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声烛影》 《剑声烛影》正文 第1章 序 掘坟 “铛-铛-铛” 和无数过去的日子一般,清水司的钟声在卯时敲醒了整个帝都。没有人不知道清水司的那口古钟,就好像没有人看不见那座矗立在京都城中的鼓楼一般。鼓楼和皇宫里的监天司一般直耸云端,互相照映。 鼓楼和大钟都是在北朝建国初期所造,得益于朝廷对鼓楼较为频繁的修葺保养,使得两百余年后的此时此刻,大钟依然可以发出悠扬而绵长的钟鸣。 随着三声钟鸣向京都扩散开去,早已在太和门外等待多时的大臣们,也纷纷从太和门涌进太和殿。 清水司司隶白乐天也随着人群走进太和殿。走进太和殿时,白乐天自然的抬头看了看龙椅的方向。龙椅和往常一般,稳当而踏实的落在有着九级台阶的青玉方上。青玉方是前些年朝廷的虎贲军从西南蛮子那里搅和的战利品—一整块青玉,两架马车大小的整玉。被工部修整成台阶,整块置放在了太和殿上首,冬暖夏凉,用以置放龙椅,着实合适。 北朝的早朝,是在卯时二刻开始的。还有两刻钟,皇帝才会准时到场,所以此刻太和殿上方只是一把无主的龙椅。 白乐天了然的眯了一下眼。 “皇帝此刻应该还在保和殿更衣。”一个较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白乐天耳边响起,白乐天赶忙回头,拱手作揖,恭敬的道:“老师。” 四周的官员也连忙拱手道:“见过张首辅。” 只有站在龙椅最近的四五个人,轻点了下头,已示打过招呼。 张首辅,也点了下头,回应了龙椅正下方站着的那四五个人。接着轻轻地挥了一下手,笑着向周围的官员说道:“圣上驾前,无高低。不用多礼。” 周围的官员连忙回到自己平时所站的位子上,便不再交头接耳。众所周知,这位张首辅可是个不好说话的暴脾气啊。 两年前,这位首辅以衣衫不整,不配伴君侧为由,把一个前晚醉酒的司礼监大太监直接杖毙在太和殿门外,皇帝知晓原委后只是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嗯,是该杀。” “紫薇,圣上座位,是不可直视的。以后不可再犯这种错了。”张首辅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白乐天,示意他过来搀扶自己。白乐天,连忙用手扶着张首辅的胳膊,一步步向龙椅的方向走去。 “学生知错了。”白乐天恭谦的回应着首辅的批评。 张首辅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站在太和殿两侧的官员,在张首辅走过身边时,依然恭敬的作揖道安,张首辅微笑着回应众人的见礼。白乐天则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张首辅也没有对他再说什么了。终于来到了龙椅的正下方,张首辅示意白乐天可以回去了。 白乐天,在走之前,向张首辅作了个揖,才轻轻地走向自己的站位。白乐天在众人眼中虽是动作轻缓,可是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他回到自己的站位却没有超过五步。 “路正,你这学生不错啊。”不知何时出现在龙椅旁的皇帝,对首辅轻笑着说道。 张路正并没有说话,因为一个声音已经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起码小宗师的水平,啧啧,路正啊,你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啊。”说话者是身着紫袍,腰佩金玉腰带的中年人, “白乐天为朝廷办事,拿朝廷的银子,当然是朝廷的人才,皇帝的人才。请齐王收回妄语。”张路正眼神平和,虽然嗓音沙哑,语气却无比坚定。 皇帝摆手打消了齐王开口辩驳的势头,回头示意身后的太监可以开始早朝了。 收到示意的老太监,立马向前一步,用中气十足,却不吵闹的声音道;“早朝开始。” 众官员如风吹麦地一般,齐齐轨道,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是有三。 皇帝方才朗声道:“众爱卿平身。” 适才口呼上朝的大太监,此刻再次上前,对着文武百官道:“六部侍郎出列奏事。” “兵部侍郎出列。” 兵部侍郎李三林,已经任命兵部侍郎十年有余,大小战事历经十多场,今日所奏之事,虽非小事,但是他倒是显得并不如何担心。毕竟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怎么也不会是他先死。 “启禀陛下,北方的牲口又大肆南下,掠我边境,前日天流城已传来八百里加急,报危。按着时间来算,估计天流已落入不,天流,莽江,白马,等已落入群畜之手,天启城也估计危在旦夕。目前兵部已拟定计划,由洛水,幽州,巴河三地兵镇发兵北地三十万,由幽州刺史刘宋心全权指挥,兵部郎中张昊已经带着兵部的印章前往幽州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一声,便不再说话。 天子的沉默使得朝堂变的压抑起来,随着半柱香的时间逝去,本是气定神闲的李三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啪”的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吓得不少官员一时腿软差点趴倒在地。李三林还好没有腿软到无法站立。中年皇帝,身前的全实金所铸的桌子已经先前的一声巨响中化为齑粉。 只是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些什么端倪。仿佛先前的巨响只是人们的幻觉。还好有满地的齑粉为佐证。 “天流,莽江,白马的百姓工部明日修葺天坛,朕十月中旬需要祭天,已安北地天流三城百姓在天之灵。”皇帝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我给刘宋心和张昊以及三十万将士的命令只有一个——杀光所有北边所有牲口。”皇帝起身看着文物百官。又低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张路正,问道:“天流三城百姓加起来,大抵有多少人。” “本是二十万有余,只是前些年,陇上饥荒,不少饥民北上开荒,现在大抵三十万有余。” “嗯,兵部拟八百里加急,传朕口谕——朕需要三十万北边牲口的脑袋用以祭天。” 皇帝说罢,又反身回坐到龙椅上,阖上了双眼。 太和殿又是半柱香的沉默,这回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的声音响起。 “李侍郎,退下吧。” 李五林连忙磕头道“皇帝口谕兵部定会尽早送到刘张二人之手。”便起身,缓缓倒退着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 老太监看着李五林回到自己的位子后,便开口道,“户部侍郎出列” 户部侍郎是个老人,迟钝缓慢是大多数老人的特征。即使贵为户部侍郎也并没有免俗。老人从殿中右边第二列第三行慢吞吞的挪步上前。白乐天看着因老人出列而空出来的位置,位居其后的人并没有上前补充。 白乐天不禁想到“那是个好位置,官位够大,且不用为倾天之事担负责任。只是已经耆年老人,早已感受不到美酒与美人滋味。” ——大多数人总是在最应该与美酒为伴的少年时期,无法得偿所愿。待踏入江湖朝廷之后,再回过头来拿起的美酒与美人,却早已失去了其纯粹的甜美。 即使手里握着写满着提示词的笏板,老人的语句却也显得有些许结巴。与前面兵部侍郎李五林的简洁明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帝的神色并没有任何不满,反而随着老人的说话,本是淡然的脸上反而出现了几分笑意。 站在右边第一列第一排的张路正心中了然,龙颜大悦还是因为今年国库的充足。心中不禁悱恻着银子颠倒乾坤的能力。 “礼部侍郎,出列” 终于到礼部了,礼部侍郎欧阳志紧紧握了一下拳头,便接着大踏步走向前去。 群臣并不会因为礼部每次都是在朝会上的最后出场,而敢于轻待了礼部官员,恰恰相反,礼部是尚书省六部中地位最高的。这条国策是北朝太祖制定下的,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人敢于怀疑太祖制定的规矩—任何一条规则都不敢。这不仅是因为太祖百年前所制定规矩的合理性,更得利于太祖之后,数十代的好子孙。 既不是科举时节,又不是文典大祭。百年来的文风教化,礼部在大多数早朝的呈辞都显得有几分干巴巴。平时早朝的官腔套话都已念完。今日也如此,只是平时按本宣科的是刘侍郎,而今日却是他欧阳侍郎。 六部事了。老太监第八次上前,朗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喊出话后,太监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环视了一遍,太和殿,见没人上奏,便回过头去,看了眼皇帝。皇帝已然稳当的高坐在龙椅上,并没有看他,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得到了指示的老太监,回过头去,再次抬头道:“退朝”。 皇帝起身走下青玉方,走向太和殿的内侧。众臣一齐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如是三次,直到皇帝已经消失在太和殿深处,才起身纷纷走向太和门。 张路正和六部尚书还有齐楚二王留了下来,官员们大多都熟视无睹,只有新就任的些许萌新官员,才向老官前辈们请教一二。 “一二品大员的小朝会在我朝都实行了一百年,还不知道,你这当的什么官啊?” “那欧阳侍郎也是一二品大员吗?” “侍郎四品官,嗯,就和我一样,嗯??” 户部侍郎回头看去,礼部侍郎欧阳志果然留在了原地,站在他旁边的张路正正在与他说些什么。想起前些时日听到的一些关乎高阳公主的传言,心中无比震惊,原来那传言是真的。心中装满了疑惑与震惊,也便不再理会身旁的某部的一位小主蒲了。 只是走了一截路,又返回对小主蒲严厉的说道:“千万不要随意问圣上的事,知道吗?看你这呆头呆脑的蠢样。”小主蒲颇为委屈,明明什么都没问。但是说话的人是为正四品的侍郎老爷,哪是自己这刚上任的小主蒲惹得起得?只好可怜兮兮的回道:“下官知晓了。” 小主蒲白白净净,瘦胳膊瘦腿的,一看此前只是个只晓得钻研科举的糊涂蛋,老人实在恼火他那蠢样,留下一个“蠢猪”两字,便走了。 “???” 小主蒲实在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欧阳侍郎的事情怎么就是圣上的事情呢?既恼怒老人仗着官大,资历老,如此羞辱自己。又担心自几误打误撞,牵扯到某些朝廷弯弯曲曲的龌龊事。站在太和殿外,脸上红绿交加。本想和他大声招呼的同年官员们,生生的被他脸色给惊的憋了回去。 渐渐的,官员大都已走出太和门,眼见着太和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小主蒲还像个石头那样忤在太和殿外,好不扎眼!守在太和殿门口的小太监,用他那尖锐的声音叫到“你是哪部哪司的啊?莫不是想把你那根父母传下的大宝贝割了,留在这深宫禁院里陪我。” 见他还不有所行动,又嚷叫了几声,看他依然巍峨如磐石。小太监这次是真怒了,拍了下身边的禁卫军,示意把这个死物叉出去。就在这时,一个修长白皙的手按在禁卫军胳膊上。 “这位公公,在下清水司白乐天,站在台阶前的那位小官员是在下的同僚。”左手按住禁卫军,右手便将一块绿油油的玉扳指递到了小太监的手中。太监听说了清水县三个字之时,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习惯性接过玉扳指。 “无意冒犯,望公公海涵。”白乐天满脸歉意的对小太监笑了笑,松开了那只按在禁卫军肩膀上的手。 :“他不是冒犯了我,是圣上,我在你们这些官老爷眼里,哪有什么面子啊。”并且又将玉扳指递了回去,笑着说道:“你们清水巷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小太监嘴上虽然轻笑着,可是他的眼睛却无比的冷清。又冷又清。 白乐天同样笑着将玉佩接了过来,收放在袖子里后,向小太监打了个官揖。小主蒲缓过神时,正是小太监让禁卫军叉他出去的时候。要是上朝第一天就被叉着出去了,不知道这偌大的官场又将会怎样歌颂他的传奇。当白乐天帮他解围时,他心中还是不得不感叹着这官场上还是有好人的啊。 白乐天和小主蒲走在太和殿到太和门的官道上,两个人走的都很快,只是白乐天没有再次使用今日早朝开始时的那种“缩地成寸”的手段呢。直到他们两走出了太和门,小太监才收回了先前一直注视着他们的目光。看来他有必要查一查这个年轻的清水司司隶当然还有那个小主蒲。“哗啦”一声,他侧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原来是先前那位禁卫军的玄铁护肩碎成了纤细的铁粒,哗啦而下,掉落的满地都是。 “我劝你最好不要暗自查证那位清水司的年轻人。”同样是太监,先前皇帝身边的老太监的声音却显得十分明朗雄健。小太监连忙低头,鞠躬以示尊敬,并且用带着几分不满,如稚童撒娇的口吻小声道:“干爹!他们清水司凭什么这么嚣张。连我们都要让着他们。” “住口,他们,我们以及这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是皇帝的人,他们听圣上的调遣而无所忌惮,我们忠诚于皇帝,所以敬让他们。”老太监迅速打断了小太监的话,老太监虽然多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示然,但熟悉他的人,却大抵知道,老太监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小太监恰是个熟悉他的人,所以小太监惶恐的将腰弯下去的更低。 “看来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们了,欺负宫女小太监,在普通官员面前摆摆谱也就算了。”老太监说罢,又顿了顿,再次厉声补充道:“到如今,你竟然想动清水司,我今天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准备,要动动张首辅和二王。” 小太监额头冷汗如瀑 老太监看着小太监几乎将腰弯到地上,带着厌恶的神情,说道:“你平时时常自夸手脚功夫好,明日你就去净身房干三个月再说吧。”净身房是个油水颇多打的地方,但那是相当于其他地方,而不包括司礼监这个庞然大物。 小太监实在不知道自己从哪儿被老太监看出了要查清水司。颇为无奈的沓搭着眉头,正准备道谢离开时,一个颇为爽朗的声音笑道:“清水司差查得了别人,就不允许别人查他们。” 老太监和小太监同时看向太和殿里,说话的是半晌前与张路正下过绊子的齐王。浓眉凤眼,高鼻薄唇。英俊中带着偌大的江湖豪气。老太监没有作声,只是点了下头,微微侧过半截身子,给齐王让开了道理。小太监更不敢多舌,只是看着离眉头不过一尺的地面,诧异于小朝会的迅捷。 齐王并没有从老太监侧身让开的地方过去,而是走近小太监,拍了拍其弓下身子的背部,使得其几乎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才接着说:“本王很欣赏你的胆识,有没有兴趣加入六扇门。”老太监挑起了眉头,小太监拉下了眉头。小太监支支吾吾不敢作答。老太监挑起的眉头落了下去,小太监拉下的眉头都快遮盖住眼睛了。 还好太和殿内又走出来一人,来人同样身着蟒袍五官轮廓与齐王有几分相似,纤细的眉毛和齐王那同样薄嘴唇,使得他较之齐王,多了些许阴柔之气。只是他束起来的头发却别上了一根墨玉的簪子。那是江湖门派武当的道簪。 楚王在十年前在武当出家,做了俗家弟子,于当时而言,百官震动。皇帝当时倒是一如既往的不置可否。 “你何必为难一个孩纸呢。”楚王神态温和的对齐王说道。说完,便径直来到小太监身边,将其扶了起来,并将他散乱的头发,亲自用手捋的顺直。楚王温和亲切的态度,使得小太监“小泪纵横”,在这深宫大院,还是有正常人的。这般神色,一如先前的小主蒲。只是楚王接下来一句“孩子,你信道吗?”直教孩子总算干咳的眼泪又决堤不止。——“这宫里就没一个正常人!” 小太监的神色,自然是落在一旁的齐王眼中,逗得齐王大笑不止。楚王回头瞪了一眼这个弟弟,齐王也立马强忍下了笑意。还是老太监甩了下手,让可怜的小道士离开了。 小道士离开时,极为迅速,甚至忘了回礼,这大概是小太监这辈子小碎步迈的最快的时候。 “哈哈哈,王兄,你可比我这个杀人魔王还可怕啊”齐王搂着王兄的肩膀,哈哈大笑。他平生最和这楚王亲昵,最敬佩长他八岁的皇兄。 比他低一个头的楚王,又是没好气狠狠地瞪了这个弟弟一眼。不待六部尚书和张路正出来,楚王便大踏步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将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耳朵揪了一圈。 齐王看着王兄慢悠悠的三两步便从太和门前穿过,迅速收起了嬉皮笑脸。满脸严肃的对老太监说道:“皇帝口谕” 高姓老太监,立马跪倒在地,高呼“接旨。” “责令司礼监立书天字号密令,速掘坟寻珠,涉坟之人,无论爵职官位,就地格杀。” 先前稳重严肃,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太监,此刻如同口吃黄连一般,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齐王。“太祖曾有言,无论北朝如何事急,都不可对动那座坟啊。” 齐王神情漠然地回视着高太监,一言不发。老太监,低下头颅,半晌,才极其艰难的吐出“臣——接旨”三个字。尤其是后面的那两个字,逾万斤。 高太监刚接旨,张路正便和参知政事,枢密使以及六部尚书等一二品大员走出了太和殿。就连平时“未语人先笑”的万枢密使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高太监快速起身,撇下齐王,大步走到张路正等人跟前,捉住张路正的手,看着那些朝堂大公的脸,颤声道“皇帝真的准备掘坟了吗?”众人皆没有说话,张路正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个消息。 高太监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整个人都瘫软在地,张路正等一批大员,正准备扶他起来,高太监却突然从地面跳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向太和殿深处喊道:“皇帝糊涂啊,糊涂啊。你怎么连太祖的话都不信呢。”而后,又回过身去,指着那些大员,“衮衮诸公啊,食君俸禄,当为君忧,你们为什么不阻止陛下,为什么啊” “高公公,你不要如此急躁。张首辅,为了阻止皇帝,把头皮都磕破了。”回答高太监的是兵部尚书叶传龙。 高太监抬头看向张路正,才发现张路正的左额头已呈淤青,淤青旁边,赫然打着一短块止血白布。高太监甩了两三下袖子,不再言语,只是又回过身去,向太和殿深处叫到 “我要面见皇帝,我要见圣上。”口里说着皇帝圣上,人便要冲向里面。正在众人,准备阻止他的时候,适才遇到正在往外走的礼部侍郎欧阳志。 本是吵闹着要将皇帝的高太监,看着欧阳志之后,顿时更加怒不可遏,“说,是不是你这个杂碎给圣上灌了迷魂汤,你到底说了什么?你这畜生,咱家今天非宰了你。”说罢,便双脚离地,飞快的掠向欧阳志,一时吓蒙了的李五林,竟然已经不知怎么躲开高太监的这拳头。就算他李五林没有被瞎蒙,身手灵活,也不可能躲开一位小宗师巅峰的全力一击。 群臣都想拉住他,一群手无束鸡之力的老人,如何拉住一位狂怒之中的小宗师。 皇宫禁地,当然有人可以。齐王后脚蹬地,一跃而起,移形换影,后发先至。前脚用力蹬地,他的紫袍身影便挡在了李五林的身前,恰是这时,高太监的拳头也到了。 两拳相对,刚触碰,便各自同时收回。齐王的左拳还刚收回在半空中,高太监的右拳就已经到了。左右左右,齐王也随着高太监的拳速出拳,如影随形。拳影闪动,当他们互出到三百七十八拳时,第一拳的雷鸣振动才传递到众人耳中,震的众多老人,头晕耳鸣,更有不少者当场倒地,半天无法爬起来。齐王身着紫色蟒袍,高太监身着司礼监的大红袍。一时之间,紫光和红光便在二人,一胳臂的距离间,来回挪动。到后来索性变成了四条乳白色的光影来回闪烁。高太监,身体不动丝毫,只是出拳。齐王便也丝毫不动的回拳。 真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罪。 他们在第四百拳时,终于停手。两人衣袖,皆已在先前的大打出手中不知去向。高太监已经七窍流血,直直的倒了下去。齐王,上前摸了摸高太监的心脉,笑道“高奴才还活着,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便也一头栽倒在太和殿的地面上。 太医是随皇帝一起来的,后面是抬着担架的禁卫军。皇帝看着被抬上担架,七窍都在流血的高太监,神情淡漠,张路正倒是看到一丝不容察觉的悲痛在陛下眼中闪过,本是躺在担架上的高太监,突然睁开眼睛,紧紧抓住陛下袖子。禁卫军和大臣们魂都快被高太监这一出吓跑了。皇帝掌心又高向下按了按,示意他们不必紧张,然后冷冷地看着高太监。高太监终于一字一句的开口问道:“为什么?” 皇帝平静的说:“欧阳志说他找到了金阳公主的下落,就和冢里的人在一起。” 高太监了然的点了下头,便又重重的倒在了担架下。皇帝起身,吩咐道“全力医治” 又转过身子,看着旁边同样被抬起来放在担架上的齐王。齐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四目相对,皇兄弟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讲出来。 围绕在皇帝四周的大臣,伴随着皇帝,被太和殿大梁落下的阴影包裹在其中。 “哎” 这是天启首辅,张路正的一声叹息。 白乐天嘴角含笑,打着小主蒲,小主蒲挠了挠头,憨笑着点头回应 “哪里人啊?” “家乡是西域边陲军镇的,不足挂齿。” “瞎说,自己都瞧不起,别人怎么又怎么会看得起呢。”白乐天敲了敲小主蒲的头。 “好大了?婚否?”白乐天将手收回,继续问道。 “还没。”小主蒲觉得清水巷的白司隶真亲切,敲打自己脑袋的动作,也像家里老爹一样。 “多大?” “二十” “二十中举?” “我们边陲人从不饶舌,二十中举。”小主蒲得意洋洋,这是他唯一自豪的地方。 “二十中举,也不能嘚瑟。”白乐天又伸手敲了敲小主蒲的头。 “姓名?” “白尺”小主蒲虽然还是觉得白乐天亲切,但是和老爹一样同样令人讨厌。老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敲头。 “白吃?你父母一看就是实在人。”白乐天哈哈大笑的伸出大拇指。 “不不,是尺度的尺,”小主蒲连忙解释道,他也很讨厌这名字,每次报名时都需要向他人解释一番,屡遭嘲讽。而且,这白司隶说话的方式就像家乡那边军人盘查过路的商队一般。 “哈哈,职务使然,你莫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白吃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白司隶,清水司是什么地方啊?” “小人不敢去,君子瞧不起,皇帝特喜欢的地方。”白乐天貌似同样想到什么,“你可不要怪罪那位训斥你的户部侍郎啊。” “嗯?哦哦,我不会的,只是他也太欺负人了。”表示白尺心中冷哼一声,若是自己以后当了大官,哼哼,起码得让那老头“嘿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残忍”的法子,白尺情不自禁的傻笑了起来。看着傻笑的一脸痴相的白尺,白乐天颇为无奈的弹了白尺一下耳朵。 “对了,白司隶,我们这是去哪儿?”白尺赶紧护住自己还没遭殃的后脑壳。 “清水巷啊。” “啊?” “你怕了?莫非你是背后破坏朝廷的小人” “大人,我绝不是小人。” “怎么证明” “我父母是好人,我当然也是好人。” “怎么证明你父母是好人啊?” “大人说我父母实在人,大人是君子,君子说的就是实话。实在人都是好人,好人子女当然也是好人。” “我确实是君子,但是你要知道实在人不代表是好人,好人的孩子也不代表一定是好人。这清水巷你去定了。” “不要啊,大人。我真是好人啊。” “嗯,确实是实在人,只是你这孩子是个傻子。” “大人你总算相信我了,嘿嘿,嗯?大人,他们是谁?大人的手下?他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瞎叫了,他们只是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好人。” 白乐天站在清水巷的巷口,不理会身后白痴的叫声,抬头看着头顶正飘荡而过的一两撮白云, 一身青衣青袖的紫薇郎,白乐天觉得今天天气正好——正好杀人。 ______ 这一年是天启十二年,这是“每个人都在上天堂,每个人都在下地狱”的一年。 这一年史称“天启杀”。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2章 序章二 宫里的些许人(上) 昆仑山脉坐落在西域和苍莽森林之间,延连上千里的山脉,隔断了两地的任何交流。当然,西域的平民百姓也不喜欢与苍莽森林的原住民们有任何牵扯。 “苍莽森林的原住民”是史官们对这些常年生活在苍莽森林生物的尊称,实际上,长着一双兔耳朵或猫儿朵,或在臀部拥有着一条两三尺长的,毛茸茸的,末梢或许还带毒刺的生物是不能被冠之以“人”这一称呼的。 它们或体态庞大,精肉发达,高达九到十二尺的身高完全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抗衡的或精灵古怪,小巧玲珑,但是谁又知道那些美丽精致的小家伙把毒牙毒针藏在哪里呢。总之,无论这些苍莽森林的半兽人们有着何等尊荣,人类对他们只有迅速且高效的绞杀。 这得怪罪它们大多喜欢食人的惊悚的爱好。即使翻遍人类各个地域的史书,也没有一本史书可以明确的指出它们的祖先生于何时。 昆仑山脉的千山万壑,不仅仅是“崎岖道险”这么简单随意。千刃万仞三菱形冰锥,倒挂在其横亘千里的表面。几乎呈直角倾斜的山体,几乎令凡人窒息。可是阻挡这数以万计嗜血野兽的可不仅仅是恶劣的天气环境和险象环生的地势。 昆仑山的主峰被世人称作光明峰,恰好位于昆仑山脉的正中部,远高于其他山峰千米有余的光明峰又恰好可以将昆仑山脉均匀的切成两份,若是以昆仑山脉为面,光明峰为点,作一条垂直线,恰好把西域与荒莽一分为二。事实的情况也确实如此,如今西域的二十小国与鄯善国正好隐隐分布在此线两侧。山那边的兽人也恰好以古蒙氏族和叶落那莎氏族一分为二。 兽人在千年以来,对光明神宫,做了不下于上百次,大小不一的冲击,却一次也没有拿下这座雪山上的千年神宫。反而,每年大光明宫都会派百余名弟子下山剿灭野兽,磨砺武学心境。 世人当然知道,并且记得光明神宫的无量功德。西域二十小国和鄯善大国年年送往神宫内的刀戈美酒,珍珠美人数不胜数。二十小国中,就有四国的国师是由光明神宫的长老们所担任。 正如支撑西天的昆仑山,大光明宫是西域真正的主人。西域人都敬称其“光明神宫”。 “嘀-嘀”昆仑山特有的雪燕从光明峰顶飞过,尖锐的叫声,激的光明峰周遭的山脉雪落不止。雪燕开始活动筋骨,宫里的教徒们也大都忙碌了起来。 赵荀柳斜卧在做工精致,修葺华美的小床上,怔怔的看着窗子外不时飞过的三两雪燕。随着时间到达辰时,山间的云海逐渐滴落成水,太阳爬到了天穹顶部。整个光明峰都一览无余的暴露在苍穹下。阳光从窗子进来,正好打落在她卧睡的那张小床。侧卧在床上娇小的身体也顷刻间被阳光裹挟的严严实实。即使如此,她却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暖意。赵荀柳转过头来,不再望着窗外。翻身下床,下意识的伸了一个懒腰,凹凸有致的身体也肆无忌惮的崭露头角。房子里外顿时春意缭绕。候在屋外的圣奴们一个个都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不敢对那具鲜美肉体有丝毫窥视。 房子不大,内外两间。适才赵荀柳卧睡的内间只有一张长宽皆七尺有余的玉制床,便别无他物。外间倒是被金银珠宝装饰的好不刺眼。内外两间被稀疏的珠帘隔开,若是外面的来人细看之下,内里的风光也是可以尽收眼底的。只是如今又有谁敢肆无忌惮的窥视,已贵为大教师的赵荀柳。 赵荀柳刚起身,守候在珠帘后的两位圣奴便端着水盆毛巾,痰盂雪酒迈着碎步来到她的身边,举盆躬身。赵荀柳习以为常的拿起毛巾胡乱的擦拭了一下,又接过雪酒,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稍一会儿,圣奴将痰盂双手举过头顶,单膝跪立在前,赵荀柳将口中所含雪酒吐在了痰盂里。赵荀柳踱步来到床旁的梳妆台前,先前的两人,早已了无生息的退下来。 赵荀柳看着镜子里美艳之极的容颜,无奈的叹了一声气。不知何时,她的身后站了一个身着白袍,头顶玉冠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拿着不知从哪儿寻到的玉梳子,正在帮她仔细的梳着头发。赵荀柳轻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男人也同样回已轻笑道:“今早便回来了。” “受伤了没?” “你管好自己就好了。”男人的头发只是被一根红线,简单的束起来,随意的披搭在身后。年轻男子将玉冠从头上取下,随意的丢在赵荀柳的床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寸有余的方盒。他将方盒递到赵荀柳眼前,得意洋洋的说道:“京都花家的小玩意。” 赵荀柳并没有接过那个小方盒,而是一把抓起年轻男人拿着方盒的手臂,年轻男子倒吸一口冷气,“疼疼。”她一把掀开男人宽大的袖子,发现男子白皙的手上有着三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怎么搞的啊?做不了就让别人做啊”赵荀柳生气的将男人的手一把甩开,男人又是一口冷气,差点疼死。赵荀柳双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额头上的朱砂印在阳光下显得褶褶生辉。 男人连忙捡起刚才被打落在地的小方盒,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方盒,一边无奈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十坦夫那家伙,一言不合就开打。” “鹧鸪天十坦夫?你去惹那个怪物干嘛?” “我想试试。”男人收住了嬉皮笑脸,一瞬间明亮起来的双眼,犹如出鞘的宝剑,使得他本就英俊的面貌,更生魅力。 赵荀柳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跳起来一脚踹向男人的大腿,脚还没有触碰到男人,先前还锋芒毕露的男人连忙收起方盒,熟练的趴倒在地上,两臂合抱着双腿,身体蜷缩成一团。大叫道:“哎呀,死人了,死人了。赵荀柳杀人了。啊啊啊啊!!”侯在门外的圣奴,却依旧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进来探寻一二的意思。毕竟管不住好奇心的人,在这光明宫里都早早成为了一具尸体。 赵荀柳原地凌空而起,一脚踹向正蜷缩在地上打滚的年轻男子,本来正在嚎叫的男子,仿佛有着先天感应一般,就地一个侧翻,躲开了赵荀柳那凌厉的一脚。 男子躲避开来,赵荀柳也没有继续出招了。只是眉毛上的丹青印变得更加鲜艳起来,其间仿佛有雷电。男人看她没有在继续出招的意思,也利索的从地上翻身而起。盯着赵荀柳褶褶生辉的丹青印,男人语气低沉的问道:“第几层了?”男人不待眼前的女子说话,便又自言道“你以后不要在练那功法了,哪有女子习练如此霸道的功法。” 赵荀柳撅起了嘴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哎,”男人一生重重叹息,男人一屁股重重坐在了他眼前的床上,又顺势将赵荀柳拉了过来,搂在怀里。用下巴抵在赵荀柳的小巧脑袋上,感受着怀里那份早已不是孩童的身体,并没有生起任何男女邪念,只是双眼澄清的看着窗外的白云。 直到半晌之后,又是一声重重感叹:“谁叫我是哥哥赵荀风呢。” 赵荀柳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只是将头紧紧埋在在赵荀风的怀里,颇为贪心的嗅着儿时就眷恋无比的味道。那是唯一可以让她安心合眼的地方。 “你是怎么从十坦夫手里逃走的?”赵荀柳在赵荀风怀里,瓮声瓮气的问道。 “逃?我没有逃,也不是十坦夫伤的我。”赵荀风将赵荀柳抱起来放到旁边,把先前那个方盒从怀里掏了出来。继续说道“十坦夫他不仅没杀我,还救了我一命。” 赵荀柳颇为不满的揪着嘴,但还是为赵荀风的话感到好奇,“哦?” “想杀我的是清水巷里的紫薇郎。我和十坦夫交手时,他在我背后出了一剑,又准又快。”赵荀风将小方盒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再一次递给了赵荀柳。这一次赵荀柳接过了这个小方盒,方盒里平躺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铁蜻蜓。赵荀风用手将赵荀柳皱起来的衣服捋直了几分,接着说道:“那一剑只差一点就刺破穿了我的胸膛。” “十坦夫救了你?”赵荀柳把将玩着手里的铁蜻蜓, “不错,十坦夫救了我。”赵荀风又补充道:“硬抗着我一拳,救了我。” 赵荀柳翻了下白眼,道“莫不是,十坦夫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哈哈,我爹不就是你爹吗?”赵荀风哈哈大笑起来,惆怅温柔的赵荀风又不见了, 先前无赖滑溜的赵荀风又回来了。 赵荀风一把夺过赵荀柳手中的铁蜻蜓,将内力缓缓度到铁蜻蜓上,铁蜻蜓竟然随着他输入的内力摆动起翅膀来。翅膀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赵荀风将翅膀转的飞快的铁蜻蜓捏在手里,递给赵荀柳,赵荀柳接过蜻蜓,向空中抛去,铁蜻蜓竟然仿若有生命般,绕着赵荀风来回飞动起来。 赵荀柳瞪着一双好看的杏花眼,视线随着赵荀风头顶上来回飞动的铁蜻蜓,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久经不息。赵荀风总是有办法逗弄的她开怀大笑。 赵荀风抬手伸出一根食指,铁蜻蜓便乖巧的停落在他食指,他对一旁两眼泛出野兽般光芒的笑道:“这小蜻蜓是花不停作的小玩意。他们家就是那个以机关术而闻名于天下的京都花家。” 等在旁边的赵荀柳,急不可耐一口咬在赵荀风的胳膊上,痛的赵荀风大叫一声丢掉指尖的铁蜻蜓。铁蜻蜓还未落地,便被赵荀柳一手接住。 可是无论赵荀柳用什么办法,铁蜻蜓都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振翅高飞的意思。赵荀风生怕她把这宝贝拆了,连忙说道“你把自己的真气注入到里面,它吸收了你的真气,你才能控制它飞来飞去。” 赵荀柳按着他的话照做一番,果然如他所说,蜻蜓自己又动了起来,感受到自己和铁蜻蜓之间那根若隐若现,以真气作为连接的‘线’。只是一会儿工夫,赵荀柳便可以操作起这个小玩意了。 正在赵荀风躺在赵荀柳的床上,看着妹妹兴奋的操控着铁蜻蜓,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留不住的永远是欢乐,得到的大多是教训。不一会儿,便有身着白衣的圣徒在门外,恭敬的说道:“宫主和教主有请大教师和左护法,前往明王神殿议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且慢,其他三位大教师和右护法也去吗?” 一前一后的两声。 圣徒极快的瞟了一眼珠帘内两人,少女模样的大教师正在极其认真的把玩手里的东西,年轻且极其英俊的左护法半卧在本属大教师的小床上注视着床边的窗外。 圣徒不敢多看,连忙收回视线,甚至刚刚那短短一眼的功夫,在大光明宫便已是掉脑袋的事情了。圣徒连忙躬身回答道:“其他三位大教师我已经告知,右护法向来神龙见尾不见首,这会儿功夫,估计属下很难找到。” “嗯”左护法赵荀风轻点了一下头,并没有继续询问所谓何事,因为那已经不是他一个圣徒能知道,或该知道的事情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为难教众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帮他们学会遵守规矩。 圣徒正准备退下时,赵荀风开口道:“等下。”圣徒不解的看着他,他看着窗外的头没有丝毫偏动,继续道:“窥探大教师护法何罪?” 圣徒稍微楞了一下,立马意识到先前的糊涂处,但他依旧回道“神律第五条言‘凡是以下犯上,顶撞教师,质疑教律,窥探上级者,依情况定夺其罪,轻者自贬一级,废功力半余;重者当场杀无赦。” “知错吗?” “弟子知错。”圣徒冷汗直流,他上下颚无法控制的抖索了起来,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他丝毫不曾怀疑,一教护法可以当场抹杀一位圣徒的能力。 “嗯,切莫以后再犯此错,下去吧。”说话的是赵荀柳,她终于不在把玩那只铁蜻蜓了。 听到妹妹这样说,赵荀风也便没有再开口表示什么了。 本已心如死灰的圣徒听到赵荀柳的话语后,顿时绝境逢生,又惊又喜。但他只是退到外间门外,重重磕了一头,以示感谢。身影一闪,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飘荡在山峰之间的圣徒,觉得赵荀柳这位大教师果真是全教公认的好脾气。至于又重获新生的喜悦,倒是没多少。一月不遇到几次糟糕的处境,真是枉为神宫弟子。虽然先前他被左护法赵荀风锁定身体气机时,差点吓个半死。毕竟人都是健忘的生物。 圣徒刚走,赵荀风便从床上起来,轻轻摸了一下赵荀柳的头,柔声道,我这就前去明王殿那边,你也稍稍准备,切莫耽搁。这次是有大变动的。 赵荀柳翻手将铁蜻蜓收入到袖中,面相颇为严肃的点了点头。一个娇美可爱的女子,在她严肃以待某件事时,只会更加的娇美可爱。赵荀风走之前又笑着,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调侃的说道:“这一次入京都,一没瞧见那个正人君子,二没瞧见那块顽石。”赵荀柳作势要打,赵荀风一个健步,便从窗子跃了出去,待赵荀柳打开窗子伸头向外瞧去,窗外只余下万丈余尺的悬崖峭壁。她只好恨恨的将哥哥落在床上的玉冠从窗子丢了下去。他刚将玉冠丢落窗外的云间,便听到赵荀柳从云下传来的一声“多谢了,好妹妹。” 赵荀柳一时气结。 只好没好气的对外面的圣奴吩咐道“更衣”,当下便有两位圣奴手持一件雪白色的大袍子,走了进来。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3章 序章二 光明宫里的些许人(下) 光明宫的主人从来都只有两位,千百年来,既没有多,也没有少。 掌管江湖布局的教主和负责内务的宫主。大光明宫并没有具体要求教主与宫主的性别,所以在这千百年来,既有女性教主,也有男性教主,二百余年前,还曾出现过一位不男不女的教主。宫主亦然。 如今的教主白龙和宫主云星月已经做了光明宫三十余年的主人。他们并没有比前任干的更好,当然也没有比前任干的更差。他们却比任何一代教主宫主都要低调。所以这三十年间也是大光明宫千年历史中最沉默的三十年。 虽然行事风格异常低调,却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他们的能力。教主与宫主二词便是其能力最好的佐证。 “大教师赵荀柳,到。”明王殿外的执事高声叫道。 明王殿屹立在光明峰之巅,明王殿殿门外有一十来丈的空地,殿堂内外皆用西域特有的黑玉铺垫而成。明亮光滑的黑玉可以清晰的倒映出每个人的面貌。 通往明王殿外空场的只有一条由金铁萃取而成的锁链,连接对面的通天峰。锁链只有拇指粗细。通天峰仅比光明峰矮上半截而已,气势上却差了不少。 赵荀柳踩着拇指粗细的锁链,向明王殿,轻轻飘了过来。 门外的执事们提前向里面宣告一声,然后恭敬的弯腰低头,直到赵荀柳耽直经过他们,走入殿内,他们才重新抬头平视对面同样执勤的执事。 赵荀柳来到殿内中央,殿内上首搁着两张黄金打造的座位,她首先向殿内右边教主白龙抱拳弯腰作揖,又向坐在左边的云星月同样抱拳弯腰作揖。两人皆神色淡然,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赵荀柳入座。 两张黄金圣座的后面,明王殿内的深处屹立着一尊八丈八尺八高的明王,六手三头,三首皆已目眦欲裂示人,仿佛盯着虚空某处,不可名状的怪物。 明王雕塑下,除了置放着两张黄金圣座,接着是置放于其下方的左右银椅各二,四张银椅,四位大教师,接着摆放到接近到殿外的八张青铜座椅,依旧左右各四的摆法。 左右护法分别站立于教主白龙与宫主云星月的身边。赵荀柳坐在自己的银座椅上后,抬头瞟了一眼站在宫主身边的左护法赵荀风。赵荀风也无意识的瞟了赵荀柳一眼。 很久以前赵荀柳曾经问过赵荀风,“你是左护法,为何站在右边。” 赵荀柳翻了一下白眼,没好气的回道:“因为我是宫主云星月的弟子啊。” 这时候,坐在底下的众人,瞧见赵荀风微微将耳朵倾向宫主云星月,云星月正在吩咐着什么,宫主刚说完,赵荀风便向教主白龙和宫主云星月分别稽首,几个残影过后,便消失在了殿门外。 赵荀柳看着赵荀风出去的身影,心中略有些好奇,但她的脸上,却未作任何神色。 她看着八个空空荡荡的青铜座椅,略微有些出神。那是本属于看山人的座椅。今天如此重要的集会,竟然没有一位看山人到场。 她瞥过脑袋向右边的邻居看去,她这位同样是大教师的邻居正在闭目养神,那是位看起来五十来岁的大叔,只是留有一手漂亮的络腮胡和保养较好的白皙皮肤,使得他看起来即具魅力。大叔此刻却若有所感的微微睁开眼睛,瞥头隔空对上赵荀柳的眼睛,微微点头,面露含蓄亲切的微笑。赵荀柳也同样面露微笑,点头示意,已作回礼。 教主白龙和宫主云星月身着同样款式的大红袍,只是两人面貌隐藏在较为昏暗的大殿内侧,时隐时现,朦朦胧胧,叫人看得不太真切。 白龙首先开口道:“本座今日叫大家来,只为两件事。”他稍微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的云星月,云星月却没有看他,云星月状若身后的明王雕塑一般,抬头盯着殿外的某处,怔怔发呆。白龙又重新将视线投射在座下四人身上。开口说道:“对我们光明圣教来说,我们永远有且只有这两件事。” “一北面的畜生,二是南面的江湖。” “畜生那边久久未曾动静,我着实担心他们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已经让八个看山人同时下山去查探去了。”白龙的嗓音空灵之极。仿佛带动了的大殿里的寒气,赵荀柳从来没感觉到光明峰能这么冷过。殿外的索道上不知何时落了一根漆黑的羽毛,接着又有一根羽毛落在殿外的空地上,接着第三根羽毛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执事身上。执事身着黄金丝和黑精铁编串而成的金色铠甲。一根漆黑的羽毛落在上面也太过惹眼。执事很轻松的就发现了落在身上的黑羽毛。他将羽毛从胸前的铠甲缝隙间拿了出来,捏在手里,思索着这是什么鸟的毛 “畜生之事虽然重大,但还可以等等,江湖之事却” 教主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外,可是愈加阴冷的光明峰,却让赵荀柳感到几分悚然。她小宗师的体魄若是都尚且无法抵御的寒冷,那便不再是简单的是因为气候所致。 “必须封宫,两个时辰内,大光明宫必须封闭。”宫主云星月突兀的打断了教主白龙的话,起身厉声道。 四位大教师都感到莫名其妙,不解云星月为何如此失态,又为何要如此急不可耐的封宫。 他们又将视线投到教主身上去,只见与云星月同样坐在黄金座椅上的白龙竟然有几分手足无措,这简直让他们认为此事比云星月的失态还要匪夷所思。 “那是乌鸦的羽毛。” “放屁,乌鸦能飞这么高。”执事突然意识到与自己说话的并不是站在身边的同伴,因为他用余光看到了同伴身首分离的尸体。他突然不敢回头,不敢说话。 那具仿佛魔鬼般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空灵轻盈的响起“有的,你知道冢和三只鸟的故事吗?” 这个手里捏着黑色羽毛的执事再也不能开口讲话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滚到了脚边,他的身后并没有人,他的头是被另一片羽毛隔断的。他死之前眼中所见尽是满天的羽毛。 他并不知道三只鸟和冢的故事,但他知道鹧鸪天十坦夫,他听说十坦夫是个会喝酒讲义气的好汉子,只是他不知道,今天来的不是那个喜欢喝酒的鹧鸪。 羽毛,黑色的羽毛,一片接着一片的羽毛落在明王殿外。未待多时,第一片羽毛就被风裹挟着,急不可耐的飘落进殿内。只是那片羽毛还未落地,赵荀柳便飞身过去,将其一巴掌打的粉碎。第一片羽毛刚刚在赵荀柳的掌下化作齑粉,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也随着昆仑山的风,飘落进殿内。 赵荀柳又飞速的拍出第二掌,第三掌,第四掌。随着第五,第六,第七片羽毛的前仆后继,一时之间,满殿之间都充满了赵荀柳的身影。白色的身影,顺应着羽毛飘落的轨迹,在其落地之前,巴掌重重的拍打在轻盈的羽毛之上,惊起雷鸣般的声音。这就是《大光明明王雷法》,以迅速消耗人体内气血而闻名的赫赫杀招。 黑与白相继交替。三位大教师在赵荀柳击碎了第一片羽毛时,便知道来者是谁。纷纷起身,运功击向黑色羽毛。羽毛的主人仿佛也失去了耐心,落在明王殿外的羽毛化作黑色的气体,从殿外的空地上消散开来,又在殿内的空中汇聚成更多的羽毛飘向地面。 虽然羽毛瞧起来轻柔无力,铺天盖地的数量,却显得气势汹汹,无法抵挡。谁都不知道羽毛落地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四位大教师都本能的认定一点——羽毛绝不可落地。 大教师小宗师的修为,虽然强势无比,可是实在无法奈何这犹如蝗虫般的漆黑羽毛,眼看着第一片,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一片接一片,片片漆黑。 正在疯狂击打羽毛的四位大宗师,随着落地羽毛的数量增多,终于羽毛掩盖了地面,四位大宗师体内流动畅快的内力已经变得迟缓起来,五脏六腑储存的炁,也变得阴冷凝固起来。随着内力和炁的凝固,他们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迟缓的动作,软弱无力的掌法,使得羽毛跌落在地面的速度变得更快。如此恶性循环,无非是个等死的局面。 堂堂光明神宫,只能束手待毙了? 她云星月决不答应,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四位大教师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黄金圣座上的云星月。只见云星月,双手合十,内炁外化,形成紫色的外炁犹如沐身在火焰中一般,实实在在的小宗师巅峰,物我境的天人合一。这一刻作为宫主的实力境界第一次在众人前崭露头角。 云星月慢慢的卖着小小的步伐,行走在被羽毛包裹的大殿地面上,所有触及到他的羽毛,转瞬之间便被裹身在外侧的紫炁所化作一抹黑烟。 地上化作黑色烟雾的羽毛,飘散到空中,又凝聚成新鲜的黑色羽毛,重新飘落到地面。黄金圣座上的白龙惊慌失措的不敢有丝毫动作,惊恐的看着满地的羽毛和宫主云星月。 宫主云星月面色凝重,先前合十的双手正在飞快的结印。结印在三个呼吸间便结束了。贴身包裹在身体外的紫炁向四周扩散开了,扩散到空中,凝聚成一樽高约八丈八尺八的怒目明王象,一如大殿深处的那樽明王塑象。明王化形,六手分别执刀剑鞭斧槊枪。内炁外化是小宗师物我境特有的能力,但是能凝聚成如此实质化的巨人,整座江湖的小宗师也不会超过双手之数。这就是已经触摸到大宗师门槛的大光明宫,宫主云星月。 紫炁凝聚的明王只是向前踏出一步,“啪”的一声,响彻宫殿内外。明王同时扬起六手向空中的羽毛横扫而去,巨大的身体带动着周围的空气呼呼作响。羽毛被巨人带动的气流裹挟着飞向殿外,有许多颇为“不服气”的羽毛直直落向巨人身体,还未“着陆”,便被凝聚巨人的紫炁化作阵阵黑烟。 殿内的四位大教师,看着宫主云星月凝聚而成的明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大教师们连忙闪到宫主云星月身边,赵荀柳看着一身大红袍,神态冷漠的宫主,忍不住开口问道:“宫主,白教主去哪了?” 先前坐在教主之位发号失令的“白龙”,此刻已经瑟瑟发抖的跪在众人面前,身上的教主大红袍也被他脱下叠好,整齐的放到了黄金圣座之上。 大教师们看也没看这个冒牌教主,假白龙身着的衣服样式,和其所佩戴的玉佩形式,都表明了他只是教内的一个普通圣徒。 在这大光明宫里,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一个——宫主云星月。 其他三位大教师也都疑惑的看向云星月。云星月依旧神情淡漠,并没有准备回答他们的意思。 在场的四位大教师,除了赵荀柳,其他三位的眼中都充满浓郁的戒备之意,他们向各自背对的方向退了一步,同时远离云星月,代表了他们此刻已经失去了对这位宫主的信任,即使宫主先前救了他们一命。赵荀柳不仅没有远离宫主,反而像宫主走近了几步。宫主也没有因为赵荀柳的近前,而产生警惕。一是作为小宗师巅峰战力的不屑于如此,二是她信任赵荀柳这个孩子。就像她信任她哥哥一样。 内炁外化的明王依然还在殿内和羽毛纠缠,只是被明王烧尽的羽毛,有许多化作黑色烟雾之后便没有再凝聚成新的羽毛了。看来是云星月占得了上风。 随着殿内的羽毛稀疏下去,其余的三位大教师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宫主法力通天,在下佩服。只是我等着实希望宫主可以如实告知我等白教主去哪了?”说话的是先前坐在赵荀柳身边的大叔。那个留着漂亮络腮胡的大叔。 云星月依旧没有理会他们,她盯着羽毛的视线未曾有丝毫偏移,她许多年前便了解这羽毛的主人,她知道,先前的光景不过只是他的开胃菜。如今白龙的失踪,北朝江湖的骤变,西域鄯善国的蠢蠢欲动,这宫里可以依靠信任的人实在不多了。她不可察觉的微微抬了一下下巴,那是给近在咫尺赵荀柳的命令。 ——“快走” 赵荀柳读出了宫主云星月的命令,但她没有走。 “好久不见。”一个声音在在殿内响起。“乌鸦王小珏”云星月一言便点破了她的来处和姓名。 来人终于在絮絮飘落的羽毛中走了出来。黑色的罩衣,黑色的靴子,黑色的头发,惨白的脸色。她的名字很久都没有人再提了,但作为三只鸟的乌鸦,却时常给江湖已恐惧。 即使宽大的罩衣,罩帽,依然无法完全遮挡来人的神仙之姿。她随意的站在明王殿的门口,打断了三位大教师的沉思,也断绝了赵荀柳离开的去路。 赵荀柳从记事以来,便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她的鼻子,耳朵,眼睛,嘴唇,每一样五官都是独特于世人且绝色于世间的美。她的人也是天下独一份的美人,可惜她叫“乌鸦”。 世间没有人喜欢乌鸦。 站立在大殿上四位大教师,三男一女。两位老人,一位中年人,一个极其年轻的女子。他们此刻都紧紧的盯着大殿门口的乌鸦,宫主云星月更是从没有将视线移开过殿门口。只有右护法,自打开始,便没有作声,他将自己的身体隐匿在黑暗中,就算是宫主云星月都无法准确的指出他的位置。 乌鸦没有理会明处暗处,锁定在她身上的气机。她只是盯着宫主云星月的眼睛。稍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道:“我此次前来,是代表冢和你们光明宫谈论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需要在别人家门口杀人?” “抱歉,我更喜欢和被自己控制的人交易。” “哦,那你为什么不试试控制我。” “你怎么知晓我会在今日上山。”乌鸦并没有直接回答云星月的问题,而又重新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因为她身后殿外的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 五十二长老,三百执事。全部到齐。 赵荀风越过人群,笑嘻嘻的向着殿内喊道:“乌鸦,你是个男人就出来单挑,别为难我师尊。” 乌鸦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一身白衣的赵荀风,回过头来对宫主云星月笑着说道:“我想试试。”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4章 江湖有鹧鸪 西域。千里大漠。落日正圆。 夕阳西下,十坦夫在夕阳下。 “没有人能打败我。”是此刻十坦夫唯一能念叨的呓语。 他现在已经不大能站得稳了,体内的真气流转也慢慢变得有几分停滞感;来自精神上的绝望和身体上的伤痛使得他很难受。尽管他早已习惯了绝望和伤痛。但是是这次的绝望未免太过沉重,伤痛也未免太过深刻。 “败是不可能败的,这辈子估摸着都不可能败。”他咧咧呛呛的,站了起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同时将目光投向东南方向。眼中所见尽是漫漫黄沙,心中期待的某些人还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未免有些窒息感。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重新将视线缓缓落到眼前的深深人影之中。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站了起来,虽说站得不大稳当,却总还是站着的;手臂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却总还是提得起利剑的。 这就够了。 “你够了”人群中一个充满怒意的声音响起,“你打算再杀害多少人?你知不知道,刚才无辜惨死在你手下的江湖儿女是何等的不甘,你知不知道,他们本可以笑傲江湖,鲜衣怒马的活在这世间”说话的人越过人群,走到了人群前。怒视着十坦夫。来者是个是个老人,披着于身的黑色道袍和青玉道冠表明了自己是武当的人。 “你想要什么?”他愤怒的振臂而啸。接着又再次大叫道:“你们要的是什么?” 十坦夫并没有作答,只是眯了眯眼睛。在以往时刻,每当他眯起那双好看的凤眼时,就意味着下一秒,一颗或几颗头颅落地。 眨眼之间,一秒就过了,这些小宗师并没有眨眼,不能眨眼也不敢眨眼。当他们看到老人的头颅还在老人肩膀上时,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即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老人毕竟也是江湖名宿。人们不仅嘀咕着“这眼前的杀人狂魔看来也是喜欢捏他们这些软柿子的。”他们当然不是软柿子,这其中随便一人的修为,拉倒寻常江湖中去,都可以完全胜任一个二流帮派的一把手,而且对他们来说只能算屈才。他们在这场神仙过招的博弈中,却死的那么随意,那么卑贱。 冢也好,朝廷也罢。对那些世间那些超一流的宗教豪筏来说,最不值钱的便是生命,尤其是高手的命。 老人当然不会那样轻易的化作尘土,因为十坦夫并没有出手。他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已经无法在承受任何雷霆手段了。无论是他自己的雷霆,还是这大小百来位小宗师的雷霆。 “一个人更好的活着,绝不会是以另一个人生命的死亡作为代价。”他这样说道。 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在场的每一个江湖翘楚都听见了十坦夫的话语。 “绝不容忍一个人的野望以千万人枯骨作祭祀品。” “绝不容忍寻常百姓皆刍狗,唯有权贵得天恩的世道。” “绝不容忍我无法容忍的江湖。” 慷慨激昂和义愤填膺皆是自卑者的自我迷药,前者以取悦自己而开始,后者以欺骗他人而结束。 他十坦夫从来不是自卑的人,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所以讲出四句话的时候,他很平静。 溪水缓缓的从自家门口经过,去玩下一户人家。自祖辈如是,到儿孙时亦如是。 村前的杏花在今年春天开了个满堂,今年夏天却如往时一样,落了个精光。 这些小事,何来慷慨激昂。这些横亘在记忆里的小事,为何却从来没有重新审视,显得无比天经地义。 老人没有再开口。 “他或许不该死。”这个念头从老人心中一闪而过。当然,这世间哪有生而必死的人呢。 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被眼前栽倒在黄沙里的尸体所洗的干干净净。 这世间,总是有些人,他活着,别人就无法活。这世间有些人就不该活着。 老人转过身去,面向那些江湖高手。对掺杂在其间的武当派弟子,以颇为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这个人今天必修死,”又抬高音量对眼前各门各派的江湖男女说道“必须死在我们武当手里。” 老人名字叫张释然。这个名字不仅是在武当,即使是整个江湖的分量也是一座大山的分量。在此时此地看来,他的这座大山还是比眼前这个叫十坦夫的山峰轻的多。即使轻的多,可终究也是山峰。像老人这种山峰,在这只尤江湖高手组成的队伍里,还有四座。 青城派的祖师爷朱泾,华山派的天才剑侍张雨绵,襄阳王家的卧龙剑王子洛,还有朝廷的冬先生。以及先前开口怒斥十坦夫的张释然。 五个势力派别,五个名字,五座大山。 就算是大江也能填一填了。 张释然看向冬先生的所在方向,感受到老人视线的冬先生,抬起头来,迎着老人的目光,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示意老人可以动手了。老人又分别看向其他三人所在的方位,其他三人都用肢体语言回示着一个信息——“准备妥当,立马动手” 显然他们在老人之前,便得到了冬先生的示意,说不定冬先生早已背着老人和其他人制定好了此次具体的作战对策。 不免的,老人心中的芥蒂却越发根固。 武当终究是令朝廷不喜的。无论功与过,朝廷对武当只会有无穷无尽的节制和削弱。 两百年期武当和前朝的恩怨情长,二十年前,现任掌门和冢的千丝万缕。 朝廷怎么会欢喜武当。想起现任坐在武当金顶的那个年轻人,老人不仅叹了口气。“小碗生啊,你造就的错误就又师伯替你洗清咯。”即使回去,会受到年轻武当掌门人的埋怨,老人依然认为这是自己,或者武当整体必须做的事情。 老人虽是叫释然,可老人从来不是个释然的人。他儿时为师兄弟的恩怨情仇而奔波劳心。青年时为了不让武当被江湖其他大派所排挤,替武当泡在江湖濯水里泡的太深太久,反而误了道心,耽搁了自己的修为。壮年时,又替自己的掌门师侄担心。垂垂老矣之时,还奔赴杀人的修罗场。 为了什么?老人也说不上来。只是每次下山听见百姓提起武当所竖起的大拇指,朝廷每年对武当放心几分。老人睡觉便踏实一点。老了也便不那样惧怕死亡。不怕到了下面辜负了对自己多有慈爱的师父和那走的早的师兄。 他,张释然也可以腰杆笔直的对师兄师父说一声“武当现在很好,比以前还好。” 名字中的释然对他这种一辈子没释然过的老人来说,仿若是是种讽刺,是种诅咒。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5章 江湖有鹧鸪(二) 他现在依然不释然的想着十坦夫的头颅。 朝廷需要武当的态度,而且朝廷从来都不释然。 武当需要十坦夫的头颅来证明忠诚。 他没有办法再让那可怜的师侄来做决定了。那从小丧父丧母丧师的孩子,如今还得逼着他亲自取下以往朋友的头颅吗 老人转过头来,看着已然靠拢在自己身边的诸位武当山道长,冷酷且不容置疑的说道“十坦夫必须死在我们手里。” 围在他周围的道士皆是全真流派的道士,不比荤腥女人不禁的正一流派的外围弟子,他们都是真正的山上人,常年的清规戒律,使得全真流派的弟子们各个武功不凡。而此刻围在他们身边的道长们却又是全真弟子里的翘楚。 除却先前死在十坦夫手里的十人,在场的还有三十五人。可以说如今的武当半壁都在老人手里了。 这身边的三十五个人没有任何异议,但是一个有异议的声音在武当众人身边响起。 “别人都说名门正教里数武当派最为光明磊落,洛阳白马寺的和尚最为慈善。”那说话的人越过人群,走到张释然的身前,笑着接着道:“光明磊落却是不知道,如今看来,霸道无理却是没有。”那说话的姑娘穿着黑衣黑靴,头戴一个硕大的斗笠,并不是江湖名门大家闺秀所带的遮面斗笠,就是寻常百姓用来遮阳避雨的斗笠。斗笠并不如何大,只是姑娘生的小巧玲珑,两相对比之间,斗笠便显得颇为硕大。就在众人纷纷猜测姑娘的来历时,一声盈盈细语在武当众人呵斥之言前响起。 “华山剑侍张雨绵,替我华山的小主人,向各位武当道长道歉,希望诸位道长念在小主人年少无知的分上,莫要对我们华山生出不欢喜。” 这次越过人群说话的女子一身白袍,只是头戴的赤金道冠,腰间憋着的长剑和玉佩,告诉着众人,她华山弟子的身分,且身分不低。柳眉凤眼,肤白温婉的内外神韵,也使得人们对她印象极好。大多拥有小宗师修为的众人,自然不是刚出家门行走江湖的愣头青。不晓多说,大家便知此人是华山的天才剑侍张雨绵。 言语颇为诚挚,声音也颇为悦耳。再加上说话之人在江湖上硕大的名声和高深的修为。武当众人大都点头示意自己没往心里去。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各自替先前的小女孩说些讨饶的好话。无非是想让华山承点恩情,给武当个台阶。一时杀气疼疼的修罗场竟然因为这个小摩擦少了些许杀气。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对张雨绵抱了一下拳,已示武当的友善。 张雨绵回抱拳,已示意华山的善意。 先前的四次围杀中,四座大山都没有出生,他们大抵是在借着其他高手的鲜血,来寻觅十坦夫的破绽。除了张雨绵在第三次中的出手救人。 事情的开始本来时华山的三位物我境的小宗师和五位物化境的小宗师已本命剑为真气沟通桥梁,又辅以本门的华山剑法和华山诛仙剑阵。内三剑主,外三剑辅之。内外两剑阵,互相顶替,真气循环流转。八人大小周天,连串成一个大小周天。 剑气之强,可以绞杀内外五丈里的一切活物,据前人所说,这个剑阵又小宗师以上的八个人联手使出时,连空气和眼光都可以绞的粉碎。只是重来没有人见过。 本是小宗师的境界都大可以在江湖上横行无忌,只要不是非得找一些名宿巨擘找死。有什么样的敌人可以需要八位小宗师出手,莫不是那些传说中的鬼神出世。 当八位华山的长老将诛仙剑阵催动到极致时,剑气溅起的黄沙,使得在场的大多数小宗师必须催动内力形成透明的空气墙才可以免于受伤。那些正在与十坦夫围杀十坦夫的小宗师更是在阵法催动之初就退了出来。 被剑气略起来的黄沙还没落地,便又被剑气切割成了更小的碎沙粒,知道完全成为类似液体的存在,才被剑气裹挟着继续搅动空中,地上的一切有形体的东西。 十坦夫身上的大部分衣服便是在那次厮杀捉对中化作了齑粉。 身着青衣的华山八名长老,头发已被告诉流动的空气撕散了头发,脸上暴汗入注,顺着脸庞留下将胸前的衣物打的湿透了。那是真气催动过快的反应。随着站在白虎位内圈的一位长老,猛然的一声大喝,结印的双手,飞快的变换着姿势,其他宗师也随着他飞快的变换姿势。随着他们变换姿势,本来按着某种规律飞快运动的八把飞剑立马带着上万道剑气拔天而起,先前裹挟的千亿沙子不仅没有因为飞剑和剑气的拔天而起而坠落,反而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随着八把飞剑和数万道剑气冲天而起。裹挟了亿万沙石的万道剑气不仅没有因为附着的沙石而速度变得迟缓,反而那挂在天空中的沙石宛若实话成一条沙龙,声势惊人。 平地而起三千里,倒挂银河星满天。 那条沙龙在八把飞剑的引领之下,浩浩荡荡冲向地上的那个渺小的凡人。 在场百余双眼睛,紧紧跟随着那沙龙浩瀚无敌的身影。 在先前的两次围杀中,十坦夫大大小小使用了林林总总武功招式多达十五种,从江南到漠北的涉嫌门派多达十派。 其中以武当招式心法最多,多达四种,四种皆是武当的不传之学,其中的太极拳发和仙人抚顶更是武当历代掌门之学。 冬先生一路阴森冷峻的目光硬是让张释然这位武当天人境小宗师的头皮发麻。 张释然的心如被凉水浸泡了一般,在这天气燥热的西域,却如坐冰窖。他想到了那个坐在金顶上的年轻人。于是心更冷了。 其次便是西域圣教,大光明宫的武学,多达两种。 却没有人知道十坦夫自己的功法,或是冢的某种功法。 先前在阵内,十坦夫使用的是武当的画地为牢和白马寺的不动明王金身。凭借着大宗师的修为,将这两种功法催动到极致才勉强抵挡那要人命的飞剑和剑气。 看着自天而下的沙龙,亦或是剑龙。他自知前两种功法绝不足以帮他抵挡这已达到人世间极致的杀招。他只好取下插在头上的发髻,本就有些散乱的头发随着没了发髻的束缚,彻底泄了下来。乌黑柔顺的长发被经过身边的大风吹的飘散开来。 他本拥有着一双乌黑而明亮的眼睛,此刻他瞳孔中的乌黑在他解开头发的瞬间,便开始扩散到整个眼球。狭长到脸廓两边的眼角,微微上扬,那是一双平时可以勾倒无数少女少妇的凤眼,此刻却变得诡异幽静而清澈。亮黑深邃到极点的清澈。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许薄巧。皮肤白皙到病态。即使是遮盖了半张脸的络腮胡,也无法阻挡他的俊美,反而为其弥补些许男儿气。 配合着陷入漆黑的眼睛,嘴唇也开始上下翻动起来,就好像发着人们听不见的某种声音,众人用耳朵听却什么也听不着。无声的声音化作了某种节奏在每个人的心头响起,心脏却不由自主的随着声音的律动跳动了起来。 开始时,许多人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先前在绞杀中受伤的一位襄阳王家小宗师哇的一口将自己的心肝肺吐出来时,众人才知那是十坦夫那邪门的功法在作祟,并非是幻觉。 直到这时,冬先生才用那众人早已为常的,阴恻恻的语气开口道“不想死的便用真气互住心脉。” 没有人想死。众人纷纷催动体内的真气,将真气汇聚到心脉四周,隔绝那该死的某种律动。即使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先后暴死,与先前吐出自己五脏六肺的那位襄阳王家宗师一样的死法。吓得在场的小宗师们,更是疯狂的催动真气。这才没有导致在场的更多人死去。 催动剑阵的八位小宗师最先受到十坦夫的影响,随着内圈的三位长老最先一口鲜血喷出,由于他们的大小周天在剑阵的保护下串联一气,剑阵中八人的身心都在磅礴的真气保护下,使得他们并没有当场暴死。 也仅仅是没有暴死当场,瞬间的三位剑阵核心长老的受伤,使得本已腾空而起,极速而下的飞剑无力的掉了下来,转瞬瓦解的剑气,使得那先前骇人的沙龙,也化作些细小的黄沙,软弱无力的纷纷落下。 虽无剑气裹挟,那条沙龙本身也土崩瓦解,但是千万黄沙本身的重量也足以当场砸死,并活埋一只普通江湖人的车队。 可是十坦夫不是普通人,八个身受重伤的华山长老也不是普通人。 十坦夫动了,动的并不快,却前一步迈出去的十坦夫,已经不是后一步的十坦夫了。没走一步,便多出一个十坦夫。他从剑阵中心,走到三位长老面前,三个各自坐在不同方位的长老面前。 他用了十二步,于是场地间有了十二个十坦夫。分别四人面对着一位内圈长老。内圈长老,身受内伤,各个形象枯槁。但他们一身物我境的通天修为却还是实打实的存在,岂会坐以待毙。本已坠落的本命飞剑,从黄沙中飞一般的窜出来,向着各自身边的四个十坦夫头颅同时刺了过去。——一线过四点,飞剑如长在身边的手指一般灵活。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物我境,万物都如我身心的物我境。 十坦夫没有多大神色变化,比起快过声音的飞剑,他神色冷漠,动作缓慢的向华山长老的头顶摸了下去。 十二个十坦夫拍向三位长老的头颅。 首先进入众人眼中的景象是十坦夫的头颅和老人的头颅同时爆炸开来。老人们剩下的躯壳倒向地面,接着才是那头颅同时破裂的清脆响声。 老人们的无头躯体几乎同时导向地面。十二个十坦夫不见了,只留下了,依然停留在原地的十坦夫。他好像从来便没动过。离着三位长老的躯体依然不过十二步的距离,不多不少。 场面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从不停歇的大漠狂风在今天,在此时此刻,真的显得有些喧嚣。 大光明宫《明王寂灭长生大法》 武当山《仙人抚顶》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6章 江湖有鹧鸪(三) 真是“仙人抚我顶,结道授长生。” 每一次死亡都是永恒的开始。 一个胆子稍微不那么大,见得世面稍微不那么多的一个小宗师大声的吞了一口口水,喉咙也股咯的滚动了一下。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这由于紧张发出的羞耻声音。 他没觉得多丢人,也没有人笑话他。因为不同派别的大家都一样。 与其说十坦夫留给世人的惊喜太多,不如说冢的可怕。 从十坦夫催动不知名魔功时,众人便瞧见了他那袭乌黑的头发逐渐变白的过程。到杀死五位华山长老之后,他那乌黑的头发已经彻底化作雪白。 他没有理会那人影憧憧的人群,只是平静缓慢的再一次走向剑阵外圈的五位物化境的华山长老。 在他这次走向那五位华山长老时候,众人又困惑起来。不是困惑其玄妙的功法,而是困惑他的太过寻常的步伐。十坦夫每走一步便停顿一下,缓慢寻常,甚至还有些步履轻浮。经过先前被自己拍碎了头颅的尸体时,还弯腰顺手捡起了这已作亡灵的宝剑。 离十坦夫越来越近的那位长老,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的战意早在目睹了先前的战斗后彻底瓦解。他现在只求十坦夫走快一些,砍头时快一些。 十坦夫终于走到这位长老的身前,提起宝剑,随意向绝望长老的头颅砍去。 本来不准备抵抗了的长老,突然伸手打停。十坦夫也停下了砍头的动作,颇为好奇的看着老人,老人闷声闷气的说道“我叫张天乐,你可以砍了” 十坦夫并没有立马砍向老人,吐了一口浊气,狡黠的吐了吐了舌头,此番大战期间,这是他面目第一次活了起来。——终于像个活人了。 只是一两息之后,他还是举起手中握着的那把宝剑,砍向老人的头颅。 三息之后,老人发现自己没死,颇为生气的睁开眼睛,本以为是十坦夫故意折辱他,却发现是有人不希望他死。 张雨绵突然的出手谁都无法预料的,就像他二十岁就步入小宗师的行列一样。她那温婉而又谦虚的秉性,让她在江湖中颇受好评。宗门中,长辈无不以她那耀眼的武学天赋而自豪,掌门将女儿托付与她教导,师兄弟无不仰慕尊敬她的温婉知性,就连同时女人的师姐师妹对她也没有丝毫嫉妒,有的仅是羡慕。江湖名宿,白马寺的慧觉和尚曾经公开点名过天下年轻的一代江湖人,把她仅仅排在武当当代掌门张碗生的下面。对她的评价极也极其之高“海河之明月,夜空之星辉。”当真是天下第二的年轻人。 这次对十坦夫的围杀,在他临行前,掌门师父对她千嘱咐,万交代,“你只管好兰兰就好了,可千万做那英雄事,和那十坦夫硬碰硬。哎,我们华山都把诛仙交给朝廷了,只希望换几个我华山弟子的平安哦”师父向来话多,平时若是自己唯一的听众张雨绵,不听他那番江湖名妓排行榜的理论,他自言自语便可作大半个时辰。 为了阻止师父的自言自语,她连忙点头称是,一番交流下来,她头都点的酸麻无比。 阻止师父继续念叨下去的人还是兰兰的粉拳,平时威风八面的师父,平时素来只惧怕三件事情。“兰兰哭”,“天才弟子爱作死”,“华山弟子的死亡” 张雨绵是个懒人,修行从不用功的她,竟然因为该死的天赋被师父天天拿着棒槌追在后面死缠烂打的逼迫她修行。师父的棒槌也从来不是用来打她的,而是用来打自己的。若是偷懒被抓了现行,师父便对着自己一顿疯狂殴打,然后鼻青脸肿的华山掌门就会告诉自己徒弟,如果你不努力修行,你将来行走江湖就会被别人打成这样。在这种时候,张雨绵总是泪流满面的一言不发。 然后又换做师父煮最拿手的蚕豆面给他和兰兰吃,有时候还叫些师叔师伯们一起吃一边喝酒,往往以自己年轻时的艳遇作为下酒的作料。然后与师父相互吹嘘的师伯师叔们往往会遭到兰兰无情的蚕豆面敷脸。接着便又是一宿鸡飞蛋打。 懒人往往较为谦逊。世人自然不懂懒人的谦逊永远只是不想争取的借口。 凡人总是名利多,却不知最是名利劳心力。 人总是因为理想而痛苦,也却总是因为理想而变得高贵。若是这个人的理想与功名利禄有关,那么这个人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他的行为便会或多或少带有些许功名利禄的俗气。同样的,若是他的理想落在远方和剑上,这个人的日常行为便会多几分侠气与缥缈。前后两者肯定没有高低之说。却终究不是两样的人。 世人远眺的目光落的地方大多尽不相同,他们本身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而对于张雨绵这种求得日日休闲的人来说,谦虚是最好的远离是非。 即使张雨绵,远眺的目光终究还是得落在这个人间的。 在那些偷懒打滑的日子里,她躺在后山的高崖上,看着天空。想到那些叔叔伯伯,还有师父终有一天离她而去,把她留在这个充满利益输送往来,无趣且折磨人的世间。她总是会苦恼的摸下自己的头。 苦恼的少女摸着自己的小脑袋,最是人间憨态可掬。倘若,落入那些青年才俊的江湖男儿眼中,不知又有多少人会一宿无眠。 即使人人都知道十坦夫已是强弩之末,可谁都不敢第一个出手。哪怕这五个华山小宗师会因为他们的沉默被十坦夫砍下头颅。毕竟华山又不是他们的宗门。 看着陷入死寂一样的人们,张释然嘴角不禁咧了咧,并没有发出声音。——无声的冷笑罢了。老人决定出手了。出手的时机就是十坦夫挥剑斩头颅的时机。 “我武当可不比这群鼠辈。”张释然不自觉将胸膛高高挺起。 十坦夫终于走到了华山长老的面前。张释然却并没有迈出步子,因为有人用更快的动作阻止了他。张雨绵自人群中拔尖而起,人到空中拔尖,借着下坠的速度飞快的坠向地面,当她落地的时候,手中已经没有了剑。 她的剑在十坦夫手里,十坦夫握着的是她的剑尖。剑在十坦夫的手中告诉振动着,却始终无法挣脱那只白皙修长的五根手指。随着那把剑的飞速振动,十坦夫的手指并未流血,但他的鼻血却一滴,两滴的缓慢落下。 张雨绵并未停留,还没缓过神来的众人首先看到的场景是张雨绵化作一道白线,冲向十坦夫,接着才听到犹如雷鸣的“轰隆”声。 张雨绵的手终于又一次握在自己的那把剑柄上了。 两次握剑的间隙,只在三息之间。 十坦夫左手握剑尖,张雨绵右手握剑柄。两人都看得见对方脸上的每一根毫毛。 十坦夫一如既往的冷漠,张雨绵随着眼睛越来越明亮,她的整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明亮。因为她左手上凝聚的剑气已几乎达到实质,随着她举起的左手,就仿佛握住了一个太阳,她将手中的太阳轻轻地按向十坦夫的胸膛。 十坦夫随手捡来的剑已经被他随手丢在黄沙里,他右手握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比二尺短剑。 那把短剑,张雨绵并不认识,但她也不在乎。她自己就是一把剑,并且现在已经全部出鞘。剑这种东西,可不需要好奇这种情绪。 在场的众多江湖高手也大多不认识那把短剑,或许他们甚至还没从先前的战斗中回过神来。无论什么样的人,终归是敬畏强者的。江湖人更如是。 十坦夫并没有将短剑刺向张雨绵,他只是将右手中的短剑横卧在胸膛前。 张雨绵手中的太阳和短剑终是撞击到一起。 远方的众人,只见白色的太阳,在十坦夫胸前闪烁个不停。那其实是告诉运转的剑气和短剑之间摩擦中产生的爆炸。十息之间的百余次激烈的爆炸,却没有一点声音。直到战斗结束之际,众人才惊觉,高速运转的剑气,竟然快到将空气都割开,声音哪还能传出。 张雨绵右手握住的剑已经停止了,高速振动。左手也随着“太阳”一点点的散去,而无力的垂了下来。 张雨绵看了一眼因胸前青衫尽碎而露出了古铜色胸膛的十坦夫,无奈的努了努嘴,嘲笑道:“你真是个怪物。”她明白,那是洛阳白马寺中的名为金钟罩的功法。十坦夫鼻中滴答而落的鼻血已经连成缓缓而流的小溪。脸色更是呈现出比苍白还不如的惨白。即使张雨绵更白。 十坦夫自顾自的伸手,从张雨绵的身上撕下一块白布,擦了擦被血浸泡着的脸。张雨绵颇为无语的看着十坦夫从自己本就剩余不多的白袍上撕下一块衣物,而有些头疼。 “你总该还有别的备用衣服吧,我可就没有了。” “你也好意思,我也就两件衣服,平时都舍不得换洗的。” 两个人的凤眼同时好看的皱了起来。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你们华山个个都这么能打” “当然。我们华山出来的个个都不好惹。”张雨绵想起还在山上等自己的师父师伯们,眼泪竟然有些止不住。 “嗯。” 还握着剑的年轻女子留着眼泪,却并未出声。十坦夫根本就没有看她,也不在乎她以及地上的六个华山人。但是他却在乎生命。 他的一双凤眼透露出比先前更加疲劳痛苦的神色。他独自抬头看着天空,那双凤眼竟还生出几分惆怅。或许他终于记起自己眼前的女剑客。他迅速的收回了视线,看着满地的尸体,竟然比先前还要惆怅几分。他十坦夫本就不是好杀滥杀无辜的人。 可是这座江湖上又有几人无辜呢。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7章 江湖有鹧鸪(四) 他对身便还没有被战斗波极至死的老人甩了甩手,示意他们带着无力行走的年轻女剑客离开。五个老人强忍着伤痛和惧意从沙地里爬了起来,蹒跚着来到十坦夫面前拱了拱手。其中一个老人,那个向十坦夫报了自己名字的老人跑到年轻女子跟前,温和说道“雨绵,和师叔们走吧。” 张雨绵向老人点了点头,又像十坦夫点了点头。虽然眼泪已经停住了流动,可是双眼还是湿润无比。趴在老人背上她不仅觉得有几分舒适,想到大难逃生,又可以回到那对自己无与伦比的华山,不禁又眉开眼笑起来。 “雨绵啊,你在笑什么啊?”听着背上小妮子的笑声,名叫张天乐的老人也便觉得有些欢乐,只是想起先前头颅被十坦夫打的爆裂开来的师兄们,老人又有些伤心。 “我啊,只是觉得这天地间活着才是最好的啊。”张雨绵回头又回头看了逐渐远去,有几分寂寥的本影。 “是啊,活着就是福。”想起死去的师兄弟,张天乐早已满眼婆娑。 五位蹒跚而行的老人也早已满眼婆娑。 第三次围杀,已三位物我境的小宗师头颅爆炸而宣告失败。 但无论先前黄龙腾高空的华山诛仙剑阵,还是 “平地起惊雷,于爆裂处无声”的张雨绵。 都让整座江湖得重新掂量一下华山剑派这四个字。 众人回过头来,已经是第四次围杀失败了。 先前的惹事精碍于张姐姐的颜面,没有再继续挪逾武当众人。只是没劲的努了努嘴,回过头去看离众人几十来丈远的十坦夫。眼中雀雀欲是的神色,被张姐姐拍在头上的一巴掌给彻底熄灭。又披上了一件新白袍的张雨绵,已经可以不需要他人搀扶了。只是年轻的女剑客,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送出先前的一剑了。 冬先生对她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要求。虽然先前的出招使得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做出些改变,但终究使得十坦夫的力竭提前了许多。朝廷对她和华山很满意。 被三百个江湖上的小宗师围攻,在现有的江湖上已是闻说未闻之事。 十坦夫那站立在沙地上的身影,宣告了第五次的无功而返。 他们想他死,他们更怕他死在冢的前面。他不死,冢怎么死。冢不死,他们又岂敢杀他。他是第四次站了起来,前面围杀他的四拨人却再起不来了——死人是不需要站立的。 躺下更舒服,站着更难受。十坦夫想让对面的三百人舒服,对面的小宗师也希望十坦夫不再难受。同样的——只有死人才会舒服,在这世间的众生岂能得到真正的舒服?这世间对活人来说真有舒服? 身上黑白相间的袍子已经在众人的第一次围杀中化为千万棉絮。身上的黑罩衣也已经第二三次的围杀中被破坏的所剩无几。裸露在空气中的精光的肌肉也化作血肉渣滓和贴身的白衣混在一起。本来胜过二八少女的精致五官也贴上了淤青之色。还好较为浓密的胡子遮掩了十坦夫此刻的神情。让人参不透,看不懂,瞧不见他的痛苦和疲倦。 对面众多小宗师却比他还要绝望。前后四次的围杀,上百的神兵利器,大几十条小宗师的性命,十来种功法,八个时辰的围杀。只是让他们眼前的男子显得不那么好看。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实。 这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并不是还没努力,就屈服于世道。而是努力之后,还是得屈服于这该死的命运。 令人窒息的绝望横跨在十坦夫和江湖小宗师面前。这是冢和世间命运的抗争。世间千万百姓和江湖儿女的人数优势并没有给这些江湖龙凤任何心灵力量。反而比没有胜势的十坦夫更为绝望。这世间的诸多较量中,往往是人数的多寡左右战局。但是真理却不是。 十坦夫,用嘴咬下自己仅余的袖子,并用右臂施已辅助,按在血肉模糊的胸膛上。用已止血。身上大小伤口百余处,他并不知道哪处伤口出血量最大,何处伤口伤己最深,他只能凭着自身的疼痛轻缓来自行止血。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对面的时间也不多了。各方的援兵都在赶往自身的这处战场。不知道西域十国的王室和光明圣教导向了何方,不知道冢里的兄弟姐妹那里怎么样了,不知道头儿此时此刻是否还尚在人间,不知道我死了之后,她是否会照顾好自己,想来大抵是不会的。 难受啊,难受。他第三次因为痛苦而神情扭曲,愤怒异常。他以前被这该死的命运折磨到死,因为那些黑暗低沉的日子里,死亡是解脱。现在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想活着,因为活着对他来说是希望。希望某些美好的时刻到来。 怒由悲生,悲极生乐。他比任何时候都愤怒,他不解,为什么世间有人活的更好代价必须是另一个人去死。他想和老天爷谈谈。他想告诉老天爷“我是你亲生老父亲”。于是他开始怒嚎。八月本是多风的季节,沙漠更是如此。怒嚎混杂在风声中未免有点过于渗人。数百人江湖小宗师于十坦夫的怒嚎时开始后退。 看着地上被自己手刃的诸多小宗师尸体,有些得意,同时又难免有些快意。他为自己一拳一个小宗师得意,为自己的战斗方式自豪。“男人就得拳拳到肉,想起黄鹂那小子天天拿着的秀气小剑,真是活脱脱的小娘们。”想到可以借此嘲笑“名为黄鹂”的小家伙,不禁有点小高兴。于是他开始大笑。本已经稳住阵脚的小宗师众人又开始向后狂掠不止。 正所谓“八月秋风高怒嚎, 笑谈伸手握龙头。” 人心的聚拢比这世间大多数事情都要难,人心散的也同样比世间大多数东西要快。 当初来围杀此人的三百多个小宗师,到如今还能提剑战斗的,已不足两百了。 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他们在各自的行当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早已家财不菲,徒孙成群。他们或许大多早已不习惯流血了。 战斗到这种地步,对他们这群有脸面的人物来说已经算得上尽力了。莫不是非要他们都把命搭在异国他乡? 十坦夫在秋风中血流不止,没有人不怕流血,但是他不怕流血,他鹧鸪天十坦夫——作为冢的“三只鸟”是没有没有理由惧怕流血的。他在这里留的血多一分,冢里留的血就会少一分。比起流血,他更怕流泪。 小宗师也大多不怕流血,因为他们是小宗师。周身气机流转不息,内劲延绵无期-的小宗师。因为他们现在不流血,朝廷就会让他们以后也不用流血了。朝廷当然不会要死人去流血,死人躺在棺椁里就可以了。 他们大多出身于江湖各大门派,豪阀。难以想象,除了朝廷,还有哪个门派豪伐可以把他们当做供人驱使的棋子。 辗转千里,几费周折,朝廷想要的绝不只有鹧鸪天的头颅。 其实敢对鹧鸪天动手,就已经表明了朝廷的态度,当今真龙的态度——让冢所有人躺在棺椁里的态度。 一天一万三千字,累成麻瓜。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8章 江湖有黄鹂(一) 十字坡,是个小地方。所谓小地方就是人少,地偏,无宝。 十字坡,说是坡,其实地势平坦,方圆百里地连座小丘陵都没有。因酒馆而得名的地,估计天下也就只有此地了。十字坡酒馆,招牌颇老,当初在酒馆里当伙计的年轻小二,如今都躺在棺椁里了,如今酒馆的新伙计是已逝老伙计的重孙。小地方的人没有什么消遣,也玩不起大地方人的消遣。唯有在一天结束前喝两三口是个不错的小乐趣。十字坡酒馆理应变的热闹起来,尤其是天色灰沉,不能劳作的雨天。 地虽小,酒馆却不算不得小,即使五六十个壮实男子在这里喝酒胡侃,酒馆也丝毫不显得逼仄。五六十个客人,对掌柜兼小二的年轻人来说有点忙不过来。所幸来这儿喝酒的大多是庄稼汉。庄稼汉,大多实在人,也确实不忙。也少有人催年轻人。话又说回来,这年轻人长得也着实招人喜欢。清秀的面相,搭配着狭长的眉毛,外加一副天生温和的嗓音,难的招人生厌。就连村里不喝酒的大姑娘们,也常常假借为父送饭之名来与他搭上一两句话,便满心欢喜的红着脸跑开了,引得喝酒的大老爷们也哈哈大笑不止,常以此为谈资。 就算再奔放的大姑娘,毕竟也是未婚配的黄花处子,好歹有几分脸面薄的,不敢示爱过于露骨。最让年轻人头痛的是那些早已生儿育女,徐娘半老的大娘,两三句话不说完,便上来毛手毛脚,有时甚至还用自身去轻碰年轻人的敏感部位。弄得年轻人,左右支架,支吾脸红。这便又会引得满堂哄然大笑,这便又是一处谈资。 “黄鹂,快出来陪大爷我喝两杯酒。”年轻人正在拨弄算盘的手不禁停了停。 小酒馆的门帘,被滋的一下扯了下来,风从门外狂涌而进,打翻了满堂的空酒罐子,引来诸多不满的咪嘴身。进来的人,看起来大概二八出头,脸蛋有几分婴儿肥,较为高挺的鼻梁,杏眼,樱嘴都使得她面目算得了上乘。这个称呼自己大爷的人,是位女子。或女孩 众人不仅不为女孩奇特的言行而好奇,反而颇为轻车熟路的调笑起来。 “哟,你这小王八蛋,有多久没给别人黄鹂酒钱了。 “放屁,能和我这种美女喝酒是你们这群穷庄稼把式的福气。”’ “对对对,我们穷我们穷,不知哪家千金大小姐在别人小店里混吃混喝十来年。” “呸,女孩子吃未来夫家的东西能叫混吃?” 一言还一语,你来我往之间,使得略显清闲的酒馆内外,顿时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黄鹂,我要是你我就让她卖身还钱,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对对,还是你小子会说话。黄鹂于我而言,就像狗离不开屎。”女孩对着柜台前的青衫年轻人眨巴了眨巴眼睛,又问道“对吧?”。 “姑娘说的对极了,就是不知道谁是屎,谁是狗啊?” 女孩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回到“对对,你是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酒馆里的众人早已笑成一团。甚至有几位正在喝酒的客人把喝到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面对众人的调侃,女孩的调戏。黄鹂头也不抬的继续打着自己的珠算,仿若无人。 粗鄙对粗鄙,调侃对调侃。向来是武朝西北民众的拿手好戏。 却从来都不是黄鹂擅长的游戏。 黄鹂仿若无人的继续打着自己的珠算,对他黄鹂来说,还是珠算简单。 女孩抬起手来狠狠地按下那双随着珠算上下翻涌的手指,黄鹂的手指没被女孩按住,珠算却是再也打不了了。黄鹂叹了口气,终于将视线从那本永远也看不完的账本上移到女孩的脸上,看着女孩因为生气而鼓起的腮帮子,不禁有些哑然。黄鹂终于开口道“宝珠,等我算好了账再陪你玩好不好?” 女孩使劲的摇头,“不行不行,你这小鸟和以前的老鸟一个德行,每次都骗我说算完账再陪我玩,却每次算到第二天鸡打鸣都没算好。”女孩说着说着,不仅腮帮子越鼓越高,甚至眼眶都湿润起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没处说。黄鹂将常年放在珠算两侧的手也移开了,无奈的摸了摸额头,黄鹂柔声道“今天真的不骗你,帐确实算的差不多了,就算你不说我也准备去找你的。” “真的?不多是多久啊?”宝珠眼眶中的湿润虽是没有加剧,脸上却显现出几分狐疑之色。黄鹂伸手捏了捏女孩的鼻子,一如儿时一样,笑道“不出一个时辰。” 摸头之举对女孩颇为受用,捏鼻子的手还没有收回,女孩的手便已仅仅的抓住了那双修长如葱的手,轻车熟路的在黄鹂的五根手指中找出了拇指,将其与自己的小拇指相握,神情颇为认真的道“就这样说定了,未时来我家里找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已是二八之年的女孩,举止依如稚童一般。黄鹂眼中待此并未有任何轻视神色,一如往常神态温和。 宝珠在酒馆众人的调笑声中离去,黄鹂也在众人的调笑声中继续打着自己的算盘。 世间之事都得讲规矩,规矩不是死寂的线条丝毫不予挪动,其是纯在可以上下挪动的空间的,随着世间事物的不同,其挪动的空间也不同,于人有关的规矩,更是灵活。但是任何规矩的底线是不能变的。譬如“枉杀者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账本上的账算的差不多了,算完账,变得讨债。凡事都得讲究一个顺序。也是一条规矩“先算账,再讨债。便是这条规矩中的规矩。黄鹂很是重视规矩。 “身在规矩内,方得大自由。”黄鹂在心中默默念道着,便顺手操起那本常年不离手的账本揣进了胸前的青衣内。接着起身将算盘拾进前台的抽屉中。顺带的拍了怕自着的青衣和手,便将置放在角落里的那块木牌拿了出来。木牌上工整的刻着“店主有事,暂不开业”八个字。他拖着木牌走到酒馆门前将它挂了上去。又将厚重的门帘轻缓的取了下来。门帘刚取下一角,门外的狂风便夹杂着雨后固有的清新泄了进来。将酒馆里的酒气稀释了不少。 当他开始挂木牌的时候,便引起了酒馆里不少好奇的目光,庄稼人不懂那些高庭豪伐的那些礼节言行,与西域蛮族接壤的西北民众更是不懂,也不在乎那些不利索的礼仪。 酒馆的诸多庄稼人都被黄鹂挂牌关店的举动感到好奇,纷纷开口问起他关店缘由, “不理解,便直接开口询问”是些讲规矩的人。黄鹂喜欢讲规矩的人,自然也乐意回答他们。 “小子我承蒙诸位乡亲的照拂,酒馆生意一直都不错,我在这里也过得十分开心,只是”他又顿了顿,又温和的开口道“只是小子我虽然愚钝,但也是个读书人呢。”说道这里,自然也不需要多少什么了。大家自然都懂了。 读书人去考取功名当然是天经地义之事。黄鹂这么好的小伙子要走了,大家自然有些许舍不得。大家都想挽留黄鹂留下,却又不好意思耽误别人考取功名的大事。于是先前本显得生动活泼的酒馆,一时又冷清下来了。眼见馆内喝酒的一众粗糙汉子们,难得有感情细腻的时候。黄鹂也感到些许不好意思。 “今天这些酒水就不算大家的钱了,就当作诸位为我践行的酒水了。” “我去,咋们和你小伙子这些年的感情只值得这些酒水钱。”说话的汉子叫石牛,是当地的“大户”,他们家坐拥三头水牛和一匹马,五十来亩地还有自己独立的官家水渠。在这边疆西域小城可谓是响当当的大户了。只是性格比较野,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天天吹嘘自己的江湖梦,用十字坡的乡亲们话来说也忒驴了。家里父母身体都硬朗,兄弟四人都是当劳之年,还有个垂髫之龄的小妹。当真是圆满的家户。 黄鹂正准备回他话时,却有一个苍老却雄浑的声音先响起来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9章 江湖有黄鹂(二) “你给咱把那驴嘴给闭着。,听你说话就揪心。” 说话的老人,坐在离黄鹂两个桌位的边角处,老人不理会众人望过来的眼光,自顾自的又端起置于桌子上的半碗酒,一饮而下,砸吧砸了嘴,将准备起身的石虎硬生生的瞪的坐了回去,才开口道“黄鹂是个好孩子,酒馆的酒水量多,价廉,味醇。开不收钱的私塾,你们哪家孩子没受过黄鹂的教诲之情。这些哪些不是对大家伙好的事情,别人如今去谋取功名,你们想咋地?” 黄鹂无奈的笑了笑,开口道“村长爷爷,你别生气,他们也是好意。” 村长,直接将手里端着的黄泥碗摔在地上,激起一块块碎屑,溅射到馆内四周“他们这叫忘本的王八犊子,哦,你好,你就得留下来给他们继续当牛做马?天下哪来这种道理?” 黄鹂实在头疼老村长的这暴脾气,多大的事呢,何来这么多麻烦啊。 “多大的事啊,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不怕哪一天自己把自己气死了”、憋得满脸通红的石虎终于忍不住摆脱了椅子对他的“封印”,或许平时老人对他来说积威太多,故作怒气滔天的将头高高扬起,从而避开老人的视线。在黄鹂看来,一老一小,实在相映成趣。 “老子今天非把你驴嘴打歪,显得你以后出门后满口喷粪,败了咋们十字坡的名声。”话还没落地,老人操起的椅子便已经向石虎飞来,椅子来势极快,力道之大令黄鹂略显诧异。 没想到老村长还是有武功底子的,在村里呆了七八年的黄鹂还是第一次发现。黄鹂将手中的椅子放了下来,回头对老村长已乞求的语气说道: “村长爷爷,可否麻烦你帮小子我准备一下马和半旬的干粮。” 老人这才注意到满地的狼藉,自知自己的“教子”给他人惹来了不小的麻烦,既然黄鹂给了台阶,自己当然也得顺着台阶乖乖下。识趣是江湖上的必备素养,当然世间人若是都识趣,那就太没意思了。酒馆里的人大多都是劝阻老人的,当然不乏一些“有趣”的一部分, “你这儿子打了几十年也没见得打好,干脆打死算了。” “嘿,我先打死你,在被我爹打死,你有意见?” 石虎刚缓过神来,便听见如此窝火的话,秉性随爹的他,向来不会被别人占得丝毫便宜,口头便宜也不愿意。 开口挑唆的人,位于距酒馆门口最远的前台边的桌子上,背里面外之势,对刚才所发生的事当然都瞧见的一清二楚。 与别的客人不同,他的桌子上没有盛酒的盛器,只有一小碟茴香豆,有一口没一口的用手捻着,丢入口中。显得颇为闲。 自古闲人爱热闹,更何况他还和老村长有些磕碜。 “打铁的,当年你闺女死活不嫁给我儿,如今怎搞的像我们石家亏钱了你们陈家。” “嘿嘿,我只是说你儿子该教育好,扯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石虎,老村长,打铁的陈户人家,你言我语的便扯起了鸡毛蒜皮。 酒馆里的村民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有一没一的说上些“和气生财”,“人老万事和”的稀泥言语。 大多将黄鹂要离去的消息抛在了脑后。 名叫黄鹂的年轻书生叹了口气,绕道前台旁的狭门前,掀起门帘,走进了酒馆的后厅堂,将背后的奚奚的嘈杂声丢在了那里。 酒馆是前厅后院的北方民宅的风格。当然是北朝的北方,不是西域诸国的北方。 前厅横纵七八丈,呈显方形,在地广人稀的边疆算不得多大。 比起略显开阔的前厅,后院就显得有些逼仄狭隘。 东西各两间房,呈对仗之势而落,南面是个用茅草为顶,抵着院墙,外加两根木柱头撑起来的大棚子,虽是大棚子,却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 大棚中摆着两个前厅已作喝酒之用的桌子。 桌上置着一些“书”,桌旁围坐着四五个垂髫之纪的孩子。这些“书”,不是往常世间那些用宣纸编扎成卷的书,而是用烧给死者,祭奠所用的黄纸。 孩子个个壮实坚硬黝黑,也不像中原那些读书种子。 这位夫子细眉青衫,堪堪弱冠的外相也不像是正经的夫子。 这位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八道的夫子,从前厅走了进来,直接来到了孩子们围坐在一起的桌子前。看着孩子们正在歪歪扭扭的抄写自己留给他们的三句话。 这三句话分别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无规矩,不可方圆。”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用烧灭后的碳在皱巴软湿的黄纸上写的出什么好看的字?粗略看了一眼孩子们歪歪扭扭的成果,基本无人写错。黄鹂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读书人来说字迹好不好看固然重要,但正确与否却更为重要。 书读错了,路便要走歪,这不仅是读书人,这是世间所有人都得注意的东西。却最不受大家注意。 世人总是希望自己能力高不可攀,以便天下所有事情都能做。可少有人在遇事之后问过自己本心一句——是否在规矩中。不逾矩,方能随心所欲。 天下少有人询问的“不逾矩”,黄鹂时常询问,他的学生注定也会如他一般。在读书立本一道上还有谁比这个夫子正经,还有谁又能嘲笑他们的学堂简陋呢。 有的,黄鹂眼下就有一个。 “大哥哥,你的脸上好多糖啊”趴在桌子下睡觉的孩子是石虎的孩子,长的比他们都壮,这随他父亲。读书比谁都健忘,这也随她父亲。 女孩一不会读书,二长的壮实,三还贪吃爱玩,不务家事。 就连无比疼爱他的老村长都为她将来的夫君感到同情。 黄鹂蹲下来,用手轻巧的从孩子腋下穿过,慢慢的将石虎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孩子与周公相谈甚欢,眯在一起的双眼表明他还未完全清醒。想到梦里还没吃完的糖饼包子,感到尤为痛心。张眼看到平时最喜欢看的大哥哥,和往常一样温柔宁静的脸又尤为开心,美好的事物总是千篇一律。糖果和大哥哥的脸竟然混合到一起了。平时本就容易迷糊的孩子,这时本就更迷糊。 不知是蝴蝶在我梦中,还是我在蝴蝶梦中。 黄鹂又气又笑,孩子们又笑又跳。 “石熊,快醒醒,夫子来查堂了。”总算有识时务的好心孩子。 “嗯,哦哦哦,大哥哥,我不是不写,只是只是我没有纸了。”石熊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精光暴起”,仿若江湖宗师的雷霆之招出手前的声势浩荡。总算想起还有抄写一事, “你纸呢?” “纸我也不知被我家大黄叼走了,对大黄叼走了” 哎,拙劣的理由,黄鹂却并不想拆穿。 这孩子从来不努力功课一事,纸却用的比谁都快。黄鹂叹了口气,快步走进了西边的房子里,不时便拿出了三四匝纸。 除了劣质的黄纸,还有干净适合书写的宣纸,不仅是那些给孩子们书写的未着一字的新纸,还有黄鹂自己抄写的许多语句。不外乎《论语》,《弟子规》这些老少皆可读的书籍。 从中均分五份纸张给了孩子们,用以写字着墨的新纸倒是均分,只是自己从那些圣闲书上所抄写的语句却特地的按照各自习性分发给不同的孩子。 只是抄写的读物中不仅有圣人警言,还夹杂了许多江湖功法。 若是有那个江湖中人看到这些功法怕是要被活活吓死。 从西蜀巴州李家的《青莲剑歌》,到武当的《太极拳意》。从南蜀唐门的《百乐心经》到西域圣教大光明宫的《明王雷法》。 读书了本不应该去学习江湖武功的,可是不会武功怎么能和江湖讲道理。 他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应该是个懂道理,讲道理的人。并且可以选择自己道理的人。 这不符合读书人以及夫子的规矩,但这符合大哥哥的规矩。 强者有权选择让自己喜欢的规矩。 孩子都觉得今天的夫子有点奇怪,为夫子竟然还有这么好的纸张而感到好奇,发给他们的那些功法也很奇怪。垂髫之纪是个把感情挂在脸上的年纪。庄稼人的孩子,穷山恶水的孩子,大多是腼腆的,沉默的,即使他们喜欢无偿教导他们的年轻人。即使这个年轻人待他们甚至是绝大多数村民都尤为温和,即使他们有那么多喜欢他的理由, 比起其他孩子来说,有些老成的张白白也如此。 可能是天底下努力用功的孩子总是显得和夫子百无禁忌些。 “夫子,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嗯,确实不一样。夫子我明天得离开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0章 江湖有黄鹂(三)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走啊,石熊以后一定会完成大哥哥交给我的任务,再也不惹大哥哥生气了。”本来对着一堆宣纸张牙舞爪的石熊立马扮演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哈哈,老师要去一些地方和一些人讲讲道理。这个不怪熊熊”黄鹂低下头,帮石熊因为睡觉而弄散的辫子扎了起来。 “是那些夫子平时和我们讲的道理吗”发问的是个叫张黑黑的孩子,他是张白白的同胞弟弟,受自己兄长的影响,张黑黑平时也是个颇为勤恳的学生,只是年纪太小,总是不如他兄长那般老成。 “是的,”黄鹂正颇为仔细的用双手中替石熊收拾辫子, “他们不听夫子的道理,夫子可得使劲的揍他们。”这次说话的是李大远,比石熊还调皮。只可惜不如石熊壮,每次都被一个小姑娘按在地上摩擦,也是难得他时常悲愤的感慨“既生瑜何生亮哟?” “大哥哥长的那么瘦,怎么打的赢别人,净瞎说。”石熊对李大远扬了扬拳头,又担忧的回过头来对正帮她收拾头发的黄鹂说“大哥哥,你千万别听他的,咋们读书人和别人动什么手啊。” 黄鹂好看的笑了笑,“对对,不动手,只讲道理。”大哥哥笑道好看,温柔时也好看,生气时也好看。想到以后好看的,愿意和他们这群孩子讲道理的大哥哥被那些坏人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石虎越是舍不得大哥哥走了。竟然回过头来,抱着大哥哥的脖子嚎啕大哭了起来,鼻涕眼泪流的黄鹂满胸都是。 “那别人可未必和我们一样听道理哟,夫子啊,我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别去讲道理了。”李大远用比张白白还要老成的语气劝阻着这个迂腐夫子。 石熊哭的很是厉害,其余的孩子们也不好受。张白白,张黑黑两兄弟只能手握拳头,忍着让自己别哭。因为他们记得书上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自家夫子以身作则,去弘毅,自己当学生的劝阻夫子是不合规矩的,但是他们此刻难道又会比石熊好过多少呢? “别哭了,为师我脖子快散架了。”黄鹂轻轻地拍了怕石熊的后背,石熊想到自己也是不轻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绕在大哥哥脖子上的双手,从黄鹂双腿上下到了地上。 “人长大了之后,读书人都会有自己的字,老师这些年来只有酒馆卖酒水钱,积攒下来的几个银子,送你们银子也不太合适。”黄鹂此刻笔直端庄的坐在椅子上,两侧的双手交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严肃。只是脸上的温和之色怕是永远也去不掉了。 “嘿嘿,银子好啊,我们就爱银子。”又是张大远。 “是你,不是我们。”张黑黑实在有些受不了张大远的接话行径。 黄鹂起身摸了摸张大远的头,又摸了张黑黑的头。才又说道“老师就送你们字吧,你们弱冠礼物之后便可用了,” 黄鹂随手拾起一块置放在桌子上的焦木炭,取出五块黄纸分别写道 “百花,子非,子墨,提落,杯容” 想到分发给他们的武功心法,黄鹂难得有点自己特有的恶趣味。 青莲剑歌百花石熊 太极拳意子非张白白 明王雷法子墨张黑黑 百乐心经提落张大远 镇魂经杯容小哑巴 以后的江湖上又多了五个讲道理的年轻人终归是好事。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远不是孩子们第一次不如意,理所当然的也不是孩子们的最后一次不如意。但这是孩子们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不如意”。 黄鹂抬头看了看天色,仍旧灰蒙蒙,只是不久前的稀稀阵雨让空气变得清新起来。 他最后交代了一下平时功课的情况,便把孩子们从后门送了出去。 李大远是从小门了走出,迅速而利落,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去。直到远去之后,才扬起手臂摆了摆,示意夫子再见。 张白白一如既往的向夫子执完学生礼,并认真询问了以后功课的各方面细节之后,才离去。张黑黑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对李大远的没有人情味而愤愤不平。他和他兄长张白白一同离去了。两个孩子谁也没有如以往一样互相讲着玩笑话,沉默的走着路,步子不如李大远迈的大,但是稳当,落在地上的脚印门列成线。 最后留在门口的只有石熊和小哑巴了。 石熊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别人看不到的小脸上鼻子和眼睛已经皱成了一团,眼泪和鼻涕一起向着下巴流去,在上嘴唇上合流,滴答滴答而下。 小哑巴从头到尾便没说过什么,当然,他也说不了话。神情严肃,孤高,和他刚流浪乞讨到十字坡时一样。 黄鹂首先认真看了一眼小哑巴,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色,最后叹息了一声,挪步到石熊面前,蹲了下来,用自己干净的袖子帮孩子把脸擦干净了些。 说道“老师明天辰时驱车走,你可以来给老师送送行,何如?”看着石熊的脑袋摇动的像个拨浪鼓一样,又笑着补充道“功课完不成也没事,字写得不好也没事,名字会写就可以了,别的圣贤书看的怠慢也便罢了,给你的那本《青莲剑歌》一定要时常翻阅,李大远这孩子机灵,黑黑,白白这两兄弟互有照应,老师还是最担心你啊” 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搂在自己脖子上的石熊,黄鹂只有无奈的苦笑。 大堂外的争吵声渐渐熄落了下来,老村长一把掀起进入后堂的帘子,大踏步走到了黄鹂的背后,拍了拍黄鹂的肩膀,示意他石熊可以交给自己。 黄鹂只好顺手将搂抱在怀里的孩子给了老村长。起身拍了拍手,对还站着身旁的小哑巴柔声吩咐道“小杯子,你进去帮忙收拾一下老师的行李。”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把自己的那点家当清理一下。” 一直表情颇为冷峻的小哑巴,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年轻的夫子,发现夫子也面露微笑的也在看着他。 “这孩子你真的决定带上了,毕竟你这一路估计都是蛇窝虎穴。” 黄鹂有些诧异的看向老村长,这不是他第一次观察老村长,但是是第一次以江湖人的眼光在看?或是审视老村长。读书人黄鹂不假,三只鸟黄鹂同样的也货真价实。 老村长直接无视掉黄鹂审视的目光,用和往常一样唠叨的语气,说道:“臭秀才和我说了,当然,你不用怪他,他是死前和我提到的,你是那边的人。” 黄鹂的爷爷年轻拿过秀才的功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只是后来不只因为什么原因,竟然从烟雨江南跑到黄沙暴雾的边陲小村里开着酒馆,混吃等死起来。 村里的村民也懒得管别人家的事情,再也不用跑百八十里去附近的军镇上买酒喝,终归是好事。 那边人?哪边人?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1章 江湖有黄鹂(四) 不是寻常百姓的秋收春播,日出晚归,朝九晚五的世人, 自然是江湖人,那个高歌纵酒,策马狂奔的江湖, 还是冢里的人? 种种疑问,因为村长的一句话,全都簇拥在此刻黄鹂的心中。 大光明宫?还是朝廷的人? “小娃娃,你不用想了,老头我呢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寻常武夫,年轻做过走镖的营生。” 老村头摆了摆手, 黄鹂仍然是一句话没说,只是默不作声的将后门掩了起来,把他和老村长都关在了外面。 然后瞟了一眼老村长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相酣甜的石熊。 他并不着急,只要眼前的老人讲规矩便好,讲规矩的人都不会糟蹋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不讲规矩也好,因为此刻江湖上便又要少一个烂人。嗯?或许是两个。 因为他已经感受到背后来人了,应该是石虎。 黄鹂唯一担心的是没有父亲和爷爷的石熊会如何。对江湖人来说,犹豫就是死亡。 黄鹂么有犹豫,一秒钟,一刹那也没有。他决定放过内力感知中的这两个人。 没有父亲的孩子,长大后会陷入自卑自负,悲观愤世的情绪中去,无法自拔。 江湖恩怨不及幼儿,规矩方圆儒生尤甚。 “黄鹂老弟,听说你明儿走,今天做哥哥的请你去开开荤。如何?”石虎一把搂在黄鹂的肩头上,黄鹂瞥了一眼那双离自己脖子不过半分寸的大手, 微微笑道“恕难从命,小子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呢,石大哥就饶了弟弟吧。” 石虎拿开搂在黄鹂身上的手,摸了摸头:“你大爷的,你小子是不是个男人啊,哪有男人不想女人的,尤其是我听说前几天张天怒又打了胜仗,把西域那些狗日的杀得弃不成军,丢盔卸甲,抢了许多糯米种子大小的金元宝不说,还有”说到这里,石虎又停顿了下来, 他本想卖个官子,只是瞧见黄鹂笑而不语的神色,便又颇为泄气。情理之中的事情,为啥偏偏自己不死心,黄鹂这小子仿佛生下来就没有惊讶好奇这一感触。 他只好接着自己先前的话头说道“金子再好也是朝廷的,只是那抢来的不知金子,还有酒罐子大小的屁股哎哟,我滴亲老爹啊!” 他本想说西域姑娘屁股大,腰细,肤白。黄鹂不是第一次听石虎向自己吹嘘西域姑娘的种种妙处,往常之际,无非拍着胸脯,大声说道“黄鹂,你是不知道啊,服饰我的那姑娘啊,腿比我腰还长,,,,”听多了的黄鹂往往会接着一句“眼睛比官渠里的水还干净”,每到这时,酒馆里若是有人,大多会一起,接口道“头发比江南打出来的菜籽油还要乌黑。” 遇到不识趣的还得问上一句“西域的姑娘,头发不是大多是黄红的吗?” 石熊开始不以为然,反而开心的直点头,大概是一来一回,次数多了之后,大抵也听出了大家在笑话他。若是没有没那不识趣的也好,可偏偏大多时候的酒馆,多有不识趣之人。每到这种时候,酒馆就是一朝“血雨腥风”了。 提起女人便极其兴奋,每每说道动情之处,还留下这令人羞愧的大哈喇子。 当真令鸟儿失音。 老村长本是个暴躁老头,平时听着年轻人谈着女人胸脯之类的粗鄙之言,就恼火万分,只觉得脸红,羞愧了朗朗乾坤的灼灼太阳。只是耐着别家孩子,自己难以管教的做人本分,无非训斥几句。如今听得自己儿子大论女人,还不趁着这个机会一番老拳招呼。 村长跳起来,对着石虎的狗头就是一拳,石虎刚是惨呼“我的亲爹,哟”哟字还未出口,抬头迎来的便是拳雨脚风。 黄鹂连忙接起被老村长丢在一旁的石熊,看着眼前这对恩怨父子,挑起了眉头。 石虎刚才一番言辞并未打消自己对他们的戒心。反而勾起了他对远方故人的忧心。 组织已经派探子告知他了,那人的处境艰难,这才有了他开始的离去之举。 “东东”想起来两声敲门声,黄鹂知道杯容已经将行李收拾妥当了。便对站在门内的杯容柔声说道:“你去帮忙把前厅收拾干净,在家里看好门,操练一下功课,今夜不用等我便是了。” 杯容在门内又敲了一下门,示意自己知道了。 待交代完之后,转过身来才发现,石虎早已逃走,门外便只余下老村长,石熊,和黄鹂自己了。 村长又接过黄鹂怀中的孩子,气吁吁的向眼前的书生笑道:“老了就是没有,教育孩子都如此费力了,” 黄鹂没有接话,他在等待老人回到老秀才的话题中去。老人并没有让他多做等待,平息好自己的气息后,接着说道:“先前听你说未时到宝珠那里去,现在早已过了未时,宝珠就住在我家隔壁,我和老秀才的事情,与你边走边说。如何?” 黄鹂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到:“村长爷爷怎样都可以。” 十字坡比中原江南的常规意义上的村子大不少,可是人却少的多。西域多沙地,可以用作立身之本的土地并不多,故地广人稀很是寻常。就以边陲同类别的村子来说,十字坡已是颇为繁华的了,起码还有酒馆和灌溉已用的官渠。 村子之所以叫十字坡,除了因为“十字酒馆”而得名的十字,还有东西南三面地势高,北面地势低,铸就了一面大坡状的地形而得名的坡一字。 官渠自东面的内地而来,水自高落低乃世间规矩,故,村子里的田地多在北面低处,而居户的宅子大多也坐南向北。 北面的田地里几乎没有村民的宅子,除了两户。一户是老村长,一户便是烧制黄沙盛器的宝珠。 这意味着顶南面的酒馆到宝珠家里,几乎要南北横穿整坐村子。 这其中步行所用的时间长着呢, 所幸老秀才的故事也不短。 村长确实老了,怀里抱着石熊,故老人走路便也有些磕磕碰碰,已不如先前狂揍石虎时的气吞万里如虎了。说话也轻柔起来“老秀才啊,他可真是个妙人。” 不知是因为老秀才让他轻柔,还是年老力衰使得他无力高亢。 老村长左手抱着石熊,右手指了指天,较之先前的和声细语,忽又提升了一个嗓音,道“天下第一等妙人。” ‘妙’字女加少,少女情怀总是诗。诗是妙的,年少的是妙的,女子是妙的。 所以,老秀才还是妙人的那段回忆注定是他们年轻时的故事,并且还伴有女人和荡气回肠的悲歌或赞歌的时代。 “那故事可真不短。”黄鹂叹了口气。 “放心好了,我们路还长着呢。”老村长笑着回应道年轻人,“哎,这妮子怎嘀醒的这么快,难道刚才劲道用轻了。”石熊已经在老村长怀里瞪了瞪脚,半眯着眼睛,嘴里含糊着说着什么梦话。只见老村长左手已手刀状,迅速向石熊脖子处砍去,眼瞧着就快砍到脖子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以更快的速度伸了过来,挡在老人手前。 年轻人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向老村长翻了翻白眼,道“村长爷爷,你们家都是仇人父子祖孙啊,这么小的孩子,至于吗,不过是老秀才的故事,孩子哪里懂那么多。” 老人却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半眯起眼睛说道:“孩子是不懂,但是我懂,你懂,说不定冢也会知道,他们可不会那么好说话,再说孩子现在不懂,不代表以后不懂。若是有牵连,也只有老头子我一人知道,一人承担。” 灭门吗?他可不认为现任羽会为这些空穴来风之言灭门。羽那个人说不定会把给出灭门建议的人灭门。这样说来,他也算得上好人? 那人大概会说:“好人?老子才不是好人,好就是‘女’和‘子’,这天下可不是个女人就是好人,还是小女孩好,所以是妙人,哈哈哈啊哈哈。” 那魔性的笑声,过来十年来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这段遐思,直叫黄鹂头皮发麻。 “大哥哥,阿爷,你们这是去哪儿?”稚童的询问,终将是把黄鹂从魔性的遐想中救了回来。 尽管知道老人谨言甚微并无害处,年轻人还是忍不住,又白了老人一眼。将孩子从老人怀中拿了过来。石熊微微侧头,笑嘻嘻的对阿爷吐了吐舌头。老人也挤眉弄眼的,回以怪笑,逗得石熊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黄鹂看着石熊本已扎好的辫子又散的杂乱无章,不禁皱了皱眉头,本和阿爷互作鬼脸的石熊,似有所感应的回过头来,对大哥哥也吐了吐舌头,便将头埋在大哥哥怀里,有些贪婪的嗅着黄鹂胸前的味道。什么味道?那是清爽的空气夹杂带有些许苦甜的纸张的味道,若干年后孩子才明白那是书香味。是真正闻得到书香。长大后的孩子哪里还有机会再将头埋在夫子怀里细闻了。是没有机会,还是长大后的妮子终于懂得害羞了呢? “熊熊想听大哥哥唱歌吗?”黄鹂将搂抱在怀里的小胖妞背在了背上。小胖妞有些不爽,不能看见大哥哥的脸始终不是那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只好故伎重演,泄愤般的像阿爷大作鬼脸。 没有得到孩子的回答,黄鹂也不以为意,又微微将头侧过来面向身旁的老人,问道“老爷爷有什么歌想听什么歌?小子给你唱唱。” 老人爽朗的笑道:“呵呵,那就考你一考,那阿若叶国的世道难听过没?” 黄鹂笑着点了点头,道“听过,听过,好,就世道难。” 没有管乐琵琶,只有老少小三人的嗓音,击掌和银铃般的笑声。 “世人少时厌家乡 离家五载不得还,你可记得阿娘的愁容, 可是我家阿郎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小红衔玉又吹箫,楼阁轩亭可拾岁月愁苦 我本想江湖男女情长,刀剑如梦 哪只江湖本是商贾地,不是沽名就钓誉 我本想有理可把皇帝比哟,世道糊涂嘿 不提门阀便比狗。” 歌词多是强押韵,辞藻多是东拼西凑。可是这三流的词,硬生生的被一流的曲给盘活了。 黄鹂倒是觉得这词有趣极了,活泼有趣,不似边陲多沧桑豪迈的曲风,歌词虽粗鄙,可也不似西域的白话词。看来这作词谱曲的两人都不是西域外乡之人。 十字坡,在前一会儿的功夫刚被雨水洗地,非青石板铺就的边陲街道,不仅没变的干净,反而雨水搅和黄沙,变得混杂起来。 本就来人不多的街道开阔了不少,以前黄沙扑脸,浑浊的空气倒是干净清爽起来,八十里的路,又上往下,一眼望穿。 歌声渐停,那是因为呼噜之声渐起。本就不是唱给老人听的黄鹂,便也不愿意在唱了。 “小黄鹂,你这是什么歪门邪术啊。”老人笑嘻嘻的问着身边的黄鹂。 “西域烂柯寺的安心经,不是什么歪门邪道,”黄鹂,叹了口气,停顿了会儿,又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抬头瞭望天空了,一个时辰内三次。不一会儿,他便收起远眺的目光,偏头,对老人说道“我传熊熊青莲剑歌,乃关内西蜀巴州李家的绝学,最重心性,这个安心经虽不是什么不传秘籍,与青莲剑歌相互照应,却也是颇为有效。” 说罢,便从怀中将手掌大小的宣纸递给了老人。 老人也是微微叹了口气,接了过来,对年轻人认真的着了一个江湖大礼之后,才幽幽的说道:“老秀才没看走眼,我也没看走眼,你也是个妙人。真正的妙人。” 黄鹂微笑着对老人道:“现在已经快到了,你可以讲讲老秀才和你的故事吗?” 老人神色严肃的,缓缓的点了点头。在开口前,清了清嗓子,清嗓子是他多年来喝酒前的习惯。 打开一坛尘封了四十年的酒,并不是那么轻松。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2章 江湖有黄鹂(五) 黄鹂目送着老村长抱着熟睡的石熊进了院子后,便又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院子。 不同于老村长那大开大合的高门大院,旁边的那个院子显得有些清秀。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修剪比较讲究的篱笆。 篱笆是由成人手臂粗细,五尺长短的木桩,间隔较为均匀的排列而成。再用硬朗且较为规则的沙粒碎石混着泥巴堵塞在两块木桩之间的空隙处。黄鹂对这些当然清楚,除了篱笆,就院子里房子的大梁粗细长短,大梁和分梁之间的分寸大小间隔,多也是心中了然。这房子本来就是自己制作的吗?那时候老秀才还尚在人世,经常提着酒壶跑过来奚落他。 只是那篱笆上的花花草草,附在篱笆四周的仙人掌的盆栽,使得简陋的院子平添了几分清心和诗意。 木篱笆自然是木门,根本不用敲门,黄鹂直接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院子被百余只瓶瓶罐罐挤满了每个角落,从小罐子道大罐子,从小沙碗到大沙碗。黄鹂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宝珠正蹲在地上清点这些瓶瓶罐罐。 或是清点的太过认真,根本就没有发现院子中多了一个人。女孩没发现年轻人,年轻人也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黄鹂绕开了正在清点打理的女孩,进了位于院子东面的房子。院子内,一共砂石房三所。东面两间,西面一间。西面的房子是作坊,东面的房子是姑娘家的休息和吃饭的居所。看着桌子上的碗筷随意落在一边,都是没有清洗的碗筷,碗里还留有一块发黄的馍馍,黄鹂甚至还看到在馍馍里外爬来爬去的小虫子。 一方桌子,一个大沙碗,两双筷子。还有角落里的两坛酒水。黄鹂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便径直走向里面的内室,比起屋外,内室显得更为纷乱。只是嘈杂的衣物虽然堆满了小床,却终是没有到处爬走的虫子。只是挂在床头的女子贴身小裤还是让黄鹂终是无言。 女孩在外面点着沙“双,三六双,三七双” 还好是终于记起了与某人的约定,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一片,并未见到太阳,故无法推断时间。按着以往作息时间的规律和咕噜直叫的肚子,虽无法知道准确的时间,大抵也是了然现在早已过了未时。、 起身愤愤的跺了下脚,暗自埋怨着某人的言而无信,便准备进房胡乱弄些吃食,糊弄一下五脏庙。只是她还没有走到东面的屋子里,便看到从内室走出来的某人。 欣喜的跑向年轻人跟前颇为轻车熟路的一把挽住了年轻人的一只胳膊,喜逐颜开的问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我怎的不知道啊。”想到屋里的狼藉都被年轻人瞧见了,小脸不觉有些发烫,只是将刚刚某人不守时的幽怨早已抛至九霄云外。 年轻人温和对挽着自己胳膊的少女说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年轻人虽是道说着自己的歉意,眼睛却毫并愧疚之色。 “嘿嘿,自己人哪需要道歉,多见外啊。”少女狭长的眉毛,随着清澈明亮的杏眼眯成一线,煞是可爱。“不过啊,犯了错就得做些什么来弥补过错,”少女瞟了眼被自己挽着的人,见年轻人只是无置可否的抬了抬眉头,少女又故作老生腔调“读书人啊,最讲规矩道理” 黄鹂侧过脸来看着少女雀雀欲试的神情,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年少的女孩还在继续叨叨着,一个酒葫芦已经递到了她的眼前,宝珠一把将酒葫芦夺了过来,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黄鹂说:“这一次之后,我估计得管很久再来看你。” 少女抱着酒葫芦,不经意的嗯了一声。 “你呢,一个姑娘家别把自己弄的那么邋遢,平时要多整理一下自己。” “嗯” “酒以后也得少喝了,哪来姑娘家天天手不离酒的啊。” “嗯?嗯”抬头看见黄鹂严肃的神色,珠宝吓得一个哆嗦,本想说的反驳之言一股脑全都忘了。宝珠也是第一次看见黄鹂严肃冷峻的黄鹂,黄鹂也是第一次看见不在嬉皮调笑的宝珠。 “还有呢,你以后别住在这了,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不安全,”黄鹂侧头看着宝珠乖巧的站在那里望着自己脚尖发呆,终于忍不住笑了笑,猛的摸了摸她的头,“我那个小酒馆给你了,清明节时帮我吊奠一下我家那老秀才。” 说罢,也不管小宝珠如何反应,一台步便从院子里跳跃到门外,端直落在小院门外,落地时轻盈如雪,一如来时。 院子一时也如年轻人来时,还是那百余碗罐,还有好看的姑娘。宝珠愣愣的看着年轻人落在地上的钥匙。 保持原姿势一个时辰之后,宝珠才无声的张合了两下嘴巴。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来不及说。 不是说陪我玩耍的吗?这难道不是和以前的时候一样吗? 要走了,那个当年在下雪夜把自己捡回去的少年,如今的青年书生终于是要离开了。 宝珠没有什么离别的愁绪,他只是拾起地上的钥匙后,开始继续清点自己的碗罐。 十字坡虽然比常规意义上的村庄大一些,但毕竟也只是一个村子。到灰蒙蒙的白天到灰蒙蒙的夜晚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大多知道酒馆那个读书人要离去了。 黄鹂还没有走,村子里的大小妇人便开始怀念他那白皙修长的双手和精致温和的面容了。大小爷们也开始怀念在酒馆里胡吹海喝的日子了。 黄鹂这一走,又得到哪里寻觅这么养眼的小伙子,又不知得走多少路才能喝上一两口小酒了。 黄鹂自己不怎么喝酒,今夜却有点想喝酒。酒馆坐落在十字坡最南端,也就是十字坡最高的地段,黄鹂此刻躺在酒馆前厅的屋顶上,远眺着西北方向的天空。 心中充满了愁绪,这种愁绪在他这,到目前算来,只有短暂的,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只出现了三次。第一次还是少年时代初次离家,开始行走江湖时,面对碌碌世人,浩瀚天空所产生的。 第二次,是和那人离别时所有的愁绪。 第三次是此次离开小镇,再次投身阔别已久的江湖所升起的点点愁绪。 点点愁绪无非是归根到心中对往日里的点点回忆。 人嘛,就是回忆过去不太完美的过去,又无法面对未来不太友善的未来。 他收回第四次瞭望西北的眼光,将目光投向十字坡。边陲小镇物质极其匮缺,罕有夜晚通宵点灯的居户,但是十字坡北面的尽头却亮起了一点亮光,那是村长家的光,稍稍偏移过去的宝珠家却是一片黑暗,黄鹂不觉叹了叹气。离别在即,夜晚真短 宝珠早已适应了黑暗,这在自己稚童时便已成为习惯。她此刻并未在屋子里,而是拿着个酒壶,趴在自家屋顶上,旁边放着一个高于自己的行李包裹,百无聊赖的看着坡顶的酒馆方向,不觉的感叹,漫漫长夜,黑夜好是漫长。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3章 江湖有黄鹂(六) 黄鹂一宿无眠,天刚刚蒙蒙亮,他便已经收拾好早餐。 腌黄瓜一叠,腌肉一叠,白米粥两碗。这对于十字坡的民户来说已算得上是丰盛极了。 小哑巴杯容却也早早起来,这倒是令黄鹂有点惊讶。 小哑巴与往常一样,就着清水洗漱完毕之后,向着黄鹂作了个揖,黄鹂颇为亲切的摸了摸小哑的头,交代他以后随自己行走江湖时,别这样凡事讲究了,小哑巴却是抿着嘴一言不发,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黄鹂也没有过多在乎,两人就坐在桌子边迅速的解决完眼前的食物,收拾好碗筷之后,便背着各自的包袱,向村长家走去。 杯容不仅哑巴,而且腿瘸。走不快,黄鹂也没有疾步前行。即使这样,对杯容来说,也是不小的折磨,刚到半程,小哑巴便已经暴汗如雨。黄鹂并没有接过他的包袱,或是稍作休息。 夫子在前面走,学生跟着夫子的脚步前行。虽是万分艰难,小哑巴却也只是咬牙默不作声。 折磨人的十里地终于走完了,村长的马车也早早的在等候着他们。 这时候,天才彻底亮了起来,坡上的才稍稍有了些许人声。黄鹂对村张笑了笑,将自己的包袱和小哑巴的包袱置放在了马车里。 马车内室毫无装饰点缀,只有两床棉被和收拾的较为干净的竹席。面饼干粮和水,倒是村长免费赠予他们的,以表乡情。黄鹂掏出两块银子交给了村长,村长也没有故作姿态的推让,便直接收下了。 太阳在两天之后终于露出了马脚,风儿也大,阳光也稍有。 姑娘也来了。 背着硕大包袱的宝珠出现在马车旁时,着实把小哑巴吓了一跳,黄鹂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神宁静,没有询问和指责。 这却让宝珠准备的一套措辞毫无用武之地,由此,小姑娘将包袱放在地上,用手指搅动着衣角,颇为不安的用可怜巴巴的眼神乞求的,带有讨好色彩的看着黄鹂。人老成精,村长早在拿到银子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在有个大大咧咧的声音拯救了他。 “夫子,你差个保镖”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村里的王瞎子说我以后会非常的厉害,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厉害了,当然保护夫子啊。”李大远从旁边的石墩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别在腰间的木剑。对夫子用颇为炫耀的语气又说道“我父母都同意我跟夫子走。” 黄鹂明白,孩子父母以为自己是正经的读书人,参加科举之后,好给自家孩子谋个营生,哪里知道等在自己前路的血雨腥风和刀山火海。 孩子可以天真烂漫,大人却不可以姑息不管。 “别听他的,夫子你一路保重。” “夫子放心,我会替你教育他的,嘿嘿。” 张白白,张黑黑从远方走来,走到黄鹂身边时,向黄鹂恭敬的作了个揖。 黄鹂点了点头。 “什么?张黑黑,你个傻驴子,怕不是找打?”李大远气呼呼的朝张黑黑比了比中指,又对黄鹂伸长脖子,大声道:“夫子,你打不赢别人是讲不了道理的。” 孩子们一言一语,吵个不停。 宝珠移到黄鹂身边,用自己的肩膀壮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一起走,搭个伙呗。” 黄鹂转过身来,不再看孩子们的嬉闹,身体前倾,盯着宝珠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惧怕死亡。” “我当然不惧怕死亡,以前一样,现在也未曾改变。我更加确信,和你在一起时,我更加不会惧怕。”宝珠毫无先前可怜兮兮的少女姿态,一瞬之间,眼睛褶褶生辉。 “或许,可是你知道你的死亡对那些有着期待,付出过代价的人来说是多么残忍。” “他们既然愿意选择了我,就得承担我的任性和骄傲。”宝珠看着黄鹂的一双杏眼更加炯炯有神。 “哎呀,宝珠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黄鹂泄了气,和这磨人的小姑娘就不能讲道理。 “那你也成全我呗。”先前可怜兮兮的少女又回来了。 黄鹂不禁再一次想起那个家伙以前的长吁短叹 ——问世间少女情怀为何物,直教人头皮发麻。 孩子之间的决斗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随着李大远的拔剑干嚎而开始,伴着村长跳起来的铁拳而结束。 左臂夹着李大远,右臂夹着张黑黑。先前悄然消失的村长又悄然出现在黄鹂面前,笑着向黄鹂点了点头。便左右手夹着孩子们,唱着歌,大步离去。 远方渐渐跑来一群妇人,口中大喊着“后生,”“官人”“没良心的”种种措辞,溅起尘土飞扬,向黄鹂这边跑来。 一直示人已温润君子的黄鹂,脸色早无半点君子样貌,剩下的只有慌张。 他连忙效仿者先前老村长的做派,将小哑巴和宝珠夹在腋下,脚尖轻轻点地,凭空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马车上,连忙拉直了马车缰绳,“臾”的一声,便顺着横穿南北的官路驰道狂奔而去。 背后车厢内的宝珠,头发披散开来,不顾形象的冲出车厢大叫着“包袱,我的包袱” 黄鹂头也不回的将其扇了回去,一瞬之间,体内真气迅速流转于体内的大小周天,飞几乎凝聚为实体的剑气,从手心蹦发而出,将一丈之远的包裹,裹挟了回来。 黄鹂一套动作不过弹指之间,普通妇人哪能看清其中的关键。只是纷纷埋怨年轻人的不懂风情。 黄鹂随手将等人大小的包裹塞到车厢里。只留下车厢里头发凌乱的宝珠和同样满脸通红的小哑巴互相对视着,宝珠突然哈哈大笑,将小哑巴搂到怀里,一顿猛亲,搞的小哑巴的小脸更加通红。 坐在前面驱赶马车的黄鹂,满脸表情抽搐。 石熊和老爹石虎站在刚刚李大远藏身的石垛后面,小姑娘满眼婆娑,揪着父亲的衣袖,抽泣着问道:“大哥哥,还会回来吗?” 本来吊儿郎当的石虎,却颇为心疼的蹲下来,抱着抽泣的石熊,低声说道“会的,会的。” “科举的路在南面,大哥哥为什么向北走啊。”小姑娘担心起年轻的夫子会识不得人间路,越发哭的伤心。 “妈的个巴子,黄鹂这好家伙,搞的咱闺女这么神神道道的,总有一天。”他并没说下去,只是竖起强壮的胳膊,向空中用你的挥动了两下。 父子两人,后面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些人。村长,张黑黑,张白白,李大远,都在其中,只是谁也没说话,他们目送着年轻的夫子渐渐消失在远方。 夫子是他们读书的启蒙者,也是他们江湖之路的引路人。 山高水长,离别的时刻还是到了。 “我说,老东西,你可以放我下来吗?”李大远不满的叫嚣着, 老人默不作声的继续瞭望着远方,一时又将目光瞥向黄鹂经常瞭望的西北面,那声感叹终归是没有出生。而了,将心中的愤怒化为一巴掌,用力的拍向腋下的小头上。 “唉哟,我干你个嘴唉哟,打死人了,错了错了”在年轻人离开后的十字坡中,只有李大远的嚎叫声向着荒无人烟的大漠深处,传去。 这一天,黄鹂又重出江湖了。 他还未从娘胎下来,他母亲变给他起名黄鹂,希望他一如黄鹂般幽静意远,远离世俗不堪。他在少年时,作为读书人入了俗世;读书人讲道理,讲规矩。他给许多名宿大家,小民走贩讲过许多道理,并没有人愿意听他讲,但是后来有个老兵愿意听他讲,而且也给他讲了自己的道理。并告诉了他一个自己的道理——“有时候棒槌讲比嘴讲有意思。”棒槌好像不太符合读书人的气度,那就用剑吧。当他用剑开始讲道理时,江湖认识他的人便多起了,便有了喜欢他和不喜欢他的人。喜欢他道理的和规矩的,称呼他一声“君子剑—黄鹂”。 不喜欢他的人,叫他“三只鸟-黄鹂”。 世间剑仙出荒冢,乌鸦黄鹂鹧鸪天。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4章 君子剑 十坦夫的头发由黑到白,又又白到黑,如此往复已不知几许。口鼻间的血,汇聚到一起,迅速的从脸上倾泻而下,打落的满身血迹斑斑。他左手先前用来抵抗张雨绵剑气的二尺小剑,仍然被他紧紧的还握在手中,现在众人看去,十坦夫的原先的右手边竟然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半截衣袖,被大漠的狂风打的荡来荡去。 十坦夫全黑的眼睛中咕咕的向外冒着鲜血,就和他的嘴鼻间的咕咕冒着的鲜血一样。只是全黑的眼睛使得本来英雄绝路的萧瑟变得有些渗人。众人没有在忙着继续进行第七次,第八次围剿。因为眼前的十坦夫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机。众人只是想让稍稍流逝的时光确认一下十坦夫的死亡。毕竟他们也经不起六次围杀得失败,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第七次出剑的勇气。满地支离破碎的同道尸体,就是说服他们的最好光景。 全身笼罩在黑色罩衣下的冬先生,丢下了十坦夫的胳膊,有些虚弱的坐在黄沙地里。他的眉毛始终没有舒展开来。先前第六次围杀,与其说是百来位高手的围杀,不如说是四个人对一个人的围杀。 除了先前已经在第三次围杀中力竭的华山剑侍张雨绵,其他的四坐大山同时悍然出手。 “他死了吗?”坐冬旁边的白衣中年人用显得有几分低沉的语气问道。他低沉的语气并没有遮掩住他内心的恐慌,他漂浮不定的眼神,反复挪动位置的双脚,都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有余悸。冬心中对旁边的中年人实在有些瞧不起。这就是被江湖称为“白马白衣度江湖”的王子洛?如果不是由于这位在江湖上大剑豪的胆小如鼠,怎么会造就青城祖师朱泾的死亡。武当张释然的一声修为皆化为尘埃的惨剧。不过转念想来,倒也是拖这位鼠辈剑豪的福,不仅杀了十坦夫,还未朝廷又大力削弱了青城武当的实力。一举两得,倒也是得自己感谢他了。 见到冬先生一言未发,他的心情显得比之前更为忐忑不安,想起先前由于自身的胆小,害死了青城朱泾,便尤发的坐卧不安。哪里是自己胆小,明明是十坦夫剑法以及他手中的短剑实在是诡异的厉害。那朱泾死的时候,身上可是一点伤口都没有。只是全身的鲜血早已经被那把短剑抽取的滴毫不剩,九尺高的老人,倒下的时候已经不足三四尺了。 “放心吧,不死便再杀一次。”冬先生那一贯阴恻恻的嗓音本就令人心生恐惧,这突如其来吐道出来的话语,也当真比前者更吓人了。王子洛,撇过头去,不再理会怪人冬了。独自坐在沙地上,缓慢有效的运转体内真气,以用来缓解先前十坦夫留在自身体内那灼人的真气。 太阳也不知不觉的沉了下去,天地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时而想起的狼嚎,一如白日大漠的大风,不仅没有替众人祛除白日停留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反而加重了十坦夫先前留给众人的阴影。黑暗中逐渐亮起了火光,越来越多,这片先前的战场在逐渐多起来的火把照耀下,越来越明朗。小宗师的境界在黑暗中也能靠自身周围犹如实质的真气,感应外在环境。大多不需要火光。只是实在疲惫恐惧的他们实在渴望光明带给他们确切信息——死去了的十坦夫。 四周逐渐明朗起来,带给众人了他们想要的确切,只是这确切使得在场众人的心一下子就堕入了冰窖。 十坦夫盘腿打坐在原先自己倒下的位置,双眼已经恢复成正常的眸子,黑白相间的眸子中还带有笑意,众人没有看错,即使他们希望自己看错。因为十坦夫除了眸子中的笑意,他的嘴,鼻子,耳朵,眉毛整个脸都在笑,实打实的笑,充满开心,毫无阴冷的笑容。 冬先生一闪,便来到了众人身前,除了他,还有武当张释然,襄阳卧龙王家王子洛,华山剑侍张雨绵。比起先前误以为十坦夫死去时的忧伤,张雨绵此时内心中竟然感到无比喜悦。 冬先生比起众人的绝望和张雨绵不合时宜的喜悦,他只是稍有些沉重而已。直到他视线移到蹲在十坦夫身边,为他包扎伤口的青衫年轻人身上时,他的这种沉重便不再只是稍稍。 那个替十坦夫包扎伤口的年轻人来的如此悄无声息,以至于就算是冬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年轻人的眼睛虽然狭长,却不似十坦夫那过于招摇的凤眼,年轻人的眼睛狭长而又宽阔,配合那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大概不笑便已有几分温柔。 冬先生的考量在一瞬间便完成了,两柄飞刀从头袖子中化作两道白光飞向百米外的两人。 飞刀的速度仿佛突破了空间的和时间的限制,众人只见冬先生的袖中的寒光乍现,还没看清袖子中飞出的是何物,那两柄乍现的寒光便已来到了十坦夫和青衫年轻人的眼前。一刀取十坦夫头颅,一刀取扶着十坦夫的年轻人的头颅。 这两柄飞刀并无任何蜿蜒迂回,飞来闪去的花俏动作,却是冬先生现在能使出来的最强一招。因为对杀人为业的冬来说,速度就是就是考究他们这群杀手高低之分的唯一准则。 那年轻人,始终半蹲在十坦夫身边帮他清理血迹,神情专注。被他清理血迹的十坦夫,正在和为他包扎清洗伤口的年轻人说着话,脸上的神情显得快活至极。百米来远的距离,大漠风沙又甚是喧嚣。即使多是小宗师的在场众人,也大抵听不到什么。 从头至尾,两位年轻人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众人,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十坦夫五十多的年纪,早已算不得年轻人了,只是他自身所习的功法特殊,才使得他看起来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轻人。黄鹂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实打实的年轻人。 “小小鸟,你怎么知道我被困的具体位置啊?”十坦夫被伤口呛的咧了咧嘴,又好奇的问道:“家里的人怎么样了?” “声势浩荡的那么大队人马,在人烟罕至的西域穿来穿去,怎么藏得住,。”黄鹂语速快慢平常,神色亦然如常,虽面无表情,却显得温和友善。“家里的那些老人小孩都还好。”黄鹂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家里的老小需要你担忧,自己都快被人玩死在大漠里了。” “呵呵,就凭他们”十坦夫不懈的冷哼一声,还把头稍稍扬起,结过某人为他包扎伤口的手“不小心”抖动了一下,十坦夫顿时被直击灵魂的疼痛,激的挤眉弄眼,当下便是一记重拳拍在黄鹂的肩膀上。黄鹂也不计较,笑着用衣角擦拭了下鲜血淋淋的手掌。将来之前装满草药的包裹丢在一边,站了起来。冬的飞刀就是在这时到的,黄鹂直视着离眼前不足一指距离的飞刀,他并没有动,十坦夫嘴角还带着刚刚的疼痛,而激起的恼怒。一把三尺之长,通体玄黑,只有剑柄雕刻着一只小鸟。只见当这把黑色剑出现的时刻,本来同时飞向黄鹂和十坦夫的两把飞刀立马朝黑色的剑飞去,只听咔嚓一声,飞刀被紧紧吸附到了黑剑身上,动弹不得,快速振动了两息之后,便彻底沦为了死物体。 冬自知先前丢出去的飞刀并未要这两人姓名,只是被他人反手收了自己一样兵器,感觉并不是很好。他倒也不担心自己死在这里,或眼前的两人逃走了。因为就目前的形式来说,还尚在宫里那位吕总管的算计之下,说不定还可以收货意外之喜——譬如三只鸟的黄鹂。 “我是问家里的女孩子们在京都过得好不好?”十坦夫同样翻了翻白眼, “还没有京都传来的消息,想来这种时候,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黄鹂无可奈何的回答道。 “哎,我现在五脏六腑就像一般浸在冰里,一般在被火烤,难受的不行。” 黄鹂心中对十坦夫那门诡异的功法,略知一二,也当然知道了然十坦夫的身体现在有多么的糟糕。比起丢了右臂,他那被自己功法反噬的身体,更令人担忧。十坦夫干脆将先前黄鹂丢在一旁包裹草药的包裹捡了过来,一把垫在头下,全身躺在了黄沙里,从下往上,之看的到黄鹂的鼻孔,并见不到黄鹂的全部神色,只是用屁股想,也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喜悦之色,十坦夫颇为无奈的说道“黄大侠,黄君子,好鸟儿,接下来就靠你了,老大我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当然没有力气,不是我来用内力强行压下了反噬,你连命估计都没了。”黄鹂终于开始认真观察这群被朝廷驱使的武林高手,“一个时辰内,用两次《镇魂经》,你可当真不要命了?”这句话依然是,握睡在自己脚边的十坦夫。依然把这群高手晾在一边。江湖高手们也没有丝毫高手的自尊,这种晾晒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甘之如饴。尤其冬先生出了两刀之后。 “嘿嘿,你这不是来了吗?”十坦夫笑嘻嘻的说道,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收起了笑嘻嘻的顽皮之色,突然用有些萧索寂寞的语气,接着道:“你当然会来,我当然希望你能来,可是你实在不应该来的啊。” 黄鹂已经不准备和他再继续闲聊,因为对面的人群中一把剑拖着一个少女向自己飞了过来。 黄鹂丢下一句,“有所为,有所不为。这都不懂吗?”便轻快的走向自己的女孩。 左脚迈出,右脚跟上,便一跃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众人身前,少女飞出十来米,便被黄鹂连人和剑夹在了怀中,一如他从十字坡怀里夹着的宝珠和小杯容。年少时,夹着书走过匆匆人群一样。 “斩龙剑?你是白道士的什么人?”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5章 世人皆爱君子剑 黄鹂本是随手捉拿一个顽童,只是看着从少女手里夺过来的那把剑有些惊讶和好奇。 怀中的孩子黑衣黑靴,带着不合身的巨大斗笠,一言不发,撅着小嘴,冷哼一声。 有一个人和她的剑想替那孩子回答了,但是想用剑替孩子回答的不止一柄。 唰唰唰,便是二十把剑的出鞘。剑柄到剑尖,由南指北。黄鹂此刻站在北侧。 黄鹂心中了然,原来是白道士的女儿。又不禁悱恻起故人来,白道士当年下山原来就有孩子了,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当年还死活蹭了自己一路的饭。想起那个笑起来贱兮兮的大叔,总是小黄鹂前,小黄鹂后的叫着的大叔,黄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孩子天生顽皮,若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多多包涵。”说话的人嗓音温软,其声音的软糯轻柔不适故作姿态,更像是吴越女子的特有方言。却不是吴越女子的烟雨江南,温柔似水的感觉。除了温软,其中还有清冽。清冽与温软,出现在一个人的嗓音中,定是个有趣的人。 黄鹂这才抬头看着说话女子的面容,和十坦夫同样的凤眼,鼻子与嘴唇稍带柔和的轮廓,缓和那双会给他人带来刺痛的凤眼。使得他不会使得十坦夫那样,给予他人尖锐的视觉冲击。 见黄鹂看着自己沉默不语,张雨绵只好试探性的又问道:“我们是华山的,阁下手中的孩子就是我们华山掌教白天水的孩子。”既是礼貌性的回答先前黄鹂的问题,二十柄小宗师利剑和白天水更是威胁。 “当然,”黄鹂将少女松开的手,又重新收了回来,笑着对眼前的二十几把利剑说道“代我向白道士说声谢谢。” 接着盯着少女的眼睛笑道“你父亲欠我的饭菜,待我有时间了自然会去华山讨要。”被黄鹂盯着眼睛,一向天地不怕的小女孩竟然羞红了脸,她本想回击几句眼前年轻人几句的,只是眼前年轻人那温柔的神情,实在使得她那些叫嚣反驳的语言开不了口。 黄鹂对女孩说话时,故意放低了声音,让黄鹂那本来温和的嗓音,显得如同情侣间,耳边的低语般。少女,满脸通红,飞快的跑向张雨绵的怀中。 黄鹂看着半搂着少女的张雨绵微笑的点了一下头,张雨绵双手抱拳,道了一声“谢谢。” 黄鹂转过头去,不再看华山众人,他将视线投向各门各派的诸多高手身上。接着向不远处的人群,抱拳朗声道:“君子剑黄鹂见过诸位” 黄鹂过于年轻的面相,先前通体玄黑的剑,十坦夫待他颇为信任亲昵的态度,众人便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君子剑黄鹂,亦或者是三只鸟黄鹂。 虽然大家心里早有猜测,但当年轻人本身印证这一猜想时,人群中还是想起了许多惊呼。 “真的是他,黄鹂不是传闻死在西域食人魔天狼的手里了吗?” “五年前,名震江湖的剑仙少年,真的是他吗?” “当年被白马寺的慧觉评价为五十年难遇的两把剑,那两把剑中的君子剑黄鹂。” “这看来是天不灭十坦夫啊。” 此起彼伏的惊叹,其中蕴含了赞叹,无奈,庆幸,惊讶,失望,敬仰种种之多的情绪中唯独没有恐惧。因为五年前,整个人间便知道,黄鹂是真正的君子。 读书人,人人皆以行君子之道而独立于世,虽手不能寸器,亦受世爱戴。 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人德矣即君子道。黄鹂于此登顶人间。即使五年前他还是个刚学练剑一年的江湖犊。 冬比众人更早的猜测出黄鹂的身份,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试探黄鹂。黄鹂伸手从袖子里拿出先前冬的飞刀,交还给冬,冬抱拳道谢。 黄鹂笑着来到一位武当道士的身旁,道士只是一位刚入小宗师之境的中年男子。虽在江湖素有贤名善名,但在纯粹以功力强弱为尊的这只队伍中,这位身法内力只在中下的中年人却实在引来不得他人目光。但黄鹂能。 黄鹂端直走到中年道士身前,笑着说“醇玉道长,还记得我吗?” 中年人看了眼张释然严厉警告的眼神,依然上前,微笑道“怎么敢不记得君子剑黄鹂啊。”而后又用唏嘘感叹的语气说道:‘那时湖北道大饥荒,贫道那日正代表武当,下山救助灾民,只是救灾的粮食实在不够,还是你把自己家传的玉佩卖给了刚好路过的江南米商,才帮助我解决了难题啊’名叫醇玉的道人,还想在说些什么,被一段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醇玉,你莫要多说了”说话的是张释然,他实在不想在朝廷围杀冢的这个节骨眼上,给冬留下武当众人亲近冢的形象。醇玉却是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他向张释然的方向看了眼,用乞求原谅的眼神看了一眼黄鹂,便无声的抱了一下拳,走开了。 黄鹂也是明白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道理。同样无声的报了一下拳头。黄鹂继续向人群深处走去,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说是年轻人实在是勉强,他看到的那个令他在意的人,恰当来说,更应该称作少年。 少年怀里抱着一个老人,少年眉眼俊俏,束在背后的头发乌黑发亮,少年郎怀中的老人已经彻底没了生机,只是尸体惨百到极点,表明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而死,可是全身竟然没有一丝血迹,伤口更是不见寸毫。黄鹂一眼便明白,老人的死是《镇魂经》的杰作。 少年老早便认出了黄鹂,在他刚出现时,便认出来了。只是碍于先前剑拔弩张的形式,懦弱的少年郎不敢出口打招呼。 “白糯米,你在青城派过的巴适吗?”黄鹂笑着用巴蜀地区的方言,对眼前的小小少年开口询问道。 “巴适,巴适得很,祖师人又好,师兄弟们平时也关照我,好看的师姐师妹满山都是。比跟着你巴适地多。”少年划分一转,露出一副悬悬欲滴的表情,带着些许哭腔说道:“你那个遭天杀的魔鬼杀人我祖师爷,但我不恨那过魔鬼,我们先动的手,被魔鬼杀了天经地义,只怪我们本事低,但那锅让祖师爷爷替他挡剑的小人才是可恶的紧。”黄鹂顺着白糯米的眼光看过去,发现一位一身出尘之气的白衣中年男人。那个男人此时也正用礼貌友善的眼神看着黄鹂。 此刻依然躺在白米外的十坦夫,并没有闭眼运功疗伤,他只是看着被黑暗笼罩的某处天空,喃喃轻声的笑道:‘你特么怎么也来了。’黑暗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片乌漆嘛黑的羽毛缓慢而无声的落在了他额边。没有人注意到这片羽毛,和十坦夫先前的自言自语。 就连一直暗自观察十坦夫的冬也没有。因为,他要等的人也快到了。 黄鹂问了问围坐在少年糯米四周的青城派弟子,大抵知道是什么状况了。 黄鹂回过身来,摸了摸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的糯米,示意他别哭了。笑着说自己的仇恨得用自己的剑平复。糯米使劲的骂他不仗义时,黄鹂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温和的说了一句这就是规矩啊。听到黄鹂的回复,众人大多都松了一口气,这口气松的最大的就是被先前糯米骂作小人的襄阳王家卧龙剑的王子洛。他一直装作毫不在意,高人大家子风,实际上却想一把掐死那说话的少年。谁知道他们青城派竟然有人认识黄鹂,即使他是为朝廷出力,可朝廷可不管他的江湖恩怨。朝廷有朝廷的秩序,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他发现黄鹂正在向他微笑,于是他也想抱拳还礼。当他抱拳的时候,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可是也说不上来。直到他看到自己右手咕咕流动的血液,他才发现自己的三根手指不见了。黄鹂温和的嗓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也同时在众人耳边响起。 “这就是你以后到襄阳挑战他时的信物,五年前时走的匆忙,没什么东西送你,现在就送你这不成体面的信物了。”虽然黄鹂并不是对他们说话。 “这还差不多,我给你当三年书童的工钱你都还没给我呢。”糯米将三根手指,用黄纸包好了,揣进怀里。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叫糯米的少年以前是黄鹂的书童啊。比起这个,众人更在于黄鹂是如何取走王子洛的三根手指。 王子洛先前过于卑劣的做法,已经使得大多数人都对他心怀不满,甚至唾弃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他那犹如名山大川的修为和名望,实在不敢有太多人敢于站出来责问他。再说青城祖师一倒,青黄不接的青城派这块招牌估计也得倒下了。实在没有人愿意为了垂死挣扎的青城去冒犯如日中天的王家卧龙剑派。 江湖自有公道人心,可人心这东西大多趋近利益,而远离大义。 黄鹂当然不会向众人解释自己的功法秘诀,糯米也没问,在糯米心中,黄鹂悄然取走王子洛的三根手指是件理所当然的小事,黄鹂和他都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黄鹂将手指交给糯米后,便起身继续走向人群深处。王子洛的痛苦,众人的惊讶赞叹议论声,皆落在他的身后,并未入耳。他只是阔别江湖太久,寻找一些旧人旧事,重拾他君子剑的道理。 “还记得我吗?黄鹂老弟,那个凉州城里和你探讨过武学的龚大爷。” “黄先生,当日教诲,老夫我至今不敢忘。” “黄公子,那日杭州夜谈,公子还记否?” “君子剑,你当日京都的梅园论剑,可还有印象。” 不同的称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段,不同的旧事。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6章 世人皆爱君子剑(二) 黄鹂会为了每声“记得否”驻足,并认真且温柔的回答一声“记得记得。”然后再点出那人的江湖名号与姓名出身。三言两语之间,便使得众人对君子剑的形象更亲切了许多。 每个旧人都感受到了君子的春风。尤其先前那位故意用暧昧语气悟道他人的杭州女宗师,黄鹂况且都耐着性子和她说上几句,且还用自己独特的内力,将女子功法弊端带给身体的伤害也一并祛除不少,本是抱着调戏鼎鼎君子剑想法的丰腴妇人,最后那声道谢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心悦诚服。只是那双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睛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黄鹂这位君子剑着实有些头皮发麻,那是他以前无比熟悉的眼神。十字坡的莺莺燕燕们可没少用这种眼神看他。 不理会众人的好奇,他走向众人身后的位置,那里暂时放置了先前被十坦夫重伤的许多武林高手。他们来自不同的派别,不同的地方,但此时,他们大多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将死之人。 冢的《镇魂经》,是世间公认的诡奇神秘的功法,很好有人从将《镇魂经》修炼到大成的十坦夫手下,活下来。即使当场不死,若干日子后,也会由于心灵恍惚,体内真气暴走,全身血液沸腾而死,死法奇惨。 谁都不想死,更何况如此可怕的死亡。 江湖有品秩高低的规矩,生死当然也有轻重缓急的序幕。 身中十坦夫《镇魂经》的小宗师不在少数,抬头细数之下,竟有五六十之多的巨数。这可是半座光明宫了。 黄鹂耽直走向一位离自己最近的人,那位正在闭眼运炁的人,身着道袍的道士。头上高带的墨玉道冠,表明他归属于武当的江湖身份。紧簇成一团的眉头,他此刻身体状况糟糕极了。黄鹂在道士身前坐下,伸出左手,平放在道人的胸口,道人随机有些吃惊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正要发问,黄鹂却先他一步点头致意,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运炁。 《镇魂经》不同于其他阴冷炁体的功法,世间一般阴冷属性的功法,大多是阴冷而缠绵,跗骨消损受伤之人的功力和五脏。譬如巴蜀唐门的《水滴蝉》都是这一类的功法,《镇魂经》却是阴冷而霸道,由如昆仑之巅的罡风,由经脉逆行而上,直功心脉,所经之处,寸草不生,五脏俱毁。若是受伤之人,强行运炁强力护住心脉,则其所肝肾脾肺俱坏,如何成活?若均匀的将炁分布到五脏之处,又如何能抵抗如此猛烈的阴冷寒气。全以杀人而杀人的歹毒功法。 果真是,欲杀我者,我必杀之的鹧鸪天。 随着洋洋暖“炁”经黄鹂之手,输送到道人的体内,道人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半柱香之间,道人便可如同往日般流畅的调动自己体内的炁。道人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俊俏的年轻人,笑呵呵的道: “小黄鹂,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张道道士。” 显而易见的故人重逢。这天地间,自从有道教以来,叫姓张的道士,没有十万也有五万的。龙虎山,武当,华山这些道家大派的内阁弟子大都弃了俗世本姓,改为张姓。这即是一种道教的传承和个人的荣誉,也象个人用弃姓之举来告别俗世往昔。 黄鹂这种鸟和姓张的道士,天下人都熟的狠。 站在这里的小宗师们,也对眼中的这两人熟悉的狠。 “龙虎山雷洗剑张怀古也和这只雏鸟也有关系?”王子洛冷冷的说道,声音不大,先前离十坦夫最近的地方,如今已经是人群的外侧边缘。没有人听到他说什么,他也本来不是说与他们听的。 “你现在就去把张怀谷杀了。”这是一句让王子洛毛骨悚然的话,不等王子洛开口,冬又冷笑道“再麻烦王大侠,顺便把那个叫张醇玉的道士也杀了,对了,如果你干完了这两件事,还活了下来,拿我就再次不知廉耻的跪着求盖世大侠,王大侠,日后把武当的那个新掌门还有华山那个姓白的也一起杀了。” 王子洛的冷汗刷刷的往下流,虽已知道这都是冬对自己的嘲讽,但冬光是提到这些人的名字,变让他仿佛被人将头按在水底。他不禁抬手松了松脖子前的衣服。 “冬先生,是在下轻浮了。”他喉咙微微有些干燥,身体也有些发冷。或许大漠随着太阳远去太久,温度也下降的太快。 “江湖上几乎所有的名门大派,甚至就连皇室,都和冢的人有过接触。”冬没有看王子洛越发惨白的脸色,继续说道“认识,有接触,交易过,曾经的故人也好,仇敌也罢。该杀谁,怎么杀,何时杀,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毕竟他们都是聪明人。”说道这里,冬终于停顿了半晌,自言自语,低声感叹道 “冢这种死人扎堆的东西,就不该掺和阳间的事,况且他们还掺和的那么深。” 冬似乎想到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竟然笑了两声。但他的眼睛没笑。他的眼睛从来就没从十坦夫身上移动过半厘。哪怕背后的黄鹂和远处的空旷大漠。 月亮没有被今日的风沙遮挡,皎洁的月光,使得这大漠间的天地空旷了许多,也清冷了许多。只是月光打落着的明亮,却比黑暗更让人恐惧。 一片,两片,三片,一片接一片的黑色羽毛落在大漠上,人群外。 羽毛轻盈而扁细, 眨眼不到,冬便将体内的炁催动到极致,甚至内炁外化,形成实质般的保护膜,将身旁的王子洛也一同包裹在膜内。 他的衣物在,因为在十年前,一如今日的羽毛,便教会了他一个道理——越是扁平的东西,可越是锋利无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声烛影》正文 第17章 少年郭敛恣(上)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靑靑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堪嗟商与参,怨寄丝桐,对景那禁伤情。 对酌此香醪,香醪有限,此恨无穷无穷。 情最慇,情最慇,情意最慇,奚忍分,奚忍分。 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吿陈。 ——《阳关三叠》 离愁最是磨人心,多少无奈游子路。 与亲朋好友离别时,最畏惧三样东西:雨天,背影,阳关曲。郭老二今天点子背到了极点,他一天便遇到了四样。——郭老二娘亲死了。 郭老二,户籍往上三代都是读书人,户籍翻到前朝都是渭城人。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自古的读书人都讲究学问远方求的道理,即使世代读书种子颇多的江南读书郎,也会在弱冠之时,前往北方的京都去求学。更何况与书香气息搭不上半点关系的西方边陲军镇。所以说不挪窝的读书人,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没错,郭老二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读书人。儿时便偷看寡妇洗澡的货色,算得上什么正经人?连个名字也被别人记不住,认识他的人,几声郭老二,便对付了日常临近乡亲的招呼。 世代守着马厩行当的郭家,传到他祖父这里,便不知道他祖父发了什么瘟,成天嚷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硬生生的闹着要做读书人,还要去南上千里去帝国京都参加什么劳什子的科考。太祖父当时气的把郭老二的祖父吊起来了一天一夜,大西北的一天一夜,可不比那些温软水乡。夜晚比刀还锋利的风沙,顺着门缝里溜了进来,差点把吊在大厅里的祖父给活剐了。第二天,看着陷入昏迷的祖父,太祖父只好心疼的放下家中唯一的儿子,连忙把渭城唯一的马医生请到家中给儿子度命。祖父醒来唯一的第一句话便是:“赶考的马车备好了吗?” 第二天,太祖父便将祖辈赖以生存的马厩低价变卖给当地的马贩子,拖着一家三口,带着祖父南上求学。只是祖父一生苦学,七次科考,不仅没有鲤跃龙门,还拖死了苦心的高堂。拖光了那变卖马厩的来的百两纹银。 京都多才子金玉,多美酒佳人,多高楼别院。只是天下间的大城池都不是穷困的书生能活下去的地方。没了生计手段的年轻人,只好一步三回头的阔别这座读书人的梦乡。 还好渭城这座边陲小镇不嫌弃他。早年被变卖掉的马厩自然是回不去了,只好去靠着黄沙大漠的地方搭了两间茅屋,用仅仅剩余的五六两纹银,做起了卖茶卖饼的营生。 所幸,没卖几天茶的年轻人便被渭城的新校尉抓去做了书记官。渭城别说读书人,便是连识得大字几个的人也没有,在京都百无一用的读书人却是大漠里和部队行伍里吃得开的宝贝疙瘩。 物以稀为贵的道理,适用这世间大多地方。 随着帝国与西域诸国的几次摩擦,大多丘八的腰带都鼓了起来,他这个做了些时日的粮草书记官自然而然的有了属于自己的住宅和夫人。粮草书记官是个八品武官比不得那同样八品的文官县丞。不是什么入流的职务,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民间。却终究算带个官字。陋室虽陋,却也可以遮风挡雨。官位在小,也是分稳当的营生事。 也许已是到了知天命的五十,他便也不再想那一跃龙门的科举仕途了。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也就是郭老二父亲的身上。 可能是恶人自然需要恶人磨,郭老二的父亲生下来便重十斤,孩子生出来了,郭老二那个一辈子没与他人拌过嘴,一生都没有找郭老二祖父要过半毫金银首饰的祖母便撒手人世。 本是寄托父亲读书殷殷切望出生的郭老大,却是个除了吃喝嫖赌,样样不知的闲情公子,浑浑噩噩的二世祖。 平日里敲一下边陲过路外商的竹杠,窃取朝廷按时发放给父亲按时发放的饷银。便是得了大欢喜,去那些集市边的私窑里清爽个天昏地暗。直到那些不是正路得来的银子花个精光,才哈拉着个腰,回家吃饭。 回到家中总是有热喷喷的馍馍和几碟荤素兼具的小菜等着他。郭老二的祖父也只是黑着脸在郭老大耳边苦口婆心的念叨着些读书人的清规戒律。只是满腔慈父言在郭老大这里听来便如同八月的知了一般,聒噪的狠。 作为家中独苗的孩子,大多脾气大一些,听不得父辈唠叨的多一点。 郭老大的耐心,总是在吃饱喝足之后到达极限。起身将满地的碟碟碗碗甩得满堂都是,用咆哮的语气质问父亲:“你为什么不是那达官贵人,你为什么不努力考取个功名。没有本事就不要成家生孩子,养到世界上活作孽。”于是便是碰的一声摔门声。 祖父每次面对郭老大的质问都是颤抖着半天嘴唇,半句话都讲不出来。只得待郭老大离去时,才独自一人轻车熟路的收拾着满堂的狼藉。 便是这种日子,郭老大也过不长远。郭老大跑出去和寡妇鬼混,搞大了寡妇肚子。郭老大一生便不知什么叫“担当”,前脚知道寡妇怀孕的消息,后脚便抹油般,连夜逃出家乡。哪里曾想得到,遇到了西域的马匪,丢了那颗惹是生非的头颅。 在家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郭老大消息的寡妇,只好找到郭家门上说理。郭老二的祖父这才知道儿子的作为。奈何一去无音的郭老大,寡妇腹中已是六月胎儿。 不走运了一辈子的祖父,到知天命的年纪,依然不走运。寡妇家里穷的只有一两间茅屋,年轻时丈夫参军之后,便杳无音信,留下他靠着几家茅屋,卖着一些自己采摘的野花,晒干了,混着些许白糖,用作卖茶的生意。这是哪天若是没有了生计便得饿肚子的苦命营生,身怀六月的妇人,如何能起早贪黑的干着茶铺子的生意。本着不能一尸两命的心情,和家中血脉得已传下去的些许欣意,以及最重要的子债父还的责任。郭老二的祖父一生虽没有考取任何功名,却真正是个一生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当下就决定收留这未出生的郭老二和他母亲。 郭老二出生时,和他父亲一样,也是个巨婴,足足有九斤之重。这回倒是老天庇护,孩子他妈虽是难产,却未死。可惜的是落下了一身的病根,使得这个如风中残烛的家,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注定充满了艰难和无奈。 郭老二是有大名的,而且还是个颇为厚重的名字——郭敛恣。 一念收敛。则万善来问;一念放恣,则百邪乘衅。 一生磊落的祖父希望他以后能达到那“一念随心,收放自如”的大境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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