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渔村》 《江南渔村》正文 第一章 姜家渔村 阳洞住在前厦，我和业爸爸住在尾坊。他那天急冲冲的跑来跟我说，他这几天研究大家的面相，总觉得面中有“贪”，面中有“凶”，怕是这两天要出事了。他煞有介事很严肃的跟我说，并叮嘱我一定不要说出去。还没等我想着怎么把这个秘密泄漏出去，业爸爸就从祠堂大厅走出来了，训斥我们不去瓮塘帮忙坐在门槛上瞎扯什么淡。 瓮塘被前些年修筑的堤坝从阳洞湖分隔开来，成为尾厦最大的鱼塘，也就在鱼塘向西约一里路的场地上，是本地最大的鱼类交易市场。每天早上，这里都响响咚咚，好生热闹。不妨告诉你，这里真的是很吵，天还未见光，买卖声，收购车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吵吵闹闹。我和业爸爸住在尾坊的姜家祠堂，祠堂大部分是用木头架构起来的，只在很少的部分用了砖头。祠堂由内堂、外堂、偏堂组成。外堂供奉着一座姜家最大的菩萨，内外堂以木头门槛分开，在内堂的两侧，分别摆放着两座稍微小一些的菩萨。记得小时候，我就问业爸爸，“这里为什么会摆三只木头菩萨”，业爸爸忙用手捂住我的嘴，蹲下来连忙虔诚的念着“莫怪莫怪”，在一阵虔诚的讨饶之后，业爸爸把我拉到右边的侧堂。严肃的对我说：姜家三个菩萨，都是保大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三尊菩萨分别是前厦、间厦、尾坊的先人，不可以乱说菩萨！我哦了一声。不乱说菩萨，我们还住在内堂小菩萨的右边呢，左边不也被我们占用来做饭，左边外面的墙还被我们熏的乌漆麻黑呢。 “瓮塘在昨天不是已经捞完了鱼么？”我和阳洞向瓮塘走去。 祠堂离瓮塘大约两里路，在尾坊的最东南边上。祠堂大门朝南，也在进入渔村的必经路上。据老人们说，姜家现在的落地，原是姜家三兄弟开拓而来，当年不知是为了躲避战祸还是逃荒，总之，他们三个在经过阳洞湖时，发现此地靠湖倚田，实为福地，必将荫蔽子孙。他们闲时下湖捕鱼，忙时犁地耕田，不亦乐乎。老大住在尾坊，老二居间厦，老三住在最北的前厦，历经年代，业已开枝散叶，形成了现在的渔村。 想是先人确实高瞻远瞩。姜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也算是自在安乐。尾坊在三个村头里面最大，有近两百来户人家，前厦略少一些，间厦就少些了，大约是尾坊的一半，百来户人家。 约莫走了一半的路，就可以看到较大部分的天地了，田间那片，嫩青一片。我是最讨厌看到嫩绿色的，阳洞老是跟我说，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是生机、是万物。我去他生命的颜色。它看似拂浪哈腰，暗地里拼了命的想着翻黄，这样，我就要去收割他们。辣的太阳这时候就会生怕别人会忘记它似的，配合着翻黄的稻子，卯足了劲玩命的炙烤大地，像是向谁约定了必须使出全身的最后一点力似的。 我们继续向瓮塘走去，脚不由得慢了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二章 乌纱盖顶 阳洞是渔村的孤儿，也是渔村的少有的“留村知识分子”。 阳洞小的时候很聪明，据说他一出生的时候，一只黑狗无缘故地跳上了他家的房顶，疯狂地在屋顶中央叫了个痛快。当时姜白头看到了，惊呼乌纱盖顶，他日必成大器。阳洞的父母异常高兴，渔民的孩子将来能出息做官，是何等的荣耀。他们焚香祭祖，祈求庇护，并以阳洞湖的名字给孩子取名阳洞。菩萨有时候就是会跟你开玩笑，在阳洞四岁的时候，他父母在一个午后下湖捕鱼，不料船到湖中央的时候，雷雨大作，尾坊的人不顾风雨跑到湖边时，却只能够看到小船摇曳倾覆。雷雨依旧大作，阳洞的叔叔不顾媳妇和众人的阻拦，摇起了大网船就往湖中冲。快靠近阳洞父母的时候，雨势却竟小了很多，阳洞叔叔丢下了重锚，又在自己身上捆绑了一根绳子，一个扎猛子就去拉阳洞的父母。 好不容易，阳洞的叔叔的大网船冲上了岸。众人早已冲上前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把人倒过来好让水顺流出来。 一番折腾后，依旧是无力回天，阳洞的就此变成了孤儿。 当时四岁的他，远远的躲在大榕树下面，窥视着岸边发生的一切，待大家摇头顿足的时候，他才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玩命的冲到父母的身上，叫唤，哭泣······ 自然，阳洞就跟着叔婶过活。 叔叔是出了名的憨厚老实，被婶子压得抬不起头。相较于自己的一对子女乖巧伶俐，婶子压根就觉得阳洞只是一张嘴，一张多余的嘴。 阳洞的叔叔一生只有一次对老婆反抗过，那是在阳洞到了上学的时候。 “多了一张嘴，还要供他读书？想都不要想”婶子对着阳洞的叔叔咬牙切齿地嚎叫。 她还没说完，一记重重的巴掌就在她脸上留下了五个影子。 他叔叔或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提起的手，倒把自己惊到了，却也大声回了句嘴，“他是乌纱盖顶，将来是要当官的，屋里要出个当官的，还能不读书”。 婶子哇的一声就哭开了，也闹开了，满村子的叫骂，叫骂他叔叔不得好死，她千辛万苦，日算夜算才能勉强养活一家人，哪来的钱供傻子读书，她那时候，就已经把阳洞叫做傻子了。她的子女也拖拽了发疯的娘，大声啼哭。看热闹的多了，都围了过来，有的劝她，连连点头，为她的不易表示同情；有的却觉得她一贯刻薄强势，怎么也不相信老实巴交的叔叔会动手打她，她就把脸凑过去，给大伙看。大伙就开始指责阳洞叔叔的不是。阳洞叔叔也没有回嘴，远远的站在老婆身边。这时，阳洞不知是懂事还是不懂事，拉了拉叔叔的衣角，“叔，我不要读书，你们不要吵架”。叔叔蹲下来，用手擦拭掉阳洞眼角的泪水。 那个时候还未改革开放，各家忙忙碌碌一整年，最多也就能够换取低微的果腹与微毫的开支。田间的土地都是公社制，家里只有两个记工分的，加上湖中的鱼也是要在公社的严格管制下，才能够出一些产，也确实困难。 也确实难为了青莲。 但是，不行！乌纱盖顶是天注定的，我一定要阳洞读书。 场面僵在那里，叔叔和婶子都不肯让步。他婶子突然把抓住自己衣角的子女往叔叔那里推，“你们不要叫我娘，你屋里爷要饿死我们”她又开始叫唤起来，她越是推，小孩子越是哭喊得厉害，怎么样也不肯放手，她就用手去打小孩。 哭喊声一时交杂，众人依旧是这边劝劝，那边推推，本家的人劝的就更多了。 姜白头也随吵闹声赶忙过来，问了叔叔情况，立马拉下脸来，对着婶子大喊：乌纱盖顶，乌纱盖顶，不是你一家的事，不是尾坊一盘子的事，是全体渔村整个盘子的事，姜家就是出了一个乌纱盖顶，也是间厦、前厦的事。你供也得供，你不供也得供。 姜白头在渔村姜家祖辈排行最大，虽然文化的革命早已波及全国，但渔村宗族的的意识还是有的。 姜白头发话了，阳洞马上就没声了，极不情愿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嘴里喃喃的说，“啊全家都要吃土了，吃土”。 就这样，阳洞开始了上学的时光，果不其然，他确实是读书的材料。 可谁有能想到，后面就成了大傻子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三章 大傻子 农民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女能够脱农。 阳洞也不例外。 阳洞从小就执拗，对于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坚持到底。这种执拗超出了他所固有的年纪。除了吃饭睡觉在叔叔家，没事他总爱往湖延岸边去，总爱在湖延岸边的两棵枫树下呆上半天，望着宽阔的阳洞湖面，这两棵枫树，据说有好多年的历史了，说是本来有三棵，都是姜家先人栽种，其中一棵在当年烧铁的时候，被下令砍烧。 阳洞湖很大，水域有近三万亩，从北边一路蔓延至南边，把地块分隔开来，湖东边的被叫做东岸，湖西边的叫做西岸。一般，两岸的人都被统称为东岸佬、西岸佬。渔村就在西岸。在湖的最南边，才有陆路连接，那个交汇点叫做罗西，是附近最大的集贸市场，也是乡镇府所在地，只有那里才有水泥地，水泥的路面。要不然，县城的领导到乡里考察，不得颠簸死。 阳洞眼睛很好，在枫树下，他能直接看到东岸佬在对面犁地。东岸佬只能犁地，他们地势比西岸高的多，宜地不宜田。他们在地里拽花生，一拽就是一天，一蹲就是大半年。地不比水田，只能两季，地可是一年到头都有东西出来的。这也就促成了很多的东岸姑娘嫁到西岸来，嫁到渔村来，毕竟这里忙碌过后，也是有的歇的。 这一天，阳洞很高兴，因为从上海下放来的田老师一直坚信的事情来了。田老师早就告诉过阳洞，国家一定会再有全国性的青年考试，让他得于再次回到城市去。阳洞也从田老师的嘴里，知道了城市的大致模样。那里的街道很宽，都用的是自来水，电灯很亮，晚上都跟白天一样。那是一九七九年，天气已经见寒。指示，恢复高考，且在下半年就必须举行一次全国性的统考。这个消息对知识分子来说，无疑是从出生以来最大的好消息。田老师立马就报考了，阳洞也报考了，那年，阳洞18岁，田老师38岁。同时参加高考的还有前厦姜大苟家的儿子姜小国、姜小庆，他兄弟姜伍苟的女儿姜月，还有间厦姜牛牛家的姜福和姜贵两兄弟。 十二月份就要考试了，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阳洞愈加兴奋了，他知道，属于他的那天要来了。他就是乌沙盖顶，他是注定要出人头地的，他也比渔村的所有人都学的好。 眼前的大网船近了，他看见叔叔坐在船尾把持着柴油机，黑风吹在他脸上，熠熠有光。船里的两个人头也不抬，有序的往湖里抛洒蓝色的渔网，配合穿行的速度，渔网沉湖，抛洒了一大片区域，把在船舱中堆高的渔网全部抛洒完毕，在抛洒的两端，都有一根很粗的网绳，大家就都下来，分为两拨，把一根带有弯钩的呈环带状的腰带绑在腰中间，大家齐心协力，唱着歌、聊着天，站在岸上慢慢往上拉，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抛洒出去的网就差不多全部被拉上了岸，留下最后一些网在湖水里，再逐步缩小范围，最后把范围缩小到几个人的位置，大家就七七八八的全部冲下去，把鱼全部捡进鱼篓中。然后收网，准备再次选择地点，抛网捕鱼。南北十多里，东西最大宽度有四五里，有足够多的地点供渔民选择。 这次，在和围的最后，大家叫唤的声音很大，很多鱼从越过和围的渔网，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好大的鳡鱼，撞到了鳡鱼窝了”姜大苟喜悦的叫唤。 鳡鱼可以长得好大，头尖、体细、圆筒形，有被叫做水老虎，力气很大。我记得小时候业爸爸在砍鱼的时候，我就看到他砍过一条很大的水老虎，有一百斤重，跟大人一样长。 跑掉了可惜了！收网两边的人不约而同地走出来大半，顾不上水的凉寒，径直脱了长裤就往水里冲，阳洞也跑到了近边，不知什么时候，姜小国、姜小庆等等一群孩子也凑了过来。 在水里，就是在鱼的家里。 鳡鱼群玩命的往网弦上挤，挤到了弦边，就争先恐后的跃出水面，逃出生天。鱼民一面在水里抬高网弦，一面用手把鱼抓进网兜。鳡鱼不干束手就擒，用尽毕生的力量，胡乱跳跃，好生热闹。 姜大苟在岸上大叫，这边这边，那边那边，指挥着下湖的渔民抓鱼，抬网，他突然看见孩子们雀跃的心，笑着叫唤，下去捞，捞着了等下就带一条回家。孩子们一听，就连忙拖了长裤就往水里冲，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阳洞，后面就是姜牛牛家的姜福和姜贵，后面本来应该还有姜小国、姜小庆的，但是他们被大苟瞪着眼睛留在了岸上。 很快，在大家共同的努力下，网兜已经装的差不多要满了，也少有鳡鱼越出网去。大家脸都舒展开了，都很满意。 “阳洞哩？我看到他下来了”姜福突然说了一句。 话还没落下，阳洞的叔叔就从岸上飞到了水里，裤子也没脱，之前他在岸上拉网，没下水。 大家就都慌了，除了拿着网兜的两个人用手紧紧地拽着网兜口子站在水里不动外，其余的人都潜下水去拿找人。姜大苟也慌了，大叫是不是网弦绊住了脚。 阳洞被抱上岸的时候已经昏迷了，他叔叔抱着他仰天大哭，哥哥你走了，我连你的崽也没养大。气极而无声。姜大苟一把推开阳洞的叔，把阳洞的脚直直提了起来，头朝下，脚头上，用里往下顿，一遍顿，还一边用大腿去蹭阳洞的肚子。顿了十几下，阳洞终于口吐黄水，渐渐有了些生气。 待阳洞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罗西的医院过了两天了。叔叔问他感觉如何，他过了好久，才回答说没什么事，就是头有点晕。当问及都是能有过河东去的人，怎么就会溺水了，阳洞说他好像抓到了一条大鳡鱼，鳡鱼力大，他就一直不肯松手，后面就不知道了。 回到村上，大家都知道阳洞遭了水，她婶子也就没再埋怨，只是说了句，脑袋进水了，不要傻了才好。接着阳洞就连续发烧三天，期间叔叔要送他去罗西，他死活就是不肯，在第四天醒来的时候，他就变得迟钝了，什么都没有忘记，只是迟钝了，话也比以前多了。 他参加了第一届高考，却名落孙山，姜小庆、姜月、姜福、姜贵四人却考取了学校。升学宴中，大家都摇头，说乌沙盖顶是真，阳洞却是假，他为了一条鳡鱼，成了大傻子。 从此，阳洞就叫大傻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四章 二傻子 我和阳洞就快走到瓮塘了，瓮塘那边的吵闹声已经能触碰到我们的耳膜了。 我是在恢复高考第二年被业爸爸捡来的。业爸爸说，那天他在祠堂睡的正香，梦见有个东岸的姑娘嫁给了他，并且给他生了个胖小子，胖小子的哭声特别响亮，他高兴坏了。可是声音越听越逼真，越听越大声。他才梦的从床上惊醒，原来真有小孩在啼哭。他点了煤油灯去看，他还用不起电灯。看到不知道谁放了个小孩在祠堂大门口。业爸爸看到四下无人，只得把我抱进来，别给野狗叼了进去。有趣的是，我一到他的手上，就立马停止了哭泣，反而对他咯咯直笑。他心想，莫不是菩萨见怜，送了个儿子给他，将来也有人养老送终了。他抱着我，对着三尊菩萨一顿叩拜。 我就这样有了爸爸，有了业爸爸。起初我想，如果可以选，我真不想出现在祠堂门口，吵醒的人是业爸爸，随便是谁也好啊，他长得矮小，全身黝黑，头上还秃了几块。破衣烂衫，连个土房子也没有，只能和菩萨同住。我敢说，业爸爸可能是方圆百里最穷的爸爸了。 我觉得一定是因为业爸爸穷的缘故，他们总爱叫我二傻子，与比我大十九岁的大傻子阳洞就一起构成了渔村的两个傻蛋。阳洞是脑袋进水傻了，我脑袋又没进水，我只是没有读过书，上过学，难道没读过书，上过学的就是傻子。再说，我又不是不识字，阳洞从小就教我这字那字的，我能读出的字绝对不比别人少。 还有一点，可以证明我真的不是二傻子，我对身边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特别的清楚，不信我说给你听。 我出生的那天开始，渔村上就有人传，说要各吃各的，把田地分摊给各家，公社要取消了，湖里的鱼也放松了管制，都可以捕捞。有风就有穴，很快，大家也就都有了自己的田地，都为自己干活。干劲也起来了，阳洞也独户出来了，分得了自己的田地，独自在父母留下的土屋里过活了。 从那时候起，大家就像比赛一样，今天你比我起的早，明天我起的比你早。大家基本每天都要去自己分块的田地上转上一圈，然后笑意满满，踱着步子回家去。几年后依旧如此。在踱步中，踱的最慢的要算是姜白头了，他那时已经很大的年纪了，却也每天由儿子姜牛牛陪着走完一圈才放心回家去。我那时就想，田地难道可以看的好，田地里的东西难道可以看的长大。我迫不及待的把我知道的跟业爸爸说，叫他也去把田地里的东西看大。业爸爸看了我一眼，把着蓝边碗把酒往口里送。 业爸爸平生有两样最爱，一样是酒，一样是赌。总是能见到他在祠堂，坐在床上，把着蓝边碗滋滋的享受酒精带来的快感。不在喝酒，就是在鱼类交易市场姜小国商店门前的牌桌前打牌。姜小国没有考上大学，就在鱼类交易市场旁边开了间小商店，用柱子把门脸拓大了些，盖上些石棉瓦，就是大家的打牌消遣的地方了。 为了证明我不傻，我就不说业爸爸了，说他你们肯定会觉得业爸爸天天跟我在一起，我肯定什么都知道，用不着说。 好吧！那我就说说这渔村上的人。 渔村由前厦、间厦和尾坊组成，这你们也知道了。但是地方的存在，是因为人的存在而存在。就说前厦，值得一提的就是姜大苟他们五兄弟。不知道他的爸爸是不识字，还是想让子女活的健壮些，以狗的同音字苟作为五兄弟的名字，从老大依次是：大苟、细苟、小苟、四苟、伍苟。他们五兄弟见天吵架，但无论怎么吵，也总是大苟发了话，大家就都不说话，各回各家。哦，姜大苟就是那位叫阳洞他们去捞鱼的那位。间厦可是有渔村的村长和支书，他们都是姜牛牛家的人，姜牛牛家里也是五个，前四个是兄弟，后面跟了个小妹。姜牛牛是老大，也是村长，姜二牛是支书，也就是老二。说来也是奇怪，前厦的姜大苟家都是“狗”，间厦的姜牛牛家又全部是牛。老大、老二不消说，老三叫姜水牛，老四叫姜黄牛，老五就叫姜妞妞。姜妞妞，听起来不也是牛吗？ 说到村长家，还确实有必要多说几句。村长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中等身材，长得微胖，他的头发总是黑的发亮，用定型水全部搭到右边，穿着也比较体面。他二弟就很爱说话，装束跟大哥很像。本来长得也像，很多人会把他们搞混淆，我却不会，我有区分他们的诀窍。村长喜欢把头发搭到右边，支书喜欢把头发搭到左边。姜妞妞就嫁到了尾坊，一户喜欢用钱做名字的一家。她嫁给了这家的老二，老二叫姜地元。地元的哥哥叫姜天元。姜天元这个名字我听到就有点怕，他长得很高很壮，而且从小我看见他就怕。他眉毛高挑，颧骨很高，满脸横肉。算了，我好怕他，不说他了。说下地元的爷爷吧。他爷爷早先去朝鲜打赢过美帝国主义，复员后，就来了罗西当了乡长，回乡之后，把对美帝的狠劲用到了对付乡镇的人上，当年渔村的人没有少挨他的打。后来，他大儿子天元，就继承了他爸爸的坏脾气。不知道脾气这个事情为什么也会有遗传，而且遗传的这么彻底，除了乡长的位置，好像没什么不是一样的。 说完了人，怎么的也得说说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村靠了土地，更靠了阳洞湖。渔村三落，前厦、间厦、尾坊都是靠着这一湖水才得以果腹丰衣。其实说是要谢谢这一湖水，更要谢谢这一湖水里的鱼。我一直觉得鱼很可怜，好好的在湖里游弋，又没招谁惹谁，一网下去，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场祸事。无缘故就做人人们口中的吃食。每每我有这个想法，业爸爸就会敲打我的脑袋，每鱼吃，你吃土！ 继续说船，在整个阳洞湖中，有渔村的五六条船，都是渔船，每条渔船都属于近二十户人家，他们共同出钱买船、买网、然后一有空就和围捕鱼。有时候有人有事凑不齐，就找其它不出船的村民代替。打上来的鱼就均分，大些的鱼因为不好分，就会被剁成几块，再参入进去分鱼······最能捕鱼的就是前厦姜大苟的渔船和间厦姜牛牛的渔船。自然，他们各自的渔船中，自家兄弟都是入股进去了的。不光大虎亲兄弟，捕鱼也要亲兄弟嘛。姜大苟很会选择下网的位置，总是能运气好碰到一些鱼群。姜牛牛却很擅长把握抛网的幅度与岸上网弦的距离，使得每一次合围的时间减少，总能争得再白天多来那么一次。 你看，我都知道这么多，还能是个二傻子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五章 瓮塘风波（一） 我和阳洞走到了瓮塘，从堤上往下看去，瓮塘的水被抽的已经见底了，可以看到乌黑发臭的泥潭中，无数条挪动的鱼。它们扭转这身子，翻来覆去，我知道，它们是想用泥巴把自己尽可能的染黑，这样，浑泥中看你怎么摸鱼。好一塘聪明的鱼儿。快翻快翻，好好躲起来，躲起来就不要动了，一动就会被发现了。看样子鱼终究是鱼，还是不够聪明，明明藏好了，伪装好了，仍能耐不住寂寞，跳动身子，这样还不立马暴露自己，给被人捉了去。 渔村有些不成文的规定，你承包的鱼塘，只要鱼耐不住寂寞，跳上岸来，你用手抓住提回家，是没有人说你是偷的。昨天我和阳洞就在抽塘的时候，在堤下面等着漏网之鱼。当然，在岸上挤满了人等着鱼跳上来。阳洞和我昨天可是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鱼跳到我们手里来。 “你看，瓮塘底部全都是坑，我们数数一共有多少个坑” 阳洞说完，我们就开始数已经慢慢漏出水面的泥坑了。以塘中心最大的坑为分界点，阳洞数东边的，我数西面的。 “加上这个大坑，我这里有十一个坑” 过了一会，阳洞也数完了，“你最小的坑是哪个啊，我看你那边比我这边多啊，我都算到了十八个”。 我把我认为应该算作是坑的坑指给阳洞看，阳洞说，那等一下，以我的这个坑为最小的坑，他要重新算一下，他有十二个或十三个坑。他在纠结其中一个到底是比我指的坑大，还是我指的坑小。 就是脑子进水了也是这样的执拗，一根筋，有必要数的这么清楚么。 “那就一共二十四个坑吧”我赶快澄清，避免阳洞又要一直纠结下去，他要犯了纠结的病，过久了，他又要头痛了。 渔村好多人都站在岸边，身边的姜细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阳洞一眼，鼻子里发出一身轻蔑。轻蔑的那样真实，以至于我都不能够骗自己我说那只是我自己的假想。算了，反正我是二傻子，被鼻孔说三道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业爸爸正赤膊上身，穿着一条蓝色的裤头正在塘里捞鱼。其实裤头已经见不得颜色了，上面都是泥巴，而且泥巴不甘停留在裤头和脚上，在也爸爸的背脊上，也这里一团，那里一团的，整个就是一个泥巴里打了一滚。好在业爸爸没有老婆，要不然回家准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在业爸爸的身边围了十几个人，都是和业爸爸一般模样，都在泥潭里打了一个滚。他们两三个人一组，拖着个大的椭圆形的塑料鱼篓，用手把那些耐不住寂寞，扭动身子的鱼掐住，丢进鱼篓中。 我可不想跟业爸爸一样，全身泥巴，况且，瓮塘靠堤的这边，站了好多渔村的人，三三两两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比比都是人。我和阳洞故意挤到人多的地方，好让业爸爸看不到我们。 “还不下来抓鱼，到我这里来”业爸爸一眼就看到了我，我和阳洞就脱了裤子，三脚两脚的跳跃到业爸爸的跟前。到了泥潭里，我才发现阳洞没脱衣服，只脱了裤子。 我们开始抓鱼，突然，被堤岸边的一阵哄闹给吸引了。 细苟的儿子抓到了一只跳上岸的乌鱼，旁边的一个个高点小孩一把夺过他的鱼，说这个鱼是他家的，不能捡走。两个人就此开始了抢鱼大战。 我和阳洞微微抬起头，密切关注着岸上的一举一动。头又不敢抬的太高，太高了免不了被业爸爸看见，又免不了一顿说。 个高的小孩是姜国仁的儿子，看起来跟我差别不多大，十一、二岁的样子。他长得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一些，却比渔村的孩子都要白一些，全身瘦瘦的，脸瘦的有些凹了进去，眼睛这时却瞪的圆圆的，眉毛挤压的都要变成插在筷筒里面的两支筷子了。 瓮塘是他爸爸那条合围的渔船上承包的，他们都是尾坊的人。记得当时村长定下承包方案，需要上缴一千五百块的承包费，没有人敢上前应承，谁都知道，瓮塘被大堤隔开后，有鱼也看得见，之前也没有人撒过鱼苗。但是乡里规定一定要是把承包推到每一个角落，方案已经由村上报到乡里，有乡里报到县里。减少承包费，是万万不可能的，在动员以渔船为单位进行承包时，姜大苟是一口回绝了，姜牛牛又以自己是干部，承包影响不好。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承包，就是个亏，而且一亏就是亏一船的人。 哪个也不是傻子。 当时业爸爸去找过村长，说要承包，被村长骂出来，“吃饭都成问题，你拿什么交承包费，拿你家二傻子”。业爸爸只能幸幸地走开了。说我业爸爸穷没关系，说我二傻子，我好好的又没招惹你姜牛牛。 后面，实在没办法，村长就带着人，找到了姜国仁，叫他承包。姜国仁一听，吓得就差要跪下了。他本来在渔村就是独户，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也没听到他叫我我二傻子。但他做事肯卖死力气，又肯吃些小亏，尾坊的一条船就由他牵了头成了事。僵持许久，国仁还是不敢答应，村长你叫我做事我立马就去，这个我哪敢承包啊。没办法，支书把国仁拉到一边，放低声音说：你先带头接下来，到时候实在没有划算，就从田地里的承包费跟你搞去五百块，剩下的大家摊一摊，也没几个钱，你可不能再推脱了。后面一句“你可不能再推脱了”说的语气就比较重了。国仁知道怎么推脱也推脱不了，再推脱，就要补上前几年的承包费了，这个一时半会哪里拿得出来啊。他就硬着头皮先应了下来，临走时，他拉着村长的手，“支书说没有鱼，村里会想点办法村长你要记得勒”。村长看了他一眼，只说了“嗯”字，就一队人走了。村长走后，国仁赶快把渔船的其他人家走了一遍，一一说了情况······ 国仁的儿子冲上前去，右手很熟练的就把乌鱼的头掐住了，细苟的儿子也不甘示弱，用两只手死拽住乌鱼的身子就不放手。 可怜的乌鱼被三只手硬拽着，最难的是鱼啊！ 国仁儿子的手眼见就要从乌鱼的尖头脑袋上滑出来，细苟的儿子顺势往下一拉，鱼就嗖的从国仁儿子的手中滑出，接着细苟的儿子把乌鱼举高，重重的摔了到了地上。乌鱼在地上重重的摔下，稍稍弹起，接着又滑溜的滚了几圈。 想是鱼不死也够呛了，我对阳洞使了使眼神，阳洞用眼神指了指细苟儿子后面的人群，里面就有刚才用鼻子对我们哼气的家伙。他似乎在人后，小声训斥儿子的不中用，给儿子以摔下乌鱼的勇气。 国仁的儿子一看，就傻了眼，冲了上去就是一脚，把细苟的儿子直接踹的后退了几步并摔倒了。围观的人群一下就炸开了，有的赶忙把国仁的儿子拉开，有的赶快去扶细苟的儿子起来。这时候，或许只有我再看了一眼地上的乌鱼，它很痛苦，嘴角再吐着血丝。最激动的就是细苟，他跳了起来，就要拨开人群去教训国仁的儿子，被人群暂时拉住：小孩子打架玩玩，你上前就不像话了。 这下国仁的儿子怕是要挨揍了，细苟的儿子一扒拉起来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要还手过去。我擦掉了脸上刚刚被飞溅到的泥，原来，国仁早已放下手里的鱼篓，飞奔到岸堤上去了。他被冲过来细苟的崽顺势踢了一脚。他抓住自己的儿子，对细苟笑着说，“小孩子打架，没多大的事”，接着又转头大声呵斥自己的儿子，骂他不懂事，要他说对不起。不知是不是我还站在泥潭里的缘故，我总觉得细苟的崽头好像抬高了一下。 国仁的崽很倔，就是不肯低头，国仁就动手打了他。打了好几下，他就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低着头，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众人就拖着国仁，国仁就没再打下去，依旧厉声呵斥。看没有被打了，国仁的崽就找了个空隙，冲出了人群。国仁连忙再堤岸上找自己的裤子，搜出一包烟，打开来一一递给岸上的人，当然，他是要递给细苟，算作小孩子不懂事的道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六章 瓮塘风波（二） 堤岸在经历了小孩子的抢鱼风波后，原本岸上的人群也就觉得没意思，渐渐有各回各家的意思。 阳洞和我继续抓着鱼，赶快抓完好早点回家，可是，不知道怎么滴，鱼就是抓不完。 这时，岸上从老远就传来了一整叫骂。不用看到人，我就知道，这个细苟的老婆，东岸婆里，她嗓门很大，又带有东岸独特的口音，真是不想知道不是她都不行。她叽里呱啦的骂声，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他儿子被踢的那一脚。在她身后，有两个同样气愤填膺的女人，她们一个是大苟的老婆，一个是伍苟的老婆，也都是东岸人家嫁过河来的。 总有那么一群妇女，没事总要翻点风浪起来，生怕世界太安静。她们的声音又再次留下了堤岸上看热闹的人群，人群不自觉地都往水岸边靠近了些，这次他们的逼近，可不是为了寻找漏网之鱼。 三个东岸婆就这瓮塘岸堤上破口大骂，国仁站在泥坑里有些不知所措。面对男人你低下头，给足面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对付这帮妇女，就是诸葛亮战群儒的舌头也顶不上半点用。 “你屋里崽打了我屋里崽，你叫他爸捎条鱼就好了，这鱼本来就是我崽在这里捡的”，说着把手背后的鱼甩回到了瓮塘里，鱼顺着泥流，像是做滑滑梯一样，溜了好远，在离我和阳洞不远处停下，溅了我们一身泥。我看到那条可怜的乌鱼第二次被抛下，它用尽了最后一天力气，把尾巴抬了起来，又落下去。 “你有病啊，溅我一身泥”，阳洞抬手擦了下泥巴，用手指着岸上就开骂。奇怪的是，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做话，就像他从来也没有说过这句话一样。 国仁不情愿的抬起深陷泥潭的双腿，走向岸上。 又是一副实在抱歉的样子，众目睽睽下，我能感受到国仁的无奈与羞愧。 三个东岸婆还是不肯罢休，继续指着国仁的鼻子骂，这时看热闹的人也没有一个上前去劝解东岸婆。用业爸爸的话说，她们三个就是你擤鼻涕后还黏在手上的鼻涕。 她们骂了一阵，国仁后面冲出来一个人，对着三个东岸婆开始反击。 “我家国仁好话说尽，你们就是这么咄咄逼人，你们要怎样，小孩子打架你们还当真，不要脸的东岸婆！”说话的是国仁的老婆，她是从小就长在尾坊，后面也成了尾坊的媳妇。 听到反骂的声音，三个东岸婆一下就炸了，气势汹汹的冲到国仁老婆面前，仿佛要把她生吞了进去。 “你个卖x的，有人生，没人管，生出来的也不是东西。”三个手指就指到了国仁老婆的鼻尖，我和阳洞早上了岸，看的真真切切，就是后面村长问我，我和阳洞也如实的说了。 国仁把她老婆往后拉，没拉住，虽然个子小，却一点也没向对面的东岸婆示弱。“我卖x，谁是卖x的谁知道，不要脸个” 话音还未落，另外一个东岸婆就把国仁的老婆推到了，她们三个顺势就把国仁的老婆按到地上，扯头发，踢肚子。国仁赶紧冲上前去，用手去推开拥上来的东岸婆，阳洞见势也去拉人，阳洞力气比较大，他拉了一下伍苟的老婆，伍苟的老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就发泼大哭起来。众人这才把大家拉开······ “国仁，你说说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牛牛和支书坐在瓮塘边上，后面围了一圈名字里面有“牛”的人，他的对面是那三个东岸婆，她们的“狗”们，在不远处蹲坐着，当然，国仁和他的老婆也站在村长的对面。 国仁稍弯腰，走到村长面前，简单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还没等国仁说完，三个东岸婆又像死了娘一样的嚎天大哭，弄得国仁争论又不好，不争论又不行，加上国仁的老婆，一共五个人的声音一时间又充斥在这瓮塘的堤岸上。 支书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别吵了，一个一个说，他一说完，国仁和他老婆就立马不说话了，三个东岸婆却跟没听到一样，又哭又闹。这时，蹲在不远处的大苟干咳了一声，三个泼妇也就不闹了。 支书看了看大苟，看了看村长，突然，他看到了我和阳洞，心向是舒展了一下似的，你们过来。 我正要走上前去，也爸爸立马拉住我，对着支书说，不干我家崽里的事。拉着我就往人群里退。 阳洞没有人拉他，他就向村长支书说明了情况，“国仁的儿子确实打了细苟的崽，在抢一条乌鱼的时候”。 “不是一条鳡鱼？”支书头也不抬顺口说了一句，惹得众人大笑。 阳洞没有理会，又继续说：“是乌鱼，尖头乌鱼，它被她丢回了塘里”，阳洞指了一下细苟的东岸婆，“国仁已经赔礼了，还把乌鱼送了给细苟，现在她们在岸上一直骂人，还动手打了国仁的老婆”。 “国仁也动手到了我，阳洞也打了我”伍苟的老婆说着就要把上衣揭开给大家看伤。 “你说国仁动了手，我是不信的”村长说话了，“阳洞，阳洞他是傻，不，阳洞是更不会打人的了”。我突然觉得村长向右边搭的头发特别的有型，黑的发亮。他接着说：“这样吧，国仁”，他招手叫国仁，“国仁，都是鱼的事，我们渔村谁又会缺一条两条鱼勒，我就做个主，你送五条大点的鱼给细苟家，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好好好！”国仁都来不及答应，转身就叫老婆去鱼篓里面挑鱼，她老婆不情不愿的跳下泥潭，找鱼去了。 “大家都散了吧！”姜牛牛招招手，岸上的人也就各自不再逗留，纷纷回家去了。姜大苟他们也就起身回去了。业爸爸示意我也回家去，拉着阳洞走，临走的时候，国仁的老婆提了条大的鲩鱼塞给了阳洞。我回头时，又看到了她准备了好几条大鱼，这是要拿到哪里去啊？ 我和阳洞就朝阳洞家走去，快到阳洞家门口的时候，我们就被叫住了，是姜细苟。他把嘴里的烟往旁边一横，冲上前来，就给了阳洞一个大巴掌。 阳洞被打懵了，手一松，鱼就滑到了地上翻滚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七章 瓮塘风波（三） 我原以为，瓮塘的事情就解决了，阳洞说看的面相，估计就是自己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红肿的脸。 死坨子婆哩，不教好，教阳洞看什么鬼相，害的阳洞被打了一巴掌。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去找阳洞，作为他的朋友，我要看下他的脸好些了没。临走业爸爸骂我，又死哪里去，瓮塘都忙不赢。 瓮塘忙不赢干你什么事，国仁他们渔船包的，你只是去帮忙！ 前厦和尾坊也就三四里地。过了间厦，还没走到阳洞家，路上就听看见四苟的媳妇扯着嗓子近乎尖叫的声音，“欺负我们屋里没有人是啵，他牛牛能管得了你们，管不了我，我去找天元”。天元有个结拜的姐妹，正是四苟的老婆，四苟老婆昨天不在家，今天回家后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 是的，我清楚的听到了“天元”两个字，我最不敢听到的两个字。 我转身就往祠堂跑，到了祠堂，我被业爸爸拦了下来，“你赶去上台啊，急急忙忙一太早”。 我把在路上听到的事情跟业爸爸说了。业爸爸也吃了一惊，叮嘱我在家里不要乱跑，自己往国仁家去了。 国仁这次承包是赚大发了，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担心瓮塘没鱼，拖着大家折本。没想到今年雨水大，阳洞湖水太慢，各个闸口都必须泄些水到内陆的鱼塘，瓮塘也不例外。没曾想，一大波的鱼就这样冲进了瓮塘。光前两天那几个大坑洼运去给贩子卖的钱，就已经赚了承包费用的三倍了。国仁渔船的人都坐在国仁家里，喜笑颜开，也一起算着今年能多赚多少钱，能分到多少钱。 业爸爸去到了国仁家，把我的话转述给了国仁大家伙。大家伙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赶快收拾渔具，去瓮塘捞鱼。 渔村平日也没什么热闹的事，昨天被村长驱离后，今天又都聚到堤岸边上，看国仁一伙抓鱼，捞鱼。我没有听业爸爸的话待在家里，我也混迹在岸上的人群中。 该来的总会来，你是想躲也躲不掉。 满脸横肉的天元走到瓮塘边上，看着国仁他们都在泥潭中抓鱼，就叫国仁他们上岸。近乎呵斥道：“当年修堤把瓮塘隔开，我放了好多鱼苗到这个瓮塘，你承包了，里面有我的鱼”。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我也从来没有听过有这么一回事啊？ “天元哥，瓮塘是好些年前隔开的，你这样说，时间也确实过了好久，而且早就在没承包之前抓完了”国仁客客气气的向满脸横肉递过去刚从裤管离搜出的烟。满脸横肉没有理会国仁的话，“都看到了我放了鱼苗了，好几箱鱼苗，他们都可以作证”，他随意的抬手指向了人群，手指所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后仰了一些。“阿妹，你死到哪里去了，提醒我的是你，你这时候死到哪里去了”。满脸横肉发起横来，四苟的老婆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连连说天元确实放了好多鱼苗到瓮塘，这些年也一直没管过。 好一个双簧大话精，分明没有的事！ 国仁渔船的人聚到一起，胆子也大了些，“天元哥，这样吧，我们把这一篓鱼给你，算是你放的鱼苗”。渔船的人指着最大的一个鱼篓，里面装满了大鱼，几斤重的桂鱼塞满了篓子。 满脸横肉看了看，摇摇头，指着另外两个篓子说，“我放的鱼苗，远远不止这些，你说时间久了，我也认，加上这两篓就这么算了，我吃点亏。” “这……这……”国仁渔船的人都被这个狮子大开口吓到了。他也确实要的太多了，三个篓子少说有好几百斤，又都是最大最贵的鱼，这搁谁谁也不能马上就点头送过去。 “国仁，不给是吧？！”满脸横肉厉声逼问，走进了几步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你放的鱼苗再多，也抵不上这么多的现鱼啊！” 还没等国仁说完，天元飞身一脚就把国仁踢倒了，接着一拳拳就打了过来。国仁后退不及，一个趔趄就滚进了瓮塘，在污泥中翻滚了一圈。 “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国仁渔船的人纷纷上前，逼近天元，却谁也不敢再向前一步，大家心里都知道，天元横起来就是要人命的，他从牢里回来可是没多久。最后，逼近的人都是去主动挨打的，大家眼睛都盯着天元后背挂着的冬瓜刀。天元就拳打脚踢了十几个人，没一个人敢反手的。其他岸上的人，都纷纷后退，有看不过去的，躲在人群说一句，“鱼你拿去就是，打什么人”。 天元立马转过头，看人群中是谁说了话，大家也都佯装没有看到他。 天元停了下来，对大家说，“我天元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放了鱼苗，我就可以去捞鱼，要那三篓我都吃了亏，我放的鱼苗，大家都可以去捉”。 大家都楞住了，首先是国仁他们渔船的人，这不是抢是什么？ 再就是岸上的人，他们这几天也看到国仁他们确实已经捞了很多鱼了，也不该再得到这么多的鱼，而瓮塘确实是被人承包的，也不能他天元说他放了鱼苗，大家都可以捞，就都去捞别人的鱼，毕竟，这是报备到了县里面的。岸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去捞鱼。 国仁渔船的人躁动起来，“你天元这是抢，谁敢下去我们就叫公安局捉人”。听到公安局，天元就跳了起来，“哪个敢报公安局，我要他的命！”天元又跳上前去，向渔船的人踢了过去。他踢了个空，顺手把后面的冬瓜刀拿到手里“哪个再唧唧歪歪，我要他的命！” 这一下，没人敢说话了！我屏住呼吸，生怕发亮的刀会穿过人群，砍到我身上来。业爸爸看到了我，用眼神叫我赶快回家。他一直就躲在国仁渔船人群后面。我又缩到人群中去了。 四苟老婆见势，就一步一步的走到瓮塘里，赤着脚就去捞鱼，她随手捡了一条破裤子，打了个结，扎了口，就往里面装鱼。 看见四苟捞老婆下去了，大苟、细苟、小苟、伍苟的老婆也就都学样径直走下瓮塘抓起鱼来，姜大苟家的女人们都下去了，坨子婆也加入了她们，我看见牛牛家的媳妇也都先后下去了，女人们就一窝蜂似的全部跑了下去，大些的孩子，也不甘示弱，冲了下去，小些的孩子，就在岸延下拾掇小鱼。 一时间全部乱了，男人们指挥者他们的老婆、小孩怎么抓，哪里鱼多，后来，几个急性子的男人就干脆自己溜下去，生怕自己被别人全部抓了去。看到有男人下去了，岸上就没剩下人了，全部冲到瓮塘，尽可能的捉到最大最多的鱼。 近百人都充斥瓮塘，徒手抓鱼，鱼逃命的窸窣声，互相间抢鱼的吵骂声，小孩子的啼哭声，全部都响彻瓮塘的上空。更有甚者，叫孩子去家拿来了简易的网具，抓起鱼来就更轻松了。 国仁和他渔船的人，也顾不上理论了，也加入了抢鱼的行列中。 不断有鱼被丢上岸来，小孩就跟着父母围着瓮塘打转，好几个小孩踩到了黄丫头，大声啼哭，他们的父母也顾不上跟他们拔掉黄丫头，尽可能快的去抓泥潭里的鱼。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给惊呆了，居然没有注意到，阳洞也站在我的身边，岸上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你看他们的面相，吓人，我没说错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八章 瓮塘风波（四） 有疑问的原来不光只有我，罗西来的一个眼镜子也问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村长和支书跟在后面，国仁他们渔船的人也跟在后面，还有些渔村其他的人和一些穿着体面的人。穿着体面的人一看就是跟眼镜子是一起的。 原来，第二天一大早，国仁他们渔船就到乡里去告状去了，说他们的承包的鱼被哄抢了。乡长一听，这还得了，带上眼镜子就来到渔村。这分明就是公开破坏政府的政策，公开破坏县里的承包政策。 我赶快跑去前厦叫阳洞，每次只要有当官的来，他在我身边，我总感到很安全。他虽然反应慢，但是他好像什么都懂一些。 等我跟拉着阳洞过来的时候，村长已经领着眼镜子去了渔村的鱼类交易场。 这个渔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个就是一个长方形，四周的摊位顶上都被柱子撑起的篷布顶住了，每个单位都是用破旧的长砧桌子拼凑而成的，高矮不同，却很容易分辨出，在长方形的北边有条路插了进来，东面是通往阳洞湖的小路，西面是通往罗西的大路。在这个缺口上，就是姜大苟儿子姜小国开的商店，商店外面的柱子加了好几根，也都用篷布顶在上面，有两张桌子，横七竖八的放着一些长条凳子。 此时长条凳顺着桌子，摆的很整齐，眼镜子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其他的都围着站着，村长、支书就不自觉的矮了几分，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毕恭毕敬的向眼镜子做汇报。 “瓮塘是姜国仁带头承包的，只是姜天元早些年放了鱼苗，一直没有抽过，昨天他是来抓鱼的，几句话没说对，就与姜国仁发生了口角，姜天元就叫大伙帮他一起捞鱼，捞到了就是自己的”姜二牛捡了些话说，眼镜子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认真的站在旁边做着笔记。 “姜天元，是那个抗美援朝老前辈家的天元？”眼镜子反问道 “是的，就是他”牛牛上前了一步。 “哦，怪不得！”眼镜子用手向上托了一下眼镜，似乎理解了很多。 接着，眼镜子又招姜国仁他们靠近，问不是如村长支书说的一般，姜国仁满脸委屈，却也慢慢地点了点头，“村长、支书说的没有错，只是他天元放鱼苗是在承包前，现在承包了，一塘鱼被大伙顺走了，要赔死来，我赔些还好，连累一起承包的渔民一起要折本”。 “也不是，承包人之前也卖了几次鱼，承包的费用想是七七八八了”支书插了一句，就没有人再说话。 眼镜子问记笔记的人记好了没有，小伙子把笔记递给他看，他看了一眼，说了句，也没多大事，我当是有人公然破坏承包正常呢。 “承包要继续搞，牛牛，你叫上姜天元，带上姜国仁，我们去罗西研究下”。 眼镜子就这样走了，第二天，在鱼类交易市场的小商店门口，张贴了乡政府的指导意见，就是姜小国的店门口，内容如下： 致全体渔村居民的一封信 全体姜家渔村的村民： 各位好！ 关于近日发生的瓮塘捉鱼事件，乡长王长庚带领调研团队，实地了解情况，并对主要当事人进行了详细的沟通，鉴于事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及较大的财产损失，经研究，认定事件为简易民事纠纷，并就处理意见如下： 一、所有渔民违规在瓮塘抓捕的鱼限今日主动归还至姜国仁渔船处； 二、姜天元抛洒鱼苗属实，但所得过多，限近日归还一半所得； 三、村长、支书未能及时制止不良事件，但其后期积极协商相关人员处理，暂不予追究； 罗西乡人民政府 1991年10月10日 天元经过鱼类交易市场的时候，瞟了一眼这张告示，若无其事的就走了。 姜国仁和同属承包者反反复复盯着看了好久，摇了摇头，也走开了。 村长、支书盯着看了一下第三条，看到“不宜追究”，也走开了。 渔村参与抢鱼的人，看完了，稍稍停顿了一下，也走开了。 阳洞应该是看得最久的人，他一字一字的看。哦，对了，他的反应比较慢，自然是要多费些时间的。 “跟没有说一样”好久，阳洞冒出来一句话。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问他？” “面相出了问题······”阳洞接着就又没停的说他从坨婆子那里出来学来的如何如何看相，如何看出面相的变化。 “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心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九章 坨子婆 时间能够吹淡一切，瓮塘的风波总算过去了。 虽然国仁他们没有收到一条被还回来的鱼，事情也总算是过去了。姜家渔村的几条合围渔船依旧一有空就在阳洞湖穿梭。 捕鱼、晒网，一如既往。 一晃就到了第二年，渔季也快到了。这也是渔村最繁忙的时间段。别的地方苦怨抢收抢种，这也就是农家人说的双抢。而这里，出了双抢，还有一抢，就是抢鱼。可不是抢国仁之前承包瓮塘里的鱼，是抢阳洞湖里的鱼。 阳洞湖里面有好多鱼，种类也有好多，我叫不全，基本几样也还是认得：鲫鱼、鲩鱼、鲤鱼、鳡鱼、桂鱼、扁鱼、餐鱼等等。 最出产鱼的时候就是天最热的时候，这是业爸爸很早就跟我说过的。 “鳑鲏，明天早上把这些干鱼拿去鱼类交易市场卖掉”业爸爸嘱咐我。 好吧，我不得承认阳洞湖里还有一种我认识的鱼，叫做鳑鲏，这也是我的名字。 也许阳洞也有鱼要卖，抱着这个想法，我就去跑去前厦找阳洞。 阳洞住的土房子很小，就是一个堂屋，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就没了。阳洞平日把东边用来住，西边用来烧火煮法。灰黄的土砖堆砌的墙面，屋顶的茅草被吹的七零八乱，摇摇欲坠。 我顿时对阳洞心生同情。 看到被关上的破门，连个门把手也没有，我转身就要回去。人出去了。 就在我准备转身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声音从门缝中钻了出来。这个声音我很敏感，我和阳洞躲在四苟家的窗户下面听到过，那次四苟去了罗西办事，我们看到天元从四苟家的窗户里面钻出来，满脸横肉，浑身湿透。 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崩了起来，我忍不住去门缝里探望，看了半天也只是看到绿黑的泥巴地。声音是从东边传出来的，我慢慢推开门，进入到堂屋，又躲到堂屋东门边偷窥，坨子婆里和阳洞着躺在床上，他们的四只手、四只脚都胡乱的捆绑在了一起…… 我红着脸，呼吸急促，偷偷溜了出去。溜出了大门，还没等把大门缓缓合上，拔腿就跑。 第二天，阳洞果然也来到了鱼类交易市场，他提着干鱼，向我走来，我们就一起拿着干鱼蹲坐在市场等贩子来收。 卖完了鱼，我故意问阳洞昨天干什么去了，阳洞惊奇的看着我，似乎明白过来。 他笑了笑，黝黑的脸笑起来，牙齿显得特别的白。 他就开始说一些我知道的和我不知道的，关于坨子婆的。依旧跟往常一样，一开口，就没得停。 坨子婆并不是真的坨子，她是原先跟了前厦一个叫坨子的人，后面就都叫她坨子婆的。我倒觉得这是渔村的妇女因为嫉妒，故意这样叫的。她长的高挑白皙，眼大鼻高，完全不是个农村妇女的样子。她是电工坨子从县里面带回家做老婆的。她之前嫁给了跟坨子在同一电站里面工人，很不幸的是，她男人在抬变压器上架的时候，脚拌了一下，整个变压器就侧着在往身上压了过来，当场就断了气。刘娟哭的死去活来，之后县电站赔了她一笔钱，她就在县电站的集体宿舍住着。因为长的确实不错，老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去骚扰她。 电站副站长的儿子就是这不三不四人群中的一个。那天，他偷偷遛进刘娟的宿舍，刘娟正在洗澡，被他吓的大声尖叫，慌忙中赶快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由于是上班时间，员工宿舍的人并不多。好在坨子那天正好去宿舍楼下仓库找废旧的配件。他一口气冲到了三楼，踢开房门，哐的一声，门被踢倒了。副站长的儿子一听到声音就往外跑，险些撞到坨子。这时也有些人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看到逃出去的副站长的儿子，看到只裹了一件衣服的刘娟，就开始议论纷纷。说刘娟不检点的多，说她被伤害的却少。 坨子背过身去，站的笔直，好尽可能挡住前来看事的眼睛，也好让刘娟缩退进去，穿好衣服。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站的最直的一次。 也是因为这样，坨子被调动到罗西，负责这边的电路工作，刘娟也就跟了她。那时的刘娟什么也不会做，但她知道，这个人会照顾她一辈子。她甚至都想好了，要为坨子生一对子女，就在这阳洞湖畔，度过一辈子。 早前刘娟的老公，喜欢装神弄鬼，驱魔除凶，还会看面相，常常有人找他占卜吉凶，刘娟也就耳濡目染，会些摆挂看相。 要我说，看相摆挂这些事情肯定是人骗人，如果是真的，她早前的老公能不知道自己会被变压器压死？ 坨子婆原来有老公啊，那她的命还真是苦，坨子的去世我是知道的。那年大旱，渔村的水田都晒出了裂痕，老天就是不下雨，村里就商量着叫坨子去水闸开电放水。水闸在前厦还北的地方，有一条水道，直通阳洞湖。开电放水，就是打开一个巨大抽水机，把水抽到水田水道，再流入每家田地。后面，水是下来了，坨子也顺着水道冲了下来。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刘娟哭了整整一个忙季，哭完之后，人就变了。当无依无靠的时候，也就自然变的坚强。人们也经常去找他摆挂看相，村里抽水机送电的事，大家商量着，也就留给了她。 “她真的会看相”阳洞转过头来对我说，“等我有钱了，我要娶了她，这个事情你不要说出去。”他的眼神发光，完全让我忘记了他脑袋里进过水这回事。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我伸出手对天，一副要发誓的姿态。 我们就都笑了，我们又聊到今天鱼贩子收鱼的价格是越来越低了，或许下次要走到罗西那里去才能够卖个好价钱。也快到“三抢”的时候了。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阳洞你告诉我的这么多刘娟的故事，有些她的事情你却不一定知道。业爸爸和国仁他们谈到过，说她被姜大苟欺负过勒。业爸爸跟国仁他们说的时候，一来觉得我小，听不懂；二来他们故意换掉一词，好让我以为就是平日他们欺负人的那种欺负。我也希望阳洞永远不要知道这个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章 鱼的收购 渔村的鱼类收购市场，是一个小型的鱼类交易场所，主要就是收购两类鱼。一类是干鱼，这类的收购是在每天早上进行的，有专门的鱼贩子会收购走；还有一类是对新鲜鱼的收购，这个就有好多鱼贩子会来，他们一天到晚蹲守在这里，等着网船上岸，开着带有氧气瓶的车随时准备拉鱼上路。 最近无论是干鱼还是新鲜鱼，价格都提不起来，很多人就会自己骑自行车去罗西卖。新鲜鱼自然经不起这么长路的干涸与颠簸，有些捞上来比较早的，就会开始发出腐烂的气息。这样一算一下，也并不见得有多划算。 “钱都被鱼贩子赚的去了”业爸爸总是摇头甩脑的。 连业爸爸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渔村的大部分人就也都想到了。 最先有动作的是姜大苟，当然，告诉他的是已经在分配到农科院工作的姜小庆。他毕业之后就服从分配，回到了县农科院。他看事情的眼光自然会长些。 那天在鱼类交易市场，姜大苟一家都去卖鱼去了。姜大苟从来不自己去卖鱼的，总是打发东岸婆来鱼类交易市场。 后面，才知道，他不是来卖鱼的，他是来买鱼的。 三个东岸婆提着干鱼，这个贩子问下多少钱，那个贩子问下多少钱，又故意大声说出贩子们给的价钱。但凡做买卖的都知道，商量好的价钱是两方暂时的秘密，它只适合低声细语。 这样一搅和，鱼贩们就都有了戒心，都故意隔远一些，好让自己的收购价格，只有买卖双方知道。三个东岸婆最终打算把鱼都卖给一个长相高大，全身黝黑发亮的男子，最发亮的是他的光头。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他是罗西乡乡长的侄子，就是那个来调查瓮塘的眼镜子的侄子，他是整个罗西都知道的鱼贩子，别看他长得高大威猛，其实他很没有性子，又比较胆小怕事，很多事情他都做不了。乡长就介绍他做了鱼贩子，大家多少总得看看乡长的面子，贩鱼的事情，他也算是做下了。 “你短斤少两，我在家里称了来的，最少三十斤，你才给到二十八斤，一下就吃掉了我两斤的称”姜大苟的老婆拖着光头手上的称，声音大的有点离谱，光头也有点被意外吓到了。 贩子吃两样，一样是差价，一样就是短斤少两。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斤而已，你揭出来了，贩子也是会跟你加上去的。 少了斤两你会叫，你在干鱼袋子中偷偷加透明玻璃颗粒，又怎么不说呢。东岸婆最喜欢做的就是加透明玻璃粒到干鱼中，我和阳洞都亲眼看到过她们偷偷往袋中倒，又用手拨匀称。 听到叫声，姜大苟就嚎叫着冲了过去，他的四个兄弟也面露凶相，似乎一人一口，就要把光头吃下去。 “还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故意吃东岸婆的称，这么多年，你吃了我家多少称”他的嘴张的很大，好像不要其他兄弟的帮忙，他一张口，就可以把高大的光头给吞进肚子里。 光头故作镇静，其实已经猝不及防了，我在远处看到他的下腿微颤。 “从来没有少过你家的称，今天称有些问题，我跟你把两斤加上去” “你说加进去就没事了，谁知道你们这些年都少了姜家多少斤两”他话对着光头，头却扭转着看在场所有的贩子。 “算了，你家的干鱼我不收了”光头把干鱼往地上一放，却放的不是很重。 “你说收就收，你说不收就不收啊，什么都你们说了算，我们还活个卵”又是一句话对着光头，头扭转着看在场所有的贩子。 光头收起自己的鱼袋子就想走，姜大苟拖着他，一拳打过去，“你还想走啊？” 光头大惊失色，没想到会被挨了一拳，不是壮实一些，都险些要倒地了。众人的目光或许是胆小者壮胆的动力，光头一站定就用力推开姜大苟，姜家兄弟就你一拳，我一腿对光头拳打脚踢了一阵。另外一个鱼贩子看不过去，就上前去劝，“行了，总不能把人打死了，他叔叔还是乡长勒”。姜家五兄弟红了眼，转身又把来劝的贩子拳打脚踢了一阵。 姜小国也从商店冲出来，重重的给了已经躺下的两个鱼贩子几脚。 渔场的围看的人很多，却没有人上前去劝架，偶尔冒出几句劝解的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想让人听见，又不想让人听见似的。其他的鱼贩也一溜烟的拨开人群逃走了。 “这些鱼贩子这些年不晓得短了我们多少斤两，以后大家交给我，我来跟大家交到罗西去，保证不会少大家的斤两，价钱只会高不会比这些贩子低。” 这时候，大家这才明白，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姜大苟设计好了的。 打了乡长的侄子，怔住所有人！ 警车当天夜里就咆哮着过来了，这是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有几辆警车同时开进渔村。他们都停在了渔场。再前面的路，车也开不进去。 我从床上跳起来，直奔警车的闪光的方向。 一群公安就往前厦走，公安的到来，惊醒了整个渔村的狗，他们无序的狂吠起来，打破了宁静的渔村。 等我赶到时，姜家五兄弟已经全部被戴上了手铐，被公安推着往前走。渔村的路本来就不宽，陆续赶来的村民都往路上涌，这下就显得更挤了。被推着走在前面的是姜大苟，他鼻青脸肿，其他的四兄弟脸面也都有伤。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被拥簇在行进队伍的中央，眼镜子。他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更多的是不被遏制住的气氛。 姜家五兄弟就这样被带走了。后来阳洞叽里咕噜把公安在前厦抓姜大苟的事情详细的跟我说了。公安首先就到了姜大苟的家，姜大苟一开房门进到院子里，一群公安就把他围住，眼镜子就从一名公安手上抄起警棍就劈，打的姜大苟哇哇直叫，东岸婆去拖，被一个公安抬手就是两巴掌，她就捂着脸坐在地上大哭。其他的兄弟也基本都被乡长亲自操着警棍劈了一顿。伍苟挨警棍比较少，倒着实挨了几脚，眼镜子劈累了，就给了老五几脚。 除了他们的媳妇敢上前拖，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过了有半个来月，他们被放了回来。他们还没先回家，姜大苟就带着四兄弟，挨家挨户叮嘱，以后渔村的鱼都要交给他，他会贩出去卖。偶尔有追问几句的，就被五兄弟指着骂，大家也就都不出声，别再顶撞几句，就少不了挨顿打了。五兄弟刚从牢房回来，他们是命的不要的人。 倒是到了村长家，他们的声音低了些。开门的是姜白头，他们叫了句白头伯，就到院里找姜牛牛。从屋里出来的不是姜牛牛一个，而是四头牛：牛牛、二牛、水牛、黄牛都出来了。姜大苟质问姜牛牛为什么带着公安去他家，姜牛牛没有接话，姜二牛倒先开了口：你就来问这个，你惹了乡长，哪个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姜牛牛摆摆手，“还有事？”姜大苟就没有再追问带路的事，只是说他以后会替大家收鱼，村长家如果有鱼的话，可以直接交给他，价钱保证高。 村长说：“你价钱高自然会给你，价钱不高，我就要给其它鱼贩子”。 村长也没料到，后来渔场，就只有姜大苟他们一家鱼贩子了。偶尔有几个认生的鱼贩子来到了渔场，不是被骂走，就是被追着打，跑着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一章 三抢 在打走其他鱼贩子的时候，“三抢”也如期而至了。 渔村的男人们一面要去阳洞湖抢鱼，一面要去田间把稻子收割入库，两头都不能脱。这可是全年产鱼最盛的日子，这也是稻子等不得要熟落田间的时候，这就难到了渔村的所有人。 对于我来说，今天的“三抢”是最难过的一年。业爸爸说今年我要跟大人一样做事，不能只做些晒谷子、收谷子、打谷子的小事，割稻子要跟他割一样多，挑稻子要跟他挑一样多。去年一肩挑六十棵稻禾已经让我的双肩肿了一个夏天。 渔村当时还是采用最传统的收种方式，严格按照农时和节气来指导何时下苗，何时收获。我都能够背下一两句，小暑进入三伏天，龙口夺食抢时间；不怕跑断脚，不插九月禾。 毒辣的太阳炙烤大地，田间的路都慢慢拉大了口子，汗珠滴落在泥土上，轻微砸起些尘灰，却被泥土马上吸干，不留一丁点痕迹，好像就从来没有汗水滴落下来。到了中午一两点的时候，田间穿梭的人就少了，这个时候，再呆在田间，恐怕就要被太阳拿了命去。阳洞说过，古代有个残暴的皇帝，喜欢把自己比作太阳，国民就说，如果皇帝是太阳，那他们情愿跟太阳一起灭亡。然而总是有些年纪大的农民，会缓慢活动在田间，自己多做一会，子女就能轻快一些。他们记挂了太多子女，却从来也没有记挂过自己。 渔村有一个独户，儿子都五十来岁了，从来没有下田犁过，七十多的老汉一直就宠着他，直到他被太阳夺去了最后的气力。我想，阳洞说的那个皇帝，没准就化身为伏天的太阳，专门夺人性命。 “要落雨哦，快收鱼哦！” 我才刚眯了一会，就被祠堂外的叫声惊醒。就在我偷偷眯眼的那一小会，乌云就遮天蔽日，席卷整个渔村。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业爸爸操起扁担就出门去了，他要去把已经扎好的禾抢在风暴落下来之前挑回来，叫我赶快把晒在外面的干鱼收进来。我扯着网袋子就去收鱼。有些干鱼已经被风吹到了地上，架起在网上的鱼也都聚到了一团，我连忙把手张到最大，以保证每下都能抓到更多的鱼到网里面。 男人女人都在田间跑做一团，挑禾、扎禾，都以最快的速度向天抢时间，比我小一些的孩子，干脆就直接用手抱着一窝禾就往家里跑。禾杆很粗麻，又很锋利，总是能在大家手上脚上留下拉痕。这当中有个妙诀，就是你越怕被割到，就越容易被割到，你越是放大了手来做，它越不割人。 “你这冻婆哩，又死到哪里去偷懒啊，托到了雨我要埋不你！” 妇女对着自己的小孩喊，声音大的吓人，小孩就玩了命的往晒鱼的网架跑去，以极快的速度去收网架上的鱼。 风嘶吼了几下，雨就下来了，小孩已经把鱼都收下来了，用衣服裹着就往回跑。 “快跑，要落湿！”声音依旧宏亮，好在砸下来的雨，没有能立马穿透衣服，干鱼保住了。 雨势伴着隆隆的雷声，全部倾倒了下来。我在门口，看着颠着脚跑进来的业爸爸。禾还是被淋湿了。业爸爸把担子放到西侧偏堂旁边，大口喘着粗气。原本矮小的太，显得是那样的疲惫。 雨停了，坑洼的道路全部被雨水填满了。 “走哦，走哦，下湖捕鱼哦！”合围的渔船在小雨中活跃起来，男人们都赤着脚，穿着早已被汗浸湿的短袖短裤，提着网带就往湖里冲。下完了雨，阳洞湖的鱼就活跃开了，每条大网船都想第一个冲入湖中。 渔民、农民，哪一个不是看天吃饭呢？ 姜家渔村的人在三伏的烈日，奔赴于田间、湖中，向天抢收，向湖抢鱼。男人是渔村劳动的主力，他们一方面不能脱掉田里的收成，你必须在开闸放水浸田翻耕前把所有的稻禾抢上岸，另一方面，又舍不得阳洞湖的鱼。 水田水田，有水才能种田，秧苗不喝水不仅不会长不大，还会直接干枯死。 待整个渔村都把稻禾抢收上岸的时候，动作快些的人家就会催着姜牛牛去开闸抽水，闸口在前厦的最北边，与阳洞湖隔开。开闸，阳洞湖的水就会倒灌进闸内的主渠，一口大的抽水机，由固定着的粗口钢管连接着主渠的两端，我整个身子都没有钢管高。每次几声抽空的怒吼之后，伴着轰鸣声，水就从流灌渠涌出来，从高往低，由北往南，由前厦经过间厦，一直到尾坊，一路经过无数的沟渠，流经大大小小的田。这个时候，男人们就要带着一把铁锹，不分昼夜地守在自家的田里，保证自家田里的水，足够给刚插的禾苗吮吸。 一般来说，每块田里都有两个缺口，一个缺口放水进来，一个缺口把水放出去。有些田还需要充当沟渠的功能，在它下面的一些水田没有沟渠过去的话，只有把这两个缺口同时打开，让水在这田里过一路。如果抽的水足够还好，不够的话，大家就要密切关注自己田里的水了。很多大网船晚上才会回来，一跳下船，就提车铁锹就去开缺、关缺了。 因为引水的事情，临田的人家，很少有没红过脸的，甚至有为此大打出手的。这段时间都在抢，火气也一定会比平常大一些。 人赶着赶着，事也就做完了，时间也就过去了。 原来，跟大人一样做，咬咬牙，也能过去！我累瘫躺在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二章 大抽水机 众口总是难调的，人如此，田也如此！ 当最后一个把秧插入水田变成禾的时候，第三抢也就意味着结束了。渔村的人总算能够喘口气了，往日奔袭的节奏也能够告一段落了。这段时间，我除了在田间碰到过几次阳洞，好久没在一起玩了呢。想到这里，我就往前厦走去，烈日灼灼，晒得我浑身冒烟，好久不见下雨，是时间要抽水了。 我和阳洞就去了大抽水机那里去玩。阳洞自己也种了两亩田，对他一个人来说，也是足够了的，每年还有些余粮拿去卖。 连接大抽水机插入主渠的钢管很长，落差足足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四层的楼，我们渔村这时候还是没有的，我是跟业爸爸在罗西看到过。从大抽水机机房往下看，腿都会发软。“水也不多满嘛”，阳洞说。钢管顺着几乎垂直的陡坡逐节逐节铺躺下去的，都已经锈迹斑斑。这么厚的钢管，有的是时间生锈也锈不穿。 大抽水机被关在一个机房里面，旁边有些水泥电线杆子，架起了一个胖墩墩的变压器。上面连接了碗口粗的电线，电线再透过机房的窗户，插进了一个长方形的，钉在墙壁上的铁盒里面，里面有些仪表盘，经过铁盒子出来的线就细了些，直接就连接在大抽水机上。变压器上面最好玩的就是有四个弯曲的“牛脚骨”。阳洞说，这些个“牛脚骨”是连通变压器，给大抽水机供电的。因为它的一头非常像牛脚的两个黑爪子，大家也就习惯叫它“牛脚骨”。平日不用的时候，“牛脚骨”就被驼子婆，也就是刘娟，用一根长长的黄色杆子，把他们取下来，放回自己家里去。 此时的抽水机正轰隆隆的抽起水来，它向一个大象，伸着巨大的长鼻子吸着主渠中的水。我和阳洞骑到了大象的脑袋上，它后脑在把鼻子吸过来的水通过一节钢管放出来。是的，这头大象也是脑袋进水了。嘘，我不能说脑袋进水，这样阳洞会不高兴的，你就是叫他大傻子他都应得“哎哎哎”，你提到脑袋进水，他可就要跟你急，跟你吵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不会跟我吵架，但是也会跟我急。从机房后面一节钢管喷涌出来的水很白很粗，轰隆哗啦。阳洞就脱了衣裤，只剩一条裤头，用手把住钢管的两边，就任由急速流出的水在他身上冲刷。这么舒服的事情，怎么能就他一个人享受，我把衣服脱了，也跳进水渠中，把着钢管，对着水源冲洗。想必这水一定能冲去这一夏的疲惫。 “别你业爸爸看到，看不打断你的腿，在这里玩水哦！”路过的国仁对我喊，我没有理会，心想，我都跟业爸爸一样做的事，我玩我的，他管不着了。 “呜……咚……”随着大象长鼻发生的一声巨响，涌出来的水就一下变少了。再接着就是一次拖长音的“呜……”响不停。我和阳洞赶快跳上岸，水也没擦，就套上了衣服。阳洞跑去变压器边，捡了一块断砖头，对着“牛脚骨”就扔，被仍中的“牛脚骨”啪啪了几声，火花就往下掉。我站在远处，不敢靠近，我害怕电火花啪啪的声音。阳洞向“牛脚骨”扔了第二块断砖头，“牛脚骨”就掉了下来。大抽水机呜的声音就没了。 声音是没了，两头牛却赶了过来，看到“牛脚骨”被打下来了，长舒了一口气。跟在他们后面，坨子婆提着黄杆往这边来。她气喘嘘嘘，已经不是那么白皙的皮肤已经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还没等刘娟走近，二牛就开骂，“你这个卖x的，照顾你看着送电，你死得冒埋是吧，烧掉了抽水机，你卖x也修不起”，牙咬得紧紧的，凶神恶煞。 刘娟本来就赶得急，被这么一骂，脚差点踩空，好在用黄杆子稳住了身子，才不至于掉到水田里去。 她暂时没有接支书的话，她顺着支书往左边搭的硬头发，看到“牛脚骨”已经砸下来了，心才放了下来。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和阳洞，她看阳洞的时候，眼神停留的时间明显要长一些。 “我去晒谷去了……我才刚走……一会儿”不知道她说话为什么要带个“儿”字。还没等他说完，姜二牛就冲过来抢黄杆子。“你又不作田，帮哪个屋里晒谷啊，你会骗！”有把牙关咬得紧紧的，“你做不了，以后不要做了，要死死远些，不要害死坪田上的姜家人”。他已经把黄杆子抢在手上，抓的紧紧的。 “这抽水机拿来烧坏了啊？你不让她看电，她吃什么？”阳洞走上前就要去抢杆子回来。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到怎样好。 阳洞不高，但很灵活，他一下子就窜上前去，抓住了黄杆子，他手抓的地方在姜二牛的手下面。还没等他发力抢夺，村长就上前推开了阳洞，“大傻子，关你什么事！死一边去！”，支书急忙把黄杆子往后收了一些，对着阳洞骂，“埋了你！”牙齿咬得更紧了。 阳洞不甘心，企图绕过村长，跑到后面去抢，支书就抄起黄杆子往阳洞身上猛敲，阳洞是大傻子，他不躲，就是要冲上去抢。刘娟这时也冲上去抢，支书就往后退。村长见势，从他弟弟手上抢过黄杆子就毫无顾忌对着他们两个人身上照死了打。阳洞被打趴下了，头流着血，刘娟大声尖叫，头上也被敲出了两个大包，她也就没再往前。村长打完之后，看了我一眼，我被吓得后退了几步。他接着把黄杆丢给了二牛。 “再装疯埋掉你们两个都有多！”说完，就往间厦走，二牛扛着黄杆子，跟在后面一起走了，手里还拎着四个“牛脚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三章 自责的报复 姜牛牛向右边搭着的头发直直的，俨然刺猬身上的刺，看起来就很扎人。他拿着黄杆子，对着我的头就开辟，我拼命地跑，却发现跑来跑去都绕不过大抽水机，怎样都爬不上机房上面的主渠。姜牛牛凶神恶煞，似乎一定要至我于死地。我的心砰砰直跳，看着逼近的他，无尽的恐慌涌了上来，它们迅速占据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我呼吸急促，尖叫了起来。 业爸爸把我摇醒，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在抽水机边，旁边也没有想要打私我的村长。祠堂的菩萨，我每天都会跟你们烧香，想必你们也一定会庇佑我。 大抽水机打阳洞挨了打，后面别他叔叔送到罗西医院去了，这是他第二次去那里。上次也是他叔叔送他过去的。 这些天，我一直在渔场姜小国的店里。他一边经营着渔村的柴米油盐，一边帮着姜大苟收来的鱼去罗西贩卖。他家买了一辆三轮的摩托车，往来与罗西与渔村。我就央求送鱼的时候带我去罗西，我要去罗西看看阳洞。姜小国跟他爸爸一样让人讨厌，一样咄咄逼人。最后，他叫我帮他看一天的店，再把店门前的座椅都擦拭干净，第二天带我过去。我立马就照办了。 其实，我想过直接走去罗西，我已经有这么大了，也跟业爸爸走过，应该不会走错路，但是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走，到了罗西，我一定是连医院都不能找到。除了渔村的路，哪里的路我都感觉有好几拐，哪一拐都是看着熟悉的。 姜小国把我放在罗西医院，我跳下摩托车，就往医院里去，我已被沾满塘泥的桂鱼腥的要作呕了。罗西医院的房子很旧，我走进去，看到墙角处的青苔，心里阴凉阴凉的。我在想象有多少人是死在医院的，这些青苔是不是他们做的时候给医院留下的印记。 好不容易问道了阳洞的床位，我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坨子婆，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我叫她坨子婆，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却也应答了我。 我们一起去了阳洞的病房，阳洞浑身无力的躺在病床上，仿佛他要顺着床单被子一直滑落到地上。他打着点滴，看到我们进来，不，应该是看到我进来，他显得十分高兴，他试着用手把自己撑起来，坨子婆就快步上前去扶他起来。这时我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似乎很像两口子。 看着阳洞虚垮的身子和对我的热情，我一下没忍住，就哭了起来。我不顾临床病人的看着我奇怪的眼睛，继续大哭。 姜小国的摩托车在外面按着喇叭，我就跟阳洞和坨子婆里告白了。 阳洞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头也有轻微的脑震荡，在还需要住十几天的院，这笔钱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他婶子知道他还要住这么久的院，还需要花一大笔钱，托着他叔叔就回家去，嘴里念叨着：“养大了就是了，我们还能管得了他一辈子，今天跟人打架，明天还指不出要干出什么来”。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坨子婆就自己拿了钱，交上了，也就守在医院照顾阳洞。 我发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叫她坨子婆，我要叫她的刘娟。 坐在姜小国的摩托上，我突然自责起来，当时为什么我不敢迈步去拖住姜牛牛，就是不去拖住姜牛牛，挡在前面替阳洞挨下打也好，至少这样就可以为他分担一些，至少这样他不会要躺在医院呆上十天半个月。也许我替他断掉一根肋骨，他也就只会断掉两个肋骨了。我又突然想起业爸爸来，业爸爸恐怕不会允许我断掉肋骨的。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刺痛起来。我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不让姜大国知道，还故意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觉察不出我有什么异样。 我总要做点什么！ 晚饭的时候，业爸爸问我阳洞怎么样，我就把在医院看到的所有事情跟业爸爸说了。业爸爸叹口气，“他没事就好，村长是出了名的闷牛，他一般不发怒，发起火来，就不会管顾他人的死活的”。我越想越气人，气自己没有勇气去拉住黄杆子。 “以后你不要去惹那头闷牛！”业爸爸叮嘱我。 我不说话，心想，惹了又怎么样，我已经早有计划了，我要把他家的鱼都毒死！再替姜小国看店的时候，我已经趁他不注意，偷了他一瓶老鼠药。我趁业爸爸睡着了的时候，偷偷躲到前堂去，借着烛光，在大菩萨的跟前，问菩萨借了跟香棍子，找了个破碗，就来把老鼠药倒出来，小声的把一颗颗的药丸磨成粉，都磨成粉之后，再拌了些米和业爸爸的酒进去，这样鱼肯定会爱吃。我又摸了业爸爸的手电筒，偷偷开门往外走。手电筒可是业爸爸的稀罕玩意，平常我可是碰都不敢碰的。 夜黑的吓人，我靠着手电筒的一圈黄光，壮着胆子就往瓮塘走。自从上次瓮塘抢鱼事件之后，瓮塘就被姜牛牛一家给包了去。我要把他家的鱼都毒死！ 渔村的狗似乎都知道我要干什么，都一起叫唤起来，先是一两声，后面就是都吠起来了。狗的叫声却给了安慰，我觉得这夜也不是那么黑了，路也不是那么小路，瓮塘也不是那么远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瓮塘边上，瓮塘里的水显得特别的黑。 一阵犬吠密集的袭来。 千算万算，我忘了姜牛牛再瓮塘旁边扎了草棚，里面有一只大黑狗。到了晚上，姜牛牛就会把铁链放的好长，狗就能帮着守鱼了。 它龇牙咧嘴，口吐白沫，就往我这边飞过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我看到了可怕的大獠牙。我丢下破碗就跑，破碗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丢进瓮塘里。 我以极快的速度，往祠堂跑，心跳加速，几乎就要跳出来。 我没有再想那碗能毒死多少鱼，我想的是如何尽快的逃离瓮塘，不被大黑狗咬到，不被村长他家的人看到。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渔村热闹起来了， 我躲在祠堂，认真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姜二牛的大声叫骂，“死绝了人啊，偷我屋里的鱼，还要毒死我家的狗，死绝了人毛”。 原来他以为是有人偷鱼把他家的狗毒死了，我心里一阵窃喜，从祠堂溜出去看热闹。姜二牛把那条大黑狗扛在肩膀上，一边走，一遍叫骂。肩膀上的大黑狗没有了昨晚的凶神恶煞，它的头耷拉着垂了下去，紧紧的靠着姜二牛的背，它的嘴巴里一直有白沫流出来。 骂人是骂不死人的，要能骂死，我恐怕当场就被姜二牛骂死了。 业爸爸看了我一眼，我没敢看他，我就悄悄的往后溜。 我心里又紧张起来，业爸爸恐怕是猜到是我干的坏事了，业爸爸都能猜到，恐怕村长他们也能猜到，越想越怕。 后面证明，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就在姜二牛绕渔村叫骂的时候，姜小国的儿子在人群问她了他妈妈一句，“不是只有阳洞湖有鱼么？” 这几天，应付县渔政的检查，大网船都被通知不许下湖，大家也都知道这个“鱼”是怎么回事。 小孩子被母亲抱了就走。姜二牛冲上前要去揪住她，被人人群稍微挡住了下，没能追上。他就在后面大声叫骂：“好你个姜大苟，有人不做做鬼，有种做，不要没种承认，偷我屋里的鱼，恰死你一家人”。 原来姜大苟他们真的去瓮塘偷了鱼，偷鱼怕被狗吠惊醒旁人，就干脆把狗毒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我长舒一口气，故意靠着业爸爸近些，好让他看到我没有躲他，也和我毫无干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四章 医院的进与出 姜小国的老婆抱着孩子就往前厦跑，小孩子起先还觉得好玩，后面就放声大哭。她就大声呵斥他，没有停下她的脚步。 大家就都知道，这下真要出事了，最蛮横的两家碰头了，怎么会有好。 姜二牛直接驮着死狗就往姜牛牛家里走，跟姜牛牛说明了情况，姜牛牛脸都绿了。叫姜二牛把大家都叫上，怒气冲冲的就往前厦去。除了姜二牛，姜水牛、姜黄牛也跟在了后面，当然，他们的女人们也都在跟着。姜牛牛的老婆就赶快去寻姜妞妞。 全渔村的人都跟着来了前厦。 前厦着一边，姜大苟听儿媳妇说完，一巴掌就把小孙子打哭。叫骂着儿媳妇叫几兄弟都聚过来，姜小国也匆匆赶了过来。 到了前厦，姜二牛就叫骂开来，“不要脸，偷我屋里的鱼，恰了我屋里的鱼，死了都没有人埋。偷鱼还不算，还毒死我屋里的狗”。 一直骂到了姜大苟院门前，姜牛牛示意支书暂时不要骂了。姜大苟的院墙很高，院子也很大，院门却很小，挤不进几个人。我脚一颠，就趴在院墙上，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姜大苟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姜家的妇女们就跑上去要围观的尾巴给赶出了院子，大家就都在院子门口，看着这两家人。 “你屋里孙子说偷了我家的鱼，有没有这回事”姜牛牛眼睛瞪的很大，却没有发出全部的怒气。 姜大苟也并没有被吓到，他大声叫唤，“叫虎子来！” 虎子就是他的孙子，姜小国的儿子。姜小国把虎子抱出来，对虎子说，“虎子乖，你说说看，我们有没有去瓮塘捉鱼？” 虎子看到这么多人看着他，在手上摇头踢脚就是哭。或许是看到了姜大苟，想起了没多久前挨得那一巴掌，脸上有疼起来了。 “小孩子说的话，哪里当的了真？”姜大苟指着虎子对着姜牛牛说。 “我就不说小孩子说的，反正偷了我屋里的鱼就死爷死娘，死绝人毛！”姜二牛又开始骂起来。姜水牛和姜黄牛也附和着骂起来，“毒死了我屋里的狗，死爷撩娘！” 我背上一阵芒刺袭来。 姜大苟没有理会他们的叫骂，对着村长说，“你们要骂就出去骂，全渔村兜圈骂，不要到我家来骂，你说我屋里偷了你家的鱼，毒死了你家的狗，哪个看到了，有人看到了我就认好吧！” 村长往后面的人群看了一眼，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时候，姜二牛又叫骂起来，“只有你屋里小国卖毒药，不是你屋里，还能是谁？” 姜小国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躁动起来，“你说卖药就贼，全渔村哪个没有买过老鼠药，哪个都可以毒死你家的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手指就要指到姜二牛的鼻尖上去了。 “偷了东西还要打人是啵？”姜二牛大声叫喊，我紧张极了，感觉腿都要软了。 水牛和黄牛就冲上前去，推开姜小国，姜小国退后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姜大苟见状，就冲上前去，一脚就把水牛踢倒了。两边的女人们就叫唤起来，“打死他去”，“埋掉你去”就杂乱的往耳朵里涌进来。 村长没说话，操起脚旁边的凳子就往姜大苟身上劈，姜大苟赶快跳开，躲过去了。还没站稳，一拳就飞到姜牛牛头上去了，姜牛牛没躲开，挨了一拳，继续拿着凳子胡乱横劈。 两家人就这样打开了。围作了一团。姜大苟家里加上在家的姜小国，有六个男人，姜牛牛家有四个男人。两家的妇女们也扭打在了一起。围观的人，谁也不敢上前去劝架。 姜牛牛拿着凳子，对着姜大苟身上猛劈，姜大苟托了好几下，无数的拳头也落在了村长和支书的身上。水牛和黄牛也发起狠来，捞着人就死命用膝盖顶，用手臂劈。四苟已经被打趴下了，一动不动，随后五苟也躺在院子里不动了。她们的媳妇就发起疯来，“打死娘卖x的”，阿妹从里屋拿来了锄头，对着水牛和黄牛头上就劈，他们没躲开，头就破了，血哗啦啦就往外流。这边，姜大苟已经被村长和支书打倒，他们把姜大苟的头死命往地上按，细苟和小苟就用手臂去勒村长和支书。村长这时已经把凳子丢开了，用脚顶住姜大苟的头，用手去掰断姜大苟的手指。姜大苟“啊啊啊”几声。村长和支书被细苟和小苟勒开了。被东岸婆拿着棒槌在身上死命捶。姜大苟跳起身来了，扯着嘴摸了一下被掰弯的几个手指，捡起凳子就往村长支书头上劈，他们俩被细苟小苟从背后顶着，逃脱不过。重重了挨了两下，就跟死了一下。凳子上的血飞溅四出，自然飞溅到了姜牛牛家的妇女们的脸上。 姜牛牛家的妇女们就哭丧着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两家都红了眼，被这杀猪般的叫声都给惊醒了！大家也都不动了，这时，院门口的人群才上前去把大家拖拽开来。 姜大苟家的姜四苟、五苟趴躺在地上，姜牛牛、二牛、水牛、黄牛头都被打破了，村长和支书被打晕了过去，水牛和黄牛满脸是血的站在那里。 急救车过了很久才来，却来了好几辆，都停在渔场，大家把四苟、五苟和姜牛牛、二牛、水牛、黄牛抬上了车，姜大苟也在搀扶下上了车。 看着远去的救护车闪着光远去，我心里不是滋味。人群已散，我却一直看着来路。没想到，来路还真有人过来，阳洞回来了，刘娟搀扶着他向渔村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五章 丝网下湖 第二天一大早，一起来我就往前厦去找阳洞。 阳洞已经起来了，他在门前的破交椅上，静静的坐着。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阳洞这么安静，虽然他有看书的习惯，眼神却从未如此的深邃。 我毫无保留的把昨天所有的经过跟他再说了一遍。他只是“嗯”了一声，嘱咐我关于死狗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业爸爸也不要说。我认真地点点头。 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喜欢听阳洞的话，就是在那个早上。 “鳑鲏，我打算换一种活法！”眼神依旧深邃有神。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那一刻，我觉得阳洞整个人都熠熠生风，渔村的一切，都笼罩在他深邃的眼神下面。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决定，以后不管阳洞说什么，我都跟在他后面。我也不怕别人说，我整日跟在大傻子后面。 刘娟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包括死去电工和坨子的补助，都耗在医院了。阳洞就和刘娟商量着怎么赚钱。 要赚钱，想来想去，还得是在这阳洞湖里面。 阳洞受了伤，不能再去大网船船不出力的又不是你一个，你就装装样子，也没什么关系。” 阳洞笑了笑，摇摇头。 这个时候，阳洞的叔叔上门来，拿来了之前向姜牛牛讨得的伤费，当他看到屋里除了我之外，刘娟也再时，眉头就一直紧紧的，不肯放松一下。丢下钱就走了。有了这三百块钱，阳洞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去了一趟县城，带来了一些我没见过的网，这些网很白，很细。 “大鳡鱼冲到网上来了，还不把网给戳个大窟窿？”我不认同阳洞带来的东西，这些网跟大网船上比起来的，一定都不结实，它就跟头发丝一般细小。 阳洞笑了笑，全身黝黑的他，又漏出白皙的牙齿。 他居然又没说话，这真不想他，要是以前，他能跟我说上一箩筐。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阳洞说可以，那就可以。 只是一个话痨的他，怎么就不爱说话了？ 我私下问刘娟，刘娟说，“你怎么回事啊？阳洞一直都是人黑话少的呀？”。我一惊，难不成我真的是个二傻子。不对，他是大傻子才对呀！我跟刘娟争辩，说阳洞怎么怎么喜欢说话，怎么怎么就能把一件小事说上一天。刘娟也觉得奇怪，说了个“哦”，也就不再理会我。 “什么时候去捉鱼啊？”我催问阳洞。 “还差一条船”。 我去，你个阳洞，你这是有了芝麻，缺了个西瓜！船就是渔民的全部身家，你现在船都没有，怎么去捉鱼。 想不到我还没抱怨完，事情就解决了。刘娟家里有早前坨子留下来的泡猪桶，这个桶很长很大很深，原来最早是用来浸泡大母猪，刮毛用的。这种桶在水中很容易倾覆。我表示还不行，这个会翻转，再被丝网绊住了脚，肯定要被淹死。阳洞说他有办法，他向国仁借了锯子等工具，就自己动手来改造这艘船。他首先把桶子消掉了近三分之一，这样，坐在里面，我们手能碰到水了，他再去拆了四根自己的土房柱子，把他们拼成了“井”字，最后把桶直接固定在“井”字的口里面，他改造的“船”就成型了。把自己的土房主梁都给拆了，阳洞不光是话少了，看样子脑震荡把之前进的水扩散开了。这房子准要倒掉。 还没等我说完，房子就倒了，房屋倒塌吸引了好多渔村的人来围观，大家看到阳洞做的“船”和倒塌的土屋，都摇头晃脑，说阳洞这次又被打蠢了，家也不要了。阳洞的叔叔和婶子赶来的时候，婶子就叫着“我们以后不管了，不管了”，叔叔操起鞋底就要来打阳洞。这次我冲在前面，跟大家一起挡住了他叔叔。大家劝说，再被打，可能要全废了，他叔叔也就作罢，指着刘娟就骂，骂她是一个不要脸的人，骂她害完了坨子又来害阳洞。刘娟也没说话，一直低着头，由着他骂。他骂了一阵，大家也就都散了…… 刘娟和阳洞选了一天，把船抬下水。业爸爸追着我全村跑，不许我跟他们下水，说我下去了就回不来了，不怕我水性好，又说这种网是网不到鱼的，最多只能网我这种鳑鲏鱼。 就这样，我没能够在第一次跟他们一起去放丝网。 我就在阳洞湖岸等着，跟我一起在岸上等的还不少，我看见了他的叔叔和婶子。前几天骂人骂的那么凶，终究是自己兄弟的小孩，依旧是放心不下。 他们的船终于靠岸了，这时我才看清楚，阳洞在他的船的四根柱子上都绑上了四个半包子的沙袋。阳洞说，风浪大，他们就把沙袋放进水中，船就很稳，如果要回来，就把沙袋拿到船上，这样船就走的快。除了沙袋，大家都看到了他的丝网上面，全都附满了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鱼。我冲到船上，跟他们一起去抬鱼。其余的人见了鱼，也都笑了笑，各自回家去了。鱼太密了，我们分了好几次，把丝网分了好几节，才把鱼拉到岸上。阳洞就在岸上用倒塌土屋里剩余的柱子和椽木做了一个类似于晾衣架的撑杆子。我们把丝网铺在上面，慢慢的把鱼一条一条解下来。丝网很割手，把我的手指都割破了，但我依然很开心，我开心阳洞捉到了鱼，我开心阳洞的土屋没有白倒。 从此，业爸爸再也管不住我了，每次阳洞划着他的船去放丝网，我就一定要跟着去，我相信阳洞，我相信阳洞的船很安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六章 新的鱼贩子 姜大苟他们去医院之后，他们的女人就开始试着维系起渔场的贩鱼工作。姜小国虽然没去罗西医院，却也伤的不轻，在家里躺着修养，这些天也不去渔场运送收购的鱼去罗西，甚至他的小商店，他都很少开门。 东岸婆吵架打架干活是一块料，收鱼贩卖却差得远，由于不知道收购需要有的差价额度，她们第一次集中送货到罗西贩卖，就折了本，路上也死了好多活鱼。这时，四苟的媳妇就跳出来，说以后她来组织收鱼和贩卖。细苟、小苟摇摇头，说等大哥回来再说，现在就不要收鱼了，收得多，赔的多。 渔村，一时间没了鱼贩子，这时一天也不行的。业爸爸就去找国仁商量，国仁他们的意见是干脆鱼上岸，就直接往罗西那里拉。最终，也是有大半的活鱼会耐不住长途跋涉翻肚皮。 阳洞和刘娟基本每天都要下湖，他们的鱼是最多的，他们就去找姜小国借车去送鱼。姜小国看着他们一天竟然能捕这么多鱼，没有答应。阳洞急的火烧眉毛，如果全部做成晒成干鱼，是很不划算的。这时，出乎所有人以为的是，他的婶子找了来，说是每条鱼上岸，他的叔叔可以帮他用板车拉到罗西去卖，条件是阳洞要带他叔叔去买丝网，教会叔叔怎么用丝网捕鱼。阳洞立马就答应了，他叔叔就在板车上面五花大绑绑了一个水缸上去，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水管，水管连接着一个打气筒，只要把打气筒拿在手上按压，就会有气进水缸，水缸的鱼就能坚持到罗西了。我当然要跟着去，一路上，我跟阳洞换着手给水缸大气，他叔叔就推着鱼缸往前走。 到了罗西，阳洞把鱼交到了一个大饭店，路上死去鱼就没算钱，也一并送给了饭店。其实只有我知道，阳洞这是在心痛刘娟呢。饭店老板见有这种好事，就来看我们。他看见阳洞，就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阳洞也认出了他，他叫李勇，之前也是田老师的学生，只是他成绩一直不太行，年年参加高考，年年失利，干脆就跟亲戚凑了点钱，在罗西开了个小饭馆，没想到这一两年来往的人多了，饭店生意很好，赚了些钱，就开了家大饭店。他说他这家饭店现在是全罗西乡最好的饭店，罗西乡政府的接待，一般都会被安排在这里，他还说新来的乡长很喜欢来这里吃饭。 新来的乡长？乡长不是那个眼镜子么，才一年多的功夫就换人啦！ 我们临了要走，李勇问我们怎么是推着个鱼缸来卖的鱼。阳洞叔叔说了渔村鱼贩子暂时没有的前前后后。李勇点了点头，叫了一个后厨的人过来，说了几句。过来一小会，那人就骑着个三轮车过来了。我们渔村也是有三轮车的，那是姜壳头去年买了别人旧的，骑回家过年去了。三轮车上还放了一个小型的氧气瓶，“你拿着去用，以后，你的鱼就都拿过来交到这里来，我们都吃的消，再多都吃得下”。刘勇又拉着阳洞在旁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我们就走了。 回来的路上，我一定要骑三轮车，阳洞叫我试了一下，我一骑，车子就一直往一边偏，好在阳洞大叫叫我拉手刹，才不至于翻到沟里去。我就只能做在三轮车后面了。阳洞的叔叔问饭店老板跟阳洞说了什么悄悄话。阳洞摇摇头，说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近况。这阳洞肯定在扯谎，连我都看得出来，他叔叔就没再问，最后大家到了渔村，他叔叔说了句，别忘了哪天带他去买网，教他下网捕鱼。阳洞也就应了，说了个“好”字。 第二天，先是他叔叔那条大网船，也就是姜大苟他们那条网船，他们都找到阳洞，说是一定要帮忙一起带过去卖，阳洞碍于叔叔的面子，也就答应了。业爸爸也来找阳洞，说要帮忙带，阳洞看看我，也同意了。再过了一两天，整个渔村五六渔船都找到阳洞，要他帮带着去卖。阳洞就是每天送鱼时间也是不够的啊，况且三轮车就是一辆，氧气瓶也就是一小瓶。是怎么也送不了的，这时，大家就都来拉关系，我和刘娟一下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关键人物了，大家都知道，阳洞是会看我们的面子的。我特别开心，一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开心过。大家都叫我鳑鲏，都叫二傻子，这回又都叫我业崽子。我业爸爸也跟着沾光，开心。 今天答应一次，明天答应一次，这也不是事啊！我和刘娟看着阳洞，阳洞过来很久，才说，“要不，我们把这边的鱼贩起来？” “姜大苟他们会同意？我们惹得起……”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是啊！姜大苟可是连乡长的侄子都敢打的人”刘娟也连忙说。 阳洞又不说了，过了一会，说了句明天再说。 自从阳洞的土屋倒了之后，他就住在坨子留下来的老屋，这个老屋比阳洞的土屋好太多，阳洞的老屋全是土，坨子的老屋全是木头，冬暖夏凉。 第二天天还没亮，阳洞就骑着三轮车去罗西了。我到木屋的时候，刘娟说他已经走了很久了。我就一直坐在他家等他。不等他我也没有什么事干。快傍晚的时候，我被一阵轰鸣声吵醒了，阳洞竟骑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来了，上面有几个打的苏亮箱子，有一个很大的氧气瓶被牢牢固定在三轮车的靠背上。进村的路比较小，一般车子都是不开进来的，他就硬是从祠堂，经过渔场，经过尾坊、间厦、最后到了前厦自己的家里。 “这个车那里来的，好大的氧气瓶”我惊叫起来。 渔村的人随着三轮摩托的声音，都聚到了坨子老屋前，他们七嘴八舌的问了阳洞很多，阳洞回答的很少，笑的多。最后，还是业爸爸问了句：以后你会收鱼不？大家就都不做声，等着阳洞回答。阳洞对我笑了一下。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我跟大家说。我兴奋极了，跳到三轮摩托车上，对着大家喊，“收，大家的鱼阳洞都收”，我看着业爸爸，大声叫“业爸爸的第一个收”。大家就都笑了，在得到了都想要的答案之后，大家就说说笑笑边走边散。 当刘娟问起阳洞怎么弄来的摩托车时，阳洞说是问李勇借的，只要收到的鱼都交到他饭店，他答应可以一直借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七章 公安局的调查 距离姜大苟和姜牛牛两家打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两家的人也陆陆续续的从医院回来。姜家四苟伤的最重，回来之后，还一直在床上躺着，说是要到收了秋稻，才能下床走路。这边姜牛牛家的四兄弟都剃了光头，头上都留下了拉长的疤痕。再也看不到村长和支书向左向右搭边的头发了。姜白头看着四个儿子都成了光头，又都在头上拉长了疤，不住的摇头。除了四苟暂时卧床，大家也只是受了些疼痛，花了些医药费，也并未有太多的变化。 大家的怒气未消，仇恨就还没有过去！ 公安局下来调查来了，其实打架当天就来了，但看到人都在往罗西医院送，调查也就拖到了现在。 首先就要调查清楚，是否真的存在姜大苟家是否存在偷瓮塘鱼的情况，其次就是要调查大家斗殴的情况及后面赔偿问题，当然，被我毒死的那条狗，也在被调查的范围之内。这些天，我放松的心有紧绷起来，祈求他们忽略对那条死狗的调查。我问阳洞怎么办，阳洞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知道的事，加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查不出是我毒死了那条狗。我的心也还是一直紧紧的。 调查是否偷鱼很容易就有了结果，确实是偷了瓮塘的鱼的。在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去看阳洞的时候，姜小国的车上确实有一股塘泥的腥臭味。公安局也是从姜小国贩鱼卖鱼的路线查出来的。在罗西转手倒卖的鱼贩手里，记载着长期以来，姜小国都会有桂鱼的贩卖，即使是大网船休渔的时间。瓮塘的桂鱼是最多的，而大网船上下来的桂鱼，就是碰运气的，碰到了就有，没碰到就没有。这点姜小国没办法抵赖，怪不得在姜大苟他们都去了医院，他在家没有出来贩鱼了，原来是怕引起调查怀疑。盗窃罪成立，姜小国自己承认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姜大苟他们都不知情。他也只是承认公安局能追溯到的日期，也就是连续偷了两个月的鱼，对于那条狗，他承认在狗死的前几天还真下过毒，想要毒死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过儿几天狗才死了。他也就一起认了。 我紧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偷鱼，药死狗的事情是落定了，对于聚众打架的事情，却怎么也定不下来。公安局得到的调查结果也是花样百出，有的说是姜大苟先动的手，有的说是姜牛牛动的手，有的说是东岸婆动的手，居然有人说是姜小国的儿子动手，越调查，他们就越是一头问好。鉴于大家互有损伤，公安局就组织调解，就也把偷鱼毒狗的事情一齐并到调解中去。 调解现场定在祠堂，大家都要在祖宗菩萨面前说真话。 一大早，我们业爸爸就在祠堂外面摆好了三张桌子，中间一张，左右两边各一张。倒是长条凳都放了很多。 一大早，两家人都来齐了，除了还躺在床上的四苟。 公安局的来了十几个人，罗西乡也派了代表来。 一张国字脸的公安局代表就拿着稿子，大概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姜小国赔偿姜牛牛家瓮塘鱼和狗的损失五千元；鉴于两家打架都有损失，而四苟伤势较为严重，姜牛牛家牵头赔偿姜四苟家医疗及后续抚养费两千元。核算下来，姜大苟家赔偿姜牛牛家三千元整。 姜大苟表示不服，说四苟的病情严重，现在就斩断赔偿，以后他如果真的病重，他们找谁去？ 姜牛牛家也表示，瓮塘的鱼少了不止五千元，希望重新评估。 大家都从长条凳上站了起来，围了在桌子前，不时拍打着桌子，互相辱骂。 国字脸把脸一拉，用力拍了下桌子，桌子缝隙里面的碎屑都跳了出来，他站起身来，大声吼到：“姜大苟，姜牛牛，你们过来！”语气肃杀有力！ 他先对姜牛牛说，“瓮塘能有多少鱼，我把大网船贩走的桂鱼也算了进去，你还不知足？再说我就要把大网船的鱼减去，看你家能分到几个钱！”姜牛牛也不说话，摸了一光头转身回到了桌子边去，跟家里商量起来。国字脸转身又对姜大苟说，“你就更不要多说了，我把姜小国偷鱼毒狗的事一起并到调解中，是帮你忙，不让你崽去坐牢，别人可以说你崽是毒狗，要死别人说你崽投毒毒人，谁说的清？”姜大苟连连点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国字脸大声说道：“今天叫你们到祠堂来，就是要你们想到你们都是姜家人，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以前有结，我今天也要把它解开”，他顿了顿，继续说，“这样我做主，姜大苟家赔偿姜牛牛家三千块，大家来签个字，事就算没有了。” 姜大苟和姜牛牛就在调解书上都按下了自己的手印，彼此间头也没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八章 四苟亡命（一） 四苟终究没能吃到那年秋收的新米。 自从四苟躺在床上养伤，阿妹就往外走的勤了，总是能找到借口出门，而且一处就是一整天。起初姜大苟倒没觉得什么，后面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就在阿妹不在家的时候，去看了他的兄弟，回来后，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却一直闷着不说话。他的媳妇动岸婆把盐放多了一些，被他臭骂了一顿，东岸婆也回嘴骂道，“打不赢别人家，就会骂我！”姜大苟一听就火了，看都没看，抄起凳子就往她身上扔。好在东岸婆躲闪的快，没有被砸到。她也就不敢出声了。 姜大苟心情不好，我是知道原因的。 那天，我坐在阳洞的三轮摩托车去罗西送鱼，一阵炸裂的发动机几乎就要震碎我的耳膜，它飞速从我们的车边飞过，扬起了好大的灰。我本来要开骂，看到了满脸横肉，立马就把嘴边的话给缩了回去。是天元骑着摩托车载着一个人从旁边骑过去。我看的很清楚，抱紧他的就是阿妹。 “不要脸的”，他们走远了，我骂了一句。 阳洞在前面开车，没听清，就啊啊啊的问我说了什么，我说下了车再说，太吵了。下车后我也没跟阳洞说。到了罗西，我又看到了他们两个，阿妹基本整个人都要吊到天元身上去了，她用两只手捆着天元的脖子走路，嘴巴子涂的口红红艳的吓人，骚劲十足。也不得不承认，阿妹娇嗔的样子，在渔村可能真的没有敌手。什么结拜兄妹，掩人耳目，真是不要脸。现在四苟躺在家里，他们就招摇过市，没有了一点羞臊感！他们最终消失在一家宾馆的楼梯上，那家宾馆用铁架子在外面焊接了楼梯。 “阿妹真是不要脸，四苟躺在家里，他就跟天元在罗西鬼混”我对阳洞说，阳洞嘿嘿嘿的笑了一声，叫我别管闲事，交完鱼还要赶回渔村。阳洞骗了我，交完鱼，他没有立马跟我回渔村，而是拉着我去罗西街上，说是家里的木梳都黑掉了，他想给刘娟买把新的木梳。罗西街上还是很热闹的，叫卖声不断。街区分为东西南北四个街区，东西区饭馆、酒店、商店、酒店比较多，我们送鱼的大酒店，就在东区的最中央，罗西乡政府也在东区附近。南区是卖菜和卖衣服的，北区是一个牛场，也卖些鸡鸭。阳洞拉我进了一家商店，问老板要梳子来看。老板看到他浑身黑不溜秋的，一看就是乡下人，爱理不理的，阳洞并没有在乎，他看他的。我看中了店里的一把手弩，这种弩射出的箭可以直接击穿水里的鱼。老板是个老头，他看我一直看着手弩，很不屑的眼神向我射来，就好像他的眼神就是手弩射出的箭。我想，肯定是捉鱼捉多了，身上有一股怎么也去不掉的鱼腥味，老板一闻这鱼腥味，就闻出我肯定是没钱的穷鬼。 他的鼻子还真灵。 阳洞看我盯着手弩，临走的时候叫我把那手弩也带上，我高兴的急了，把手弩拿在手里，十分威风！谁家的狗敢再对着我叫，我就用弩去射它。 东区一直是非常热闹的，人群也偶尔会因为一些买卖人的让利而挤做一团。这些我们都已经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这时人群都往前跑，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我们不愿理会，我的心思都在我的手弩上，我一回渔村就要把手弩玩个痛快。阳洞站在摩托上，用力踩着发动摩托，熟练而又显得吃力。他连续踩了两下都没发动摩托车，在未发动的间隙，我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姜大苟的声音，我敢肯定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洪亮，洪亮之中夹带一丝的沙哑。肯定错不了！我拍打阳洞，叫他不要忙着发动摩托了，姜大苟可能在前面跟人打架。我们跑去过的时候，姜家的四兄弟已经在指着天元骂了，阿妹蓬头垢面，站在天元的后面。 面对姜家四兄弟，天元并没有丝毫的胆怯，他也骂骂咧咧，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跑到不远处的摊贩上拿了一把刀，对着姜家四兄弟就要砍过去。阿妹拖也拖不住，姜家四兄弟就拨开人群逃开。我拉着阳洞往边上走，别被天元看见我们，误伤了找谁鬼去。毕竟是在乡政府街面上，公安局的人很快就来了。他们远远的指着天元，叫他丢掉刀，并吓唬他如果不丢掉刀，他们就要开枪打，说着就去摸腰间的配枪。天元立马就把刀丢了，灰溜溜的把手举高。 原来天元也有怕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十九章 四苟亡命（二） 阿妹是晚上摸黑回家的，她还没进门，四苟就大声骂起来，此时他已经能扶着墙东西慢慢的走了。阿妹没有理会，反而去问他有没有吃，去厨房给四苟煮面去了。四苟还是没有停止骂，不过不管四苟骂的有多难听，阿妹总是不理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阿妹把煮好的面放在桌上，叫四苟来吃，四苟也就气呼呼的不再骂了。 要说阿妹，她是渔村的辣婆子，整个渔村没有一个有她做事麻利的，也没有一个有她麻辣的。只要姜四苟他们兄弟与别的人家吵架，她总是冲在最前面。当他们兄弟间吵吵闹闹时，有人说了四苟，她是要上前拼命地，她是他们家唯一一个敢去冲撞姜大苟的人。有一次姜大苟骂姜四苟把干鱼晒在外面晚上了都忘记收进去。姜四苟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由着大哥骂。阿妹就忍不了，和姜大苟对着骂，他骂一句，她非要骂回三句，最后姜大苟觉得一直跟个妇女吵吵，不上面子，也就转身回家了。 四苟正吃着面，他的兄弟们就都到家里来了。他们看到在一边站着的阿妹，气就不打一处来，姜大苟冲上前去就是一巴掌，阿妹的脸上立马就出现了四个手指印。要不是被姜牛牛掰断了一根手指，那根手指使不上力的话，肯定五个手指印，一个都少不了的。阿妹倔，反而把脸崩的更直了。打了一巴掌，姜大苟也没当兄弟的面再抽下去。四苟站起身来，轻轻的说了句什么，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五兄弟就围站在一起，姜大苟执意要姜四苟休了阿妹，他说的很难听，说她这种女人就是水性杨花，在罗西街上骚了一条街。四苟不敢接话，就站在那里。其他的兄弟就说起今天在罗西发生的事情，他们在宾馆抓到了阿妹和天元，天元还要用刀砍他们。四苟转头问阿妹，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阿妹就是站在那里，任凭四苟怎么说，就是一动不动，只是脸抬的极高。 四兄弟走出四苟家的门，都叹了气，摇摇头，各回各家去了。 屋里就剩下站着的阿妹和四苟了。四苟叫阿妹坐下，阿妹抹掉眼泪，坐到了四苟的身边。四苟两眼汪汪，首先就叫阿妹放心，她既然嫁给了他，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不死，是一定没人把阿妹扫地出门的。阿妹怪四苟说出“死”字不吉祥。 阿妹一辈子，只有三个人对她好，一个是捡她回来的老乡长，那是天元爷爷做乡长的最后一年，他每天都在罗西乡政府坐到很晚才回家。一天，在回家的路上，草丛里传出婴孩的哭啼声，他就把孩子抱回了家，这个就是阿妹，天元的爸妈不敢逆了老人的意，就只能收养了。在老乡长死后，天元的父母就不许阿妹叫他们爸妈了，要叫他们叔叔阿姨。也叫阿妹和天元、地元拜了兄妹，这样就不存在辈分不清了。天元从小就很霸道，对着所有人都很凶，唯独对阿妹特别好，如果有人嘲笑阿妹，是一定会挨他的拳头的，这是第二个对他好的人。第三个就是四苟了。四苟在五兄弟中，性情比较温和，免不了受其他兄弟的欺负，却不让任何人欺负阿妹，他喜欢阿妹的豪爽直干，他甚至喜欢她暴躁的脾气，再倘若阿妹在他面前发嗲撒娇，他就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不能说他不知道阿妹和天元的关系，他这些年也一直装糊涂。待她好的人，阿妹就待他更好。她总想着给四苟添个一儿半女的，这些年过去了，却也一直未能尝了心愿。但是生活总是不能调和，她就同时待好了两个人。 阳洞说不能说阿妹是坏人，生活中，谁又能说自己是个好人。阳洞说的好绕，我觉得我就是个好人啊，像姜大苟、姜牛牛、天元他们，都喜欢欺负人，就都不是好人！ 没想到，第二天，四苟就死了，阿妹扯着嗓子哭天喊地，整个前厦的人都被他的尖叫声惊醒。等大家都到了院里的时候，看到阿妹抱着已经七窍流血的四苟痛哭流涕。四苟穿着一条短裤，在他的手上绕着一条五步蛇，他的大拇指戳穿了五步蛇的头，五步蛇的眼睛已经僵硬，毒信子黑吓人。五步蛇我听业爸爸说过，它的毒性极强，而且你只要惹到了它，它会一直穿梭追你一路，直到咬到你为止。一旦咬到了你，你走五步路，就会被毒死。 大家就议论，说四苟好好的半夜到院子里瞎晃悠个啥，快秋收的时候，晚上很容易走蛇。碰到这种蛇，你不能看它的眼睛，你要慢慢后退，再慢慢加速跑掉。四苟肯定是和五步蛇干上了。 四苟半夜瞎逛肯定是因为白天的事，他和五步蛇干上却是为何呢，在渔村的人，没有傻到跟五步蛇对峙的，就是我鳑鲏也不会，这可是五步蛇啊，又不是可以抓来玩的狗婆蛇。 阿妹继续哭天喊地，东岸婆里就上前安慰她。她不光是为四苟哭，更是为世上少了一个在乎她的人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二十章 四苟的葬礼 四苟的去世，对于整个渔村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大家又重新向老渔民们请教关于各种蛇的问题。业爸爸也给我讲了好多关于蛇的事情，教我怎么认蛇，怎么躲蛇。我把业爸爸跟我说的，要去跟阳洞和刘娟复述一遍，没想到阳洞知道的比业爸爸还要多，他还反过来跟我说了很多需要注意的细节。已经好久没人叫他大傻子了。 渔村的规矩是，人死了，要在他第三天的时候出殡，出殡的时辰也很有讲究。自从刘娟来了渔村之后，去世的家人就会习惯性来问刘娟关于出殡时辰的事情。姜伍苟向刘娟问了时辰，放下了一个猪头，就往家里赶。 人活着不易，死了就更不易了。 姜家就开始忙碌四苟的葬礼。姜小国开了车去买罗西拖了棺材来，姜小庆也赶了回来，这时他已经是县农业局的调研员了。照规矩，自从人去世了，本家的人就需要全部到去世的人家去帮忙，需要做的事有很多，帮忙准备寿衣寿帽，帮忙搭起灵堂，帮忙通知亲戚朋友……但最繁琐的就是供给本家的吃食，还有出殡当天全村的吃食。业爸爸总是被叫去帮忙烧火，整天就砸厨房照看灶口的火势。小些的时候，我就可以直接去陪业爸爸，业爸爸就会偷偷把大块的红烧肉往我嘴里送。本家的是在去世的三天都需要在去世人家吃饭的，一般的人家都要开三四桌，而姜大苟家，每天都开了五六桌。到了出殡的那天，除了本家的人，全部渔村的人每户都要派出一个人去去世人家去吊丧。所谓吊丧，就是每户人家买一沓草纸带去，主人家就会回赠一条白麻巾，到时候送殡的时候拿在手里。当然，除了送殡的时候拿在手里，我倒觉得这更像是一张饭票，大家拿着这块麻巾，去开全村席，主人见你手上有麻巾，就热情的招呼你入座。有些人家的渔民会带小孩一起去吃，打打小孩子们的牙祭，主人家也是不会说的。全村席的酒菜是主人家的脸面，鸡、鸭、鹅是少不了的，体面些的人家，就会有黄鳝、甲鱼、蛤蟆。说来也奇怪，明明是白麻巾，大家却叫它“红帽子”。 还有一群特别重要的人也是要随着本家一起在主人家吃上三天的。他们叫做八仙，一共八个人，起先是由渔村姜姓辈分最高的人八人担任，辈分高，就总有些年纪大的人，他们抬不起棺木了，就传给自己的儿子或者侄子，再这样一路传下来。他们承担了整个葬礼中最重要的环节，去世的人需要由他们洗净身子，需要由他们穿好衣服。这里面穿衣服非常有讲究，尤其是外面套的麻衣，我虽然参加过渔村几乎所有的葬礼，却依旧没能搞明白，只是记得外面套的麻衣背上必须缝上七个铜钱。我还知道，跟死人穿衣服是非常困难的，人死后，身体就会僵硬起来，僵硬了，套手臂就非常麻烦，再说，八仙给死人套衣服的时候，他的子孙也都在旁边看着，你也不能太用蛮劲是吧。 四苟出殡的那天，姜小国的儿子端的遗照，他是姜大苟家里的长孙。后面跟了其他同辈的子孙，再后面就是姜小国、姜小庆他们一辈的人了，最后就是姜大苟他们四兄弟了。阿妹那天哭的死去活来，送行的人都流了泪。我和阳洞也流了泪，刘娟就哭的最凶了，都哽咽起来了。大家都说，四苟生前对阿妹是真好，要不然阿妹也不会哭的这么厉害。这个时候，恐怕只有我还记得，阿妹在罗西街上和天元开房的事情。虽然我也忍不住流了泪，但我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我看看阳洞，本来觉得他也应该跟我一样有个疙瘩的，却发现他的泪水流的太深沉。 回到家，刘娟关起房门继续哽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死去的坨子家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日三餐也和阳洞、刘娟一起吃，除了晚上回去祠堂睡觉，我基本都不回祠堂了。 阳洞和我坐在门檐的长条凳上，我莫名其妙，觉得刘娟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了。阳洞也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坐了很久。这个时候，我猛的发现，阳洞好像真的不太愿意说话，他是个话少的人。那为什么总觉得以前只要有事，他就可以在我的耳朵里反反复复叨叨个半天呢。难道我真的是个二傻子？ 半天过去了，阳洞嘴里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小，我觉得好像没有听清。 阳洞不再说话，我也没有再问，再过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回祠堂去了。 业爸爸骂我死在阳洞那里不晓得回家，不晓得帮他晒干鱼。 现在还没开始秋收，你自己不会做啊，又不是好忙，我心里嘀咕着。 我打算把两个一直困恼我的话跟业爸爸说。第一个是阳洞怎么就从话痨变得话少了，他不是大傻子么？第二个就是今天刘娟为什么会哭的这么伤心。业爸爸听了，却先给我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刘娟死去的坨子，对她好，又是电工，在渔村，算是活的比较好的，坨子又勤快，什么事都不舍得让她去做。今天看到阿妹为四苟哭的跳上天、跌下地的，想起坨子生前对她的好，肯定会哭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不过说真的，她也确实没用”，业爸爸继续说，“跟坨子在一起那么久了，也没为坨子留下一儿半女。不过又说回来，要真留下了子女，她也艰难！”业爸爸摇摇头。 我觉得业爸爸说的很对，他还不知道坨子之前，刘娟还有个被变压器压死的老公，我觉得，她的眼泪，总应该也分了一部分给她这个死去的老公。 那第一个问题呢？ “第一个问题？”业爸爸迟疑了一下，又“哦”了一声。他满脸疑问的问我，是什么时候觉得阳洞很喜欢说话的，他自从被鳡鱼搞得呛了水之后，人前也不怎么说话啊。 啊？他话很少，那之前那些在耳边的话是谁说的，我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傻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二十一章 抢水（一） 天气旱的吓人，太阳肆虐大地。在外面走一圈，感觉人都要被晒熟了。这个时候，是晒鱼干的好时候，只要把鱼放到太阳底下晒上一天就足够了，也不需要每天都拨捡、摊晒了。田间的稻禾也趁着太阳的，迅速泛黄。稻禾的种植，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挺难的。水多了，会浸死；水少了，会干死；肥不够，会瘪死；肥多了，会呛死；虫多了，会吃死；药多了，会打死…… 所以是农民就企盼风调雨顺。然而，上天却总是不如大家的意，今年的秋季就没有下过雨。大抽水机用它的鼻子，给渔村的田地吸了几次水，最后通往阳洞湖主渠里面的水位也慢慢降低了，大鼻子就很难再把水给吸上来了。离秋收时间也快了，大家都企盼着能让庄家在收割之前再喝一次水，这样收上来的稻子就能更加饱满，收成就会更好。 “抽水咯，抽水咯”业爸爸边跑边叫。 从前都是给大抽水机送电的人在渔村提醒大家的，今天怎么是业爸爸来喊大家的。刘娟的黄杆子被姜二牛抢走了，正常来说就是姜二牛来喊大家去抽水才对啊。我业爸爸经过前厦的时候，我看都了他。 刘娟说业爸爸的声音有点破，他这么一说，我一想，还真有点破。难道业爸爸跟别人吵架了。我就跑着追了出去。等我追上业爸爸的时候，他已经到了祠堂了。他提上铁锹就往田路上跑，我就一直跟在后面。这时，已经有很多男人们、女人们拿着铁锹往田路上跑来。 大家见田沟里都没有水，就都往大抽水机那里跑去。此时大抽水机正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这是它尝试着用长鼻子吸水。大家都拿着铁锹，站在主渠的两岸，祈祷着能够把水抽上来。除了祈祷，大家还不时看看拿着黄杆子的负责发电的姜二牛。钢管内发出了抽空的呜呜声，一声高过一声。 大家的祈祷还是有用的，机房上边的管子冒出了白花花的水。大家就都跟着水流跑，等水流快流到自家田渠的时候，用铁锹开出一个缺，放水进去。我和业爸爸也跟着水流跑。跑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对于开缺和过水田起了争执。有人的想把主渠堵住，好让水都往自己的田里流，被大伙的一阵叫骂给推开了。主渠大家都能说上一两句话，毕竟下面的田大家都有份，但是下面分渠就管顾不到了。有的人站在分渠边上，用铁锹铲在天路上铲上一铲泥往里填，把水都往自己田里的缺口引。大家就吵吵闹闹，你骂我，我说一句你。但总要先顾着自己的田地有水才行。尤其是碰到过水田的，他自己的田要放满水，下面的人指望着从他的水田过水到自己的田里。平常到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大家都看到主渠里面的水明显不够，就不允许过水。不过水，下面田的人家又不答应，争到最后，过水田就会在自己的田里面开一个小缺给下面的人家过水，一面死死盯着主渠下来的水，一旦主渠下来的水势小了，就赶快把下水的缺口堵上。 业爸爸的田在靠南边些，大致处于渔村田地的中间，我们就站在那里等水流下来。我这时才发现，业爸爸的两个膝盖上都有泥巴，明显就在水田里趴了一跤。我问业爸爸，业爸爸说是刚才跑去给大伙报信得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怪他跑的太急，他手里杵着铁锹，转过头来骂我，“你晓得什么？我不去叫大家来放水，哪个田里都不要想放到一滴水”。我被骂了，就不说话了，看着缓缓流下来的水，慢慢被引进了业爸爸刚开的缺口里。阳洞也拿着铁锹在不远处放水。 还没过十分钟，沟渠里的水就不流了。业爸爸田里水还没迈过一半，再南些的田就更没有水了。田间又一阵叫骂，大抽水机也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呜声。 “去了货，怕是水抽不上来了吧！” 跟业爸爸发出同样感慨的人很多，没多久，姜二牛就提着四个“牛脚骨”从身边走过，走我和业爸爸身边的时候，用力瞪了我一眼。我觉得奇怪，死二牛，好好的瞪我干嘛，我又没有惹他。业爸爸故意转过身去。哦！原来姜二牛是故意瞪业爸爸的。我就追问业爸爸这是怎么回事，他姜二牛咱就狠狠地瞪我们。 业爸爸没有理我，已经有人把铁锹扛在肩膀上往回走了，还有一些人依旧站在田间，好像主渠会有水下来一样。或许他们都忘记了，头顶的太阳可一直没有闲着。到了祠堂，业爸爸才跟我说，说他去巡田的时候看到姜二牛提着黄杆子偷偷往大抽水机那边去，手里还提了“牛脚骨”，他一看就知道他是要去抽水了。当官的巡视，种田的巡田，古往今来，想来如此。他跟着姜二牛后面去了，看到姜二牛果真是去送电放水。他就问支书，说要不要他去帮忙给渔村的人传讯，叫大家都来放水。姜二牛说只是送电看下抽水机能不能运行，是否正常，开一下就关掉的，叮嘱业爸爸不要说抽水的事，没有的事。业爸爸问他试机子只要带黄杆子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提把铁锹在上手。姜二牛看看拿在手上的铁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就厉声骂道：“关你卵事，没事去祠堂抹灰，搞不干净叫你没地方住。”业爸爸被骂了，没有回嘴，吃饱了没事来试机子，肯定是骗人的，他就转身往渔村跑，叫大家伙来放水，不小心在田里趴了一跤。 “大家都来了，还怕他自家偷偷抽水偷偷放水！” 等业爸爸说完，祠堂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对骂声，原来又有人家趁别人不在田里守着，把别人已经放满的水田开缺，让水流到自己田里去。偷水的人家骂的小声些，总就是说对方霸者不放一滴水下来，自家田里的稻禾都要干死来，而被放水的人家，总是抓着别人不要脸，偷自家田里的水来骂。 “唉！这道水是难放啊！”业爸爸摇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江南渔村》正文 第二十二章 抢水（二） 没有放到水，我就又到前厦去。坨子家门口也顿靠着一把铁锹。 我在阳洞那里呆的好晚才回家，一路上都听到渔村的狗在叫。田地间传出窸窸窣窣的人走动的声响。到了祠堂，业爸爸不在，铁锹也不在，我就爬上床睡了。 半夜，业爸爸回家了，铁锹也回家了。业爸爸坐在凳子上，用手挠着脚上被叮咬的红包。被吵醒后，我一直等着业爸爸睡觉，却一直等不到他到床上来。过了一会，我就熬不住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业爸爸又回来了，这下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原来业爸爸在我睡着的时候又出去了。他拍打着他暗暗发光的手电筒，任由他怎么拍，光就只有那么一点。我起身来，问是不是田地里晚上来了水了。业爸爸说他一晚上都静着耳朵听外面的田间的动静，听到大抽水机排空的声音，就往田间跑。跟他一起去田上的人有很多，都拿着萤火虫般暗黄的小手电筒。可是去了几次，水都没有下来。怕是主渠真的没有水了。 没事他姜二牛晚上去放什么水啊，就是要试试主渠的水抽不抽的上来，白天也可以啊？业爸爸笑我幼稚，晚上偷偷把水放上来了，他就能把自家的田地放满水。各人自放门前水！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姜二牛在抽水机房折腾了一夜，也没有把自家田地的水放满，渔村的很多男人们陪着他瞎折腾了一个晚上，有的人家倒是放到了一点水，有的人家水都没流到自己田里就水就不流了。大家就都去姜牛牛家，要村长去规范抽水，“以前晚上放水也是要提前在渔村放信的，现在支书晚上自己去放水，也不通知大家！” 这些姜牛牛自然是知道的，他对大家说，白天姜二牛要出大网船，去阳洞湖捕鱼，晚上抽水大家时间也好，不会漏掉哪家，至于姜二牛昨天晚上放水前没给大家放信，怕是他主要是想试机子，不是要放水。村长说的很慢，总是说完了。 大家都知道村长揣着明白装糊涂，却又不好当面戳破。 “通都不通知大家，要我说，现在大家都去放水，放掉了，哪个也不会说什么！”院墙角落发出了一个声音。 大家望过去，看到姜大苟蹲在地上。他光着膀子，膀子黝黑发亮，身边顿靠了一把铁锹。由姜大苟起头说，大家也有了底气，看你村长怎么说。附和的声音就起来了，甚至有人偷偷在人群里说，还是坨子婆送电放水好，她自己不种田，有水就给大家放了。 村长骂着叫老婆把姜二牛喊起来去放水。姜二牛一手提着黄杆子，一手提着“牛脚骨”，肩上挑着一把铁锹就往大抽水机房走去。田泥都晒得裂开了，有的田泥列开的口子都能把手伸进去。再不抽到谁，怕是今年的收成要有好大的影响。 姜二牛用黄杆子把“牛脚骨”一个个顶到变压器上，又开了机房的门去开抽水机，他一夜没睡，对他好像也没有丝毫的影响。他不时拍拍光着脑袋上面的蚊子。有头发还是好啊，最少能挡些蚊子，我摸摸自己的头发。 抽水机发出巨大的排空声音。声音大的甚至有点吓人。 “呜——呜——” 排空了好几次，终于有水抽上来了，大家有提着铁锹跟着水流跑。水还没流到分渠中就断了。大家又商量着叫支书重新送电，重新排空。 姜二牛摆摆手，对着大家说“再排空，抽水机坏了谁负责？” 他这么一问，谁也不敢作答。 大抽水机用的电是全体渔村分摊的，按田亩摊，其实也还好，分摊的钱不多，大家都不会有太多的怨言。一旦大抽水机坏了，修理的钱再摊下来，就不少了。大家都怕抽水机坏掉。也就都不敢说话，都摇头叹气往家里走。 唯一没有走的就是姜二牛，再大家都回了家里，他却又偷偷送电排空。送电你可以骗过大家，排空的声音这么大，你是怎么也骗不到大家的。大家又纷纷提着铁锹往田里赶。生怕自己走慢了，水又流不到自家田里。 抽水机呜的一声，水就涌了出来。姜二牛直接用石头在主渠分岔口把水拦住，只留一条支渠流水，水就急速的往他家田里去。大家赶到时，他仍能守在那里，非要把自家田里放满了水，再让水下到分岔口的其他支渠去。业爸爸上去跟他理论，说水费是大家摊的，支书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不讲理。 “不讲理就不讲理！我今天还就不讲理了！”姜二牛怒气冲冲，咬着把字吐出来。村长、黄牛、水牛也赶了过来。 年长一些的人就向村长说，当官的这样做不行，你要活，老百姓也要活。村长没有理会，眼睛却一直盯着急促的流水。有些女人就开始骂，指桑骂槐，却又不敢说的太明显。 姜大苟见细苟也来了，把铁锹往地上一顿，指着姜二牛就骂，“你这个逼崽子，你不是说再开抽水机会坏啊，骗我们走，自己倒在这里霸着水”。 “你当官了不得是吧，就你一个人要活啊！”细苟也跟着骂。 姜牛牛也火了，从地上捡起泥巴就往细苟身上扔。姜大苟提着铁锹就冲到姜牛牛面前，一脚把他踢开。姜牛牛四兄弟就都过来，手上都拿着铁锹。大家这时候已经不关心自己的田里今天能否有水了。 细苟也拿着铁锹冲上前。六把铁锹，被六个人紧紧的握在手里。大家都没有把手里的铁锹往对方的头上拍。僵在那里，都骂骂咧咧。谁都知道，这铁锹要是拍下去了，就不是住院这么简单了，就肯定有人要跟四苟去了。还是业爸爸的话，打破了两家的僵局。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都是为了一点子水，让水下去，大家都好！动了手，打到了哪个都没有好的！” 看双方都暂时稳住了手上的铁锹，业爸爸就跳到主渠中，主渠的水流很快，业爸爸差点被冲倒了，他顺着流水方向，把拦住岔口的石头都推掉了。急速的被放宽了口子，流的就没有那么急了。 大家就都去自己的田里守在，等水流下来。水顺着主渠，在通过支渠、沟渠流经没一块田里。当水流到业爸爸田里的时候，我听到了田喝水的声音，咕噜咕噜。守了一上午，太阳也变烈了。我才和业爸爸离开。在南边，我看到国仁他们的田还没放满水，他们的缺被姜大苟他们补上了，看样子他们是要等姜大苟他们放满了水，才能轮到他们的田地。看着国仁家干裂的田地，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饥渴难耐的小孩，在等着咕噜咕噜用水灌个饱。 一到祠堂，我就压了井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