完好的人像,握在手中的这块雏形椴木,人形肩头不小心削去半块,又废了。 玉冰无精打采的看着已成废木的人形小像,像谁?左看右看,谁都不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没有区别 自她踏出洞房,就回到了自己的惊鸿苑,一连好些天,常山王都未露面,就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与她刚踏进王府的时候一样。 起居用度一应俱全,有增无减,在这个王府里,她只是成了一个顶着王妃头衔的女人,其余什么都不是。 没想到,没想到成婚当日,他们就过起了进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也好,各自太平。 惊鸿苑里很安静,除了曹嬷嬷有时过来,王爷身边那些的莺莺燕燕从未踏进半步,偶尔会在院门口听到莺声燕语,娇声浅笑。 笑声如风般的吹遍了整个内院,语带讥讽,有的说,她到底是相府的千金,行事刚烈;有的说,她负气而去又怎样,王爷还不是不闻不问;有的说,她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出生相府,身娇肉贵,王爷就会另眼相看,在王爷的眼里,她与她们有何区别,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每每听到这些,玉冰总是一笑了之。 迎蓝却很不服气,为玉冰不平,每次听到莺声浅笑,就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走到院门口,那些娇声瞬间消失。 迎蓝也很不解,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问她,为什么那天会走出洞房。她只是仰望天空,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迎蓝再傻,也知道,不会从娘娘的口中得到答案,从此也不再问。 玉冰又重新拿起一块椴木,开始持刀雕刻。 逐夕端着新沏好的庐山云雾,放到案前,见满地的木屑,双眉微弯,“你不怕么?” “我为什么要怕。”玉冰说道,“他常山王既能赐药,本宫就能拂袖而去。” 逐夕知道药有问题,但一直不明白是什么问题,她没有问玉冰,因为不确定玉冰会不会如实相告,倒是玉冰看出了她的疑惑,说了一句话,“来了这几日,你可听见这王府之中有孩子的嬉笑之声。”她这才明白过来。 只为这一句话,逐夕特意在府里观察了两天,确实没有孩子的嬉笑之声,常山王姬妾众多,至今未有子嗣,看来原因全是在药里了。 “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王府美姬虽然众多,但是大多身份低微,不配为他生儿育女;亦或像我这般,身份有疑,不能让他的子嗣身上,流淌他人之血。” “你恨他么?” 玉冰呷了一口茶,略思片刻,“不恨。” 逐夕微惊,“为什么?” “我若处在他的位置,说不定,我也会这么做。”玉冰笑道。 她当日确实恨过,可是一觉醒来的第二天,心中清明许多,常山王与她,在这次的赐婚中,都是被迫之人,想到这里,她就没那么恨了,现在可以说一点恨也没有。本就两个不相干的人,哪有那么多的恨。 她甚至有点同情常山王,逍遥自在,却因为皇上与父亲的权谋,从天而降的来了一位王妃,扰乱他的神仙日子。 她虽不认为常山王会安心的在远北之地的安州,过这种太平日子。身有顽疾,太后的顾忌却丝毫不减。连太子都开始怀疑他,是否如外界所说,只想做风流王爷,现如今他的赐药,让她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又加深一层,这种日子看似风平浪静,说不定暗潮涌动,不知道那一天就会掀起碧浪千层,甚至翻江倒海。 玉冰扫了一眼地上的木块,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刀片图型,又注明了尺寸,递给逐夕,“让下人找个好点的铁匠铺。”手中是桓大哥赠的短剑,这剑用来削铁还行,用来雕刻着实累手。 玉冰换了一件散花如意云烟裙,拉着迎蓝从后院的小门出了王府。 “娘娘,为什么不带上逐夕?” “为什么要带上逐夕?”玉冰笑道,“你不是很怕她么?” “娘娘刚进府的时候,我一见逐夕就怕,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逐夕其实人挺好,有一次,我听见萍儿和杏儿在议论娘娘,就上去与她们理论,我说不过她们,幸好逐夕来了,她们两个看到逐夕就蔫了,转身就跑,娘娘可知道为什么?”迎蓝笑问。 “不知道。”玉冰笑着摇头,她又怎会不知。 “逐夕的目光冷的可以杀人,看的她们两个直哆嗦。”迎蓝嘻嘻笑道,“逐夕还说,奴婢下次若再遇到这些乱嚼舌根之人,让奴婢也叫上她。” 其实,那天迎蓝与杏儿和萍儿理论,她也看见了,迎蓝说不过她们,急的都快哭了,逐夕走来,正如迎蓝所说,一道杀人的目光,看的杏儿和萍儿灰溜溜的跑了。 这些天的风言风语,她足不出院,方能躲过,只是苦了逐夕和迎蓝,时不时要应付院外那些女人话中的含沙射影。 迎蓝心思简单,不足以应付院外的那些女人,倒是逐夕,外表看似冷淡,却帮她挡了不少麻烦,若不是逐夕,那些女人只怕要欺凌上门。 王爷的遗忘,让她成了那些女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给她们平淡无聊的生活添加了色彩,从此她的一生就成了她们一生不可缺少的话题。 玉冰笑看迎蓝,这丫头的笑容,纯真烂漫,这些日子,心头那片阴霾能消散的如此之快,多少也有这丫头的功劳,闲着的时候,总是说些笑话逗自己开心,有时逐夕也被她的可爱摸样逗的笑出声来。 “迎蓝,你进府有多久了?” “回娘娘,今年年初进的府,进府时,奴婢只是在西院做一些琐碎的杂事,今年王爷从京城回来时,带了一位苏姑娘进府,曹嬷嬷就想让奴婢伺候苏姑娘,可还没进缀霞园,皇上赐婚的圣旨就到了,曹嬷嬷就让奴婢进了惊鸿苑,那个时候,惊鸿苑还没有名字,约莫两个月后,才有了惊鸿苑这个名字。” “是么。”迎蓝就是一个话匣子,一打开,她能说个不停,“你是怎么进的府?” “是孟大哥领我进的府。”迎蓝的眼底闪出光芒。 “是孟达么?” “嗯,就是他,奴婢的爹娘去世的早,这几年都是孟大哥关照着奴婢。”迎蓝眼底的光芒更甚。 安乐镇,元少棕救驾时,旁边总是有一位轮廓硬朗的男子,虽才弱冠之年,但眉宇间英气勃发,与元少棕形影不离。只因他每次面对她这个准王妃时,黑眸中竟有些不屑,玉冰这才对他有了印象,后来打听,才知此人名叫孟达。 这丫头,瞧她眼底炫彩的光芒,定是春心动了,她才十四岁,十四岁不正是当年自己遇到桓大哥的年纪么,玉冰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 聚福楼,安州城负有盛名的酒楼。 二楼角落的靠窗雅间,其实这并不能算是一间房间,两侧仅由雪织绢底绣有翠玉绿竹榆木为骨的屏风为墙,高至屋顶,屏风一侧,留有过道,仅容一人通行。 雅间里,一男子素白丝袍,玉冠束发,立于窗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随意的搭在窗框,修长的手指韵律有致的敲打着窗棂,有声又似无声。 俯望窗外,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因时至正午,而安静了许多,偶有小贩吆喝,也是寥寥几声,声音响亮的莫过于聚福楼的小二,迎客声此起彼落。 聚福楼门口,一男子对着小二微微一笑,小二受宠若惊,满脸堆笑的将男子送到通往二楼的梯口,直到男子上了楼,掌柜亲自引着男子离去,堆笑的脸才恢复如常,心中感叹命运无奈。如此小心伺候,并不是因为此人,而是因为楼上的那位爷。 二楼的屏风雅间仅此一间,平时不接别的客人,只接待楼上的那位爷。今年年初时还落锁几个月,直到入夏,那位爷才来,这间雅间才又启锁。他来聚福楼做工已有一年,来聚福楼的客人中不乏商贾名流,从未见掌柜如此亲自伺候,只有那位爷来时,都是掌柜自己跑前跑后,掌柜的虽从未说过那位爷是谁,但他知道定是位神仙。 小二转身,有两个丽影映入眼中,这是仙女么?愣愣的望着走在前面的女子,待他回过神时,两人已行至眼前。 雅间内,丝袍男子手提酒壶,为对面的男子斟酒,微微笑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对面的男子目露疑惑,欲要开口,听到屏风外面,有脆语掠耳,随之是掌柜的阻止之声,声音如此熟悉,探出身来,不由惊呼,“玉冰!” “史大哥,真的是你!” 刚才在路上闲逛时,发现一人背影与史大哥极其相似,便一路尾随而来,没想到真的是史大哥。 玉冰随着史大哥进入雅间,瞧见一男子广袖携风,甚是惊讶,“六爷。” 六爷对着玉冰微微一笑,“坐”,玉冰如沐浴春风,依言而坐。 云烟裙摇曳身后,青丝如绸柔亮,秋波横生,与正午的绚丽秋阳,相映成辉,史公子的目光全然倾注在佳人身上,似乎忘了天地,玉冰浑然不觉,远在异乡,能遇到史大哥和六爷,犹如遇到亲人,甚感亲切。 小二扯着迎蓝进了雅间,见那位仙女与两位爷已围案而坐,这才作罢。 迎蓝见两位男子均是俊朗之姿,神态高贵,不敢直视,躬身退到娘娘身后。 六爷一个眼神传来,掌柜会意,在小二耳边耳语,听的小二脸上放光,这次竟让他留下伺候各位贵人,掌柜说完便退出了雅间,下楼。 “玉冰,你想吃点什么?”史公子目光温柔,能再见她,心中惊喜难以言语。 聚福楼又不是凝香楼,玉冰轻轻抿唇,“有什么可吃的?” 小二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我们店里什么都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您说出来,我们就能端出来。” 流波一转,玩心即起,“书上说,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隽觾之翠,述荡之腕,肉之美者,当属极品,先各来一份。” “姑娘,这这”小二为难的看着玉冰。 “怎么?做不了?不是说只要我说出来,你就能端出来么?”玉冰笑道。 “大小姐,这些我可都没见过。”小二有点急了,“您方才也说是书上说的,这书上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的,怕是您都没见过。” “你的意思,只要是见过的,就一定能端出来,是不是?” “那是自然,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做不到的。”小二又来了精神。 玉冰抿唇一笑,纤眉微扬,“好,我说了,你记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不能流泪 小二点着头,心里却不在意,聚福楼的哪一道菜他不知道,还需要记么。 “绝代双椒,霞光万丈,踏雪寻梅,绿肥红瘦各一份,最后来一份海纳百川,一壶金秋玉露。”玉冰说完,对着小二微微一笑,其实这几个菜很简单,就是鱼、虾、豆腐、菠菜和一份萝卜汤,最后是一壶高粱酒。 小二微张着口,傻傻的愣在那里,这几个菜除了海纳百川能猜到是汤,一壶金秋玉露能猜到是酒之外,其余四个是一片茫然,“这是菜么?” 史公子和玉冰相视一笑,立在一旁的迎蓝虽然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菜,但看到小二发愣的表情,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六爷微笑着摇头,“同掌柜说,与往常一样。” 小二点头,无奈的退出了雅间,头脑全是那些菜名,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日向西去,斜阳暖照,一片金辉洒在案上,化成丝丝光芒。玉冰很高兴,一直笑容洋溢,目光焕彩,与秋阳渐渐融成一片。 她一直称呼他为史大哥,不知全名,现在才知道他叫史摄图,是莫国人,住安州,而且打算不再回莫国。 太好了,在安州,她不再是一个人,有史大哥,有六爷,虽然她对六爷一无所知,但六爷的笑如暖阳,点点洒落心里,渐渐驱散心中那片荒凉。 这顿酒不知不觉已吃了一个半时辰。 屏风外有窸窣的罗裙曳地之声,转眼间,娇丽容颜已至眼前,玉冰定眼望去,竟然是依依姑娘,是了,花间亭时,她已经将终身托付给六爷,只是为何自己的心中隐隐似有雪片飘入。 依依向史公子行礼后,才瞧见玉冰,略有惊讶,抬眸望了一眼六爷,俯身叩拜,“见过王爷、王妃。” 这轻声细语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破山裂江而来。 她是他的王妃,她竟是他的王妃!史摄图落魄的望着眼前这对璧人,高衍拜堂之日,他也在旁,新人一袭嫁衣,如云蒸霞蔚,丹纱锦陈千里,窈窕身段似曾相识,却从未怀疑,没想到那日的新人正是自己朝夕思念之人。京城时不告而别,今日再度相逢,一心想着好好握她在手心,却没想到她早已化成凤凰,栖了梧桐。 手中酒杯无声滑落,撞地之声清脆刺耳,虽未破碎,却有万千裂纹,一如他眼中的碎片,心中的裂痕。 玉冰淡淡侧目望向六爷,目光中是不着边际的幽怨和难以置信。他的嘴角依旧挂着一抹微笑,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这抹如暖阳的微笑,现在瞧来却如寒雪,片片冰冻着她的心。 怎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她曾无数次的想着她的良人是何模样,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应是他,却又有个声音告诉她,为何不能是他。 楼梯上,脚下一空,失控倾身向前,“小心。”话音未落,腰肢已被揽起,双手入大掌,顿时阵阵暖流传入体内。玉冰怔怔的望着高衍,四目相对,咫尺之间,她能感觉到他的鼻息,丝丝如薰风般的拂在耳边,双手交叠的握在他的手中 蓦然回神,抽回双手。 皇上赐婚时,她没有流泪;拜别母亲时,她没有流泪;遭遇刺杀时,她没有流泪;洞房赐药时,她也没有流泪,方才,却因为他的一句柔柔小心,一暖暖个动作,却将她冰冻的心融化成水,有泪意涌上;玉冰努力睁目,不让眼泪滑落。 手握她的双手,没想到她的双手如此冰凉,一道柔光在高衍的眼底,不露痕迹的流过。 秋阳倾洒着街边的小贩,昏昏欲睡,见有马车经过,忽地来了精神,希望为今日的收入再增加一文半钱。 素锦帷幔笼罩的马车里,宽敞有余,奢华不足。玉冰静静坐在一侧,转眸望向窗外。 太后寿辰之际,京城一夜之间多了几位器宇不凡的风流贵胄,轰动一时,成了不少春闺绣阁里的梦中之人。高衍是太祖皇帝六子,王爷进京祝寿,他自然也会进京祝寿。她早该想到,花间亭里,人称六爷的就是他。 就是他,洞房之夜,人未入洞房,却先将汤药赐给了她。 现今,他就在他的身后,端坐在马车里,她们离的那么近,近的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却又那么远,远的又像隔着千万条无法逾越的沟壑。 风灌入车里,穿透衣衫,阵阵发冷。街边的药铺店晃晃映入眼帘,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辛涩的药味,扑面袭来,玉冰一个冷颤,回过脸来。 再侧首时,广袖拂过脸颊,一个修长的手指已将窗帘放下,袖口温热的体温缭绕在玉冰鼻尖,玉冰双臂环抱,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车里静谧无声,只有马蹄声踏踏传来,一声声稳而有律的踏在沉寂的心上。 迎蓝岿然不动的坐在车里,小心的握着手中的绢帕。绢帕丝滑,帕里的簪子还是落在了地上,迎蓝捡起玉簪,仔细的的放入绢帕之中,绢帕里,三支玉簪,一支凤钗,耀眼生光。 “这玉钗可是从马老板的玉器铺买的?”依依问道。 迎蓝不解的望着依依,“苏姑娘,你怎么知道?” 原来,依依就是苏姑娘。 “三支玉簪,有一支上有玉扣,可将另外两支玉簪扣在一起,合成一支玉钗,我说的可对?” “是的。”迎蓝有些惊讶,“娘娘就是看中这点,才买下的。” “只是这玉簪怎地放在绢帕之中,不是都配有锦椟么?” 迎蓝听闻,一下笑了起来,在这沉静的车里,迎蓝的笑声若温泉里溅起的水花,玉冰渐渐有了暖意。 “本来是有锦椟装着,可是娘娘愣是没要。”迎蓝笑道,想到刚才那一幕,不得不佩服娘娘,“娘娘见那檀木雕花锦椟,甚是好看,就问马老板,单买锦椟要多少银子,马老板认定娘娘偏爱锦椟,开口就是二十两,哪知娘娘说,不要锦椟,只要玉簪。马老板闻言,气急败坏,可又无计可施,只得认栽。” 依依望向王爷,见王爷微阖双目,似在养神,唇边嘴角勾起微笑,并不看她,心下了然,转而望向玉冰,“娘娘下次若是再看中玉器首饰,只需吱会奴婢一声,奴婢会给娘娘送去,那间玉器铺,本就是王爷的私产。” 今日上午,她去铺里巡视,见马掌柜郁郁不乐,打听之下,才知道损失了几十两银子。这只是一个小数,马掌柜之所以不快,是因为他在铺里管事很多年,今日被一个小姑娘给骗了,面上挂不住。依依能理解他,若是哪天告诉他,当日骗他之人是常山王妃,他怕是要转悲为喜了。 见马掌柜无心理事,她就留在了铺里,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去聚福楼用饭的原因。 马车悠悠的停了下来,下人已将车帘掀起,玉冰抬眸,一眼便瞧见常山王府四个金漆大字,靡丽灼目。 率先下了马车,未行几步,就停了下来,回身时,面露微笑,“既是如此,就劳烦依依姑娘明日走一趟,将锦椟送来本宫。”沉思片刻,复又言道,“本宫很喜欢那支玳瑁钗,你顺道一起送来。”玉冰说完,抬步离去。 进入玉器铺的时候,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支玳瑁钗,很想买下,马掌柜却说是非卖品。现在,既然你们开口,那自己就不用客气了。 那支玳瑁钗昨日才到铺里,依依也很喜欢,本想自己拿下,马掌柜却告诉她,还未雕琢之前,王爷已经吩咐下来,此物不售,也不得给予内院中人,依依为难的望向王爷。 高衍肩披斜阳,一身光辉,没有理会依依的为难,微笑的望着门口消失的丽影,“王妃说什么,照做便是。” 依依望着王爷跨进朱漆大门的背影,心中掂量着这句话的份量。 一路青砖铺就,穿过回廊,便是内院。内院中先看到的便是萃锦园,是供内院的女人闲时游玩的地方。 虽是金秋,园中仍是碧树繁荫。迎春时,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入夏时,绿波芙蕖,香销盈盈,秋来时,枫叶飘舞,流丹映霞;融冰时,腊梅斗雪,缕缕清香,故取名萃锦园。 方入园中,就听到莺莺笑语,玉冰折道便想离去,却被迎面而来的曹嬷嬷拦住,曹嬷嬷面露忧色,“逐夕在里面,娘娘还是进去瞧瞧吧。” 玉冰心中暗惊,跨步进入园中,就瞧见绿衣翠裳,姹紫嫣红,一眼望去,竟是十人有余。微微蹙眉,心口微窒,高衍的侍妾可真够多的。 众人见她进来,也不在意,以为是王府新进的女子,与她们一样的身份,只是目光之中,尽是惊羡之色,随之变为妒意。 玉冰前脚刚入萃锦园,高衍和依依就跟了进来。依依见众人没有行礼的意思,心中明白,娘娘自进府一直独居惊鸿苑,足不出户,众人应是没见过娘娘。 高衍面带笑容的走到玉冰身旁,“王妃也喜枫叶?流丹枫叶似晚霞,当真是美。” 众人一惊,见依依递过来的眼色,纷纷伏地叩拜。为首之人,微微抬眸,斜阳金辉匀匀洒落在眼前这一对璧人身上,融入金辉之中的璧人俨然是一对凌空飘来的神仙眷侣,看的她不由的出神。 玉冰望去,乌发宝髻嵯峨,珠翠莹莹腻光,心中似被一物翻起波澜,难以平静,“翠叶红蕊,满园春光,这般景色,岂是流丹枫叶堪比。” 高衍朗声一笑,“王妃过奖了。”转眸望见远处一人跪在地上,似笑非笑的望着玉冰,“翠叶红蕊也好,流丹枫叶也罢,王妃若是不喜欢,大可自行处置。” 众人听闻此话,心中一惊。 高衍并不理会伏地叩首的众人,微笼广袖,双手负后离去。身后素锦丝袍拂过秋风,不沾一丝风尘,背影清嶙,洒脱不羁。玉冰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金辉之中。 目寻逐夕,却见逐夕远远的像是蹲在地上,树枝横生周围。抬步走去,“逐夕,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将椴木” 未说完的话凝在半空,似有一物如鲠在喉,玉冰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逐夕,伸手将她扶起来。地上碎石嶙峋,膝上罗裙已然映出血渍,看来已经跪了很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多么讽刺 蓦地回首,目光含冰,一一掠过众人,没想到,竟真的欺辱上门。 “迎蓝,快去请闾丘大夫。” 玉冰扶着逐夕坐在榆木凳上,看着逐夕淡淡的表情,心中不忍。逐夕身负武功,跪地时,完全可以用内力抵挡,却任由碎石磨骨,只因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生出事端,连累自己。 拭去逐夕鬓角的落叶,想起花间亭里,为墨雪拭去茶水,心中愈加不忍,握着逐夕的手猛的一紧。 闾丘大夫携着药箱而来,欲向娘娘叩拜行礼,玉冰挥手一摆,免去了他的礼数。闾丘大夫会意,径直给逐夕查看伤处。 罗裙掀起,只见膝盖青紫一片,血丝不断溢出。 逐夕纹丝不动,任由闾丘大夫清理伤口,玉冰瞧着逐夕平静如水的脸,心中悲愤交加。 “怎样?”玉冰问。 “还好,未伤及筋骨。”闾丘大夫配好药,交由迎蓝为逐夕包扎伤处,“回头,老奴再给逐夕姑娘拟个祛瘀的方子,内服两剂即可。” “有劳闾丘大夫。” 玉冰目送闾丘大夫离去,静静的坐在逐夕身旁,淡淡的扫向跪在最边上的两个女子,“萍儿和杏儿,是么?” “正是奴婢。”萍儿和杏儿微微抬头,迎着娘娘的微笑的目光,心中蓦地寒凉。 “来人,拖出去,杖责二十。” 玉冰的一句话,轻描淡写间流露出的寒意,蔓延在萃锦园。不理会萍儿和杏儿叩地求饶的声音,只是悠悠的看着众人,一眼望去,青丝乌发间,珠玉微颤,现在知道怕了,是不是晚了? 为首女子,缓缓抬头,迎上玉冰冷目,“娘娘为何要责罚她们?” 螓首蛾眉,双眸盈盈,眼前之人,确实是美人一个,“逐夕又犯了什么错?” “娘娘出府,萍儿和杏儿关心娘娘,逐夕却一问三不知,如此无用的下人,难道不该罚么?” 玉冰冷哼一声,到底是自己太软弱,一个小小的侍妾竟敢字字冲撞,“谁说逐夕是下人?她是本宫的家人。”轻握着逐夕的手,安州城内,常山王府里,逐夕就是她的家人。 为首的女子闻言心惊,手心微有冷汗,“王爷吩咐过,为保安全,娘娘出府,应告知去向。” 难怪,逐夕是她的人,按理根本无需理会这群奴才,更何况以逐夕的性子,不会乖乖就范,她们定是抬出王爷压她,逐夕才不得不跪下。 “我等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女子壮着胆子,声音随之清亮。 “我等?”玉冰幽幽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在她的面前,竟敢以我自称,“你是谁?” 方才壮起的胆子,随着娘娘的一句“你是谁”消失殆尽,“奴婢白倩娘。” 原来,她就是独居越溪园的白氏,难怪敢冲撞她。 玉冰站起身来,缓缓走至众人面前,淡淡的声音犹如流云漂浮而来,“白氏冲撞本宫,以下犯上,视为不敬,理应责罚,本宫念她初犯,姑且饶她这次。” 话音方落,就遇上白氏难以置信的目光,玉冰心中一哂——白氏,你确实不该相信。嘴角涌出笑意,双眸却布满寒光,“但是,白氏责罚本宫家人,罪不可赦,杖责二十,以示惩戒。至于杏儿和萍儿,念其受人指使,这次不予追究,若有下次,本宫决不轻饶。” “等等,娘娘不可以责罚奴婢。”白氏双目含怒。 “为什么?”玉冰笑道。 “奴婢,奴婢是王爷的人。”白氏的嘴角挂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挑衅的看着玉冰。 王爷的人——多讽刺的一句话,玉冰的心一阵抽紧,白氏的微笑像一道细细的线勒住玉冰的心,丝丝的疼痛,“既是如此,曹嬷嬷,你去请示王爷,本宫责罚白氏的二十杖,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曹嬷嬷领命而去。 玉冰直直的目光望着白氏,白氏毫不示弱,回望玉冰,双眸中是无尽的恨意和不屑,玉冰淡淡一笑。 片刻,曹嬷嬷回到萃锦园,身后带着两个侍卫,众人惊呆,白氏的心慢慢下沉,脸色渐渐苍白。 曹嬷嬷俯身叩拜,对着娘娘,又似乎对着众人说道,“王爷说了,王妃说什么,照做便是。”曹嬷嬷低着头,王爷的后半句“二十杖是不是少了些。”犹豫良久,终未说出口。 白氏的脸褪去了最后一抹红色,苍白的吓人。侍卫走近时,身子发软,瘫倒在地,任由侍卫拖了出去。 王妃说什么,照做便是。又是这九个字,依依心中默默念着这九个字,好沉的份量,压的她渐渐窒息。 园外,白氏凄厉的叫声,声声传来,如鬼哭狼嚎,这一群绿衣红裳的女子吓的汗透重衣,身心俱寒,个个以额触地,身子越伏越低,不见面目,只见乌发间,珠翠剧颤,袖福里,双臂抖摆不停。 玉冰微阖双目,以为她软弱,以为她不受高衍待见,就可以凌辱上门,以为抬出王爷压她,就可以让她知难而退。以为她不声不响,以为王爷宠爱她们,她就不敢动她们。 她们到底看低了她,连她自己也看低了自己。 她原以为自己做不到心狠手辣,铁石无情,可是,现在她做到了,她到底是胡相的女儿,她的身上与父亲流着相同的冷酷血液,对付她们,这点与生俱来的铁血手腕,还是有的。 缓缓睁开双目,她们错了,她们太天真了,她是皇上御赐的正妃,在没有利益冲突面前,高衍怎会因为她们与她公然翻脸。只是,心中不免狐悲,高衍看似温润多情,实则心性凉薄,这些女子与他同床而眠,托付终身,危难时,他却不闻不问,任由她处置,如若一天,她与她们易地而处,只怕她的下场更为凄惨。 秋风拂过,卷起落叶,洒向庭院。 这些心比天高的女子,一心想攀附枝头,成凤成凰,明知道帝王之家,向来缺少亲恩,不学会隐忍苟活,就只能飘零若残叶,如纸薄命。 玉冰抬眸仰望,一时,残阳如血。 清园,是王府的后花园,与萃锦园一般大小,只是,景色与萃锦园截然不同,萃锦园里花开四季,而清园却是常年青碧,青松挺直,修竹翠玉,园内碎石小路,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景致。 玉冰闲暇时,常去清园小坐,她还特意让人做了一张秋千椅,放置在园内。 午后,坐在秋千椅里,身体随意摇晃,披着暖阳,手捧诗书,加之清茶一杯,人生惬意,莫过于此。 秋风携香而来,玉冰抬眸,见一女子立在立在三步之外,已盈盈向她俯身叩拜。 面容娇丽,双目含春,眼底却有着与白氏一样的,难以隐藏的傲慢神情。 二十杖落下,越溪园自此清静,白氏至今仍躺在榻上,高衍也不闻不问,就好像王府再无白氏一般。 二十杖落下,也让其他侍妾三缄其口,风言风语就此打住,她也不必足不出苑。 二十杖,几乎要了白氏的命,也破了她们的胆。 眼前的女子是侍妾之一,但是姓甚名谁,她不知道,只知道那天的萃锦园里,她伏身叩地在最后面,当时也是这样的目光投向她。 “奴婢孙氏,叩见娘娘。” 玉冰微微扬手,让她起身。她就是怡景园里的孙氏,听迎蓝说,她素来与白氏交好。 “娘娘也喜欢清园的景致?”孙氏走向前,立娘娘的身侧。 “清园翠绿清幽,令人心静。” “娘娘说的极是,单就这份清静,萃锦园就难以相比。”孙氏款款走到玉冰面前,“更何况娘娘下令的二十杖,这王府想不清静,都不行呢。” 玉冰抬眸,撞上孙氏的目光,心中微惊,面上却不露声色,“你是在责怪本宫,不该责罚白氏?” “奴婢不敢,娘娘责罚下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丝冷笑划过孙氏的嘴角,“奴婢只是想提醒娘娘,白氏受罚的二十杖,若是被相爷知道,不知相爷会不会认同娘娘的做法?” 心中一凛,没想到孙氏会提到父亲,原来她与白氏都是父亲的人,玉冰哑然失笑,也是,自己临行前,不是也有父亲授意么,看来父亲猜忌高衍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王府里,父亲不知安插了多少人,亦或还有太后的细作。 难怪,高衍对白氏受杖责罚漠不关心,想来早已知道白氏的身份。狐悲之心又起,高衍必是认定自己与白氏孙氏一样,才有了洞房赐药。 惊鸿苑内,逐夕正在为玉冰整理椴木,见玉冰一脸忧色的进来,望了自己一眼,便直进内间,逐夕会意,跟着玉冰进了内间,顺手带关上门。 “白氏和孙氏是父亲的人。”玉冰虑道。 逐夕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你知道?”玉冰讶然,随即一想,逐夕也是相爷的人,她知道并不奇怪。 “今日午后路过越溪园时,见孙氏没带随从,一人去了越溪园;我就隐秘在树下,向内张望,见孙氏进入房间后,白氏的两个丫头,萍儿和杏儿就退出了房间,我就有些疑心,回来时,本想告诉你,只是你已经去了清园。” 看来逐夕并不知道,也是,若是逐夕与白氏知道彼此的身份,那天白氏也不会责罚逐夕。 “除了她们两人,不知道还有几人?” 逐夕微微摇头,“临行时,相爷只吩咐我监视你和王爷,并未告知其他,而且,据我所知,相爷手下,像白氏和孙氏这样的人不少,有的无父无母,自幼被相爷收养;有的身陷危难时,受相爷恩惠,为相爷办事,他们之间很少联络,只听命于相爷。” 逐夕的话让玉冰悲喜难辨,喜的是逐夕的如实相告,悲的却是白氏和孙氏这两个人,只怕难以应付。 “她们可提到落雪轩?” 逐夕的一句话惊呆玉冰,“应该没有,清园内,孙氏对我还算恭敬,如果她知道落雪轩,必定不是方才的态度。” 落雪轩,落雪轩她离家这么久,该修书回家了。提笔书写,写了几张,都被揉作废纸,忽而灵机一闪,画了一张画给了逐夕。 逐夕接过画,画中画了一个院落,院门敞开,院中一颗树,不知是何意,“相爷能看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没有骗你 “相爷能看懂,落雪轩的人能看懂,你也能看懂,只不过相爷和你看到的是一个意思,落雪轩的人看到的是另一个意思。”玉冰一边说,一边接过逐夕递回的画,折好放入信封,复有递给逐夕。 逐夕的脑中又闪过那张画,似乎渐渐清晰,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信函,“不封?” “王爷还没看呢。”玉冰笑道。 不错,这些信函必定要给高衍过目,封与不封有何意义。 逐夕欲转身离去,却被玉冰叫住,“逐夕,谢谢你。”逐夕应该就是父亲手下,那些无父无母的女子之一。 昏暗的屋内,看不清逐夕的脸,神色莫辨,只是在逐夕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迎着斜阳,一侧的眉目,澹定明亮,清晰可见。 连绵下了几天的雨,细雨如丝,日夜敲打着窗棂。秋风秋雨愁煞人,玉冰一直愁坐在屋内。今日雨总算停了,走出屋子,屋外空气清新,天空蓝的异常,偶有浮云,漫不经心的飘过。 信不知有没有送出去,逐夕说交给孟达了,可孟达这几天却不见踪影。玉冰穿过宛转回廊,沿着青砖,行至高衍书房门口。 廊檐下,玉冰伫立不前,不知该不该敲门进去,思绪良久,欲转身离去时,屋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妃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推门而入,只见高衍一件烟色长衫,外罩一件丝白锦缎风氅,面带微笑的正立在梨木书案旁。 孟达垂手立于下方,见娘娘进来,俯身行礼。 玉冰立在一旁,有些局促,“妾身前来,只是想问问孟将军,上次交付将军的信,有无替妾身送出去?” “哦,娘娘是说那副”孟达的话说到一半,被高衍给截了过去。 “王妃的那副画,本王已让人送出了。”高衍一边说,一边微微扬手,让孟达退出了书房。 “你看了?”玉冰难以置信的看着高衍,她想到他会看,但是她没想到他当着她的面,毫无顾忌的说出来,而且说的理直气壮。 “信函未封,王妃这么做,不就是让本王看的么?”高衍一脸惊讶。 “你”瞧着高衍故作惊讶的表情,玉冰不由得来气,可是一时语塞,无言以对,这人还真是顺杆子就爬,蹬鼻子上脸。 “一副画生出两个字,一个困字,一个闲字,王妃的画技当真不俗。”高衍一脸诚恳,“只是一时难解其意?” 当初之所以没有书以文字,而以画作为信函,玉冰有两个意思,一是,若是书以文字,必须同时寄出两封信,而且交给兰姨的信还必须请父亲转交,这样比较麻烦,她不想节外生枝;二是,书画不是文字,易产生歧义,父亲若是理解错了,也怨不得她。 她在王府内,日子过的悠闲,可似乎也被困在了王府内,自从责罚了白氏之后,她突然发现,她就是常山王妃,她这辈子,是生是死都离不开王府,那二十杖打伤了白氏,却打醒了自己,也打折了自己一心想飞的双翼。 是困,是闲,对她而言,本就真假难辨,若是那天父亲责怪下来,或许,她还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王爷有陆海潘江之才,斗南一人,区区两个字,怎能难住王爷。” “王妃夸的极是,本王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看来王妃对本王还是有所了解。” 高衍的这句话,让玉冰噎住半响。玉冰扬起纤眉,再一次的难以置信看着他,这人脸皮也太厚了,不谦虚也就罢了,还很狂妄自负。 “本王想了想,这个困字应是给相爷看的,而闲字”高衍突然顿住,片刻之后,语音一转,沉静道,“是给落雪轩的人看的。” 落雪轩三个字,字字敲打在玉冰的心上,玉冰震惊,他怎会知道落雪轩?转念一想,内院中的那些女人,哪一个的身世,高衍不查的清清楚楚,她虽是左相的女儿,可是相府向来只有两位千金,何时冒出个三女儿,高衍看似不羁,却是一个行事谨慎之人,怎会不查。 他既已知道,她也不想再去隐瞒,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我娘,我很好。” 她依然记得,那夜的梨树下,她对兰姨说他过他的风流日子,我过我的清闲日子,现在,她真的过着她说的清闲日子。 “玉冰。”高衍轻轻一唤,温柔如绵绵细雨。 这一声轻唤落在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玉冰心神震荡,抬眸望向高衍,四目交割。 良久之后,高衍移开视线,似有不忍,“你娘不在落雪轩。” “不在?”一颗心猛的提到胸口,“什么意思?” “你出发后一个月,你娘就被人掳去。” “什么!” 玉冰一口气堵在胸口,双腿一软,幸亏高衍眼明手快,扶住她的双臂,不至于让她滑落在地。 “玉冰,你镇静些,你娘现在没事了,刚刚孟达来报,你娘现在很安全。”高衍扶着玉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真的?”玉冰反手抓着高衍的双臂,两行清泪已顺着脸颊流下,“你可不可以将我娘送来安州?” 高衍温情如水的看着玉冰,不忍的摇头,立到一旁,“我已经吩咐下去,送你娘去抚州。” “为什么?”抚州在南方,路途遥远。玉冰冲到他面前,身体颤抖,紧紧攥紧高衍的双臂,不停的摇晃,声声哀求,“高衍,我求你,你既查了我的身世,你该知道我娘身有癫疾,已缠身多年,我求你,让她来安州,我求你”玉冰泣不成声,“等我娘病好些,我会带我娘离开这里,去塞外,去哪里都可以,绝不让你为难,我求你” “玉冰,你冷静些。”高衍双臂陡的用力,将玉冰紧紧的箍在怀里,柔声道,“抚州常年如春,宜于静养,而且闾丘策的师兄,医圣山道年也在抚州,我已经交代闾丘策,请山道年为你娘治病。” “真的?”玉冰双眼朦胧,如烟波飘渺,怔怔的看着高衍。 高衍的一番话,让玉冰安静许多,一颗心慢慢回落原处。 “真的。”见玉冰情绪平稳许多,高衍单臂环着玉冰,如此之近,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的体香,缕缕飘入鼻尖,让人沉醉。玉冰的泪水如珍珠,似乎滴滴落在了他的心上,不由得伸手用指腹拭去玉冰的泪水,“我没有骗你。” 他是没有骗她,只是还有许多的细节,他并没有如实相告,玉冰的娘虽然获救,但是病的很重,应是被掳去的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的折磨。 “山道年真的愿意替我娘治病?他能治好我娘的病么?”玉冰静静的望着高衍。 玉冰的双眸如一碧清澈的池水,池水上浟湙潋滟,高衍心中层浪迭起,不一样的情绪荡在胸怀,“放心,我可以保证山道年会替你娘治病,至于能不能治好,我不敢说,但是以他医圣的名号,又是闾丘策的师兄,即便不能彻底医好你娘的病,至少也有法子能稳住你娘的病。” “也好。”玉冰的心宽慰了不少,她虽没听说过医圣山道年的名字,但是他既是闾丘策的师兄,应该会有法子医治娘的病。 “等你娘的病有所好转,我们就去看她。” 我们,他在说我们!这是承诺么?高衍朗如明月的双眸里,她看见了自己小小的身影,猛的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不由得向后稍退一步,脸颊发烫,耳根发热,低眉敛首时,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这微一低头的温柔,绵绵的缠在了他的心上。红晕浮出,绯色延入颈上,看的高衍目中别有光彩。定了定心后放开双臂,高衍别过脸去,走到书案旁,修长的手指有律的敲打着书桌,“玉冰,你可想过,是谁掳去你娘?” 是谁?爹说过会照顾娘是假,以娘来挟制她是真,但绝不会伤害娘,只有可能是“是大娘。” “这就对了,回报的人说,是在相府不远的一处密室找到你娘。” 大娘一直视娘为眼中钉,只是对自己颇为顾忌,不敢明目张胆的找娘的麻烦,迁居到落雪轩后,大娘很少来过,她原以为大娘看开了,没想到她的远嫁,倒是让大娘有机可乘。 “高衍。”她没想到他为她已经做了这么多,真诚的说道,“谢谢你。” 玉冰的轻唤,萦绕在高衍的心头,高衍心神一震,一抹如春风般的微笑,半点不由人的挂在嘴角,“玉冰,你可知,我为什么不送你娘来安州?” 听曹嬷嬷说,闾丘策有着医仙的名号,又是医圣山道年的师弟,这一仙一圣,医术应是不分上下,娘完全可以来安州医治,他却将娘送去抚州,是何原因?流波盈动——是了,大娘掳去娘,不论爹一开始是否知道,现在娘不见了,爹肯定知道,爹一定会派人去追,追的方向一定是安州,只是,爹怎么也不会想到,娘与他背道而驰,去了抚州。 到底是高衍想的周到。 似烟非烟的微云,托衬着疏星淡月,浓浓夜色深沉,不见飞檐翘角,只有廊檐下的灯笼勾勒出王府的轮廓。 锦云亭里,立着两个窈窕身影,彼此沉默,均遥望着远处。静谧的夜晚,似乎能听见秋风拂过的声音。 良久之后,玉冰说道,“逐夕,我今天去见了高衍。” “我知道。” “你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玉冰并不看她,将目光投在了黑幕之中。 “说不想知道,你会信么?”逐夕一点也不客气,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想知道。” “我娘已经不在落雪轩,去了抚州。”玉冰侧首,淡淡的望着逐夕。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逐夕微怔,她没想到玉冰会真的告诉她,侧首回望着玉冰的目光,不逃不避。 “我有两套说辞,不知道你会信哪个。” 逐夕没有说话,静静的望着玉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一是,你我朝夕相处,迟早会被你察觉,与其这样,不如坦白的告诉你,说不定还可以获取你的信任;二是,我相信你不会告诉我爹,我更相信你会站在我这边。” 玉冰紧紧地盯着逐夕的目光,似乎想从逐夕的深如潭水的目光中,抓到一丝蛛丝马迹,可惜的是,逐夕目中的潭水在漆黑的夜色中,变得更加幽深。 逐夕抬眸望向天际,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都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他都明白 玉冰淡淡一笑,逐夕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她需要赌一把,看来她的胜算很大,对待逐夕,坦诚更容易打动她的心。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逐夕的声音幽沉,玉冰听得心中微凛,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略有所思的望着这一望无边的墨色,“这个时辰,各院的人都入睡了吧。” 这句话说给自己听,也在说给逐夕听,“已是入秋,萃锦园里的桂花应该早开了。” 萃锦园的桂花开了,娘娘请各个院里的人去赏花。 众人起初有些不信,信了又有些受宠若惊。精心装扮之余,又怕得罪娘娘,只好素衣淡妆,可是转念一想,娘娘的容貌惊若天人,这风头,岂是自己说抢就能抢过去的,更何况,今日说不定王爷也会过来,故又重新装扮的花枝招展。 桂花开的正盛,娇白如雪,赤丹如火,艳黄如金,各有千秋。 “这白色桂花,虽也好看,就是没有花香。”姜氏说道。 “这是四季桂。”依依走入园中,装扮与平常无异,“只因四季开花,所以香味淡了许多,你多闻一会儿,定能闻到花香。” “四季开花,就淡了香味,这是什么道理。”姜氏问道。 依依一时无法解答,倒是苗氏开了腔,“这有什么难解的,你刚进府的那段日子,夜夜开花,白天还能有精神?” 姜氏愣住,见众人在笑,才明白苗氏的意思,“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竟敢说我。” 抬手就打,却被苗氏躲了开去,众人知道两人玩闹,也不劝阻,笑成一团。 苗氏笑道,“看你脸都红了,定是动了春心。” “死丫头。”姜氏也忍不住笑了,“是你自己动了春心,还来说我,这几日,王爷可没去我的院子。” 姜氏的一句话,大家都泄了气。王爷从不去王妃的惊鸿苑,但自从白氏被打后,王爷也没去过其他侍妾的院子。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依依,依依颇为无奈的微微一笑,摇摇头。 见大家无精打采,姜氏笑道,“听老人说,这月宫里也有一棵树,你们谁知道,这月宫里是什么树?” “莫非就是桂树?”苗氏问。 依依点点头,“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真的是桂树!”苗氏道,“桂花虽没海棠开的娇艳,也不如牡丹国色,但别样清幽。” “是啊,自然标格。”依依信手触摸桂花,“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依依到底是念过书的人。”姜氏夸赞道,“那里像我们,只会说好看。”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渐渐忘了方才的不快。只是茶盏中的水续了一回又一回,却不见王妃过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渐渐失去了耐心,可谁也不敢去问。有人见逐夕立在角落,但白氏被打之后,众人对逐夕也怕了三分,也不敢去问逐夕,倒是依依微笑的走了过去。 “烦请逐夕姑娘向娘娘通禀一声,除了越溪园和怡景园,其他各院的人都到齐了。” 明明等的不耐烦了,却说到齐了,说话婉转圆滑,滴水不漏,逐夕点头离去。 片刻之后,未等到逐夕,却等来了王爷。 众人见王爷来了,蜂拥而至,暗自庆幸没有素衣简妆。唯独依依仍旧立在原处。 “听说王妃请你们来赏花,本王也来瞧瞧。”高衍随手折下一朵金黄桂花,斜斜插在依依的云鬓一侧。 见众人不乐,高衍一连折了数朵,一一给众人插上,谁也不偏袒。 “王爷,桂花都被摘完了,待会儿娘娘来了,该如何是好?”苗氏娇笑道。 “是啊,这该如何是好?”高衍故作蹙眉,“不如你将鬓上的那朵桂花取下来,献给王妃如何?” “王爷何苦取笑奴婢。”这是王爷给她的,怎能转手给人,即便是王妃也不行,“奴婢用过的东西,怎敢再献给王妃。” 玉冰的容姿飘在高衍的脑中,这些花怎能配得上她,配得上她的只有牡丹,笑道,“既然你舍不得,那就不用管她。” 众人嘴上哄笑,心里明白,王爷的这句话只是一句戏言。王爷和王妃至今未圆房,但王爷对待王妃与对待她们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们也说不清楚。 逐夕进园,正好看到高衍为博美人笑,采摘百花一幕,不得不佩服她风流王爷的名号。只是想起那日,玉冰回来后,脸上时有红晕,又有点为玉冰不值。 “逐夕,王妃何时能来,本王都来了好一阵了。”高衍说道。 逐夕走向前去,对王爷俯身叩礼,“回禀王爷,娘娘听说白氏没来,先去越溪园瞧白氏了。” “既然王妃去了越溪园,本王也去瞧瞧。”高衍顿了片刻,“你们也一起去吧。” 众人随着高衍来到了越溪园,刚到廊檐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之声,众人心惊,屏住呼吸。高衍手臂一抬,众人止足门外。 “谁让你送药来,猫哭耗子!”这是白氏的声音。 “娘娘好心送药,你怎能这么说娘娘。”这是迎蓝的声音。 “好心?她能有这般好心?该不会是这药有问题?”这是孙氏的声音。 “让她先喝。”这还是白氏的声音。 “本宫没有受伤,为何要喝药?”这是娘娘的声音。 “看来这药真的有鬼。”这是孙氏的声音。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椅子倒落的声音,随之是玉碗落地,发出的碎瓷之声。 高衍一个跨步进了屋内,直接穿过珠帘,进了内间。杏儿和萍儿见王爷进来,吓的俯身叩地,忘了通报。 屋内,孙氏钳制迎蓝立在一旁,白氏一只手掐在玉冰玉颈上,玉冰背靠梳妆台,已无退路,面色苍白,嘴角留有药渍,地上碗成碎片,碎碗中尚有残药轻荡。 白氏等人见王爷进来,惊吓之余,伏身叩地。 高衍未理会白氏等人,也未让她们起身,径直走到玉冰面前。剑眉微蹙即开,嘴角淡出微笑,目光如猎鹰般看着玉冰的双眸,似乎能直抵玉冰的内心。 伸手用袍袖拭去玉冰嘴角的药渍,扶她至正屋,低不可闻的在她耳边说道,“方法还有很多,你这是何苦?” 玉冰陡惊,怔怔的看着高衍,又望向逐夕,见逐夕低头不语,复又将目光转向高衍。 白氏与孙氏留在王府,对于玉冰与逐夕来说,总是如芒在背。本想借赏花之名聚集众人,再由逐夕带领众人至越溪园,看到白氏以下犯上的一幕,若不如此,只怕众人很难信服。只是,没想到高衍会亲自带领众人前来。 原来他全明白 高衍扶着玉冰双双坐下,目光扫向白氏和孙氏,淡笑道,“倩娘,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王爷。”白氏惊慌中微抬双目,含愤道,“娘娘,娘娘要加害奴婢。” “是么?”高衍的语气明显不信,“王妃如何加害与你?” “王爷。”孙氏道,“这药中有毒。” “王妃,可有此事?”高衍侧首,笑问玉冰。 “臣妾听逐夕说,白氏因伤未能去萃锦园,臣妾想着,上次的责罚可能过重,就想来瞧瞧,顺便将药送来,哪知道,白氏和孙氏怀疑本宫药里下毒。”玉冰淡定的说道。 “是否有毒,一试便知。”高衍说道,随即唤了一声逐夕。 逐夕应命上前,取下银簪,放入残碎碗中的残药,良久之后,银簪并未变色。 “药中无毒,倩娘,你还有何话可说?” 高衍目光淡淡,白氏却感到了寒意,“王爷,娘娘娘娘确实用心不良” “用心不良?本王并未瞧见,本王倒是瞧见,王妃好心送药,你们却要谋害与她。” 高衍微笑的神情,犹如还沉浸在萃锦园赏花的乐趣中。白氏和孙氏听完,已是一脸死灰,王爷的一句话,便将她们定为死罪。 “王爷,奴婢奴婢知错了。”白氏和孙氏齐齐哀求。 “王妃打算如何处置?”高衍不理会白氏和孙氏,面向玉冰笑道。 玉冰一愣,随即说道,“听凭王爷做主。” “白氏和孙氏以下犯上,想要谋害的是王妃,不是本王,更何况这内院中的事,本应由王妃做主。”高衍笑道,“此事,还是应由王妃决断。” 玉冰微微点头,目扫白氏和孙氏,淡淡说道,无悲无喜,“将白氏和孙氏逐出府去。”回眸时,迎上高衍微笑的脸,只是目光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惋惜。 忽然明白,她错了,高衍一开始就认定白氏和孙氏谋害与她,给她们定了死罪,而她却只是将她们逐出王府,她到底太心慈手软,他无奈她的仁慈,也惋惜她错过这次机会。 白氏和孙氏瘫坐于地,一脸死灰,虽没有被处死,但与处死已无区别。逐出王府,若是被相爷知道,以后的日子定是亡命天涯。 “求娘娘,求娘娘,不要将奴婢逐出王府”白氏凄惨哀求。 高衍略微蹙眉,似有厌烦,拉起玉冰的手,走出屋外,屋外斜阳残照,金辉无声洒落。 依依见两人苦苦哀求,“王爷,娘娘,白氏和孙氏固然”依依还未说完,见王爷抬起的手臂,不敢再言。 “王妃说什么,照做便是。” 又是这句话,这句话越来越沉,依依一时竟难以呼吸,看着王爷的背影,陡然明白,今天王爷突降萃锦园,又率领众人前来越溪园,即便没有与王妃预先合谋,也是为了配合王妃的计谋,说不定,这件事本就是王爷一手策划,依依不寒而栗。 依依看明白的,白氏却看不明白,但孙氏却能明白几分,只是已经太迟了。 屋外,暮色深沉,更漏之声隐隐传来,屋内烛光幽明,照着玉冰不见悲喜的脸。 一道黑影闪过,玉冰纹丝不动,任由黑影走近。 “你来了。”黑影明知故问,取下蒙面黑巾,正是逐夕。 “你一开始就想好了,是不是?”玉冰问道。 “留下活口,后患无穷。”逐夕言语之间,冷淡如常。 晚间,一直不见逐夕,便来到逐夕的房间,仍不见人,心中渐渐明白逐夕的去向。她们本来说好,只是将白氏和孙氏逐出王府,没想到逐夕早已有了打算。轻轻一叹,与高衍和逐夕相比,她确实心软。 “都死了?”玉冰声音微颤,明知逐夕已经杀了白氏和孙氏,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还是死了 “死了,只是不是我杀。”逐夕面露疑惑。“不是你杀?”玉冰一惊,“那会是谁?” “我去的时候,她们已经死了。”逐夕望向玉冰,秀眉紧蹙。 玉冰撞上逐夕的目光,慢慢明白逐夕的目光中的含义,“是王爷?” “不知道,但是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不错,除了王爷还能有谁能轻易的找到她们的藏身之处,只怕是她们一出王府,高衍就已经派人盯住了。 “到底还是死了。”玉冰心中微有寒凉。 “现在后悔是不是迟了。”逐夕目光幽深的看着玉冰,“一开始,你就作了选择。” 玉冰一颤,“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道凛冽的目光射向玉冰,逐夕冷笑道,“洞房之夜,你拂袖而去;之后萃锦园中,你责罚白氏,你这么做,难道没有私心?” 玉冰淡淡一笑,“你看出来了。” 父亲授意她要监视高衍,她就不该在洞房之夜拂袖而去,即便高衍再有错,她也要忍辱负重,可是,她没有,逐夕说的对,她确实有私心,她不愿意成为父亲的棋子,高衍的错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 萃锦园中,她本不需要责罚白氏,她也只是想以此笼络逐夕的心。 “萃锦园中,你屈膝跪地,不是在帮我么?” 后来,她也渐渐明白,萃锦园中,白氏再怎么狂妄,也不敢如此责罚逐夕,逐夕之所以乖乖就范,无非是为她找一个心狠立威的借口。 当时若是换做迎蓝受罚,她未必会狠狠责罚白氏,逐夕很清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逐夕已经看透了她。 “你知道就好。” 夜深露重,玉冰冷颤,伸手拉紧风氅。穿过回廊亭台,信步而行,身后裙幅曳地,窸窣作响,更显得庭院深寂。 淡月之下,池塘幽静,无波无澜,远处已与黑幕夜色连成一片,犹如黑洞吞噬人心。 脸上泪水温湿,秋风袭来,泪水随即变成彻骨的冰水,滴入在心。 白氏和孙氏虽不是逐夕所杀,但是与不是有何区别,逐夕晚间之行,无非是告诉她已无路可退。白氏和孙氏之死,无论以后父亲是否知道,但是她心里已经很明白,她与父亲的关系已正式决裂。 若常山王府容她不得,以后,她便是孤身一人,天下之大,竟不知道去向何处。 玉冰只觉肩头一热,是谁? 是谁立在她的身后? 是谁在给她无声的安慰? 玉冰回身,正是高衍,双眉紧锁,目中似有柔情万重。四目凝望,玉冰心中一热,泪水流的更凶,奔泻而出。 高衍伸手拭去玉冰的泪水,却越拭越多,索性将玉冰揽在怀中,任由玉冰哭个够。 方才,少棕来报,除掉白氏和孙氏之时,遇有黑影,便尾随在后,见黑影去了惊鸿苑,但不是正屋。 他便想到应是逐夕,而且逐夕行事应该未告知玉冰,不然逐夕回到惊鸿苑,应先向玉冰复命才对。 高衍轻拍玉冰的后背,手指穿过玉冰如绸的乌发,心中微动,“夜深露重,回去休息吧。” 深沉的夜色,融入在高衍漆黑如墨的双瞳之中,深邃而复杂。 迎蓝很不明白,惊鸿苑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这个院子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住过,一直空着,虽说平时有下人打扫,但是真的要搬过来住,还是得仔细打扫一番。 累死累活的打扫了两天,娘娘才满意。 打扫完了,还得搬家,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东西,可是这一搬家,才发现零零碎碎的东西不少,还有娘娘的书籍和椴木人像。 玉冰立在院中,这个院子比惊鸿苑大很多,有个池塘,还有一颗梨树,奇怪,平时怎么没发现呢。 梨树下,玉冰让人放置了一张藤椅,坐在藤椅上很是舒服惬意,今天算是正式入住了。 “娘娘,就这么搬过来,要不要跟王爷禀明一声”,迎蓝小心的问道,还没得到王爷的允许,就这样搬过来,总觉得有点不好。 “为何要向他禀明。”玉冰笑道,“难不成,你还指望他来贺我们乔迁之喜?” “可是,这院子连个名字还没有。”迎蓝说道。 藤椅之上的玉冰,微阖双目,是该给院子拟个名字才对,可是叫什么呢? “叫连枝苑如何。”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玉冰猛的睁开双目,站了起来,定眼望去,正是高衍,一脸微笑。一旁的迎蓝早已叩头行礼。 连枝苑,这个名字让玉冰耳根发热,微微点头。她之所以搬到这里,只因那晚院中池塘边的风景,她相信,高衍知道她为什么要搬到这里。 众人见王爷来,都识趣的退到了院外,或屋内。 “你怎么来了?”玉冰岔开话题。 “我听下人说,你搬了过来,便来瞧瞧。” “来瞧瞧?是来恭贺我乔迁之喜?”玉冰笑言。 “当然。”高衍笑道,随即拱手,“恭喜恭喜。” “既是来贺我乔迁之喜,怎地空手而来?”玉冰说话一点也不含糊。 “谁说我空手而来。”高衍从袖中掏出一个檀木雕花锦犊递给玉冰。 玉冰打开锦犊,一支玳瑁钗熠熠生光,上次让依依送来,依依一直未能送来。 玳瑁钗与上次见到的似有不同,上次见到的那支很小,只有这支的一半,这支似又被精心打磨过。 取出玳瑁钗插向发髻,却怎么也插不好,玉冰有些着急,不料,手中的钗子被高衍夺了过去,顺手帮她插好。 心中温暖,忽又想到,他到底是惯做此事,方暖的心渐渐微凉,连声音也淡了许多,“谢了。” 高衍立在院中,看了看梨树,便在藤椅上躺了下来,并没有走的意思。 “你,还有事?”玉冰不好赶他走,可是院中就他们两个人,让她很是窘迫。 高衍听到玉冰的话,一脸的惊讶,“贺礼我已经送了,王妃难道不该备点水酒,招待宾客?” 玉冰语塞,这家伙真的是一点都吃不亏,甩下一句,“你等着。”就去了厨房。 一炷香的功夫,玉冰端上三个菜一份汤,她本以为高衍会嫌少。 高衍似乎并不在意多少,拿起筷子就吃,见只有一副碗筷,“你不吃么?” “这是招待贵宾的酒菜,我怎么能吃。” 高衍淡淡一笑,知道玉冰不好意思与他一起用饭,也不勉强,自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还一直不忘夸赞玉冰手艺不错。 玉冰见高衍一人吃的挺自在,反而显得自己不够豁达,随即又置了一副碗筷,自己也吃了起来。 用过饭,玉冰收拾进了厨房,出来后,见高衍仍立在梨树下。似乎知道玉冰来了,说道,“陪我出去走走。” 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力量,玉冰趋步跟着高衍出了王府。 这之后,高衍常常来连枝苑,也常常在连枝苑用膳。 每次高衍来,都是玉冰亲自下厨。每次用膳过后,高衍总会带玉冰出王府。 这些日子下来,玉冰逛了大大小小的店铺,不计其数,她没想到高衍有这么多的私产,占了大半个安州城。 她不明白高衍为何置这么多的私产,他是王爷,吃用不愁,按道理完全没必要,除非钱财另有他用,可是能有什么用呢? “到了,别发呆了。” 玉冰抬眸一望,是上次买玉簪的玉器铺。随着高衍一前一后的跨进店铺,只见马掌柜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姑娘,你又来了,这次跟你说清楚,本店玉器不再单卖。” 玉冰一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高衍也笑了,径直拉着玉冰的手进了后院,玉冰本想抽回手,可见到高衍回首时的微笑,竟没了抽回手的力气。 本以为后院不大,可是穿过一个暗门之后,竟是豁然宽敞。 马掌柜见王爷拉着这位姑娘进了后院,心中一惊,躬身跟了进来。 “还不见过王妃。”高衍笑道。 马掌柜吃惊不小,随即叩地行礼,“拜见王妃娘娘,方才是奴才有眼无珠,还请娘娘恕罪。” 玉冰忍住笑道,“恕罪也不是不可以,本宫下次再来店里,仍要单买玉器,如何?” “娘娘,这”马掌柜一脸无奈的看向玉冰,又看了一眼王爷,见王爷目光完全落在娘娘身上,心中了然,随即笑道,“娘娘别说买,就是将店铺整个搬走,也没问题。” 玉冰见马掌柜见风使舵的太快,也不再与他耍贫,便坐在书案前,随手翻弄着案上账本,不一会儿,马掌柜又抱了一堆账册过来。 “娘娘,王爷请娘娘过目。” 玉冰看着马掌柜,见马掌柜面无表情,不免狐疑,高衍为何让她看账册? 随手翻开一页,帐页上记载这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的玉冰有点头晕。余光之中,感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看着自己,玉冰抬眸,正是马掌柜。 凌厉的目光瞬间消失,马掌柜依旧面无表情。 走出玉器铺,抬眸,又是斜阳。 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到了王府,两人依旧静默,都没有下马车的意思,下人见王爷王妃相视而望,不敢多言,退到一旁。 “你何必来试探我?” 玉冰终究忍不住问了出来,带她去了解店铺,带她去查看账目,这些不正是父亲想知道的吗,父亲若是知道高衍有这么多私产,若是知道这些私产中还有朝廷专管的铁矿和盐业,不知道父亲有何感想。 “我为何要试探你,洞房之夜,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么?” 一句话刺透玉冰的心,逐夕看透了她,高衍早就看透了她。 当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换来今日的相对而谈,若没有当日的一怒拂袖,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境地,只怕与白氏一样的下场,想到这里,心中似有一团凉气堵在胸口。 “我相信你。” 高衍说完,对玉冰微微一笑,牵起玉冰的手下了马车。 他相信她,这句话如此熟悉,她曾经对逐夕说过。 高衍不仅看透了她,也认定了她,会以他为佳木而栖。 这之后,高衍依旧常来连枝苑。与玉冰一起用膳,与她聊天。偶尔带玉冰出府,但不再是巡查店铺,只是带玉冰去聚德楼用膳。 玉冰和高衍在一起,发现高衍真的是博文强知,不由不佩服他,难怪连太傅张敬一大人都如此推崇他。 诗文典籍,高衍都能说出典故,出自何处,甚至连民间传说都能一一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玉冰懂他 流沙之东,黑水之西的司彘;西海之内,流沙之西的汜叶;白泽于东海,毕方于章峨山,传说之地更是令他神往,每每说到此处,高衍总是看着玉冰说,万事平定,定要与她同行去瞧瞧,才不枉此生。 谈及歌赋,高衍吟的最多的是曹操的短歌行,“一匡天下,不以兵车”,高亢激昂,兴致来时,挥毫泼墨,提笔书写。 玉冰见过高衍的字,一手的小篆,写的遒劲有力,字字如星辰夺目,可是没想到高衍的草书,也是行云流水,一戈如百钧弩,一点如高峰堕石,一牵如百岁枯藤,一放纵如惊蛇入草,字中筋骨,如羲之在世。 他的小篆,如同他的外表,温润斯文,俊逸出尘;而他的草书,却显出了他的内在,狂妄孤傲,落拓不羁。 玉冰偷偷以他的字为临帖,逐夕讥笑她俨然成了一个私淑弟子。 高衍曾自带瑶琴,琴身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犹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 汉时,司马相如有一张琴,名为绿绮。司马相如曾用该琴,琴挑文君,一曲凤求凰,获得卓文君的青睐,成为千古佳话,只是此琴早已失传。 玉冰虽没见过绿绮,但确信,高衍手中的琴绝不比绿绮逊色。 尽管能用碗筷奏出曲子,也能听懂史大哥所奏的玄妙之音,但要论抚琴,玉冰却差的很远,她并不是很精通音律,高衍常笑言自己是对牛弹琴。 玉冰不以为意,笑道,“我既是牛,当然听不懂清角之音,你却每每还要对着我弹,敢问,你是什么?” 高衍爽朗一笑,“我也是牛,一头蠢牛。” 一时,连枝苑里笑声四溢。 棋局对弈时,玉冰从不会到会,再到突飞猛进,高衍的眼中时有惊喜之色。 兴致起时,高衍还会置沙盘于院中,与玉冰沙场点兵。高衍也不管玉冰愿意不愿意,拉着玉冰就点兵演练,玉冰从一开始的不愿意,到渐渐有了兴趣,现在已是沉迷其中。 高衍常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每次看到高衍说这句话,玉冰总感到高衍身上又一种迫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晚上,玉冰苦读兵书,孙子兵法、六韬三略等等,她都一一读完,白日,便与高衍沙盘对阵。 说什么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说什么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又说什么兵形象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学的容易,用起来却很难,每次沙盘上,她都是输。即便她如何耍赖,也赢不了高衍。 不战而屈人之兵——她这辈子是做不到了。 “操兵演练,手握三军,建不世之业,再一匡天下,你心中是不是早已有了天下?” 说什么沙盘点兵,只是打发时间,她不是三岁小孩,她已想到高衍要的是什么。 面对玉冰的询问,高衍并不闪躲回避,眼中却露出了激赏之色——玉冰懂他。 激赏之色之后,是一种逼人的气势,直视天地,他的霸气已在她面前显露无疑。 她知道,他相信她。 只是他的相信,是以她洞房之夜,她的拂袖而去换来的;更准确的说是以她的性命交换而来。 高衍每次来,每次回,从不在连枝苑里留宿,即便晚上两人赏月辨星,无论多迟,高衍都会回到自己的院子。 迎蓝很奇怪,王爷对娘娘如此好,为何每次都回去。迎蓝问娘娘,王爷为何不留宿。连逐夕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玉冰也是一片茫然,连迎蓝和逐夕都看出来,王爷很宠她。他们的确实关系很好,好到他将心中的天地展露于她的面前,他们促膝长谈,可是所有的好也只限在促膝而已 为什么玉冰也曾问过自己,他们都没有跨出那一步,是她心中还有牵挂,还是他的心中另有隐情 或许这样也好,也能相敬如宾,也能举案齐眉,也能白头到老,只是,人生若是如此,到底意难平 一夜之间,银装素裹,积雪压枝头,天空放晴,暖阳之下,雪光如琉璃。 玉冰披着紫色貂裘,踩着积雪,每行一步,脚下就发出兹兹之声,披风曳地,溅起碎雪落在貂裘之上,瞬间消失。 前段日子,曹嬷嬷将一件紫色貂裘送来,说是王爷狩猎所得。后来,她才得知,高衍与下属行猎狩貂,所获貂儿只够做这一件貂裘,却送给了她。 紫貂极其难得,玉冰谢他,他只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句,北方严寒。 玉冰心中顿时暖如三月阳光,有了貂裘,有了他,似乎再寒冷的冬季,也难以入侵到她内心的阳光。 立在梨树之下,手触白雪,冰凉立侵,却止于手指。 见枝头末梢,已被积雪压弯,似要坠落,这一夜,雪落的真的很急。 迎蓝早已将院内、院外积雪除去,不时的站在院门口,东张西望。 “怎么还没来?”迎蓝自言自语,似在说给自己听,更像说给玉冰听,“昨儿也没来。” 玉冰一笑置之,高衍又不是天天来,都快正午了,若要来早来了,“别看了,今儿不会来了。” 迎蓝望向娘娘,见娘娘一袭紫色,眉睫如扇,明眸闪动,身后披着天地银装,竟像瓷人一样,不由的呆了良久,“今岁第一场冬雪,王爷应该来瞧瞧娘娘,是否披了貂裘?” 这叫什么话,玉冰哑然失笑,这丫头,跟她的这些日子,了解她的脾性,说话也越来越没大没小,故作沉脸道,“你是我身边的人,说话切不可失了分寸。” 迎蓝见娘娘生气,也不在意,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错了,奴婢再去瞧瞧。” 玉冰见迎蓝跑了出去,知道她不甘心,也由了她。信手拂过瑶琴,心中笑迎蓝心急,其实自己不也是殷殷期待么,早已将琴置在案上,不就是为了等他前来,共抚一曲么? 这张琴,高衍带来之后,就未带走,说什么带来带去麻烦。他说的随意,她的心中却有丝丝欢喜。 指腹碰上琴弦,还未拨出,却听到迎蓝惶恐的声音,“娘娘,不好了,王爷病了。” 未拨动的琴弦,终于拨出,发出震裂心神的一声。 “昨儿就病了,今天已经不省人事。”迎蓝继续说道,语气哽咽。 脚下一软,玉冰拨动琴弦的手,猛的按住瑶琴,撑住身体。手下瑶琴弦弦出声,声声刺入玉冰心脉。 冬日的寒意渐渐袭身——原来,风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的貂裘,也暖不了心中的寒冷。 未到高衍的寝居,就听到哀天哭地之声。 玉冰的心中一阵阵抽搐,握住迎蓝的手越攥越紧,迎蓝疼的出声,她都未能听到。 众人见娘娘进来,欲要行礼。玉冰勉力摆手,免去了众人的礼。 寝室内,高衍面色苍白,合目躺在床上,像似熟睡已久,只是眉间微蹙,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元少棕和孟达立在床头,面色深沉,闾丘策正在为高衍把脉。 侍妾哭成一团,只有依依,苗氏和姜氏还算镇静,面带忧色的立在一旁。 “哭什么。”玉冰厉声道,一道森厉的目光扫向哭泣的侍妾,“本宫若是再听到哭声,一律杖责四十。” 一声令下,侍妾顿时安静,想到白氏受二十杖后的凄惨场面,个个噤若寒蝉。 “怎样?”见闾丘策把完脉,玉冰急切问道。 “回禀娘娘,王爷只是受了风寒,应无大碍。”闾丘策躬身垂手道。 “当真?”玉冰一瞬不瞬的望着闾丘策。 闾丘策沉吟片刻,道,“老奴岂敢欺骗娘娘。” 真的没有欺骗么?玉冰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闾丘策,方才他为何要沉吟片刻,方才他眼中的复杂和忧虑又是为何? 他为何不愿说,还是不能说。 一旁的姜氏忍不住开口,“这几年,每年入冬,王爷都会大病一场,每次生病,都会不省人事,少则两日,多则五日,方能醒来。” 依依甚是惊讶,侧目望向姜氏。 姜氏的话倒是让玉冰心中略有宽慰,此病看来是旧疾——是了,太子说过,高衍身患顽疾多年,未能治愈,应该就是此病。 苗氏和姜氏跟随王爷有些年头,自然不会方寸大乱,哭成一团。那些抱头痛哭的侍妾应是今年新进府的侍婢。 倒是依依,一直镇定如常,让人刮目相看。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苗氏说道,“闾丘大夫每次都说是风寒,可是风寒也不至于不省人事?” 苗氏的一句不省人事,让原本安静下来的侍妾又有了抽泣之声,“每年如此,王爷的身子可受得住么?” “要怪,就怪太”孟达愤怒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元少棕打断。 “住口,王妃在此,你休得造次!”元少棕厉声道。 孟达忿忿不平的立到一边,不再开口。 玉冰佯装没听见他们的话,也不瞧他们,只是静静望向床榻上的高衍。 元少棕为何不让孟达将话说完,孟达口中的太是什么意思,是指谁?是太子么?高衍患病多年,如此推算,太子当时还年幼,不足以谋害高衍,更何况以自己对太子了解,太子不是那种城府深沉之人;那太字是指谁?莫非是太后?不错,应是太后,太后顾忌高衍,可是太后是如何谋害高衍,以至于他年年发病? 玉冰转过身来,目光掠向闾丘策——既然你闾丘策不能说,本宫绝不勉强;既然你说王爷是受了风寒,本宫就认定是风寒入侵。 “闾丘大夫素有医仙的名号,他既然说了王爷只是受了风寒,理应不会有错,王爷既是无碍,你们都回去吧。” 苗氏欲言又止,终还是上前一步,低眉哀求道,“娘娘,可否让奴婢留下伺候王爷?” 白氏和孙氏是父亲的人,那苗氏呢?这些侍妾中又有谁是对高衍忠心耿耿,亦或一个都没有。 环视众人,目光最终在依依身上停留片刻,依依来自撷玉坊,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谁又能保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高衍身边美姬环绕,却一直没有贴身近侍。看来,只有闾丘策、元少棕和孟达三人最为可靠,他们毕竟是高衍身侧之人。 目光中片刻繁复,归于平静,淡淡道,“王爷的病,应是风寒入内,干忤经络,令九窍闭塞,才致不省人事,此病需要静养,闾丘大夫,本宫说的可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如你所言 闾丘策低垂的双眉,微不可见的一蹙,“娘娘说的极是,王爷的身体确实需要静养。” “如此就辛苦闾丘大夫,好好照看王爷。” “娘娘言重了,这本就是老奴份内之事。” 玉冰起身,率先离开了高衍的寝居。 寝居外,积雪堆砌着玉树琼枝——这一夜,雪落的真的太急。 月亮初升,素光柔弱无力般淡淡洒落。 织绢松木屏风上,浓笔之下的仕女图,婀娜多姿,似要从屏风上款款而来。 屏风内,漆黑沉沉。 屏风外,一张榆木雕花的五脚圆桌上,双管烛台,托着欲滴的烛花;圆桌边,两个人相对而坐,正举杯对饮。 推杯换盏,酒过数巡,桌上杯盘狼藉,莹瓷酒壶散落在绯红的氍毹之上,酒香四溢,弥漫闺阁。 “迎蓝,这酒是聚福楼的?” “聚福楼?”迎蓝睨了一眼孟达,不屑道,“聚福楼酿的酒能有这般香郁?这桂花酒,可是娘娘亲自酿的。” “是么?”杯中清波荡漾,阵阵香甜灌入鼻中,孟达晃着酒杯,醉意渐浓,“这酒甘绵有余,只是醇厚不足;不过单就这份甘绵如醴泉,聚福楼的酒就逊了一筹。” “娘娘说了,等到来年再饮,甘醇香馥,大是不同。”迎蓝笑道,“娘娘知道今晚我请大哥喝酒,特意让逐夕姐姐送来。” 话音未落,迎蓝又将孟达的酒杯斟满,孟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娘娘娘娘对你真好。” 见迎蓝扬起笑脸,泛起的红晕,显得娇态动人,孟达恍惚,直直傻笑,手臂一晃,杯中迎蓝刚斟满的酒洒了一桌。 “那是娘娘人好,只是”原本的笑容,瞬间敛去,撅着嘴道,“只是王爷不好” “迎蓝不可乱说。”孟达手摆个不停,示意迎蓝不要乱说,本想站起,只是脚下有风,身体尚未站直,又坐回了凳子,“王爷哪里不好?” “王爷就是不好。”迎蓝不理孟达的手势,一边为孟达斟酒,一边不服道,“王爷病成这样,娘娘可怎么办?” 听到迎蓝说的是王爷患病之事,孟达豁然笑道,“傻丫头过两天药就会送来放心王爷不会有事。” “是么?”四溢的桂花香,阵阵飘入迎蓝的口鼻,渗入心脉,迎蓝渐渐有了醉意,但神智尚清,“若真是这样,那就好,只是,王爷怎会患有顽疾?” “这个这个不能说”孟达双眼朦胧,看着杯中的酒,晃出层层清光。 “大哥,难道对迎蓝都不能说么?” 迎蓝哀求的神色,显得楚楚可怜,孟达心神震荡,“也是我们是自家人跟你说无妨” “王爷”孟达亢奋的神情,陡然消失,晃着的脑袋,似摇摇欲坠,目光愤恨,狠狠将酒杯拍在桌面,杯中酒水四溅,“太后都是太后这个毒妇害的王爷年年如此” 迎蓝见孟达手背青筋爆出,目中怒火中烧,心中一惊,知他心里难受,微有不忍,“来,大哥,我们喝酒,不提那个老太婆。”随即为孟达斟满酒杯。 “好不提”抛开那个老太婆,孟达的情绪顿时平复。 两人举杯豪饮,一杯接着一杯。 烛花层层堆落,只剩半烛闪耀,淡洒桌面,拉长了两个身影,背影如弓——两人已酩酊大醉,伏案而眠。 一声轻微的叹息从屏风后传来,深沉的屏风后,漆黑如墨,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微有光泽,却也黯淡许多。 “正如你所说。”逐夕幽幽说道,离开王爷寝居后,玉冰就告诉她定是太后,但方才听到太后两个字时,她心中仍是一惊,“果然是太后。” 扶着玉冰从屏风后缓缓走出,逐夕抬眸见玉冰沉思的脸,不见悲喜,只觉得她步履沉重。 “迎蓝这丫头,让她问什么,就问什么,多一句都不问。”逐夕无奈的说道。 方才孟达说,两天后药会送到,却没说从哪里送来,由谁送来?她本以为迎蓝会接着话题问下去,那知道这丫头茫然不知。 逐夕扶起迎蓝,将她放入床榻。 回身时,见玉冰坐在桌边,背影袅娜,却也萧肃,良久,才听玉冰开口,绵绵声音渐渐清晰。 “去通知元少棕,前来领人。”玉冰睨向孟达,淡淡一笑。 他们不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了么?她不仅知道,还要让他们知道,她已经知道。 迎蓝虽没有问出,这药从何处,由谁送来,但是她总有办法知道。 月华之下,雪光粼粼,若非更漏声声,焉知不是白日。 梨树上,积雪未融,树枝上滴落的水珠,随着深夜温度骤降,已然结成冰凌。梨树下,玉冰一身紫貂,形影相吊,寒风掠过,吹起碎雪飘舞,簌簌的潜入脖颈,刺骨的寒冷。 两天,还有两天,可两天竟如两年漫长 绕过寒塘,穿过回廊,连枝苑外,曲径幽深。 是何时,他已悄然住在了自己的心里,是沙盘对阵时的嬉笑,是池塘边的抚慰,还是聚福楼的重逢,亦或是花间亭的邂逅? 那紫色长袍,何时渐行渐远,素白长衫,又是何时翩跹而至,是她水性,还是时间消磨人心。 廊檐下,灯火通明,沉重的脚步止于寝居之外。抬眸处,一个绰约的身姿映在碧纱上——最终,她让依依留下,伺候王爷。 她知道,躺在床榻上的那个人,应是静静熟睡。 折道离去,穿过庭院,沿着回廊,渐行渐远,直到遇到一个院门,玉冰才停住脚步,抬眸望去,正是尚药司。 屋内,烛光下,闾丘策正翻着医书,看的入神,浑然不知娘娘已经进来。 玉冰一手拿起捣药舂,一手拿起药臼,坐在一旁,静静的捣起药来。 敲打之声,一声声传入耳中,闾丘策回过神,见是娘娘,欲要俯身行礼,却被娘娘微微扬起的手,免去了礼数。 “本宫闲着无事,过来瞧瞧,你且忙你的,不用候着。” 她辗转数更,难以成眠,一夜竟漫长如岁,不得已,起身披着貂裘,信步而行。 闾丘策望向娘娘,才半日的时间,娘娘一脸的憔悴,神情疲惫如此,目光复杂的射向娘娘手中的捣药舂,用力均匀,“娘娘也会这些?” 玉冰微愣,旋即明白闾丘策的意思,“谈不上会与不会。” 她是堂堂相府的千金,本来是不需要会这些,可是谁让她这位千金有名无实呢。 玉冰放下手中的捣药舂和药臼,缓缓走到前面的药柜,失神的望着层层药斗,若不是高衍身体患有顽疾,堂堂的王府何需辟出一个院子作为尚药司。 “娘娘识得药材?”闾丘策目有疑虑的望着娘娘的背影。 玉冰嘴角微微上扬,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抽出一个药斗,拿了一味药材,说道,“这是细辛,主咳逆,百节拘挛,风湿痹痛,能明目,利九窍。”随即又拿起一味药材,“这是茯苓,主胸胁逆气,能开肺腑,调脏气,有解热散结之效,因此茯苓之用,在泄不在补。” 合上药斗,玉冰似笑非笑的看着闾丘策,“本宫说的可对?” 闾丘策心中微怔,目中有惊色闪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娘娘精通药理,有仲景之才,老奴佩服。” “本宫的娘亲,缠绵病榻多年,你应该已经知晓。”玉冰淡淡一笑,闾丘策心里想什么,她怎会不知,“为能服侍好娘亲,本宫也常常翻阅医书,精通谈不上,只能说略知一二。” “娘娘纯孝,老奴深感敬佩。”闾丘策颔首说道,手心却渗出细汗。 闾丘策垂手而立,恭敬之至。微躬的背如微张的弓,虽已弯,但坚韧。 “闾丘策,你不用步步试探。”玉冰淡然道。 “老奴不敢。”闾丘策俯身道,他确实没想到娘娘懂得医术,心中怔忡。 “本宫今日来,不是来翻旧账。”玉冰神情幽深,目中万般苦涩,“本宫只是担心” 他不能醒,她就不能眠。 这个王府因他的沉睡,也陷入了沉沉的死寂中,没有一点生机 娘娘黯淡的神情,目中的灰败,似乎与病中的王爷一起沉寂下去,闾丘策为之一怔,再看到娘娘侧首时,高耸乌髻中,玳瑁生光,心中陡惊,猛然跪地,“娘娘,老奴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玉冰没想到闾丘策会突然下跪,不知是何用意,“无论何事,起来说话。” 闾丘策站了起来,躬身问道,“敢问娘娘,何为夫妻之道?” 玉冰骇然,想不到闾丘策会问这个问题,沉思片刻道,“夫妻之道,如两人身在孤舟,风平浪静时,可携游沧海;波涛汹涌时,应并肩共济。” “好,说的好。”闾丘策声音激昂坚定,目中恭敬之色弥增,再次跪下,“老奴向娘娘请罪。” “本宫方才说过,今日前来,不是来翻旧账。”玉冰知道闾丘策所请之罪。 “娘娘不怪罪老奴,是娘娘仁慈,是老奴之幸。”闾丘策停顿片刻,说道,“但老奴应务必将实情禀告。” “起来说吧。”玉冰望着闾丘策额前的皱纹,这深深的痕迹里不知藏有多少事。 闾丘策起身,“娘娘大礼之日,喝的那碗汤药,确实与往日不同,娘娘想必当时已经知晓。只是,娘娘有所不知的是,那碗汤药是老奴擅自而为,与王爷无关,还请娘娘勿要责怪王爷。” 玉冰微愣,旋即明白,哑然失笑,原来是为高衍求情来着。 高衍对她与对其他侍妾不同,又宠爱有加,却至今未能圆房,闾丘策定是以为,是她一直未能原谅高衍,因汤药之事对高衍耿耿于怀。 “真是你所为?” “是老奴所为,老奴罪该万死。” 其实就算是高衍的授意,又如何,她早已不再怨怪于他。 洞房之夜,他们各有难处,他有他的无奈,她有她的自尊 谁对谁错,谁又错过谁,若要怨,只能怨天意弄人。 只是,心中有阵阵苦涩,当日的无奈和错,应该早已过去,为何两人至今仍困在原地,高衍,你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都过去了。”是的,都过去了,无论高衍有何种想法,她现在只希望他能赶紧醒来,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藤花之毒 “多谢娘娘。”闾丘策沉思片刻,淡淡说道,“不知娘娘对王爷了解多少?” 闾丘策的问话,让玉冰心中渐渐清晰,今晚,很多的谜底都能一一揭开。 “本宫只知道王爷十四岁就随太祖皇帝亲征邹国,计杀主将,亲率三军,平定边疆,以至于连太祖皇帝都称赞王爷是中宫明珠,有经天纬地之才。” “娘娘可知,太祖皇帝为何称赞王爷是中宫明珠?” 玉冰抬眸,正撞上闾丘策一道犀利的目光,心中暗惊,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为是一位父亲对孩子疼爱的言语,更何况,皇帝的儿子个个都是明珠,可是经闾丘策一问,现在想来太祖皇帝称赞高衍为中宫明珠,确实匪夷所思。 中宫是皇后寝居,要说中宫明珠,应属太子才对,可太子已入主东宫,莫非玉冰不敢想象,目光直直望着闾丘策,口中不由的吐出两个字,“易储。”这两个字犹如巨石坠入大海,震惊滔天。 “不错。”闾丘策炯然的眸子,望的玉冰有些不寒而栗,“娘娘应知明敬皇后?” “知道,是太祖皇帝的结发妻子,已于十年前崩逝。” “是啊,明敬皇后崩逝,中宫易主,王爷患病,崔氏一族贬的贬,谪的谪,那一年发生太多的事,只因太祖皇帝的一句中宫明珠。”闾丘策一声长叹,透着往事的沉淀,“历朝历代,册立太子,均是立嫡立长。明敬皇后曾有一子,自然被立为太子。太子高晟大婚后,住太子府,可谁也没想到,大婚第二年,高晟在太子府遇刺身亡。明敬皇后随太祖皇帝东征北伐,伤了身子,仅诞下太子一人。太子崩逝,明敬皇后一直郁郁寡欢。明武二十七年,太祖皇帝在大臣的力谏之下,立娄贵妃的儿子为太子,入主东宫,那年王爷方十岁。” 闾丘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明武三十一年初,王爷随太祖皇帝亲征邹国,只用三个月,大败邹军,经此一役,太祖皇帝对王爷刮目相看,认为王爷有自己当年风姿,便有了易储之意。王爷一直深得明敬皇后的喜爱,明敬皇后曾有意将王爷过继于自己膝下,而今太祖皇帝又称王爷为中宫明珠,实则认同明敬皇后之举,只要将王爷过继于明敬皇后膝下,易储之事就顺利的多。王爷母妃——淑妃,颇得太祖皇帝宠爱——来自凤山崔氏,是士族大家,崔氏一族中,入朝为官的不在少数。为了能让易储之事顺遂,崔氏族人率先向太子发难,说太子奢侈骄横,还集结党羽,太祖皇帝随即将太子禁足,眼看易储之事胜利在望,却因明敬皇后的染病崩逝,而乾坤逆转” 一声长叹,事不遂人愿,“明敬皇后崩逝,娄贵妃立即笼络朝中大臣,向崔氏一族反击,未有两月,崔氏族人或贬或谪。娄贵妃心腹大臣段禧,又率百官上表,奏请册封娄贵妃为后,太祖皇帝知道易储之事,已回天无力,娄贵妃与太子羽翼已丰,自己又沉浸在明敬皇后崩逝的悲恸之中,也无心理会朝事,便准奏百官之请,册封娄贵妃为后,自此,中宫易主。” 崔氏一族万万没想到当时的率先发难成了自掘坟墓;而娄贵妃怕是也没想到易储事变,却将她推向了皇后的位置。 福兮祸兮,祸兮福兮,谁能料到? 明敬皇后自太子高晟去世,膝下并无其他子嗣,却能位居中宫数年,即便娄贵妃的儿子册立为太子,她的皇后之位仍无人动摇,看来,太祖皇帝与明敬皇后鹣鲽情深,毕竟是结发夫妻,又一起南征北讨,患难与共。 “太子高晟被杀,就没有找到凶手么?”玉冰疑惑,“还有,明敬皇后怎么突然染病?” 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高晟是被太子府里的膳奴所杀,膳奴自缢身亡,后经查实,此人乃是前朝余孽,但是否受人指使,已不得而知。”闾丘策说道,“至于明敬皇后为何突然染病,谁也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所有的是是非非,在史官的笔下,都消失于无形,史册上只会记载,太子高晟遇刺身亡,明敬皇后染病崩逝,娄贵妃入主中宫,仅此而已。”玉冰淡淡的说道。 “也就是那年冬月,王爷受了风寒,娄后赐药,自此以后,王爷每年冬月都会大病一场,娄后每年都会赐药,王爷明知药中有毒,为了母妃与胞弟常山王的安危,只能隐忍不发。” “药中是何毒?”玉冰心惊的问道。 “藤花。” 玉冰心中一颤,藤花——有巨毒,是解药,也是毒药,一旦中毒,年年需要此草解毒,周而复始,年年循环。娄后真是聪明,不用杀死高衍,就可以将高衍控制于股掌之间。 “王爷想必受了不少苦?”玉冰的心像是被针深深扎了一下的疼。 “是啊,从此王爷性情大变,不问外事,只知饮酒度作乐。” 高衍不得不敛去锋芒,消除娄后疑心,“娄后疑心可减?” “饶是如此,娄后仍不放心,更何况当时的太后也意属王爷,娄后更是心有顾忌,便以太后之名赐给太子和王爷各十名宫娥。” “赏赐宫娥是假,考验王爷是真。”玉冰不得不佩服娄后用心。 “不错,王爷知是娄后之意,夜夜春宵,果然,一月之后,太后召回十名宫娥,验其真身,太子身侧的十名宫娥仍是处子之身,如此,太后死心,娄后才消减顾忌。” “娄后的顾忌也只是稍减,不然不会将王爷的封地分封到安州。”玉冰说道。 闾丘策望了娘娘一眼,目中有敬赏之色,继续说道,“明武三十八年二月,娄后为王爷选立正妃傅氏;七月,太祖皇帝驾崩,太祖皇帝丧事之后,太子登基,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改年号天保,尊娄后为太后。天保元年二月,各位藩王应迁往封地。娄太后突发善心,同意王爷的母妃——崔太妃与王爷一同前往封地,但是,没想到的是崔太妃在去往封地的路上,就薨逝了。” “薨逝?怎会薨逝?” “太祖皇帝驾崩后,崔淑妃就病了,本来只是受点风寒,也未在意。薨逝之后,才发现是中毒而亡。” 中毒?是谁?玉冰猛地一惊,“是傅氏!”傅氏是娄太后为王爷选立的王妃,除了傅氏,还能有谁。 闾丘策点点头,神情哀伤“崔太妃刚入宫时,太祖皇帝就说过崔太妃与明敬皇后有几分神似。明敬皇后去世后,太祖皇帝常常去崔太妃的宫殿就是驾崩前,也只留崔太妃服侍在病榻之侧。” 玉冰心中已经明白,“太祖皇帝对崔太妃的宠爱,定是招来了娄太后的妒忌。如此,娄太后为王爷选立嫡妃,在王爷的枕边安插自己的人。” “只是王爷自己也没想到傅氏竟会毒害崔太妃” 女人的妒忌所带来的愤怒,有时如若黑洞,深不见底,不挫骨扬灰,难以解恨。“娄太后心胸狭隘,又是好胜之人,怎能忍受太祖皇帝至死不愿见她的羞辱。她无法责怪太祖皇帝,只能拿崔太妃泄恨。汉高祖的戚夫人不就是被吕后做成人彘么?” 戚夫人擅舞,尤其擅跳翘袖折腰舞,深受汉高祖的宠爱。汉高祖死后,汉高祖的薄姬,因对吕后恭顺之至,又不得汉高祖的宠爱,吕后念其与自己境遇相同,一样不受先帝的怜爱,反而恩准薄姬与其子代王刘恒一同前往封地;而戚夫人却受到了吕后的残忍对待,吕后将她留在皇宫,断其四肢,钳出眼球,聋其耳,哑其喉,并关入茅厕,成为人彘,只怕史上再无比戚夫人境遇更惨的妃嫔。(注:唐高宗的废后王皇后和萧淑妃被武则天施以醉骨之刑,其遭遇堪比戚夫人) “是啊,如此看来,崔太妃的死应是意料之中才对,只怕身体染疾也是人为。”离开京城后,他也瞧过崔太妃的病情,只是当时怕娄太后出尔反尔,横生是非,因此行程仓促,未能细看,本想到了封地之后再好好诊看,那里知道离开京城方半月,崔太妃就去了。 “傅氏呢?”傅氏毒害崔太妃,也于三年前去世,对外宣称是染病身亡,只怕没那么简单。 “傅氏给崔太妃的毒药,王爷十倍奉还傅氏。”闾丘策神情恍惚,似看到傅氏惨死之状,“只是,没想到傅氏服药之后,才说出已怀有身孕两月有余” 玉冰惊呼,脑袋一片空白,震惊之余,却为高衍心痛,当时的高衍,要如何承受这一事实 难怪,难怪高衍至今没有子嗣,他绝不会让杀子之事再次重演。内院中的那些枕边人,定是没有一个与他同心。 傅氏呢——想必她对高衍也有爱意和无奈,否则不会在服药之后说出怀有身孕,若因孩子而让自己苟活于世,即便高衍能容下,自己的一生也了无生趣,与其这般,不如死去,这样,说不定能博得高衍的一丝记挂 “后来,王爷才得知,娄太后以傅氏的父亲和兄长的性命作威胁,逼迫傅氏毒死崔太妃。” 大婚被迫,行凶被迫,就是死,也是被迫,她的一生都受制于人,有太多遗憾,玉冰不由得同情那个归入黄土的女子,她肯定也想过与高衍共到白头,只是天意弄人“她该将苦衷告知王爷,王爷绝不会袖手旁观。” “一切都太迟了。”闾丘策一声长叹,“这也是王爷至今膝下无子的原因。” 所有的事都有了答案,知道了真相,可心里却越来越沉重,“多谢你今日将这一切告知本宫。” “老奴只恳请娘娘记住方才之言。”闾丘策垂首躬身道。 “放心,本宫说的话定会做到,只是今日之言,不可让他人知晓。” 高衍从未向她提过这些事,他既然不说,她又何必让他知道,她已经知晓。 闾丘策微愣,随即会意点头。 华发似雪,但目光有神,玉冰一时竟看不出闾丘策的年庚,“闾丘大夫是何时跟随王爷?”。 “回禀娘娘,老奴自幼是崔老爷府上的家奴,贱籍之身。”闾丘策说道,不卑不亢。 贱籍——不属于士农工商的贱民,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不得念书进入仕途,自古有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往事不堪 玉冰见闾丘策佝偻之身,银须逸动,眉宇间尚有英气,不像是贱民出身,颇为疑惑。 闾丘策看出娘娘疑惑,淡淡一笑,唇齿之间,一段前朝往事展现眼前 卫国,崇和七年,永庄帝受奸臣赵丘的挑唆,疑心征北大将军闾丘彦有谋逆之心,一道圣谕将镇守边疆的闾丘彦调回京城。闾丘彦回京后,永庄帝并未召见,而是直接交由大理寺审问,大理寺卿与赵丘本就是一丘之貉,未有两天,大理寺的奏章就递呈在永庄帝的御案之上。 奏章有数尺之长,谋逆罪状一一罗列,永庄帝一怒之下,将闾丘彦杖毙在大殿之上,仍不泄恨,施以车裂,并将闾丘彦的头颅悬挂于城门,以儆效尤。随即又连颁三道圣旨,闾丘一族贬入贱籍,男子流放西岭,女子罚入军中,充作营妓,一夜之间,闾丘满门死的死,亡的亡。 此时的卫国早已满目疮痍,闾丘彦成为卫国最后柱石,闾丘彦一死,卫国更是风雨飘摇,灭亡在顷刻之间。 朝廷召回闾丘彦之际,便派郑纥为上将军,前去边疆接掌三军。郑纥方到军中,就被统领高欢斩杀阵前。高欢与副将闾丘哲密谋,想建不世之业,岂知闾丘哲不信朝廷会加害兄长,仍忠心朝廷。高欢无奈,以莫须有的罪名,军法处死闾丘哲,统领三军,后以“清君侧”之名,讨伐赵丘,实则图谋霸业。 大军行至晋阳,高欢黄袍加身,自立为帝。并以晋阳为据点,东征西讨,历时十年,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最为惨烈的莫过于鹿州之战,最为著名的莫过于芒山之战和汾城之战。 崇和九年,三军行至鹿州郊外,在长满芦苇的沼泽地,遭遇埋伏,死伤过半。行至鹿州城下,鹿城太守死守城中,鹿城一时固若金汤,久攻不下。高欢坚守城外,历时两月,城中弹尽粮绝之际,高欢率兵,一鼓作气攻下鹿城,因攻城持久,死伤过多,高欢一怒之下,屠城而过。 崇和十三年,高欢率八千骑兵,行至芒山,路遇敌军袭击。高欢率先杀入敌军阵中,八千骑兵斩敌军首级三万有余,刀光之下,碧血凌空。转夜,骑兵绕过敌军主力,袭击敌军中军帐,斩杀敌军元帅,并收编敌军,自此芒山一战,以少胜多,大获全胜,这一战中,高欢负伤七处。 崇和十五年,大军行至汾城,高欢派人改掘河道,一夕而成,在城南堆起土山,湍流凭高冲下入城;并命人在城四周挖掘地道十二条,在道中施以梁柱,猛火烧之,梁柱崩塌,城墙塌毁,大军不费一兵一卒,攻下汾城,汾州刺史自焚身亡。 崇和十七年七月,高欢率领三军,直逼京城,兵临城下时,京城卫尉葛荣临阵倒戈,京畿驻军溃败如山崩。 高欢率三千骑兵,闯入皇城,因未找到永庄帝,愤怒之下,屠戮皇城,一时,血流成河,尸骨砌山。 屠城次日,清灵温泉里,发现永庄帝和两个嫔妃的尸体,高欢命人将永庄帝的尸体悬挂城门,曝尸三日,自此,卫国灭亡。 崇和十七年十月,登基大典,高欢受群臣跪拜,正式称帝,改国号为岐,年号明武,当年为明武元年。 高欢就是岐国的开国皇帝,也就是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足智多谋,善于权谋机变,征战沙场,血染铠胄,戎马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明敬皇后先他而去 玉冰望向闾丘策眼角,布满皱纹,沧桑尽显,“闾丘彦是你父亲?” “不是,闾丘彦是老奴的伯父,闾丘哲是老奴的父亲” 闾丘策目驻远方,东躲西藏的日子又出现在眼前,这记忆就像黑暗深处的烛光,忽明忽弱,但永不消灭,“官府拿人之日,老奴与娘亲正巧不在府中,幸免于难,此后东躲西藏,幸得崔老爷相救。老奴就一直留在崔府,王爷迁往安州时,便跟随王爷来到安州。” 崔家救他母子性命,却是顶着灭族之险,难怪闾丘策对王爷忠心耿耿。 玉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忍辱负重,屈辱难平,不知何时能得以昭雪。太祖皇帝起事时,杀了闾丘哲,登基后,自然不会为闾丘一族昭雪,这无疑是打自己的脸 两天后,药到。 高衍服下之后,过了三天,仍未清醒。 这几晚,玉冰衣不解带的服侍在病榻之侧。日里,依依和其他侍妾会前来伺候高衍,她就可以回到连枝苑中休息,但也只是小憩一会儿。 高衍一倒,府里繁杂事务,全部向她请示。玉冰倒也不急不躁,轻重缓急,事无巨细,都料理的清清楚楚,若遇到棘手之事,处理起来也是雷厉风行,就连闾丘策都说,娘娘行事颇有王爷风范。 处理完府中琐事,夕阳收回最后一丝余晖,夜色渐渐深浓,玉冰拖着沉重的步子迈向高衍的寝居。 依依见娘娘进来,静静行礼,悄无声息的退出了王爷的寝室。 床上,高衍乌发散落在丝枕之上,星冷的烛光之下,脸色沉静苍白,如不是她知道他是个男子,定会以为床上之人是个女子,沉睡如莲。 这是第一次,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毫无顾忌的细细瞧他,面部柔和如月光,鼻梁坚挺,薄唇如削,剑眉横扫,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轮廓,生生勾勒出无双的俊美,却又狂傲不羁。 额眉微蹙,玉冰不由人的伸出手指,轻轻抚慰,却怎么也抚不平他的蹙眉 一缕晨曦透过碧纱,淡淡洒在床前的踏板之上,玉冰单手撑额,似已睡着。 沐着一身晨辉,玉冰面如碧玉,只是憔悴在眼角;皓腕凝霜雪,鬓如裁,纤眉微紧,似有重重心事,投下睫影浓浓。 修长苍白的手指勉力抬起,似要轻抚眼前女子鬓角散落的青丝,却因房门吱的一声,无奈落回。 罗裙曳地的窸窣之声,惊醒本就浅睡的玉冰,睁开双眸,一道绿影闪入眼帘,是依依,她一直喜欢穿碧绿罗裙。 依依和闾丘策端药进来,玉冰起身立到一旁。 “娘娘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和闾丘大夫。”依依说道。 玉冰微微点头,却不挪步子,只是静静的瞧向病榻,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各院的侍妾陆续前来,频频行礼,目光下珠翠嵯峨,玉冰本就烦闷的心更加忧烦,卷起珠帘,移步离去。 行至门口时,却因依依的一声惊呼“王爷醒了。”噶然止步。 这一声胜过天籁,玉冰颤颤转身回眸,正对上高衍投来的目光,微弱却含情,嘴角勾出笑意,高衍已被依依扶起,手扶床沿,勉力撑着身体。 笑容如三月春光,暖暖融化心间,这笑容一如沙盘对阵,对抚瑶琴时的从容清朗,自己从未忘怀,没想到对他的笑容竟已如此眷恋,这几日来的烦忧全然无声消退。 仪神隽秀,因病更显清峻,这面容,这风姿,多少次出现在午夜梦回。是何时,他已经悄然住进心里;是何时,自己这般牵挂,宁可病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 万般柔情化作水,涌上眼眶,双眸之上,烟波浩瀚,不由人的夺眶而出,眼角眉梢却悄悄上扬——玉冰展颜含笑,四目相视,无声凝望,一切言语尽在含笑与泪水之中。 高衍的身体恢复的很慢,精神虽好了许多,但一直未能下床。 白日里,玉冰常常过来探望高衍,饮食起居,增添衣物,煎熬汤药,都一一过问。 每次来时,高衍不是在喝药,就是在睡觉。喝药时,玉冰见他喝完药就会走;睡觉时,玉冰会逗留片刻,见他呼吸有律,才宽慰离去。 玉冰很会选时间,总是挑在这两个时候去看高衍,她不敢在他醒的时候去看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现在,她推开房门,隔着珠帘,见他正在手捧书籍翻阅,一时愣住,踌躇片刻,欲转身离去。 “刚来就要走么?”高衍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声音熟悉依旧,似乎一直萦绕心头,从未消失过。玉冰折回,卷起珠帘挂上银钩。抬眸时,正撞上高衍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看你正忙,怕打扰你。”玉冰低语道。 高衍放下手中书籍,促狭的看着玉冰,“你确实打扰了我,你该在我睡着的时候过来,看看我睡的可好。” 心事被人看穿,玉冰没好气的睨了高衍一眼,喃喃的说道,“谁知道今天你没休息。” “是我的错,我该休息才对。”高衍笑道,还未笑完,随即侧过脸去,一阵咳嗽。 玉冰疾步走上前去,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片刻,终究落回原处,心疼的看着高衍,闾丘策说过,高衍每次醒后,都会患有咳疾,等到开春才会好。 转眸处,见到高衍手边不是什么书籍,而是账册,床头还有一堆,有些微怒,“怎么在看账册,费神伤身,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快到年底,再不看就来不及了。”高衍故作无奈的笑道,“你又不愿帮我,我只能辛苦自己。” 高衍的脸色仍是苍白,玉冰心中微紧,顺手拿起账册,坐在床边翻看起来。越翻心中越惊,她本以为高衍的私产只限在安州,没想到店铺遍布大半个岐国,连京城都有不少的私产,更为吃惊的是铁矿和盐业,原以为只有一小部分,现在看来,朝廷专管的铁矿和盐业,他至少涉及一半。 心中波涛翻腾,震惊抬眸,看向高衍,迎向的却是高衍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很多事情,都需要银子。” 这淡淡的一句话,玉冰是惊上加惊,心中也渐渐清晰——很多事情,确实需要银子 玉冰惊魂未定,高衍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纤眉,她都未有察觉,有所反应时,高衍的脸已近在眼前,一时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似要夺胸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全部扔掉 高衍的唇渐渐靠近脸颊,温热的呼吸,让她感到脸颊发烫,似乎一直延到脖颈,心中更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带着阵阵绵绵酥麻。 这一靖好时刻,却因门外的一阵娇笑,噶然而止。 高衍扬眉一笑,无奈道,“关键时刻,总是出现煞风景的人。” 玉冰抿唇浅笑,抬眸触上高衍的目光,见高衍看了一眼账册,随即会意,将账册收好。 娇笑之声渐近,未有叩门,自行推门而入,玉冰望去,正是苗氏和姜氏,颇有疑惑,两人怎么这般没有分寸。回头看向高衍,却见高衍依旧淡淡而笑,旋即明白,没有高衍的纵容,两人也不敢如此径直而入,心中微凉。 为了能尽快清理完账册,玉冰去高衍寝居的次数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在高衍的书房,盘点账册,将近年底,各地的账目如雪片般送来,玉冰不得不挑灯清点。 曹嬷嬷将燕窝放在案上,疼惜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歇息去吧。” 每次忙至半夜,她都责令逐夕和迎蓝回去休息,倒是曹嬷嬷一直坚持陪在身侧。 看看手边的账册,所剩不多,更漏声声,快近子时,“好吧,明天再看。” 玉冰喝完燕窝,披好貂裘,出了书房。 素光银辉,倾洒甬道,夜色靖好,心中格外宁静。 曹嬷嬷提着灯笼跟在身侧,“这些日子,若非娘娘日夜操劳,王府早就乱成一团。” 玉冰淡淡一笑,她没进府前,王府不也过来了么。 “王爷也是感激娘娘的。”见娘娘目色柔和,曹嬷嬷胆子也大了许多,继续说道,“老奴是崔太妃身边的人,是看着王爷长大的。老奴看的明白,王爷对娘娘是真情实意,以前的事,无论谁对谁错,都已过去,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曹嬷嬷话中的意思,玉冰岂有不知,只是她与高衍走到如今的地步,并非是她所愿,府里的人都以为是她不能原谅高衍,殊不知是高衍守在原地,不肯向前一步。 高衍对她时近时远,若即若离。有时,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真意切;有时,他们只是一般朋友,她自己都困惑不已。 路边积雪未融,朗星淡月下,泛出银光。沿着青砖小路,信步而下,竟走到了高衍的寝居外。 灯火通明,内有两个窈窕身影印上窗格碧纱,浅吟娇笑,绵声软语。玉冰心中骤冷,她日夜忙碌,他却在此享齐人之福,愤怒之下,拂袖而去。 身后的曹嬷嬷疾步跟上,暗暗叹息,方才的唇舌全都白费。 今年的春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早,新年一过,就有暖阳普照凋枝,乍暖轻寒。 连枝苑里,玉冰坐在藤椅之上,右手持刀,正在雕刻人形小像,鼻子、眉毛、嘴,一一呈现眼前,玉冠束发,衣袂无风翻卷——这是谁? 玉冰猝然扔掉手中小像,“迎蓝,全部扔出去。” 地上散落椴木小像中,迎蓝捡起娘娘刚扔的那个,喃喃道,“为何扔掉,这不是王” “还不去扔。”玉冰沉脸道。 迎蓝见娘娘一脸寒冰,慌忙拾掇好地上的残木,向院门口走去。 玉冰转身,望了一眼院门,莫名惆怅,无力的瘫在藤椅里,微阖双目,心中似有万般情绪,是无奈、是委屈,还是怨怼 似有阴影覆在眼帘,陡然睁开双目,咫尺之间,正对上高衍的探究目光,玉冰迎目而上,狠狠地瞪了一眼。 “是谁惹王妃生气?说出来,本王定要好好治他。”高衍俯身笑道,垂落的长发轻拂着玉冰的脸颊,丝凉而柔软。 玉冰定眼望去,玉簪绾起高衍鬓角长发,乌发垂肩分付,在午后金辉之下,漆黑如墨,光亮如绸,不由微微出神。高衍大病之后,清减不少,更显得仪神隽秀,澹雅出尘,这样的男子,天下少有,难怪二姐都说,世间仅此一人。 只是面色略显苍白,身上披着丝白狐裘,若不是他身体孱弱,这开春的天气,何需披着狐裘。 “没人惹我生气。”玉冰别过脸去,适才的愤怒消减殆尽。 “没有就好。”高衍拉起玉冰的手,握在手心“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很想见的人。” 玉冰知道是史大哥。猛的想抽回手,却被高衍牢牢握住,“你若再使劲,手腕断了,可别怨我。” 无奈之下,仍由高衍将她牵出王府,直至上了马车。 安州城外,穿过一片树林,一座雅致小筑映入眼帘。小筑依山而建,绿水环绕,看到眼前的景致,玉冰不由的呆住。 落雪轩也幽静,但不及这里隐世山林的清幽,没了尘嚣与纷扰。 小屋上方,有炊烟冉冉升起,渐渐走近的玉冰,似乎闻到了米饭的清香。 门扉吱呀打开,一袭绛红罗衫的女子走了出来,目朗廓明,没有中原女子的柔和,却有着山河壮丽,浑然天成的大气,玉冰第一次见识了这样的美,美的灼目动人,却不失纯真。 女子见着来人,并不惊慌,反而笑道,“你们是四哥的朋友吧,是六爷和玉冰么?” 高衍点头笑道,“你是忽兰,常听摄图提起你。” “真的么?”忽兰明眸闪动,异常兴奋。 史摄图一身青衫素袍的走了过来,见高衍与玉冰并肩而立,眼底一片黯淡之色,淡淡隐藏。 “四哥,你的朋友真的俊美。”忽兰笑道,望着高衍,“天下怎会有这样俊美的男子。” 忽兰出言大胆,玉冰一惊,到底不是中原女子,没有那么多的矜持,却有着豪迈。虽是初次见面,但忽兰言语真切,让玉冰倍增好感。 “天下再美的女子,到了他的面前,都会自惭形秽。”玉冰不失时机,语带讥讽的添了一句。 忽兰笑道,“六爷下辈子去做女人吧。” 三人微愣,高衍双眉一扬,“为何?” “这辈子,你将男人做到了极致,下辈子,再做男人岂不是无趣。” 高衍爽朗一笑,“好,如你所说,就做女人。” “不行不行。”忽兰忽然正色道,“你做女人,那玉冰怎么办?” “与我何干。”玉冰移步进了屋子,却听到身后高衍笑道,“她就做男人,不是一样么。” 忽兰跟着玉冰进了屋子,拉着玉冰进了厨房,厨房里乱成一团。 “帮帮我。”忽兰笑道,“四哥说你厨艺了得,所以我就只做了饭。” 见忽兰说的理直气壮,玉冰哑然失笑,看来就是等她来做菜了。无奈挽起袖幅,开始下厨,忽兰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玉冰,你喜欢六爷么?”忽兰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虽知道忽兰言语直爽,但还是一惊,目光微怔,落在忽兰的眼中,以为玉冰不喜欢六爷,“你不喜欢六爷,是因为六爷有其他侍妾么?” 玉冰抬眸,望着忽兰一脸的真诚,心中渐渐失落,喜欢一个人与他有无侍妾并无多大的关系。只是她至今不确定高衍的心,都说对她宠爱有加,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高衍的忽近忽远,让人捉摸不定。 那晚的一幕又浮上眼前,碧纱窗里莺声燕语,化作一团重烟堵在玉冰的胸口。 忽兰见玉冰垂目不语,只是轻微摇头,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道,“四哥至今没有成亲,也没有纳妾,只是喜欢一个人,太辛苦。” 这处小筑,只有史大哥和忽兰两人。方才高衍与忽兰的对话,忽兰应是才来不久,一个女子独身前来,若不是情字所牵,还能是什么?可是她叫他四哥 忽兰见到玉冰眼中的疑惑,笑道,“我自小就没了父母,被义父收养,义父对我很好,还有哥哥们,都很护着我。”虽然父母早逝,但是有义父,还有四哥陪在左右,呵护长大。幼时的记忆,对她而言是美好的。 而她呢,似乎还不如忽兰。父亲位高权重,却将自己抛弃,有着割心之痛;母亲缠病多年,处处还要依靠自己,心中酸涩,无边惆怅。 饭菜做好时,暮色渐沉,已有星星亮在天际。 四人将紫竹方几搬出屋子,放入院中,天为幕,地为席,星辰为烛,四人围几而坐,吃的也是自在惬意。 “玉冰,这踏雪寻梅么不就是一块豆腐么?”忽兰笑道,一盘豆腐,竟取了如此风雅的名字。夹起一块放入嘴中,眉目间蓦然有了神采,“真好吃。味淡清淡,但淡味深处,却有清香传来,正如这名字一般,茫茫白雪深处,只为寻得红梅幽香。” 玉冰抿嘴一笑,她只是随意的取了一个名字而已。 酒是一壶接着一壶的烫着,高衍和史大哥喝的不多,两人端着白玉羽觞,细品慢饮,倒是她和忽兰喝了不少。 不知何时,忽兰在不远处已燃起篝火。 “玉冰,快来。” 酒意涌上,来了兴致,玉冰跑到篝火旁,与忽兰手臂套着手臂,欢快起舞。 两个人,一个莹白如雪,一个绛红如火,在素光银辉下,赤焰篝火旁,显得如仙如魅,高衍和史摄图目光之处,微微一怔。 中原女子的舞姿大都曼妙轻柔,而莫国的舞姿却是灵动欢快。 玉冰越来越跟不上忽兰的节奏,索性拿起碗筷为她伴奏。一边伴奏,一边唱了起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欢快的节奏,被她唱的如此哀伤,玉冰再也唱不下去,只是惯性的敲着拍子。 一曲终了,忽兰跑了回来,拉着史摄图的胳膊,脸上红晕浮出,撒娇笑道,“四哥,我跳的可好?” 不等史摄图回答,转身拿起酒杯,对着玉冰说道,“玉冰,为那句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干。” 两人杯杯相碰,片刻,又是数杯下肚。 忽兰站起,脚下踏风的走到绿竹栅栏旁,“玉冰你说天涯咫尺的两个人为何有着咫尺天涯的距离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高衍望向史摄图,正撞上史摄图的投来的目光,史摄图苦涩一笑,高衍微微扬眉。 “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玉冰微微一笑,转向高衍,看到眼前人的长发上有一片落叶,嘻嘻笑道,“桓大哥你的头发上怎的又有落叶来我帮你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她的愿望 伸出去的手被紧紧扣住,渐渐生痛,眼前的男人目露寒光,戾气大起。 玉冰浑然不觉,一直叫痛,高衍才放开手。醉意朦胧的玉冰甩开高衍,一手拿着玉壶,一手端着酒杯,踉跄的走到忽兰身边,“不说这个不说这个酒能消愁来,满上”玉冰为忽兰斟满酒,摇晃之下,酒水溢出一半。举起酒杯,忽地正色大声道,“同饮杯中酒共销万古愁干。” 只觉心中酸楚,可是再大的声量也掩盖不住心中酸楚浓浓,望向天空,任由泪水滑落脸颊,淹没在夜色之中。 高衍劈手夺过玉冰手中的玉壶和羽觞,随手扔在了地上,揽住玉冰的双肩,见玉冰泪水如雨纷飞,心中恻然,动作也温和了许多。想抱起玉冰,却发现玉冰的手与忽兰紧紧相握,忽兰靠在史摄图的怀里,也是泪水涟涟。 冉冉的篝火渐渐熄灭,只是偶尔有火苗随风窜入空中,眨眼而逝。 “玉冰你看是流星许愿快许愿。”忽兰看着瞬间消失的火苗,用力的晃着玉冰的胳膊。 玉冰傻傻一笑,“我没有愿望我的愿望要下辈子不是,下辈子也不一定” “什么愿望这么难”忽兰好奇的凑过来。 连高衍和史摄图都充满兴趣,一时竟忘了要送两人回房。 “我告诉你不可以告诉别人”玉冰见忽兰狠狠的点头,才放心的说道,“一琴一瑟一商羽一生一世一双人。” 高衍目光瞬间凝住,手臂一僵,玉冰滑落在地,连带忽兰也瘫在地上。 “一生一世一双人说的好说的好。”忽兰说完,猛地摇头,正色道,“不可能,不可能帝王之家不可能” “我知道不可能所以托付来生”玉冰拍着忽兰的肩头说道。 高衍楼起玉冰,满目怜惜,“玉冰,我们回家。” 一个家字,深深刺激着玉冰,奋力甩开高衍的双臂,目光下一片苦涩,“家我有家么?爹已经不要我了,娘也去了抚州,你告诉我我的家在哪里?常山王府是高衍的家不是我的家,他的家早已是满园的翠叶红蕊” 玉冰泪水如注,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熟识却又陌生,“你带我走,好不好去哪儿都行去塞外看朔漠狂沙,或者或者去游览名山胜川” “就去塞外”忽兰上前拉着玉冰的袖幅,“我陪你去听说那里有金色胡杨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年千年不朽神奇的很” “是么?”玉冰无力的倒在高衍的怀里,“我们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对忽兰说,却更像是对高衍说。 沉沉睡去,淡月下,细长睫毛翦着泪水,连成浓幕,浓幕之下,泪水晶莹滑落,滴在高衍的胸口,如冰凌刺进高衍的心里。万般情绪翻腾,脸上不露悲色,目光坚定,只是眼底深处如阔遂森林,无边忧伤,紧紧箍住怀里的女人,深怕一个呼吸,她会再次滑落 去往京城的路上,玉冰甚觉无趣的坐在马车里,望着眼前的苗氏和姜氏,这两人兴奋的望着窗外的景致。 听曹嬷嬷说,苗氏和姜氏本是傅氏身边的丫头,是作为滕妾带进王府,但在王爷的眼里,她们两人与其他侍妾并无不同。傅氏被赐死时,王爷并没有为难苗氏和姜氏。 曹嬷嬷不明所以,但玉冰明白,高衍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与太后公然翻脸。高衍只处死傅氏,是想告诉太后,他相信崔太妃之死是傅氏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更与太后无关。 玉冰欠身走到车门,卷起横帘一角,看见高衍一身白衫,坐骑,四蹄矫健,踏着树阴,鬃毛金灿,与高衍衣袂随风此起彼伏,春阳之下,人马俱显挺拔。 望的出神,回神时,正撞上高衍回身时投来的淡淡目光,蓦地放下横帘。 自史大哥处回来之后,高衍就一直未再与她说话,就是偶然相遇,高衍也是视若无睹。 十天前,圣旨传来,娄太后病重,召各位藩王即可进京。高衍似乎勉为其难的进了连枝苑,只说要进京,让逐夕和迎蓝留下,就离开了。 她曾独自到史大哥的住所询问史大哥和忽兰,是不是那天酒后胡言乱语,史大哥说没有,只说要她好好珍惜高衍,忽兰是一问三不知。 这几天,高衍只与苗氏和姜氏两人说笑,逐夕和迎蓝又不在身侧,她越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娘娘,王爷让我们去学骑马。”姜氏观摩着娘娘的神情,嗫嚅说道,见娘娘失神,又说了一遍。 玉冰猛然回神,才觉自己失态,“去吧。”淡淡的两个字,不露神色。 苗氏和姜氏相视一望,怯怯下车,横帘落下之际,两人才发出娇笑之声。 心下渐渐冰凉,微阖双目,深深呼吸,蓦然睁开双眸,挺直双肩。他掌控着她的一生,甚至生死,又能怎样?她不会曲意奉承,更不会仰人鼻息。 此后,她也尽量避开与高衍碰面,若遇到高衍与苗氏和姜氏一起,她更会识趣离开。 说什么逐夕和迎蓝不在,让苗氏和姜氏服侍她,她可不敢消受。到驿馆时,她坚持一个人独处一室,也不要苗氏和姜氏在身旁碍眼。 随行的元少棕,见娘娘越来越冷淡的神色,不明所以的望向王爷。高衍只是淡淡一笑,表情也颇为无奈,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的本意只想气气玉冰,没想到弄巧成拙。 京城郊外,马车停了下来,玉冰下了马车,河对面的安济镇,仔细望去,似乎能瞧见落雪轩门前的那棵梨树。 “我陪你一起去。”高衍走来,微笑道。 这些时日,高衍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视若不见,总是时不时嘘寒问暖,或遣人来,或亲自来。玉冰一开始不明白高衍的意图,之后,心中渐渐透亮,她虽不明白高衍之前为何会那样对她,不过她现在知道,高衍已开始有和好之意。 历来都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可惜的是他不是州官,她也不是百姓。他对她的方式,她也想试一试。 “不必。”玉冰目光淡淡,没有悲喜,“苗氏和姜氏还在车里等着王爷呢。”说完,不等高衍开口,转身而去。 听玉冰称他为王爷,不再是你我相称,知道玉冰还在生气,轻挑剑眉,跟着玉冰来到了落雪轩。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屋内的四方桌呈现眼前,凳子倒落在地,娘应是挣扎一番才被掳走的。内屋的床铺,悬挂着一半的床帏,信手拂过,荡起无数细小微尘。 妆台上的梨花玉簪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没有娘的玉容,玉簪也黯然无光。拿起玉簪,拭去轻尘,莹白的梨花渐渐映出了娘的笑颜。 屋外两边的花圃,深红浅白,娇娆多姿,与满园丛生的野草争奇斗艳。 春风柔软却有力,犹如剪刀,将梨树的树枝上裁剪出朵朵微小花蕾,放眼望去,似银汉星辰。 远在抚州的娘亲,没有了梨树和玉簪,过的可好? 离开落雪轩,玉冰没有再回身看一眼,就上了马车。虽然知道娘在抚州安好,但是没有娘的落雪轩,就不算是她的家,娘在那里,家在那里。 再下马车,抬眸处却是一惊,原以为是王府,没想到却是相府。心中哑然,高衍想的周到,知道娘亲不见了,岂有不兴师问罪的道理。 双手敛于腰前,轻扫府门前左雄右雌的两座石狮,目光落在兽环朱漆的大门上,这里便是父亲的家。 守门的家丁不识玉冰,前去通报,玉冰心中不免自嘲,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 不等家丁通报回来,玉冰就闯了进去。另一个家丁欲要阻拦,触到高衍的目光,一阵寒栗,又退了回去。 未到父亲书房,兰苑中,却见到两个俊朗的男子正在围案对弈。玉冰一愣,旋即明白,这不正是去年花间亭里的八爷和九爷么,手执白子的应是八爷景文王高循,手执黑子的应是九爷长广王高偡两人见到玉冰俱是一愣,眼前的女子正是去年花间亭里的小二。再看到随后进来的高衍,顿时明白,胡玉冰便是相府的三小姐。 高偡见到高衍和玉冰很是高兴,炙热的目光扫过玉冰后瞬间消失,嘴角笑意浓浓的走向高衍。高循似是未见到高衍到来,依旧执子落子,倒是高衍亲自走向前去与高循寒暄。 玉冰匆匆与二人见礼,便直向书房冲去,却见父亲与大娘沿着回廊款款而来。 胡相与胡夫人见玉冰立在苑中,相视一望,心中暗暗思忖。 “爹,我娘呢?”玉冰淡笑,期期望着胡相,“是接到府中了么,我怎的没见到?” 胡相一脸愁容,沉默良久,“玉冰,你娘不见了。” 虽然早已知道是这个答案,但听到父亲如是说,仍是一惊,“什么叫不见了。”玉冰的目光掠向父亲,冷冷而望,“爹,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娘么?”这句话是说给胡相听,却更是说给胡夫人听。 “你这是什么话?”胡夫人斥道,“脚长在你娘身上,你娘自己要走,与我们何干。” 目光扫向大娘,玉冰怒极反笑道,“看来大娘知道我娘去了那里,就请大娘告知我娘的去向。” “我我怎么知道。”胡夫人触到玉冰目中的寒光,别过脸去。 玉冰陡然沉脸,“大娘既是不知,又怎么知道我娘是自己要走?” 几位王爷立在一旁,虽已是女婿,但总归是家丑,胡相轻咳一声,“玉冰,我已经派人去寻你娘,勿要再为这些事为难你大娘。” 胡相心里明白,玉冰的娘与外界素无恩怨,她的失踪,不像是被人掳走,更像是被人救走。 玉冰冷笑,“看来娘失踪的事,在爹的心里算不上大事。”越说心中越是酸楚,“爹如此不在意娘,当年为何要让娘进门,进了府,又逐出府,现在又不闻不问,就算娘出生卑微,爹也不能这样轻贱于娘。” 胡相一脸怒容,愤怒难遏,扬起手掴向玉冰,却被高衍生生扣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一如去年 高衍放开胡相的手,恭敬道,“岳父大人息怒,玉冰也是担心岳母大人的安危才会如此。” “玉冰娘失踪,我确有责任。”长长叹息,胡相目有愧色,转而对高衍笑道,“小女自幼任性,日后还请王爷多多包容。” “岳父大人多虑了,小婿从未觉得。”高衍朗声一笑,自嘲道,“常山王府上上下下都很信服玉冰,现在府里的人只知道有玉冰,不知道有小婿。” 高衍将她抬到很高的位置,甚至高于他自己,一个男人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众人他很宠她,玉冰感激的望了一眼高衍,她知道,高衍的这些话不是说给众人听的,而是说给爹和大娘听的。玉冰和娘在相府一直没什么地位,现在高衍如此宠她,又称玉冰的娘为岳母大人,从此以后,相府上下没有人敢再怠慢她和娘亲,包括爹和大娘。 胡相目光几度变幻,片刻归于平静,“王爷如此宠爱,是小女之福。” “岳父大人,此言差矣。”高衍敛去笑容,目光灼灼的望向玉冰,正色道,“能娶玉冰为妻,实则是小婿之福。” 融在高衍的目光中,玉冰难以分辨高衍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心中有暖泉缓缓流淌。 胡相讪讪一笑,不再接话,只是暗中思忖着高衍这些话的分量和含义,目光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高衍和玉冰,渐渐确定,玉冰娘失踪,就是被人救走 “娘若没事便罢,娘若有任何闪失,我绝不罢休。”玉冰言语轻飘,淡淡的扫了一眼大娘和爹,信手折下一朵兰花,揉搓成泥,落成一地金黄。 转身,遇上大姐和二姐携手而来。大姐腹部隆起,二姐刚刚显怀,两人笑若春风,连带一侧的芳丛也随风荡漾。 没想到大姐和二姐都已有了身孕。玉冰上前祝贺,将玉簪送给她们,并不多话。月玢和月瑶见玉冰沉默,知道玉冰在为二姨娘的事情犯愁。 侧目望向高衍,高衍正向高循和高偡道贺,心中莫名酸涩,移步离去,素白广袖卷起烟纱披帛,萧索自地而起漫卷身后,纷纷落英飘落残红一地,落入高衍的眼底,微微一凛。 各位藩王在京中都有府邸,只是规模远逊于封地王府。 鎏铜涿弋,朱红大门,两侧廊柱绘彩错金,高峙庄严,翘角飞宇,檐上碧玉琉璃生光,与匾上常山王府几个金漆大字,映在春阳金辉之中,流光溢彩。 这份威严较之安州的王府,犹过之而无不及,到底是京城繁华,让世人流连。 大门缓缓敞开,侍婢鱼贯而出,匍匐跪地,恭迎王爷和王妃。 身在安州,她或许可以自欺欺人,依旧是独自一人;跨入眼前的大门,便是昭告世人,此后她就是常山王妃,无论生死,是人是魂都要留在王府之中,天下之大,除了王府,竟没有她的去处。 一年前,她还是不为人知,遗忘在落雪轩的相府千金,是落雪轩的小冰儿,也是凝香楼的学徒,花间亭里的小二;一年后,她成了王妃,一下从地上升到云端,没有欢愉,只有高处寒意。 一年前,她有娘亲、兰姨和墨雪,还有一个爹;一年后,却只剩她一人,身边的人不是抛弃了她,就是被迫离开。 他们依旧是他们,而她不再是她,事易时迁,变变幻幻中,她更了姓,易了心,也换了笑颜。 抬眸处,轻云蔽日,洒落的光辉,淡淡匀匀,消隐在尘埃之中。 手背有着一个人的掌心温度,缓缓传入心脉,茫然神色触上高衍柔软的目光和声音,“还有我。” 三个字淡淡的吞吐在他的唇齿之间,犹如纶音佛语稳住了她的心神,攥紧的拳头渐渐舒展,静静的躺在他的手掌之中,清澈透亮的双眸上渐渐升起薄雾。 绿衣红裳,一片姹紫嫣红,罗裙逶迤,轻纱披帛拂过花丛,彩袖扑蝶;莺声燕语,绢帕掩唇娇笑,眉目下尽是风情。 满园百花在美人面前暗自失色,兀自垂落,乱红随风漫卷,倾洒庭院,只留余香缭绕玉冰鼻尖。 翠叶红蕊,又是满园春光。 进京已有时日,皇上和太后一直未有召见,美姬却是隔三差五的送来,有太后送的,有皇上送的,有大臣送的,还有爹送的。 爹说堂堂王妃身边怎能没有两三个侍婢随身伺候,特意送来两个伶俐的丫头,供她使唤。 送来就收着吧,这王府上下,烦碎琐事,粗重杂活总要有人去做。 “爹怎么没问逐夕?”玉冰捡起地上残红,放在鼻尖,轻轻嗅着。 花阴旁,高衍懒懒的躺在藤椅里,微阖双目缓缓睁开,挑眉看她,“你说呢。” 兰苑中,高衍谈笑之间,看似戏言,却也倒出实情,爹相信她已经站在了高衍这边。更何况现在娘亲失踪,她也不可能再听命于爹。 手上残红捻作成泥,随手一扬,落成红雨,“这满园春色,你慢慢消受。” 转身之际,轻罗披帛已缠绕在他的修长手指之间,高衍起身,披帛玩弄掌心,“花团锦簇,百卉千葩,春光固然是好,只是,若有野藤蔓延,务必要连根铲除。” 高衍眼中隐隐浮出杀气,玉冰只觉背脊渗出寒意,“若是无根浮萍呢?” “既是无根之物,焉能得久,清去便是;若是留着,反而不能得见,鱼戏莲叶间的乐趣。”将披帛握在手心,负于身后,侧目微笑,“铲除也好,清去也罢,就劳烦王妃多多费神,王妃对付翠叶红蕊向来很有一套。” 被高衍揶揄的够呛,用力扯下高衍手中的披帛,轻轻掷于身后,摇曳于地,对着高衍嫣然一笑,款款走向百花丛中。 众人见王妃走来,俱是一惊,匆忙伏身叩拜,屏住呼吸,深怕惊扰了眼前的绝色。 进府已有些时日,却第一次面见王妃,有几次都是从远处遥遥远望,只见发髻高耸嵯峨,身姿曼妙,今天才得见真容。 “王爷在回廊下面等你们,快去吧。” 玉冰缓缓开口,目光扫向众人,娇羞低眉,窃喜之色,全然落入她的眼底。 众人起身,缓缓走向回廊,步伐渐渐细碎轻快,彩袖披帛翩翩,宛若蝴蝶起舞。 这些女子,以为进入王府,进入侯门贵胄之家,就可以攀附凤枝,以为得到王爷的一丝的垂怜,就可以衣食无忧,跃居人上,这一世就可以荣华富贵,殊不知,高衍早已为她们想好了去处。 大树参天,阔叶如碧扇,层层簇簇滴翠,遮去大半骄阳,只有缕缕余辉携着绿叶清香洒在丽影身上。 树干之上有两个正字,赫然入目——十天,他们相处了十天,为了记住这棵树,为了记住这十天,更为了能记住他,她费力刻下这两个字。 手指缓缓抚过,凹凸之处已失去之前嶙峋,定眼望去,字迹似清晰又模糊——到底是时间如流水变幻人心,以前本想将年华托付于此,却奈空成泡影;以后,她的韶光能托付与谁? 她与高衍成了朋友,亦或是盟友,却只限于此。 缓缓走下山坡,山外晴空静好,回首处,阔叶如扇覆盖山岭,满目苍翠,唯独再看不见那两个字——不见也罢,终究要消失在流年中。 年年岁岁花相似,桃花一如去年娇艳似火;岁岁年年人不同,桃树下的丽影已不复当年模样,双眸黯淡成灰,只有高隆的腹部才让无边的灰败闪亮出一点火光,照亮着生命。 枝桠交错依旧——想必这里就是当年大姐遇到桓大哥的地方。 安济河对面的山坡上,花间亭旁的桃树下,都是因为他放光溢彩,而他终究没有属于她们。 “大姐”玉冰轻唤。 月玢见是玉冰,灰暗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你现在行动不便,云葵呢,这丫头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在身边伺候你。” “病了,还在平州。”月玢淡淡的说道。 玉冰上前搀扶月玢,凝霜般的玉臂上几道结痂长痕怵目惊心,“他打你?” “没有。”拉下广袖遮住伤痕,微微笑道,“他怎么会打我,来之前,被猫抓伤的。” 月玢转过脸去,玉冰不再多问,两人向桃林深处缓缓走去。 花间亭外,众人重重围观,接踵擦肩,争相眺望花间亭里的风采。 绕过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花间亭里,几位爷锦袍华服,亦或丝衫广袖,迎风而立,愈加隽逸;撷玉坊的歌姬,淡扫蛾眉,双目浓浓含情——抛开桃花娇艳,花间亭里自成风景。 春光涟漪,一如去年。 弦歌之声方歇,掌声四起。 “秀秀姑娘的歌声如清涧溪水,宛转袅袅,又如黄莺出谷,遏云绕梁,当真玄妙。”四爷赞美道,语音转而淡淡,“只可惜少了依依姑娘的琴声” 秀秀低眉一笑,“姐姐的琴声堪比天籁,旁人无法企及。”转而向六爷微微欠身,“六爷今儿怎么没将姐姐带来,奴家很想念姐姐。” 六爷呷了一口茶,扫了一眼四爷,浅笑道,“我也想让她来,见见故人,可惜她病了。” “病了?”秀秀惊讶道,“是何病?” “说是头疼,已请大夫为她诊治,应无大碍。” “姐姐原来是旧疾犯了。”秀秀沉思片刻,低语道,“奴家想去瞧瞧姐姐,不知是否方便?” “随时恭候。”六爷淡淡一笑。 秀秀娇羞低头,双目含情偷偷飘向六爷。 四爷目光闪动,爽朗笑道,“我有个提议,不知六爷意下如何?” 六爷神态从容,“四哥的提议定是为了我好,洗耳恭听。” “不如让秀秀姑娘与依依姑娘作个伴,一来全了她们姐妹情分,二来也多了一个人为你红袖添香,岂不两全。” 八爷与九爷相视一望,嘴角挂出笑意,目光转向六爷。 花随风起,众人静默,均在等待六爷的回答。 六爷款款起身,抬步走向北角的桃花树下,对着树下的丽人微微一笑。 众人这才发现,桃树下,不知何时来了两位佳人。 平静的花间亭,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眼前的一位佳人与去年的小二竟如此相似,连立在亭中的秀秀也震惊不已。 大姐和二姐怀有身孕,身形丰腴不少,众人已认不出她二人,更何况花间亭中新人与旧人,欣赏的都是眼前风景,又有谁会挂念往年景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悍妇之名 对于众人议论,玉冰置若罔闻,任高衍牵着,缓缓走过众人面前。 花间亭中,玉冰对着四爷,欠身行礼,“弟妹见过四哥。” 四爷讶然,没想到面前的绝色女子竟是去年送香糯紫薯糕的小二,更没想到的是,她竟是胡相的女儿,高衍的王妃,“原来是六弟妹,失礼,失礼。” 六弟妹三个字,惊醒了花间亭中多少女子的春闺之梦,幻化成泡影,失落之情变成羡慕和嫉妒的目光投向玉冰。 玉冰不以为意,坐在高衍的位置上,高衍却站在一旁,不仅如此,高衍将茶盏奉至玉冰的面前,如此恭敬,让众人倒吸一口气。 别人不明所以,以为高衍宠她,敬她;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个中原因,方才高衍牵着她的手走过众人面前时,在她耳边轻语,“翠叶红蕊就交给你了。” 他在众人面前如此恭顺,无非是将她做挡箭牌——这个厮太狡猾。 众人见他对她毕恭毕敬,定会想到秀秀姑娘能否进府,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本不想帮他,只是她也没想到高衍会在众人面前,如此之快的降低姿态,她倒一时没了主意。 瞟了一眼高衍手中的茶杯,玉冰并未伸手去接,既然他愿意放低姿态,那就放的再低一点,谁让他要她帮忙。 众人见玉冰未接,更是一惊。八爷、九爷和四爷震惊之余,看向六爷,如何收场。 高衍见玉冰未接茶杯,心中明白玉冰之意,也不介意,片刻之后,将茶杯放回原处,又将香糯紫薯糕送至玉冰面前,动作流畅体贴,没有任何的狼狈和不堪,反而每一个动作都是温情,从容洒落。 “香糯紫薯糕里添了新鲜的桃花,你尝尝。”言语轻柔,如薰风习习——她要他姿态放的再低一点,那就再低一点,没关系,他很乐意。 想不到高衍顺杆子就下,一点也不介意,她到底小瞧了他——他行事洒脱不羁,怎会拘于小节。 将香糯紫薯糕放入嘴中,桃花香味瞬间缠绕齿间,“桃花清香,确实为香糯紫薯糕增色不少。”去年就已尝过,没想到今年再尝,香甜之味尤胜去年。 高衍放下玉盘,对着玉冰淡淡一笑,“古人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人生惬意,令人神往;今日你先品香糯紫薯糕,再饮青梅酒,比之古人如何?”顺手递上一杯青梅酒。 玉冰并不回答,纤长玉指,接过莹白羽觞,酒水浟湙,自成风景绝佳处。 秀秀见雍容澹雅的玉冰,双眸期切望向四爷,四爷却似浑然不知,依旧望着高衍和玉冰,“今年桃花,娇艳尤胜往年,让人流连,六弟,我说的可对?” 高衍不答,只是淡淡的看向玉冰,玉冰会意笑道,“桃花灼春烂漫,确实让人流连,只是,流连就好,切莫忘返,四哥,弟妹说的可对?”抬眸讳若莫深望向四爷。 四爷扬眉一笑,点头称是。 桃枝交错,玉冰伸手折下一朵桃花,把玩于手指之间,神态悠然,“桃花固然娇艳,但总是不及牡丹和芍药绰约,登不了大雅之堂。” 月玢与月瑶相视一笑,两人均是冰雪之质,岂能不明白玉冰的意思,月瑶说道,“牡丹素有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称号,而芍药娇容,历来被文人墨客称为花之宰相;一王一相,岂是桃花可比。” 众人也渐渐明白了三位佳人言语之间的意思,刷刷的将目光射向了秀秀。 “各有千秋而已。”秀秀讪讪一笑,心中气结,淡淡道,“更何况,牡丹也好,桃花也罢,总有凋谢之日。” 她自比桃花,却将她们比作牡丹,可是无论桃花亦或牡丹,都不是永开不败——她微微抬头看向玉冰,她与她身份贵贱有别,但是又能怎样,若说女人如花,都会有色衰的一天。 言语中的锋芒已经直抵玉冰,众人的目光齐聚在玉冰身上,看她如何抵挡这一锋芒。 月玢与月瑶望着玉冰,暗自为她握紧双拳。八爷和九爷神情期待,似在等待玉冰的有力还击;四爷面含微笑,一派儒士文雅,只是眼底滑过幸灾乐祸之色;倒是六爷依旧是浅浅淡淡的微笑,端着羽觞,悠悠品尝,对于玉冰与秀秀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全然不觉。 玉冰目光掠向秀秀,不动声色自下而上的打量秀秀,最终目光落在秀秀的双眸之上。 秀秀被玉冰打量的局促不安,触上玉冰的目光,心中渐渐怔忪,手猛地攥紧,玉冰的目光像似一道利剑,穿过她的双眸,直抵她的内心,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更能看透她的人,方才的锋芒在玉冰的凤眸厉色之下,荡然无存。 “是花都有凋谢之日,或长或短而已,不过,话虽如此,但又有不同,牡丹贵为国色,即便落为芳尘,仍叫百花低首膜拜。”玉冰淡淡一笑,手指缓缓抚过娇艳的花瓣,轻轻一抖,一朵花瓣夹在她的玉指之间,“桃花若能安分的盛满枝头,倒也花团锦簇,若是想随风起舞争艳,只不过是满地残红。” 微微一松,指间花瓣随风飘舞,旋转落地,一片,一片片片落地,玉冰轻移莲步,双足似不经意间踏上残红。抬眸仰望,双瞳幽深,如墨点漆,逼的桃花失色,阳光无痕。 秀秀看着一身清然高洁立在天地之间的玉冰,心中怔忪,剥落的花瓣似堵在喉间,一时无法呼吸,再看玉冰双足踏在乱红之上,似踩在她的胸口之上,猛地一窒。 阵风拂过,带起乱红无数,玉冰愣愣低眸,望着满地残花,幽幽说道,“都说红颜薄命,殊不知,残红比之红颜更为命薄。” 秀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似泥塑人儿,呆呆的望着地面,四爷轻声一笑,“今日是来赏花、品酒、听曲,不说别的。” “四哥,怎么能不说呢。”九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让秀秀为六哥红袖添香么?现在六嫂在此,你怎么也得问问六嫂的意思?” 九爷看似无心之语,可是玉冰知道高偡是有意为之,不仅玉冰知道,在座的几位都知道。 众人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没想到九爷重提此事,齐齐望向四爷。 “六弟妹不会反对。”四爷斩钉截铁的说道。 “四哥怎么知道?”九爷问出众人的好奇。 “六弟府中姬妾成群,却相处和睦,你们可知为何?”四爷笑问道,不等八爷和九爷回答,说道,“皆因六弟妹温良贤淑,宽仁大度,今日之事,六弟妹又怎会反对,即便再有几个美人,六弟妹都会接受。”四爷,目光直视玉冰,他就不信玉冰会在众人面前断然反对。 玉冰淡淡一笑,他终究是不死心,定要将秀秀送进府,不仅如此,还要多塞几个。 脑中浮现一个碧绿罗裙的女子,有几次在高衍的书房外见到绿色身影——依依莫非是四爷的人? 安州王府里看似随意自在,可是内院中那些女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高衍的目光,若是想将消息送出王府很难办到,即便能送出王府,也出不了安州城。 依依此次并未前来,高衍说她是头疾复发,若是四爷的人,无论是真病还是假病,她都会前来。难道她不是四爷的人,只是撷玉坊的一个歌姬? 若真是如此,四爷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将秀秀送进王府,仅仅是为高衍红袖添香么? 目光移向四爷——太祖皇帝四子,简平王高传,“四哥说的是,能有人伺候六爷,是我这个作妻子的福气,我怎会反对,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人多热闹。” 四爷目中露出笑意,玉冰心中哂笑——他笑的未免太早,直直望着四爷,微微笑道,“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人一多,事儿就多,琐碎小事,粗重杂活总要有人去做,若是真如四哥所说,能多几个人进府,我当真是求之不得。” 四爷目光凝结,面容微僵,片刻后方才消失。 玉冰越过四爷,缓缓走到秀秀面前,抬手抚过秀秀鬓角的长发。 今年撷玉坊只遣秀秀一人前来花间亭献艺——没有奇葩双开,只有一枝独秀,“秀秀姑娘姿色绝伦,若是进府,自然不能做那些粗重杂活,即便我同意,六爷也不会同意。” 玉冰展颜一笑,温柔似水,看在秀秀眼里,却是水里藏刀,手心腻出冷汗,“六爷素日里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府里萃锦园中的花草大都是六爷令人栽植,有些还是六爷亲自栽植,一年四季,花开不断;除了花草,六爷还喜欢骏马,马厩里单是赤兔就有三匹,六爷常常带领人驰骋郊外,秀秀姑娘若是进府” 玉冰停顿片刻,看着秀秀眼中闪烁的微弱星光,不觉喟然——她不该有任何希望才对,“倒是可以帮六爷照顾那些花草和骏马,秀秀姑娘心里惦着六爷,自然是愿意的,是不是?” 秀秀的脸蓦地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玉冰的目光从她如纸般的脸上掠过,移向四爷,“四哥,弟妹说的可对?” 众人见玉冰停顿片刻,以为接下去的话是说秀秀姑娘进府后,可以和六爷一起赏花骑马,没想到却是让秀秀姑娘伺候花草和骏马,这不是花匠和马夫才干的活么? “方才只是玩笑,弟妹勿要介意。”四爷轻咳掩饰,笑道,“即便我有此意,撷玉坊的刘妈妈也不会放秀秀姑娘离开。” 围观中一人说道,“去年,依依姑娘离开后,刘妈妈后悔死了,这次是绝不会让秀秀姑娘离开的。” 不是说真的么?是玩笑么?好吧,那就当是玩笑吧,真真假假又有谁能分得清。 “四哥是在说笑,又岂知弟妹不是在说笑。”玉冰抿唇一笑,目中含有嘲弄之色,“秀秀姑娘若是进府,怎能让她伺候花草和骏马,这些粗活自有花匠和马夫去做,怎样也轮不到秀秀姑娘。” 四爷讪笑,连连称是。 玉冰斜靠在马车里,看着窗外渐淡的树荫,太阳快落山了,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 转身时,看到坐在对面的高衍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目光中有赞许之色,还有一丝促狭的味道,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玉冰浑身不自在。 “笑够了没有!”玉冰微怒道,“今天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得了一个悍妇的名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成了盟友 方才离开花间亭时,她就听到背后有人窃窃私语,不由自主的留神,果然,说她蛮横无理,妒性太强,实足一个悍妇。 这个名号倒是新鲜,也很稀奇,只怕不用几日,这个名声就能散播到京城的角角落落,她不敢想象,以后如何出门,是不是该蒙个面纱。 心中委屈,狠狠的瞪了高衍一眼。 “你觉得冤,我也觉得冤,而且我比你还冤。”高衍也是一脸无辜的说道,“我平白无故的得了一个惧内的名声,你说我冤不冤,这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想我府中美姬成群,也没有那个女人敢让我得上这个名号。” 高衍言下之意,玉冰没进府前,王府里美姬环绕,他从未有过这个名声,玉冰进府未到一年,他就得了这个名声,难道不怨玉冰么? 玉冰怔怔,难以置信的看着高衍,这家伙也太厚颜无耻了,“你这是在怨我?明明是你让我帮你,是你自己降低姿态,怎能怨我?” “不错,是我请你帮的忙,是我主动降低姿态,可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你方才的那番言语,像似要将秀秀生吞活剥,别说秀秀姑娘害怕,我听了都怕,你自己说你凶不凶悍?”高衍憋着笑,一口气说完。 玉冰气急,被他这么一说,全是她的错,他撇的干干净净,不由的冷下脸,目露凶光。 高衍忍不住笑了出来,仍是不罢休,“对,对,就这样,这样更像悍妇。” 看着高衍还在笑,玉冰甚觉委屈,“停车,我要下去。”径直走到车门,刚掀开车帘一角,就被高衍伸手揽了回去。 车夫见娘娘出来又进去,车也未停,继续赶路。 高衍知道玉冰是真的生气,也真的觉得委屈,再说下去,玉冰的眼泪就会出来,“好,好,别生气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想法子,为你昭雪,也为我洗冤。” “你这是在道歉么?”玉冰睨了一眼高衍,“若是道歉,就拿出点诚意。” 高衍微微一笑,“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玉冰微愣,“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不想知道秀秀的身份?不想知道依依的身份?” “不错,秀秀是高传的人么?还有依依,也是高传的人?” “依依是,秀秀目前还不是,若是进了府,之后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 “听闻秀秀的胞弟失踪了。” “不是后来找到了么?”这事府里的丫头都知道,说撷玉坊里的一个歌姬跑到官府,让官府帮忙寻找她失踪的弟弟,这件事本身并不新鲜,之所以街头巷尾皆知,是因为一开始明明是歌姬寻找弟弟,最后变成歌姬寻找儿子,流言蜚语之后真假难辨——原来这个歌姬就是秀秀。 “是高传抓的?” 高衍目中露出欣赏之色,“可能性很大。” 高传抓了又放,无非是想告诉秀秀,她弟弟的生死掌控在他的股掌之间。 她看得出来秀秀自己也想进府,想攀附高枝,只是她的欲望却给了高传可乘之机,依依去了安州,音讯全无,高传怎会甘心,难怪不遗余力的想将秀秀送来。 “依依既是高传的人,此次进京,为何不来?她真的患有头疾?” “她有头疾不假,只是是否真的患病不得而知。” “是否患病闾丘策该知道。” “闾丘策说她确是头疾复发,只是”高衍略有沉思。 玉冰看着高衍的微蹙眉头,“你是担心依依是不想进京,才故意让自己患病?” 高衍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若真是这样,依依用心如此深沉,到底有怎样目的? “所以你让逐夕留下?”单独留下逐夕太明显,所以让迎蓝一起留下;逐夕做事谨慎,遇事冷静,确实是最好的人选,“逐夕什么时候听命于你?” 玉冰想到这里,震惊、恐惧、茫然纷涌而来,她并不是不相信高衍,只是若连逐夕也背叛了她,她就真的成了孤身一人,如溺水千尺,伸手狂抓,却无浮木。 “逐夕怎么可能听命于我。”高衍看着玉冰阵阵变白的脸色,淡淡一笑,“你该相信逐夕,也该相信我。” 流波微转,豁然明白,玉冰不得不佩服高衍,这个人足智多谋,机关算尽,绝不放过一点机会。 当日,高衍令逐夕留下,她当然不能反对,也不会反对,她本来也没打算让逐夕一起回京,倒不是她不放心逐夕,她是担心逐夕无法面对父亲。 当晚,她交代逐夕两件事情,一是监视依依,她有几次看到碧绿罗裙闪过高衍的书房,二是保护闾丘策,闾丘策没有随行进京,留在了王府,她担心会有不测,内院中那些女人的死活与她无关,但闾丘策不能死,他直接关系到高衍的性命。 高衍令逐夕留下,却没有说为何让逐夕留下,原因在于他知道他不需要说,他想让逐夕做的事情,玉冰会逐一交代清楚,倒不是因为玉冰了解他所想,而是因为玉冰本来就会去做这件事——他看透了玉冰。 她不该怀疑逐夕,虽然之前她们之间有隔阂,但是在处理孙氏和白氏的事情上,她们已经成了盟友。 她该相信高衍,自相识以来,他确实从未说谎骗过她,只是隐瞒了相关事实。 这件事,是不是该说他们心有灵犀,玉冰自嘲一笑,心中有些索然。 “你既知道依依是高传的人,为何还要接受?”问完,玉冰就觉得自己多问了,以高传的性子,高衍若是不接受,他必会想方设法的将依依送到高衍身边,今日,若不是她以悍妇的形象阻扰,现在秀秀已经与她和高衍坐在马车里了,“为何带她去安州?” “高传既然送来了,我就接受。”高衍目光深邃,透透隐隐寒意,“与其放她在府外兴风作浪,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安州王府里的那些女人,有几个是无根浮萍,只怕大都是野草藤萝,全部留在府中,反而更容易控制。 “依依不愿进京,是不是”玉冰目光闪动,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 “不会。”高衍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打断道,“她与高传,关系非同一般,不会背叛高传。” “非同一般?” “她与高传早就相识,四年前,藩王前往封地,她本可以随高传一起前往封地,她却留了下来,而且,据说是心甘情愿的留下。”高传一直以为自己与依依的事情无人知晓,殊不知他早已知道。 玉冰心中渐渐明亮——依依若不是爱上高传,怎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撷玉坊,那里毕竟是烟花之地。可正因为它是烟花之地,才成了多少风流雅士、达官贵胄的世外桃源。来撷玉坊听曲赏舞的既有布衣百姓,也有朝廷官员。这些朝廷官员在风花雪月下,在温香软玉中,还有多少人能对朝堂上的事守口如瓶。 “依依对高传真的是情深意重。”玉冰说道。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还有问题么?” 玉冰忽然想起一事,“景文王高循可有暴力之性?” 高衍微怔,“你大姐被打了?” “你怎么知道?”说完即发现多此一问,玉冰微微蹙眉,“方才遇到大姐,见她手臂上有多处伤痕,她说是被猫抓伤,可是伤痕很长,明显不是猫抓伤的,我怀疑是被鞭子抽的。” 景文王府中,除了高循,谁敢对大姐动刑。 高衍沉思片刻,“在宫里时,高循确有过对宫女私自动刑之事,但也只有两次。相对于高偡” 他们兄弟几人中,要说暴虐之性,应属高偡,打骂宫女和太监是常事,他的宫里常常听到宫女们和太监们的哀求之声,直到有一次他将宫女用鞭子活活抽死,才有所收敛。高循的两次私刑对于高偡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玉冰怎会不明白高衍的意思,只是今日花间亭中,高偡对二姐甚是体贴,二姐目光中溢出的幸福应是真实流露;倒是高循对大姐不冷不热,离开的时候,一人径直走在前面,完全不顾落在后面行动不便的大姐。 “你的问题我都已回答,现在气可消了?”高衍岔开话题。 玉冰抬眸望了一眼高衍,府里翠叶红蕊环绕,他脱身的倒挺快,转眼就到了花间亭。 自从美姬进府,高衍夜夜笙歌,她明白他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心里总有微凉。次日,高衍会等她一起用早膳。有一次,她故意至巳时三刻才起身,高衍依旧等她一起用膳,渐渐的,府里的人都知道,娘娘不起身,王爷不用膳。 下人对王爷和娘娘着实看不透,从未见王爷在娘娘的寝居留宿,可平日里,王爷对娘娘敬重有加,起初低看娘娘的下人,再不敢有所怠慢。 虽是如此,因为心中的那份微凉,玉冰还是对高衍不冷不热。 “消不了。” “真生气?” “真生气。” “真的?” “真的” “那你继续吧。” “你” 苗氏和姜氏伏身叩地,直到王爷和娘娘的身影从面前款款走过,才敢微微抬眸。 王爷着通天冠,高山卷云,组缨翠缕,缨上珠玉晶莹,更衬得王爷温润,身上绛紫朝服,蟠龙盘踞,似要腾空跃起,朱黄蔽膝,九章龙纹。 娘娘褕翟朝服摇曳于地,裙幅上翟翚五采,宛转逶迤身后,披帛当风。青丝绾起云髻,高耸嵯峨,乌发间九尾凤钗靡丽生辉。 王爷手牵娘娘,披着骄阳金辉,携着明媚春光,款款登入鸾驾。 身影傲然,气势迫人,连带鸾舆散出耀眼光芒,不敢直视。 直到鸾舆渐渐消失在人幕之中,苗氏和姜氏才恍惚回神起身,望着人潮中的点点金光,想到几年前,皇上登基时皇上和皇后登上高台的的身影,莫过于此 苗氏一惊,他们怎能跟皇上和皇后相提并论,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大不敬。 今日,太后召见藩王,高衍和玉冰身穿朝服进宫觐见。到了宫中,才知道,太后仅召见了常山王和常山王妃。 进京已有多日,一直未曾召见,今日忽然召见,却仅召见了高衍和她,玉冰心中微紧。 琼宫仙阙,庄严瑰丽,目光所到之处金碧辉煌。脚下青砖清亮映影,刺目恍惚;高墙巍耸连绵,似峦山压顶,玉冰呼吸微窒,手有腻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榻前失仪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不该如此紧张,玉冰深深呼吸,可是想到太后这两个字,紧张就莫名而来。 领路的公公急步前行,躬身垂手,玉冰不自觉的微微俯身,目不斜视。 进京不久,便有耳闻,太后自染病后,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宫娥太监稍有常被责罚,不是廷杖就是鞭笞,即便是近身内侍,也难幸免。 她是胡相的女儿,胡相是皇上的心腹大臣,皇上虽是太后亲生,却因皇权横亘中间,互不相让。太后与皇上虽不至于有弑亲之念,却也不会对对方的羽翼之人手下留情。更况于她现在还有另一个身份——常山王妃,太后本就视高衍为眼中钉,又怎会待见他的嫡妃。 她若是一介市井妇孺,觐见太后,反倒无惧,只是现在的她身份复杂,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灭族之灾,她虽恨父亲,终不愿父亲因她受累,还有高衍,身边这位锦华朝服的男子 永寿宫中,慈元殿前,玉冰揣揣不安的等候通禀,晴空安好,春末的天气,隔着丝履仍觉宫砖生凉。 双手交敛于前,微躬着身子,双眸紧紧的盯着覆盖着双足上的裙幅,这是自小的习惯——父亲与母亲每每争吵,母亲只是无语流泪,偶尔有些微怒之语,随即被父亲怒喝,斥了回去,这个时候,她便立在母亲的寝居外,揣揣的听着父亲的怒斥之声,紧紧的盯着自己小小的双足,直到看到父亲离开院子,她才敢移动步子,飞快的扑入母亲的怀里。稍大一点,她壮着胆子回护母亲,与父亲据理力争,父亲愤怒扬手,却因母亲挡在面前而缓缓落下,此时,她躲在母亲的怀里,会呆呆的盯着自己的小小足尖,回想刚才惊魂一幕。 不知何时,一只大手覆盖在她的双手之上,指尖触入她的掌心,丝丝暖流穿过掌心涌入心脉,平缓着她急促的心跳,裙幅下紧绷的双足渐渐舒展,耳边穿来他低而有力的声音。 “一切有我。” 软而坚定的一语,似刚入春的暖阳,融去万物身上的冬日积雪;又似破土而出的嫩芽,迎着朝阳和玉露,带着坚韧气息而来。 玉冰弯府的身子渐渐挺直,侧目对着高衍展颜一笑,目中有感激,还有信赖此刻,她相信,他是她的依托,他是她的浮木,只要她伸手,便能抓住。 内侍说太后娘娘正在休息,让他们稍等片刻,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玉冰紧依着高衍,步入慈元殿,殿内织锦铺就,富丽堂皇。 内侍轻挑珠帘挂入玉钩,玉冰随着高衍叩地行礼。 金猊炉中熏香沉郁,却掩不去殿里弥散着的淡淡药味,药味缕缕飘来,似从安州飘过千山万水而来,又似从落雪轩掠过花间亭而来,嗅入鼻尖,玉冰反而渐渐心安。 微微抬眸,烟绡罗幔半笼凤榻,榻上女人半躺,锦衾覆至及腰,青丝垂于肩旁,散落在榻上,覆着整个肩头。青丝漆墨绸亮,显得皮肤苍白如霜,双目轻阖,眼眶微陷,远黛纤长柔和——这样婉柔的女人,谁会想到她已过六旬,又有谁会想到她是俯瞰众生,手握半壁江山的岐国太后。 一声轻咳,青丝滑落肩头,玉冰蓦地的垂眸。 内侍芳姑姑躬身向前,轻唤太后,“常山王和王妃正叩地候着呢”。 太后微微抬眸,缓缓侧首,望着地上叩拜的高衍和玉冰,“起来吧”,声音低弱疲惫,却透着深沉的力量。 一阵急促的咳嗽,牵起全身颤抖,章姑姑急忙拿起丝帕掩向太后唇边,丝帕绢白,鲜血嫣红,“太后”芳姑姑低唤,喉间哽咽“又不是第一次,你慌什么?”太后语气微弱,神色淡淡。 “如此下去,该如何是好”芳姑姑眼泪婆娑,哽咽难语。 “如何是好?”太后轻轻冷笑,拭去嘴角血渍,“死是最好,多少人都盼着哀家死。” 目光扫向玉雕踏板,奏折洒落一地。大都是请安的折子,往时,怎么不见他们前来问安。 “哀家不死,他们夜夜睡不安寝。”太后别过脸去,芳姑姑会意的将奏折收走。 今日朝堂之上,工部尚书出言冲撞皇上,皇上震怒,当庭鞭笞四十,并革去他尚书一职,当即擢升工部侍郎为工部尚书。中书令、太常少卿、御史中丞、礼部侍郎因出言劝阻,皇上以朋党之由随即将四人贬的贬,谪的谪——皆因他们是段相门生。她心里明白,皇上震怒?怕是筹谋已久。 她还没死呢,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衍儿,你是不是也在等这一天?”一道寒光扫向高衍。 没想到太后突然发难,高衍和玉冰双双跪在玉踏之前。 高衍双目坦然,不卑不亢,恭敬道,“儿臣愿太后福泽绵长,太后福寿千年,方有儿臣百年之身。” 太后活着,高衍就活着,太后若是死了,高衍的药就断了,跪在高衍身后的玉冰,心似被刀剜了一个豁口。 “你能明白是最好不过。”话音方落,又是一阵剧咳。 去年,太后六十寿辰,筵开懿祥阁,丝竹喜乐,管篪飘扬;琼浆潋滟,饮至半夜方散。哪知当夜四更,太后呕吐不止,时寒时热,太医轮番诊治,直到次日未时呕吐方停,但寒热不退,数日之后,有所好转,却在夏末时病情反复,入冬后愈加严重。 太医院令丞换了一拨又一拨,有的说是胸胁逆气,肺腑难宣;有的说风邪入侵,郁结于内众口不一,互相推诿。 “起来吧。”太后恹恹而语。 她的病她心里已渐渐清楚,“衍儿,听闻你府里有位闾丘大夫,号称医仙,可有此人?” “回禀太后,确有此人。”未等高衍开口,玉冰回话道,微微抬眸望向太后,“闾丘策号称医仙,可臣妾认为他医术一般,徒有虚名,太医院里的一个院判,怕是都要强他十倍。” 太后微微侧目,“何以见得?” 玉冰目中似有不屑,语中带着不满,“去年初冬,王爷患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直到今年开春方能下床。听府里的苗氏和姜氏说,王爷年年如此。闾丘策若是医仙,王爷的病怎会久治不愈。” 太后见玉冰双眸清澈,黑白交翦,不染尘埃,淡笑道,“所谓医仙,多半是沽名钓誉。衍儿的病,就辛苦王妃多多费心了。” “回禀太后,本就是臣妾份内之事,臣妾不觉辛苦。” 章公公手捧玉盘走了进来,玉盘里有两个金漆勾花的莹白玉碗,玉碗里的汤药散出阵阵的苦涩,玉冰的心猛的抽紧。 “太后,该喝药了。”章公公将玉盘放在檀木案几上。 “太后。”玉冰走向前去,俯身行礼,“就让臣妾伺候太后用药吧。” 玉冰双眸恳切,俨然一副儿媳讨好婆婆的神态,太后点头应允。 款款走向案几,裙幅逶迤,披帛绵长,却不慎缠于足下,玉冰一个趔趄扑向案几,一只汤碗翻覆,浓深的汤药溅在玉冰的袖幅之上,玉冰惊慌,伸手去扶,却见章公公前来帮忙,一手四指,手臂一抖,又将另一个汤碗打翻 玉冰怔忪,猛地跪在玉踏之前,地面虽有锦毯铺陈,但仍听到扑通,震的高衍心中一颤。 “臣妾该死臣妾该死”玉冰脸色苍白,声音颤抖,恐慌的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停的叩首,朝服厚重,却遮不住她剧颤的双臂。 高衍上前一步,跪在玉冰身侧,“太后息怒,玉冰首次得见太后凤颜,难免恐慌,还请太后宽恕玉冰的无心之过。” 太后目光轻轻扫向垂首叩地的玉冰,幽沉的双眸下乌发云髻之上,九尾凤钗兀自慌颤,“抬起头来。” 玉冰怯怯抬头,双眸撞上太后死寂般的目光,随即垂下,只觉脊背渗出冷汗,穿透重衣。 太祖皇帝起兵后,以晋阳为据点,东征西讨时,明敬皇后一直陪在身侧,却将当时还是侍妾的娄氏留在晋阳。大军行至前往芒山时,败将孔荣收集残兵围困晋阳,娄氏见敌军兵临城下,亲自登上城楼督战,将士大受鼓舞,誓死护守晋阳。时值寒冬,娄氏率领众将士,夜间提水泼城,城墙瞬间覆上层冰,致使敌军无法攀城进攻,一直拖延到援兵赶来。 此一役,娄氏因亲自提水泼城,动了胎气,致使未出生的孩儿胎死腹中,太祖皇帝深感愧疚。娄氏诞下次子时,太祖皇帝向娄氏承诺,他正式登基之日,便是她册封为贵妃,孩子册封为王之日。太祖皇上说道做到,登基之日,便册封她为贵妃,此子为齐王,齐王也就是当今皇上。 娄氏姿质秾粹,善吹玉箫,初时也颇得太祖皇帝宠爱,加之其守城有功,太祖皇帝曾赞她巾帼豪杰。后因其行事辣烈,与明敬皇后委婉的性子大相径庭,太祖皇帝登基后,对其渐渐疏离,娄氏不知反省,恃宠而骄。明敬皇后崩逝后,中宫之位空悬多时,一直无主,世人都道太祖皇帝思念明敬皇后,不复立后,想必,只有太祖皇帝知道,后宫之中,无人能胜任此位。却不想易储一事,将她推向了皇后的位置。 入主中宫之后,娄氏变本加厉,铁腕惩治后宫,弄得人人自危。太祖皇帝与她渐行渐远,除了朝堂,便流连在崔贵妃处。宫里流言四起,说中宫建章宫就是冷宫。娄氏的心里更加扭曲,常常听到建章宫里的奴才被责罚致残,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直到太祖皇帝驾崩,娄氏才有所收敛。 是收敛么?还是因为没了泄恨的对像,没了围观的人,而无处发泄。她认为这世上最为亲近的男人,在他离世时,对她的恨怒仍是不屑一顾,她的所有的愤怒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嘲讽,化成泡影 偷偷抬眸,太后的目光一如深潭死水,无波无澜,饶是巨石坠入,也溅不起一点浪花,身在潭水之中,枉有浮木也无法抓住,身体渐渐下沉,一颗心提到喉间。 “姿容出众,端庄不足。” 榻前失仪,确实端庄不足,玉冰知道太后的言下之意,不仅于此,还想说她是庶出之身,“臣妾该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太后责难 “哀家有一事,正要问你。”太后目光阴冷,射向玉冰,“听闻衍儿对你宠爱有加,而你却容不下他的侍妾,不仅如此,还将侍妾罚以苦役,可有此事?” 容不下侍妾——不就是想说她是恃宠骄横,端庄不足之意,原来意在于此。花间亭的事才过几天,没想到悍妇之名已传到太后耳里,是谁在搬弄是非,长广王高偡自然不会,景文王高循虽与高衍不睦,但看上去不像是心胸狭隘之人,倒是简平王高传,俊朗于外,目中却常露奸诈之色。 “太后,此事是儿臣” “住口。”太后凌厉之声打断高衍的回话,目光如锥的掠向高衍,见他朝服上蟠龙跃起,似有凌驾天地之势,隽逸超凡,神态傲然,竟有龙章之态,恍惚中见到先帝先帝,是她一生的恨,冷冷的别过脸去,“本宫是在问你么?” “臣妾敢问太后,太后可是从简平王处得知此事?” “正是高传告知哀家,如何?” 果真是简平王,玉冰心中不屑。 “回禀太后,此事并非如简平王所言,请容臣妾禀明。”玉臂垂首低语道,见太后不语,继续说道,“承蒙太后垂怜王爷,进京不久,便赏赐宫婢伺候王爷,王爷和臣妾均铭感于心。太后赏赐的宫婢温顺贤淑,识得大体,连臣妾都自叹弗如,能有这样的侍妾服侍王爷,就是再多几个,臣妾也是高兴的,只是” “只是什么?” “臣妾说了,怕太后怪罪” “说吧,哀家恕你无罪。” “禀太后,简平王也送了几个侍女,这几个侍妾根本无法与太后赏赐的宫婢相比,言语轻佻,日日邀宠,太后,您也知道王爷身有顽疾,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臣妾百般相劝,她们却有恃无恐,还口出逛言,说臣妾是庶出,与她们一般,都是低贱之身,还说她们是简平王的人,就是臣妾见了她们也要礼让三分”玉冰微微抬眸,见太后双眉微蹙,知道太后已由怒意,她虽是庶出,但她是经太后应允,皇帝赐婚的常山王正妃,简平王送来的侍女竟要她礼让三分,无非是说皇上和太后对简平王礼让三分,“太后若是不信,大可派人” “罢了。”轻罗半笼下的太后,面色黯淡,不露悲喜,“哀家相信。” 玉冰微怔,这件事真假无从考证,她说有便有,说没有便没有,只是没想到太后会信。 “此后,这几个侍妾更加日夜缠着王爷,臣妾无奈之下施以惩戒”玉冰微顿片刻,说道,“太后,王爷是臣妾的依托,也是真个王府的依托,若是王爷有” 言语哽咽,一想到高衍会有不测,她的心就阵阵抽搐。微微侧目,迎上高衍温柔目光,心中更是潮水涌动,“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臣妾差人打听,才得知这几个女子均出生青楼。就在几日前,简平王又想送一个青楼女子,臣妾便直言不讳的告诉简平王,该女子即便进府,也不能伺候王爷,只能做些照料花草和马匹的粗活,简平王说臣妾悍妒,这才作罢。”玉冰语气颇有不忿,“简平王明知王爷身体有疾,却将青楼女子充作侍女送给王爷,不知是何用意?” 高传的气量也太过狭小,连这种事都搬弄到太后面前,就别怨她不仁义。 “看来是哀家错怪了你。”目光扫过高衍和玉冰,“都起来吧。” 玉冰的心落回原处,暗暗舒了一口气,与高衍退到一侧。 章公公再次端药进殿,却跟在皇后娘娘身后。 芳姑姑向皇后娘娘行礼后,笑道,“皇后娘娘贤孝,日日都来伺候太后用药。” “是啊,皇后贤孝,一日不落。”太后冷哼一声,语带讥讽。 不明白太后何出此言,皇后娘娘委婉沉静,温柔似水,玉冰心中渐增好感。 “皇后,且领常山王妃去御花园转转,哀家与常山王有话要说。” 太后言语冷淡,不容反驳。玉冰跟在皇后娘娘身后,微微侧首,回望了一眼高衍,和案几上的汤药 御花园中,花团锦簇,宛长绵入天际,阵风吹过,深红浅紫的花浪,此起彼伏,玉冰心神震荡,相较于相府的兰苑,安州王府的萃锦园,这里才是人间仙境,花海翻卷,奇花异草尽在其中,叹为观止,到底是帝王之家,才能有这份景致。 置身于花海,忘了天地,忘了时间,也忘了立在一旁的皇后娘娘,只有繁花的绚烂多姿带给她的惊艳。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娘娘的轻声细语传来,“常山王妃也喜欢牡丹?” 望向手中之花,确是牡丹,玉冰心中微怔,笑道,“牡丹国色,令百花膜拜,试问世间的女子有谁不喜牡丹。” 折下一朵牡丹呈现至皇后娘娘,“正因为这份国色,牡丹才配得起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厚贤良之名早已传于邦国四邻,世间的女子即便有百花之貌,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会黯然失色,心生敬仰。” 玉冰言语诚恳,皇后娘娘听之微微一笑,双目之下却平淡深静,“御花园的花草齐聚了世间珍品,让人流连,本宫很喜欢这里。王妃可喜欢这御花园里的景致?” 似是而非的一问,却问的玉冰心中一怔,面上不露神色。 步步试探,这个看似温柔似水的女子并非清澈见底——身在帝王之家,又有几人能纯真如孩提。 她到底小看了她,后宫中的女人那一个不是步步为营,她又怎么可能超然脱出,只是她的似水容貌,欺骗了她的眼睛。 “御花园中的景致,绮丽繁华,绚烂夺目,妾身固然喜欢,却承受不了这份夺目光华,只有皇后娘娘的凤采之姿才能冠压群芳。”玉冰抿唇一笑,“妾身更喜欢安州王府里的清园,松下寒塘,鸟鸣竹幽,别有一番韵致。” 远处,风流王孙,翩跹而至,衣袖当风,搴揽百花垂落芳尘一地。倜傥隽逸,连皇后心中也为之一震。 高衍向皇后行礼,笑问玉冰何事聊的如此开心。 “皇后娘娘问妾身可喜欢御花园的景致,妾身倒是更喜欢清园的景致” “王妃说清园的景色别有韵致,想必这清园定是与众不同。”皇后笑道。 “清园只是一个小小的园子,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几株翠竹青松,添了几分悠然静谧,玉冰喜欢清静,所以常去。”高衍笑道,“玉冰说话直率,如有冒犯之处,还请皇后娘娘勿要见怪。” “怎会。”皇后淡淡一笑,沉思片刻道,“王爷此次进京,轻车简从,莫非还要回安州?陛下一直希望王爷能留在京城。” “多谢陛下美意。”高衍爽朗一笑,“庙堂太高,臣弟身体有疾,畏惧严寒,青山绿水更适合臣弟。” 转身执起玉冰之手,“玉冰一直想游览名山胜川,边塞狂沙,今次若非太后染病,臣弟和玉冰怕是已经在塞外朔漠,看千年金色胡杨了。” “千年胡杨?”玉冰问道。 “生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朽。”高衍望向玉冰,满目柔情,“莫非你忘了,上次喝酒时,你不是说要去瞧瞧的么?看来你真的喝多了。” 一说到喝酒,玉冰的脸倏的一下就红了,她就喝了那么一次,没想到酒量不济,醉的不省人事,说过的话全部忘了。微微抬眸,偷偷望向高衍,却看到高衍眼中一丝狡黠的笑,完了,看来那天酒后定是胡言乱语了。 玉冰脸上飞出红晕,落在皇后眼里,却是两人的柔情私语。 御花园中,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儿女情长,占尽人间,千娇百媚。 刚进鸾驾,玉冰一下抓住高衍的双臂,“你喝了么?”那两碗汤药,刚端入殿内,她就知道其中一碗就是给高衍备的,药味如此熟悉他肯定喝了,喝与不喝能由的他? 见高衍并不回答,只是淡淡的看着自己,玉冰以为他情绪低落,抬起袖幅,“你看,你刚刚喝的药全在这里。” 甚是得意的笑道,“我就不信找不到破解此毒的方子。”见高衍仍是不说话,淡淡的看着自己,玉冰伸手拍拍高衍的胳膊,笑道,“放心,只要有我和闾丘策在,你绝对不会有事。” 高衍陡然沉脸,双目如刀锋般射向玉冰,玉冰怔忪,想缩回拍在高衍胳膊的上的手,却被高衍紧紧攥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 “你看出来了?”她低语问道,榻前失仪,披帛缠足摔倒,只是为了那两碗汤药没想到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高衍轻阖双目,缓缓睁开,他从未这般害怕过,当年随父皇亲征邹国,世人只知道他力斩敌军副将,计捉主将,却不知他为烧敌军粮草辎重,陷入重围,险象环生,虽然害怕,却能坦然面对生死;太后赐药时,他心中愤恨,却接受命运安排,害怕二字在他心中渐渐远去,今日却因玉冰打翻药碗,扑通跪地时,心惊胆战 “我既能看出来,太后未必看不出来。”他明显看到太后双眸下瞬间消失的杀气,只是不明白太后为何没有发作,或许是 一开始只想要那份汤药,跪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害怕死,害怕拖累高衍现在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不是你说,一切有你么?”玉冰笑道。 高衍语塞,无可奈何的一笑,握起玉冰的双手,摩擦着自己的脸,他的眼睛、鼻尖、唇能感到玉冰手心和手指的温度,“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声音冷若寒冰,玉冰一惊,他呼吸的温湿阵阵化在她的掌心,她猛然感觉到他在为自己担心,“对不起。” 高衍缓缓摇头,声音柔和许多,“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今日太后若是发难,他即便能誓死回护她,那以后呢?他能力有限,不可能一手遮天,就是当今皇上也做不到,更遑论他一个小小的王爷。他的身体,他谋划的事,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能护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深谋远虑 皇上长的真丑,第一次进宫怎么没发现呢。跪在地上的玉冰偷偷抬眸看了又看,今日进宫觐见皇上和皇后。一见皇上,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让人错了人,眼窝深陷,前额突出,颧骨高耸,如此猥琐的人怎能是皇上。 再看皇上身侧端坐的皇后,似水娴雅,玉冰真有点为皇后不值。 拜见过皇上和皇后,高衍回府,玉冰独自前往永宁宫,不见段淇已有一年了。 “见过常山王妃。” 玉冰侧目,只见一个清雅灵动的女子正在向自己行礼,“你是” “我叫李妙锦,王妃叫我锦儿就好。”李妙锦抿唇一笑,手捧锦盒,“王妃可是去永宁宫见太子哥哥和淇姐姐?” 听她称太子哥哥如此亲切,心中不免一愣,“正是。” “我正巧也去找太子哥哥,我们一道走吧。”李妙锦笑道,目露惊羡之色,“姑姑说王妃姿容出众,绝世风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姑姑是谁——是了,当今皇后姓李,是上党太守李希之长女,闺名单字娥,父亲早逝。皇上为齐王时,一眼瞧中李娥,强行娶她为妻。皇上登基后,册封她为皇后。皇上本想登基之后,擢升李皇后的弟弟为兵部侍郎,逐步夺取兵权。哪知太祖皇帝崩逝的次月,李皇后的弟弟也去世了,其女李妙锦便被皇后接到宫中抚养,封为惠宁郡主,颇有才华,工琴书。 皇后的娘家,李氏一族人丁不旺,是皇后的遗憾,也是皇上的遗憾,若非如此,皇上又怎会冒险笼络几位藩王。 “原来是惠宁郡主。”玉冰回礼,“蒲柳之姿,让郡主见笑了。” “王妃何需自谦。”锦儿笑容烂漫,“太子哥哥和淇姐姐,对王妃也是称赞不已。” 每次提到太子,锦儿的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女儿家的心思,她怎会不知。“纵有绝世容颜,也有色衰之日,不过是一场泡影。” “王妃怎的如此悲观。”锦儿聪慧,明白玉冰的言下之意,笑道,“常山王对王妃宠爱有加,已是众人皆知的事,王妃又何需担心?” “王爷心里有我,是我的福分。”玉冰淡淡笑道,她能明白她的意思就好,“若是王爷心里没有我,我会怎样?只怕是长伴孤灯罢了。” 望着远处回廊上的雕栏玉栋,明亮如新,玉冰继续说道,“世间的女子,不论妻妾,若不得夫君欢心,不过是一世凄凉。” 手捧锦盒的手不由一抖,锦儿目光无神,飘向回廊远处的水中小榭,仿佛看到了自己,华发零乱,目光呆滞的遥望着永宁宫,良久之后,幽幽道,“世间的女子,但凡嫁人,总会见到夫君的模样,你瞧这九重宫阙,帝王之家,深宫内院里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韶光年华,她们中有些人,只怕一生都未见过皇上” 见她目中凄色,玉冰心中不忍,本只是想提醒她,没想到她却有七窍之心,看的透彻,心中不免怜惜,“我方才只是随性而言,胡言乱语,郡主听听便罢,切莫乱想。郡主是金枝玉叶,所嫁良人,必定是人中龙凤。” 锦儿散去凄色目光,淡淡一笑,随同玉冰步入永宁宫。 太子见玉冰前来,甚是高兴,“阿淇这几日常常念叨你。”随即遣人上茶。 玉冰四处张望,不见段淇,太子笑道,“她的身子一直不适,正在休息,我这就去唤她,也该起身了。” “不用,我等一会儿便是。”玉冰笑道,“不急。” 锦儿将锦盒递给太子,起身告辞,笑道,“我辛苦送来熏香,太子哥哥难道不送送我。” “郡主辛劳,殿下也该送送郡主。”玉冰笑道。 太子目中无奈,讪讪一笑,送锦儿出去。 殿前空旷,惟有玉冰裙幅曳地的窸窣之声。抬眸远望,却见不远处高台矗立,有百丈之高。缓缓登上高台,平坦壮阔,直对苍穹,双眸之下,皇城尽收眼底。 翘角飞檐,蜿蜒如长龙,琉璃生光,波澜涌动,猗靡绵长,迤逦转入天际,远处峦峰叠嶂,浮云翻卷天际,河流匹练,似一副山墨水画点缀天边,如此景致,如此江山。 阵风灌入袍袖,身在高处却不觉凉意,心中豪情万丈,傲然于天地之间,不禁喃喃自语,“宏伟壮丽,旖旎多娇,只有帝王之家,才能将这如画江山尽揽怀中。” “真像。” 玉冰回首,却见太子殿下正站在身后,“像谁?” “你说像谁?”太子将手中的风氅披在玉冰身上,微微笑道,“你方才的神情真像当年的常山王。” 当年,常山王随太祖皇帝平定邹国,班师回朝,三军入城时,干道两侧臣民跪拜。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幼,跟在当时还是太子的父皇后侧,远远眺望太祖皇帝,却被太祖皇帝身侧的少年震住,少年盔甲白缨,一身铠胄散发寒光,目光凛冽,傲视天地,虽相隔甚远,他仍被少年的气势慑住。 玉冰哑然一笑,猛然觉得方才失言,岔开话题,笑道,“殿下醒握江山,醉握美人,此生必定无憾。” “我的遗憾,你知道。”太子双目紧盯玉冰。 玉冰莞尔,避开太子的灼热目光,言道,“郡主的一番情意,殿下回绝了?” 郡主要殿下送她,定是有话与殿下说,说什么呢,想想也知道,无非是女儿家的心思。 太子点头,神色无奈,“母后的意思。” 两人并肩而立,眺望远方,太子侧目,蹙眉道,“你好像很疲惫。” 玉冰笑笑,这些日子确实没休息好,前些日子,一直在研究那两份汤药,目不交睫,朦胧中似有些头绪,还未理清时,大姐的孩子出世了,“大姐身子虚弱,云葵不在身边,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景文王府里的人她确实不放心,高循对孩子还好,对大姐依旧冷淡,这几日她一直陪着大姐,未曾合眼。 殿内,幻儿取出锦盒里的熏香放入金兽炉里,片刻,炉中飘出阵阵清郁之香,弥漫在殿内的角角落落,缭绕鼻尖,沁入心肺,沐在香中,犹如身在清谷山水间,云卷云舒,使人心静。 熏香怡神,玉冰心中却有不安,“阿淇喜欢此香?” “一般。”段淇笑道,“身子一直不适,总觉得心慌烦闷,母后说此香有安心宁神之效,便常常焚着。” “原来如此。”玉冰心中震惊,面上却微笑道,“殿外的玉兰开的正娇,不如去瞧瞧。” 段淇欣然同意。 绰约新妆的玉兰随风摇曳,色白微碧,宛若天女散花。 三人缓缓而行,相谈甚欢,段淇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转瞬而过。 “平时出来走走,总好过躺在榻上。”玉冰笑道,“不用熏香,我看你精神也不错。” “听姐姐的,以后不用熏香。”段淇笑道。 三人回到殿中,却见皇后娘娘已在殿里。皇后已换了常服,裙幅上丝线绣出澹雅暗纹,神态静如湖中月影。 听段淇说,皇后娘娘对她很好,每日去太后寝殿前,都会先来永宁宫看她。 玉冰行礼,鼻尖上却缠绕着淡淡的香味,阵阵飘来,从皇后娘娘的袍袖之间 恍恍惚惚,她不知道如何离开的永宁宫,身边的人嗡嗡而语,她也听不见,只知道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在伏身说话直到有人用力抓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定眼望去,正是高衍。 车里,玉冰呆呆的靠在一角,良久之后,猛地侧首,望向高衍,“你都知道,是不是?” 高衍点点头,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没有先行离开,而是守在这里,等着玉冰一起回府。 “怎么可能?”玉冰无法相信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居然有如此阴狠的一面。 “你可见到郡主?”高衍问。 “皇后娘娘的内侄女,惠宁郡主?”玉冰见高衍点头,“见到了,此女聪慧,皇后娘娘想” 玉冰突然顿住,一切心中渐渐清晰——太子和段淇大婚已近一年,却未有身孕,应是熏香之故。太子说将惠宁郡主许配与他,封为侧妃,是皇后的意思,皇后娘娘真的是深谋远虑。 段淇若是有了太子的孩子,他日,太子承继大统,段淇之子必定会被立为储君。段淇的父亲,已然年老,不足为虑,但段淇还有一个义兄段律,手握兵权,如此一来,段家势必坐大,外戚把持朝政,指日可待。 段淇无子,绝了外戚之患,不仅如此,为保李氏一族,将惠宁郡主嫁给太子,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一旦李妙锦诞下皇子,皇后同党势必会将此子推上储君之位。 “这是皇后一个人的意思,还是皇上授意?”玉冰问道。 无论是皇上的意思,亦或皇后的意思,段淇都成了他们权术斗争的牺牲品。 “你指那一件事?”高衍问道。 玉冰微怔,幡然明白。 连日研习药理,发现太后的药看似合理,理应很快便能治愈才对,可隐约中却又透着不同,其中一味药材可有可无,却一直添加其中,现在明白,此味药与皇后娘娘的身上淡淡的清香相克——难怪太后的病不见好转,却有愈加严重之势。 上次没有闻到皇后身上的清香,是因为自己的袖幅上全是浓烈的药味。 “皇上对太后”玉冰不敢相信皇上会弑杀亲母。 高衍摇头,“太后的病,皇上应该不知,只是段淇的事,皇上应该是知晓的,或者说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轻轻握住玉冰的手,她的手微凉有汗。 “现在还不知道么?”玉冰恍惚道,“想不到皇后娘娘竟懂得毒术。”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至今,膝下只得太子一人,无其他子嗣,看来都是皇后娘娘所为。外人看来,皇后娘娘荣宠不衰,皆因她宽宏大度,殊不知,皇后娘娘容得下嫔妃,却绝不会容下皇上的龙子非她所出“她不需要懂,只要她想知道,身边自会有人告诉她。” 玉冰怔忪,抬眸望向高衍,颤颤的说道,“是你?” 高衍一定在皇后娘娘的身边安插了人,不然不会对宫中的事情如此清楚,更不会对皇后娘娘的事情如此清楚。 “我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你太聪明”高衍点头,直直的看着玉冰,“怕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太后驾崩 怕么?玉冰问自己,不由的嘴角挂出笑意,现在还由的她怕么。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纤眉,滑向她的脸颊,“玉冰,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若是连试都未曾试过,我一定会后悔。” 垂下双眸,良久之后,缓缓抬起睫毛,弯弯的睫毛宛如蝶翼,蝶翼下黑白交割的双眸里,万里无尘,“我明白。” 高衍淡淡一笑,无奈、怜惜、痛苦、挣扎都化在这一抹笑中 “不对。”玉冰猛的抓住高衍的胳膊,“太后诏令各位藩王进京,难道” “不错,太后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只是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按理说,太后若只是病重,不会诏令藩王进京,除非是病入膏肓,已无回天之可能。难怪太后对皇后冷淡,语带讽刺,“太后相必已经知晓是皇后所为,是否会知道与你有关?” “应该还不知道。”抬起她的手,摩搓着自己的脸,这些日子来,他很喜欢这样做,喜欢他的唇滑过她的掌心,绵绵柔软,让他心静,“玉冰,别问了,有些过程你无需知道。” 触碰到他唇上的温热,玉冰心中酥麻,本能的想抽回手,可是却被牢牢扣住。 “别动。” 高衍语气柔和,玉冰有些失神,任由自己的手抚摸着高衍的脸,直到高衍的唇亲亲的印在掌心,她才懵然回神,茫然的揉搓着自己的手,心中怦然,又柔软无力,绵绵如柳絮。 马车停下,高衍拉起玉冰的手下了鸾舆,玉冰抬眸,看到的却是景文王府。 “为何来这里?” “想看看孩子。” 想到孩子柔软的胳膊,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尘埃,能让人瞬间抛去世间的所有烦恼,心中平静,只是还有一事她始终都要问清楚。 “高衍,你告诉我,段淇至今没有身孕,是不是你” “不是我。”高衍正色道,“至少目前,我还不会这么做。” 玉冰愣愣的点头,他的话已经很明白。 拂过她被风吹起的鬓角长发,高衍笑道,目下不露痕迹的滑过一丝冷光,“看在太子亲自为你披风氅的份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玉冰的脸瞬间凝结,原来他都看到了 襁褓中的婴孩,粉雕玉琢,阳光穿过纱窗轻洒在婴儿的脸上,绵绵柔软。 玉冰本想抱他出去让高衍瞧瞧,只是婴儿那柔软的吹弹可破的肌肤,让玉冰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倒是月瑶,轻轻抱起婴儿,“抱个孩子,看把你吓的。” 玉冰无奈笑笑,转身坐到床榻边沿。 月玢斜靠在床上,伸出手,轻轻握住玉冰的手,见月瑶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寝室,说道,“怕么?” 今日,第二个人问她怕不怕。 玉冰轻轻摇头,她不怕,她怕的是人心——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玉冰,答应我的事情,要做到。” 玉冰抬眸,望向大姐,她不明白大姐身体已然安好,为何还要如此说。 点头答应,不问原因,她知道问了,大姐也不会说,大姐向来只将心事藏在心底最深处。 犹记当日,月玢分娩时,因胎横气逆,几乎命悬一线诞下婴儿。这个差点夺去月玢性命的婴儿,让玉冰起初颇为厌恨。 月玢紧抓玉冰的手,气若游丝,似在弥留之际,“答应我,我若去了,代为抚养,善待于他。” 玉冰瘫在榻前,泣不成声,点头承应,她知道,这个世上,大姐谁都不信,连她的夫君景文王都不相信,只相信她。 她们姐妹三人,一起长大,情分看似一样,只有她与大姐心里明白,她们两人之间的情分似乎更浓几分。 看着月玢轻轻闭上双眼,玉冰只觉天昏地暗,定州时,她在她耳边的低语,幽然响起 她们似站在木板的两端,一人掉了下去,另一人也随之掉了下去——原来这些年,她一直是她的浮木,一直回护着她和娘亲。 她看到了人的出生和死亡,生死不过如此,拖延不得,求成不得,上天早已注定。 半月后,太后崩逝。 朝野上下,悲嚎恸哭,哀钟长鸣。 浓云滚动,天下缟素,惟有梓宫上金黄绫绸,雉羽凤纹,随风争动。 宫中白纱黑幔垂落,昭示着太后辞世。 皇上悲痛,辍朝五日,哀悼太后。虽身体染疾,仍亲扶梓宫,送往皇陵。 小小侍妾,荣升贵妃,入住中宫,登上后位,把持朝政,令天下臣服——世人眼中的传奇女子,莫过于此。 一代太后,手握半壁江山,皇权数载,随着长眠厚土,落幕成空。 皇权回归,丹墀之上,明黄朝服,俯瞰群臣。朝夕之间,朝中大臣擢升贬谪之后,焕然一新,俱是天子门生。 只是纵然江山在握,却敌不过岁月无情,病魔伤身,陛下四十有余,鬓角却华发丛生,垂垂老矣。 丧礼毕,各位藩王回往封地,常山王暂留京城。 常山王日日进宫,常常留宿宫中,就连玉冰也难得一见。 晨辉洒在玉阶之上,玉冰慵懒的走出寝居,却见高衍正立在紫藤花架下,身上沾满落花,看来已立了很久。 高衍望着玉冰,双目灼灼,唇角慢慢溢出笑意。 玉冰猛然想起自己还未梳洗,披散着长发,穿着单衣就出来了,避开高衍的炙热目光,“你等我一会儿。” 梳妆台前,乌发如瀑布般披覆,如绸潋滟,垂至腰间。 长发随着苗氏灵巧的手指逐层绾起,身后清丽的裙衫不知何时换成一身素白丝袍。 玉冰侧目,只见高衍削长的手指,缠绕着她最后一缕长发,拿起玳瑁钗,轻轻绾上,“现学现用,还不错。” 不敢望铜镜里的自己,只觉脸上发烫,一颗心怦怦而跳,似要夺胸而出。 高衍拉起玉冰的手,“先去用膳。” 是了,他一直在等她用膳。 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语,这一刻的靖好,却非丝竹琴弦所能寻得。 “昨晚几时回来的?” “玉冰。”高衍抬眸,温柔道,“你不用每晚都等我。” “睡不着而已。” “想回安州。”高衍一语道破。 京城,她长于此,生于此的地方,却让她渐渐陌生,这些日子她常常想起连枝苑中的那颗梨树,池塘里的那株睡莲,入夏时节,也该开了。 “再等几日,有些人还没准备好。”高衍意味深长的笑道,心中动容,没想到她会念着安州,“放心,保证让你瞧到萃锦园中的流丹枫叶。” 玉冰垂眸,却听到来人禀报,说皇上召见,请王爷速速进宫。 鸾驾前,玉冰轻拉高衍袍袖,低语道,“高衍,我有话想跟你说。” 高衍淡淡一笑,轻握玉冰的手,“我明白。”转身步入鸾驾,横帘卷起,高衍探出头来,卷云冠下,双目柔情,“不用等我,你想的事情,我尽力而为,蔓藤野草化为无根浮萍。” 玉冰嘴角微扬,展颜一笑,“谢谢。” 次日,朝堂之上,段相递上奏折,请求辞官,皇上再三挽留,无奈之下,准他告老还乡。 五日后,圣旨下,封段禧为清平王。 段禧段律父子,虽与明肃皇后结党,把持半壁江山,现如今,明肃皇后崩逝,树倒猢狲散。皇上念其父子二人,功在朝廷,特封段禧为清平王——自岐国开国以来,第一个异姓王爷,虽无实权,却准予他荣归故里,安享晚年。 擢升兵部尚书段律为太保,晋列三公,三公九卿,看似位高权重,实则是架空段律兵权。 但世人看到的却是皇恩浩荡,明肃皇后崩逝后,段禧和段律不仅能全身而退,而且封官进爵,不是皇恩浩荡,是什么? 入朝三十余年,乘风破浪,直挂云帆,登上相位,成为百官之首,庙堂显达,一时间,段相门生遍布天下。 敌不过时光流转,一朝天子一朝臣,成王败寇下,挂印折绶而去,已是最好的退路,远帆上,萧索的身影,点点隐入天际。 身穿朝服,携仪仗,踏入宫门,她该去瞧瞧段淇。 殿内,段禧与往常一般,摆弄花草,并无异样,玉冰的心稍有宽慰。 幻儿跑入殿内,神色慌张,“娘娘,不好了。” “我很好。”段淇淡笑道,“说吧,现如今,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今日早朝,段太保递了辞官的折子,说是相爷王爷年老,要回乡侍奉王爷。” 段淇摆弄花草的手,停顿片刻,继续翻弄,玉冰见她不语,问道,“皇上准了?” “准了。”幻儿嗫嚅而语。 段淇玩弄着手中的花瓣,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这样也好。挂印而去,省了皇上疑心。” 段律虽是自请辞官,又怎知不是皇上图谋,段禧告老还乡,段律位列三公,虽无兵权,但段禧门生众多,段律军中威望犹存,盘根错节,根基仍在,皇上又怎会放心段律身在朝堂,居庙堂之高。段淇为太子妃,今日的段律,他日,怕是另一个段禧,外戚之患犹在。 “阿淇。”玉冰抿唇低唤。 “一年前,嫁入宫门,不就是为今日,他们能挂印而去么?”段淇垂眸,淡淡一笑,笑容下苦涩犹见,“旷江湖之远,希望爹爹和哥哥,能够豁达一生。” 当初再不明白,现在也都明白了,她也是一颗棋子,段淇苦笑,若非顾念她是太子妃,若非太子苦苦恳求,皇上又怎会让爹和义兄挂印而去。 望着段淇唇边的一丝苦笑,玉冰心中叹息,若不如此,段禧或许能逃过一劫,但段律定会是下一个闾丘彦。 段淇与她,同为相门之女,她嫁入王府,远行安州;而她却嫁入宫门,身为太子妃,处在宫闱之中,金枝玉叶;九重宫阙里,位次皇后,高傲显贵,万千殊荣,如处云端;现今,随着太后崩逝,段氏一族顷刻之间,已然败落,荣耀虽在,却只剩华丽空壳,段淇也从云端瞬间跌入尘埃。 前朝与后宫,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段禧父子挂印而去,只留段淇深处在重重宫门里,飘零一人,前朝无权臣,后宫无荣宠。 好在,好在太子对段淇宠爱有加,不会负了段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有些不舍 看着段淇单薄的身影,心中无边惆怅,富贵权力,皆如浮云,只是世人总是看不透。成王,便是权臣,便是天子,手握生杀大权,翻云覆雨;败寇,便是乱臣,便是贼子,生是阶下囚,死不过是一抔黄土。 如段禧父子这般,全身而退,不是皇恩浩荡,是什么。 抬眸望向天边,流云横越。 高衍,谢谢你——蔓藤野草,化成无根浮萍。 卷起车帘,探出头来,街道两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玉器店里的姑娘俏目藏秀,丝绸庄的妇人眉露风情。还有那凝香楼的旌旗随风猎猎作响,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店里的客人人头攒动。撷玉坊的楼上绿衣红裳,花团锦簇,娇笑燕语之声传到地面上的行人,不停的抬头仰望。 京城依旧繁华,去年离开时如此,今年离开亦是如此。 太后虽已崩逝,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上仍不放心,对其党羽不是贬谪,就是流放,并施以连坐之策,知而不报,察而不举,皆以同罪论处,一时间,群臣哀恸不已,朝堂之上常常是血溅三尺,人人自危。 腥风血雨,波涛汹涌,这场没有金戈铁马的硝烟弥漫在京城的华灯霓虹之下,隐去了惊涛骇浪,只留下盛世繁华,天下太平。 京城渐渐远处,风淡云轻下,巍峨高耸,雄伟庄严,岁月长河中,承载着他的波澜壮阔,荣辱沉浮。 过了花间亭,便是安济镇,落雪轩的梨花早已落尽,只是对面的那棵参天大树,依旧阔叶如扇。 “别看了。”高衍轻拍她的手背。 “只是有点舍不得。”想念安州,急着离开京城,真的离开了,又有些不舍。 “都没了,有什么舍不得。”高衍漫不经心的的说道。 玉冰抬眸,“什么都没了,你知道我看什么?” “你想看的是什么,我说的就是什么。”高衍扬眉,淡淡一笑。 那天他一直尾随玉冰上山,玉冰刚下山坡,他就将树上的那两个字削掉,没将那棵树连根铲去,已经是他开恩。 玉冰狐疑的看了一眼高衍,不再说话。 一行人行至定州,高衍并未派人提前通传,定州太守未备好行馆,惶恐之至,只好请常山王屈驾前往府邸暂住。 “本王听闻你喜得贵子,想来瞧瞧,所以未提前派人通传。”高衍淡笑,“薛将军老来得子,可喜可贺。” 定州太守薛贯恭敬的微微一笑,心中惊讶,想不到王爷的消息如此灵通。 随在一旁的薛卢氏,受宠若惊的笑道,“孩子还有五日便满月,王爷和娘娘若不嫌弃,就留下吃个便饭。” “好啊。”高衍爽快的答道,“那就叨扰了。” 快满月的婴儿比之刚出生的婴儿要圆润许多,粉嘟嘟的脸颊甚是可爱,玉冰越看越喜欢,“叫什么名字。” “还未取名。”薛卢氏答道。 应薛贯夫妇之邀,高衍和玉冰暂且住下。 府里上下为操办满月宴忙个不停,高衍与玉冰闲着无事,便游览了定州的山水。高衍对定州似乎非常熟悉,无论走到哪里,高衍都能解说一番。 几日下来,玉冰对定州的山水,地理形势渐渐了解。 定州据高原之势,两面环山,山高壁陡。西连滇山,崇山峻岭,东临绝涧,直到沧江,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商旅贩卒,南来北往。通往京城,定州是必经之地。厄京城之咽喉,厄岐国之要害。 如若北方蛮夷起兵扰境,即便拿下安州,取下幽州,却无法攻下定州,定州已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能攻下定州,便是攻下京城,攻下岐国。 “你对薛贯可有了解?”高衍问道。 “只知道他曾是太祖皇帝麾下的一名猛将。”她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确实是名猛将。”高衍叹道,“先帝帐下有两名虎将,一位是元潜,另一位便是薛贯,两位将军都是少年从军,跟随太祖皇帝攻下鹿城,取下芒山。崇和十四年,大军行至泗水,沈薛二人作为前锋,率八百骑兵与敌军相遇,两人以猛虎之势冲出重围,斩杀敌军大将七人,并强行渡江,深入敌军腹部,杀敌近万,自此一战成名。太祖皇帝登基后,四方蛮夷扰境,前朝余孽起事,都是此二人平定边境,扫除叛乱。” “南薛北沈,可是指的此二人?”玉冰猛然想起,在凝香楼时,听客人提过,南北边境,全靠两位将军驻守,致使南蛮北夷不敢犯境。 “不错,正是此二人。”高衍道,“只可惜,征讨莫国时,元将军遭遇敌军伏兵,力战而亡,埋骨青山。” “怎会遭遇伏兵?”玉冰不解。 “现在已无人知晓。”高衍摇头。 “听说元将军有谋逆之心,可是真的?” “谋逆之心?焉知不是奸人陷害。”高衍冷笑道,“先帝慧眼如炬,元潜若有谋逆之心,他怎会不知;以先帝的性格,若真有谋逆之心,必定诛元氏九族,鞭尸三百。” 他也觉得很奇怪,元潜久经沙场,岂会遭遇伏兵。先皇曾说,论智谋,元潜较之薛贯要略胜一筹。就算遭遇伏兵,虽不能全身而退,但也不至于力战而亡,更何况数十万的将士,都没察觉么?据他所知,三军班师回朝时,奏报的死亡人数不过千人。 这一战似乎就是等他而来 “薛将军不是一直镇守南方么,怎会成为定州太守?” “这是先帝的意思,先帝驾崩前,留下手谕,说是担心薛贯功高震主,革去薛贯卫将军一职,贬为定州太守。”高衍笑道,遥看远处的崇山巍峨,双眸下有微不可察的寒意,良久问道,“你可知为什么?” 玉冰心中渐渐清亮,“太祖皇帝驾崩前,将藩王的封地全部赐在了定州以北,与此同时,任命薛贯为定州太守,表面上是贬谪,怕他功高震主,实际上是委以重任,目的就是防止藩王谋反。” 高衍投来激赏的目光,似笑非笑道“不错,先帝真的是用心良苦。” 太祖皇帝确实用心良苦——皇帝之位,虽意属高衍,但太子登基,娄后荣升太后已是定局。知子莫若父,几个儿子的狼子野心,他怎会不知。他是他们的父皇,但更是天下的君主,藩王一旦作乱,势必引起朝廷动荡,社稷不稳。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功成与否,暂且不论,但屠戮杀伐,尸骨砌山,已是必然,他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难怪他对定州如此熟悉,看着高衍阔遂如深渊的目光,玉冰心中也阵阵悲凉,定州易守难攻,若是那天,高衍要挥兵南下,定州怕是生死一役,攻下便是成王,是生;攻不下,便是败寇,是死。 马车颠簸,玉冰昏昏欲睡,却见高衍手中拿出一只祖母绿玉镯,莹润碧绿,一怔,“怎么会在你这里。”满月宴那日,她身上并无他物,便取下腕上玉镯作为见面礼送给了孩子。 “薛贯认为此物贵重,不敢接受。”高衍说道,望着玉冰,目中有微不可察的感激,“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薛贯此人忠心耿耿,心中只有皇上,怎么会接受你的赠礼。” 玉冰淡淡一笑,“是我看低了他。”这只玉镯价值连城,她确有笼络之心。 “他虽没接受玉镯,但却请我为孩子取名。” “是么,什么名字?” “单名忠字。” “好名字。”玉冰微微一笑,单单一个忠字,既是对孩子的期许,也是对薛贯的嘉奖。抬眸看向高衍,高衍双眸无限笑意,玉冰也渐渐笑意甚浓,点头佩服,这个忠字,怕是还有愚忠的意思 高衍卷起横帘,望向车外,远处山峰高耸连绵入云,青峰淡绿在金秋骄阳只落得瘦比黄花,近处山峰错落,陡面的黄土无形中削去秋日的爽气,带着掠人的寒意,寒意缓缓汇集在高衍双眸之下,随即闪过一丝轻蔑,转身道,“教你骑马如何?” 玉冰欣然同意,除下流云如意罗裙,换上铠甲劲装,英姿飒爽,高衍看了微微扬眉,“穿上男装,红颜不减,更添英气。” 嫣然一笑,牵着马匹,得意而去。行了片刻,却见尾随前来竟是元少棕。 元少棕见娘娘一脸的狐疑,淡笑道,“王爷让卑职教娘娘骑马。” 玉冰一愣,随之哑然一笑——高衍说教她骑马,可并没有说是他自己亲自教。 侧身望去,京城王府里的翠叶红蕊,全都进了高衍的马车——她怎么把她们给忘了。教她骑马,如此枯燥无味的事,怎及得上偎红倚翠来的有趣。 心中冰凉,跃身上马,扬鞭而去。 元少棕一惊,策马跟上。 不知是玉冰悟性高,还是马儿驯良,在元少棕的调解下,半个时辰后,玉冰对驾驭之术已颇有心得,早已将高衍的马车撇下很远。 玉冰回望,不见高衍的马车,挽起缰绳,想调转马头,却被元少棕一手抓住。 “娘娘不可。” 玉冰心中一惊,有不祥之感从地面传来,狐疑的盯着元少棕,“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娘娘,在此等候片刻,王爷应该很快就来。” 蓦然觉得有些不对,高衍为何让元少棕教她骑马? 自他们在聚福楼相遇,他从不在她的面前拈花惹草,今日却为何当着她的面拥红依绿。 元少棕见娘娘转向,攥紧缰绳,急道,“娘娘,请听卑职一言。”方才来时,王爷再三嘱咐,务保娘娘安危。 “若是本宫现在死去,你一样无法向王爷交代。”她明白高衍的心,他们之间虽是有名无实,但有的时候,她能够感应,高衍的心里有她。 玉冰一语道破,元少棕一惊,手上微松,玉冰趁机夺回缰绳,扬鞭驰去。 欲速则不达,马蹄声一声声踏在心上,隔着连绵山丘,却仍不见高衍的马车,只听得刀剑之声隐隐传来,心中慌乱。 突然,眼前人影闪过,几道寒光逼迫而来,提缰勒马已是不及 身后风起,遒劲身影跃到身前,剑光闪过,一招旋风急雨掠过猩红,转眼间,几个刺客的右臂齐齐砍下,剑臂交错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意在高衍 方才怀疑的事,现在已能确定——高衍早已知晓刺客埋伏此处。 奋力扬鞭,刀剑之声渐行渐近,心中也愈加慌乱。 远远望见,随行侍卫正与数十黑影交战,将马车团团围住。 高衍呢?玉冰心中渐寒。 残阳耀在山顶,划出匀匀光辉,勾出四个魁梧人影。看不清面目,只有手上长剑散出的寒光,连成一线,燿过残阳,冷过清秋。 四人划出长剑,剑锋直指重围之中——意在高衍。 玉冰挥鞭策马,冲进重围。只觉强风袭来,人影闪过,情急之下翻身下马,避开人影。双眸前娇艳繁花散落在地,没有一丝声息。 定神望去,正是那些翠叶红蕊苗氏和姜氏呢? 抬步上马,却挪不开脚步,心中寒凉——是谁?谁抓住了她的脚踝。 侧目望去,正撞上苗氏微弱的目光,旁边的姜氏,气绝人亡,只是双目犹剩惊恐,似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苗氏趴在地上,勉力抬头,嘴角挂着血渍。翕张的双唇,似有事乞求玉冰,颤抖数次,却发不出声音。 玉冰慌忙将她扶起,看她气息微弱,显然伤势过重,生死已经命悬一线。心中难受,凑过脸去,“你说,我一定帮你完成。” “我想你”苗氏气若游丝,声音已低不可闻。 玉冰欲将脸凑得更近,却见苗氏的唇角滑过一丝冷笑,心中震惊,背有寒意,猛然侧目正对上苗氏双目之下泛出的冷光。 “死。” 苗氏厉声恨言,目露凶光,右手一挥,青光骤现,一柄短剑自袖福中滑出,奋力跃起,直刺玉冰。 玉冰慌乱中连退数步,取出怀中短剑,拼力格开。 苗氏见一招不成,又是一招使出,直取玉冰咽喉,全力扑来。 电光火石间,桓少枫传授的剑法,瞬间浮过。 身形斗移,手中短剑划出弧度,轻飘飘避开苗氏这一招。 苗氏震惊,无处着力,又无力收回,生生摔落在地,面目狰狞的看着玉冰,一丝微笑挂在嘴角,瞬间凝注,是愤恨,是嘲讽,是无奈,如此诡异 玉冰愣愣的看着已没了气息的苗氏,怎么也没想到,苗氏会武;怕是苗氏也没有想到,她也会武。 难怪,难怪高衍定要将这些翠叶红蕊带往安州,路上将她支开,却将她们聚在一起,原来他早已想好了她们的去处。 苗氏若非身受重伤,自己并非她的对手。 绿衣红裳,披帛流彩,躺在一片的猩红之中,妖媚且宁静,她们应该都是死在高衍的剑下。 起身回安州时,高衍对她们说,可以跟他回安州,也可以留在京城,由她们自己选择。这些女子均是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要同高衍一起回安州,只是她们不会知道,她们选择回安州时,就已经离死亡不远。 高衍给她们选择生死的机会,她们却一致的选择了死亡。 香消玉损,荒山僻岭,又添孤魂野鬼。 红颜薄命,一如路边草芥,草中蝼蚁,贱不可怜。 希望百年之后,转世为人,谁也不会遇到谁,安然度过一生。 心中悲凉四起,阵阵秋风如寒雨打在心头 环顾身后,侍卫与刺客斗的正紧。 高衍的属下,个个身手不凡,刺客虽是步步紧逼,却一直未能迫近马车。 随行刺客久攻不下,山顶四人腾空而起,剑光划过,留下阴影寒意,以四个方向直刺马车。 玉冰连忙跃身上马,木断帛裂之声猛烈传来,抬眸惊望,只见,马车车顶灰飞烟灭,一道白影跃向长空。 高衍飘然如梨花一般落在一块巨石之上,一手负后,一手握着玄铁长剑。 举目望着残阳,唇角一抹动人微笑,似在谈风论景,“等久了吧?”双目不经意间流向玉冰,眼底之下滑过一丝无奈。 四人见高衍手中长剑,光彩射人,正是七星龙渊宝剑。剑刃上,却是冷若寒霜,虽相隔数丈,残阳之下,仍是玄冰泣雪,寒意隐隐袭来。 手中一紧,四人相视一望,挥出长剑,直击而去,围攻高衍。 高衍跃身扬起长剑,飘然迎敌。 四人剑作盘蛇,如百蛇吐信,急欲吞饮人血。出手狠辣,且不留余地,招招夺命,步步紧逼,却始终无法迫近高衍。 高衍剑作无形屏障,环绕自身,将四人抵挡在三步之外。 一袭雪白丝袍,袍袖襟边以金线绣出的九章龙纹,伴着七星龙渊,随着高衍飘逸的身姿,如长龙跃起,游跃在四人之间。 其中一人,全力而起,长剑如锥,直取高衍后背。 高衍嘴角轻笑,身形翻转,凌空跃起。身后带剑,剑光带下残阳光晕重重,腾空跃步再次立在巨石之上,看着刃上一滴惨碧沿着剑锋游走,缓缓滴下,微微叹道,“仍有不足之处。” 未听见骨折脆裂之声,却听见那人狼嚎灌耳,手臂和长剑断成数截,交错散落一地。 其余三人面露惊恐,停足不前,手心渐渐渗出冷汗,望向高衍。 高衍孤洁的傲立身姿,清濯如莲立在巨石上,衣袍翻卷如浪,恍若谪仙。 剑作龙吟啸九州,青光寒芒破苍穹。 是逃还是走,三人交视而望,心神未达默契之时,高衍已然跃起,剑光逼近三人。 三人立收心神,预备迎战,却见高衍身形斗转,洒然浮空而去,落在玉冰身后。扬起长鞭,策马离去,留于山谷间传来回音,“少棕,这里就交给你了,速战速决。” 如此贴近他的胸膛,心中狂跳不已,恍惚间想起桓少枫,一年了,他可好,“去哪里?” “先上山再说。”高衍声音淡淡悠悠,柔软如绵,“怕么?” 玉冰只觉得耳根发热,头低的不能再低,轻轻摇头,有他在,她不怕。 残阳渐渐隐退,云雀掠过灰蒙蒙的天空,不消片刻,天空中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在浓浓的黑幕之中。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山顶上,微弱的月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秋风乍起,渐有凉意,玉冰双臂环抱,猛然觉得肩上一热,却见高衍的风氅已披在了她的身上,“谢了。” “不用。”高衍嘴角噙笑,“这件风氅虽不及太子的那件华贵,但御寒效果都是一样。” “你怎知效果一样。”好端端的心情,被他这么一说,有些气恼,“自然是华贵的衣服要暖和些。” 高衍淡笑,双眸渐渐彻亮,似将这天地间所有的月光聚集在眼底深处,“自是如此,你就先将就些,以后,定让你披上更华贵的衣服。” 比太子更华贵的衣服,就是天子的衣服,他想要那个位置,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弃过那个位置,“行,我就将就些,慢慢等你那件更华贵的衣服。” 高衍淡淡一笑之后,一道深邃的目光投向浓浓黑夜,目光深处是另一个广袤夜空,“放心,应该不用很久。” 不用很久?太后虽已崩逝,可皇上还在,皇上之后还有太子,如何取而代之,除非弑君,玉冰抬眸看他。 “不是我。”高衍明白玉冰眼中的疑惑,“夺亲之恨的仇已报。” “那他为何染病?” “酒能怡情,也能伤身。”高衍淡淡而言,目光中冷冷清清,“他是饮酒过度所致。” 当今皇上嗜酒如命,她也有耳闻,“无人劝阻么?”问完,自己呆呆一笑,谁会劝阻呢,又有谁敢劝阻。 太祖皇帝驾崩之后,皇上残暴之性渐露,太后在世时,尚知收敛,现在太后也已崩逝,无人再敢逆他的意思,凶残之性完全暴露。听闻每日早朝,常置锅锯于大殿之上,除亲信大臣之外,群臣稍有言辞不慎,便被肢解于锅内。 皇上百年之后,太子就会承继大统。高衍若是登上皇位,他会如何处置太子,玉冰心中怔忪,不敢再想。 看着周边墨色天幕,似有野兽隐藏在天幕之内,随时出没吞噬猎物。 寒意骤起,从四面袭来,玉冰尚未回神,身子已被高衍凌空揽起,眼前一道亮光掠过——是剑光。 五步之外,两人刚刚落下,四道剑光匹练般袭来。高衍一手紧握玉冰,一手挥剑迎敌。 剑光交错,电光火石间,映出四人阴森面目。来人武功不弱,远远超过方才四人。 玉冰紧跟着高衍,侧目望向镇定自若的高衍,能感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和平稳有律的呼吸,通过掌心传递给她安慰。 四人武功之强超过高衍的预料,一时,竟难以攻下,揽着玉冰,腾空跃到一旁,顺手将玉冰置于身后,嘴角微扬,“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他人呢?” “能打过我们再说吧。”其中一人讥笑道。 “你们就这么有自信?”高衍笑问。 那人瞟了一眼高衍身后的玉冰,冷冷一笑。 玉冰武功太弱,但看的明白,若是单打独斗,四人武功虽强,却不及高衍,就算四人联手,也未必是高衍的对手,只是高衍身侧有她牵绊,若想全身而退,却非易事。 “她已经死了,你们何苦这么卖命。”高扬眉道。 四人交视一望,并不回答,脚步轻移,手中长剑缓缓而起。 激战在即,玉冰不自觉的后退,她知道她成了他的累赘。 四道剑光如闪电般的掠到高衍身侧,高衍只身迎敌,剑动四方,手中长剑扫出千军万马之势。 五人的剑光交错生辉,划过长空,映亮了半个天空。 四人招招紧扣,高衍是见招拆招,数招之后,高衍下盘却渐渐空虚。 两名刺客挥出长剑,横扫高衍下盘。 玉冰一颗心倏地一下提到胸口,惊恐的看着高衍的双腿。 高衍以迅雷之势翻身跃起,长剑带过红雨凌空,两名刺客倒地毙命。 下盘空虚?顿眸瞥向地上二人,他浅浅一笑。 玉冰看的心惊,眼前猛地闪过黑影,未及反应,此人已掠至她的身后,伸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心神俱寒,此人手上陡一用力,玉冰只觉无法喘息,伸手想要掰开对方的手指,却触到对方的四根手指 方才高衍所说的“他人呢?”应该指的就是此人。 刀光剑影骤然消失,高衍收回长剑,淡然的看向玉冰身后,含笑道,“章公公别来无恙。” “王爷的眼力可真好,一眼便能瞧出是老奴。”章公公扯下脸上黑色面巾。 “公公来的可真是时候。”高衍说道,目下生出冷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女人而已 “老奴也是没办法。”章公公轻笑道,“谁让王爷武功高强呢,不算准时机而来,王爷也不会收剑。” 高衍淡淡一笑,沉思片刻,“公公何苦如此,人都已经死了。” 章公公谦卑道,“她老人家虽已驾鹤仙去,但她交代下来的事情,老奴身为奴才,誓死也要替主子完成。” 太后说的对,常山王真的有狼子野心,方才他们的说话,他都已经听到。渐渐想到太后召见常山王那日 高衍用完药,俯身拜谢,“谢太后赏赐。” 太后冷冷的看着高衍,俊美的侧脸与崔氏竟如此相似,湛然拔群神似先帝,这举手投足间的龙章之姿落在她的眼里,却有说不出的憎恨和厌恶,“衍儿,不要怨我,我也没办法。” “儿臣怎会怨怪太后。”高衍笑道,风淡云轻,“太后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微微摆手,让高衍退了出去。 透过碧纱窗,看着高衍走出永寿宫的大门,章公公躬身走到榻前,“太后,如何处置?” “杀。”太后轻描淡写道。 “杀?”章公公似有不解,“难道常山王真的有” “你怎的也糊涂了。”太后说道,“明知药中有毒,他却一喝就是十年,十年来,年年病魔缠身,他却隐忍不发,这是为什么?” 若换作他人,只怕就藩后,不管成败,会立即起兵造反,但他没有,他不仅没有起兵造反,还继续喝下了她赏的毒药。在她母妃一事上,他也只是处死了傅氏,留下了姜氏和苗氏,他如此隐忍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等待时机?”章公公反问道。 “不错,就是为了等待时机。”太后说道,冷笑一声,问,“你说说,他在等待什么时机?” 章公公一顿,憨笑一声,“老奴不知。” “你会不知?少在哀家面前装糊涂。” “老奴确实不知。” 太后长叹一声,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他是在等哀家死。”看了一眼章公公,“你这个狗奴才,你是不敢说。” “奴才该死。”章公公憨憨一笑,正色道,“这不是还有皇上么。” “皇上?”太后冷冷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整天只知道饮酒作乐,能成什么大事,如何是高衍的对手。” “太后,这赐婚可是皇上的主意。”章公公提醒道。 “皇上?应该说是与皇后共谋才对。”太后冷笑,“皇上与皇后虽聪明,却少了识人之明。赐婚笼络高衍,以为高衍就会对他们俯首称臣,感恩戴德,殊不知是引狼入室。” “太后现在断言,是不是为时过早。”章公公说道,“皇上说不定另有打算。” “早?”太后拂袖冷哼,“你真是越老越糊涂。” “太后,老奴该死,还请太后明言。”章公公将身子府的更低。 太后睥了章公公一眼,不禁叹道“你真的以为我药中之毒是皇后所为?” 章公公脸色瞬间凝固,心中怔忡,“难道是常山王?” 太后长长叹息,目光下泛出星冷之光,“皇后虽有加害之意,但她并不懂医术,若非旁人从中指点,她怎会知道这药物相克的道理。” 皇上和皇后利用高衍,殊不知高衍也在利用他们。 “可是”章公公顿住,他明白指点皇后的人不是高衍本人,应是皇后身边的人,“可是怎么确定是常山王呢?” “你可别忘了,他在等哀家死,又怎么可能会算错时机。”太后幽幽说道,“他若不是算准哀家会死,这次,又怎会将苗氏和姜氏带回京城。” 闾丘策若真是神医,他却任由病魔缠身,这份隐忍真是常人所不能及,但就这份隐忍,她也不能留他活口。 “太后。”章公公轻唤,老泪不觉涌上。 世人都以为太后夺权,干预朝政,把持半壁江山,但他知道,太后是恨铁不成钢。皇上处事犹豫不决,又嗜酒如命,残暴成性,只知道夺权,要太后归政于他,却不好好学学如何治理江山,江山只怕迟早要毁在皇上的手上。 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勤于朝政,也不会有现在的盛世太平。 “你怎的跟她一样。”太后悠悠笑道,只是这笑中隐着无尽的苦涩,“生死是注定之事,只是哀家不甘心,也不放心。” “太后。”章公公知道太后指的是芳姑姑,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旁人不知个中原因,但老奴都知道,为了皇上,为了社稷安危,天下稳固,太后是耗尽心血。太后,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迟了,太迟了。”低弱的声音透着无限的疲惫。 章公公知道,当他们发现中毒之时,已无力回天,叹息良久,“那常山王妃如何处置。” “这女子也非善类。”太后幽幽冷笑,看章公公目露疑惑,“她榻前失仪,应是故意为之。” 章公公幡然明白,“她是想知道那两碗汤药,难道她懂医术?” “这已经不重要了。” “太后为何不在当时就治了她。” “哀家若是治她,高衍势必维护,虽可以将高衍一起拿下,但此事定会被皇上知道,到时候,又不知道生出什么事端来。”语气中倦意甚浓,她累了。 章公公明白,皇上历来信任高衍,处处维护高衍,太后不想与皇上正面冲突,只有私下除去高衍,清除皇上身边的危害,“太后也是爱子深切。” “希望有一天,他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太后目光熠熠,透出暖意,片刻,暖意陡然消失,杀意四起,“远离京城,最好靠近原阳。” 章公公一顿,随即明白,躬身道,“老奴明白,老奴定不辱使命”。 “公公当真是忠心。”高衍浅笑,“只是,公公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章公公手腕猛的用力,阴沉一笑,“王爷觉得老奴有没有这个能力?” 玉冰只觉得脸上发涨,喘息困难,双脚似要脱离地面。 “公公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就范么?”高衍冷笑道,“她只不过本王府中的一个女人而已。” 抬眸望向高衍冷酷的目光,心中渐渐冰凉,他不会就范,他还有大事要做;他是风流王爷,姬妾成群,翠叶红蕊的王府中,她也只是其中一个,与她们相比能有什么不同,不危及他的安危时,他可以护她周全,可如今,系关他自己的生死,系关他的宏图霸业,他怎会为她就范。 章公公显然不相信高衍的话,手腕再度用力,将玉冰提了起来;玉冰拼力挣扎,连带章公公向后退了几步,身后便是悬崖。 “且慢。”见玉冰双脚着地,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暗暗舒了一口气,正色道,“不知公公想要什么?” “老奴想要什么,王爷最清楚,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高衍自然清楚,他想要他死,淡笑,“本王若是给你想要的,公公会不会放了本王的女人。” “那是自然。” “如何让本王相信你会放人,公公切莫将本王当做三岁小儿。” “那王爷说说,该当如何?” “放她先行离开,本王任凭处置。”高衍双手奉上七星龙渊。 “哈哈。”章公公笑了两声,“老奴不将王爷当做三岁小儿,也请王爷勿要将老奴当做三岁小儿。谁不知道王爷武功高强,放了她,我等三人岂是王爷的对手。” “那就请公公说说,该如何是好?”高衍说道,目光却落在了玉冰的身上,眼角含着笑意,带着柔情。 他的一念之间,便是她的生死。玉冰迎上高衍的目光,抿唇一笑,双眸澹定从容,天若注定,就从容以对吧。 章公公只笑不说,眼神射向高衍身后的两个同伙,两人立刻会意,劈剑击来。 两人本欲杀高衍一个猝不及防,没想到高衍反应如此之快,挥剑而出,数招之后,两人渐落下风。 章公公伸手钳住玉冰肩膀,陡一用力。 玉冰只觉有断骨之痛,不禁叫了一声,立时后悔,用力咬住嘴唇,再不发出半点声音,可是即便如此,她仍看到高衍慌了阵脚,险些被刺客刺中胸口。 缓缓抬起右手,悄无声息的取下玳瑁钗,顺势猛的刺在了章公公的脸颊。 章公公痛叫一声,向后退去,却仍不松手,带着玉冰一起掉下悬崖。 玉冰翻落悬崖之际,看见一道白影和两个圆圆的东西一齐向她扑来 山间大雾四起,浓浓的雾中湿意沉重,覆盖着整个山谷,使本就浓黑的夜色更添重墨和冷意,只有远处微弱的火光透出暖意,照亮希望。 火堆旁,男子用手不停的拨动着木枝,希望火势能大一些,目光不时的望向怀中的女子。 女子看似睡的安详,但双睫如蝶翼,时时颤抖,显然受到惊吓,良久之后,仿佛承受不住惊吓,蓦地睁开双眼。 “醒了?”高衍对着玉冰微微一笑。 “我没死?”玉冰想起方才的一幕,惊魂未定,转眸凝望高衍,仿佛恍如隔世般。 高衍扶着玉冰做好,轻柔的理好她零乱的长发,“你命大,落下的时候正好摔在了章公公的身上,他摔在了石头上,当时就死了,你晕了过去。” 一想到她翻身落崖的那幕,现在想来他仍是后怕,若不是他及时抓住她,第二个摔在石头上的便是她。 “那”玉冰本想问那两名刺客,蓦然想起落崖时,那两个圆圆的东西,就不再问了——那两个圆圆的东西应是那两名刺客的人头。 高衍从怀中取出玳瑁钗,绾起玉冰散落的长发,轻轻的插在发髻间,“我送你的东西,一定要爱惜,知道么?” 高衍的语气轻柔中带着威严,玉冰想着高衍定是怪她贸然出手,点头答应,“好。” “还有,以后再遇此事,没有一定的把握,切不可贸然行事,明白么?”他本想解决两名刺客之后,再行对付章公公,虽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他绝不允许她如此冒险,“你今日太冲动。” “明白。”玉冰明白高衍是为她好,被人挟持时,若不能算准时机,便贸然出手,只会激怒敌人,后果不堪设想。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事,“太后为什么非杀我们不可?” “她死了,又怎么会放心我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死亡深渊 玉冰清理着思绪,缓缓开口,“她一直未杀你,是不想与皇上闹僵,现在除掉你,即便皇上知道,也无可奈何。她虽一直手握大半皇权,但她绝不容忍她死后,有人从她的儿子手中夺走皇权。” “不错,他们毕竟是母子。” “太后已经死了,不需要再顾忌皇上,为什么会等这么久才动手,而且选在这里。” “你说呢?” 望着高衍,心中豁然,幽幽说道,“这里离原阳不远,难道是为了嫁祸给简平王?”原阳是简平王的封地。 高衍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原来太后也一直怀疑高传,杀你嫁祸高传,皇上知道后,高传不死也废,当真是一石二鸟。” “只是不能如她所愿。”高衍讥笑道。 “你早就知道此事,是不是?”难怪回安州之前,她问他,何时可以回安州,他却说再等几日,有些人还没准备好。 “玉冰,我不说,是不想让你担心。”高衍说道,“你今日不该不听少棕的劝,贸然回去。” “是他让我回去的。”玉冰说的振振有词。 “以少棕的性格,若不是你以死相逼,他怎么会让你回去。”高衍握住她的手背磨搓着自己的鼻尖。 被他一语说破,玉冰只好装作没听见,岔开话题,“苗氏会武功,你可知道?” “知道。”高衍微微叹息,“我给了她们两次机会,两次都让人失望。” “两次?”玉冰惊讶,以高衍的性格,给别人两次机会,是开了天恩,看来高衍有些不忍,毕竟苗氏和姜氏跟着他已有四五年,不短的时间。 “一次你看到了,一次你听到了。” 玉冰哑然,幡然明白,听到的那次应是觐见太后那日,她一直觉得奇怪,太后是怎么知道闾丘策的,想来应是苗氏和姜氏告知太后;看到的那次应是碧纱窗里的窈窕身影,原来那日,他知道她在外面。 “那日晚上,我问她们,若是回京,她们要不要一起去,她们说想京城的家了。”高衍嘴角划出一丝苦笑,“我真希望她们的回答,是不回去。” 安州王府里的消息难以送出,一有机会,她们当然要随高衍回京,只是她们的选择,把自己也送到了死亡的边缘。她们回京后,若真的只是想家,没有向太后暗送消息,高衍也行不会予以追究,只是她们再次让高衍失望,也将自己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高衍之所以愿意带苗氏和姜氏回京,应是算定太后此次染病必死无疑。 火光渐渐小了,只有微弱的火星不时窜出。 “好点了么?”见玉冰点头,“能走么?” “能走啊,去哪里?”玉冰瞧着这天,应该是四更天。 “你怎么傻了,当然是上山。”高衍拉起玉冰笑道,“本想带你上山看日出,没想到会遇到他们,晦气的很,不过看这天,若是我们加快脚步,应该还能赶上日出。” 玉冰兴奋的跟在高衍身后,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 “你怎么这么慢?”高衍伸手拉住玉冰。 玉冰笑道,“天太黑,看不清,喂,你说,这世上有鬼么?” 高衍仰首一笑,“有,这世间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最终是他们的。” 露水凝重,玉冰有一脚没一脚的跟着高衍的步子。山虽不高,但玉冰走的慢,走到山顶的时候,已见到朝霞万里。 太阳披着似火金光,探出头来,冉冉升起,俯瞰着崇山峻岭,世间万物。远处,霞光之下,轻烟之中,氤氲缥缈,如临仙境。 看着云蒸霞蔚,壮丽精致,玉冰只觉心中清明,一派光风霁月。 高衍望的出神,直到握住玉冰的手被用力一扯,他才回神侧目,只见玉冰缓缓下滑。 是谁脱了她的鞋袜?谁在她的脚边哈气?是谁的掌心抚摸着她的脚踝,传递着阵阵暖流?又是谁的唇印在了她的脚面,那柔软的湿湿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温度,撩拨着她的心。 玉冰蓦地睁开双目,看到高衍的唇正缓缓的离开她的脚面。 脚趾轻轻一颤,高衍抬起头来,唇边的微笑如薰风,目光如春水,柔情万重,这一潭春水洒在了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滋润绵绵。 一触到高衍的目光,玉冰就如触到闪电一般,瞬的垂下双眸。 “还疼么?”高衍柔声问道,见玉冰轻轻摇头,“脚崴了,为什么不说。” 玉冰不说话,幽幽垂下头,这是她第一次与他看日出,她不想错过。 这一垂眸的温婉,这一低头的旖旎,如山涧溪水绕过碧石,拂过水草般轻柔,又如飞檐雨滴坠落雕栏,溅起小小水花,拍荡着他的心。 他的唇缓缓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玉冰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直到高衍的唇已离开,才恍然想起刚才的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脚面。 高衍帮玉冰穿好鞋袜,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微笑道,“记住,下次要闭眼。” 玉冰垂下双眸,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晨曦下,睫影如扇,弯弯翘起,像两只小小的蝴蝶。脸上红晕飞出,与朝霞映成一片,绚烂美丽。 高衍双手轻轻的捧起玉冰的脸,静静的望着她。 触到高衍的目光,只觉他目中有千岩秀丽,丘壑万条,不自觉的融入其中。 “这么快就忘了?”高衍的笑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怜惜的柔情。 原来,他是在等她。 蓦地闭上双眼,静静等候,任由红晕飞满天空。 他的唇再次落在她的唇上,她感受到这实实在在的一吻,温柔如他,温馨如他。 腰间陡然一紧,身子凌空而起,睁开双眼时,人已在高衍身后。 剑光从高衍耳边划过,直直劈向玉冰。 寒光扑面,玉冰侧首之际,七星龙渊已亮出青光,生生格开一剑。 疾风从四方袭来,无数的黑影压迫而至,玉冰只觉天昏地暗,脚踝疼痛钻心,匹练的剑光圈出巨大的浪花覆盖四周。 玉冰勉力睁眼,那白色的身影,总能在黑影迫近的时候挡在她的身前,只是在她眩晕的那一瞬间,白影的胸口似乎闪过剑光 团团的黑影围攻过来,汹涌的剑花翻浪,交错之间的剑光使晨光也显得暗淡。高衍体力不支,且战且退,青锋寒光下,一柄长剑直直的刺入白影的腹中,倏地一下,长剑拔出,带出猩红如雨。 “高衍。”玉冰一下坐起,才发现自己正在床上。 愣愣的看着周围,这里哪里,高衍人呢?梦中一切浮在脑海。 掀起被褥,冲出房门,一路狂奔而去。 陌生的院子,陌生的人,透着彻骨的寒凉。 回廊尽头,一男子正负手而立。 玉冰跑上前去,定眼一望,却是桓大哥。 “桓大哥。”玉冰唤道。 桓少枫转过身来,见是玉冰,露出笑容,“你醒了?” 是桓大哥相救的么?那高衍呢,“桓大哥,你可看到高衍,高衍人呢?” 玉冰殷殷的看着桓少枫,颤抖的声音,甚是凄凉。 桓少枫愣愣的看着玉冰,目光中有些无奈,失望、怜惜,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你为何不说话,他,他难道?”不忍说出口,却不得不想,一想到他死,那柄长剑似乎刺在的了她的心口。 枯黄叶落,落不尽秋季的萧条,泪水奔流,流不尽心中的悲伤。 胸口气紧,一股腥味从口中喷出,点点猩红。 桓少枫一把抓住玉冰,急切道,“玉冰,高衍没死。” 话音方落,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玉冰。” 玉冰缓缓回身,眼前的人依旧是一袭白袍,飒爽出尘。 徐徐走到跟前,伸手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又用手背磨搓着他的鼻尖。 泪水如注,嘴角却微微扬起。 “真的是你。” 轻轻的靠近他的怀里,听到他强劲有律的心跳,她的心才止住血,愈合了伤口,只是泪水依旧奔泻。 高衍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渍,满目疼惜。只觉得胸口湿了一片,笑意渐浓,低头一看,只见玉冰一双雪足,光嫩如玉。 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横着将她抱起。 路过桓少枫面前时,两人相视一笑。 桓少枫望着高衍的背影,看到玉冰慢慢的将头探出来看他,发髻上的玳瑁钗熠熠生辉。 玉冰刚刚探出的目光正巧触到桓大哥的促狭的目光和微微的笑容,倏地一下,将头缩了回去。 桓少枫笑意深浓,心中也渐渐归于清明。 脚步轻盈,能走路真好,这些日子躺在床上都快闷死了。好在桓大哥常常来看她,倒是高衍,常见不到人。 秋阳绚烂,沿着回廊徐徐而行,望着四周,普通的民宅。听桓大哥说,宅子里住着一对兄妹,平时来照顾她的就是那个妹妹梅溪,常常称她为夫人,高衍应该隐藏了真实的身份。 回廊尽头,是一处小小的花园。花园里,一半青黄,一半苍绿,唯独没有落红纷飞,是了,现在已经入秋,怎会有翠叶红蕊。 远处隐约有剑声传来,玉冰循着剑声抬步而去,绕过一片青黄,一块空地上,只见一道白影和一个娇丽的身影正在比试武艺,一个招式来来回回很多遍,完全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玉冰。 青砖冰凉从脚底袭来,她真希望自己还崴着脚,躺在床上,就不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别说入秋,即便是入冬,高衍的身侧,都会有翠叶红蕊。 玉冰跺脚,愤然回身,却看到迎面而来的桓少枫。 “玉冰。”桓少枫笑道,“看你能跺脚,应该是全好了。” 高衍看到玉冰来了,停下比试,笑着走到玉冰身侧,“好了么?” 玉冰当着没听见,也没看见,望着桓少枫,“桓大哥,你对这里很熟悉么?” “是啊,怎么了?”桓少枫有点莫名其妙。 “这几天都闷坏了,你带我出去逛逛可好?”玉冰不等桓少枫反应,拉起桓少枫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带我去尝尝这里的美食。” 桓少枫被玉冰托着向外走,一半诧异,一半莫名的看着高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并无大碍 高衍扬起剑眉,淡淡一笑,看着两人消失在视线之外,脸色渐渐暗淡,目光中闪过惊讶和怒气,玉冰上次喝醉时,口中说的桓大哥应该就是桓少枫,他们是何时认识的? 良久之后,在身边女子梅溪的叫唤声中,高衍才恢复如常。 两人走到前院中,桓少枫顺手牵了两匹马,“听高衍说,你骑术精进不少。” 高衍知道的,还不是元少棕告诉他的。玉冰淡笑,望着桓少枫,别人称高衍不是王爷就是六爷,只有桓少枫直呼其名,高衍并不以为意,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好。 “这个镇子没什么美食,我们骑马去邻镇,如何?” 玉冰一听骑马去邻镇,甚是兴奋,随即翻身上马,“好。” 扬鞭策马,两匹马风驰电掣般的飞奔出去。 一路狂奔,半个时辰,两人到达邻镇。 桓少枫带着玉冰进了一家酒楼,可能未到午饭时间,客人不多。雅间内,桓少枫不问玉冰的意见,直接点菜。 “这酒楼的菜比不上你府上的聚福楼,更比不上京城的凝香楼,可这方圆百里,也就这家的菜还不错。” “桓大哥说的我好像多娇贵似的。”玉冰笑道,心中惊讶,桓大哥不仅知道聚福楼,还知道聚福楼是高衍的私产,可见两人关系真的非同一般,“我就是凝香楼的一个小二,有的吃算是不错了。” 菜陆续端了上来,玉冰望去,菜不少,就是没有鱼。 桓少枫淡淡一笑,“这家酒楼其他菜做的都不错,惟独鱼很一般,所以我就没点。” 玉冰并不挑食,吃的很多,也很饱。 两人边说边聊,吃了一个时辰,才从酒楼出来,晃悠悠的出了小镇。 玉冰勒马停住,回头望了一眼小镇,心中一怔,“桓大哥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桓少枫哪里放心,策马跟去,看到玉冰糕点铺停下,笑了,这家的芙蓉糕确实不错。 回去的路上,两人慢慢悠悠,信马由缰,任由马蹄踏在落叶之上。秋阳斜照之下,农田里即将秋收的稻穗,一片金黄,波浪起伏。 “你想起来了?”桓少枫笑道。 “方才出了镇子才想起来。”玉冰笑道,“去年,就在这个小镇,为了不想那么快去安州,为了能拖住你,第一天去了方才的酒楼一品阁吃鱼,第二日去了刚才的糕点铺,第三日就被你直接塞到了马车里。” 以前的矜持、失望、愤怒,现在都能笑着说出口,桓少枫深深的看了玉冰一眼,“你真的看开了,为你高兴。” 玉冰凝眸望向桓少枫,“桓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与高衍是什么关系?”她和元少棕称他为大哥,高衍称他为桓兄,可是梅氏兄妹却称他为堂主。 “憋了半天,总算问出来了。”桓少枫笑道。 被桓大哥说穿,玉冰讪讪一笑,方才吃饭时,有好几次,她都想问他。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高衍。”桓少枫顿了顿,瞧了一眼玉冰发髻上的玳瑁钗说道,“至于我跟高衍的关系,我只能告诉你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其余的在高衍没有告诉你之前,我不能说。玉冰,收起你的好奇心,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至于高衍,他值得你托付终生。” 玉冰淡淡一笑,她知道的已经不少,或者说她已经全部知道。 “桓大哥不是说高衍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么,说我若喜欢上他,就是一生折磨;不喜欢他,就是一生痛苦?”玉冰笑道。 “此时不同往日,以前,总觉得他生性风流,必不会真心对你,直到那日山顶上,他拼死护你,我才知道我错了。”那日他和元少棕带人赶到时,看到一群蒙面人正围攻高衍,高衍身负玉冰,手持长剑,拼命厮杀,若是不他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可有受伤?”玉冰急切问道,那日的刺客太多,她明明看到高衍腹部受剑 “皮外伤,并无大碍。”桓少枫看向玉冰,打趣道,“现在知道心疼,方才不是气的跺脚么。” “正如你所说,他风流成性。”玉冰目中颇为无奈,岔开道,“桓大哥,一年未见,你都去了哪里?” “四海为家。”桓少枫望向玉冰,沉思片刻,语气陡然凝重道,“她还好么?听说她已有了孩子。” “嗯,是个男孩。”玉冰叹道,桓大哥怕是也是忍了好久才问,“姐姐常去桃花林。” 桓少枫目光黯淡,似有一层层的碎片划过眼底。 大姐没有一刻忘记过桓大哥,桓大哥怕也是没有一刻不念着大姐。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偶然,大姐或许会一心一意的跟随景文王,也能琴瑟和鸣;现在看来,那一次的偶遇却成了一段孽缘。 两人晃晃悠悠的回来,一进门,就见元少棕迎了上来,一脸的着急和担忧,“你们去哪儿了?小镇的酒楼翻了几遍,都没找到你们。” “谁让你找了?我们两个还能丢了不成。”玉冰说道。 “是六爷不放心。”元少棕回道,王爷与娘娘闹别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仅如此,娘娘还拉着桓少枫气王爷,王爷的脸都绿了。 正说着,高衍和梅溪走了过来。 玉冰心中那股气突地膨胀,眼不见为净,“我先回房了。” “夫人。”梅溪走过来,说道,“饭已经准备好,夫人先去用饭吧。” “我与桓大哥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刚跨了一步,又折了回来,将手中的芙蓉糕递给梅溪,“挺好吃的,你们尝尝。” 玉冰欲要抬步离去,却听到高衍声音传来,冷冷的让她心中微微一颤。 “在哪儿吃的?”高衍嘴角依旧挂着微笑,目中却似寒冰。 蓦然有些心虚,强行镇定,抬眸望向高衍,“去邻镇的一品阁吃的。”转而望向元少棕,“少棕,下次你也去吧,我现在的骑术又进了一层。” 元少棕被玉冰的说的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偷偷看了一眼王爷,缓缓的低下头。 “你知不知道都在等你吃饭。”高衍的笑容渐渐消失,脸上似结了一层寒霜,“不回来吃饭,也该说一声,你当自己是谁?” 这一问,问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桓少枫看了一眼高衍,神情无奈的微微叹息。 玉冰心似被人狠狠抽了一下,痛彻骨髓,她是谁?是常山王妃么,她只怕连他的一个姬妾都不如,满腹的委屈,强忍着泪水,凝眸望向高衍,淡淡一笑道,“我没当自己是谁,我谁都不是,今日之事,我向各位道歉。” 俯身道歉,不留一丝目光的离去,转身之际,泪水纷纷如雨。 山顶的那两个吻都是他的一时冲动么? 玉冰的背影消失,元少棕与梅溪也转身离开。 桓少枫看向高衍,“一个不会生气的人,今天是怎么了,这可不是你。” 高衍冷冷的盯着桓少枫,“你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现在连杀我的心都有吧。”桓少枫笑道,“我只能跟你说她是我的恩人,其余的你去问她吧。”说完转身离去,笑意渐浓,能让高衍如此生气,是人生快事。 高衍一人在院中伫立良久,满脑子都是她强忍泪水的脸。 玉冰现在哪儿都不去,乖乖的待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连吃饭也只在自己的房间里,梅溪请她很多遍,她也不去与大家一起用饭,梅溪没办法,只好送过来,过一会儿,再过来取碗筷。 玉冰也觉得不好意思每次让梅溪送饭过来,这里毕竟不是王府。梅溪兄妹虽是桓大哥的下属,但是桓大哥向来将他们当做兄妹。 她感谢梅溪,梅溪为人宽厚,倒是无所谓,微微一笑。 “夫人,六爷与堂主正在比试剑法,您要不要去瞧瞧。”梅溪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嘴上说有什么好看的,人已经走到了梅溪身边,帮着收拾,“在哪里?” “花园。”梅溪说道,望向玉冰,她知道玉冰为何生六爷的气,“夫人,别生六爷的气,你昏迷的那几天,六爷负着伤一直守着你,一步不愿离开。” “是么?”玉冰心里触动。 “六爷对你真的很好。”梅溪微微笑道,“夫人就别让六爷另睡房间了。” 玉冰一愣,原来梅溪想说的是这个,“是他自己这么做,我也没办法。” “才不是,我问过六爷,六爷说是您一直在生他的气。” “他是这么说的?” 在京城时,他就跟姬妾和下人说,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宜打扰;现在又说她生气,不让他留宿。好个高衍,把责任都推在了她头上,不是说她生病,就是将她说成悍妇。 “是的。”梅溪说道,“夫人,您就别气了。” “其实,也不全是。”玉冰笑道,意味深长的看着梅溪,“主要是因为六爷的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身体不好?哪里不好?治不好么?”梅溪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诊不出来。”玉冰一脸的无奈,看着梅溪的脸上流露出惋惜,而不是疼惜,心下宽亮,“应是自小就有。”高衍,责任你也该担一半,不能全推给我,玉冰想到,我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真是可惜了。”梅溪叹道。 玉冰舒了一口气,她真怕梅溪继续问下去,她可就编不出来。 两人来到花园,看见高衍与桓少枫斗的正酣。 招招凶险,却总留半分余地,高衍下盘渐渐空虚。 “桓大哥,别上当。”玉冰说道。 元少棕惊讶的看着娘娘,没想到娘娘懂武,更没想到的是娘娘的话音方落,王爷的剑立时变的凌厉,剑剑刺向桓少枫的要害,桓少枫也不示弱,一招旋风急雨迫的高衍退后数步。 “少棕,你与桓大哥是师兄弟么?”玉冰问道。 “不是,他是在下的义兄。” 玉冰心中很多事,都逐渐清晰,原来如此。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流血了。”玉冰才回过神,看见高衍和桓少枫的胳膊上都受了伤。 高衍和桓少枫坐到花园的石凳上,放下手中长剑,相视一笑,心中均是激动不已,遇到如此对手,此生无憾。 玉冰转身来到花圃中,看似随手扯下数片叶子,其实她知道,这些叶子是疗伤的良药。 再次转身时,正看到梅溪在为高衍包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有多伤人 心中一片冰凉,双手不由的一松,叶子纷纷飘落在地。避开高衍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到桓少枫身边。 元少棕拿着药准备给桓少枫敷药,却被玉冰接过去,给桓少枫敷药,包扎伤口。 “梅溪没有那个意思。”桓少枫低声说道。 梅溪确实没有那个意思,她也知道,可是谁能确定高衍没有那个意思,梅溪漂亮温柔,落落大方,又不像那些翠叶红蕊身份特殊,她是桓大哥的属下,也算是自己人,高衍难道不想收入房中。 玉冰淡淡一笑,阵阵心酸。 曾以为,府里的那些翠叶红蕊一个个清除之后,就可以只剩他们两个人,她却忘了外面的世界之大。 包扎好桓少枫的伤口,欲要离开,却被高衍叫住。 “玉冰。”高衍唤道。 玉冰转过身来,躬身垂首,甚是恭敬,“六爷,有何吩咐?” 高衍一震,眉毛轻挑,笑道,“你称我六爷?新鲜。”他若是没记错,玉冰称他为六爷一共只有两次,一次是花间亭相识时,一次是聚福楼重逢时。 “不称六爷,该如何称呼?六爷上次的教训,妾身时刻谨记在心,妾身高看了自己,以后再不会如此妄为。以前不知轻重,得罪之处,还望六爷见谅。”玉冰幽幽而言,不看高衍——他不明白么?他的那句“你当自己是谁?”有多伤人。 高衍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他才知道那句话有多伤她。 “六爷若是没事,妾身就先退下了。”玉冰不等高衍回答,就转身离去。 高衍伫立原地,看着玉冰消失的背影。 “现在后悔了吧,当时说的那么起劲。”桓少枫打趣着,随即正色道,“那句话真的很伤人。” “哄哄就好。”元少棕说道,“六爷哄女人很有一套。” “哄她?玉冰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桓少枫笑道,拍着高衍的肩膀,“任务艰巨,要做好长期作战准备。” 高衍扬眉,自嘲一笑。 梨木案边,众人围案而坐。案上羽觞晶莹,酒香沉郁四溢。 高衍广袖携风而来,坐在玉冰身侧,玉冰视若不见,若不是桓大哥为他们践行,她才不会出来与他同桌用膳。 看着梅溪将一道道的菜端到桌上,与往日的菜大不相同,抬眸望向桓少枫和元少棕,两人也露出莫名之色。 “梅溪,这是什么菜?”玉冰指着一道菜问道。 “这是牛骨髓。” “那这道菜呢?”玉冰指着另一道菜问道,像膳,但又不像。 “这是泥鳅。” “梅溪,这不是首乌么?”玉冰又问。 “是的。” “怎么吃这个?”玉冰实在好奇,“今天的菜有点怪。” 梅溪浅浅一笑,“夫人不是说六爷身体不好么,哥哥问过大夫,大夫说,调理饮食于六爷身体有根本之效。” “这些食物益肝补肾。”玉冰更是莫名,喃喃道,“六爷的肝肾不好么?”她怎么不知道,没听闾丘策说过啊。 “夫人说对了,哥哥问大夫,大夫说六爷可能是肝肾不好。”梅溪说道。 玉冰微微侧目,望向高衍,却发现高衍尴尬的笑着,笑容里装满怒气。桓少枫和元少棕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梅溪不明所以,“你们笑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 “你们到底笑什么?”玉冰很是费解这几人怎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桓少枫笑道,对着梅溪说,“你没做错,坐下吃饭吧。” 玉冰看着众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件不对的事情直接关系到高衍,而高衍的怒气似乎是针对的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 翌日,玉冰上了马车,还是没理出什么头绪,索性不再去想。 掀起车帘,见高衍和桓少枫相谈甚欢,忽地想起一事,等到高衍上了马车,她才下马车走到桓少枫面前。 桓少枫笑道,“怎么,不舍得走么?你还是赶紧走,不然高衍会生吞了我。” “我有一事要有劳桓大哥。”玉冰笑道,看的桓少枫有点发毛,“桓大哥替我做主送出去的东西,还请桓大哥帮我讨回来。” 桓少枫一愣,旋即明白了玉冰的意思,为难道,“这找我,好像不对?” “当时是你的主意,当然得找你,还请桓大哥速能办妥此事。”玉冰不等桓少枫回答,挥手离开,“等你回音。” 走到马车旁,想到高衍正坐在里面,转身走到元少棕身旁,牵过马,翻身跃上,策马而去。 她可不想跟高衍同坐在马车里,高衍虽然露着笑容,怕是还生着气,更何况她自己的气还没消呢。 提缰缓行,马儿轻晃一下脑袋,晨光下,鬃毛如绸如缎,光亮顺滑的飘扬,四蹄矫健的踏着丛荫,确实是一匹良马,到底是元少棕的坐骑。 身后有马蹄声传来,玉冰以为是元少棕,回首望去,来人已到眼前,却是高衍。 玉冰不等高衍说话,策马回转,将马交给了元少棕,自己上了马车。 高衍随后跟来,上了马车。 随行的侍卫,看着王爷跟着娘娘一去一回,甚觉有趣,忍住笑意,直到王爷跟着上了马车,大家才相视而望,窃窃私笑。 玉冰见高衍进了马车,起身就要下去,被高衍伸手拦住。 “玉冰,我已经不生气了,你也不要生气好不好?”高衍说道,倾身看着玉冰,想他姬妾那么多,他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女人用这种语气,这种姿势说话。 “王爷不生气已是对妾身天大的恩典,妾身哪敢跟王爷置气。”玉冰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为那句话向你道歉,还不行么?” “哪句话?不明白王爷说什么?”,玉冰的心早已软了,这段日子一直凉着他,他都忍了,每次见到她,还都陪着笑脸,“王爷也会有错么?” “我诚心向你道歉。”高衍说道。 “王爷可千万别这么说,妾身受不起。”玉冰忍住笑,看着窗外。 高衍直直身子,斜靠在马车里,故意叹息道,“还是梅溪好,怎么说她,都不会生气。” 高衍的话如一盆冷水扑在玉冰的心上,彻底冰凉,“既然梅溪好,王爷怎么不将他带在身边,王爷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妾身可以代劳,穿针引线。” 高衍斜着眼睛看着玉冰,笑道,“你的这种表情和语气,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争风”高衍故意停顿下来。 “是,我是在争风吃醋,你满意了!”玉冰说完,将脸埋在双膝上。 她从未说过她喜欢他,可是这一句话已近乎直白。 她知道自己喜欢他,可是他的若即若离,忽近忽远都快将她逼疯。外人看来,他对她很好,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他对她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高衍怔怔的看着双臂抱膝,深深埋头的玉冰,他本以为玉冰会不承认,会反驳他的话,没想到玉冰全然承认。 “玉冰,对不起,是我的错。”高衍将玉冰揽入怀中,静静的搂着她。 “梅溪若是不同意,我去跟桓大哥说。”玉冰心中憋屈,不依不饶,“我现在就回去和桓大哥说。” 玉冰欲要起身,却被高衍搂的动弹不得。 高衍听到玉冰一口一个桓大哥,心里也不痛快,不免嘲笑自己,不也是在吃醋么,“我真的错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玉冰见高衍一脸的歉意,心中柔软不少,只是怒气一时难消,别过脸去,不去理他。 “玉冰,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高衍示好的笑道。 玉冰顿眸一瞥,难怪他如此有诚意的道歉,原来是另有所图,“就知道你没有什么好事,不帮。” “你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好么?”高衍说道。 玉冰不开口,抬眸望着高衍,等他说话。 高衍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两个木块递给玉冰,“帮我重新做一个。” 玉冰接过木块,双眸凝结,这不正是她让迎蓝扔出去的木偶么,“怎么在你这里?”问完,觉得多余,应是迎蓝给的高衍,迎蓝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 “不是迎蓝给的。”高衍似乎知道玉冰在想些什么,“迎蓝扔的时候,正巧被我看到,我看着挺像我的,就顺手拿了过来。” “哪里像你,别自作多情。”玉冰问道。“可是,怎么成了两截?” “猜猜?”高衍笑看玉冰。 玉冰一时不解,这木像不可能摔坏,即便摔坏,最多也是缺胳膊少腿,怎么会正巧从中间被劈成两截呢?去京城,回安州,一路想来,恍惚之间,那一剑从脑中闪过。 “山顶上,那一剑真的刺中了你?”玉冰惊道,凝眸望向高衍,虽然他在眼前,可是想到那一剑刺中他的腹部,现在想来,仍是害怕。 高衍见到玉冰双眸中的惊恐,知道她担心自己,动容点头,“所以我该谢谢你。” “是它救了你,又不是我救你。你要谢,谢它好了。” “这木偶可是你做的,我当然要谢你。” “我已经让迎蓝扔了,你要谢,回去之后谢迎蓝吧。” “玉冰。”高衍笑道,“帮我再雕刻一个,不过不要刻成我的摸样。” “那刻成谁的摸样?”玉冰问道。 高衍只笑不说,双目柔情的凝望玉冰。 玉冰心中如蜜,笑道,“我明白了,刻成梅溪的模样。” 高衍轻敲了一下玉冰的额头,“随便你。” “那也是,你反正照单全收。”玉冰讥讽道,“对了,我帮你,你该怎么谢我?” “玉冰,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不过我现在还不能说,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些事我至今还不能确定,等我确定之后,自会告诉你。”高衍正色说道。 玉冰见他说的诚恳,知道再问,反而让他为难,“好。”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何时进退。 “不过,我有几个问题,困惑了几日。”高衍看着玉冰,“你是不是可以为我解惑?” 玉冰望向高衍,高衍的目中有笑意,也有怒意,一时倒想不明白他想问什么,只是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你说。” “你与桓少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高衍直入主题,不拐弯抹角。他了解玉冰,若是旁敲侧击,反而会适得其反。 原来是这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只剩感激 “三年前,不对,现在算来,应该是四年前。”玉冰说道,她不想隐瞒什么,也没什么可隐瞒,“四年前,在落雪轩对面的山坡上我遇见他,他受了伤,伤的很重,面目全非。他以授我武功为条件,请我帮他采药。” 高衍心中渐渐明朗,那棵大树应该就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他现在有点后悔,那天怎么没将大树连根拔起。 去年,玉冰嫁往安州的路上,路遇劫匪,桓少枫出手相救,自此相识,这是元少棕对他说的。可他根本不信,他总觉得,他们很早就认识,果不其然,他们早在四年前就认识。 “就这样?”高衍笑道,目光中的怒意渐深。 玉冰望向高衍,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们相处了十天。”见他目中沉沉的怒意,心中似有一丝快意,“他离开后,不喜欢习武的我常常勤练武功。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没想到三年之后却意外重逢,只是,却是我远嫁的路上。” 之前的伤痛,遗憾,现在却能平静的说出口,就像是别人的一个故事。 “你常常勤练武功?”高衍狐疑的看着玉冰,就她格开苗氏的一剑,完全是胜在运气,勤练就练成这样? “只是练了一段时间而已。”玉冰明白高衍的意思,她所谓的勤练,只是拿起剑,比划招式而已。 “为什么没跟他走?”高衍问道,脸色深沉。 玉冰忍住笑意,这才是他想问的问题,原来他也会吃醋,“是因为桓大哥心中另有佳人,而且,我不得不顾及我娘。” 望着车外,山丘连绵,看到这头,却看不到那头;很多事情,也是如此,她想过很多次与桓大哥重逢的情景,却从没想过是在她远嫁的路上;她想过不知何时会遇到六爷,却从没想过六爷会成为她的夫君。 “很遗憾吧。”高衍一脸清冷,目光阴鸷的着看着玉冰。 “当时觉得遗憾,现在只剩感激。”玉冰不理会高衍的目光,回以淡淡一笑,依旧望向窗外,自她踏入安州王府的一幕幕浮过脑海,“我没想到在安州城里会与另一个人重逢。” 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场伤心;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声叹息;大姐遇到桓大哥之后,嫁给景文王,她是在伤心中叹息,还是在叹息中伤心? 自己与桓大哥的相遇,应是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荒唐,是一笑了之,原以为会久久思念,没想到那长达三年期盼在岁月消费中早已是雁过无痕,风过无声,水过无形。她的心中已有另一个雪白身影,深深伫立,与他,希望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那个人。 “谁?”高衍问道。 看着高衍看似平静,却充满急切的目光,心中暗笑,正色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知道他的名字?”玉冰认识的人在高衍的脑中一一浮过,却不知道玉冰说的是谁。 玉冰很想笑出来,眼看高衍的脸要绿了,“是啊,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善音律,而且为人谦和,温文儒雅。” 是史摄图?高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此人,可是不敢确定,脸色越来越阴暗,“姓什么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玉冰摇头,“不过你认识他。” “我认识?”那就不是史摄图,高衍又想了一遍,仍是想不出是谁。 “嗯,我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玉冰说道,“告诉我,他是谁?”高衍突然露出笑意,眼中却是杀意骤起。 “现在想来,这个人也没有哪里好,甚至有点讨厌他。”玉冰一本正经的看着高衍,“我若是告诉你是谁,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好。”高衍点头,就是一百件事他也会做,别说一件,“说,什么事?” “帮我杀了他。”玉冰忍住笑说道。 “好。”高衍爽快答应,这本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我说了,你听好了。”玉冰看着高衍一脸严肃的说道,“是六爷。”说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高衍的脸瞬间凝住,片刻之后,自己也笑了起来——不错,当时,玉冰只知道他是六爷,却不知道六爷就是高衍。 “与他重逢,你高兴么?”高衍方才的怒随着玉冰的一声六爷全然消失,凝眸望向玉冰。 高兴么?玉冰问着自己,好像有点,但更多的是意外,“你呢?高兴么?” “高兴,也担心。” 玉冰明白他的意思,所谓的担心,是担心她与那些翠叶红蕊一样,带着某种目的,事实上,她确实与她们一样。 “你是何时知道,娶的人是我?”玉冰问道。 “收到赐婚的圣旨后,我就派人去查,才知道胡相的三女儿就是花间亭的小二。”正因为花间亭里她惊鸿艳影,才有王府里他亲笔题下的惊鸿苑。 花间亭里,他的眼里就看见了她,他本想派人查探她是谁,可一想到,即便得知她是谁又能如何,与她相知?相识?相依?上天早已注定他喋血一生,生死难料,他不可能带她在身侧,不可能与她携手相守,与其如此,不如不相知,就让她如桃花一样,落在花间亭里,落在偶尔一时的回忆中。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花间亭里的小二竟是相府的三小姐,在他得知的一刻,是难以置信的命中注定,心里深处是无法言喻的暗喜。 高衍望向玉冰,温柔的将玉冰揽进怀里,轻轻唤道“玉冰。” 这一声轻唤有太多无奈,玉冰知道,高衍心中有事,而且这件事横亘在他们之间,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他既不愿意说,她也不想勉强玉冰离开他的怀抱,笑道,“你方才答应我的事情,何时能办妥?” “什么事?”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总是惹我生气,也总是生我的气。”玉冰看着他说道,“此人器量太小,看着是一个儒雅君子,实则一肚子坏水。” “我有这么坏么?”高衍笑道,刮了一下玉冰的鼻子,正色道,“我保证,以后再不生气,也不惹你生气。” “说话要算话。”玉冰笑道。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高衍说的斩钉截铁。 “好,我暂且信你。”玉冰说道,片刻之后,微微扬起纤眉,望着高衍“不知道桓大哥的伤好了没有?” 高衍淡淡一笑,知道是玉冰故意试探他,“放心,他的伤早好了。” 他是嫉妒桓少枫,他介意桓少枫在他之前认识玉冰,可是,当玉冰将过往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似在说一段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时,不正说明玉冰已经看淡,不再执着么。 望着高衍嘴角的那抹微笑,像春风在她的心中荡漾,玉冰的唇在高衍的脸上迅速一点,随即转身,将头探出窗外。 高衍愣愣的站在原地,莫名的情绪似波涛翻腾。 他自认是一个冷静的人,沉稳自持。 自明敬皇后崩逝后,他学会沉着,处事不惊,就是山崩于面前,他也是面不改色。敛去了所有锋芒,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握着自己的心神。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于不急、不燥、不怒、不喜、不悲、不哀,就是在母妃去世时,他也没有掉过一滴泪,所有的恨和怒都刻在了心里,刻进了骨髓。 他冷酷无情,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只要背叛他,他绝不手软,他甚至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别人看来,他是一个风流王爷,谦谦君子,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路走来是多么艰辛,如履薄冰。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苦,病魔之痛,夺亲之恨,他都一一忍了下来。 可自从认识玉冰后,有好几次都乱了心神,在别人看来实属正常,可在他以为却是极大的失态和错误。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潭死寂的湖水,玉冰是一片不经意间堕落的叶子,即便中意玉冰,可她这片落叶在他的这潭湖水上最多带起朵朵浪花,起不了碧浪千层。 可是自玉冰醉后吐出“桓大哥”,又在太后榻前失仪,他才确定,玉冰不是一片树叶,而是一块巨石,不仅激起碧浪千层,还深深的沉入到湖底,随时从湖底搅的波浪滔天。 他是小看了玉冰,还是高看了自己? 凝视着玉冰的侧脸,红晕飞到了耳根,高衍伸出双臂,从后面环绕着玉冰,将头埋在玉冰的脖颈上,淡淡的体香缭绕在他的鼻尖,马车晃荡,奏出歌一样的美妙乐章。 这一静谧安详的时刻,他曾经从丝竹中寻找过,从山水中寻找过,都未能寻得,未曾想,却在这一刻安静拥有。 玉冰任由高衍环抱着她,让红晕飞向天空,化成彩虹,此刻如此靖好。连绵山丘看不到尽头,不需要伤怀,也许山丘的尽头会是另一番天地也说不定,是崇山峻岭的巍峨,是碧海滔天的壮丽,是绿树成荫的生机,亦或是小桥流水的诗意。 “高衍。”玉冰忽然发现这不是去安州的路,去安州不该是这个方向,“我们要去哪里?” 高衍也不抬头,“去原阳。” “去见高传?”玉冰问道。 高衍缓缓抬起头,“既然来了,不去拜访一下,似乎说不过去。” 玉冰点头,高传是高衍的兄长,不去拜访,确实说不去。 夕阳西下时,马车停在了简平王府的门口,高衍携着玉冰下了马车。 一直以为除了皇宫,京城的常山王府的是她见过最金碧辉煌的府邸,现在看来她错了,饶是这简平王府的大门,就足以媲美整个常山王府。 雕梁画栋,靡丽精致,飞檐上碧玉的琉璃瓦,熠熠生光,满目的彩绘错金,看的她只觉得炫目。 未见其人,先闻笑声,片刻之后,高传一身锦袍出现在高衍面前。 “六弟,真的是你?”高传抚掌大笑,“家丁说六爷来了,我起初不信,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我也是顺道,来瞧瞧四哥。”高衍风淡云轻的说道。 两人随着高传进了府里,走到正厅,一路上的景致足以媲美皇宫内院,到底是高传的府邸,处处透着豪奢。 高衍似是没看够,“四哥的府邸雅致中透着奢华,着实让人惊羡,现在时间尚早,四哥再领我们细细逛逛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让她留下 高传一听,很有兴致,嘱咐好家丁准备晚膳,便领着高衍和玉冰从前院逛到后院,东院和西院,还有花园,看不尽的亭台水榭,赏不玩奇珍异草。 这已经秋风扫落叶的时节,没想到高传的府里依旧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御花园里的景致也不过如此。 逛完整个王府,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家丁掌灯来请,说晚膳已备好。 玉冰挨着高衍入座,片刻之后,侍女们鱼贯而入,山珍海错,银盘珍馐,佳肴美馔,玉液琼浆,一一传到桌上,看的玉冰目不暇接。 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在原阳,她定以为是在皇宫,这阵势,这排场,堪比皇家。 美酒飘香,数巡之后,简平王妃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三人。 “舟车劳顿,弟妹怕是也累了,我这就让下人引你去休息。”高传笑道,欲要吩咐,却见到高衍摆手,不明所以的看着高衍。 “她不累。”高衍淡淡一笑,“更何况,我不在身边,她也睡不安寝。” 玉冰低下头,完全一副贤妻的神态,她不明白高衍为何非要让她留下。 高传呵呵一笑,“原来如此。” 玉冰缓缓抬头,见到高传还未掩去的尴尬,旋即明白高传是有话要与高衍说,高衍自然明白高传让玉冰去休息的用意,却让她留下来,无非是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四哥可是有话要说?”高衍修长的手指端着润白羽觞,轻晃着琼浆潋滟,有意无意的说道。 “也没什么话,只是想跟六弟聊聊。” “四哥有话尽管说,不必顾虑玉冰。”高衍淡淡笑道,“我知道的,她全知道,我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是么?”高传微微一怔,颇有些尴尬,随即一笑,面露踌躇之色,良久之后,问道,“听闻皇上有意让你留京?” “四哥的消息真灵通,确有此事。”高衍回道。 “六弟为何不就此留在京城,以六弟的才能,定能居庙堂之高。” 高衍啜饮一口,懒懒的说道,“高处不胜寒,四哥也知道我身有顽疾,经受不住寒冷。” “六弟真会说笑。”高传举杯邀饮。 “我哪里敢说笑。”高衍颇为无奈的笑道,“来的路上,数次遭遇刺客,险些就丧了性命。” “是么?”高传震惊不已。 “我只是在京城多留几天,就几乎性命不保,若是真的留在京城,身居庙堂,只怕如何死去,都不得而知。”高衍说道。 “是谁如此胆大,敢行刺王爷?”高传问道。 “我如何知晓。”高衍望向高传,冷冷一笑,“我若是知道是谁杀我,必定禀报皇上,将他五马分尸,抄他满门。” 玉冰怔忪,心中逐渐清晰,她一直以为那些刺客都是章公公的人,实际上行刺的人有两拨,除了章公公,在山顶上围攻的那群黑衣人,应是高传的人,是高传想要高衍死。 此人看似精明,实则是个草包,在自己封地的附近行刺高衍,就不怕被人怀疑么。即便杀了高衍,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难怪高衍要来拜访他,见他是假,提醒是真,高衍是想告诉高传,他知道高传想要他的命;他也想告诫高传,这一次暂不计较,毕竟是亲兄弟,若是再有下次,必会杀他,将他五马分尸。 玉冰心中轻笑,以高衍的性格,别人若是杀他,他定是诛对方九族;他只说“抄他满门”,是因为高传的九族里有皇上还有他自己“那是自然。”高传笑道,“我若是查到谁是幕后主使,一定为你报仇。” “那就多谢四哥。”高衍笑道。 酒浆四溢,高传端起羽觞,细品慢饮,抬眼撞上高衍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随即移开视线。 “听闻六弟与悬剑堂的堂主相交已久,可是真的?”高传问道。 “谈不上,几面之缘而已。”高衍慵懒的笑道。 “是么?”高传目中狐疑,淡淡一笑,“悬剑堂行于江湖也就是近十年的事,堂中均是奇侠怪士,个个武功不凡,因此悬剑堂行事也是亦正亦邪。五年前血洗于家一十七口,一个五岁的孩子都未放过;四年前却为保梅家遗孤,血染京城。” “略有耳闻。”高衍点头说道。 “而且这位堂主也是武功了得,剑法尤为精湛,更是年轻有为,悬剑堂便是他在少年时一手创建,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想到六弟却见过他。” “经四哥这么一说,我都怀疑所见之人是不是堂主本人。” 玉冰抬眸瞥向高衍,见高衍对她淡淡一笑,心中确定,这位年轻有为的堂主便是桓少枫,而所谓的梅家遗孤应是梅江和梅溪兄妹。 四年前,不正是桓大哥遇到她和大姐的那一年么。 “六弟又来说笑。”高传笑道,“六弟频交豪杰侠士,莫非想仗剑江湖,扬名立万” 高衍爽朗一笑,摇头道,“江湖遥远,跋山涉水太累。” “不入朝堂,不行江湖,六弟难道想做隐士?”高传笑问道。 “但凡隐士,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往往因为怀才不遇,或仕途不顺,才隐于山林,弟弟才薄学浅,自认做不了隐士。”高衍轻笑,“庙堂太高,江湖太远,高则寒,远则累,皆不是我心中所想。我虽做不了隐士,但山水之间却适合我。” 玉冰望向高传,心中喟然,高传想从高衍口中探知一二,是比登天还难。此人如此试探,用意何在?难道想谋反? 他若真的想谋反,高衍确实是他最大的阻碍。高衍若是入朝,便是一匹狼,高传断不希望与狼为敌;高衍若是行于江湖,便是一只虎,高传势必担心有身后之患。前有狼,后有虎,高传当然希望高衍能无端消失。 风亭水榭里,高传与高衍相对而坐,下人已将棋盘、棋罐置好。 高传淡淡一笑,执白子先落;高衍再执黑子落下。玉冰立在高衍身后,观棋不语。 半盏茶的功夫,白子以披靡之势冲入黑子腹部,玉冰抬头,不想再看,高传看似直捣黄龙,殊不知他的白子已被分为两翼的黑子形成包围之势。 沿着水榭回廊,看着这一池碧水,水下,月光疏影横斜;水上,菡萏暗香浮动。 池里莲荷高一丈有余,叶阔如盖,一茎四莲丛生,因碧叶在月亮升起后才舒展,故称望舒荷,又称夜舒荷,本是长于南方,高传还真有能耐,竟移植过来。 他应该再修建一条流香渠,千间裸泳馆,彻底向汉灵帝刘宏看齐。 都说高衍风流,真正风流的人应属高传。进了简平王府,才知道什么是翠叶红蕊,满园春光,安州王府与之相去甚远。 笑声传来,玉冰回身,棋早已下完。 高衍与高传作别,牵起玉冰的手离开水榭。 下人将高衍和玉冰领到房外,自行退下。 高衍笑看玉冰,“今日满月,去赏月如何?” 话音方落,不等玉冰反应,揽起玉冰纤腰,飞檐走壁,登上屋顶。 “怎么不看我们下棋?”高衍问道。 玉冰轻轻摇头,“没兴趣。” “我也觉得没兴趣。”高衍说道。 “没兴趣,你还下?”玉冰不解。 “以为你会感兴趣。”高衍望着玉冰,笑道,“你也知道,下棋是我的强项,我就这点天赋,本想在你面前展示一番,谁知道,你竟不感兴趣。” 玉冰没好气的看一眼高衍,高衍才不会无端与高传下棋,虽猜不透高衍的用意,但可以肯定他定是另有所图。更何况,她的棋艺,还是他传授的,她怎会不知道他的这点天赋。 抬眸仰望之际,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窥视他们。玉冰欲要回头,却被雪白广袖遮住。高衍顺势将玉冰揽入怀中。 她能发现的,高衍早就发现了。 “别管他。”高衍说道,“我考考你的记性,好不好?” “考什么?”玉冰问道,扬起纤眉望向高衍,高衍可是学识渊博,想要为难她,还不是张口即来的事。 “就是方才来时看到的东西。”高衍笑道。 “说吧。” 高衍伸手一指,“哪是什么地方?” “方才你们对弈时所在的水榭。”玉冰说道。 高衍又是一指,“哪儿呢?” “高传的书房。” “哪儿呢?” “花园中的亭台。” “哪儿?” “王府大门。” 在高衍的检查下,简平王府如一张地图呈在玉冰的脑海里。 “没想到你的记性如此好。”高衍抚掌称赞。 玉冰狐疑的对高衍顿眸一瞥,这有什么好称赞的,这家伙定没什么好事。 两人从屋顶下来,来到房门前,那双窥视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走进屋内,将门关上,片刻之后,那双眼睛才消失。 会是谁呢,此人并无恶意,若是高衍派人偷听他们说话,也该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此人武功应该不弱,但相较于高衍就是天壤之别。 “想不明白,就别想,休息吧。”高衍坐在床边。 玉冰愣愣的看着高衍,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忽然想到孤男寡女四个字,可又一想也不对,他们是夫妻。 高衍走过来,拉着玉冰坐在床上,神情严肃,低声道,“事急从权,这里既不是安州的王府,也不是京城的王府。” 放下床幔,两人和衣躺下,高衍目光盯着上方,“此人心眼狭小,若不派人查实,必不会信我方才的话。” 他为了让玉冰留下,对高传说,他不在身侧,玉冰睡不安寝。可是在京城的时候,他从不留宿于玉冰的寝居,高传不会听不到一点风声,既是如此,高传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话。高传若不派人查实,只怕睡不安寝的会是他。 玉冰会意的点点头,身子向里靠了靠。 “今天也累了,睡吧。”高衍柔声道。 玉冰一动不动,像个雕塑,朦朦胧胧中,缓缓的合上双目。 高衍望着渐入梦乡的玉冰,唇角勾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将她的头放在他的胳膊上,将被子掖好,这才闭目。 马车里,高衍斜靠着,双目微阖,玉冰也是闭目养神,昨晚两个人都没睡好。 车轮碾上石块,一阵颠簸,震醒了玉冰,“悬剑堂的堂主是桓大哥,对不对?” 高衍微微点头,也不说道。 明知道堂主是桓大哥,见到高衍点头,还是一惊,“于家和梅家的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杀父之仇 “于家与少枫有杀父之仇,这件事,以后我再告诉你。至于梅家,在当年易储一事上,曾暗中协助崔氏,收集皇上,当时还是太子集结党羽的证据。四年前,被太后知晓。” 太后知道此事,怎会饶过梅家,“原来如此。” “你应该相信你的桓大哥。”高衍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明白悬剑二字的意思,就该知道你桓大哥的为人。” 季札赠徐国国君宝剑,却遇徐君去世,便将宝剑悬挂在徐君陵墓旁的松树上,此事成为千古美谈,季札重信守义,为后人所敬仰。悬剑二字由此而来。 “我明白。”玉冰点点头,望向高衍,桓大哥从他嘴里说出来,甚觉有趣,“梅溪也怪可怜,才十四五岁,四年前,不过十岁而已。高衍,你该将她带在身边。” “我也想过。”高衍故作认真道,“只是她太小。” “十四岁还小么,上官皇后可是六岁就嫁给了汉昭帝,十四岁不小了。”玉冰打趣道。 “别拿我跟汉昭帝相比,他是个短命鬼。”高衍说道,“早知道你不觉得小,我就带着她。” “与我何干。”玉冰说着说着,心里有点不痛快,“你高衍是什么人,下至十四岁,上至八十四岁,对你而言有何区别,还不是照单全收,多多益善。” 高衍缓撩开窗帘,深深呼吸,“透透气,一股酸味。” “哼。”玉冰哼哼的瞪了高衍一眼,明明是自己先提出来的,真的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高衍捏了一下玉冰的鼻子,“好了,别生气了,我问你,你觉得高传的棋艺如何?” “应不如我。”玉冰想想说道,“此人说的好听点,是太过执着于眼前,说的难听点,就是心胸狭隘。” “不错。”高衍点头,凝望玉冰,正色道,“下棋对弈,一如行兵布阵,既要注意细节,更要着重于全局。施谋算计之人,不能被计谋所驱使,善用计谋的同时,要跳出计谋之外,掌控全局,记住,无论何时何事,你都是执子落子之人,而不是棋子。” 玉冰点头,高传就是过于计较眼前的得失,所以对弈时,白子只想杀入黑子,却忘了顾全大局。正因为如此,他将自己变成了一枚棋子。 他明知道有些话不该当着她的面问高衍,他也明知道吃饭时,高衍留下她定是有所用意,可他还是问出来,他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再难有机会。高衍就是看透了高传这一点,才定要她留下。 高传的母妃,虽不是出自士族大家,却也是名门望族,按理说,太后对他应有所顾忌才对。太后却从未将他放在心上,想来太后也是看透了高传这一点,知道就算那一天高传屯兵自重,也成不了大事。 章公公等人在原阳附近行刺他们,应该是太后授意,无非想杀死高衍的同时陷害高传,可谓是一箭双雕。没想到高传竟然也派人行刺高衍,明知道杀了高衍,皇上必会追究,届时,他的嫌疑最大,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他还是要置高衍于死地,可见此人遇事时,只看眼前利益。 太后若是地下得知,高传派人行刺高衍,不知道会作何感想?肯定是哭笑不得。 难怪,当她对太后说,高传送来的几个青楼女子口出狂言时,太后会相信她说的话。 看一个人下棋,便能看出他的为人,怪不得,高衍要她观棋,只是她不明白,高传的为人怎样,与她有什么关系。 “想借章公公之手,除去翠叶红蕊,没想到被一个笨蛋给算计了。”玉冰讥笑道。 “确实没想到。”高衍自嘲一笑,摇头道。知道太后要置他于死地,所以故意拖延几天回安州,借章公公的手,除掉那些侍女,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那位四哥会在自己的地方行刺他。 “世人面前,你只想做风流王爷,可惜瞒不过太后的眼睛,太后看出来也就罢了,连高传都能看出来,看来你的演技太拙劣。”玉冰嘲讽道。 “你错了,高传根本没有看出来。”高衍说道。 玉冰一顿,幡然明白,高传确实没有看出来,正因为他看不出来,所以才句句试探高衍。就因为高衍在京城多留了几天,他就怀疑高衍,其实此人除了他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这也是他狭隘之处。 “既没看出来,为何非杀你不可?你若真的寄情于山水之间,对他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 “既然构成不威胁,我就是无用之人,既然无用,为何要留着?” 心中豁然明白,高衍再是无用之人,高传还是会杀他,毕竟高衍不是简单的一个升斗小民,他们都是先帝的儿子,而且高衍身后还有崔氏士族,即便高衍真的寄情山水,高传终究不会放心,迟早都要杀死高衍,既然如此,迟杀不如早杀。 安州王府朱漆大门前,闾丘策、逐夕、孟达、迎蓝立成一排向远处眺望。孟达和迎蓝蹙着双眉,面色焦急。闾丘策和逐夕倒是神定气闲,一个捋着银须,一个敛手静望。 “孟大哥,是不是今天?”迎蓝问道。 “是今天,不会错的。”迎蓝已经问了很多遍,要不是怕迎蓝生气,他都懒得回答。 “十天前,你就说王爷和娘娘会回来,还不是没回来?”迎蓝不服气的说道,显然不相信孟达。 孟达不再理她,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马车的轮廓渐近渐清晰,孟达得意的笑道,“看,不是来了么。” 玉冰一下马车,迎蓝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高兴的笑道,“娘娘回来了,娘娘回来了。” 孟达走上前去,笑道,“王爷和娘娘总算回来了,再迟一天,迎蓝非烦死我不可。” “娘娘怎么现在才回来?”逐夕问道,双目中充满疑虑。 逐夕是个七窍之心,心中怕是已猜到一二。 目光扫向众人,逐夕之问正是众人之想,玉冰望了一眼高衍,笑道,“你们这位英明神武的王爷,这一次败在一个笨蛋的手上,怪哉,怪哉。” 对于玉冰的讥笑,高衍淡淡一笑,也不生气,伸手拍了一下玉冰的脑门,目光中满是宠溺。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他们如此亲密,玉冰倏地一下双颊绯红。 “王爷肯定是另有意图。”孟达不服道。 对于如此忠臣的下属,高衍无奈的摇头笑道,“王妃说的对,本王这次却是败在一个笨蛋的手上。” “王爷,娘娘,还是进府再聊吧。”闾丘策笑道。 众人这才想起,王爷和娘娘还未进府,簇拥着王爷和娘娘进府。 “孟达,你转过身来。”玉冰叫道。 孟达转过身,望向娘娘,见娘娘直直的盯着自己,莫名的紧张。片刻之后,见娘娘的手轻轻一挥,悬着的心才落下。 进府后,玉冰并未回连枝苑,而是和闾丘策直接去了尚药司,逐夕跟随在侧。 一进屋,玉冰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闾丘策。 闾丘策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张药方,狐疑的望了一眼娘娘,再仔细看药方时,心中渐渐明白,这正是太后给王爷服药的药方,枯槁的手不停的颤抖,激动道,“娘娘是如何弄到的?” “这个已经不重要。”玉冰微微一笑,“我一直以为,独有藤花不足以害的王爷年年如此,这个药方,总觉得有问题,可是我琢磨了许久,却未能找出问题所在,现在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 “是,娘娘。”闾丘策笑道,“娘娘放心,请给老奴一些时间,老奴一定能找出原因,治好王爷的病。” “好,等你佳音。”玉冰笑道,转身望向逐夕,“这段日子,你不在身边,我还真不习惯,时时会想起你。” 逐夕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添了光泽,为之动容。 闾丘策喟然长叹,“幸亏逐夕姑娘留在王府。” 玉冰一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逐夕一道冷光扫过屋外,沉思片刻道,“有人想杀闾丘大夫。” “是谁?”玉冰问道。 “不知道,一身夜行衣,蒙着面。”逐夕说道。 “府里,还是府外?” “不知道。”逐夕皱着秀眉,摇摇头,“此人武功不弱,犹胜轻功。我与她交手,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的,一直追到聚福楼,不过,还是让她跑了。回府后,我直接去了内院,只有缀霞园,没有人在。没想到,刚出缀霞园,就遇到了依依,我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在萃锦园赏月。后来,我又去了萃锦园,萃锦园中残留的茶水和糕点都在,所以无法知晓是谁。” “什么时候的事?” “算来,正好半个月。” 半个月前,他们正在桓大哥处养伤,刚脱险没有几日,到底是谁?如此等不及。 “闾丘大夫可有受伤?”玉冰问道。 闾丘策见娘娘和逐夕说话,两人都是以我自称,看似主仆,却更像姐妹,娘娘的谦和,更让他心生敬意,“老奴无事,多谢娘娘关心。” 出了尚药司,玉冰和逐夕并肩而行。 “逐夕,你知道么,在京城时,我总觉得很陌生,可一回到安州,我就觉得很安心。”玉冰自嘲一笑,“我常想起你,要是你能陪在身边多好,即便你不说话,我也不会觉得闷。” 她与逐夕之间,看似生疏,逐夕总是冷冷淡淡,其实,她们两人心里清楚,已将对方当作最忠实的朋友。 逐夕望向玉冰,沉默片刻,说道,“相爷可有提起我?” “没有。”玉冰回道,怜惜的看着逐夕,逐夕是爹爹从小收养,她虽然知道爹爹收养她是居心叵测,但在逐夕心中,相爷就是她的父亲。她现在已站在自己这边,可是爹爹的养育之恩,她无法忘记,“爹爹不仅没有提起你,又送了几个侍女给我。” 她不愿意骗逐夕,也不想骗逐夕,事实虽残酷,却能惊醒人,希望逐夕能明白。 “逐夕。”玉冰拉起逐夕的手,“你还有我。” 想起在京城王府的大门前,高衍也对她说过这句话,这句话很有份量,是一种依赖,是一种信任。 逐夕轻轻点头,被玉冰握着的手,微微用力反握玉冰 玉冰和逐夕刚到连枝苑门口,就是迎蓝和孟达从院里面出来,两人一脸的不高兴,似乎刚争吵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有话要问 王府里除了王爷可以进出内院,其他男子概不能随意进出内院。 玉冰与逐夕交目一望,不明白孟达怎么会出现在连枝苑。 迎蓝见到娘娘回来,欲言又止。 “王爷刚刚送来些东西,已放在院中。”孟达向娘娘行礼,见迎蓝不说话,说道,“王爷让卑职转告娘娘,请娘娘先去用膳,用完膳后,再看也不迟。” “是什么东西?”玉冰狐疑的看着孟达。 “还是请娘娘先去用膳。”孟达躬身道。 “为何要先用膳,现在看,待会儿看,有何区别?”玉冰愈加不解。 孟达皱着眉,一脸的为难,“王爷说,王爷说,若是先看,怕,怕娘娘没心情用膳。” 越是这么说,越是激起玉冰的好奇心。 玉冰抬步跨入院中,只见一百多只箱子整齐排放在院里。哑然失笑,这不正是自己的嫁妆么。 缓缓走过这一百多只箱子,箱上的红绸如花,沾满轻尘,原来这些嫁妆一直在王府里。 现在怎么想起还给她,难道他看穿了? “孟达,王爷现在何处?”玉冰问道。 “回禀娘娘,在书房。”孟达恭敬道。 玉冰移步前往书房,孟达紧跟其后。 到了书房,玉冰并未叩门,直接推门而入,孟达心中震惊的望向王爷,两年前,内院中的一个女人因持宠,未叩门,贸然闯进王爷的书房,被王爷当场训斥,杖责二十,逐出王府。 高衍见是玉冰,一脸笑意。孟达见王爷满面笑容,悬着的心才落下。 玉冰目光从元少棕、闾丘策扫过,步向高衍,俯身行礼。 元少棕与闾丘策向娘娘行礼,转向王爷,“卑职等先行告退。” 高衍只笑不答,元少棕和闾丘策一时愣住,不知是该留还是退下,不明白王爷是何意思。 玉冰心中明白,高衍知道她的来意,不让他们退下,是知道她有话要问,“王爷既然不想让两位离开,两位就留下吧。本宫正好有话想问元将军。” “娘娘请问。”元少棕心中吃惊。 玉冰寻了椅子坐下,目光掠向元少棕,似笑非笑道,“元将军抢了本宫的财物,打算何时还给本宫?” 元少棕震惊,顿时跪下,“娘娘,卑职”抬眸望向王爷,见王爷仍是笑若春风,“娘娘的嫁妆已经送到娘娘院中。” “你先起来。”玉冰淡淡的说道,“本宫看到了,只是,本宫不能确定里面的东西是否原封未动?” “回禀娘娘,未动分毫。”元少棕立到一旁,恭敬的回道。 “好,本宫暂且信你。”玉冰说道,“本宫还有一事想问,你要如实回答。” “娘娘请问。”元少棕说道。 玉冰冷着脸,忍住笑意,“说,你是受谁的指使,敢抢本宫的东西。” 元少棕怔忡,再次单膝叩地,余光瞄向王爷。 高衍笑道,“王妃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 闾丘策笑看这一幕,孟达不解的看向王爷,为什么要元少棕如实回答。 元少棕一愣,垂下双目,深皱眉头,大有豁出去的架势,“是王爷。” 孟达静静的望向王爷和娘娘,心中不免担心,倒是闾丘策暗下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勿要担心。 “哦,是王爷。”玉冰故作吃惊,伸手微扬,让元少棕起身,侧首看向高衍,“元将军说是王爷指使,不知是否是真的?” 高衍笑道,“确实是本王指使,还请王妃见谅。” “不敢。”玉冰说道,这人倒是一点也不否认,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妾身甚是吃惊,王爷光明磊落,清风朗月,怎会做出如此不入流的事来。” 孟达吃惊的望向娘娘,这句话不就是辱骂王爷么。闾丘策和元少棕相视一笑,看着王爷如何收场。 “本王也是为王妃着想。”高衍淡淡而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王妃带着那么多的财物,一路上多有不便,那些随从大多又存有异心,本王见王妃身陷险境,不得已而为之。” 劫持财物是假,清除随从是真,那些随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细作。 “看来妾身还要谢谢王爷,为妾身考虑的如此周全。”玉冰凝眸望向高衍,这家伙说的理直气壮,全然没有一点错,真是服了他。 “那里,能为王妃的事情尽点绵力,本王甚觉荣幸。”高衍笑容可掬。 最后一句听的顺耳,玉冰笑道,“既然如此,妾身谢谢王爷,今晚,妾身在清园设宴,还请王爷不要推迟。” “王妃盛情,本王恭敬不如从命。”高衍回道。 孟达费解的看向王爷和娘娘,明知是王爷抢了娘娘的嫁妆,娘娘不生气,还要设宴款待王爷,真是奇了。 玉冰向高衍行礼告退,走到闾丘策三人面前,“你们也一起来吧,人多,也热闹些。” 闾丘策三人行礼,“谢娘娘。” 孟达看着娘娘走出书房,并关上房门,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娘娘唱的是哪一出啊,晚上设宴?会不会是鸿门宴?” 高衍爽朗一笑,“是鸿门宴,你敢赴宴么?” 孟达肃然道,“敢,王爷去,卑职就去。” 想到上次被迎蓝灌醉,心中老是不大高兴,指不定这次王妃又耍什么诡计。 闾丘策和元少棕笑看孟达,颇为无奈的摇头,这个孟达就是比别人少了不止一窍。 “王妃说了,人多热闹。”元少棕笑着对孟达说。 云雀低低飞过,夕阳留下的最后一缕白光悄悄消失,初升的月亮慢慢的露出淡淡的轮廓,天空的黑幕垂下后,素光银辉闪耀本领,霎时,倾洒在清园水榭中。 水榭四周的廊檐下,早已挂上灯笼。一时间如同白昼。 玉冰沐浴更衣后,移步来到水榭,菜已上好,碗筷已摆放整齐。 高衍和玉冰款款入座,众人却立在一旁。 玉冰知道他们不敢坐,看向高衍,高衍淡淡笑道,“都坐下吧。” 闾丘策率先坐下,元少棕、逐夕和迎蓝依次而坐,只有孟达还是立在一旁,不敢入座。 孟达看看王爷,又望向娘娘,见娘娘正直直的盯着自己,心中急遽不安。虽然元少棕说过,娘娘是好人,可是见到娘娘就是发怵。 玉冰蓦地厉声喝道,“坐下。” 孟达一怔,脚下一晃,差点摔下,幸好元少棕身手敏捷,将他扶住。 迎蓝忍不住笑出声,不解的望着孟达,“孟大哥,你怎么了?” “他是怕我酒中下毒。”玉冰笑道,望向孟达,正色道,“明知我摆下鸿门宴,你也敢来,真是佩服。” 孟达一惊,望向元少棕,大有元少棕欺骗他的意思,可看到娘娘吃菜,笑道,“娘娘自己不也吃了么。” “我可没说菜有毒。”玉冰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将毒涂在了碗筷上,你可要小心了。” 孟达手一抖,刚刚拿起的筷子落在了桌上,望着王爷,一副呆呆的模样,见众人大笑,才知道娘娘是在骗他。 玉冰见孟达傻傻的模样,甚觉好笑,不再戏弄他,转而望向大家,笑道,“你们勿要拘束,我自幼与娘亲住在落雪轩,虽是主仆四人,实则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是的,平时,娘娘都是和奴婢同桌用膳。”迎蓝兴奋的笑道,很是得意。 迎蓝的傻劲,让逐夕不自觉的微微一笑,如水榭外的青莲开在唇边,不经意间的落在了元少棕的眼底 高衍和玉冰率先动筷,众人也陆续开吃,片刻之后,紧张的气氛舒展许多。 推杯换盏,酒过数巡,紧张的气氛全然消失。 看着酒壶已空,逐夕起身去酒窖,经过娘娘身边时,见娘娘递来的眼色,立即明白。 片刻之后,逐夕捧着托盘回来,人未走近,酒香已沿着水榭回廊飘来。逐夕放下托盘,拎起酒壶,将众人的酒杯一一满上。 “王爷猜猜,可知这是什么酒。”迎蓝笑道,随即转身对着孟达,正色道,“孟大哥不许说话。” 孟达半张着嘴,听到迎蓝的话,无奈的闭上。 高衍笑道,“落在月中仙,清香飘九天,谁在花下戏?玉兔银蟾欢。” 迎蓝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又是玉兔,又是银蟾的,这不是月宫么?” “这月宫里有什么?”闾丘策问道。 “有嫦娥。”迎蓝回道,一脸的莫名其妙。 众人听她如此回答,也是无奈的叹气。 “还有什么?”闾丘策再问。 “还有,还有桂花树。”迎蓝恍然大悟,笑道,“王爷真厉害,一闻就知道,这可是娘娘去年亲自酿的。” “是么?”高衍一惊,没想到是玉冰亲自酿的,端起羽觞,啜了一口,唇齿间顿时溢满浓香,甘甜醇厚,“确实不错。” “就是这桂花酿”孟达说道,去年就是这桂花酿,害的他多说了很多话。 “这桂花酿怎么了?”玉冰笑看着孟达。 孟达望向王爷,想说,又不敢说,王爷至今还不知道他酒后失言的事。 “你不提我倒忘了。”玉冰一本正经的说道,转向迎蓝,“未经我同意,拿我酿的酒去招待孟达,你可知罪?” 迎蓝一愣,没有反应,心中糊涂,侧目望向逐夕,逐夕说是娘娘同意的。逐夕知道玉冰的意思,对着迎蓝摇摇头。 孟达急了,“不关迎蓝的事,是卑职的错,娘娘要罚就罚卑职。” “好。”玉冰笑道,“那你就自罚三杯。” 孟达一愣,见众人又是大笑,迎蓝低着头,羞红了脸,才知道娘娘又在作弄他。 “娘娘。”元少棕沉思片刻说道,“卑职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玉冰望向元少棕,见元少棕点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当日,率先杀入仪仗的,可是你?” “正是卑职。”元少棕惊道。 “你可记得王爷与桓大哥比武那日,我问过你什么?”玉冰问道。 “娘娘问卑职与桓少枫是否是师兄弟,卑职回答,桓少枫是卑职的义兄。”元少棕是不明所以。 “你猜猜我为何这么问。”玉冰说道。 元少棕凝眸一顿,“是是因为那招旋风急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时机未到 “不错。”玉冰笑道,“我与桓大哥早就相识,多年未见,那日他突然出现,我本就有些怀疑,只是未曾多想,后来他与高衍比武,那招旋风急雨使的凌厉无比,我才想起路上遇袭时,你也使过此招。你使的虽不及他凌厉,但杀入仪仗时,也是凶猛非常。” 元少棕第一个杀入仪仗,一招旋风急雨,数人的胳膊被齐齐斩下,对于初见如此世面的她而言,记忆尤为深刻。 元少棕佩服的看向娘娘。 玉冰侧目凝望高衍,“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知道此事。” 高衍淡淡一笑,“能让桓少枫在你面前左右为难,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 原来,那天与桓大哥辞别,他都看到了。 “今日,在王府门口,你对着孟达看了又看,不也是想确定,孟达是不是参与其中么。”高衍笑道,“那日他们都蒙着面,你能看出来?” “为首之人,目光阴沉,我本以为是孟达,所以看了又看”玉冰笑道。 所有的人心中清朗,除了迎蓝。迎蓝仍是一脸的迷糊。 “为何现在才将嫁妆还给我?”玉冰忽地想到,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时机未到。”高衍回道“时机?你现在还给我,时机就到了?” “是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所谓的时机就是看我何时知道此事,我若是一直不知道,你就可以一直不还。” “不错。”高衍一边品着桂花酿,一边说道,没有一丝愧疚。对于那一百多个箱子他早就忘了,若不是那天看到桓少枫在玉冰面前发愣,他还想不起来。侧目望向玉冰,嘴角微扬,“我替你保管到现在,你也不谢谢我。” 玉冰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你想我怎么谢你?” “现在突然收到一百多箱的财物,有没有天上掉下意外之财的感觉?”高衍淡淡的问道。 被他问的,玉冰是气不得笑不得,“确实有这个感觉。” “那你更要谢谢我,若不是我,你怎么会有这个感觉。”高衍正色的说道。 这个高衍真的是厚颜无耻,“我该如何谢你?” “算了,我也不是一个施恩图报的人,你能记在心里就好。”高衍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 “王爷施恩不图报,妾身却不能知恩不报。”玉冰说道,“这坛桂花酿送给王爷,就权当是妾身谢谢王爷,王爷若是一饮而尽,就表示王爷接受妾身的谢意。” 众人望向王爷,猜测着王爷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高衍望着玉冰,明白玉冰心中开心的原因,设宴邀请众人,无非是因为劫后重生与家人团聚的喜悦,她真的把安州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玉冰也凝望着高衍,目光扫过众人,今晚很热闹,很开心,如果能一直下去,该有多好。 筵散人去,高衍握住玉冰的手,沿着水榭回廊缓缓而行。 玉冰侧首望向高衍,高衍轻微的呼吸,她都能闻到缕缕的挂花香,偷偷一笑,没想到方才,他真的将一坛桂花酿一饮而尽。 “还笑,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饮下一坛桂花酿,弄得现在都不敢张口说话。”高衍刮了一下玉冰的鼻子,笑道。 “我觉得桂花香很好闻,真的,我很喜欢。”玉冰倩笑,故意道,“你说话,让我闻闻。” 将鼻子微微凑近高衍,闭上眼睛,一副很喜欢闻的样子。 月光下,如玉的容颜娇丽无比,睫毛弯弯,俏丽可爱。 高衍猝不及防的在玉冰的唇上轻轻一吻。 玉冰只觉得桂花香萦绕唇边,蓦地低下头,“你是故意的。” “是你故意的。”高衍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将脸凑过来,还闭上眼睛,我以为你是在等我。” 玉冰被他说的无地自容,只觉脸上有一团火在烧,一颗心毕剥的跳个不停,用力的想甩掉他的手,却又甩不开。 “玉冰,别生气,是我,我是故意的。”高衍宠溺的看着玉冰,紧紧地搂在怀里,温柔的笑道,“今儿喝多了,别生气,好不好。” 玉冰幽幽抬起双眼,一双凤眸满是娇嗔,月光下双瞳剪着秋水,盈盈含情。 高衍缓缓俯身,鼻息暖暖的化在她的脸上,带着桂花的清香,玉冰轻轻的闭上双眼。 薄如刀削的双唇带着温湿,绵绵落在她的双唇上,轻轻一点。 是不是结束了,玉冰心中有着莫名的惆怅。 蓦然间,那薄薄的双唇带着倔强,攻击般的印下来,玉冰身子一颤,幸好他的双手紧紧地揽住她的纤腰。 玉冰有些慌,更多的却是期待。心中柔软,全身酥麻无力,似要融入水里,跌进云中一般。 高衍的舌尖缓缓滑过她的皓齿,触碰到她的味蕾,那浓浓的桂花香在她的嘴里肆无忌惮的荡开。 桂花幽香,他的舌尖却没有停的意思,缠绕住她的舌尖,霸道的与之纠结在一起。 睫毛颤抖不停,心尖随着睫毛一般激荡着春水,涟漪旖旎。 月光下,碧水潋滟,芰荷幽香浮动在四周,沉浸其中,渐渐忘记自己 高衍的双唇猛的离开,玉冰只觉得心神顿时被抽空,震震的睁开双目,痴痴的望着高衍,只见高衍双目中含着自责。 到底是什么事,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如此难以释怀。 玉冰体贴的拉起高衍的手,唇角含着微笑,“走吧,送我回去。” “玉冰。”高衍轻唤,满目歉疚,“一年,一年后,你自会明白。” 玉冰轻轻点头,一年,她可以等。 两人静默不语的走到连枝苑门口,高衍伸手拂过她的鬓角,“进去吧。” “你先走,我再进去。”玉冰笑道,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然我再送你回去。” 高衍无奈一笑,握了一下玉冰的手,转身离开。 看着高衍消失在明月清辉下,玉冰才转身走进院子。 逐夕和迎蓝见娘娘回来,一脸的诧异。 玉冰被她们瞧的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奴婢以为娘娘不回来了。”迎蓝说道。 不回来,那她去哪里休息?玉冰望向逐夕,见逐夕一脸的询问之色,幡然明白,她们二人定是以为她今晚会与高衍在一起。 迎蓝上前一步,试探道,“娘娘,方才是一个人回来的么?” “不是,高衍送回来的。”玉冰回道。 “王爷既然送您回来,为什么不留宿呢?”迎蓝很是不解,今天王爷和娘娘刚回府,她就感觉到王爷和娘娘之间又更进了一步。 逐夕也投来疑惑的目光,迎蓝能看出来的,逐夕早就看出来,既然两情相悦,又本是夫妻,为何迟迟不圆房。 “娘娘,王爷会不会是那方面不行?”迎蓝问道。 “那方面?哪是那方面?”迎蓝的问题,让玉冰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那方面是哪方面。”迎蓝一脸的憨笑,“上次偷听到闾丘大夫和孟大哥说话,城西邱家的大公子成婚几年,都未有一男半女,孟大哥问为什么,闾丘大夫说是大公子那方面有问题。” 迎蓝说的很含糊,玉冰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更漏声声,懒懒的躺在床上,睡不着,高衍说一年,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方面的问题么?哪那方面到底是哪方面,兰姨虽跟自己说过床帏之事,可是兰姨说的很简单,简单的她只知道成婚之后夫妻同眠。 若是真是如此,闾丘策应该知道,可是这话如何问闾丘策,算了,不想了,实在是想不明白,一年之后再说吧。 回味着方才的吻,甜甜入睡。 翌日,日上三竿,玉冰睡眼惺忪的走出屋外,见阳光媚好,不由得伸个懒腰。 迎蓝见娘娘起身,也不洗漱,急道,“娘娘还是先洗漱吧,王爷正等娘娘用早膳呢。” 在京城时,高衍只要在府里,都会等她一起用早膳,没想到,回到了安州,他还是等她,心中温暖。 抬步就要向门口走去,一想到自己还未洗漱,头发也为绾起,急急的催促迎蓝。 迎蓝被她催的也慌了手脚,倒是逐夕,有条不紊的帮她更衣,绾起长发,玉冰不等逐夕插上珠翠,仅拿起玳瑁钗插在发髻,抬步就向水榭走去。 通往水榭的回廊,蜿蜒迂回,玉冰脚步轻盈欢快,一脸春风的抬眸望向水榭,见高衍正满面笑容的看着她,忽地放慢脚步,暗自嘲笑自己,似乎欢喜的过了头 玉冰走到高衍的面前,“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扰了你清梦,岂不是我的罪过。”高衍含笑道,拉着玉冰坐下,“方才见你走的挺轻快的,怎么突然慢了下来。” 刚才的眉飞色舞,怕是全被他看见了,说道,“走的快,是怕你等的着急,后来见你一点也不着急,所以走的慢了。” 玉冰不理高衍,拿起筷子吃饭。 如绸柔亮的发髻上,只有玳瑁钗熠熠生光。 “你不是得了意外之财么?怎么发髻上只有玳瑁钗,如此素净。”高衍打趣道。 玉冰瞥了一眼高衍,“我那一百多箱的嫁妆相较于你的私产,只是九牛一毛,我得省着点用,万一那天,你把我赶出王府,我还得置点田产养活自己。” “放心,你的钱比我多。”高衍看着玉冰发髻上的玳瑁钗,笑道,“就算有一天被赶出去,也只会是我。” 玉冰不解的看向高衍,正色道,“谁也不出去。” “好,谁也不出去。”这句话是约定,是誓言,高衍动容,刮了一下玉冰的鼻子,笑道“对了,答应我的事情,做了么?” 玉冰一愣,旋即想起,答应刻个木偶人像给他的,“还没呢,这才刚回来。” “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就行。”高衍笑道。 “知道了。”玉冰蹙着秀眉望了一眼高衍。 雕刻人像不难,雕刻自己的人像也不难,问题是要送给他,就难了。 玉冰坐在院中,一手持着刻刀,一手握着椴木,已有半个时辰,迟迟下不了刀。 迎蓝看着娘娘迟迟不动,非常不解,“娘娘这是怎么了?” 逐夕望向玉冰,淡笑道,“她是自己在为难自己。” 玉冰听到逐夕话,心中叹息,到底是逐夕了解她。 她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雕刻,是该雕刻的漂亮点呢,还是雕刻的丑点呢? 雕刻的好看些,高衍会不会嘲笑自己臭美;雕刻的丑些,高衍会不会又说自己虚伪,真的是左右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喜欢王爷 对着镜子雕刻,也不可能雕刻的刚刚好,一点差别没有。有一点点差别,她就要考虑美丑的问题,哎,怎么这么难呢。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迎蓝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纸递给她,“娘娘,这是王爷刚刚派人送来的。” 玉冰接过纸,铺陈开来,不看也就罢了,看了,玉冰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娘娘,王爷画的是谁啊?”迎蓝端详着画像,愕然道,“怎么那么像娘娘呢?” 逐夕也走了过来,看着纸上的画像,心中惊讶,确实是娘娘,只是这身装扮实在难以理解。 高衍笔下的玉冰,正是去年,去花间亭送糕点的小儿,一身男装。 “就是我。”玉冰笑道。 高衍倒是挺了解她,知道她左右为难,特将画像送来。只是不用画的这么清楚吧,连脸上的灰尘都画的这么清晰。 去年,花间亭的邂逅,他牢牢记在心中,她也深深刻在脑海。 这些日子高衍常常不在府中,不知道忙些什么。玉冰无聊之极,只身去了一趟史大哥的小筑,原想瞧瞧忽兰,没想到忽兰早已回了莫国。 玉冰去的时候,史摄图正准备做饭。 史摄图见是玉冰,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方才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吃什么好,现在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 玉冰领命走向厨房,片刻之后,三菜一汤的端到史摄图面前。 “你若是经常来,我就不会饿死了。”史摄图夸赞的说道。 “你怎么不让忽兰留下来。”玉冰笑道,“人家跋山涉水的来看你,如今走了,你也不送送人家。” 史摄图淡淡一笑,心中有说不尽的惆怅,玉冰从未明白过他的心意,她的眼中也从未有过他,她只当他为朋友,仅仅是朋友而已。 “高衍怎么不跟你一起来?”史摄图问道。 “他啊,好像很忙,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有好几日没看到他了。”玉冰泄气道,转而望向史摄图,笑道,“所以今儿有空,特来瞧瞧你。” “你哪里是有空。”史摄图揶输道,“你是因为高衍不在身边,百无聊奈,这才想起我。” 被史摄图一语点破,玉冰淡淡一笑,也不以为意,她确实是因为高衍不在身边,觉得无聊,才想起史大哥,“忽兰还会再来么?” “应该会吧。” 想起忽兰,史摄图有些茫然。那个总是一身红霞罗裙的女子,笑容灿烂,永远都是那么快乐。记得小的时候,她就喜欢穿红色,深红、浅红、绯红,总是穿梭在他的身侧,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总是跟着一抹娇艳的红色。 玉冰回到王府后,径直去了清园水榭,这些日子,她常常来这里,偶尔一两次能遇到高衍。高衍总是行色匆匆,与她说不了几句话便会离开。 空气中微微有些湿意,碧水之上渐渐升起轻雾,淡淡白雾轻笼下的莲花,隐隐间透出羞赧,似一个美人,轻纱遮面,欲说还休。 素手折下莲花,放在眼前端详,不免后悔,被折下的莲花失去生机,没有妖娆,惟是粉红浅白而已,不如远处的莲花,摇曳在碧水上,风姿绰约。只是若不折下,又怎能看清楚莲花本色,轻雾烟纱中的莲花朦胧飘渺,似虚似幻,太不真实。 回廊迂回处,淡淡轮廓穿过轻烟白雾,盈盈而来,一袭碧绿罗裙,渐行渐至,是依依。 依依上前向娘娘行礼,“娘娘还没休息么?” “睡不着。”玉冰淡淡一笑,随即觉得失言,这几日高衍不常在府里,她便睡不着,这无疑不是告诉依依,她心里念着高衍。 依依见娘娘手中的莲花,“娘娘喜欢莲花?”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她素来对花花草草一般,有就多赏几眼,没有也无所谓,并非不喜欢花草,而是伺候花草太麻烦,当然,除了梨花。 太多的姹紫嫣红,会让人炫目,所以她喜欢清园,而不是萃锦园,清园幽静,满目苍翠,更让她心中舒缓。 “你呢?喜欢么?”玉冰问。 依依浅笑,目光中掠过一丝苦涩。 玉冰笑道,“莲花孤洁,出淤泥而不染,谁能不喜欢。” “是么?”依依淡淡的说道,“都说莲花品质高洁,不染纤尘,可又为何立在淤泥之中?不觉的可笑么。” 玉冰哑然,凝眸望向依依,依依幽幽的目光望着飘渺碧水,竟似一朵莲花摇曳在湖水上,散着淡淡的忧伤,“你说的有道理,明知立在淤泥之中,却要以高洁的姿态傲然尘世,确实有些可笑。只是,心中出尘,又何必计较立在何处?” 依依淡笑,“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文人雅士总喜欢将花比作女子,殊不知,天下女子有如花的容颜,世间百花却无女子的真性情。” “是啊,女子情怀占尽天下的千娇百媚。”依依望向娘娘,目光滑向娘娘手中的莲花,“只是女子终究如花,不堪一折,都是薄命。” “草木一秋,人生一世,自然万物之理,怎能说是薄命。”玉冰回望依依,笑道,“你不过桃李之年,正值芳华,为何总烦恼这些。你我同为女子,千万不可轻瞧了自己,妄自菲薄。” “奴婢出身青楼,卑微低贱,怎能与娘娘相比。”依依目光幽深,飘向池面,“巫山云雨花蕊破,秦楼楚馆金针断,奴婢自幼就需学会逢人迎笑,曲意奉承。” 幽深的目光中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有的只是飘零和无尽的茫然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王爷待你不错。”玉冰心中不由的苦笑,一直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却在劝慰高衍一个侍妾。 “王爷待奴婢是不错。”依依苦笑,目光飘向遥远的天空“奴婢能脱离青楼,现如今又有个安身之处,已是上天眷顾,只是” “只是什么?”玉冰问道。 “没什么。”依依一笑,方才苦涩霎间消失,“娘娘喜欢王爷么?” 玉冰微愣,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问出来,随即淡淡一笑,点点头,“你不喜欢么?” “我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谈论喜不喜欢,只要王爷不厌烦我,就已经是我的福分。”依依说道。 “天下女子,身份贵贱虽有不同,但喜欢一个人的权利是谁也剥夺不了的。”玉冰说道。 依依望向玉冰,目光中有些动容,“娘娘说的是,毕竟喜不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就是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看来,依依也很喜欢王爷。”玉冰笑问,心中却是一阵酸涩。 “是的,奴婢喜欢王爷。”依依浅笑着,渐渐的笑意深浓,如春风拂过碧水。 看着依依唇边的笑容,和投向远处的目光,玉冰忽然觉得依依口中的王爷,不是高衍,或者说不仅仅是指高衍。 “能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一个人若是没有七情六欲,亦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是啊,心里住着一个人,虽有牵挂,却也有着说不尽的欢喜。” 依依目光幽远,昔日的种种仿佛就在眼前——她本是撷玉坊红牌姑娘身边的一个丫头,十五岁那年,刘妈妈见她姿容出众,让她接客,她死活不同意,撷玉坊的打手就手持鞭子抽打在她的身上。打完之后,又给她上药,怕留下伤疤,无法接客。 她每天都活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直到遇见了他,一个锦袍翩翩,器宇轩昂的男子。男子并没有立即要了她,每次来只是与她说说话,谈诗论赋,亦或操琴听曲。因为男子的出现,她不需要接其他客人。 半年后,她给了他。银光清辉,烛影摇曳的夜晚,他的双唇印满了她的心,她的落红染上他的身。就是在那一夜,她知道他是位王爷。 从此,她盼着他迁往封地的那一天赶紧到来,就可以带她离开。可是没想到,日日期盼的那一天到来时,他却要她留下来。 她生生念着的那个人,却让她留下来,她的心似被冰凌穿透,滴血成冰,她恨、她怨,她痛彻心扉,可是最终她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她喜欢他,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就这样,她作为一名歌妓,继续留在撷玉坊。她善音律,工琴书,京城里的多少风流贵胄,朝堂上多少达官贵人,都以能听她操琴一曲而荣耀。 她在撷玉坊又待了三年,三年后,也就是去年,撷玉坊如往年一样,要在花间亭献艺,刘妈妈要她亲自前往。她很是奇怪,撷玉坊才艺平平的姐妹去花间亭献艺,都能博得满堂喝彩,为何非得要她去。 她后来得知,是他的主意,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他最终的目的是将她送给另一个人——六爷,她不愿意,她的心破成碎片的乞求他,而他却无情的践踏在碎片之上,并用她妹妹的性命威胁她。 妹妹?她的妹妹还活着。她不知是喜还是悲,她曾请他帮忙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他竟真的找到了,却也成了他要挟她的筹码。 最终,她答应他的要求,跟随六爷来安州。 安州王府里,日子看似清净,她却是步步谨慎,她是个细作,不得不加倍小心。王府虽是进出随意,可是步步都有高衍的眼线,她的消息根本送不出去。 高衍让她监账,她知道高衍是在试探她,她不介意高衍的试探,因为她已不想再为他办事,想安安定定的生活,所以,今年她没有跟随高衍回京,而是借头疾留在了安州。 高衍待她好,她明白高衍的好与对其他侍妾的好是一样的。高衍的心不在她们这些侍妾身上,自此皇上赐婚的圣旨送到后,她就知道高衍心已经飘到花间亭里小二的身上。 高衍从不为难她,也不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是她感谢高衍的地方。虽然她知道孙氏和白氏的死是高衍所为,但是她不认为高衍有错,高衍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只要她和这些侍妾能够安安分分,相信高衍是不会难为她们的。 她现在只希望这种安定的生活能继续下去,能实现么? “奴婢记得,娘娘身边有个丫头叫墨雪,怎么没有带过来。”依依问道,目中闪过星光。 玉冰微愣,望向依依,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墨雪,“我娘身体不好,便让她留在我娘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莫名心慌 “原来如此。”依依微不可察的叹息,双眸也暗淡下来。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丫头。”玉冰想到墨雪,心中也是牵挂,高衍说救下娘亲和兰姨时,没有看到墨雪,那墨雪呢,去哪里了。 “奴婢有一个妹妹,与她颇有些像似,也是一般大的年纪。”依依幽幽说道。 “是么?”玉冰问道,“那你妹妹呢?” “失散了。”依依说道,“七岁那年,家乡遭遇洪水,在逃荒的路上,她走丢了。” 玉冰望着依依,“可有找过?” “我发疯的找,可是也没找到。”依依呆呆的望着池中碧水。 “继续找,不要放弃,一定能找到。”玉冰说道,她不喜欢说一些吉人自有天相之类安慰人的话,她只相信坚持就有希望,静默片刻,微笑道,“来,我请你喝酒。” 玉冰令人端来桂花酿,与依依对饮。她知道依依的是一个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深藏在心底的人。在这个王府,她的心思可以与逐夕倾诉,与高衍倾诉,可是依依却无人可以倾诉。依依对她倾诉,是因为依依相信她,至少目前,她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相信,今晚依依是特意来找到她的,绝不是偶遇。 “喝酒怎么也不带上我?” 人未到,声音已朗朗而至。高衍一袭雪白长袍,与白雾融为一体,踏着轻烟,翩跹而至。如一朵娇白的梨花,湛然若仙的来到玉冰面前,敲了一下玉冰的额头。 玉冰微愣的凝视高衍,一直觉得娘亲才能撑得起这占尽天下白的梨花之色,没想到高衍与娘相比,一点也不逊色。堆霜砌雪的白色落在高衍的身上,更显得他清濯出尘。 “是你自己来迟了,能怨谁!”玉冰笑道。 依依在一旁,已将羽觞斟满,递给高衍。 高衍见是依依,微微一怔,方才只注意到了玉冰,竟没有注意依依也在场,“这桂花酿真的不错,依依,你今天算有口福,她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今儿我也是第二次喝着。” “说的我好像很小气似的。”玉冰故作生气,“有本事你别喝,还给我,我就是小气。” 说完,伸手就要去抢,高衍眼明手快,身形微转。玉冰抢到手时,羽觞已是空空如也,一滴未剩。 依依饮完杯中的酒,在一旁抿唇而笑,俯身行礼,“王爷娘娘慢用,奴婢先告退了。” 她是个明白人,这个时候的清园水榭,她已是一个多余的人,心中自嘲,不止在水榭,就是在这个人世间,只怕也是一个多余的人。 高衍淡笑道,“去吧。” 玉冰望着依依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怜惜,虽然她不知道在依依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一想到高传亲自将依依奉送给高衍,她就为依依难受,那是怎样的锥心之痛,那一道道伤只怕要刻进骨髓。 “高衍。”玉冰轻唤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高衍淡淡一笑,一手扶着栏杆,一手端着羽觞,慢饮一口,说道,“放心,只要她安分,我答应你,绝不为难她。” 放下羽觞,拉着玉冰的手双双坐下,“玉冰,你娘已经离开抚州。” 玉冰一惊,“为何离开?” “山道年死了。”高衍答道。 “死了?”玉冰震惊,“怎么死的?” “年纪大了,死也正常。”他一开始也以为山道年的死不同寻常,但桓少枫查过之后,并没有异常。 “那我娘呢。”玉冰望向高衍,“你是不是将她送来安州?” “没有。”高衍握紧玉冰的手,怕她激动,“我让桓少枫送你娘去悬剑堂,由梅溪照顾她。” “为什么?”玉冰凝望高衍,看着高衍紧蹙的双眉,明白娘不能来安州,安州遥远,路上多有不便。而且娘在悬剑堂远比在安州王府安全,爹要是知道娘还活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可不可以去看我娘?” 见玉冰已想明白,嘴角露出笑意,“等明年开春时,我陪你一起去。” “真的?”玉冰笑望高衍。 “真的。”高衍笑道,“去拜见岳母大人,也是应该的。” 玉冰凝视高衍,抿唇笑道,“高衍,谢谢你。”这几日,高衍应该就是为娘的事,常常不见人影。 高衍一开始不告诉自己,是怕自己担心,想到这里,玉冰有些懊恼自己,这几日,心里还埋怨高衍,为什么不见人影。 看到玉冰凤眸中闪过歉疚,自责,笑道,“打算怎么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你,我就怎么谢你。”说完,玉冰轻咬了一下下唇,这句话说的是不是太不由得低下头。 玉冰娇俏的模样,落在高衍的心里,荡起涟漪,不觉得俯身下去,鼻尖触到玉冰的鼻尖时,心中猛地惊醒,又乱了心神。不露痕迹间,将唇滑到玉冰的耳边,“记住你今晚说的话,我会给你机会。” 玉冰偷偷抬眸,瞧了高衍一眼,深深垂下头。高衍本就俊美的脸庞,在轻烟中,带着如此魅惑的目光,竟显得有些妖娆。 见过高衍后,玉冰心中很安稳,一觉睡到天亮,做梦也是甜的。从甜甜的梦中醒来,玉冰伸伸懒腰,方要起身,却见迎蓝闯了进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迎蓝一脸惊慌,双眸湿润,“王爷,王爷又病了。” 玉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心中抽紧,现在离入冬还有些时日,怎么又病了。 在迎蓝的帮忙下,穿好衣服,未及洗漱,便冲到了高衍的寝居。 寝居里,闾丘策、元少棕、孟达、逐夕、依依都在。还有一众侍妾,见到娘娘前来,立时停止了哭泣。 玉冰越过众人,走到榻前,高衍沉睡的像个孩子,面色苍白,犹带病容。伸手握住他的手,修长的手指如削,惟有掌心带着温度。触到他手背的水珠,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流下了泪水。 自从太后去世后,她的心就一直被团浓雾堵着。害怕这一天,可这一天偏偏还是来了,还提前来了。心中的那团浓雾何时变成无数的冰凌,一根根的插在心上拭去泪水,玉冰瘫坐在榻沿,抬眸望向闾丘策。 闾丘策眉头锁紧,双眉间川字深刻,不动声色的目光对着众人扫了一圈,才迎上娘娘探究的目光。 玉冰立时明白,走到闾丘策身侧,冷冷道,“你随我来,其余人都留在这里,直到本宫回来。”说完望了一眼元少棕和逐夕,两人会意点头。 除了身边的这几个人,她谁都不信,包括依依,这些侍妾之中,还有多少人存有异心,她并不清楚,事发突然,不能再有一点差池,他要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 尚药司内,浓浓的药味弥漫着,似化不开的大雾,飘进玉冰的心扉,莫名的心慌。 “还未入冬,怎么就病了?”玉冰问道。 闾丘策躬身道,“不是病,是中毒。” “方子不是已经给你了么,怎么,还没研制出解药?”玉冰望向闾丘策,见闾丘策凝重的目光,蓦然怔忪,“中毒?不是之前的毒?” 闾丘策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方子,递给娘娘。 玉冰接过方子,正是上次,她给闾丘策的方子,“怎么,这方子有什么问题?” “当日老奴拿到方子后,就一直在研究,直到三日前,才明白王爷为何年年需要藤花。”闾丘策指着药方说,“这几味药虽是奇花异草,毒性并不大,王爷在宫中的那几年,太后年年赐药,毒性虽不大,却入了心脉,以致于王爷年年发作。藤花有毒,却是解药,但也是这几味药的药引,解毒之时,引发体内之毒,因此,王爷每次服下藤花后,没有三五天不会醒来,醒来后,也会患有咳疾。” “可有找到解毒之法?”玉冰问道。 “这几日刚刚有了头绪。这几味药虽是毒药,但相互之间也是解药,只要在炼制时,将这几位药的次序转换一下,便可以除去王爷身上的毒。”闾丘策说道。 “难怪,难怪看当时的方子,就觉得奇怪。”玉冰回想当时,辨认汤药,就觉得哪里不对,若不是她翻阅过药集略方,都不敢确定是这几味草药。这几味草药正如闾丘策所说,是奇花异草,世间难得,每年只有几株,全部作为贡品入了皇宫的御药局,“现在中的又是何毒?” “还不清楚。”闾丘策摇摇头,目露痛苦之色,“这种毒甚是奇怪,方才的那几味毒药,只要一一解开即可,可是这种毒似乎将方才的那几味毒药全部吸收进来,成了一种剧毒。” “结果呢?”玉冰直直的盯着闾丘策。 “若是找不到解药,全身腐烂而亡。”闾丘怔忪道。 玉冰只觉眼前发黑,双腿一软,瘫坐在椅上,“还有多少时日。” “不确定。”闾丘策叹息道,“现在只能用千年菩提叶控制毒性,多则半月,少则七日。” “七日,半个月?”玉冰默默的重复着,“怎么会中毒呢?王爷昨儿在哪里用的晚膳?” “聚福楼,听元少棕说,是与几个店铺的掌柜一起用的晚膳,后来王爷回府,就不知道有没有再进食?”闾丘策说道,望向娘娘。 玉冰一惊,“昨晚王爷去了清园水榭,当时,我与依依正在饮酒,依依见王爷来,就为王爷斟了一杯,只是,若是酒中有毒,我与依依怎么会无事。” 闾丘策也是疑惑,“娘娘方才说,是依依为王爷斟酒?” “是的。”玉冰明白闾丘策的意思,“可是之后,我们三人都饮了。” 玉冰与闾丘策陷入谜团之中 夕阳落在山后,老鸦沉闷的叫了几声,掠过上空,黑色吞没最后一丝光亮。月亮幽幽的升起,清冷的光洒在尚药司的屋顶。 尚药司里,烛光星冷,照着玉冰和闾丘策满面愁容的脸。 更漏声声,似催命一般,敲在玉冰的心上。 屋外的曹嬷嬷,看着微亮的天空,踌躇片刻之后,推门而入。 正如她所料,案几上的食物早已凉透,娘娘和闾丘大夫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了。 端着托盘悄悄的走出屋外,长长叹气,天空已经大亮,现在什么时辰了,太阳怎么还没出来? 中午时分,玉冰才从尚药司出来,神情恍惚的走近高衍的寝室,闾丘策紧紧地跟在身后。 房间里,除了那一众侍妾,元少棕和逐夕都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都会平安 “奴婢见娘娘一直未回,就让她们先回房了。”逐夕说道。 “娘娘放心,卑职已暗中派人看着。”元少棕补充道。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来到高衍榻前,握起他的手磨搓着自己的鼻尖,眼泪纷纷如雨,浸湿了高衍的手,泪水顺着高衍的手,一直滑到高衍的臂上。 放下高衍的手,玉冰目光无神的离开了高衍的寝室,失魂一般走出王府的大门,逐夕唤了几声,她都没有听见。 逐夕方要追上去,却被元少棕伸手拉住,“我去,安州城里我比较熟,你留下看着内院。” 逐夕点点头,感激的望向元少棕。 元少棕与娘娘保持一步之遥,紧紧地跟在身后。娘娘就像游魂一样,别人撞她,她撞别人,全然不知。 这个时候,他不敢问,也不能问。惟有步步跟着,以策安全。 只是一夜之间,娘娘似乎憔悴许多,脚步沉重,每走一步,似有千斤压住。 北城的守卫,见一女子要登城楼,欲要拦住,见女子身后的元将军一脸寒意,长矛挥出一半,收了回去。 玉冰登上城楼,默默的遥望北方。 元少棕垂首立在一侧,直到看见自己的身影越来越长,才抬眼望向娘娘,娘娘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 夕阳的银辉落在娘娘的身上,恍惚中,甚是觉得凄凉。 娘娘的侧脸,一如深邃的森林,无边的幽暗和死寂。秋日的萧条也抵不过娘娘目光中的荒凉。可是,荒凉之中,渐渐的有了微弱的光。 这个消瘦的身影,能够承受住多大的悲伤,凝视着娘娘的侧影,猛然间,娘娘似乎是清园中的松树,就是冰雪压至,也是傲然屹立。 “少棕,此去黎霄峰需要几日?”玉冰缓缓开口。 “快马加鞭,连夜赶路的话需要两日。”元少棕答道,不明白娘娘为何问这个。黎霄峰在莫国境内,穿过眼前的裂云峰,便是库莫城,过了库莫城便是黎霄峰。 玉冰不再开口,良久之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王府。 高衍的寝居内,玉冰坐在一侧,盯着自己的脚面,沉沉开口道,“少棕陪我去,你们留下。” “娘娘此去危险。”闾丘策说道,“而且不一定能找到。”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玉冰说道,语气坚定。 昨儿,她与闾丘策研究一夜,除了龙涎草,无法解高衍身上的毒。可是龙涎草只在书中记载过,并未见过。据说龙涎草长于高寒之地,而且书中也提到龙涎草曾在黎霄峰上出现过,黎霄峰也是唯一一个发现过龙涎草的地方,只是从未有人找到过。 “娘娘不能去,让奴婢同元将军去。”逐夕答道,黎霄峰毕竟是莫国境内。莫国与岐国这十几年来,虽无大的战事,但两国历来都有吞并对方之意。更何况娘娘和元少棕身份特殊,万一遇到危险,后果难以想象,她武功虽不及元少棕,但远远超过玉冰,即便遇到敌人,也有全身而退的希望。 “不行。”玉冰一口否决,“你不认识龙涎草,你留下看着内院。” 六个人中,只有她和闾丘策能辨认出龙涎草。闾丘策年事已高,不宜前往,只能她去。 “迎蓝,去将各苑的人叫来。”玉冰吩咐道。 片刻之后,迎蓝领着一众侍妾前来。 众侍妾见娘娘阴沉的脸,纷纷叩地行礼。 “本宫同元将军要离开几日,你们给本宫安分点。”玉冰冷冷道,“本宫不在的这几日,府里的一切事务均交由闾丘大夫,逐夕协助,听明白了么?” 侍妾们唯唯诺诺的点头,珠翠轻颤,让玉冰厌烦,微微拂袖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回到连枝苑,玉冰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我虽将事务交由闾丘策,但闾丘策始终是大夫,医者仁心,凡事你要多费些神,明白么?” “明白。”逐夕帮着玉冰换上窄袖罗裙。 “逐夕,府里就交给你了。”玉冰穿好衣服,握住逐夕的手说道。 逐夕点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谢。”玉冰展颜一笑,除下手上的玉镯戴在逐夕的手腕,“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找个人嫁了,我的嫁妆便是你的陪嫁。你与迎蓝不同,她毕竟是王府的人,而你是我带来的人,若是不能留在王府,又不愿意嫁人,那些嫁妆也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珍藏好玉镯,库房的人见到玉镯才会让你领走那些箱子。” 逐夕凝望着玉冰,眼眶湿润,伸手搂住玉冰,“玉冰。”一声轻唤后,哽咽无语。 推开高衍的房门,屋里的死寂和浓浓的药味,让玉冰微微窒息。 房门悄悄关上,屋里就生下她和高衍。 撩开珠帘,轻轻放下,明知他不会醒来,依旧怕珠翠之声惊扰了他。 玉冰缓缓的走到榻前坐下,凝视着熟睡的高衍。幽冷的烛光下,高衍似一朵落地的梨花,没有生气,只有荒芜的白,长发纷乱散落枕边,漆黑的长发显得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苍白的有点妖冶。 幽幽的伸出手指,尖削的手指慢慢的滑过高衍的眉毛、眼角、脸颊和嘴唇,留恋在他的双唇之间。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我放弃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一直想要的是两个人的幸福,两个人的厮守,却在那日劝慰依依的时候,幡然发现自己对高衍的喜欢已经到了不可救药,放弃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这样守在他的身边,而尽力不去想他身边的翠叶红蕊。 “从何时开始喜欢你。”玉冰傻傻的笑了,目光飘渺,“我也不知道。” “是在沙盘对阵时么?还是在聚福楼重逢时?亦或更早,花间亭的相遇后,你似乎便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倘若去年的花间亭里,有人告诉她,几个月后她将要嫁给六爷,就是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没想到,她真的成为了他的妻子。 握起高衍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贪婪着他掌心的温度。 “我知道,你有大事要做。” “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不想你勉强,也不愿意勉强你。” 他们之间迟迟未跨出那一步,她知道,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高衍为难,若非事关重要,高衍也不会犹豫不决,毕竟高衍不是一个拘泥于小节的人,也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目光落在高衍平静的脸上,不舍离开。 “可是,你知道我是如何想的么?” “我愿意与你遨游沧海,也愿意与你患难与共。” “庙堂再高,江湖再远,我都希望能与你一起,并肩而行。” 她知道高衍的野心,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 他的私产遍布岐国,还涉及朝廷专管铁矿和盐业,他这么做,无非是为日后起兵做准备,招兵买马,粮草辎重,都需要银子。 “刀光剑影也好,万千尸血也罢,我都愿意与你马踏天阙。” 一旦起兵,便是谋反的大罪。成功,他就会成为万人之上的尊者,从此,无人敢再拂逆他的意思。倘若失败,他便会身首异处,乱葬岗处便会留下他的一堆尸骨。 她不怕,只要能与他在一起,生生死死,她愿意与他齐肩并进,若是必要,她也愿意为他,挥出长剑,踏着万人尸骨,杀开一条血路。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说过的话,我一定做到。” “我一定会带回龙涎草。”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你说过,明年春暖花开之际,你会陪我去看望我娘,你可不能食言。” 轻轻的吻在他的双唇上,贪婪的不愿离去,泪水滚滚而落,滴在高衍的脸颊,沿着他的肌肤,流进了他的心。 月光暗淡,王府门外,元少棕牵着两匹赤兔宝马,焦虑不安的等着。见娘娘出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娘娘。 玉冰接过缰绳,望了一眼闾丘策,“王爷就拜托你了。” “娘娘自己千万小心。”闾丘策说道。 逐夕跑出来,将一柄短剑交到玉冰的手上,“带上这个。” 玉冰一看,正是桓大哥赠送的短剑,换衣服的时候,她还想着要带上它,没想到还是忘了,“谢谢你。” “万事小心。” 拉着玉冰的手,见玉冰点头,转眸望了一眼元少棕,“保护娘娘。” 元少棕深深的望向逐夕,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也要小心。” 玉冰望着逐夕,又望了望元少棕,再望向逐夕,微笑道,“放心,我们都会平安无事。” 铿锵有力的声音,感染着每一个人。 玉冰翻身上马,扬鞭驰骋而去。 城门缓缓而开,两匹骏马如迅雷一般闪出,马蹄如风,飞一般的奔驰在荒凉古道上。披星戴月,追逐时间。 翌日午时,两人便赶到库莫城。库莫城中店铺林立,繁花景色,与安州城似乎并没有不同。 两人随便进了一家酒楼,匆匆用完饭,便骑马离开。 出了库莫城,玉冰心中有些不安,望了一眼元少棕。 元少棕明白娘娘目光中的含义,摇摇头。自从出了安州,进了莫国境内,一路行来,他一直很谨慎小心,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行至黎霄峰山下时,天已黑透。 黎霄峰是黎峰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山峰,有数千丈之高。 借着月光,玉冰抬眸仰望,不见峰顶,只觉得周围连绵的黑色向她袭来,心中一颤。 越至山顶,越是寒冷异常,玉冰控制不住的发抖,牙齿不停的打颤。忽然一只手搭在玉冰的肩上,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进身体。 玉冰侧目,正是元少棕,在用内力为她驱赶寒意。 一路寻至山顶,都没有找到龙涎草。山顶上更是荒芜的石块,哪里有龙涎草的影子。玉冰的心跌入冰窖,愣愣的立在山顶,山顶寒冷彻骨的飓风猎猎的打在她的身上,她仍是一动不动,心中的寒冷远远超过了山顶的寒冷。 身后是方才来的路,前面是悬崖。 悬崖?玉冰忽然灵光一闪,倏地一下窜到悬崖边缘,将身子向下探望。 元少棕见娘娘一下窜到悬崖边缘,一个跃步,来到娘娘身边。 “少棕,你看。”玉冰兴奋叫道。 元少棕循着娘娘手指的方向望去,峭壁上有一朵花,说是花又有点像草,通体的酱紫色,一茎三叶,没有花朵,月光下,孤清妖娆,“这就是龙涎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逃不过了 “是的。”玉冰说道,“少棕,给我绳子,我下去。” “不行。”元少棕一口否决,“太危险,还是卑职下去。” 玉冰笑道,“你看,山顶并无巨石可以攀附绳索,我身子轻,自然是我下去,若是你下去,我根本拉不住绳子,而且你在山顶,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元少棕还想说话,却见娘娘手一扬,说道,“这是命令。”知道娘娘的决定无法更改,无奈下帮娘娘束好绳子。 玉冰一手抓住绳子,一手将短剑插在岩石罅隙间,一步一步的落到龙涎草的位置。龙涎草长于岩石之间,吸收岩石精华,若想龙涎草被采下后不会立即枯萎,就必须将四周的岩石一起凿下。幸好桓大哥赠送的这柄短剑锋利无比,须臾之后,龙涎草就已被放在玉冰事先准备好的竹筒里。 元少棕缓缓将绳子收紧,将玉冰拉上了山顶,一切是那么的顺利。 两人连夜赶路,进入库莫城时已是中午,玉冰担心龙涎草会枯萎,未用午饭,带着元少棕直接出了城,往回赶。 裂云峰下,玉冰勒马停住,看着连绵的山峰,心中莫名的慌起来,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少棕,你不觉得一切太顺利了么?” 元少棕也有同感,莫国与岐国一向敌对,对于进入莫国的岐国人,历来是严格盘查,他与娘娘去黎霄峰时,进出库莫城,也遇到了盘查,但回来时,没有遇到一个士兵。 “算了,还是赶紧赶路吧。”玉冰说道,尽量挥去心中的不安。 策马疾驰,片刻之后,玉冰再次勒马停住,回身望向元少棕,见元少棕也已停下,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滑向腰间长剑。 她能感觉到的危险,元少棕早已感觉到。 坐下赤兔,似乎也感到气氛的诡异,怒空长嘶霎时间,几道寒光交错重叠,带着月光,跃身而至,将两人团团围住。 玉冰顿眸望去,四个人,银灰铠甲,应是莫国的将士。 “四位将军拦住我等去路,不知是何用意?”玉冰问道。 “我等受太子殿下之命,请贵国王妃与将军去城中一叙,太子殿下已在城中设宴等候二位。”其中一人说道。 “我若不去呢?”玉冰冷笑道。 “太子殿下说了,让卑职等务必请回两位。”那人望向玉冰,见玉冰根本没有同他们回去的意思,冷笑道,“两位若是执意不去,就别怪我等无礼。” 话音方落,四人亮出弯刀,弯刀寒锋,似乎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寒气,凛冽的寒光刺着玉冰的目光,刀锋微转,惊电般向玉冰袭来。 元少棕凌空跃起,挥出长剑,格开刀锋,反手一掌,击在玉冰坐下的马上,“娘娘,快走。” 马儿受惊,如风一般狂奔而去。 玉冰只觉得耳边风声狂吼,回身望去,见元少棕死死缠住四人,不让四人寻得机会去追她。 数招之后,四人不如之前急于追赶玉冰,似乎也明白,只有拿下元少棕,才有可追赶玉冰。 四人武功不弱,但若是一对一单打独斗,四人应不是元少棕的对手,可是四人联手,轮番对战,元少棕势必会体力不支,落的下风。 其中一人,见此情形,一剑刺中元少棕的坐骑。玉冰心惊,元少棕即便最后想逃,都逃不了。 心急如焚,慌乱中,看到远处有四匹马,应是那四个人的坐骑。 灵机一动,取出火石,点燃其中一匹马的马尾,马吃痛受惊,慌乱中奔出,玉冰一扬长鞭,打向另外三匹马,三匹马似乎受到那匹马的感染,狂乱奔去。 玉冰策马引着四匹马往回赶,一边赶,一边挥鞭击打那四匹马。四匹马狂乱中似已不认识主人,疯癫的向四人冲去。 “少棕,上马。”玉冰大声叫道。 元少棕趁乱收剑,一个跃身,上了玉冰的马,坐在玉冰的身后。 顾不得礼节,夺过玉冰手中的缰绳,策马狂奔而去。 到底是赤兔宝马,日行千里的良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浓浓的黑幕中。 虽是如此,两人不敢怠慢,不停的扬鞭策马。 “他们追来了。”玉冰听到身后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饶是宝马,坐着两个人,速度也会慢下来。 元少棕早已听见,手中的长鞭疯狂挥下。 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近,片刻间,响彻山谷。 翻过此座山,便是岐国的边境。只是行到山上时,才发现不是来时的路。 “娘娘,不是来时的路。”元少棕惊道。 “不怕。”此时的玉冰,声音反而镇定,“只要一路向南,就对了。” 元少棕抬头看向月亮,知道方向没错,心中安定不少。手中片刻不停,继续策马。蓦然间发现远处一片黑暗,不好,是悬崖。 玉冰也看到了悬崖,再往前看,对面的山峰相距数丈之遥。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赤兔狂奔着驰向悬崖,并无停下之意。 元少棕下意识的想要勒住缰绳,却被玉冰劈手夺过去,“少棕,搂紧我。” 玉冰奋力挥鞭,赤兔凌空跃起,只觉得身体悬空,一颗心提到喉间。 元少棕单手撑在娘娘后背,心中已作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赤兔不能落在对面山峰,他只有借助赤兔发力,拼力将娘娘推到山顶上,自己与赤兔坠落山崖。 赤兔落地时,前蹄一曲摔倒在地,将玉冰和元少棕顺带甩出。元少棕眼明手快,在玉冰落地时,伸手抄向玉冰,勉强带力,玉冰稳稳的落在元少棕的身上。 两人起身,惊魂而定的目寻赤兔。看到赤兔,也看到赤兔旁边,五个银灰铠甲的人。心中均是灰冷,知道再也逃不过。 玉冰定眼望去,却见为首之人,正是去年凝香楼里,手抚两琴的同罗。 同罗望向两人,说道,“两位夜闯莫国境内,是否该给在下一个解释。” “解释?”玉冰轻笑道,知道同罗并未认出自己,冷声斥道,“笑话,早在十八年前这里可是岐国的疆土,若不是大将军元潜遭奸人陷害,裂云山峰三百余里疆土,岂会让你莫国践踏分毫。” 同罗见眼前的女子说的愤怒激昂,不想与她多费唇舌,更何况,当年的事,他并不清楚,“还请两位同在下走一趟。” “我们若不去呢?”元少棕也已认出同罗,去年京城中,行刺史摄图的人就是他,孟达追杀此人,却让此人给跑了。 “那在下就得罪了。”同罗说话间,已亮出兵刃。望向元少棕,目光一紧,知道此人武功远在孟达之上。 “慢着。”同罗吃惊的目光消失的虽快,却没能逃过玉冰的眼睛,玉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冷的看了一下眼前的形势,缓缓道,“同罗将军,元将军的武功较之五位如何?” 同罗微愣,没想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更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玉冰笑道,“他若是想要离开,应该不是难事吧。” 只要扣住眼前的女子,元少棕即便战死也不会离开,同罗笑道,“他会么?”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玉冰笑道。 转身来到元少棕的面前,趁他不备,将竹筒塞到他的手里。元少棕一惊,不明白娘娘是何用意,手中的竹筒不便再塞回去,顺手藏入自己的怀中,看着娘娘转回的背影,预感娘娘已有决定。 “几位将军来此等候,可是已经知晓我二人的身份?”玉冰问道。 “你是御赐的常山王妃。”同罗说道,转眸望向元少棕,“他是常山王最为得力的手下元少棕,元将军。” “看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见同罗微微蹙眉,玉冰抿唇一笑,“不错,本宫确实是常山王的嫡妃,但也是岐国当朝左相的三女儿,景文王和长广王均是本宫的姐夫,当朝的太子妃是本宫义结金兰的妹妹。” 同罗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王妃竟还有这么多的身份。 玉冰见他不言,继续说道,“若是本宫死在贵国境内,你说岐国会如何对待此事?” 莫国掳去他们二人,无非是想在之后的谈判中,将他们作为交易的筹码,但是她若真的死在莫国境内,岐国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倒不是她真的有多重要,而是事关岐国颜面。 同罗微微凝眉,瞬间舒展,笑道,“两位切勿担心,太子殿下绝没有加害之意。” “是么?”玉冰冷笑道,“他没有,但是本宫有。” 玉冰的笑透着诡异,元少棕更加确定自己方才的想法,娘娘已有了决定。 同罗冷冷的看着玉冰,不明玉冰这句话的意思。 玉冰以惊雷之速,从怀中取出短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冷若寒冰道,“让元少棕离开,不然本宫血溅当场。” 元少棕震惊,“娘娘,属下会誓死保护娘娘的。” “不需要你誓死保护本宫,你记住,你誓死保护的应是王爷,还不快走。”玉冰冷斥道,转而望向同罗,“同罗将军,意下如何?” 两人想要一起离开,根本无望,只能一人离开,而离开的人只能是元少棕。只有元少棕才能将龙涎草送回王府,即便再遇敌手,只要没有她,元少棕想要全身而退,绝非难事;但是只要她在,元少棕绝不会独自离开,也无法带她离开。将短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一是逼迫同罗让步,二是希望能借此逼走元少棕。 “好,我答应你。”同罗沉思片刻之后,答道。权衡之下,元少棕毕竟微不足道,留下岐国的王妃作为人质,莫国在以后两国的谈判中,势必会顺遂许多。 “还不快走。”玉冰朝元少棕吼道。 见元少棕仍不上马,手中微一用力,一缕碧血顺着剑刃流下,元少棕见状,痛苦之下,翻身上马,却始终无法挥鞭离去。 玉冰笑着看向元少棕,“少棕,高衍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们。”高衍图谋的霸业中,靠的是他们,而不是她,“还有,逐夕看似冷淡,话也不多,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若是喜欢她,就娶了她。” 不等元少棕反应,玉冰取下发髻间的玳瑁钗,狠狠的刺在马臀上。 马儿吃痛,长嘶一声,狂奔而去。 看着元少棕消失的背影,手臂才缓缓落下,手中的短剑无声落地。 是起了浓雾么,玉冰只觉眩晕,眼前渐渐发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玉冰被俘 是谁的手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沿着她的脖颈向下探去。 朦朦胧胧中,玉冰猛的睁开双眼,见一男子正邪魅的笑看着她。胸前的肌肤袒露大半,亵衣隐隐而现,立时抓起被衾遮住身体,闪躲到一角,“你是什么人。” “你说我是什么人。”男子笑道,目光贪婪的盯着玉冰,“当真是绝色。” “出去。”男子的目光让玉冰厌恶。冷声道。 “出去?这是本宫的地方,你让我到哪儿去?”男子大笑道。 男子捏起玉冰的下巴,手指划过玉冰的双唇,缓缓俯身。 玉冰奋力挣扎,却甩不开男子的手,猛的一掌甩出去,响亮的打在男子的脸上。 男子脸上吃痛,火辣辣的疼,心中愤怒,“还挺刚烈。不过,本宫喜欢。”话音方落,一手扯下玉冰胸前的被衾。 胸前的肌肤再次袒露,单衣滑落肩头,只剩亵衣遮住雪肤,玉冰羞辱的挣扎,无意中触到男子的目光,如坠冰窖。男子的目光中有愤怒、有讥讽,还有欲望。 “太子殿下。”玉冰恐慌道,“太子殿下既知道我的身份,就请太子殿下顾及两国体面。” 太子直起身子,大笑一声,猥琐的目光看向玉冰,魅惑的说道,“我不说,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太子猛的俯身,压在玉冰的身上,双唇落在玉冰的脸上。 玉冰一阵恶心,泪水屈辱而下。奋力一脚踢在太子的腹部,将太子踹到地上。拉起被衾裹住身体。 “常山王妃何必如此固执,跟着本宫不好么?”太子起身,不怒反笑道,“常山王就是一个痨病鬼,怎么能伺候好你。” 玉冰厌恶的别过脸,无意中,却摸到枕下的短剑,不动声色的紧紧握住。 “你以为拿到龙涎草,就能解他身上之毒么?”太子冷笑道,“都三四天过去了,他若是活着,为何不来救你,这里距安州城可是近的很。” 三四天了,他醒了么?一想到躺在榻上的高衍,玉冰的心似被掏空一般,空空落落。 太子走到床边,讥笑道,“你跟着他有什么好,不如跟着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玉冰冷漠中带着鄙夷的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不理会玉冰轻蔑的目光,坐到床边说道,“早就听闻常山王风流成性,身边姬妾成群,少你一个,他根本不会在乎。” 少她一个,他会在乎么?也许一开始也会念念不忘,心有不舍,但随着斗转星移,终究会将她遗忘在过往的记忆里。 太子看着玉冰幽幽凄凄的目光,知道被自己一语说中,“本宫还听说,常山王与你至今未有洞房,看来,他的心中根本没有你,都四天了,他都不来救你,怕是早就忘了你,你又何必执着于他,不如跟了我。” 心中的痛处被他一语刺破,鲜血淋漓。 太子见玉冰眼中变幻的目光,缓缓靠近玉冰,笑道,“看来是真的,想不到美丽绝伦的常山王妃还是处子之身,我是不是该谢谢常山王?” 伸手拉下玉冰胸前的被衾,却见一柄明晃晃的短剑对着自己,脸色瞬间僵住,片刻之后,恢复如常,笑道,“你跟着他,无非是一个小小的王妃;你若跟着我,在不久之后,我可以让你登上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如何?” 玉冰愤怒的吼道,“禽兽,滚,快滚。” 太子脸色一沉,目中骤现戾气,四周浮着杀意,厉声道,“本宫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剑锋一转,玉冰将短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她没有能力杀掉太子,只有杀死自己,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你想死?”太子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不及玉冰反应,一掌挥去,击在玉冰的手腕上。 手腕吃痛,短剑落在床上,待要去拿时,已被太子握在手中。 太子随手掷出,将短剑扔到地上,反手一扬,一掌掴在玉冰的脸上,“贱人,给你脸你不要。” 玉冰还未感觉到疼痛,又是一掌响亮劈来,顿时觉得两边的脸颊肿胀,火烧般的疼,口中充满腥味。 “本宫还真没遇到过三贞九烈的女子。”太子狰狞的目光射在玉冰的脸上,讥讽道,“今儿,本宫倒要看看,你有多贞烈。” 丝帛剧裂之声响起,玉冰的单衣被撕成碎片的落在在床边。 太子如野兽一般俯身压来,玉冰屈辱的挣扎,更是撩起太子霸占的欲望。 门外响起急促的叩门声,没等到太子回话,径直闯进来。 太子甚是厌恶的看着来人,目露凶光,狠狠盯了一眼身下的玉冰,无奈下床,整理衣冠。 玉冰拉起被衾紧紧裹住自己,抬眸望去,来人正是同罗。 “什么事?”太子厉声道,对于同罗径直闯入,甚是不满和烦躁。 同罗上前在太子耳边低语几句,便躬身立到一旁。 太子目光愤怒,不甘的望了一眼玉冰,拂袖离去。 玉冰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同将军,谢谢你。” 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同罗没有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短剑放到床边。 玉冰愕然,忽然明白,短剑怎么会在自己的枕下,定是同罗知道太子的为人,才将短剑还与她,“谢谢你。” 同罗仍是没有说话,双目中有歉疚之色。 玉冰见同罗转身欲要离开,喊道,“同将军,请同将军念在凝香楼抚琴比试一场的份上,护我周全,我胡玉冰若能清白生还,定至死报答同将军的回护之恩。” 同罗错愕,定眼望向床上的女子,正是去年凝香楼里的小二,“是你。” 月光幽幽倾洒在史摄图的小筑四周,轻柔的月光似摇篮曲,使本就在四更天沉沉入睡的人,睡的更加酣甜。 一个瘦弱的黑影,闪过小筑的碧纱窗前。亮出青光长剑,剑锋轻轻一挑,碧纱窗悄无声息的缓缓打开。黑影一个跃身翻入房间,与此同时,手中长剑奋力向床上挥去,长剑斩下,却无任何声音。 黑影惊愕,纤手一扬,床幔化成碎片纷纷而落,只见床上空无一人,黑影的双瞳急聚缩小,惊恐万分,心中暗道不妙。 凌空跃步,从碧纱窗中跳出,飘然落在小筑后面的空地上。 黑影抬步就跑,没跑几步,嘎然停止,惊恐的盯着前方。 黑暗深处,有一个人影凛冽走来,目光中的杀气,侵染着四周。 黑影只觉彻骨的寒意从四周袭来,霎时间,冷汗浸透重衣。 来人在距黑影三步之遥的地方,立住,“依依姑娘,请回吧。” 依依扯下蒙面的黑巾,凄凉一笑,“元将军何时来的?” “王爷让卑职在此等候姑娘,所以卑职在姑娘来的前一个时辰,已经等候在此。”元少棕冷冷的说道。 “王爷,王爷。”依依喃喃的说道,“他都知道了?” 明知道他已知道,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元少棕愤恨的看着依依,目光嗜血,若不是她,娘娘也不会身陷莫国作为人质。 清园水榭里,银光冰冷的洒在碧水上,才几日的功夫而已,池中的芰荷凋谢零落,只有半残荷叶,散出恹恹的姿色,凄凄荒凉漫卷天地。 水榭中,一袭丝白长袍的男子,如一片清冷柔弱的梨花瓣,萧然立在栏杆处,面无神色的望着池中残荷,眸底深处,汇聚了秋日里风肃残木枯枝的萧索。长发垂负,任由秋风吹起,飘舞的长发在风中张扬,带出愤怒和杀气;长发丝丝纠缠中却有思念和悲伤。 丝白长袍外罩着一件雪白狐裘,还是秋日天气,男子却罩狐裘暖身,可见身子单薄异常。 狐裘男子的身侧,立着一位素衣青袍的男子。 青袍男子遥望远处,目中似空洞无神,又似愁绪万千,良久之后,缓缓开口,“你要我怎么做?” “换玉冰。”高衍说道,“我已书写信函,让人交给你父皇,相信史摄业不敢不放人。” “好。”史摄图答道。 莫国皇上一直在寻找失踪的四皇子史摄图,而莫国的太子殿下史摄业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杀史摄图。若是莫国的皇上知道史摄图在高衍的手上,就是手中有一百个玉冰,也会愿意交换。 “只是”高衍目中一丝歉疚,划过眼底。 他了解史摄图一直不愿意回到莫国,就是不想陷入皇位的争斗之中,史摄图也无意皇位,可是史摄业从未真正的相信过他的这位弟弟会真的放弃皇位,四处追杀他。史摄图此次回到莫国,也是危机四伏。 “我明白。”史摄图淡淡一笑,即便高衍不让他这么做,他也会这么做。 高衍回望史摄图,“谢谢。”他很少跟人说谢谢,即便别人有恩与他,可是这次不同。 “高衍,万一,我是说万一。”史摄图停顿片刻说道,“万一出事,你会怎么做。”他始终未敢将玉冰二字说出口。 高衍嘴角微微扬起一笑,目中却是杀意骤现,萧索的杀意弥漫着整个水榭,连史摄图触到高衍的目光,都觉得背脊阵阵寒冷。 “我的兵力虽不足以踏平莫国,但是,我会让整个库莫城陪葬。” 高衍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的感情,脸上的杀气如飓风般急遽翻腾,弥漫整个清园都笼罩着重重的杀气。 史摄图不由的一颤,全身彻骨的寒冷,侧目望向高衍,只觉得毛骨悚然。 库莫城是莫国边境较大的一座城池,连带附近的小镇村庄,约有一万二千多户人家。 让整个库莫城陪葬,他相信高衍说得出便能做的出。他似乎看见库莫城血流成河,尸骨砌山的场面。 “这么做,可想到结果?”史摄图问道。 私自出兵血洗库莫城,挑起两国争端,此是重罪,即便皇上有意轻饶,也难以堵住满朝文武的悠悠众口。 如此妄为,不仅性命不保,更别说成就宏图霸业。 高衍淡淡一笑,笑的无比凄凉,“没有了玉冰,就已经没有了结果。” 史摄图回味着高衍的这句话——是了,没有玉冰,哪有结果可言。高衍对玉冰的感情早已如瀑布般一泻千里。冷漠如他,无情如他,却也有用情至深,用情疯狂的时候。 在江山与美人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远处,元少棕与孟达走来,“王爷,人已经关入密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委屈你了 高衍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元少棕的话,良久之后,对史摄图说道,“这几日,你就住在王府。” “好。”史摄图说道,转身离去,两步之后,停下说道,“你放心,我已通知忽兰前去照看。还有,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库莫城,去了勿吉。” 史摄图见高衍微微点头,才抬步离去。 元少棕与孟达,紧紧的跟随在高衍身后,直到高衍进入连枝苑,立在梨树下。 一旁的逐夕和迎蓝,低眉垂首,不见神色。 迎蓝的泪水就一直没断过,见到王爷过来,又不敢大声的哭,猛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大声哭了出来。 逐夕如雕塑一般,脸色幽暗,无尽的悲伤显在眼底,元少棕凝眉望她,片刻之后,低下头去,心中愧疚不已,自责不已。 孟达微微抬眼,看向王爷,王爷的神色让他心中震惊。 王爷一向洒然自若,笑若春风,目光中永远都是对凡事毫不在意的神情。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镇定持稳,好像所有的难题到了王爷这里,都能迎刃而解。 今天的王爷是怎么了?他知道王爷担心娘娘,可是,当年崔太妃薨逝,也没见王爷如此神色。 月光下的高衍,双眸黑瞳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死气缓缓而来,蔓延着全身,向四周弥漫而去。一脸的悲伤、荒凉,如迷失在邃远的深山老林,找不到出口的无助;又如身处一望无边的沙漠,满目荒芜时心底的恐慌;亦或是跌入到万丈深渊,抓不到一根稻草,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沉沉坠下去的绝望。 绝望?孟达想到这个词不由得一颤,再次抬眼望向王爷。 “王爷没事吧?”孟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声的问着元少棕。自从王爷醒后,就再也没见过王爷笑过,哪怕是冷笑,嘲笑。 孟达显然不清楚,王爷对娘娘的感情。 “这才是真实的王爷。”元少棕回道。蓦然想起娘娘站在城楼上的那一刻,那萧索的神情,与现在的王爷并无二致。 王爷的神情,让本就自责不已的元少棕更加自责,虽然王爷从未责怪他一句。 从日出到日落,王爷静默无语的立在梨树下,没有人敢打扰他,也没有人愿意打扰他,各自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高衍缓缓抬头仰望天空,天空中浮现玉冰的影子,花间亭初遇时的狡黠聪慧,聚福楼重遇时的明艳照人,沙盘对阵时的俏皮耍赖,欺负翠叶红蕊时的盛气凌人。 他的女人就该如此,时而温柔,时而高傲,时而委婉,时而霸道,时而娇羞,时而骄横,甚至是不可一世,铁血冷酷。 朦胧中有人抚过额头,玉冰勉力睁眼,一抹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忽兰。 想坐起,却感觉全身无力,“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忽兰说道。 忽兰将玉冰扶起,在她身上垫上被褥,让玉冰靠的舒服些。 “你怎么在这里?”玉冰望着忽兰,甚觉奇怪。 忽兰方要开口,见丫头端着药进来,行礼道,“公主,药煎好了。” 忽兰接过药,挥手让丫头退出去,看着玉冰惊愕的表情,微微笑道,“你现在可有问题要问我?” “你是公主?”玉冰探究的看着忽兰,“那史大哥是莫国皇子?” “是的。”忽兰说道,将手中药递给玉冰,“我义父是莫国皇上,史摄业是我大哥,也就是当今太子,史摄图是我四哥。” 玉冰一听到太子殿下,脸上瞬间露出厌恶与鄙夷,一口喝下汤药,说道,“他不配为太子。” “是啊,他不配。”忽兰幽幽的说道。 玉冰吃惊的看着忽兰的表情,她原以为忽兰会恼怒她方才的话,没想到忽兰没有反驳还表示赞成。 “我知道我大哥是个怎样的人。”忽兰歉疚的说道,“委屈你了。” “既是不配,又为何能成为太子。”玉冰不解。 历朝历代立储君,均是遵循立嫡立长的祖制;莫国也是如此,但是莫国并没有岐国那么严格。莫国当今的皇上是先帝三子,母妃是贵妃,并非皇后所出。皇后膝下有两个儿子,先帝观察多时,认为此二子心胸狭隘,凶残暴虐,没有一国君主应有的仁爱之心,便断然将皇位传给三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 当今的太子人品如此低劣,连忽兰都知道,皇上不会不知道。 忽兰目光扫了一下四周,无奈的抿唇一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父皇一共有六个儿子,大哥与二哥年龄相仿,据说当年选立储君时,父皇也犹豫过,不知道该选大哥,还是选二哥。后来,因大哥在于岐国的战争中立下功劳,平息两国的战争,并结下永不再战的契约,父皇不得已立大哥为太子。” “与岐国战争?”玉冰疑惑,这些年,并没有战事。 “是十八年前,具体我也不清楚。”忽兰说道。 十八年前,不就是上将军元潜力战而亡的那次战争么,听高衍说,元潜死的颇为蹊跷,玉冰忽然觉得这其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一时又理不出头绪。 “不是有六个儿子么?” “三哥身有残疾,自然不能立为太子,四哥、五哥和六哥年龄尚幼,不是太子人选。” “为什么不等你四哥五哥长大成人后再选立太子?”玉冰问道。 “父皇当时大病一场,以为会不久于人世,不得不选立大哥为太子,由太子监国。”忽兰说道。 “现在呢?”玉冰不解道,“太子人品低劣,难道皇上不想易储,另选立太子。” 忽兰深深叹息,“父皇不是没想过,父皇也很看重四哥,认为四哥是皇位的不二人选。怎奈,四哥无心皇位,四年前偷偷离开,我也是今年才找到他。” “史大哥行事旷达洒脱,言行举止颇有魏晋风流。”玉冰抿唇一笑道,“他的心确实不在朝堂之上,琴声中尤为明显。” “你是何时认识我四哥的?”忽兰目光深邃的望向玉冰。 “去年。”玉冰笑道,“当时我正听太朋友吹笛,忽然琴声响起,琴声伴着笛声,起落悠扬,一曲奏完,我们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忽兰淡淡一笑,没想到他们的相遇如此的简单。 “忽兰。”玉冰握住忽兰的手唤道,“你喜欢史大哥,为什么不留在安州,还要回来。” 忽兰抿唇苦笑,心中酸楚,“我很小的时候,父皇就对我说过,我一定是莫国的皇后。继承皇位的人,就是我的夫君。” 就算她想留在安州,太子也会派人将她绑回去。更何况,还会暴露四哥的行踪。 “什么?”玉冰震惊道,一想到太子猥琐贪婪的目光,“不行,你不能嫁给他。” “我也不想嫁给他,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忽兰凄苦一笑,“两年前,父皇就想为我和太子成婚,我以太子还不是皇上为由,断然拒绝。可是父皇年事已高,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眼前的事情,能躲过今年,也躲不过明年。” 玉冰愣愣的看着忽兰,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劝慰她。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 “对了,这是哪里?”玉冰忽然发现这间屋子不是之间的屋子。 “这里是勿吉。”忽兰说道,“我的封地。” “你的封地?”玉冰吃惊的看着忽兰,自古以来皇帝的女儿有封号、有食邑,但从没有有过封地。 “这也是我必须成为皇后的原因。”忽兰凄凉一笑。“父皇宠我,宠到不顾百官反对给我封地。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这份荣耀却成了我一生的牵绊。有封地就意味着有王权,有相应的兵力。六个哥哥,除了太子,都分封为王,无论哪个哥哥娶我,都会对皇权构成威胁,因此我只能嫁给皇上。” 莫国皇上宠爱忽兰,可这份宠爱却成为忽兰的枷锁,困住了她。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库莫的?”玉冰问道。 “四哥飞鸽传书给我,我就连夜赶到库莫,接你来勿吉。”忽兰说道。 “替我谢谢你四哥。”玉冰笑道。想来,那日太子愤怒的拂袖而去,应是忽兰的突然到访。 自从到了勿吉,虽然太子也一同前来,但有忽兰在,玉冰也敢走出房门,不用担心太子的骚扰。 忽兰告诉她,史大哥说高衍的毒已清除。 阳光明媚,正是思念的最好时光。 不知道高衍在干什么?他可有想自己? 远处琴声传来,带着一丝沉闷,让玉冰蹙起秀眉,寻着琴声而去。 抚琴之人见玉冰前来,起身行礼,“同罗见过娘娘。” 玉冰回礼,抿唇一笑,信手抚过琴,说道,“看来将军似有心结未能解开。” 同罗微怔,“何以见得?” “将军的琴声中,有左右为难,有犹豫不定,我说的可对?”玉冰说道。 同罗哑然,并不回答,神色恭敬。 玉冰坐下,手指划过琴弦,“能让将军左右为难的事,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让我猜猜看。”玉冰抬眸,望了一眼同罗,“应与太子有关。” 他跟随太子,却暗中帮她,说明他对太子的做法,也不认同,可为什么不能离开太子呢,想来,这也是他犹豫不定的事情。 同罗怔忪的望向娘娘,没想到被娘娘一针见血的说中。 玉冰见四周旷阔,不等同罗说话,开口说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同将军是良禽,而太子并非佳木。太子荒*无道,暴虐成性,实足朽木一块。他若继承皇位,祸害天下,你便是助纣为虐,便是帮凶。四皇子有仁爱之心,行事豁达,若是登上皇位,必能开创莫国盛世。” 此话一出,便是谋反之罪。 同罗难以置信的看着娘娘,心中惊恐,他想过要离开太子,但从未想到要推翻太子。更何况,他还受太子之命,去行刺四皇子。 他并不认识四皇子,听太子说四皇子善音律。当他在凝香楼看到一个人抚琴时,从琴声中,便怀疑,此人就是四皇子,为了能证实心中的猜想,才有了那场比试。 玉冰淡淡的回望同罗,她不担心同罗会将今日她说的话告诉太子,她只担心同罗没有这个决心。 忽兰说过,因太子残暴的性格,朝中大臣多有不满,易储之声早已传到父皇的耳朵,可是没有适合的人选,四哥又不愿意回来,父皇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没有答案 最希望易储的,莫过于忽兰。 忽兰早已有计划,也作了部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史摄图一直不愿意回来。不过,忽兰在见到玉冰后,似乎已有办法让史摄图回来。不管史摄图何时回来,消除太子的势力是势在必行,若是能拉拢过来,是再好不过。 以忽兰的意思,除史摄图之外的五个兄长中,她可以忍受任何一个兄长成为皇上,惟独不能是大哥。 同罗垂首,犹豫片刻,说道,“太子与我有救命之恩。” 玉冰心中哑然,原来如此,以太子的品行,救同罗,只怕也是没安好心。 双手拨动琴弦,琴声沉闷,玉冰冷冷望了一眼琴,说道,“此琴的纹饰精致华丽,看似高贵。但琴音零乱,音质粗俗,如此劣质的琴,留着何用?” 玉冰说完,挥手奋力一扬,将琴掷落在地,碰撞之声,异常刺耳。 同罗震惊的看着娘娘的举动,回味着娘娘话中的意思。 玉冰望向同罗,微微笑道,“看来同将军还是没明白,琴是用来弹的,用来听的,而不是用来看的。” 说完移步离去,留着同罗呆呆的立在原地 回到屋内,看到忽兰正一脸焦急的等着她。 “等你半天了,去哪儿了?身体还未痊愈,怎的到处跑。”忽兰看见玉冰,担心的说道,转瞬间,双眉一展,激动道,“高衍让人送了一道信函给父皇,说用四哥换你。” “是么?”玉冰高兴道,心中却是讶然,史摄业捉住自己的事,看来并没有告诉莫国皇上,为何没有告诉?是想利用自己么? 玉冰抬眸望了一眼忽兰,霎时明白,史摄业心胸狭窄,必是不会相信史摄图真的放弃皇位;她与史摄图相识的事情,同罗定是已经告诉了史摄业。所以史摄业打算用她来要挟史摄图就范。这一点,史摄业与简平王高传倒是有几分相似。 难怪,去黎霄峰时遇到士兵盘查,回来的时候,在库莫城却没有遇到守门的士兵,应是史摄图收到消息,故意放她和元少棕出城,库莫城中,人多口杂,难免走漏消息,到了裂云峰,再将她和元少棕擒住,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 玉冰纤眉微蹙,“只是委屈了史大哥。” “怎么能说委屈呢,本来他就是要回来的。”忽兰兴奋的说道,看着玉冰,讪讪一笑,目光中有些许歉意,“本来,我打算以你来要挟四哥,他若不回来,我便不放你回去,看来现在不用了。玉冰,你不会怨我吧。” “怎么会。”玉冰笑道,她早就猜到忽兰打这个主意,“只怕史大哥心中难以割舍外面的天地。” “不能割舍也得割舍,要怨就怨他生在帝王之家。”忽兰正色道。 生在帝王之家,这是史摄图回避不了的事实。 高衍与史摄图都是皇帝子嗣,都是藩王,一个是想尽办法逃离皇城,不愿回去;一个却是步步为营想着杀回京城,哪怕是马革裹尸,埋骨青山。 如果,如果高衍是史摄图该有多好,远离京城,远离计谋,远离厮杀。 “何时交换?”玉冰问道。 “定于十日后,在两国边境,裂云峰下。”忽兰道,“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库莫。到时,我父皇会直接从京都前往库莫与我们会合。” 幽暗的房间里,除了星冷的烛光,没有一丝光亮。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只有铁门上有一个掌心大的洞。与其说这里是密室,不如说这里是牢房。 依依茫然的目光落在墙壁上,无悲无哀。墙壁冰冷,却比不上她的心冷。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见不到妹妹的绝望。 房间外的楼梯上,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来人故意加重脚步,是在告诉她,他到了。 他来了,他确实来了,依依望向铁门。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男子身披雪白狐裘,缓缓走进来。 依依凝眸望向高衍,高衍神情清冷,目光冷漠的像是看着自己,却又根本没将自己看到眼里。 “高衍。”依依轻轻唤他,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高衍双眉微微一颤,目光中似乎有了神采。 是谁在唤她,是玉冰么?她高兴时,生气时,耍赖时,或讥讽他时都会直呼他的名字,只有在众人的面前,她才会称呼他为王爷,渐渐的,众人面前,她也懒得称呼他为王爷,直接唤他的名字,整个王府里,只有玉冰敢直呼他的名字。 蓦然回眸,这张娇丽的脸,并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目中的神采顿时散去。 依依看到高衍眼中瞬间的变化,说不出的心酸。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高衍语气冷漠,没有一丝的感情,“找本王何事?” 高衍的神色,让依依的心陡的一沉,“王爷既已知道一切是贱妾所为,为何不杀贱妾?” “本王答应过王妃,你的性命留有王妃处置。” 他曾答应过玉冰,只要依依安分,绝不为难依依;可惜的是,依依并不安分,他原可以杀了她,可是他还是想等玉冰回来,由玉冰做决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明知道他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还偏偏抱有一丝希望,以为他会念着往日的情分,原来,一切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不该问的,不问他,就不会知道答案,这样,心中对她还有一点点的幻想,幻想他对自己存有一丝丝的情意。 “娘娘她还好么?”依依问道,垂首低眉,眼底是深深的愧疚。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伤害玉冰,她不愿意伤害她,可是她已经别无选择,她不能置妹妹于不顾。 高衍冷冷侧目,一道寒光射向依依。 依依未有抬头,却感觉到高衍如冰的目光,以及四周骤起的杀意。 见依依满目的歉意,高衍双目中的寒意淡去不少,“她很好。”有他在,他绝不会让玉冰有事。 她很好——这三个字如音符轻轻的敲打在依依的心上,像似阴霾的天空终于出现一丝阳光,心中渐有喜悦,喃喃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还有事么?” 高衍见依依仍是自言自语,像是入魔一般,不再理会,转身离开。 “王爷。”依依感到雪白身影消失,蓦地惊唤,见高衍止足于门口,期期的问道,“王爷可曾喜欢过贱妾哪怕是一点点。” 依依殷殷的目光望着梨花如雪的背影,没想到她的话音方落,他的背影已消失门口。 随着如雪背影的消失,铁门沉沉的关上,砰的一声,惊醒了依依,惊去了幻想,留下一片凄凄惨惨戚戚的荒凉。 天未亮,忽兰就推开了玉冰的房门,不由的一愣。 玉冰已洗漱停当,正立在镜前,打量着自己的装扮。这身衣服是忽兰的,浅浅的红色,她从未穿过红色的衣服。忽兰一开始给她的是一身绯红的罗裙,她总觉得太妖艳,还是这粉红色看起来清丽些。 玉冰见忽兰,依旧是一身的绛红,不禁惊叹,忽兰到底是忽兰,别人若是穿红色,总有些妖艳,只有她总能将妖艳和纯真糅合在一起。 “以为你还未起床,特意来唤醒你,没想到你已收拾好一切,是等不及了吧。”忽兰打趣道。 今天是交换人质的日子,定于申时三刻。从库莫感到裂云峰脚下,要大半日的时间,玉冰不得不早早起身。更何况,她也睡不着。 “是的,等不及了。”玉冰笑道,笑的自然。 忽兰见玉冰坦率承认,会心一笑,“我也是。”很快就能见到四哥,她几乎也是一夜没睡。 两人手挽手走出房间,沿着青砖小路,向大门走去。 “忽兰。”玉冰忽的想起一事,“你觉得同罗此人如何?” 忽兰狐疑的看着玉冰,沉思片刻道,“行事谨慎,有勇有谋,是个人才。” “我也觉得此人是个可用之人。” “为何这么问?” “他去找你,你就留下他。” 忽兰错愕的望向玉冰,“他可是大哥的人。” “他之所以跟随你大哥,是因为你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玉冰便将同罗暗中归还短剑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好,我明白。”忽兰说道,“只是,你能确定同罗来找我?” “同罗之所以不愿离开你大哥,是因为心结未能解开。”玉冰说道,目中露出自信,“不过,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想明白。” “希望如你所言。”忽兰望向玉冰,感激道,“玉冰,谢谢你。” 若是同罗真的来找忽兰,忽兰就会又多一名大将,易储的胜算就更大。 玉冰方要开口讨赏,只见人影闪过,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不及躲闪,胸口生生受了一掌,翻江倒海的疼。血气上涌,猛的张口,鲜血喷出,青砖上猩红刺目。 “玉冰。”忽兰惊吼道。 玉冰定眼望去正是太子,一脸愤怒的看着玉冰。 “贱人,敢蛊惑本宫的人。”太子目露狰狞,“难怪这几日,同罗魂不守舍,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在搞鬼。” 玉冰听太子之言,知道太子定是听到她与忽兰的说话。只说同罗魂不守舍,而未说同罗背叛他,看来,他并没有听到她说同罗暗中还短剑的事,幸好没听到,若是被太子听到,以太子的性格,必将同罗碎尸万段。 “怎么?你这就急了,你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玉冰讥笑道,“你凶残成性,不得人心,迟早一日,你会众叛亲离。” “贱人,你还说。”太子怒不可遏,“看我不将你焚骨扬灰。” 太子挥出一掌,劲风劈向玉冰,玉冰只觉得寒气迫人,眼前红影一闪,寒意瞬间消失。 忽兰与太子已交上手。 太子连击数掌,均被忽兰格开,“大哥,你疯了,杀了她,如何换回四哥。” “换回老四?你做梦。”太子冷笑的看着忽兰,“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 忽兰暗自一惊,“大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忽兰听不懂。” “听不懂?要不要我说的再清楚些。”太子一脸的阴霾,“是谁暗中煽动朝中大臣,在父皇面前说我僭越皇权,难道不是你么?” 他虽是太子,但终究不是皇上,皇上只有一个,说他僭越皇权,便是说他谋反。 “大哥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不要含血喷人。”忽兰厉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又添新伤 太子心中怒火中烧,若有证据,早就让父皇废了她,“死丫头,看我今天不废了你。” 话音方落,一掌便已经劈了过去。忽兰身形斗转,劈开掌风。 太子越击越猛,掌掌凌厉,忽兰连连躲闪,没有还手的机会。 太子的掌风越加狠快,如迅雷闪电般的击向忽兰肩骨,忽兰避之不及,眼前要受他一掌,身后强风袭来,巧妙化去太子的掌风。 太子一看,却是同罗,更是怒火狂烧,阴沉着脸,说道,“同罗,你想造反么?” “卑职不敢。”同罗拱手恭敬道。 “不敢?”太子冷笑道,“既然不敢,就替本宫杀了那个贱人。” 同罗望向太子,太子显然是气疯了,“殿下万万不可,皇上已定于申时三刻,用常山王妃换回四皇子,请殿下三思。” “需要你来告诉本宫么?”太子怒道,“同罗,你给本宫牢牢记住,你只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若是敢背叛本宫,本宫定将你碎尸万段。” 同罗的神色渐渐灰暗,慢慢的转化为失望,随后是淡淡的轻松,同罗神情的微妙转化全然落在玉冰的眼底,看来,同罗想通了,也解脱了。 太子目光嗜血的看着忽兰,斥道,“你以为父皇在这里,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以为换回史摄图,他就能坐上太子之位么,他休想。” 太子的目光扫向玉冰和忽兰,冷笑道,“我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 “你不会让谁的奸计得逞?”莫国皇上一身明黄龙袍,缓缓走来,鬓角华发苍劲,银须逸动。 玉冰拭去口角的血渍,勉力起身行礼。 莫国皇上目光凛冽的将众人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玉冰的身上,“王妃这是怎么了,还好么?” 忽兰方要开口回明,却被玉冰抢先开口。 “回陛下,妾身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无无碍,不会延误行程。”她明白,莫国皇上不是担心她的身体,而是担心她不能前往边境换回四皇子。 “无碍就好。”莫国皇上,深思的看了一眼玉冰,“王妃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下去。” 他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太子杀人的目光,心中也能猜测几分,只是是否与常山王妃有关,便不得而知。 “谢陛下。”玉冰微微一笑,“妾身在贵国的这些日子,多谢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有公主的照顾,妾身铭感五内。”说完,深深俯身行礼。 太子史摄业冷哼一笑,凶煞的目光扫了一眼忽兰和玉冰,拂袖离去。同罗也紧随而去。 莫国皇上的目光不露痕迹的扫过忽兰和玉冰的脸,转身离去。 见莫国皇上离去,玉冰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忽兰惊恐,连忙查看玉冰的伤势,一只手抚在玉冰的后背。 玉冰只觉有阵阵暖流涌入身体,胸口的疼痛减去不少。 “旧病未除,又添新伤。”忽兰心疼的说道,“好在大哥的那一掌只用了半成功力,不然你就废了。能撑住么?要不要改到明日?” 忽兰不知道,她大哥的那一掌虽是五成功力,打在忽兰身上或许不碍事,但是却要了玉冰半条命。 “没关系,能撑住。”玉冰勉力笑道,她不想等到明日。 忽兰扶起玉冰,将她扶进马车,自己也一同进了马车,“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父皇说。” “你糊涂了么?”玉冰说道,“就算你告诉你父皇,伤我的人是太子,又能怎样,你认为你父皇会怎么做?废了太子么?” “那倒不会,最多是责罚一下大哥,算是给你一个交代。”忽兰说道。 “这就是了,若是告诉你父皇实情,致使太子受罚。太子必定怀恨在心,以太子的脾性,指不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四哥能回来,其他的事情大可隐忍下来。”玉冰望向忽兰,说道,“更何况你父皇在没有见到你四哥平安回来之前,绝不会废太子。” 经玉冰一说,忽兰心中渐亮,佩服的看向玉冰。不错,父皇在没有亲眼见到四哥之前,绝不会废除太子。一旦废除太子,势必引起朝廷动荡,人心不稳,说不定还会引起战争杀伐。父皇年事已高,倦了,亦或怕了,经不起折腾,也不愿意这样折腾。 “谢谢你,玉冰。”忽兰感激道,“只是委屈了你,白白受了大哥一掌。” 玉冰淡淡一笑,目光中闪过寒冷,“放心,这一掌,我会加倍奉还给他。” 忽兰惊愕的看着玉冰,不明白玉冰的意思。 马车缓缓停下,玉冰勉力睁开眼睛,对着一脸歉疚的忽兰,微微一笑,“到了么?” 忽兰点点头,扶着玉冰登下马车。 秋阳绚烂,柔和的洒落在这一方土地。 一抬眸,便瞧见了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他,因为他,自己时而出神,时而傻笑,又时而不知所措,时而心生恐惧,就是这个堆霜砌雪的身影,一直深深存在自己的脑海里,萦绕在自己的心里,挥之不去,也不想挥去。 这个白色的身影,依旧清冷若梨花,温雅出尘。 怎么又想到了梨花,不禁嘲笑自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是该紧张么。 虽隔十丈之远,她却能看到他唇边一如往常的那抹微笑,如薰风,如暖阳,如春雨,如雅月。 只是他身上的雪白狐裘,让她的心猛的抽紧,他的身子如此单薄,单薄的让她心疼。 玉冰徐徐走到阵前,无形中竟走到了太子的身侧。 太子早已下马,将朱辔交给侍卫,定定的望向对面的高衍。 坐骑上的高衍,执辔傲然,一身雅白,欺霜胜雪,占尽天下之色,冷厉寒芒,俯视天地,相隔甚远,仍觉察到他迫人的目光,凛冽生寒,沉敛深邃。 满地的落叶枯黄,在高衍萧杀的目光中,竟无风自起,翻卷出无尽寒意。 高衍两侧,是元少棕和孟达,均是一身银鳞盔甲,腰佩宝剑,鞘上阴冷之光,犹如黑洞,似要吞噬日月。 身后黑甲铁骑,列队有序,严阵以待,手持金枪铁戟,光芒如曜,与秋阳连成一片,审视茫茫大地。 怕生出事端,避免猜忌对方各有诡计,因此,双方早已商定,交换人质时,双方将士不得超百人。 饶是这百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军威赫赫,史摄业心中震惊,他是莫国太子,三军阵前,皇家威仪,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此刻,心中竟有些怯意。高衍傲视天地的目光,有着扭转乾坤的魔力,威如天神,令他窒息,手中不觉有冷汗渗出,茫然自语,“他就是常山王?”。 这份清峻的容颜,这份威慑天地的气势,就是端坐在龙舆上莫国皇上都暗自为之一震。 “怎么?害怕了?”玉冰讥笑的看了一眼史摄业,见史摄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玉冰轻蔑一笑。 转眸望向高衍,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有着震撼天地的气魄,令三军失色,令皇家失色,令天地失色。 玉冰无力的依靠在忽兰的臂弯里,忘我的凝眸远望,完全未听到双方将士的喊话声,直到忽兰摇晃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不愿意回去么?”忽兰促狭道,“要不留下吧。” “那怎么行。”玉冰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回去,你四哥能回来么?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回去吧。” “去你的。”忽兰难掩兴奋的笑道。 玉冰勉力直起身子,侧首望向史摄业,微微俯身至史摄业身旁,低语道,“太子不想四皇子回来吧,我可以帮你。” 抬眸望向史摄业的目光,史摄业目光瞬间凝结,转而惊恐、愤怒和随之而来的杀意,欲要开口回斥,玉冰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直起身子,退到一旁,敛手作福道,“多谢太子殿下这几日的照拂,妾身定会铭记于心。” 说完后,不再理会太子,回身对忽兰说,“我回去了,你保重。” “你也保重。”忽兰说道,看着玉冰摇晃的身子,不敢放开扶住玉冰的手,若是没有她的手一直扶住玉冰,玉冰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能走么?” “没事,我能行。” 玉冰示意忽兰放开手,转身向对面走去,方走几步,胸口猛的一痛,不由的俯身抑制疼痛,欲要抚向胸口的手,强压着没有伸出,她怕高衍担心,耳边却已传来对面怒马嘶鸣的声音。 玉冰深深提气压着疼痛,直起身子,抬眸望向对面,见高衍执辔提缰,坐骑前蹄凌空,怒嘶啸啸,向她踏来。 远处的高衍,见玉冰展颜一笑,方勒马停住,心中惴惴不安。 玉冰突然的俯身,让未行几步的史摄图也是一怔。史摄图见玉冰再次移步,才迈步而行。 徐徐走来,一身的浅红,如一只蝴蝶徜徉轻舞,给这萧索的秋日,这凛冽的天地,带来一丝温暖,一丝明媚。 高衍看见渐行渐近的玉冰,一颗心也随之悬了起来,飘忽不定。 玉冰缓缓的走到史摄图面前,微微一笑。 “玉冰,看到你无事,我很高兴。”史摄图望着玉冰,心生怜惜。 “是么?”玉冰的目光中有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邪笑,“史大哥不要高兴的太早。” 玉冰的话让史摄图微微一怔,不明白玉冰的意思,欲要开口问她,却见她已避开他的视线,款款走到他的身侧。 史摄图愣愣的望着身侧的玉冰,却没想到在他发愣时,玉冰猛的跃至他的身后,胸前寒光闪过,一柄短剑已架在他的脖颈。 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霎时间,两军为之震动。 更为吃惊的是史摄图,“玉冰,你这是干什么?” “帮你。”玉冰说道,语气渐弱。 史摄图感到玉冰的身体几乎是靠在他的身上,挟持他的手不停的微颤,惊道,“玉冰,你怎么了?” “我受了太子一掌,大哥若是怜惜我这个妹妹,定要为我雪恨。”玉冰说道,侧目望向史摄图,劝道,“大哥回去吧,我知道你心不在皇位,只是请你看看对面的女子,等了你十几年,大哥怎么忍心负她。” 玉冰的话,让史摄图心中已了然几分,看向那绯红的身影,目中有深深的歉意。他明白玉冰并不是真的要他帮她雪恨,只是要他不要负了忽兰,“好,我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玉冰醒来 莫国皇上见玉冰这一举动,双目之下尽是愤怒,走下龙舆,“常山王妃,你这是何意?” 玉冰勉力一笑,拼力对着对面喊道,“陛下,勿要生气,我没有加害四皇子之意。” 转而对史摄业喊道,“太子殿下,你要本宫办的事,本宫现在已经为你办妥,本宫没有食言。请殿下答应本宫的事,也勿要失信于本宫,将裂云山脉三百余里疆土奉还我岐国。” 此语一出,两军哗然,再笨的也看明白了,常山王妃为太子殿下办的事就是挟持四皇子,不让四皇子回莫国。 忽兰伫望玉冰,心中蓦地明白玉冰的那句话,“这一掌,我会加倍奉还给他。”好厉害的玉冰,不是加倍,是十倍还给了大哥。 高衍凝眸望着玉冰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这个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什么事都敢做,敢戏弄段淇,敢榻前失仪,敢悬崖跃马,现在居然敢到掺和莫国皇家之事,这个摊子,看她如何收拾。 “贱人”太子的话说到一半,见到父皇已行至面前,顿时惊的不敢言语。 莫国皇上震怒扬手,一巴掌掴在太子的脸上,“孽障。” 玉冰看到太子受的那一巴掌,心中痛快。这一切只是一场戏。她俯身想太子行礼,只是想给莫国皇上产生错觉,错以为她与太子之间会有什么交易。当然,片刻之后,莫国皇上就会想明白,她是在陷害太子,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她只是想提醒莫国皇上,太子却有加害四皇子之心。 “常山王妃,还请放回四子,其他事情,日后再议不迟。”莫国皇上说道。 太子手捂被掌掴的脸,目光嗜血盯着玉冰,随后手一扬,翻身上马。 玉冰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欲要放下手中短剑时,腰肢却被史摄图凌空揽起,飘然落到三步之外。立在史摄图的身后,探首望去,两道箭矢凌厉的射在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 抬眸远望,远处山顶,两道黑影急欲离去,却被一女子拦住。 女子腰间软剑亮出,如蛇般游行在两道黑影之间。黑影渐渐乱了方寸,从山顶退到山下,却始终没能逃出女子的软剑。 女子从容不迫划出软剑,挑断两名黑衣人的手筋。欲要问话时,两名黑衣人口吐黑血,倒地身亡。 女子无奈收剑,转身之际,软剑已环入腰间。 玉冰看向女子,微微一笑,正是逐夕。心中也明白了太子殿下那句“我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含义,只是太子小看了高衍,高看了自己。高衍心思缜密,怎么可能想不到太子暗中埋伏。 莫国皇上暗自思忖,心中也明白了太子殿下的那句话的意思,深陷的双目露出痛苦之色,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失望。 玉冰觉得体力不支,握着短剑的手再也使不上力,短剑无声滑落。身体渐渐下滑,摔到之际,有人已将她的身体托起。 转眸望去,正是高衍,想要伸出手轻抚他的脸,伸出一半时,再也无力抬起,回落之际,却被高衍紧紧握在手心。 将玉冰搂在怀里,才发现玉冰受了伤,瞬间,杀意骤起,目光如锥般扫向远处史摄业,史摄业似乎触到高衍萧杀目光,生生的退后几步。 史摄图见到高衍全身散出的杀气,伸手握住高衍的肩膀,“带玉冰回去,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你放心,我不会让玉冰白白受伤。” 玉冰只觉得越来越冷,“高衍,我好冷。” 听到玉冰的轻唤声,高衍才敛去寒光,望向玉冰。玉冰已是一脸苍白,嘴唇发紫。高衍连忙解下狐裘裹在玉冰的身上。 逐夕已将马车牵来,高衍一个凌空跃步,登上马车,“少棕,这里交给你了。”说完俯身进入马车。 车帘放下之际,见到那道绯红的身影已来到史摄图的身侧,两人的手紧紧相握,玉冰的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马车里,高衍紧紧搂着玉冰,不断用内力去除玉冰身上的寒意,玉冰微弱的目光盯着高衍的脸,痴痴的笑。 此刻靖好,生离死别后的重逢,最眷恋的莫过于对方眼睛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高衍满目疼惜的看着玉冰,没想到玉冰会受伤,后悔没将闾丘策带来。 双唇吻在她白皙的额头,“玉冰,坚持住,很快就到家了。” 闻言,玉冰缓缓闭上眼睛 是谁? 是谁在抚摸她的额头,她的眉毛,她的鼻尖,她的双唇? 是谁? 是谁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直未放? 是谁? 是谁在她耳边低声喃语,紧涩的声音中带有湿意。 “玉冰,醒醒。” “玉冰,别怕,有我在。” “玉冰,你说过,要与我并肩而行,马踏天阙,你也不能食言。” “玉冰,你是我的女人,就该承受住磨难和浮沉。” 五天后,玉冰醒来。 玉冰醒来后看到的第一眼,是高衍,胡渣横生,双目充血,头发散乱在后,似有多日未曾梳洗。双眸下的的忧虑和疼惜一览无遗,清减的脸颊尽显憔悴。 听到的第一声,是迎蓝的哭声。迎蓝见到娘娘醒来,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声。 玉冰转眸,迎上逐夕喜极而泣的泪光。 心中明白,这个王府,都在等她醒来。 见玉冰目光中有了琉璃的色彩,高衍的双眉渐渐舒展,肩膀一松,似卸下了千斤重担,微阖双目,缓缓睁开时,笑意涌上眼底。 看到他眼中那个微弱的自己,玉冰轻抿双唇,眷恋他温柔倾注的目光,眷恋他煦暖无垠的笑容。昏睡时,无数次的看到他含笑注视自己,只是,彼时的他身处朦朦胧胧的云烟中,看不清,也看不明;此时的他真真实实的立在自己面前,俯身驻目,如破云而出的朝阳,耀眼却温柔,似天地间所有的暖光都融在他的双眸中。 玉冰想要抬手,却无力抬起,苍白尖削的手指微微一动。 高衍明白玉冰的意思,轻轻握起玉冰的手,触摸他的脸庞。不知不觉中,手腕渐渐用力,生怕拼尽全力握不住她的手,她的命。 细细的胡渣扎的她手心微痒,想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凝目望向高衍,睫毛轻轻一抖。 心有灵犀,高衍将她的掌心缓缓上移,覆盖他的鼻尖和双唇,久违的温度和气息如蘸入清水的墨汁,在两人的体内,瞬间散开,却又缱绻缠绵。 一行清泪无声溢出,顺着眼角流入鬓发。数日而已,却是沧海桑田,恍若隔世。 逐夕端药进来,被高衍顺手接过。 众人见状,自觉地退出房间。 高衍轻抿汤药,似在尝试温度,随后喝了一口含在嘴中,俯身吻住她的双唇,将汤药渡入她的口中。 玉冰抿唇咽下汤药,双眸低垂,苍白似雪的脸上,竟微微生出红晕。 方才她还有些奇怪,只是喂药而已,众人为何退出房间,现在,她已全然明白,原来如此,想必,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高衍都是如此喂药。 良久之后,抬眸望向高衍,却见高衍口含汤药再次俯身而来。 玉冰缓缓闭上眼睛,此时的汤药没有了苦涩,尽是如酒甘甜。 “睁开,我不喜欢你闭上眼睛。”高衍紧涩的语气,带着别扭,有些孩子气。 玉冰依言睁开,不明所以的看向高衍。 渡完最后一口汤药,高衍的双唇却没有离去,依旧停在玉冰的双唇上,一动不动。 良久后,抬眸望他,双眉紧蹙下目光清冷,忽如利剑般紧紧的盯住玉冰的双眸,似要直抵她的心底。 玉冰被高衍看的有点慌,一颗心微微抽紧,直到高衍的双唇滑到她的耳边,她的心才渐渐归于平静。 随着高衍的一声叹息,豁然明白高衍是在为她担心,为她心疼。他不喜欢她闭上眼睛,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她闭上眼睛后从此静寂无声。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学会掌控所有的事情,唯独玉冰是个例外,玉冰的每一个脚步,每一个心思,总是会不经意间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不怕她搅乱天地,他只怕自己无力护她周全,只是越是害怕,这种无力感却越是透彻,越是如影随形。 玉冰勉力的用手指叩打着高衍的手背,节奏缓慢有律,气息虚弱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谢谢他对她的包容,谢谢他处处为她设想周到,谢谢他此时此刻这样紧紧的拥着她。 “谢我?”高衍苦笑,修长的手指抚过她铺泻枕畔的柔密长发,纷乱的青丝犹如万千的忧愁丝丝缠绕他的心,“只望你赶紧好起来,就是我谢你。” 他只求她能尽快康复,能尽快看到她回到往日,嬉笑、发威、耍赖、戏弄人时的俏丽模样。 玉冰的身体并没有像高衍期望的那样,恢复的很慢,数日过去,仍不能下床走动,只能透过碧纱窗看外面的阳光。 “很想出去么?”高衍长发垂肩,雪衣广袖的走进来。 高衍只要得空,就来陪她。晚上直到她睡着,才会离开。 玉冰微微一笑,点点头,确实很想出去,这些日子一直躺在床上,都快闷死了。 高衍转身拿来玉冰的衣服,一件件的替玉冰穿上。 “高衍,还是,还是,让迎蓝和逐夕进来伺候好了。”玉冰说道,看着高衍为自己束腰带,很是别扭。 其实玉冰不知道,每次高衍来,迎蓝和逐夕都会识趣的离开。 “我伺候的不好么?”高衍一本正经的问道。 “不是”玉冰低头细语。 “我可从来没伺候过人,若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王妃见谅。”高衍笑道,“高衍。”玉冰轻唤,“辛苦你了。” 这些日子,她的饮食用度,几乎全是他亲手打点,从不假手于人。 “辛苦?”高衍故作正经的看着玉冰,“喂药辛苦么?我怎么没觉得。” 听高衍如此说,玉冰恼羞的别过脸去,自她恢复点力气之后,她就再没有让高衍如此喂药,只是她明白,王府上下,怕是全都知道高衍是怎么喂她喝药的了。 高衍取来鞋袜,坐到床边。 玉冰一双雪足,缓缓从被衾里挪出,苍白的脸上,有红晕淡淡飞出,浓长的睫毛投下重重靓影,一双翦水秋瞳在睫毛下微微闪动。 高衍看着玉冰低头的娇羞,很有乐趣,更想逗逗她。 双手捧起玉冰的一只雪足,久久不替玉冰穿袜,只是端详不语,微微侧目望向玉冰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抱着她走 高衍的手触碰着她的足面,酥酥麻麻,玉冰羞红了脸,撅起嘴,说道,“有什么好看?” “上次只看了那一只,这只没看,今儿要好好瞧瞧。”高衍正经的说道。 高衍不说上次还好,一说上次,玉冰的脸红如朝霞,娇嗔道,“看够了没有,你到底带不带我出去?” “我有说要带你出去么?”高衍认真的问道。 玉冰一愣,高衍的确没说,见他替自己穿衣穿袜,以为他会带自己出去。 “那穿它干嘛!”奋力想挣开高衍的手,将玉足挪进被衾里。 “出去,出去。”高衍见玉冰真的生气笑道,连忙将玉冰的鞋袜穿好,“我伺候的怎样?” 玉冰抬起头,一本正经道,“不怎么样。” “本王一定再接再厉,直到王妃满意为止。”高衍笑道。 “你说话何时变得这么不正经。”玉冰瞥了高衍一眼。 “有不正经么?”高衍笑道,只是惊讶之色流过目光深处。确实不像平时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记得了。 他喜欢哄玉冰开心,也很喜欢逗玉冰生气,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内院中的那些翠叶红蕊,因为心中有所图谋,从来都是哄着他,逗他开心,顺着他的脾气,看他的脸色,所以他无需哄她们,她们只是翠叶红蕊,总会随春来,随秋去。倒是玉冰,从她进王府的那日起,他就知道她与别人不同,也可以说花间亭里,他就已经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因为在她的心里,他只是六爷,只是高衍,而不是常山王。 玉冰下床,方站直身体,还未移步,就被高衍横着抱起,走出房间。 “下人都在呢。”玉冰急道。 “那你说怎么办?”高衍一脸无辜的问道,“你又走不动。” “你上次不是说做个轮椅的么?”玉冰问道。 “轮椅?”高衍似猛然想起,“哦,是,我是说过,可是后来一想,你又不是以后都不能走路,做个轮椅也是浪费银子,就没做。” 温润如玉的高衍,看似笑若薰风,外人面前却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可与玉冰在一起时,却总能谈笑风生。 “你的私产遍天下,还会在乎区区一个轮椅的钱?”就知道高衍又在寻她开心,故作惊讶道。 “我现在穷的很。”高衍沉思片刻道,“要不这样,将你那百来箱的嫁妆拿出来,换成现银,不就有钱做轮椅了么?” “不必,我那些嫁妆要用来养老,我可舍不得。”玉冰说道,“你有力气你就抱吧,反正累的人不是我。” 的确,他就是想抱,低眉看着怀中的人儿,正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暗笑,手上力道顿时消失大半,猛的一松。 玉冰只觉身体下滑,反射的伸出手搂紧高衍的脖子,直到高衍再次抱紧,她才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么?我是有意的。”高衍认真的说道,“你不搂紧我,能怨谁,我抱着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哪还有力气?” “少蒙我,你一身武功,别说这么点路,就是王府到城门来回,也毫不了你半分力气。”玉冰说道。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高衍看向玉冰,忍住笑道,“要不我们现在去一趟试试?” “好啊,你试呀。”玉冰看也不看他,她就不信他的真将她这样抱出去。 “既然王妃如此有兴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高衍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出了前面的院门,就是前院,那里有好多侍卫,玉冰急道,“高衍,你是个混蛋。” “混蛋?”高衍止步,凝眸望向玉冰,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四周还有下人,竟敢骂他,郑重的说道,“既然王妃说我混蛋,我若不做出点混蛋的事情,岂不是对不起王妃的褒奖。” 高衍说完大步的向院门跨去,玉冰一惊,拽起高衍的风氅,将头深深的埋进去。 风氅里,玉冰的脸紧紧的贴着高衍的胸口,隔着单衣,耳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无端的让她心安。他身上的气息,侵袭着她的鼻尖,贪婪的不愿意离去,不由人的将自己的脸在他的胸口磨蹭着。 高衍陡的止步,有一种热量从暗处传来,传递着深处的期望。 玉冰并没有理会高衍的突然止步,磨蹭之后,安静的贴在他的胸口,心中想道,任由他将她抱到哪里,她都不在乎。 玉冰的呼吸润湿了高衍胸口的衣服,高衍一惊,深处的期望越来越强烈,猛的腾空跃步,来到萃锦园中的亭台里,将玉冰放在藤椅上。 高衍早就让人在藤椅上铺好软毯,玉冰很舒服的躺在上面,感激的望向高衍。 高衍淡淡一笑,立到一旁,对着下人说道,“去,沏杯凉茶。” 下人领命而去,玉冰不解的看向高衍,“现在已是深秋,怎么还喝凉茶?” “凉茶去燥。”高衍说道,不想多说。 “你现在很热么?”玉冰看着高衍,不像是热的样子,忽然发现他站的那么远,“你为何立那么远,到底怎么了?” 聪明如玉冰,她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她确定高衍一定有事。 下人将凉茶呈上,高衍一饮而尽,暗自深吸一口气,挥手让下人退下后,踱步来到玉冰身旁。 秋阳一泻千里,铺洒在萃锦园,枯枝瘦黄间,投下错落长辉斜映玉冰苍白的脸上,点点碎碎成金中,是玉冰楚楚可怜的模样。 高衍目光带笑,笑中带暖,凝眸望向玉冰,炽热温情,似火般燃烧在玉冰的身上。 玉冰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意乱神迷,不敢迎向他的目光,深深的低下头。 高衍缓缓俯下身去,鼻尖触着玉冰的鼻尖,微微的酥麻从鼻尖迅速的散开,玉冰缓缓的闭上眼睛。 “你在等什么?”高衍目露邪笑的看着她,他不敢吻她,他怕吻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 玉冰蓦地睁开眼睛,又被高衍耍了,想要挥拳打去,可是全身无力,愤然别过脸去,气道“别来招惹我。” “好冰儿,别生气了。”高衍笑道,转身令下人拿来梳子,“我帮你梳头如何,算是将功补过?”。 经高衍一说,玉冰才想起长发尚未绾起。“不用,万一被人看到多不好。” “我做事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么!”高衍轻蔑一笑。 玉冰想想也是,他做事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如果在乎别人的目光,那就不是他高衍了。 拿起梳子轻柔从发根梳至发梢,生怕弄疼玉冰。高衍神情严肃,似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修长的手指穿梭在玉冰的如绸的乌发间,轻轻的将玉冰的长发绾起,插上玳瑁钗。 走到玉冰面前,温柔中带着威严的说道,“我再与你说一遍,任何时候,都不许再取下玳瑁钗,听到没有?” 当他醒来后,元少棕将玳瑁钗呈给他时,他只觉得五雷轰顶,心痛的无法呼吸,他彻底的怕,他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她是他的舌尖百味,是他的心头万绪,没有她,人生就没有滋味,没有情感,剩下一具空壳,同行尸走肉一般,还有什么意义! “好。”玉冰俏皮的眨着眼睛望向高衍,“睡觉也不能取下么?” 高衍宠溺的刮了一下玉冰的鼻子,“随你。” “行,我明白了。”玉冰语气坚定,一脸严肃的说道,“钗在人在,钗亡” 话未说完,双唇就被高衍的双唇给堵上了,对于突如其来的吻,玉冰一时有些错乱,眨巴眨巴着眼睛,高衍伸手将玉冰的眼睛合上。 舌尖滑过她的贝齿,追逐着她的味蕾。 高衍的舌尖不停的缠绕过来,玉冰不知怎么办,可是越是避让,高衍缠绕的越凶,索性迎上去。 玉冰的回应,高衍心中震荡,手掌情不自禁的滑向玉冰的胸前。 玉冰胸口一颤,这种奇妙的感觉如迅雷一般传遍全身,双手猛的抓住高衍的胳膊。 双手越抓越紧,高衍忽的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又失控了,双唇缓缓离开玉冰的双唇,低眉处看到玉冰胸口隐现的亵衣,伸手将玉冰胸前的衣服理好,不由得嘲笑自己,即便太想要她,也不能在园子里,“以后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明白么?” “嗯。”玉冰低语道,一想到在萃锦园中与高衍亲吻,脸上的红晕久久不能散去。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高衍转身就走。 他得多喝几杯凉茶,或者干脆冲个凉水澡,幸亏玉冰抓醒了他,不然今天肯定会铸成大错。他明白心中有多么想要她,想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的疼惜她,爱她可是他怕有一天,她会痛苦,她会左右为难。 玉冰双目微阖,静等着高衍回来,可是良久之后,高衍还没回来,去哪儿了?玉冰烦躁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抹碧绿的身影,正立在不远处。 她不恨她将她的行踪告知敌国,但是她不能容忍她在高衍的酒中下毒。玉冰冷冷的目光扫向依依,她到底错看了依依,原以为依依会顾念与高衍的情分,能安分守己,没想到她还是走了这一步。 “对不起。”依依满目歉疚望向玉冰。 “你走吧,离开安州,我不想再看到你。”玉冰闭上眼睛不想看她。 高衍说,依依由她处置,其实她知道高衍是顾念以前的情分,他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而已。外人都说高衍冷酷无情,只有她看到他心中的那份柔软。 “走?”依依凄凉一笑,目光茫然。 她能去哪里?去原阳?高传会收留她么?即便高传收留她,自己愿意去么?依依问自己,她不愿意,她恨他,恨他这些年来的欺骗,恨他的虚情假意,回去,只会被他再利用一次。 她曾经好想留在这里,不怕孤独终老,只要安定就好。可是,他终究不会放过她,他要她想尽办法除掉高衍,不然妹妹性命不保。她不得不刺杀闾丘策,不得不给高衍下毒,不得不将玉冰的行踪告诉史摄业她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可是最后的结果依旧是没有结果 她曾以为妹妹是墨雪,她们两人长的如此相似,尤其是眼睛,可是高传说不是。她的妹妹现在人在何处?真的在高传手上么?即便在高传手上,高传也不会让她们见面;如果不在,她还能找到她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逆水剑法 找得到找不到又如何,是生是死又如何,都是没有结果的结果。 目光缓缓的流过萃锦园的一草一木,离开王府,离开安州,她竟无处可去。 身后传来阴冷的寒意,似有杀气袭来。 依依陡的回身,正触上高衍凛冽阴森的目光。 “滚。”高衍目光扫过依依,落在玉冰身上时,已是柔情万重。 高衍目中的变化,让依依心中凄然,内院姬妾成群,高衍看到了她们每一个人,却没将她们看入眼底,她们就像萃锦园中的花草一般,成了高衍双目中的过客,只有玉冰留在高衍的眼底,并走到他心底深处。 依依心中泛酸的对着高衍淡淡一笑,猛地一个跃身来到玉冰的身后,伸手扼住玉冰的喉咙。 高衍一脸阴狠,目光噬血,四周的杀意急遽翻腾,“放开她。” 他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用玉冰来威胁他,更何况依依应该知道,玉冰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她就是他心尖上至关重要的一滴血,维系着他的心跳。 元少棕和孟达赶来,见此情形,暗自一惊。 孟达单膝侧跪,“王爷,属下该死。”依依在密室一直叫喊,说身体不适。他从洞口见依依疼痛难耐,便开门问她如何,没想到她人影一闪就窜了出去,孟达反手一掌击在她的臂上,再击第二掌时,依依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高衍无心理会孟达的请罪,伸手一扬,孟达手中长剑出鞘,握在高衍的手中。 长发愤怒张扬,如妖魔般,缓缓走向依依。 依依仍旧淡笑,手上微微用力,“王爷若再往前一步,就别怪妾身心狠。” 高衍止步,唇角渗出轻蔑的冷笑,手中长剑以雷霆之势挥出。长剑迫至,依依手下一松,腰身一弯避开长剑。高衍身形瞬间闪至玉冰身边,伸手揽起玉冰的腰肢,紧紧箍在怀中,身子凌空之时,单脚踢出即将落地的长剑。 “不要,高衍。”玉冰惊吼道,她明明感觉到依依的手在颤抖,她手上的力气根本扼不死自己。 玉冰被高衍揽在怀里落在一旁,欲抬眸望向依依。高衍手臂一举,雪白广袖遮住了玉冰的视线,“别看。” 她知道高衍不想让她看到血腥的场面,可是早在嫁来的路上,她就看到了腥风血雨。赐婚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她喋血的一生,“她不是求生,是求死。” 高衍微愣,缓缓放下胳膊,转身看向躺在地上的依依,长剑没入她的腹部,直至剑柄。 高衍揽着玉冰来到依依身边,玉冰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王爷,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妾身”依依气若游丝,殷殷的望着高衍。 高衍垂下双目,眼底是幽寂的潭水,无波无澜,落在依依的心里,一如平静的水面散出无边的寒意和绝望。 依依心酸一笑,转眸望向玉冰,目中是羡慕,是凄凉,复而转向高衍,“我们有什么不同都是你的女人” 高衍抬眸望向眼前即将化归尘土的女人,她与内院中其她女人一样,是他的翠叶红蕊,曾经交欢于床帏,只是她们始终没能明白一点,她们是王府的女人,却不是他高衍的女人,只有玉冰才是他高衍的女人。 依依眼神涣散,喃喃细语,气息弱的低不可闻,“骆雪骆雪骆雪”缓缓闭上眼睛。 落雪?玉冰茫然的望向天空 高衍横着抱起玉冰,路过元少棕面前时,淡淡的说道,“葬了她。”这已经是他对她的厚待。 玉冰安静的窝在高衍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低垂的睫毛下,双瞳如漆中,幽幽的悲伤淡淡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不着边际的茫然覆在眼底。 自古以来,成就霸业者,莫不是用敌人的鲜血洗亮铠甲,用敌人的尸骨锋利宝剑。高衍宏图霸业的路上,势必如此,脚踏亡魂,喋血而行。 玉冰伸手揽住高衍的肩膀,将额头抵住高衍的下巴,低语道,“你一定要成功,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内院中的那些女人可恨过她?他们的相爱是不是早已伤害了她们,若真是如此,她也要狠狠的与他在一起,就让她们恨吧,喋血一生她都不怕,还在乎别人的恨么? 高衍怔住,垂眸望向怀里的女人,她逞能,她要强,她不服输,可是现在的她却如此的柔弱,她是在害怕失去他么,“好,我不会离开你。”他不敢承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因为他不知道她最终的选择。 躺了足足一个月,玉冰才算痊愈。 穿好鞋袜,绾起长发。抬步就往外跑,高衍这几日都没来陪她。 还未跑到门口,就撞见手捧托盘的逐夕。 玉冰瞬间慢下脚步,讪讪一笑,“我,我出去走走。” 逐夕抿唇一笑,玉冰的那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娘娘早膳用的太少,用点点心再出去不迟。” 向院门口瞄了一眼,没见到什么人影晃过,心中也有点泄气,“好吧。” 胡乱的吃几口,向院门口又瞄了一眼,依旧没看到人影,再无心情吃点心。抬眸看到逐夕正戏谑的笑看着自己,双眸一亮,“逐夕,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 逐夕立时敛去笑容,“娘娘心情不佳,也不用消遣奴婢来寻开心。”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到底是逐夕,说话一点不留面子。 “娘娘若是不吃,奴婢就撤下去了。”逐夕淡淡道。 “逐夕,别生气,我道歉还不行么?”玉冰赔笑道。 “好了,赶紧出去吧,王爷在梨树下正等着你呢!”逐夕抿唇浅笑道。 玉冰一听,抬步就跨出房门,看见高衍正在梨树下舞剑。丝白的长袍,飘逸的剑招,像一朵朵梨花随风轻舞。 一套剑法舞完,高衍的额头微微渗出细汗,玉冰拿出丝帕帮高衍拭汗,侧首对立在一角的逐夕和迎蓝说道,“给王爷沏杯茶来。” “迎蓝去吧。”高衍淡淡的说道。 逐夕微微一愣,抬眸望向玉冰。玉冰心中也是惊讶,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套剑法不就是遇袭时你使的那套剑法么,后来与桓大哥比武使的也是这套剑法,对不对?” “不错。”高衍欣赏的望了一眼玉冰,“生病的这些年,什么事也没做成,就悟出了这套剑法。” 玉冰佩服的望向高衍,“这套剑法看似与普通剑法并无二致,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它的精妙之处在于剑气凌厉,每一招的使出都能带出雷霆之势,逆水倒流。” “没想到你还挺内行。”高衍笑道。 “哼。”玉冰得意的说道,“我又不是不会武功,再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说完后,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抬眸触到高衍似笑非笑的脸,猛然明白,她把高衍比作了猪,朝着高衍吐了吐舌头。 “之前将我比作牛,现在又将我比作猪,下次爱妃打算将本王比作什么?”高衍宠溺的刮了玉冰的鼻子说道。 听高衍称她为爱妃,玉冰羞涩一笑,踮起脚尖,伸直脖子,附在高衍的耳边说道,“比作龙可好?” 吹气如兰,高衍心神震荡,低头在玉冰的耳垂上轻轻一吻,说道,“定不负你意。” 玉冰微顿,抬眸望向高衍嫣然一笑。 上次遇袭时,高衍曾说这套剑法仍有不足之处,方才看来已趋于完善,“这套剑法可有名字?” “我再练一遍,你瞧瞧给取个名字。” 玉冰立到一旁,完完整整的见高衍将这套剑法又演练一遍,“叫逆水十三式可好。” “逆水剑法,好。”高衍激赏的望向玉冰,“我再练一遍,你瞧仔细了。” 玉冰不明所以的看向高衍,名字都取好了,难道给剑招命名么? 高衍剑招划出,剑锋所到之处带出剑光粼粼,剑气无声蔓延,没有边际。 “一江春水。” 剑锋微转,划出剑花无数,层层翻出。 “芙蓉出水。” 高衍唇边淡笑,对于玉冰取的名字表示满意,身形飘出,剑作龙吟,俯身冲下时,鉴如长龙般游曳于江面。 “蛟龙戏水。” “水中捞月。” “拖泥带水。” “水滴石穿。” “行云流水。” “悬河注水。” “积水成渊。” “覆水难收。” “水泻千里。” “逆水翻浪。” 还剩最后一招,玉冰望向高衍长剑带过,剑气横扫千军万马,如世间的江川绵绵不绝的奔流到海,“万水朝宗。” 高衍收剑,笑意甚浓的走向玉冰,“万水朝宗,不错,好名字。” 玉冰微抬下巴,很是得意,不就是取个名字么,“这有何难。” “爱妃既然这么说,练起来更应易如反掌,假以时日,必定造诣非浅。”高衍笑道,将长剑放入玉冰手中,“本王拭目以待。” 玉冰脸色瞬间凝住,难怪练了一遍又一遍,原来是要教她武功,展颜一笑,“你方才没有支开逐夕,就是想让逐夕学会这套剑法。逐夕的武功本就不弱,再学会这套剑法,更是如虎添翼,保护我绝对没有问题,我看我就不要学了。” “不行。”高衍笑着摇头。 玉冰见高衍语气坚决,没有回旋余地,心中气闷,扔掉手中长剑,“反正我不学。” “捡起来。”高衍淡淡的说道,目光看似悠然,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玉冰一怔,无奈捡起长剑,心中委屈的瞪向高衍,她实在不喜欢武功。 高衍心中不忍,不露痕迹的避开玉冰的目光,“逐夕,好好督促王妃,两个月后,我来检查。”轻笼双袖,衣不沾尘的抬步离开。 “谢王爷。”逐夕躬身敬道。 清园中有一方小小的树林,两个月来,成了玉冰和逐夕练功拆招的地方。 玉冰虽不喜欢武功,但悟性不错,加之逐夕的有力督促,又有些微不足道的基础,两个月下来,这套剑法使的有模有样,只是少了所向披靡的凌厉气势。 坐在树下,看着手中的长剑,想到这两个月来身上受的不计其数的伤,心中对高衍又怨了一分。方才脚下一个不稳,后肩猛地撞在了树上,现在还疼着。 逐夕走到玉冰身后,伸手为玉冰捏了几下,玉冰叹气道,“算了,再捏也没用。” 迎蓝将茶端至玉冰面前,玉冰挥挥手,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他想谋反 无精打采的走到逐夕面前,余光却见到雪白身影从远处而来,抬眸望去,正是高衍,还有三个随从。 自那日他离开连枝苑,就没再见过他,两个月了,好像没怎么想他。应是没时间想他吧,白天练剑,一天下来累的跟猪似的,晚上早早就睡,睡的很沉,一觉到天亮。 见他面若春风的缓缓走来,心中才发现竟如此想他,待他行至面前时,一想到他逼自己练功,就别过脸去。 高衍见玉冰别过脸去,知道玉冰还在生气。这两个月来,每次去连枝苑都被拒之门外,不是休息,就是练功,或者干脆说不想见他,想不到他高衍也有被女人拒绝的时候。 “两个月已到,不知王妃练的如何?”高衍笑问玉冰。 “王爷此次前来,不就是想试试我的武功,试过不就知道了。”玉冰没好气的回道。 三个随中元少棕泰然自若,对于娘娘的反应似是见怪不怪,另一个微有错愕,不露痕迹的望了一眼王爷,只有孟达夸张的看向王爷和娘娘。 “既然这么说,那就比试比试。”高衍对玉冰这种爱理不理的神情不以为意,笑道,“少棕,你与逐夕切磋一下,看看逐夕练的如何。” 逐夕的睫毛轻轻一颤,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动,抬眸时正触上少棕投来的目光,四目交割,瞬间移开。 少棕领命,领逐夕向一旁走去。 逐夕趋步而行,明亮清澈的双眸下浟湙潋滟无痕散开。背对众人,方敢直视少棕的身影,轩昂挺拔,跟在他的身后,莫名的宁静和安定。 不期间,少棕蓦然回首,灼热的目光如骄阳倾泻般的落在逐夕的双眸上,逐夕缓缓低头站立。 “一年前,我劫仪仗,杀随从,害的你和娘娘无处安身,今日你就全力以赴,以雪当日之恨。” 少棕的话,字字句句如夜里广袤天空中的璀璨繁星,温暖悸动。 逐夕花开唇角,慢慢移上眉梢。 这朵清丽的花再次盛开在少棕的眼底,悄悄的落在心里。 玉冰看着少棕与逐夕已经交手,瞟了另两个人,对着高衍讪讪一笑,“我就与孟达切磋吧。” 见玉冰态度瞬间变化,高衍心中好笑,玉冰的那点小心思,他怎会不知,不动声色的说道,“冷冽,你与娘娘比试比试。” “是。”冷冽领命,转向娘娘,“娘娘,得罪了。” 玉冰见冷冽一脸寒冰,心中凉了大半,愤恨的望了一眼高衍。 提出让孟达与自己比试,是因为孟达害怕自己,比试中定然不能全力以赴,如此,自己的胜算较大,若是自己再恐吓两句,只怕孟达会落荒而逃。可是眼前的人,不辨悲怒,对她视若不见,看来在他的心中,只有高衍一个主子。 冷冽一剑挥来,玉冰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此人剑气凌厉,并没有因为她是王妃,而留有余地,暗叫不妙。 冷冽步步紧逼,玉冰已渐渐招架不住,喊道,“冷冽,你色胆包天,劫了本宫的财物,还想劫走本宫。” 冷冽一怔,玉冰以惊雷之势,划出长剑袭击冷冽,长剑眼看刺到冷冽脖颈,冷冽反应的同时,剑已挥出,格住玉冰的长剑,不仅如此,冷冽手猛一用力,一道气劲顺着长剑袭向玉冰,震的玉冰手上一麻,长剑差点脱落。 原本以为冷冽一分神,自己就有机可乘,没想到这个冷冽反应太快。 玉冰懊悔不已,步步后退,转身带剑时,不见了高衍。高衍明明是站在这个地方的,人呢,怎么不见了,玉冰不由的气愤,这个高衍定是知道她的用意,故意离开。 冷冽视高衍为天,若是以高衍作为掩护,冷冽必定有所顾忌,自己也有机会击败冷冽,只是没想到高衍没给她机会。 高衍看到玉冰愤怒的表情,心中既有不忍,又觉好笑,她的那点心思,他早就看明白,当她退向他的第一步时,他就明白她的用意,因此在她退第二步时,他就已经身形轻移立到远处。 玉冰正无计可施时,见冷冽长剑劈来,直直砍向她的肩膀,若不格挡,肩膀定会削去半个。心中一横,削去就削去,并不格挡。 冷冽见娘娘并不挥剑格挡,心中吃惊,剑锋快至娘娘肩膀之际,冷冽猛地收剑。 玉冰流波速转,诡异一笑,凌波微步的来到冷冽身后,挥出长剑。 冷冽转身迎击时,看到娘娘的长剑正指向自己,微微一愣,拱手道,“卑职输了。” “有没有输,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玉冰收剑,笑望着冷冽,“你心里定是在想,这个娘娘太狡猾,太奸诈。” 冷冽对娘娘以我自称,微微诧异,“卑职不敢。” “你会不敢么?”玉冰忍住笑,故意说道,“你劫走本宫的嫁妆,还想连本宫一起劫走,我看你倒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冷冽微微蹙眉,他不明白娘娘是怎么知道的,据他所知,王爷并没有告诉娘娘当日扮作强盗劫持仪仗的人中有他。 玉冰也是看到冷冽在比试时,目光阴沉,才断定此人就是那帮土匪的头头。 “好了,玉冰,别为难冷冽。”高衍笑着走过来。 玉冰收起笑意,淡淡的说道,“已经比试完毕,你还满意么?” “不错,大有长进。”高衍说道。 玉冰听高衍这么说,哦了一声,转身移步离去,留下高衍身后面面相觑的随从。 高衍抬步追上,拉住玉冰的手臂。 玉冰用力甩手,想挣脱高衍,却无法挣脱。 挣脱中,罗袖微卷,露出莹白玉臂,臂上好几片青紫的瘀伤清晰可见,高衍目光一滞,心中抽紧,双眉紧蹙,“你受伤了?” 迎蓝立在一旁,替娘娘委屈道,“娘娘身上都是伤,这几日还好些,刚练剑那会儿,疼的夜里都无法入睡。” 迎蓝的话像一根针扎在高衍的心上,轻抚玉冰手臂的伤,满目的怜惜和歉疚。 练功的人身上带伤是正常的,因此他曾关照过闾丘策,注意玉冰的身体。闾丘策告诉他,娘娘从未在他那里取过药。想到玉冰本就不喜欢习武,估计没有好好练剑,亦或根本就没练,心中也不以为意,今天过来,他也没打算玉冰能有什么让他满意的表现。 “为什么不找闾丘策瞧瞧。”他没想到她会隐瞒她受伤的事情。 玉冰心里直怨迎蓝多嘴,“又死不了。” “玉冰,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习武,我也不想勉强你,只是”一想到她被莫国掳去的事情,就心惊胆战。她需要保护好自己,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在她身边。 看到高衍眼中的疼惜和柔情,玉冰的心顿时就软了,她知道高衍是为她好,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找闾丘策,若是找闾丘策,高衍必定知道她受伤,如此一来,他心里的歉疚只会更加深,她不想他有歉疚,他不欠她的。 “谁说我不喜欢习武,不如我们比试一下如何?”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出鞘,挥向高衍。 高衍并不避让,任由玉冰的长剑落在他的肩上。 “为何不躲?”玉冰收回长剑,凝眸望向高衍。不明白高衍这是怎么了,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 四目交割,高衍轻轻叹气,握紧玉冰的手微微用力,将玉冰揽入怀里,对于玉冰,他时常有一种无力感。 感受到他温暖的胸膛,心中顿时觉得安稳,如那初春乍暖的阳光,永远不想离开。可想到高衍身后还有一帮人在看着,不得已离开高衍的怀抱。抬眸看到高衍紧蹙的双眉,自己的心也随之纠结在一起,伸手抚平他的眉间。 玉冰轻柔的动作似乎真的化开了他眉间的愁绪,高衍唇边带笑,自嘲道,“我高衍何德何能竟能娶你为妻。” 他说她是他的妻,玉冰心头骤暖,流波一转,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高衍听她这么说,爽朗一笑,宠溺的捏一下玉冰的鼻子。 这片小小的树林里,一时间,春风无限。 天越来越冷,玉冰回到房中,将手放在暖炉上,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 暖炉中的火苗随着时间不时的跳动一下,寻找可能落入口中的猎物。逐夕端茶而入,看到火舌窜出,快要燎到玉冰的袖子,连忙放下茶盘,拉过玉冰。 玉冰回神,看到逐夕拉着自己的袖子,才知道险些酿成大错。缓缓坐下,轻轻叹息道,“高衍收到消息,说皇上病重,驾崩或许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高衍已经在部署,大战似乎就在眼前。玉冰心中烦乱,抬眸望向逐夕,却见逐夕正呆呆的望着地面,眼底有些许挣扎,“你怎么了?” 良久之后,逐夕才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相爷手下的那批死士?” “记得。”玉冰啜口茶,问道,“父亲位高权重,为何还要训养死士?” “我也不知道。”逐夕说道,“若说铲除异己,以相爷现在的权位,根本就不需要那些死士。” 一语惊醒梦中人,玉冰心中一怔,她从未想过父亲为何养那些死士。父亲位高权重,太后崩逝后,皇上对父亲更加倚重和信赖,“父亲手上虽无兵权,但却掌控着京畿戍卫,几乎连皇上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训养死士到底有何目的? “玉冰。”逐夕目露担忧的轻唤玉冰。 玉冰听逐夕唤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愣,凝眸望去,逐夕双眸下的挣扎,愈加强烈。移步走到逐夕面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逐夕,请告诉我。” “我总认为相爷并不满足丞相之位。” 逐夕唇齿之间的一句话,让玉冰震惊,“父亲早已被封为敬国公,爵位已是至高,难道他还想封王不成。丞相之上已无官位,难不成他想做皇上?” 一语惊醒自己,玉冰惊恐的望向逐夕,“他想谋反?” 见逐夕目光凝重的点点头,脚下一软,幸得逐夕伸手将她扶住,“我也是猜测。” “不是猜测,是事实。”玉冰的声音似从幽暗处传来,传到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心里,“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逐夕担忧的看了一眼玉冰,退出门外。 随着房门关上的瞬间,玉冰的身心被蓦地掏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愿意吃药 父亲权倾朝野,位居庙堂之高,无人能及,丞相的位置只怕早已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他手上握有京畿戍卫,掌管京城防务,皇上的三千御林军根本不是其对手。只要时机成熟,他便可先发制人。现如今,皇上病重是不是给了他机会 他早已下棋落子,她和逐夕便是其中一枚。逐夕被派来王府不仅是监视她,也是监视常山王府,只是他没有料到逐夕会背叛他。 他训养死士,不仅仅是为了铲除异己,而是监视皇宫,监视皇上,监视有朝一日与他为敌的所有人。 步步算计,父亲应该早就想取得代之。 原来,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不仅仅是高衍想要,还有父亲。 高衍,想到他,痛苦如乌云般袭来,压在心中。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父亲的野心,是不是早就知道父亲会与他为敌,才将自己拒之门外。 为什么会是父亲,如硬物堵在胸口,玉冰只觉无法呼吸。虽恨父亲薄待娘亲,抛弃自己,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爹爹,血浓于水。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她是该将自己一分为二,还是立在一旁,袖手旁观,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泪水纷落如雨 缓步走到高衍的书房,推开房门,里面并没有人。宽敞的书房里,似乎还飘散着高衍的气息。 坐在书桌前,一张宣纸上“一匡天下不以兵车”映入玉冰眼帘。笔墨下的字,遒劲张狂,力透纸背,一如他坚定的意念。 他们二人,早已势在必行。就像追逐太阳的猛兽,看到远处升起的一丝丝曙光,即便刀山火海横在眼前,也要拼命一搏。 一朝踏上此路,便无回头之时,尽头处,是错、是对、是怨、是恨,流逝的不过是百年之身,但绝无悔字。 起身立在窗前,茫然的看着窗外的枯木枝桠。 冬日的夕阳,温暖里夹着寒凉,披着貂裘的她,微微颤抖。 一双大手覆盖住她瘦小的肩膀,声音柔软怜惜,驱散着冬日的寒意,“怎么了?” 玉冰转身,触到高衍温柔带笑的目光,心中所有的冰凌化成潺潺春水,展颜一笑,“没什么,陪我走走可好?” 牵起玉冰的手走出书房,心中安稳,不管以后怎样,他只想这一刻能静静拥有她。 两人的身影,走过萃锦园,穿过回廊,来到清园水榭和那片小树林,绕过池塘,几乎走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用过晚膳后,玉冰仍没有回连枝苑的意思。 高衍见她今日如此反常,也不多问,宠溺的对她一笑,握起她的手,绕着王府又走了一遍,走出清园时,高衍向左,想送玉冰回房,玉冰却往反其道而行。 “玉冰,时候不早了。”高衍提醒道。 玉冰抿唇一笑,“去帮你看看账册,快年底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高衍不再说话,唇角的微笑犹在,只是双目中有一丝深思。 从高衍的书房到寝居有一段距离,晚上怕冷,高衍晚上让人将所有的账册搬到自己的房间里清点。 两人来到高衍的寝居,围着暖炉清理账册,除了有些有疑惑的地方,偶尔说一两句,便再无闲话。 将近子时,账册才清理完毕。 玉冰起身,伸伸胳膊,将清理好的账册归到一旁,转眸望向高衍,淡淡一笑,炉中的火光,在她莹白如玉的脸庞,洒下一片丹霞轻纱,美的无处可藏。 她焕彩夺目的面容,如星辰,渐渐的收在眸底深处,只留下夜色长空,漆黑如墨。高衍伸手取下架上的貂裘,披在玉冰的身上,系好丝带,动作轻柔如淡月,带着些许的冷光,“我送你回去。” 披着貂裘的玉冰,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处,似乎没有回连枝苑的意思。 高衍看着泥塑一般的玉冰,淡淡道,“怎么了?” 双手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十指放入他的大掌中,指尖磨搓着他的掌心和手背,那种绵绵的柔软触及到她的心尖,“我,我想留下。” 嚅嚅而语,将头深深的埋到自己的脖颈里。 暖炉里毕剥一声,火苗窜出,映红着玉冰本就红透的脸,光彩娇媚。 高衍骇然的看着玉冰,她低不可闻的细语震荡在他的心间。他早就看出她今天异于平常,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方才之语,他心疼她的勇气。 反手握住她的素手,指尖划过她的掌心,“我送你回去。” 玉冰怔怔抬眸,秋水双瞳满是惊讶,渐渐幽怨的看着高衍,“我愿意吃药,你也要赶我走么?” 我愿意吃药——这五个字如锥一般刺痛他的心,高衍微阖双目,任由痛苦涌上眼底,缓缓睁开时,眼底已清明万里。 玉冰难以置信的看着高衍平静如水的表情,破碎的伤痕划过她的眼底,痛彻心扉。 高衍眼底无风无浪的眼神,一如那日,他看依依的眼神,玉冰不由得凄苦一笑,“是了,我与她们有何区别,都是王府里的女人而已” “玉冰。”高衍轻唤,一切并非如她所想,却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从何说起。 玉冰颤颤摇头,强忍着奔流而出的泪水,原以为,她只要说留下,表明立场,他就不会将自己拒之门外,没想到结果都是一样,“我只是妾室所生,怎么能配上你,更何况我还是我爹的一个眼线。” “是我太傻,傻到以为你心里有我,我错了,你堂堂常山王怎会喜欢一个出生低贱的女子。” 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如注而下。 高衍伸手搂住玉冰,痛心不已,“玉冰,不是这样”一时间,痛楚抵在胸口,竟无法言语,伸手欲要拭去玉冰的泪水。 玉冰奋力挣脱高衍的怀抱,泪眼婆娑,心酸的笑道,“那是怎样?” 见高衍并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满是怜惜。看在玉冰的眼里,却是讽刺的同情。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双手利索的擦干眼泪,转身移步,行至门口时,幽幽的说道,“妾身恭祝王爷心想事成,手握江山时,但求王爷能留我父亲性命。”话音未落,人已离开房间。 这句话如铁锤一般击打着他的心,她希望自己成功,而不是她的父亲,原来,她都知道了。 朦朦胧胧中,身子晃晃荡荡,不是在榻上,怎么会有颠簸之感。 蓦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正在马车上。 侧目望去,高衍正一脸春风的看着她,而她正躺在高衍的臂弯里,身上还有盖着织锦毛毯。 一想到是从床上到了马车上,猛地掀起软毯看着自己的衣服,这才想起,昨晚回到房间时,根本睡不着,只是茫然的躺在床上,怕是近五更天时,才朦胧入睡。 高衍好整以暇的看着玉冰整理衣服,微笑的看着玉冰,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玉冰将身体挪到一旁,叠好毯子,神情泰然自若,无悲无哀,也不问高衍带他去哪里? 马车颠簸,荡起玉冰鬓角长发,高衍伸手欲要理清她的长发,在触到她耳边时,却未想她本能的向后一缩。 她在防备他,在拒绝他么?她的心怎能收的这么快,高衍的眼底滑过一丝浅笑,他不信。 “王爷这是要带妾身去哪儿?”玉冰冷冷开口。 “带你出来走走。”高衍唇角挂着微笑,伸手握住玉冰的手,玉冰奋力挣脱,却被高衍牢牢抓住。 “王爷还是将妾身送回去,妾身不喜欢出门。”玉冰冷傲的说道。 这是道歉么?她不需要,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既然拒绝她,就不要再来招惹她。 “不觉得外面的空气很好么?”高衍依旧带着微笑,不理会玉冰的讽刺。 “不觉得,王爷若是喜欢带姬妾出门,王府内院有的是。”玉冰的语气愈来愈冷,“王爷最好弄清楚,王爷与妾身之间除了一纸婚书,并无任何关系。连枝苑中若是容不下妾身,王爷大可休书一封,从此你做你的风流王爷,我做我的相府千金,大家互不相干,各安天命。” 手腕上疼痛传来,玉冰抬眸望向高衍,只见高衍双目下是阔远寒夜笼着万道冰川,透着无尽的寒意和幽冷,不由的向后退缩。 “这种无情无义的话,你竟能脱口而出。”高衍苦涩一笑。 “谁无情无义?是你,不是我”玉冰怒道,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无情无义之人。 一想到昨晚,他断然拒绝,心里的悲伤就蔓延开来。 看到玉冰卷缩的身体,高衍心中歉然,伸手一带,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昨晚是我不对,是我的错,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她不想听解释,他也不需要解释,既然不能在一起,就让各自平静,如不能休她,她也愿意将连枝苑画地为牢,囚禁她清闲一生。 “高衍。”玉冰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茫然无神道,“不要再招惹我,好不好?”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招惹你,该去招惹谁?”闻她所言,高衍淡淡一笑。 “高衍。”玉冰急道,在高衍的怀里挣脱着,“我不是你的女人,你的女人在王府里,你招惹她们去,别来烦我。” “你在吃醋?”高衍促狭的笑道,手臂箍的更紧,想不到这丫头的脾气不小,力气也很大,“她们是王府里的女人,但并不是我高衍的女人。” “我是吃醋。”玉冰垂下头,放弃挣扎,心中有难言的酸楚,脸上却平静如水,“这一点,我从未否认,但求你不要利用这一点来戏弄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放过我好不好,或者休了我。” “不好。”高衍不容商量,果断拒绝,片刻之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是皇上赐婚,没有皇上的圣旨,我无法休你。” 玉冰心中寒凉,想来他早想休掉自己,只差皇上的一道圣旨,“放心,我会去求皇上,求他下旨准你休妃。” “你打算怎么求?”高衍笑看玉冰,“我帮你想想,你肯定先去求太子高寅,高寅也乐得为你做这件事,毕竟他有意于你,说不定求下圣旨后,你就能成为他的侧妃,以后他若登基,虽不能让你入住中宫,也必定封你为贵妃,加之高寅对你的情意,成为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谁稀罕!”玉冰喃喃自语,不屑的望向高衍,“我只想求下圣旨后,你娶你的娇妻,我嫁我的良人,从此互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谁敢要你 话未说完,下巴已被高衍捏起,高衍冷峻的双眸中带着愠怒,“你想嫁谁?” “与你何干?”玉冰愤怒的推开高衍,“我就不信,我没人要!” 高衍再次将玉冰箍入怀中,凑到玉冰脸前愤怒的说道,“我倒要看看,谁敢要你?” 玉冰不明白高衍是抽的哪门子的疯,明明是他要休掉她,还不准她改嫁,看到她孤独终老,他才满意么?她偏不! “我现在的武功算是学有小成,加入悬剑堂应该没有问题,以后就跟随桓大哥仗剑江湖,做一对” “你休想!”一提到桓少枫,高衍就怒火中烧。 他的唇霸道的覆盖住她的唇,舌尖攻城略地般划过她的皓齿,强取豪夺着她的甘甜。转眸处,见她脸色发涨,却强忍着不吭声,不得不离开她的唇,心中疼惜,“你还好么?” 玉冰一连串的咳嗽,好不容易喘口气,恼怒道,“快死了,看不到么?” “谁让你气我!”高衍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鬓发,柔声道。 “放开我。”玉冰怒道。 “你确定?”高衍嘴角勾出笑意。 “放开我。”玉冰又是一声。 高衍双臂一松,玉冰一屁股坐下,马车里虽铺有锦毯,但车子颠簸,玉冰感到疼痛传来,“高衍,你混蛋。” 高衍故作无奈,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不放手,你生气,我放手,你还是生气,你想要我怎样你才不生气?” “高衍,是你到底要我怎样?”玉冰明白高衍的话外之音,激怒的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休了我,我谁也不嫁,孤独终老,你满意了?” “不行。”高衍唇角带笑的望着玉冰,双臂再次将玉冰箍在怀里。 “又是不行!”玉冰快疯了,抓狂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我怎样?” 看着玉冰的样子,知道再逗下去,玉冰真的会疯。伸手拂过玉冰的脸颊,笑若熏风中,带着踏破千山万水的朝阳,满目柔情的凝视玉冰。玉冰一触及到他温情的目光,心中顿时柔软,方才的恼怒霎时飘到车外。 “听听我的意见可好?”高衍柔声道。 在高衍温煦的目光中,玉冰似被渐渐融化,愣愣点头。 看着玉冰乖乖点头,高衍笑意甚浓,将玉冰抱到膝盖上,手臂紧紧环着玉冰,温柔道,“你那儿也不去,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柔情蜜意,莫不如此,玉冰再次乖乖点头,高衍甚是满意,“你不是眼线,也不是相府千金,更不是御赐的常山王妃,在我的眼里,你只是我高衍的妻子,我的女人,明白么?” 听完他的这番话,玉冰动容的凝望他,当初的身份和目的,之前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留给过去,忘记之前的种种负担,此刻起,她只是高衍的妻子。 玉冰的嘴角渗出笑意,目光中渐渐焕出神采,倾城的脸庞散出摄人心魂的美,高衍有些痴的看着玉冰,忍不住俯身,轻轻吻她的唇。 “玉冰,我不想你左右为难,我宁可你恨我,多我恨一分,你就会少为难自己一分。”高衍的声音带着沙哑,怜惜的看着玉冰。 这就是他的解释,他拒绝她的原因,玉冰心中感激,没想到他处处为她着想,她还怨他无情无义,说出恩断义绝的话,甚觉歉疚,双眸上升起薄雾。 高衍亲吻她的眼睛,吻去她即将流出的泪水,随即一笑道,“感激我也不用哭,放在心里就好。” 现在他不需要再隐忍着对她的爱,玉冰早已选择与他一起。若是那天他登上皇位,就算她不开口,他也会留下胡庸一命;若是胡庸登上帝位,他相信这丫头会与他一起共赴黄泉。 他又开始不正经,玉冰噗哧一笑,娇媚尽显,掠去了高衍的心神。 高衍缓缓俯身,一手抚在玉冰的后背,支撑着玉冰的身体,深深的吻下去。 玉冰轻轻的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唇上温湿,晨光美好,痴迷中忘记了自己,交出了心身。 感应到玉冰笨拙的回应着自己,柔软身体的躺在自己的怀里,深处的期望猛地袭来。 唇下玉冰的声音渐渐急促,深处的期望愈加强烈,手掌游走在玉冰的后背,滑过她的腰际,来到她的胸前。晨光透过帘幕悠悠洒来,柔美靖好,却抵不过除去她肩头罗裳后的澹雅春光,肤如凝脂,洁白如玉,如微风轻拂春柳嫩芽,带着清香的气息缠绕在他的双眸之中,缱绻流入心田。不由人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一派春光缓缓而下,探到她春光后那一处山峰柔软 马车停下,车外随从的声音打断了车内的美好,“王爷,到了。” 高衍直起身子,意犹未尽的看着玉冰,玉冰红扑扑的脸让他出神,不甘的说道,“关键时刻,总是出现煞风景的人。” 玉冰娇媚一笑,心中也有些恼怒煞风景的人,转眸时,看见自己肩头裸露在外,亵衣下滑,隐处的柔软已经半泻在外。反射性从高衍膝上跳下,背对着高衍,脸上火烧一般的烫,快速的整理衣服。 高衍好整以暇的看着玉冰,虽只看到背影,也能想象到她一脸的窘迫,温柔一笑。 听到高衍的笑声,玉冰羞愤交加,转身对着高衍的腿,一脚踹过去。 高衍反应敏捷,避开玉冰一脚,身形一闪,来到玉冰身后,伸手转过玉冰的身子,宠溺的敲了一下玉冰光洁的额头,搂入怀中,“教你武功,是让你用来防身,不是让你谋杀亲夫。” “谁是我的亲夫?”玉冰没好气的说道。 “看着的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高衍笑道。 玉冰抬眸,看到高衍的目光温柔中满是深情,身形渐渐柔软绵绵。蓦地想到方才衣衫不整的模样,用力想挣脱高衍的怀抱,娇羞道,“已经到了,还不出去?” 看着玉冰脸色绯红如霞,奋力的挣扎,高衍明白玉冰想到了什么,手臂猛然一紧。 身体紧贴着高衍的胸膛,玉冰身体一僵,顿时不动。 高衍笑意甚浓,看来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她静下来,邪魅的说道,“放心,我不会在这里要你,方才没完成的事情,我会留到下次一并做完。” 这一番话,说的玉冰更是娇羞不已,深深的埋下头。 高衍拿来貂裘给玉冰披上,帮她系好丝带,温柔的牵起她的手,走下马车。 下了马车,目下一片萧索,不见村屋,想来已是郊外。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驻目远望,有几棵梨树映入眼中,枝桠交错下,是一处坟墓。 走至墓前,见碑上的崔氏二字,蓦然明白,这应是崔太妃之墓,似乎也不意外。 转眸望向高衍,心头微微一紧。高衍淡淡的神色一如这萧索的季节,带着不着边际的荒凉,双眸下幽邃繁复,似暗月之下的烟波浩瀚,有悲凉,有孤寂,有恨,有怨,还有不甘。伸手轻轻放入他的手中,他手指丝丝的冰凉传入掌心,带的她心中一冷。柔柔用力,紧紧握住他的手,只觉有一道力度缓缓传来。抬眸时,正触上他投来的目光,清冷的脸庞,只有微抿的薄唇留有微不可察的弧度,仅仅是这一点的弧度,心中也觉安慰。 随着高衍,两人双双跪下,行礼叩拜。 玉冰侧目望向高衍,见高衍脸色凝重,眼底有淡淡的忧伤。 “母亲,不孝子高衍带儿媳玉冰前来拜你。”高衍声音沉重,哑涩道,“大仇已报,只是心愿未了。” 玉冰轻轻握住高衍的手,她明白他的心愿,“母亲放心,玉冰会一直陪在高衍身侧,至死不休。” 高衍动容的看着玉冰,反转过她的手,紧紧握住。 两人再次叩拜后,缓缓起身。 看着高衍的手指滑过石碑,滑过青石砌成的坟墓。青石冰冷,是何等的寒凉,玉冰心疼不已的看向高衍,高衍目下的忧伤渐浓。 走到高衍身边,握起他的手,来到梨树旁,柔声道,“母亲也喜欢梨花?” 在入住连枝苑前,连枝苑一直无人居住,连个名字都没有,现在想来,应该是用来怀念崔太妃的。 玉冰的心意他怎会不明白,“是的,张敬一曾说过,放眼京城只有两朵梨花,宫中一朵,民间一朵,各具风流。并作诗一首:世间玉容何处觅?独看梨花傲尘世,天上人间各一株,均是风流清绝姿。” 玉冰惊愕的听着高衍说完,“天上人间各一株,均是风流清绝姿。天上那株应是指的母亲,皇宫对于民间女子来说就是天堂,只是,人间那株指的是谁?莫非是我娘?” “应该是吧。”高衍望着玉冰,不忍的说道,“据说二十年前,你娘是撷玉坊的头牌,多少达官贵胄为了瞧她一眼,挣得头破血流,可是你娘只做歌姬。撷玉坊的妈妈岂能就此放过,你娘就以死相逼,并放下狠话,倘若逼她就范,她就一把火烧掉整个撷玉坊,烧死所有的人。妈妈无奈,只能暂时作罢,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原来是嫁给了胡相。” 玉冰抬眸望向高衍,见高衍的眼中没有轻视,只有怜惜,心中感动,“兰姨从来不说以前的事情,小的时候,也听到过风言风语,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不敢去想,没想到,原来都是真的。” “玉冰。”高衍心疼的捧起她的脸,“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去证实什么,更不是要你自卑,恰恰相反,你应该佩服你娘的真性情。张敬一作的那首诗,将你娘和我娘相提并论,称为清绝天下的两朵梨花,可见,没有人轻视你娘。你娘刚烈,是个真女子。” “高衍,谢谢你。”玉冰感激道。 高衍温煦一笑,玉冰心中温暖,握住高衍的手走到墓前。 抬眸望去,见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坟头,呈垂首跪拜姿势,心中顿时明白,那是傅氏的坟墓。 “她也是个可怜人。”玉冰说道,声音中透着惋惜。 高衍淡淡的望着坟头,没有一丝的情绪,“我自认待她不薄,她既然跟了我,就不该毒杀我娘。” 侧目望着高衍,高衍的脸上虽不见悲怒,玉冰却能感受到高衍心里有着悲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都是天意 傅氏宁可相信毒杀崔太妃后太后手下留情,而不相信高衍能从太后手下救下她的亲人,这一举动足以让高衍对她失望。 怀了高衍的孩子,却在服毒之后才说,她是怎样的心态,是愧疚还是报复?高衍是不是也恨她对身孕之事只字未提,是不是也不想杀她。若是她告诉他怀有身孕,他必定不会杀她,为她找一个借口,也未自己找一个借口。 “你如此孝顺,母亲在九泉之下应该瞑目。”玉冰柔声道。 高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回想着过往,“后宫为了争宠,为了家族权力,勾心斗角,阴谋陷害的事时有发生,娘生性温柔,从不与人争辩,为了我与高偡,更是逆来顺受。她只想平静的度过一生,未曾想到,娄后为了警告我,最终杀了娘。” 玉冰一顿,霎时明白,娄后非置崔太妃于死地,看似因为先帝专宠崔太妃,直到临终未再看她一眼,她为泄恨才杀死崔太妃,实际上,亦或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易储之事耿耿于怀,杀死崔太妃是为了提醒高衍,要高衍安分守己,她掌握着高衍的生杀大权,即便皇上护着他,她一样能要他的命。 “是我害了我娘。”高衍语气苦涩凝重。 若不是那次随先帝出征邹国,先帝就不会称他为中宫明珠,他也就不会对太子之位有非分之想,娘也不会因他而亡,还有那些崔氏族人说不定他现在正承欢娘的膝下只是一切都变了,为了那个位置,已经没有退路。 “这不是谁的错,一切都是天意。”玉冰说道,岔开话题,“高偡知道母亲的死因么?” “他应该不知道,我从未说过。”高衍说道,“高偡少时体弱,娘一向疼惜他,就是临终前,还一再叮嘱我,凡事要顾他周全。” “你不告诉他,是不想他卷入其中。”玉冰淡淡的说道,“母亲了解你,知道你不会放弃,所以将高偡重托于你” 崔太妃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高衍对皇位不会就此放弃,因此,临终的话不是要兄弟二人相互扶持,而是要高衍顾他周全。她知道自己劝不了高衍,只能希望高偡不要卷入其中。 “你只说对了一半。”高衍点头道,“当今皇上为了太子之位,暗中指使前朝余孽杀死前太子高晟,又下毒致同胞弟弟痴傻。为了皇位,兄弟之间相互残杀的事,历来有之。这也是我娘最担心的事。” “早前听说娄后有一个痴傻的儿子,原来是皇上为了太子之位所为。”玉冰惊愕道。 崔太妃了解高衍,也了解高偡,高衍对皇位有野心,高偡对皇位怕也有着野心。 高衍似乎知道玉冰想些什么,苦笑道,“娘了解我,却不透彻,我若容不下高偡,当年就不会为他喝下娄后赏赐的汤药。” 玉冰震惊的看向高衍,闾丘策曾说过,高衍是为了崔太妃和高偡才喝下毒药,但闾丘策并没有说明原因,“娄后以高偡的性命威胁你?” “也差不多。”高衍淡淡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高偡用鞭子抽死宫女的事?” “记得。”玉冰望着高衍,“莫非这件事正发生在易储之后?” “不错。”高衍赞赏的看着玉冰,“娄氏登上后位不久,就发生高偡抽死宫女之事,巧的是没两天我就病了,娄后就送来汤药,我不得不喝下。” 玉冰心疼的握紧高衍的手,“高偡知道么?” 娄后一直想对付高衍,高衍事事小心,娄后一直没有机会。宫女事发,正为娄后找到一个加害高衍的借口。皇子抽死宫女,此事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以娄后的手段,高偡必死无疑。 “他应该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娘,也没有告诉他。” 玉冰依偎在高衍的肩膀,“我知道就好。” 高衍揽住玉冰的肩膀,感激她的这句“我知道就好”别人知不知道根本不重要,他也不在乎。他只要玉冰知道,玉冰了解他,懂他。她说这句话是想告诉他,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会与他在一起。 回到王府时,天已微暗。 下了马车,醒目的红色映入眼中。雕梁玉栋,错金彩绘的廊柱上红绸当空飞舞,廊檐下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映着朱红大门,一派喜庆景致。 “今儿是什么日子?”玉冰问道,转而一想,快过年了,挂上灯笼也不奇怪。 高衍薰风一笑,牵着玉冰的手走进府内。 府内目之所及,均是红绸飘展,张灯结彩,就是连枝苑也是如此,玉冰心中莫名有些激动。 高衍将玉冰送到连枝苑门口,“休息片刻,待会儿到清园暖阁用膳。” 玉冰点点头,看着高衍的背影消失,才回到房间。 房间内,迎蓝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汤浴,“娘娘,奴婢伺候您沐浴。” 清澈的汤浴涤去一路轻尘,躺在浴桶中,玉冰只觉一身轻松。直到迎蓝晃着她的胳膊,她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玉冰赶紧擦干身体,接过迎蓝递来的衣服,“怎是这件衣服?” “娘娘赶紧穿上吧,王爷正等着呢?”迎蓝催促道。 这件丹纱罗裙,是兰姨亲手为她做的。裙幅逶迤身后,红铺千里,捻金银线挑出碧霞百蝶,镂金勾出团锦牡丹,袖口流彩飞花祥云纹。对着镜中的自己,不是新人,却胜似新人。 一想到高衍正等着,玉冰赶紧穿上,“迎蓝,这么穿会不会太” “娘娘穿这件很好看。”玉冰还未说完,就被迎蓝接过去,夸张道,“娘娘快些吧,王爷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玉冰带上玳瑁钗,直奔暖阁。刚到暖阁门口,就愣在了原地。 高衍负手而立,面向窗外。一身绛红长袍,乌发垂落在肩,月光落成碎银一片,倾洒在他的肩头,更显得他隽仪丰采,温润如玉,甚至有些妖冶,他应该也刚沐浴过。 这是她第一次见高衍穿红袍,拜堂那日,她只看到他的袖幅。 高衍转身,走到玉冰身旁,帮她解下貂裘。 一袭红霞的玉冰,笼在素光银辉下,如倾洒在万里碧波外的暮中晚霞,霞光倒映江面,匹练焕彩,勾出摄人心神震荡魂魄的美丽,让高衍痴迷,双目熠熠生光,灼灼炽热,看的玉冰婉转低头。 “迎蓝挑的衣服,好看么?太红了是不是?” “好看。”高衍拉着玉冰的手坐下,心中有小小的遗憾是没能见到当日的美,不过,今日的美应犹胜当日,“我的这身是我自己挑的,好看么?” “不好看,哪有男人穿的这么红。”玉冰坐下,拿起筷子开吃。 “真的不好看?”高衍看着玉冰,略思片刻,“你既然说不好看,那就脱了。” 高衍一边说,一边解下玉扣衣带。 玉冰一看急了,“你别解了,会着凉的。” “你不是说不好看么?” “好看,好看。”玉冰赶紧说道。 高衍抿唇一笑,系回衣带,可系了半天,愣是没系好,正色道,“我是不是系错了?” 玉冰见他面露难色,放下筷子,帮他系衣带。 沐浴后的缕缕清香,从玉冰的脖颈上幽幽飘来,萦绕在高衍鼻尖,高衍心神轻荡,不由的低头亲吻玉冰的额头。 轻轻的一吻,玉冰猛然发觉上当,扔下手中的衣带,坐到一旁,拿起筷子重新开吃。 时近时远的他,让玉冰心中升起闷气。 “生气了?”高衍一边系好衣带,一边笑道,“别生气了,最多你解下衣带,我帮你系好。” 玉冰顿眸一瞥,此人何时如此无聊,厉声道,“吃饭。” 高衍似乎受了惊吓,认真吃饭,只是不停的向玉冰碗里夹菜。 玉冰心中赌气,对高衍夹来的菜,似要全部吃完,只是吃到最后时,却噎住了,幸好高衍及时将茶递给她。 “我伺候的可好?”高衍微笑道。 “一般。”玉冰没好气的回道。 放下茶杯,起身从架子上取下貂裘,却被高衍夺了过去。 “方才你帮我系,现在轮到我帮你系。”高衍笑意渐浓,将貂裘披在玉冰身上,系好丝带。 玉冰见丝带系好,转身就走。 “等一下,我送你。”高衍取下自己的狐裘,追了上去。 “不用,我自己认得路。”玉冰气道,脚步加快,余光中却见高衍臂弯上的狐裘,心中一软,停下脚步,“披上。” “什么披上?”高衍明知故问。 玉冰气的跺脚,想一走了之,可一想到他初愈的身体,只好忍下心中的愤怒,劈手扯下狐裘为高衍披上,并系好丝带,怒道,“你无赖。” 高衍趁机握住玉冰的手,柔情笑道,“只想对你如此。” 轻轻的一句话,触及玉冰心头情愫,任由高衍握住她的手,走到连枝苑门口,淡淡的说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时辰尚早,不邀我进去坐坐?”高衍问道。 玉冰抿唇一笑,走进连枝苑。 连枝苑中灯火通明,灯笼高挂,红绸当风,碧纱窗上不知何时贴上窗花,一派喜庆。 “去年临近新年时,你仍在病中,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丝生机。今年你身体好了,下人也跟着高兴,未到新年,灯笼已挂了起来。”玉冰笑道,对于高衍的身体,心中满是欣慰,“看看下人对你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玩火自焚 高衍微微一笑,笑的别有深意。 走进房间,一对硕大的龙凤红烛映入眼帘,冲天的火舌恣意摇曳,红光洒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片丹霞。 玉冰转身,见高衍立在面前,身后的房门已然闩上。 高衍脚步轻柔沉稳走到玉冰面前,双目下一滩清澈湖水,水面潋滟,荡漾着无限春光,生出万重柔情。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落在她的肩头,微微用力一带,拥她入怀中。薄如刀削的温热双唇滑向玉冰的耳边,丝丝轻磨,低语温柔,“玉冰,对不起,迟了一年的洞房之夜,今日补上,你可愿意?” 身体紧贴着高衍的胸膛,脸颊烫的不敢抬头,感到自己毕剥的心跳,似要夺胸而出。 难怪灯笼高挂,张灯结彩,原来是为了行圆房之礼。 高衍的双唇抚过玉冰的脸颊,轻轻吻住玉冰的额头,沿着额头向下,亲吻着她小小的鼻尖,滑向她柔软的双唇,深深的印上去。 蓦然间,身体被玉冰推开。 “不愿意。” 玉冰转身,纤手撩起碧玉珠帘挂上银钩,走到梳妆台前。 “真不愿意?”高衍走到玉冰身后,看不见玉冰的面容,心中犹如夜幕深处的星光,忽明忽暗。 “真不愿意。” 玉冰心中有气,去年洞房之夜,人还未见,却将汤药赐来。昨日,她愿意留下,他却将她撵出房间。今日,他倒想行圆房之礼,弥补洞房之夜,凭什么?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她偏不同意。 “你是要撵我出去么?”高衍语中有着无尽的失落,双眸之下是渐浓的忧伤,玉冰的拒绝如一道黑幕,逼去了所有的星光,只留黑暗在眸底深处。 “不送。”玉冰淡淡回道。 身后一声长长叹息,脚步轻移,衣袍卷起珠帘碰撞之声,尚未停息,开门的声音已然响起。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关上,玉冰的心渐渐沉落,双眸之下是不着边际的失望和幽怨。 怨自己,明明想他留下,为什么还要出言拒绝。还有高衍,为什么他不能多说几句想要留下的话语,就这么无声离开。 两行清泪滑落,心中气结,不由的跺脚。 “既撵我走,为何还要跺脚?” 猛地转身,却见高衍沉静的立在珠帘后。 望着玉冰梨花带雨的模样,高衍走向前去,双眸底处划过伤痕,温湿的双唇吻去玉冰的晶莹泪水,“对不起。”迟来的一年,都是他的错。 他不需要道歉,他也没有错,玉冰微微摇头,任由高衍的吻如雨点落在她的脸上。 “玉冰,我要你”高衍的声音沉稳有力,却也低语轻柔。 屋外,天寒地冻清冷夜,屋内,却是春光旖旎别样天。 缠绵之后,玉冰静静的躺在高衍的怀里,高衍一手搂着玉冰,另一只手却很不老实。 “高衍,别闹了。”玉冰娇羞道。 “不行。”高衍断然拒绝,柔声道,“冰儿,为了证明这方面我很行,我想再试一次。” “又没有人说你不行。”玉冰急忙说道,“不用再试。” “是么?”高衍故作一脸疑惑的看向玉冰,“不是你跟梅溪说我身体不好,梅溪会做那桌菜么?” 玉冰豁然明白,梅溪那一桌菜的含义,讪讪笑道,“梅溪误会了我的意思。” “不论别人是否误会,我都想再试一次,免得你心里老是担心我的身体。”高衍语气坚定的说道。 “不用再试,我一点也不担心。”在高衍手掌触摸下,酥软之感再次隐隐袭来。 “你不担心,我却担心,我要证明给自己看,这方面我确实很行。”高衍邪魅的笑道,“上次,你说过,我想你怎么谢我,你就怎么谢我,今儿,我给你机会。” “不需要。”玉冰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行,我答应过你,马车里未做完的事,留到下次一并做完,依我看,就选在今日。”高衍继续笑道。 “你无赖。”玉冰娇嗔道,什么他答应她,明明是他自以为是。 “既然冰儿这么说,我若不无赖,实在说不过去。”高衍说道,俯身而来,手上却不停。 高衍的手法娴熟,想着他身边那些翠叶红蕊,心中不免来气,“你要证明,去找那些翠叶红蕊,别来找我。”说完,忽觉后悔,现在说这些,不是让两人都添堵么。 看着怀中的人儿,高衍柔情一笑,这女人,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吃醋,“娶了你这样的悍妇,我还敢找别人么?”自玉冰进府后,他就没有再碰其他女人。 玉冰刚想开口反驳,却被高衍的双唇封上。 高衍一边袭击着玉冰柔嫩的双唇,一边已攻城掠地般的侵占而来 玉冰一觉醒来,已是四更天。 看着身边熟睡的高衍,心中觉得无比安稳。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抚过他坚挺的鼻梁,滑向他的双唇。 刚触到他的双唇,没想到他猛的张口,将她的手指含住。 玉冰收回手指,故作厌恶的说道,“都是你的口水。”手指摩擦在高衍的胸口,试图擦去他的口水。 玩火自焚,这个道理她不懂么?高衍蓦地抓住玉冰的手,“休息好了么?” 玉冰不明白高衍的意思,“好些了,但仍是觉得腰酸背痛。” 听玉冰这么说,高衍忍下心中的欲望,柔声道,“天还未亮,再睡会儿。” “睡不着。”玉冰说道,脸上幸福洋溢。 高衍缓缓睁开双眼,邪笑的看着玉冰,“要不要为夫陪你?” 看着高衍一脸的无赖相,玉冰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还是休息吧。” 见玉冰痛苦的表情,高衍心疼,悠悠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玉冰深深舒了一口气,轻抚胸口时,才发现自己没有一丝衣物,被衾中的自己依旧春光碧水。再看自己的衣物,都在床边的三步之外,不由的一声叹息。 良久之后,侧首望向高衍,高衍的长发恣意张扬的散落在枕上,俊美魅惑的脸庞让玉冰心动。 忍住心中的不安分,在高衍耳边轻轻低唤,“高衍,高衍。” 高衍没有反应,呼吸有律,想着高衍已然熟睡,心中庆幸。 掀起被角,蹑手蹑脚的走下床榻,来到自己的衣服旁,俯身之际,方要捡起衣服,就听到身后一声轻咳。 瞬间捡起罗裙遮住春光碧水,转过身来,见高衍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正一脸魅笑的看着她。 他不是睡着了么?暗暗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势,这一次是逃不了了,是么?是逃不了,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想逃。 玉冰伸出手指,对着高衍轻轻一勾。 “你确定?”高衍笑道。 玉冰点点头。 “你真的确定?”高衍笑容愈浓。 玉冰再次点点头,手指对着高衍又是一勾。 高衍见她如此坚定,邪魅一笑,掀去被子,走下床榻。 玉冰瞬间僵化,手臂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高衍的身体一览无遗的呈现眼前,春光毕现。她怎么将这一茬给忘了! 玉冰羞的满脸通红,可是又不能低首垂眸,只能抬眸望向高衍。 高衍完全不介意被玉冰观赏,悠哉的走到玉冰面前,放下玉冰悬在半空的手臂,刮了一下玉冰的鼻子,摇红烛光汇聚在他双瞳中,璀璨明亮,笑道,“我来了。” 任由脸上的红霞飘落满屋,玉冰双眸紧紧的盯着高衍,微阖双目后缓缓睁开,深深吸气,鼓足勇气间,手下一松,罗裙无声滑落。 高衍一怔,心神震漾,目光中充满惊讶、兴奋和激赏,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如此大胆,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才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就该如此。 横着将她抱起,步向床榻,霸道中带着温柔的将她放在床上,俯身压下,双瞳中摄人目光,逼退璀璨烛光,曜过日月,魅惑笑道,“小妖精,这可是你自找的。” 红幔轻罗里,她的美丽再次绽放。 玉冰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高衍已不见人影,身边床单上褶皱的痕迹,提醒着她一夜春宵。 起身下床,却见迎蓝拿着衣服进来,“娘娘,奴婢伺候您穿衣。” 一袭青烟素雪曳地锦缎长裙,水绿淡纱丝绸轻轻系在腰间,勾勒出玲珑身段。外罩一件丝白织锦长衫,衣襟与袖边用银线挑绣出清雅的木兰花纹,玉白烟罗披帛轻挽在臂,如仙子落入凡尘。 “今儿的衣服是哪来的?”玉冰穿好衣服,看着迎蓝,见迎蓝一脸错愕的望着自己,正色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 迎蓝委屈的看着娘娘,急道,“娘娘,娘娘切莫怪罪,昨儿不是奴婢的主意,是王爷一早吩咐下来的。” 一提到高衍,玉冰心中暖暖,昨日他一字未提,原来早就作了安排。只是,这个厮也太可恶,在马车里,还一个劲的捉弄她。 “迎蓝,去备早膳吧。”逐夕端水进来,伺候玉冰洗漱。 迎蓝匆匆行礼,对着逐夕一笑,意在谢谢逐夕解围,虽然知道娘娘并非真的生气,但是娘娘那张利嘴,不用两句,她就招架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生生世世 “娘娘若要怪罪,就去怪罪王爷,何必为难迎蓝。”逐夕一边帮玉冰绾起青丝,一边说道,“娘娘若真的生气,昨儿就该将王爷撵出去。” “谁说我没”玉冰顿住,嫣然一笑,昨夜的事怎能说与她们知晓。 帮玉冰绾好青丝,将玳瑁钗插入发髻,“王爷方才吩咐,娘娘醒后,去书房叫他一起用膳。” 玉冰微微扬眉,要她亲自去叫他,架子还挺大,难道有事? 走出房间,见孟达和迎蓝正在搬东西,仔细瞧去,正是高衍的书,还有衣服。 “你们这是干嘛?”玉冰问道。 迎蓝嘻嘻一笑,“王爷一早吩咐的,说以后就住在连枝苑,西边的厢房改作书房。” 流波溢彩,低眉垂首时唇角暗笑,玉冰脚步轻盈如蝴蝶般飞出连枝苑,飞进书房。 书房里,高衍正提笔作画。 玉冰凑上前去,见高衍正在一方锦帕上作画,不禁微微蹙眉,“你画的是梨花?” 高衍含笑点头,“画的如何?” 玉冰错愕道,“你没见过梨花?”连枝苑就有一颗梨树,高衍不可能没见过。 高衍抬眸望向玉冰,肯定道,“见过。” 玉冰讥笑道,“那就只能说你学艺不精。” “怎么讲?”高衍唇角带笑的望着玉冰,目光有微不可察的坏笑。 “你见过红色的梨花么?”玉冰问道,“反正我是没见过。” 高衍笑意渐浓,“我也是昨儿才看见的。” 玉冰惊讶的望向高衍,昨儿他们一起去拜祭母亲,只看到梨树,哪有什么梨花,“骗人,梨树怎会在冬天开花。” “我又没说是梨树开花。”高衍一本正经的说道。 玉冰不明白高衍的意思,“那你昨儿看到的是什么?” 高衍伸手揽住玉冰的腰肢,俯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我是昨夜看到的。” 昨夜?玉冰一惊,再次看向锦帕上的嫣红,这一方锦帕,这一抹嫣红,难道是是她的落红? 让她来叫他一起用膳,原来是让她来看他作的梨花图! 瞬间羞红了脸,伸手便去抢。 高衍手中笔尖一扬,锦帕随笔游走,“不错,身手挺快,有进步。” “给我。” 玉冰羞怒,再次出手抢夺锦帕,高衍身形太快,始终挡在她的面前,对她的每一个招数都了如指掌,几个回合下来,连锦帕的边都未碰到。 高衍与玉冰拆招中,手中的笔一直未停,笔下遒劲有力的字洒然落在锦帕右上侧。收笔时,笔下生风,锦帕飘落在玉冰掌心。 放下朱笔,邪笑道,“冰儿力气不小,招招凌厉,看来是昨夜为夫伺候的还不够好,为夫今夜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 玉冰气结,满脸绯红,方要撕毁锦帕,看到高衍惊蛇入草的字,心神一震。 “一琴一瑟一商羽,生生世世一双人。” 这是她心中的话,他怎么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将一生一世改成了生生世世。玉冰抬眸凝望高衍,目光中满是深情和感动。 高衍温柔的看着玉冰,取过锦帕叠好,放入自己怀中,俯身轻轻吻一下玉冰的耳垂,携着玉冰的手走出书房。 沿着回廊,两人并肩徐徐而行。心中宁静,时光靖好,若能作永久停留,该有多好。 玉冰紧紧握住高衍的手,幸福不再是清水流沙,无法握在手心,此时此刻,她已握住幸福。 高衍嘴角微微一笑,手中稍稍用力,回应着玉冰传递来的情意。 萃锦园中,腊梅飘出缕缕幽香,玉冰探身望去,却见园中清静异常,她平日很少来萃锦园,但她知道,往日这个时辰,内院中的女人都会在萃锦园中闲聊,今儿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方才来的路上,也未见到人影,哪些女人呢?知道昨儿他们圆房,都躲起来了?还是心中充满疑惑,她想知道答案,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答案,转眸望向高衍。 高衍温柔一笑,“你想什么,便是什么。” “她们可都愿意离开?”对于她们,她有一份歉然,但是她绝不后悔。 高衍扬扬眉,并不回答。玉冰心中明白,愿不愿意由不得她们,能让她们留着性命,已是高衍天大的恩典。昨日是圆房之礼,时间仓促,高衍定是不想有血腥,怕有不吉,不然,他绝不会让她们活着离开。 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做很多事,很多无聊的事,不过再是无聊平淡的事,两个人一起做都会觉得乐趣无穷。 玉冰跟着迎蓝学剪窗花,高衍也跟着凑热闹。高衍不动剪刀,只提笔,画出好多的图样让玉冰剪。玉冰知道高衍在刁难她,也不生气,总能想方设法的剪出来,然后贴的满屋都是。 屋里没地儿贴,就去西厢房和高衍之前的书房。西厢房已是高衍在连枝苑的书房,某日,高衍推开书房的门,看到满目的红色窗花,暖暖一笑。 天空落雪,高衍会陪着玉冰推开纱窗,看雪花飘舞,或走出房间,伸手去接交织而落的雪花,漫天的雪花,像洁白飞舞的羽毛,又像是万树怒放的梨花。 一夜过后,银装素裹,积雪没过脚踝。高衍会陪着玉冰玩雪,两人手握雪球,掷向廊檐下的冰凌,规定的时间内,看谁掷的准,掷的多,谁就赢。输的人做饭,赢的人吃饭。 每次都是玉冰输,想着高衍武功深厚,她输也不奇怪。可是一直输,心里总有闷气。 “你就不能让我赢一次么?”玉冰撅着嘴道。 看着玉冰生气时俏丽可爱的模样,笑道,“我可不想做饭。” 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他根本就不会做。不过实在不忍心见玉冰这么一直输下去,只好不露痕迹的输一次。 玉冰见自己赢了,兴高采烈地说道,“去做饭吧,我等着。” 众人惊讶的看着王爷,想知道王爷是不是真的会去做饭。 高衍剑眉一扬,握着玉冰的手,放在嘴边哈气,待到玉冰的手不是方才般冰冷,便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去哪儿?”玉冰问道。 “去聚福楼吃饭。”高衍说道。 “不是你做饭么?” “输的人做饭,可并没说是亲自做。”高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出银子让聚福楼的厨子替我做不是一样么?” “这也算?”玉冰讶然,“什么叫你出银子,这聚福楼本就是你的私产,银子进进出出,还不都是你的。” “是么?”高衍抬眸睨向玉冰,看着玳瑁钗熠熠生辉,笑道,“你若不服气,大可将你的嫁妆兑成现银,盘下聚福楼应该不成问题。” “我才没那么傻。”玉冰说道,片刻之后,转眸望向高衍,讥笑道,“不过,去聚福楼用饭也好,倘若真让你做,我也未必敢吃。” “别说你不敢吃,就是我自己也不敢吃。”高衍笑道,对于玉冰的讥讽毫不在意,略作停顿后,轩眉微杨道,“不如我们多加一条约定,赢的人必须吃完输的人做的饭,如若加这一条,我就做饭,你觉得怎样?” “那还是算了。”玉冰没好气的望一眼高衍,亏他想得出来。 高衍估计厨房门朝哪儿都不知道,他要是做饭,肯定是只见黑色,不见白色,谁敢吃。 “也是。”高衍知道玉冰在想什么,“又糊又焦的饭确实没人敢吃。” 说完,牵着玉冰的手走出连枝苑 无论去哪里,高衍都会将玉冰带在身边,玉冰也愿意黏在高衍身边。 下人明显觉得王爷的笑声多了,以前王爷也笑,只是笑的虚无缥缈,飘渺之下尽是冷漠和寒意,如秋阳,看似绚烂,却有着无尽的疏离;现在的笑声爽朗,意气飞扬,能感染众人。 就连孟达也渐渐明白少棕的话——这才是王爷的真性情。王爷在众人面前,唇边总会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淡淡的神色,让人莫名的想要亲近,可当你真正走近时,才发现他是如此傲然高贵,遥不可及。 他的笑,他的神色,总是在万里高空,千里之外。然而,只要娘娘一出现,王爷似乎会踏过山水,踏破云彩真实的走到眼前,他的欢喜,他的失落、他的清冷,包括他的恨怒,一览无余的展现在娘娘面前。 只是,下人心中不明白的是,就算是刚圆房,王爷和王妃也不至于这么黏糊。 只有高衍和玉冰心里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只是谁也不说出来。 高衍与元少棕、冷冽等人在书房议事,也会将玉冰留在身边。 玉冰对他们议事不闻不问,她就当自己不存在,也可以说是当他们不存在,自顾自玩弄着手中的窗花。 “王爷,自上次皇上病重的消息后,京城再无消息传来,是否需要派人前往京城打探?”元少棕问道。 玉冰手中依旧玩弄着窗花,只是稍稍一顿,随后继续折叠,散开,再折叠,再散开。 “不必。”高衍目光轻扫一下玉冰手中的窗花,柔和的目光怜惜的在玉冰的脸上稍作停留,离开后,柔和和怜惜瞬间敛去,目光中只留下冷峻和阴鸷,“京城封锁消息,即便派人去,也未必能打探倒,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冷冽,你那边可有消息?” “回禀王爷,长广王派人传话,一切听凭王爷调遣,景文王那边还在商议,说过两日再给回复,明日应该就有消息传来。简平王那里倒是一直没有动静。”冷冽道。 窗花折了一半停在手中,玉冰看着窗花愣愣的出神。 高衍略一扬手,让二人退下。 两人相视一望,退出书房,顺手带上房门。 高衍走到玉冰身边,低语轻唤,“玉冰。”见她依旧出神,又唤一声,“玉冰。” 玉冰恍惚抬眸,见是高衍,展颜一笑,拿起窗花在高衍面前晃晃,“我剪纸的手艺是不是强过迎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高衍温柔的笑道。 “我饿了,去用膳吧。”玉冰放下窗花,挽起高衍的胳膊说道。 “好。” 两人走出书房,谁也不提方才的事,只是身子紧紧的挨着对方。 看着玉冰努力欢笑的脸,高衍心疼,却不说破。 皇上病重,驾崩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新年已过,两个月眼看就要结束。皇上若真的驾崩,他与胡庸必定兵戎相见,玉冰又怎能笑得出来。 握着玉冰的手,不由的稍加用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不会忘记 感受到高衍手中的力量,玉冰淡淡一笑,高衍只猜对了她一半的心思。他与父亲对阵军前,她会为难,可也作了最坏的打算。高衍若是成功,必定会留父亲性命;父亲若是成功,必不会留高衍活路,她不怕与高衍共赴黄泉,只是她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皇上驾崩,高衍起事,定州是生死一战。这一战很快就会来临,若是成了还有生机,若是败了,这段时间便是他们最后的日子。 她贪恋他的声音,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的温情。 用饭时,她会时不时望他一眼,总想着这样一起用饭还能有几次;聊天时,她会紧紧的盯着他的脸,他的眼,想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还能待多久;休息时,她会睡的很浅,牢牢的抓住他的手,生怕一个疏忽,他就消失不见。 她倒数着日子,总想将时间过得慢些,一个时辰当着一天过,一天当作一年过。日里,他们比武拆招,或沙盘对阵;晚上,他们会邀月对饮,把酒言欢,她迟迟不愿就寝,不休息就代表这一天还没有过去。 有的时候,两人会静静立在廊檐下,她会拉着高衍的衣袖问道:“花间亭里,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高衍也不理她,只是嘴角含笑,微微点头。 “真的很丑么?”玉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似自己还是当年的小二,“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女的?” 高衍再次点头,依旧含笑。 “你是怎么发现的?” “凝香楼里,我用碗筷奏乐的样子,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你那次离京后,可有想起我?” 问到这里,高衍会捧起她的脸问道:“花间亭里,你是不是就已经注意到了我?” 玉冰努努嘴,“一夜之间,从天而降一位六爷,令京城多少春闺女子倾慕不已,想不注意都难。” “那之后,你可有时时想起我?” “我没时间。”玉冰故作淡淡的说道。 “我也没时间,府里姬妾成群,忙都忙不过来。”高衍更是厉害,“而且托你的福,还从京城带了一位女子回来,我就更没时间了。” 确实是因为她的一句戏言,依依成了高衍的侍妾,可是即便没有玉冰的那句话,高传还是会想方设法将依依送给高衍。玉冰气结,“我也是,总是想着身穿紫袍的男子。” 此时,高衍会从身后将玉冰环抱怀中,越抱越紧,似要融入骨血,完全忽略她的那个身穿紫袍的男子。 “花间亭里,一个小二跑来时,我就注意到了,那时的你虽有些灰头土脸,可是那双眸子如此清亮盈盈,再看向你的秀颈,我就断定你是个女子。当时我就想,这是谁家的女子,芳龄几许,可有婚约,是否该派人打探一番,可一想到我此生便放弃了将你带在身边的念想。” 玉冰软软的靠在高衍的怀里,她明白,他的放弃是不想连累她,“当日我跳入河里后,河水泛红时,你可有担心?” “不担心,看到段淇一见是你时恨恨的样子,就知道段淇不是你的对手。只是没想到你水性这么好。” 玉冰嘻嘻一笑,眼角有倦意袭来,还想再说话,却被高衍抱起。窝在他的怀里,努力的睁着眼睛,“然后呢凝香楼里说啊。” 玉冰的心思,他怎会不知,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贪恋比她更甚。 他将她放到榻上,为她除去玳瑁钗,褪去衣衫,也为自己褪去外衫,躺在她的身旁。让她枕在自己的臂上,为她掖好被子。 “然后呢?”玉冰朦胧间念念不忘的问着,似乎枕的不是很舒服,拉了一下高衍的胳膊像似拉枕头一般,蜷缩的身子觉察到身边有暖意,不自觉的靠了过去,直到自己舒服了,才闭上眼睛,身子也渐渐舒展。 看着玉冰微弯的身子,睡的如此安静,像个孩子,高衍暖暖一笑,“正因为知道你是凝香楼的小二,所以约史摄图时就特意选在了凝香楼。当时我想凝香楼不止你一个小二,不知道你会不会为我的那桌传菜,我本想安排一下,让掌柜的派你前来传菜,可是我又想,缘分天定,何必强求。未曾想,史摄图的琴声却将你引了出来” 高衍微微的阖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他负手立在二楼的阑干前,正准备听史摄图抚琴,却见一个小二匆匆跑了进来,身在二楼的他也能清晰看见小二脸上的油渍和身上的污渍,虽是侧面,他知道这个小二就是她。本想回雅座的他就一直立在原处,见她与同罗说话时,聪慧狡黠的双眸熠熠生辉;见她用碗筷奏乐时,眉飞色舞的神情俏丽焕彩这一切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他的笑容不由人的加深。直到她抬眸看到他,他才敛去深深的笑容,对她微微一笑。那一刻,他觉得下颌有点微酸,忽然明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真心的笑过了。 他再次凝眸望向她时,她微微低着头,秋波流转时露出的一点点窘态,正是女儿家的娇羞模样,烈烈的烙在了他的眼底,荡漾着他的心神 有了以往的经验,玉冰与高衍聊天时,不愿再依偎着高衍,更不愿意窝在他的怀里,她怕自己一躺在他的怀里,就想着睡觉。 她会点上红烛,裹着被衾,与高衍面对面的坐在榻上。高衍也随她,玉冰怎样都行,无论何事,他都乐意奉陪。 “我到安州后,明知道是我,为何不去看我?” 高衍一边玩着她的手指,一边笑道,“你怎知我没有去看过你?” 他派人以劫持新娘嫁妆之名,除去随从时,还不知道新娘就是玉冰。新娘是御赐的常山王妃,还不能死,所以他请桓少枫将新娘送到安州。可是他没想到,京城消息传来,新娘就是凝香楼的小二,他为之一惊,一半的激动,一半的不信。可当元少棕先行回来告诉他,新娘的确是凝香楼的小二时,他有着难以言喻的欣喜。 知道是她后,他忽然有些担心,担心她来的路上,有人会对她不利;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毕竟桓少枫的武功他是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派少棕前去接应。没想到她在路上真的遇到了刺客,他的怒火在心中狂烧。 她到了安州之后,怕她再有危险,便直接将她接到府中,而不是住在行馆。他知道她发烧,可是那几日,日里他一直忙于调查她遇袭之事,也未得空去看她,而且他也担心,担心她愿不愿见他,毕竟这桩婚事是皇上强求的,并非她的自愿。只有在夜里,他才会去瞧她,瞧她是不是退烧了,还会不会梦呓 玉冰想到,他定是在晚上去偷偷看过她,得意的一笑。难怪当时迷迷糊糊时,总觉得有人抚过她的额头,她原以为是逐夕,可是那个人的手指是那么的修长,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了。 “拜堂那日,是你的意思么?”隔了这么久,还是问了出来。 “是。”高衍歉意一笑,“我怕伤害你,怕有些事情重演,更怕有朝一日你会后悔,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拂袖离去。” 当下人跑去告诉他,新娘拂袖离去时,他没有愤怒,他只是有些许的悲伤和落寞,但悲伤和落寞之后,渐渐的生出欢喜。 “都怨你,害的我成为别人的笑柄。”玉冰故作埋怨的说道。 “都怨我。”高衍怜惜的望着玉冰,“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嗯,我有点渴了。”玉冰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高衍会意一笑,下榻去为玉冰沏茶。被子方掀一半,人已经被玉冰从背后抱住。 “别去了,我说的玩呢。”孩子般的语气有点湿意,方才见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心底竟有点莫名的悲伤。 高衍转过身,玉冰忍不住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里,抬眸望着大红的床幔,目下有淡淡的忧愁。 “高衍,你年长我几岁?” 他年长她六岁,她是知道的,高衍微愣,但还是回道,“六岁。” “六岁。”玉冰喃喃低语道,“百年之后,你可愿意在忘川河边等我?” “我不会。”高衍浅浅一笑,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我会转世为人,盖一间屋舍,院里种一棵梨树,等你出现。” “轮回转世,早已忘了前世因果,你还怎么记得我?”玉冰幽幽的看着高衍。 高衍淡淡一笑,低头轻吻了一下玉冰的鼻尖,“放心,我有我的办法。”跳入忘川河,受千年蚀骨之痛,便能换取对她的所有记忆。 “可是,我如果忘记了你该怎么办?”话一出口,玉冰只觉心中一颤。 “这世上没有忘记,只是一时没有想起罢了,我会想方设法让你想起我。”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转眸望着高衍,“如果,我说如果,未到百年,我就先你而去,你会怎样?”她没办法说他先她而去,哪怕只是想一下,她都心如刀割。 高衍目光一滞,他想过一旦起事,他们都有可能命丧黄泉,但是他从未想过他们中有一人活着会是怎样?若是他先玉冰而去,玉冰会是怎样?她定是死也要飞扑到他的身边。 “我会忘记你,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高衍含笑的看着玉冰。 忘字是心上一个亡,他的心未死,又怎会忘记,所谓的忘记不过另一个方式的思念,在岁月无声中,心中带着她,一起静等凋谢。 原以为他不会回答,未想他还是答了。他的意思她明白,泪水划过眼角,泅湿了他的衣衫一片,“换作我,我也会忘记你,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目光幽幽望着烛光摇曳下碧纱菱窗。 屋外的寒风掠过窗台,廊檐下的纱灯迎风轻摆,映着庭院中斑驳的树影,欲把离忧淡淡掩埋。 该来的还是会来,元宵节刚过,京城传来圣旨,召常山王即可进京,不得有误,却未说原因。 书房内,玉冰依次揭下窗花,元宵都过去了,也该揭下了。 “王爷,圣旨中未说原因,那皇上到底有没有”孟达问道。 高衍微微摇头,“不可能。”皇上的身体他最清楚,只是这圣旨上清晰的玺印,心中不免疑惑,除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生离之苦 “若皇上真的驾崩,圣旨为何不提,难道是秘不发丧,若是如此,王爷还是勿要进京为好。”元少棕担忧道。 既能颁下圣旨,又能秘不发丧,唯一的解释就是京城已被人控制,是谁?玉冰睫毛轻颤,除了父亲,还能有谁。 “圣旨已下,若不进京便是抗旨,更会落人口实。”本想着,一旦皇上驾崩的圣旨传来,就以清君侧之名起兵。未曾想,胡相隐下皇帝驾崩一事,秘不发丧,到底是老狐狸。现在就算起兵,也是师出无名,反而会遭其他诸王的声讨。其他诸王的兵力虽弱,但若联合起来成为勤王之师,行靖难之名,届时,民心所归,他就再无翻身之可能。 “原阳那边传来消息,简平王已在调配人马。”冷冽说道,微微蹙眉。 “推算时间,简平王可能早就知道消息,简平王怎会如此之快的收到消息?”元少棕问道,心中已渐渐有了答案。 手中一摞窗花无声滑落,飘飘扬扬洒落乱红一地。 高衍怜惜的目光落向玉冰,玉冰想到的,他早已想到,若非胡相与简平王勾结,简平王怎会事先收到消息。俯身想要帮她捡起窗花。 “不用,我自己来。”玉冰弯腰,捡起窗花,酸涩的说道,“有些事情,我总要面对。” 高衍微微蹙眉,深邃繁复的双眸中,有崇山峻岭间万松挺立的坚定,只是眸底深处闪过一道微弱的柔光,她知道那一道柔光是他的歉意,可是她不需要。 玉冰勉力微笑,摇摇头,将窗花叠好放在书桌上,“父亲这么做,无非是想请君入瓮,我和你一起进京。” 冷冽微微错愕,惊讶之色,一闪而逝,没想到娘娘知晓一切。 明日就要启程,玉冰偎依在高衍的怀里,望着红幔轻罗出神。 灯笼、窗花、红幔,为了弥补当日洞房遗憾,高衍做足了功夫,可是这迟来的幸福竟如此短暂,好不容易握在手中,新人红裳未除,就要面临生离死别。 她虽不知道高衍的兵力,但她知道简平王的兵力,还有兵部尚书伏茂手握的重兵,伏茂是父亲的门生,还有定州太守薛贯。如此一来,高衍到底能有几分胜算。 “高衍,为何不搂着我?”玉冰茫然问道。 看到枕在他臂弯里的玉冰,高衍微愣的望向玉冰。 玉冰触到高衍疑惑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高衍的怀里。 “我让你搂紧一点。”玉冰有些无理取闹的说道。 瞧着玉冰的模样,高衍豁然明白玉冰的所有心思,“玉冰,你放心,一切有我,绝不负你。” “那你让我同你一道进京。”玉冰不明白他为何不同意带她一同进京,心中回味着他的这句话。 “你先去悬剑堂接你娘,再随梅江梅溪一同进京。” “梅江梅溪自会护送我娘,我同你一道不好么?”玉冰几近哀求道。 高衍摇头,清冷的目光容不得玉冰反驳。 哀求无望,烛光猛的跳跃,轻晃着高衍峻冷的侧脸,转眸望去,一颗烛泪兀自垂落。 启程之后,玉冰更加黏着高衍,高衍也黏着玉冰,两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对于即将的分离,两人谁也不提,一路上说说笑笑,好像此次并非进京,而是出来游玩。 两人会同骑一匹马,亦或并辔而行;晚上会撇下众人,偷偷登上山顶看日出;路过河流时,会一起下河捉鱼;经过小镇时,两人会一起去寻找美食。 努力的欢笑,透支着明日的快乐,总逃不过时间的细雨,化作轻烟飘散在昨日。 幽州城外,柳条千尺拂风,弄春柔,动离忧。 郁郁苍松,萋萋芳草,歧路离别正苦。 玉冰展颜含笑凝望高衍,目中柔情如明媚春光,融在天地之间。 高衍唇边勾出笑意,如春风,轻拂这一派春光,心中隐隐作痛,心疼她一路而来倔强的笑容,良久之后,说道,“万事小心。” “嗯。”玉冰点点头。 “无论遇到何事,要镇静,切不可自乱阵脚,一旦慌乱,就已经输了一半,甚至全部,明白么?” “明白。” 一手握住玉冰的手,一手轻抚她的鬓角,修长的手指贪婪的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声音柔软中带着苦涩,眼底有深深的歉疚,“玉冰,我这么做,希望你不要怨我。” 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歉疚,是为离别歉疚么? 倘若天不遂人愿,这些日子,也足够她用一生回忆,玉冰轻轻摇头,“不会。” 高衍微微一笑,松开玉冰的手,“我在京城等你。” “好。”玉冰落地有声的回道,“我一定会去京城找你。” 翻身上马,手握朱辔微颤,挥出乌金长鞭,驰骋而去,不再回头。 泪雨如注,奔流而出。 生离之苦,死别之痛,只有经历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她正经历着生离,下一次,是不是就是死别,不!她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她不是柔弱怯懦的女人,她是胡玉冰,是高衍的女人,她能扭转乾坤,她一定会回到京城,与高衍重逢。 冷冽望着转身落泪,疾驰而去的娘娘,如此要强的女子,心中敬佩油然而生,策马跟上。 高衍望着远去的玉冰,剑眉紧蹙刻出深川,微阖双目,痛苦之色无边涌在眼底和眉头,缓缓睁开双目,一切已风平浪静,无波无澜,俯身进入马车,不作停留的离去。 原以为,策马疾驰,便可以减轻离别之痛;真的离开了,又希望能稍作停留。 玉冰安静的坐在马车里,细数着日出日落。 车外春光依旧明媚,只是少了一起看风景的人,再明媚的春风只会滑过双眸,不留痕迹。 每到一处,元少棕和冷冽总会事先打理好落脚之处。 这安静的宅子,可属高衍的私产,亦或有关? 推开纱窗,月牙微光清幽落在窗棂。 他现在到了哪里? 现在的他是否已用过晚膳,没有她在身边,他吃的可多? 他休息了么?还是像她一样,仰望明月,在明月里搜寻他温柔的笑容? 他是否如她一样,立尽残阳,独自思量,相思无日夜,浩浩若江水。 他是否如她一样,和衣拥被不成眠,辗转是回忆,反侧是思念,披衣重起,斜倚窗前,遥看云烟漠漠,惹起愁绪万千? 他是否如她一样,断肠人念断肠人,分别数日,容颜瘦三分,衣带宽三寸。 夜,依旧是那么的漫长,回忆却是那么的凶,思念又是那么的重。 远处有琴音传来,起起伏伏,隐隐而至,撩拨人心。 琴声时而婉转悠扬,时而欢悦跳脱,时而幽怨低诉,时而黯然神伤。 是谁,在这漫长的夜里,琴音传情,如此契合她的心情,牵扯她的愁绪。 玉冰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回身望向逐夕,淡淡一笑。 逐夕清眸冷淡,不辨神色,移步走出房间。 刚至院门口,就看见两个清冷的身影,正是元少棕和冷冽。 冷冽见是逐夕,转眸望了一眼元少棕,微微颔首,抬步离去,他是个冷漠的人,但也是一个心如明镜的人。 宁静的院门,细水的月光不偏不倚的轻洒,微笼着两个身影。 元少棕坦然而望,淡淡的看着逐夕,目下光泽渐浓。 “陪我坐一会儿,可好?” 逐夕低眉垂眸,片刻之后,莲步轻移,罗裙曳动,徐徐走到回廊玉阶,轻笼裙幅,缓缓坐下,玉手交敛放在双膝上,沉静的望向远处。 惊喜如一道闪电划过眸底深处,少棕提步跟上,坐在旁边。微微侧目,她,眉清状淡,秋水横生,蓦地想起清园水榭外的那株青莲,湛然清清,不染纤尘,不由的伸出手抚向她青丝鬓角,却悬在半空,片刻之后,终于轻抚她的一缕青丝,滑在指间。 转眸处,她微微垂首,眉如翠羽,目中盈盈,素光银辉倾洒下,挑起一片清韵无痕。 房间内,一袭红影掠过碧纱轩窗,盈盈而立在玉冰面前,女子绯红罗裙,清丽无方。 “忽兰,你怎么来了?”玉冰惊讶的看着忽兰。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忽兰笑道。 玉冰不以为意的抿唇一笑,轻轻摇头。 “你不信?”忽兰问道,“为何不信?我可是真的想你。” “想我也无需深夜造访,日里为何不前来相见?”玉冰笑望忽兰,“更无须让同罗抚琴引我注意。” 日里,在酒楼用膳时,一抹绯红裙影无意间闪过眼前,当时,并未多想,直到方才琴音婉转而来,猛然想到白天的红影,她才断定,忽兰和同罗来了。 忽兰与同罗同时来?玉冰诧异的目光中,渐渐欣喜,“怎么?得偿所愿?” “嗯,大哥已被圈禁宫中,四哥暂行监国,虽说父皇一直未提易储,但四哥成为太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忽兰微微笑道,目中是势在必得的信心。 太子圈禁,史大哥监国,一切不过是天朝家事,史官笔下,寥寥几句,隐去了背后的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四哥监国,定是日理万机,你不陪在身侧,为他分忧,跑来我这里做什么?”玉冰打趣道。 忽兰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目光凝重的望向玉冰,看的玉冰微微一惊。 “是四哥让我来的。”忽兰从怀里取出一摞信函递给玉冰,“四哥让我务必交到你的手中。” 他们出发的那天,她就已经到了安州,只是高衍和玉冰两人形影不离,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见玉冰,只好一路尾随而来,原本担心难有机会,没想到此二人在幽州分开,今日总算能单独见她。 不安之感隐隐而来,玉冰接过信函,信函十封之多,信封上的字迹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有意无意间,拆开两封信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没有消息 “大哥圈禁不久,参大哥通敌的折子就呈到了父皇面前,父皇不信,令四哥暗中彻查,太子府抄家之日,四哥在大哥的府邸搜到这些。”忽兰淡淡说道,“四哥念及兄弟之情,捡了一两封无关痛痒的信函呈给父皇,剩下的让我务必交给你,说,由你自己定夺。” 幽幽的将信函折回封好,身子如坠入深潭,是袭满全身的冰凉,玉冰深深吸了一口气,目下一片茫然,“替我谢谢四哥。” “玉冰。”忽兰抿唇轻唤,“这些日子,你和六爷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你的心里,是不是已经做了抉择?” 玉冰涩涩一笑,双眸中泛出星冷的光,“我早已做了抉择,也猜测过结果,只是,我没想到,我的抉择怎么也敌不过老天爷的安排。” 远处的琴音隐隐而去,悠悠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清光下,两个身影从玉阶上缓缓站起,似有不舍的向院门口走去。 “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元少棕注目道,“放心,有我和冷冽守着,不会有事。” 逐夕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神色淡淡,转身之际,唇边似有似无的弧度,“寻常曲子寻常音,你也早点休息。” 平平淡淡的一句却似阳光暖在心头,元少棕含笑点头。方才的琴音并无萧索杀意,宛转悠扬,幽怨神伤,想来不过是春闺绣阁里的一曲相思。 逐夕回到房中,见玉冰立于窗前,依旧是她方才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烛光幽明,映着玉冰忽明忽暗的面容,无边的孤寂和落寞蔓延四周,心中微微一紧。 像似知道逐夕回来,玉冰缓缓转过身来,将手中的信函递给逐夕,“这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逐夕接过信函,看到信函里似曾相识利剑长戈的字迹,心中抽紧,渐渐冰冷,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双眸深处却是秋风萧条卷起满地枯黄的荒凉,“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 “迟早要面对,与其以后痛苦,不如早作打算。” “哼。”逐夕惨淡冷笑,“冥冥中早有天定,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逐夕。”玉冰抬眸轻唤,逐夕承受的痛苦不亚于自己,“事情还没有到你想象的那一步,更何况父亲是父亲,你是你,相信少棕不会迁恨于你,更不会舍你不顾。” 也许吧,可她该如何面对他。从清园水榭里,他瞧向自己的那一眼起,她便明白他的情意,“元将军与我有何干系?” 所有的一切不是刚刚开始么,却又为何匆匆结束? 玉冰惊愕的看着逐夕步出房间的背影,肃然的身影渐渐融入黑夜。 静静的立在廊檐下,夕阳余辉,拉长了玉冰的身影,自幽州分开后,高衍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无任何消息传来。 远处,元少棕和冷冽跨步行来,俯身向娘娘行礼。 “可有王爷消息?” “回娘娘,王爷已于半月前离开定州,前往京城。” 半月前已经离开定州,今日才收到消息,想来,定州城已开始封锁消息,进入备战状态。从今之后,只怕高衍的消息再难传来。 “其他几位王爷呢?都已经过了定州了么?” “景文王和长广王早在王爷之前已经过了定州,只是,一直未见简平王的仪仗,也未查探到简平王的人。” 微微蹙眉,转身步入房中,目光扫向书桌上的舆图,原阳与定州并不算远,简平王若要进京应该早就过了定州才对。 幽幽一叹,目光飘向远处,“无需查探了,简平王不会进京。” 元少棕与冷冽相视一望,目光均扫向娘娘,娘娘方才之言正对了王爷的猜测。 “王爷的军队行至何处?”玉冰问道。 “横岭。” 横岭?目光移向舆图,在山脉处停滞,嘴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父亲与高传同谋,断然不会让高传进京。高传留在原阳,一旦高衍的军队与高偡和高循的军队在定州汇合,高传必定率军偷袭拦截,断了高衍的后路,届时,高衍他们腹背受敌,生死存亡已不言而喻。 高衍看透这一点,所以让军队驻扎横岭,以牵制高传的人马。高衍不动,高传必不敢动,一切尽在高衍的掌控中。 只是若一直僵持下去,后果会是怎样?高偡和高循若是攻下定州便吧,若是久攻不下,便是岌岌可危。薛贯虽忠于皇家,但并没有与父亲结党,父亲必不会全然放心薛贯,京城一旦控制,必定会命伏茂领兵前去定州,面上助薛贯一臂之力,暗里却是监视薛贯。伏茂的军队一旦到达定州,高偡和高循的军队更是凶多吉少,再无高衍的援军,定会全军覆没,死便是唯一的退路了。 秀眉紧蹙,双眸扫向舆图上的一座城池,清冷的目光有势如破竹的气势汇聚眼底。 “明日一早启程,取道原阳。” 元少棕一惊,转向冷冽,见冷冽也是眉头一蹙,“娘娘,王爷吩咐过,务必将娘娘安全护送到悬剑堂,与梅溪汇合。” 玉冰一瞬不瞬的盯着舆图,元少棕的话似乎充耳未闻。 冷冽见娘娘一双凤眸中透出的坚定,低低道,“娘娘,王爷早已计策,凡事早已对张鹤交代清楚,张鹤虽无孙吴白韩之才,但对付简平王应非难事,还请娘娘前往悬剑堂,勿要误了时间。” 张鹤是驻军统领,也听高衍提过此人。有勇有谋,只是少了一分狠戾之气,多了一分优柔寡断。两队对垒,战场情况瞬息万变,独独害怕的就是这一分的优柔寡断,轻者要了自己的性命,重者会令全军覆没。 高衍既然命他领军,怕就是看中了他这一分的优柔寡断,高传心眼小,张鹤不动,他必不会贸然先动,只是这时间拖延不起。 玉冰淡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他不是君,我也不是将。” 翌日,玉冰带领随从向原阳进发。 行至原阳,玉冰仅带了逐夕前往简平王府。王府依旧是廊柱高耸,错金彩绘,朱红的大门,鎏铜涿弋,气势非凡。 春阳温暖的洒在王府门前的四望车上,柔柔软软,连带车里的玉冰也觉得暖的没了力气,慵懒靠在车里,轻挑窗帘,看见一道清丽的背影走向王府,与王府的家丁没说两句,就折了回来。 玉冰素手一松,窗帘无声垂落。 逐夕回来后,也未向娘娘复命,径直坐在车辕上,令车夫扬鞭离去。 月入上玄,疏星淡月的三更时分,夜空如黑幕笼罩着原阳城内外,城内轻烟四起,微添湿意,朦朦胧胧中仅有更夫的灯笼游荡在大街小巷,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衬着几点星光,远远望去,更显诡异。 黑幕中,几个黑影蜻蜓点水般的掠过一个又一个屋檐,朝着远处一个小小的院落奔去。身形闪动,起伏间,黑影稳稳的落在院墙上,俯视着院内的动静。 院落深处似有酒香飘来,酒香馥郁,连带屋内的人馨香四溢的琼浆玉液中,也沉睡的酣甜。黑影看着院内伏地而眠的侍卫,很是满意,相互间一个眼神的传递,身形一动,落入院中,取出火绒和松油 松油遇火,随即散出浓烈的黑烟飘向高处,翻滚在墨色长空,蔓延开去,却在无声无息中被这夜空吞噬,不露痕迹。直到这火燃尽了空中的湿意,如闪电一般窜到空中,将黑幕般的夜空射出一个光柱来,这才惊醒了尚在游神的更夫。 “着火了着”更夫还未叫出第二声,手中的梆子也未来得及奋力一敲,只感到脖颈上一道寒气掠过。 更夫到死也未明白,打了三十多年的更,今日为何送了性命?他若知道是因为山顶上的那个人日内呈给简平王府的拜帖所致,是不是立时想要化成厉鬼奔上山顶。 玉冰立在山顶,看着摇曳在空中的火焰恣意张狂,唇边勾出一抹淡淡的笑,笑的风淡云轻。 守门的家丁回了她的拜帖,说王爷早在多日前进京,不在府内;夜间她落脚的行馆就被大火烧了,简平王此举,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只不过是令逐夕呈上拜帖试探一下,就令他高传坐立不安,夜间就要动手除掉她,自己想要不低看他都不行。 “横岭的驻军共有多少人?”玉冰淡淡的问道,眼角的余光回望着身后。 元少棕向前微微一步,“禀娘娘,五万八千余人。” 玉冰微怔,她从未问过高衍他手中的兵力,并不是不敢问,而是她根本不想问,原以为他的兵力也有十万之众,与高偡高循他们的兵力一样,没想到仅是一半。 树大招风,为避人耳目,高衍定不敢善养太多的兵卒。 “高传的兵力呢?” “不足九万。”冷冽回道。 远处的火焰依旧狂舞,落在玉冰的双眸中成了一个小小的火苗,摇曳在黑瞳深处。 “冷冽,立时通知张鹤,明日一早,率兵五万前往定州。” “是。” 玉冰侧身,眼角噙笑,“记住,让他们放慢脚程,不用着急。” 冷冽一愣,微讶之色在眼底不露痕迹的一闪而过,抬头看了一眼元少棕,两人旋即明白。 “是。” 入夜的简平王府,静谧安宁。廊檐下的灯笼绚丽多彩,随着晚风轻摇身姿。灯笼勾勒出的王府在这一副如漆如墨的夜色长轴中,宛如琼台蜃楼出沧海。 芙蓉帐下,高传除去锦袍,褪去鞋袜,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榻。床上的女子似有警觉,微微的向内挪了挪身子。高传挑眉一笑,伸手从女子身后揽住女子的腰肢。 “还在生气?”高传问道。 女子闻言,淡淡的回道,“没有。” “那你转过身来,看着本王。”高传温柔的语气带着强硬。 女子顺从的转过身来,抬眸望向高传,一双如漆点墨的黑瞳镶在雪白的杏目中,更显熠熠。 伸手捏住她尖巧的下巴,见她眼底流露出的淡淡幽怨,愈加惹人怜爱,淡淡一笑道,“还说没有生气。” “奴婢只是有些舍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别无他求 高传冷哼一声,淡道,“你舍不得她,她可不见得舍不得你,她若舍得你,当年为何不将你带在身边,又为何将你姐姐置于死地。” “姐姐的死不能怨她。”女子低声道。 “那你是在怨本王了?”高传一双冷眸扫向女子。 触及高传的目光,女子也不退缩,幽幽迎了上去,心中辛酸,轻轻抿唇,“建不世功勋,图谋霸业。自古以来,试问哪个枭雄霸主不是踏着万千尸骨,从腥风血雨中登上高位,王爷的心思,奴婢都明白,奴婢又怎会怨王爷。” “你能明白最好。”高传心中一动,目光也缓和许多,想他王府里有谁能有如此的玲珑心,如此了解他,如此的与他心意契合,哪些侍妾,包括他的简平王妃,都巴不得永远的住在原阳,安静闲适一生,“你后悔么?” “若要后悔,奴婢两年前就会随姐姐而去,也不会回王府了。” 高处闻言,手上微微带力,将女子贴近自己的胸膛,柔声道,“本王知道,你心里有本王。事成之后,本王也绝不会亏待你。” “奴婢别无他求。”女子柔声道,“只求能与王爷红尘作伴,黄泉相随。” 高传笑意甚浓,大掌游走在女子后背,“好,本王答应你,红尘作伴,黄泉相随。” 女子微微轻吟,回应着高传的缠绵,缠绵之后,女子躺在高传的怀里沉沉睡去。 高传看着怀里人儿,蜷缩如猫般的睡姿,心中莫名的柔软,不由的帮她的被子掖了又掖,这才合眼。 更声传来,高传一阵咳嗽,感到有异物传入鼻中,猛地起身,只见浓烟沿着门缝窗隙滚滚而入。 “来人,来人。” 屋外并无回应,高传大惊,顾不得穿衣,推醒身边的女子,奔出屋外。 女子跟随高传出了屋子,屋外安静,除了昏倒在地的仆人,与堆在墙角方燃了一半的枯枝,与平时并无异常。女子捡起枯枝递给高传。 “看来,并不是要烧死我们,不知是何用意?” 高传并不接过枯枝,大步向前院走去,女子一路跟随。 王府依旧静谧,高传心中暗忖,未到前院,却看到了前院中灯火通明,心中更是吃惊不小。直到举步跨入院中看到一个灵动的身影,这才顿悟。 身影清英,裙裾随风还,美丽如斯。不是修眉婉转远山色,也不是双瞳盈盈翦秋水的美能比拟,而是融在天地间的身姿,四周的灯火和轻轻烟水在她的面前都显得多余,宛如从神山仙湖中走出来的丽人,与天地融为一体,令人见之忘俗。 “我当是谁?原来是六弟妹。”高传顿了片刻说道,余光一转,却见身边的女子不见了,再一转,才发现她已躲到了暗处。 玉冰莲步轻移,缓缓走到高传面前,俯身行礼,“弟妹见过四哥。” “六弟妹前来不知所谓何事?”高传定眼望着面前的女子。 “弟妹本来是前往别处,只是顺道拜访一下四哥。”玉冰浅笑道。 高传冷哼一声,看着玉冰身后的冷冽、元少棕和一干随从,“弟妹的拜访还真特别?” “四哥不喜欢?那就请四哥教教弟妹,该如何拜访?”玉冰望向高传,带着似笑非笑的目光。 高传淡道,“没有拜帖,没有通传,私自闯入,这就是弟妹的拜访?” “几日前,弟妹呈过拜帖,四哥忘了?” “哦,竟有此事?”高传微微扬眉,不以为意道,“并未听下人说起。” “原来如此。”玉冰恍然,“想来是下人欺主。” 高传一怔,“此事让弟妹笑话了,本王定会好好惩治,还请弟妹见谅。” 对于高传的歉意,玉冰一笑置之,“四哥严重了,不过下人欺主的事在常山王府也时有发生,高衍也颇为着恼,就好似上次,府中一个奴婢将本宫外出的消息给散了出去,害的本宫差点命丧黄泉,高衍愤怒之下将那奴婢一剑刺死。” “如此欺瞒背叛的下人,刺死也是应当。”高传声音沉沉。 “弟妹也觉得应当,只是”玉冰轻轻叹息,心中有点微酸,“只是有些可惜,跟了高衍两年,却还是不懂得安守本分,心中仍是念着旧主。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人倒也是一个忠心的人。” “或许吧。”高传闻言,竟有些出神。 “这奴婢四哥也是认得的。”玉冰唇边带着一丝如有如无的笑,目中闪过寒意望向高传。 “是么?”高传迎着玉冰的目光,心中却拒绝者玉冰再说下去,怕听到那个名字。 “就是依依姑娘,两年前的花间亭里,四哥见过。”玉冰唇边的笑意显露,“还是四哥从中穿针引线,依依才得以进入王府。” “原来是她。”高传的声音有些恍惚,怕听到这个名字,可是还是被玉冰无情的说了出来,心中酸涩。耳边似乎又听到她遏云绕梁的歌声,歌声缠绵悱恻。高传转过身子,不让玉冰看见他的神色,蓦地闭上双目,眼底深处她的身影缓缓走来,如此清冷带着幽怨。缓缓睁开双目,却迎来暗处另一女子的幽怨目光,他能感到暗处女子微微的颤抖,不由的一丝苦笑,“弟妹是在怀疑我么?” “四哥说笑了,弟妹怎么会怀疑你呢?”玉冰淡淡一笑,“若是怀疑四哥,弟妹还敢来么?” 若是毫无怀疑,她何需前来,正是因为怀疑,她才要来,也敢来,高传现在才明白眼前女子的胆识,他一直低看了她。 “弟妹既然来,也无需深夜造访,如此不避嫌,不怕六弟知道么?”高传戏谑道。 玉冰抿唇一笑,“四哥多虑了,高衍说去年拜访四哥时,四哥盛宴款待,如此破费,甚是过意不去。此次进京前特意嘱咐我,让我勿要在日里拜访四哥,免得又让四哥馔玉炊金的招待。” “六弟想的真是周到。”高传讥讽的看了一眼玉冰,“弟妹即使想深夜造访,也无需放火烧府吧?” “四哥勿要怪罪。”玉冰微微欠身行礼,以示歉意,“几日前呈帖拜访,府上下人说四哥不在府中,已经进京,可是高衍派人告诉我,他在定州并未见过四哥。我暗自思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得罪了四哥,以致于四哥如此不待见我,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府上下人欺主。” 玉冰说完,嘴角渗出一抹笑意,落在高传的眼里,却是无比的厌恨,“弟妹来也来过了,这深更半夜的,弟妹若是没事”高传言语清冷的下了逐客令。 “真是不巧。”玉冰不待高传的话说完,嘴角噙笑道,“弟妹确实有一件事想请四哥帮忙。” 高传闻言,冷笑数声,“弟妹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六弟神通广大,怎会有事需要我帮忙?” “高衍能力非凡,这一点我也知道。”玉冰扬起秀眉,顿眸一瞥,“本来这件事高衍已有主张,只是弟妹认为作为他的妻子,在他遇有难题时能尽点绵力。没想到此事却有些棘手,所以特来请四哥帮忙,希望四哥能成全弟妹一个做妻子的心意。” 高传淡淡的望了一眼玉冰,微微一笑道,“六弟夫妇伉俪情深,让人羡慕。弟妹既然开口,作哥哥的岂有不帮之理,只是不知道弟妹所为何事?我只怕帮不上弟妹的忙。” 玉冰微微颔首,“此事于弟妹来说是大事,于四哥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哦。”高传轻哼一声,等着玉冰继续说下去。 “弟妹想借四哥的令牌一用,如此小事,四哥应该不会推辞吧。”玉冰轻声慢语,目光漫不经心的扫向高传。 高传目光入锥的射向玉冰,片刻之后,抚掌大笑,“一块烂铜而已,不值几个钱,没想到弟妹会有如此兴趣。” “此物虽小,用处却大。”玉冰抿唇一笑,望向高传,目中带着几分深意,“四哥比我明白。” “恕我愚钝。”高传目中带笑的看着玉冰,“还请弟妹明言,令牌于弟妹到底有何用处?” “其实,令牌于弟妹确实没有用处,只是此令牌却事关千万人的性命,还望四哥不吝相借,弟妹在此先谢过四哥。”玉冰微微欠身。 “令牌怎会与千万人的性命扯上关系,弟妹想来又是说笑了。”高传脸色沉郁,目光似笑非笑的掠向玉冰。 “看来四哥是真的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弟妹可以告知一二。”玉冰浅浅一笑。 高传闻言,脸色阴沉,他怎会不知道玉冰的目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嚣张,他到底看低了这个女人。 玉冰不等高传回答,继续说道,声音风淡云轻飘在高传耳边,“没有四哥的令牌,我便无法接管四哥手下近九万的将士,如此一来,四哥与高衍还有八弟和九弟就会兵戎相见,你们兄弟杀伐沙场事小,受苦受难的却是万千将士和天下百姓,这是高衍最不想见到的,四哥说说,这令牌是不是很重要。” “依弟妹这么说,确实很重要。”高传冷哼一声说道。 玉冰轻蔑的看了一眼高传,淡淡的说道“只要四哥交出令牌,就会平息这场战争,免去苍生受累,天下百姓必对四哥感激不尽。”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令牌如此重要,多谢弟妹的提醒,本王定要好好保管才是。”高传阴沉的说道,不辨神色,“看来四哥是不愿意借了。”玉冰微微抿唇,淡淡笑道,“没关系,四哥不配合,弟妹只有自己动手了。” “你想搜王府?”高传冷冷道,阴鸷的目光扫向玉冰身后的随从,轻蔑道,“你该不会认为凭着身后的这几十个随从就想在本王这里耀武扬威吧。” “对付你,几十个人还不够么?”玉冰冷笑一声。 “你既知道本王手下有九万将士,本王又岂容你们在此撒野。”高衍冷道,“你最好想清楚,不要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四哥的九万将士不是跟着我的五万人马已经离开了么?”玉冰笑意甚浓的说道,“让我想想,走了三日,现在应该到平灵山了,四哥我说的可对?” “你?”高传一惊,渐渐明白了玉冰的用意。 “张鹤不动,你必然不会动,所以我就让张鹤移了移步子,还好现在也不算远,四哥若是派人追回来,或许还来得及,可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通敌叛国 “可惜什么?” 闻言,玉冰不由的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在问可惜什么,“可惜我给不了四哥那么长的时间。” “哼。”高传冷笑道,“你不会以为本王就只有九万将士?” 玉冰忍不住又笑出来,讥讽道,“别人或许会留下部分人马以防有变,可是你不会,你没那么聪明。你知道张鹤领兵而去,便迫不及待的派部将率兵跟去,以断张鹤的后路,你担心高偡高循会派去援兵,所以你定会派出你所有的将士想将张鹤一网打尽。你本打算张鹤一到千岭峡,你就可以从背后出击,千岭峡地势险要,易攻难守,你若出击,张鹤必定一败涂地,即便你一时难以攻下千岭峡,张鹤也是无路可退。可惜,可惜你没想到张鹤的军队今日才到平灵山,以致于你迟迟不敢妄动。” 一席话从玉冰的嘴里缓缓而出,让高传着实吃惊不小,没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有如此心机,“是你?” “不错,是我。”玉冰轻声一笑,笑的讽刺,“是我让张鹤放慢脚程,不要着急,等你的令牌。” “就凭你们这些人就想要本王的令牌,当真以为简平王府里没人了么?”高传盯着玉冰。双目中带着薄怒。 “我们这些人?”玉冰笑道,“四哥确信你得到的消息没错,真的认为高衍手中只有五万将士?” 玉冰的笑在高传愤怒的双目中恣意张狂,高传双目瞬间凝注,负于身后的手慢慢握紧成拳,青筋毕现。 “皇上笼络,太后忌惮的常山王怎会只有五万人马?这种消息也只有你会相信。”玉冰讥讽的打量着高传,“你傻,我可不会那么傻,还有一支队伍日里刚从横岭出发,正向平灵山赶去。” 高传心中怔忪,被一个女子如此羞怒,竟一时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玉冰目光轻扫着暴怒的高衍,淡淡一笑,笑的没有一丝尘烟,轻笼裙衫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尖削素指有轻抚着袖口的祥云暗纹,“四哥是自己交出来,还是弟妹自己动手。” 见高传未答,玉冰的目光带着清冷扫了过去,却见高传身后的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还未等玉冰反应,身旁一个丽影已经窜了出去。 看着逐夕的身影从眼前倏地掠过,高传暗惊,不由人的朝人影闪去的方向望去,眸底一丝急遽的担忧不露痕迹的划过。 片刻之后,逐夕回来,在玉冰耳边低语几句,便退到一旁。 高传见逐夕一人回来,心中忽觉安稳许多,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松,闲适的踱到石凳旁坐下。 “四哥在等什么?”玉冰问道,“是在等孙德才么?” 高传一惊,本来轻松的脊背随即一挺,目光如剑般的抵向玉冰。他是在等孙德才,孙德才是原阳太守,手下尚有几千兵卒。 “看来四哥真是在等孙德才。”逐夕说那个身影去了府衙的方向,玉冰转身对着随从说道,“王爷想见原阳太守,你们还不赶紧带来。” 希望一丝丝被抽离,高传震惊的看着玉冰的随从将原阳太守孙德才带到面前。 吴德才身形臃肿,扑通一声跪倒在玉冰面前,玉冰的余光中只觉得眼前有一团肉不住的颤抖,鄙夷的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常山王妃,你这是何意?孙大人有何过错?恁地如此对待!”高传厉声道。 “孙大人说说吧,你有何过错?”玉冰不急不缓道“常山王妃饶命,饶命啊,罪臣自知有负圣恩,罪不可赦,但罪臣曾跟随太祖皇帝” “够了。”玉冰冷声喝道,“简平王只想知道你错在何处,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宫没有这么好的耐性。” “罪臣,罪臣”孙德才微微抬眼,一脸惊慌的望了一眼高传,“罪臣通敌罪该万死。” “简平王爷可听清了?”玉冰淡淡说道。 高传盯着孙德才的目光一凛,随即淡淡敛去,“通敌叛国可是重罪,兹事体大,常山王妃可有证据,若无证据,本王劝你还是三思而行为好。孙大人是朝廷命官,暂不论孙大人是否真的有罪,就算真有此事,也应由本王上疏皇上,交由大理寺审理,再行定罪论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在此指手画脚。” 玉冰轻理披帛起身,伸手取出一封信函扔到高传面前,“这就是证据。” 看到高传脸上几度变幻,轻蔑一笑,“本宫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插手朝廷中事,可是方才四哥也说了,此事兹事体大,关乎社稷,本宫也不得不谨慎行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玉冰最后一句话寒意毕露,如利剑一般刺向高传,高传拿起信函的手不由的一颤。 “四哥为何不打开来瞧瞧。”玉冰轻声笑道,“四哥是不是觉得信函上的字似曾相识,我若没说错,四哥书房中鸿鹄之志四个字与信函上的字应是出自一人之手,不知道时隔半年,那四个字现如今还在?若是在,不妨拿来比对一下。” 高传脸色渐渐苍白,拿着信函的手不停的颤抖,嘴角仍是浅浅一笑,“就凭一封信函,常山王妃就想给本王定罪么?若有人存心陷害本王,区区一封信函,有何难处?” “四哥说的没错,世上能人太多,模仿四哥笔迹也不是不无可能,本宫也深谙此理,所以还有十多封的信函,本宫也没拿出来。”玉冰睨了一眼高传全然苍白的脸,继续说道,“事关重大,本宫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孙大人一同进京面圣,现在看来,还要委屈四哥回京一趟。” 事已至此,高传已全然明白,玉冰此次前来,就是要押他回京,置他于死地。 玉冰挥挥手,令人押下孙德才。 “四哥还是赶紧交出令牌后,随我进京。”玉冰信手折下一株桃枝,桃枝上花蕾初出,有意无意的放在鼻尖轻轻一嗅,“我忘了跟四哥说一声,孙德才的那几千士兵已经被我接管。”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扑灭,高传只觉得寒意袭满全身,“本王根本就没什么令牌。” 玉冰鄙夷的看了一眼高传,“四哥既然记性不好,那我就亲自动手了。” 指间一松,桃枝无声滑落,碰撞地面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响声虽微,还是惊的高传不由的看了一眼桃枝,仿佛方才滑落在地的是他自己。 玉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平铺在高衍面前。高衍脸色僵住,纸上所绘正是他的简平王府。 “四哥说说看,哪几间屋子值得搜一搜?”玉冰令人取过笔来,见高传不说话,只是愣愣盯着她手中的笔,“四哥不说,弟妹就自己决定了。” 玉冰手握朱笔点向一处,却迟迟未下笔圈住,目光含笑的落在高传的脸上。见高传没有反应,随即将笔尖转向另一处,“难道是这里?”玉冰自言自语的说道,见高传依旧没有反应,“好像也不对。”笔锋一转,落在了高衍的书房,高衍目中惊色一闪即逝,但还是未能逃过玉冰的眼睛,“就是这里了。” 朱笔落下,圈住书房,“少棕,逐夕,你们帮简平王爷找找令牌是不是落在书房了。”转手将图纸递给少棕,“记住,要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找一遍,明白么?” 少棕明白娘娘所谓的里里外外的意思,书房里定有暗格。不过看着手中的图纸时吃惊不小,图纸上简平王府清晰入目,屋舍、回廊、水榭、小路都清楚标明,一目了然,“是。”少棕和逐夕领命而去。 看着少棕和逐夕消失在回廊处的身影,高传只觉全身无力,瘫在凳上。 玉冰淡漠的目光掠过高传,抬眸望向天空,迎着淡淡的月光,想到高衍嘴边惯有的那一抹微笑,不自觉中嘴边也勾出笑意,“四哥不觉得今晚很安静么?”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再次劈向高传,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真个简平王府只有他一人在此,其他院中的人呢?高传惊恐的望向玉冰,旋即明白,她即对王府的情况了如指掌,其他院落的人只怕现在还在梦中,方才的浓烟只是逼他出来而已。蓦然觉得眼前的玉冰似一道山川,令他窒息。 “高衍姬妾成群,竟派你前来,看来对你信任有加。”高传嘲讽的看着玉冰,说道。 “姬妾成群?四哥看见了?”玉冰轻哼道,“这也难怪,四哥一直没有安州的消息。我不妨告诉你,高衍的那些姬妾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怕是只有高衍知道,四哥如有兴趣,进京后可以去问高衍,他一定乐意相告。” 高传心中吃惊,沉眸一转,“高衍派你前来,就不怕你有危险么,给你图纸,又给你兵马。我是输了,可是定州一战,你们能有几分胜算。三军阵前,战场杀伐,你也逃不了一场腥风血雨,高衍倒是狠心将你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蓦地回首,寒眸而望,这个男人还不算笨,这个时候居然知道如何说话来刺痛她。这些事情,在她立在这座院子的时候也想到了。 高衍让她去悬剑堂接母亲,让她不要理会这些事,说什么“一切有我,决不负你”,可是去年,就在简平王府,他带她登上屋顶,表面上是赏月,实则是让她记住简平王府房屋地形,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日,才进行了昨日的安排。 他了解她,似乎比她自己还了解她,他知道她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去年与高传对弈时,让她在旁观看,才有了后来马车上剖析高传性格的那番话。 他也知道她要面临定州一战,所以在临别前对她说“希望你不要怨我。”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心中的落寞渐渐蔓延。 “派我来对付你,已经是高看了你,怎么会有危险。”听到高传错齿的声音隐隐传来,玉冰淡淡一笑,傲然之气淩于天地,凛冽道,“我胡玉冰虽是女流,却不是懦弱无能之辈,他高衍若是不放心让我前来,倒是小看了我胡玉冰,他也不配为我胡玉冰的夫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被下药了 一番话气势如虹,一旁的冷冽为之一怔,不禁抬眸望着娘娘,这样的娘娘让他看到了另一个王爷。就连刚刚返回的少棕,目中也露出敬佩之色,这样的娘娘正是王爷的良配。 高传听到玉冰的一席话,自嘲一笑,看到元少棕回来时,手捧锦盒,笑意加深。转瞬间,伸手一掌劈向玉冰,玉冰尚要应对,身旁冷冽的身影已经飘出,化开迎风而来的一掌,反手一擒,已将高传制住。 “贱人,你不得好死。”高传狂怒道。 “那四哥就不该轻举妄动,好好活着,看我到底是怎么死的。”玉冰打开锦盒,取出令牌在高传面前晃了晃,看着还在挣扎的高传笑道,“四哥最好不要乱动,冷将军若是一个不留神,四哥怕是要死在我前面,岂不遗憾。” “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高传瞠目噬血,吼道。 “等你做了鬼再说吧。” 玉冰一个眼神望向少棕,少棕会意,领着两个随从将高传绑在一旁。 玉冰将令牌交给冷冽,“你速速赶去交给吴永年,让他率领余下的将士即刻赶往平灵山,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务必赶到。” “是。”冷冽领命而去。 “等等。” 娘娘幽冷的声音传到耳中,冷冽微微一顿,折回原处,“娘娘,有何吩咐?” 玉冰低不可闻的一声轻叹,低低的声音带着些许紧涩,“虽有张鹤接应,但毕竟是九万之众,如有负隅顽抗,冥顽不灵者,杀。” 冷冽目光一紧,一个杀字从娘娘嘴里说出来,如此风淡云轻,又如此繁复沉重,微微抬眸,娘娘目光中倒映着的火焰恣意燃烧,“是。”他明白,娘娘只想收编高传的九万兵马,以应付定州一战,只是凭令牌就想让众将士听命于己,只怕也难。 “你速去速回,明日午时在流云亭汇合。” “是。” 玉冰微微扬手,冷冽的身影片刻间消失不见。 “少棕,将院中所有的人押入官府大牢,派人看守,一切等皇上圣裁。”带上那么多的人进京很不方便,“另行派人看守高传,明日带上他同我们一道进京。还有,将孙德才也押入大牢。” “是。”元少棕明白,孙德才只是高传的一条狗,不足为虑。 玉冰轻移着步子,来到高传面前,似笑非笑道,“四哥,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高衍确实只有五万余人,你的消息没错。” 高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口中怒骂不止。元少棕一抬手,令人将高传押了下去。 高传被拖走,怒骂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玉冰全身一松,跌坐在石凳上,目下的疲惫从眼角蔓延开来,袭满全身,握住逐夕的手微微一紧。 “逐夕,我累了。” 流云亭上空流云横越,正午的阳光隔着云层折出绚丽的光晕映的玉冰有些慵懒。 高传谩骂不止,随行的侍卫制止不住,鄙夷的看着高传,像似在看皮影戏,没见过如此会骂又如此能骂的男人。玉冰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没等到冷冽,却等到先去探路而回的元少棕。 “娘娘,前面不远处有间茶肆,娘娘不妨前去稍作休憩,卑职派人在此等候冷冽。” 玉冰微微颔首,领着一干随从来到茶肆。 茶肆不大,只有几张桌子露天摆放,旗旌经多年的风吹日晒已经残破不堪,那残破的痕迹像似藏了太多的事事非非,在遭遇诸多劫变后庆幸的随风张扬。 玉冰找了一张无人的桌子与逐夕坐了下来,不消片刻,小儿已利索的将茶水奉到面前。玉冰轻啜一口,茶水清淡中带有泥土的气息,应是井水所沏。微微抬眸,不露痕迹的扫过四周。来往的客人,有的是锦衣华服,同窗叙话,谈论的是名山胜水,柳春花色;有的是赤脚负担,席地而坐,谈论的是风调雨顺,计较的是蝇头小利,只为一分半文。 随从们见娘娘落座饮茶,也大大咧咧就地而坐,大口畅饮。 这暖春的阳光照的人浑身酥软,玉冰只觉得倦意来袭,欲要伏桌而眠才好。方要垂下的头猛然抬起,只见随行的侍卫已经纵横交错的倒地而眠。 糟了,玉冰暗惊,茶水定是被有心人下了药,只是此刻明白,已经太迟。 睡意沉沉,双目朦胧间有个黑影闪到眼前,虽已蒙面,但她瞧得出来是个女子,只是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姑娘,这些人要不要” “不要。”蒙面的女子截下手下未说完的话,目光扫了一眼玉冰,说道,“救人要紧,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一行人带上高传,疾驰而去。 玉冰醒来时,恍惚间想起蒙面人的话,和那个似曾熟悉的声音。 一旁的冷冽和元少棕正伏身叩地向她请罪。方才的情景,两人现在想起仍是一身的冷汗,若非敌人的一念之差,后果不堪设想。 玉冰微微摆手,让两人站了起来。 “他们会去哪里?”望着眼前的路,微微蹙眉,疑惑的目光中带着思索,“南来北往,这里是必经之路,要么回原阳,要么去定州?” “他们不会回去。”元少棕斩钉截铁的说道,“人不见了,我们自然会想到回原阳,他们应该不会蠢的等我们回去。” “目前,应该也不会去定州。”冷冽抬眸望向娘娘,“我已派人前去通知吴永年,他们不会自投罗网,更不会让自己陷入前有伏兵,后有追兵的境地。” 既不会回原阳,也不会去定州,那会去哪里?这才一炷香的功夫,就这样人间蒸发了?玉冰深思的目光茫然的望向远处,远处一条曲径小路蜿蜒而上。 “那条小路通往哪里?”玉冰言语淡淡。 “那是通往山顶的路。”冷冽明白娘娘的用意,“那是通往山顶的唯一一条路,四周是悬崖绝涧。” “如此说来,那便是死路。”逐夕看向玉冰,“他们不会将自己逼入绝境吧?” 玉冰望着山顶,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没有绝境,何来逢生。” 三人微愣,旋即明白。高传定是以为绝境,认定娘娘不会追向山顶,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只可惜,他的对手是娘娘。 正如娘娘所说,对付高传,她已足够。冷冽抬眸,心中有一种情绪莫名的抽动。 山高壁悬,怪石嶙峋,小路曲折陡峭,登上山顶时,残阳收去余晖,隐隐没入云层,灰蒙蒙的天空偶有云雀低低飞过。 山顶上晚风渐冷,玉冰不自觉的拉紧风氅,目之所及,巨石林立,遮住了远望的目光。 “出来吧,真要我一处一处的搜么?” 玉冰清冷的声音向四周传开,绕过巨石,没入晚风后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元少棕一挥手,示意侍卫搜山,却被玉冰微微扬起的手止住,唇角扬起,天边的黯淡汇聚眼底,透着无奈。 “墨雪,出来吧,我绝不会为难你。” 清冷的声音再次在山顶蔓延开来,落在巨石后女子的耳中,女子身子轻轻一颤,不由人的从巨石后面走出来。 “小姐。”墨雪望着玉冰,眼底氤氲,俯身行礼,“墨雪见过小姐。” 萧索的一个身影立在晚风中愈加幽冷,玉冰望着墨雪,鼻尖微酸,她从未想过,她们会这般相遇。 “少棕。” 玉冰只是淡淡一声,元少棕已明白娘娘的意思,令随行侍卫截断所有可能下山的路,哪怕是悬崖绝壁。 墨雪心中一慌,蓦地跪下,泪水纷纷而落,“小姐,放过他吧。” “我放过他,谁会放过高衍?”玉冰别过脸去,怕见她的脸。 “小姐。”墨雪乞求道,“他现在什么都没了,您给他一条生路吧,奴婢求你,奴婢一定会带他走的远远的。” 墨雪以额触地,一声声落在玉冰的心,“这只是你的想法。他若真有此意,也绝不会登上山顶,以求逢生。” 墨雪一惊,小姐早已看穿一切。抬眸处,高传被一瘸一拐的被侍卫拖了过来。慌忙的迎上去,却被高传无情的推开。 “若非你妇人之仁,本王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高传恨恨的扫了一眼墨雪。 日里,她确有机会将玉冰等人清除干净,只是她心中不舍,那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不能说忘就忘,“对不起,王爷。”墨雪泣不成声。 “贱人,你想怎样?”高传凶光毕露的看着玉冰。 月光冲出夜空的黑幕,倾洒山顶,皎洁清亮,却照不清玉冰的脸,“两年前,在我远嫁的路上,你派人行刺我时,可想到会有今天?” 高传一愣,随即冷笑,目光下有淡淡的凄色,“成王败寇,我无法可说。” “那就请四哥随我上路吧,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 玉冰转身,方要抬起的腿被墨雪紧紧抱着,“小姐,求你,求你放了他。” “放开。”玉冰冷冷道。 “小姐,你就真的忍心墨雪死在你的面前么?” 玉冰一怔,愣了片刻,到底是她的贴身丫头,跟了她那么多年,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她确实不忍心,自从得知她不见的消息,这两年来,她常常想起她,想她一人在外有没有危险,会不会受委屈 “你起来。”玉冰转身,扶起墨雪,“你真的愿意为他而死?” “愿意。”墨雪低低的回道,声音虽小,却坚定有力。 “这么做值得么?”玉冰的目光审视的落在墨雪的脸上。 “值得?”墨雪浅浅一笑,迎着玉冰的目光,“墨雪敢问小姐,小姐为六爷值得么?明知道定州是殊死一战,他却让你独自面对刀光剑影,值得么?” 墨雪的话再次揭开她小心翼翼隐藏的伤疤,瞬间鲜血淋漓,“高衍是我的夫君,他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别说他想拿下定州,就是他想要整个江山,我也能为他肩挑半个天下。” 一席话盛气张狂,回荡山顶,众人均为之一怔。冷冽再次抬眸望向娘娘,心中微微触动。 “小姐既然都说值得,又何必再来问我。” “墨雪,他不是真心待你。”玉冰声音轻柔许多,长叹一声,透着惋惜,“我该唤你骆雪才对。” 骆雪睫毛一颤,“小姐都知道了。” “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改名墨雪。”玉冰问道。 “小姐曾说过,奴婢的眼睛,黑的如墨漆,白的如雪砌。”骆雪不明白小姐问这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以死谢罪 “不错。”日里,她睡意朦胧时见到了这双眼睛,又听到声音如此熟悉,她就想到了依依,想到那日在清园水榭里,依依提到墨雪的神情,“你跟你姐姐长的很像,尤其是眼睛。” 当年,也是在一个梨花飘雪的日子,父亲将一个女孩子领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这是新进府的丫头,以后就是她的贴身侍婢,说完父亲就走开了。 女孩子向她行礼,她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又瞧了瞧梨花,不容女孩子自报名字,便直接给她改了名字,唤她墨雪。 就是在那一年,她与母亲迁往落雪轩。 现在想来,父亲定是怀疑墨雪的身份,才将墨雪扔给她做侍婢,而在她远嫁时,又将她的侍婢换成了逐夕。 “姐姐姐姐”骆雪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小时候的记忆是那么的模糊,唯一清晰的记忆是在花间亭,可是现在想来也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只记得她的一身绿衣罗裙随风轻还。她记得她流浪多年,幸得高传收留,高传对她很好,好的她当时就告诉自己,要用一生偿还。 “你可知你姐姐是怎么死的?”玉冰目光掠向骆雪。 “姐姐不是被六爷杀死的么?”昨晚,玉冰与高传的一席话,她听的很清楚,她就在旁边。 “不错,她是被高衍杀死的。”玉冰的目光淡淡的忧伤,目光掠过骆雪,飘向远处,“她挟持我,被高衍一剑刺死。其实她的手根本没有力气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只是已经太迟了。” “难道我姐姐是自己求死?”骆雪难以置信的看看高传,又望向玉冰,高传不是这么跟她说的。 “你可想过,你姐姐为何求死?” 骆雪怔怔的摇头,默默的看向高传。触上骆雪的目光,高传不自觉的转过脸去。 “你姐姐深深的爱着这个男人。”玉冰目光落在了高传的身上,带着鄙夷,“飞蛾扑火般的爱着他,却被他无情抛弃。山盟海誓被践踏成空后,你姐姐想以常山王府画地为牢,度完余生,却最终逃不开他的无情” 去年,依依借头疾没有进京,就是不想与高传再有纠葛。高传定是以骆雪相要挟,依依才会在高衍酒中下毒。不然,依依不会将自己逼上绝路,毕竟她的心里是有高衍的。 “是真的么?”骆雪拽着高传的衣袖,目光凄凉,“是你逼死的姐姐,是不是?” 高传扬手一拂,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高传闪躲的目光,骆雪明白玉冰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现在还要为他死么?” 凄惨一笑,眼泪滑落纷纷如雨,“奴婢早已是他的人,早已将一切托付于他,奴婢已经没有选择。” 玉冰怒其不争的望着骆雪,蓦地的转眸阖目,女子痴情,莫不如此,如果易地而处,只怕她也不会放手。 身形陡转,玉冰飘然的落在冷冽面前,素手一扬,冷冽手中长剑出鞘,握在玉冰的手中。 晚风来急,吹得玉冰风氅翻卷。剑光带着一个弧度划过眼前,风氅一角无声而落。 “今日我们恩断义绝。”玉冰淡淡的声音带着寒意,“日里你放过我,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赢得我手中的长剑,你就带高传离去;你若输了,你的命也一起留下。” 骆雪明白,小姐说的狠心,是让她全力以赴。看着落在地面随风跳跃的袍角,这就是割袍断义么? “谢小姐。”骆雪感激的看着玉冰。 “出招吧。” 骆雪闻言,久久持剑立在远处,心中万般不愿。目光扫了一眼高传,凄凉一笑,事已至此,已无回头之路。蓦地狠心,挥剑刺去。 玉冰持剑格挡,步步后退。 骆雪会武,她是知道的。昨日,逐夕跟踪的那个黑影就是骆雪,逐夕也说,此人轻功了得。现在想来,去年在简平王府,她与高衍登上屋顶赏月时,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这个人应该也是骆雪,当时她定是想看看自己,又碍于身份不能现身。 只是她没想到骆雪的武功如此厉害,而且对自己的招式似乎也很熟悉。 剑光闪过,她蓦地明白,她现在所用的剑法是桓大哥所授。她当时虽是偷偷练习,可是骆雪是高传派来的,又怎会放过她的举动。 剑锋一转,一招一江春水化开骆雪的凌厉剑法,随即一招芙蓉出水挥向骆雪。 见玉冰招数骤变,骆雪一惊,剑锋迂回间,避开玉冰的剑花如芙蓉的招式。 玉冰见一招不成,又是一招蛟龙戏水击向骆雪。 骆雪明白,这应是玉冰新学的武功,不敢再掉以轻心,剑法愈加凌厉的朝向玉冰。 逐夕等人暗自心惊,娘娘根基尚浅,骆雪的招数又变幻奇特,众人想帮,可又不敢出口,怕扰了娘娘的心神。 一连使出十二招,也未能占得上风,玉冰一时间心急如焚。 “覆水难收。”玉冰厉声道。 见玉冰挥剑而来,剑走如风,似曾相似,骆雪连退两步,明白这应是玉冰使的第十招。随即迎剑格挡,剑挥出一半,却见玉冰的长剑斗转,剑锋所到之处,如千军万马般横扫而过,剑气急遽翻腾,如汹涌潮水扑面而来。骆雪陡然明白玉冰变换招数,想要转剑迎击,已是不及,玉冰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小姐的武功,已今非昔比。”骆雪佩服的说道,目光带笑。 “这也是拜高传所赐。”若不是高传逼依依给高衍下毒,她就不会前往莫国采药,也不会身负重伤,高衍也不会逼她练功,为了练功一事,她还与他怄气,足足有两个月。 玉冰收起长剑,还给冷冽,背对骆雪,一身清冷,“你走吧。” “谢小姐。” 骆雪淡淡一笑,她知道玉冰并不想要她死,目下凄凄茫然,缓缓转身走到高传身边。 “王爷,雪儿无能,雪儿愿以死谢罪。” 话音未落,骆雪扬起长剑,猛地挥向脖颈。 “不要”玉冰怔忪,凄厉的声音响在山顶。 长剑逼近脖颈的那一刹那,高传一掌击落骆雪手中长剑。玉冰看到骆雪安然无事,吊起的一颗心方才回到原处,随即望了一眼高传,心中有深深的感激。就那么一瞬间,她有放高传和骆雪远走高飞的念想,只是她不曾想到,高传的下一步让她彻底失望。 高传突然间伸手扼住骆雪的脖颈,冷笑道,“死也要死得其所,既然你要谢罪,就为本王再做最后一件事。” 骆雪的心一凛,似被一根线深深的扯过,沉沉的疼。 “高传,你想干什么?”玉冰厉声大喝,心中渐渐明白高传的用意。她给骆雪机会,赢了骆雪却放她走,就是念着往日的情分,她舍不得骆雪,毕竟她跟了她那么多年。没想到这些却成了高传手中的筹码。 “给我一匹马,放我离开,不得派人追我。”高传目光阴鸷,狠狠道,“不然,我就让她死。” 骆雪微微转眸,想要看清高传的脸,因脖颈被高传牢牢扼住,无法侧首,只是在余光中看到他飘扬的长发。忍不住伸手触摸,长发依旧张狂,却少了柔软心口似被这张狂的长发生生的勒紧,猛地窒息。 玉冰抿唇浅笑,目下泛出冷光,“你以为挟持她,我就会就范么?那也太小瞧我,就算你今日挟持的是我亲人,又能如何?更遑论她只是我的一个丫头。” “是么?”高传手中一紧,骆雪的脸越发紫涨。 “且慢。”这一幕似曾熟悉,去年,她被章公公挟持时,也是在山顶,“高传,你心中若对依依还有一丝的旧情,就放了骆雪,她是依依的亲妹妹。在你的心里,她们到底是什么?是你的侍妾,还是只是你的棋子?” 高传冷笑,双眸深处闪过一丝无法捕捉的情愫,“两者兼有。” 山顶风急,急遽间汇成利剑刺在骆雪的心口,是那样的疼,疼的她只能笑。笑看着玉冰,笑看着高传。痴痴的笑,如一朵妖冶的花,盛开的张扬,却处在黄昏,是凄美,是落寞,是绝望,是静等凋谢,仿佛天边收去最后一丝亮光时,便会用最妖娆的身姿展现最后的美丽。 “王爷昨夜跟奴婢说的话,可还记得?” 骆雪一边笑望这高传,等着他的回答,一边伸手划过他的长发,向后退去。 玉冰愣愣的看着骆雪,一颗心再次提到胸口,惊心的说不出话来。骆雪的后面便是悬崖,她是否会像自己当日那样跳下去,不禁向前跨出一步。 见高传不答,骆雪凄美一笑,声音幽怨带着无限恨意,“王爷不记得没关系,奴婢记得,红尘作伴,黄泉相随。” 话音方落,骆雪疾步向后退去。 高传旋即明白骆雪的用意,愤怒的将骆雪推开。骆雪方被推开,高传只觉得头皮被紧紧一扯,锥心的疼。转眸处,却见他的长发与她的青丝不知何时已深深的纠缠在一起,是个死结。 骆雪不等高传伸手去解,猛地抱住高传,向崖边冲去。 崖边越来越近,几乎能感到崖底有巨大的黑洞吞噬而来,求生无望。高传看着骆雪凄美的脸庞,那痴痴的笑落在他的心中有一瞬间的清明,“好,红尘作伴,黄泉相随,我们一起去见你姐姐” 绝尘的声音未歇,两个人的身影已倾斜在悬崖边上 玉冰胸口一窒,提气狂奔过去,扑在崖边的那一刹那,似乎能触手可及那个身影,却始终未能抓住一片衣衫 两个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洞中,没有划过一丝的声音,就好像他们从未在山顶出现过。 “墨雪” 玉冰悲怆的吼着,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山顶,消匿在深处的寒烟衰草里。 定州城外。 月光轻笼着整个山岭,远处望去,岭上灯火通明,与月光辉映,勾勒出万顶帐篷。静谧深处,有死气的沉吟隐荡在山岭。 玉冰缓缓走出帐篷,朝将士的营帐走去,逐夕和梅溪紧跟其后。 攻城十日,定州城依旧固若金汤,我方将士却死伤惨重。 今日,她虽在营中,也能看到前方的硝烟弥漫,烽火连天,勇猛的将士在敌军的枪林剑雨中,血雨凌空,尸横遍野。死前的哀嚎声穿透山脉,落在她的耳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生死一战 料峭春寒,立在营帐外,能清晰听到将领清点伤兵的声音和将士死里求生的呻吟声,声音低沉中透着隐忍,震痛人心。 形如雕塑的伫立良久,才举步进入帐中。 元少棕和冷冽微微一怔,众人心中更是吃惊,没想到娘娘会亲临此处,欲要行礼,被玉冰扬手止住。玉冰缓缓走过每一个将士,血肉模糊、骨断筋连汇聚眼底。 一将功成万骨枯,沧江血水共争流。封王称帝,谁的剑下不是累累白骨,残骸遍地。方才柔软的心,又渐渐坚定。 营帐内,伤兵乱中有序的倒在地上,随军的大夫忙着处理伤口。玉冰略懂药理,也俯身帮忙包扎伤口。将士们见娘娘亲为,一时间,静谧无声。 清理好伤兵,玉冰朝众人俯身行礼,“我胡玉冰在此替王爷谢谢各位。” 说罢,玉冰转身,领着逐夕和迎蓝回到自己的帐篷,三人均是一身疲惫。 “逐夕,你去问一下少棕,伏茂的人马何时会到?” 片刻之后,“迎蓝,你去找冷冽,让他备两副铠甲。” 烛光摇曳,映在玉冰的眸底闪着坚毅的光,明日,定州城下,便是生死一战。 次日,定州城下,玉冰一身铠胄戎装立于三军阵前,身下玉骢金鞍,凛冽生芒。 旌旗猎猎作响,银钩铁画勾出张吴二字,剑戟生寒,弓弩虚张待发,三军严阵以待,军威赫赫如此。 城头上,薛贯寒甲铁衣目光睨视三军,向玉冰俯身行礼。 “微臣参见常山王妃。” “薛将军无需多礼。”玉冰抬眸仰望,迎着刺目骄阳,“时隔半年,薛将军别来无恙,忠儿可好?” “谢娘娘关心,托娘娘的福,忠儿很好。”薛贯腰佩宝剑,目露精光,“娘娘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当真老奸巨猾,“本宫有一事话需与将军私下说,还请将军打开城门,让本宫进去。” “微臣身负皇命,镇守定州,不容有失,娘娘有什么事,敬请直说。” “事关将军性命和家人安危,将军还是打开城门为好。”玉冰似笑非笑。 薛贯目光一闪,随即坦然一笑,“事无不可对人言,娘娘直说无妨。” 料定他会如此说,玉冰陡然沉脸,“若此事系关江山社稷,皇家颜面,将军也要本宫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么?” 目光骤顿,薛贯面色一滞。 玉冰眸底含笑,“少棕,传令下去,三军退后五里。” 元少棕与冷冽目光相交一望,心中均是大惊,手按佩剑各自跨前一步,低沉道,“娘娘不可。” 侧首回望,眸中寒芒毕现,迫的二人低目垂首,玉冰一脸冷意,“尔等要抗命不成?” “卑职不敢。” “娘娘。”逐夕担忧的轻唤一声,“薛贯只忠于皇上,此举未必” “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 玉冰目光坚毅的看着屹立千年的城墙和坚固如铁的城门。 号角低沉响起,整齐划一的铁靴声从身后传来,渐行渐远,扬起尘土漫天,遮住骄阳。 良久之后,城门微启,门隙中光芒乍现,耀过日月,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两匹骏马,踏着城门前的青石甬道,缓缓前行。 马蹄下,青石纹路里残留着斑驳血迹,猩红的刺痛双目,昨日的厮杀犹在眼前。玉冰猛的抬头,却见城墙上碧血侵染,依旧猩红。目中如火坚定,淡了骄阳,素手扬鞭策马,驰入城门。 城门瞬间关上,沉闷之声厚重如山,穿透心肺。 玉冰心中一沉,手心腻汗,面色未动,依旧笑如春风暖。 生死之间已非一门之隔,这微不足道的害怕,岂能动摇为他夺取天下的信念。 薛贯俯身亲迎,玉冰与他步入内室,屏退一切随从。 密室里,玉冰扔出信函,开门见山——这时间她拖不起。 薛贯拿起信函,一一拆开,目中神色几度变幻,幽深的眸子散着精芒,带着愤恨。 “这些信函怎会在娘娘处?”薛贯目光如锥,闪过疑惑。 玉冰一丝浅笑,“莫国太子史摄业勾结外敌,谋取储位,现已东窗事发,被莫国陛下圈禁,由四皇子暂行监国。四皇子史摄图与本宫有数面之缘,便将信函交给本宫。” 薛贯顿眸,心中豁然,娘娘与史摄图并非数面之缘如此简单,只是此事无需深究,“当年裂云峰一役,元将军遭遇伏兵,力战而亡,我本就有些怀疑,原来真的是遭奸人陷害。” “当年传闻元将军通敌叛国,应是有人欲盖弥彰,可是先帝为何没有深究,先帝不会不知道元将军是遭我爹和简平王的陷害。” 薛贯目光投向娘娘,闪过错愕,心中也渐渐明白当年先帝为何没有深究此事,“先帝必是知道娄后野心,他日定是另一个吕雉,因此没有深究,不仅如此,因你爹促成两国缔结百年不战的契约,还将你爹连升三级,官至尚书令。” 心中顿悟,霍然明白,齐王为成为太子毒傻胞弟,与太后心生间隙,父亲素来与太后不睦,这也使得齐王与父亲连成一气。齐王被立为储君后,先帝担心齐王无能,日后娄后定会把持朝政,虽知道元将军死的蹊跷,甚至知道元将军是遭何人陷害,但碍于社稷安危,不得不以父亲牵制娄后。 “元将军用兵如神,与您齐名,均是国家柱石,为何非置他于死地?”玉冰不解。 薛贯盯着手中的信函,心中激愤万分,一直没有头绪的事情现在再清明不过,“娄后与胡相曾有意笼络元将军,只是元将军不为所动,此时又正值莫国在裂云峰挑起事端,有意犯我边疆元将军素来镇守北疆,熟知北疆情势,先帝便封元将军为抚远大将军,平定北疆,岂知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 “元将军不为所动,我爹只好请求外援。简平王一直想登上储位,便与父亲勾结,与莫国太子,当时还是皇子的史摄业串谋,害死元将军。事后,我爹暗中放出风声,说元将军勾结外敌,所以民间才有元将军投敌叛国的传闻。” 薛贯精光一闪,露出敬佩之色,“娄后一党随即上疏彻查此事,却被先帝按下不发。” “娄后与我爹均无法笼络元将军,为免元将军日后为对方所用,均有杀害之意。元将军突然战死,娄后必定心生怀疑,甚至已经疑心是我爹所为,因此上疏先帝,希望藉此除去我爹,谁知先帝没有追查。”不为我所用,不若杀之,父亲和娄后颇谙法家之理。 “先帝是何等人物,对此事怕是早已心知肚明,所以给胡相加官进爵。” “所以也留下了薛将军您。”玉冰浅浅一笑,“南薛北元,娄后与我爹怎会放过你,若非先帝力保,担心有朝一日朝中无将,无人抵御外敌,薛将军怕是也难逃元将军的下场。” “不错。”薛贯投眸望去,颇为激赏,“当时先父去世,微臣回乡守孝三年,回京之后才得知元将军战死的消息。微臣也觉蹊跷,曾暗中查探此事,也只知道与娄后与胡相有关联,今日若非见到这些信函,只怕永远都无法得知元将军真正的死因。信函中只提伏击元将军,现在看来,当年莫国犯我边境应是有意为之。” 多年的冤案今日终于水落石出,只是谁会为这段冤案作出公断,昭雪于世。 “元将军死后不久,史摄业被立为莫国太子。”玉冰言语淡淡。 薛贯恍然一望,“如此,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元将军死了,裂云山脉三百余里也成了莫国的疆土。”这一战,岐国受尽屈辱。只因朝中无将,太子又难堪大任,又因连连征战,国库空虚,因此,不得不与莫国定下百年不战的契约。而在与邹国一战中,先帝亲征,却无意发现高衍的经纬之才,便有了易储的想法。 “莫国早在玧帝时便时常侵犯我国边疆。”薛贯淡道,“莫国原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游民动荡,经济难以积累,农业、人口也难以稳定。莫国陛下就是莫国开国皇帝玧帝,还是当时的狼王玧逐效仿中原建邦立国,劝勉农桑,发展经济,君臣礼制均依汉制,原来七个部落也分封为王,受命于玧帝。但兵权分散,握有兵权的藩王各有私心,玧帝虽有心开拓疆土,但藩王均不愿意为此消耗自己的兵力,就是藩王之间也常有争执。到底是游牧民族,民风剽悍,总是脱不了野蛮之气现今利帝承继大统后也是野心勃勃,朝西南进发开疆拓土,首当其冲的便是卫国,彼时的卫国风雨飘摇,永庄帝昏庸无能,朝中官宦勾结,卖官鬻爵,吏治腐败,想来也是气数已尽,这一切却利于莫国,正是举兵南下夺取中原的最好时机。怎奈莫国境内藩王割据,门阀战争日益严重,谁也不臣服谁,谁也无法让人臣服,一时间,硝烟四起,利帝不得不亲率将士征伐各部,平定内乱,历时十年。莫国一统,利帝集中兵权,欲再向南举兵却已晚矣。此时的卫国已更朝换代,是先帝的天下。而元将军镇守北疆,更使得莫国不得侵犯秋毫。” 先帝与玧帝建功立业,各统江山,现在说出来是如此风淡云轻,只看到他们豪情万丈的沙场点兵,稳如天神的指点江山。战场上的风起云涌,惊心动魄,若非方才立于城下,只怕此生都无从感受,玉冰轻轻一叹。 “利帝在立储一事上一直犹豫不定,大皇子史摄业深知利帝的野心,便与我爹串谋,故意挑起战事,害死元将军,夺得裂云山脉三百余里的疆土,自己也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 薛贯蹙眉,“依照信函所说,史摄业并不知道胡相的真意是要陷害元将军,史摄业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胡相也不可能没有所图的帮史摄业?” 玉冰轻笑,一抹苦涩,“薛将军洞察分毫,不错,还有几封信已被四皇子呈给了利帝。薛将军不妨猜猜,我爹的条件?” 精光如锥,顿眸望向娘娘,“难道胡相真要谋反!”心中震惊溢于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胡相谋反 玉冰触上薛贯的目光,深深一沉,“我爹谋反,手中却无兵力,只有简平王手中的九万人马,朝中段尚书手中握兵三十万,想要谋反谈何容易,不得不借助莫国兵力,只是世事难料,太后崩逝,段律辞官交出兵权,兵部由伏茂接任,兵权自然落到了伏茂的手中,而伏茂恰巧是我爹的得意门生。薛将军应该知道这不是巧合吧?” 薛贯微微点头,“自是胡相向皇上举荐伏茂,皇上本就对胡相十分倚重,胡相举荐的人,皇上自然恩准。” “可惜我爹也没想到,关键时刻,莫国太子被利帝圈禁。” 薛贯手扶案几,惊道“那皇上现在岂不危险?” 玉冰并未回答,淡淡问道,“薛将军,你可想过,皇上为何要召藩王进京,却将简平王却留在了原阳?” 薛贯略思片刻,“胡相与简平王本就同谋,若是胡相谋反,必留简平王作为后盾,以防藩王进京勤王靖难。” 玉冰浅笑,收起信函,“所以,王爷与长广王和景文王才让部下率兵进京,为陛下平定叛乱,只可惜薛将军你坚守定州,薛将军不怕百年后背负一个弑君的罪名么?” 薛贯冷笑道,“几位王爷方过定州不久,其人马就已兵临定州城下,用兵神速,就算是勤王靖难,是不是也太快了?” 玉冰低眉一笑,“薛将军是怀疑王爷谋反?” 薛贯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王爷若要谋反何需等到此时,太后崩逝时,大可起兵!”玉冰说道,目中闪过不屑。 薛贯同样不屑,“太后崩逝,新帝登基,他若谋反,便会留下一个弑君杀兄的罪名!” “若是现在谋反就不是弑君杀兄了么?”玉冰一声轻笑,明白薛贯话中意思,霍然沉脸,正色道,“更何况,王爷心中豪情,若真要谋反,还在乎史官如何写么?再者,这史官能做到’君举必书’的也没有几个,卫永庄帝昏庸残暴,荒淫无道,可是永庄实录和起居注中并无半点记载。”转而淡淡一笑,“皇上对王爷向来信赖,早有留京之意,只是王爷心中安逸,寄予山林。” 薛贯低眉,目中闪烁,“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微臣不得不慎之又慎。” 玉冰拂袍坐下,“薛将军坚守定州,皇上定也给了薛将军一道圣旨吧?” 薛贯落座一旁,“不错,陛下让我死守定州,以防藩王谋反。” “皇上信任王爷,突然之间说王爷造反,可之前并无任何征兆。皇上召各位藩王进京,却未说原由,却让将军死守定州,而我爹却在此时谋反,薛将军不觉得奇怪么?”玉冰端过茶盏,轻啜一口。 “若是胡相谋反,这一切定是胡相所为!”薛贯忿道。 轻轻拨弄盏中茶叶,“既然是我爹所为,我爹何来的权力,我爹虽能调动京畿戍卫,可是皇上身边有三千御林军,不可能没有一点发现,更何况,没有兵符,如何调动三十万大军,还有,如何颁下圣旨让藩王进京,又不说原因。” 薛贯双眉一簇,“皇上定是被胡相挟持。” 放下茶盏,玉冰浅浅一笑,“皇上被挟持,贴身侍卫和三千御林军就没有一个发现么?满朝臣工就任由我爹如此犯上么?薛将军可别忘了,皇上的龙体每况愈下,去年离京时,太医就诊断,若能戒酒静养可保三年五载,可是若继续嗜酒如命,那就很难说了。” “娘娘的意思”薛贯扶案而起,目中惶恐。 玉冰目光黯淡,声音低沉,“皇上只怕已经驾崩,不然我爹无法掌控京城。皇上崩逝,我爹应是秘不发丧,软禁太子,同时颁下圣旨诏令藩王进京,并令你坚守定州。” 父亲虽权倾朝野,百官趋炎附势,但皇上若没驾崩,臣工必不会任由父亲倒行逆施,臣工虽贪图荣华,但也不是谁都愿意背负谋朝篡位和弑君的骂名,这天下毕竟姓高。倘若皇上驾崩,就另当别论,大多臣工的态度应是作壁上观,太子无势,军中没有兵权,朝中没有权臣,身后没有外戚,太子若是自己退位让贤,颁下禅位诏书,由父亲登位,对于臣工而言,就是一举两得,他们依旧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又不用背负骂名。 薛贯紧闭双目,愤怒涌上眼底。臣工无能只知明哲保身,胡相谋反事成,他们皆大欢喜;若是事败,他们定是会以性命受制于胡相为借口,为自己脱罪。 “胡相谋反并无铁证。”薛贯淡淡道,信函直说裂云峰一役,“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难道我还会陷我爹于不忠不义么?”玉冰见薛贯不答,抿唇一笑,“明日伏茂就会率军赶到,一切自会见分晓。” 玉冰拂袖欲走。 “且慢,娘娘既知道简平王未去京城,可否告知简平王人在何处?”薛贯问道。简平王没有进京,他是知道的,只是娘娘如何得知,三军又是如何会师定州,看来这简平王已是凶多吉少了。 “简平王通敌谋反,本宫便去拜访他,想带他一道进京面圣,由皇上处置,怎奈简平王誓死不从,坠崖身亡。”玉冰淡淡的说道,脸色平静如净月。 简平王死有余辜,他与史摄业应早就相识,他以为他是皇子,是王爷,他与父亲合谋害死元将军后,父亲就一定会帮他图谋江山,殊不知他也只是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父亲早已与史摄业暗渡陈仓,只是谁也没想到史摄业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若非因高衍中毒,她去莫国采药,史摄业勾结胡相和高传的事也不会东窗事发,看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高传。凡物有起因,必有结果,当真是一切自有定数。 薛贯望向王妃,明知简平王谋反,还去拜访,这个女子倒是颇有胆识,深沉的眸子里不由的划过钦佩之色。 次日,太阳偏西,未时,正是小憩片刻的时候,伏茂率大军赶至。 昏暗的房间里,伏茂正一身铠甲未卸,向娘娘行礼。 “伏将军无需多礼,请起。”玉冰伸手虚扶,回身坐下,“伏将军日夜兼程,一路辛苦了。” 伏茂起身立到一旁,“娘娘言重了,微臣身负皇命,平定叛乱,不得有误。陛下信任微臣,派微臣前来,微臣只觉荣幸,不觉辛苦。” 玉冰微微点头,目光掠向伏茂,好一个伏茂,一句话就定了高衍谋反之罪,只怕对自己也是一心的疑问,“伏将军无须担心,本宫已让高衍等人的军队退至北门城外五里。现如今,伏将军又率大军赶至,他们想要攻下定州,更是难如登天。有我爹在,他们想要谋反,真是异想天开。” 伏茂神色不变,垂首躬身,并不说话。 玉冰信手拂过案几,踱步走至伏茂面前,“北门城外五里是锦独峰,倘若我们夜袭叛军,叛军势必向风回谷和破云峡逃窜,到时,我们只要在峡谷两侧安排好弓箭手和弩兵,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伏将军,本宫说的没错吧?” 伏茂目光一闪,“娘娘英明,娘娘平息叛乱,功在社稷,皇上若要论功行赏,娘娘应居首功。” 玉冰拂袖走到案几旁,笑道,“我要这功劳有何用?只要爹爹能得到他想要,我这个做女儿的就心满意足了。” 伏茂微微抬眸,望向眼娘娘的背影,瞬间低下双目。 侧身叹息,“只是不知道我爹如今怎样了?这些日子因在军中,一直无法收到他的消息,半个月前,我还收到爹爹的密函,说简平王存有异心,不能与之共谋,我便去了一趟原阳,拜访简平王。” “哦。”伏茂双眉微蹙,出发前,相爷吩咐,剿灭乱党的同时,将简平王的人马一同歼灭,垂首答道,“不知简平王爷如今人在何处?” “死了。”玉冰淡淡的说道,“本宫接管了他的九万人马,让他们驻扎在破云峡外,如此一来,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即便不夜袭叛军,叛军也是腹背受敌,绝无侥胜之可能。” “娘娘思虑周全,微臣佩服。”伏茂心中暗惊,恭敬道,“只是简平王薨逝,不知娘娘可想好如何向皇上交代?” “本宫只需向相爷交代,何需向皇上交代。”玉冰浅浅一笑,目光如剑般的射向伏茂,“皇上?皇上还在么?” “娘娘何出此言?”伏茂心头一震,“娘娘可知方才的话是诛九族的重罪。” “这天下很快就要更姓易主,谁来诛本宫的九族?”玉冰轻笑,渐渐的笑出声来,她需要赌一赌,片刻之后,淡道,“伏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爹让你前来就只是征讨乱党么?” “娘娘此话何意?微臣不明白。”伏茂不露痕迹的淡笑道,“微臣征讨乱党是皇命在身。” “你说是你身负皇命,那圣旨呢?”玉冰直视问道,事已至此,没想到此人还是毫不松口。 伏茂一震,却无圣旨。微微抬眸,迎上玉冰的目光,一丝错愕闪过眼底。 “伏茂,我爹让你来征讨乱党是事实,平定叛党后,也应该让你拿下定州,以防薛贯生变才对。薛贯誓死忠心高家天下,若是知道我爹谋朝篡位,变更国姓,岂能坐视不理。此人耿直,丢了性命是小事,可是失了名节对他而言是生不如死。”玉冰徐徐道来。 伏茂心中惊愕,娘娘所说一切均如相爷所料,“娘娘方才说,相爷曾有密函给娘娘,不知密函娘娘可有带来?” “伏将军为何如此一问?难道是信不过本宫。”玉冰双眸扫向伏茂,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微臣不敢。”伏茂恭敬道,前来之时,相爷并没有提起王妃会出现在此处。 “烧了。”玉冰拂过袖口祥云图纹,淡淡道,“不烧,难道等别人搜去么?” 伏茂眉心深刻,没有答话。 玉冰知他心中犹豫,逐取出一封信函扔到他的面前,“伏将军应该认得我爹的笔迹?” 伏茂接过信函,心中陡惊,不用拆开他也知道信中内容,手中不觉有冷汗滑腻,“确实是相爷手书,不知怎会在娘娘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以身涉险 玉冰冷笑,“莫国太子史摄业被圈禁一事,你应该已经知晓。”见伏茂点头,继续说道,“史摄业被圈禁次日,勾结外敌一事就被呈报利帝,史摄图监国,搜查了太子府,这信函也就落在了史摄图手中,史摄图与高衍交好,派人将信函交付高衍,却未想被我暗中截获。” 伏茂闻言,目光低垂闪动,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滑过肩头,若是此信在高衍手中,现在定是另一番局面。 “史摄业之所以没有烧毁密函,是想留在手中,以便父亲以后能听命于他,为他办事,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只怕从未算过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玉冰走近九管烛台,扬手将密函一角送入烛火中,顿时,火舌恣意,猛地燎出一边黑影,瞬间,吞噬了整个纸张,化成灰烬,“我爹那边的信函可都全部烧了?” 伏茂一顿,再无隐瞒,“应该没有。” “我爹也是糊涂。”玉冰恨道,暗中庆幸,父亲没有料到她会来定州,“莫国太子已无利用价值,更何况现在京城已被他控制,手握江山是指日可待,还留着它作甚?不怕以后徒生事端么?” “娘娘说的是。”伏茂拱手道,心中渐生敬佩。 “算了,此事日后提醒我爹便是。”玉冰顿眸望向伏茂,“现在京城形势如何,高衍等人可有臣服,还是已经”心中微微颤颤,跟着烛光一起恍恍惚惚,侧过身去,不让伏茂看见她的神色。 “皇上已经驾崩,京城已被相爷控制,几位王爷和太子均被囚禁在皇宫中。”伏茂道,“只要将城外叛党剿灭,拿下定州,杀了薛贯,一切便大功告成。” “好,很好。”玉冰看向眼前的这个男子,此人谨慎,却不够聪明,“父亲可又说如何处置太子和几位王爷?” 伏茂垂首之际,凶光闪过,“相爷说过,高家的人断不可留。” 玉冰垂眸一笑,“本宫也是高家的人,父亲可说如何处置我?” “相爷坐稳江山后,娘娘就是一朝公主,贵不可言”伏茂看见娘娘的眼底渐渐渗出轻蔑和愤怒的张狂,声音低缓,逐不可闻。 “身为朝廷命官,理应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心报国,死而后已,而伏将军却与他人图谋不轨,妄图造反。”玉冰鄙夷道,“伏将军真是胆大妄为,不知道是谁给了伏将军如此大的胆子?” 伏茂惊讶看着娘娘眼前的变化,心中已是了然,并不慌张,也不再屈躬卑膝,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一抖袍服,笑道,“末将的胆子是相爷给的,不知道娘娘的胆子是谁给的,竟敢在我的房中?” “本宫的胆子是皇上给的,伏将军可有意见?”玉冰神色坦然,微微笼袖,坐在一旁。 “皇上?”伏茂不可一世的大笑一声,“皇上都死了,那还有皇上,这天下很快就是相爷的天下。” “伏将军,小心隔墙有耳。”玉冰笑着提醒。 “隔墙有耳?”伏茂冷笑道,“我伏茂虽是个粗人,但也懂得谨慎二字。这定州是薛贯的地盘,这屋子是薛贯提供的,我既能住进来,还会担心隔墙有耳么?” 玉冰推开纱窗,一阵春风拂面而过,带着丝丝的凉意,却渐渐的透进肌肤,遍体凉透。 屋外,士兵重重把守,想要飞进一个虫子只怕都是难事,玉冰转身正对上伏茂得意狂妄的目光,“看来伏将军已将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 伏茂冷哼一声,“何止一遍。”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微笑,伏茂到底是粗中有细。薛贯毕竟不是父亲的人,伏茂此次前来本就是监视薛贯,对薛贯必有防范,“伏将军是查看了屋顶和这墙面,不知道有没有派人查看一下这地面。” 伏茂闻言一惊,陡然站立,目露惊慌的看着脚下。 玉冰抖抖袖福,缓缓坐下,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伏茂,越过珠帘,掠向床榻。 伏茂循着娘娘的目光望去,见床榻边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薛贯。 两个人来的悄无声息,伏茂大惊,看向两人身后的床榻翻起,恍然明白这两人定是从密道而来。这密道建的如此精致,启动时竟没有一点声响,他甚至怀疑薛贯二人不是从密道出来,而是本来就在屋中。 彻骨的寒凉,转身就向门口跑去,却见娘娘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挡住了去路;再转身时,薛贯的长刀已架在他的脖颈上。 玉冰一个眼神递了过去,薛贯立时明白,对着身边的副统领说道,“搜。” 副统领伸手便搜,从伏茂的怀中搜出一个掌心大小,黄金打造的老虎。 缓缓登上城楼,远处,寒甲铁衣冷却了天地暖意,带着彻骨的寒意渐行渐近。铁蹄踏起尘土风扬,弥漫了半个天空。恍惚中只看见光芒曜过日月的铠胄,如浩瀚江水汹涌奔腾,银白的光透过尘土,穿目而来。转瞬间,已到城下。 冷冽和少棕率八千铁骑入城,其余人马依旧驻扎锦独峰。 号角低沉,雷鼓齐鸣,城门缓缓开启,厚重的声音带着断断续续的错木声,沧桑有力,落在耳里,赛过天籁。随即轰的一声,城门豁然而开。立在城头的她,心随之一提,似乎已等待了千年,只为这城门开启之声。 八千铁骑分作五列,整齐划一,矫健的铁蹄铿锵的踏上青石路面,一时万籁俱寂,唯有这动天的铁蹄声响彻定州城外,片刻,铺天盖地般如风卷残云横扫定州城。缠鬃金鞍,马上将士英气懔然,遥遥望去,人马俱是挺拔高昂,浑然天成的气势逼退了山河壮丽,黯淡了日月光华,隐去了屹立千年的城墙。 金黄的旌旗,玄色绲边,银钩铁画出主将的姓氏,迎风张扬。铁枪如林,抖起红缨飘动,如朵朵飞花。寒甲铁衣的冰天雪地中舞出红梅怒放,片片中竟带着暖意都说高衍狠心无情,将她置在风口浪尖上,刀光剑影中,只有她明白高衍的心中柔情,他的誓死守护。京城危机四伏,高衍去往京城只留了孟达随在身侧,而将他的得力干将少棕和冷冽都留给了自己,还有他麾下这八千铁骑,五万将士。 目光扫向最后一列进入城门的士兵,倘若她有什么不测,她相信即便剩下最后一名士兵,也会拼死挡在她的面前,蓦然间,心中生出万般愁绪波澜翻腾,高衍高衍 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如梨花高洁的男子,他好么?他正的被囚禁了么?他脱困了么?不是所有的事,他都运筹帷幄、志在必得么? 他可想过有一日她能拿下定州,不再费一兵一卒。高衍,这算不算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算,那她做到了。可是他没能看到,他若有事,她做这些又有何用!她宁可在这定州城下随着铁蹄下的尘土一起灰飞烟灭。 转身而望,八千铁骑浩浩荡荡的行在城中的干道上。 怒马嘶鸣,前蹄飞扬,剑戟铮铮,铸就光辉铺满半边郭城。 立尽黄昏,夕阳残照如血,斜洒双肩,拉长玉冰的身影慢慢的越过城头。玉冰微微颔首的侧面在残阳下陆离了目光,斑驳了神色。手捧黄沙,细沙从指间缓缓流失,无声无息,不消片刻,只剩指腹上尚有残存,霍然攥紧成拳,强留下那一点点细沙,那一点点的幸福。 取定州,攻京城,夺天下,她愿意用鲜血染就江山如画,可是这煌煌盛世,不过是春日里百花簇簇绽放的似锦繁华,她要这天下,要这繁华能有何用?春末秋来后,萧瑟秋风似剪刀,剪去深红浅碧色,只落满庭瘦黄花。 撕心裂肺的痛从身体穿过五脏六腑向外迸发,窜到身体的角角落落,噬血刺骨。 她不要这浮华过后的死寂,也不要这掌心细沙——这微不足道的不堪一击的幸福。挥手一扬,那残留的一点点细沙随即消隐而去,无声坠落在尘埃里。 她只要他,要他陪她。 看莺飞草长,看雪舞飘落,枝桠。 让沧桑移上眉梢,风霜染上鬓发,执子之手。 拂袖一笑,看尽江山如画。 相依相偎,相伴走到天涯。 春来秋去,从冬至夏。 没有满天烟火,绚丽风景,也罢。 看不到明日何夕,也由它去吧。 只要有他。 哪怕是两个人,并肩淹没在万里狂沙。 也好过一个人,形影相吊在盛世繁华。 元少棕和冷冽率八千铁骑随玉冰先行赶赴京城,张鹤和吴永年率大军随后而至。 萋萋芳草一路蔓延在墨色里,月光倾洒,斑驳了草长绿叶,与影摇曳在青莲罗裙边。远处有虫鸣声传来,一时吱吱,一时无声。 逐夕拿来长袍披在玉冰的身上,“娘娘,夜深了,休息吧。” 玉冰摇摇头,抬眸望向天空,清冷的面容下思念静静流淌。 元少棕匆匆走来,看到逐夕正要开口,却见逐夕转身向帐篷走去。 “可有消息?”玉冰未回身,已知道少棕前来。 “京城虽有戍卫把守,但消息仍可传出来,几位王爷确实被禁在宫中。”少棕说道,沉思片刻道,“只是宫中的情形如何,现在尚不明确,无法探知。” 玉冰转身,淡淡道,“我爹手握京城戍卫,但也就两万的兵力。为防戍卫生变,宫中的情形断然不能传出半点消息。何况宫中还有三千御林军,他不得不调遣一半的兵力看守皇城。剩下一半兵力把守京城。” 元少棕道,“京城大小一共十二个门,北面就有承天门、顺天门、奉直门三个,相爷的兵力想要守住这三门” 至今,少棕在她的面前,仍尊称相爷,玉冰感激的望了一眼,“我只是担心,我爹会孤注一掷。” 兵力有限,想要严守京城已绝无可能,皇城必成为父亲最后的退路,消息无法传出,也实属正常。拿下定州,杀死伏茂,她的所作所为,父亲应该很快就会知晓,亦或已经知道此事。如此一来,父亲会怎样对待高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不要怨她 “可探到我娘是否在落雪轩?”玉冰问道,墨雪坠崖后,她从山上下来,就遇到了梅江,梅江说娘坚持随桓大哥一起进京,现在京城危机四伏,若是被父亲和大娘得知她在京城,只怕有性命之忧,“不在。”元少棕回道,“不过娘娘请放心,夫人有梅溪照顾,又有义兄的手下何士开随行,应该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玉冰略微宽心,忽又觉得那里不对,可一时又理不出头绪。 远处,逐夕端着水进了帐篷,窈窕的身影映在帐篷上,落在元少棕的眼里是冷漠的疏离。自从那日她离开后,再见她时,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那日还好好的,她还对他笑 “不要怨她,她有她的难处。”玉冰叹道。 “她也太小看了我,我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么?”元少棕一丝苦笑,“王爷曾说过,若是事成,定会留相爷一命。” 闻言,玉冰心里酸楚,如今的局面,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如果父亲杀了高衍,父亲也不会全身而退,通敌的事情已经泄露,也是死路一条,最终的坐收渔利的只会是太子。 “王爷他”玉冰抿抿唇,“你随我来。” 元少棕随娘娘进了帐篷,逐夕见少棕进来,抬眸望了一眼娘娘,便转身退了出去。 玉冰坐在矮几前,指了指对面的软垫,示意少棕坐下,取出信函摊在他的面前。 元少棕目光盯着信函,心中似有不祥之感,落座后,随即拆开信函。 玉冰抬眸望向元少棕,元少棕目光越来越凶狠,隐隐有错齿声传来,握紧信函的手不住颤抖,另一只手攥紧成拳,指尖发白,青筋毕露,霍然捶向案几,震的玉冰不由向后一缩,目光微有错愕的看向元少棕。 “胡庸,你这个老匹夫,原来是你害死我爹,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乱臣贼子,为我爹报仇。”元少棕愤恨的说道,目光噬血。 玉冰震惊,喃喃道,“元潜是你爹?” 这句话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心中有些事情也渐渐清晰。桓大哥几年前血染京城,杀了于家十七口。高衍说于家与桓大哥有杀父之仇,桓大哥是元少棕义兄,这个父亲应该就是元潜。 心中酸涩,她早该想到才对。低眉转向别处,自己尚且不知如何面对少棕,更何况逐夕。逐夕若是知道元少棕是元潜之子,会是怎样的心情?逐夕聪慧,只怕已经猜到。 元少棕看向娘娘,方知刚才言语冲动,只是一想到娘娘的父亲便是他的杀父仇人,心中是难掩的愤怒,“是。” “于家十七口一夜之间全数被杀,此事你可知道?”玉冰低声的问道。 “卑职知道。”元少棕说道,“自父亲战死后,大哥就一直怀疑父亲死的蹊跷,这些年来,暗中一直在追查父亲当年的死因,从父亲的朋友和同僚还有部将一一排查,直到六年前才查到一些眉目。于全当年是父亲的军中的一个小小的士卒,两年的光景,便成为父亲麾下的一员参将,没想到大哥查出他真正的身份却是莫国的细作。当年便是他使诈引诱我爹身陷伏兵,在后无援兵的情形下战死沙场,只是苦无证据,大哥一怒之下杀了于家满门。” 元潜死了,父亲却因此加官进爵,“元将军死了,我爹怎会放过你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父亲怎会不知道。 “三军班师回朝,奏报死亡人数不过数千人。次日,朝堂之上,便有大臣对父亲之死提出疑问。没想到,几日之后,京城中流言四起,说父亲通敌叛国,从街头传到巷尾,一时间,传的满城风雨,数名大臣联名上疏要搜查府邸,查出父亲通敌的铁证,现在想来,搜查府邸是假,栽赃父亲,捉拿大哥和卑职是真。大哥连夜带卑职逃出了京城。出城不久,就有人追杀而来,大哥和卑职辛得崔老爷暗中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为避耳目,大哥恢复了自己的姓氏,而我因与王爷年龄相近,便被崔老爷暗中安排进了皇宫,成了王爷的伴读,取名邵棕。直到王爷就藩,卑职才恢复元姓。” 联名上书搜查府邸,追杀桓大哥和元少棕应该都是父亲的意思,“桓大哥为何没有进宫?”宫中虽危险却也安全,谁会想到元将军的儿子成为皇子的伴读,明目张胆的生活在天子眼皮底下。 “大哥说卑职一人进宫就好,他不能进宫,要查父亲死因。”元少棕淡道心中却佩服大哥,那年大哥还未到十岁,却有如此心智。 “王爷与桓大哥是何时相识的?”高衍与桓少枫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爷随先帝征伐邹国一役,卑职也随在王爷身侧。一日夜里,王爷带领卑职等一队人马,绕到敌军背后,烧掉敌军的粮草辎重,却在返回的路上遭遇敌军。敌军人数众多,王爷与卑职都以为会丧命于此,反而没了恐惧之心,奋力杀敌,背水一战。不曾想大哥带人出现,救下王爷和卑职,王爷和大哥一见如故。当时两人便定计,带领卑职等人扮成敌军,混入敌军营中,活捉敌军主将,迫使邹国停战。” “桓大哥赶往边疆应是不放心你,没想到却与王爷成了患难之交。”玉冰不由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王爷也曾说过,抚远将军之死应是被奸人所害。” “那日王爷与大哥相识,便毫无保留的将父亲之死告知王爷,王爷当时就怀疑先父死因。”元少棕恨道。 高衍如此精明,想到元潜死的蹊跷也很正常,“桓大哥招揽奇侠义士,成立悬剑堂,可有王爷的意思?” 元少棕点头,说道,“嗯,王爷说大哥人单力薄,也容易被人察觉,成立悬剑堂可以避人耳目,其实,大哥早有此意。这些年来,大哥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其中有些人对先父之死甚感惋惜,也就不谋而合。” 看来,高衍并非易储之事后心有不甘,才要杀回京城夺取皇位,而是一开始就想要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让桓大哥成立悬剑堂不就是让悬剑堂暗中为自己办事么! “在易储一事上,桓大哥应该也出了不少力。”“大哥曾说,王爷才智过人,能谋善断,行事雷厉风行,颇有王者风范,几位皇子中无人能及王爷,太子之位当属王爷。”元少棕顿言,片刻后,叹息道,“只是没想到明敬皇后会突然崩逝,娄后反击,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崔氏一族,或贬或谪,就是崔老爷也未能幸免,好在先帝阻止,娄后没有对崔氏族人大开杀戒。只是害了在朝堂上支持易储的大臣,不是流放就是被株。王爷请大哥暗中保护他们,其实就是王爷不说,大哥也会义不容辞。” 崔家保护他二人性命,保住了元家唯一的血脉,桓大哥义薄云天,这种恩情,至死难报万一。 “那桓大哥现在人在何处?”方才就觉得有些事情不对,高衍身陷皇宫,桓大哥不可能不闻不问,只是却莫名的没有了音讯,太不寻常。 元少棕淡道,“王爷没进京城之前,就已经通知了大哥,大哥早就进京。至于现在没有音讯,卑职也不清楚,应该是在暗中,不便现身。” 高衍早就知道父亲的预谋,所以通知桓大哥早些进京。桓大哥进京应该是作了部署,现在的京城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有杀身之祸。连高传都知道高衍与悬剑堂有来往,父亲肯定也会知道,桓大哥不现身也很正常。 想到桓大哥在京城,玉冰心中忽然安稳了许多。 “娘娘。”元少棕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问道,“娘娘,这些信函可是四皇子给您的?” “是的。”玉冰不想否认,点头道。她感激史大哥,将这些信函暗中转给她。玉冰抬头看向元少棕,知道元少棕在为王爷不平,“王爷与史大哥很早就相识了么?” “王爷就藩的路上与四皇子相识,当时并不知道四皇子的真实身份,卑职也是在娘娘身陷莫国时,才得知四皇子的身份。”元少棕说道,“不过王爷应该早就知道。” 难怪,若是早就知道史大哥的身份,她是不是就不需要偷去莫国采药?也不一定,史大哥离开莫国,就是不愿意回去,她绝不不希望史大哥为了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她不愿意强人所难,“百行孝为先,少棕,你定认为本宫不孝,是不是?” 元少棕闻言,一震,“卑职不敢。” 玉冰缓缓站起,叹道,“不拿出这些信函,孙德才不会认罪,高传就不会死,薛贯也不会打开城门。有些事情很难抉择,可是不抉择也没有退路,你说本宫该怎么办?” 有选择就有结果,这不孝的罪名她担的无怨无悔,上天若要惩罚,如有万般的罪孽就让她一人承受,她也甘之如饴。 “娘娘。”元少棕有些不忍。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若要报仇,本宫不拦你,只是请你勿要牵连他人。”玉冰诚意说道。 元少棕簇簇眉头,“娘娘,相爷一事自有皇上圣裁,卑职绝不会罔顾律法。”他虽不能亲手杀死胡庸,但他也绝不会让娘娘将此事隐瞒下去。 “少棕,谢谢你。”玉冰俯身向他行礼,她明白元少棕的意思,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由皇上圣裁,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保下父亲一命。 元少棕起身回礼,眼底滑过一丝无奈,“娘娘,这些日子以来,逐夕对卑职一直视而不见,卑职有一句话请您转告逐夕” “少棕。”玉冰打断他的话,“你自己对她说,无论你采取何种方式,这些话都要你亲口对她说,你明白么?” 元少棕唇角微微一动,“卑职明白了。” “不过,有一事我得提醒你。”玉冰心中一丝苦涩。 元少棕躬身敬道,“娘娘请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命中一劫 “我虽是胡相的女儿,但是我自幼与娘相依为命,我爹很少管我,十岁那年,与娘迁往落雪轩之后,父亲就更不管我了。”自幼对于父亲,她便有一种疏离感,除了她身上的那些血,她从未觉得他是她的父亲。小的时候,父亲对她就很冷漠,起初她很伤心,长大之后,她也习惯了。她觉得父亲只属于大姐和二姐,搬到落雪轩之后,父亲就更不属于她了,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他的女儿,特别是在得知是父亲告知皇上她是他的三女儿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但是逐夕与我不一样,她是孤儿,是我爹收留了她。我爹收留她虽另有企图,可对于逐夕来说,我爹便是她的亲人,是她的父亲,对她有养育之恩。我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武功,不论我爹的何种目的,在这种恩情下,也都化为乌有。逐夕虽然冷淡,但骨子里却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养育之恩大于天,对于父亲的恩情,她只怕会以死相报。” 元少棕一震,目下是淡淡的悲伤,“逐夕是不是已经看过这些信函。” “看过,逐夕怕是当时已经猜到你是元将军之子。”玉冰叹道,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其实身在局中的女人,有时候的感觉会特别敏锐,逐夕当时应该就已猜到元潜与元少棕的关系,只是一直放在了心里,不然不会说那句“元将军与我有何干系”,将她与元少棕撇的干干净净,“你有杀父之仇,她有养育之恩,她不理你,是不想让你为难。她宁愿自己独自承受这份痛苦,也不想让你为难自己一分。” 逐夕的这点性格与高衍倒是有几分相似,亦或不是相似,而是天底下儿女情长之人的通病,为了对方,宁可一切罪孽都由自己承担,也不想让对方受半点委屈。 目下悲伤渐浓,“卑职绝不会让她一人承受。” “好,你能这么说,我很放心。”玉冰点点头,唇角一丝微笑,片刻之后,轻轻叹息道,“逐夕执念很重,谁的执念谁的劫,这便是逐夕命中注定的一劫。” 一抹苦涩涌上眼底,元少棕淡淡一笑道,“她的执念她的劫,而她却成了我的执念,也成了我命中注定的一劫。” 玉冰一愣,随即轻轻一笑,儿女情长若真是劫难,世人为何又自寻劫难,又有谁能逃过一劫。 帐篷外,虫鸣声偶尔传来,更显幽谧。月光如细水,静静的泻在这一片山岭,透过草木春枝,溅了一地碎银。 正如玉冰所料,京城并无重兵把守,一行人直往皇城。 大街上异常安静,安静的只听到马蹄声穿过大街小巷提醒着躲在门窗后面的人们。街道两侧店门紧闭,惟有店门口的旗旌,带着劫难后的不安,在铁蹄飞扬后颤颤飘舞。偶尔有小童跑出来,好奇的想看高头大马,看将军威武,只是还未跑下门口石阶,就已被身后的母亲伸手拽了回去,母亲害怕的看了一眼军队,慌张的关上店门。 玉冰心中抽紧,留心望向两边的店门,能看到门缝窗隙间,有一双双眼睛正向他们投来,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到那一双双眼睛恐惧中带着疑惑,定在猜测着又会有怎样的劫难发生。之前发生过怎样的劫难,以致于他们如此恐慌,玉冰的顿感窒息,挥手扬鞭,奔向皇城。 抬眸便能望到九重宫阙,很近却也很远的屹立天边,巍峨的城墙连绵如织,似要隐去所有的腥风血雨和弥漫硝烟,只留太平盛世在人世间。 宫门紧闭,如她所料,父亲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兵力守在了皇城。玉冰颇为烦躁的看了一眼少棕。消息不通,不知道高衍他们现在如何? “御林军呢?难道都归附了胡相?”元少棕抬眸望向高耸的宫门,一脸忧色。 “张鹤何时能够赶到?”玉冰问道。 冷冽思虑片刻,“最快也要后日午时。” 后日?御林军若是真的归顺父亲,父亲手下便有将近两万五千人马,玉冰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八千金枪银戟的铁骑,兵力悬殊,如何破宫。 元少棕和冷冽也转身看向身后将士,复又望向娘娘,娘娘心中所虑,也是二人心中所忧。 “悬剑堂的人呢?都在哪里?”玉冰侧首问道。 “卑职已经让梅江前去联络,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元少棕禀道,转身望向远处,见梅江随一人朝此处本来,“娘娘,何士开来了。” 玉冰望去,此人青衫布衣,却遮不住眉间俊朗,腹有诗书气自华,若不看此人手中的长剑,定以为他是一个文藻风流的儒生,“先生来了,先生可知悬剑堂的人都在哪里?” 马上一袭烟罗莲裙映入眼帘,惊羡之色划过眼底,何士开俯身道,“回禀娘娘,堂主和其他兄弟都在宫里,只留草民和梅溪在宫外等候娘娘。” “我娘可好?” “禀娘娘,夫人有梅溪照顾,一切安好。草民见有大军进城,想是元将军和冷将军到了,便过来瞧瞧。”何士开目下闪过疑惑,“战争一触即发,故未将夫人带来。” “谢谢先生想的周全。”何士开目中的疑惑,玉冰看在眼里也颇为无奈,“此番只有八千铁骑前来,大军后日午时方能赶到,悬剑堂有多少人?” 何士开簇簇眉,“三十余人。” 三十余人,听到这个人数,玉冰心中一凛,这个人数若想里应外合,简直是杯水车薪,破宫岂不是异想天开。 “御林军素来听命于天家,胡相能够调遣,怕也是权力使然。”何士开顿住,见娘娘看向自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淡道,“御林军三千,其中不免有一些贪生怕死之徒,在胡相的淫威之下而屈服胡相,还有一些见风使舵之人,见宫变在即,皇家又无援兵,归顺胡相也属正常。至于两万戍卫,其中也应有忠义之士,他们尚不清楚胡相谋反之事。” 玉冰目下一紧,何士开的一番话让她心中燃起一些亮光,“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草民认为若是让宫中的将士知道大军已到和胡相谋反之事,破宫也不是不无有可能。” 玉冰再次看向身后的八千铁骑,如何让御林军相信大军已到,又如何让戍卫知道父亲谋反的事实。 狂风骤起,穿透衣衫,覆盖全身冰凉。玉冰微阖双目,任由狂风扬起裙袂飞荡,她的身子似要随着罗裙飞去。微微睁开双目,见狂风卷起的树上粉红,越过高耸的深红宫墙,恣意的打着转儿飘去。 目下一顿,精光一闪而过,唇角微微扬起,“少棕,燃烟。” “我方只有八千余人,燃烟岂不是要告知他们我们已到,届时,虚实一看便知。”逐夕低声说道,目下泛出忧色。 元少棕闻言也是一顿,与冷冽和何士开交视一望,转眸看向娘娘坚毅的背影,知道娘娘心中已有计较,随即遣人去放烟讯。 几道烟光直冲高空,仰首看到空中残留的轻烟散去,玉冰才收回目光,翻身下马,“无论如何,今日我也要攻下皇城,取笔墨来。” 冷冽取来笔墨呈在玉冰面前。 玉冰思虑片刻,提笔写道,“胡相诛臣逼宫,残害忠良,蓄意谋反,众将士切不可助纣为虐,行不忠不义之事。”一笔而就,写完递给元少棕。 元少棕看着纸上带着王爷风采似曾相识的字迹,抬眸迎上娘娘的目光,心中顿时明了。即令人手抄百份,并命弓箭手准备,片刻间,箭矢如雨带着雪花纸片飞入宫城里。 隐约听见脚步声混杂着刀剑声从宫里传来,依稀还有嘶喊声,玉冰朝少棕阖目颔首。 元少棕会意,“攻。” 随着元少棕的一声令下,将士蜂拥有序而动,撞车推向宫门,轰的一声,撞木撞上宫门,玉冰只觉得脚下一颤,宫门却是岿然不动。 撞木连续数次,宫门依旧是固若金汤,看着铜墙铁壁的宫门,玉冰心下茫然,转眸处,见戍卫统领立于城头之上,吼道,“常山王妃,勿要玩弄这些伎俩,末将劝你弃械投降,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吼完,随手将手中的纸片掷向地面。 “哼,本宫今日势必拿下皇城。”玉冰看着纸片粉碎如雨般的飘落而下,跃身上马,大声喝道,“伏茂三十万大军已被本宫接管,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劝你还是弃暗投明为好,我爹谋逆逼宫可是重罪,莫非你也想担上弑君谋反的罪名?” “依末将看,率军进京,围困皇城,谋逆的可是常山王,相爷只不过是清君侧,诛逆臣罢了。” “我大军即刻赶到,不知道相爷有几分胜算。”玉冰冷笑道。 “相爷圣旨在手,倒要看看谁能抗旨不遵。”说完。 城墙上,戍卫林立,张弓待发,随着统领的手臂一挥,箭矢纷纷如网射来。 怒马啸啸,顿时飞沙走石,扬起尘土漫天。盾牌交叠,铸成铜墙铁壁落在玉冰面前,遮住密集而来的箭矢。箭矢撞落,声声落在玉冰心里。抬眸看向城头上消失在戍卫中的身影,玉冰心中暗惊,莫非爹已经取得传位圣旨。转念一想,不对,若是拿到,方才此人大可将圣旨昭示于众,“冷冽,你领一支人马前往城门,遍插旌旗,雷鼓齐鸣,务必做出大军赶至的场面。” “卑职明白。”冷冽领命而去。 玉冰看着面前的笔墨,提笔挥就,“高堂白发悲烛年,无邪小儿绕竹欢,谁又月下捣寒衣,问君征战几时还?” 纸片随着箭矢再如急雨飞向宫城内,撞木声声,振聋发聩。 身后号角低沉,擂鼓声依稀传来,似有千军万马势如劈竹般涌入城中,随着狂沙走石飞向宫墙。戍卫手中的弓箭虚张不发,愣愣的看向远处城门。 戍卫统领再次出现在城头,长剑击出,寒光之后,几名虚箭不发的士兵陆续倒下。 玉冰唇角扬起,“少棕,此人叫什么名字?” “郑泰。”少棕回道。 玉冰再次提笔,写道,“诛杀郑泰,重赏百金,谋逆一事,概不追究。” 纸片再次飞越宫墙,片刻之后,城头戍卫渐渐稀疏。 弥漫的尘土中传来宫墙内愤怒的呐喊声,厮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没有食言 玉冰望向少棕,少棕手臂一挥,撞木再次沉沉的撞向宫门,两声之后,宫门自行而开,一行人走出宫门,其中一人拎着郑泰的人头。 玉冰与少棕相视一笑,她成功了,扬鞭策马,“少棕,这里交给你了。”领着逐夕奔向宫门。 一路行去,青石玉阶上血迹延绵,玉冰胸口一堵,转眸处,金黄铠甲御林军,银铁寒衣的戍卫,横七竖八的倒在一旁,有的鲜血尚未凝干,隐隐中有垂死挣扎的呻吟声传来。 一将功成,万千尸骨。过了今日,明日的皇城依旧是红墙金砖,琉璃生光,一切明亮如新。史册翻到这一页,只会留下胡相谋反,高衍进京勤王寥寥几字。谁还会听到今日的厮杀声,看到猩红刺目如蔓藤的血迹,明日,这里的一切统统消失在尘土里,隐匿在皇城厚土下。 士卒来报,说几位王爷还有相爷均在宣政殿,宣政殿是皇上日常议事的宫殿。 玉冰策马直奔宣政殿。 铠胄盔羽,一身金黄的御林军将宣政殿重重围住。 穿过御林军,殿上空旷,玉冰一眼便瞧见那个雪白如梨花孤洁的身影,身子微微一颤,眼眶一热,泪水纷纷落下。 像似知道玉冰来了,高衍霍然转身,带起衣袂飘扬,广袖当风。双眸里瞬间升起一团化不开的浓浓云烟,唇角扬起惯有的微笑,逐渐加深 殷殷的看着高衍,玉冰竟愣在原地,这个鬓如裁,眉如画,白衣胜雪的的男子时时刻刻在脑海中,千回百转自彷徨,相逢犹恐是梦中。 高衍几个跃步来到玉冰的面前,双手揽住她的肩头,猛力一带,将她拥入怀中,双臂逐渐箍紧,似要将玉冰揉进骨髓。双目微阖,唇边触到玉冰淡中带咸的泪水,她温热的脸颊,她久违的气息,才相信这不是梦中。这些日子以来,他睁眼时,心中念的是她,闭眼时,面前晃动的也是她窈窕身影,现在切切实实的在他的怀中,一颗心总算落回原处。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温湿的双唇滑过眼眸,坚实的胸膛,缠绵的怀抱,抬眸望向他的双眸,又能见到他眸中那个小小的自己,玉冰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吻去她的泪水,她的泪水却越吻越多,如注而下。 “再这样下去,我就快喝饱了。”高衍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 玉冰这才想起还有其他人在,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抱,“我进京找你,我没有食言。” 高衍闻言,温煦一笑,目下将这春日暖阳汇聚眼底,“我在京城等你,我也没有食言。”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光洁的额头和眉目,停留在她的双唇上,片刻之后温柔的划过双唇,轻轻的抬起她尖削的下巴,俯身一吻,浅尝辄止。 明知旁人在场,明知高衍俯身会吻,还是任由高衍吻了下来,羞红如朝霞满天。远处有轻咳声传来,玉冰这才抬起头,转眸望去,正是桓大哥,一脸笑意的看向他们。 “我爹呢?人在哪里?”猛然想起攻破皇城的目的,“还有高寅和段淇,他们人呢?” 高衍执起玉冰的手,看向殿内。 桓大哥走过来,高循和高偡也相继走过来。 “新帝被胡相挟持在殿内。”高衍目光注视殿内,大声道,“胡相,皇城已破,你已经没有退路,何必再做困兽之斗。” 玉冰静静的看着殿门,良久之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内传来,父亲一身明黄龙袍,手握长剑挟持着高寅走了出来。 虽知道父亲挟持高寅,但当真的看到父亲将剑架在高寅脖颈上,还是吃惊不小。更为吃惊的是,父亲身后,另有两人挟持着二姐和身怀六甲的大姐。 终于还是与父亲走到了势不两立的一步,心中酸楚非常,“爹,收手吧。” “到底是我胡庸的女儿。”胡庸像似才看到玉冰,冷笑一声,目光阴鸷狠狠道,“老夫膝下没有儿子,生了一个女儿竟赛过堂堂七尺男儿,杀高传,取定州,破皇城,真不愧是老夫的好女儿,老夫当真是小看了你。” 玉冰数度哽咽,“爹,那九章龙袍,盘龙御座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胡庸仰天长笑,“你们不也是为此而来么?” 玉冰望向高寅,高寅始终淡笑着看她,对于自己身处险境浑然不觉,或已置之度外,“爹若是安分守己,女儿何苦重回京城。” “胡相,你放了新帝,本王可以保你性命无虞。”高衍不想多费唇舌冷冷开口,只是在新帝二字上咬的极重。 桓少枫看到胡相身后的月玢,目光一滞,心中抽紧,愤道,“胡庸,她们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难道连她们都不放过么?” 高循和高偡也是震惊异常,均上前一步,“胡庸,你到底想怎样?” “成王败寇,老夫明白今日是必死无疑,不过,老夫即便死,也要你们一起陪葬。”胡庸苍凉一笑,随即转眸望向逐夕恨道,“逐夕,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夫视你如己出,养你成人,今日,便是你报答老夫养育之恩的时候,替老夫杀了这些人。” 逐夕目下凄凉,酸涩的自嘲一笑,瞬间,身形轻转,腰间软剑已经亮出,落在了玉冰的肩上。 玉冰望向逐夕无情无悲的神色,心中凄凉,欲要伸手还击,却被高衍紧紧握住双手。转念明白,高衍在用她的命赌逐夕的情,高衍不相信逐夕能下得了手。玉冰顿眸,她也要赌一赌逐夕的情。 “逐夕,不要听我爹的。”玉冰没想到此时说话的竟是月玢,“我爹收留你也是居心叵测,对待自己的女儿尚且如此,怎会好心收留你,他的养育之恩里有多少是父女之情,他只是当你是一枚棋子,一个杀人的工具罢了。” 策马而来的元少棕看到面前的一幕,心中怔忪,翻身下马,疾步走向逐夕。 逐夕手中长剑速移,剑锋向玉冰的脖颈又靠近一分。 玉冰只觉得脖颈寒意逼近,同时感到高衍手指力度陡增,豁然一惊,逐夕是求死,逐夕不会杀他们,但是逐夕一旦动手,就算高衍不杀她,逐夕也必死于御林军的箭下。 “逐夕,别傻。”玉冰心酸的盯着逐夕。 逐夕轻轻摇头,不看玉冰,只是唇角渗出一抹苦涩的浅笑望向元少棕,言语悲凉,“别过来。” 元少棕顿时止步,目光温柔,“逐夕。”言语轻唤间,轻移脚步。 “我让你别过来。”手中长剑又是一紧,见少棕停下,逐夕凄凉道,“少棕,别逼我。我是个孤儿,自幼被相爷收养,相爷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若不是相爷,我早就饿死在路边,被人扔到乱坟岗。不论相爷收养我是何意图,我只知道没有相爷就没有我。” “好。”元少棕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要错,我们就一起错,我曾对自己说过,凡事我都要与你一起承受,即便是罪孽我也甘之如饴。” 逐夕一愣,不明白元少棕是何意思。元少棕取出手中长剑,挥剑向玉冰砍去。逐夕震惊,提剑格挡。元少棕剑锋急转,劈向逐夕手中长剑,哐当一声,逐夕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元少棕收回长剑,伸手一带,将逐夕揽入怀中,这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却像似守候千年之后的重逢。 瘫落在他的怀里,逐夕蜷缩如猫,泪水潸然而落。 看到她满脸的泪水,才知道她并不是如平日里那般坚强,只是一味的逞强,她终究是个弱女子,元少棕心中一颤,手臂搂的更紧。 “逐夕,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夫的么?”胡相愤怒的喝道。 “爹,你非要逼死逐夕么?”玉冰哽咽道。 月玢冷笑的看着父亲,“你非要逼死逼疯利用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才甘心么?你可以对我和玉冰不闻不问,可是月瑶是你和母亲的亲生女儿,你也要这么对她么?你可为母亲想过?” 玉冰惊讶的看向大姐,原来大姐早已知道大娘不是她的生母。 胡相错愕一瞥,淡道,“原来你知道。” “让开,让开。” 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叫喊声,玉冰转身望去正是大娘,逐扬手让士兵放她进来。 胡夫人跌跌撞撞奔到胡庸的面前,一脸的怒气,“老爷,月瑶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放了她!” 胡庸啐道,“妇人之见,你给我滚回去。” “你让我滚?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胡夫人一震,目露凶光,越说越气,怒骂道,“胡庸,你敢凶我,你是不是糊涂了,要不是我爹,你能坐上尚书仆射的位置么。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但是你不能拿月瑶作筹码,放了她,不然,我定跟你没完。” “没完?”胡庸冷笑一声,目光陡然阴森,手中长剑一转,刺向胡夫人的胸口,猛地收回长剑,带出一缕腥红。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众人一惊。玉冰震惊的望向父亲,没想到父亲会如此无情,那可是他相濡以沫二十年的妻子。 “娘” 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宣政殿,在大殿上空回荡。月瑶疯了般的推开挟持她的人,挟持月瑶的男子见胡相刺伤胡夫人也是一惊,任由月瑶将他推开。 月瑶冲到胡夫人的身旁,伸手捂住胡夫人胸口上的伤,可是越捂血似乎流的越多,沿着指间的缝隙汹涌溢出。 “娘,娘,你不会有事的。”月瑶泪水奔流,泣不成声。 倒是高偡眼明手快,趁势将月瑶和胡夫人提了过来。 胡夫人死死的盯着胡相,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相信方才的那一剑是他所赐。 胡相避开胡夫人殷殷期期中悲凉绝望的目光,别过脸去。 月瑶愤恨的看向父亲,“爹,女儿的命本就是你们给的,你要女儿的命,女儿没有半点怨言,可是娘做错什么,她跟了你二十年,就是为了等你今日给她一剑么?” “老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胡夫人气息减弱,颤颤的说出话来,泪水滚滚而落,凄凉的落在心里,如寒冰彻骨。 “哎,冤孽。” 一声轻叹,一个轻柔的声音带着悲然在身后响起。玉冰霍然回首,一辆马车已停在面前,虽未见到车里的人,但是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横帘卷起,梅溪和兰姨先行下了马车,伸手扶出了车内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众叛亲离 一袭雪衣白云裁,一拂衣袖梨花开,一步生莲风拂柳,一眸盈盈秋水来。一卷水墨画,一副青川水,佳人淩尘踏云,缓缓而至,顷刻间,天地失颜色,日月无光华。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眼前清绝之资的女子,不禁发现此女子与玉冰极为相像,惟有眼角眉梢处是历经沧桑后的清韵,昭示着韶华已过。 玉冰已奔到了女子面前,泪水滚落,“娘。” “冰儿。”玉冰娘伸手拭去玉冰的泪水,双目含笑,“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多年之后,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沉静温柔的声音,玉冰心中一酸,奋力摇头,“冰儿不苦。” 高衍走向前,看着玉冰的娘,这个容貌与母妃并称天下的女子,确实如张敬一所说清绝人间,也难怪玉冰有如此容华,“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见高衍拜见娘亲,玉冰深深一笑,“娘,他是高衍,冰儿的良人。”说完,低眉颔首的靠在娘的怀里。 玉冰娘看向高衍,微微一笑,扶好玉冰,牵起高衍的手覆在玉冰的手上,“冰儿以后就交给你了,她虽有些任性,不过我的女儿我知道,明事理,识大体,秀外慧中,不能说百里挑一,但绝对是万里挑一。是你的福分,你要好好珍惜,好好待她。” 玉冰一听,哪有这么夸自己女儿的,抿唇一笑的看向高衍。 高衍也是错愕,没想到玉冰娘说话如此风趣,即便面对的是他这个王爷,说话也是直率坦荡,不自贬身份,不矫揉造作,玉冰与她娘确实很像。 “小婿认为冰儿是天下唯一,若不珍惜,小婿就是罪孽深重。”高衍爽朗一笑,随即正色肃容,目光坚毅的望向玉冰娘,沉稳道,“即便北斗星移,冬雷夏雪,小婿定会护她一生,春蚕至死。” 玉冰双眸柔情的凝视高衍,心中震荡,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北斗星移,冬雷夏雪,上天倾覆人间,他也会至死守护自己,不离不弃。 玉冰娘目光动容,点头深笑,不再说话,越过高衍和玉冰,走到胡夫人身边,“二姐,你现在还看不明白么?” 胡夫人看向玉冰娘,一抹冷笑,“你没死?” 玉冰娘淡淡一笑,对于胡夫人的冷漠,不以为意,转身看向胡庸,目光讥讽,“两年未见,看来相爷的日子并不如人意。” 胡庸盯着眼前女子,道,“梨落,是你么?” “相爷见到妾身很吃惊?”玉冰娘迎着胡庸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胡庸随即淡淡道,“你若不来,我才会吃惊。” “众叛亲离的滋味相爷觉得如何?”梨落冷道,看了一眼胡夫人,又望向胡庸,“她是你的妻子,相依相伴二十年却换来你绝情一剑,她们二人是你的亲生女儿,等来的也是你刀剑横向,胡庸,你的心里到底有过谁?只怕只有你自己。”轻蔑一笑,“也是,若不是你追逐功名,想要权倾天下,大姐又怎么会死!” “三姨娘,你说什么?”月玢震惊的看向梨落,复又望向胡庸。 梨落信手拂过广袖,“当年的胡庸,天资文藻,下笔成章,京城中名门淑媛都以能得他一笺小令而荣耀。俊逸非凡的胡庸自然受到了不少大家闺秀的青睐,其中便有徐太保的掌上明珠徐小姐,可惜当时的胡庸已有妻室,堂堂太保府上的徐小姐怎能嫁人做妾,无奈之下,只好牺牲大姐。” 梨落看向胡夫人,“你想嫁他为妻,而他为了锦绣前程,正想攀附你这高枝,你二人一拍即合,我没说错吧,二姐?” “你是怎么知道的?”胡庸微微惊讶。 梨落淡笑,“你常去撷玉坊翻我的牌子,此事大姐应该早就知道。一日她来撷玉坊找我,我原以为她是来找茬闹事,没想到她是来为你穿针引线。我心中已有他人,自然不愿意,便回绝了她。原以为她不会再来,没想到半年之后,她又来找我。那时,她已身怀六甲。当时我就很好奇,问她找我何事?她说没事,就是来瞧瞧我。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不进府也好,这样也不错。我当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也未曾多想。后来听说,胡庸迎娶太保府千金,我当时还暗自称赞这位徐小姐,对胡庸当真是一往情深,竟愿意以堂堂千金嫡出之身委身妾室。直到我进府,才知道这一切并非我看到的那么简单。” 梨落望向胡庸,藐视道,“进府后,我发现此胡夫人并非彼胡夫人,让我疑心的是新的胡夫人进府一年,怎会有两个女儿,我曾想过问你,可是你从未再我面前提起过此事,可见你是要故意隐瞒。我便遣兰若暗中打听大姐去了哪里?府里的人一问三不知,直到一日,胡夫人告诫我不要深究此事,我便怀疑大姐怕是已不在人间。我只好去问玢儿的乳娘,可是乳娘也守口如瓶,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四周沉寂,梨落顿了顿,继续说道,“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我分娩时,你与二姐却为请大夫一事发生争执,一个大夫何至于你二人如此争论不休,我打听之下才知道,大姐分娩时,请的也是这个大夫。在我威逼利诱之下,这个大夫倒也识相,可能心中也一直备受谴责,便道出实情,大姐分娩时所谓的血崩其实是人为。” “人为人为”月玢喃喃而语,像似傻了一般。 玉冰吃惊的看着爹,这是他的爹么? “不过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坚持另请大夫,只怕我分娩那日,也会血崩而死。”梨落看向胡庸,一抹冷笑,“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大姐为什么对我说不进府也好,她已经看透你,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真心对待任何人。你一直以为大姐温顺弱懦,以为大姐凡事不放在心上,不错,大姐是不放在心上,而是将所有的事都放在心底。她知道你想要娶徐太保的千金,想要平步青云,希望有朝一日能珥金拖紫,位极人臣;她也知道她最后几副的保胎药中与往日不同,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她是想成全你,用她的性命成全你的仕途。其实她的心中一直有你,所以自始至终对你没有半分怨言,只是在临终时求你善待玢儿。” 梨落越说越恨,愤怒的望着胡庸。自得知他二人指使大夫谋害大姐一事之后,她便去找玢儿的乳娘,乳娘见隐瞒不了,才道出实情。 “原来她都知道。”胡庸的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往日的冷厉,“不错,是我所为,玢儿,你要恨便恨吧,恨爹的人何其多,也不差你一个。”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月玢冷漠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父亲。 胡庸目下一闪,略有所思的看向月玢,“你不恨爹?” 月玢失魂的移动步子,缓缓走下台阶,挟持月玢的男子望着眼前呆滞的月玢,竟一时愣住,忘了要上前拦住。 高循身形疾速闪出,掠至月玢身边,伸手一揽,将月玢携了回来。 玉冰侧首看向桓少枫,桓少枫目中的焦虑一览无余,脚下已跨出半步,手臂却被高衍紧紧扣住。直到高循带回月玢,才将脚步收回,双目是深深的担心和疼惜。 “你是我爹么?我从来就没有爹。”月玢浅笑,笑的荒芜,“我娘死了也好,活着也是受苦,死了反而干净,免得因为你背负骂名。” “也是,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娘。”胡庸冷笑一声,望向梨落,手中抵住高寅的长剑却毫不松懈,“你是真疯还是装疯?这么多年来,委曲求全,为的是什么?” “我当然是真疯。”梨落浅浅苦笑,随即厉声道,“我问你,元潜是不是你害死的?” 梨落的一句话让众人一惊,尤其是玉冰,娘怎么会知道元将军,怎么会如此激动,难道娘平日口中的他是元将军。 听到玉冰的娘说如父亲的名讳,元少棕再也忍不住,愤恨道,“大哥,爹就是被胡庸害死的,是胡庸与高传勾结史摄业,害爹战死沙场。” 桓少枫闻言,目光噬血,手上青筋毕露,瞬间挥出长剑。元少棕见义兄动手,也提剑上前,与桓少枫同时向胡庸攻去。 胡庸身后两人闪出,手持长剑迎向桓少枫和元少棕的长剑。 桓少枫和元少棕见到仇家均是血气上涌,两人同时使出旋风急雨的招式,招式凌厉,两名男子尚未看清招式,均已毙命于剑下。 “像,真像。” 梨落喃喃而语,移步走到桓少枫和元少棕的面前,“你二人是元潜之子?”随即对元少棕说道,“你姓元?” 元少棕点点头,指着桓少枫说道,“这位是在下义兄。” “不错,他姓桓。”梨落淡淡说道,“元郎若是知道你兄弟二人,平安无事,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桓少枫和元少棕听梨落称先父为元郎,均是一愣,“夫人认识先父?” 梨落浅浅一笑,“你二人使出的旋风急雨凌厉无比,却带着戾气,少了大义凛然的气势,这点与元郎相比,你们终究差了一分。” 桓少枫和元少棕闻言心中一怔,夫人的话一语击中,这些年来一直想着为父报仇,平时练剑时心中难免有仇恨的情绪,确实没有父亲的浩然正气。两人均抬眸望向夫人,夫人与先父到底是何关系,竟也知道旋风急雨,不仅知道,似乎对招式还很熟悉。 原来娘心中的人是元将军,玉冰微有惊讶,触到高衍投来的略带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 见玉冰不答,高衍也不问,疑惑的神色一闪而逝,平静的看着一切。 “元郎元郎”胡庸长笑一声,这些年来,她何曾这般称呼过自己,“这些年来,你的心中就只有他一人?” 玉冰听到父亲的话,为父亲心酸。父亲一早知道,娘亲这些年来牵牵念念的就是元潜一人,而且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都说父亲无情,其实父亲是在乎娘的。他无法与一个死人计较,只是心中的恨意无处发泄,就任由大娘欺辱娘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一错再错 “哈哈。”胡夫人仰天长笑,声声凄凉,“二十年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处心积虑想要的东西,他却给了你,而你却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屣,上天为何要这么对我,这不公平,不公平”哽咽泣下。 “公平?你现在知道不公平了么?”梨落冷冷的望向胡夫人,复又望向胡庸,移步走向前去,“大姐无罪无孽,清心寡欲,却因为你们的一己之私,就命丧黄泉,这公平么?元郎与你们有何仇恨,你们非要置他于死地,害的我在这人世间受了二十年的煎熬,这公平么?元郎死了,你们却在民间散步谣言,说元郎通敌叛国,并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他的两个孩子,害的两个孩子连夜逃走,颠沛流离,这又公平么?” “难怪,难怪这两个小子会连夜逃走,原来是你通风报信。”胡庸恨道。 “不错,是我。”梨落说道,“元郎已经被你害死了,我怎会再让他的孩子死于你手。” 梨落话未说话,桓少枫和元少棕两人已屈膝跪下,桓少枫诚挚道,“我兄弟二人谢夫人相救之恩。” “谢什么,你们是元郎的孩子,救你们实属应该。”梨落伸手扶起两人,淡道,“若真要谢,你们该谢谢崔贵妃” 高衍听到岳母提到母妃,微愣,“我娘” 梨落盯着高衍,“你就是崔贵妃的儿子,她还好么?” 玉冰望着娘,这些年她痴痴呆呆,哪里知道宫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崔太妃早在几年前就薨逝了。” “死了?”想到崔贵妃已死,目下泛出淡淡的哀伤,“也是,先帝都死了,娄后又怎能放过她。” 玉冰暗自惊讶,没想到娘连这个都知道。 深深叹息,一双凤眸幽幽的飘向远处,“天上人间各一株,均是风流清绝姿,张敬一将我与崔姐姐相提并论,称为清绝天下的两朵梨花,可是他不知道,这两朵梨花均为一人盛开。” 高衍与玉冰均是一愣,心中思绪翻腾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崔姐姐与元郎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本以为是成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谁想到,崔姐姐进宫给太后祝寿时被先帝看中,元郎曾想带她远走高飞,可是他们一走,受牵连的必定是两家族人就这样崔姐姐进了宫,没多久,元郎在皇上的恩赐下,也娶妻生子,可惜他的妻子在生下孩子一年后,就去了,自此,元郎请旨镇守北疆,这一守就是三年。” “三年后,他回到京城,也就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他,那是一个梨花方开的日子。”唇角勾起微笑,微笑如花开到眼角,似乎又看到他卓拔的身影,“我去琴行选琴,方到店铺门口,就听到里面有琴音传来,对于琴艺,我向来自负,可听到此人的琴声,我不得不佩服。我原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进了店铺才知道是元将军,我着实一惊,方才他抚琴的神情是那样的温柔,我想这或许就是铁汉柔情。他见我一直盯着他,淡淡一笑问我是不是要买琴,我抿唇笑道,就买你手上的这张琴。见他微愣,我又笑道,你方才抚的这般好,这琴肯定不错。他笑而不答,我问他是不是不愿割爱。他依旧笑而不语,看了看我,目光中带着惋惜。我知道他定是看出了我的身份。我淡淡一笑,指着琴问他,你可知这是几弦琴?他有些莫名其妙,看着琴说,七弦琴。我随即拿起剪刀剪去两弦,说道你看错了,这是五弦琴。他看着断开的两弦,恍然一笑,那笑容甚是好看。他问我这弦断了如何再抚,我笑道,舜帝定琴本就五弦,后来文王增了一弦,武王又增了一弦,这才成了七弦。我信手抚了一曲,问他与七弦有何区别,他笑道,听起来好像并无区别。我付了银子收好琴,问他,你的眼睛可是失明?他惊讶的看着我,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当然没有。我说道,既然没有失明,就不要用耳朵去了解别人,说完我就走了。” 虽见不到当日的情形,玉冰也能想到当日在琴行里,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与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笑而论琴的样子。 “之后,我常去那家琴行,可再也没见过他,我想也许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他竟去了撷玉坊。”梨落继续说道,目中是浓浓的情意,“我本是撷玉坊的歌妓,论琴艺和唱曲,放眼整个京城,我若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是刘妈妈始终不甘心,逼我接客。那日我们在大厅里就吵了起来,为了让她死心,我拿起匕首在左臂上方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任血流出,并放言,就算使计让我就范,我也不会顺从,我一定会烧了整个撷玉坊。刘妈妈愤恨的看了我一眼就走开了,我满腹委屈的坐在地上,却看到一抹袍角来到我的眼前” 看见娘眼中的柔情,玉冰相信,当时的娘是惊讶的,也是幸福的。 梨落看着元少棕,仿佛看到了元潜。那个时候,他们一起骑马,他带她来到落雪轩,植下梨树,一起抚琴。有的时候,他抚琴,她跳舞,她总是从姐妹处学舞,跳给他看;也有时候,她抚琴,他舞剑他还亲手为她做了一支梨花簪。 “他一直想为我赎身,可是刘妈妈始终不同意,我原以为刘妈妈是贪图钱财,没想到一直是你在从中作梗,好不容易等到刘妈妈同意了,而他却要出征了。”梨落愤恨的看向胡庸,“这一切都是你,你设计害死元郎,设计他被世人唾骂,好在先帝英明,并未受你蒙骗;可是先帝也好糊涂,竟然给你加官进爵。你却仍不罢手,想要赶尽杀绝。崔姐姐定是知道你的意图,才会派人救下这两个孩子。” 一段前尘往事如一树梨花绽开在众人面前,又随着一阵风吹散而去。 高衍与玉冰相视一望,两人均未想到这中间竟有这么多的故事。 “胡庸,有些东西,你总以为能唾手可得,可是千帆过境后,你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梨落冷笑,“害死大姐,除去元郎,现在又挟持新帝,你得到了什么?” “不错,我是什么都没得到,那你呢?你又得到什么?”胡庸冷道,看向梨落,复又高寅,“我得不到的,又岂会让与别人!” 高寅只觉得脖颈上的寒意愈发逼近,喉间一紧,“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大岐的江山只能姓高,传朕旨意,朕今日若遇不测,着六皇叔常山王入纂大统。” “皇上,万万不可。”高衍说道,“恕臣不能接旨。” “好,很好。”胡庸大笑,挟着高寅向殿内退去,“黄泉路上没老少,有皇上陪着老夫,也不寂寞。” “爹。”玉冰大喊,泪水纷纷,“你不能一错再错,放了皇上吧。” “闭嘴。”梨落呵斥,“爹?他也配!” 高衍望向高寅,高寅双目微阖,随即身形一侧。与此同时,高衍长剑击出,直取胡庸的脖颈。胡庸不得不推开高寅,举剑迎击,眼前身影闪过,一道清丽的人影挡在面前。 高衍的长剑势如破竹,见到逐夕挡在胡庸面前,想要全力收回已非易事,不得已剑锋走偏,但还是刺在了逐夕的右肩处。 “逐夕。”元少棕的嘶喊声痛彻心扉。 众人均是一惊,没想到逐夕会拼死回护。 玉冰心中悲痛,奔了过去,泪水滚滚而流,“你怎么那么傻?” 逐夕唇角划出一抹苦笑,笑的凄凉,长长的睫毛夹杂着泪水,“是债就要还,奴婢必须还清。” “你已经还清了。”玉冰哽咽,“你不欠我爹,你谁也不欠,若真要说欠,也是我爹欠你的,我胡家欠元家的。” “真的么?”逐夕弱弱一笑,看向玉冰,复又看向元少棕。 元少棕点点头,强忍着心中的痛,不避嫌的为逐夕包扎伤口。 胡庸早已趁众人方才惊慌之际,身形如鬼魅的闪到梨落身旁。众人回神时,发现胡庸的长剑已架在梨落的肩上。 “爹。”玉冰惊恐的看着娘肩上明晃晃的长剑,“你非要置娘于死地么?” “我从未想过要她死,从未想过。”胡庸仰天长笑,笑的凄惨,“今日是她逼我。” “好。”梨落笑道,“当年让我进府,也算救了我一命,今日我就还给你。” 话音尚落,梨落手握剑锋抹向自己的脖颈,胡庸大惊,情急之下一掌劈开梨落。梨落受了一掌,幸得元少棕奋力拖住,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高循早已让弓箭手准备,见胡庸身边没有了人质,数道箭矢如急雨般的飞向胡庸。箭矢虽快,却没能快过胡夫人的脚步,箭矢密织般的落在了胡夫人的背上。 “老爷是罪是孽我都愿同你一起消受。” 胡夫人说完这些话再不能语,颤颤巍巍的身子滑到在胡庸的怀里,嘴角勾出凄美的笑容,目光无力的凝向胡庸,渐渐迷茫,贪婪的带着胡庸最后的一丝温柔和忏悔,缓闭双目 “娘。”月瑶撕心裂肺的的声音回荡在宣政殿上。 处在一旁的高寅,甚感惋惜的看着胡夫人,“自古女子多情,概莫如是。” 胡庸紧紧的搂着胡夫人的身子,喃喃念道,“琳琅,琳琅,你太傻了。那一剑,只想让你走而已,我怎会要你的命” 他的剑偏了三寸。 梨落看到胡夫人中箭而亡,眼角滑出泪来,心中悲痛,不由的一阵猛烈的咳嗽,厉声道,“胡庸,你还不悔么?” “悔?”胡庸冷笑一声,“我有何可悔?成王败寇而已。” 悲凉的笑声穿透雕梁画栋,在大殿内回荡。蓦地提剑,直刺胸膛。瞬间的变故,让众人俱是一惊。 “爹。”月瑶和玉冰凄厉的喊道。 月玢远远的看着那个双鬓苍苍的父亲,泪水滚落。 胡庸目光缓缓低垂,茫然的看着怀里的女子,布满褶子的手勉力抚过女子的脸庞,移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琳琅终是我负了你” 梨落受了胡庸一掌,躺在元少棕的怀里,看到胡庸提剑自刺,心中百感交集,眼泪再次无声滑落,“胡庸,未得天下你可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玉冰身世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梨落是了解胡庸的,胡庸的偏执和倔强非常人能比,即便至死,心中也只有恨。 胡庸抬眸看向梨落,淡淡一笑带着嘲讽,“我的恨不是未赢得天下而是终未能赢得你”垂首闭目,再无气息。 一句话如一根丝线轻轻的勒住了梨落的心,微微的疼。都说胡庸无情,他的无情是不是因为她的无情,泪水纷纷而落,朦胧中似乎看到了元潜,那梨花树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他。 紧紧握住元少棕的手,“元郎,是你么?你没有死,你回来了?” 伸手抚过元少棕的脸颊,“你一点未变,而我却老了。” 双眸下泛出激动的光,抓起玉冰的手放在元少棕的手里,“这是玉冰,我给你生的女儿,你喜欢么?本想等你回来给她取名,可是你一直未能回来,我就自作主张的给她取了名字。你一直说梨花玉骨冰肌,我就给咱们的女儿取名玉冰,你可喜欢” 一句话道出了玉冰的身世,玉冰与元少棕震惊的相视一望,众人也是惊愕不已。 “梨花梨树”梨落喃喃而语,顿时清明,蓦地起身,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玉冰没想到娘会骑马,逐与高衍上马紧跟而去。 落雪轩,梨花树下,一女子翩然起舞。 玉冰下马,移步来到娘亲身边,一拂衣袖,与娘共舞。 梨花纷纷,沾满衣裳。 一树梨花两白衣,一步回旋漫天雪,竟不知是花舞,还是人舞? 回旋,回旋,再回旋,玉冰看到身侧的娘亲飘然落地。 “娘。”玉冰轻轻呼唤。 梨落双眸迷离的看着上方,“元郎你不该你不该留我一人在这人世间受了二十年的相思苦元郎你来了你肯带我走了么” 一缕清魂化作羽,带着梨花的幽香,飘向远处 玉冰紧紧的搂着娘亲,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迎面而落的梨花,依旧纷纷如雨,摇曳恣意,带着莫名的恨,莫名的喜,覆盖着娘亲的身体。 有一瓣恰好落在了娘亲的眼角,停在了那里。 玉冰知道,那是娘落下的最后一滴泪。 是了,是了。 人生终若梨花雨,欢也飘零,悲也飘零,化羽归去泪始清。 暮色青山朝霞新,日出后的皇城依旧庄严高耸,容不得旁人对他有半点的不敬。昨日的腥风血雨,惊涛骇浪随着那梨花一起深埋厚土。 胡庸死,奸臣灭,又是朗朗乾坤。 史册上,史官妙笔,勾出胡庸奸佞贼子,刻出新帝英明神武,与三位藩王合力擒奸贼。胡庸死有余辜,按律法应枭首示众,并株连九族。新帝仁慈,免去九族之罪,念胡庸曾有功于朝廷,特赐胡庸全尸,准予回乡安葬。 有罚有赏,赏罚分明,常山王、景文王、长广王,三位藩王进京靖难,清君侧,诛奸臣,平定叛乱,功在社稷,赏食邑,东海明珠,黄金另赐常山王九锡之礼。 太史令上疏一月后,也就是两日前,是六黄值日,诸事皆宜的日子。 丹墀上,明黄龙袍,金冕珠玉十二旒;殿外,三鞭三响;殿上,文武百官三跪九叩;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同日册封段氏为后,入主中宫。 昨日朝堂之上,尊先帝临终口谕,晋封高衍为右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杨愔为左相,景文王为大司马,长广王为尚书仆射,及贺拔仁、斛律金,六人共辅朝政,并念高衍勤王有功,授九锡。 “王爷再三推辞,可皇上说,若再推辞便是抗旨,王爷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接受。”元少棕看着玉冰说道。 九锡早已成为谋朝篡位的代名词,远的如王莽被西汉授九锡,后王莽费汉室建新朝;曹操被东汉授九锡,其子曹丕建立曹魏。近的如桓玄被东晋授九锡,后称帝建楚国;南梁萧栋授侯景九锡,侯景逼萧栋禅让;还有宋朝、齐朝、梁朝、陈朝的开国皇帝刘裕、萧道成、萧衍、陈霸先,哪一个不是从前朝授九锡,然后自立新朝。 玉冰静静的坐在梨树下,看着远处的溪水,“若说试探,也该见好就收才是,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若想以九锡之礼笼络高衍的心,那皇上就大错特错了。 “王爷只说,以不变应万变。”元少棕淡淡的说道,望向玉冰,“你不打算回去么?” 自娘去世后,她就留在了落雪轩,高衍也未出现,她不怨高衍,可是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高衍,“二哥今日来看我,可是因为身居庙堂学会担忧我这个升斗小民了?” 皇上登基,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念父亲镇守北疆有功,追封父亲为辅国公,娘亲为赵国夫人,牌位入元家祠堂。元少棕护驾有功,封忠义侯,并授为右卫将军,正三品。 “你这丫头,少来笑我。”话是这么说,元少棕还是看了一眼玉冰,虽是兄妹,毕竟她曾经是主子。 玉冰听元少棕称她丫头,并不以为意,反而心中温暖。娘亲虽没了,可是元少棕也是她的亲人,而且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逐夕如何了?” “幸得大哥剑锋急转,力道少了一半,未伤及筋骨,只是她心有郁结,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好在你让迎蓝照顾她,迎蓝话多活泼,常常能逗笑逐夕。”元少棕一想到逐夕,便是满目的温柔。 “他可好?”不想问,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听她这么问,元少棕浅浅一笑,“王爷清减了不少,常常一个人站在梨园水榭的楼上,一站就是半日。” 梨园不大,与安州的清园相差无几。园内有几棵梨树,还是去年离京前,高衍与她一起栽植的。高衍说梨树太多反而不美,错落几棵,反倒有移步换景之效。 梨园的梨花可开了? 错了,梨花早谢了。 落雪轩里,风起起落落,温柔依旧,一如娘的侧脸,却带走了她的不胜年华。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无言谁会凭阑意,无言谁会凭阑意 玉冰倚着梨树,看着暮色轻笼下的远山和近处的溪水,夜色如此静,静的能听到溪水的细流声,偶尔有几声蛙叫,还有草丛下的虫鸣,相映成趣,谱成乐章。 双眸中浮过白衣如雪的身影,嘴角渐渐勾出柔情笑意 “既然想他,为何不回去?”兰姨扶住玉冰的肩膀,怜惜的问道,“快两个月了,还放不下么?”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娘非高衍杀死,可是这一切却源于高衍,亦或可以说源于自己,是自己一手铸成了娘的死。 “夫人去了,未必是坏事。”兰姨看着远处,复又看向玉冰,“将军与夫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已是前车之鉴,勿要重蹈覆辙。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千万不要将光阴留在等等待里,留在守候里,不值得。”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兰姨的话她明白,可是世人大多不都是如此么?在生离时,用尽年华去等待;在死别后,又拼尽残年去守候。 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劝她,二哥,兰姨,还有前两日微服而来的高寅和段淇,大姐行动不便,自然不便前来。二姐与她一样,正承受着丧母之痛,好像除了大哥桓少枫,该来的都来了。 梨树下,一套逆水十三式舞完,玉冰已是大汗淋漓。 “这人与人就是不一样。”桓少枫长叹一声,目光含笑的走来。 前两日还在念叨他,今日就来了,“谁与谁不一样?” 桓少枫一拂袍,就地随意的盘膝而坐,“记得当年我授你剑法时,你是勉为其难,敷衍了事,你还记得么?就差我求你了。” 听桓少枫说的夸张,玉冰顿眸一瞥,学着桓少枫的样子,盘膝坐在地上,“当年我不喜欢习武而已。” “现在就喜欢了?”桓少枫笑道,“这套剑法是高衍教你的吧,所以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高衍教你,你就学;我教你,你就只会敷衍我。” “那是自然。”在桓少枫面前,矜持是虚伪的代名词,“高衍是我的夫君,伴我一生一世的人,你是我大哥,说不定哪天你就闲云野鹤去了。” 桓少枫看着玉冰,轩眉一扬,“想通了?” “不知道,只是想让时间消磨一切。”玉冰低眉,淡道。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桓少枫随手折下一根野草,看着远处的田垄上来往身影,心中一动,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将手中的野草刮向玉冰的鼻子,“不过,不回去也好。” 玉冰错愕的看向桓少枫,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野草,“大哥是来劝人的么?” “是啊。”桓少枫又扯下一根野草刮向玉冰的鼻子,“劝你留下来。” 玉冰反转手中的野草戳向桓少枫的手背,两个人像个小孩一样的打闹,“我留下来,你就这么高兴?与你有什么好处?” “其实也没有好处,反而有坏处,我现在都不敢去王府蹭吃蹭喝,每次都得自己花银子去凝香楼吃。”桓少枫说道,“整个王府死寂沉沉,特别是那个高衍,鬼附身似的,整天就知道站在水榭里向西看,都不知道他看什么!” 向西看,不是看落雪轩还能看什么,“你才鬼附身呢!” “你还真说对了,昨夜我梦见阎兄了,他说你若再不回府,他就要修改生死簿了。”桓少枫笑看玉冰,片刻之后,扶住玉冰的双肩正色道,“回去吧,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如果说是错,那么,所有的人都有错,所有的相遇、相识、相知都是错。高衍有错,他不该勤王;我有错,我不该帮他;你有错,你不该破定州,攻京城;还有你娘和我义父,他们不该在琴行相遇,即便相遇,也不该笑而论琴,我义父更不该去撷玉坊去找你娘可是机遇也好,巧合也罢,都已铸成了现如今的错,我们都得承受。过去的已成事实,我们无力改变,与其耗费精力自怨自艾下去,不如让过去成为一道我们错过的风景,想象他的绚丽,就像你娘和我义父,他们的相遇,就在梨花盛开的时节,成了你娘一生的美梦。” 玉冰低下头,目中泛出茫然的神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是错了吗 桓少枫起身,看着远处,淡道,“沧海桑田,你娘一直陷在二十年前的梦里,不愿醒来。” 玉冰看着桓少枫的背影,脑中浮现娘痴傻的模样 “你娘疯癫,是她依旧迷恋在梦里,只愿长眠梦中不理日月,梦里的人、琴、梨树、玉簪与义父有关的一切,成了她的全部。”桓少枫挑眉叹道,“不疯魔,不成活。” “为娘诊治,是不是错了?”玉冰走到他的身边。 桓少枫没有回答她的话,沉默片刻道,“只能说我们惊扰了她沉浸多年的梦,现在梦醒了,离开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项王英雄末路,虞姬自刎殉情,不就是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断送了虞姬白头不相离的痴梦么?” 桓少枫的话直白的一针见血,看着桓少枫的侧脸,回味他这句话。想到那日娘在梨树下起舞,无人相伴的清舞是她一生的孤寂,舞姿掩不去思念和叹息,一如今日她舞剑,一招一式中全是高衍的影子 桓少枫来到河边,循着流水的方向踱着步子,玉冰与他并肩而行。 河中的鱼儿深深浅浅,成群结队,悠然自得的游着,时不时还吹着泡泡。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见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桓少枫盯着河中的鱼,说道,“我们不是鱼,自然不知道鱼之乐,我们以为的鱼之乐也只是我们自己的以为罢了。庄子见濠水里的鱼悠然自在,就认为是鱼之乐,他非鱼,怎能知道此鱼不愿如鳐鱼一般,常行西海,游于东海,鱼儿的悠然自得焉知不是对环境所迫的无可奈何?”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玉冰说道,看着河中嬉游的鱼儿。几日前,兰姨也是这个意思。 “比喻也许不是很恰当,你能明白就好。”桓少枫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玉冰,“我们不是鱼儿,也不是你娘,在我们看来,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在你娘看来,她不过这个梦醒了,去寻下一个梦罢了。” “也许吧。”玉冰淡淡一笑,“她只是去了我暂时去不了的地方。” 桓少枫抿唇微动,转身望向河中,良久之后,喃喃道,“人与人真的不一样” 玉冰看向桓少枫的侧脸,沉郁的目光下泛出淡淡忧伤,“大姐还好么?”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落雪轩,也不知道大姐怎么样了,推算日子,应该快生了才对。 “去看看月玢,去的时候将闾丘策带去。”桓少枫声音沉重的说道。 “好。”大姐即将分娩,是该将闾丘策带过去,为大姐把把脉,京城中的郎中大夫虽多,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可说到医术,首屈一指的还是闾丘策,能让玉冰信得过的也是闾丘策。 “好了,我该走了。”桓少枫陡然一笑,目中忧郁尽敛,看远处天边,“看天色,晚上可能要下雨。” “是么?”玉冰朝天边看去,她并不懂天象。 桓少枫微笑的看着玉冰,“过两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你自己多保重。” 玉冰一惊,“大哥要走?去哪里?” “先去悬剑堂,之后随心所至吧。”桓少枫沉默,目光闪过离忧,“这里本就不属于我。” 高寅登基后,曾想授予大哥官职,被大哥婉言拒绝,“大哥还会来看我么?” “会,当然会,我还要教我外甥们练剑呢,他娘不知好歹不愿意学也就算了,他一定得好好学,不然我的一身武艺,一世英名,由谁传承下去?”桓少枫爽朗一笑。 外甥就外甥,还外甥们,她又不是猪,玉冰脸上飞出红晕,笑道,“放心,不会浪费你一身武功的。” “这可不一定”桓少枫睨了一眼玉冰,摇头道。 玉冰顿时明白桓少枫的意思,微微抬起下巴,“高衍披文握武,我又冰雪聪明,我和他的孩子一定是人中龙凤,说不定是个旷世奇才,到时候想做他们师父的人宛如长龙,你不一定能排上队。” “真不害臊。”桓少枫爽朗一笑,“不过,倒确像我桓少枫的妹妹。” 玉冰向桓少枫眨眨眼,一脸得意。 “据我观察,这附近常有登徒子会在半夜出现,你要小心了,一定要关紧门窗。” 桓少枫仰天一笑,抬步离去。 玉冰莫名其妙的看着桓少枫渐行渐远的背影。 大哥说的没错,天未黑透,就下起了雨,大雨如注,瓢泼倾泻,雷声滚滚而来,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狂风卷着急雨像一条条长鞭抽打着落雪轩,掀的窗户砰砰直响。 玉冰赶紧去关窗户,怎么关也关不上,仔细一看,却发现栓子已经坏了。落雪轩空了两年,早已是物非人非,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个闪电亮过窗前,玉冰猛的回神,转身欲找钉子和铁锤,回眸之际,却看到窗外一个白色身影飘过,心中一动,抬步跨出门外。 窗外,高衍正用钉子和铁锤将窗户牢牢钉上 狂风骤雨打的高衍湿了一身,雨水沿着他尖瘦的下巴如小溪一般的往下流。 玉冰眼眶一热,泪水再次掉了下来,走到高衍的身侧,用力紧紧的抱住他。 远处的兰姨定定的看着眼前一幕,目中泛出泪光,嘴角满足的扬起。 高衍微愣,未转头即已知道是玉冰,瞬间放下手中的铁锤,将玉冰抱进屋里,“外面雨大,淋湿了可怎么好!” 玉冰在高衍的怀里磨蹭着,这个温暖的怀抱让她贪恋不已,这些日子以来满脑子的都是他,可一想到高衍衣服全湿,很不情愿的离开他的怀抱,俏笑道,“我这里没有男装,不知道你有何打算?” 高衍剑眉一挑,悠然的脱下自己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玉冰惊道,虽说已是夫妻,虽说他的身体,她也熟悉,可是近半年未在一起这样好像有点 “上床。”高衍脱下鞋袜,洒然的上了床,用被子裹住身体,对着玉冰微微一笑,“要么帮我将衣服烘干,要么帮我去后面的老陈家将我的衣服取来。” 陈家?后面的陈老伯家么?他们全家不是都去了洛阳么?还有人么?一连问了自己四个问题玉冰莫名的看向高衍,见高衍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也不再相问。 玉冰沏杯热茶端给高衍,“暖下身子,别着凉了。” 高衍接过茶杯之际,紧紧握住玉冰的手,沉默不语。 屋外的雨平静许多,“我去给你拿衣服。” 玉冰撑伞去了老陈家,从老陈家回来之后,豁然明白桓大哥那句话“据我观察,这附近常有登徒子会在半夜出现,你要小心了,一定要关紧门窗。”的意思。 为他系好单衣,套上鞋袜,为他穿上外袍,束上玉带,为他绾好发髻,插上玉冠,这是她第一次伺候他。 玉冰伫立在高衍的面前,驻目凝视,片刻之后,泪水幽幽而落。 原来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老陈家俨然成了他的另一个居所。 高衍伸手将玉冰揽入怀中,愈搂愈紧,似要揉进自己的身体。喉结翻动,微阖双目,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秀发里,贴在她的脖颈上,良久之后,才缓缓松开,“雨停了,我们出去走走?” 玉冰点点头,将手放进高衍的大掌中,随着高衍的步子走出屋子,并肩而行。 狂雨清涤过的天空,格外清新,也格外宁静。微湿的空气里还有着青草的味道和土壤的气息,远处刚插不就水稻青苗的清香随风阵阵扑来,水渠里的蛙声时而欢悦,时而寂静,流萤越过水渠,渡过田垄,成群的向远处飞去,莹绿的光此明彼暗,像无数个小小的灯笼,摇曳在空中。 搂着高衍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等我们老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高衍握住玉冰的手,看着远处天地连成一线,“好。” 玉冰的唇角微微扬起,“算了,还是去安州吧。” “为什么?”高衍侧过脸,“这里不好么?” 玉冰扬起脸,望向高衍,“我还是喜欢安州,总觉得安州才是我们的家。” 高衍动容一笑,俯身吻了一下玉冰的额头,“好,我们就回安州安享晚年,含饴弄孙。” 含饴弄孙?想到这个,玉冰的脸红了起来,自己现在连孩子都没有,孙子是不是远了点。 “所以说,玉冰。”高衍微笑的看着她,伸手揽住她的腰,“我们要努力才行,不然老了,连含饴弄孙的机会都没有。” 玉冰抿唇娇羞一笑,低头不语。 高衍抬起玉冰的脸,“而且必须多生几个孩子。” 玉冰错愕的看向高衍,什么叫必须,“为什么?” 高衍扬扬眉,正色道,“想我披文握武,你又冰雪聪明,我们的孩子一定是人中龙凤,说不定还是旷世奇才,不多生几个,岂不可惜?” 玉冰怔怔的看着高衍,这是日里她对桓少枫说的话,他怎么知道。是了,他定是日里就在老陈家。她与大哥嬉闹,他是不是都看到了,“你都看到了?” 他怎么会没看到,桓少枫看到自己,才故意与玉冰打闹。高衍并不回答玉冰,继续说道,“宛如长龙的人等着做咱们孩子的师父,不多要几个孩子,岂不是对不住他们。” 这是什么歪理?埋在高衍胸膛的玉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那你打算要几个孩子?两个、三个?”玉冰见高衍没有说话,“四个、五个?”高衍依旧没有说话,玉冰蹙着眉难以置信的凝视高衍,直接说道,“九个?” “差不多吧。”高衍点点头,仍觉不足的回道。 “你当我是什么?”玉冰娇嗔道。 高衍思虑片刻,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几日,我走邻串户,看到农家鸡窝里好多鸡蛋孵出小鸡” 闻言,玉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母鸡抱窝这四个字,不等高衍将话说完,一掌将他推开,“我又不是母鸡?” 甩了一句,玉冰转身就往回走。 高衍抬步跟上,“我做公鸡还不行么?喔喔喔” “别叫了,农家人还以为天亮了呢?”玉冰说道。 高衍揽住玉冰的腰,往回走,嘴里还是不停的喔喔喔。 玉冰忍住笑,“让你别叫了,小心将黄鼠狼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高衍受伤 高衍的唇贴在玉冰的耳边,“我就是黄鼠狼,专吃你这只鸡。” 玉冰瞬间脸红,一扭腰甩开他的手,提步跑开。 宁静的夜晚,远处有两个月白的身影翩然而行。公鸡的打鸣声伴着女子的欢笑声,悠悠的摇曳在无边无际的田野上,飘向空中。 “我方才还在想,是不是该将早膳收拾了,直接准备午膳。”兰姨看着刚起身的玉冰,笑道。 一句话说的玉冰羞愧不已,拿起筷子胡乱的扒着饭,“兰姨,吃完饭,收拾一下,我们就回去吧。” “我都已经收拾好了。”王爷早上临走的时候就吩咐她收拾一下,今儿回府。其实王爷不知道,她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一切。拿起筷子,说道,“就等你起来了。” 玉冰低头吃饭,嘴角眉梢都是笑,抬眸却看到大姐的贴身侍女云葵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云葵扑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三小姐,求求你,救救桓公子,求求你” “我大哥?”玉冰一惊,“我大哥怎么了?” “桓公子被关入牢里”云葵急道。 “牢里?”玉冰怔忪,手上一抖,筷子坠落在地,“到底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今早,天还没亮,桓公子来不知怎么回事儿,被王爷知道了。”云葵懊悔的说道,她不明白王爷是怎么知道桓公子来的,“桓公子就和王爷打了起来,王爷的武功不及桓公子,被桓公子一剑刺在了胸口上” “什么?”玉冰震惊而起,“那你家王爷” “伤口不深,王爷没事。”云葵急忙说道,“只是,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皇上的耳里了” 幸好没事,玉冰看了一眼云葵,缓缓坐下。传到皇上的耳里,应该是高循的意思。高循知道了大哥和大姐的事,定是除之而后快。更何况高循与高衍本就不和,就是这次联手对付胡庸也是迫于无奈。太祖皇帝将高循的封地选在平州,也在定州之北,高循难道也有野心?如果如果高循有谋反之心,借此除掉大哥,算不算是对高衍的有力一击。 大哥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浪荡子,洒脱不羁,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沉稳的人,做事定有分寸,不会不顾后果,怎么会将高循刺伤呢,玉冰复又看向云葵,“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三小姐?”云葵再次跪下,泪流满面,“小姐她小姐她这些年太苦了” “高循打她?”那日,见高循救大姐,当时还在责怪自己,不该怀疑高循。 云葵点点头,“从小姐进门,王爷就没给过好脸色。这些年,王爷打骂小姐是常事,时常羞辱小姐,只要王爷不高心,就拿小姐出气,小姐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这个混蛋!”难怪,大哥要她去看看大姐,还要带上闾丘策,“兰姨,收拾一下,现在就回去。” “云葵,你也回去,大姐身边不能没人。” 玉冰望着云葵离去的背影,大姐怎么会让云葵来找自己,难道知道她与大哥之间的事了么? 还未到王府,就看见逐夕站在门口。 “王妃知道了?”逐夕看到玉冰一脸的忧愁,已然猜出。 玉冰点点头,向内院走去,逐夕趋步跟上。 “更衣,进宫。” 逐夕打开衣柜,朝服刚取出,就听到玉冰的声音传来,“算了。” “这个时间早该下朝了,王爷还没回来,看来也是在为大哥的事情在向皇上求情,皇上连高衍的面子都不给,又怎么会给我面子。”倘若给了她的面子,世人会怎么看皇上和她的关系,“还是先去看看大哥吧,你跟我一起去。” “要不要等王爷回来?”逐夕犹豫的看了一眼玉冰。 “不用了”玉冰明白逐夕的担忧,微微一笑,“我和大哥的事情,王爷早就知道。” 逐夕会意,随着王妃出了王府。 牢房阴暗潮湿,带着长年累月的腐朽味和霉臭味,每走一步,玉冰只觉胃里有翻江倒海的难受。 示意逐夕打点狱卒,只身一人进了桓少枫的牢间。 桓少枫一看是玉冰,笑了,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见桓少枫笑,玉冰不得不佩服,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这鬼地方谁会愿意来!要不是大姐派云葵告诉我,说你出事了,我才不会来呢” “你来高衍不知道吧?”桓少枫打趣道。 “他不知道。”玉冰无所谓的笑笑,“不过他知道昨天有人用小草刮我的鼻子。” “我知道,我是故意让他看到的。”桓少枫笑的更无所谓,“不然,他什么时候才肯现身,像个登徒子似的,总在夜里出现,我这也是帮他。” “谢谢你!”听到桓少枫的这番言论,玉冰是哭笑不得,原来他都知道,戏谑的看着桓少枫,“你说大姐为什么让云葵来找我?她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 “哦,一次聊天,她问我,我的伤是怎么好的,我告诉她,是你救了我。”桓少枫坦白的说道。 “聊天?你怎么会有机会与大姐聊天?”玉冰一惊,看着桓少枫不解的问道,“难不成,你真的夜里” 桓少枫敛去笑意,一脸的沉郁,压抑着方寸大的牢间也沉寂起来,“你还记得胡庸逼宫那日,高循趁机救下月玢的事么?” “记得。”玉冰点点头。 “他救下月玢的时候,我看到了月玢手臂上的伤。”桓少枫声音低沉,目光黯然,“我实在不放心,是夜,我就去找她,我才知道她过的很不好,她的身上都是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当时我就想宰了高循那个混蛋。”桓少枫愤怒的一拳击在墙上。 玉冰一惊,心疼的看着桓少枫的手。 “我想带月玢走,可是她不同意。我知道她不是为自己,她是为我着想。”桓少枫深深的叹一口气,颓败的继续说道,“其实我也知道,远走高飞岂是说说那么简单。”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当年远嫁时,大哥要带她走,不就已经知道远走高飞是不可能的事了么?一个男人,特别像大哥这么稳重的男人,明知道这件事不该做,还要为大姐去做,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后来,我就常常在夜里去看她,看她有没有好点,伤口有没有愈合,睡的是不是安稳,有没有梦呓,是不是常醒”桓少枫一想到月玢蜷缩颤抖的身体,就心疼不已,“其实,今日一早我是去辞别的,我本不想再去,可是我实在但是我没想到,她的臂上又添新伤” 桓少枫又是一拳打在墙上,“我要去找高循理论,没想到高循过来了,我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就说要带月玢走就这样,我们打了起来。” 玉冰听的心惊胆战,景文王府内虽不是高手如云,可也不是随便出入的地方,大哥每次去怕都是冒着性命之险;大姐呢,是不是每个夜晚都在等大哥的出现方才云葵说大姐全身是伤,以为云葵是大姐的丫头,言语之间难免夸大;可是大哥也这么说,那大姐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放心,我会去看大姐的,我不会让大姐有事。”玉冰坚定的说道。 桓少枫随意的就地一坐,靠在墙上,任由手上的血顺着手指往下滴,“那块鲛绡丝帕在高循手里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他手里。”一股烦躁的怒火涌上,握紧的拳头关节作响,猛地向后又是一拳。 玉冰一惊,良久之后才恢复神色,用丝帕替桓少枫包扎伤口,“你放心,高衍在向皇上求情,你不会有事的。” “玉冰。”桓少枫握住玉冰的手,“我怎样都无所谓,你一定要护好月玢,还有基儿——他是我和月玢的孩子。” “基儿?”玉冰倒吸一口气,怔怔的盯着桓少枫,“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她远嫁的路上。”桓少枫坦率道,“在救你之前,我去找过她,那天晚上,我们” 难怪云葵说,自大姐进门,高循就没给过大姐好脸色;难怪高循会打骂大姐,时常羞辱她。爱之深恨之切,当年赐婚时,高循主动求娶大姐,看来花间亭里,高循就已经注意到大姐心心念念的一个人,在洞房之夜发现对方不贞,心中另有所属,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你害了大姐”玉冰心酸,眼泪纷纷而落,她知道不该责怪大哥,可是 “是我害了她,是我”桓少枫双手奋力的捶打着自己的头,“都怨我,都怨我。” 看着他手上的血映出丝帕,一片猩红,玉冰心中又是不忍,转身走到门口,“我一定会想办法,一定”抬步离去。 马车里,玉冰沉默不语,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足,害怕油然而生。 “娘娘,要去景文王府么?”逐夕问道。 “今日就算了。”玉冰淡淡的回道,“我不想看到高循,明日一早过去吧。” 逐夕掀开横帘,让车夫直接回府,却看到元少棕骑马迎面而来,“停下。” 见二哥过来,玉冰下了马车,“二哥要去哪里?” “我想去牢里看看大哥。”元少棕一脸忧虑。 “我刚去过,他还好。”玉冰说道,“高衍呢?还在宫里么?皇上怎么说了?” “王爷还在宫里。”元少棕说道,“皇上只说,若是放了大哥,没法向高循交代。” “桓公子救驾有功,难道就不能将功补过?”逐夕问道。 “长广王也是此意,只是皇上也没同意。”元少棕叹息道。 “为什么?”逐夕不解,“即便不同意,也不该关在牢里。” “其实也不是皇上不同意,而是景文王不同意”元少棕话说一半,就被玉冰接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如何补过 “救驾有功是不假,可这份功劳不是大哥一个人的,这是元家的功劳,大哥虽是义子,但终究是元家的一份子。”玉冰淡淡的说道,“仅这一次功劳,先父得以追封辅国公,娘亲追封赵国夫人,更是二哥,授予右卫将军正三品的官职,试问这朝堂之上,即便有功,哪一个不是从五品做起。二哥仅凭这一次的功劳,就被授予正三品的右卫将军,这是大岐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事,已经开了我朝的先例。即便是大哥,皇上也曾想授予官职,委以重任,是大哥自己拒不接受皇恩浩荡如此。将功补过?这功都赏了,如何补过,若要补过,皇上对元家的赏赐是不是该全部收回。” 元少棕佩服的看向玉冰,“景文王就是这个意思。” 听下人说,高衍下午就回府了,为什么不来找她? 玉冰看着淡淡的月光,远处偶有流萤飞过,忽闪忽闪的绿光试要与月光一争高下。 他难道不知道她回府了么?管家说过,高衍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连枝苑。 连枝苑,他将这个院子也改成了连枝苑。玉冰抬眸看着院门上方的三个字,虽也是龙飞凤舞,石匠师傅终是未能刻出高衍笔走龙蛇,飘若流云的风骨。 天都黑了,他还不回苑休息么?难道难道他生气了,知道她回来,所以才不回连枝苑? 玉冰踱着步子,来到了逐夕的房间。满目的素净,很难想象是一个女子的房间,不过确像逐夕的性格。 立在窗前,静等着月亮移动着它的步子,更声传来——三更了,逐夕怎么还没回来。 玉冰紧紧蹙眉,望着窗外的月色。正思虑间,两道黑影闪过,径直的走进了房间。 玉冰转身,看着元少棕一身黑衣,抱着一身黑衣的逐夕,而逐夕的左臂无力下垂,晃荡在身侧。 “逐夕。”玉冰心惊,看着元少棕,“她手臂怎么了?” “脱臼了。”元少棕放下逐夕,扶她坐好,心疼的看着逐夕,说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逐夕点点头,随着元少棕抬起脱臼的手臂,狠狠的咬紧牙关,额上瞬间流出细汗,骨节相错的声音响起,逐夕终是忍不住叫出声来,汗珠顺着鬓发流落。 声音不大,听在玉冰的耳里却是一阵揪心,眼泪滑落,脱臼虽非大伤,可是复位时锥心的疼痛她是知道的,“逐夕,对不起,旧伤方好,就添新伤。” “当初虽有您求情,可桓大哥毕竟放过我一次。”逐夕淡淡一笑,活动着自己的手臂,“您看,已经没事了。今晚还算顺利,令牌被我留在了牢房,相信狱卒一定会找到。出了牢房,我就一直向景文王府跑去,狱卒看我去了景文王府的方向,就没有再追。只是没想到,在景文王府的附近,遇到了王府的高手,幸亏少棕出现,不然前功尽弃,还会惹来一身的麻烦。” 牢房又脏又臭,不是人呆的地方,可是皇上没法向高循交代。玉冰只好让逐夕走一趟,假扮刺客去刺杀桓少枫。桓少枫夜里遇袭,不用等到明早,便会传到皇上的耳里。只要查出刺客与景文王府有关,皇上应当不会再继续关押桓大哥。至于是否真的与景文王府有关,是真是假,这个并不重要。 所以,逐夕去的时候,她让逐夕带上令牌,而这个令牌正是在定州时,她无意中捡到的,一方铜块,掌心大小,四周雕着兰花,中间是一个景字。逼宫那里,看到高循腰间也系着相同的一块令牌,便确定这是景文王府的令牌。本想还给他,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皇上要向高循交代,那她就让皇上给高循一个交代。 玉冰抬眸看向元少棕,一身的黑衣,“二哥怎么会去?” “是王爷让我去的。”元少棕回道。 闻言,玉冰并不吃惊,带着心虚出了逐夕的房间,向连枝苑走去。 连枝苑内,梨树下,一袭白衣淡月华。玉冰看着高衍的背影,转眸看向四周,这里的布置竟与安州王府里的连枝苑一模一样。 高衍转身,背对着月光的双眸不辨悲喜,“舍得回来了么?”说完,不等玉冰回答,抬步向寝室走去。 清冷的声音一如他清冷的背影,玉冰回味这他一语双关的话,舍得回来——是舍得从逐夕的房间回来,还是舍得从落雪轩回来;回来是为他?还是为桓少枫? 看着碧纱窗上的清峻身影,他是不是在吃醋。 寝室内,案桌前,高衍手捧书卷,正细细品读。 案桌的对面,三步之遥,玉冰像个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看着高衍。 高衍相似没看到玉冰,为了更好借助烛光,微微侧侧身,继续看书。 玉冰也跟着小移半步,依旧对着高衍。 玉冰似乎挡住了他的光线,换手捧书,转过身来。刚转过身来,玉冰也跟着转了过来。 高衍头也不抬,“别妨碍我看书。” 见他肯说话,玉冰嘻嘻一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拉着他的袍袖,“在生气?” 高衍也不回答,挪了挪位置,似要与玉冰保持距离。 见高衍挪位置,玉冰毫不在意的也跟着挪位置,双手改为摇晃高衍的袍袖,“你让二哥跟过去,却没有阻止,可见你并不反对我这么做。” 高衍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来,冷道,“我是不反对,但你是不是事先该跟我商量一下,如果今晚少棕没有随去,你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玉冰点点头,方才逐夕说道遇到景文王府的高手时,她的背脊立时渗出冷汗。逐夕若是被景文王府的人抓到,逐夕性命难保,整个常山王府都会受到牵连。高循定会就此事大做文章,就算皇上有心偏私,也难堵朝堂上悠悠众口,这确实是一招险棋。 “是我错了。”玉冰歉意道,随即拉起高衍的手,“我是担心你会不同意,所以才” “我不同意?”高衍甩开玉冰的手,冷笑一声,“因为桓少枫,我就不同意,你太看得起我了。” 玉冰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再次拉起高衍的手,这人明明吃醋还死犟,“桓少枫与元少棕一样,都是我的哥哥,我的亲人,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高衍转过身,似乎没有理会玉冰的打算,抖抖衣袖,再次拿起书。 烛光下的高衍,隽仪丰采,雅如明月,自是俊逸出凡尘。 玉冰呆呆的看了一会,见高衍没有转身的意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珠帘处。 “看来,想要个旷世奇才的孩子”玉冰说到一半,又叹了一口气,“也这么难!” 说完,穿过珠帘,向床榻走去。 衣服方退去一半,人就被高衍抱起,上了床榻,“你这女人,今儿是你自己找的,别怨我!” 风雨缠绵后,玉冰窝在高衍的怀里,枕在高衍的臂上,“明儿一早我去瞧瞧大姐,想将闾丘策带上。” “嗯。”高衍回道。 “若不是时间擦肩而过,大哥和大姐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冰叹息道,他们俩应该在一起——这个惊人的想法在她的脑中一闪即逝。 高衍看了看玉冰的脸,沉思良久道,“明日一早,你先进宫,设法请皇后娘娘陪你一起去看你大姐。” 玉冰抬眸,不明白高衍的意思,但还是答道,“好。” 兰姨来到梨园水榭,见逐夕和迎蓝正在伺候玉冰用午膳,“王妃上午可是去了景文王府?景文王妃怎样了?可是快生了?” 见玉冰不回答,只是拿着筷子出神,“这是怎么了?”见玉冰仍是不答,“冰儿,怎么了?你别吓兰姨。” 自兰姨进府后,就尊称玉冰为王妃,也不让逐夕和迎蓝与玉冰同桌用膳。说情分放在心里就好,尊卑有序,礼节不能废,这里始终是京城,不是安州,免得落人口实。 可是方才见玉冰痴呆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直称了王妃的名字。 一旁的迎蓝泪水滚落,说道,“今儿一早,奴婢陪娘娘去景文王府探望景文王妃,没想到没想到景文王妃全身是伤,有的地方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兰姨震惊,“作孽啊,那孩子呢?” “闾丘大夫说,分娩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只是”迎蓝泣不成声,“只是孩子脉搏微弱,景文王妃又气虚血亏,这孩子能不能生出来都都说不准” “那那该如何是好?”兰姨六神无主的问道。 玉冰放下筷子,起身,“逐夕,替我更衣,随我进宫。” 御书房里,玉冰跪地不起,立在一旁的高衍默不作声。 “玉常山王妃,你这是何意。”高寅不明所以的看向玉冰。 “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讨一道圣旨?”玉冰说道。 “圣旨?”高寅看着玉冰,“若是为桓少枫,朕不能答应你,桓少枫伤的可是朕的八皇叔。虽然昨日有人行刺,但事情尚未查明,还不能放他,不过朕已经将他禁在别处,这个你放心。” “臣妾不是为大哥的事情而来。”玉冰说道,“大哥伤人,有错在先,理应受罚。” “那你所为何事?”高寅不解的望着玉冰。 “臣妾是为臣妾大姐的事情。”玉冰一想到上午看到的月玢,伤痕累累,泪水不由人的涌上眼眶。 “八皇婶的事情,朕已经听皇后说了。”高寅叹气道,“着实让人心酸,没想到八皇叔如此心狠。” “那就请皇上下旨,命景文王休妃。”玉冰冷静的说道。 高衍微微抬眸看向玉冰,一丝错愕的神色闪过眼底,“皇上面前,休得造次。” “休妃圣旨?”高寅一脸惊愕的看向玉冰,片刻之后说道,“这如何使得,八皇叔虽有错,可这毕竟是八皇叔的家事。” “可是,若不休妃,臣妾的姐姐必是死路一条。”玉冰泪水滑落,俯身叩地,“皇上,臣妾求你。” 高寅正要说话,却听门外的太监问道,“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高寅一挥手,近侍严公公立时会意,打开了房门。 段淇雍容而入,缓缓行到高寅面前,俯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高寅扶起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孩子不保 “午膳时,见皇上没用多少,所以臣妾就熬点汤送过来。”接过幻儿手中的托盘,放在御案上,转身看到玉冰跪在地上,“姐姐何时来的,怎地一直跪着?” “你来的正好。”高寅说道,“她在向朕请旨,命景文王休妃。景文王是先帝赐婚,这如何休的?” 段淇抿抿唇,她没想到玉冰如此胆大,看向高寅说道,“姐姐是鲁莽了,只是月玢姐姐确实让人心疼”方说一句,眼泪就落了下来,“倘若长此下去,只怕活不过两年,今儿,太医和闾丘大夫都说这孩子怕是保不住” “皇后的意思,也是赞成休妃?”高寅看向段淇。 “妾身只是想到月玢姐姐,一时心中难受,才有方才的言语,并无他意。皇上英明,心中自有定论。”段淇拭去眼泪,俯身,“妾身先回了。” 高寅点点,目送段淇离去,转眸望向地上的玉冰,“不是朕不帮你,只是先帝赐婚,没有七去之过,如何下旨?” “皇上的意思,只要有七去之过,便可下旨?”玉冰锲而不舍的问道。 高寅无奈点头,看向玉冰,见玉冰看向四周,会意的让严公公退出御书房。 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说吧。” “基儿是臣妾大哥的孩子。”玉冰淡淡的说道,“这属不属七去之过?” 高寅震惊不已,看看玉冰,复又看向高衍。 高衍也是一脸的惊愕,他着实没有想到基儿会是桓少枫的孩子。 “此事当真?”高寅问道。 “当真。”玉冰回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命他二人前来,一验便知。” 高寅叹道,“你如此说,应不会有假,朕信你。只是八皇叔的颜面” “休妃虽有失景文王的颜面,但是却能救下姐姐一命。”玉冰说道,“再说,姐姐本是罪臣之女,休了反而能显得景文王大义。” 玉冰见高寅唤孙公公取来玉玺,落在圣旨上后,一颗心总算落地。 见严公公接过圣旨,玉冰转眸看向高衍。 圣旨一旦颁下,大姐就成了弃妇。出了景文王府的门,大姐能去哪里?常山王府似乎成了唯一的去处。 见高衍合目点头,玉冰感激一笑。 “等一下。”高衍见玉冰正要随严公公离去,叫住二人,复又面对皇上俯身行礼,“景文王脾气暴躁,此番颁下的又是休妃圣旨,微臣担心微臣还是同玉冰一道前去吧” “不用,朕还有许多事需同皇叔商议。”高寅转眸看向二人,“严武,你带上些侍卫,陪常山王妃走一趟。” 玉冰感激的看了一眼高寅,他没有称她为皇婶,只是称她为王妃。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景文王嫡妃胡氏,不谨遵贞顺,未恪守妇道,多有过失,甚属不妇,合七去之条,令其逐回本宗,钦此。”严公公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景文王府的大厅之里。 高循瘫坐在地上,颤颤的接过圣旨,目光噬血的看着玉冰。 玉冰狠狠的瞪向他,奋力甩袖,向内院走去。 寝室里,月玢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见玉冰前来,唇角勾出笑意,“怎么又来了?” “大姐。”玉冰强忍着泪水,“我接你回家。” 月玢微愣,随即点点头,留下两行清泪。 “云葵,你去烧点水,帮大小姐洗漱一下。”玉冰吩咐道。 云葵点点头,抬眸看了看月玢,片刻之后,才抬步离去。 “大姐,我让逐夕帮你收拾一下。”玉冰望着月玢问道,“你看要带上哪些东西。” “我这身形,你的衣服我没法穿,箱子里有几套衣服帮我带上就行了。”月玢淡淡的说道,环顾四周,“其他的,都不用带。” 玉冰理解月玢的意思,看向逐夕,示意逐夕收拾衣服。 逐夕领会,打开箱子收拾衣服,却在片刻之后,悄无声息的关上箱子,来到玉冰身边,俯身低语。 玉冰惊恐的看向逐夕,复又看向月玢。 “玉冰,怎么了?”月玢看着玉冰一脸的震惊,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玉冰沉思片刻道,“大姐,要不这箱子里的衣服都带着吧,月子里,也没法给你做衣服。” 月玢想想,点头道,“好,一切听你的。” “逐夕,请严公公进来。”玉冰暗暗吸口气,平定思绪,撩开珠帘,走到外间。 严公公一脸笑意的向玉冰行礼,他是宫里的老人,也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从方才皇上一声一个常山王妃时,便能猜出皇上七八分的心思,对于玉冰自然也是十二分的客气,“娘娘何事要吩咐老奴?” “公公严重了,谁不知道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后娘娘对您也是十分的信任。”玉冰笑道,“本宫怎敢吩咐您。” 云葵端着水进了内间,“逐夕,云葵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她。” 见逐夕进去,玉冰转身对严公公说道,“公公也看见了,今儿就带了一个丫头,这箱子我们实在没办法抬动,还请公公帮帮忙。” “这事好办。”严公公点头一笑,转身向外喊道,“来人。” 两个小太监俯身进来,“公公,有何吩咐。” 严公公指着一旁的箱子说,“将这箱子搬出去,待会儿送到常山王府。” 看着小太监迅速的搬起箱子走出房间,玉冰双眉蹙起,看向逐夕,抬步走出房间。 逐夕也跟着出了房间,看到玉冰递来的眼神,俯身信手捡起石子,暗暗发力,正要弹出石子之际,却被玉冰猛地按住。逐夕微愣,抬眸却看到景文王带人前来。 “八弟前来,可是担心本宫会带走不该带走的东西。”玉冰淡淡扫向高循,不等高循回答,径直说道,“八弟若真这么想,那就太看不起大姐,也更小瞧了本宫,大姐说了,只带上这箱子衣服,其余的她一概不要,包括当年的嫁妆。” 那些嫁妆是大姐的恨,她怎么会要呢? “本王来瞧瞧,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没走。”高循冷厉的目光看向玉冰。 “收拾完了,自然会走。”玉冰微愕,“这箱子不知道王爷要不要亲自查看一番。” 高循恨恨的盯着箱子,厉声道,“滚,都给本王滚。” “既然王爷不看,就劳烦两位公公送到本宫府中,逐夕,你去带路。” 高循盯着箱子,不再说话。玉冰疑虑,难道他不知道箱子的东西么?既然他不知道,就该让他知道,也让众人知道。 “等一下。”玉冰扬起秀眉,“大姐一直珍藏的那块绣着兰花的鲛绡丝帕可放进去了?” 逐夕抬眸看向玉冰,正思虑着该如何回答,却见高循一个箭步的冲到箱子前。 “鲛绡丝帕又是鲛绡丝帕”高循愤怒的望着箱子,“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几块鲛绡丝帕?” 说完,飞出一脚踢向箱子,箱子翻转而落,里面的衣服散落一地。 众人惊讶的看着景文王,复又看向地上的衣物,更是震惊,渐渐的生出恐惧。 绫罗绸缎,花重蝶衣下,一件明黄的外袍映入众人的眼中,袍上金线绣出龙飞九天。 玉冰的目光从地上的龙袍扫向高循,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激。 严公公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龙袍,“敢问八王爷,这是何物?” 高循吃惊的看着龙袍,手心顿时渗出冷汗,目光愤恨的看向玉冰,复又看向严公公,“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一定是!” 严公公看向玉冰,“敢问常山王妃,可看过箱子里的衣物?” “这箱子一直是锁着的,本宫如何看的?”玉冰淡道,“本宫来时,只带了逐夕一个侍女前来,公公您也是知道的。” 严公公点点头,他知道常山王妃的话是在提醒他,她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侍女,什么都没带,根本不可能栽赃嫁祸,“八王爷还有何话可说?” “本王已经说过,这是有人故意为之。”高循一脸阴鸷的看着众人。 “私藏龙袍是谋逆的大罪,老奴是一个奴才,虽不得干涉朝政,但老奴既已遇到此事,就不得不向圣上禀明,兹事体大,还请王爷同老奴一道进宫。”严公公恭敬道。 “本王再说一遍,本王绝没有私藏圣物。”高循震怒。 “八王爷既然这么说,就更要随老奴进宫,自个儿当面同皇上说清楚才是。”严公公冷言,俯身之际,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态。 “本王若不去呢?”高衍盯着严公公。 “那就得罪了。”严公公手一扬,两名侍卫领命走向高循。 “谁敢!”高循没有开口,高循身后的人倒是先开了口。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高循冷怒,盛怒的目光看的两名侍卫止住了脚步,“本王不仅不会进宫,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也别想离开。” 严公公惊怒的看向高循,“八王爷还想灭口不成?” “本王没有这个意思。”高循冷道,“但此事蹊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本王不得不请各位暂留片刻。” 高循一个手势,王府里的亲兵瞬间将院子围住,与侍卫兵戈相向。 玉冰望了望逐夕,秀眉紧蹙,当逐夕告知她翻到龙袍时,她甚是震惊。原以为是大姐的意思,但大姐同意将箱子带走时,可见大姐并不知道箱子里藏有圣物。 她恨高循,恨他如此对待大姐,当知道箱子里藏有龙袍时,她就想到借助此事为大姐雪恨。只是若是她告诉严公公箱中藏有龙袍,严公公肯定怀疑她的用心。于是她请严公公帮忙抬箱子。院中,她本想让逐夕案中用石子击中小太监的腿,箱子就会翻到,上面的锁本就是虚挂的只是没想到高循会过来。 她原以为高循知道,会留下箱子,可是高循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高循并不知道箱里藏有圣物。她只好将计就计激怒高循,将箱子踢翻,却未曾料到此举也激起了高循的妒恨现在如何收拾。 还有,这龙袍到底是谁放的?暗潮涌动的四周好像是一个阴谋的漩涡 玉冰正思虑着,外面的一道尖细的声音传进内院。 “皇上驾到。” 众人一惊,看向门口。 严公公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率先跪下,“恭迎皇上。” 严公公的声音穿过院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一贯作风 玉冰也随之跪下,皇上恰到好处的赶来,难道目光投向严公公。严公公声音响亮,无非是想告诉皇上,众人在院中。转眸掠向高循,只见高循一脸的惨白,愣在原地。 “严公公。”一个与严公公年龄相仿的太监跑了进来,对着严公公急道,“公公该知道这是内院,皇上不便进来,公公还是赶紧的出去接驾吧,惹怒圣颜,谁都担待不起。” 严公公侧头看了看衣物,老太监循着严公公的方向望去,脸色一滞,心中旋即明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高寅一身明黄龙袍走了进来,清冷的目光扫向地面的衣物,那明黄的袍子像一根刺一样刺入眼中,高寅霍然转眸望向高循。 寒意在院中蔓延开来,玉冰第一次见高寅生气的样子,手心渗出冷汗。 “八皇叔,你是否该给朕一个解释。”高寅心灰意冷,此次前来本想劝劝八皇叔,下旨休妃他也不忍,放眼京城,出生名门贵胄的贤淑女子也不少,只要八皇叔看中的,他一定给他指来。 “皇上。”高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是遭人陷害,绝无谋逆之心,还请皇上明鉴。” “龙袍都做好了,你让朕怎么明鉴!”高寅怒道。 “皇上,微臣真的是遭人陷害。”高循急道,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龙袍,他也是一头雾水。 “遭人陷害?”高寅冷笑道,“这可是在你景文王府,你跟朕说遭人陷害,你倒是告诉朕,谁能跑到你府上来陷害你?” “皇上明察。”高循说道,“箱子是微臣自己踢翻的,倘若微臣真有谋逆之心,又怎会当着严公公的面的踢翻箱子。” 玉冰微微蹙眉,是谁要陷害高循?抬眸,欲要开口,却触到了高衍清冷的目光,方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霍然明白,陷害高循的人就是高衍,这就是一个阴谋。 高衍想要登上高位,必须除去高循,这次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除掉他,便可接收他的兵权,从此以后,军中还有谁能与二哥和冷冽二人争锋。 玉冰缓缓低下头,昨晚,高衍就已经猜到她会去向皇上求取休妃圣旨,所以他提醒她今日一早去看大姐时,请皇后娘娘一同前来。段淇虽不会帮她,但今日御书房里,段淇的一番话起了很大的作用。 御书房里,严公公欲要去景文王府宣旨,她想随同前来接大姐回府,而此时高衍却以高循脾气暴躁为由,要随她一起去。他明知皇上不会放他走,他明知景文王府藏有龙袍,才会如此说,只是想借皇上之手除去高循。现在想来,他不仅知道景文王府藏有龙袍,还知道龙袍就在大姐的房间中,才会同意她前来接大姐,想到此,心中不免有些微凉,这局棋中,她也是一个棋子。 从不告诉她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局,只是指引她一步步走下去——这不正是高衍的一贯作风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她是螳螂,黄雀便是皇上,那高衍呢,他是什么,是盘旋天空的苍鹰? “怕是龙袍太多,你自己都忘了吧。”高寅冷哼一声,“搜。” 皇上一声令下,严公公领着侍卫向各个房间走去。 “都起来吧。”想起玉冰还跪着,高寅淡淡说道,目光却始终未能离开地上的龙袍。 只要威胁皇位,危及皇权的事,哪怕是捕风捉影,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片刻之后,严公公手捧散落的冕延和十二旒来到皇上面前,俯身呈上。 高寅伸手捏住玉串,阴森的目光掠向高循,“八皇叔的冕旒尚未做好,看来朕来的还不是时候。” 高循脸无血色的看着严公公手上之物,膝行的来到高寅面前,声音急颤,“皇上,皇上,这不是真的,请皇上相信微臣,微臣绝不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皇上” “皇上。”高衍淡道,“微臣相信景文王不会有谋逆之心,还请皇上明察。” “明察?好,朕就明察。”高寅厌恶的看了一眼高循,转过身去,“来人,将景文王高循押入天牢,其他人等一律交由大理寺审讯。” 好厉害的高衍,玉冰心中叹道,一句明察,将高循交由大理寺。只怕不用两日,高循谋反的罪状就会由大理寺呈到皇上的面前。 高循瘫坐在地,任由侍卫拖了出去,不消片刻,院子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高寅、高衍、严公公、逐夕和玉冰五人。 高寅沮丧的寻着石凳坐下,幽幽说道,“今日若不是六皇叔不放心你,朕也跟着过来瞧瞧,也绝想不到八皇叔会有谋逆之心” 玉冰微微抬眸凝向高寅的侧脸,他之所以跟过来瞧瞧,定是不放心自己,却不便说明,心中暗暗感激。 “他可是朕的皇叔这天下人就那么想做皇帝么?”高寅叹息道,“当年父皇争夺太子之位毒傻三皇叔,后来胡庸为夺帝位政变逼宫,今日又有八皇叔私藏龙袍,这帝位就真有那么好么?” 高寅的叹息在玉冰的心中荡起怜惜,玉冰望向高衍,复又望向高寅,若是真到高衍与他对峙的一天,高寅该有多痛心,忽然之间,她真希望那天能迟些到来。 身后传来云葵慌张的叫声,“娘娘,娘娘,大小姐怕是要生了。” 玉冰一惊,顾不得与高寅行礼,带着逐夕匆匆向寝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还不去叫产婆。” 方才安静的内院又忙乱起来,产婆、姑姑匆匆的进了寝室。 寝室内,月玢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抓住床沿,见玉冰进来急道,“皇上是不是来了?高循呢?是不是被关入牢里了?” 方才一切,大姐定是全都知道了,“是。” 见玉冰点头,两行泪缓缓而落。 “一开始便是我对不起他。”月玢伸手抓住玉冰的手,“倘若我有什么不测,但求你保高循一命。” “大姐,你是不是糊涂了。”玉冰惊讶的看着大姐,没想到大姐会为高循求情,有些怒其不争,“你该知道这是重罪。” “答应我,玉冰,我求你。”月玢急道。 “好,我会尽力而为。”玉冰心中不忍。 “还有少枫,终是我负了他。”月玢心中酸楚,泪水纷纷落下,“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你见到他,告诉他,要他务必带好基儿” “大姐说什么胡话,你不会有事的。”玉冰闻言,眼泪随之而落,“你等着,我这就去求皇上开恩,放大哥出来。” 玉冰转身走出屋子,直到前厅才看到高寅,扑通跪在地上。 “玉常山王妃,你先起来。”高寅伸出手欲要扶起玉冰,伸出一半,方知不对,随即虚扶一下,柔声道,“起来说话。” “求皇上放出臣妾大哥。”玉冰泣不成声,“姐姐身子虚弱,臣妾怕” “方才六皇叔已经同朕说了,朕已经让严武前去告知换少枫过来。”高寅说道。 “谢皇上。”玉冰起身,感激的望向高寅。 高寅回之浅浅一笑,“既已无事,朕先回宫了。” “恭送皇上。”高衍与玉冰齐声道。 “别送了,照顾病人要紧。”高寅摆摆手,转身离去。 高衍看着高寅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却没逃过玉冰的眼睛,“你笑什么?” “我在笑某人对你还挺上心,非要等到你出来,才肯回宫。”高衍一脸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 玉冰睨了一眼高衍,这个时候还吃醋。转眸看着方才高寅离去的龙舆,不由的一声微叹,他这是何苦。 正想着,逐夕跑了出来,急道,“大小姐身子虚,没有力气,疼的愈发厉害,产婆担心如何是好?” “你,你快将闾丘策接来。”玉冰慌道,一转身,看到桓少枫狂奔而来。 桓少枫顾不上与高衍和玉冰打招呼,径直冲进房间。 高衍握起玉冰的手,静静的传递着安慰。 玉冰抬眸看向高衍,良久之后,低语道,“高衍,大姐不想高循死。” 高衍侧首望向玉冰,清冷的眸子幽深见寒,沉默许久,“好。” 闾丘策随着逐夕赶来,与玉冰一起进了寝室。 为月玢把过脉后,闾丘策拟了方子交给逐夕熬药,看了一眼玉冰,与桓少枫走到外间。 玉冰望着闾丘策的背影,隐隐不安。转眸望向大姐,想到大姐生基儿时的万分凶险,心中愈加恐慌。 外间,玉冰看到闾丘策紧蹙的双眉,只觉胸口一滞,“说吧。” 闾丘策顿了顿,说道,“大小姐气血不摄,血虚不能上荣,故面色苍白,神疲肢软,老奴已开了方子,虽能缓一时,但是大小姐气亏血虚已是积重难返” 玉冰挥挥手,打断闾丘策,“说重点吧。” 闾丘策俯身说道,“老奴请娘娘和桓公子做个选择,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当然保大人。”桓少枫毫不犹豫的说道。 “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么?”玉冰问道,孩子终究无辜。 闾丘策明白所谓的别的选择,既要保住大人,也要保住孩子,“不是不行,只是风险难测。” 玉冰心中苦涩,闾丘策的医术她是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如此说,随即斩钉截铁的说道,“保大人。” 闾丘策听两人都同意保大人,微微点头走出房间。 玉冰缓步走到大姐榻前,轻轻的唤了一声,“大姐。” 一阵疼痛过去,月份休息稍许,听到玉冰唤她,回过神来,见玉冰一脸的忧色,像似明白了什么,“玉冰,无论发生何事,务必保住孩子,这是我欠高循的。他若死了,这个孩子便是我还给他的一条命。” 玉冰淡淡一笑,即便没有休妃一事,高衍还是会另想办法除去高循,“好,我明白。” 忽然明白大姐为何不想高循死,大姐是不想欠任何人的,特别是高循,因为不相干,所以不愿相欠。 玉冰转身来到外间,见闾丘策与逐夕端药进来,“虽说保大人,但大人和孩子” “老奴明白。”闾丘策说道,“老奴定竭尽所能。” 内间,月玢的挣扎声,叫声,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一声比一声凄惨,听的玉冰一颗心一直悬在空中,胸口如重物抵住,愈加窒息。兰姨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大人奔着死去,孩子奔着生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未能保住 叫声过后,房间陡然安静下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玉冰一惊,不是该有孩子的哭声么?记得大姐生基儿的时候,大姐的嘶喊声方停,一声婴啼声就传了出来。 转眸看向闾丘策和桓少枫,桓少枫不明所以,闾丘策双眉深蹙。 抬步进去,见产婆倒拎着刚出生的婴孩,用力的拍打,良久之后依旧没有反应。 玉冰顾不得许多,唤来闾丘策。闾丘策搭脉诊看之后,微微摇头。 心中寒凉,大姐想要用性命换来的孩子还是未能保住。 此时的月玢青丝凌乱,满脸的汗水,气息微弱,无神的双眸茫然的看着前方,唯有泪水无声,滑过眼角,流入鬓发。 杨柳岸,渡口边,斜风细细行人缓。 基儿一岁多,已经蹒跚而行,不需要牵着大人手。可是他的小脚似乎很不稳,竟一晃一晃的向岸边走去。 玉冰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手逗着他粉嫩的小脸,“小家伙,看不到前面是湖水么?再走就要掉下去了。” 来到月玢面前,很是不舍的将基儿交给她。大姐调养身子的这段日子,一直都是她带着基儿。她跟基儿已经很熟了。 “基儿,叫姨母。”玉冰逗着孩子,“叫啊,再叫一声,过了今日,以后再叫,姨母可就听不到了。” “还是叫姑母。”高衍说道,上前逗着基儿,“基儿,叫姑父、姑母。” 玉冰瞪了高衍一眼,她一直不解,每次只要高衍在旁,他总让基儿称她姑母。 “你们两个,要争回去慢慢争,别为难我儿子。”桓少枫一脸得意道。 月玢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高衍,又看向玉冰道,“你跟少枫是兄妹,基儿称你姑母也没错,玉冰,你就听王爷的吧。” “我们虽不是亲姐妹,可自小到大的情分与亲姐妹并没有不同,基儿称我姨母也没错啊。”玉冰不解的望着高衍,只见高衍像似没听见,淡淡的目光扫向远处,心中豁然明白月玢方才那句话的意思,称姑母意味她与桓少枫是兄妹,这个高衍,还真是小心眼。 想到这里,玉冰不由的抿唇一笑,“基儿,叫姑母,再不叫,你姑父可要生气了。” 对于玉冰的讽刺,高衍毫不在意的微笑,渐渐变成一丝得意。 月玢拉过玉冰,低声道,“这么喜欢孩子,赶紧要一个。” 玉冰闻言,脸颊绯红,这个他们正在努力,只是好像不好跟大姐说。转眸正触上高衍的目光,玉冰倏地转过头,她明显看到高衍的双眸如湖水上的流光,似笑非笑中藏有太多的不怀好意和想入非非。 远处,船家在催促着行人。 “我们走了,你们保重。”桓少枫淡淡一笑。 轻轻的一句话,玉冰和月玢不约而同的落下泪来,逐夕也泪湿眼眶。 婴儿夭折,大姐也一病不起。闾丘策说大姐气血虚亏,又郁结于内,积重难返,即便醒来,也要好生调理,受不得累,受不得冷,更要心情舒缓。于是,当大姐醒来之后,大哥便决定带大姐去抚州,不再踏入江湖,也不再返回京城。 抚州,娘不是在那边待过么? “有时间,我们一定会去看你们。”玉冰说道。 “等你们有时间再说吧。”桓少枫说道,“我们虽去抚州,只怕也是暂住。等月玢身体好些,我打算带她四处游历一番,以前一个人时去了很多地方,想带月玢也去瞧瞧。” “俗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们倒是鸳鸯中的神仙,更让人羡慕。”玉冰说道。 “好好待她,不然我们两兄弟饶不了你。”桓少枫不回答玉冰,看向高衍笑道,随即对着众人说道,“各位保重,我们这对鸳鸯要去戏水了。” 话音方落,众人笑了起来。月玢更是娇嗔的看了一眼桓少枫,低眉羞笑。 “大哥,记得常来信。”元少棕说道。 桓少枫点点头,接过月玢手中的孩子,牵起月玢的手欲要走。 “等一下。”玉冰叫道,取下玳瑁钗,一分为二,将其中一支插在月玢的发髻上。 “这怎么行!”桓少枫惊道,伸手欲要取下。 玉冰拦住桓少枫,坚定的说道,“我说行就行。” 高衍淡淡一笑道,“玉冰都说了,你就收下吧。” 玳瑁钗而已,何至于三人如此紧张,月玢不解的看着三人,“怎么了?” “没什么。”玉冰笑道,“船家又在催了,你们赶紧上船吧。” 岸边柳条过千尺,却挽不住湖水向东奔流去。 以前相府的大小姐,现在只是普通的一个妇人,荆钗布裙,洗手作羹汤。云葵不在身边,本想遣两个丫头跟着她,也好有个照应。她只是轻轻摇头,淡淡一笑,就这样随着桓少枫飞了出去。 大姐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飞出去?只怕没有想过,可是她想过,想过有一天能与高衍四处遨游,随心所至。可笑的是不想飞的却飞了,想飞的却被困在了看似繁花似锦的京城。 小船悠悠而去,隐隐还能瞧见一女子的俏丽容颜,和挥舞的手臂。渐行渐远,最终隐入水天一线中。 四望车里,玉冰静静的靠在高衍的肩上,“当初,我若不请求皇上下旨休妃,现在会是怎样?” 大姐随桓少枫走了,如大姐所愿,高衍留了高循一命。皇上下旨令高循去皇陵为太祖皇帝守陵,实则禁锢,随高循前去的还有云葵。 当云葵求她,要随高循前去时,她着实一惊。她问云葵为什么? 云葵说,“这两年来,小姐苦,可是王爷也苦,他喜欢小姐,为了小姐,在平州王府的后院特地辟出一个园子,种满了兰花,还时常四处收集稀奇品种。可当他得知大小姐心中没有他,喜欢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时,愤怒之下,一手烧毁了兰园,从此便常常酗酒好多次,奴婢发现,王爷打骂羞辱小姐之后,就会割伤自己三小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天意弄人。花间亭里,高循偶遇大姐,满心欢喜的娶大姐进门,却未曾想到,早在三年前的花间亭里,大姐已经与他擦肩而过。高循心里有大姐,却用错了方式。他以为他强硬留她,就会圆满,殊不知他的强硬只会让大姐更恨他。若一开始,高循就如柔柔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走近大姐,现在说不定会是另一番局面。 云葵心疼高循,只是若想取代大姐在高循心中的位置,绝非易事。但若要走近高循的心里,应非难事。云葵选了一个最笨的方法,就是随他去皇陵,守着他,但这也是一个最有效的方法,至少在这方面,她比高循聪明些。希望高循懂得转身,能看到身边的云葵。 “都一样。”高衍说道。 高衍的声音将出神的玉冰拉了回来,是的,都一样,大姐还是随大哥走,大哥也是铁了心的要带大姐走,而高衍还是会想方设法的除去高循。 高衍看着玉冰,说道,“你倒是挺大方,一抬手,送去我一半的私产。” 玳瑁钗是信物,高衍名下的私产,甚至全部,只需凭玳瑁钗均可提取,这是她从桓少枫口中得知的。 玳瑁钗一分为二,便可提取高压一半的私产。想着大姐和大哥两人出门在外,总有不便,这才将一半的玳瑁钗送给大姐。 “你生气了?”玉冰打量着高衍,之前没跟他商议,便擅自做主,毕竟这是高衍的私产。 高衍一脸清冷的看着玉冰,“嗯,很生气,想想法子,如何让我高兴。” 玉冰微愣,随即深深一笑,靠在了高衍的怀里,摸了摸玳瑁钗,努着嘴道,“千金买笑容易,可是烽火戏诸侯就难了。” 高衍伸手刮了玉冰的鼻子,宠溺一笑。 车外,风正柔软天正晴。 “臣闻,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无不加用而为,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其倍之,以节用为上,于数倍乎,若则不难。故孰为难倍?唯人为难倍;然人有可倍也。昔者圣王为法,曰:丈夫年二十,毋敢不处家;女子年十五,毋敢不事人。使民蚤处家,子息繁衍,人可数倍,此圣王之道也。臣又闻,天子受命于天,凡事应顺天意,行圣王之道。臣再闻,顺天意而得赏,反天意而得罚。昔三代圣王禹、汤、文、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业万世子孙,其得赏何也?然曰其顺应天意,行圣王之道,而得赏也。今天下初定,民生凋敝,民生兴,则国家兴,故臣恳请皇上顺天意,行圣王之道,求以众人民,倍人数。”落款礼部尚书钱靖。 新帝登基,改年号乾明。寓意朗朗乾坤,明德天下;以求民生安定,宇内承平,兴大岐国盛世,四夷归服。正踌躇满志时,却因礼部尚书的一道折子,颇为恼火。 “前朝永庄帝残暴昏庸,又常逢天灾,北方久旱无霖,南方洪水瘟疫,尸叠成山,饿殍遍野,再加上苛政猛于虎,人口急遽减少。而太祖皇帝开国之后,又连连征战,兵卒死伤难以计数,后虽休养生息,但至今不过二十年,想人口数倍,实非易事。”玉冰看向段淇,笑道,“你认为呢?” “我又不是傻子。”段淇冷哼一声,“什么行圣王之道,以众人民;不就是想说百姓都子息繁衍了,皇上岂可膝下无子。还有户部尚书,说天意所达,必从上之政下,皇上作为天子,受万民景仰,行事更应成为天下人的表率说来说去,就是想提醒皇上该充后宫,广继嗣。这两位老臣说的已经很含蓄了,有的大臣直接上疏要皇上充掖庭,设嫔御。还好,这些臣工没说我悍妒,扰乱宫闱,独占后宫。” 微风拂过,乱了青黄,乱了披帛。 “现在看来,有些大臣确为万年基业考虑,有些就是为了权谋私欲。”玉冰迎风淡望,进宫的女子,若是封妃,获得荣宠后,于其家族而言是光耀门楣,皇亲国戚,平步青云;但对于段淇而言,却是岌岌可危。前朝无权臣,膝下无子嗣,伶仃一人,倘若其他妃嫔再诞下龙嗣,别说皇后之位不保,只怕性命堪忧,“皇上怎么说?” “皇上什么都没说。”段淇声音低弱,“倒是太后说了几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想要孩子 转眸看向段淇,见其眼中刹那间涌起薄雾,心中顿时明了。惠宁郡主至今尚未出阁,看来太后是铁定要将她留给皇上了,“皇上拒绝了?” “没有。”段淇低语道,“但也没有接受,只说朝事繁忙,又刚刚临朝主事,等过些日子再说。” 过些日子——不过是拖一日是一日,可是能拖多久?此次不成,礼部和户部尚书定会再次上疏,他们是太后的人,上疏只怕也是太后授意,皇上素来仁孝,必不会得罪太后,不会为此事给他们定罪处罚。 “皇上也难。”玉冰叹道。 “他的难处我怎会不明白。”一面是太后,一面是朝臣,旁边还有个她。真因为知道他的难处,她才始终闭口不言,“谁让他是皇上呢。”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玉冰笑道,“若回到当初,你还会不甘么?” 段淇微微发愣,若真的回到当初,她只怕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他,“你呢,常山王宠你,整个京城都知道。那日你向皇上求休妃圣旨,他怕你得罪皇上,暗中遣人告诉我,你不会真的以为那日我是碰巧去的吧?” 玉冰不置可否的一笑,原来是高衍暗中通知的段淇,难怪!抬眸望向段淇,高衍的心思,她怎会明了。 执纨扇,迎徐风,慵懒的坐在梨园水榭里,看着池塘里接天荷叶,红莲绽放,蜻蜓戏逐。 暗中带闾丘策进宫给段淇诊脉,可闾丘策说并无异象,看来能否有孩子也要看机缘,玉冰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腹部,不知道她的机缘何时能到。 “看什么呢?”高衍雪衣广袖,翩然而至。 除了上朝时,朝服云冠,高衍回到府中依旧是素衣丝袍。 “没什么。”玉冰抬起脸来,抿唇一笑,总不能告诉高衍,她想孩子想疯了吧,“邹国真的派使臣前来?” 皇上登基,邹国派使臣来贺,以亲王为专使,可见礼遇之隆。 “恩。”高衍淡道,“已经在路上了。” “这下可要忙坏钱老头了。”玉冰浅浅一笑,纨扇半遮面。 “钱老头?”高衍微愣,随即明白,“钱靖才四十有余,要是知道你骂他老头,他一定会说你是无知妇孺。” “你这个无知妇孺无知妇孺。”玉冰学着钱靖的样子,皱着眉头,歪着头,伸出的手指不停的抖。 高衍看着玉冰的样子,想不到她还这般调皮,忍不住大笑道,“倒真有几分神似。” “对了,邹国为何要派使臣前来,还以亲王为专使?”玉冰忽的想起什么,“皇上登基,莫国也只是派来使臣送来贺礼。” “你猜猜?”高衍睨向玉冰。 “太祖皇帝亲征后,缔结百年不战之契约,至今十年有余,虽相安无事,但侵占之意从未消弭,为何突然主动修好?”玉冰见高衍笑而不答,思虑片刻道,“岐国、莫国和邹国以安州为界,三足鼎立。现莫国与岐国修好,邹国此刻也急于与岐国修好,是担心莫国与岐国联手不对,莫国与邹国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史大哥也非好战之人,绝不会主动挑起战事,侵犯他国。” “再想想。”高衍微微一笑,“往西边想想。” “西边?”玉冰沉思片刻,扬起纤眉,“西突厥?” 高衍点点头,“你总算想到了,还以为你变笨了呢?” “我只是一时没有想到。”玉冰仰起脸,毫不在意的说道,“这就难怪了。邹国边疆一直不稳,西突厥时常侵犯,这些年,西突厥为夺富饶的水草之地,常常挑起战事。邹国担心若与西突厥正式开战,岐国定会趁虚而入,届时,将会腹背受敌。” “不错。”高衍赞赏的看向玉冰,“你现在可以安心了。” “安心?”玉冰不解的问道。 “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忙于迎接邹国使团之事,无暇理会皇上的家事,你是不是可以休息几天了?”高衍握着玉冰的手,笑道。 玉冰笑道,“是段淇休息几日,那些臣工没有一个省心的。” “玉冰。”高衍轻唤,双眸定定的看向玉冰,淡道,“此事,你勿要再管。” 玉冰抬眸看向高衍的侧脸,清冷的目光带着威严,心中顿时明了,“好。” 高衍目光扫过池塘中的一株含苞待放的红莲,转过身来,“你能明白就好。” 高衍的脚步从未停止,他的野心也从未消失,更何况现在已经回到京城,梦想中的一切似乎举手可得,九锡,相位在他的野心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龙嗣之事,皇上、臣工和太后之间相互暗斗,惟有高衍袖手旁观,真的是袖手旁观么?若有一日,段淇诞下龙嗣,对于高衍,是不是又一阻碍? “对了,使团何时能到?”玉冰岔开话题。 “快了,就在这几日。”高衍回道。 “皇上可说何礼相迎?”对方可是以亲王为专使。 “九宾之礼。”高衍说道。 “亲王郊劳,百官咸会,命者五,爵者四,九命迎宾赞礼的官员司仪行礼,延迎上殿,这可是最隆重的礼遇。”玉冰说道,“亲王郊劳?是你么?” “嗯。”高衍点头,“郊外五里亲迎。” 邹国专使武王宇文邕,封鲁国公,时任邹国大司空,先帝四子,当今皇帝宇文毓的弟弟,亲携礼物前来岐国恭贺。 皇上深感邹国诚意,赐宴琼林阁。 两国修好,百姓欢呼。 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两侧的店面锦旗飘展,恣意摇曳。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还有撷玉坊二楼的姑娘们,丝帕半掩,柔声娇笑,在这粗声朗语中,更显妖娆。 凝香楼的雅间里,高衍为宇文邕执壶续杯。 房门打开,小二端菜而入,见到两人微微一愣,随即将菜一一传上。 “北斗七星。” “鱼跃龙门。” “池塘莲花。” “蝴蝶飘海。” “游龙戏凤。” “沧江明月。” “两位客官,菜齐了。”小二轻声说道。 “菜是齐了,可是没有筷子我们如何享用?”宇文邕笑问小二。 小儿蹙蹙眉,一脸的歉意,“我这就去取。” 不消片刻,小儿取来筷子,未料分给高衍时,不小心一根落在了地上。小二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时,高衍已经俯身拾起筷子。 小二欲伸手夺来筷子,想重新去换,身旁却响起宇文邕的声音,“都说凝香楼的菜色香味俱全,名盛京城,没想到这菜名也是一绝,不过依我之见,这店里的小二更有意思,听闻王爷与王妃便是在凝香楼相识,可是真的?” 高衍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宇文邕见高衍笑而不答,转眸望向小二,“王爷不说,那就只能请教王妃了。” 小二一惊,望向宇文邕,复又望向高衍。 “能让常山王俯身拾筷的人能有几个?”宇文邕笑道,“王妃,在下说的可对。” 高衍目光划过清冷扫向玉冰,“我与武王在此用膳,你先回去吧。” 玉冰点点头,转身欲要离开。 “王爷。”宇文邕笑道,“这一桌的菜,我二人也用不完,不如就请王妃留下一起用膳吧。” 邹国地处西北,皇室均是鲜卑血统,习俗开放,男女之防甚轻,这一点,高衍深知,“既然王爷说了,就一起用膳吧。” 玉冰低眉说道,“我去给你换双筷子。” 玉冰取回筷子时,已是一身便装,素衣窄袖,简单的发髻,轻盈而来,宇文邕暗暗一惊,目中惊羡之色一览无遗。 玉冰回来时,二哥也来了。元少棕看到玉冰,有些错愕,玉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四人推杯换盏,倒也相谈甚欢。 用完膳后,宇文邕与随从回了高寅御赐的别馆,元少棕回了自己的府邸,玉冰与高衍倒没急于回府,来了花间亭。 花间亭里,玉冰拉着高衍的手,心中却想到一身素袍的宇文邕,此人眉目深远,廓如斧削,令人想到群山巍峨,斗岭峭壁,又英气逼人,与高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高衍,宇文邕真的只为恭贺而来?”玉冰不相信。 高衍并未回答,坐在花间亭里,看向玉冰,目中有些薄怒。 “二哥说你与他在此用膳,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想宇文邕在此。”玉冰努努嘴笑道,“对不起。” 今日他三人应该是有事相商,若非自己突然出现,这一顿午膳不会草草结束。 高衍看向玉冰,无奈的扬起嘴角,“他今日确是有事找我。” “何事?”玉冰问道,见高衍盯着自己,旋即明白,“依你之见,会是何事找你?” “两国修好,契约固然重要,但毕竟是帛书一张,若真要休战百年,免去祸乱,相较于契约,和亲才是上选。” “和亲?”玉冰蹙眉,“和亲真的能免去战乱?” “未必,但定会比帛书有用。”高衍目光深远,“汉代的江都公主,解忧公主先后嫁给乌孙王,遏匈奴,定边疆;还有后来的明妃,远嫁匈奴,免去边疆祸乱,这些都是很好的例子。” “自古以来,男儿驰骋沙场,喋血边疆,留下千古青史,后人为其树碑立传,可惜多少红颜苦守塞外却无人记起。”玉冰感叹,转而问道,“和亲固然是好,可是皇室并无公主,宗室中也无适龄的女子,如何和亲?” “你怎么将惠宁郡主给忘了。”高衍说道。 “惠宁郡主?”那个俏丽明妆的女子,“她会同意?即便她同意,只怕太后也不会同意。” “现在断言为时尚早。”高衍淡道,“琼林阁赐宴时,宇文邕已见过惠宁郡主。” “他是为自己求娶?”一直以为是为邹国皇上宇文毓求娶岐国公主,“他今日为何找你?” 倘若宇文邕看中惠宁郡主,大可直接向皇上提出。宇文邕弱冠之年,与惠宁郡主还挺般配。 “宇文邕是个明白人,他今日找我只是探听一下虚实。”高衍说道,“宴席那日,太后的态度,皇上和百官的态度都看在眼里,只是皇帝登基不久,他尚不清楚朝堂之上谁能主事,所以今日才会找我。倘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会引火上身,故迟迟未提和亲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机缘未到 想到太后毒害娄后一事,玉冰就不寒而栗,那个温柔娴熟的女子,绝非善类,宇文邕若强行求娶惠宁郡主,即便皇上同意,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惠宁郡主本是她留给自己的一枚棋子,没有了惠宁,犹如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她怎会咽下这口气。以太后阴狠的性格,怕会主动挑起事端。 “倘若,惠宁郡主自己同意呢?”若是惠宁郡主远嫁邹国,段淇就会少些忧虑。 高衍看向玉冰,淡淡一笑,“你能说服她么?” 玉冰睨向高衍,原来是在这里等她。 宫中,莲园里荷花开的正盛,幻儿说,惠宁郡主正在莲园赏荷。 莲湖清幽,一叶扁舟。舟上女子容颜光华隐在碧玉荷叶下,淡淡忧伤。 玉冰立在岸边,轻轻唤道,“锦儿。” 李妙锦看是玉冰,淡淡一笑,伸手将她扶上小舟,“王妃怎么来了?” “听皇后说莲园荷花开了,我就想来瞧瞧,没想到遇到了你。”顺手摘下一朵荷花,放在鼻下嗅着。 李妙锦低眉说道,“王妃真是来赏荷,还是来劝我的?” “你若受劝,我早就来了,何需等到今日?”玉冰笑道,扔掉了手中的荷花。 “王妃不喜欢?”李妙锦不解的问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为难自己。”玉冰淡淡一笑,“方才来时,老远就见到这株荷花,独立在这一片碧色中,四周竟无花能与之争艳,我就猜想,这株荷花定是奇香无比,所以就顺手摘下,没想到不过如此。闻之无味,丢了又觉得可惜,可是不丢,我断不会去寻找下一株荷花,想想还是丢了好。” 李妙锦莞尔一笑,“王妃说的是,人总是如此,不曾得到的,念念不忘,得到了,也未必有想象中好。丢与不丢,又犹豫不决。” 玉冰浅浅一笑,看着湖面,一尾青鱼缓缓游来,“你看,这尾青鱼倒是有趣,游到此处怎就停了,前面有好多鱼,怎么不游过去?” 李妙锦循着玉冰的手指,向前望去,确实有好多鱼围在一起。再看那尾青鱼,似要向同伴游去,可是游了一半,又折了回去,向另一处游去。 “我们跟过去瞧瞧吧。”玉冰来了兴趣,棹舟跟去。 荷叶阔如扇,层层叠叠,李妙锦拨开接天的荷叶,看到的确实另一番景象。 “同是莲湖,方才是在荷叶之中,只看到眼前的一片碧色,没想到此处如此开阔,碧叶连天,红莲错落,美景尽收眼底。”玉冰笑道,“我们若不是寻鱼儿而来,也不会看到此处景色。” “此处确实美不胜收。”李妙锦不由的感叹。 “不走出去,永远都不知道外面的景致是什么样子。”玉冰叹道,“以前在京城,就觉得京城是最繁华的地方,应该也是最美的地方,后来远嫁安州,见到崇山峻岭,江水奔流,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种繁华,那是上天的鬼斧神工,神来之笔勾出的磅礴大气。所以不要念念不忘眼前的风景,更何况眼前的风景并不属于你。抛开所有的顾虑,想象一下外面的风景,也许跨出第一步很难,但是你若不跨出去,你永远都不会看到另一番风景。就像方才的鱼儿一样,它若不是果断的朝这里游来,现在还困在原来的地方,只能远远的看着它的同伴,形单影只。” 李妙锦淡淡一笑,“王妃真的不是来劝我的么?” 玉冰抿唇一笑,不再说话。 次日,宫里传来消息,惠宁郡主主动请旨,愿远嫁邹国。太后无奈之下,请皇上以公主身份出阁。皇上应允,封惠宁郡主为安平长公主。 两日后,太后召见常山王妃。 殿内,熏香沉郁,缭绕如烟,缓缓拂过玉冰的鼻尖。 “哀家听闻,是你劝服了锦儿?”李太后说道。 温顺娴雅,言语轻柔,一如玉冰第一次见她的样子,“臣妾不敢,是长公主聪慧,自己想明白的。” 李太后挥挥手,屏退了所有的随从,殿内只剩下她和玉冰。 “你们想要什么,哀家明白的很。”李太后淡淡的说道,再无之前的温柔,“别以为你们送走了锦儿,哀家就拿你们没办法。这天下是皇上的,谁也别想夺去。” “太后多虑了,这天下自然是皇上的。”玉冰抿了抿唇,“长公主远嫁和亲,平息两国战争,使得两国和平共处,是苍生社稷之福,长公主此举为的正是皇上的天下,令人敬佩。” “勿要将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李太后说道,“送走锦儿,你们难道就没有私心?” “臣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玉冰欠身说道。 “谁都知道常山王妃聪颖如雪,是个奇女子,怎会不明白哀家的意思。”太后目露寒意扫向玉冰,“你们明知锦儿对哀家有多重要,却执意要将锦儿送走。用锦儿笼络邹国,你们想的倒挺深远。” 惊讶之色瞬间即逝的闪过玉冰的眼底,她从未想过这一层,难道高衍真正的目的在于此?锦儿和亲,表面上是两国修好,实则高衍与宇文邕陈仓暗度。邹国与西突厥开展,歧国不得趁虚而入;歧国若有一天发生政变,邹国也不得趁虚而入,更不得横加干涉。难道那日凝香楼里,高衍与宇文邕会面为的是此事? 凝香楼人多口杂,高衍怎会选在此处?是了,高衍与宇文邕会面,岂会瞒过旁人的眼光,与其躲躲藏藏,传到皇上的耳里,反倒令人怀疑,选在凝香楼倒是省去了不少人的疑心。凝香楼对面就是撷玉坊,在凝香楼用膳,品的珍馐美味,赏的衣香鬓影,又有谁会想到他们真正用意。 只是只是锦儿远嫁之后,会对歧国政变不闻不问么? “两年前,先帝为笼络常山王,一道圣旨让臣妾远嫁安州。”玉冰一脸清冷,目光掠向太后,“昔日,太后与先帝颁旨时,可想过会有今日?” “你!”李太后神色一滞,“你在怨哀家?” “臣妾不敢,臣妾还要谢谢太后,若非那道圣旨,臣妾也不会遇得良人。”玉冰淡淡一笑,“其实长公主也是幸运之人,听闻邹国王爷宇文邕文武双全,与长公主堪称良配,太后应该高兴才对。” 李太后自嘲一笑,冷道,“难怪,难怪娄太后曾说先帝无识人之明,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玉冰清冷的目光扫过李太后,拂袖而去。 邹国使臣已回,皇上下旨,长公主婚期定于乾明元年二月,也就是明年花蕊初出的时节。 见事已成定局,朝堂之上又热闹起来,为皇上设嫔御之事再掀风澜,之前长公主还是惠宁郡主时,碍于李太后,有些臣工不敢与之相争,现在长公主远嫁邹国,臣工们也是蠢蠢欲动,均想将女儿或孙女送入后宫。 一时间,李太后的永寿殿门庭若市,请安的折子如雪纷飞,都希望太后能暗中提携。 未想,昭阳殿内传来喜讯,皇后娘娘怀上龙嗣,给臣工们一记响亮的耳光。皇上龙颜大悦,嫔御之事无人再敢提起。 红莲凋敝,荷叶微卷慵懒的躺在水面上,玉冰轻轻扔下一个小小的石子,逗着鱼儿。 皇上独宠皇后,后宫唯皇后正位,不设嫔御,倒是给了高衍一个机会,皇后有孕,才能杜绝臣工的念想。为免充掖庭,广继嗣,让段淇怀孕,高衍确实聪明。只是,段淇诞下的若是公主,倒也罢了,若是皇子,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高衍会作何打算?玉冰拍拍双手,准备进宫。 段淇呕吐的厉害,玉冰隔三岔五的进宫,直到入冬,段淇才好了许多。新年之后,段淇的腹部已经很明显了,可以用大腹便便来形容。 玉冰常常盯着自己的腹部发呆,想到段淇走路时,手扶着腰,自己不禁也学了起来。 “想要孩子了?”高衍走进寝室,一眼便瞧见玉冰扶摇走路的样子,心中暗笑不止。 玉冰叹气的坐在床边,她何止想要,简直是想疯了,“高衍,你说我会不会” “别胡思乱想,闾丘策不是说了么,你身体很好。”高衍伸手揽住玉冰的双肩,“我身体也很好。” “嗯?”玉冰看向高衍,“闾丘策为你诊脉了?” “是的。”高衍唇边勾出笑意,“闾丘策说,这段日子,有个人常常让他诊脉,他不放心,所以也看了一下我的脉象。” 玉冰努努嘴,自从得知段淇怀孕后,除了信期那段时间,她几乎隔两日就会去请闾丘策把脉,“闾丘策怕是也烦了。” 高衍宠溺一笑,想到日里,闾丘策向他抱怨,说娘娘时常找他诊脉。他就知道,以闾丘策的个性,若非玉冰太过频繁,他是断断不会抱怨的,“闾丘策也说过,越是如此,越要心情舒畅。 “也对,可能真的是机缘未到。”玉冰无奈的抿唇一笑,“高衍,要不你纳” 一个妾字尚未说出,高衍已经将玉冰的唇封住,拥她翻入鸳鸯锦被中,伸手一扬,烟罗床幔悄然而落。 高寅即位后励精图治,极为关注民生,诏款徭役。曾分命使者巡省四方,求政得失,省察风俗,问人疾苦;整顿吏治,一时间,政治清明。 乾明元年春,诏九州军人七十已上,授以板职。武官年六十已上,及癃病不堪驱使者,并皆放免。土木营造金铜铁诸杂作工,一切停罢。 说是皇上下诏,公示天下,实则是在皇上的支持下,为加强皇权,杨愔进行的一系列改革,整顿政治秩序,剔除弊端。为了以身效法、标榜天下,杨愔首先奏请高寅免除他的爵赏,然后上疏诏令全国七十岁以上的军人授予板职,也就是头衔;六十岁以上的军官以及重病不胜其职责者,一律让他们退休,并且大张旗鼓将那些无才无德、靠贿赂上台的人全部黜免。 杨愔的整顿,朝野为之哗然,那些被黜免下来的臣工心中难免不服,纷纷向高衍抱怨,高衍是辅政大臣,受先帝重托,应劝阻皇上。一时间,常山王府宾客盈门,只是高衍从不接见,后来索性关门谢客。 朝堂之上也是不得安宁,说杨愔是一介汉人,骂他竖儒,竖子都有,皇上自幼崇尚儒经,听闻臣工谩骂,勃然大怒,由此一场变革渐渐分成了两个阵营,演变成胡汉之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伤了根本 “胡汉之争?”玉冰不解道。 “你有所不知。”高衍说道,“太祖皇帝和明敬明肃皇后都是鲜卑人,朝中一些老臣也是鲜卑人,只因宗祖早年久居中土,都已汉化。今次若非皇上执意变革,也不会有胡汉一争。” “即便是胡汉之争,为何将矛头指向太后?”玉冰不解的问道。 高衍并未直接回答玉冰,淡道,“太祖皇帝曾说过,若要天下一统,就必须消弭胡汉之分,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太祖皇帝曾下旨胡汉通婚,只是说的容易,做的难,就是太祖皇帝自己也是如此,选任朝臣时也是刻意重用鲜卑人,轻视汉人。为保证皇室血统,皇子妃的人选都是鲜卑人。可文宣帝还是皇子时,看中了汉人李希之之女,也就是当今李太后,当时太祖皇帝和娄太后坚决反对,无奈文宣帝坚持,只因文宣帝当时并非太子,太祖皇帝也就随了他。” “只是没想到文宣帝后来成了太子。”玉冰说道,“巧的是,当今皇上崇尚儒学,听闻皇上十二岁时,曾以儒学舌战群臣,驳的他们哑口无言。” “确有此事。”高衍说道,“也就是因为此事,让文宣帝颇为恼火。文宣帝虽封汉人为后,但在太子一事上却耿耿于怀。文宣帝认为太子得汉家性质,曾欲要另立太子,被杨愔劝阻,这才作罢。” “原来如此。”玉冰叹道,“太子有一半汉人血统,又崇尚儒经,登基后自然重用汉人。一些鲜卑老臣历来轻视汉人,对皇上此举本就不满,现今又逢杨愔改革,对皇上更是不满,连带将矛头指向太后。” 高衍点点头,一阵的咳嗽。 玉冰忧心的看着高衍,本以为毒已解,谁知去年入冬后,高衍还是病了,虽没有大病一场,可咳嗽却未停,一直拖到现在。 闾丘策说,病魔十年,已伤了根本。 伤了根本——想到此处,泪水纷落。 高衍每咳一声,玉冰的心就随之抽动一下。直到过了元宵,高衍的身子才恢复如常。玉冰一颗心也随之放下,没想到,宫里却传来皇后流产的消息。 皇上说,段淇谁也不见,思来想去,也就玉冰与段淇最亲,就遣人请玉冰进宫陪陪段淇。 玉冰匆忙更衣,直奔皇宫。 昭阳殿内,段淇一脸苍白,目光呆滞的躺在榻上。 玉冰轻轻唤她,她也不理。良久之后,握住玉冰的手,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孩子没了” 知道她心里痛苦,委屈,可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伸手拂过她的额头,静静的看着她,陪着她。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她才起身。 殿外,正月的阳光,带着疏离和冷意,照的玉冰透体的冰凉。 “孩子怎么没了?”玉冰问道。 幻儿眼泪滚落,“可能是昨儿不小心碰了一下。” “碰了一下?”玉冰目光掠向幻儿,“把你知道全说出来。” 幻儿拭去泪水,“昨儿九王妃来看望皇后娘娘,闲聊中说惜梅园的梅花开的正好。娘娘听了,便来了兴致,想着太医也说要时常走动走动,就同九王妃去了惜梅园。皇后娘娘同九王妃在醉花亭里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下台阶时,娘娘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幸得九王妃眼明手快,将娘娘扶住,不过娘娘还是碰在了醉花亭的廊柱上。当时便叫来了许太医,许太医说并无大碍,这两日好生休息即可。不曾想,夜里娘娘喊疼,随之就见了红可怜的孩子已经成形” 殿外空旷,料峭春寒,玉冰一个冷颤,茫然的抬步离去,幻儿叫她,她也未听到。 真的就这么简单么?许太医不是说并无大碍么,怎么又会没了呢? 未等玉冰理出头绪,又有消息传来,许太医在家中自缢身亡。 玉冰一惊,手中的折枝无声而落。 “娘娘。”逐夕轻唤。 玉冰回神,“你去查一下许太医是何许人?还有,这件事不要惊动王爷。” 逐夕会意,领命而去。 玉冰俯身捡起折枝,愣愣的立在夕阳下。 皇后流产,几家欢乐一家愁,朝堂之上,臣工再次欢跃起来,太后也是三番五次的召见皇上。 玉冰正想着进宫探望段淇,却因逐夕的一番话止住了脚步。 “奴婢查过了,许太医的父亲曾任中书舍人,身世倒也清白,自幼学医。”逐夕停顿片刻,“只是,许太医未入太医院之前,曾师从闾丘策。” “闾丘策?”玉冰震惊不已,一片混乱,良久之后,问道,“师从闾丘策一事,还有谁知晓?” “据奴婢所知,当年许太医师从闾丘策一事,并无人知晓。”逐夕蹙眉,“不知道现在怎会被人发现,只怕此事已经传入宫中,或许” 玉冰明白她的意思,当年还是太祖皇上的天下,闾丘策自然不能露面。许太医的医术,应是闾丘策暗中所授。现如今,一直未有身孕的皇后,好不容易有孕,却突然流产,皇上定会疑心,彻查此事。 “王爷呢?”玉冰一个机灵,“王爷现在人在何处?” “进宫了。”逐夕说完,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娘娘是担心皇上会对王爷不利?” “正值午时,皇上怎会在此时召王爷进宫,若是用膳,大可在下朝后就留下王爷,何需等到此刻。”玉冰隐隐有些不安,“进宫。” 进宫后,玉冰并没有去见皇上,而是去了昭阳殿。 段淇正慵懒的躺在榻上,听幻儿说常山王妃求见,只是淡淡的挥挥手,让她进来。 玉冰俯身行礼,见段淇神色清冷,心中一寒。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时,段淇却开口了。 “姐姐来的真是及时,皇上刚召常山王进宫用膳,你就来了。”段淇言语轻柔,却透着异常的冷漠,“不知道姐姐进宫所为何事?” “臣妾不知王爷进宫。”玉冰暗暗吸了一口气,段淇定是怀疑,或者说已经断定流产一事,是高衍派人所为,真的是高衍么?若不是高衍,又会是谁?许太医为何自缢,真的是畏罪自杀么? 该来的总归要来,迟早要面对这一天,“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特来探望。” “谢谢姐姐好意,我这身子,有劳姐姐惦记着。”段淇步下凤榻,缓步走到玉冰面前,双眸如锥直视,“太医说本宫以后难再有孕,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就不用再日日惦记着我这身子。” 玉冰心中抽紧,胸口猛的一窒,抬眸望向段淇,见段淇眼中似有一团浓烟,重重的化不开,向她侵袭而来,不由的一个冷颤,“娘娘多虑了,太医的话也不是绝对,娘娘只要调理好身子,还是有希望的,来日方长。” “希望?”段淇冷笑一声,不再说话,良久之后,“姐姐可愿意陪本宫走走?” 玉冰一时猜不透段淇的意思,“好,二月春风似剪刀,臣妾方才还在想莲湖边的柳枝该抽出嫩芽了。” “姐姐与我想的倒是同一个地方。”段淇淡道,“就去那儿吧。” 玉冰微微蹙眉,见段淇起身,抬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莲园。 莲湖边,青青柳色,一派春光。夹岸垂柳朦胧青葱,丛丛新绿摇曳多姿。远远望去,如薄薄轻云,又如淡淡春烟,如梦如幻。柳枝披拂,袅袅垂落,千丝万缕过千尺,在春风中翩然起舞。 可看在玉冰的眼里,这柳枝缠缠绕绕,如一张网,倾覆着她的心。 微微侧目,远处的揽月亭里,高寅立在一旁,高衍伏身叩地。 “姐姐在看什么?”段淇循着玉冰的目光望去,“原来皇上和王爷在此用膳。” 高寅与高衍在揽月亭用膳,她知道,段淇也知道。她明白,她二人均知道对方也清楚。 高寅愤怒甩袖,羽觞摔落在地,砰地一声,玉冰一颗心猛的提起。 高寅挥剑转身指向跪地的高衍。虽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但是那明晃晃的剑,即便相隔甚远,也刺的她双目生痛。 她忽然明白段淇同意来此的意思。 她只是想来揽月亭看看高衍是否有危险,起初还担心段淇会不同意,现在明白段淇就是给她这个机会,她是想告诉她,亦或是警告她,要她们安守本分,天下是高寅的,他掌控所有人生杀予夺的权力,想要杀高衍更是易如反掌。 心神不稳,玉冰一个趔趄,幸得段淇伸手扶住了她,“姐姐这是怎么了?是在担心六王爷么?放心,只要六王爷没做错事,皇上是不会杀他的。”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握住段淇的手,移步缓行的向揽月亭走去。 段淇只道玉冰是担心高衍,也由着玉冰握住她的手,随玉冰走向揽月亭。 玉冰仰望着揽月亭里的高寅,一只手缓缓的移上段淇的右臂,静静的看着高寅,她相信高寅一定能看到她的手放在了哪里。 直到高寅一脸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看着玉冰,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剑。 玉冰一触到高寅的视线,立即移开,他的双目中有太多的惊讶,愤怒和失望。 以前的她与他是知己,她与她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可是现在呢?他们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就在她方才伸手抓住段淇右臂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三人的关系正式决裂。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从此以后,便是敌人。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她曾多希望这一天会迟些到来,可是时间不留情。从她攻下皇城的那一刻,或者更早,从她杀高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有今天。 看到高衍起身,对她淡淡一笑后,转身离开,玉冰才缓缓的放下手。 玉冰一片浑浊的离开了莲园,路过汀兰水榭时,遇到了长公主李妙锦。 “六王妃这是要回去了么?”长公主问道,见玉冰点点头,“锦儿有句话想同六王妃说,不知六王妃可否暂留片刻?” “长公主请讲。”玉冰抬眸望向长公主,心中霍然明白,长公主在此处出现,应该是为等她而来。 李妙锦俯身行礼,“锦儿有一事相求。” 玉冰一惊,猛的跪下,“长公主吩咐便是,行此大礼,臣妾万不敢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早已明白 李妙锦伸手扶起玉冰,“帝王御座牵动着天下多少英豪,一心想要手握江山,只是,自古以来,能握紧江山的圣君莫不是贤明枭雄,当今皇上虽然贤明,却非枭雄,少了一分狠戾,多了一分柔软他日,王妃若是登上后位,万请王妃保皇上一命。” 玉冰怔怔的看着李妙锦,再也说不半个字来。原来,她早已看的明白 “其实,这个天下谁做皇帝,对锦儿来说都一样,锦儿只希望太子哥哥能平安百年,即便远嫁邹国也无憾了。” 话音方落,人已转身离去。 背影萧索,披帛随风卷起无可奈何的惆怅,落在玉冰的心里一片荒凉。 事事非非走到这一步,早已没有回头路。 此后,一连数日,高衍以养病为由不再上朝,同僚纷纷携礼探望,高衍一律闭门谢客。 二月的天气,即便柳条泄出春光,仍微感轻寒,更何况,细雨之后,这空气中还有着湿意。玉冰理了理风氅,这湿意似乎越来越重。 “冷么?”高衍看向玉冰,“要不去书房?” 自高衍闲赋在家,玉冰也乐得高兴。以前在安州时,他不上朝,只要想见他,总能见到他。回到京城后,每日都要上朝,还常常被皇上留下,有时日里都见不到人。 每日早上送他到门口,看他出门;每日晚上她会在立在门口等他,寒霜露重,她都会等他回来,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他被留在宫里,就出不来了 现在日日陪着她,她并没有觉得不妥,她知道高衍暗里定会有安排。 玉冰摇摇头,执子而落,“不冷。”每日用完早膳后,与高衍下棋对弈已渐成习惯。 见高衍迟迟未落子,抬眸望去,却见高衍正盯着自己,又望向自己方落的白子。玉冰望向白子,才发现自己方才一步弃了后路。 “怎么了?”高衍目露关切,“如此心不在焉。” 玉冰摆弄着手中白子,“今日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正说着,元少棕走来,一脸的沉郁,“闾丘策死了。” 身子一震,手中白子无声落地,玉冰怔忪的望向高衍。 高衍神色冷淡,只是目中闪过疑虑,“什么时候的事。” “据闾丘策府里的下人说,昨夜四更天时,书房失火,闾丘策为了书籍葬身火海。” “为何起火?”高衍捏着黑子,黑子如墨般镶在他的双眸中,深邃无边。 “具体原因还待细查,冷冽还在闾丘策府中。”元少棕蹙蹙眉,“初步判断是打翻烛台所致。” 回到京城后,高衍给闾丘策另选了一处宅子。宅子不大,寝室、书房和药房,下人也没几个人。不过闾丘策倒是很满意,还将院子辟出一个诊室,挂起牌匾,做起了生意。 高衍曾有意让闾丘策进太医院,可是闾丘策不愿意,说,“只想一心行医。” 太医院的太医历来只为天家诊治,没有皇上允许,均不得在外行医。得到富贵,享受荣华,光耀门楣,却是闾丘策不屑之事。医者仁心,行的是救死扶伤,端的是悬壶济世,这才是闾丘策毕生心愿。 以前一直碍于身份只能待在王府,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给人治病,原以为他的心愿总算有实现之日,没想到出师未捷 “四更天,怎么还在书房?”高衍喃喃自语。 “据下人说,闾丘策自去年入冬后,晚上都在书房看书,常常到四更天才回寝室,后来天越来越冷,觉得麻烦,就索性睡在了书房。”元少棕说道。 玉冰俯身捡起白子,“闾丘策曾说过,是病就能治好,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所谓治不好的病,只是一时没想到医治的方法。所以你去年旧病复发,他就一直耿耿于怀,想尽办法为你根治。” 逐夕拿着披风走来,听到闾丘策死了,心中也是一惊,“他怎么不跑出来?为那些书丢了性命。” 闾丘策的死像一块石头压在玉冰的胸口,沉重如铅,似要窒息。抬眸望向高衍,高衍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池碧水,无波无澜。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一生所求,或财或人或名节,有时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凝视高衍的侧影,随风翻卷的袍角在心口划出一道道怜惜的伤痕,闾丘策死了,高衍的病该怎么办,鼻尖一酸,润湿眼眶,“闾丘策也不例外,那些书籍就是他的命。他一心在医,但凡遇到繁杂病症,都会主动上门诊治。自行医以来,所学所遇的疑难杂症,诊治方法,都编纂成册。杂病论,神草略方,是他毕生心血。他用性命撰写医理药集,想要留给世人。” 送药上门,不分昼夜,行医救人是他的人生乐趣。店里的生意每月都是入不敷出。每到月初都会跑到王府来找她借钱。她问闾丘策为何找她而不找王爷。闾丘策看着她发髻上的玳瑁钗笑着说,她比王爷有钱。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对玳瑁钗有了怀疑。 转眸看向棋局,越看越迷茫,高衍不是赢了么?这一局怎么看着像似要输呢?高衍怎么会输给她呢?若是三局两胜,他们这是第几局了?是第二局么?好像是,还有一局,他可以绝地反击。 闾丘策之死,是不是坐实了他伙同许太医谋害龙嗣一事,若传到宫中,高寅与段淇定会认为闾丘策是畏罪自杀。 玉冰并不知道闾丘策之死有没有传到宫中,亦或是何时传到宫中。皇上没有召见高衍,高衍依旧抱病在家。 长公主出阁时,高衍与玉冰才再次踏进皇宫。 丹阶上,长公主盈盈跪拜,辞别太后,拜别皇上和皇后,万年殿内,拜别列祖列宗。 礼官颂词,乐官奏乐,鼓瑟齐鸣,管篪悠扬。 红衣黑发,醉过晨霞,长公主一袭嫁衣,铺陈千里,逶迤身后。 轻移莲步,缓缓而行。 百官叩拜,命妇伏身。 玉冰微微抬眸,正触上长公主登上鸾驾前对她的深深一望。 鎏金銮驾,凤帜飘舞,羽盖葳蕤,仪仗威严;随行的执礼大臣、内监、宫婢,女官,宛如长龙,奉典仪,执权杖。丝竹飘颻中,环佩锵鸣间,十里红妆,幽幽远去。 皇上赐宴琼林阁,炊金馔玉,玉液琼浆;丝竹悦耳,弦音绕梁。百官恭贺,普天同庆,一派盛世太平。 宴席散后,众人逐渐散去。 高衍与玉冰欲要起身行礼,却被李太后唤住。 “常山王妃,请留步。”太后声音依旧婉转,“现如今锦儿出阁,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皇后又逢身体不适,哀家想委屈王妃留在宫里,陪陪哀家几日,不知王妃可愿意?” 玉冰一愣,双眸不露痕迹的扫向高衍,见高衍颔首,“臣妾惶恐,能够服侍太后是臣妾之福。” 自此玉冰留在皇宫,居漪兰殿。 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她怎会不明白,留她在宫中,无非是挟她为人质。 月光如水,洒落满院的清冷,一地的愁绪。直至三更,玉冰才阖目睡去,朦胧间,有只手微带凉意,温柔的拂过她的额头,顺着她的脸颊,流连在她的唇边。玉冰猛然惊醒,伸手握紧梨花簪防于身前,瞬间起身退到床角。 抬眸却看见皇上呆滞的脸,满目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琥珀的眸子暗沉,划过道道伤痕。 高寅缓缓转身,声音微涩,“刚批完折子,过来瞧瞧你。” “臣妾没有别的意思。” 手中的梨花簪,是高衍前段日子自己雕制的。他说母亲的梨花簪上一朵独开,虽然高洁,却过于孤单。梨花总有离别之意,因此,此支梨花簪上是并蒂双开。 “朕只是过来瞧瞧你。”今日母后将她强留宫里,实则为人质,他心中颇为不忍,可也有暗暗的欢喜。方才批完奏折,便迫不及待的赶来看她。 她就在他的身边,他们现在如此的近,没有别人,就他们二人,可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崇山万里,以前谈笑风生的日子当真是一去不复返。 放下手中的梨花簪,望向高寅的侧影,肃穆的冷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之间还有多少信任。 高寅坐下,轻笼袍袖放在案几上,“玉冰,那日,你真的会伤阿淇么?” “那日,皇上真的会杀高衍么?”玉冰见高寅不答,片刻道,“皇上的答案便是臣妾的答案。” 偌大的寝殿内静的异常,烛火毕剥一响,更显诡异,良久之后,更漏声隐隐传来。 “好,很好。”高寅坚毅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嘲讽,片刻道,“朕明日会封常山王、长广王为刺史,前往晋阳、云阳等地,彻查晋州郡守聚敛违公,徇私舞弊一事。” 好一招调虎离山,高衍此去晋阳,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京城。高寅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内,部署一切,架空高衍和高偡手中的兵权,清除他二人的党羽。 “谢皇上对王爷的信任。”玉冰淡道。 高寅霍然转身,目光如锥般的射向玉冰,没想到她没有一点怨言,冷笑一声,“待六皇叔回京之后,朕自会派人送皇婶回府。” 皇婶二字如针尖刺痛玉冰的心,他们之间仅有的情分便是婶侄之间的一点点亲情,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是,再见面只是路人,亦或敌人。 殿外风声怒喝,山雨欲来。 三日后,皇上差严公公前来,请玉冰前往永宁宫。 玉冰踏进永宁宫,便瞧见高寅独立在高台之上。 缓缓登上高台,静静的立于高寅身后。 两年前,她与高寅并肩立在高台之上,他为她披上披风,俯视如画江山;两年后的今日,她只能立在他的身后,虽只有一步之遥,却已是沟壑万道,无法逾越。 高台寂静,两人沉默不语,唯有风声急急。 良久之后,高寅的声音传来,“你可知今日朕为何让你过来?” “臣妾不知。”玉冰淡道。 “今日,杨愔在府中设宴,为两位皇叔践行。” 敛于身前的手,不禁一紧,玉冰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鸿门宴。 严公公走上前,“皇上,两位王爷已经到了左相府,只身前往。” 高衍和高偡的一举一动,皇上了如指掌,玉冰的心微微一沉。 高寅转身,看着一脸平静的玉冰,“你不问朕为何要这么做?” 玉冰低眉,“臣妾不敢妄加猜测圣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鹿死谁手 “好一句不敢妄加猜测圣意。”高寅轻轻一笑,随即叹道,“玉冰,若你处在朕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她若是高寅,必定会除去高衍高偡。此二人权倾朝野,又手握兵权,若不除之,必被杀之。 未等玉冰回话,高寅继续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定是也认为处之而后快吧。” 玉冰双眉一蹙即消,心中一寒,“看来皇上已下定决心,除去二人。” “朕也不忍。”高寅清冷的目光划过惋惜,“只是,这御座之上仅容一人,这人,只能是朕。” “皇上为何急于除去高衍?”玉冰忍不住问道,她原以为只是将二人派出京城,削弱二人的势力。 “不是朕急,是六皇叔太着急。”高寅冷冷一笑,“杨愔推行变革,除去旧弊,虽会得罪朝中老臣,但却能使苍生受益,六皇叔不但不帮朕,还暗中煽动朝中大臣处处与朕作对,使得政令无法推行,不仅如此,还将太后也牵连其中,可见其居心这些朕都可以不管,但高衍不该害死朕的孩子” “皇上,不是”玉冰触上皇上愤怒的目光,竟一时语塞。 “不是?哪是什么?”高寅怒喝,“朕不设嫔御,只有皇后,日日盼望段淇能诞下龙子,好不容易等来段淇有孕的消息,未曾想,这孩子尚未出世,就已遭高衍算计,胎死腹中。不仅如此,还害的段淇从此不能有孕,高衍百般手段,要让朕断子绝孙,不就是为了那个九龙御座么?” 闾丘策已死,龙嗣一事便是死无对证,玉冰百口莫辩。 “他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吧?”高寅双目紧紧的盯着玉冰。 玉冰避开高寅的目光,俯视望去,见永宁宫外的甬道上,一名宫女疾步而行,心中安稳许多。 “皇上可有信心今日杀死高衍和高偡?”玉冰声音幽冷,不辨悲怒。 闻言,高寅目光微微一动,随即唤来严公公,“部署的如何了?” 严公公俯身回道,“回禀皇上,一切已按照皇上的意思部署。御林军已将元将军和冷将军的府邸重重围住,并且派人暗伏在左相府的四周,就算二王能侥幸走出相府的大门,也是必死无疑。” 玉冰心中一沉,手越攥越紧,指尖已掐到肉中,依旧浑然不觉。 皇上派御林军围困二哥和冷冽的府邸,是为了切断高衍的援兵。京畿驻军驻扎在城外十里,没有兵符,如何调动;即便有兵符,一来一回就要两个时辰。高衍真的是必死无疑么? 还有那个疾步而行的宫女,她是怎么进宫的,高衍既然有了安排,定不会束手就擒。 “胜负未分,严公公是不是言时过早?”玉冰强作镇定,浅浅一笑。 高寅目光凌厉,“朕今日一定会赢,朕要这江山,要这天下,更要你。” 玉冰一怔,抬眸望向高寅,蓦然撞到他深邃的眸子,随即一笑,风淡云轻,“皇上真会说笑。” 高寅霍然伸手,握紧玉冰的手,“以前朕是太子,不敢违逆先帝的意思,可朕现在是天子,没人敢违逆朕的意思。” 玉冰奋力抽手,却无法抽回,愤怒道,“皇上自重,论辈分,臣妾可是皇上的长辈,皇上此番言语,是要效仿永庄帝么?” “朕既能下旨令八皇叔休妃,就能下旨令六皇叔休妃,你可是你教的朕。你与段淇本就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朕何来的乱伦?”高寅手上用力一带,将玉冰揽入怀中,越箍越紧,柔声道,“这些年来,朕时时想起你,想你远在安州过的可好,想你可会想起朕自太后留你在宫中,你不知道朕有多高兴。每日下朝,朕就想去瞧瞧你,批完奏折后,朕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去看你。那日你言语清冷,朕就知道,朕与你再也回不到从前,可是朕是真心喜欢你。” 玉冰心中微酸,愣愣的被高寅拥在怀里。 “玉冰。”高寅凝眸,柔情似水,炽热的望着玉冰,“高衍能给你的,朕也能给你,你若要这江山,朕也愿意双手奉上,朕只要你。” 玉冰轻轻的推开了高寅,一抹苦涩留在唇边,“臣妾要这江山有何用,臣妾要的只是他。” 三个字?只是他,如利刃在高寅的心上划出伤口,高寅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呆滞的凝向玉冰,“朕愿意给你时间,你就不能” “皇上。”玉冰急声打断,“皇上对臣妾的厚爱,臣妾承受不起,要怨只怨臣妾福浅。” “玉冰。”高寅握紧玉冰的双肩,竭斯底里的吼道,“你为何不能给朕留一点点的余地,为何不让朕有一丝丝的幻想,你为何对朕如此狠绝?” “那年的桃花林,桃花纷落后,臣妾就已经给了皇上答案。”玉冰淡淡的神色,不见波澜。 “不错,你当时就拒绝了朕。”高寅扶栏狂笑,凄凉的笑声飘向永宁宫外,良久之后,高寅目光凛冽的看向远处,“既是如此,就别怨朕狠心。” “皇上。”玉冰循着高寅的目光望去,那是杨愔的府邸,“今日一局,谁胜谁负,尚不可知。” “哦。”高寅冷笑一声,“看来,你对高衍很有信心。” “臣妾只是想请皇上答应臣妾的一个条件。”玉冰望向高寅背影,见高寅并不说话,只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今日若是高衍输了,臣妾与高衍自然任凭皇上处置,无半个怨字;倘若皇上输了,臣妾想向皇上讨一道圣旨。” “你太小看朕。”高寅不回身,冷道,“朕既然敢设局,自然输得起;今日朕若输了,也任凭处置。” 玉冰不再说话,静静的立在高寅身后。 风越来越急,怒号的扫过高台雕栏,卷起高寅的明黄外袍,猎猎作响。 玉冰笼笼衣袖,狂风纷乱了彩袖披帛,凌乱了鬓角长发。 身后的台阶上,脚步匆忙,玉冰不由一颗心猛然提起。 “皇上。”来人单膝跪地,“张将军率领京畿驻军已到承天门。” “什么?”高寅一惊,“张鹤好大的胆子,没有兵符,竟敢擅自调兵。” “张将军说,皇上不可妄杀忠良,要向皇上讨个说法。” “好,朕就给他一个说法。”高寅恨道,“通知杨愔,速战速决。” 玉冰看向疾步走下台阶的侍卫,一颗心依旧高悬,张鹤率兵赶至承天门也是枉然,皇上今日一早便下令关闭城门。二哥和冷冽也被困在府中,高衍岂不是凶多吉少。 高衍真的是只身前往么?太后强留那日,他颔首点头,不是应该运筹帷幄了么? “皇上。”侍卫急声传来,“一批人杀入左相府,埋伏在相府四周的侍卫已全数被杀。杨相被两位王爷挟持,常山王欲带杨相前来面圣,长广王却令人拳杖殴打,杨相只怕” “其他人呢?”高寅颤颤而问,脸色渐白。 “贺拔仁、斛律金临阵倒戈,已投靠二王。” 贺拔仁和斛律金本就是鲜卑人,归附高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玉冰一颗心落回原处,唇边勾出笑意。真的是峰回路转,她怎么将悬剑堂给忘了,大哥退出江湖,将悬剑堂交由何士开打理,皇城攻破之后,何士开一直留在了京城。 高寅一个趔趄,瘫坐在地,琥珀的眸子失去光泽,一片荒芜的绝望。 “皇上。”玉冰心中不忍,伸手去扶。 高寅狠绝的甩开玉冰的手,阴冷道,“走开。”身形不稳的步下高台。 严公公见皇上摇晃,伸手去扶,也被高寅甩开。 玉冰抬步跟着高寅走下高台。 方到殿门,就见到李太后和段淇已立在殿内,殿内不再有熏香缭绕,只有死寂沉沉。 李太后与段淇一脸寒意,目光如剑扫向玉冰。 “哀家不信,常山王能置你于不顾。”李太后手一扬,“将常山王妃拿下。” 话音未落,侍卫已步向玉冰,欲要擒住之际,眼前人影一闪,腰间佩剑已被抽出。还未来得及细想,脖颈一丝寒冷,凝注了所有的思想。 人影凌步飘落至太后面前,手中长剑划过长空,架在李太后脖颈上。 众人震惊,看着挟持李太后的宫女。 偌大的殿内,顿时静寂无声。众人面面相觑,低眉俯身。 “常山王妃,你好大的胆子,她可是当朝太后”高寅厉声喝道,方才疾速的前移半步,挡在她的面前,怕母后会对她不利,没想到被挟持的人却在转瞬间,变成了母后。 “事已至此,臣妾已别无选择。”玉冰看向宫女,正是梅溪——永宁宫外甬道上疾步而行的宫女。逐夕身怀武功,被高寅留在了漪兰殿。 “原来常山王妃早有准备。”段淇言语讥讽,冷笑连连。 “臣妾也是无奈之举。”玉冰淡淡一语。 “无奈之举?”高寅嘲讽大笑,笑的悲凉不已。 “皇上,皇上。”严公公慌张踏进殿内,“御林军总统领被杀,元少棕和冷冽会同二王,正朝皇城而来。” “皇上,二王已进皇城,云龙门都督叱利骚被贺拔仁、斛律金所杀。” 侍卫来报,抬头却见太后被挟,王妃立于主位。转头看向皇上,皇上恍惚的跌坐在案几边。心中顿时明了,转身跑出殿门,欲要去搬救兵,眼前一道剑光如蛇影,倒地而亡。 殿内空荡,随从吃惊互望,噤若寒蝉。 逐夕手持软剑,走进殿内,“王妃,一切已安排妥当,王爷与长广王已过云龙门。” 长广王也来了,玉冰微微蹙眉,“皇上,方才与臣妾之约可还记得。” 高寅走出殿门,环顾四周,知道大势已去。京城戍卫被张鹤牵制,御林军总统领被杀,群龙无首,现在只怕已听命元少棕,宫里也无可用之人,不由得恍惚一笑,“朕输了,无话可说。” 玉冰目光扫过高寅的背影,对严公公说道,“拟旨。” 严公公看向皇上,不知王妃何意,取来朱笔和提花锦缎黄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国常山王,天纵圣德,灵武秀世,一匡颓运,止宗社之横流,反生民之涂炭。扶倾颓构之下,拯溺逝川之中。故天之历数,实有攸在。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崇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别宫,归禅于常山王,钦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欺君叛主 严公公一听是禅位圣旨,腿一软,瘫跪于地上,随即厉声道,“老奴虽身份卑微,但也知道忠君二字,绝不会做出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事。” 李太后扶案悲极大笑,温婉的容颜已是狰狞不堪,苍凉而语,“先帝先帝这就是你的好弟弟自作孽” 玉冰一个眼神递出,梅溪会意,一掌劈向李太后。 “元玉冰。”高寅怒吼。 “放心,她只是晕过去。”玉冰淡道。 段淇缓缓走向李太后,路过玉冰时,身形陡转,手握利器刺向玉冰。 玉冰身子一侧,利器偏了三寸。 见未刺中,段淇转身再刺,却被玉冰抓住手臂,动弹不得,“你若再动,这只胳膊就废了。” 段淇心中不甘,仍想将手中利器刺向玉冰,方动一步,手臂传来锥心之痛。 “元玉冰,她是段淇。”高寅怒不可遏,“你就这般狠心?” 见到段淇手中的利器,玉冰目光一滞,没想到竟是几年前,她在安州为她选的凤钗,“我若狠心,她还能站在这里么?” 段淇面色一僵,她第一次见这样的玉冰,言语狠戾的让她心头悲凉,“是啊,你若狠心,揽月亭下,我的胳膊就废了。” 玉冰脸色一顿,触上段淇投来的犀利目光,缓缓转过脸去。 段淇愤怒摔出凤钗,凤钗撞击玉柱,洒落一地珍珠。 玉冰扫向地上散落的凤钗,心中一阵抽痛。她与段淇就像这散落的凤钗,再也回不到如初的模样。 “皇上不愿提笔,臣妾只好代书了。”玉冰定定神,缓缓走过一地珠翠,目光凛冽的扫过众人,唇边勾出冷笑,提起朱笔,一挥而就。禅位诏书上,跌宕有致的小楷,字字夺目,“取传国玉玺来。” “你休想,老奴就是拼死,也不会将传国玉玺交给你。”严公公愤恨道,目光毫无畏惧的盯着玉冰。 玉冰淡淡一笑,“本宫掘地三尺,还怕找不出玉玺么?”心中暗自着急,必须在高衍和高偡到来之前找到玉玺。这一年来,所做的一切只为今日,只为御座上的人只能是高衍。 “给她吧。” 身后传来木讷的声音,玉冰错愕转身,正对上高寅一双冷漠的眸子。 “皇上。”严公公难以置信的看着皇上。 段淇怜惜的看着高寅,缓缓的走到高寅身侧,温柔的伸出手握住高寅的手。 高寅浑然不觉段淇的手,死寂的目光空洞茫然,琥珀的眸子呆滞无泽,躯壳的身子游魂般的移动在殿内,冷冷的声音似从冰川飘来,“给她。” 严公公欲要再言,却见一个公公手捧锦盘而来,锦盘上传国玉玺晶莹剔亮,苍龙骧首。 玉冰望去,正是接大姐那日,随皇上去景文王府的公公。 “传国玉玺在此。”公公将锦盘呈上。 “陆德,你你这个叛徒。”严公公厉声怒喝,气喘不止。 玉冰接过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坚韧有力的落在圣旨上,嘴角勾出满意的微笑。转眸看向陆德,复又望向逐夕,见逐夕微微摇头,“陆公公,你如此帮本宫,本宫该如何答谢你?” “老奴不敢,老奴只想追随王爷和王妃。”陆德谄媚笑着,“只是” “直说无妨。”玉冰淡道。 “老奴进宫二十年,还只是内侍,老奴想”陆德讪讪一笑。 “这个简单,本宫现在就封你为正二品的殿前公公,如何?”玉冰目光扫向跪地不起的陆德。 陆德头如啄米的磕个不停,“谢娘娘,谢娘娘。” “只是,欺君叛主之罪,该如何惩罚?”玉冰淡言。 陆德一怔,有些不明所以,随即惊恐的看向王妃。 “今日,你既能背叛皇上,来日,你就能背叛本宫,如此见利忘义,趋炎附势的宵小之徒,本宫岂能留你?”玉冰只是看着圣旨,并不看向陆德。 陆德脸色渐白,“王妃,王妃,老奴定会誓死追随王妃,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你已经有了。”玉冰慵懒的说道,缓缓走过陆德,“你所求的,本宫已经给你,本宫想要的,你应该也不会吝啬。” 说完,一个眼神看向逐夕。逐夕腰间剑光一闪,陆德毙命倒地,双目惊讶的抬望,至死也未想到,典当了自己性命,才换取一心想求的名利。 玉冰的狠绝,让众人为之一怔。 段淇轻蔑的看向玉冰,“五十步笑百步。” 玉冰似乎没听见,只是转身收起圣旨。身后,死寂的声音再次响起,“既是废帝,何必逊位别宫,杀了朕便是。” 看向高寅,“皇上对于死亡,何必急于求成。” 高寅双目空蒙,沉静良久,淡道,“朕,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玉冰目光一紧,淡淡的不忍,“事已至此,过去是非种种,皇上” “朕知道,朕错了。”高寅不等玉冰说完,“朕不该授常山王九锡,不该将兵权交予他手。杨愔变革无错,是朕过于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以至于朝臣不满,人心向背。朕也不该强留你在宫中以作人质,胁迫常山王前往晋州这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逼的常山王谋反。” 这一切是事实,只是若没有这一切,高衍就不谋反了么? “锦儿常说朕太过心慈,其实她是想说朕心太软,不够狠辣,可是朕真的做不到做不到”高寅无奈自嘲而笑。 玉冰恍惚一笑,“来人,送太后、皇上和皇后去昭阳殿。” 段淇扶着太后渐渐远去,高寅欲走之际,微微侧身。 “今日,倒让朕想起胡庸。”目中淡定从容,嘴角微扬,一抹苦涩浅挂,“朕虽因你,输了天下,但朕不悔。”说完,抬步离去。 一句话轻轻吞噬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玉冰胸口一窒,双目浮上薄雾,俯身下去,拾起地上珠翠,一颗一颗仔细的放入手心。 高台之上,迎风而立。春风送暖,玉冰只觉的阵阵冷意。 高处不胜寒,随之而来的这份孤独,她将会慢慢承受。 “想什么呢?” 玉冰侧目,高衍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边,鼻尖一酸,泪水纷落,“高衍” 高寅伸出手臂,揽玉冰入怀,“我明白,高处虽冷,但你我作伴,相互取暖,必不会寂寞,也无惧严寒。” 闻言,玉冰泪水汹涌奔流,良久之后,才抬眸望向高衍,将手中圣旨递给他。 高衍展开圣旨,双眉微蹙,凝视玉冰。 玉冰避开高衍的目光,淡淡开口,“听闻,泉城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高衍微微叹息,岂会不明白玉冰的意思,圣旨中“逊位别宫”已经给高寅留了退路,现在又提起泉城,“好,就依你。” 玉冰感激的望向高衍,深深一笑。 皇帝禅位常山王,逊位别宫,迁居泉城,是为济南王。 宫门外,简素的四望车停在一旁,高寅与段淇正准备登上马车,却见玉冰缓缓而来。 高寅淡淡的看着玉冰,不置一言,目中的失望渐渐散去,只留下风淡云轻。玉冰定定的立在一旁,半垂着头,只看到他半截的衣袍。 “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去泉城。”玉冰低语,有深深的歉意。 “不必。”高寅淡然说道,“我的命不值钱,只要他不要,没人想要,他若想要,你未必能留住。”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他明白,玉冰当日坚持拟下圣旨,只为留下他的性命。 “你放心,他答应过我”玉冰明白高寅口中的他是指谁,她相信高衍,一定会对她信守承诺。 听着玉冰急切的声音,高寅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随即笼上苦涩,她的声音,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回吧。” “我送送你们。”玉冰看了一眼高寅,复又看向高寅身后的段淇。 “不必了”段淇背对着玉冰,恨道,片刻之后,转过身来,讥讽的看着玉冰,“今日姐姐为我送行,不怕他日有人为姐姐送行么?姐姐可想过,今日姐姐加诸于我的一切,他日,定会有人加诸于姐姐。” 段淇的疾声厉色,使玉冰一怔,还有很多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脑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段淇的话。 直到马车走远,玉冰才回过神。 城楼上,玉冰俯视而望,四望车缓缓驶出城门。 抚琴扬音,离别凄凄,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玉冰见马车停下,目光遽止,心中顿酸。犹记得,那年远嫁,他们立在城楼之上,鸣笛为她送行;今日,他们被逼离开,她抚琴为他们送行不,应该是送别,此生只怕不会再见。 高寅失望的目光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他只怕从未想过最后将他逼走的人是她。是她拟下圣旨,使他成了废帝。还有段淇,她定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一直信任的人竟会背叛她。 一曲完毕,马车又缓缓而行。 玉冰手一扬,一只锦盒落入马车里。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 目光一瞬部瞬的盯着马车,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并无什物被抛出车外,一颗心才安然落地。 回到宫里,已是午时。 “午膳都准备好了么?”逐夕疑惑的看着正在聊天的迎蓝和梅溪。 玉冰蹙着眉,看着迎面而来的兰姨,“还没退朝么?” 兰姨笑道,“皇上被臣工堵在了御书房,只怕是没法用午膳了。” 闻言,玉冰会意,转身向殿外走去。 “迎蓝,我们能不能跟去瞧瞧,我想知道娘娘能不能将皇上救出来。”梅溪言语期待。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臣工厉害,还是娘娘厉害?”迎蓝嘻嘻一笑。 玉冰心中暗笑,这两个丫头说话越来越不知分寸,无法无天。 “还不去准备午膳。”逐夕清冷一声,两人方跨出去的步子,倏地缩了回去。 御书房外,礼部大臣领着一众老臣跪了一地。 自禅位圣旨昭示天下之日,登基一事便提上日程。钦天监呈了日子,高衍也同意了。只是在册封皇后一事上,礼部的意见与高衍相左,一时间,互不相让。 高衍之意,登基之日,只封她为皇后,同日行封后大典;并令织造司,皇后朝服取以明黄,帝后一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我只要你 礼部大臣纷纷上疏,称皇上此举并无先例,有违祖制,其一,常山王妃元氏并非皇上元配,而系继室,册封为后并无异议,但皇上登基,应先追封元配傅氏;其二,封后典礼应择日举行,不应与皇上同日,毕竟皇上是九五之尊,是天帝之子;其三,历朝历代,明黄于帝王专用,皇后虽贵为国母,但终究帝后有别,倘若帝后一致,有牝鸡司晨之嫌。 牝鸡司晨?不就想说她窃权乱政么,玉冰淡淡一笑。 众大臣听到笑声,见是皇后,纷纷伏地行礼。 玉冰缓缓走到众人面前,“都回吧,本宫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皇后娘娘”礼部大臣欲言又止。 “各位爱卿如此力谏皇上,尽人臣,奉国事,是皇上之幸,也是社稷之福。”玉冰知道,这些人是信不过她,“只是,本宫想告诫各位一句,这常山王妃是文宣皇帝御赐的元玉冰,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本宫不知道这傅氏是何许人,也从未听说过傅氏。” 历来礼制,帝王崩逝后,只有元配皇后才可以与帝王合葬。她元玉冰虽是皇后,却是继室,百年之后,只能独葬皇陵。高衍的心意,她怎能不明白。 礼部大臣眉头一蹙,皇后之意已明白不过。 玉冰目光冷冷的掠向众人,“本宫可以退两步,还望各位大臣也能退一步,如何?” 礼部大臣眉头紧锁,终不再言,“臣等告退。”领着众人姗姗而去。 御书房里,高衍手握朱笔,双目含笑,玩味的打量玉冰。 玉冰扬眉瞪了高衍一眼,缓缓走到高衍身边。 高衍放下手中朱笔,伸手一带,将玉冰搂到怀中,置于膝上。 “有人在呢。”玉冰欲起身,目光一扫,御书房里,范公公正立在一旁,门口还有侍卫。 高衍一扬手,范公公退出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朕的皇后当真厉害,三言两语就将门口的几个给打发了。”高衍笑望玉冰。 玉冰顿眸瞥向高衍,“都怨你,我现在在这些人的心中,就是吕雉二世。” 闻言,高衍哈哈大笑,片刻道,“聪明如你,怎就被几个老臣给激出来了?朕的妇好不该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这些大臣面上是极力劝谏皇上,实则是在等皇后娘娘主动现身,自行退步,“这些老头也坏的很,就笃定了我会让步。” “他们几个,历经三朝更迭,除了耿直如初,一个个还精的很。”一听玉冰称他们老头,就忍不住想笑。 玉冰将手放在高衍的手里,微微一笑,倾城倾国,“方才我与他们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也已经答应他们,你可不能驳了我的面子。” “冰儿是在给我用美人计么?”高衍见她流波微转,笑的娇媚。 “若是美人计对你有用,我早就用了。”玉冰叹道,“高衍,我不想做吕雉,也不想成为妇好,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待在后宫。” “玉冰。”高衍轻唤,正色道,“我拥有的一切,我都想” “我知道。”玉冰柔声打断,她怎会不明白高衍的意思,高衍想将一切都给她,即便是江山,也想同她与共,“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是若依你之意,我的悍妒之名只怕不用一月,便会传满京城,人人知晓。到时候史册上肯定会将我写成一个窃权乱政、骄横跋扈的悍妇。” 俏皮一笑,抬眸凝视高衍,伸手拂过他刀削的双唇,“想送我东西,也该问问我要什么?” “那你要什么?说来听听。”高衍注视玉冰,双目柔情含笑。 玉冰转身靠在高衍的怀里,额头顶着高衍的下巴,声音如细水,“取定州,破皇城,拟圣旨,夺得天下,可是,我要这天下有何用?这江山是能陪我聊天,还是能伴我入眠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你,我只要你。” 高衍面色微滞,动容的望向玉冰,“是我错了。” “你拥有江山,而我却拥有你,不也等于我拥有江山么?”玉冰嫣然一笑,“我只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高衍问道。 玉冰握紧高衍的手,“你一手握紧江山的同时,另一只手请握紧我。” 高衍身形一顿,双臂箍紧玉冰,“好,我答应你!” 玉冰深深一笑,双眸一转,“既然你这么想对我好,你就再答应我一件事。” “好,我答应你。”高衍爽快的说道。 “你也不问问什么事,就答应我?”玉冰笑望高衍,微有诧异。 “江山你都不要,你还能有什么事?”高衍宠溺的刮着玉冰的鼻子,“再说,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玉冰秀眉一挑,转眸看向高衍,起身离开高衍的双膝,“今日月中,必是满月,就请皇上将月亮摘给我吧,若是摘不来,皇上就独自用晚膳吧。” 玉冰拍拍双手,下巴一昂,转身离开,方走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暖笑,又折了回来,“对了,不要用水中映月来糊弄我。”说完,移步离去。 这女人还真够聪明,望着玉冰的背影,高衍唇边勾出深深笑意。玉冰依旧是玉冰,言行举止,不会因为他是皇上而有所顾忌,不会让他一个人独自立在高处承受寒冷和孤独,想到这里,深感欣慰,这才是他的妻子,而非只是他的皇后。 “范洪。”高衍扬声,见范洪唯唯诺诺的跑进来,笑道,“准备一下,晚上去摘月亮。” 这该如何准备?范洪一脸艰难的看着皇上,狠狠腹议了一下皇后 高衍登基,前往圜丘祭礼。 还,宣德殿前,右相高偡率诸大臣、百官朗声,敬请常山王即皇帝位,领群臣拥高衍至御座。执礼大臣呈上冕旒龙袍,跪进奉至御前。高偡取冕旒龙袍,恭敬加于圣躬。 赞官唱词,礼官奏乐。 诣太庙,奉上册宝,追尊四代考妣,改年号皇建,当年为皇建元年。 朝臣三跪九拜,高呼万岁。 册封玉冰为后,入住长乐宫,赐临华殿,连枝苑,落雪轩。尊李太后为文宣皇后,居昭信宫。 依制,高寅禅位,高衍登基,当年仍应沿用乾明年号,次年才是皇建元年;可高衍抛开祖制,昭示今年是皇建元年。看着高高在上的高衍,英气隽采,光芒迫日,落在玉冰心中竟有丝丝怜惜,他是有多恨娄后和她的后人。渐渐又生出感激,因为她,他留下高寅一命。 鉴于,邹国和莫国均派使臣送来贺礼。当月,邹国,宇文邕登基,册封李妙锦为后。高衍派出使臣,以何士开为专使,前往邹国送去贺礼。 次月,莫国,史摄图登基,册封忽兰为后,高衍又派使臣,以元少棕为专使,前往莫国送去贺礼。 是月,岐国行封后大礼。玉冰一身朝服,跪拜列祖列宗,跪拜天子。从高衍手中接过宝册和金螭虎纽的玉印。 “很累么?”房间内,高衍心疼的为玉冰卸下凤冠朝服。 玉冰无力的点点头,之前她软磨硬泡的想让高衍取消封后大典,昭示天下即可,未想,高衍不仅不同意,典仪较之以前的封后大典更为隆重,“凤冠太沉,朝服又繁复冗长,都迈不开步子。” “较之成婚那日呢?”高衍驻目含笑,柔情似水。 玉冰一顿,豁然明白,他对封后典礼的执着是对成婚那日的亏欠,“都累,今日是身子累,那日是心累,不过” “不过什么?”高衍看向玉冰,目光微紧。 玉冰浅浅而笑,“不过,我很感激那日,我嫁给了你。” 高衍目光顿松,紧紧的将玉冰搂入怀中,“我也感激那日,我娶到了你。” 一夜云雨入梦中,次日,玉冰起身时已是日上三竿。还未下榻,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来不及穿上鞋袜,跑出了房间。 院里,两颗梨树并肩怒放,银花簇簇随风舞,堆霜砌雪一片白。 梨树下,玉冰泪湿眼眶,“这是何事栽植的?”前两日还未曾见到。 梅溪笑道,“昨儿才移植过来的。” “移植?从何处移植?” 玉冰见无人回答,转身望去,只见高衍一身明黄的立在身后,手中提着她的鞋袜,目中微有薄怒。 玉冰这才想起,自己赤足立在玉砖上,阵阵凉意自下传来,双脚不由得相互磨搓,以驱冷意,抬眸对高衍讪讪一笑。 “寒从脚起,你自己也算半个大夫,这点道理不懂么?” 高衍走了过来,单膝蹲下,揽过玉冰,让玉冰坐在自己的膝上,为玉冰穿上鞋袜。 梅溪吃惊的望着皇上,没想到皇上会为娘娘俯身穿袜。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更是震惊不已,自入宫多年,从未见皇上如此伺候皇后的,即便太祖皇帝对最敬爱的明敬皇后,也不曾如此;济南王在位时,对皇后也很好,执笔画眉,不过也是在闺房之中。 玉冰倒是一脸坦然,并未觉的不妥,言语低柔,“高衍,谢谢你。” “我将潜邸梨园里的两颗梨树移植过来,喜欢么?”拉起玉冰的手走向殿内。 玉冰深深一笑,扑入高衍怀中。 高衍附在耳边,“去换衣服,中午去凝香楼用膳。” “为何去凝香楼?”玉冰抬眸而望,这才刚刚登基。 “待在宫里两个月多了,都快闷死了。”高衍笑道,“你不是喜欢听聚福楼的袁老儿说书么,我将人请了过来,今儿,咱们边用膳,边听书,可好?” 她知道他是怕她闷,才会如此,玉冰心中感动不已,面上却是嘻嘻一笑,随即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真让人感动啊。” 看着玉冰故作感动的模样,高衍忍不住大笑,宠溺的刮了一下玉冰的鼻子。 高衍登基后,大革前弊,轻徭薄赋,勤恤人隐,并下诏分遣大使巡省四方,观察风俗。 令诸郡国老人各授版职,赐黄帽鸠杖。又诏謇正之士并听进见陈事;军人战亡死王事者,以时申闻,当加荣赠;督将、朝士名望素高,位历通显,太祖以来未蒙追赠者,亦皆录奏;又以廷尉、中丞,执法所在,绳违按罪,不得舞文弄法;其官奴婢年六十已上免为庶人。 并诏以故太师、太宰、太尉等十二人配飨太祖庙庭,一时民心所向。 礼贤下士,从谏如流,常与大臣秉烛夜谈,论田市赋税、职官吏治。政治清明,一派风光霁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充实后宫 唯有粮价腾升一事,让高衍苦恼不已。自太祖皇帝以来,粮价一直攀升,现今贡粮不足,又逢西岭常有叛事,粮草不济。 玉冰将茶盏放到一旁,缓步走到高衍面前,见高衍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舆图。 “还没有应对之策么?” 高衍轩眉紧蹙,修长的手指点着舆图,“可在此处围河屯田,这样,既可解决当地粮荒,也可解决贡粮不足。只是,如何转运却是难事,若是水运,粮草又难以运至西岭。” 玉冰瞄向舆图,“若是在业城设立粮仓,你觉得如何?” 高衍眉头一松,双眸骤亮,抚掌大悦,“有道理,如此一来,便于贡粮转运京城,解决了贡粮不足;若再遇西岭叛乱,粮草也能跟上,又解决了军中粮草之急,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一直在想如何水运粮草。”高衍叹道,从背后环住玉冰的纤腰,“还是冰儿聪明,我有点后悔了,让你待在后宫,实在太屈才了,你要是男儿身,我一定拜你为相。” 高衍深沉能断,善谋权术,对于水利却不甚了解,不过聪敏有识度,一点就明。玉冰浅浅一笑,端上茶盏,“用些茶,消消火。” “你知道了?”高衍抿唇而笑,“你的消息倒也灵通。” “不是我消息灵通,当庭杖毙犯人,整个皇宫都知道了。”玉冰依着高衍坐下。 “杨愔的党羽。”高衍嘴角微扬,淡淡的轻蔑,“说泉城上空时常紫气绕云。” 紫光绕云?不是想说有帝王之气么!原来是为废帝而来,玉冰望向高衍,低语道,“杨愔已死,一些跳梁小丑,也成不了气候,你何必如此恼怒。” 高衍对玉冰淡笑,目光温和,唇边微动一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我既已准他迁居泉城,自不会再要他的性命。” 玉冰感激的望向高衍,深深一笑。 “我只是觉得可惜。”高衍轻叹。 闻言,玉冰微微诧异,“可惜什么?可惜杨愔?” “不错,杨愔是个人才。”高衍赞赏的看了一眼玉冰,“杨愔早年投靠太祖皇帝,颇受太祖皇帝赏识,少有清誉,风表鉴裁,为朝野称颂,就是文宣帝对他也是十分看重。文宣帝残暴,杀人上瘾,杨愔就想了一个供御囚的法子,让死囚充当侍卫,只要文宣帝想杀人,就将死囚塞上去,若是死囚三个月没死,便可免罪回家,为了求生,死囚都愿意一试,这个法子倒也两全其美。” “杨愔的这一法子倒是救下不少臣工,也难怪至今还有不少人愿意为他卖命。”玉冰感叹,片刻道,“现如今,朝堂之上贤人不少,你又何必为杨愔可惜呢?” “有哪个君王会嫌贤臣少的。”高衍颇为惋惜,“自古变法都以皇权做后盾,杨愔没看清形势,高估了高寅我本不想杀他,只是他至死不愿为我所用” 不为所用,不若杀之,玉冰淡淡一笑,信手翻过奏章,目光随之一紧,充掖庭,广继嗣 高衍注意到玉冰的变化,看向御案上的奏章,随手扔过奏章,“别去管他们。” 玉冰阵阵酸楚,他的回护能回护到何时?若一直没有孩子该怎么办,“高衍,不如准臣工所奏” “冰儿,你该相信我。”高衍握住玉冰的手,岔开话题,“逐夕和迎蓝都准备好了么?” 逐夕和迎蓝没下个月便要出阁,“成亲那日,我想让她们从潜邸出门,可好?” “那是自然。”高衍笑着赞同。 从潜邸出门,身份自然尊贵,玉冰感激的对高衍一笑,“我本想将梅溪许配给冷冽,好几次探冷冽的口风,冷冽都避而不答,看来冷冽是不愿意的不如你颁下圣旨,不信冷冽不从。” 高衍摇头叹笑,“都走了,你身边还有谁?” “想想也是,都走了,身边倒没有一个贴心的人了,等再过两年,再将梅溪嫁出去。” 高衍凝眸望向玉冰,目光深邃,“你是聪明,可有些事却是后知后觉。” 玉冰不明所以的看向高衍,高衍只是淡淡一笑。 逐夕和迎蓝大婚后,宫里似乎冷清了许多,没有迎蓝在身边唧唧歪歪,玉冰很不习惯,常常待在落雪轩中消磨时间,宫中的落雪轩与安济河边的落雪轩一模一样,这让玉冰很是感激高衍。 想到高衍对她的宠溺,唇边不由人的勾出笑意。今儿听闻倾芳苑中的美人蕉开的正好,方到苑中,便能闻到暗香浮动,信手摘下一株,正要去嗅,却听到远处的娇声燕语,转眸望去,百花丛中,翠衣红裳,彩袖披帛起舞,一片姹紫嫣红。 玉冰心中一凛,看着这些女子的衣着妆饰,显然不是宫女,心中已然明了,那些大臣还是将人送进了宫,只是只是高衍竟同意了,一颗心似乎被利刃剜去一块。 随行的梅溪看着娘娘呆滞的模样,心中不忍,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你都知道,是不是?”玉冰淡淡的道。 “前几日才进的宫。”梅溪歉然,“皇上不让告诉娘娘,怕娘娘难受。皇上还说,若是娘娘知道了,请娘娘务必相信皇上。” “相信?”玉冰双目微阖,仰起头,让方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回去,睁目看向这些二八年华的女子,均是倾城之貌,一声冷笑,“我是该相信他。”相信他能改风流本性? 众人见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天仙般的人物,目光中均是惊羡之色,女子淡妆简衣,更添出尘韵味,见之忘俗。 一女子走向前来,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这位姐姐可是新来的?”见玉冰不答,只道与她们同样的身份,“可见过皇上?” 梅溪方要出言呵斥,却被玉冰扬手止住。 “见过。”玉冰淡道。 女子微惊的看着玉冰,目中毫不掩饰的诧异和羡慕,“听闻皇上英俊非凡,可是真的?” “不错。”玉冰拂拂衣袖,“当今皇上,隽逸丰神,高韬出尘。” “当真?”众人围了上来。 “都说皇上独宠皇后,看来此言不实。”女子看向玉冰,“至少姐姐已见过皇上。” “什么独宠皇后!”另一女子走了过来,绛紫衣裳,一支玉簪斜插云鬓,傲然独立。手中的花瓣被其一片片的扯下,“依我看,是皇后悍妒,骄横跋扈,才致后宫冷清,皇上至今没有子嗣。想独占皇上,独霸帝宠,她也不想想,皇上是她一个人的么?” 梅溪见娘娘脸如寒冰,出言喝道,“闭嘴,皇后娘娘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众人见眼前的女子正是皇后娘娘,纷纷跪地行礼,屏住呼吸,一时噤若寒蝉。 玉冰扫向众人,到底是大家闺秀,即便此刻,都能临危不乱,不失分寸,不过,只是她倒要看看她们能忍多久。 目光掠向紫衣女子,双目低垂,不见神色,唯有嘴角微微抽动,没有畏惧,反而带着淡淡的不屑,双手相扣成拳,看来还有些恨意,“梅溪,吩咐下去,本宫不喜欢美人蕉,全铲了。” 轻声细语,听的众人一颤。紫衣女子蓦地抬头,正对上玉冰一双凛冽的凤眸,瞬的低下头去。 玉冰缓缓走到她的面前,俯身牵起她的手,“这双手青葱如玉,不好好使用,倒是可惜了。”目光如锥的望去,女子身子越伏越低,“本宫听闻长生菊秋季栽植,来年早春便能开花,现如今美人蕉铲了,倒是空出一快地来,就请你为本宫植上长生菊,如何?” 女子惊愕抬头,“皇后娘娘,奴婢进宫不是” “不是什么?”玉冰不等她将话说完,冷冷问道。 女子触及皇后的目光,方要说的话生生逼了回去。她进宫可是伺候皇上,封嫔为妃的,现今连皇上一面还未见过,就要去做花匠,她实在不甘,“皇后娘娘,奴婢的父亲官居三品娘娘这般做,是不是该先问问皇上的意思?” “你父亲不惧龙颜,谏言得失,是位贤臣,只可惜教女无方,如此,本宫只好勉力代劳。”女子一说,玉冰已知道其父亲是谁,拂袖起身,“此人以下犯上,罚去浣衣局,好好思过。” 女子身子一瘫,直直的盯着皇后。 “悍妒?本宫若不坐实,岂不是白白担了这个虚名。”玉冰目光扫向众人,冷言。 身处后位,却没有子嗣,以后如何立足中宫。兰姨曾说借腹生子,可是她不屑为之,她相信高衍对她自是不同。可是,这万年江山,如何传承? 净月细水,摇曳着深宫墙壁,一地的清冷。 玉冰褪去外袍衣裳,放下罗绡帐幔。 “娘娘不等皇上了么?”梅溪不解的看向皇后。 玉冰侧身向内,指腹滑过鸳鸯锦被,双眸之上涌起轻烟,“皇上若是来了,就说本宫已经安寝,请皇上移驾别院吧。” 梅溪吃惊的看着娘娘的背影,心中不忍,轻唤,“娘娘” “你也下去吧。”玉冰挥手让她退下,“熄了烛火,太亮了,本宫睡不着。” 梅溪依言,灭了轻纱宫灯,退出房间。 听到房门关上,玉冰一颗心沉沉落入谷底,似再也提不上来,泪水滑落,泅湿了玉枕一片。 永漏频传,更声连连。 屋外,脚步沉沉,熟悉的声音清雅响起,“皇后已经睡了?” 梅溪道,“回禀皇上,娘娘说,请皇上请皇上移驾别院。” 良久之后,声音再次响起,“你先退下吧。” 言语清冷,此后,静寂无声,她听到踏在心上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宫门关上,沉重的声音震的玉冰的心碎了一地。 来不及穿上丝履,跑出殿外。 走了,他真的走了,她是多么的不舍和不愿。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还会出现别人,可是自踏进宫门的那日起,不是就该知道了么? 今晚,她将他拒之门外。偌大的朱红宫门,像一道铜墙铁壁,将他拦在了宫门之外,是不是从今日起,她与高衍就此阻隔在宫门两边? 玉冰跑向前去,奋力的想打开宫门,似乎打开的宫门,就能看到他一身白衣,就能唤回他的脚步,可是宫门如千斤坠地,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宫门丝毫未动。 伸手拂过宫门,是彻骨的冰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有了身孕 空旷的宫院里,死寂沉沉,身子无力下滑,瘫坐在地,紧紧的蜷缩,泪水滚滚而落,口中喃喃念着,“高衍高衍” 一声轻叹,带着怜惜,从远处传来。 玉冰蓦地抬眸望去,细水月光下,一身雪衣丝袍的男子从栏杆上缓缓站起,轻笼衣袖走到玉冰身边,“拒我于门外,自个儿却在这里哭,你这是何苦?” “我”玉冰一时无语,扑入高衍的怀里。 “你就是不信我。”伸手握住她的雪足,冰凉入骨,薄怒道,“又赤足。” 玉冰就着高衍的长袍,擦去泪水,抿唇一笑,站起身子,双足踩在他的双足上,“这样不就行了。” 高衍怒气尽去,环着玉冰的腰肢,温存一笑,“不哭了?” 玉冰摇摇头,双臂搂着高衍的颈项,“高衍,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你因我负了天下,你” 若无子嗣,御座之上,谁来承继大统,如此势必引起朝廷动荡,民心不稳。 高衍俯身,双唇封住了玉冰的唇,带着玉冰一步一步的走回了房内。 罗绡帐幔里,玉冰蜷在高衍的怀里,头埋在高衍的胸口,“高衍,我若真的无子,该如何?” “若是无子,也是我高衍罪孽深重,该有此报。”高衍淡道,伸手拂过玉冰的长发,“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玉冰微微抬眸,见高衍目下一片幽冷,豁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初傅氏怀有他的孩子,被他亲手杀死。 玉冰心疼的伸手搂住他的腰,“可是,江山不可后继无人?” “谁说后继无人?不是有高偡么,还有高偡的孩子高纬,怎能说后继无人。”高衍唇角微动,淡道,“自古以来,更朝换代,江山易主是常事,谁能一统天下万年不变,何必计较子孙相传。兄传弟位,自古有之,商朝太丁死后传位外丙,外丙死后传位中壬,还有,商昭王去世后,商宣王继位,夫子的世祖弗父何让国鲋祀,均是兄弟相传,有何不可!” 是世人太固执么?玉冰望着高衍,惊讶于他的一番言语,没想到他心中如此洒落不羁,驻目一笑,“那那些美人怎么办?” 高衍笑看玉冰,“皇后统领六宫,自然由皇后处置。” 又将翠叶红蕊交给她,玉冰白了高衍一眼,“你收进来的,你自己想办法。” “好,我自己想办法。”高衍沉思片刻,“就让她们住在醉花宫,离紫宸殿也近些。” “不行。”紫宸殿貌似是高衍的寝殿,实则是一座空殿,但也不能让她们就近而居,虽知高衍是在逗她,她也断然反对,“把她们都遣回去。” “你怎么傻了。”高衍看着玉冰生气的模样,笑道,“既收了,哪有遣回去的道理,那些臣工费尽心思的将她们送进来,我怎能驳了他们的好意,你就留着使唤吧。” “可是”若不临幸,时间久了,必会生出事来。 “你的职责就是管住她们。”高衍淡道,“晋位加封,你自己把握,只要不出乱子就行。” “如此,怕臣工会有不满,这些女子,生在母家,都是掌上明珠。”后宫冷酷,帝王无情,玉冰想到豆蔻年华的她们,一如当年情窦初开的自己,微有不忍。 “你什么时候心善了,日里处置陆令萱时,可是一股的狠劲。”高衍打趣道。 “那是她咎由自取。”对于陆令萱,她并没有想罚她太久。 “那些臣工也是咎由自取。”高衍目光阴鸷,“明知我只与你一人,却还是将人送进宫来,他们既能舍得,我又何必仁善。我此生若真无子,便罢;若是有子,必是你所出。” 一句话幽冷坚毅,听在玉冰的心里,却是阵阵的暖意。 入冬之后,高衍的病再次复发,一连数日未能早朝,朝中事务大部分交给高偡代为打理。 快近新年时,高衍的病愈加严重,常常咳出血来。 太医院的太医难辨分明,相互推诿,寻遍城中名医,也是束手无策。 好在何士开带来一名大夫,说是山道年的徒弟,名唤徐良。因是何士开引荐的人,又师从山道年,玉冰自是放心。 徐良用银针打通穴位,泄出燥热,高衍的病确实缓和许多,几日下来,脸色依旧苍白,只是咳嗽明显少了。徐良说积重难返,只怕难以根治。 “皇后还是去休息吧。”高偡说道,“方才徐良也说了,皇上已无大碍,只是患疾已久,疲于四肢,伤了精神,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等皇上一醒,臣弟自会派人告知皇后。” “不必了。”玉冰望着榻上的高衍,“不守在这里,我不安心。”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守在他的身边。 玉冰坐在榻边,努力的睁着眼睛,目中的高衍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人,心中吃惊,伸手想握住他的手,没想到却握了空,身子不由的前倾,幸得高偡伸手扶住。 “皇后还是休息一下吧。”高偡目中闪过怜惜,扶住玉冰的手微微用力,柔软的手,让他心中微荡,“臣弟会一直守在这里。” 玉冰摇摇头,抽回的手拂过高衍的脸颊,心口似被丝线抽过,疼痛不息,泪水纷纷而落,滴滴落在高衍的手背上。 朦胧间,见高衍睁开双目,含笑凝视她,只是泪水模糊了一切,眼前渐渐发黑。 玉冰睁开双眼时,正对上高衍的一双眸子,深深忧虑,瞬间转成欢喜。 “你好了么?还难受么?这里还疼么?”他的脸依旧苍白,黯淡了他一身的狐裘。玉冰伸手抚上他的胸口,咳的厉害的时候,他的胸口就会痛。 “我没事。”高衍激动不已,“你呢?现在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没有不适。”玉冰慵懒的伸伸胳膊,“只是有点倦。” “真的只是倦,没有觉得不适么?”高衍仍是不放心,扶着玉冰坐好,“还是传徐良过来瞧瞧,会比较放心。” “不用,就是这几日累了些。”玉冰看着高衍,何时变得这么啰嗦。 “也是,这段时日,你一直没有休息好。”高衍怜惜的看着玉冰,捧起她的脸,“辛苦你了,玉冰,你可知道你睡了三日。” “你病了,我自然要守着你,我病了,你不也守着我么?”三日?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玉冰看着高衍,总觉得他今日有点奇怪。 “对,我的冰儿,我一定要好好守着。”高衍目光炽热,“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经高衍一说,玉冰确实有点饿了,点头嗯了一声。 “想吃什么?”高衍问着。 “八宝鸭”想到鸭肉,玉冰忽觉油腻,“算了,还是来一份酸枣糕吧,好像没什么胃口。” “当真要吃酸枣糕?”高衍握住玉冰的手欣喜万分。 高衍兴奋的是不是有点过头,玉冰不解的看着他,“想吃,越酸越好。” “好,好,我这就让人去做。”高衍爽朗大笑,吩咐下去。 一会儿,梅溪端着糕点进来。 玉冰看着糕点,当真是胃口大开,不消片刻,一扫而光。 “还想吃么?”高衍目中有深深的笑意。 玉冰扬扬眉,“想吃,可是好像已经饱了。” “那就先备着,你一饿了就可以吃到。”高衍一脸春意。 “不用了。”玉冰莫名的看着高衍,“我又不是常常觉得饿,又不贪吃,不用备着。” 梅溪在一旁笑了出来,见高衍挥手,识趣的退了出去。 “玉冰。”高衍轻唤,温柔无限,“你有了。” “有了?”玉冰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有什么了?” “冰儿,你怎么”高衍摇头笑道,“你上次的信期是何时?” 玉冰蹙眉看了一眼高衍,越来越没有顾忌,大白日的问她这个,“上次是”蓦然顿住,一把抓住高衍,“高衍,信期已有两月未至,我会不会有事啊?你还是传徐良来吧。” 说完,伸手为自己把起脉来。 “我的冰儿,说你什么好,说你聪明吧,现在却是糊涂的很。”高衍拉过她的手,哑然失笑,“你有了身孕,我们很快会有一个孩子,这下可听明白了?” “孩子?”玉冰震惊的看着高衍,满目的难以置信,见高衍点头含笑,瞬间,是取而代之狂喜,“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这两年来,一直未有身孕,她早已死心,因此方才并未朝这方面想,也不敢想,没想到一直奢望的事情,竟成了真。 玉冰倏地一下,跳了起来,扑在高衍的身上。 高衍伸手带过玉冰,让她安稳的落在自己背上,语带责备道,“怀了孩子,切不可如此。” 玉冰点点头,埋在高衍的颈项,双手搂着高衍,“高衍,这可是新年里,你给我最好的礼物。” 闻言,高衍目光一震,沉稳动容而语,“玉冰,确切的说,应是你给我的最好礼物。” “高衍,转一圈,转一圈。”高衍依言就地转了一圈,知道这丫头兴奋过了头。 玉冰趴在高衍的背上,忽觉得不知足,“背我出去,我现在有了身孕,行动不便。” 高衍哈哈大笑,“好,从今日起,你去哪儿,我就背你去哪儿,可好?” 踏出房门,高衍背着玉冰,一路欢声笑语的走向落雪轩。 宫娥太监,知道皇后怀上龙子,皇上高兴,可是第一次见皇上和皇后如此嬉闹,不免觉得好笑,竟都忘了行礼。 落雪轩,廊檐下,陆令萱早已麻利的置好藤椅,铺上软毯。 高衍轻轻的放下玉冰,顺手接过让陆令萱手中貂裘,为玉冰披上。 正月里,即便是阳光倾洒,也难免寒意袭身,“料峭春寒,别冻着了。” 高衍的温柔细语,听在玉冰耳里,特别受用,自己掖好貂裘,俏皮的看向高衍,唇边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冻着你的孩子。” 高衍何等聪明,知道玉冰给他设了一个陷阱,不过他还是想先跳进去,因为他知道,最终玉冰也得跳进去,每次都是如此,“知道就好,我可紧张的很。” “你就知道紧张孩子,那我呢?”玉冰努努嘴。 “你都快做娘的人了,怎能跟孩子计较。”高衍不痛不痒的说道。 “高衍你。”玉冰颇有些急,“你怎能只顾孩子,不顾我。” “顾,当然要顾,只不过”高衍顿了顿,看着玉冰的脸,心中暗笑不止,不信你不跳进去,“只不过孩子更重要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一样重要 孩子真的比她重要么?玉冰心中微酸,真不该扯上这个话题,每次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转眸看向高衍,笑意甚浓,忽的明白高衍在逗她,拿起貂裘遮着自己的脸,“别理我。” 高衍只道玉冰真的生气,捉弄之心瞬间敛去,低语道,“生气了?别生气,我道歉还不行么?” “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我没有孩子重要。”玉冰也不露出脸,只是言语中略有湿意,微微悲凉。 高衍一听,想到方才的玩笑当真伤了她的心,竟有些焦急,“冰儿,别傻了,你和孩子在我心中一样重要。” “当真?” “自然是真的。”高衍言语急切,却也温柔。 “若一定要分出轻重呢?”玉冰不依不饶。 “这如何分?”高衍愈加急切,正要再说,却听貂裘下传来笑声,这才知道玉冰在骗他,伸手扯下貂裘,见玉冰正抚胸大笑,满目得意。 “英明神武,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高衍,竟然也有焦急的时候。”玉冰笑个不停。 高衍为她掖好貂裘,扶额叹笑。 知道他的焦急是因为她,心中感动,只是实在好笑,想忍却忍不住,却不想笑的太急,竟咳嗽起来。 高衍逐令陆令萱去倒水来,喂玉冰喝下。 陆令萱目中再无之前狠戾之气,玉冰看在眼里,心中微宽。陆令萱在浣衣局只待了一个月,她便让她出了浣衣局,没想到陆令萱自己跑来要求服侍她,宁做宫娥,不再为嫔。 陆令萱是家中嫡出长女,父亲又官居三品,进了宫,再不济也会入婕妤之列。 高衍不同意,认为此女心气太高,不会甘为人下,她原本也不愿意,听高衍这么说,她反而来了兴趣。在她的身边,见着高衍的机会确实很多,若是她真想通过此种方法接触高衍,她就太小看高衍了。 陆令萱确实容貌惊艳,可当年安州王府里的女子那一个不是倾国倾城。 “陆令萱可美?”玉冰看着陆令萱远去的背影,问道。 “美。”高衍淡淡的神色。 玉冰凝视高衍,流波微转,“我现在有孕在身,只怕好一段时间不能再服侍你,不如让这丫头服侍你,可好?” “不好。”高衍想也不想的说道,斜睨着玉冰叹道,“别总是挖个坑让我跳,我若跳进去,你又不高兴。” 玉冰努努嘴,都被他看穿了。 过了正月,柳条抽出嫩芽,长乐宫里一派绿意盎然。 迎蓝和兰姨正在做小肚兜,逐夕不会女红,只是坐在一旁学。 “这才三个月。”玉冰不解的看着她们忙活着,“现在就做孩子的衣服,是不是早了点。” “不早。”兰姨笑道,“孩子长的快,现在不多做些,等生下来就来不及了。” 玉冰不知道兰姨说的孩子长的快是有多快,也坐下来,拿起针线,转眸看着逐夕手拿着针不知如何下手,扑哧笑道,“你的手拿剑还行,拿针就算了。” 逐夕索性放下针线,神色清淡的看着玉冰手中的活,玉冰笑道,“你的性子一点也没变,也就二哥受得了你。” 迎蓝嘻嘻一笑,“娘娘错了,逐夕在元将军面前可温柔了,我们都没见过,那日” 迎蓝话说了一半,见逐夕一道冷光射来,顿时不语,伸了伸舌头,跑到了玉冰身边。 逐夕唇边勾出淡淡的笑意,转身欲与梅溪去准备午膳。 梅溪打趣道,“您现在是将军夫人,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迎蓝笑道,“你若是嫁给冷将军,不也是将军夫人么?” 梅溪脸色一顿,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逐夕看了迎蓝一眼,迎蓝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娘娘,冷冽为何不愿意娶梅溪,梅溪不好么?” 玉冰看着手中的丝线,“梅溪很好,只是冷冽不喜欢而已。你看这色彩斑斓的线,都不错,只是有些人喜欢红色,有些人喜欢黄色。” “会不会冷冽有中意的人了?”迎蓝望向大家,似乎想让大家猜猜意中人是谁? 兰姨和逐夕不约而同的摇摇头,玉冰轻叹一声,“或许吧,我也很想将梅溪许配给他。” 正说着,高衍领元少棕、孟达还有冷冽走了进来,众人忙俯身行礼,玉冰倒是安然的坐在原处,头也不抬。 高衍走过去,看着她手中的绣线,笑道,“你打算将梅溪许配给谁?” “给冷冽。”玉冰抬起头,才看见冷冽正站在门口,对着冷冽笑道,“你不要,是你没福气。” 高衍取出两封信递给玉冰,玉冰看向信,一封是大姐的,一封是忽兰的。 大姐去了塞外,见到了千年不倒的胡杨,玉冰心中羡慕还有淡淡的落寞,她曾多希望她与高衍能一起去。 玉冰拿着忽兰的信笑道,“忽兰的字得好好练练,好好的字被她写成这样。” 高衍看向信,“这已是她练了好久,莫国本属突厥,使用突厥文,后来突厥东西分裂,北突厥依汉制建莫国,才逐渐使用汉文。” 连枝苑内,众人围桌用膳。 玉冰看着众人,除了闾丘策,多了梅溪和冷冽外,依旧是当年安州清园里的模样。 紧紧的握住高衍的手,似乎握住他的手,就能握住现在的一切。 高衍反握玉冰,深深一笑。 二月春风送暖,坐在秋千里,玉冰一身懒意,自有身孕后,越来越嗜睡,再加上秋千晃荡,玉冰愈加想要睡觉。 陆令萱端来糕点,“娘娘,用点点心,或许就没那么想睡了。” 玉冰摇摇头,用了点心,只会更想睡觉。脚下一蹬,将秋千高高送出。 “娘娘不可。”陆令萱忧心道,匆忙放下糕点,欲要去拉回娘娘。 玉冰看了一眼陆令萱,让她勿要担心,忽然觉得身下一空,心中大惊,待要伸手去抓,却抓了空,身子倾斜,眼看就要掉下去,眼前闪过人影,将他稳稳抱住,落在地上。 靠在来人的怀里,依旧惊魂难定,手不停的拍着胸口。 “皇后还好么?” 听到声音,玉冰一惊,原以为是高衍,转身望去,却是高偡,“原来是老九,谢谢你。” “可觉得哪里不适?”高偡扶着玉冰,柔声道。 高偡的低声细语,让玉冰微滞,却看到对面月瑶一身朝服的走来,语带薄怒,“妹妹怎么如此不小心,幸亏王爷会武,方才若是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玉冰移步,不着痕迹的离开高偡扶着她的双手,走到秋千旁,看着月瑶淡淡一笑,“我很好,只是奇怪这绳子怎么就断了,前几日与二姐坐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是么?”高偡淡淡蹙眉,走向前去,捡起地上的绳子,“应该是年久失修所致。” “下人怎地如此粗心,伤了龙嗣可怎么好?妹妹身为皇后,该好好惩治一下,切不可太随了他们。”月瑶扶过玉冰坐下,转身对高偡道,“王爷,皇上还在揽月亭等你呢。” 高偡看向玉冰的目光一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俯身行礼离去。 高偡炽热的目光,她怎么会感受不到,转眸望向月瑶,见月瑶双眸清亮月明月,心中安稳许多,她真怕月瑶会乱想。 “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月瑶担心道。 “没事。”玉冰笑道,“你陪我走走就好。” 月瑶扶起玉冰,两人缓缓而行,穿过碎石小路,绿树夹道,踏上回廊,穿过回廊,便是萋萋芳草,嫩嫩绿叶。 “有了身孕,更该走动走动。”月瑶看着远处,“前面是九曲桥,尽处便是湖心亭,不如去湖心亭坐坐。” 玉冰点头称好,与月瑶一起穿过九曲十八弯,向湖心亭走去。 湖心亭中,微风拂过湖面,阵阵冷意。 “这里风大。”月瑶转眸看向陆令萱,“去给皇后取件披风来。” 陆令萱看了一眼玉冰,复又看了一眼月瑶,转身离去。 月瑶看着湖中的鱼儿,游的欢畅,不停扔下鱼食,逗着鱼儿。 “怎么没将纬儿带来?”玉冰扶着雕栏,望向湖水。 “被老师罚了,自个儿生闷气呢,待在书房里不肯出来。”月瑶笑道。 远处,沿湖而植的杏树上已抽出花蕊,含苞欲放。 月瑶看着湖水微漾,似要看清水中的鱼儿,身子越俯越低。 “姐姐小心了。”玉冰看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阑干,不禁为她担心。 “没事,你看,那尾红色的鱼总是跟着那尾青色的鱼游。”月瑶手握阑干,“看这些鱼,总觉得很熟悉,跟以前府里兰苑池塘里的鱼好像一摸一样。” 玉冰不由得一笑,这天下凡是同种类的鱼不都是一样么,能有什么不同,本想说她几句,却见她手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湖中,惊呼道,“二姐二姐” “玉冰,找人救我。”月瑶挣扎着,口中喝了好些水。 玉冰转身叫人,“来人来人”却看不到一个下人。 湖中,月瑶扑腾着手臂,宽大的袍袖被湖水沉沉压着,玉冰知道,姐妹三人中,就属月瑶水性不好,一时慌了心神,方寸大乱,眼泪急出,“二姐二姐” 湖水带着月瑶的身子渐渐下沉,月瑶的声音渐渐低落,“快叫人救我” 见湖水渐渐没过月瑶的胸口、脖颈,渐渐吞噬了她的脸,玉冰再也顾不得自己,退下外袍,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湖水冰凉彻骨,玉冰只觉通体的寒冷,强压下寒意,向月瑶游去。 伸手抓住月瑶,想要带她游向岸边,却发现她是如此沉,想到月瑶已经昏迷,衣服又是如此繁复,奋力的将月瑶的外袍褪去。 欲要带月瑶游向岸边时,忽觉小腿抽搐,一阵疼痛,玉冰暗自震惊,小腿抽筋了,如何才能游向岸边。 方动一下,疼痛无比,下体一阵温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身体,玉冰的心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双眸渐渐晕眩,呆呆的看着岸边,喃喃低语,“高衍高衍” 感觉有人将她救起,在他耳边惊喊,“娘娘娘娘”这个声音很熟悉,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孩子没了 湖心亭里,玉冰正与一个身穿白衣的小童嬉闹,看着小童粉雕玉琢的脸庞,很是可爱。仔细望去她忽然发现小童很像一个人,像谁?像高衍,好像也挺像自己。玉冰想要抓住他,问个明白,小童却故意逗她一转眼,小童不知怎地坠在阑干外,哭喊着救命。玉冰大惊,想要去救她,却抬不了步子,身子也动不了远处见高衍走来,玉冰忽然有了希望,可是高衍似乎没有看到她,玉冰拼命的喊高衍,明明张开了嘴,却是喊不出声音 “高衍高衍”玉冰猛地坐起,才发现是一场惊梦,转眸正对上高衍怜惜的目光。 高衍温存一笑,目光中的疼痛尽收,“怎么样?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高衍,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玉冰急切的说道,伸手移向小腹,这些日子,她已养成习惯,只是抚上小腹时,突然顿住,忽然明白那个梦的含义,本就苍白的脸愈加苍白。见玉冰僵在那里,目光呆滞,高衍目中闪过痛苦,温柔道,“没关系,以后还会再有孩子。” 孩子没了,她才刚刚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没了,那是她和高衍的第一个孩子,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却是这样的结果。 玉冰泪水滚落,静默不语,任由高衍揽在怀中。 真的是报应么?去年,也是在二月里,段淇孩子没了,“高衍,段淇的孩子没了,是不是你的意思?” 高衍目光一顿,立时明白玉冰的意思,“不是,你别乱想,不是我。”他当时确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没了?怎么会没了?”玉冰压抑的哭声,更是悲凉,“都怨我,都怨我” 高衍紧紧的搂着玉冰,回想几日前的一幕。 他赶到湖边时,冷冽已将玉冰救起。玉冰罗裙上尚有未被湖水带走的血迹,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听到她嘴里时不时的念着他的名字,他悔恨为什么没有看紧玉冰。他锥心般的痛,更痛的是玉冰差点丢了性命。 他害怕,那种频临死亡的绝望再次袭满全身。 “是我的错,我的错”高衍搂着玉冰不再说话。 玉冰一直安静的待在连枝苑里,日里,逐夕和迎蓝常常来陪她。逐夕和迎蓝若是不能来,令萱和梅溪就会陪在她的身边。 她们为她忙前忙后,寸步不离,陪她聊天,找一些笑话说给她听,她知道,这都是高衍的意思,怕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其实,她们陪着又能怎样,她就不会想了么?这偌大的皇宫装不满她的心,也装不下她的心,喧闹依旧,繁华依旧,她的心也依旧那么空。 怕她伤心,高衍令人收走了所有小孩子的肚兜和小衣服,可是那些小衣服却总是浮在她的脑海里,还有兰姨那句话“孩子长的快,现在不多做些,等生下来就来不及了。” 高衍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孩子,她也不提,两人都在刻意的避开这个话题。依旧说说笑笑,聊天聊地。夜里,熄了宫灯,清冷的月光幽幽洒落,两个人静静的躺着,他会很温存的环着她的身子,拥她入睡,只是他们都知道对方只是闭着眼睛。 刻意的温存,刻意的说笑,让两人痛苦不堪,玉冰不自觉的渐渐躲避着高衍。 直到有一日,高衍抓起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厉声道,“你醒醒,玉冰,孩子没了,真的没了,这是事实。” 玉冰想挣脱高衍的手,她不想去触碰自己的小腹,不去触碰,就会残存一点点的希望。自孩子没了后,她就再也不将手放在小腹上。今日被高衍强行触碰小腹,玉冰积压的悲绪一下被高衍戳破,痛哭出声,她明白,她的腹中早已没有了那个小小的生命。 是的,孩子没了,她得面对这个事实梨花盛开,玉冰走出房间。 淡淡花香,萦萦绕绕。 伸手接住花瓣,生命飘零如此,落在皇宫也未必是好事。 “总算走出来了。”兰姨走过来,为她披上披风。 玉冰明白兰姨的话,一语双关,唇边淡淡一笑。 “冰儿。”兰姨轻唤,抿抿唇,微微一动,“去看看皇上吧,这件事,谁也没有错,你心里苦,他的心里何尝不苦。” 玉冰一怔,抬眸看到兰姨眼中的怜惜。 这些日子以来,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完全忽略了高衍的感受。孩子是她的,也是高衍的,他何尝不痛苦。力排众议,独宠于她,而她却迟迟不能有孕,他的压力何其大。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现在却又没了,他的痛苦只会犹胜于她。 至今没有一句抱怨,还时时事事为她着想,抚慰她的伤心,然而,他的伤心,谁来抚慰? 这些日子,她独居落雪轩,将他扔在了外面她真的太自私了。 范洪见娘娘出现在御书房门口,很是吃惊,平日里,娘娘很少来。 范洪方要通传,见娘娘对他做了一个禁音的手势,识趣的推倒一旁,暗暗舒了一口气,这几日,皇上阴晴不定,他真怕一不小心会脑袋落地。 御书房里,琉璃宫灯映着高衍清冷的脸,轩眉微蹙,更显峻厉。修长的手指握着朱笔,时落时起。 玉冰将羹汤放到高衍手边,见高衍没有反应,淡淡一笑,立到高衍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高衍手中的奏章,一本接一本的批过,目中露出烦躁,愤怒的放下手中的笔,手一扬,奏章被抛出老远。 “范洪,朕要的茶呢?”高衍看着旁边的瓷盅,冷道。 “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这就去换。”玉冰走到面前,伸手欲要端走羹汤。 高衍一看是玉冰,烦躁之色尽敛,伸手握住她的手,欣喜道,“你怎么来了?” 玉冰斜睨向他,“皇上这么说,想来臣妾是不该来的,臣妾这就告退。” “玉冰。”高衍唤着,起身拉住故作要走的玉冰,握住她的手,心中顿时安稳,“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皇上心里没我,自然看不到我。”玉冰扬起眉,见高衍柔和的目光,心中温暖,笑道,“一直蹙着眉,还将奏章扔出了出去,皇上的脾气暴躁了不少,难怪范洪见我过来,如获大赦。” 想到他的脾气是因为自己,玉冰惭愧的低下头,趁势为他捡起奏章。 高衍揽过玉冰,坐在御座上,“看看你手中的奏章,你就知道了。” 玉冰一看落款是泉城郡守,就知道又是因为废帝的事情,果不其然,说济南王府附近常有闲杂人等出现,又说,坊间盛传,王府顶空常有紫气袭云,真龙盘旋。 “你有何打算?”玉冰探究的目光望向高衍。 高衍叹道,“明日先派人去泉城打探一下再说,泉城郡守是斛律金一党,难免有夸大之词。” 见他这么说,玉冰一颗心稍稍安稳,“先用些羹汤吧,消消乏。” “都批完了,先回去吧。”高衍挥挥手。 高衍牵着玉冰的手走出御书房,向长乐宫方向走去。 “皇上。”范洪轻禀,“夜深路滑,还是上步撵为好。” 高衍和玉冰相视一笑,继续走在前面。 皇宫不比民间宅院,几步便能走到,范洪心中腹议,却不再出声,又怕皇上一时又要用,让步撵随伺在侧。 一路上,月光细水,溅落银光点点,疏影淡淡,偶有暗香浮动。 两个身影,踏着淡影浮香,缓缓而行。 高衍说,二姐因落水惊吓过度,躺了足足两个月。 她原本是有些疑心的,可是当二姐站在她的面前时,她才知道自己多心了。 二姐面容憔悴,下巴尖削,显然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玉冰,对不起。”月瑶一脸歉意,愧色的低下头。 “都过去了。”玉冰淡淡一笑。 “玉冰。”月瑶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一直盼着孩子” 月瑶不说还好,一说,玉冰蓦地泪水翻涌,“一切都是天意,命数使然。” 月瑶握住玉冰的手,“你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也许吧,只是下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时候呢,玉冰凄苦一笑,“生在帝王家也未必是好事。” 月瑶牵过玉冰的手,走过树荫,“别想太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 玉冰抿唇微动,忽的想起一事,“姐姐今儿怎么有空?” “本来是没空的,你也知道,高偡去了泉城,府里杂事太多,我又病了两月,实在是分身乏术,好在两日前高偡回来了。”月瑶难掩欣喜,“没想到这么快。” 泉城一事,高衍不放心别人,令高偡亲自前往查实,这才一个月未到,高偡就已经回来了,都已两日了,怎么没听高衍提起。废帝之事到底如何处置,高衍为何不提?玉冰不禁蹙起眉头,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 “高台所在之处可是永宁宫?”月瑶看着远处的高台,好奇的问道。 玉冰也翘首远望,点点头。 立在高台上,不禁遥想当年,她曾与高殷并肩俯瞰江山,傲视天地,谈笑风生,如今都随着安济河的水,向东流去。 “娘娘,高处风大。”梅溪为玉冰披上披风,“天已黑了,回去吧。” 玉冰点点,走下高台,殿内,隔着珠帘,她似乎看到段淇正慵懒的躺在凤榻上;珠帘笼起,却是空有凤榻,不见故人,一切物是人非。 穿过宫墙深院,永宁宫中一切如初。亭台楼阁,水榭小筑,依旧明亮如新,淡看世间繁华,人来人往。 “什么声音?”玉冰隐隐听到有哭泣声,似乎不是很远。 梅溪静耳倾听,“好像有人在哭。” 玉冰双眉一蹙,循着声音而去。 回廊尽头,院墙一角,两个宫女正在跪地叩拜,面前果盘并放,冥纸无数,清香三柱。 “你们在干什么?”梅溪出言,冷声问道。 宫女一见是皇后娘娘,均是一惊,衣袖剧颤,不敢言语。 “本宫问你们,你们若如实回答,本宫可以既往不咎。”玉冰冷目掠向两人。 “谢娘娘。”一名宫女尚有余力,答道。 “你们是在祭拜何人?” “皇济南王爷。”宫女低语,眼泪滑落,另一名宫女已泣不成声。 玉冰身形僵住,脑中一片空白,再不能语。高寅他死了?身子如坠深渊,锥心的痛蚀骨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同进同退 香火忽明忽暗,淹没在这暮色下的深宫内院中。 “济南王妃呢?”玉冰颤颤而问。 “没听说只知道王爷薨了。” “可知道王爷是怎么去的?”玉冰转过身去,泪水奔流。 “奴婢不知道。”宫女欲言又止,终低眉不语,看向另一个宫女。 “被毒死的。”另一名宫女瞬间抬眸,厉言相向,目中噬血,似要吞了玉冰一般。 宫女眼见不对,欲要阻止她,已是不及,“皇上怕王爷谋反,密令长广王赐王爷鸩酒,毒死了王爷。事实上,真正谋反的人是皇上,是皇上谋反逼宫,王爷才成了废帝。” 玉冰腿脚一软,再无半点力气,勉力的撑住梅溪的手臂。 高衍?真的是高衍?他不是说过会留下高寅性命的么? “此二人妖言惑众,有损圣誉,赐酒。”玉冰说完转身离去。 两名宫女惊讶的看着蹒跚而去的皇后,不是说不追究的么? 一面恨皇上杀了高寅,一面又为皇上背负罪孽,梅溪看向娘娘呆滞的侧脸,无光无芒的眸子,不禁心疼。 玉冰跌跌撞撞的回到长乐宫,高衍正负手而立的殿前。 看到玉冰目中的凄凉,高衍心中了然。伸手去扶,却被玉冰冷冷甩开。再要去扶,玉冰的身子滑过他的掌心,向地面倒去。 旧病方愈,又患新疾。 临华殿内,御医来了一拨,换走一拨,仍是无法治愈皇后之疾。 徐良说,心病还得心药医。 玉冰的心病是高寅的死,而高寅的死正是高衍所为,这心病如何医,这心药如何取? “你就这么痛心么?”高衍冷淡的看着玉冰。 “你说过,你会留他一命!”玉冰冷言相向,对上高衍眸子。 “他的命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高衍目中薄怒,“你宁可不吃不喝,伤身伤心,也要为他与我怄气。” “他不该死。”玉冰无视高衍的怒气,“你曾说过,你不会杀他。” “那是曾经,我现在又不想留了。”高衍深深的看着玉冰,目中含怒,“纠集旧党,试图谋反,死有余辜。” “他若真有能力纠结党羽,谋逆造反,当初也不会让你”玉冰触上高衍如锥的目光,微微一顿,这些话历来是他的忌讳,幽幽的转过脸去。 “你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高衍怒目而视,阴鸷的眸子透着寒意,“现在后悔了?” 明知她的话不是这个意思,玉冰强忍住泪水,“你已握住了整个江山,高高在上,又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对你而言,他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高衍目光横扫,冷道,“你既已知道九龙御座上的人是我,就该明白皇权至尊,容不得他半点不敬。” 高衍拂袖离去,玉冰看着他清冷的背影,心中悲凉,想到那个已是尘土之下的高寅,心中更是凄苦。 那个在建安寺外,被他撞了一下的少年;那个在花间亭小船里,为她吹笛的谦谦君子;那个在桃花林里,想要娶她为妃的男子,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去了。 他去的时候可痛苦?心中可有怨恨她? 想尽办法留他性命,最终却 梅溪说,两名宫女被赐酒时,口中一直在喊王妃救命 王妃?段淇她还好么?是不是对她恨之入骨。 不打不相识,她们从建安寺、花间亭和凝香楼,一路走来,俨然成了很好的朋友只是依稀可见的,确实那日逼宫时,她目中的绝望。 “梅溪,落锁永宁宫,从今日起,没有本宫的懿旨,任何人不得踏入永宁宫半步,违者,杖毙。” 皇建二年五月,邹国在边疆主动挑起事端,宇文邕亲手撕毁契约,说岐国皇帝弑君篡位,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遂挥兵东征。 朝廷连夜调兵,尚未出征,边关又传来急报,邹国军队兵分三路,已连续拿下四座城池,城中郡守均殉职身亡。 战争一起,苍生受累,似乎又能看到狼烟四起,尸骨砌山的场面。奏报说,邹国军队攻下城池后,烧杀掠夺,屠城而过。据说,宇文护的下属,凶悍异常,个个杀人如麻,甚至以杀人取乐。宇文护不仅不加以约束,还鼓励下属,以刀下首级,论功行赏。 边关告急,高衍连连颁旨,命元少棕、冷冽和张鹤各率一路人马,前往迎战,即可出发。孟达、吴永年监送娘草辎重。 天微亮,逐夕已在宫外求见。 玉冰不明白逐夕何事如此着急,见逐夕一身简装,心中有了几分明了。 逐夕还未开口,人已跪下,“皇后娘娘,臣妾是来告辞的。” “你要随军?”果不其然,玉冰看着她,不解她为何如此,将她扶起,“此役,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便能归来,你何苦要随军同去?” “娘娘。”逐夕的目光带着坚毅,“臣妾自幼习武,书念的少,不知道孟光是谁,也不知道刘兰芝是谁,臣妾只知道应陪在少棕身边,无论发生何事,都可同进同退。” 好一句同进同退,玉冰心中喃喃念着,“你对二哥的情深意重,玉冰心中感激,只是前方是战场,随时会有性命之虞,你若留在京城,二哥也可无后顾之忧。” “娘娘,若是此番在前方作战的是皇上,娘娘也会待在宫里么?”逐夕问道,“更何况,我武功不弱,绝不会拖累他。” 是的,若是此番是高衍沙发战场,她定会飞扑过去,与他并肩作战。 “娘娘,就让逐夕去吧。”兰姨轻轻一叹。 沉沉的叹息声,让玉冰一惊,玉冰明白兰姨为何而叹。当年父亲征战未归,从此天人两隔,母亲苦守落雪轩,一生遗憾。 “可是大军早已开拔,只怕是追不上了。”玉冰说道。 逐夕见玉冰同意,感激一笑,“没关系,我也没想立时让他知道。”一开始便被少棕知道,只怕要被少棕撵回来。 玉冰心中了然,难得她对二哥一片痴心,“梅溪,去太仆寺,传本宫口谕,将本宫的追风赐给元夫人。” 追风快如闪电,是匹良马,据说日行千里。玉冰虽没试过千里之行,但此马确实不符追风之名。 因城门未开,玉冰提笔写下手谕,交给逐夕,没有她的手谕,逐夕根本出不了京城。逐夕就是逐夕,决定的事,绝不更改。今日前来,只说辞行,不提手谕。可见,她若不给手谕,她依旧会离开。 “娘娘。”逐夕感激接过,伸出手臂拥住玉冰。 玉冰知道,她不善言辞,也紧紧的拥住她,这些年来,逐夕是最能走到她心里深处的人。泪水纷落,“路上多加小心。” “玉冰。”逐夕哽咽,情到深处,竟不由的轻唤娘娘的名字,“若问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是什么,便是遇到你们兄妹,是你们点亮了我整个人生。” 逐夕抽身离去,不再回头。 玉冰却呆呆的立在原地,却忘了告诉她,遇到她,也是她之幸。 方才还在想她不善言辞,没想到离别前的这句话,却让人震动。 兰姨起身离去,留下淡淡一句,“听说皇上前日受了风寒。” 高衍风寒?怎么没人告诉她。猛然觉得好笑,除了兰姨和梅溪,现在还有谁会告诉她,这宫中,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高衍和她,巴不得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未到御书房,就闻道一股浓烈的药味,辛涩刺鼻。 守在门外的范洪见到皇后来了,连忙俯身行礼,迎了过来。 “娘娘可来了。”范洪急道,“皇上已连着两宿未合眼了,如今又得了风寒,这龙体如何能受得了,娘娘赶紧劝劝吧。” “可是徐太医为皇上诊治的?”玉冰问道,只有徐良了解高衍的身体,换做别人,她确实不放心。 “是传的徐太医,徐太医说了,皇上的病并无大碍,可是如此下去,即便是仙丹妙药,也是无济于事。”范洪伸手指了指御书房内的案几上,“皇上自染病,从未按时用药,老奴劝了很多次,可是”可是,他毕竟是个奴才。 玉冰走进书房,将药放在高衍面前。 纤指玉手,高衍微微一顿,抬眸看向玉冰,随之轻轻叹息,对着一旁的软榻点头,示意玉冰坐下。 高衍清淡的神情,让玉冰心中微凛,端着药碗,岿然不动的立在原处,固执的将药送到高衍面前,不说话,也不瞧他,只是半垂着头,紧抿着唇。 高衍端看这玉冰,清冷的目光逐渐柔和,欲要伸手去接,忽的心念一转,按兵不动,他倒要看看玉冰端着汤药能坚持多久。 时间久了,玉冰只觉得胳膊微酸,心里倒是同情起迎蓝来,以前经常以此捉弄迎蓝,那丫头好像从来没有抱怨过。手臂越来越酸,如扇的睫毛下流波轻转,就是不抬眸看他,唇角翘起,似乎还带着怒气。 高衍忍住笑意,伸手接过汤药。若是再不接过来,晚上,他又会多一份差事,就是帮她按摩手臂,如此算来,似乎很不划算。 玉冰见高衍将汤药送到嘴边,才松一口气,直到高衍将药喝完,固执的手才缩回来。 良药苦口,高衍微微蹙眉。玉冰伸手拿起果盘中的蜜饯放到高衍嘴里,动作急切却不失柔情。 高衍趁势握住玉冰的手,双眸凝视,深深而望,似要将玉冰看穿,久久不言。良久之后,轻轻揽入怀中,越拥越紧。 玉冰泪水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抬头时,闻到他唇边仍残留浓浓的药味,又拿起蜜饯放到他的嘴中。 高衍轻笑,“现在知道心疼我了,还真以为你不在乎了呢!” 玉冰鼻尖愈酸,泪水纷纷如雨不止,“是你不在乎我,害的我端了那么久。” 逐夕书念的少,尚且知道“无论何事,同进同退”,而她呢,明知道高处是无尽的寒冷和孤独,却不知道携手而行;明明说好“你我作伴,相互取暖”,却轻弃誓言。 高衍温柔的为她拭去泪水,双眸温情凝视,唇边微动,终未开口,只是手指悠悠用力,帮她按摩手臂。 对于高衍的举动,玉冰很满意,趁势往高衍膝上一坐,“酸的很,多捏一会儿。” 高衍双手不停,眼角含笑的看着玉冰故作盛气凌人的模样,煞是娇俏可爱,“是,皇后。” 玉冰双唇得意扬起,转眸看着江山舆图,“宇文邕的消息可真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一起出征 高衍轩眉一扬,冷哼一声,高寅方死,宇文邕便知道他弑君篡位。可说到底这都是岐国内政,与他何干!“看来,邹国的李皇后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是说邹国兵权握在宇文护的手中么?”玉冰沉思片刻,“看来这宇文护有吞岐之心。” “宇文护早有吞岐之心。”高衍双眉微动,“当年我随先帝出征邹国,在东雍谷,遭遇宇文护,苦战一月,我方最终以多胜寡,却也死伤无数,若非我侥幸生擒当时还是皇子的宇文毓,宇文护是绝不会签下契约。不过,由此一役,倒可看出此人善于用兵,杀伐决断,是个人才。” “此次一战,你心中有几分胜算?”玉冰忧心。高衍登基后,薛贯以年迈为由,请旨卸甲归乡。 “放心。”高衍修长的手指敲打着舆图,“少棕和张鹤都参与过东雍谷一役,两人对地形都很熟悉,再加上深沉能谋的冷冽,七分胜算应该是有的。”高衍顿了顿,“倘若我会率兵亲征。” “我也要去。”玉冰不假思索的说道,完全理解了逐夕的心情。 “你当然要去。”高衍动容,深深一笑,“能谋善断,以你的聪明才智,别说是打前锋,就是任为主将,也是绰绰有余。” “任人唯亲。”玉冰笑道,“就不怕将士不满。” “我是任人唯贤。”高衍宠溺的拍了一下玉冰的额头,“谁不知道我高衍的妻子元玉冰智取定州,计破皇城,逼走有哪个敢不服。”庆幸高寅二字没有脱口而出。 玉冰得意一笑,忽然想起一事,“邹国一直与西突厥征战不休,此次率兵东犯岐国,难道与西突厥休战了?” “围魏救赵是不可能了。”高衍赞许的看了一眼,“虽无明言休战,却也无分别。西突厥与邹国征战多年,除了死伤人员和战马,未得任何好处,现在转战莫国了。” 她确实有围魏救赵的想法,不过莫国现在都是分身乏术。 玉冰略显失望的表情,煞是可爱。高衍看的微痴,心旌摇曳,“玉冰,以后在宫里尽量避开高偡。” 玉冰目光微滞,以为高衍知道些什么,逐点头称好。 济南王薨,皇上仁善有度,不提济南王谋反一事,对济南王暴病而亡,痛心疾首,追尊谥号闵悼皇帝,庙号恭宗。 皇建二年,五月二十一日。边关八百里加急,粮草在运往东雍谷的途中,遭遇邹军,粮草被劫,随行将士全军覆没。监运官统领孟达身中数刀,战死沙场;副统领吴永年被邹军铁骑践踏而亡,尸骨无存。 马革裹尸,青山埋骨。 孟达,那个经常跟在元少棕身边,将王爷当做神,将她当做鬼的男子,战死了。 他是那么的怕她,怕她使计套他的话,怕她在他的饮食中下毒,怕她不同意将迎蓝许配给他。想到那日在送月亭里,他来提亲,她就忍不住想笑 “皇上,微臣想求娶迎蓝,请皇上赐婚。”孟达单膝跪地。 “迎蓝?”玉冰故作惊讶的看向高衍,“皇上身边有个名唤迎蓝的人么?” 高衍随即明白了玉冰的意思,“没有,孟达,朕身边没有叫迎蓝的人,你问问皇后可有?” 听皇上这么一说,孟达恳求的看向皇上,见皇上摇头,无奈之下,转向玉冰,“皇,皇后娘娘,微臣,微臣想求娶迎蓝,请,皇后娘娘应允。” “迎蓝?本宫身边确实有个迎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迎蓝?”玉冰疑惑的看着孟达。 “是,就是她。”孟达傻傻一笑。 玉冰秀眉一挑,流波轻转,看向逐夕。逐夕立时明白,带了一个宫女进来。 玉冰对着宫女说道,“迎蓝,你可认识孟大人,他说他想” 孟达一听,眼前的宫女也唤迎蓝,急忙打断了玉冰的话,“娘娘,娘娘,不是她,是另一个?” “另一个?是哪一个?”玉冰笑问孟达,“我身边可有很多个迎蓝。” “就是,就是。”孟达思索了半天,比划着,“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像个月牙,左边有颗虎牙,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将手放在下巴上,她还喜欢喜欢学猪叫。”迎蓝常常说他睡着的时候像只猪,就会哼哼,很难叫醒,其实他就是想让她多叫一会儿。 玉冰会心一笑,若不是真的喜欢,怎会注意细节,“经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身边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那,那,多谢娘娘。”孟达喜笑颜开。 “谢什么?”玉冰正色问道,“本宫可什么都没答应你。” “啊。”孟达再次蹙起眉头,嗫嚅而语,“娘娘,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有么?”玉冰挑眉看向孟达,“自始至终,本宫好像都没有应允,皇上也没有同意。” 孟达想了一遍,确实皇上和皇后没有答应,“娘娘,您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同意。” “迎蓝还小,本宫还想再留两年。”玉冰淡道。 “两——两年?”孟达吃惊的看向玉冰,言语恳切,“娘娘,她已经不小了,您” “你是想说,本宫嫁给皇上的时候比迎蓝小,是不是?”玉冰轻叹一声,“本宫就是觉得嫁给皇上的时候,年纪尚小,给皇上添了许多乱子,所以,本宫才想留下迎蓝,好好调教,等调教好了,自然给你送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微臣觉得迎蓝挺好,一点都不会添乱,再说,就是添乱,微臣也乐意。”孟达声音越说越低,却是挚诚之语。 玉冰心中一动,脸上却是风平依旧,“你乐意,本宫可不乐意,迎蓝是本宫的贴身丫头,她走了本宫怎么办?” 孟达看向逐夕,皇上已经赐婚,逐夕许配少棕,如今迎蓝一走,娘娘身边确实没人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后宫,要什么有什么,最不缺的就是宫女。 就在方才,元少棕请旨时,皇上和皇后立马就同意了,怎么他一请旨,就那么难了呢。孟达看向皇上,见皇上再次摇头。只要硬着头皮,敢怒不敢言,一脸哀求的望向玉冰 平日里,耿直好胜,脾气急躁的一个人,为了迎蓝放低了姿态,放下了面子,不管不顾地去求她。 还有去年,他和冷冽去落雪轩请她回府,一脸的敬畏,想说又不敢说。事后,高衍跟她说,去的前一日,孟达可是撂下狠话的,说请不回来你,就绑你回来。 玉冰自认对人友善,从未对身边的人发过脾气,她很想问问孟达,为何如此怕她?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问他了 “梅溪,去将孟夫人接来,本宫想陪陪她。令萱,将隐月阁收拾一下,恭迎孟夫人。” 她一直以为迎蓝会痛哭不已,泪水奔流。当迎蓝站在她面前,她才知道她错了。迎蓝不再是她第一次见的摸样,当年那个嘻嘻哈哈,喜怒哀乐都显在脸上的小丫头,现在已为人妇。这些年风风雨雨洗礼下,她已经沉稳从容了许多。 迎蓝目光呆滞,嘴角勾出一丝酸楚的笑,握着玉冰的手,“以前,孟达就常说我没心没肺,现在,倒真的应了他的话,没心没肺了。”两行泪随着没心没肺四个字幽然落下。 “迎蓝!”玉冰轻唤,反握住迎蓝的手,却一时不知如何劝慰。 “孟达一直想上战场,很羡慕元将军多年前跟随皇上征战邹国。这次,皇上任他为监运官,他很高兴,说,虽是运送粮草,却是责任重大,系关全军将士;还说,这一次若是能建功立勋,下一次皇上就会任他为将。”迎蓝喃喃叙述,目光中渐渐柔和,“他常说,男儿自当横刀立马,征战沙场,但随金戈铁骑去,不惧马革裹尸还,才是男儿本色,大丈夫所为。” 好一句“但随金戈铁骑去,不惧马革裹尸还”,只是孟达说这句话时,可曾想到会一语成谶。 “娘娘。”迎蓝拭去泪水,“奴婢不去隐月阁,奴婢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那里,奴婢就住在连枝苑内,伺候娘娘,跟以前一样。” 迎蓝出阁已有一年,可在她面前从未自称臣妾,还是以奴婢自称,说了她好多次,就是改不了,“你是孟夫人,岂有再伺候我的道理。” “虽是孟夫人,可始终都是您的奴婢,奴婢想着,跟以前在安州一样,跟随在您身边,您到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 “好。”玉冰轻轻拥住迎蓝,“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去哪里,都将你带在身边,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嗯。”迎蓝泪水纷落,“奴婢不跟娘娘分开。” 皇建二年,六月十五日,边关急报,再传噩耗,冷冽欲率军夜袭,却在汾岭遭遇邹军埋伏,死伤过半,冷冽身中数箭,遁入山中,至今未寻得踪迹。 军中不可无将,何士开请命前往,接替冷冽一职。 “娘娘,奴婢想跟随师兄一同前往。”梅溪跪在玉冰面前,恳求道。 “你去沙场?”玉冰扶起梅溪,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看到她眼中殷殷急切的目光,旋即明了。 “奴婢不信他死了。”说完,泪水滑落。 “梅溪。”玉冰心中抽紧,“算来,冷冽失踪已有十日,若是无事,他早就现身了。” “若是真的死了,就该见到尸体。”梅溪目中坚定,“既未见到尸体,奴婢就不信他死了,他武功那么好奴婢不信” 身负重伤逃入深山,即便不死,性命也是堪忧,更何况,山中虎豹,焉能留下活命,尸骨无存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方是战场,两军对垒,你如何进入汾岭?即便能进入汾岭,你又如何寻找,汾岭连绵,冷冽又不知身在何处,你根本无从找起。” “娘娘。”梅溪急道,“娘娘该明白梅溪的心情,梅溪不甘心梅溪一定要找到他。” 谁的执念谁的劫,玉冰无奈的摇摇头,知道是劝不了她。 攻破皇城之后,梅溪就留在了王府。她记得梅溪第一次见冷冽的时候说,“冷将军好像有心事。” “有么?”玉冰笑言,“别人都看不出来,就你看出来。” 也就是这一句话,玉冰知道梅溪将冷冽看到了眼里,看进了心里;此后每次冷冽来府中,梅溪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朝中无将 梅溪从不在人前提起冷冽,她不像迎蓝快人快语,总是孟大哥孟大哥的说个不停,也不像逐夕冷若冰霜,即便喜欢二哥,在人前却从不看他一眼,更别说提起;梅溪好似综合了两人的脾性,就像初春,乍暖轻寒,清清淡淡,不争不抢,似乎不在意任何事。就这样一个人,却也是无比的执着,也许她的不在意是因为没有遇到冷冽。 因为冷冽无言拒绝这门亲事,她暗自庆幸,她事先没有告诉梅溪她向冷冽提亲这件事。可是梅溪并不笨,自逐夕和迎蓝的亲事定下以后,她明显感到梅溪越来越沉郁。 “娘娘。”梅溪的声音拉回玉冰的思绪,“梅溪一定会找到他,梅溪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想要问问他娘娘,求你应允了吧。” 玉冰最终点点头,梅溪随大哥行走江湖多年,照顾自己没有问题,只是心中隐约有不祥之感,梅溪此去再难回来,“梅溪,无论是否找到,都要回来,记住,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家人。” 你就是我的家人,这句话在安州王府时,曾对逐夕说过。城楼上,看着铁骑飞出,渐行渐远,心中忽被掏空,逐夕离开了,梅溪也离开了。 风卷衣袖,乱了披帛,乱了鬓发,乱了尘世。 皇建二年,六月二十七日,张鹤派人送来急报,元将军在东雍谷遇宇文护,激战十日,是夜,元将军率军绕道邹军背后,却未想邹军反扑,元将军被逼上山顶,坠崖身亡,元夫人跳下山崖,以身殉情。崖下湍流水急,岩石嶙峋,连搜数日,未见尸体,只见衣物。 还能有活命么? 指腹滑过衣物,泪水如雨注。 他们相认不过两年,可是,两年里,他们似乎都没有坐下来好好的聊过天。在二哥的心里,她是他的妹妹,却更是他的主子。 她一直忘了问他,当年劫仪仗时,若是知道銮驾中她是他的妹妹,他还会用旋风急雨杀的她胆战心惊么?她忘了问他,当初去莫国偷药,悬崖跃马时,他可有怕过?她忘了问他,他可喜欢过她这个妹妹? 他劫她仪仗,教她骑马,陪她去莫国偷药,陪她去原阳,攻定州,破皇城原来,他们之间竟有这么多的回忆,这些年,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还有逐夕,从她踏上征程的第一天起,她就陪着她,没有离开过 边关日日来报,有好有坏。何士开监送粮草与张鹤汇合,并纠集冷冽和元少棕的旧部,屯兵东雍谷,与张鹤的人马形成两翼之势,与宇文护对阵,僵持在东雍谷。 高衍自受了风寒之后,身体一直未好,反而有加重之势。 玉冰自得知二哥和逐夕的死讯,更是一病不起。 七月流火,炎炎夏日,连枝苑内,水榭竹帘后,却是清凉无比。 玉冰躺在竹藤里,遥望碧水间,菡萏香销,西风愁起。 “冰儿。”高衍伸手拂过玉冰的额头,“今日可好些了?” 玉冰勉力勾出一丝笑意,自二哥的消息传来,高衍一直有深深的歉意。她知道高衍的心里比她还难受,二哥跟了他那么多年,情同手足,“好多了,这些日子,二姐常来陪我。” “你与二姐自幼就很好么?”高衍挨着玉冰躺下。 “也不是。”玉冰想了想,“小时候,二姐常常与我抢东西,她是嫡出,我自然没法跟她争,都是大姐回护我。长大之后,大姐对我冷淡许多,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后来才知道。二姐反而对我很好,只是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好的有点” “就像天空的月亮,看着很近,实则很远。”高衍接住玉冰的话,说道。 “对。”玉冰无奈一笑,“你看不透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怕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高衍望着菡萏,清冷的说道。 “你说的她好像很可怕似的。” 迎蓝掀开竹帘,走了进来,“皇上,范公公在门外求见。” 高衍眉头一簇,起身走了出去。 帘外,高衍连连咳嗽,玉冰心中阵阵抽紧。她很少过问政事,自孩子没了之后,高衍也刻意不在她面前说朝堂之事,怕她烦心。 高衍走入,目光正对上玉冰期切询问的眸子,淡淡一笑,“不是什么大事,边关的折子,我去瞧瞧,很快就回,你好生歇着。” 看着高衍离去的背影,知道他不会立刻回来,边关的事,哪一件不是大事。 晚间的时候,高衍才回到临华殿与她一同用膳。 “何事如此忧心?”玉冰看着高衍。 “被你看出来了?”高衍露出一丝苦笑。 “你是我的夫君,你有什么心事或许能瞒得了别人,但瞒不了我,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枕边人,若是看不出来,岂不是白跟了你这些年。”玉冰浅笑,煞是得意的为他布菜。 高衍放下玉箸,看向玉冰,“我可能要亲往战场。” 玉冰的手一抖,幸得高衍及时握住,“别担心,我也只是说可能。” “你的身体如何亲征。”这些日子,高衍又清减了不少。 “没事,我会将徐良带在身边。”高衍淡淡一笑。 “若真要亲征,我跟你一起去。”玉冰认真的说道,“当初你说过,任我为主将都是绰绰有余,你可不能反悔。” “好。”高衍揽过玉冰入怀,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玉冰抬眸看向高衍,“朝中无将了么?不是还有高偡么?” “张鹤和何士开驻扎东雍谷,与邹军对垒,僵持不下,持久下去,势必粮草不足,军中士气低落。汾岭一带,战线又薄弱。”高衍说道,“高偡不了解地形,也从未带过兵,他去不如我亲自去,如此一来,还能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高衍的话不无道理,可是玉冰的心却有沉入湖底的感觉。 立在湖心亭,放目远望,只见碧水,不见芙蕖。高衍说,湖心亭中,赏的是平湖雅月,岂能让杂物扰了清幽。 扶栏俯视,湖水清澈,似乎能见湖底的水草。抬眸时,只觉一物划过眼前,掉入湖中。玉冰伸手摸向发髻,正是担心的梨花簪。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令萱看娘娘一阵焦急,问道。 “簪子掉入湖里了。”玉冰看向湖中,欲要辨别簪子的方位。 “我这就叫人来。”令萱欲要唤人。 “不了,我自己可以。” 话音方落,玉冰已跳入湖中。 陆令萱没想到娘娘真的跳入湖中,上次救人倒是可以理解,这次只是一支簪子。紧张的看着湖水,直到娘娘的露出湖面,一颗心才安然落地。 玉冰游向岸边,回眸望向湖中,想到方才的湖水仅到她的脖颈,似有什么事要跳入脑海,却被岸边的明黄身影打断。 高衍伸手将她提起,横着抱在怀里,一言不发的向临华殿走去。 一路上,宫娥太监,见皇上一脸的阴冷,纷纷跪下,不敢抬头。直到皇上远了,才敢微微抬眸,从未见皇上这般生气过。跟在后面的陆令萱,也是胆战心惊。 殿内,高衍为玉冰换好衣服,盖上薄被。 玉冰见高衍目光含怒,也不置一言,只是时不时的看向高衍的眸子,直到高衍转身欲走,才起身急忙的拉住他的袍袖,“簪子掉了,我只是一时心急。” 见高衍不说话,玉冰使劲的晃了晃他的袖子。 “再心急,也不该跳下去。”高衍转身盯着玉冰,怒气未消,“湖水凉寒,你的身子尚未痊愈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么?” “这大夏天的,跳入湖中还清凉的很。”玉冰示好一笑。 “是么?”高衍见玉冰笑的俏皮,心中怒气去了一半,“要不要再试一次。” “那倒不用。”玉冰双目含笑,“簪子已经取到了。” 心中怒气全消,目中犹带薄怒,“有了上次的经历,还以为你能吸取教训,你倒好,依旧我行我素。” 听下人说,她去了湖心亭,他的心中便隐隐不安,想到她上次几乎丧命,抬步就向湖心亭奔去,惊怕从心里蔓延开来。老远,就见到露出湖面的她。几个箭步飞去,她的人也快到岸边,看到她安然无恙,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这是你送我的簪子,你不是说过么,你送我的东西,一定要好好珍惜。” 玉冰看向手中的簪子,两朵梨花,莹润剔透。这是他送她的,他送的东西很多,只是她最看重的便是之前的玳瑁钗和这支梨花簪。那日,他将玳瑁钗取下,为她插上梨花簪时,她知道这支梨花簪与玳瑁钗一样,从今之后,便是她的随身之物。 “再重要,能有你重要么?” 高衍无奈的看向玉冰,轻轻将玉冰揽入怀中。 迎蓝将冰镇的酸梅汁放到娘娘面前,自上次落水取簪,娘娘的身子又虚弱了些,面色苍白,不见血色,微阖着双目,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迎蓝立了良久,终未开言。 “有什么事,就说吧。”玉冰缓缓的睁开双目,看着迎蓝犹豫的脸。 “娘娘。”迎蓝顿了片刻,“没什么事。” 玉冰淡淡一笑,高衍吩咐过,凡事不可在她面前提起,让她安心养病,“你能瞒得了多久,我迟早会知道。” 迎蓝想着也是,“听说,冷将军回来了。” 闻言,玉冰倏地一下从竹藤上站起,似乎在茫然无边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明亮,“何时回来的?人在哪里?” “奴婢不知道,奴婢也是听说。” “你听谁说的?” “令萱,是她告诉我的,她让我不要告诉您,可是” “把令萱叫来。”玉冰言语急切,有隐隐的不安。 陆令萱见娘娘一脸的疑虑和焦急,心中顿时明白,埋怨的看了一眼迎蓝,“娘娘,奴婢也是听来的,是否属实,尚不清楚。” 玉冰知道从她二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抬步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里,高衍见玉冰行色匆匆,已明白七八分,挥手让臣工退了下去。 见高衍屏退了所有随从,心中愈加不安,“冷冽回来了,是不是,他人在哪里?” “玉冰,你先冷静些。”高衍安抚这玉冰,“冷冽确实回来了,只是伤势过重。” 当玉冰见到冷冽时,才明白伤势过重的意思,眼泪纷纷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一缕青丝 不醒人事,似沉沉睡去,体无完肤,多处伤口已开始溃脓,气息微弱,“为何不让徐良来瞧瞧。” “他是用暗记和我联络,可见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高衍蹙着眉,目中闪过疑惑。 玉冰环顾四周,此间是密室,在御书房的下面,确实是很多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我来,我略懂医术。” 高衍沉思片刻,点点头,“也好。” 玉冰替冷冽把脉,不由得叹气,经络受损,五脏六腑受了严重的内伤,“这里是密室,通风不畅,又终日不见阳光,不利于冷冽身体恢复。”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只是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 玉冰低眉片刻,“永宁宫落锁至今,已是禁区,无人敢入,不如移到永宁宫。只是,人手方面”迎蓝忠心,但藏不住心事,不便前去照顾,令萱始终不是自己的人。 “范洪。”高衍看向玉冰,“范洪一直是我母妃身边的人,忠心耿耿。” 玉冰每日独自前往永宁宫,陆令萱看在眼里,从不相问,也不打探。迎蓝以为娘娘想念废帝和废后,自然不便多问。 怕御药局起疑心,药材都是范洪暗地里从宫外弄进来。 冷冽的身体倒是恢复的不错,只是一直未能苏醒。玉冰看着双目紧闭的冷冽,呼吸有律,心中宽慰许多。 范洪奉上茶,指着冷冽的手,“娘娘,你看,冷将军的手一直握着,好像从未松开过。” 玉冰看着冷冽的手,青筋毕露,不觉蹙眉,“掰开瞧瞧。” 范洪走向前去,伸手去掰,却未能掰动,只能费力的将冷冽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出。 一缕青丝落入玉冰的眼中,红线束着发结同心,这会是谁的头发?玉冰不禁将青丝放在鼻下,有淡淡的茉莉花香飘入鼻尖。 梅溪,是梅溪,只有梅溪喜欢茉莉熏香。 梅溪真的找了冷冽,那梅溪人呢,“冷冽,你醒醒,你醒醒,梅溪呢,你是不是见过梅溪,她人在哪里?” 范洪没想到娘娘突然之间如此激动,扶住娘娘,轻唤,“娘娘,娘娘。” “冷冽,你醒醒啊。”玉冰泪水滑落,“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梅溪去了哪里,你倒是说话,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 “她她”冷冽缓缓睁开了双眼,呆滞的眸子死寂的空洞。 “她怎么了,你说啊,她是不是出事了?”心酸的痛楚,玉冰盯着冷冽,想知道结果,又怕他会说出那个令她锥心的字,见冷冽眼角有泪水流出,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现在知道伤心了么?当初干嘛去了。”玉冰悲痛,沉在心底的话一下涌了出来,“梅溪心心念着你,知道你失踪,不顾众人反对,誓要去汾岭找你,大家都说你死了,只有她不信,她坚信你活着。明知道此去艰难重重,还有性命之忧,可是她还是去了她一片痴心对你,非你不嫁,你呢?是你负了她,是你负了她!” 冷冽眼底浮出无尽的悲伤,泪水滚落。 “你现在握紧发结又有何用?”玉冰愤怒的将发结摔向冷冽,拂袖而去。 冷冽伸手握住发结,越握越紧,似乎握紧发结就握住了她,悲痛压抑着胸口,无声之下,泪水汹涌。 次日,冷冽见娘娘前来,连忙坐起,他原以为娘娘不会再来。 “躺着别动。”玉冰挥手让范洪退出房间,“你可知道你最重的伤是在何处?” “知道。”没有任何的痛苦,只是略显尴尬,“微臣可心无旁骛的誓死追随皇上了。” 听到心无旁骛四个字,玉冰差点再次落泪,“梅溪到底是怎么死的?” 看着手中的发结,想到那日山洞里,梅溪的突然出现 遭遇伏兵后,他身中数箭,被邹军逼入山中。汾岭山脉绵长,他也不知道行了几日,才找到一个洞穴疗伤。洞里阴冷潮湿,饥寒交迫。本想下山寻回军中,可没想到刚出山洞,就见邹军搜山。 他是岐国大将,他明白邹军将士若能生擒他便是立下汗马功劳,可以用他来牵制岐军。他不得不再回洞穴,好在洞穴隐秘,不易察觉。直到晚上,邹军都没有放弃搜山的意思。 没想到会葬身此处,顿时心生悲凉。 是夜,山里不断有狼嚎之声,邹军也停止搜山,他才放下戒备,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一张期切的脸。 “你怎么来了?”冷冽难以置信的看着梅溪。 见冷冽醒来,梅溪是无法言语的欣喜,“你醒了。”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冷冽触上梅溪清亮的眸子,心中一动,他怎会不明白梅溪的情意,“你这是何苦?” 梅溪浅浅一笑,“苦不苦,酸不酸,甜不甜,都是我的事,你只要将伤养好就好。” 冷冽看着梅溪,目中有淡淡的不忍,“梅溪,你知道我” “冷冽。”梅溪不容冷冽说下去,深深一笑,目光中是无比的坚定,“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了你。我知道你心里藏有她人,我知道我不能跟她比,你可不可以退而求其次,转过身,看看我。” 冷冽一惊,他从未想过梅溪如此坦荡直率,“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你说,你不能死,我向娘娘辞行后,便过来找你,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梅溪剪下一缕青丝,穿成同心结,放在冷冽的手中,“你先留着它,等我们回京之后,你的心中若还是没有我,就扔了她;若是有我,你也剪下一缕头发送给我可好?” 冷冽怔怔的看着梅溪,说不出话来,心底深处是什么在轻轻荡漾,触动那块坚硬的心,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梅溪的手。 一双大掌的温度有限,却足以温暖梅溪的心,梅溪心中柔软,主动依偎在他的肩膀,嘴角勾出深深的笑意,“我待会儿去联络师兄,他自会派人来救我们。” “你是说何士开?”冷冽看着梅溪,“到处都是邹军,你如何联络他?” “自然用悬剑堂的方式联络他。”梅溪得意一笑。 江湖中的联络方式历来稀奇古怪,冷冽恍然一笑。 “冷冽,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好不好?” 冷冽目光一紧,才发现自己竟笑了。见梅溪一脸的挚诚和情意,不由人的点点头。 天微亮,梅溪搀扶着冷冽下了山。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冷冽见梅溪择路而行,不假思索。 “我以前跟堂主来过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梅溪笑笑,“这里的地形我自然清楚,你看,过了前面那座山,便是汾河,过了汾河,再行数十里,便是东雍谷,相信师兄已派人来接应我们了。” 难怪她能避开搜山的邹军找到他,见她脸颊有细汗渗出,粘住了鬓角的长发,伸手为她拭去汗水。 梅溪红晕飞出,对冷冽嫣然一笑,情意浓浓,不娇柔,不做作。倒是冷冽,被梅溪这么一瞧,竟有些不知所措。 原以为翻过山,便能遇上师兄的人,没想到却是一身铁衣盔甲的邹军,有数十人。 冷冽和梅溪的心均是一沉,挥剑迎敌。 只是敌军人数众多,而他们只有两个人。冷冽身负重伤,体力渐渐不支。梅溪一人,既要顾着冷冽,又要应付围攻而来的敌军,心中惊慌,招式渐乱。 再斗下去,他死不要紧,梅溪也是一死。瞬间拉过梅溪,向身后的汾河跳了下去。 身后箭矢如雨的射到河中,好在汾河水流湍急,他们一路飘去,也不知道飘了多远,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二人在一片稻田里。 可是敌军紧追不舍,火烧稻田。 他昏昏沉沉,只是有个身影,晃动在他的四周,瞬间觉的周边清爽了许多。 朦胧中,有人吻了他,他的脸颊湿了一片,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冷冽,一定活下去,回京城,否则你对不起我”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努力想睁开双眼,想看清她,模糊的视线里只是她离去的背影,伸手去抓,却抓不到她一缕青丝。等到他再次醒来时,是躺在一家农家的榻上,只他一人,他蓦然明白,那个身影,就是梅溪,为了救他,引开了敌军。 农家老丈告诉他,他伤了外肾,虽然震惊,他也只是淡然一笑,再大的痛苦怎敌得上心里的痛苦,此生,只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剪下青丝赠给他的女子。 “微臣后来去找过梅溪”冷冽摇摇头,失望的痛苦,难以言喻,“微臣本想回到军中,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玉冰惊愕的看向冷冽。 “邹军搜山,无非是想活捉我作为人质,可是之后追杀微臣和梅溪的邹军,却是招招狠辣,除之后快。”冷冽的目光闪过疑惑,“而且,梅溪走之前说,让微臣城,而非回军中,梅溪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二哥和逐夕在你失踪之后,也失踪了。”一提到二哥和逐夕,泪水涌上眼眶。 冷冽想到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竟然坠崖身亡,身子一颤,“回京时,微臣也听说冷将军死了,可是逐夕已有了身孕,怎么会” “什么?”玉冰震惊不已,泪水滚落。 “娘娘。”见玉冰颤抖不已,冷冽轻唤,目中露出怜惜,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留片刻,终是缩了回去。 玉冰踉跄的回到临华殿,依照冷冽的说法,逐夕来辞行时,已是有孕在身,她怎么那么傻也好,也好。他们一家三口始终都在一起。 梅溪呢?只怕无生还的希望,邹军怎会放过她?若那些人不是邹军,更不会放过她。 一直未明白的事情,现在也明白了。方才冷冽眼中的怜惜,清晰可见。梅溪说冷冽心中藏有她人,这个人就是自己,难怪,高衍说她聪明,有些事却是后知后觉。 高衍可能早就知道冷冽的心思,所以去年她哀求高衍强行给冷冽赐婚时,高衍却始终不肯,也不说原因。 只是,让人疑心的是追杀冷冽的邹军到底是谁?还有,何士开派去接应的人呢?难道没有收到梅溪的信号,还是根本未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他不信她 正思虑间,何士开遣人送来急报,据梅溪留下的信号,梅溪应是找到冷冽,但派去接应人的并未找到梅溪,也未找到冷冽,途中遭遇邹军数十人,全数斩杀,将士沿汾河搜寻,见稻田焚烧成灰,询问之下,才知二人葬身火海。 何士开奏报,与冷冽所述相符,可见是她多心了。 纸包不住火,冷冽回京的事,终是被人知晓。 前方将士奋力厮杀,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臣工纷纷上疏,要冷冽率兵出征;也有臣工认为冷冽身为军中主将,理应身先士卒,没有圣旨,擅自回京,按律当斩。 玉冰安静的偎在高衍的怀里,高衍环着她的腰,这个姿势是她最喜欢的姿势。他的胸膛总是那么温暖,又那么让人觉得安定,似乎只要靠在他的怀里,即便天塌下来,也只不过是一场奇异的风景,“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听到玉冰低语中带着喜悦,心中却有一丝的不安。 “上个月信期未至。”玉冰像个孩子般的娇笑,“我给自己把过脉,有滑利滚珠之感,应该是有了。” “真的?”高衍言语欣喜,目中的不安却渐渐加深,“你可有让徐良把过脉?” “还没有。”玉冰笑道,“这些日子给冷冽诊治,有了些经验,所以给自己先诊了脉,想过段时间再说,看给自己诊的准不准。” “自然是准的。”高衍声音柔和,目中透出另一种近似残忍的坚定。 “高衍。”玉冰轻唤,抬起双眸,睫毛弯弯如蝴蝶,“一直都没问过你,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原以为玉冰会问出什么问题,高衍笑道,“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视若至宝。儿子像我,女儿像你,这多好。” “我在想,如果,我生的都是女儿,该如何是好?”没有身孕时,担心膝下无子,无人承继大统,现如今有了身孕,又担心是女非男,依旧无人承继大统。 “女儿就女儿。”高衍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自古以来,虽无女子为帝的先例,可是你我的女儿必是人中龙凤,不输男儿。说什么女子不成承继大统,我高衍就是要传位公主,破除先例。” 玉冰心中感动,握起他的手狠狠的亲了一下,“若是真的生了女儿,你想取什么名字?” “名字?”高衍的目光散漫的落在玉冰的侧脸上,“今日就算了,容我日后仔细想想。” “你怎么了?还在为冷冽的事烦心么”明显感到高衍心不在焉,“对了,冷冽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那些老头子可不那么好对付。” “这些事,你勿要管。”高衍伸手拂过她的鬓发,青丝缠绕指间,目中有太多的怜惜和不舍,还有深埋在眸底的痛苦,“玉冰,你一直喜欢梨花,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梨花?” “梨花圣洁,能让人忘却凡尘俗世,心中清宁。”玉冰不解高衍为何如此问她,看着高衍的脸,浅浅一笑,“你知道么,以前我总觉得娘是梨花的化身,占尽天下白,不理会尘嚣烦扰,独立于世,后来,我发现你与娘有相同之处,每次看到你,总让人无端的安宁。” 高衍双目温柔,“原来,我在冰儿的心中,竟是一朵梨花,我是该悲悯一番,还是该庆贺一番?” “当然是庆贺,永开不谢,万岁万岁万万岁。”玉冰娇笑,抬头在高衍的唇边一点。 “花开花落,哪有永开不谢的!”高衍回吻着玉冰的额头,目中闪过一丝忧伤。 玉冰窝在他的脖颈,“是花自然会凋谢,可是你在我心中是永远盛开的。” “梨花每次盛开,有二十余日,算来,花期已经不算短了。”高衍淡笑,目中甚至知足。 “那得看同谁比。”玉冰思了片刻,“你看那长春花,花开数月,真让人气愤。每次梨花凋谢,我的心也会随之失落,总是有些悲凉,不过,我已经请花匠师傅想想办法,看能否让梨花开的久些。” 高衍爽朗一笑,柔声道,“独立不改,周行不殆,道法自然,花开花谢乃万物之理,你有何必去计较这些。” 玉冰哼了一声,撅撅嘴,明显的不服气。 高衍温情的捧起她的脸,低声细语中似有一股力量缓缓倾注,“玉冰,你只需记住梨花盛开时的美丽绽放,勿要对凋谢时的凄凉念念不忘。焉知梨花纷落不是另一道风景,离开枝头,却盛开在地下,何尝不是一种守护,记住,有的时候离开,只是为了更好的守护。”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她不明白高衍为何说这些,心中竟生出淡淡的愁绪。他的眸子深邃如海,她似乎要沉溺海底,到底是什么沉积在他的双眸,又堵在她的胸口。 高衍伸出修长的手指封住玉冰的双唇,“玉冰,我说过我会护你一生,可是人生何其短暂,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依旧要美丽绽放,就像盛开的梨花,记住,我喜欢绚丽多姿的你,永远都是笑看尘世。” 玉冰想要说话,可是高衍的手指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不要怀疑我,要相信我,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耳朵,更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心,明白么?” 玉冰点点头,心中有莫名的烦躁,他要离开她么?去哪里?亲征么?他不是说会带她一起去的么?他若不带她去,她就自己去。 看到玉冰眼中的变幻,高衍心中明了,淡淡一笑,移开手指。 玉冰方要说话,双唇已被高衍封住,缠绵悱恻。渐渐迷离在高衍的双唇之间,怜惜的轻柔,又是霸道的疯狂。强取豪夺,攻城略地,让她想起圆房那夜,也是如此。 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贪恋和不舍,投入生命般的占有她,似乎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拥有。激情的回应着高衍的痴缠,她想告诉他,时时刻刻他们都属于对方。 朦胧中醒来,未睁开双眼,心中却是满足,有一只手正紧紧的握住她。 反握住他的手,却是一惊,这不是高衍的手,高衍的手虽有薄茧,却是少的很霍然睁开双目,看到的却是冷冽,正趴在床边酣睡,他的手正握住她的手慌乱坐起,愤怒将手抽开。 这是怎么回事?玉冰脑中一片空白,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冷冽惊醒,看到娘娘正坐在榻上,震惊不已,自己一身的酒气,衣衫凌乱,心中顿时明了,惶恐的立在原地。 玉冰看向自己,也是只着了单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晚明明是和高衍在一起,缠绵过后,他拥着她入睡。她还记得,后半夜,他咳个不停,她伸手轻拍他的后背 环顾四周,这里不是长乐宫,是永宁宫,是冷冽的寝室。 越想越慌,越慌越乱,两个身影渐渐重叠,她已分不清哪个是高衍,哪个是冷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她怎会在永宁宫,高衍呢?高衍去哪里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高衍一身龙袍走了进来。 “高衍。”玉冰似乎看到了希望,匆忙下榻,拉着高衍的袍袖,“高衍,我这是怎么回事?” 高衍双目清冷的扫向二人,幽深似寒冰,触上高衍的目光,玉冰不由得颤栗。 “高衍。”这样的一个场面,让高衍如何想,玉冰紧抓住高衍的胳膊,“不是你想的那样,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高衍的双眸如一道利刃刺向玉冰,直抵玉冰的眸底。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玉冰看向高衍,复又看向冷冽,又看了自己,周围一片的狼藉,她确实不知道怎会这样,愈发无助,泪水滚落。 “不知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跟我说不知道。”高衍别过脸去,目中是无尽的失望,“朕不是瞎子。” 在她的面前,他一直是以我自称,一个朕字,似一根针穿透她的心,将她深深的刺醒,玉冰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你不相信我?” “你让朕如何相信你!”高衍嘲讽的看向玉冰。 “皇上!”玉冰凝眸望向高衍,殷切的目光,是哀求,是难以置信,是绝望。 “范洪,传朕口谕,冷冽以下犯上,杖毙。至于皇后”高衍微阖双目,良久之后,缓缓睁开,“皇后既然喜欢永宁宫,朕成全她,从今日起就留在永宁宫。” 说完,拂袖离去,清冷的背影,卷起一起的荒凉。 寝室不大,此刻却是无比的空旷,冷漠席卷而来。蜷缩在地面,冰凉彻骨的金砖此刻却能带来丝丝的温暖,泪水滚落。 如坠入无底的深渊,想要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擦身而过的陡壁嶙峋。又似跌入深邃死海,寒冷的水满过颈项、双唇和鼻尖,放眼望去,却看不到一块浮木。 她一直以为他是她的浮木,手扶脖颈,渐渐窒息,胸口急遽起伏,瘦弱的身子颤抖不已,此刻无处可依偎。 昨晚,他们还聊梨花绽放,还相拥而眠,她还告诉他,她可能有孩子了。为什么,今日就全变了,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该相信她的,不是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唤她,玉冰幽幽的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女子,正是迎蓝。 “娘娘总算醒了。”迎蓝扶着玉冰坐好,端上粥。 看着粥,忽的想起那次受伤时,为了让她喝药,高衍含药渡入她的口中,不觉潸然泪下。 “娘娘,先喝点粥吧。”见玉冰摇摇头,一脸的悲伤,迎蓝放下粥,“娘娘不顾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孩子?孩子!”玉冰喃喃而语,忽而紧张的望向迎蓝,“对,我有孩子了,你去传徐良,我要再确认一下。” 迎蓝只是端着粥碗,立在原处不动。 玉冰豁然明白,这永宁宫已是冷宫。她不过空有皇后的封号,在后宫里,现在只怕连个婢女都不如,也就迎蓝会一直跟着她。 “范公公说了,娘娘的身体自个儿小心,若需要什么药材,跟他开口便是,若是想传太医,还是免了,说,若被皇上知道了,不好交代。” 迎蓝依旧有一说一,藏不住话,也不敢隐瞒,玉冰凄凉一笑,他连孩子都不要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精心设计 “可奴婢不信。”迎蓝望着玉冰,激动道,“奴婢不信皇上会如此对娘娘,皇上那么宠爱娘娘,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将娘娘打入冷宫呢?自娘娘嫁给皇上,皇上对娘娘是百依百顺,只要是娘娘喜欢的,皇上总是想尽办法弄来,怎么会说变就变呢?” 迎蓝若是知道她与冷冽狼狈的样子,还会这么说么? “冷冽呢?” 迎蓝叹气道,“杖毙,被扔了出去。”都说冷冽回来了,起初她还不信。等真的信了,见到却是血肉模糊的冷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冽死了,泪水悄然而落,目光却又瞬间凝住 连迎蓝都不信高衍会如此对她,她怎能相信高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定罪。 当初范洪为冷冽检查身体时,曾告诉她,冷冽外肾受损,以后只怕会与他一样。这件事,范洪既告诉她,也一定会禀告高衍。高衍既然知道冷冽已非常人,就该明白她与冷冽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 自发生这件事以来,脑袋里一片慌乱,玉冰理了理思绪,她需要从头至尾的细想一遍。 那晚,她明明在临华殿内,在自己的寝室里,怎么会到了永宁宫?她明明是和高衍一起,他们相拥,他们痴缠,难道一切都是错觉?不可能,不可能是错觉,他的吻,他的掌心是实实在在的滑过她的身体,可是若不是错觉,谁会轻而易举的的将她带到了永宁宫难道,难道是高衍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高衍不可能这么做 可是偌大皇宫,谁有能力能将她从高衍的身边带走,高衍为什么要这么做越想越害怕,似乎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她要找他问个清楚,为何要判她死刑。 掀开被子,玉冰赤足着了丝履向外奔去。 “娘娘要去哪里?”都已是亥时,迎蓝不解的看着娘娘的背影。 “去找高衍。” 玉冰一路奔到御书房,当值的公公告诉她,皇上早回了紫宸殿,玉冰又一路奔到紫宸殿。 “公公,我想见皇上一面,烦请公公帮忙通传一声。”玉冰急切的看着范洪。 范洪一脸无奈,“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方才已经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 玉冰身形一僵,他料到她要来见他么?为什么如此狠绝,“那我就站在这里等,等他出来。” “这”范洪为难的看着皇后。 “仅此一次,还请公公通融。”玉冰恳求道,“行个方便。” 范洪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空旷宫院,凉风乍起,卷起满地的枯黄纷飞。 月光幽暗,一片清冷,拉长玉冰的身影摇曳。 殿内深处,有娇声燕语隐隐传来,声音似曾相识,还有高衍的声音,清朗温润,夹杂而来。 玉冰的心忽被刀剑剜去一块,这是高衍么?他的怀里已经有了别人了么? 范洪端来凳子,“娘娘累了,就坐会儿吧。”方才他进去通传,可皇上只嗯了一声,他也不明白这嗯一声是什么意思,见皇上拥着佳人走向内间,也不好再问。 “不用了。”玉冰淡道,“公公可知里面是何人?” “是陆婕妤。”范洪忽的明白皇上嗯的一声的意思,看向娘娘,“昨儿才封的。” 陆婕妤,难怪声音如此熟悉,她怎么将陆令萱给忘了,她留在她的身边,不就是要接近高衍么,她算不算引狼入室。 宫灯飘摇,勾勒出的整个紫宸殿也飘荡在风中。 折下树枝,写下“一琴一瑟一商羽,生生世世一双人”,誓言犹在耳边,人呢,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她不信他会变,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才走到今日,对付娄后,攻回京城,除去高循他们的心应该更加贴近才对,可是里面的娇媚声却是如此的刺人心骨。 他说过,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她说过,他们要同进同退,可是,为什么现在一个人站在里面,一个人站在外面。 夜深露重,打湿衣裳。 四下悄然,只有高衍的咳嗽声一阵阵的传来。 他的病似乎又重了,心沉沉的抽搐,他不是一直在吃药么,怎么不见好呢? 咳嗽声伴着玉冰的心跳,一直响到天明。 殿门打开,高衍玉冠束发,一身明黄龙袍,依旧隽逸出尘,只是眉目间更添沉郁。 身边的陆令萱淡紫轻纱,勾出玲珑身段。轻挽着高衍手臂,嫣然娇笑。 “外面风大,你先回屋吧,时间尚早,再睡一会儿。” 高衍轻声细语,目中含情,如天边的晨霞,温暖绚丽了整个紫宸殿,却冰寒了立在一角的她。 陆令萱点点头,却不挪步子,只是余光瞟向远处的玉冰。 玉冰凝望高衍的侧脸,一颗心似被什么蚕食干净。 他的心竟真的变的这般快,快的她一时忘了呼吸。 安州王府里,是谁跟她说,一切有我,绝不负你;是谁为了她要血洗库莫城。又是谁承诺北斗星移,冬雷夏夏,定会护她一生,春蚕至死。 说什么要她美丽绽放,说什么喜欢她的绚丽多姿,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誓言都在方才殿门打开的那一刻落幕成空。 风雨同舟,风雨过后虽有彩虹,也只会映红眼前的人,却映不到她的身影。 陆令萱的父亲官居三品,其又是嫡出长女,身份自然要比她尊贵,若是怀上孩子,他还会在乎她腹中的孩子么? 双目轻轻一颤,睫毛上的露水滑入眼中,湿了眼眶。 有很多的话想跟他说,有很多的事想问他,现在看来,都无必要。 他说要她相信他,用心相信他。她该用怎样的心去相信他?相信他的什么?相信他依旧风流,还是相信他过去种种,只不过是他的虚情假意? 不等高衍转眸望她,带着秋日的萧索,满地的悲凉,悄然转身离去。 玉冰不知道,在她转身之后,高衍悬在半空的手,久久不能放下;她不知道,高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她不知道,她离去很久之后,他一直隐忍的咳嗽声回荡在紫宸殿的宫墙深院内。 当他知道她站在殿外时,故意与陆令萱嬉笑,想让他知难而退,想让她乖乖的回永宁宫,安静的待在那里,可是他却小看了她的执着。他心中自嘲一笑,也是,她若是轻言放弃的人,当初也不会为了他去莫国偷药,更不会为了他杀回京城。 一份汤药,让陆令萱睡了过去。这个时候,他方能透过纱窗,静静的看她。 见她折下树枝,一笔一划的写字,虽看不到是什么字,不过从她的笔锋,他也能猜出她写了那几个字,酸楚和苦涩瞬间涌出,终是他负了她。 见她循着他的咳嗽声望过来,他慌忙隐下身子,虽是深夜,虽相隔很远,他依然能感受到她期切的目光,心中温暖,也很庆幸,她的心中有他,她还关心他。 天方亮,他就焦急的向外走,她赤足站了一夜,他的心也疼了一夜,心中竟有些埋怨她的不懂事,毕竟她的身子一直未能完全康复,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她就这么不珍惜么? 抬出的步子,却被陆令萱拖住,无奈之下,带着她一起走到殿门。他知道这么做,她会伤心,他也不想伤她,可是这却是让她回永宁宫的唯一方式。 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就看见了她,和她脚边的几个字。秋日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身子,也打湿了他的心。 他很希望她说些什么,哪怕是怨他,恨他,骂他都可以,他很想到听她的声音,可是她就这样转身走了,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只有眸子中的冷漠,在他的心上划出一道一道的伤口,伤口滴血,他也只能淡淡一笑。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她残留的一点点气息,才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他忽地害怕,她的转身,是不是从此以后,他们真的就各自天涯;她的离去,是不是意味着从他的生命中就此消失。 可是,一切都是他精心所为,怨不了别人,更怨不了她。 她越行越远,直到她残留的气息完全消失,他才猛烈的咳嗽。他已分不清是因病咳嗽,还是因为她,只知道,愈加剧烈的咳嗽,才能消散他心中的悲痛和酸楚。 一切已不在他的掌控,他只希望,她能依旧美丽绽放如梨花。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最喜欢聊的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更何况是皇宫里的事,传的速度比闪电还快。 冷将军上了凤榻很快就传出了皇宫,传遍了京城。街边吆喝的小贩,酒楼里窃窃私语目露鄙夷的少妇均传的有声有色,就差让凝香楼里袁老儿编成段子说成书。 “这永宁宫虽非冷宫,可与冷宫也差不多。”月瑶叹息,“妹妹怎么这么糊涂,也难怪皇上会生气。” 玉冰清冷的眸子扫向月瑶,“姐姐也相信我会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当然不信。”月瑶连忙说道,“可是这件事传的满城风雨,要知道人言可畏,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你让皇上如何相信你。” 是啊,真真假假谁能分清,只怕传的久了,高衍也分不清了。高衍,高衍,一想到他,就是锥心的疼。 迎蓝端来点心,玉冰恹恹的看了一眼,挑了两块酸糕,便让迎蓝撤了下去。 “妹妹可是有了?”月瑶看着玉冰,目中闪过惊色。 玉冰方要回答,迎蓝却抢了先,“娘娘这些日子,膳食不调伤了胃,奴婢才做了几块酸糕,若是有了,反倒好了,皇上定不会让娘娘待在这里。” 月瑶面色微动,“说的也是。” 玉冰心中一怔,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迎蓝。 “听说莲湖的芙蕖盈盈盛开,不如我陪妹妹去瞧瞧。”月瑶轻轻一笑,“这永宁宫沉闷异常,你身子本就弱,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玉冰点点头,走出殿外,目光扫过雕栏玉砌,掠过飞檐宫墙,没想到当初永宁宫落锁,竟锁住了自己。 莲湖里,玉莲婀娜似仙子,接天荷叶无穷碧。鱼儿嬉戏,穿梭在莲叶之间。岸边,树荫偏爱照柔水,微风拂过送香远。 一湖碧水一片绿,淡淡的滑过玉冰的眼底,未留下任何景致。 见月瑶停下了脚步,驻目而望,玉冰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揽月亭里,高衍迎风伫立,高偡单膝跪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虚惊一场 玉冰心中一紧,提步移向前去。隔的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隐约中只听到孩子和冷冽几个字。 羽觞落地,宝剑出鞘,一触即发,她能感到高衍目光中的愤怒和悲望。 一只手扶着她的手臂,一股力道盘旋在她的肩头,心渐渐冰冷,身边除了月瑶还能有谁! 她凝眸望向他,她相信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果不其然,他望向了她。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长剑,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在他温煦熏风的微笑中,她看到了柔软,看到了怜惜,看到了温情,也看到了苦涩,看到了悲凉,看到了无能为力,一切都已明了。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去年的二月,揽月亭里,只不过换成了高寅和高衍;而她正是现在的月瑶。 “只是虚惊一场。”月瑶淡淡一笑。 虚惊一场?他们虚一场,而她和高衍却是惊一场。 他说,要她用心相信他,可是她还是怀疑了他,她怎么可以怀疑他。 为了她,在山顶上,力战刺客,险些丧命,只为护她周全;为了她,他屈居落雪轩旁的陈老伯家,只为能远远的看着她;为了她,宁可不要孩子,负了天下,想要江山与共她却还在怀疑他。 泪水滚落被衾,颤颤无声。 难怪,那日总觉得他说话另有深意,说什么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原来他早已洞察一切,所以才有了那日的安排,将她送到冷冽的床上,只为保孩子一命。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榻边传来迎蓝轻微的叹息声。 看到今日的一切,迎蓝心中也略微明白,“奴婢并不知道,是范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说娘娘怀孕的事不可对任何人说,只有皇上、娘娘、范公公和奴婢四人知道,若是有第五人知道,不仅范公公和奴婢性命不保,就是孩子也难保住。奴婢不怕丢性命,可是孩子不能有事。范公公不说原因,奴婢也不敢问。今儿,王妃问起,奴婢想起范公公嘱咐,这才抢着回了王妃的话,没想到” 没想到谋反的竟是她认为至亲的人,玉冰凄惨一笑,转眸看向迎蓝,“委屈你了。” 她的身边,除了迎蓝,已无可信之人。高衍不得不让迎蓝来服侍她,可又担心迎蓝藏不住话,所以才让范洪传话给迎蓝。 “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从未觉得委屈。”迎蓝抿唇一笑,泪水滑落。 握住迎蓝手,这是永宁宫中仅有的温暖。 月光幽明,斑驳了雕栏玉栋的清冷,修长的身影从宫院缓缓移入殿门,是高衍么? 玉冰疾步走向门口,映入眼中的却是高偡,一旁的迎蓝昏睡在地。 “怎么是你?”进入永宁宫若入无人之地,心中一沉,一切已不在高衍的掌控了么? 高偡踏进殿内,欣喜的凝望玉冰,这些年来,终于等到今日,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望着她。 “王爷找本宫何事?”他既能来,又岂是她能赶走,缓缓转身,手扶发髻坐下。 “玉冰”高偡言语急切,殷殷而望。 “是皇上太宠王爷了么,以致于王爷没了规矩。”玉冰冷冷的打断了高偡,“尊卑有序,皇上与王爷再亲近,终究他是君你是臣,本宫是皇上的妻子,王爷应尊称本宫为皇后。” “皇后?”高偡冷笑一声,“当年若不是徐琳琅以死相逼,你怎会嫁给六哥?” 当年他早已探得玉冰是胡庸的三女儿,但他了解皇上,皇上一向青睐六哥,定会将月瑶许配六哥,所以他只是试探的向皇上说起求取胡庸之女一事。可是没想到赐婚圣旨上却将月瑶许配给了他,他后来查探才知道,徐琳琅死活不愿月瑶嫁给身患顽疾的高衍,逼的皇上将月瑶赐给了他。 “当初如何,本宫没有兴趣知道,本宫只知道本宫是皇上的妻子,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都不会变。”玉冰言语冷淡。 “永远都不会变?”高偡冷笑,“现在定论不觉得为时尚早么,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你要谋反?”明知道事已如此,却还是要问。 “现在才问,不觉得迟么?”高偡目中渐露狠戾之气。 “高偡,你未免太过自信。”玉冰冷笑。 “我确实很自信,没有自信,我也不敢站在这里,你就别指望六哥了。”高偡轻蔑一笑,“六哥若是真有能耐,也不会想出如此拙劣的法子,为保你一命,将你送到冷冽的床上。” 她一直回避的问题,被他一针见血的说出来,顿时鲜血淋漓,“你想怎样?莫非你想弑君不成?” “弑君如何,不弑君又如何?”高偡轻笑。 “弑君谋反,你不怕天下不服,这个罪名你担得起么!” “我若做了,我还会怕么!我既能弑君,难道还会怕史官如何写!”高偡扶案大笑,“若说弑君,我还真做过一次。” 做过一次?玉冰的心忽地抽紧,“高寅是你杀的?” “不错,六哥心太软,不忍杀高寅,我只好勉为代劳。”高偡目中凶光一闪而过,“不过,天下人都只道是六哥杀了高寅。” 原来是高偡杀了高寅,她还一直埋怨高衍。 他为何不解释呢?只是,当时他若解释她会信么?心中阵阵酸楚,他何时骗过她,可她却总是在怀疑他,难怪他要她用心相信她。 “高偡。”玉冰怒喝,真的大势已去么?她不信高衍就此束手待毙,他一定会绝地反击。“高衍是你的亲哥哥,一母同胞,为了你” “为了我,他喝下娄后赐的汤药,忍受多年的病魔之苦。”高偡对玉冰淡淡一笑,“你想说的是这个么?” “你知道?”玉冰惊愕的看向高偡。 “我当然知道。”高偡目中泛出得意之色,“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丝清明闪过,“抽死宫女是你故意为之!娄后视高衍为眼中钉,定会借机除去高衍,高衍也不会坐以待毙,届时高衍与娄后必会斗的两败俱伤,你便可坐收渔利,只是你没想到高衍会忍气吞声的喝下汤药。” 玉冰震惊的看向高偡,没想到他早就处心积虑。 “不错,可惜我看错了娄后。我本以为娄后会效仿吕雉,除去六哥,没想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二哥,二哥一向佩服六哥,事事维护偏袒六哥,逼的娄后都退了一步。”高偡嘴角勾出笑意,看向玉冰,“你很聪明,可是你却很懒,每每到事情发生了,你才会去思考,可惜一切都太迟了,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喜欢你。” “原来你早有谋反之心。”真正通透之人是崔太妃,她早已看出高偡有野心。崔太妃既能看出,那高衍呢,不可能没有一点察觉,难道仅仅因为崔太妃的临终之语? “你现在知道也不算太迟。”高偡的双目中射出阴狠的光,“只要得到遗诏,江山和人都是我的。” “遗诏?”瞬间失了心一般。 “六哥的身体,只怕很难逊位别宫了。”高偡看向玉冰,嘴角渗出冷笑,“因此,我也不会担上一个弑君篡位的罪名。” “你既能杀高寅,又岂会放过高衍。”身心俱寒,颤颤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高衍久病未愈,是不是因为你” “不是。”高偡淡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可以力保,留下六哥性命。” 玉冰愤怒的目光似要滴出血来,“你休想。” “你不要这么快回绝,我会给你时间。”高寅浅浅而笑,挑衅的看向玉冰,“其实,真正要六哥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见玉冰转过身去,残余的清冷目光落在眸底深处,渗出阴鸷一笑,“就知道你不信。当年杀死杨愔,闯入皇宫,六哥曾有意让我先入永宁宫。六哥的心意不论真假,我都心中感激。只是未到永宁宫,四周就响起恭贺新帝的声音,后来我才知道,是你拟下高寅禅位的圣旨,传位六哥,当时你急于拟下圣旨,不就是怕我会和六哥相争么?” 被高偡一语道破,玉冰目光微震,当年,正如他所说,她才急于拟下圣旨。 “你以为一道圣旨就会令我打消念头么?我要这天下,更要你,所以那个位置,我是势在必得。”目光坚毅的扫向烛火,“是你害了六哥,当日,若非你急于拟旨;今日,我也不会急于想得到你。” 原来是她害了高衍,她助他登上帝位,现在,却将他推向深渊。 泪水无声奔流,似有一物梗在喉间,无法呼吸。仰天长笑,手扶脖颈,深深地掐进肉里。 高偡愤怒的拉下她的手,看到血沿着脖颈留下,“你疯了。”见她笑的凄苦,心中不忍,伸手欲要为她拭去血,却被玉冰狠狠的甩开,转眸处,一支梨花簪横向伊人脖颈。 高偡恼怒不已,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无可奈何的看着玉冰,一拳落在案几上,震的果盘散落一地,玉瓷碎裂。 “玉冰,六哥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知不知道,逼宫那日,我真希望站在高台上的人是我和你。” 他的话很熟悉,好像高寅也说过,逼宫那日,他已经将江山双手奉上。玉冰冷笑的看着高偡,握紧手中的梨花簪,“你太看得起我元玉冰了,我要的是人,不是尊荣。我若贪图这些,高衍登基那日,这半壁江山就已经姓元。” 双目深处断出裂痕,一如地上玉瓷,“可是我喜欢你!这些年来,你不知道我又多恨,我恨当年为何没有向文宣帝挑明,我恨我为何没有强娶你,就像文宣帝强娶李皇后一样。每次遇到你,我怕六哥察觉,只能立在一旁偷偷的望着你不过,现在我再也不用怕了,这天下很快就会是我的,我会你留在我身边,永远不得离开。” “王爷说这番话,若是被王妃知道了,不怕伤她的心么?”玉冰讥讽的看着高偡。 高偡不以为意,反倒轻笑,“伤心?你太看得起她了。她跟你不一样,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一点倒是与月玢有些相似你应该早就看出来,我和她貌合神离,她的心不在我这里,我的心也不在她那里,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有去无回 “论聪明,月瑶逊你一筹,可是论手段,你却逊她三分。”高偡转身,深深的看向玉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走。”玉冰冷意深寒,“本宫不想看到你。” “如此回绝,就不顾惜六哥的性命么?”深情的眸子划出狠怒。 玉冰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他终是不明白她的,也不明白高衍。 “你别想着去找六哥。”高偡冷漠的目光扫向殿门,“他怕我于你不利,将你禁在永宁宫,我就成全他,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永宁宫,哪儿也别想去。” 高偡拂袖离去。 玉冰望着融入黑夜的身影,心中荒凉。 高衍将她禁足,永宁宫俨然就是冷宫,没有高衍的应允,任何人不得进入永宁宫,她也不得踏出永宁宫半步。上次,她擅自去找高衍,高衍虽没有责罚她,可永宁宫里的太监却被杖责三十,以示惩戒。日里,月瑶来找她,并带她走出永宁宫,初以为是获得高衍的许可,后来以为月瑶为救高偡才冒险如此,现在看来,高偡早已在宫里布满了自己的人。 高衍曾说让她避开高偡,想来,他早就知道高偡对她的心思。 沉沉的永宁宫,愈发透着死寂和酸腐的气息。 宫里唯一的声音便是迎蓝的叹息声,看着皇后日渐消沉,一日日瘦下去,叹息声也愈发沉重。 抬眸望向高台,每日这个时辰,皇后都会登上高台,遥望东边。 起初,她不明白皇后望什么,直到几日前,登上高台,才明白,皇后望向的位置正是宣德殿,这个时辰,皇上该下朝了。 玉冰缓缓步下高台,“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 迎蓝唇边动了动,“奴婢问过范公公,范公公说,皇上的咳疾一直未好,不过精神还不错,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发呆,总是盯着手看,也不知道手里有什么。” 玉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游魂一般的步入殿内。 “娘娘。”迎蓝提步跟上,轻唤,“娘娘武功不弱,不如趁夜间无人时,去看看皇上,奴婢不怕被罚。” 玉冰望向迎蓝,感激一笑。这个法子,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以高偡的性格,必定会杀了迎蓝以示警告。更何况,这宫里若真的还是以前一样来如自如的话,高衍只怕早就来了。 紫纱轻衣步入殿内,合欢花香,盈满广袖。 陆令萱俯身行礼,“皇后娘娘。” 目中的女子身姿曼妙,芳容明艳,转过脸去,“有事么?” “令萱知道皇后娘娘不愿意见我。”陆令萱抿唇一笑,对于皇后的冷漠,她未来之前就已料到,“其实,令萱很羡慕皇后娘娘。” “你是在取笑本宫么?”玉冰言语淡淡。 “令萱不敢。”陆令萱微微欠身,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苦涩,“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自古以来又有谁能做到?我朝的明敬皇后深受恩宠,却有娄后与之分庭抗礼;闵悼皇帝不设嫔御,看似独宠段后,实则是心中另有伊人唯有你做到了。天家寡恩,帝王无情,偏偏当今的皇上却是一个深情的人,而这份情全都给了您。您贵为皇后,又拥有了皇上全部的爱,令萱想不羡慕皇后娘娘都难。” 苦涩渐浓,仰头一笑,珠翠轻颤,“在皇上身边的这些日子,皇上从未正眼看过我。每晚一碗汤药,从未间断” 玉冰心中五味杂陈,阵阵酸楚,“当初留在本宫身边,不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侍奉皇上么,如今,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 “是啊,令萱已经得到。”陆令萱自嘲,“伺候皇上,封为婕妤,位列九嫔,很快皇上就要晋封令萱为三夫人之首,令萱该知足了。” 玉冰淡漠的看了一眼陆令萱,“陆婕妤此番前来,就是要同本宫说这些么?” 敛去酸涩,“当然不是,令萱前来,是要告诉皇后娘娘,皇上很快就要亲征了。” “亲征!”玉冰喃喃而语,他还是要亲征了,冷冽死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出战,“有谁同行?” “长广王。” 高偡!高衍要将高偡带在身边,“朝中谁人打理?” “家父。”陆令萱回道,“日前,皇上已晋封家父为太师,位列三公之首。” 眉头一簇,目中闪过清明,望向陆令萱,“这永宁宫已是冷宫,陆婕妤前来不怕皇上怪罪么?” “皇后娘娘既已猜到,又何必多此一问。”陆令萱坦然的回望皇后。 “果真如此。”唇边渗出冷笑,“你与高偡同谋,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给了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陆令萱淡道,“令萱本是泉城人氏,夫君姓骆,名超,原是太祖皇帝的部将,文宣皇帝驾崩后,夫君请旨前往泉城。在泉城,令萱与夫君相识。令萱与他成亲不久,就逢闵悼皇帝谋反,夫君被诛,令萱本该被配入掖庭,所幸,令萱遇到了王爷,是王爷救了令萱,并让令萱认陆绍龄为义父,这才得以进宫侍奉皇上。” “你恨皇上?” “刚进宫的时候恨过,现在不恨了。”想到他清冷的样子,陆令萱微微窒息。 “为什么?”玉冰目中泛出疑虑,“莫非,你已经” “你想错了。”陆令萱深深舒气,挥去高衍的样子,“令萱是喜欢皇上,可是令萱却不会强求,对于得不到的,令萱从不勉强自己。更何况,令萱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玉冰冷冷的看着陆令萱,讥讽道,“你想要的,高偡根本就给不了你。纵然一日,高偡登上帝位,入住中宫的也不会是你。本宫二姐是他嫡妃,膝下又有嫡出长子高纬,你凭什么与她相争?” “皇后娘娘太瞧得起令萱了。”陆令萱一阵轻笑,“令萱根本就不屑与她争中宫之位。” 陆令萱的笑让玉冰不由得一颤。原以为了解陆令萱,蓦然之间,她才明白从未真正的看透过陆令萱。陆令萱跟着她的一年里,她从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现在想来,似乎都有他意。 “本宫与二姐落入湖中那日,湖心亭四周的下人,都是被你遣走的,是不是?”玉冰双目如锥的望向陆令萱。 陆令萱转过身去,“不错,是令萱所为。包括那日,你从千秋上掉下来,也是令萱所为,是王爷心疼你,救了你。” 玉冰伸手抚上腹部,心中抽搐,那个可怜的孩子。 “令萱真的很佩服皇后娘娘。”陆令萱声音低沉,划出淡淡的恨意,“帝王将相,均为皇后娘娘倾倒。闵悼皇帝为了你让出江山,当今皇上为了你输了天下,而长广王为了你不惜兄弟反目,还有冷将军,为了你,更是执意不娶梅溪。你的一生,书写了天下女子的几世传奇。” “皇上此次出征,是不是有去无回?”听到自己的声音颤颤的传入耳中,指甲不禁掐入肉中,深深抑制胸口碎裂般的痛。 陆令萱背着皇后,目光深滞,片刻转身,平静无澜的望向皇后的侧脸,“皇后娘娘现在还是顾好自己为上,有些事情已不是皇后娘娘能够左右的了。” “有些事虽是令萱所为,但并非是令萱的意思,令萱也是不得已。”移步走到皇后身侧,目光移向皇后的腹部。 陆令萱的目光让玉冰一惊,本能的伸出双手,护住腹部。 “你放心,令萱不会伤害他,令萱从未想过要伤害皇后的孩子。”伸手握住皇后的手,“令萱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希望对你有用。” 玉冰紧握着手中令牌,指尖触到令牌上的字,心中千刃,彻骨寒凉。抬眸望向陆令萱,她在她面前,始终自称令萱,未称臣妾,她是否想告诉她,她不是高衍的妾,在这后宫之中,她只是陆令萱而已,一如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傲然孤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你,令萱只求心安,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令萱这么做。”淡淡的目光,露出狠戾,“事到如今,皇后娘娘若好好想一想,就会想明白很多事。不过令萱还是要提个醒儿,对你笑的人不一定是真心对你,有些人看着近,实则远,就像月亮,看着温柔,而心中却藏着一个广寒宫。” 陆令萱提步离去,不作停留。 玉冰望着紫纱轻衣飘然消失,心中却兀自回味着陆令萱方才的话,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高衍说过 皇上御驾亲征,民心振奋,夹道相送。 自大岐开国以来,除太祖皇帝亲征那次,这是第二次。太祖皇帝征讨邹国,平定边疆,扬我大岐国威;如今皇上骁勇善战,被太祖皇帝视为中宫明珠,亲征邹国,必定能旗开得胜,横扫敌军,开疆拓宇,再建霸业。 高衍一身明黄铠甲,端坐在龙舆中,清冷的目光避过俯身叩拜的臣民。在龙舆跨出城门的那一刻,一道裂痕划在眸底深处,瞬间,在心口划出无数道伤口。 暮色降临,掩去青山,掩去夕阳,徒留墨色在高台上。 “娘娘。”迎蓝轻唤一声,见皇后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皇后依旧没有反应,迎蓝也不再唤她,静静的立在一侧。 秋风起,漫扫深深庭院,卷起枯叶荒凉,汇聚在玉冰的眼底。 这一去,是生离还是死别 泪水滑落,恨恨如细雨,不停歇,随风去。 殿内,玉冰依着烛火,获取仅有的一点点温度。 汤药的味道,从远处飘来,渐渐浓烈。汤药的味道和以往有些不同,玉冰猛然从汤药中清醒过来,霍然抬眸,看向来人。 月瑶令人将汤药轻轻的放在一旁的案几,双目含笑,“妹妹身体可好些了?” 玉冰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双目如剑,直刺月瑶,似要抵到她的内心。 目中的惊恐、失望、寒凉和愤怒落在月瑶的眼中,微微一颤,仅仅一触,便移开视线,转过身去,“没想到你竟能闻味识药,是我小看了你。” “是我小看了你。”玉冰低沉的声音带着恨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事实真相 “上次见你只用酸糕,我便有些怀疑。后来我就差人打听了一下,永宁宫虽是冷宫,只有迎蓝一个下人,可是想要知道你的信期是否如期而至,还是很容易的。”月瑶隐在烛光暗处的侧脸,不见悲喜,“再想到高衍将你禁足于此,一切就再明白不过。” “上次落入湖中,你是有意为之?”玉冰震惊的看向月瑶,只觉得心中被什么划了一道口子,“是你让陆令萱遣走了下人”。 陆令萱说,一切是她所为,却非她的意思,看来,一切全是月瑶的意思。 “不错。”月瑶低下眉目,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更不见神色,“你若有了孩子,对我和高偡来说,就多了一个麻烦。” “原来是蓄谋已久,没想到你竟以性命相搏。”玉冰难以置信的看向月瑶,这是她的二姐么?她似乎从未认识过她,心中惊战,伸手扶案,“看来,段淇流产,也是你的意思。” 月瑶点点头,转过身来,坦然的看向玉冰,“确实是我所为,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等的太久” “所以你串通许太医,害得段淇终身不孕,还将一切嫁祸闾丘策,让高寅以为一切是高衍所为。”玉冰愤怒打断月瑶的话,“借刀杀人,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自古成就霸业,登上帝位者,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机,妹妹又何尝不是如此。”月瑶淡言,拂袖坐下,“当初妹妹取定州,破皇城,拟圣旨时,不也是为了能有今日。” “别拿我与你相比,我跟你不一样。”玉冰轻蔑的看向月瑶。 “不一样?”月瑶冷笑,“有何不一样,在世人的眼里,都一样。” “我没有你这般心狠手辣,也没有你这般冷酷无情。”难怪高偡说——论聪明,月瑶逊你一筹,可是论手段,你却逊她三分。一直以为冷酷无情的是自己,就连高衍都说她铁血手腕不输男子,可是与月瑶相比,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至少,她从未想过要段淇终身无子,“如此,许太医并非自缢身亡?” “当然不是。”月瑶取下发簪,轻挑烛芯,“软弱,犹豫不决,做了之后,又觉得良心不安,这种人,留着只会害人害已。” “闾丘策活着,是你们的一大障碍。”玉冰压抑着情绪,“所以,闾丘策府中失火,也是你的计谋之一。” “不错,怪只怪闾丘策医术太精。”月瑶对着烛火,微微挑眉,“其实,一开始物色太医人选时,我并未想过能够一举除掉闾丘策,可以说,我从未想过将闾丘策牵扯在内。一日,高偡告诉我,姓许的曾师从闾丘策,我忽然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能放过。” 烛光下的月瑶,眉目清晰可见,落在玉冰的眼中,却是模糊不清,带着狰狞的神色,“当日,段淇被你救下,心中感激,断想不到你会武功,借力让她撞在廊柱上。许太医说,段淇并无大碍是假,不仅如此,还在她的药中作了手脚,以至于她终难再孕。” “这件事,我不做,高衍也会做,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妹妹何需如此激动。”月瑶浅浅一笑,“相反,妹妹应该谢谢我才对。” 玉冰冷笑,“是啊,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揽月亭下,我的胳膊就废了。” “高衍得知,湖水不深根本不足以要我的性命,也知道我落入湖中是故意为之”月瑶轻轻叹息,“我也是迫不得已。” 那日,为取梨花簪,她再次落入湖中时,有件事在脑中一闪而过,当时未作细想,现在幡然明白——正是湖水不深,不足以淹没月瑶。当日,高衍应是也注意到这一点,才对月瑶产生怀疑。 “迫不得已?”玉冰讥笑的看着月瑶,“毒死高寅,也是你们的迫不得已么!高寅对你们有何威胁,你们如此迫不及待的要他死。” “我这么做,也是为大家好。”月瑶不以为意的回望玉冰,淡笑,“清除余孽,了结大家一桩心事,不是很好么!也免得你和高衍心中纠结,一个要留,一个要杀,伤了夫妻情分。” 陆令萱都曾说过,对你笑的人不一定是真心对你,有些人看着近,实则远,就像月亮,看着温柔,而心中却藏着一个广寒宫,陆令萱说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月瑶。是了,高衍也曾说过,月瑶像月亮,似乎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 玉冰厌恶的看了一眼月瑶,“我有一事不明白” “你是想问,高寅的死,我为何非让你知道。”月瑶接过玉冰的话,漫不经心的走到玉冰身旁。 “我想问什么,你都知道,你对自己做过的事当真是记忆深刻。”当日,月瑶问高台所在之处是否是永宁宫,无非是想引她去永宁宫,让她知道高寅已亡一事,玉冰蔑视的看向月瑶,蓦然明白一件事,“那两名宫女是你的人!” “算,也不算。”月瑶双眉微扬,“两名宫女是永宁宫的旧人,我承诺二人,办好此事,便让她们出宫” “两名宫女临死前大喊王妃救命,我一直以为她们喊的是济南王妃,其实喊的是你。”玉冰直直的望向月瑶,“你根本没想过要放她们出宫,你知道我不会放过她们。” “两名宫女妖言惑众,为了高衍,你怎么会放过她们!所以我要谢谢你。”月瑶轻笑,双目中泛出得意,“你说的很对,我只是利用她们而已,是她们自己太笨。” “你太狠毒了。” “人是你赐酒毒死的,怎么能说我狠毒。”月瑶冷笑,转眸看向玉冰,双目中带着冷厉的锋芒,“不过我真的要谢谢她们,谢谢她们够笨,若非她们告诉你高寅薨逝,你怎会病倒,你若未病倒,我和高偡又怎会有机可乘。” 有机可乘?心中渐渐清晰起来。陆令萱说,她若好好想一想,就会想明白很多事,现在她确实想明白了很多事,“徐良是你的人?” “你总算想明白了。”月瑶淡然一笑,“确切的说,何士开是我的人。” 玉冰全身如被冰砌,她想过任何人会背叛高衍,唯一没有想过的便是何士开,他曾是大哥的人,她和高衍对他自然是信任有加,“你们想对高衍下毒?” 月瑶赞赏的看了一眼玉冰,“你懂医术,可我不知道你对医术的精通程度,所以只能设法让你病倒,我没想到的是,你竟因高寅的死与高衍怄气,还气了许多天,对我而言,这可是天赐良机。高衍本就有旧疾,徐良只是将药略作调整,高衍就病入膏肓。等到高衍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无力回天。所以他才将你送到冷冽的床上,无非是想保你和孩子一命。” 高衍会死么?玉冰身形僵住,双腿一软,瘫倒在案几旁边,心中凌迟般的疼,却流不出一滴泪,“孟达和二哥,还有逐夕,并非战死,都是被你们害死的,是不是?”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妨坦率告诉你。”月瑶抿抿唇,“孟达遭遇伏兵,元少棕遇敌军反扑,冷冽被敌军围攻,都是何士开所为。” “二哥坠崖是真,可是逐夕根本不是跳崖殉情。”她怀有身孕,即便心中再痛,她也不会不顾腹中的孩子,“冷冽和梅溪一路逃亡,因为追杀他们的人根本不是邹军,而是何士开的人。” 何士开之所以愿意带梅溪前往战场,只不过想通过梅溪找到冷冽。梅溪找到冷冽自然会留下悬剑堂的暗号通知何士开,何士开随即遣人追杀。那些蒙面的邹军被梅溪识破,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是悬剑堂的人,所以梅溪一再叮嘱冷冽回到京城,勿回军中。 “现在想来,桓大哥入狱,也是你们和何士开合谋为之。”玉冰呆滞的目光望着门外,所有的事情,清晰的浮在眼前。 桓大哥入狱时,曾说过,他不明白那块鲛绡丝帕怎会落在高循的手里。他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窃走鲛绡丝帕。那段日子,桓大哥常与何士开去凝香楼喝酒,最有可能窃走丝帕的人只有何士开。何士开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也是他最相信的朋友,不然退出江湖后,也不会将悬剑堂交给何士开,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士开已经背叛了他。 “所以,我很谢谢何士开,若非何士开说服宇文护,又怎会有东雍谷一战。”月瑶瞟向蜷缩在地的玉冰,“其实更应该谢谢高衍,是高衍派何士开出使邹国,给了我们机会。” 原来东雍谷一役,就是等着二哥送死。二哥终是同爹一样,冤死沙场。 “何士开竟如此帮你们!”那个儒雅的书生,爽朗清举,她从未想过他会背叛,怨只怨她太武断,相信桓大哥,对何士开也就毋庸置疑的信任。 “你错了。”月瑶淡淡的语气,低垂双目,眼底浮过悲伤,“他帮的是我。” 玉冰缓缓的转过身,看向月瑶,暗暗思索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当初远嫁,虽不情愿,却也任命。心想只要他对我好,我就和他厮守白头。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不情愿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烛光下,月瑶的双目暗沉,更见悲愁,“成婚后,他对我很好,我要什么,他给什么,即便我什么都不要,他也会想方设法为我搜罗奇珍异宝,我很知足,我觉得很幸福。直到诞下纬儿,我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他只不过一直将我当作你而已。” “还记得我们回京那年么?”月瑶没有等玉冰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大姐生下基儿不久,我便生下纬儿,返回封地的前一晚,高偡与高衍喝的酩酊大醉。我原以为高偡是因为有了纬儿,高兴的忘乎所以。直到他整晚念着你的名字,我才知道他是因为要离开你,舍不得你,才灌醉自己。”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有多痛苦,原来那一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琉璃般的梦。”月瑶恨恨的看着玉冰,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你跟你娘一样,抢走了我和我娘最重要的东西,却浑然不觉。我连争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却弃之如敝屣,你说我是不是该恨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从未离开 悲欢不尽相同,却又似曾相识。上一辈的恩怨情恨看似已随风飘散,只不过化成轻烟落入红尘中,辗转成爱憎缠绵,笑看她们墨粉登场,重头再来。 “我跟我娘不同,至死她都在维护着爹,就是死也是为了爹。我不会,高偡既然对我无情,我也无需对他存义。”月瑶玩弄着手中的簪子,唇边泛出苦涩,“这些年来,我和高偡不过是各取所需。我助他登上皇位,他给我想要的。高偡是个明白人,即便知道我和何士开在一起,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他很清楚,若没有何士开,他很难走到今天这一步。” 将簪子插入发髻,遥望殿外铺天盖地的墨色,“当年,远嫁朔州,路上遭遇刺客,是何士开救了我。他看到我第一眼中的惊喜,我便知道,从此后,我会与他纠缠不清。他对我很好,在我需要他的时候,总能及时出现。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他总能满足我,即便我告诉他,我想要皇后之位时,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为我出谋划策,不惜背叛桓少枫。他是真的对我好” 当年年华正好,桃花灿然,梨花似雪,谁会想到几年后,看着桃花如霞,却道梨花漫天,一切物是人非。 当年远嫁,悬剑堂的人分成了两批,桓大哥一批人前往安州的路上救她,另一批是何士开,前往朔州护月瑶的安危。当时高衍和大哥都没想到,何士开与月瑶的相遇——这一段孽缘,竟颠覆了江山。 玉冰凝视月瑶幽暗的侧脸,还有那发髻上暗淡无光的玉簪,“现如今,你已得到你想要的。” “还差一步。”月瑶幽冷见寒声音在殿内想起,转过身来,端起药碗,放到玉冰的面前,“喝了它。” 辛烈的味道传入鼻子,玉冰不禁冷颤,膝行到月瑶的面前,“二姐,玉冰从未求过你,我求你放过孩子。这孩子是高衍唯一的骨血,我求你,我会带着孩子隐姓埋名,再不踏入京城。你若不放心,我可以远走塞外,二姐,我求你” “你自己都知道这孩子是高衍的唯一骨血,就不该来求我。”月瑶寒冷的面容如一道冰川阻隔在玉冰的面前。 “二姐。”玉冰抓着月瑶的长袍,凄切的乞求道,“这孩子说不定是个女儿,对你们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二姐,我求你,放过孩子。” “你都不确定是女儿还是儿子,我又怎敢放手一赌。”月瑶伸手一扯,摔开玉冰的手。 “二姐,我求你。”玉冰泪水滚落,泣不成声,“我可以用我的命换孩子的命,我求你,放过孩子” “你错了,我可以留下你的命,但绝不会留下孩子。”月瑶目光凛冽,坚毅阴狠,高偡想要玉冰,她就将玉冰留给她,可是孩子是断不能留,“当日,我除掉了段淇的孩子,今日我又怎会留下你的孩子。斩草除根,我绝不会给世人留下高偡弑君篡位的罪证。” 月瑶挥挥手,进来两名宫女。 玉冰目光涣散的瘫在地上,凄凉盯着玉碗,褐色的汤药荡起荒芜一片,倾覆着绝望的她。 任由宫女将汤药灌入口中,辛烈的药味穿过喉腔,直抵胃里,翻江倒海。看着眼前的人影渐渐远去,颤抖的将手放入嘴中,却抠不出一滴汤药。 是什么从她身体渐渐流失?颤栗的低眸,鲜艳的红色侵染了罗裳,印迹越来越大 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无声垂落,融在血里。 高衍一身劲装,铠胄盔甲,明黄熠熠,驰骋在沙场上。英气勃发,轩眉飞扬,剑气凌厉的扫向敌人的千军万马。逆水十三式舞的震动四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只是猝不及防的身后一剑,刺中后背 “高衍高衍” 军中,高衍一身白衣躺在榻上,惨白的面庞,如身上的衣服一般,气弱轻悬的看着榻边的一身玄衣的人。愤恨的目光夹着嘲讽,转而乞求的说话,被榻边的人狠狠的回绝。一阵剧烈的咳嗽荡在帐篷内,胸口翻腾,温腥的液体抑制不住的涌出喉间,猛烈喷出,雪衣上是怵目惊心的猩红。 “高衍高衍” 玄衣之人,将一方黄绫绸缎扔至高衍面前,目光狰狞。高衍颤弱提起朱笔,在黄绫绸缎上,挥笔写下“传位长广王高偡”,七个字力透黄绫。玄衣之人取过黄绫,看着上面熠熠夺目的几个字,含笑的双眸带着狠绝的张狂。良久之后,侧首望去,目光一滞,方才的得意瞬间散去,再无半点欢愉,那个曾为他喝下汤药的人,白衣似雪的脸庞映在斑驳洒入的月光下,清冷无光。双目紧闭,眉间微蹙,嘴角勾出笑意,一如远在京城的梨花。朱笔沿着白衣滚落,划出一道绵长墨痕,如通往冥间的深渊,修长的手指再无半点力气,垂落一旁 “高衍高衍” “娘娘,娘娘。”迎蓝急切的呼唤着,这些日子,娘娘只要一喊皇上的名字,迎蓝就会焦急的想要叫醒娘娘,只是每次都是徒劳。 玉冰每每睁开双眼,总能看到白色的身影飘过。 屋外,火光冲天,发出兹兹的声响,烧焦的残木毕剥声声。玉冰只觉喉间充满浓烈的焦味,周身蔓延着大火,灼肤噬骨。耳畔传来呐喊声,呼救声,玉冰不由得身子一缩。 “娘娘勿怕,卑职现在就带你出宫。” 这个凛冽的声音,夹杂着湿意,如此熟悉,让人无端的安心。 被一个有力的臂弯紧紧的箍在怀中,玉冰紧蹙的双眉稍有舒展,耳边劲风呼啸。 嘶喊声渐渐远离,漫天的火光也渐渐消失在眼底,徒有墨色和惨淡的月光,力睁瞳仁,也只是看到街道两边的旌旗,重影叠叠。 街道空旷,只有身下的马蹄声急促响起,落在整个长街里也只是寥寥几声,墨色长空更显静谧。 蹄声遽止,风氅拂过脸庞,遮住了眸底仅有的一点光亮,黑暗中,丝丝清明。 “什么人?”侍卫的声音响起。 “奉命出城,这是令牌。” 这是迎蓝的声音,迎蓝——她一直都在身边,从未离开过。有水珠滑过眼角,是泪。 城门开启,沉闷的声音尚未消失,马蹄声已迫不及待的响起。 青砖砌成的城墙,斑驳的岁月痕迹,迅速的浮过眼前,离开了,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带不走,只带着一身的伤,离开了,心中钝痛,如铁丝绞割。 秋风乍起,卷起萧索。 颠簸中,玉冰浑浑噩噩,只觉得搂着她的人不停的挥舞着马鞭。 “他们追来了。”迎蓝急道。 谁追来了?为什么不走了?四周似乎又燃起了大火,映红半个天边。 “留下元玉冰,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女子的声音如此熟悉,落在玉冰的耳朵里,却是身心俱寒——是她,就是她杀了她的孩子和她的夫君。 “卑职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带走皇后娘娘。” “原来你没死,为了她,高衍想的可真周到。”月瑶看向马上的男子,冷蔑一笑,“你觉得你有几成把握?” “好,我留下。”霍然间,玉冰目光清亮许多,深深的望进月瑶的眼里,似要滴出冰来,“高偡曾答应过我,以后位许我。” 月瑶一顿,仓惶的避开玉冰的目光。淡薄的月光下,一双眸子明明暗暗,变幻几重。 “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鄙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月瑶的侧脸。 月瑶狠狠的望了玉冰一眼,翻身上马,玉手一挥,领着众人,策马而去。 高偡若是知道是她杀了她,她就什么也别想得到。玉冰猖狂一笑,为了后位,她终不敢杀她。 这一笑,似乎带走了方才她一直硬撑着的力量,颓然的倒在男子的怀里,沉沉睡去。 一树梨花一月溪,青竹小筑外,高衍月白长袍端着在梨树下。薰风拂过,携着明月银辉,洒落高衍一身清韵,落花满裳。 高衍曾说,来世,他会建一间屋子,植一颗梨树,等她到来。他们是在来世重逢了么?玉冰怔怔的看着月下的高衍,徐徐走去。 高衍驻目而望,温润含笑。玉冰伸手触摸他的脸,手下却是一空,高衍呢?怎么不见了?难道盛世繁华里,真的只留她形影相吊么? 玉冰抬步狂奔,明明是夕阳陈半山,霎时间,却是眼前一亮。窗外,白絮满天,下雪了么?俯身望去,原来是死者出殡。送葬的人宛如游龙,均是披麻戴孝。白纱黑幔,哀钟长鸣,全城哭临。目之所及,一片缟素,如寒雪倾覆,国丧不过如此。 恍惚间,金线绣出飞龙骧首的明黄绫绸覆着梓木灵柩拂浮过眼前,梓宫里的人闭目熟睡,恬静安详,一如当年安州时,他躺在病榻上的模样。 似乎知道玉冰在瞧他,缓缓睁开双目,温煦一笑,如薰风暖,融化天地。 是高衍,只有他会这般笑,这般温情。他没死,他还活着。 “高” 喉间窒住,再不能言。一双手紧紧的封住了她的口,抬眸努力睁望,清冷熟悉的脸化出无数重影,唯一清晰可见的是他眼底的薄雾,他也在伤心么?为谁? 唇边的一抹微笑,一如往常的煦暖,只是目光深邃,眼波浩瀚,涌起轻烟。修长的手指抚向她的眉间,久久流连。 “系我一身心,负你千行泪。” 高衍声音温润醇厚,犹如天籁,玉冰沉醉不已。缓缓摇头,“我们去塞外,好不好?说不定能遇到大哥和大姐,还有基儿。” 高衍依旧微笑,眼角轻烟渐浓,头垂下一半,“玉冰,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该醒了。” 徜徉在他宠溺的言语中,玉冰努努嘴,撒娇的摇摇头。 高衍双目微阖,一滴泪滑过眼角,落在玉冰的脸颊。 他哭了么?玉冰锥痛的说不出话来。 手掌抚过玉冰的脸,贪恋流连,凝视良久,指腹虚无的掠过玉冰的双唇,猝然侧首,高衍起身离去。 “高衍你别走” 雪衣广袖滑过唇边,丝丝凉凉,蓦然心惊,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么?玉冰伸手去抓,耗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抓住他的衣衫一角,却触不到他的一缕丝带。 似雪的背影,渐成虚幻,犹如水纹氤氲,若有若无的消失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中毒而亡 他来过么?他的手真的抚摸过她的眉间,她的脸庞么,如果不是,为何又明明感觉到了他的泪? “高衍高衍”玉冰猝然睁目,看到的却是迎蓝。 迎蓝看到娘娘睁开双目,也不知道娘娘是否真醒,拭去娘娘的泪水,哽咽轻唤,“娘娘” 玉冰勉力的抬起手,握住迎蓝,“我没死?” 闻言,迎蓝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忽而又笑出声来,大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冷将军,娘娘醒了。” 冷将军?玉冰疑惑的看着迎蓝,直到冷冽走到他的面前,才相信冷冽真的没死。梦中的一切,断断续续的浮过脑海。 “皇上是怎么死的?”看着沉默的冷冽,心中酸楚,“你能瞒我到何时?皇上是中毒而亡么?” 冷笑唇边微动,“皇上中毒已深,回天乏术,沙场上背后受伤,是夜驾崩。” 背后受伤?难道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写下诏书,传位高偡,是不是?” 冷冽沉思片刻,点头,“战事平息,高偡也已经登基,改年号太宁。” 是真的,都是真的!那日,全城缟素,明黄绫绸下的梓宫也是真的,不是梦。玉冰心口裂痛,猝然坐起,喉间腥热,涌出嘴角。 迎蓝一惊,慌忙将娘娘扶到自己的怀中,擦去血渍。 “他死了他死了”那肃穆的梓宫里,躺着她的高衍,她的良人,阵阵的绞痛在身体里翻腾,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突口,“梓宫回京了,是不是?” 冷冽目光微滞,皇上背后受伤,写下诏书传位高偡,都只是娘娘的梦境,可是梓宫还京,却是娘娘亲眼所见。原以为,娘娘浑噩不清,没想到一切都刻在了娘娘的心里。 那日,他本可以避过那个镇,可是当他知道皇上的梓宫会路过那个镇时,他还是去了,躲在小楼中。肃然的立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冥纸如雪。没想到,娘娘恍惚的来到窗口,直直的盯着梓宫,像似知道皇上会路经此地他怕娘娘叫出声来,伸手封住了她的口。 “已回京安葬,谥号孝昭皇帝,庙号肃宗,葬文靖陵。”冷冽言语夹杂酸涩。 葬了!皇陵下,从此他孤独长眠,留她一个人在世间,年年断肠。 相约百年,不过是上天编造的一场繁华梦,随着帝王永逝,也长眠于地下。 冷冽看着娘娘,“范洪临死前说,皇上随身带走了木偶人像和一块梨花丝帕” “随葬了么?” “是,范洪说,依照皇上的口谕,贴身存放。” 贴身存放?以此为凭,来世是不是就可以找到他,轻合双目,泪水奔流。 “娘娘。”迎蓝急切的看着娘娘,怕娘娘又睡过去。 “放心,我没事。”她不会再睡过去了,高衍说过,她睡的太久了,该醒了。玉冰转眸看向冷冽,“一场苦肉计,只为救我,辛苦你了。” 冷冽恭敬的垂首欠身,玉冰知道冷冽不善言辞,“永宁宫的火是你们放的么?你们是怎么将我救出来的?” “是冷将军放的。”迎蓝说道,“含雪居后面有个角门,平日里,宫里死个太监宫女,都是从哪里扔出去的。当日火势很大,自然没有人顾及到角门。”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出了城,再后来” 再后来,她就看到了高衍梓宫还京,心中豁然一明,盯着冷冽,“为何选在那日救我?”高衍亲征,离京多日,冷冽有的是时间。 “那日皇上驾崩。”冷冽顿了片刻,“皇上驾崩,军中乱成一团,自然无人顾及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冷冽蹙眉,他明白娘娘目光中的意思。他也疑惑,皇上像似洞察先机,竟知道自己何时驾崩,“皇上口谕,着长广王护送梓宫还京” 将高偡留在身侧,冷冽才得以救她出宫,用他一命换她一命 “高偡会罢手么?”玉冰问着冷冽,更像是在问自己。 冷冽唇边微动,沉默不语,迎蓝低声说道,“只怕不会,那日镇上被他发现,一路追杀我们。幸得济南王妃派人相救,我们才逃过一劫。” “段淇?”心中五味杂陈,抬眸望向四周,“这是哪里?” “济南王府。” 当年,她送她和高寅离开京城,今日,自有人将她和高衍赶出皇宫,天理循环,这是不是就是报应?可是,她为何还要救她。 游廊深处,亭台风落几回,初冬的天气里,残留着深秋的萧索。 笛声悠扬,缠绵悱恻,与这凋敝的时节格格不入。 亭里的女子,简衣布裙,不施粉黛,铅华洗净,只一支钗子绾住长发,更添清韵。女子一脸沉静,只有眼波深处无尽的遐想带着醉人的温柔。 一曲完毕,段淇放下玉笛,坐到案边。手捧字帖,像似捧着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神情专注,看了许久,才提笔书写,明明两个人的笔迹,却好似出自一人之手。 “谢谢你救我。”听迎蓝说,段淇虽救了她,也收留了她,可从未来看过她。玉冰立在几步之外,看着段淇的侧脸,她们之间,何止是几步之遥。 段淇像似没有听到玉冰的话,继续写字,良久之后,“不用谢我,高寅若是知道你遇难,而我又不出手相救,他一定会不高兴。” 残阳拉长的段淇的身影,清冷的孤单,玉冰鼻尖一酸,眼泪滑落,“对不起。” 段淇身形微僵,放下朱笔,缓步走到阑干前,淡道,“逼宫那日,可想到过会有今日?” 当年的一幕浮过眼前,倘若早知道今日,当时,还会那么做么?玉冰抬眸望去,正触上段淇侧目而来的目光。 段淇轻抿双唇,一声轻笑,虚无缥缈,像似知道玉冰心中所想,“你还是会那么做,不然,你就不是元玉冰了。” 玉冰沉默不语,高衍心中所想,便是她一生所求,回到当初,她还是会那么做。成王败寇,朝代更迭,不过是一次次轮回。想要与她携手俯视众生,睥睨天下,看尽江山如画——这是高衍的帝王梦,也是她的繁华梦。这是她没想到这场梦太短,仅仅一年而已。一年后,她与段淇一样,都是孤独之人。 “今后,你有何打算。”段淇移步又回到案前,“依高偡的性格,绝不会就此放手,只怕不用多久,就会找到此处。” 目光一沉,自醒来,她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她该去哪里?若去安州,高偡一定会找到安州;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去。沉溺湖中,可有浮木?她曾以为可一生待在高衍的身边,待在那个偌大,在她心里却是很小的皇宫里。如今,那个白衣男子已离他而去,她再也无人可依。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可他曾想过,她宁可随他一同离去,也好过现在无处可去,连思念都无处藏身。 “去塞外,去看胡杨。”玉冰低语,“远离大岐。” 段淇看着玉冰的双眼,似乎能看进她的心里,片刻之后,轻轻摇头,淡淡一笑,散去了所有的烟尘,目中清明许多,再无方才的淡漠。转身坐到案边,指着对面的软垫,示意玉冰坐下。 玉冰坐下,抬眸却看到段淇发髻上的钗子,正是她送她的。逼宫那日,她用珠钗刺向她,钗断珠落。她私下请师傅修好后,在她离开京城那日,抛在了她的马车上,“你不怨我?” 段淇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拂过珠钗,叹道,“怨过,特别是高偡送来鸩酒时,我恨得要吞你骨血,我爹死了,我义兄也死了,我一直以为是高衍所为,便暗自纠集杨愔的党羽,誓死为高寅报仇。可高衍传位高偡的第二日,两国停战修好,我心中忽觉不对,后来锦儿传来消息,这次战争本就是宇文护与高偡的一次交易,我豁然明白,这一切全是高偡的计谋。时值,京城传来消息,永宁宫失火,我才知道你已被废永宁宫。” 迎蓝说,救她们的人说从京城一路找来玉冰感激的望向段淇,她定是知道永宁宫失火,才派人四处打听她的消息,救下她。 “这一年来,你过的好么?”问完,玉冰忽觉好笑,他们被赶出京城,能好么? 段淇秀眉一挑,唇边勾出一抹微笑,温暖了整个亭台,“没有了京城的喧嚣纷扰,没有了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个王府,成了我和高寅的世外桃源,安静,温馨。我们常常在这里鸣笛度曲,挥毫泼墨这应是我一生最快乐,也是最幸福的时光。” 段淇拿起字帖,“夫子曾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高寅崇尚儒学,对诗经自然推崇,常常书写,我也得以从旁观摩。”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玉冰愣愣的看着字帖上字,字迹飘逸俊秀,一看便是高寅的字。笔墨犹在,而人已离去,只余墨香。当年在安州时,她也是常常临摹高衍的字当年,当年他们沙盘对阵,抚琴品茗,煮酒论英雄。高衍称帝后,只要得空,也会与她在梨花树下谈诗论赋,“琴声悠扬墨汁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闻言,段淇深深的怔住,眼底轻烟,泛出荒凉。 玉冰没有想到高偡来的如此快,当她携着迎蓝和冷冽走出王府大门时,高偡已带人立在了门外。 “要出门么?”高偡闲适一笑,走到她的面前,“打算去哪里?” 玉冰视若未见,越过高偡,径直向马车走去。 在她黑黑的瞳仁中,他永远看不到自己的身影。高偡愤怒的抓住玉冰的手,再无方才的从容闲适,“你就这么恨我!”当得知她在泉州时,他断然放下手中的一切,日夜兼程,前来看她,现在朝堂之上只怕已经乱成一团。 玉冰奋力的甩开他的手,不见一丝情绪,淡漠的一如黄沙中的孤烟,移步向马车走去。 “你哪儿都别想去!”玉冰的冷漠,让他的怒气难以抑制,“你只要再跨出一步,我会让整个济南王府瞬间消失。” 玉冰顿眸,望着马车,许久之后,转过身来,“好,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跟他回宫 他原以为她会生气,会责骂他,她还是淡漠的神情,高偡烦躁的看向玉冰,深深吸气,言语转而低柔,“跟我回京,好不好?你喜欢梨花,我已让人在宫里植满了梨树,还特意辟出一个园子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玉冰侧眸望着高偡,这个世上只有高衍了解她,她虽喜欢梨花,可是春日的时节里,若是满园飘雪,只会让人虚假难辨。所以长乐宫里,高衍也只植了两棵梨树。整个皇宫,梨树不过十数棵,盛开时,她每到一处,移步换景,总有惊喜,“我只要高衍,你能给我么?” 玉冰嘴角的讥讽和恨意,淡淡的神情如一张网,捆缚着他,怒道,“你若不跟我回京” “你就杀了这里所有的人。”玉冰接过他的话,怒极而笑,“你太小看我了,你就是屠戮整个泉城,与我又有何干,他们是你的子民,后人也只会说你昏庸无道。” “昏庸无道?我会在乎么?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好,我不杀他们。”高偡走到玉冰身边,低语道,“听闻高寅就葬在此处,我若掘墓鞭尸,你觉得如何?” 玉冰怔忪的看着高偡,说不出话来。 “我是卑鄙,可是为了你,再卑鄙的事情我也做的出来。” 玉冰相信,高偡的确做的处理,高衍葬于文靖陵,高偡断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待高衍的陵墓,“我要时间考虑。” “好,我给你三天时间。”高偡满足一笑,“对你,我很有耐心。” “高偡,你执意要我回宫,就不怕我报仇,暗下毒手么?” “你聪明,却不屑于下毒这种宵小行径,这一点,我承认我不如你,你若真要报仇,尽管来报便是。”高偡恢复帝王霸气,“有了你,朕便有了后宫。” 玉冰仰头长笑,“你说对了,可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我还是懂得,若要对付卑鄙的人,只能用卑鄙的手段。” 说完,玉冰拂袖进府。 高偡看着玉冰的清影,若有所思的回味着她这句话。 高偡的人将王府重重围住,水泄不通,严严实实。 “你真的要跟他回京么?”段淇问。 “还有别的选择么?”玉冰回答段淇,也是在问自己,“回京,也许并不是坏事。” “你想报仇?”段淇看着玉冰,没有一丝的惊讶,以前她不了解玉冰,可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我明白,玉冰与她不一样,“可是高衍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出宫,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他。” “若不能手刃仇人,我更对不起他。”低沉的语气带着恨意,“更何况,他们欠我的不只是高衍的性命。” 段淇抿唇微动,“一开始,你就没想过离开是不是?” 玉冰半垂着头,目光沉郁。段淇的话直抵心底,一针见血,确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真正的离开,不然高偡让她留下时,她也不会答应。 远处,冷冽跑了过来,“高偡回京了,何士开守在外面。” “回京了?”玉冰诧异,“可知道为何回京。” “据说宇文邕撕毁契约,挑起战事,已率兵向东雍谷进发。史摄图也挥兵南下,已过烈云山脉。前方军情紧急,高偡已连夜赶回京城。” “太好了。”段淇说道,“玉冰,你今晚就走,后院有一个暗道是通往山上的,进了山,他们不一定能找到你们,我会派一个熟悉山路的人为你们引路。” “你不同我一起走么?”玉冰望向段淇,“高偡没有人性,一定会杀了你。” 段淇淡淡一笑,“我能去哪里,我已经无处可去。” “我跟你不是一样么!”玉冰拉着段淇的手,“我们一起走,从今以后,无论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眼角晶莹,段淇深深点头。 月亮高悬,银辉淡淡。 一行人正要从后院退去,却听见下人来禀,“何士开要进来,说现在就带六夫人离开。” 冷冽身子一跃,上了房顶,环顾四周后,落到玉冰身边,“娘娘,后院已被何士开围住,只怕无法进山。” “现在该怎么办?”段淇一时到没了主意。 “还有其他门么?”玉冰倒还镇静。 “厨房那边还有个小门,就是不清楚何士开的人多不多。”段淇思虑了片刻,“不过那边的门可直接通往西城门,只是该如何出城?” “那倒不用担心。”冷冽说道,“我们有令牌,出城应该不是问题。” 前些日子,冷冽去官衙盗取令牌,又持了她的梨花簪去了高衍名下的铁匠铺,连夜赶制了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送回官衙,“那就从西门闯出去。” “不好了。”众人方要向厨房奔去,听到下人大喊,心中均是不祥之感,“何士开见打不开大门,欲要火攻王府。” “他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当真是小看了那个青衫布衣的男子,为了月瑶,他怎会让她回京。 众人还未反应,火矢如雨般的射了进来。 “快走。”冷冽大喊,领着众人向厨房奔去。 火矢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射过来,顿时映红了整个天空。 “高寅。”段淇撕心裂肺的大喊,奔离而去。 “段淇回来。”玉冰看着段淇奔去的方向,那是书房,玉冰奔过去,想要拉住段淇,“回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段淇像似没有听到玉冰的话,依旧向书房奔去。 书房外,门窗已经起燃烧,火矢透过窗户射在了书架上。段淇疯了一般的闯进书房,护着书册。 “段淇。”玉冰闯到书房,看着手忙脚乱的段淇,心中酸楚,“别管了,快走。” “不行。”段淇吼道,随即泪水奔流,泣不成声,“这些书籍,诗稿,还有字画都是高寅的,都是高寅的”她随身只带了少量的高寅的手稿,本以为以后还能回来,可是这里若是全没有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王府若是段淇和高寅的快乐时光,这间书房,则是段淇和高寅温馨的全部。 “好,我帮你一起拿,我们一起走。” 火势蔓延,火舌倏地一下吞下书架,玉冰听到轰隆一声,霍然转身望去,书架倒塌,玉冰大喊,“段淇,你没事吧?” “我没事。”段淇回了一声。 火势汹涌,房椽被烧的兹兹作响,毕剥的声音此起彼落,冷冽跳进书房,看到两人却在收拾书籍,甚是恼火,“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快走。” 房梁倾落,书房瞬间塌了半边,冷冽情急之下,将两人拖出书房。 玉冰看向段淇,只见段淇半倾着身子,一条腿已然受伤,蓦然明白方才书架倒塌时,一定砸到了她,“段淇,你怎么样?” 段淇茫然的看着大伙,对于腿伤浑然不觉。 玉冰走到她的身边,段淇脸色通红,甚至有些炙热,落在玉冰眼里却是苍白如纸,“我们走吧。” 段淇双目散乱,唯有火光冲天,轻轻的摇头,“我不走了。” 玉冰震惊,伸手去拉段淇。段淇身形瞬间一转,避开玉冰的手,退到了书房的门口。 “玉冰,你走吧,我不会走的。离开这里,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陪着他,安安静静的陪着他。你若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劝我。”段淇从怀中取出一根长笛,抚摸良久,抛给玉冰,“这根玉笛是高寅身前之物,高寅一直视若珍宝,应该好好的保存下去,若是随我一起去了,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记住高寅。锦儿非常喜欢这根玉笛,你若有机会遇到锦儿,就帮我将玉笛交给她。” 段淇凝眸望着玉冰,唇边勾出满足的微笑,“我走了。”转身向跳入书房。 “段淇。”痛彻心扉的声音回荡在王府。 书房内,隐隐有声音传来,凄厉吼道,“为高寅报仇。” 报仇?她会的,她肩负着数条人命,怎会放过他们。玉冰看着大火笼罩下的书房,心中蓦然清明,段淇和她一样,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离开,她离不开高寅 一行人刚出王府,就遇上士兵,所幸人数不多,冷冽一剑之下,瞬即毙命。玉冰领着众人向城门赶去,方出城门,何士开就已经追了上来。 “孝昭皇后,这是要去哪里?”何士开儒雅一笑,“还是请娘娘同我回京。” “就凭你。”玉冰冷目而视。 “皇上命我务必带回娘娘。”何士开挥挥手,瞬间从城里涌出近百士兵,“还请娘娘勿要让属下为难。” “我若不愿意呢?你是不是连我也想一同杀死。”玉冰鄙夷的看着何士开。 “皇上只说将你带回去。”何士开淡道。 玉冰怎能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要将她带回京城即可,不论生死。 “娘娘,你先走。”冷冽将玉冰推向迎蓝,愤怒的看向何士开。 “你们走的了么?”何士开冷笑一声,不看冷冽,看向玉冰,“娘娘觉得有几分胜算?” “若是加上我们,应该有十分胜算。”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声音熟悉,玉冰震惊,转眸看向暗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走来,是同罗,身后还有数十名的随从。 “同罗拜见岐国孝昭皇后。”同罗俯身行礼。 “同将军怎么会前来?”玉冰看着一身便装的同罗,伸手虚扶,让同罗起身。 “回禀娘娘,敝国陛下特命同罗前来迎接娘娘,前往莫国。”同罗回道。 他们竟知道她遇难,“史大哥和忽兰姐姐可好?” “很好。”同罗微笑,“皇后娘娘很担心您,本想与微臣一同前来,可是有孕在身。” 同罗向前一步,“这位就是何士开,何大人?听闻长广王登基不久,就面临战事,邹军已进东雍谷,我军也已南下,贵国陛下可有对策?” “为了这个女人,贵国挥兵南下,使得两国人民死伤无数,苍生受累,值得么?”何士开冷笑道。 玉冰心中暗惊,史大哥不是好战之人,此番出兵,定是为了救她。 “这是敝国陛下的意思,我等做属下的不敢妄论。”同罗笑道,“不过,敝国陛下曾说过,贵国长广王勾结外敌,弑君篡位,如今还想做出有违人伦之事,如此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何士开也不生气,反而淡淡一笑,“看来今日,何某要向同将军讨教几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前往莫国 “冷将军,请带娘娘和你们的人先行一步。”同将军说道。 冷冽点头,带着玉冰疾驰而去。 “娘娘,我们去哪里?”冷冽问。 “向北行,去莫国。”既然史大哥和忽兰派人来接她,她岂能辜负他们的好意。 日夜兼程,本以为能安然到达莫国,没想到不过两日,竟遇到何士开的人,有数十人。 一场恶战,除掉了对方,追随在身边人也已战死,这些人都是段淇的属下,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人。 “娘娘,我们现在应该如何?”迎蓝问道。 “向西。” 冷冽目中惊讶一闪而过,旋即明白娘娘的用意。 同罗前来迎接她,何士开已经知道,必定拦住了所有前往莫国的路,她只有折西而行。更何况所有的人都知道高衍是在与邹国的征战中驾崩,又怎会想到他会逃往邹国! 快到岐国边界时,何士开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同罗呢?玉冰看着追来的何士开,却不见同罗,心中一紧。 “娘娘还是跟我一同回去吧。”何士开翻身下马,“这里还算是大岐境内,娘娘想跑到哪儿去?” “何士开,你又何必苦苦相逼。”玉冰冷道,“杀了我对你有何好处!” “确实与我无关不过这些不必娘娘劳心,娘娘只管跟我走便是。” “想在此处将人带走,是不是该问问本王的意思。” 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玉冰望去,男子一身锦袍华服,眉目英杰,硬朗的神色,让她霍然想起宇文邕。 “原来是卫剌王殿下。”何士开淡淡一笑,“没想到贵国陛下撕毁契约,挑起战事,竟然也是为了这个女人。” “何将军错了。”卫剌王浅笑,“这里方圆百里已划归邹国疆土,何将军莫非忘了,当时可是何将军出使邹国时,亲口允诺敝国陛下的,如今我国已助长广王登上帝位,两国也签下契约,白纸黑字,帛书为证,难道何将军想毁约不成!” “可笑。”何士开鄙夷一笑,“贵国挥兵东征,可是背信弃义在先。” “此言差矣。”卫剌王目光掠过众人,“两国之间相约之事已了,我国何来背信弃义一说。” “看来卫剌王今日势必要将人带走了!”何士开冷道。 “本王受敝国皇上和皇后重托,请孝昭皇后前往邹国一叙。”卫剌王抿唇一笑,“若是不能办妥此事,本王无法向皇上和皇后交代。” “王爷认为有能力将人带走么?”何士开望向卫剌王身后,不过数十人的随从。 “有没有能力不是你说了算?”同罗领着随从疾驰而来,冷冷的看着何士开,“你以为悬剑堂的人就能困住我么!” 何士开抚掌大笑,“凭你们这些人,就想将人带走,岂不是笑我大岐无人。”伸手一扬,身后士卒弓弩陡张。 “是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劲风呼啸,紫衫长袍掠过眼前,玉冰吃惊的看着来人,霎间,眼泪滑落,“大哥” 桓少枫走到玉冰身边,微微一笑,转而看向何士开,“若是加上我呢?” 何士开微怔,见桓少枫一人,眼中惊色瞬间敛去,“我当是谁!” “何士开,见到我,意外么?”桓少枫长袍翻卷,无尽寒意。 “有何意外。”何士开淡笑,“除了梅溪,还有有谁!”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找梅溪,就是不想梅溪找到桓少枫。 “谢谢师兄没有忘记我。”梅溪一身男装来到玉冰身边,转眼看到一旁的冷冽,目光一动,眼泪飘落,缓步走向前,“你真的活着!” 冷冽心中锥痛,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 何士开看到梅溪身后的人,均是悬剑堂的旧部,眼底的忧虑一闪而过。 “何士开,现在你还想带我走么?”何士开的担忧逃不过玉冰的双眸。 “他休想。”梅溪恨道,“他杀死了那么多悬剑堂的兄弟,今日,他的命也得留下。” 何士开环顾众人,今日若想将人带走已是不可能,只怕自己的性命也得留下,“就凭你!” “何士开,你戕害同门,背信弃义,今日,我便要为悬剑堂清理门户。”桓少枫冷道,伸手一扬,广袖卷起寒风,长剑出鞘,冷厉的光芒划过墨色长空,让人蓦然生寒。 何士开不由得身形一僵,长剑紧握。 “慢着。”玉冰走到桓少枫身边,伸手一探,已取过桓少枫手中的长剑,“一直听闻何将军剑法精湛,今日本宫倒要讨教几招。” 何士开心中震惊,他从未想到玉冰会武。就是立在一旁的梅溪也是一愣,看向冷冽,复又看向堂主,才确定娘娘会武。 玉冰话音方落,身影已经飘出。 一招一江春水使出,剑光粼粼,剑气横拂江面。 当年,清园中的小树林,二哥与逐夕比武,看似真打,关键时刻,二哥总是让着逐夕;她与冷冽比试,冷冽是毫不相让,高衍也不帮她,若是她以命相挟,冷冽也不会收剑;还有孟达和迎蓝,只会站在一旁傻笑 如今,孟达死了,尸骨无存;二哥和逐夕也死了,不见尸首;冷冽深受重伤,已非常人;高衍此时正长眠于地下,只剩下她和迎蓝,还有那片小树林 逆水十三式使完,似乎也耗尽了玉冰所有的力气,玉冰身子一软,幸得桓少枫手快,将玉冰托住。 何士开从未见过这些招式,剑法流畅,一时未看出破绽,倒也未能占得上风。 “玉冰,你先歇会儿。”桓少枫柔声道,“交给我吧,我一定会为高衍报仇。” “不用。”玉冰调整气息,看向何士开,“月瑶的武功是你教的吧?” “不错,是我教的,那又如何?”何士开淡道。 “你回去之后告诉胡月瑶,让她勤加练习,他日,我若回京,杀夫之仇,夺子之恨,我势必会向她一并讨回。” 一席话,张狂凛冽,何士开不由得向后微倾。 “滚。”玉冰拂袖,鄙夷的看向何士开。 何士开翻身上马,狠狠的扫向众人,率兵而去。 桓少枫看着尘土漫过何士开的身影,转而望向玉冰,“你有何打算?不如和我一起走,月玢就在临镇。” 玉冰摇摇头,大仇未报,尘缘未了,怎么可能退出世外。侧眸望向一旁的宇文直和同罗,竟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宇文直望向玉冰,淡淡一笑,走到玉冰身边,低语道,“本王来时,敝国皇上和皇后有一句话转告娘娘,娘娘心中所想,亦是他们所想。” 玉冰目光一沉,陡然侧目,看向宇文直,“当真?” “当真。” “好,我跟你回邹国。”玉冰目光坚毅,史大哥宅心仁厚,若想报仇,只有宇文邕。 桓少枫知道玉冰一心想要报仇,去意已决,也不再勉强。 风卷浓云,飞沙走石,翻起玉冰的长袍猎猎作响。 高衍白衣似雪,双目含笑,万重柔情,拉着她的手翻过一个有一个山岭。山岭外是一望无际的黄沙。玉冰望着眼前的景色,震撼不已。远处的金色胡杨,高耸入云,与黄沙练成一片,如浩瀚沙海。偶尔有驼铃声传来,清脆悦耳,犹如天籁,放眼寻望,却看不到沙漠之舟。 沙漠被长风雕刻出千奇百怪的波纹,天然雕饰。玉冰兴奋的看着眼前的景致,转眼,却不见了高衍。心中顿慌,双目张望,方才那一片灿若黄金的胡杨也消失不见,徒留漫无边际的黄沙。 仓惶的脚步跋涉在沙漠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高衍离开了,去了一个她暂时去不了的地方,那是天堂。 细沙流动,禁锢了她的双足,抬头望天,身子越陷越深,任由黄沙淹没 原来,只剩一个人的她,所谓的盛世繁华,落在眼中,也只是万里狂沙,玉冰缓缓睁开双目,一个俏丽的小女孩正微笑的看着她。 “夕儿。”玉冰目中顿时温柔,“你不是跟冷冽出宫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冷叔叔说有事要办,需赶紧回宫。”冷叔叔虽然冷冰冰的,但每次出宫,他从不催促她,总由着她玩到天黑才回来,不像梅姨和蓝姨,出宫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被架回来,“又做同一个梦么?” 玉冰浅浅一笑,这个小丫头,还不到八岁,说话跟大人似的,“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夕儿朝一旁努努嘴,嘻嘻一笑。 玉冰望去,梨树下男子背影幽冷,更添清逸,若不是一身青衣长袍,恍惚中竟以为是他,“皇上来了。” 宇文邕转身,对着玉冰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双唇扬起弧度,冷峻中难得温柔,“醒了,可觉得好些?” 这些年来,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恹恹无力,太医束手无策。她知道这是心病,她知道他也知道。玉冰慵懒的笑笑,流波潋滟生辉,落在宇文邕的眼中,不由的心旌摇曳,脸上却是无波无澜。 玉冰看到他微蹙的双眉,“夕儿,去将冷冽叫来。” “冷叔叔出去了。”夕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给玉冰,“这是冷叔叔给你的。” 玉冰打开信函,却是一幅画,画中的女子睫毛半垂,目中含情,秀眉微蹙,婉约中甚是柔弱,我见犹怜,长发绾起,俨然少妇模样,“此人是谁?” “容貌似曾见过,应是很久之前,想不起来了。”宇文邕看着向画,复又看向玉冰,“这画是何处得来?” 看着宇文邕眼中的疑惑,玉冰知道宇文邕真正想问的是她让冷冽所办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八年前东征岐国,助高偡登上帝位,高偡割让两座城池,看似合理,可是仔细一想却有不通之处。” 旧事从提,宇文邕并未生气,反对玉冰的话感了兴趣,“有何不通?” “宇文护手握兵权,一心想要东征岐国,岂是两座城池便能打发的?还有,宇文护若想控制岐国,扶植傀儡,高偡并非理想人选,高偡心狠手辣,又心高气傲,绝不甘心受宇文护的摆布。” “你的意思,宇文护与高偡之间另有交易。” “我怀疑宇文护有把柄落在高偡手里。” 宇文护是柱国大将军,能有什么把柄落在高偡的手里?宇文邕看向画,目中一亮,“莫非此女是宇文护的母亲,阎姬?”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只想报仇 “我若没有记错,她就是宇文护的母亲。”宇文邕盯着画,思虑着,“小的时候,我曾在宇文护的书房见过他的画像。当年岐邹两国交战,邹国兵败。先皇无奈之下签下契约,割出城池,还同意将皇四姑等人送往岐国作为人质,这些人中就有阎姬,那是宇文护也不过十一二岁。” “若是如此,便说得通了。宇文护之所以竭力帮助高偡,高偡定是答应将阎姬送回,没想到事成之后,高偡反悔。” “因此,第二次我未说原因,就提出攻打岐国时,宇文护不仅没有发对,还十分就赞成。” 第二次攻打岐国就是为了救她,玉冰感激的望了一眼宇文邕,“高偡反悔也很正常,宇文邕善于用兵,试问岐国朝堂之上,谁能与之匹敌。” “我去派人查一下,看是否属实。” “算了。”玉冰说道,“你派人容易打草惊蛇,还是我让人去查吧。” 宇文邕一想也对,他的身边布满了宇文护的眼线,“玉冰,谢谢你。” “皇上勿要再说谢字,若真要谢,也该是妾身谢你当年收留之恩。” 他一直奇怪,当年莫国为何出兵南下,后来他才明白,莫国也想收留玉冰,于是他急忙派人告诉宇文直,让他转告玉冰,她心中所想的事,他可以为她做到。 “玉冰。”宇文邕言语轻暖,“其实,当年” “皇上,八年了。”玉冰打断道,“这八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回岐国。” “你我目的虽不相同,但是结果都是一样。”他明白,她之所以日日想回岐国,无非是为了报仇。可是这些年来,他手无兵权,虽是皇上,却也是无能为力。 玉冰淡淡一笑,“所以,我们如今要做的是除去宇文护,收回兵权。” “我知道。”宇文邕轻轻点头,目光沉郁。 玉冰抿唇微动,她知道宇文邕一直想要消弱宇文护的势力,收回兵权,可是谈何容易。宇文护手握重兵,羽翼丰满,又心狠手辣,先后杀死孝闵帝宇文觉,毒死明帝宇文毓。 宇文邕之所以能登上帝位,是因为明帝宇文毓在驾崩前,当着群臣,大呼传位四弟宇文邕,宇文护无奈,只得尊宇文邕为帝。 “玉冰。”宇文邕轻唤,目中忧郁神色,竟有一丝惶恐,“你可曾怨过我?” 这些年来,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今日却在毫无思虑之下脱口而出。当年攻打岐国助高偡登位,他并非心甘情愿,也曾犹豫不决,可是一想到她的模样,那份容华,那份聪慧通透,再加上宇文护极力赞成,最后也就糊里糊涂的答应出兵。 “若说怨,怎会不怨!当年确实怨过,怨过很多人。”当年她连大哥都怨过,怨他不该隐于世外,“可是是非曲直,我还分得清楚,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现在呢?”明知道她的话已经很清楚,他还是追问了一句。 玉冰摇摇头,“现在我只想如何报仇。” “你就只想着报仇?”宇文邕言语中颇为急切,“玉冰,你可知道,贵妃” “皇上,皇后来了。”玉冰像似没听到宇文邕的话,看向缓缓而来的李妙锦。宇文邕生性节俭,不喜铺张,因此李妙锦穿着也颇为简素。 宇文邕见李妙锦,温晴微笑,扶起李妙锦行了一半的礼。李妙锦心里明白,只有在这玉安宫,才能见到皇上如煦的笑容,虽然浅,却暖心。 宇文邕听她们闲聊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李妙锦看着宇文邕的背影,心中微酸。他们夫妻多年,他封她为后,她知道他敬她,重她,可是他的心里可有爱过她。方才他瞧玉冰的眼神,那份柔情,那份殷切,那才是爱,对她从未有过。 “玉冰,这些年来,皇上的心意从未变过,贵妃之位一直空悬,你该知道皇上是为你留的。”宇文邕的后妃并不多,除了她,就一位冯顺容,一位郑修容,一位薛美人,这三位女子跟随宇文邕多年。她尚未嫁他时,她们已经进府。她曾提议晋封冯顺容为德妃,位列三夫人之末,宇文邕一直未同意,后来,她渐渐明白,他只想封玉冰为贵妃。 她曾想过,若非她顶着岐国长公主的尊衔,若非她安分守己,处处顺着他的意思,若非玉冰不想成为他的后妃,只怕她这个皇后之位早早就让与玉冰了。 玉冰半垂着头,他的心意,她何尝不知,只是她与高衍的这一场梦,她是醒不了了,也不愿意醒来。 李妙锦看着玉冰沉默不语,眼中的忧伤和嘴角的苦涩一览无遗,心中不忍,“你不能一直无名无分的待在皇宫。” 玉冰进宫不久,宇文邕就提出册封玉冰为贵妃,位三夫人之首,她也有此意,未想玉冰婉言回绝。几次之后,宇文邕和她不再提起此事。她也曾向宇文邕提议封玉冰为荣国夫人,宇文邕只是摇头不语,她心中顿悟,宇文邕的执着。 为了能让玉冰安心待在皇宫,宇文邕特赐玉安宫给玉冰居住。她明白,宇文邕之所以赐名玉安,不过是想让玉冰能长久的住在宫里。 “我要名分有何用!”玉冰浅笑。 闻言,知道再劝也是无用,“玉冰,你可曾怨过我?”问完,又觉得不该问,微微的垂下头。 “你们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今日问了我同一个问题。”玉冰笑道,“我已经回答过了,不想再说,你去问皇上吧。” 听闻宇文邕问了,李妙锦心里一点也不奇怪。宇文邕虽没有同她说过,但是她知道,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宇文邕,是他的心结,今日,他总算问出来了。 夕儿见皇后来了,拍着小手跑了过来,也不行礼,直往李妙锦的怀里钻。 “夕儿,越来越没规矩了。”玉冰虽在责怪,却是一脸的笑意。 “无事。”李妙锦疼惜的看着夕儿。 “皇后娘娘,赟哥哥和赞哥哥还在读书么?” “你赟哥哥应该还在读书,至于你赞哥哥,今儿没被先生罚,现在应是去骑马了。” “我也要去。”夕儿看向玉冰,“姑母,我想去跟赞哥哥一起学骑马,好不好?” 玉冰知道,若不答应,这丫头一定会缠到她答应为止,逐点点头。 李妙锦看着夕儿欢快的背影,叹道,“一晃都快八年了,夕儿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快八年了,她还记得刚到邹国时,心中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可是当她看到病榻上的逐夕和襁褓中的婴儿时,她顿时心安,蓦然明白,来邹国是对的。 孩子尚未取名,逐夕问她取什么名字好,她说就叫元夕吧,逐夕头点了一半,便去了,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似乎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夕儿越长越像你。”李妙锦笑道,“实足一个美人胚子。” “你这是在夸我么!”玉冰笑言,夕儿是二哥的孩子,长的像她也不奇怪。 “论容貌,世上只怕无人能及。”李妙锦言语诚挚,“只是这一份与生俱来的清冷,却是你没有的。” 这一点,玉冰也发现了,夕儿即便是在笑的时候,仍是有淡淡的清幽,“逐夕本就如此。” 说到逐夕,李妙锦目中一热,拉着玉冰的手,“我这一生,若说做对的事情,就是救下逐夕。” 当年,属下来报,说找到了一名女子,起初,她并不以为意。后来,听说女子昏迷中一直念着少棕的名字,她才知道女子应是逐夕。逐夕坠崖一事,她是知道,所以,当她得知逐夕还活着时,她混乱的脑中忽然有了一丝清亮,烦躁中有些心安。 逐夕昏迷不醒,她召集了所有的太医和长安城中的大夫,自己也在她的床边守了整整半个月,只求她能醒来,保住孩子。 “锦儿。”玉冰反握住她的手,“其实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个孩子。朝代更迭,亘古不变,我只是没想到有些人会心似蛇蝎,赶尽杀绝。” “玉冰,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劝。 过去?过不去的,玉冰摇摇头,她的身上不是只有高衍和孩子的仇,还有二哥、孟达、高寅和段淇,这么多的仇恨,岂是说过去就过去的。 远处,梅溪正在做衣服,就颜色看,应是男装。 “都这么些年了,冷冽为何不愿娶梅溪,两个人就这么耗着么?”李妙锦不解的看着梅溪,复又看向玉冰,“为何不劝劝。” 玉冰无奈而笑,劝谁?“她们的事,就随他们吧。” 前几年,她也劝过梅溪,既然冷冽没有娶她的意思,何不另觅良人,梅溪只说了一个等字。无奈之下,她旁敲侧击的告诉梅溪,冷冽身体有恙,怕是终身不能娶妻,梅溪也只说了一个字守。再后来,她索性不再劝她。 “她们的年纪不小了,就是宫里的宫女,到了这个年纪,也早该出宫嫁人了。”李妙锦想到还有一个迎蓝,也是如此,不肯嫁人。她曾为他们两人物色过世家弟子,被他们拒绝后,她心里便明白,这两个丫头骨子里跟玉冰都是一个样。 玉冰淡笑,很多事情,她看的明白。她刚进宫没多久,皇上便想册封她,虽被婉拒,也执意让她无名无分的留在宫中,不仅如此,还赏赐宫殿,亲提御笔赐名玉安宫。都说她是主子,可是她非后妃,连个宫女都不是;若说不是主子,皇上身边的何公公都要看她的脸色,就是皇后对她也是敬让三分。 朝中一些大臣见皇上如此对她,便打起了她身边人的主意,纷纷为儿子求娶迎蓝、梅溪,她知道这些大臣只不过想拉拢她,寻求靠山。 她问迎蓝和梅溪,可愿意嫁人。迎蓝说,除非奴婢死了,还说以后娘娘若是再问,就死给她看,她从未想过迎蓝如此刚烈。梅溪还好,没有像迎蓝那么激动,只是说的话不痛不痒。梅溪说,他若不介意我时刻想着冷冽,常常来看冷冽,就让他来娶我吧,一席话噎的玉冰愣在那里。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着,算了吧。” 阎姬前往岐国,作为人质,在岐国后宫待了近三十年。如今不过是五十有余,却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偷梁换柱 玉冰看着画中的老人,心中难免怜惜,她不过是两国交战的牺牲品,繁花似锦的年纪都埋藏在了幽冷的后宫,别夫离子,等着年华老去,换来的不过是一个荒诞的笑话,“真的是她?” “是她,悬剑堂打探的消息不会有错。”桓少枫走后,将悬剑堂交给了冷冽和梅溪,实则是交给了玉冰。 “她现在住在哪里?秋水居?”听高衍说,凡是人质,女子都是安排在秋水居。 “据说她住在含雪居。不爱说话,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哑巴。即便说话,说的最多的是萨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萨保?”这两个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玉冰沉思片刻,是了,宇文邕提到过,“这是宇文护的小名。” “如此,此人必是阎姬无疑。” “可有办法将她带出宫?”只要能带出宫,之后的一切都不是难事。 “应该不难。”冷冽想了想,“含雪居少一个人,没有人会知道。” 含雪居,名字好听,事实上只是等死的地方。住在里面的都是白发宫女,倒数着自己剩余的日子。玉冰轻叹,邹国人质在太祖皇帝的眼里,只是一个形式。只怕没过多久,太祖皇帝就忘了她们的存在,高衍都从未跟她提过此事,可见高衍未必知道此事。两国交战,驰骋沙场,显男儿本色,较量的是计谋战术,行兵布阵,太祖皇帝不屑于如此行径。 “阎姬是高偡牵制宇文护的一枚棋子,高偡不会放过阎姬。”高偡既能以此与宇文护做交易,又怎会不知道阎姬居住含雪居。 “据说,阎姬住在含雪居已经多年,高偡若是知道应该不会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是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宇文护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娘会和白发宫女住在一起。”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闻不问只是表面,高偡暗中一定派人看守。 “偷梁换柱。”玉冰盯着画中的老妇人,“只要含雪居中的宫女不少,相信高偡一时间不会发现。” “我明白。”只要出了皇城,高偡就很难找到他们,冷冽佩服的望向娘娘。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是。”冷冽领命,目光顿了顿。 “你是不是还有事?”玉冰知道,冷冽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 “文宣皇后出事了?”冷冽蹙起眉。 “李娥?”若不是冷冽提起,她早已忘记了这个人。玉冰望向冷冽,自高寅迁居后,李娥深居后宫,不问世事,“她能出什么事?” “是高偡奸污了文宣皇后。”提到高偡,冷冽一脸的鄙夷。 “什么?”玉冰震惊,高偡竟然做出如此卑劣之事,“当真是禽兽不如。” “文宣皇后诞下一女,只是没多久就死了,说是被文宣皇后亲手勒死的。” “这等屈辱,她怎能受得住!”那个温柔娴淑的女子,若非当年逼宫,她也许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她现在人在何处?” “还在宫里。”冷冽思虑片刻,“据说高偡知道是文宣皇后杀了女儿,随即行鞭笞之刑,将文宣皇后打的血肉模糊,还令人将她装进绢袋,弃之沟渠,还好有宫女将她救起。” “想尽办法,带她出宫。”当年她本想让李娥随高寅一同前往泉城,出于私心,她将李娥留在了皇宫作为人质,没想到却害了她。若是李娥去了泉城,也会死,只是不会受这般屈辱。 “是。”冷冽应道,片刻之后,想起一事,“高偡最近常去撷玉坊,卑职原以为高偡知道了撷玉坊的底细,现在看来高偡只是去玩乐。” 撷玉坊已被她买下,用来收集消息,“还是小心为上,能避则避,生意照做。高偡如此喜欢女色,就送进宫去。” “卑职明白。”冷冽说道,“马掌柜已经回安州了。” 闻言,玉冰点点头,“不要露了身份,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娘娘放心,马掌柜一直未以真实身份示人。” “那就好。”玉冰卷起画,放入盒中,“高偡知道高衍有私产,但一直不清楚有多少,所以最初几年,各个行业,他都细细盘查。如今都七八年过去了,天下太平,没有战事,他又沉迷女色,自不会再紧追不放。你去告诉马掌柜,之前放弃的铁矿,现在可以慢慢收回来了。” 她失去的,她要全部收回来。 又是一年梨花飞雪,披拂香径。 廊檐下,玉冰和李妙锦出神的看着梨树下的几个孩子。 “一日日盼着他们长大,却不想他们带着的是自己的日子。”李妙锦笑言感叹。 玉冰抿唇一笑,注目着夕儿身边的女孩子,“她就是柱国公杨坚的长女,杨丽华?” “嗯,旁边是她的弟弟,杨勇”李妙锦点点头,注目着杨丽华,“此女个性温和,我很喜欢。” “依我看,你是有私心。”玉冰打趣道。 “如你所言,我确有私心。”李妙锦笑道,“我想让她成为我的长媳,你觉得如何?” “你是不是想的太远了?” “一点都不远,我心里还惦记着夕儿,若是她也能成为我的儿媳,我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了。”李妙锦看着夕儿和宇文赞,“与其将夕儿嫁给别人,你我都不放心,不如嫁给赞儿,你也放心些。” 玉冰知道李妙锦一直未能打开心中的结,处处为夕儿着想,“夕儿若是同意,我没有意见。”李妙锦的两个儿子中,她也比较喜欢宇文赞,沉稳聪敏,知节有礼。 “你们在聊什么?”宇文邕一身常服走了进来,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 李妙锦望向宇文邕,复又朝夕儿和赞儿望去,笑道“臣妾想同玉冰结为儿女亲家,不知皇上以下如何?” “这是好事,朕自然赞成。”宇文邕清冷的脸上露出温和,方才的棱角分明在进入玉安宫后,就已被梨花抚平。 几个孩子见皇上来了,安静了许多。只有夕儿,仍旧玩着手中的纸鸢,走了过来,欠身行礼,“纸鸢做好了,皇上,皇后一起去放纸鸢吧,姑姑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夕儿的话一出,立在一旁的几个孩子面色各异。杨丽华诧异的看向夕儿,断断想不到她会如此胆大。宇文赞神色如常,不见喜怒。宇文赟努努嘴,对夕儿很是不满,烦躁的看了一眼夕儿。倒是一旁的杨勇,泰然自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像似对夕儿的不自量力已司空见惯,宇文邕淡淡一笑,尚要开口,李妙锦已经站了起来,“本宫陪你们一起去如何?” “这里地方太小,去御花园放吧。”李妙锦拉起夕儿的手,带着几个孩子转身离开。她心里明白,宇文邕每次来只想与玉冰单独待一会儿。 玉冰看着李妙锦的背影,满腹歉疚,“其实她无需如此,她不欠任何人,尤其不欠我。”为高寅报仇,她没有做错,换作是她,也会这么做。 宇文邕明白玉冰的意思,看向远处即将消失的倩丽身影,半垂双目。李妙锦看似沉静少语,却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心中明白一切,知道他喜欢玉冰,常来玉安宫,所以她每次来玉安宫时,尽量避开他。 这些年来,她照顾他的起居,却从不问他每日都干些什么,除非他愿意讲;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任何人,任何事,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总是安静的立在他身旁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知道她清楚一步之内的地方不属于她,他给不了她,所以他更敬重她。有时,他也会想,当年若是没有遇到玉冰,也许,他会深爱她。 宇文邕拂袍坐下,斜晖透过碧纱窗,匀匀洒落肩上,更显肃穆。端起迎蓝新沏的茶,呷了一口,正要说话,却见冷冽走了进来。 “事情办的如何?”玉冰见冷冽进了,移步过来。 冷冽单膝行礼,起身后面向玉冰,“人在进京的路上。” 宇文邕明白在冷冽的心中,主子只有高衍和玉冰,所以对冷冽的举动不以为意,“何时能到?” “不出意外,后日上午能到。”冷冽回道。 “皇上打算如何安排阎姬?”玉冰望向宇文邕。 没想到冷冽的办事效力如此之快,宇文邕深深回望玉冰,“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去处。” “宫里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不如先将人安置在城外。” “然后呢?”宇文邕嘴角勾出笑意,笑的颇有深意,“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全盘的计划?” “皇上当真英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玉冰笑道,“我是有计划,不过也只是计划而已,一切还要依赖皇上。” “说!”宇文邕目光直视。 “宇文护陷害忠良,诛锄异己,狼子野心已是众人皆知。”对于宇文邕的咄咄的目光,毫不回避,“皇上何不借此机会除掉他。” 宇文邕目光骤顿,知道她会说这件事,但此时此刻听到她说出来,难免激动。宇文护手握兵权,把持半壁江山,如芒在背;这些年,若不是他战战兢兢,谨言慎行,只怕与两位皇兄的下场一样,死在他的手中。 “如何除之?” “若在宫外,必然顾忌他的兵权,不如骗他入宫。” “宫中?”宇文邕双眉微蹙,“宇文邕武功极高,而且,孝闵帝曾许他佩剑入宫,所以时至今日,朝堂之上只有他佩带兵器。” “阎姬似乎很怕兵器。”立在一旁的冷冽淡淡开口。 “这就好办了。”玉冰淡笑,流波生辉,“现在要紧的是,皇上身边何人可用?” “宇文宪,宇文直是我同胞弟弟,自然可用。”宇文邕沉思片刻,“王轨、宇文神举和宇文孝伯,还有长孙觅都是心腹之人,只是王轨现在不在京都。” “宇文护之子柱国谭国公宇文会、大将军莒国公宇文至、崇业公宇文静、正平公宇文乾嘉,以及宇文乾基、宇文乾光、宇文乾蔚、宇文乾祖、宇文乾威等人都是宇文护的心腹,宇文一族中大半族人都归附了宇文护。”玉冰伸手扶向案几,目光暗淡,“还有柱国侯龙恩,大将军万寿、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人皆与宇文护结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定好计策 玉冰担心的事,也是他所担心的事,朝堂上一半以上的臣工都是宇文护的人。他与宇文护势力悬殊,想要扳倒宇文护谈何容易!事成便罢,若是事败,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宇文觉。 “杨坚也是个人才,虽为八大柱国将军,却一直受宇文护排挤,倒是可以收为我用。”剩下的臣工只知道低头拿俸禄,“何况,他与宇文护本就有仇。” 杨坚与宇文护之间的事,玉冰曾听宇文邕提起过。杨坚的岳父独孤信早年与宇文护一起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打下江山,很受太祖皇帝器重,与宇文护同列八大柱国将军,官拜大司马。太祖皇帝驾崩时,因诸子年幼,宇文护又曾屡立战功,逐遗命宇文护摄政。宇文护独揽朝政之后,专横跋扈,铲除异己,王公大臣甚为不满,以赵贵为尤。 赵贵是朝中元老,战绩赫赫,深孚众望。自宇文护摄政后,地位大不如前,便有了除去宇文护之念。赵贵势单力薄,于是想到了独孤信。此时的独孤信被宇文护排挤已久,心中愤怒,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没想到此事被宇文盛探知,告诉了宇文护。 宇文护早就想除去赵贵,一直没找到理由,此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次日,趁赵贵上朝之际,便将他抓了起来,以“阴相假署,图危社稷”的谋反罪名,杀害赵贵。涉案之人皆满门抄斩,其中不乏叱奴太后的族亲叱奴兴,唯独孤信除外。宇文护之所以放过独孤信,是因独孤信名望素重,仅免去其官爵,不过这只是宇文护的权宜之计,月后,御赐毒酒,逼独孤信自尽于家中。 “杨坚虽与宇文护有仇,但这些年来,一直保持中立,想要拉拢他只怕没那么简单。”玉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简单。”宇文邕清冷的嘴角勾出弧度,更加阴冷,“让他的女儿和二儿子在宫中多住些日子便是。” 玉冰抿唇一笑,轻轻摇头。 “你笑什么?”宇文邕微有诧异,定目望向玉冰。 “我只是觉得此非上策。” “你有更好的计策?” “我方才见赟儿与杨丽华在一起玩耍,觉得两个倒是挺般配的。”玉冰笑望宇文邕,“你觉得如何?” “赟儿?”宇文邕赞许的看向玉冰,“你是想说,赟儿身为嫡长子,再过几年,就会被立为储君。杨丽华若是嫁给赟儿,便是太子妃,以后便是大邹国的国母。” “以太子妃位许之,杨坚应该没有反对的理由。” “确实是好主意。”宇文邕激赏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玉冰的脸上,“若是我没说错,你应该想好对付宇文护的日子。” 玉冰微愕,随即微笑,她相信宇文邕也已想到,只不过非要她说出来,“过段时日宇文护从同州回来,皇上不如设下家宴,为宇文护接风。” “以家宴为由,让他们母子相见,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宇文邕点点头,“只是时间不多了。” “所以皇上要抓紧安排。” “行,我这就去。”说完,宇文邕对玉冰深深一笑,起身离去,步伐从容。 见宇文邕消失在玉安宫,玉冰才问出一直想问的事,“李皇后也一起来了么?” 冷冽顿了顿,“李皇后留在了妙胜寺,说是从此吃斋礼佛,长伴青灯。” “出家了?”玉冰心中骤酸,她明知侄女李妙锦贵为邹国皇后,却不肯前来,定是心灰意冷,“你让梅溪前往妙胜寺一趟,以皇后的名义,捐点香油钱。” 以皇后的名义捐赠,冷冽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娘娘一直觉得愧对文宣皇后和邹国皇后,这香油必不是小数字,静静的立在一旁,等待娘娘示下。 玉冰沉默良久,言语低沉,“十万两。” 自从进宫,一直深居简出,今日若非太后派人传她,她也不会出现在宴席上。毕竟这是宇文邕的家宴,她虽在皇宫,却算不得是宇文邕的家人。 步入殿内,玉冰俯身向太后、皇上和皇后行礼,转身向宇文护行礼。宇文护不屑一顾,捧起羽觞向太后敬酒,完全不会一旁的敛手作福的玉冰。 宇文护眼角余光中的轻蔑,正不偏不倚的落在玉冰抬起的双眸中,玉冰抿唇,转眸正触上宇文邕怜惜且愤怒的目光。玉冰微微摇头,淡淡一笑,示意宇文邕勿要生气。 宇文邕见玉冰立在殿中,众人讥讽的目光毫不吝啬的投射在她身上,孤立无援如处在深渊中,心中钝痛,却又无可奈何。 宇文护面向太后,与之交谈,目光却瞥向御案后的宇文邕,正触上宇文邕阴寒的目光,交锋一视。宇文护瞬间敛去狠戾和嚣张,只留谦逊和压抑不住的得意看向太后。 “三哥,酒等一会再喝也不迟。”虽见到玉冰摇头,宇文邕还是忍不住开口,散去阴寒,言语轻缓的提醒道,“别让人一直这么站着。” 宇文护霍然转身,惊讶的看着一旁的玉冰,似乎刚刚发现,“老夫方才与太后相谈甚欢,竟没有注意失礼,失礼,只是,老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宇文邕顿眸看向玉冰。宇文护的话直中要害,玉冰此时该以何身份示人?李妙锦忧虑的看向玉冰,复又看向皇上,不觉手握成拳,暗暗攥紧袖袍。 宇文护渐没的声音,玉冰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怎么称呼?高衍虽已去世,她也逃出岐国,除去荣耀,没有尊衔,但她始终都是高衍的妻子,高夫人。 玉冰正要开口回话,门口闪进两个身影,锦衣华服,蹁跹而至。抬眸望去,其中一人是卫王宇文直,另一人应是宇文邕常常提到的齐王宇文宪。 宇文直略略欠身算作行礼,跨步走到太后身边,依偎坐下,目光鄙夷的扫过宇文护,唇边一抹笑轻蔑可见。优雅伸手,拿起一颗葡萄,去皮后放入太后的口中,对太后灿烂而笑,尽显乖巧。 太后吃着葡萄,伸手爱抚宇文直的额头,一脸慈爱。 看着母后与宇文直,宇文邕无奈一笑。宇文直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深受母后疼爱。宫中礼节繁复严苛,可在他眼里,都是言形同虚设,历来是随意惯了。 宇文邕挥手免去宇文宪的礼,“都是自家人,坐吧。” “谢皇上。”宇文宪依旧将礼行完,从容身影自是闲雅,看到玉冰,悠然颔首,不见一丝情绪的脸上,却是透着暖意。 “臣弟听闻皇上封了一位荣国夫人。”宇文宪看向宇文邕,复又望向玉冰,“在下若是没有猜错,应是夫人您了。” 一句话定了她的身份,玉冰望向宇文宪,抿唇微动。荣国夫人,位居一品,瞬间与宇文护平起平坐。她是不是该感激宇文宪,如此帮她解围,可是心里明明很排斥这个封号。 宇文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双眉一簇即消,“不错,正是她。” 宇文邕顿滞的目光没能逃过李妙锦的双眼,李妙锦伸手放在宇文邕的手背上轻抚,她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她的心同样的酸涩。 “五弟先入座吧。”脸上依旧温雅,声音依旧婉转,李妙锦看向玉冰,无奈而笑,“给荣国夫人赐座。” 她的位置很快被移到宇文宪的旁边,玉冰坐下,心中却无法释然,她之所以不要名分,是不想与邹国有太多的牵扯,事成之后,她可以悄然离开。 “一个封号而已,你何必如此执着。”宇文宪低语后,闲适一笑,面向众人,并未看她。 这个素未谋面,今日第一次见面的人竟一眼看透了她,玉冰转眸看向他的侧脸,心中错愕。不错,这只是一个封号而已,岂能牵绊住她,“王爷说的极是,妾身不如王爷洒然。” 宇文护悻悻然拂袍坐下,目中嘲讽的盯着玉冰,“皇上不是说今日只是家宴么?” 宇文护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太后目光含笑,一丝威严淡淡流出,“是哀家派人去请的荣国夫人,她是皇后的亲友,也算是家人。” 宇文护放下羽觞,抚掌大笑,“太后说的是,论起来,荣国夫人算是皇后娘娘的长辈,确实算不得外人。” 宇文邕面色僵住,长辈两个字一直是他的忌讳,狠咬牙根,袍袖里的拳头,青筋毕露。目光移向玉冰,见玉冰半垂头,淡然如常,似对宇文护的话置若罔闻,心中蓦然失落。 太后目光环顾众人后,回落在宇文直的脸上,岔开话题,“直儿,最近都忙些什么?也不见你进宫给哀家请安。” 宇文直慵懒的斜着身子,吃着葡萄,漫不经心道,“看书呢?” “哦,我儿何时变得这么用功了?”太后双目含笑,甚是诧异。 “也没什么,前些日子皇上让儿臣跟五哥多学学治国安邦之道,儿臣思来想去,只有重用贤臣,见贤思齐,除去奸佞,才能使天下太平,苍生安宁。” “我儿说的有理。”太后点头,目光不露痕迹的扫过宇文护,“看来,这些日子你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说说看,古往今来,你都知道了哪些贤臣?” “不知道。”宇文直说的理所当然,依旧剥着葡萄,“汉人的书太多,儿臣看不过来。” 一句话说的众人摇头叹笑,李妙锦忍不住问道,“那你说看书都看了什么?” “哦。”听皇后这么问,宇文直来了精神,“臣弟知道了庆父、赵高、梁冀、董卓,还有” “等一下。”李妙锦顿了顿,疑惑的看着他,“这些可都是奸臣,你方才不是说见贤思齐么?”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臣弟先要了解奸臣是什么样的,才能加以防范,倘若遇到这种人,臣弟也能有应对之策。” 一席话直抵宇文护,宇文直的目光如锥般的射向宇文护,不加掩饰,毫不示弱。 宇文直的声音落下,再无声音响起,殿内安静的诡异。众人盯着自己的羽觞,余光却不由人的飘向宇文护。宇文邕、宇文宪和玉冰倒是神态如常。宇文宪端起羽觞,敬向宇文邕,复又转身向玉冰敬去。三人举杯饮下,不置一言,目光交视中,所有言语都似已心领神会。 宇文护双目狠戾噬血,凶光毕现,盯向宇文直,牙根错错直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母子相见 “今日家宴,不说这些。”宇文邕目光掠向宇文护,打圆场,“三哥,最近可有伯母的消息。” 宇文护听到有人提起母亲,凶狠之色立时散去,目中尽是忧虑,高偡只跟他说过母亲安在,不说其他,又过了这么些年,都不知道她老人家可安好,想到此,心中难免悲痛。 “没有。”无端提起家母,宇文护流露出警惕之色。 宇文邕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玉冰,见玉冰双目微阖,对着宇文护说道,“朕近日截下一封书信,上面落款是伯母的名字。朕未见过伯母的字,也不知道真假,你自己看吧。” 宇文邕取出书信,让太监何泉递给了宇文护。 宇文护拆开信函,双手颤抖,字字细读,渐渐读出声来,“天地隔塞,子母异所,近三十载,存亡断绝,肝肠之痛,不能自胜。想汝悲思之怀,复何可处。吾自念十九入汝家,今已八十矣。既逢丧乱,备尝艰阻。恒冀汝等长成,得见一日安乐。何期罪衅深重,存没分离。吾凡生汝辈三男三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 这封信,玉冰早已看过,下面一段说的阎姬曾携子逃难的事,还有宇文护小时候念书时,伙同同学四人,想谋害老师,被阎姬痛打的事。 “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离。今复何福,还望见汝。言此悲喜,死而更苏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贵极王公,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然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暂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宇文护数度哽咽,眼角犹见泪光。 这封信应是高偡登基前就写好了,高偡定是答应阎姬,放她回邹国,阎姬信以为真,才道“今复何福,还望见汝。” “三哥,三哥。”宇文邕唤道,“可真是伯母家书?” 宇文护点头,难掩悲痛,面向太后,“天下大乱,遭遇灾祸,微臣与家母分别已有三十五年。为人子者,从小即知母亲养育之大恩,谁像我这样不孝,竟将家母陷于网罗之中。如今微臣封公封侯,家母却沦为奴婢,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茫茫如置天地之外,无处寻觅音讯” “当年的事情,哀家也记得,前往岐国的人中还有你们的四姑这一晃,竟三十余年了,你们的四姑也已不在人世。”太后流下泪水,唏嘘不已。 “谢皇上。”宇文护手捧信函,如获至宝,俯首拜谢,“皇上可否告知微臣,信函从何处获得?” “不过是机缘巧合,来龙去脉也已不重要。”宇文邕抿唇含笑,含糊过去,“重要的是,朕今日带来了一个人,你须仔细瞧瞧,是否认得此人?” 宇文邕不等宇文护回话,令何泉去将人带至殿内。 在侍卫的搀扶下,一老妇人步履蹒跚的进入殿内。颤颤巍巍,站立不稳。满头银丝,皱纹深刻如川,双目凹陷,已无光泽,行将就木一般。 宇文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来到妇人面前,泪水纵横,“娘。” 阎姬斑驳的双手抚向宇文护的额头,“是萨保么?是我儿萨保么?” “是孩儿,是孩儿。”宇文护双手揽住阎姬的腰,泪水如注,“儿子不孝。” 亲人久别重逢,免不了抱头痛哭一场。 良久之后,宇文护将阎姬扶至身旁坐下,亲自为她置樽斟酒。 迎蓝捧着托盘走至阎姬身侧,为阎姬重新换盏满酒,酒水潋滟飘香,香味甚是独特。宇文护目光见寒,“这是什么酒?” “大人请勿见怪。”玉冰说道,“今日的酒虽然醇厚,却也烈的很,夫人在岐国待了数十年,只怕已经不习惯此等烈酒,所以特让人换上青梅酒,清冽温和。” “谢了。”宇文护言语凛冽,显然不信。 玉冰不以为意,端起羽觞敬向阎姬。 阎姬紧缩着身子,看向玉冰,复又众人,目光似有惊恐未消。举杯轻抿,酒水方入喉,阎姬便连声咳嗽,带着身子颤抖不已。 “娘,你怎么样了?”宇文护紧张的扶住母亲。 “如火烧一般。”阎姬双手抚向颈项,“兴许是我多年未饮酒的原因。” 宇文护哪里相信阎姬的话,盯着羽觞,霍然侧目,掠向玉冰。手中佩剑一震,青锋出鞘半尺,寒芒冷厉,“你好大的胆子!” 见阎姬疼痛难耐,众人也将目光移向玉冰。玉冰起身,移步至阎姬身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大人若还是不信,大可传太医前来,验证一二。” 宇文邕望了一眼玉冰,“何泉,传太医。” 既传太医,宇文护不再言语,愤怒拂袖。 此时的阎姬畏畏缩缩的退到廊柱边,惊恐的看着宇文护手中的长剑,像似见到魔鬼一般,瞳仁涣散,双唇微张,断断续续的发出求饶之声。 宇文护不明所以,以为母亲是怕人陷害她,欲要向前安抚。阎姬见他前来,身子愈加蜷缩,紧紧贴着廊柱,全身颤抖。 “三哥,伯母像似怕你腰间的佩剑。”宇文宪善意提醒道。 宇文护看着母亲的样子,幡然明白母亲定是受过刺激,连忙解下佩剑放置一旁,弯身走到母亲身边,好生安慰。 太医前来,把脉诊看之后,说道,“老夫人风寒侵体,外邪犯肺,切忌饮酒,微臣这就去拟方子。”说完,退下。 “皇上。”宇文护伏身跪地,“微臣感激皇上救回老母,微臣恳请皇上,准许微臣先行告退,带母亲回府。” 宇文邕双目半垂,不见情绪。玉冰缓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侧目看向李妙锦。袍袖似是无意间打翻羽觞,也不伸手去扶,任由酒水沿着玉案往下流去。 李妙锦目光微动,抿唇含笑,“皇上,伯母身体有疾,不如留在宫里,宫里太医随传随到,也方便些。” “皇后说的对。”宇文宪说道,“微臣以为,伯母年事已高,只怕还有其他病症,太医院里的太医个个医术精湛,正好借此为伯母好好诊治一番。况伯母若是留在宫中,也可与太后作伴,不觉寂寞。” “宪儿说的有理。”太后笑道,“就让她住在含仁殿,与哀家住在一起。我们两个人说说笑笑,总好过一个人无话可说,说不定你母亲的病也好的快些。” 宇文护见众人说的有理,不再坚持,想到府里的侍卫个个手中不离兵器,定会吓坏母亲,逐点头答应。 自此,阎姬居住含仁殿的偏间。 或许是重回故国,心情愉悦,阎姬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一些时日后,已能与太后小酌几杯。 阎姬返至,举朝庆悦,宇文护自行大赦天下。宇文护与阎姬睽隔多年,一旦聚集,凡所资奉,穷极华盛。凡遇节日,宇文邕率诸亲戚,行家人之礼,称觞上寿。阎姬荣贵之极,振古未闻。 宇文护日日进宫,给太后和母亲请安。每次太后都给宇文护赐座,宇文邕反倒立在一旁伺候。宇文邕也不以为意,淡然应对。 “三哥。”下朝后,宇文邕留住宇文护,“太后和伯母春秋既尊,这段时日,又颇好饮酒,诸亲朝谒,或废引进,就是五弟和六弟,也不常得见,喜怒之间,时有乖爽。朕虽犯颜屡谏,未蒙垂纳。三哥今既朝拜,愿加以劝阻。” 宇文护点头称是,抬步向内宫走去。 “三哥,且慢。”宇文护从怀中取出文书,“这是周公旦所著的酒诰,三哥不如以此劝诫。” 宇文护接过酒诰,狐疑的看了一眼宇文邕,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酒诰无非是告诫王公大臣,黎民百姓,酗酒误时,误事,误国。 含仁殿内,轻纱垂幔,瑞脑熏金兽,青烟缭绕;凤榻上,烟罗半笼,半躺着的身子,尽显疲惫。 宇文护解下佩剑交给侍卫,独自走向前去,被一旁的李妙锦伸手拦住,“三哥,太后和伯母方才饮了几杯,觉得不适,这才刚刚躺下,伯母也已回房休息。” 太后好酒,无酒不欢,他是知道的,宇文护暗自思忖,只是与母亲如此饮下去,定会伤身。去劝母亲,不如劝太后,更为有效。 “太后可睡着了?”宇文护问道,见李妙锦摇摇头,转而朝向凤榻,“太后,微臣今日得了一篇周公旦所著的酒诰,篇中所述颇有道理,微臣想念给您听听?” 太后未有言语,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榻,示意宇文护坐下。 李妙锦见宇文护坐下,神情专注的看着酒诰,自行退了出去。 “西周时,周公旦封其弟姬封为卫君,驻守故商墟,令其治理商朝遗民。周公旦认为商朝之所以灭亡,是由于纣王酗于酒所致,因此在姬封临行前,周公旦将其所著的酒诰送给姬封,以示告诫。”宇文护说完望向凤榻,榻上的人只是点点头,并不言语,“太后,微臣念念,您且听着。” “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德秉哲,自成汤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德显,越尹人祇辟。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祇保越怨不易”宇文护抬眸望去,隔着烟罗帐幔,太后的侧影模糊不清,继续念道,“封,予不惟若兹多诰。古人有言曰:‘人无於水监,当於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 凤榻上依旧没有声音,宇文护狐疑的看向凤榻,站起身来,正要走向前去,只觉身后有人,欲要转身,一物击在后颈。宇文护霍然转身,看到宇文邕正手持玉笏再次向他击来。 宇文护提力挥掌回击,却无半分力气。眼看宇文邕已经迫近,为避开玉笏,不得不后退数步,不想身侧太监何泉持御刀向他砍来。宇文护身形急转,何泉手起刀落,却未伤到宇文护半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熏香有毒 宇文护伸手抚向腰间,想起佩剑方才已交给侍卫,此时,侍卫早已没了人影,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大步向门口走出。方跨出一步,迎面青光而至,宇文直手持长剑从垂幔中闪出,向他袭来。宇文护想要避开已是不及,肩上生生受了一剑。 向后疾步退去,直至凤榻,再无退路。宇文护愤然转身,伸手扑向凤榻,不曾想凤榻上空无一人,目光急转,却见荣国夫人立在凤榻一旁,身处暗处。愤恨的目光射向荣国夫人,身形斗变,向她扑去。 玉冰不避不躲,任由宇文护的掌风逼近。 一旁的宇文邕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一颗心飙然提起,吼道,“玉冰。” 宇文直挥剑想要阻挡宇文护,已来不及。宇文护的掌风如惊雷般掠向玉冰,电光火石间,玉冰手中剑光一闪,一柄短剑刺向宇文护。宇文护没想到玉冰以身试险,见短剑刺来,侧身避开。 玉冰似乎已看透他的身法,剑锋随即转去,刺中他的腹部 宇文护拼力一掌击倒玉冰,手护腹部,却止不住猩红的血从指缝见流出,目光噬血的看向玉冰,“贱人,你去死吧。” 宇文护又是一掌,只是行到半空,颓然落下。 倒在地上的玉冰仰头大笑,猖狂凄然,“别再浪费气力,你还是省点力气,交代后事吧。” 宇文护想要提力,只觉的身体无端松弛,无半点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你们给我下毒?” 看向宇文邕和宇文直,却一时猜不透何时下的毒,又下在了何处?环顾四周,只有金猊兽炉中青烟依旧氤氲——熏香有毒! “你们在熏香中下毒?”宇文护目露愤恨。 “你还算聪明。”玉冰望着缭乱青烟,淡道,“我只是在瑞脑中加了些药材而已,是你自己专注酒诰,未有察觉而已。” “打不过我,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施毒害我!”宇文护冷言讥笑,看向宇文邕。 “若论卑鄙,朕岂能与你相比!”宇文邕目光阴鸷,恨道,“孝闵帝和明帝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你废黜孝闵帝后,却不放心,便下毒杀了他。明帝登基后,你又指使李安毒死明帝。朕今日这么做,也是你教的朕!” 邹国太祖皇帝原是西魏的柱国大将军,掌控西魏大权,邹国未建立前已经驾崩。临终前,将朝政全权托付宇文护。宇文护手握政权后,迫不及待迫使西魏恭帝让位,并将其杀死,怕群臣不服,扶太祖皇帝的嫡子宇文觉登上帝位,建立邹国。 宇文觉继位后,是为孝闵帝。怕重蹈覆辙,宇文觉便招了一批武士在皇宫里操练兵法,想着有朝一日擒拿宇文护以绝后患。结果,却被宇文护查觉后先下手为强,将宇文觉废黜,并将其毒死。 孝闵帝驾崩后,朝中大臣极力拥立太祖皇帝的长子宇文毓为帝,是为明帝。宇文护无奈,向宇文毓称臣。宇文毓性格温和,宇文护以为他性格软易于掌控,渐渐却发现宇文毓不仅聪明能干,努力发展经济,而且威望日增。于是宇文护就假装还政,除了兵权,交还所有权力。不明其用心的宇文毓照单全收,真正做起了“皇帝”。宇文护既恨又怕,不除掉宇文毓,心中难安,于是指使庖厨李安在糖饼中下毒,毒死了宇文毓。 宇文毓临死前,大呼传位四弟宇文邕,群臣听在耳里,宇文护不得已拥立宇文邕为帝。 “是我低估了你。”宇文护冷笑一声,望着宇文邕和玉冰,“低估了你们。” “处处隐忍,只为能有今日亲手诛你。”玉冰怒道。 玉冰所言也是宇文邕心中所想,这些年来,他说东征便东征,说言和便言和;他说一,他不能说二,空有皇帝的尊衔,敛去所有锋芒,忍气吞声,事事顺从,只为宇文护放松对他的警惕。今日,总算可以一雪耻辱,多年来的怨恨在胸口燃烧,“宇文护,你可想过会有今日!” “就算你们现在杀了我,你们能逃出去么?”宇文护嘴角渗出张狂的笑。 “这些你不用担心。”宇文邕冷言,目中却是烈火狂烧,“朕已经告知宇文宪、长孙觅和杨坚,立即领兵捕杀宇文会、宇文至、宇文静和宇文乾嘉,对龙恩、刘勇、尹公正、袁杰、李安等人就地处决;朕还派宇文盛前往蒲州,征调宇文训赶赴京师。朕想让你见你儿子一面,只怕你是等不到他回京师了,他也回不了京师!还有宇文深,朕会让他永远的留在西突厥。” 儿子被杀,他身边的人一一铲除,大势已去,宇文护面色僵住,盯着玉冰,“我娘是你接回来的?” 那日宴席上,宇文邕称截获母亲的家书,他当时就有怀疑,宇文邕身边的人他是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从岐国的宫中探知母亲的消息。现在想来,除了元玉冰,无人能办到。到底是他大意了,小看了这个女人。 “不错,是我派人接回你娘。”玉冰冷漠的看向宇文护,“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梅酒里到底有没有毒?”太医说母亲受了风寒,可是他不信这个女人会如此心善。 “没有,我只知道她受了风寒。”玉冰不屑的说道,“老夫人已是耄耋之年,年事已高,多年未有饮酒,又外邪入肺,别说是青梅酒,就是再温和的酒入喉,也会犹如火烧。”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多此一举,让迎蓝送来”说到此处,宇文护停了下来,已然明白了玉冰的用意。 “我若不让迎蓝送酒,你怎会亮出兵刃,你又怎会知道老夫人害怕兵刃,而解下佩剑。”玉冰望向拂袖坐下。 “她老人家在岐国沦为奴婢,定是受了不少屈辱。”一想到母亲,宇文护心中酸楚。 闻言,玉冰眼中划过一丝柔软,“试问高偡怎会放回老夫人,高偡恨你出兵东征,对老夫人是百般凌辱,为防她逃走,又为了泄恨,在她面前杀了数名宫人。我的人将老夫人带出皇宫后,一路遭高偡的追杀,老夫人怎能不怕。” “你深居简出,忍很久了吧?”自她进宫,他就派人暗中监视她,五六年过去,她深居宫中,不问世事,他以为他看错了,便撤去了监视她的人,没想到,他还是看错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我怎敢轻举妄动。”她早就怀疑他与高偡另有交易,可是宫中布满了他的眼线,错一步,全盘皆输,她只有忍,六年过去了,他才放松戒备,她才有机会派冷冽去查。 “既是如此,家宴那日,你们为何不杀了我,又何必等到今日。”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杀的人是你,不想伤及无辜。”那日,宇文护想先行告退,带老夫人回府,她便知道当日是杀不了他,可是带回老夫人,以后再难有机会让宇文护解下佩剑。于是,她故意让李妙锦看到她打翻羽觞,让酒水顺桌流下。李妙锦是个通透之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流下意为留下之意。 “你处心积虑的想杀我,无非是想为高衍报仇,可是害死高衍的人还有高偡,你杀了我,何人能帮你杀掉高偡?”宇文护言语中甚是猖狂,他明白,那日他们留下母亲,无非是想留作人质,只是他向来自负,从未想过他们能杀得了他。 一听到高衍的名字,玉冰心口蓦地钝痛,他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命里,没有一句离别之语。白衣胜雪的身影夜夜出现在午夜梦回时,她追逐他的身影,却始终抓不到一片丝袍。这么多年了,她以为时间能抚平她的心,却没想到时间像一把利刃,将他的身影刻的愈发清晰。 他现在还好么?他是否已经转世为人,是否盖了一间屋子,植下一颗梨树,月溪花下,他是否在抚琴等她 “玉冰,玉冰。”看着玉冰目光中裂痕,宇文邕疼惜的唤道。 玉冰回过神,敛去悲痛,拂袖而笑,“高衍曾说过,你善于用兵,智谋超时,是个人才,只可惜你也太小看了皇上,皇上韬光养晦近十年,论用兵,论智谋绝不逊于你。” 这些年来,宇文邕虽从未与她谈论兵法,但时常与她下棋,从他的棋中,可以看出,此人心胸广阔,行兵布阵,不计眼前得失,能掌控全局,“东征岐国,最为关键的是东雍谷一役。东雍谷战线绵长,若将邹军化整为零,各个击破,攻下东雍谷并非难事。剩下的便是晋阳和定州,所谓上兵伐谋,只要用兵的当,谋略适宜,善用天时地利人和,邹军定能踏破晋阳和定州。” 玉冰的一番言语,听的宇文邕和宇文直为之一振,怔怔的看着这个淡若梨花的女子,竟有如此计谋,若是男儿身,定是出将入相之才。 “都说岐国孝昭元皇后谋略超群,曾不废一兵一卒攻下定州,又以三句箴言破下皇城,还助孝昭帝夺得帝位,我一直不信,现在看来,当真是我低估了你。”宇文护落魄自嘲,“今日落败,我自认命,要杀便杀!来世为人,我宇文护依旧是一代枭雄。” “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玉冰淡道,“自古人死,讲究入土为安,以求转世为人,倘若将你挫骨扬灰,你还能来世为人么?” 玉冰的声音愈来愈冷,幽深见寒,宇文护一震惊恐,随即愤怒大骂,“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手上沾的血,何止你一个!我既敢杀你,还怕不得好死么?”玉冰瞬间出手,拔出宇文护腹部的短剑,剑刃上腥红刺目,沿刃欲滴,“我是否善终,你生生世世都别想看到!” 取出丝帕,拭去短剑上的血渍。这柄短剑还是大哥送给他的,没想到今日才真正派上用场。 宇文护悲极而笑,甚是悲凉,良久之后,面向宇文邕,气息微弱,“家母沦为岐国人质多年,也算有功于朝廷,请求皇上网开一面,放过家母” “你放心,朕既已同意接她回来,断不会为难她。”宇文邕淡道。 宇文护勉力一笑,凄凉的望向玉冰,宇文邕答应他,并不代表玉冰会放手,这个女人他实在看不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和亲之事 玉冰冷言旁观,任由宇文护瞪着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直到宇文护一动不动,气息全无,玉冰才转过身来,“你现在应该知道什么是死不瞑目。” 二哥、孟达、吴永年,还有逐夕,他们哪一个死得瞑目。玉冰手握短剑,转身离去,披帛卷起一地的寒意,清冷摇曳。 宇文邕目光微滞的看着玉冰的背影,从未想过玉冰竟有如此狠绝的一面,冷酷的让人心酸,更让人怜惜。 诛杀宇文护,收回军权。宇文邕大赦天下,并将天和七年改成建德元年。 普天同庆时,边关告急。西突厥一直是邹国边患,近日又挑起事端,在边境滋事作乱。 宇文邕端起茶盏,悬在半空良久,又放了下来,踱步来到梨树下,又是一年花开,“这些年来,西突厥时常犯境。” “北有西突厥,东有岐国,若是与西突厥开战,岐国势必会趁虚而入。”玉冰理解宇文邕的担忧,宇文护被诛一事,岐国应该已经探得消息,一旦与西突厥交战,朝中还有谁能与岐国抗衡,“北方不只有西突厥,还有莫国。” 对于玉冰的提醒,宇文邕雍容而笑,转过身来,赞赏的看向玉冰,“我也想过与莫国修好,形成掎角之势,以对抗西突厥和岐国,只是” 宇文邕蹙起眉,突厥东西分裂之后,孝闵帝曾派出使臣送去国书,同盟对抗西突厥,但莫国利帝对此提议起初同意,后又反对,态度前后不一。现在莫国虽是史摄图为帝,但利帝为太上皇,两国想要攻守同盟,并非易事。 玉冰淡淡一笑,“皇上不妨再派使臣前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好,就依你所言,我会再派人送去国书。”玉冰的笑,总能产生一股力量,“希望这次能定下同盟之约。” “帛书不过是一张织绢而已,如何抵得上一个人的份量!”玉冰幽幽而语。 宇文邕目光顿紧,掠向玉冰,“你的意思是和亲?” “正是此意。”玉冰颔首点头,“听闻莫国利帝有一个小女儿,名唤史摄云,二八年华,利帝视若至宝,称她为草原上的明珠。若是能娶到她,相信利帝断不会再出尔反尔。” “有道理,想不到你都打听好了。”宇文邕笑道,“只是宇文宪和宇文直都已娶妻,宗室中并未适龄的王孙公子。” “宗室里即便有,也只是王爷。”玉冰看向宇文邕,一字一字缓缓说出。 宇文邕霍然望向玉冰,嘴角是一抹难以置信的笑,“你的意思,我娶公主?” “不错。”玉冰声音坚定,“以贵妃之位许之,相信利帝会接受。” 贵妃之位仅次皇后,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可是这个位置,他一直想留给她,她不仅不要,还将他推向了其他女人的怀抱。他想反对,可是一望到她的眸子,竟连反对的勇气都没有。心中阵阵抽痛,嘴角依旧挂着微笑,“好,我这就派出使臣,以宇文直为专使,前往莫国提亲。” 玉冰侧过脸去,不想看见他眸底隐忍下去的伤痛,“谢谢你!” 宇文邕恍惚一笑,“应该是我谢谢你!” 宇文直出使莫国,两个月后,传来佳音,说利帝同意出云公主和亲,一个月后,便能护送贵妃回京师。可是两个月过去了,未见使臣回京,更未见贵妃,却收到了宇文直的奏疏,说利帝反悔,认为公主金枝玉叶,不能远嫁邹国。 “什么金枝玉叶,不能远嫁!”宇文邕将奏疏递给玉冰,目有薄怒,“不就是嫌妃位不如后位尊贵么,我已有皇后,岂能再立皇后,普天之下,也没有这个道理。” 贵妃再尊贵始终都是妾室,自然不比皇后,贵为国母,母仪天下,“以我看,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宇文邕挑起眉,望向玉冰,“什么意思?” “你登基为帝,册立皇后,已有十载,利帝不可能现在才知道,为何一开始同意公主远嫁,现又不同意了呢?”玉冰思虑,却想不明白是何道理。 宇文邕双眸黯淡,不管利帝反悔是何原因,但是面子上已经很明确,唯有许之后位,才能迎娶公主。 玉冰静静的看了一眼宇文邕,这是一个难题,太难的题,“若许之后位,最对不起的就是锦儿。” 宇文邕双眉紧蹙,玉冰眼中的犹豫尽收眼底,“你赞同许之后位?” 玉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若不和亲,将会外患不断,苍生受累。” “既是如此,就以后位予之。”李妙锦一脸从容,面带微笑的走进玉安宫。 “锦儿!”宇文邕和玉冰均是一脸惊愕的看向李妙锦。 “不行,朕不能这么做。”他们夫妻多年,相敬如宾。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她一直随在身侧,打理后宫,孝敬太后,坤德贤淑,如今怎能牺牲她来成全自己,宇文邕忽然有一种罪恶感。 “如今内忧外患,凡事应以大局为重。”李妙锦执起他的手,不等宇文邕说话,柔声道,“臣妾居于后位已有十年之久,已经很知足了,臣妾不觉的委屈。臣妾相信,无论居在何位,皇上对臣妾都是一样的。” 宇文邕动容的看向李妙锦,握紧她的手,满腹歉疚,“锦儿,是朕对不起你。你放心,朕虽立她为后,也绝不会弃你不顾,是你的,朕不会少你一分一毫。” 李妙锦温柔点头,心中却是莫名的酸涩,她想要的,他是一分一毫都给不了她。 玉冰抿唇微动,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李妙锦是个通透的人,她能看清楚一切,也能看清楚她的私心。 李妙锦伸手握住玉冰的手,“当年曾说过,你想要的,也是我们想要的。我们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只求尽力而为。” 邹国拿出诚意,以后位予之,原皇后李氏退居贵妃之位。莫国皇帝终于同意,不日,出云公主将会来京。可是一个月后,宇文直再呈奏疏,说利帝反悔。 “又反悔!”宇文邕一怒之下,将奏疏扔了出去,“与我结成同盟,对他有何坏处!既可以阻止西突厥的滋扰,又可以抵御岐国的侵犯。这个老匹夫,是利是弊都分不清楚,当真是老糊涂了!” 玉冰捡起奏疏,拂去灰尘,放在玉几上,“皇上若是信我,就让妾身去一趟莫国。” “你去?”宇文邕一瞬不瞬的看向玉冰,忽然想起宇文直曾跟他说过,当年莫国攻打岐国,也是为了救玉冰,也想收留她。 宇文邕陷入深深的沉默中,他相信玉冰的能力,她去或许真能办成此事,可是心中又莫名的害怕,怕她一去便不再回来。 玉冰淡淡一笑,“我此番前去,一定会将公主带回来。” “玉冰我”宇文邕双眸沉郁,似有很多话想说。 看到宇文邕眼中的忧虑,玉冰怎会不明白,“放心,我们约定的事还没有完成,我不会就此罢手。” 只要事情没完成,她就不会离开,“好,我派人送你过去。” “不用,有冷冽和梅溪陪着,不会有事。” 玉冰准备行装,李妙锦亲自为之打理,“天越来越冷,莫国地处北方,只怕更冷,你要多带点衣服。” “放心,我去邹国,怎么样也算是贵宾,你还担心莫国亏待我不成。”玉冰打趣道。 李妙锦温雅一笑,拉着玉冰的手,坐到案边,顿了顿道,“玉冰,你不知道,能跟你成为朋友,我又多庆幸。我是独女,没有什么朋友,自幼在宫里长大,你也知道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即便我的姑母是皇后,我也是处处小心。” “我喜欢高寅,可我知道他心里没有我,所以当初,即便你不劝我,我也会同意和亲。”李妙锦沉默片刻,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一位奇女子,你做了我很多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虽然后来发生很多误会,但是当我得知,你逃出岐国皇宫时,便暗下决定,接你来邹国。” “如今这后宫,若说家人,除了皇上,便是你。”李妙锦抿唇,“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袒露心扉,玉冰鼻尖一酸,泪湿眼眶,李妙锦的话不是只为自己,也是为皇上劝她回来,“锦儿,谢谢你宽容我的自私。” 要她退出后位,为的是以后东征,能够杀死高偡,想到此处,玉冰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 “若说私心,谁没有私心。”李妙锦叹道,“我也有私心,我也想东征岐国,除掉高偡,为高寅和段淇报仇,还有姑母!” “你知道了?”玉冰惊讶的看向李妙锦,想想也对,她贵为皇后,知道李皇后的事情,并不奇怪。 “所以,我还要谢谢你,不计前嫌,让我姑母有一个安身之处。”李妙锦感激道。 “那我更该谢谢你,我的安身之处还是你给的。”玉冰笑道,片刻之后,敛去笑容,目露坚毅,正色道,“锦儿,你记住我今天的话,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无论什么,我都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相信我!” 李妙锦明白玉冰话中的意思,深深一笑,“你不欠我,若真的要说相欠,便是你此番前往莫国,好好照顾自己,务必将出云公主带回来,然后挥兵东征,为那些死去的亲人报仇。”她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玉冰能做到。 “好,我答应你!” 她从未想过,此生还会踏上莫国的疆土,上一次是为高衍,这一次依旧是为高衍。 踏进莫国帝都,玉冰先去拜见了莫国皇上和皇后,史摄图和忽兰。 殿外雨雪霏霏,殿内却是春意盎然。玉冰还未褪下貂裘,就已被忽兰搂住。 “玉冰,这些年你过得好么?”话音方落,忽兰的泪水就已经落了下来。 好么?玉冰目光顿了顿,“还好。”除了对高衍的日夜思念。 “坐下说话吧。”史摄图爽朗一笑,试图缓解这沉郁的气氛,“礼部说邹国派来的使臣是荣国夫人,一位女子,我一直在想这位荣国夫人是谁,从未听说过,没想到会是你。” 玉冰抿唇,淡淡一笑,一丝苦涩。 “你这次来,也是为和亲的事么?”忽兰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不肯和亲 玉冰点头,开门见山,“若邹莫两国结盟,成掎角之势,对贵国而言,有利无弊,岐国断不敢北征贵国,贵国也可抵御西突厥的侵犯,为何你们要出尔反尔?” “出云公主是父皇最小的女儿,自幼娇惯,父皇很是不舍。”忽兰道,“更何况,出云自己也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普通人家的女子尚且不能自己做主,更何况帝王家的女儿。”公主、郡主的婚姻,哪一个不是藏有权谋之私,玉冰叹道,“出云可有意中人?” “那倒没有,她说不喜欢宇文邕,又身在异国,一个人孤孤零零,心中害怕。”对于这个妹妹,忽兰也是无奈的很,娇惯不说,还很跋扈。 “她见过宇文邕?”玉冰讶然。 “没有,不过她见过宇文直。她说宇文直不可一世,又玩世不恭,他那个皇帝哥哥也好不到哪儿去。” 玉冰哑然失笑,“她若见过宇文邕,断不会这么说。” “出云的不愿意,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太上皇之所以出尔反尔,是因为听信了仲少傅的话,认为邹国另有所图。”史摄图微微敛起双眉。 玉冰思虑着史摄图的话,回到别馆。 “娘娘,怎么样了?”梅溪走上来,接过玉冰的貂裘。 玉冰想着史摄图无奈目光中一丝丝的痛苦,很久才回过神,“冷冽,你去查一下仲少傅是什么人,一定要仔细。” “梅溪,磨墨。” 妙笔生花,片刻之后,一男子跃然于纸上,冷峻的脸庞,如刀深刻,浓眉飞扬,唇如斧削。身形卓拔挺秀,英姿傲然。 “真像宇文邕。”娘娘的画工越来越精湛,梅溪不得不佩服。 “想办法将这幅画传到出云公主的手中。”玉冰说道。 “直接送过去不就行了。”梅溪不解,“相信史摄云看了画,一定会喜欢上宇文邕,倒时候,说不定她会求着我们带她去邹国呢。” 玉冰无奈的摇摇头,“直接送给她,她会信么?” 梅溪旋即明白,点头称是。 五日后,史摄图在宫中设宴,接见邹国使臣。宴席上,除了三公,另有仲少傅仲冕作陪。 炊金馔玉,珍馐美味。觥筹交错间,已有人沉不住气。 “夫人身为女子,理应身在宫墙之中,贵国陛下派夫人前来敝国,莫非贵国朝中无人了么?”言语犀利尖刻,仲冕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 宇文直正想拍案而起,被玉冰拦住,“仲少傅此言差矣。和亲一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敝国特以卫王为专使出使贵国,求娶出云公主,可见敝国皇上的诚意,希望两国交好。与此同时,敝国皇上也考虑到出云公主年纪尚轻,之所以不愿和亲,定是因为远嫁千里,心中孤单,所以才派妾身前来服侍公主,与公主作伴,同回邹国。敝国皇上思虑如此周全,可见对出云公主的看重。” 仲冕轻笑,“贵国求娶敝国出云公主,先以贵妃之位许之,后又以皇后之位许之,这就是贵国的诚意么?” “敝国皇上和皇后相敬如宾十余载,相信各位都是知道的。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敝国皇后也是堂堂一国的长公主,于情于礼,敝国皇上都不应有废后之举。若是敝国皇上真的这么做,相信贵国也不会同意出云公主和亲,嫁给这样的君主。”玉冰从容应对。 “现在又以皇后之位许之,难道贵国皇上已经废后?”某大臣问道。 “那是因为我朝皇后让出了国母之位。”宇文直没好气的说。 玉冰望向宇文直,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望向众人,淡道,“敝国皇后仁善心慈,胸怀黎民,一直以为,两国若能交好,定会苍生收益,利在千秋,故主动让出国母之位,恭迎出云公主的銮驾。” “胸怀黎民,苍生收益,说的好听。”仲冕轻笑,目光掠向玉冰,“听闻岐国孝昭帝驾崩后,元皇后下落不明,坊间传言,元皇后去了贵国,深得贵国陛下的宠信,并封为荣国夫人,在下想知道,彼荣国夫人是否就是夫人您?” “与你何干?”宇文直再也忍不住,斥道。 玉冰环顾众人,莫国太上皇双目微阖,却有一道精光射向自己;众大臣也是嘴角挂笑,等着看戏。唯有史摄图和忽兰,目露忧色。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玉冰对史摄图和忽兰微微一笑,转眸看向仲冕。 “若不是也就罢了。”仲冕眯着眼睛,阴笑道,“若是夫人您,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夫人为之解惑,夫人身为岐国皇后,理应在岐国,为何会前往邹国?”仲冕不等玉冰回答,继续问道,“据说孝昭帝死的蹊跷,夫人前往邹国,是想借邹国兵力杀回岐国,为孝昭帝复仇。夫人费心竭力的促使莫邹两国交好,想来无非是为邹国东征作准备。以苍生为借口,假公济私攻打故国,夫人这么做,不怕为天下人所耻笑么?” “仲少傅!”史摄图面露愠色,看着玉冰一脸的清冷,忽然明白当年,她为何选择前往邹国。她是了解他的,知道他不喜杀戮,所以离开。 “仲冕,你别太过分!”宇文直怒道。 “卫王殿下如此恼怒,看来在下所言不虚。”仲冕不看宇文直,却是讥笑的扫向玉冰。 玉冰双眸清亮淡定,并未因仲冕的话有任何不快,似乎早已料定他会这么说,“邹莫两国一旦结盟,形成掎角之势,对两国均是有利无弊,相信皇上和各位大臣心中已有权衡,否则不会一开始就同意和亲,如今出言反对,还请各位给妾身一个说法,妾身也好回复敝国皇上。” “结盟之后贵国东征,攻城夺地,开拓疆土,我朝能有什么好处?”太上皇目光矍铄。 “突厥源于西海之右,逐水草而居,牧马放羊,习惯了驰骋马背。玧帝依汉制建立莫国后,农业稳定,经济数倍,可是也渐渐失去了突厥的原本风俗。”玉冰望向太上皇,“妾身相信贵国百姓很想有朝一日能像先人一样驰骋草原。贵国与西突厥本是同宗,陛下何不为您的子民统一突厥?” 太上皇精光一闪,如锥的看向玉冰,唇角露出冷峻的弧度,不置一言。 “说的好听” 仲冕的话说了一半,被玉冰打断,“妾身很不明白,和亲结盟,明明利于两国,仲少傅为何一直反对?不知仲少傅是何居心?” “胡言乱语。”仲少傅面向太上皇和皇上,“微臣只是担心陛下上了胡人的当。” 史摄图冷哼一声,“朕耳未失聪,眼未失明,无需仲少傅提醒。” 闻言,仲冕方知说错了话,跪地行礼,“请皇上恕罪,臣并非这个意思,臣只是担心” “够了。”史摄图看了一眼父皇,挥挥手,让仲冕退回自己的位置。 玉冰目光扫过仲冕,望向宇文直。宇文直唇边一松,一个漂亮的弧度,“本王来敝国有半年之久,一直听闻仲少傅对兵器很有研究,还听闻少傅府上藏有一柄古剑,甚是珍贵,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仲冕警惕的看向宇文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方要开口拒绝,一旁的大臣已先行开口回道,“确有一把宝剑,只是臣等也是听说,从未见过。” 太上皇笑道,“别说尔等,就是孤也只是听说。” 宇文直唇边弧度渐深,“本王对兵器甚是偏爱,不知仲少傅可否将宝剑取来,一解本王的眼馋。” 仲冕狐疑的掠向宇文直,正触上宇文直似笑非笑的眼,目光交锋而错,随即一沉,双手紧握,正犹豫间,门外的太监走了进来,“皇上,少傅大人的宝剑已经到了。” 仲冕震惊,定定的向门口看去。 “快,呈上来。”太上皇爽朗而笑,“好你个仲冕,原来是想给皇上和孤一个惊喜。” “皇上陛下”仲冕伏地叩首,手有细汗,急切道,“这柄剑只是一柄普通的剑,还是” “仲少傅真会开玩笑。”宇文直笑着起身,走到锦盒旁,“剑匣镂金熠熠,错落生莲花,里面怎会是一柄普通的剑!” 夺目的光芒从缓缓打开的锦盒中迸射出来,锦盒打开,剑鞘上的镶着墨玉和碧玺晶莹剔透,光芒愈发耀眼,触目惊心的直刺仲冕的眼底,仲冕不由人的向后缩了缩脖子。 宝剑出鞘,寒光逼人,刃如霜雪,迫的众人通体生寒。 “好剑。”众人惊叹。 “相传战国时,越国人欧治子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铸成五剑,其中一把名曰纯钧,想必就是此剑了。”宇文直目光紧紧凝视宝剑,赞叹道,“扬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当真是好剑。” “只是只是”宇文直转向仲冕,浅笑,“敢问仲大人,这把剑是从何处得来?” 仲冕抚掌,擦去手中细汗,方要站起身来,不料双腿一软,又坐了下去,伸手拂过袍角,抖抖衣袖,再无之前的嚣张和咄咄逼人,“一位朋友相赠。” “朋友?”宇文直抿抿唇,羡慕道,“能以宝剑相赠的朋友,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仲冕打了两声哈哈,诺诺的点点头,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抚向额头拭去微汗,向皇上和太上皇望去,触上二人犀利的眼神,背脊顿时骤冷。 宇文直含笑的眼底划过轻视,转而看向玉冰。玉冰端起羽觞,呷了一口,道,“纯钧剑是一把尊贵无双的剑,为越王勾践所有。勾践死后,这把剑也随之失踪。直到四十年前,此剑为岐国太祖皇帝所得,仗剑夺得晋阳城。文宣帝登基后,此剑便传给了文宣帝。后因妾身养父有功于朝廷,文宣帝便将此剑赏赐了妾身的养父。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能在此处看到此剑。” 冷冽夜探仲少傅的府邸,得知两件事,一是仲冕藏有纯钧宝剑;二是仲冕与岐人来往。难怪太上皇出尔反尔,与其说是仲冕作梗,不如说是岐人在暗中挑拨。 一席话如闷雷般在各个人的心中炸开,众大臣若有所思的看向仲冕,仲冕抚向额头的手久久不能放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心太软了 史摄图深深的看了玉冰一眼,玉冰垂了垂眼,避开史摄图的目光,却触上了太上皇的深邃的目光,玉冰睫毛一颤,垂下头。 “仲冕,说给孤听听,是什么朋友送的?”太上皇的声音如纯钧宝剑直抵仲冕。 “陛下”仲冕抖着袍袖,“陛下,就一个普通的朋友” “普通朋友?”太上皇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了,“你这个朋友出手可真是阔绰?” “陛下陛下”仲冕支吾不能言语。 这把宝剑的价值可想而知,玉冰看向伏身叩地,双臂剧颤的仲冕,复又看向三公大臣。 “陛下。”其中一位大臣俯身行礼道,“微臣曾见过此剑。” “是么?在何处?” “是” “但说无妨。” “是,是在大皇子处。” 站在山顶,眺目远望,安州城依旧繁华,似乎能听到聚福楼里小儿的吆喝声。 “王府里还有谁在?”玉冰望着远处,目光一如这寒冷的季节,无尽悲凉。 “曹嬷嬷前两年去世了,现在府里就几个老人在。”清园中那一片小树林在他脑中闪过,“马掌柜常常会派人去收拾。” “这次该将迎蓝带出来。”迎蓝应该也很想看看安州城。 冷冽微微点头,“娘娘,安州城就在前面,要不我们去一趟” “不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玉冰半垂着头,片刻之后,道,“他们到了么?” “算来,昨儿就该到了。”冷冽回道。 “他们的速度倒是挺快的。”梅溪淡淡一笑,颇有深意。 “公主娇惯任性,以后在宫中,我们尽量避免与之冲突。”梅溪的笑,她怎能不明白。自从公主得到宇文邕的画像,常常到她的房间来,旁敲侧击的打探宇文邕,少女情怀,玉冰也乐得相告,也很高兴出云公主会这么做。 若不是出云公主喜欢画上的宇文邕,太上皇又怎会下狠心将史摄业贬为庶人。 那把纯钧宝剑是胡庸赠送给大皇子史摄业的,史摄业被圈禁,不得私会任何人,而仲冕却得到了这把宝剑,个中缘由,宴席上的众人一想便知,更别说精明的太上皇。 宴席当日,皇上便将仲冕交由大理寺审讯,五日后,以谋反罪弃于市,夷五族。却未将废太子史摄业牵连期内,玉冰失望之际,便将时间打发在与公主的聊天上,又五日,史摄图下旨,废史摄业为庶人。 当日,史摄图来找她,“云儿这些日子一直跟父皇说大哥的不是,还将大哥的话断章取义,说大哥时时想着谋反,父皇很是恼怒玉冰,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非要置大哥于死地?” “你还是心太软。”她知道他不是抱怨她,他只是不忍心。她本想借纯钧宝剑一事,除去仲冕,同时除去史摄业,只是史摄图狠不下心,终是没有将史摄业处死,“高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高衍——一想到他,心中钝痛,绞割一般。 “离大婚也没几日了,我们该回去了。”玉冰看了安州城最后一眼,转过身来,“走吧。” 宇文直护送皇后先行回了京都,她领着冷冽和梅溪来了库奚城,只为登上山顶,看一看安州,看一看王府,和连枝苑里的梨花 回宫后,玉冰并未回自己的寝宫,而是直奔凤鸾宫——皇后的寝宫。今日是宇文邕和出云公主大婚的日子,她知道这偌大的皇宫中,向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今天的凤鸾宫定会异常的冷清。 “你刚回来,怎么不去休息。”李妙锦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她怎会不知道玉冰的来意,“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我又不累,来陪陪你。”玉冰拉着李妙锦的手坐下,这个宫里,此时正有太多双的眼睛看着凤鸾宫,嘲笑加奚落,还有着幸灾乐祸,“不欢迎么?” “你若天天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李妙锦环顾着凤鸾宫,一双凤眸中黯淡下来,“我这凤鸾宫以后只怕你会来了。” “锦儿,对不起。”玉冰歉然,随即安慰的笑道,“你放心,皇上的心里是有你的,你的凤鸾宫不会就此冷清下来的。” “我知足。”李妙锦拍着玉冰的手,道,“皇后入住中宫,而我依旧住在这凤鸾宫,已经让不少人红眼了。” 凤鸾宫本是皇后的寝宫,出云公主成为邹国皇后自然应住凤鸾宫,但玉冰不同意李妙锦迁宫,宇文邕也不同意,力排众议,坚决让李妙锦住在凤鸾宫,另赐宫殿——凤鸣宫作为出云公主的寝宫。 大红喜字的玲珑宫灯摇曳在廊檐下,勾勒出整个皇宫一派喜庆,连她的玉安宫也是张灯结彩,红绫飘舞。 拾阶而上,穿过珠帘。寝殿内,玉冰一抬眸,看到宇文邕一身大红锦袍的站在窗前,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像是知道玉冰来了,蓦然回身,“你回来了。”言语中殷殷切切。 “皇上。”玉冰错愕之余,尽是无奈,“今晚皇上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宇文邕淡淡一笑,凝眸看向玉冰,半年都没有见到她,今日知道她回宫,便迫不及待的想来看看她。 “既然知道,皇上就回吧。”玉冰劝道,“今日大婚,千万不要让皇后等久了。” 宇文邕点点头,目光始终不离开玉冰半分,“你好像瘦了,回头让何泉传话御膳房,给你好好调理调理。” “好。”玉冰回道。 玉冰不再说话,倾世容华映在烛光下,氤氲如轻烟,落在宇文邕的眼里,竟有些失落,慢慢的又生出欢喜。 她终究是回来了,当宇文直告诉他,荣国夫人没有随他一同回来,而是前往库奚城时,他只觉得心停跳了片刻。他知道她为什么去库奚城,她念念不忘安州,念念不忘王府,念念不忘高衍以及有关高衍的一切。 他可以容忍她想高衍,可以忽视她为高衍所做的任何事,却唯独害怕她不再回来。她离开的这些日子,他日日担心,担心她一去不返;日日来玉安宫,感受她余留的气息,感受她就在他的身边。几日前,当他得知她已经在返京的路上时,心中是难以言喻的狂喜。 迎蓝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叹道,“皇上每日都来,如往常一样,风雨不断。每次来,就是在殿内坐一会儿,要么在窗前或者梨树下站一会儿。” 玉冰低眉,淡淡的目光不见情绪,“这些事,勿要说给我听。” 后宫以皇后为尊,凡是妃嫔每日都应去凤鸣宫给皇后请安。玉冰虽被封为荣国夫人,却不是皇帝的妃子,自然无需去凤鸣宫向史摄云请安。 “都送去了么?”今日是史摄云的生辰,虽不去请安,但礼不能缺,玉冰端起茶盏,问道。 “迎蓝已经送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梅溪回道,一抬眼却看到冷冽疾步走了进来,脸色明显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冷冽蹙起双眉,“我方才碰到凤鸾宫里的宫女,说迎蓝碰碎了皇后宫里的一对琉璃玉螭虎,皇后震怒,要对迎蓝行拶指之刑。” “迎蓝做事小心,怎会打碎玉螭虎?”梅溪看向玉冰,思虑道,“看来这史摄云是想找娘娘的麻烦。可史摄云虽嚣张跋扈,却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进宫这么长时间了,早该知道玉安宫的人,岂是她想碰就碰的!” 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玉安宫虽非妃嫔寝宫,却是人人敬畏;玉安宫的主人是皇上的知己,不仅原皇后对她礼让有余,就是太后都对之待为上宾。 玉冰缓缓叹息,只怕越是玉安宫的人,她愈想碰,“梅溪,备礼,随我去一趟凤鸣宫。” 此时的凤鸣宫很安静,殿内,除了迎蓝忍痛的呻吟声,再无其他声音。 方跨入殿门,玉冰就看到倒在地上的迎蓝,十指紫肿,已见血肉。迎蓝见到娘娘,一直强忍的泪水顿时涌出。梅溪欲要上前扶起迎蓝,却被玉冰一个眼神止住,“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原来是荣国夫人,免礼。”看到玉冰眼中隐忍下怒气,史摄云唇边渗出一丝笑意,“在能凤鸣宫见到荣国夫人,当真难得。夫人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明知故问,梅溪狠狠的盯向史摄云。玉冰倒是神色淡然,缓缓而言,“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妾身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喜好。”挥手让梅溪呈上礼物,“这几件玉器是妾身千挑细选的,希望能入了皇后娘娘的凤眼。” 一丝错愕滑过史摄云的眼底,没想到玉冰对迎蓝一事只字不提,“是么?本宫瞧瞧。”方才迎蓝已经送来贺礼,对于玉冰再次送来的礼物,史摄云并没有多大的期望,只是当第一个锦盒打开时,史摄云着实吃惊不小。 一支千年玄玉钗,通体的墨色,圆润剔透,尽显妖娆魅惑,实属罕见,史摄云暗自惊讶。 玉冰拿起珠钗,缓步走到史摄云的身边,仔细的为她插上,“皇后娘娘真美。” “那是自然。”史摄云身边的丫头很是得意的说道。 史摄云却是平静无澜,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迎蓝,“礼物贵重,本宫不能收。” 伸手欲要取下珠钗,却被玉冰伸手止住,“宝剑赠英雄,美玉赠佳人。这支玉钗放在妾身这里也就是一块石头,没想到插在皇后娘娘的发髻上,却是如此靡丽耀眼,到底是皇后娘娘的绝世容颜才能为之增色。” 史摄云的目光淡淡的移向玉冰,玉冰衣着简素,干净的发髻上只有一支梨花簪,一如她第一次在莫国见她的样子,可是再简素的装扮却遮不住她的容华。史摄云垂眸,玉冰的美有一种力量,如浩瀚的大海,即使平静万里,也让人心生敬意,不敢亵渎半分。 第二锦盒中是一柄短剑。剑鞘上镶着十二颗珍珠,珍珠并不稀奇,可是十二颗均是一般大小,却是实属不易。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出鞘的短剑竟是一块蓝田玉石雕刻而成,浓艳的绿色夺目耀眼。 “妾身看这柄短剑做工很是精致,相信皇后娘娘应该喜欢。”玉冰双手呈上,“一直听闻皇后娘娘喜爱偏爱武装。妾身想着真剑伤人,这玉制的短剑倒是不错。” 史摄云接过短剑,震惊之色难以掩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无事生非 第三个锦盒打开时,史摄云面色一僵,里面放着的正是一对羊脂玉螭虎,无论是玉石,还是做工都远远超过迎蓝打碎的那对。 史摄云贵为公主,见过的宝物何其之多,可是眼前的三件玉器着实让她开了眼界。她实在看不透玉冰是什么意思,“夫人的礼物太贵重了,本宫真不能收。” “这些只是妾身的一点心意,还请皇后娘娘勿要推辞。”玉冰欠身道,“更何况,皇后娘娘贵为国母,也只有这些能衬得上皇后娘娘的光华。” 史摄云方要说话,玉冰却没有给她机会,“容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弃,让妾身有一个安身之处,妾身铭感五内。皇后娘娘统领六宫,妾身盼皇后娘娘多加照拂,可以让妾身在玉安宫中安静的度完余生。” 此话再明白不过,史摄云抬眸看去,玉冰是想井水不犯河水,可惜,他们中间夹着一个宇文邕,怎么可能各自太平。 正沉默着,殿门口想起何泉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宇文邕已大跨步的走了进来,目光横扫四周,最终落在了迎蓝的身上,“何泉,还不快去传太医。” 史摄云看到宇文邕眼中的薄怒,言语不由得紧涩,“恭迎皇上。” 玉冰欠身行礼,却被宇文邕托起,心中暗叫不好,一切前功尽弃。 她知道宇文邕每日下朝后,总会去玉安宫小坐片刻,只是没想到,今日早朝这么早就结束了。 玉冰自然明白史摄云为何如此对待迎蓝,史摄云想要立威,玉安宫里的人是最好的人选,不为别的,就为大婚那日,本该待在洞房的皇上,竟然出现在玉安宫,而且错过了与皇后结髻合卺之礼的时辰。 她携礼来凤鸣宫,只想将此事大事化了,顺便告知史摄云,她无意于宇文邕,她们二人从此互不侵扰。只是方才宇文邕的轻柔一托,让她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还火上浇油。 “朕听闻玉安宫的下人打碎了皇后的珍品,可有此事?”早朝尚未结束,何泉就告知他,玉冰去了凤鸣宫,还携礼前往。他了解玉冰,对她后宫的嫔妃向来是敬而远之,从不主动示好,即便是史摄云,她也是尽量避免相见。他隐隐有些不安,便匆匆结束了早朝,赶来。 看到宇文邕对玉冰举动,史摄云只觉心被针深深的刺了一下,强忍着不满道,“是一对玉螭虎被打碎了,这对玉螭虎可是父皇送给臣妾的嫁妆” 太医进来,向皇上和皇后行礼后,便为迎蓝清理伤口。 “所以皇后就滥用私刑。”宇文邕看着迎蓝血肉不堪的十指,脸色阴冷,“朕记得曾说过,后宫中任何人均不得动用私刑,违者按律法处置,皇后看来并没有将朕的话放在心里,为后宫开了一个好头啊。” “臣妾不敢。”史摄云颇觉委屈,不服气道,“臣妾只是小小的惩戒,并没有像皇上说的那么严重,滥用私刑。” 闻言,宇文邕顿时震怒,“是不是要出了人命,皇后才认为严重?” “皇上。”玉冰出言打断,却又不知如何劝止。此时若是好言相劝,史摄云定是人为她在邀宠;不劝,她与史摄云之间的嫌隙只会更深。 玉冰的难处,宇文邕岂会不知,对着梅溪挥挥手,让梅溪将迎蓝扶了回去。转身时,目光扫过三个锦盒,看向史摄云,冷冷淡淡,“皇后罚也罚了,损坏的玉螭虎,玉冰也已经赔了,此事就此打住吧。”说完,携着玉冰离开了凤鸣宫。 看着宇文邕和玉冰离去的背影,史摄云一掌击在案几上,她何曾受过如此屈辱;更让她心中痛苦的是宇文邕竟对荣国夫人直呼其名。 玉冰离开凤鸣宫后,便足不出户,安安静静的待在玉安宫里,不想与史摄云再有任何冲突,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史摄云并不罢休。 两个月后,宫里的开始便盛传她扰乱宫闱,多有内宠一事,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了玉安宫。 “娘娘,卑职还是搬出皇宫吧。”冷冽说道。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肯定是皇后。”梅溪颇为不平的说道,“这件事,皇上都从未过问,她又何必紧抓不放。” “她是皇后,料理后宫本就是她的份内之事。”她进宫后,冷冽也随之住在了玉安宫。刚进宫那会儿,也传过闲言碎语。因宇文邕和李妙锦对此不闻不问,不仅如此,遇到乱嚼舌根的人还治了一个造谣生事的罪名,之后无人再敢提起。这次却是越传越盛,几乎传遍了宫里的角角落落。 多有内宠?她身边就冷冽一个男子,何来的多有?是不是将宇文邕也包括在内,史摄云也真敢掀风作浪,“勿要理会这些,这些日子我们尽量不要出宫就是。” 原以为对此事不予理睬,过些日子便能不了了之,史摄云不会真的对她怎样,没想到数日后,她与李妙锦饮茶时,史摄云却亲自驾临玉安宫。 除了每日请安之外,李妙锦从不踏入凤鸣宫,今日史摄云亲临玉安宫,立即明白来者不善。 “皇后娘娘。”李妙锦和玉冰起身行礼。 史摄云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李妙锦,对她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如今看到她与玉冰走的亲近,心中对她不免憎恨起来,“免礼。” “皇后娘娘请坐。”玉冰让出主位,请皇后上坐,“皇后娘娘亲临玉安宫,可是有事?” “自然。”史摄云环顾了一下整个宫殿,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富丽堂皇,甚至有些简素。 “皇后娘娘若是有事,派人通传一声,妾身自当前往聆听皇后娘娘的教诲。”玉冰的心已经猜出史摄云的来意。 “此事,还需来玉安宫才能说清楚。”史摄云看向玉冰,似笑非笑道,“荣国夫人应该知道本宫是为何事而来。” 果然是为内宠一事而来,“妾身不知,还请皇后娘娘明言。” “近日,宫里有些流言,本宫本不相信,只是流言不止,本宫想不信都不行。” “皇后娘娘都说是流言,既是流言,皇后娘娘又何必当真。”李妙锦方说完,随即迎来史摄云一道冷光。 玉冰一个眼神滑过李妙锦,示意她勿要再说,“妾身只想说,谣言止于智者。” 谣言止于智者?是骂她愚笨么?史摄云强压着怒气,“本宫也不想捕风捉影,可是凡事不会空穴来风,本宫身为六宫之主,不得不谨慎行之,不能让后宫成为污秽之地。” “污秽之地?”玉冰不怒反笑,“皇后娘娘口中的污秽之地可是指的玉安宫?” “你既已知道,何必再来问我!” “妾身不知。”玉冰正色道,“还请皇后娘娘言明这污秽二字从何说起!” “后宫嫔妃均是皇上的女人” “妾身不是。”玉冰不等史摄云说完,便冷冷打断道。 史摄云未想玉冰竟敢打断她的话,怒道,“本宫不管你是与不是,身在后宫,就该谨守宫里的规矩。你玉安宫里怎会有男人,你倒是给本宫说清楚。” “冷冽是玉安宫的侍卫,这个臣妾可以作证,皇上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皇上。”李妙锦忍不住为玉冰辩护道。 “本宫问你了么?”史摄云喝道,“皇上不问,那是皇上仁慈。如此扰乱宫闱、淫秽不堪之事,本宫既然知道,就不会不闻不问。” “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妾身扰乱宫闱、淫秽不堪,可有证据?”玉冰直视史摄云,毫不示弱。 “你要证据,本宫给你。”史摄云手一扬,一名宫女被带上前来,“把你们看到的都说出来!” 宫女低着头,声音细小,却很清楚,“奴婢是保定四年进的宫,奴婢进宫的时候,荣国夫人就已经住在玉安宫了。荣国夫人不常出玉安宫,奴婢很少见到她,不过奴婢经常看了一名男子出入玉安宫。奴婢想着后宫是不允许男子出入的,就留了心,没想到这名男子就住在玉安宫里” “皇后娘娘。”冷冽扑通一声,跪地行礼,声音清冷一如他的外表,“卑职这就搬出皇宫。” “皇宫岂是你说来就来,想搬就搬的地方!”史摄云阴冷的目光扫向玉冰和冷冽,“不查个水落石出,谁也别想离开。” “请皇后娘娘勿要为难荣国夫人。”冷冽唇边微动,目光渐渐坚毅,“卑职其实早已非” “住口。”玉冰喝道,愤怒的目光掠向冷冽,“这里轮到你说话了么!” 梅溪狐疑的看着娘娘,娘娘从未对他们发过火,还有冷冽,他未说完的后半句到底是什么? 保定是天和之前的年号,眼前的这么宫女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玉冰看着这名宫女,心中不觉好笑,这史摄云的法子是不是拙劣了些,“皇后娘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妾身就是,无需叫个下人过来,再说,这后宫里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冷冽是玉安宫的人,皇后娘娘何必大惊小怪。” “你能承认,再好不过。”史摄云冷道,“后宫岂能成为你**之地,来人,传本宫懿旨,给荣国夫人好好梳洗干净。” 梳洗并不是女子的梳妆打扮,而是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用铁刷子将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 “至于冷冽,杖毙。”史摄云阴狠的扫过众人,嘴角划出一丝得意的笑。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李妙锦急切道,震惊的看着史摄云,她明白史摄云心中因为对宇文邕的爱,而生出对玉冰的恨,可是没想到史摄云竟如此残狠。 “妾身倒要看看谁会对妾身用刑!”玉冰目光如锥的射向史摄云,史摄云迎上玉冰的目光,却被她的气势震住,不由人的移开了视线。 “**?多有内宠?朕怎么没听说过?”宇文邕一身常服走进玉安宫,阴鸷的目光望向史摄云,冷酷的脸庞更加幽寒,“常有男子出入玉安宫,朕也日日出入玉安宫,皇后是否也要对朕用刑?” “臣妾不敢。”史摄云瞬间垂下头,宇文邕威严如山的压在面前,让她顿觉窒息。 “朕好像说过,玉安宫不属六宫,皇后忘了么,是不是要朕再说一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暗下毒手 “臣妾没忘。”史摄云抿抿唇,抬眸,强自镇定,“玉安宫虽不属六宫,但仍在后宫之内。既属后宫,臣妾身处后位就一定要将后宫料理干净。” “这种事?”宇文邕定定的望着史摄云,“皇后口中的这种事,是什么事?” “皇上!”史摄云急道,知道宇文邕是明知故问,“现在后宫上上下下都知道玉安宫的事,若不严惩,势必有损皇上的威严。” “上上下下都知道?”宇文邕踱步来到宫女的面前,“你们都知道些什么?说给朕听听。” 宇文邕声音低沉,凌厉的目光迫的宫女的身子越伏越低,战战栗栗,“奴婢奴婢知道冷冽一直居住居住玉安宫。” “朕和贵妃曾说过,冷冽是玉安宫的侍卫,任何人不得有异议,如今你们不仅抗旨不遵,还四处散播谣言,弄得后宫乌烟瘴气。如皇后所言,这后宫是该料理干净。”宇文邕平静的语气透着骇人的寒意,弥漫在玉安宫,“来人,将造谣生事者处以梳洗之刑。” 宫女的脸霎时苍白,方要开口求饶,已然晕了过去。 “皇上。”刑罚过重,李妙锦与玉冰同时开口求情,却被宇文邕挥手制止。 “皇上!”史摄云没有想到最终受罚的竟是宫女,“下人只是据实陈述,皇上怎能颠倒黑白是非,这后宫以后如何安宁?” “朕就颠倒黑白是非了!想要后宫安宁,这还不简单。”宇文邕一脸的阴霾,“何泉,传朕口谕,各宫的嬷嬷、宫女、太监,不论品级,均前往观刑。朕倒要看看,谁还敢搬弄是非!” 史摄云狠狠地盯着宇文邕,她知道宇文邕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如此一来,这后宫之中,谁还敢为她办事,好狠的一招以儆效尤。 宫女被带了下去,方才吵闹的玉安宫顿时安静下来。 “皇后也回吧。”宇文邕清冷的目光看向别过,“朕再提醒皇后一句,玉安宫,皇后还是勿要再来。” 史摄云愤怒的看着宇文邕的侧脸,颤抖着身子,任由贴身婢女扶她回宫,转身时的幽怨一瞥,忽的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就那么讨厌她么? “皇上,臣妾先告退了。”李妙锦温柔一笑,顿时缓解了玉安宫里的紧张气氛,“赟儿带着赞儿和夕儿去骑射,都这么长时间了,臣妾去瞧瞧。” “锦儿,你等会儿。”今日本有些事与玉冰商量,只是被史摄云一闹,也没了心情,“朕陪你一起去。” 李妙锦微露诧异,她没想到宇文邕会陪她一起去。玉冰倒是抿唇一笑,“恭送皇上和贵妃娘娘。” 宇文邕微微颔首,转身离开。顺手牵起李妙锦,方才看到她目中掩藏不住的欣喜,他忽觉的内疚。自史摄云进宫,去凤鸾宫的次数就少了,而且每次去,都是在他最为心烦意乱的时候。玉安宫也会让他平静,但是他明白玉冰的温柔不会给她,只有锦儿将全部的温柔都给了他。有的时候在想,他到底要个什么样的妻子,该有个什么样的女人?是像玉冰那样,能够与他并肩杀伐,还是像锦儿这样,看似不过问朝堂上的事,却又处处留心,温柔的抚平他所有的情绪。 锦儿?走在前方的史摄云听到这个称呼,握住婢女的手霍的掐紧,原来她要对付的不止元玉冰一个。 婢女倒也是一个机灵的人,“皇后娘娘,这李贵妃本是岐国的长公主,进宫之后,皇上对她非常敬重,如今,李贵妃又主动让出皇后之位,听说皇上对她更是钦佩,再加上” “够了。”史摄云寒着脸,侧目看到宇文邕与李妙锦已经远去,愤怒的甩开婢女的手,“你说该怎么办?” 婢女的意思,她很明白。进宫已有一年,却始终未能有孕,没有子嗣如何能坐稳中宫;就算宇文邕不找借口废他,他日,宇文赟若成为太子,她这个皇后只怕也是有名无实。 “其他妃嫔若是没有子嗣,皇后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诛除宇文护,与莫国联姻结盟后,宇文邕便开始着手东征,只是粮草兵力不足,已成亟待解决之事。 “这些年来,与西突厥连年开战,朝政被宇文护把持,吏治腐败,敛财成风,若想挥兵东征,谈何容易!”宇文邕叹气道,“时不与我!” 改革弊制,施以重刑,想要吏治清明也非难事,只是这粮草和兵马却是不易,“贪官敛财,敛的都是朝廷的钱财,他既敢敛,你就能收归国库。” 对于那些贪官,网罗罪名很简单,一旦定罪,便可抄家罚没,宇文邕点点头,看着玉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放眼全国,唯有佛门不劳作,不交税,端的是众生平等,行的却是独享太平!” 宇文邕双眉瞬的一扬,惊愕的看向玉冰,她到底不是平常女子,语出惊人。 “百姓信仰佛教,跪拜佛祖,祭祀神灵,祈求庇佑,不过是落入释迦牟尼的华胥梦里。”玉冰淡道,“众生平等?皇上可见过众生平等?除了冲虚经中的华胥国,想必皇上也没有见过,依妾身所见,佛家所谓的众生平等只有在死亡面前才会平等。” “佛道二教损害的是朝廷税赋和徭役,还有兵役。很多人只要遁入佛门,便可免去兵役,佛门倒成了避难之所。”玉冰转眸看向宇文邕,“皇上不妨看看,这些年来,佛道二教的人数、寺观倍增,长此下去,不堪设想。” “我也曾想过废除佛道二教,定儒教为先,只是担心一旦施行,会激起民愤。”宇文邕站起身,走到玉冰身边,“我也曾诏佛道二教的高人辩论此事,慧远僧人说我恃王力破坏三宝,是邪见人,种下苦业,会堕入阿鼻地狱。” “皇上若是断佛道二教,无需像前朝太武帝那样坑杀僧道,捣毁寺观;相反,对于得道的高僧,许以官职;寺观改作他用,岂不两全?” 闻言,宇文邕眉间豁然打开,赞赏的看着玉冰,“有道理,看来是我顾虑多了。” “若真入地狱,妾身陪皇上一起。” 宇文邕面色动容,随即一笑,“不用,我既敢做,还会怕么!” 春风拂过,落花满裳。 宇文邕伸手拂去玉冰肩上的落花,浅浅的声音与眼前的景色融合一起,煦暖柔和,“玉冰,有你在我身边” “皇上。”玉冰淡淡的声音却在景色之外,“四边未静,突厥尚强,还请皇上以苍生为念,对皇后抑情抚慰。” 一提史摄云,宇文邕目露烦躁,而玉冰说的又有道理,“我明白。” “妾身还有一件事想问,还请皇上如实回答。” “你是想问史摄云至今未孕的事?” 没想到宇文邕一猜即中,玉冰倒也不惊讶,“真的是皇上所为。” “嚣张跋扈,若是再得龙嗣,这邹国江山迟早一日是她史摄云的天下。”宇文邕厌恶的说道,看了看玉冰,“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绝?” “不会。”玉冰迎着宇文邕的目光,正色道,“即便皇上不这么做,妾身也会这么做。” 宇文邕眉毛一挑,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明白玉冰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锦儿,“放心,太子的位置一定是赟儿的。” 玉冰感激的望向宇文邕,转眸却见凤鸾宫的婢女匆忙跑来,隐隐有不祥之感,“发生何事?” 婢女满脸泪水,跪地抽泣道,“大皇子病了,不省人事,皇上和夫人赶紧去看看吧。” 凤鸾宫,殿内,大皇子正躺在床榻上,似是熟睡。 “怎么样了?”玉冰扶起瘫坐在地的李妙锦,“可知道是什么病症?” 李妙锦摇摇头,一旁的太医面面相觑,倒是夕儿开口说道,“太医说查不出病症。” “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邕蹙起眉头,愠道,“怎会晕倒的?” “父皇。”宇文赞欠身道,“大哥带儿臣与夕儿一起骑马,本来好好的,不知怎地,大哥突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之后就这样了,儿臣也不知道大哥为何会突然摔下来。” 宇文赟晕倒,整个皇宫也沉入死寂。玉冰日夜陪着李妙锦,宇文赟除了每日早朝,下朝后都会出现在凤鸾宫。太医始终没有查出是何原因,倒是民间的大夫说了一句话“可能不是病”提醒了玉冰。 不是病,就是中毒。 清晨的朝晖洒入殿内,玉冰看着榻上的宇文赟,将夕儿唤到身边,“夕儿,告诉姑母,那日去骑马之前,你们还去了哪里?” 夕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过在姑母面前依旧是个孩子,特别是姑母的一双凤眸,尤为犀利。夕儿努努嘴,道,“去了凤鸣宫。” “凤鸣宫?”玉冰目中闪过疑惑,“你们怎会去凤鸣宫?”李妙锦和她都曾严令禁止三个孩子去凤鸣宫。 “姑母,夕儿求你,你千万不要告诉贵妃娘娘。”夕儿哀求道,见姑母阖目答应,继续道,“我们本来也不想去,那日碰巧看到了凤鸣宫的宫女,她说皇后娘娘请我们吃糕点,我们推脱不去,后来,皇后娘娘也来了,说那是她家乡的糕点,很好吃,让我们去尝尝,我们这才去的。” “什么样的糕点?”玉冰问道。 “名字不记得了,不过味道挺好的,很酥软清甜,还不腻,而且颜色很特别,是紫色的,特别艳丽的紫色。”夕儿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紫色?特别艳丽的紫色?玉冰再次回头看向宇文赟,忽的想到多年前安州王府里,病榻上的高衍。 “梅溪,你随我去一趟凤鸣宫。”玉冰冷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夕儿,你照顾好赟哥哥和贵妃娘娘。” 凤鸣宫里,玉冰欠身行礼,不等史摄云说话,便起身坐了下来。 “荣国夫人今日倒是有空给本宫请安。”史摄云坐入主位,望向端坐一旁的玉冰,怒气陡然而生。 “妾身今日来是想问问,皇后娘娘这些日子睡得是否安稳?”玉冰低垂的双眸霍然掠向史摄云。 史摄云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微微怔住,“荣国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玉冰起身缓缓走到史摄云的面前,“你做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将解药交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交出解药 玉冰阴冷的声音带着骇人的气息,史摄云竟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才避开玉冰的目光,心虚道,“解药?什么解药?本宫不明白荣国夫人的意思。” “不明白?我就说清楚点,大皇子所中的应是龙涎草之毒,对不对?”高衍因龙涎草得救,也因龙涎草而去,这也是多年后才想明白的事情。龙涎草是解药,也是毒药,虽解了高衍的身上的毒,却也导致高衍年年复发咳疾,正因为如此,徐良才有机可乘。药物相克,龙涎草沉寂于体内,一旦有药引出,便能变成毒药,徐良深谙此理,因此无需另向高衍下毒,只是在煎药时将药材顺序转换一下,既能致高衍身亡。 一听到龙涎草,史摄云的睫毛不由的颤了一下,“龙涎草?什么是龙涎草,本宫不知道,也没见过龙涎草。” “少废话,将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绝不罢休!”玉冰凌冽的目光,俯视这坐在凤榻上的史摄云。 “你敢威胁本宫!”史摄云本有些怯弱玉冰的目光,但一想到她皇后之尊,竟被一个小小的夫人吓住,不由得火冒三丈,阴笑道,“你既知道龙涎草,就该知道此毒是没有解药的。” “你太小看了我,龙涎草虽有毒,可它的根茎却能解毒。”这个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还敢说你没有解药!” 史摄云万万没有想到玉冰什么都知道,恶狠狠的盯着玉冰,“有又怎样!你能拿本宫怎样!” “我给你机会,你却冥顽不灵!” 史摄云怒极反笑,“这话说反了吧,应该是本宫给你们机会!” “你可想过,如果我向史摄图和忽兰索要解药,你说他们会不会给我?”此话一出,史摄云面色一僵。玉冰没有理会,拂袖一扬,“梅溪,搜。” “元玉冰,你好大的胆子,敢搜本宫的寝宫!”史摄云怒喝,“来人,将贱人拿下!”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玉冰声音低沉,没有一丝畏惧之色的缓缓走到一旁坐下,闲适的看向史摄云,淡淡一笑。 进来的侍卫见是荣国夫人,愣在原地,迟迟不敢动手。此时,梅溪已搜到解药,交到玉冰手里。玉冰轻蔑的看了一眼史摄云,转身离开。 史摄看着玉冰背影,怒气上涌,凤冠直颤,“贱人,我杀了你。”顺手抽出侍卫的长剑,劈向玉冰。 玉冰回身拂袖,格开长剑,右手瞬间伸出,扣住史摄云的脖颈,双目如锥直视,逼得史摄云步步后退,跌坐在凤榻上,怒道,“你伤我玉安宫的人,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向赟儿下毒,我告诉你,你心里想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你若还想坐稳皇后的位置,就给我老实点!” 玉冰放开手,如锥的目光直抵史摄云的心底,凌厉道,“我既能将你从莫国带来,也能将你送回去!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玉安宫来,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打凤鸾宫的主意,我要你们整个凤鸣宫陪葬!” 史摄云怔怔的看着玉冰,说不出话来,直到宇文邕的咳声想起,才回过神,“皇上,请皇上为臣妾做主” 方才的一幕,宇文邕应该是看到了,玉冰半垂着头,她知道今天是过了,史摄云毕竟是皇后。缓缓抬起眸,却对上宇文邕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够了。”宇文邕挥袖止住了史摄云的话,“做主?你用剑刺杀荣国夫人,也要朕为你做主么!” “皇上!荣国夫人大闹凤鸣宫,您也看见了,还威胁臣妾”史摄云哭诉着。 宇文邕踱步来到玉冰身边,看到玉冰正鄙夷的看着史摄云,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才是玉冰,冷酷张狂,却又充满温情,他喜欢这样的玉冰。 挥手打住了史摄云的话,正要发怒,却看到玉冰身子轻晃,眼看就要栽下去,急忙将她扶住,“玉冰,玉冰。”见玉冰没有反应,抄手将她横着抱起,疾步奔出凤鸣宫。 看着宇文邕疾速而去的身影,想到他方才慌张的神色和疼惜的目光,史摄云自觉得一颗心不住的下沉,无处着落,他何时这样对待过自己。因水土不服或感染风寒生病时,他也只是看一下就走,或遣何泉问一声。 一地的落红,无风自乱,这凤鸣宫是如此的寂静,除了雀儿停在枝头清叫几声,再无声音。 “本宫是不是做错了?”史摄云似在自言自语,又似问着身边的婢女,“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禀皇后娘娘,大皇子的毒解了,当日就醒了。”婢女回道,“玉安宫的那位,据说是因为前些日子照顾大皇子,日夜未眠所致,今儿上午方醒。” “皇上呢?”史摄云看看天,“已经下朝了,是不是去了玉安宫?” 婢女抿唇,片刻之后,不忍道,“皇上这几日都未上朝,一直待在玉安宫。” 心如绞痛,身子不稳,伸手扶住窗棂,嘴角露出一抹笑,甚是荒凉。 一名宫女匆匆跑进殿内,正要开口说话,见皇后娘娘立在一旁,便不再言语。 “什么事情,说吧。” “禀皇后娘娘,皇上已从玉安宫出来,看样子是要回御书房。” “是么?”史摄云喃喃自语,霎时间,来了精神,“我要见皇上,我要去见皇上,我要问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沉重的脚步传来,史摄云蓦地回头,拱形桥上,渐渐露出宇文邕疲惫的面容,心口骤然抽紧。双手紧握,深深吸气,冲向桥中,“皇上!” 宇文邕看了一眼史摄云,继续前行,未作片刻停留。 “皇上。”史摄云一步向前抓住宇文邕的袍袖,言语哽咽,“皇上!臣妾知道错了。” 宇文邕冷淡着目光,不言不语,史摄云走到宇文邕的面前,“皇上为何这般对待臣妾?皇上的心里可有过臣妾?” 宇文邕依旧不置一言,清冷的表情,冰寒着史摄云的心,泪水滑落,“皇上心里有元玉冰,有李妙锦,可有过半分的位置给臣妾?” 宇文邕看向远处,淡道,“回去吧。” “皇上!”史摄云紧紧抓住宇文邕的袍袖,期切道,“皇上连看都不愿意看臣妾一眼?臣妾就真的不如她们么,臣妾到底哪里不如元玉冰和李妙锦?” “你很好。”若有不好,就是不该生在帝王之家,“回吧,朕也乏了。” 宇文邕拿下史摄云的手,提步离去。 “皇上!”史摄云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泪雨纷纷,“皇上这般讨厌臣妾,为何还要三次求娶臣妾?难道仅仅是为了江山稳固?皇上这么做可为臣妾想过,让臣妾情何以堪?” 宇文邕陡然止步,回身望着双手捂面的史摄云,不觉歉然。确实,娶她只为边疆稳定。 从他见她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会喜欢她。她不如玉冰,淡然若水,秀外慧中,处处透着英气;也不如锦儿,温柔贤淑,心灵通透,从不过问他的去处,也从不抱怨任何人,只是一味的付出。而史摄云只会嚣张跋扈,这让他对她的一点点歉意也荡然无存。 “云儿。”宇文邕看着史摄云放下双手,露出惊讶的目光,“只要你以后不再做出出格的事情,朕不会为难你,你将永远是大邹国的皇后。” 宇文邕转身离去,广袖当风,却未带走一丝烟尘。 史摄云仰天长笑,泪水凄凉如雨,她永远都是皇后,只是皇后而已! 宇文邕下诏禁佛道二教,经书、佛教尽毁,并令僧人、道士还俗为民。一时间,邹国境内,融佛焚经,驱僧逐道,宝刹伽兰皆为俗宅,沙门释种悉作白衣。 宇文邕此举,令朝廷收回大量土地,近数十万人回归田间。 建德三年,四月葵巳日,立大皇子宇文赟为太子。 建德四年,宇文邕与齐王宇文宪等少数人商定,力排众议,决定伐齐并亲自统军围攻金墉城,后因病还师。建德五年,宇文邕再率大军伐齐,几路并进,先后取下东雍谷,攻克平阳,直往晋阳。 玉冰随行军中。 “娘娘。”冷冽唇边微动,“高偡死了,传位高纬,已于上月登基。” “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未能手刃仇人,玉冰恨意难消,“因何而死?” “与文宣帝一样,酒色过度而死。” “现在朝中是谁在主事?是高纬还是胡月瑶?” “都不是。”冷冽回道,“是陆令萱。” 陆令萱?玉冰狐疑的看向冷冽,“怎么会是她?” “据闻,高纬自幼由陆令萱抚养,与陆令萱十分亲近,皇后穆氏是陆令萱的义女。现在岐国半壁江山由陆令萱和何士开把持。” 陆令萱曾说过,她不屑于皇后之位,原来她看中的是皇权;还好,胡月瑶还未死,“晋阳主将是谁?” “张鹤。”冷冽的平静的嘴角微微抽动,目光愤恨。 “你去告诉齐王宇文宪,我会随他一同前往晋阳。”她也要去会会张鹤,“何士开呢?” “在定州,亲自镇守。” “对了,马掌柜那边如何了?”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囤积粮草,岐国各地的粮价已开始上涨。” “告诉他,将盐铁暂时放一放,若是被朝廷知道,将会功亏一篑。”玉冰低眉颔首,“就是粮价,也要缓着点。” “娘娘放心,马掌柜做事很谨慎,说等攻下晋阳,他就会釜底抽薪。”晋阳是太祖皇帝的福地,当时怕引起朝廷注意,因此晋阳的生意并不多。 玉冰点点头,马掌柜到底跟了高衍那么多年。 晋阳城下,玉冰抬眸看着高耸的城墙,清楚看见城墙上的张鹤。 张鹤俯视望向城下,从横帘中走出来的女子,披帛当风,正是当年带领他们攻下定州的王妃,也是后来的孝昭皇后。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卑职见过皇后。”张鹤出于本能的行礼。 “你称我皇后,可见你心里还有孝昭帝。”玉冰说道,“张将军,新帝荒淫无道,不理朝政,大半江上都握在陆令萱和何士开的手中,你又何必为之卖命?” “忠臣不事二主,卑职是大岐子民,理应忠于朝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声东击西 “忠臣二字从张将军嘴中说出,当真是好笑。”玉冰轻笑,片刻之后,正色道,“张将军背叛孝昭帝,是为不忠;东雍谷一役中,元将军有难,不出援兵,是为不义;冷将军被人追杀,却不施以援手,是为不仁;现如今,令堂和令尊陷入网罗之中,又不前去营救,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有何颜面与我谈忠君二字?” “原来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此事。”张鹤苦笑一声,“卑职确实无颜说忠臣二字。” 当年东雍谷一役,张鹤并不想背叛高衍,无奈高偡挟持他的家人;今日,陆令萱和何士开派他驻守晋阳,依旧担心他生有异心,再次扣住他的家人“张鹤,我既来了,就一定要拿下晋阳。”玉冰抬眸,“我给你五日的时间,在这五日内,你可以好好想想,是放弃晋阳,还是与我决一死战。五日之后,若还没想好,就准备出城迎战吧!” 宇文宪身为主帅,但自始至终未说半句,只是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传奇般的女子,英气洒然,气势迫人。 朝霞晚暮,日起日落。张鹤夜不卸甲的立在窗前,举头望着明月高悬,今日是最后一天,眼看就要过去了,明日迎来的是什么?一场杀戮怕是免不了。 “不好了,将军。”副将奔来,不等张鹤问话,禀报,“敌人夜袭东门,已架起云梯,眼看就要登上来了。” “有多少人?”竟然偷袭。 “有万余人。” “决不能让敌人攻破东门。”张鹤敲打着桌子,晋阳并非四四方方,整个城池像一个凸字,原以为对方最先进攻的西门,西门正是晋阳城凸出的部位,犹如一张口,打开西门,就攻下了晋阳,没想到对方竟以东门为突破口,“西门如何?” “西门并无动静,可见敌人知道西门有重军把守,才会转攻东门,只是这一首一尾,只怕难以兼顾。” “无法兼顾,也要兼顾!”张鹤冷静的眸子,闪出精光,“转攻东门,无非是想分散我西门的兵力,调虎离山之计,我岂能上当。你传令下去,死守东门。” “是。” 副将领命,转身却见士卒跑了进来,“将军,西门外数万邹军,为首的宇文宪喊着要让将军出城迎战。” “将军说的没错,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副将深感佩服。 张鹤抖抖战袍,拿上佩剑,赶赴西门。城外,火光通天,映的宇文宪一身银色铠甲散出金光。 邹军抢架云梯,士卒一批又一批的蜂拥而上,城上的岐军,射出火矢如雨,推下巨石如林。 狼烟四起,刀光剑影,哀嚎遍野。恶战两个时辰,天空的尽头已泛出白光。 城下,血流成河;城上,断骨残肢。 他征战多年,今日惨状却是第一回。张鹤还未回过神,就听到士卒来报,“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南,南门已被敌军攻下” “南门?”门外是一马平川,理应无法攻克才对,“是南侧门,对不对?” “对。”士卒跪地的身子与声音一样,颤抖不已。 张鹤身子一僵,声东击西——原来这才刚开始。南侧门临泀湖,有湖水掩护,因此派驻的守军并不多,皆因邹军不会水性,“有多少人?” “只,只有” “说!”张鹤吼道。 “只有几十人。” “几十人?”几十人竟将南侧门攻下。 士卒恐慌,连忙道,“人是不多,只是猝不及防,一下从水里涌出来,而且武功奇高!” 这就对了,泀湖连通城内的小阳河,从水路进来并不奇怪,还好只有几十人,“务必要将这几十人除去。” “张将军,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已经迟了!” 张鹤转身,盯向拾阶而上的人,一身武装更显窈窕身段,火光下不施俗粉的脸,隐约中尽是冷漠,“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后娘娘。” 玉冰身后的黑衣人手持利刃,挟持副将。诸将士手握钢刀,不敢妄动,任由玉冰缓步走去,无人阻拦。 看向皇后隐在火光后的侧脸,张鹤不禁寒栗。湖水很深,还设有阀门,但对于水性好的人却另当别论。他竟忘了邹军中还有岐人,更忘了孝昭皇后水性极佳,“娘娘说好,给卑职五日的时间。” “张将军糊涂了么?五个白日已经过去了。”玉冰轻蔑一笑,她可从未说过在日里攻城,“更何况,张将军应该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 “娘娘好计谋!”张鹤愤愤不平。 玉冰移向城楼,俯视城下的邹军,凌厉而语,“我劝你还是打开城门,否则,等邹军攻入城门,我一定血洗晋阳,屠城而过。”进来的人数太少,只能扰乱敌人的阵脚,还不足以对抗近万岐军,打开城门。 “只怕没那么容易!”几十人就想要他打开城门,笑话! “我若杀了你呢?”玉冰转过头,看向张鹤。 张鹤毫无惧色,“卑职知道娘娘武功不弱,但想要杀死卑职,只怕不容易;悬剑堂的人武功高强,但是却分身乏术,我手下的将士不会给他们机会过来助娘娘一臂之力。” “你倒是挺了解。”原来他知道进来的几十人是悬剑堂的人。 张鹤得意一笑,“不敢。” “若加上我呢!” 黑暗中的声音冷过寒冰,张鹤望着渐渐清晰的脸,不寒而栗,“冷冽!是你!”他怎么将他给忘了。 “张将军,别来无恙!”冷冽怒目而视,扬手一转,剑光闪过副将脖颈,还未来得及哼一声,副将倒地毙命。 冷冽身形一跃,来到玉冰身边,剑指张鹤,随之而来的还有梅溪。 “天要亡我!”张鹤望着眼前三人,忽的大笑,甚是悲凉,目中渐渐无光,“天意,一切都是天意!”话音未落,直扑冷冽。 冷冽转剑不及,任由张鹤穿剑而过。 “一命抵一命,卑职不足偿还”张鹤气若游丝,嘴角却挂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如释重负,“阴曹地府卑职再向陛下谢罪” 看着终无气息的张鹤,玉冰的唇边微微扯动,“厚葬他。” 天空渐亮,黯淡了火光。 玉冰独自伫立在城头之上,遥看天地。 朝阳倾覆城头,洒落一地金辉,清冷的身影,更显孑然孤立。 宇文宪看着城头的女人,豁然明白,她终会离开这个纷扰尘嚣的俗世,或者她始终都在尘世之外。 定州城内,何士开踱着步子,路过案几时,顺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悠然闲适。城外偶尔传来厮杀的声音,落在他的耳里,不过化成嘴边的一抹嘲笑。 定州易守难攻,邹军想攻下定州简直异想天开。宇文邕率军攻城,已有三日,一个月后,邹军疲惫,士气低落,再加上邹军在外作战,粮草必然不济,倒时候,我军反攻,必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将军。”统领来报,“邹军撤兵了。” “撤兵?”何士开不免惊讶,看向统领。 统领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将士们已经杀红了眼,没想到对方一声号角,杀了一半,却撤兵了。 何士开放下茶盏,来到城楼,尘土飞扬中,依稀可以看见潮水般的铁衣铠甲,还有随风飘展旌旗上的熊虎盘踞,“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不得掉以轻心,夜不卸甲,以防敌军偷袭。” “是。”统领领命而去。 五日过去了,邹军并没有要攻城的意向。 何士开再次登上城头,城外平静如水,微风轻缓,披拂山水之间,根本不见邹军的影子。是要比耐心么?他现在就只剩下耐心。 城外五里外的中军帐中,宇文邕正一瞬不瞬的看着玉冰,举兵东征,兵分三路。大军出发没多久,她主动要求与宇文宪前往晋阳,他知道她有打算,心中不舍,却又无可奈何。数月之后,直到几日前,三军在定州会合,他才又看到她。 宇文邕嘴角噙笑,“说说,为什么停止攻城?” 玉冰神秘而笑,淡淡若清风,却不回答。 玉冰不说,他也不问,他知道她自有她的道理,“下面,我们该怎么做?” “等。”简简单单一个字。 “等?”看着她澹定从容的神情,目光中是深深的笃定,宇文邕抿唇而笑,“好,听你的,我们就等。” 这一等,又是五日过去了。 何士开在房中来回的踱着步子,邹军依旧没有进攻的意思。 “将军,这十天都过去了,您说这邹军到底想干什么?”统领不解,随即眼睛一亮,“将军,不如,我们夜袭邹军,定会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都能想到,他们怎会想不到!”何士开完全鄙视的目光扫过统领,心中渐渐悬起,总感觉有事发生。 屋外,副统领匆匆走来,“将军,伙房来报,说军中粮食只能维持半个月。” “半个月?”两军对峙,消耗的不单单是对方的粮草,还有自己的,倒是忽视了,何士开蹙起眉,薄怒道,“军中没有,整个定州城还没有么?” “赶紧去纳粮。”统领说道,“特别是城中的那些富商,告诉他们,若不献出粮食,只有死路一条。” “卑职已经问过了。”副统领半低着头,“十日前,粮价开始上涨,百姓的存粮本就不多,五日前,粮价已经翻倍,出现粮荒。卑职去过几个大户人家,他们告诉卑职,半月前,有人以三倍的高价收购粮食,他们便出售了大半的存粮,现在存粮也不多。卑职算过,整个定州的粮食,最多维持一个月。” “一个月?”何士开愤怒挥手,甩出茶盏,指着副统领,怒道,“你持我的令牌,连夜赶往京城,请皇上速速筹备粮草送来。” “是。”副统领转身而去。 国库并不充盈,粮草没有一两个月只怕难以送来,“你去贴出告示,让百姓将所有的存粮交到军中,由军中统一分配,若有私存粮食者,格杀勿论。” “将军,这么做只怕会引起百姓不满,到时候激起民愤就不好了。”城外邹军虎视眈眈,城内若起内乱,岂不正给了邹军可趁之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大事不好 “愚蠢的东西!”何士开怒骂,“这些个刁民有一个杀一个,就算杀了定州城的所有百姓也不足惜!你别忘了,定州是大岐的咽喉,丢了定州,就丢了一半的江山,甚至是整座江山。到时候,邹军长驱直入,一路南下,谁能幸免!别说定州城的百姓,就是京城,大岐所有百姓,都会被践踏在邹军的铁骑之下!” “卑职明白!”统领惶恐,终究没有将军想的深远。 当副统领再次出现在何士开面前时,何士开顿有不祥之感,“这才几日,你怎么就回来了?” 副统领一脸沮丧,“京城粮价一个月前就开始上涨,皇上说了,朝廷倒是有银子,但是买不到粮食,说让将军自己想办法,还说,请将军务必守住定州。” “胡闹,让我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还能变出粮食不成!”何士开一掌击下,桌角应声而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草,如何守城! “卑职出了京城,每到一处,均以朝廷名义向各方的郡守、太守要粮,但是他们都说,粮价腾升,存粮有限,自身都难以为继。” “粮价腾升?整个大岐的粮价都在涨?”何士开狐疑的看向副统领,怒喊,“那粮食呢?粮食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不见了?” “也不是。”副统领颇为无奈,“卑职打听了,南方倒不缺粮,尤其是抚州一带。” “既然抚州有粮,还不赶紧去要!”何士开怒其不争的吼道,随即忿忿不平道,“无知小儿!” “只是。”将军常常骂皇上是无知小儿,副统领咬咬牙,“抚州洪涝,而且,灾粮并非朝廷发放。” “不是朝廷发放,哪会是谁?”何士开心中惊讶,岐国境内,富商大有人在,但很少这么有慈悲之心的。 “不清楚,朝廷也派人查过,也未能找出幕后之人。” 从灾民手中抢粮食,犹如从饿虎口中抢食物,何士开愤恨的目光噬血扫过眼前的两个人,可一时却无应对之策。 “将军。”统领沉思片刻,开口道,“敌军只守不攻,无非是想等我军粮草不足,可见,敌军粮草不缺。不如,夜袭邹军,截取粮草。如若截取不成,也可放火烧了邹军粮草,这样一来,邹军撤兵也说不准!即便不撤兵,邹军必会再运粮草,到时,我们也可半路截之。”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峨眉月下,难洒清辉。何士开伫立廊檐下,不见悲喜的脸与黑夜融在一起,更是神色难辨。统领和副统领夜探敌营,截取粮草,已有两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会亮了。 “将军。”侍卫来报,“统领回来了!” “当真?”何士开顿觉这黯淡的月光清亮了许多,随之有点狐疑,“你确定是你们的统领。” “卑职亲眼看见统领的马车拖着粮食驶向城门,统领还向城楼挥手喊话,卑职确定是统领的声音。” “好,真是太好了。”多日来阴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何士开在院中来回的踱着步子,兴奋之情一览无余,不料,身后传来士卒惊恐的声音,“将军,大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何士开喝住士卒,怒道,“说,什么事?” “邹兵进城了” “什么?”轰隆一声,何士开脑袋一片空白,耳边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和擂鼓声,“怎么会这样?” “将士们见统领和副统领回来,便速去打开城门让马车进来。马车刚进城门,车下就蹿出数名邹兵,不仅如此,许多粮袋里也是邹兵。将士们一边与之交战,一边去关城门”士卒惊慌难定,“哪里知道,城门口涌出大批邹兵,将士们奋力抵抗,无奈邹兵太多” 何士开不等士卒说完,向城门口赶去,未至城门,便遇到了冷冽和梅溪。 “师兄,这是要去那里?”梅溪嘴角噙笑,目露寒光,“出去找粮食么?” 何士开深沉的目光掠向两人,片刻之后,轻蔑含怒,“二位不是已经帮我送来了么?” “是啊,是娘娘大度,见不得百姓受苦。”梅溪鄙夷的看向何士开,轻笑出声,“娘娘几度想送来粮草,无奈你不肯打开城门。未曾想,你们夜借粮草。师兄这么做,太不厚道,不过师兄本就是这种人,也不足为奇。好在娘娘也不计较,不仅如此,还担心你们的人护送不力,所以特派我和冷厉随行,将粮草送来。” 何士开冷哼一声,“你们该不会以为攻下定州,就能攻下大岐吧!” “娘娘常说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她并没有打算对大岐刀剑相向。”梅溪说道,“娘娘听说大岐境内粮价腾升,各地均出现粮荒,师兄,你说这粮食都去哪儿了?” 何士开目光骤紧,凌乱的思绪忽然有了一点点的突口。 “屋漏更逢连夜雨,抚州竟在此时发生洪灾。”梅溪敛起秀眉,“娘娘听闻,心急如焚。好在,不知所踪的粮食竟出现在了抚州,师兄,你说这是为什么?” “是元玉冰?”是她,一定是她,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能力,“既有如此手段,为何还要兵攻晋阳?” “师兄何时也变笨了!”梅溪目光极尽嘲讽。 何士开双眉一蹙,幡然明白。定州易守难攻,若要伐岐,定州是至关重要的一役。粮草不足,朝廷没有补给,即便兵卒百万,也是空谈。若是将此招用在攻克晋阳,他必定会有所防备。元玉冰确实是机关算尽,宁可晋阳杀伐,却可一举拿下定州。 城门传来的厮杀声,渐渐淹没在黎明时微弱的晨光中。大势已去,何士开不动声色的轻移脚步。 “何士开。”一旁的冷冽目光狠怒,手陡然一转,长剑出鞘半尺。 何士开面无惧色,“就凭你们,就想拦阻我!” “若是加上朕的百万将士呢!”宇文邕玄衣常服,身旁是一身铠甲的宇文宪。 晨曦的光映的宇文邕恍如天神,威严肃穆。 何士开抖抖衣袍,目中一丝怯色不经意间划过。 “让他走吧。”清冷的声音随着一身月白的衣裳一起飘来。 “你愿意放我走?”何士开暗暗诧异,看向玉冰。 玉冰缓缓走到宇文邕的身边,目光淡淡的扫向何士开,“你走吧。” “你会后悔的!” 玉冰淡淡一笑,没有烟尘,身子越过宇文邕向城楼幽幽而去,“我只是在想你会走到哪里去?听闻江湖中人都想一睹你的风采。” 何士开目光骤顿,面色僵住,双手紧攥成拳,背脊渐有冷汗。 玉冰拾阶而上,一步一步向城头登去,声音依旧清冷,“回到邺城之后,告诉胡月瑶,让她看好自己的命,等着我!” 城头上,孤立清影,一如远处隐在云烟中的山水,寂寥无声,晨曦微风添愁绪。恍惚之间,脸颊冰凉,伸手抚过,竟是泪水,有多久没有流泪了!只怨,这里的回忆太深太浓太沉重。 宇文邕与宇文宪君臣之间交视而望,心中均是长叹,一个为之可惜,一个为之疼惜。 双肩暖意,侧目望去,正对上宇文邕怜惜的双目,抿唇淡淡一笑。 她睫毛上的颤动着泪水,看的宇文邕心中抽紧,他第一次看她流泪。坚强的女人卸去一身战甲的她,竟如此的脆弱。为她披上风氅的手,悬在半空良久,最终放下。 “你们先行,我迟两天再走。” 宇文邕微愣,方才已经传令三军,休整一日,明日出发,“那就迟两天,正好将士们也要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 她的侧脸,触手可及,仅有半寸的距离,可是他明白这半寸的距离却是他一生都无法跨越的沟壑,心中钝痛。 他知道,在这里,她曾为那个人只身入虎穴。可是他不知道,在这里,她曾与那个人携手走过花阴,相游踏遍芳丛。 攻克定州,邹军士气大振,所向披靡,连下数座城池,直逼京都邺城。 原以为邺城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城门大开。城中死寂沉沉,一路行至皇宫,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远处偶有炊烟。 邹军兵临城下,杀伐随至,家中凡是有些薄产,只怕早已逃离京城。 店铺紧闭,没有姑娘们的娇笑声,也没有小二的吆喝声,放眼望去,无处不荒凉,玉冰的心也随之抽紧,似被一物鞭笞,蓦地疼痛,闭目平静思绪。 “没有你,我也会举兵伐岐。”宇文邕深深的望向玉冰,他明白玉冰的痛苦。 玉冰感激的点点头,与宇文邕并肩踏进皇宫。 昭阳殿内,胡月瑶端坐在凤榻之上,无悲无喜的目光盯着殿门,只是藏在广袖中的手紧紧的抓住袍袖,扶住双膝,生怕自己会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乱黄飘落,坠下静寞一地。 玉冰伸手拂去袍袖上的黄叶,黄叶随风旋转翩然,似想博取喝彩,却不想换来的是玉冰鄙夷的目光。 踏入殿内,目光掠向月瑶,脚步未停,一步一步向凤榻走去,“你是在等我么?” “妹妹不是让人传话,让我等着你么!” 看着她袖幅微微颤抖,玉冰停下了脚步,嘴角噙笑,“妹妹?你在叫谁?” 对目而视,玉冰笑意不减,唇边的笑荡起一阵阵的寒意。月瑶嘴角微动,垂下眉头,唯见发髻上的玉钗盈盈而光。 三支玉簪合成一支玉钗。当初大姐没有带走,原以为大姐是忘了,后来才明白,大姐早就看透了月瑶的为人,是以留下玉簪。 当日,在岐邹两国边界,将存放三支断簪的锦盒交由何士开带给月瑶,是想告诉她,从此情义两绝。如今她修好玉钗,是想示意什么? 玉冰鄙夷的目光扫过她半垂的脸和晶莹的玉钗,拂拂衣袖,坐了下来。低沉的目光端看着自己尖削的手指,和雪白的广袖,沉默不语。 这偌大的宫殿,安静的诡异。硝烟漫过一座座宫阙,恣意的飘入殿内,嚣张狂妄。远处偶有叫声传来,断断续续,没有悲壮,只有哀嚎。 良久之后,月瑶只觉胸口窒息的喘不过气,双手互擦,试图想拭去冷汗,“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玉冰依旧低头不语,似乎没有听到月瑶的话,偶尔抬眸,看向殿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来世相伴 月瑶磨搓这双手,暗暗呼吸,顺着玉冰的目光移向门口,一丝惊慌划过眼底,“你在等什么?” “我等什么,你该知道才对!”玉冰淡淡的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玉冰转过身,浅浅一笑,戏谑道,“我在帮你将儿子找回来。” 月瑶震惊的看向玉冰,知道此事瞒不过她,颤抖不已的来到面前,“玉冰,我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纬儿。” 邹军兵临城下之际,高纬连夜仓皇出逃。 “求我?”玉冰笑意渐浓,幽深的目光似回到从前,“当年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你可想过会有今天?” “我错了,我错了。”月瑶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声声哀求,“一切罪孽都由我来承受,只求你放过纬儿。” 月瑶乞求的望着玉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淡漠的表情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殿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喝斥声急促响起,瞬间涌进殿内。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朕是当今皇上”看到殿内的景象,高纬忽的顿住,再不言语。 月瑶愣愣的看着冷冽将高纬拖了进来,仅有的一丝希望被扑灭,转头望向玉冰,重重叩头,“玉冰,求你,求你放了高纬要杀要刮都由你放了高纬” “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玉冰缓缓起身,低眸扫过月瑶发髻上的珠翠,“你让我尝尽了生离死别的滋味,这滋味直到如今都叫我生不如死。” 月瑶脸色渐白,“你想怎样?” “我会向宇文邕建议,为顾及皇室颜面,留高纬全尸。” 月瑶苍白的脸褪去最后一丝血色,高纬破口大骂。 “至于你,我还真没想好去处。是教坊司,还是军中?”玉冰伸手捏起月瑶的下巴,笑道,“你想去哪里?” 月瑶面如死灰,直勾勾的盯着玉冰。 梅溪进来,走至玉冰身边低语,“没有找到何士开,怎么办?” 捏住下巴的手陡然用力,“我若现在就杀你,你说何士开会不会现身?” 月瑶目光一瞬不瞬,泄出愤恨。何士开带着高纬出逃,高纬被抓,那何士开呢?她不信何士开对他们母子会弃之不顾。 玉冰反手一转,抽出梅溪手中长剑,架在月瑶的脖颈之上。 冰凉剑锋贴着肌肤,渐渐映出血丝,月瑶寒栗而望,动弹不得,眼底深处却是恨的眦目欲裂。 “他不会现身的。”月瑶语气坚定。 “你以为他会伺机而动,来救你们?我倒要试试看,他是否能沉住气!” 手中长剑一紧,一道猩红顺着脖颈往下流去,在衣襟上晕出繁花,与彩线绣出的牡丹相映成辉。 身后劲风呼啸,玉冰抬眸,看到何士开紧张的脸,“我还真的以为你不会现身。” 素手一扬,长剑回入鞘中。 何士开慌忙走到月瑶身边,为她捂住伤口。 高纬鄙夷的目光扫过两人,“何大人来的可真是及时啊。” 何士开不理会高纬言语中的讥讽,望向玉冰,“孝昭皇后身为大岐国母,生死存亡之际,不与大岐共御外敌,竟投敌叛国,率领敌军攻打大岐,置百姓于不顾,以致城外伏尸遍野。九泉之下,可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岐邹两国均是鲜卑人,本属同宗,何来投递叛国之说。”玉冰不以为意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荒淫无道,皇权旁落,不能守住万年江山,无法面对列祖列宗的是你们,不是我。” “元玉冰,你助宇文邕灭我大岐,你可对得起高衍。”胡月瑶双目透出锋芒,却又带着无尽的笑意。 她曾经的姐姐,总是知道那句话最能伤她。 深深望向月瑶,声音沉沉冷厉,“你听着,帝王之位对我而言,除了高衍,谁坐都一样。” “你就不怕打入十八层地狱么?”愤怒的言语激起月瑶全身颤抖。 “十八层地狱?”玉冰不怒反笑,猖狂的笑声回荡在殿宇的雕栏玉栋之间,额前丝发恣意张扬。霍然而望,双目如锥,“就是八十层地狱又能如何!能报杀夫夺子之仇,即便终世为厉鬼,永世不超生,我也在所不惜,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殿外的宇文邕身子一震,眉峰紧锁,目中蓦地黯淡,冷峻的脸微微低垂,良久之后,转身离开。 宇文宪看着宇文邕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一声长叹,随行而去。 殿内,月瑶取出长剑,“当年你说过要与我决一死战,今日我就成全你。” 言毕,长剑挥出。梅溪出剑上前,被玉冰伸手一推。劈手夺过梅溪手中长剑,身子一侧,格开月瑶一剑。 逆水十三式方使出一半,月瑶已乱了阵脚,招架不住。嘴角露出笑容,凄然切切。暗自提气,最后一招如千军万马扫向玉冰。 玉冰剑势斗破苍穹,一招万水朝宗,倾覆整个殿宇。剑锋逼近月瑶腹部,惊觉发现她的剑锋光芒暗淡,“想死,没那么容易。”剑锋斗转,刺中月瑶肩头。 蓦然抽剑转身,带起一滴猩红溅落。 何士开挥出长剑向玉冰劈来,却被冷冽半路截去,心中愤恨,剑锋愈加冷冽,杀气重重,一招狠过一招,招招夺命。 冷冽溅落下风,梅溪一颗心倏地提起,秀眉骤敛,眸底都是冷冽的一招一式。 “何士开,桓少枫视你为兄弟,你却恩将仇报,不仅如此,你还残害悬剑堂的兄弟,不仁不义,你心中可曾有愧?”玉冰言语激动。 梅溪旋即明白娘娘的用意,意在分散何士开的注意,“师兄,悬剑堂的兄弟很想你,还有哪些死去的兄弟,常常托梦给我,说让我问问你,为何对他们狠下杀手,你可梦到过他们?” 何士开目光微僵,刺向冷冽的剑偏至毫厘。 “何士开,你身为臣子,不奉国事,不守君臣之道,竟与中宫牵扯不清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玉冰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高纬,“这大岐到底是姓高还是姓何?” “你胡说!”摊在地上的高纬倏地站起,喝道,“我姓高,我姓高,我是先帝的儿子。” 何士开被高纬突如其来的喝声,震得身子一僵,下盘空虚,被冷冽一招横扫,险些失去双腿。 “高偡?”玉冰戏谑一笑,“你父皇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何士开既有手段毒害高衍,又怎会放过高偡?” 高纬顿住,目中的半信半疑渐渐转为坚定,随即是震天彻地的怒吼,“何士开!朕要杀了你。” “纬儿”月瑶大喊,“别上当,她是骗你的,你是先帝的儿子,你是。” “闭嘴。”高纬愤怒喝斥,“你二人苟且之事,前朝后宫,乃至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朕不是瞎子!成为内宠,上了凤榻也就罢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毒杀先帝!朕要杀了他。” 何士开招式渐渐凌乱,见高纬整个人向他扑过来,心中愈加急躁。为免伤到高纬,不得不侧身躲开,不想未躲得了冷冽刺来的一剑,直中右胸。 “何士开。”月瑶悲怆大喊,泪水滑落,随即瞪向玉冰,目光噬血,“你不得好死!” “你现在知道痛苦了么?”玉冰幽幽一笑,随即陡然沉脸,“当年我所承受的是你的十倍!” “你到底想要怎样?”月瑶摇着头,晃着玉冰的袍服,撕心裂肺。 “我会让他们在你面前慢慢的死去。”玉冰扯下袍服,“炮烙、凌迟、车裂商周以来,酷刑无数,你可以为他们挑选一二。” “不,我不要死。”高纬一听刑名,惊恐的瘫坐在地,往日,杀人取乐时,常常喜欢尝试不同的酷刑,现在想起来,不寒而栗,毛骨悚然,“我求求你们,我不要死,做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高家怎会出现你这样的懦夫!”玉冰目中尽是嘲讽。 “懦夫?不是,我不是”高纬喃喃自语,那些在他手中惨死的人,一个一个的浮过眼前,血肉模糊,累累白骨,“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半晌,目光骇人,疯了一般向玉冰扑去,“杀了你,我就不会死了” 玉冰未料到高纬发疯,放开月瑶,欲挥剑格挡,冷冽掠到玉冰身边,一掌劈向高纬。 与此同时,何士开一个跃身,仗剑刺向玉冰。 冷冽击退高纬,挥剑迎击何士开,未想何士开剑锋回转,刺向梅溪。 梅溪震惊,想要挥剑,才惊觉长剑在娘娘手中。 冷冽心中顿空,持剑格挡已是不及,整个人如风般挡到了梅溪的面前 “冷冽。”玉冰悲痛大喊,反手一剑,刺向何士开,不等何士开闭目,瞬间抽剑。 长剑带出猩红,惨碧犹滴,一滴滴落在梅溪的心里,胸口猛然窒息,堵住喉间,泪水滚落如急雨,“你怎么这么傻” “对不起梅溪”冷冽声音渐弱,“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摇摇欲坠的身子,被梅溪一把用力抱住,“不需要道歉我知道我都明白你的苦衷” 自那次史摄云大闹玉安宫,她便细心的留意冷冽的一切,她渐渐明白,他已非常人。 “你怎么那么傻”沉沉的歉疚,一生无法弥补。冷冽勉力移动着手向怀里伸去,掏出一物放在梅溪的手里。 千丝万缕,带着他的体温。梅溪攥紧物件,攥紧冷冽的手,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与冷冽一起倒在地上。 玉冰身子僵住,怔怔的看着两人,半晌才回过神。 那柄洞穿冷冽的长剑,已穿入梅溪的胸口。 “今生今世求不得”梅溪头埋在冷冽的怀里,嘴角荡漾着笑意,“我想与你修来生来世” “好来世夫妻作伴”冷冽激动而语,夫妻二字尤为加重。 两人四目相视,清宁柔和,良久之后,阖目而去,嘴角笑意不减 袍袖上泅湿大片,才发现已是泪雨纷纷。轻轻掰开梅溪的手,赫然入目的是一个同心结,丝发柔滑,犹带茉莉花的香味,和男子的气息 肩头一热,微微侧目,看见宇文邕不知道何时已站在自己的身边,心中苍凉,靠着宇文邕的手臂,放声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不醉不归 周国东征,一统北方。宇文邕除去内忧,平定外患,现又开疆拓土,史册上定会再添上他雄才伟略的一笔。 诸事希求超越古人,生活俭朴,勤勉于政,轻徭役,薄赋税,政治清明,宇文邕一定会是一个百姓称赞的好皇帝。 落雪轩——高衍为他在宫里奢建的世外桃源,梨树下,玉冰迎风而立。 “娘娘,这个送过去,皇上会来么?”迎蓝找来一块石头和一张席子,莫名其妙的看向娘娘。 玉冰回过神来,“去吧,务必请何泉交给皇上,回来之后,着手准备晚膳,丰盛些。” 丰盛些?难道皇上真的会来? 自破宫之日,已有数月过去,皇上一共来落雪轩两次,一次是为如何处置月瑶和高纬的事,娘娘只说齐国宫中之人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第二次是年前,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从周国来邺城,皇上邀玉冰赴宴平日内,再未见过皇上。 以前在周国,皇上日日来看娘娘,风雨不断,来到大齐之后就变了。其中的缘由,迎蓝一时也想不明白,转眸看了一眼娘娘,知道娘娘不会说,只得向御书房走去。 天还未暗,迎蓝便站在落雪轩的门口迎接皇上,良久之后,不见一个人影,天色转暮,寂静的落雪轩更加静谧。 “娘娘,依奴婢看,皇上不会来了,您要不先用膳吧。”迎蓝劝道。 “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良久,酉时都过了,仍不见皇上的身影。 “娘娘,皇上肯定不会来了,您先用膳吧。”迎蓝看着娘娘幽暗的侧脸,不舍得劝道。 “再等一会儿,我相信今日他会过来。” 迎蓝欲要再说,却见宇文邕一身布跑的走了进来。 伸手虚扶俯身行礼的玉冰,拂袍坐到了对面,“你真有把握,今日我会来?” 玉冰浅笑,目光澹定,“我只是想,皇上英明,一定会想明白。” 宇文邕目中微顿,挥手让迎蓝退下,亲手执壶,为玉冰斟满,“自你进宫,你我都未曾好好痛饮,今日不醉不归。” “来,干。”宇文邕举起羽觞,冲着玉冰温柔一笑,一饮而尽。 玉冰端起羽觞,半垂睫毛,盈盈目光与清冽酒水,潋滟生辉。良久之后,抬眸而望,微微牵动了唇角,“连枝苑中,梨花院落,松影寒塘,心之所归。” “坐拥江山,揽天下风景,难道还不及一个小小朔州王府的万一?”宇文邕目光殷殷切切。 “不是不及,只是妾身心中只容下那一处风景。”玉冰淡淡回应,目光却是向往之色,抿唇而笑,“皇上,你是明白的。” 明白,他怎会不明白,朱颜万千,不过独爱她一人。 羽觞空悬,直到手臂酸痛,才幽幽回落。宇文邕再端羽觞,双目含笑,掩不去的苦涩蔓延嘴角,“今日,就当我为你践行。” “谢皇上。”玉冰凝望,目露感激。 月影横斜洒西楼,拉长着两个身影,相对而坐,寂静无声。 宇文邕执着羽觞起落,一杯接一杯,杯杯愁绪,落寞而笑,不知何时,声音飘忽,满是回忆。 “多年前,在凝香楼初遇你,我才知道我这辈子错过了什么!” “天下的女子,坤德娴熟,温柔似水,何其之多,像你这般灵动聪慧,心怀天地,与男子齐肩的女子却是少之又少。”宇文邕醉意朦胧。 世上的女子,大多依照男子的喜欢,温柔娴雅,历来文人墨客笔下的女子也都是如此,即便是才华横溢,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有几人会像高衍一样,不理世俗之见,喜欢她这般,杀伐决断,沉谋果敢,与他比肩的女子。 “我庆幸我遇见了你,却也不幸的错过了你。” 玉冰不劝不阻,陪着他杯空杯满,直到他伏案而眠,才放下羽觞。面色微微僵住,苦涩划过眉梢嘴角,一掠而逝,她明白他的苦楚,她曾经为另一个人醉卧花间,伴梨树而眠。 唤来迎蓝,两人合力将宇文邕扶到榻上。 “好了,你去休息吧。”玉冰挥手让迎蓝退下。 迎蓝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抿了抿唇道,“娘娘,您如何休息?” “我可以伏案休息。”玉冰帮宇文邕掖好被子。 “那怎么行。”迎蓝急道,“娘娘不如去奴婢的房间休息,奴婢守在这里。” “不用。”玉冰拍拍她的手,幽幽叹息,“就让我守在这里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月下小楼,天色将晓。 这一夜,宇文邕不曾醒来;这一夜,玉冰不曾休息,露水湿了罗裳。踏进房间,见宇文邕的睡姿与昨晚的一模一样,面朝内,似乎连动都未曾动过。 迎蓝端水进来,见宇文邕还未起身,“娘娘,要不要叫醒皇上?”娘娘走了,皇上不要送送娘娘么? “不用了。”玉冰盯着宇文邕的背影半晌,转过身,“叫醒他,就白费了他一醉方休的苦心。” 身后,榻上的身子一震。 迎蓝不甚明白的点点头,随着娘娘出了落雪轩,登上离去的马车。 马车刚过了城门,却见何泉挥着圣旨追了过来。 “娘娘。”迎蓝紧张道,“皇上不会反悔了吧。” “姑母,不如我们当作没看见。”夕儿向往着朔州。 玉冰心中忐忑,见何泉已到面前,欲下跪接旨。 “夫人勿要行礼。”何泉诚挚道,暗自叹息,他不明白荣国夫人为何执意离开,“皇上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您。” 玉冰接过何泉递来的圣旨和一块腰牌。 打开圣旨,黄綾绸缎上笔墨未干,墨汁浮香,封朔州为荣国夫人的封地。 封地!自古以来,谁有这份殊荣! 黄铜腰牌,是进宫的腰牌,只要凭此腰牌,可以自由进入皇宫及皇宫的任何地方。 黄綾圣旨上水印了一片,脸颊温湿,这才惊觉已泪流满面。 城楼上,伫立着三个身影。 史摄云本想再踏一步,与宇文邕并肩而望,抬眸偷偷的看了一眼威严肃穆的背影,这一步不仅没有跨出去,反而退了半步,立在了李妙锦的旁边。 尤想当日,她与李妙锦踏入邺城,未到永宁宫,便看见了高台上的宇文邕和元玉冰。两个人迎风而立,俯瞰众生,睥睨天下。 一对神仙璧人,黯淡了日月光华。只是,她不明白,远远望去的两个人,明明齐肩而立,为何之间却隔着一步之距。 就在方才的一眼,她幡然明白,宇文邕身边的一步之内留给了元玉冰,而元玉冰却永远立在了一步之外。 只是,她不明白,玉冰为什么不能与宇文邕并肩而行,非要离开,她若留下来,这后宫,皇上都会是她的,她却走了。 她走了,她不是该高兴的么,为何会落寞? 她侧目看向李妙锦,李妙锦的侧脸依旧婉静,心中霍的一开,李妙锦少言少语,却是一片冰心。宇文邕曾说过,如李妙锦这般蕙质兰心的并不少见,但如她这般心灵通透的人却很少见。 她刚刚想明白的事情,李妙锦应该早就明白,元玉冰走或不走,她不想要的,也不想带走的东西,她们只怕用尽一生,也求不得。 李妙锦像似知道史摄云在看她,侧眸回望,没有一丝的情绪,流波轻转,从宇文邕的身影幽幽划过。 昨日,宇文邕来找她,想让她出面挽留玉冰,她拒绝了。她从来没有拂逆过他的意思,这是第一次。 只因,她明白,玉冰终归是要离开的。她人是住进了玉安宫,可她的心却一直留在了大齐,留在了朔州,漂泊在与高衍有关的任何地方。 自玉冰第一次进宫,第一次回绝册封,她就明白,玉冰的心很大,却只容下了高衍,再容不下旁人,其实这一点,她相信,宇文邕早就明白。 幽幽的目光,再次划过宇文邕的冷峻的背影。 宇文邕一身明黄,袍角随风翻卷。静静的看着马车远去,面色僵住,身如雕塑,只有疼痛在身体的角角落落蔓延开来,翻江倒海,却又无处可藏,该如何为这份痛寻找一个出口?唯有用尽余生,慢慢寻找 她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言语,用这样的方式,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朔州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她追逐着过去,追逐着与高衍的梦,终于去了。 当年,她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今日,她悄然的消失在他的眼中,她不会知道,她会一直留在他的心里。 自攻破邺城,他很少去见玉冰,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他知道破城之日,便是她离开之时,所以,他躲着她,避而不见,只为能挽留她三日五日,却不想,他缠绵如杨柳的深情,挽不住她的心——如一江流水,执意向北。 昨日,当看到迎蓝送来的石头和席子呈到面前时,心中钝痛,如凌迟一般。 何泉不解的问他,“荣国夫人送来这些是何意?” 何泉不明白,但是他怎会不明白! 诗经有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是想告诉他,她是不会更改心意的。 都说帝王无情,可谁又知道,他炽热的深情,却换不到她回眸一眼。他肩负江山,赢得天下,手握盛世,竟未能得到她半寸倾心。相处十数载,到头来,还是各自天涯。 昨夜,说是为她送行,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将自己灌醉。 醉了,便没有了离别之痛;醉了,也没有了送别之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梨树之下 别人不解,但是她懂。他很感激她临行前,没有将他叫醒。 那日,梅溪与冷冽相拥而亡,临死前,说,今生今世求不得,愿修来生来世。 他也很想问她,今生不可求,可否求来世? 好多次话到嘴边,终又咽了回去。他害怕,她的回答,是来生来世都许了那个人。 他宁可不问,至少还留给自己一个希望;一如他让何泉送给她的腰牌,明知道,此生她不会再回邺城,不会再进宫,他还是要送给她。知道她已收下,他忽然之间有些感动她的成全,此生,他又多了一个念想。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成一个点,消失在视线里。霍然之间,天地为零。 明明是三月的天气,却有着九月的萧索,腊月的阴寒。 回眸处,人去楼空,只有落雪轩的桃花,随风乱舞,依旧飘零,一如他的心,从此,无处着落。 他明白,自此以后,长安的玉安宫,邺城的落雪轩,将会是他的桃源之处,华胥之梦。 芳菲争艳三月里,不及梨花一树白。 夕儿站在梨树下,看着欺霜胜雪的梨花,淡香浮动四周,盈满广袖。 她从未想过朔州也有一个连枝苑,听蓝姨说,连枝苑这个名字是姑父亲自题的。梨花院落,松影寒塘,这是邺城宫中的连枝苑所没有的。 伫倚阑干,驻目而望,一片花瓣飞离枝头,清冷飘摇,心中蓦地抽紧,梨花一袭白纱漫卷摇曳,美的炫目,可终是逃不过,春雨迎来夏月时的归去;当秋风送走乱黄,冬雪纷纷后,也只能,碾作泥土化作尘。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女子一袭白衣,雪作广袖云作裳。长发及腰,青丝如绸,潋滟生辉,似从山水画中走出,瞬间令天地失色,携着春风清辉,翩然而至。 女子对夕儿温柔一笑,尽显慈爱。莲步生花,向梨树走去。 夕儿从屋里搬来凳子,走到梨树下时,微微一滞。 像似知道女子来了,梨花尽情纷落,落了女子满身,若不是近看,还以为女子一身白衣,梨花裁成。 夕儿放下凳子,扶着女子坐下,“姑母,夕儿为你梳头。” “好。”玉冰取出椴木人像和刻刀,一刀一刀雕刻起来。 夕儿看着姑母认真的样子,莞尔一笑。自来到朔州,每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姑母梳头。每次梳头时,姑母都会刻小像。 玉梳滑过青丝,长发一束束绾起,乌发深处,已被白雪层林尽染。 蓝姨说,姑母的乌发如她的话一样,越来越少,是心病所致。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姑母的系铃人早已离去。 绾起最后一束长发,插上梨花并蒂双开的玉簪,“姑母,好了。” 玉冰摸摸发髻和玉簪,“好看么?” “好看。” “他也说好看。” 夕儿知道,姑母口中他是姑父——前朝孝昭皇帝,高衍。 刀笔生花,玉冰手中的人像已惟妙惟肖,“像么?” 每完成一个,姑母总会问她,“像。” “你都没见过他,你怎么知道像。”言语中似在反驳,可是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 “难道姑母还会记错么!”夕儿戏谑道。 这世上,除了史册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记载,有谁能记住姑父?也只有姑母如刀刻般记在心里,栩栩如生。 “也是。”玉冰唇边温柔似水,不免得意一笑。 “姑母,今日袁老儿会说新的段子,要去听么?” 姑母平日里出门,大多是冲着袁老儿,她很喜欢听袁老儿说书。 “好。”玉冰目光不离人像,似乎看到了那个身影。 朔州,聚福楼。 一张四方矮几,一个长形醒木,外加一卷书册,说书人——袁老儿端坐在矮几后。 方坐下,有客人便开始问起来,“袁老头,今日打算说谁?是一代枭雄曹操,还是神机妙算的孔明。” “今儿不说古人,就说说前朝之人。”袁老儿神秘一笑,露出一口的黄牙。 “前朝齐国?有何人可说?莫非是孝昭帝高衍?” “不是,但与他有关。”袁老儿摆摆手,灰白的八字须得意的抖动着,“今儿要说的是一位女子,孝昭帝的皇后——元氏。” “听说,这位元皇后是大将军元潜的女儿,可是一位奇女子。” “不错,正是她,咱们就说一说这位元将军的女儿。”袁老儿手起手落,醒木惊响,“这位元皇后可是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美的就跟仙女似的,嫁给当时还是常山王的高衍时,不过十五六岁。” “据说,两人成亲后,王妃元氏并不受宠,被冷落一旁。” “不然。”袁老儿说道,“当时元氏并不知道元潜是其生父,一直称胡庸为父,而胡庸谋反,常山王怕元氏左右为难,更怕负了元氏。” “这位元氏对常山王也是有情有义,常山王身有顽疾,去留是随时之事,元氏对他不离不弃,常山王每次犯病,元氏必守在病榻,服侍左右。”有些客人略知一二,迫不及待的抢着说道,“只是这位元氏悍妒,容不得常山王身边的侍妾,进门之后,将侍妾都一一逐出了王府,据说,太后赏赐的宫女也被她拒之门外,不给半分颜面。” “也不尽然。”客人中有少女辩道,“元氏逐出侍妾,焉知不是常山王的意思?” “有道理。”旁边另一少妇模样的女子道,“与其说她悍妒,不如说是常山王对她的宠爱。常山王登基后,独宠中宫,即便元氏很久未孕,对之宠爱也是丝毫不减,试问,天下帝王,有几人能做到?” 楼上,一个妙龄的女子听到楼下两个女子的说话,莞尔一笑。这个世上的女子,总希望有一个男人能对自己情有独钟。 “听说常山王的顽疾是因毒所致,元氏为了能得到解药前往周国。”少妇道,“据说差点命丧悬崖。” “不错。”袁老二似乎忘了自己说书人的身份,接着客人的话道,“元氏不仅救了常山王的命,在常山王勤王一役中,还为常山王除掉了简平王,攻克定州,取下皇城。” “这元氏算是为常山王打下了半壁江山。”一中年男子说道,“政变逼宫,助常山王登上皇位,元氏是功不可没。” “当真是一位奇女子,若是能让我遇上这样的女子,我也宁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少年目露羡慕之色,“只是这常山王做皇帝就坐了一年就驾崩了,据说是因为元氏行为不检,致常山王气血攻心而亡。” “道听途说,无稽之谈。”少妇对之嗤之以鼻,似乎知道的更多,“那是武成帝垂涎元氏的美色,篡谋夺位,孝昭帝无奈之下,为保元氏性命做出的权宜之计,不仅如此,还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助元氏逃出皇宫。” “元氏就此下落不明,据说是去了周国,可是真的?”少年转身看向袁老儿。 袁老儿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只知道,周国宫中多了一位荣国夫人,不是后妃,却长居宫中。” “荣国夫人?”少年眼中一亮,“可是那位助当今圣上诛杀叛臣宇文护,又为圣上亲往周国求娶出云公主的女子?” “正是。”中年男子接着说道,“这位荣国夫人也是位厉害人物。当今圣上挥兵东征,兵临晋阳时,荣国夫人迫使大将张鹤自刎当场,后不费一兵一卒攻克定州。” “据说,齐国灭亡之后,荣国夫人也离开了。”少年似有不解,“听说,皇上将朔州作为封地赐给了荣国夫人。” “若是荣国夫人便是元氏,这便说的通了。”中年男子扫过众人一眼,“荣国夫人助圣上东征灭岐,应是为孝昭帝复仇。” “听闻,当今圣上对荣国夫人很好,荣国夫人为何还要离开呢?”少女努努嘴,能得帝王宠爱,是天下女子梦寐所求之事。 少妇对着少女戏谑一笑,随即正色道,目中有淡淡的哀怨,“荣国夫人得到了常山王全部的爱,即便常山王去了,在荣国夫人的心里,也只有常山王一人,其余的人都是多余。其实,人与人之间,错过一步,就是错过终生。” “一直空着的常山王府已有人住,你们可知道?”少年看向大家,希望能有答案。 “是有人住,好像是一对姐妹。”有人应是见到过,说道。 楼上的女子抿唇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清幽依旧。 “姐妹?”中年男子有些糊涂,“这元氏不是没有姐妹么?” “各位。”少年说道,“我们就别在这里乱猜了,还是听袁老儿说吧,听他从头到尾慢慢道来,如何?” “好。”众人难得齐声。 楼上的女子也侧耳倾听,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姑母与姑父有这么一段故事。 袁老儿捋捋八字须,挥手拍下醒木,一声惊响,聚福楼顿时安静。 “话说这元氏,生的是极美,远山眉下横秋水,比之曹子建笔下的宓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上轻微的叹息声,悠悠的浮过聚福楼的雕栏画栋。 醒木一声响,故事里,她淡扫蛾眉,一切重头。 那一年,她一袭嫁衣,黑发红颜,远嫁千里;那一年,他洞房赐药,她拂袖而去,怒惩侍妾。 那一年,她身披战甲,威慑阵前。 那一年,他俯视天下,江山共与。 那一年 故事外,她低眉垂眼,泪湿衣袖,谁的三生定许,犹在耳边。梨树下的一个人,却有着两个人的画面。 繁华过境,故事里,故事外,她除了守候,还是守候,这一段悲欢离合,流在民间的都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一段传说。 一树梨花一月溪,无语无声,却流尽光年。 她终究与母亲一样,守着梨树过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