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传》 第一章 花落谁家 漠北草原, 沃野千里莽莽苍苍。 深入漠北护送“千金公主”宇文芳入塞的北周送亲使团一行,也正浩浩荡荡往突厥大可汗王庭方向行进。 “昔夕何夕 惑于君心。昔夕何夕 痴君于心。” “今夕何夕 哀于君心。今夕何夕 绝君于心。” “……” 心内幽幽念着,心尖儿却一阵猛抽,痛得她缩成了团儿,一颗心像被人生生的捏于掌心,搓揉捻碎。 凤辇中,一袭凤冠华服的“千金公主”宇文芳低头抱紧着身子瑟缩在辇中央,一身华光下尽掩着无助孤凉。 此生不再见,不要再想那个人,都……过去了。 齿贝间咬着舌尖,疼到心尖儿,她告诫着自己,可本该尘封的记忆,却在眼前不断闪现,凌乱而又真切: “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已命太常太史选了几个好日子,我与宇文姿……已交换了庚帖。”“兆陵候”面无表情,声音淡淡,无波的眸子里静的如一潭黑色死水。 “芳儿,如果你母妃还活着该多好,父王,对不起你……”赵王嘴角轻抽,眼底里一片悲凉。 “芳儿,选你,只有你可担得起陛下行和亲之策的初衷,其它皇族宗室女不过是夜下昙花,承受不得骄阳风雨,也只有你,凌骨傲霜经得住这岁月磨砺……”天元大皇后杨丽华神情肃然,眸子里却飞闪过一抹内疚。 “公主,皇太后对公主和亲突厥大可汗甚感宽慰,特赐此骨佩以示嘉许。皇太后言,此骨佩伴在皇太后身边多年是皇太后故乡之物,如今赐予公主,想来公主不会委曲了它。”代浓神态谦恭,双手奉上那森白的狼头刀型骨佩,无人察觉之际一丝不安滑过她的脸。 “公主姐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宇文容,宇文娇红肿着双眼,泪眼里尽是不舍和担忧。 “公主,纵使公主对我有千般误会万般痛恨,可姿儿是无辜的,她可是你骨肉至亲的亲妹妹呀,昨夜你父王又是一夜辗转难眠,今起咳嗽又重了许多,公主一向孝顺,只求公主能看在你父王的面上,这一路上能够善待姿儿……”辰夫人泪眼婆娑,一副慈母的心碎模样。 “公主风华绝代,沐安等人自愧不如,只是公主这一去,上元节的诗会,还有我生辰的骞马上便会冷清许多,咳,可惜,自此后不能再一睹公主的风采了……”沐安郡主语出遗憾,却同身边的众贵女一般,眉眼里是遮掩不住的侥幸窃笑,她们终不必再担惊受怕被赐封为和亲公主远嫁塞外了。 …… 凤辇稳稳前行,耳边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步伐沉重有力,马蹄“踏踏”中极有节奏。 天元大皇后,你太高看我了!千金公主压下心中的疼痛,稳了气息定了心神。 缓缓抬起头,一张美艳照人的容颜泛了些许的苍白,细长柳眉垂垂难化眉宇间一抹哀伤,汪若明泉的一对儿杏眼蒙了水雾,雪肌明额间更有冷汗涔涔。 虽只有十九的芳龄她已然感受着世态的凉薄和身不由己,不由己的被北周宣帝赐封为“千金公主”,和亲塞外下嫁突厥大可汗佗钵。 自送亲使团同前来相迎的阉逻王子所率迎亲队伍汇合后,向于都斤山脉突厥王庭的方向行进,而凤辇中的千金公主,心绪越发的纷乱: 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人,茫然不知所从的未来,曾经对未来夫君勾画的种种随着北周皇帝一道“恩旨”悉数化为了泡影。 为什么独独会是她? 整个京师长安,多少的艳羡倾慕目光,多少的揣度推测,赵王府这位风华无双的皇族嫡出的郡主终将会花落谁家? 一道和亲的圣旨,曾经的艳羡和揣度顷刻间烟消云散,纷纭而至的同情叹惋声中更有那隐在暗处一张张叵测的面容。 漠河,北周防御突厥而设置的边境重镇,此时却是大开商贸互市,一片热闹熙攘的景象。 互市主道左侧“醉满堂”酒楼的三楼雅间,一冠玉束发的年青人临窗而坐,坐姿慵懒闲适,品一口樽中物,把酒临风的好不惬意,酒樽后,一张月华冰清的颜似不染世俗尘埃,可那上扬的墨眉,如矩的目光泄了眼底里深藏着的深沉凌厉。 视线处,是互市上各色的商队,除了北周商贾、隐了真实身份的南朝陈和北齐残余势力的采买商队,更多的来自突厥、西域小宛、戎卢…… “八十二、八十三……八十九,”年青人默念着,落在又一支入市的突厥商队上的漆黑晶亮的眸子寒光闪闪,“分而散之,装扮成商贩,还用战马来驼货,你们是事出仓促还是太过嚣张?” 互市突然骚动起来,兴奋的嘈杂声传播开来: “快,快看,“韶花阁”的女乐们出来了!” 一队妙龄女子正莲步轻移出了高门琉璃瓦的“韶花阁”,女子各个姿容娇美,薄缎轻纱衣诀飘飘。 “韶花阁”,当得起一个“阁”字,该是文雅之地,只是这韶花阁却是流金淌银的风流场所:韶花阁,官办乐坊,也称教坊。 队伍中一个着嫩黄彩罗裙的女乐悄然抬眸,眉宇黯然的她望一眼聚拢而来品头论足的各色垂涎看客,低了眼帘掩去眸子里的难堪和惶惶,默默的跟队去往那几顶早已候着的青帘车轿。 纷杂的议论声中沾了酸又含了几分轻薄不屑: “哟,这一个个水灵灵的姑娘家,长得可真好看……” “嗤,再好看也是供人享乐的女乐,可惜了!” “可不是,都是犯官的女眷,被没了官投入乐坊能保住条性命就不错了,瞧瞧这一个赛一个的,那粉嫩嫩的小脸儿,那雪白的脖颈子……那身段儿,啧啧……” 垂涎轻浮的品评引得看客们越发来劲了: “你就别流哈喇子了,这些女乐,有钱也难一亲芳泽啊,听说这一批是新发配来没入乐坊的,这刚调教好要送去郡守府给郡守和几位大人起舞助兴呐,郡守寿辰,少不得要美人在怀醉倒温柔乡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老弟就在郡守府当差消息能假的了嘛!前两天咱北周的和亲公主不是经漠河入塞了吗,现在两邦交好,仗也不打了,又开了互市,官爷们自然也有闲情享……” “啊——” “马,马惊了……” 惊叫声中,几匹驮货的马失了控,蹽翻了身前的人冲出人群,也冲散了正要登车轿的女乐们。 “啊……”着嫩黄彩罗裙的女乐躲闪不及被马身扫到,玲珑有致的身子跌向地面之际却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给捞入怀,惊魂未定的她还没看明白,一只粗糙如粝石的手已捏住她粉嫩的脸颊。 “嗯,不错,很不错!” 带着异域腔儿的沙哑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浓重口臭气险些将她熏吐了。 而这只粗粝的大手更毫不怜惜的捏住她双颊左转右摆,像是在检视着到手的猎物好坏一般,捏搓得她脸生疼。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来得蹊跷 互市的主道上,两个年青人正缓步行来,那悠闲自得的神态,在各路牵着骆驼马匹的异域商人和因货物价钱而争得面红脖子粗的商贾中格格不入。 锦衣长衫的年青人似是初入边境商贸互市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一路瞅来满眼的新鲜好奇。 另一个则布衣青衫,略显清瘦的脸庞带了些许斑驳的风霜之色,一袭布衣却难掩骨子里的儒雅之姿,长眉星眸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只是那刻意摆出的谦恭神态泄露了他的处境尴尬。 “许执事,这几日你陪着我将这漠河边镇走了个遍,也着实辛苦你了,多谢!” 闻言,布衣青衫的年青人忙摇头,声音清朗带着谦卑:“许千行不过是个流放至漠河的罪囚,有幸获郡守大人赏识招为谪兵,现暂代郡守府的执事小吏,待罪之身又怎敢当得起杨将军的谢字。” “漠河边城乃对战突厥的边境重地,杨将军初来乍到,郡守大人也是希望杨将军能尽快熟悉漠河的情况。” 京师长安,许千行的名号谁人不知,而许千行获罪之事又谁人不晓,许千行直白不讳也是自知无法隐瞒,毕竟他和这位来自京师,“随国公”杨坚的长子杨勇曾有过一面之缘。 “还好是你许千行,有风流才子赛宋玉之称的许千行在,你我赏词作赋,这边境苦寒的生活才不至于无趣。”杨勇不以为然的拍了拍许千行的肩,笑道,心内则暗暗叹气: 言行小心翼翼,哪里还是曾经那个潇洒倜傥的许千行! 唉,你是待罪之身,而我,爵位“博安侯”,还不一样受人打压,被陛下封了个小小“三命”阶衔的“荡难将军”给打发到这鬼地方来,连漠河的郡守都没将我放眼里,否则就不会打发了你来应付我。 突然乱了的人群尖叫声和马嘶鸣叫令两人止了闲聊,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拔腿奔往事发地。 此时,白嫩脸颊带着两青紫指印的嫩黄彩罗裙的女乐正在突厥大汉的怀里无助的挣扎着。 猛对上那对儿贪婪,直往她肉里盯的黑多白少凸努的大眼,哆嗦成团儿的嫩黄彩罗裙的女乐又惊又怕: “放,放开我……”可她瑟瑟发抖的娇躯,额头沁出的香汗淋漓更引得突厥大汉兴起,捞她入怀的粗壮的右臂更加了力,直往他前襟大开露着油腻厚肉的胸膛上按压,那乱草般的短须中露着的厚嘴唇几乎要啃到她脸上。 “不,救,救命,呜……”当众蒙羞的女乐被禁锢着动弹不得,禁不住哭出了声,一时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 “韶花阁”随队的十几个护卫还算有些血性,正欲拔刀上前将人救下,可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管事却拦了人。 管事的一早就瞅见强抱女乐的突厥短须汉子不似普通的走贩商人: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杀气毕现,还有,那三十几个跟他一起的突厥汉子也个个体健彪悍面带不善……莫不是碰上了突厥抢匪? 管事的使了个眼色,一个护卫悄然退出了人群欲去找巡城兵求助,他的动作正落在赶来的另一拔儿突厥人眼里,悄没声的就将他打晕拖走了。 人群又重新聚拢来,各路异域商人伸直了脖颈子乐得看热闹,而不少北周商贾子民则朴素的小民情义起,大声指斥: “喂,你快把那女乐放下!” “当众轻薄,有辱斯文,蛮夷!” “突厥蛮子,这是我北周的地界,容不得你撒野,快放下那姑娘!” “……” “哈哈哈,”突厥短须大汉咧开大嘴,一脸的鄙视,“你们中原男人,只会动动嘴皮子,真没用!想救人,有本事从我手中抢回去!” “放……” 扒开人群正看见这一幕的杨勇大怒,一张仪美周正的脸泛了青。 好歹他杨勇是驻守漠河的“荡难将军”,职位虽低可也是武将之职,便是现在两邦交好,突厥人敢在边镇闹事,他看见了也绝不纵容姑息! 可一句“放肆”没说完,许千行就将他拦下了。 “你干什么?” “杨将军,这些突厥人来的蹊跷!”许千行压低了声音。 “什么意思?” “他们驼货的马,是战马!” 许千行儒雅的风姿中现了冷峻气势。 杨勇虽一时情急未有注意,可一经提点,便立时反应了过来,“果然是战马!看着负重满满几大筐的货物,可马蹄印甚轻……是空筐,他们掩人耳目!” “他们到底什么人?”杨勇心有怀疑却难以置信,毕竟两邦刚结了姻亲之好,这段时间边境也安定了下来。 许千行神色凝重:“虽说现在两邦因和亲交好,又开了互市,守军不像以往那般严阵以待,可城门守兵也不可能认不出战马,还有,你看那边,那几队突厥商队,也都是战马,而这些突厥人的举止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骑兵!” “突厥兵入了漠河!他们想干什么?”杨勇惊诧之下脱口而出。 一句“突厥兵入了漠河”如平地起了惊雷,“炸”的周边的人息了声,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围上来的突厥“商队”。 许千行郁闷的直咬牙,本想着去搬救兵,这下好,打草惊蛇! “哈哈……你小子,有眼光!”突厥短须大汉身份被揭穿不惧反大笑,他本就想造些声势,这下,随了愿。 “这些姑娘本汗王征用了,本汗王要用这些女乐来贺我漠北草原上新来的女主人!有敢拦者,杀!” 汗王?这又是哪个封地的汗王?值此和亲之际,大可汗佗钵就由着下面的小汗王来边境撒野? 没等许千行开口,突厥兵们已掀翻覆着毡布的竹筐,抽出明晃晃的弯刀,跨上战马,砍翻不及回过神来的“韶花阁”的护卫们,探身将惊慌奔逃的女乐们捞起横放马背,猖狂的一路挥刀砍杀下来。 见了血的人群撒开脚丫四散奔逃,整个商贸互市哭喊声震天: “突厥兵来了……” “银子,我的珠宝……” “我们是戎卢的商队,别杀我……” “突厥兵,突厥兵杀进漠河边镇了……” “儿子,儿子你在哪儿?” “快逃啊,漠河失守了……” 对自己脱口一句造成的后果杨勇很是无力,一袭便服的他连个兵器都没带,虽无领兵的经验,好在一身的武艺也不是白学的,情急中他将全无拳脚功夫的许千行护到身后,随手抄起一根扁担如豹子般直扑突厥兵。 被横放在马背上的嫩黄彩罗裙女乐努力抬起小脸儿,娇美的脸上落着两枚青紫指印,绝望的眸子泪水涟涟的望着追至前的杨勇,无助的伸手,似是乞求救她于水火。 杨勇心猛抽,一向怜香惜玉的他受不了那含悲乞求的美人泪。 “愚蠢!” “醉满堂”窗前,冠玉束发的年青人居高临下盯着杨勇吐出两字,他已命人拿着他“御前郎”的御赐金牌去往郡守府报信,镇边将军和郡守府的兵马还未至,杨勇便打草惊蛇,怎一个愚蠢了得! 二百六十五个训练有素出手狠辣的突厥骑兵入了漠河边镇,若说这职守城门的将士中没有内贼,鬼都不信,这通虏的罪是逃不掉了!至于漠河郡守和镇边将军,懈怠疏漏之罪也是逃不掉!杨勇,你这个被打发来的小小“荡难将军”也少不了谏官的参了。 “御前郎”秋实虽恼杨勇的蠢,可见他奋不顾身抢了战马厮杀在前,这恼也消了半分。 当各路分散的突厥兵兵汇一处大肆杀戮时,秋实出手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失礼又如何 站在尸首中持剑而立的秋实,月华清俊的一张颜布满寒霜,眸子里是浓浓的嗜血杀气,若非他抽身相救被突厥兵围杀命在旦夕的杨勇,又怎能让那个小汗王冒乌顿逃了! 秋实认出了冒乌顿,虽然人比画像上老了许多,可依然将他认了出来:冒乌顿,你可还欠着落起将军的一条命! 这批突厥骑兵也确实强悍,在突厥军中应是精兵,可奇怪的是他们费了心力进了漠河互市,抢女乐杀商贾,似乎更像是在挑衅示威! 贺漠北草原上新来的女主人?冒乌顿,你倒嚣张,这是要向佗钵还是千金公主示威? 杨勇搀扶起受伤的许千行,许千行虽是文弱书生,可也临危不惧,虽挨了一刀却忍痛指挥着“韶花阁”的护卫和商贸互市的守卫们跟随秋实连翻冲杀阻击。 杨勇暗暗为那名嫩黄彩罗裙的女乐担心,虽然救下了部分女乐,可她和她的五位小姐妹还是被突厥兵掳了去。 方才一战,杨勇满心钦佩秋实的神勇,上前致谢救命之恩欲与对方结交,可秋实墨眉微蹙出言冷漠全然不顾他的难堪: “我知道你,“随国公”的长子,陛下新封的“荡难将军”,杨将军,你身为镇边将军的副将,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守好漠河的城门吧!” 待漠河郡守以及镇边将军申子问率军匆匆赶来时,伴着时断时续的哭泣哀嚎声,只看见一片狼藉血染的互市和横陈满地的尸首。 面如死灰的申子问双眼忽的一亮,他瞧见了突厥兵的尸体,足足百余具,原本沮丧的一张脸立时又鲜活起来:身为镇边将军他虽有防范不利,职责疏漏之罪,可突厥兵趁着两邦交好停战之机发动突袭,他仓促“应战”击退来犯之敌并杀死了一百多个突厥兵,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和他怀有同样心思的郡守大人也暗自庆幸官位得保,正寻思着如何措词上表陈情时,突然心“咯噔”一下:“御前郎”秋实 可得先把这位“御前郎”秋实给打发满意了。 镇边将军和郡守两人隔空相视眼神交流,末了同时点点头,申子问率兵直奔城门方向,顺便将今日职守城门的官兵统统抓了,要说没有里通外合,他也不信! 既然有人要对此事负责以平息宣帝之怒,那就把这些人交上去。 送亲的依仗稳健前行,离突厥王庭方向越近,凤辇中的千金公主神色越黯然,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没有焦点,目光空洞且迷离。 青葱般玉指入怀从中拿出还带着体温的小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 手指忧伤的划过鎏金牡丹边缘,指肚过一丝红线显露,旋即红线渐渐晕染开来在她玉指肚上“开出”了艳红的小血珠,她却浑然未觉痛意: 廘……文泰…… 红唇轻颤却是无声,心底深处一个低弱的声音在哀哀呼唤着,起了薄雾的眼眸中,那指间小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已幻化成了他俊伟的面容: 骑在黑色高头战马上,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兆陵候”笑的温柔,不过顷刻间,那眉眼生风的笑意敛了去。 “公主此去山高水阔路途遥遥,还请兀自珍重!” “兆陵候”廘文泰平静无波的眼睛泛着冷漠和决绝,更割裂着她的心。 泪眼婆娑中,千金公主视线已是模糊不堪,“兆陵候”的脸也以隐隐难辨,忽的他拔转马头加鞭而去,清冷的身影渐行渐远…… 她终低泣出声,耸动的双肩难掩压抑着的哀伤。 此时,苍翠的草原上一白一红两匹骏马也正飞般掠地而来,白的如雪,红的似火,紧追白马而至的火红骏马所到之处宛若燃烧着的火焰掠过这广袤草原。 “应珠,快回来!” “我不!” 风送来应珠脆生生的执拗声。 “今日是突厥大可汗亲迎北周千金公主入塞和亲的“迎亲大典”,你不能在此时任性,更不能令大可汗失礼于北周公主驾前!”年轻男子的声音虽不大,却飞扬清冷破风而来,足以穿透人心。 “哼!” 重重的不屑声又传了来: “失礼又如何,反正丢脸的又不是我一个。”下了千金公主的面子,丢了父罕的脸,大家彼此彼此。 “什么千金公主,不过是个和亲来的小女人罢了!” 只比她应珠大两岁,却成了父罕的可敦,见面还要向她行长辈大礼,想想就气不顺!” “原以为去了个勒兰难我眼前会清静些,谁知又来了个异族公主,我要给她个下马威让她明白明白,谁才是这漠北草原上最骄傲的女子,谁才是父罕最疼的人……” “胡闹!”年轻男子蹙了眉。 “天奴哥,想阻我就让你的“赤烈”追上我的“千里雪”啊!” 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更带了些许的挑衅。 一袭银白大敞的年轻男子双腿夹紧马腹略一用力,跨下“赤烈”立时意会,它早对“千里雪”跑在前不满,此时得到主人首肯立时放开了性子飞速追去。 烈焰掠地,红的耀眼,很快“赤烈”便已抢上前,急打弯儿横了“千里雪”的去路。 “千里雪”受惊,窜颈而起,马嘶鸣啸中应珠花容失色紧紧勒住缰绳,她惊喘未定: “天奴哥……” 年轻人已凝了眉宇,清冷深邃的黑眸中有精光闪过: “千金公主出身皇族,和亲塞外代表的是北周皇室脸面,应珠公主,你对千金公主尚且不屑,在你眼中我这个中原布衣小子岂不更是低贱!” “不,不不!” 女孩儿忙不迭摇头,头上鲜艳名贵的珊瑚珠子头冠“叮叮”作响。 “天奴哥自是与旁人不同,除了父罕,应珠的眼睛里就只容得下天奴哥,天奴哥该是知道的……” 她突然反应过来:千金公主既然代表的是北周皇室脸面,她若冲撞千金公主,岂不明摆着是打北周皇帝的脸,“打脸”可以,但得分人,要有这个实力,她应珠虽是大可汗的爱女,可也没资格伸这个手。 下马威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施的! 可那又如何,从小到大她应珠要做的事谁敢拦?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靖州故里 “天奴哥,你是故意如此说,你想阻我冲撞千金公主的仪仗!” “为什么?你干嘛要这么护着她?” 应珠心有闷闷,不满的撅了小嘴儿,冷天奴唇边微微上扬,一脸的清冷立时缓了几分。 被称天奴哥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刚出头的模样,白衣红马自成一道绝色风景。 他面冠如玉,剑眉如墨,眉峰微挑悄显心性的桀骜,如丹凤般细长的眼皮显得内敛沉静,黑眸若星辰熠熠生辉,高挺的鼻梁,微绷的唇泛着冷凛。 虽生活在漠北草原终日里射猎奔驰可肤色依然脱不去白底,漠北的烈日风沙也未曾摧残他的冷傲俊颜,孤傲的神情更如避世般独守着那份清寒贵气,端坐马背上的他眼底深处是掩盖不住的锋芒清冷。 他叫冷天奴,是“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麾下权谋之士冷潇雨的独子。 女孩儿名叫阿史那应珠,是突厥大可汗佗钵最小的女儿,略显圆润的小脸蛋泛着健康的红,略深陷的眼窝令整张颜显得丰盈立体,一对儿明亮傲娇的眼眸扑闪着。 应珠虽不同于中原女子般柔美温润,却也如同寒冬的梅花秀美可人。 佗钵可汗视其为掌上明珠,因过分宠溺,应珠从小就爱惹事生非,更如男孩儿般逞强好胜,而每每佗钵可汗都由着她性子去胡闹,可唯有面对冷天奴时她显了几分少女的腼腆安分。 “应珠,你与千金公主素未谋面为何要去冲撞她?是不是你又闯了祸被大可汗责骂,却跑来寻千金公主的麻烦?” “才不是呢,我这次可没闯祸!” 她气哼哼的搅扯着手中马鞭,眸子中透着沮丧,“我不过是求父罕一件小事,他却连想都不想一口就给拒了!” 这可就稀罕了,在冷天奴的认知里,佗钵可汗娇纵这个女儿可以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应珠爱吃更好吃,有段时间她痴迷上了“炒金钩”,佗钵可汗便立时命人去抓“额尔山”上长着金钩黄爪子的肥美野鸡,短短两日,数百只“咕咕”叫的活野鸡被抓了来圈在王庭外,现杀现烹的才美味。可野鸡不甘受死,便有野鸡施施然展翅而飞,飞跃圈地,甚至有一次飞经佗钵可汗头顶时还“丢”他脑门儿上一坨热乎乎的鸡屎…… 佗钵可汗怎么会断然拒绝他宝贝女儿所求? “我去中原又不是去惹祸,天奴哥就要离开突厥去往中原,我自是要跟着同去,可父罕不肯答应!” 应珠心有不平。 冷天奴有些莫名其妙,见状应珠忙解释: “今晨我去行帐找你,听见冷先生对许争说要让你去京城长安,就这几日动身!” “可爹并未跟我提及此事,不过,终有一日是要回去的!”扭脸望向中原方向,冷天奴目光深处起了迷离,心则有向往: 我虽生于斯长于斯,中原却是根之所出,爹曾说我娘“去”时一直心心念着回靖州故里,那也是爹和娘初次相识的地方…… 冷天奴遥望着的神情,眼中的憧憬之色令应珠生了惶恐: 小时候夫子们给天奴哥授业时她在旁也听得痴迷,中原有如画的绿水青山、峰峦雄伟的名川峻岭,砖砌雕绘的庭院楼阁,繁华喧闹的集市和各色绫罗绸缎珍馐美味……想来,天奴哥是想回去的。 “天奴哥,若你去往中原,应珠也要去,天奴哥带应珠同去!” “不行!”他脱口而出。 应珠脸色一变,神色已是黯淡,一对儿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就蕴了水雾,那委曲生怜的模样令冷天奴眸子一滞,不觉心生歉意柔和了声音: “应珠,听话,今日可是两邦交好的迎亲大典,先随天奴哥返回牙帐观礼……” “我不回!” 脾性乖张的她一反常态漠视冷天奴那温柔轻哄的语气,咬着红唇“唰”的扭过头去,恨恨的盯住千金公主仪仗将至的方向: 她若不高兴,谁都别想高兴!天奴哥惹了她,她无可奈何,父罕惹了她,哼,千金公主,算你倒霉! “应珠公主——” 马蹄声急,十余名大可汗的近身护卫赶了上来。 护卫们奉命前来追寻应珠公主,而冷天奴前往观礼台时正看见应珠挥鞭打了守兵,负气冲出王庭策马而去,担心应珠有个闪失他随后也追了来。 冷天奴的坐骑“赤烈”是草原上公认的“神马”。 一身赤红宛若烈焰,追风而动脚不落土,其脾气之暴烈奔跑速度之疾令同类失色。 而应珠的“千里雪”白龙驹亦是名驹上品。 那十余名侍卫想要赶上这两人又怎么可能,他们远远的被甩在后这会儿才刚刚追上来。 “应珠公主,冷公子……” 冷天奴轻摇头,为首的护卫头儿浑力干却大睁着两眼傻乎乎的不知所谓,粗着嗓子继续嚷嚷着: “应珠公主,大可汗命我等带你回去……” “啪!” “啊……” 挟着劲风的一鞭子“啪”的一声抽的实落,血印子立时现在浑力干黑红的左脸,应珠手握马鞭黑着一张俏脸。 佗钵的原话是“抓”回去,大可汗的气话浑力干不敢当真,可即便说的宛转还是挨了鞭子。 “应珠公主……” “闭嘴!” “可,大……” 浑力干心有恐慌可话不得不传到,他蔫巴了声音,“大可汗严令一定要追回应珠公主,绝不能让公主惊扰到“可敦”……” “你找打!”贱骨头,听不懂人话是吧,想要讨打我成全你。 正有气没地儿撒的应珠两眼冒了火光,扬起马鞭劈头盖脸暴抽下去。 “什么可敦,和亲大典还没成呢!哼,千金公主,长什么鬼模样儿都不知道呢你们一个个就都这么护着她,别说是惊扰,就是闯了她的仪仗砸了她的轿辇父罕又能拿我怎样!杀了我不成?” 一队护卫悄没声的低了脑袋,这位应珠公主发起脾气来,莫说是他们,便是大可汗也会头疼的抚额抹汗。 呲牙咧嘴不敢躲避的浑力干很快就被抽花了,脸上身上鲜血直冒。 冷天奴并非心软之人,可眼见遭无枉之灾的浑力干,他终开了口: “应珠,浑力干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何苦为难他!” 应珠咬牙正抽的兴起,可还是停了手中动作,咬了咬红润的嘴唇吐出一个字: “滚!” “是,是是!” 浑力干如蒙大赦,抹一把脸上花了一片的血迹,抬眼正撞到应珠凶巴巴的眸子,他不禁缩了脖,讪讪着拔了马头躲一边儿去,众护卫也忙跟着退后。 应珠两只漂亮的眼眸又恨恨的盯一眼千金公主依仗必经方向,欲催马前行。 “应珠!” “好,我答应你不去冲撞那个千金公主便是了!” 冷天奴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俊美清寒的面容立时生动起来,便是为了天奴哥的这抹笑,她也愿意放过千金公主。 勒兰难曾说过,喜欢一个男人,人前就要给足他脸面。虽然她很讨厌这个虚伪狡诈的左夫人,可她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天奴哥,这里不好吗?这里有的是雄伟壮观的大漠风光,更有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你我引弓射雕纵马驰骋,天地间逍遥好不快活,天奴哥为什么就一定要走?” 为什么一定要走? 冷天奴禁不住又回望中原方向,中原,于他虽为陌生却是每每意念情牵无法割舍: 多年来未曾有人打理,老宅内该是一片的萧瑟枯败了吧,庭前的那两颗银桂可是安好?爹说娘生前最喜欢坐在银桂树下烹茶,嗅着陈香沁心的桂花香,看那“银雪”漫天飘舞…… 还有爹,小时候他每每深夜从噩梦中惊醒,去寻争叔叔求取安慰时,总会看见立于帐外眼望中原方向的爹爹。 风光霁月骄傲如斯的爹爹,就那样孤独的沐在清冷的月色下,披一身的寒凉,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绝望气息。 那样的父亲,令他心碎。 中原虽是伤心地,可父亲却将他的魂留在了那儿,失了灵魂,同行尸走肉何异? 冷天奴心有所思喃喃出声: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应珠,你既听过夫子们所讲当还记得这句……” “我不记得!”她失声而出,就算记得也权当忘了! 她只知天奴哥走了便不会回来。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凭你们也配 冷天奴眸子里的深意触动了应珠多年来埋于心底深处的不安: “这么多年夫子们虽违心而来可去时却都不舍天奴哥,方老夫子还曾言天奴哥胸有丘壑必不甘隐于草原碌碌一生,既是过客就终有离去时。” “应珠,我虽是过客但你不是!” “当年阿史那娅尔公主可以远嫁长安,我也可以!”应珠亮晶晶的眸子忽闪着,热切又不安,“天奴哥,你愿意带我走吗?” 应珠虽率性可终究还有女儿家的腼腆,话直白的冲出口双颊已闪现了红晕,面对她眸子中的期盼,冷天奴咽喉微动却无言摇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更不能给她无望的希望。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从小如尾巴般追在冷天奴身后的应珠,早已视他为此生唯一要嫁的男人,也心知这个男人只是如兄长般护佑疼爱她,疼爱中又隔着层疏离,可那又如何,此生她就是认定了他! “应珠……” “走开,别跟着我!” 应珠挥鞭而起,胯下的“千里雪”吃痛长声嘶鸣,望着纵马而去的应珠,冷天奴清冷的眸子中透了无奈。 “冷公子,我们追还是不追?”浑力干提马上前,抹一把脸上的血渍,心仍有惶惶。 躲在远处的他虽听不真切两人的对话,可从应珠受伤的表情上也猜到一二。 他有心率众再追又惧应珠的乖张脾气。 “不必,由她去吧!”冷天奴收回视线声音淡淡。 应珠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岂知这世间之事不能尽遂人愿。 应珠发完脾气自会回来,好在她去了另一个方向,至少不必再担心她去冲撞千金公主的仪仗,只希望她今日不再闯祸便好! 冷天奴跳下马,拍了拍“赤烈”的脑袋,“赤烈”会意,一晃脑袋便悠闲着四处“溜达”开来。 见状,一干护卫也都放松了神经下了马。 那就等着好了。 既然冷天奴也追了过来,左右出了事就由他来善后,大可汗面前他们有话说,应珠也自然会全力维护冷天奴,到时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大可汗的迎亲使团估摸着也快到这地界了吧?”一个突厥护卫抬头看向千金公主仪仗必经之路,双眼冒光,一副兴奋贪婪相,女人和财帛动人心啊。 他的话激起了一众突厥侍卫的兴致: “时辰也差不多了,庵逻王子的迎亲使团也早该和送亲使团汇合了。” “都说中原的女人漂亮,更温柔滑嫩的像头小绵羊羔子,不知千金公主长得漂不漂亮?”顶着脸上尚未干透的血渍,浑力干咧着大嘴笑呵呵着,全然忘了刚才的狼狈。 浑力干的话引来一片肆无忌惮的大笑。 “不知咱兄弟们有没有眼福先看到千金公主的小脸蛋儿?” “大可汗只是陈兵边境,这还没挥军中原呢北周的小皇帝就急火火的送公主来和亲,算他识相!” “听说这小皇帝骑个马还得踩着个人才能爬上去,真是没用,哈哈……” 突厥护卫们边调侃着边有意无意的扫向背对着他们的冷天奴。 他们无端的心生了骄傲和自豪感,虽说冷天奴生长在漠北草原,可毕竟容貌特征摆在这儿,非我族类,在他们心中对方再出色也是个外人。 耳边的聒噪声令冷天奴沉了面容,清凛的寒意闪过他漆黑熠熠的眸子。 看不到冷天奴表情的突厥护卫们继续乐呵呵议论着: “左夫人勒兰难可是骑得了烈马,千金公主她会不会骑马射猎?她配得上咱们大可汗吗?” “这还用问么,从边镇抓来的中原女人你们也不是没享用过,她们哪会骑马,不过她们在爷身下倒是滑嫩舒服的很,千金公主出自北周皇族,肯定被喂养的更仔细,想来被大可汗抱在怀……啊……” 说话的突厥护卫眼前一暗,还没看明白就觉胸口大痛,旋即整个身子飞了出去,落地时重重的摔了个嘴啃泥。 猝不及防的变故令护卫们僵了笑容哑了声,摔飞的护卫撑着四肢费力的抬起糊满泥的脸,一张嘴,猛吐出几口鲜血,血水里赫然有四颗黑黄的牙齿。 突厥护卫们下意识伸手去抽腰刀。 半截腰刀刚刚出鞘,彻骨的寒意已掠袭而至,身形如鬼魅的冷天奴凌空足尖过,突厥护卫们的刀硬生生的归了鞘。 他,到底是人是鬼?这动作也太快了! 全然忘了右手背传来的剧痛,突厥护卫们看着翩翩落地的眼前人,怔怔着半响回不过神。 眼前的冷天奴,无风自舞的银白大敞扑簌声响,在空中划着漂亮的弧线,将凛冽的寒煞气扫向众人。 众护卫悄然打着冷颤,脚下悄然后退。 冷天奴神色冷漠依旧,漆黑的眸子却透着戾气充斥着杀机: “妄议大可汗的女人,凭你们也配!”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奉于强敌的“供品” “呃……” 突厥护卫们心突突直跳,冷天奴又不是傻子,他们刚才的话中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 猛然对上冷天奴漆黑冰冷的眸子,断了四颗牙的护卫吓的一缩脖儿,悄然舔了舔肿痛的厚唇,头埋得更低了。 冷天奴唇边一抹嗜血的冷煞: “千金公主,北周皇帝亲封,奉旨入塞和亲,她不单单是北周的公主,更是大可汗将册的“可敦”,漠北草原未来的女主人,尔等出言不敬妄议“可敦”,我不介意替大可汗出手教训,让你们好好长个记性!” “你……” “住嘴。”浑力干猛喝止几个气盛找死的,他悄然瞥一眼右手背上的青紫,若非冷天奴脚下留情,他们的手就废了。 浑力干强挤出一丝笑容,一张被血污了的粗糙大黑脸笑的比哭还难看,“冷公子,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忠心于大可汗,又怎么敢对“可敦”不敬,是冷公子你误会了。” 冷天奴,在以拳头争胜的漠北草原上,自十三岁起就未曾败过。 自上巴山之战,冷天奴亲率三千先锋铁骑直取中帐枪挑了达可曼得大头领,拎着达可曼得大头领的脑袋横扫血洗了整个达可封地后,知情者谈起他的血腥手段就会变色,而作为大可汗身边资深的亲身护卫,浑力干自是知情的。 他们是大可汗的护卫又如何,左右被冷天奴宰了埋尸在此又没人知道,应珠公主会全力维护冷天奴,还有个“尔伏可汗”也定会想尽办法将他摘了出来。若不想吃苦头他们这些小喽啰还是闭上嘴为妙。 冷天奴缓缓转了身,抛下身后各色愤怒又畏惧的目光,他不介意将后背示人,他有这个自信,背后偷袭他的人不是没有,可都死了。 凝望千金公主仪仗将至的方向,冷天奴心内起了些许的悲哀: 一位宗室女,被御封“公主”和亲塞外,如随她而至的大批陪嫁之物,她也不过是被北周当朝皇帝奉与强敌的一件“供品”而已。 突厥人如漠北草原上的苍狼,嗜血好战只屈服于强者,而北周当今的宣帝,对外委曲求全,哪里还有当年武帝的半分强势雄姿。 莫说是历经杀伐的大可汗佗钵,便是这帮上过战场的小小护卫都不见得会尊重千金公主,虽从未与宇文芳谋面,可冷天奴内心深处却为这位和亲而至的公主生出一丝的怜悯。 沉吟间冷天奴神色忽的一凛,忙回过目光看向应珠去的方向,末了呼啸声起,远处正悠闲着的“赤烈”闻声奔了来,他飞身上了马。 “出什么事了?” 冷天奴凝重的表情令一众护卫心知不妙,虽对他心有介怀,可还是慌不迭纷纷上了战马手按腰刀四处观望。 “浑力干,‘大喀木’所说的狼群集结之期是否就在近日?” “是,加川原腹地乃‘狼道’,是狼群集结后必经之道,因而大可汗下令这十几日不准任何人去往加川原,啊……” 浑力干突然变了脸色,已然意识到冷天奴所问,他呆呆的扭脸看向应珠公主刚去的方向——加川原。 一丝不安掠过冷天奴清冷的颜,快的不为人察,“如果今日就是‘狼群过道’应珠就危险了!” “冷……冷公子,‘大喀木’可没说就是今日!”浑力干感到齿冷,眉宇间的竖纹又深了几许,紧握腰刀的手更不受控的直抖,他今天可真背啊,心脏一直就提溜着。 “无论如何得马上找回应珠,不能让她呆在加川原涉险!” 话音落,一团火红的“烈焰”已飞掠而去,直奔加川原方向。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身若浮萍,全不由己 目送掠地而去的那团火红,一众护卫神色惊恐面面相觑,他们争勇斗狠天生好战,但听到“狼群过道”却不寒而栗,虽心有绝望可又满怀虔诚的暗暗求告“草原神”饶过他们。 漠北草原每过五六年便会有“狼群过道”奇景出现。 所谓狼群过道乃数支狼群集结而成,不知狼群因何而集结,更不知其最终散别之处,只知这加川原的狼道是狼群集结后的必经之地! 狼群过道,尤如大军过境,场面惊悚恐怖,杀气腾腾,锋爪獠牙之下活物不存。 领头的浑力干心知应珠公主若被群狼撕碎,佗钵可汗定会宰了这一干人陪葬,可往好处想,未必会这么巧今日撞上“狼群过道”。 瞪视着一众人恐惧的眼神儿,浑力干强装镇定,他猛抽出腰间弯刀指天挥舞大吼出声,充血的大眼,布着血痕的一张脸皱叠着越发狰狞恐怖。 众突厥护卫会意,立时纷纷抽出弯刀如同给自己壮胆一般齐声呐喊着催马冲向加川原方向,而此时“赤烈”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而北周的送亲使团全然不知所谓的漠北诡异存在的“狼群过道”,步伐齐整的继续前行。 迎亲使团的庵逻王子虽知可也不认为会这么巧就是今日,他眼睛时不时扫向随送亲使团而至的陪嫁物品的车队,大批粮食、器具、绫罗绸缎……如狼的眼睛尽是贪婪。 “咳,身若浮萍,全然不由我!” 凤辇内幽幽哀息声引得随辇而行的雨晴起了担忧,她轻掀了凤辇一角惊见千金公主梨花带雨。 “公主……” 当看清千金公主手中握着沾血的半片残破鎏金牡丹后,雨晴失了态惶恐而叫: “呀,公主你的手在流血!” “雨晴,什么事?”护卫凤辇而行的长孙晟听到雨晴的惊呼声忙拔马上前。 长孙晟宽阔的额头下一对儿微凹陷的大眼透着警觉,他人虽年轻却是学识满腹尤具军事头脑。 长孙晟本是护卫东宫的一名下级武官,后任禁卫正阳宫的殿前校尉,此次则是以送亲使团的副使身份协助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护送千金公主入塞和亲。 “呃……” 清亮的眸子眨了眨,聪慧的雨晴忙语出轻松转了话题: “刚有只飞虫撞到我鼻子上,没事儿,我已经把它赶跑了。长孙副使,公主刚才问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王庭?” 见雨晴手指揉着小鼻尖儿,清亮的眸子里一片平静,长孙晟虽心有狐疑可也未再追问。 “回禀公主,阉逻王子说还有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大可汗的牙帐所在!” “哦,公主,还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雨晴装模作样贴近帘幔前禀着,长孙晟提马返身而回。 雨晴又轻轻掀起辇帘,此时凤辇内的千金公主已拭去泪水收了心伤,右手食指指肚间划伤处也上了晶莹透亮的“石髓伏血”膏,那半片沾血残破的鎏金牡丹亦已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见雨晴紧张的盯着她受伤的手指喃喃着,千金公主出声安抚,“雨晴,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碍事,莫要担心!” “公主有所不知,北周女子出嫁之日,新嫁娘入门前是断断不能沾染血腥气的,怕的是招来血光之灾,眼看就要到达突厥王庭,公主却受伤流血雨晴只怕……呸呸呸!是雨晴多嘴,公主吉人天相自有神明护佑,公主一定不会有事!” 雨晴的不安令千金公主心有感动,可对雨晴惶恐之事并不以为意。 雨晴将染血的锦帕拿了去小心翼翼的藏入袖中,末了又仔细端详着凤辇中的千金公主,依然是明眸皓齿美艳动人的一张容颜,华贵中不失妩媚,她禁不住长松了口气: “幸有天元大皇后赐的“石髓伏血”膏,也所幸鲜血没有沾染到金缕团凤华服,公主,您贵为和亲的公主千金玉体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公主,庵逻王子说佗钵大可汗会率众在牙帐外十里处亲迎公主,迎亲大典后便是夜宴,公主既入了漠北自该拥有全新的开端,有些个旧物什还是弃了的好,留着也只徒增伤心全无益处,那半片鎏金牡丹就扔……” “雨晴!” “公主?” “你看那天边的落霞……” 雨晴清亮的眸子顺势望去,天边整片的云层都被火红的晚霞映的通透绚丽。 “太美了!”雨晴眼睛一亮禁不住感叹轻呼。 “可这一路行来每每怕见的便是这落日的残霞,可怜那一抹的绚烂终究还是要沉沦在漫漫的黑夜里!”千金公主红唇微翘笑的凄美。 “公主……” “雨晴,我知你要说什么,是啊,该来的终还是要来,我也不过只能徒发几句伤感罢了!” 雨晴眼圈一红心里生了酸楚,千金公主收起心伤复归了平静。 “且不说这些了,雨晴,宇文姿她可安稳了些?”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雨过便是天晴 宇文姿? 雨晴清亮的眸子立时显了愤愤不平,她下意识扭脸瞧了眼凤辇后跟着的琼花小轿,对轿内的宇文姿心有耿耿:宇文姿虽非主谋可也是帮凶,内忧外患,是她们联手生生断送了千金公主宇文芳的一生。 雨晴俏丽的小脸儿泛着寒,回过眸子神色不屑: “自出京以来郡主一直哭闹不休,今日却是安稳了许多也不见再拿身边的婢女们出气!许是入了于都斤山脉她也心生了忧惧知将要面对突厥蛮夷……公,公主,奴婢失言了!” 哎呀,我怎么连实话都说出来了,虽是突厥蛮夷,可也是公主的夫君啊。 眼见雨晴讪讪的低了脑袋,一丝的痛楚掠过千金公主那张明艳动人的容颜,她轻摇了摇头,再看向雨晴时面上含了不舍: “雨晴,你本不该来,我和亲塞外却是累了你也入了这苦寒之地!我已思量过,待和亲大典后我会知会汝南公并给你安排好一切,送亲使团返回中原后让他放你自由并给你入籍去过安生的日子,只一点雨晴你要记住,千万不可再回赵王府……” “不!”雨晴猛抬头,眼眸蕴了泪。 “我不走,我心甘情愿伴在公主身边!公主,我七岁时家被抄自身更被没入教坊为官.伎,挨打受罚每日里吃不饱肚子更害怕长大后同其它姐姐一样被那些坏男人凌辱,九岁那年拼了性命逃出来时慌不择路冲进出游的赵王仪仗,若非公主求王爷将我救下当作儿时的伴读婢女,只怕今日的我早已不知埋骨何处。” “雨晴,公主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公主说雨后便是天晴,希望雨晴也可以否极泰来雨过天晴!这么多年来公主待雨晴如姐妹,雨晴又怎舍弃公主而去,只恨雨晴不能为公主分忧,也只有伴在公主身边才会令雨晴安心一些!” 雨晴语出坚决,含泪的眸子闪着坚毅光芒,千金公主眼窝一热,明眸中又隐现了泪光斑驳,胸口如被压了块重石。 外姓之人尚待我如此,可她们母女,我自问平日里待她们母女不薄,对宇文姿更是宽容甚至是纵容,她们却狠得下心肠来害我! 宇文芳心有戚戚: “话虽如此,可终是我累了你们,雨晴,若非我失察,又怎会入了辰夫人母女的局,如今悔之晚矣。” “可她们母女心肠歹毒却也未曾料到会有今日,现已入了漠北草原,若公主能狠下心肠这处处都是好时机!” 雨晴清亮的眸子闪现着愤怒。 雨晴小小年纪便饱受折磨九死一生,比起出身王府的嫡长女宇文芳,她更懂得世道艰险,人心不古。 有些人,绝非能以心换心,你的好,只会成为对方的踏脚石,将你无情碾碎于脚下,而害过你一次的人,必定会伤害你第二次。 对待此种人,最好的办法便是除之,永绝后患! 既然千金公主使了手段迫使宇文姿不得不送亲而至,如今远离中原故土,正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好时机。 “好时机……”千金公主心头猛的一震,她自是明白雨晴之意。 宇文姿,我究竟该如何对你?你们母女处心积虑将我送入了这苦寒之地,又是你夺去我挚爱,我当真该杀了你么?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行杀戮之实 漠北,天脉伏峰山最高峰。 一修长清冷身形的紫衣人挺立飒飒劲风中,形只影单的他如被天地遗弃般周身散发着孤寂和萧杀。 刺有清癯修竹银绣的衣诀和一头长发随风激烈舞于身后,一对儿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微翘,唇边勾起一抹嘲讽,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突厥王庭方向: 千金公主一行也快到了吧,北周小皇帝送和亲的公主入塞,想以女止戈?这小皇帝还真是愚蠢!可叹武帝雄霸之主,怎就生了这么个废物儿子! 收回视线,紫衣人缓步上前,步履沉重而坚定,脚下是万丈悬崖。 一双脚,半悬空踩在悬崖边,劲风裹挟着风啸肆虐扑袭而来,似随时要将他卷起抛落悬崖。 那修长的身型却稳若磐石般定在悬崖边,漆黑冷寂的眸子望向半空,眼波闪处,又浮现出当日惨烈的一幕: 熊熊大火将黑夜染红,更似要将半边天烧透融化,曾经权倾朝野风光无限的“晋国公”府邸笼罩在烈火浓烟中,兵戎相见喊杀声,即将被死亡吞噬的绝望呐喊声、凄厉无助的哭喊声传出府邸,响彻夜空。 被烈火熏黑的“晋国公”府亲兵们困兽犹斗,这场灭门之祸来的突然,甚至半丝征兆都不曾出现,深更半夜尚在睡梦之际就惨遭屠戮,虽身为军人,亲兵们反应迅速可终失了先机,尚未战死的亲兵保护着府内幸存的家眷冲出府门,可迎接的他们的是层层围府的禁军,更是枪林箭雨。 “杀!一个不留!”声音冷酷无情,毫无犹豫。 “陈将军,陛下只是下旨拘禁“晋国公”府一干人等,可没说要杀……”眼见府门外堆尸成山,一袭战袍的苗将军目露不忍。 “旨意虽如此,可你我当知陛下之意!” “难道陛下……”苗将军不寒而栗。 “既知圣心,你我自是要替陛下分忧,斩草要除根,这点道理你不懂吗!陛下只要知道“晋国公”府公然抗旨,负隅顽抗意图垂死作乱就够了!” 苗将军不再言语,默默低了眼眸看着脚下流淌开来的“血河”: 晋国公辅助三代君王,甚至连当朝的武帝都是他一手扶助上位,他晋国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谋逆,罪无可赦,杀了晋国公倒也罢了,如果杀尽他满门九族尽灭,世人岂不寒心当朝皇帝不念旧恩暴虐残忍!与其如此,不如借拘禁之词,行杀戮之实。世人也只会以为武帝曾给过逆犯一门机会,可惜他们不思感恩,偏偏要负隅顽抗自取灭亡。 “主人,您不能去!人已经救不下来了!” 巷道隐蔽处,凌空飞奔而来的许争拼死阻拦一袭银白华服的俊美年轻人。 年轻人闻讯赶来的匆匆,甚至连夜行衣都未及换上,一袭银白飘逸的华服在月光下闪烁着华贵光泽,格外的亮眼醒目。 “滚开!”低沉的声音冰寒渗骨。 年轻人俊美的面容因焦急愤怒有些扭曲,薄唇紧绷,眼尾上翘摄人魂魄的桃花眼已是杀气四溢。 许争心有畏惧却死撑着不肯后退,可未及再说什么就被年轻人抬腿踢翻。 “主人……” 许争眼睁睁着两道华丽丽的银白光芒直扑端坐高头战马上的陈将军,一道光芒来自银白华服,另一道则出自年轻人手中的绝世宝剑。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那夜,心凝结成冰 陈将军不愧是镇守东门的禁军统领,猝不及防中感受到满含杀气的劲风过,立时侧身抽刀相抗,动作一气喝成。 “嗤”的一声轻响,在削铁如泥的宝剑下五指宽的钢刀已断为两截,剑气未停直扫向陈将军面门。 陈将军猛缩头闪过,可巨大的力道生生将他从马上掀翻,落地的陈将军只觉手上剧痛传来,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手中的半截断刀也早已脱手而飞。 对方内力深厚动作又迅急如风,陈将军只看清一道银白身影和对方遮住面容的一块儿银白布片。 布片是从衣袖上撕扯而下,显然对方并非有备而来的。 突然的变故令苗将军怔愣,旋即回过神猛冲上前举刀护住滚落马下的陈将军。 陈将军虽侥幸逃过致命一击,可头盔被削,头发凌乱而下,他披头散发的狂喊着: “快,杀了他,他是乱党,宇文护的乱党谋逆作乱!”此时敢出现在此的人,必是乱党同谋。 一击不中的年轻人旋即被大批禁军包围,一片血雾中,持刀冲进战圈黑巾掩面的许争斩杀了数人后抢到年轻人的身边,声音虽低难掩焦灼: “主人,属下刚得了消息,“晋国公”不在府邸,是在宫里!” 虽看不清布片后的神情,但俊美男子的眸子明显一滞,今夜事出突然竟乱了他的心绪,刚也未听完许争所说。 “武帝能如此行事,定是做了万全准备,想必今夜入宫的“晋国公”已经……主人,您绝不能再将自个儿搭进去!“晋国公”若在此,一定也会阻止您冲动找死的举动啊!” “晋国公府的四公子现正在“蒲州”,如果我们动作快的话,或许可以救下他一命!” “还有五公子,他现正出使突厥的路上不知京师内的变故,武帝也定不会放过他!” 晋国公府的四公子是位性情敦厚,刀马功夫了得的猛将,五公子则是才华横溢,性情高洁的一翩翩儒公子,这两位公子大大不同于其它几位兄长的飞扬跋扈。 许争知自家主人与四公子、五公子虽不拒交往但也刻意疏离,可整个“晋国公”府,主人也只对这两人是另眼相看的。 年轻人心内一动,可手下仍毫无犹豫,剑光所到之处血雾腾腾,禁军死伤成片。 禁军越围越多越战越勇,“乱党”虽然武功高绝但只有区区两人,区区两人就敢明目张胆挑衅皇城禁军,简直是狂妄至极,一定要宰了这两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面对重重包围,许争从容应战,可声音已带了急: “主人,所幸尚无人知晓您的底细,此时此刻您更不能轻举妄动暴露身份!就算杀光这些人又能怎样,他们不过是奉旨行事,只图一时的痛快绝不是主人所为!” 此刻,年轻人有种深重绝望的无力感,可瞬间,内心深处又充满了渴望,从未像此刻对权势充满渴望,这份炙热的渴望,足以将他烧融。 “走!” 年轻人终出了声,剑气寒光过,一片血雾中两个身影腾空而起跃出重重包围。 俊美的年轻人死死咬住滴血的嘴唇,回眸盯视着府门外成片成片倒在“箭雨”下的亡魂,喷火的眸子将眼底深处的一滴泪烧化成气。 那夜,烈火熊熊,他的心却凝结成冰。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神秘的“凌府” 次日,太阳照旧东升,将耀眼光芒洒向大地,而威名赫赫的“晋国公”府邸却只余过火后的触目惊心。 一夜之间,朝内外尽知,北周叱咤风云手握军政大权的“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昨夜因谋朝篡位事败而“自尽”。 同一日,京师长安的“凌府”朱漆大门挂白,家主重丧闭门。 两年来“凌府”在外界眼里神秘莫测: 三尺高的海底青玉围墙,厚重描金的乌金朱漆大门,门前塞外天石打造的两尊镇宅雄狮等无一不彰显着主家的富贵豪气。 如此新贵入京师,可却无人知晓家主的底细,只知家主姓凌名九霄,是位年纪轻轻风华无双,容颜俊朗精致,生着副摄人魂魄桃花眼的俊美公子,两年前家主自域外回归中原后定居京师长安。 四日后消息传入京师,逆犯晋国公的四子“自尽”于蒲州,宣旨内史及禁军连夜抬其尸首返京复命,却遭一帮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袭击,宣旨内史及一众官兵尽被屠杀。 月余消息传入京师,出使突厥的逆犯晋国公的五子不肯接旨受缚,“刀挟”宣旨内史不成,被当场乱刀诛杀,可人刚死就有一批黑衣杀手持刀闯帐,宣旨内史及陪护的柱国将军等人皆被杀害。 四公子和五公子的尸首下落不明。 晋国公府的五公子死信传入京的当日,东门禁军统领陈将军被一武功高绝的黑衣人腰斩于城门口,而统领府第亦被烈火吞噬,其家眷无一幸免。 另一个禁军统领苗将军也于当夜惨遭灭门之祸。 武帝震怒! 挑衅,明目张胆的挑衅!天子脚下绝不容晋国公的同党余孽反扑作乱! 足足一年,京师长安平静繁华之下掩盖着的尽是血腥杀戮。 夺实权,振朝纲,平内乱,杀权臣,纵横天下,本就是武帝为之奋斗的目标,成王败寇,既然“寇首”已除,手握乾坤已露峥嵘的武帝又岂能不赶尽杀绝。 潭国公、义平公、禄国公、太中大夫、光禄大夫……或在宫中被诱杀,或死于围府诛杀。 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更以雷霆之势将窥得消息起兵造反的各路叛军剿杀尽灭。 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当时虽只二十初头的年纪,可他智计无双杀伐决断已是将门翘楚,力保武帝上位一路斩荆披棘战功赫赫。 当柱国将军宇文威、柱国候万勇,大将军刘正……项上人头被率军平叛的贺知远呈送进京后,军心已定,大势已定。 晋国公府的五公子死信传入京的当日,便成了京师长安的大街小巷酒肆茶楼里人人嘴中的新话题。 所谓空穴来风,只要有知情者,只要有长着舌头的,朝堂之上再机密之事总会弯弯绕绕的传了出去。 可对于五公子的死,文人、布衣,甚至于心性凉薄的政客们都多了份唏嘘叹惋: 五公子翩翩一儒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至,可最难得的是他的心性,心性高洁又不失悲天悯人的情怀,建学堂招贫童,施药布粥…… 只可惜了,这么个青年才俊没得了善终。 京师最具盛名的“醉丰楼”里几个权贵候门家的公子哥儿正喝的兴起,酒至半酣醉气渐现,人也失了顾忌话也多了起来。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酒后生事 “长均,听说武阳郡主又将你费尽心力寻来的稀罕珍宝给甩出门了?”一个着青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抿了口酒笑问。 “长均,武阳郡主可是傲骄如凤凰,这京城谁人不知,除了那位不近女色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外,也就只有风光霁月般的五公子能入得了武阳郡主的眼了。” “嗤,什么风光霁月的五公子,不过是逆犯之子死人一个。”名叫长均的男子满脸酒红,喷着吐沫星子扬了脑袋。 “我堂堂正八命司寇大人的嫡长子,怎就配不上武阳郡主了?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别妄想打武阳郡主的主意,武阳郡主我势在必得!” 一个酒越喝脸越白的年轻公子哥儿斜睨着醉眼笑的不善:“长均,死了一个五公子,可还有个凌九霄凌公子呢。” 一句话,引得其他几位来了兴致: “凌公子容貌学识可不输五公子和贺大将军,虽说他是近两年才冒出来的个人物,可却是一鸣惊人呐。” “可不是,他抬手间就破了棋圣的“裂变”残局,那可是棋圣的无解之局啊,听说连武阳郡主都对他的棋艺钦佩不已。” “区区个棋局又算什么,去年的殿试他本该是陛下钦点的文状元,只可惜他文章收尾时落了污,虽因落墨污了卷,有辱圣目失了被钦点的资格,但陛下还是极为欣赏他的治世之才,有意特许他入朝为官,他却叩请陛下收回成命,还以污卷有辱圣目为名自请降罪三年内不再参加科考,这个凌九霄还真有点儿意思。” “凌九霄是吧……” 耳边左一句又一句的,长均眼珠子红的泛了黑,腾得起了身,一脚踏到凳上,散发着热气的一张红透的脸露了狰狞。手一撸,半卷起的袖子失了官宦公子哥应有的斯文气度,更如市井摊贩走卒一般梗了脖放声吆喝: “什么棋艺烂文章殿前辞官的,不过是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不入流的手段,一个异域归来的布衣也敢和我抢女人?我倒要看看他变成死人后还如何同我抢?” “想让他死?只怕没那么容易……”一白色锦衣的年轻公子哥儿把玩儿着手中的酒樽,摇了摇头。 “凌九霄虽是布衣,可却同贺大将军交情匪浅,我爹说贺大将军曾仅带了“虎威十八骑”潜入北齐,跑去“天瀑山”上找什么东西,没想到凌九霄也在那儿,不知怎的这两人就打了起来,打了整整一天一夜,这闹出的动静儿,连北齐的兰陵王高长恭都给惊动了……” “对对对,这事儿我知道,我家老爷子也讲过,兰陵王还亲率重兵围山剿杀,重兵之下厮杀了两天两夜,好在贺大将军最终撕开个口子杀出重围安全返回了北线边境,为此事陛下大为光火还令大将军闭门自醒了七日呢,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贺大将军和凌九霄最后倒成了朋友。” “竟有此事?”一个黑衣锦服的公子哥儿愕然,可旋即收回失态,他不知情倒显得他家老爷子官位低了,他干笑了两声遮掩着: “兰陵王,那可是兰陵王高长恭啊,想当年,兰陵王以五百精骑冲破我北周十万大军的防线,解了“金墉城”之围且里应外合大败我北周军……” “你别长它人志气!” 一个身着紫色锦衣,喝红了脸的公子哥儿很是不屑,身为高阶官宦家的子弟,有意无意的就流露出自己所知内情甚多: “当时率军的是“晋国公”宇文护,啊,不,是逆犯宇文护,如果率军的是贺大将军,还不知鹿死谁手,能以区区虎威十八骑就冲破兰陵王的两万精兵剿杀,兰陵王也不过如此。” “你们可知,贺大将军和兰陵王也足足打了两天两夜,听说这两人战到最后甚至惺惺相惜了呢,为此事,晋国公……逆犯宇文护还罗列通敌的罪证,欲置贺大将军于死地,所幸没有真凭实据,否则,就是陛下也难保贺大将军了。” 几个人聊得欢快,长均则面色越发的难看,不觉闷声又猛灌了几杯酒:北周武帝尚武,他老爹虽是堂堂司寇大人,可身为武帝股肱之臣正九命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更得武帝看重,如今“晋国公”已死,军权在握的贺知远更是轻易开罪不得。 “堂堂上柱国大将军悄没声的去了敌国,这可是通敌叛国灭族之罪啊,可陛下非但没有重惩,事后还强按下此事不准人言,哎,你们说,贺大将军冒这么大的险跑去敌国的一个山头儿干什么?” “我老爹说他是去找什么物什?也不知什么物什这么重要?陛下隐晦之意是大将军去北齐寻物陛下是知情的,可……”白色锦衣的公子摇摇头,含了玩味的深意。 “贺大将军不是接了什么秘密任务吧?再不然,就是去寻宝藏?对,一定是这样,那些个野史传记不也说宝藏都是藏在深山老林,听说北齐还真有一批珍宝……” “宝藏?这你也信?咱们这位上柱国大将军,可清高孤傲的很,一不好女色二不好财帛,他……”酒越喝脸越白的年轻公子哥眼珠儿一转忽笑得猥琐不堪,“哎你们说,贺大将军不近女色,他是不是不举啊?还是他有龙阳之好?我可听说他府内连个侍候的侍女都没有。” “对啊,这一细思量还真是不对劲,京师多少贵女巴巴的想嫁入大将军府,可都被拒了,上赶着入怀的美人儿都不要,说不定贺大将军还真是不举……” “非也!你们没发现吗?贺大将军整日跟十八骑厮混在一起,那虎威十八骑可个个都是骁悍阳刚的美男子,还有他的知己好友凌九霄,更是俊美的绝色公子。依我看贺大将军并非不举,而是因龙阳之好……” “呯!”雅间的门被人猛的踹开,冷不丁的巨大声响吓得几个官宦公子哥齐齐打了个哆嗦。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何患无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司寇大人的长公子,左金紫光禄大夫的长公子,新上任的太中大夫的二公子,宁朔将军的四公子……”一个长脸肤白,虎眼咄咄,英气逼人的戎装年轻男子信步走进门。 这几位公子哥儿自恃甚高,在京师长安的权贵圈儿中也是颇有几分薄名的。 “肖,肖统领?”乍看见中央禁军统领肖佐和他身后凶神恶煞般的禁军,几位官宦公子哥儿眼皮突突直跳,酒一下子全醒了。 不同于执守皇宫内殿与皇城的虎贲和禁军,中央禁军统领肖佐直接负责京师的安危,他人年纪虽轻却已身在重位,为人勇武刚毅甚得武帝看重,晋国公府被灭的当夜他便接手了中央禁军统领一职。 于武帝而言,手下得力之人年轻不是问题,只要有这个本事能力,总比那些个人老成精的老臣子们容易“打造雕琢”。 坏了!几个公子哥儿下意识隔空相视,心有惴惴: 我们不是在聊武阳郡主和凌九霄吗,怎么就扯上贺知远了?我们最后说的那几句好像……有点儿,不堪入耳了。 几位公子哥儿不约而同的瞪向酒越喝脸越白的那位,都怪他!把他们给带坏了。 这些不堪之语若是传到上柱国大将军耳朵里可是大大不妙。 也不知肖佐听见没?不过听见也没关系,听说他和贺知远一向不对付,时不时就去挑衅贺知远,可回回都被贺知远打得鼻青脸肿划花了战衣。 长均悄然正了衣襟,放下撸起的宽袖,又是一副上层公子哥的有度风姿。 “肖统领您这是……”身为正八命司寇大人的嫡长子,此次的酒局又是他作东,长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肖佐虎眼一瞪,冷声道,“逆犯宇文护同党余孽作乱,本统领护卫京师安危不敢有怠,刚得报有一伙儿乱党逆贼现身,本统领追查至此,没想到居然会和几位公子爷扯上了关系,来人,全部带走!” 肖佐直接就给几人定下罪名了,虽然这罪名有点儿含混其词。 “啊?不,肖统领你不能血口喷人胡乱抓人,我们可是天子门生也是官宦家的公子,你虽是中央禁军统领可也不能恣意妄为,无证无据的就……” “别吵,再吵吵就将他们的下巴卸了!”肖佐虎着脸煞气外露。 “是!”禁军齐声应着。 “呃……”几位官宦公子哥被现场的汹汹气势吓的一时闷了声。 肖佐软硬不吃的臭脾气可是出了名儿的,否则也就不会以“切磋武技”之名,一根筋的敢去挑衅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了。 “把店小二带过来。”肖佐喝道,既然有人质疑,他抓人也总得有个明面儿上的说辞才好。 战战兢兢的店小二被禁军给拎了过来。 “本统领追查至此,亲眼见逆犯同党消失在此处,小二,你瞪大眼睛给本统领看仔细了,入这雅间的可就这几人?” 肖佐一身的武将杀气外泄,对上肖佐那嗜血的虎目,店小二腿肚子直抽抽。 毕竟平日里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显贵,这小二也是个聪明的,几位公子哥儿得罪不起,可这位手按腰刀虎视眈眈的军爷更不敢开罪。 一句答错,止不定这位军爷就会抽刀宰了他这个小民,现在外面血雨腥风的,每天一批批的人被押到闹市口行刑,无辜死的又何其多,没瞧见几位公子哥儿也怕他么。 小二深深的咽了口唾沫,果断的做出决择: “军,军爷,小人刚忙的脚不沾地,真没看仔细了……” “嗯?”重重的尾音表明了肖佐的恼。 “不过……我隐约有点儿印象,是好像少了人了,进来的该不止这六位爷。” “你胡说……”长均急了,顾不得下巴被卸的危险吼道。 “闭嘴!”肖佐扭脸喝斥,转回目光又咄咄盯向店小二,“本统领堵在正门,那少了的逆贼躲哪儿去了?” 军爷,你问我,我去问谁啊?店小二苦着张脸愁得直眨巴眼睛,忽的眼睛一亮,目光落到开着的窗户上,犹豫着,“军爷,或许……” 肖佐的副将立时大步上前探头往窗外看,突然伸了手指大喊,“就是那几个逆贼,快,他们跳窗逃了,快追!” 肖佐眼里精光闪烁,一丝笑意闪过他眸子,快的不为人察。 他的副将同他是越来越默契了。 眼见副将和几个禁军煞有其事的跳了窗去追逆贼,几位公子哥儿彻底傻眼了:这可成完整的证据链了,天热开个窗也成罪过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明目张胆的陷害啊,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得罪的肖佐?难不成老爹和肖佐有过节? 肖佐确实是为抓逆贼而来,可没想查到“醉丰楼”时无意中却听到这许多,以此为由头,他心内立时便有了盘算。 你小子很上道儿,本统领很满意。肖佐丢给店小二一个赞许的眼神儿。 店小二只有咧嘴苦笑的份儿,一下得罪了这么多官宦家的子弟,京城这个地儿他是不能呆了。 “肖统领,店小二分明就是诬陷,心怀叵测其心当诛,你不能只听片面之词,我们……” “是不是片面之词要审了之后才知道,带走!还有那个小二和掌柜的一并带走。” “肖统领……” “肖佐你欺人太甚,这事没完!” “肖统领,你快放了我们,否则就等着被御史参吧……” “军爷,小的冤枉,不干我的事……” “军爷……” 禁军们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几个人给押了出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私隐,人神交战 人都被押出去后,虎着两眼紧绷着面容的肖佐嘴角忽的上扬,笑得狡黠: 不举?龙阳之好?贺知远,你也有今天,哈哈,本统领审案一定会尽心,定要尽心将你这“私隐”传了出去,哈哈哈…… 想到贺知远从河阴平叛返京后得悉他的“私稳”已在权贵高层中流传开来,他黑着的一张颜,拉长的一张脸,肖佐就觉心内畅快有仰天大笑的冲动。 一旁的心腹亲军瞅着一脸欢乐的肖佐,嘴角直抽抽:借几位公子哥儿的嘴来戏弄贺大将军,肖统领,上柱国大将军吃不吃瘪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会倒霉!咳,你和贺大将军都“斗”了多少回了,可吃瘪的回回都是你啊。 心腹亲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帝甚为器重王弟瑞王,而瑞王又极是宠溺爱女武阳郡主,武阳郡主爱慕五公子已久,瑞王知武帝心思,自是不敢将女儿嫁到“晋国公”府害了女儿一生。 五公子被杀后,武阳郡主伤心成疾,而武帝意欲赐婚武阳郡主给贺知远,贺知远为此事正犯愁呢。 贺知远不喜女色,有“龙阳之好”之事一传开,想来赐婚一事武帝也只得作罢,再器重贺知远,可也不能害亲侄女独守空闺啊。 当然,之后平叛返京后的贺知远被“不举”“龙阳之好”的流言气得七窍生烟,不仅将始作俑者肖佐胖揍成猪头,还用剑尖将其全身上下的衣物一片片划飞。 肖佐光着身子狼狈逃窜之际,还不忘双手捂住身下关键部位,跳脚咬牙:贺知远,你给我等着,来日我肖佐定会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 贺知远虽教训了肖佐,但却一反常态的没对那几位“协助”官府追查逆犯同党无果,却无意间泄露他“私隐”的几位公子哥儿出手。 肖佐被胖揍后的第二天早朝上,便有两名谏官上书弹劾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罪名是凌虐侮辱朝中大臣肖佐…… 可还没等贺知远开口辩解,早朝上一直低着“猪头”脸的肖佐不干了,这几个谏官消息倒灵通,也不知是受了谁的主使?总之,这个脸他肖佐丢不起,便是要报仇他肖佐也不屑假借他人之手。 肖佐信誓旦旦言绝无此事,武帝自动忽略肖佐的“猪头”脸,立时便以构陷诽谤朝中重臣之罪将两个谏官斩了以儆效尤。 而就在肖佐闯“醉丰楼”闹得鸡飞狗跳之际,“祥瑞”玉器行的李老板也正怀抱布囊,神色紧张的敲开了肃穆挂白的“凌府”大门。 听闻凌公子父母早已仙逝,整个凌府的主子就只他孤独一个,这凌府怎又挂如此重孝?满目素白令李老板心里慎得慌,心内悄然嘀咕着。 “嘭——” 身后传来乌金朱漆大门厚重的关门声,悠长沉重的声音敲在李老板的心头,他禁不住一哆嗦,再看看关门的四个府丁,一身白,个个体强彪悍,却长着副死人脸,面无血色,眼珠子一动不动,直勾勾视人。 府丁们看李老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李老板眼皮直颤又瞟向挂白的乌金朱漆大门: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战战兢兢的被带到堂前,等了大半个时辰,正心浮气躁之际耳边忽听到声响,李老板忙抬头,眼前徒得一亮,那修长的白色身形令满堂生辉。 果如外界所传,“凌府家主”凌九霄生得俊美极致,乃上苍所造,非人间凡品能比。 眉如墨,眸子光闪亮黑如漆,薄唇如勾画而出却不显阴柔女气,此时的凌公子虽一袭的素白,可难掩骨子里散发出的清贵傲气。 “是你说有要事相告定要见我本人?” 凌九霄在主位坐下,压根儿就没正眼看站着的人,他抚弄着手中玉骨折扇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覆着层冰,语气虽淡漠却给人深重的压迫感。 一个玉器行的老板莫名其妙突然找上门,口口声声说什么受人之托,势必要见他本人,天晓得他为何起了兴致竟肯见此人? 在对方强大气场的威压下,李老板不由缩瑟了身,心里暗暗生悔: 一时的小民情义汹涌,热血冲上脑门,竟不计后果跑了来。如果再晚一日,一觉醒来或许他会改了主意,或许会理智战胜情感,甚至刻意淡化五公子曾施以援手对他一门有过救命之恩。 “我……我是“祥瑞”玉,玉器行的东家,李,李升,凌……公子,您家中有白事,我,我实不该在此时登门求见……”李老板打着磕巴。 “废话!” 凌九霄重重的一声足以穿透人心,吓得李老板心“呯呯”直跳。 “李老板有话请直说,捡重点!”手持信函进门的许争皱了眉,忙出口提点。 “祥瑞”玉器行在京城也是有名的,达官显贵是常客,东家也该是见过世面的,怎么这老板寒寒颤颤的不成个样子? 虽其人长得还算周正面善,可毕竟是商贾之人,脱不了市侩逐利本性,这李老板突然登门求见不知所谓何事? 许争不知的是李老板现在内心倍受煎熬人神交战,可最终内心残存的朴素百姓情感占了上风,他要忠人之事。 “这个……”李老板抖着腿上前,展开带来的布囊,打开鎏金红木匣,小心翼翼捧出一樽洁白通透完全玉化的砗磲雕,奉到凌九霄面前。 霎那间,凌九霄摄人心魄的一对儿眸子定住了,牢牢定在砗磲雕上。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砗磲雕 凌九霄记得,他记得这砗磲原坯! 这原坯极是珍贵难求,通透玉化,坯上还有天然瀑布鱼跃隐纹。 五公子拿来与他看时还笑称要以此打造成砗磲雕送与他,彼时他并不以为意,只是察觉五公子神色有异似是欲言又止,只可叹,那日别后竟成了永诀。 砗磲雕呈现的是一副静谧详和的画面: 牧人半躺在树荫下眯眼打盹儿,天上一队大雁展翅而过,草地上,成群聚堆的羊儿悠闲的啃食,几只兔子抻着小脑袋伸长着耳朵警惕的瞪视前方,一只卧牛半张着嘴,舌尖轻动,抬头静静的远眺,目光穿过鱼跃的瀑布,越过密林,一只初生的小牛犊在那儿欢快的撩角跳跃,风儿从它身上掠过,雀鸟在它甩着的小牛尾上轻啄…… 凌九霄嘴角微抽,转瞬而逝不被人察。 “凌公子,这副砗磲雕是有人托我们“祥瑞”玉器行打造,因此深海砗磲太过贵重,雕成后要求我亲送到您府上。”心绪沉下来的李老板恭恭敬敬的道。 凌九霄似没听见只是定定的看着砗磲雕。 许争迈步上前: “李老板,不知所托者是何人?” “这……我也不清楚,来人是个生客,可出手大方,只订金就是十锭金子,不敢瞒您,我们做生意的只管开门接单,客人不说我们也绝不多问。”我不能说也不敢说,这外面血雨腥风的,我哪儿敢报五公子的名啊,总之,东西我是送来了,我李升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当日五公子来玉器行下单给图样时,李老板被砗磲原坯惊艳到了,更对五公子的画工赞不绝口,禁不住就多嘴问了几句。 五公子也是和善,随口言“凌府”家主喜欢田园风光,他投人所好雕成后要拿来送“凌府”家主。素有“长安第一玉雕匠”之称的李老板立时许诺会亲自操刀雕刻而成,可谁知花费五个多月精雕而成后,五公子却惨遭横死。 这世道艰辛人心不古,出身达官显贵家的好人就更是少有,这么个出身达官显贵儒雅心善的好人怎么就死了呢? 这副砗磲雕既是五公子死前委托“祥瑞”的最后一单,说什么也不能负了五公子,一时热血上涌的李老板为了报恩这么着就来了。 “凌公子,砗磲雕已成,东西既然已奉到府上,不敢多做打扰,我就告辞了!”李升感觉身处的环境气氛压抑得令他窒息,他想脚底抹油赶快开溜,他已经后悔自个儿行事冲动了,可惜没后悔药吃。 “啪——” 玉骨扇“啪”的声响,声音清脆却如重锤砸在李升心头,他双腿猛抽险些摔地下。 “凌,凌公子?”李升强作镇定,他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 “东西还能送来,不错!” 凌九霄淡漠的扫李升一眼,这是自李升进门后的第一眼。 虽是淡淡的一扫,李升已是汗毛直竖,如晴天霹雳:看来凌公子已知是五公子所托,既然他不明言,那我也接着装糊涂吧,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敢跟逆犯沾边儿了。 “还有何人知此物?” “没,没有了,是我亲手雕刻而成,亲自奉到府上来。”李升低了眼帘,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敢对视凌九霄摄人心魄的一对儿桃花眼。 这副砗磲雕主人似乎很是在意,究竟是何人所赠?一旁的许争默默思忖着: 其意……是五公子! 自小跟在主人身边,许争也是明辨机敏之人。 注视着手脚无措的李升,已然意会的许争默默起了同情: 咳,李老板一家的性命只在主人一念之间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曾经的凌公子 凌九霄面无表情,玉骨扇有一下无一下轻轻击在掌中,“啪啪”轻响,响在半空,颤在李升心尖儿。 李升拔腿想跑,可门外垂手而立,长着死人脸,体健彪悍的府丁们让他打消了这念头。 “许争!”凌公子终打破了这寂静。 “主人?” “京城是不能呆了,好生安顿李老板一家。” 凌九霄语气淡漠,像是在吩咐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一般。 “是!”许争立时应着。 “啊?不……这,这什么意思?凌公子你……” 什么意思?是你李氏一门可以活着! 你以为当朝陛下会放过与“晋国公”府有往来之人?虽是玉器行的老板,定也要抓了去问话,酷刑之下什么话都能吐出来,现在我家主人保你一门的性命,你不偷着乐还叽叽咕咕的吵什么!许争心有不耐睨李升一眼,一扬手,两个府丁立时奔上前,像拎小鸡仔将李升打晕拎了出去。 “相距迢迢,犹怀老牛舐犊之爱!主人,五公子能将此砗磲雕送您,定是已察觉了什么。” 凌九霄眼帘轻动,指尖抚过那只欢快的小牛,神色已是黯然: “晋国公履约,不会与人言,可五公子冰雪聪明扣察人心,他定从晋国公身上寻得了端倪,他虽不言,却以此方式替晋国公表明心迹,五公子……有心了!” “主人,是我无能,没能救下四公子和五公子,还请主人责罚。”许争一脸的愧疚又再次请罚,虽得了消息的当夜,他片刻未曾耽搁,飞鸽传书调派了几队死士彻底不歇赶去救人,可还是晚了一步。 当四公子和五公子的死讯传来时,凌九霄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手将许争扫了出去,转回身凝望着皇宫方向,定定的如冰雕般立了一夜,没在暗夜中的他,如同地狱归来的阎罗,浑身散发着的阴寒煞气。 “罚你死人能复活吗?后知后觉,自是失了先机,去做好你该做的。出去!”声音冰冷透着不快。 放下手中信函,许争默默躬身而退,多说无益,主人要的是结果,他必须全力以赴用行动表明他的能力。 拆开来自“桃花城”的信函,看完后凌九霄嘴角轻扬,自两年前入京,他收敛锋芒不欲张扬,如今,也该是他展现人前的时候了! …… 他前半生历经两场大火,熊熊烈焰,焦心之痛,一场令他抱憾终生,而另一场,则毁了他一生。 火,烧融毁灭一切,可却独独未能毁掉他,他,已在火中涅槃,重生而出。 二十余载弹指一挥间,往事一幕幕,百般滋味在心头。 紫衣人抬头闭目迎风挺立,风硬,心更冷! “主人!”一个黑衣蒙面人悄然而至,毕恭毕敬躬身在后。 昔日一幅幅的画面倏忽而逝,思绪被扰的紫衣人不由打了个哆嗦,心内哆嗦可身形上没有半分异样。 紫衣人抬起半悬空在悬崖边上的脚,缓缓回转过身,一道光芒闪过,是他额前束着的一道镶金嵌玉的皮质“抹额”闪烁着的光泽。 他虽才四十出头儿的年纪两鬓却已然生了银发,黑发之中闪现着缕缕银丝更显神情冷峻。 长发披肩垂掩于额前,露着的巴掌大的面容越发显得脸部轮廓清瘦而分明,眼尾上翘摄人魂魄的桃花眼邪魅依旧,一张白色的颜隐隐泛着冰寒,他人到中年依然可见年轻时俊美的丰采,只是那瞳子如鹰隼般阴狠残酷令人不敢正视。 他,就是曾经震动京师长安的凌府家主凌九霄,如今的他则是隐匿于漠北草原,扶助阿史那摄图上位,现今统领突厥东部疆域“尔伏可汗”的心腹权谋之士——冷潇雨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通灵者 冷潇雨冷眼扫向黑衣蒙面人: “什么事?”声音低沉覆着层冰冷,很明显,被人搅了思绪他心内不快。 蒙面人徒感寒气侵袭,身子不由一紧,心知主人生了恼他悄然低了眉宇: “主人,刚得的消息,暌息王子和冒乌顿率兵劫掠了漠河互市,是高绍义的人暗中做的内应。” “高绍义……”冷潇雨唇边一抹轻蔑,“北齐流亡之君,他自是不愿见北周与突厥止戈,为助暌息王子和冒乌顿,不惜暴露隐在漠河军中多年的棋子,这次,他也是下了本钱了。” 当得知高绍义秘见左夫人勒兰难后,冷潇雨便派了夜鹰暗中盯着,果不其然,左夫人没令他失望。 夜鹰继续禀着:“可“御前郎”秋实恰好在互市,冒乌顿险些折在他手,冒乌顿虽侥幸逃脱,却也损失近半的人马。” “御前郎”秋实……他怎么来了?冷潇雨眉心中一动。 “主人,京城传来了消息,这是刚转呈而来谭大人的密函!”蒙面人从怀中取中火漆密封的密函,双手承上。 闭门谢客?抱恙在身已多日未曾上朝……贺知远又打的什么主意?冷潇雨看完密函后眯了眼,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星光熠熠闪着莫测。 蒙面人轻声问: “主人,属下是否要处理了“御前郎”秋实?” 冷潇雨眉梢轻扬,眼底里泛着冷凛霜寒: “夜闯皇宫,于镇守皇宫虎贲卫士中来去自如,又只身一人枪挑了各门禁军统领且敢殿前直言犯上辞赏的秋实,连宣帝尚奈他不得还封了个“御前郎”可宫内自由出入,可见此人非泛泛之辈!” 注意到蒙面人露着的双眼闪着的挑战欲,冷潇雨看在眼里森然一笑,回转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一颗油松树: “夜鹰,且由那个“御前郎”去,日后你自有机会同他一较高低,倒是先将眼前不请自来的给处理了!” 躲在油松树后偷听着的人吓一激灵,还未及反应,眼前黑影闪现,一只铁手已牢牢锁住他的咽喉。 “你在这儿听得够久了!”夜鹰蒙面下露着的双眼杀气腾腾。 突厥男子憋青了脸挣扎着,夜鹰手劲儿稍缓。 “什么人?说!” 突厥男子拼力挣扎喘息着,一张红褐色的大脸被憋青紫,他心内后悔不迭: 一时的贪功冒进将自己陷入死地,自以为跟的谨慎又有些身手足以自保,未成想对方早有察觉,不过一招就将他拿住。 这差距,可真不是一星半点儿,只知冷潇雨父子身手了得,没成想连个手下都如此强悍可怕。 “我,我说……”突厥男子眼神游移,“我只是,啊……” 夜鹰双眼冷光忽闪,旋即惨叫声中清脆的骨头碎裂声起。 突厥男子的右手腕已被夜鹰生生折断,“叮当”声响,无力耷拉着的右手上握着几枚精巧细薄的飞刀暗器“叮当”落地,飞刀刀尖上是乌黑黑的一片。 “不自量力!”注视着突厥男子因疼痛扭曲了的一张脸,夜鹰很是不屑。 冷眼旁观着的冷潇雨忽皱了眉,缓步上前,道:“如果猜的不错,你是“大喀木”所派!” “你怎么知道?”突厥男子神色一滞。 “大喀木”,通灵者,被突厥一族奉为漠北草原诸神灵与游牧一族互通信息的使者。 “大喀木”执祭祀之职,行驱邪避祸,求福祈顺之事,保漠北草原人畜两安。 历代“大喀木”地位尊崇,倍受大可汗信任,甚至还有荣崇过甚干预政局者。 现今的“大喀木”名叫染史泥傅,一个野心勃勃却又懂得审时度势之人。 “你甲尖现紫红双纹为经年调弄“颠木香”所至,而“颠木香”为染史泥傅独有,你必是染史泥傅的心腹!” 夜鹰心有奇怪:什么情况?主人竟会耐着性子给个将死之人解释,这可不是主人的作风。 “你,我,不……不是!” “不必否认,我知道的远超你想像!” “你怎么知道大喀木有颠木香?”对方胸有成竹的态势令突厥汉子沮丧。 还真是给脸不要,真以为可以反客为主问话了么!冷潇雨面色一沉。 “再不说实话我活拆了你的骨!”突厥男子感觉脖子一凉,夜鹰手上多了把寒光闪闪的尖刀。 “我说我说,我是苦密杆,奉大喀木之命原本是跟踪冷天奴,谁知一个转身却失了他踪影,后见冷先生避开众人往这边来,我……我就跟来了。” 冷潇雨眉宇轻蹙,儿子被身为“大喀木”的染史泥傅惦念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邪灵 被“大喀木”惦念上的人不是被其活生生行了血祭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得悉“大喀木”惦念上了自己的儿子,冷潇雨自是心生了警惕。 “染史泥傅为何忽对天奴起了兴趣?” “大喀木作了占卜,说有邪灵再世作乱!”已被震慑住的苦密杆老老实实的作答。 “邪灵?”冷潇雨眉宇又紧了些许。 “是,大喀木指邪灵就附在你儿子冷天奴身上!” “一派胡言!” “呃……” 冷潇雨眼中闪着夺命的危险气息令突厥男子胆寒,更焉巴了声音: “冷,冷先生你不是不知,日前天呈异象红月升空,嗜血红月,这可是漠北草原上从未降过的大凶之兆!凶兆来的蹊跷,所以大喀木才做了占卜向神灵求示。” 冷潇雨心内冷哼:蛮夷之族不晓天文地理,不知幽明之故,却以所谓的凶兆来惑乱人心,染史泥傅,你以邪灵蛊惑人心倒也罢了,却指天奴为邪灵,你所图何在? “今晨大喀木又占卜到异数,他说邪灵初世尚不足惧,可假以时日必成大患!邪灵既已附你儿子身上,冷天奴他必会给整个漠北草原带来灭顶灾难,所,所以……” “所以,染史泥傅想将我儿尽速除之?”冷潇雨瞳子星寒,摄人魂魄的桃花眼陡现了杀机,苦密杆大骇,嘴巴抽筋没了声。 不过瞬间的杀气忽敛了去,又是之前的淡漠从容,冷潇雨缓步上前,苦密杆汗毛发乍,谁知冷潇雨一个眼神扫去,夜鹰立时松手退到一旁。 没了压制的突厥男子偷呼出口气,旋即贱兮兮的咧开嘴一脸讨好状,那满脸横肉堆着的笑令旁观的夜鹰直恶寒。 “冷,冷先生,我都说了,我全都说了,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你若放过我,我保证,我保证今天的事什么都不说……” “噗——” 三枚薄如蝉翼的暗器突从突厥男子口中喷出,闪电般直击冷潇雨。 夜鹰纹丝不动,冷漠旁观:垂死之人徒劳挣扎,何必呢! 果不其然,突厥男子像被吓掉了魂儿,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在冷潇雨身前定住的三枚暗器,三枚小指肚大小的轻薄暗器就像停在半空中翕动着的蝉翼,还“嗡嗡”作响,末了齐齐坠落,着地时又发出金属的“叮叮”轻响声。 冷潇雨面色平静如初,可徒然侵袭而至的寒煞气足以令突厥男子浑身血液凝滞。 “你……你的……内力……”突厥男子艰难的抖动着几近冻僵的嘴巴。 他曾听“大喀木”提及中原有武功高绝内力深厚者,能隔空以气御敌,他今日算是见识了,也算开了眼。 突厥男子牙关紧咬,嘴唇泛了紫,眼里满是垂死乞求却已发不出声,冷潇雨唇边一抹冷笑,突收了内力撤了威压,突厥男子冻僵的身上一暖险些瘫倒在地。 “乌弋部落王族独有的“盘蛇刹”暗器,”扫一眼地上泛着青光的蛇盘身形状的暗器,冷潇雨神色一顿,“当年乌弋部落兵败,大喀木不但将乌弋部落的汗王血祭了草原神,还迫使乌弋部汗王死前传授了他“盘蛇刹”,看来你还真是得大喀木器重,他竟也传了你。” 突厥男子面如死灰:“你竟然知道?” “我说过,我知道的远超过你想像。”冷潇雨声音淡淡,仿若在陈述一个事实,“还想保住你的舌头,就让你嘴中余留的“盘蛇刹”静静的呆着。” 一击不成,再击无用。 颓丧的突厥男子心中一动,冷潇雨这样说难不成是要放过他?生的希翼令他强打了精神。 “既是染史泥傅的亲信可经手调弄“颠木香”,却为何从未见你在染史泥傅身边出入?” 主人似乎对“颠木香”很上心,颠木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旁静听着的夜鹰也起了好奇心,他目光中的变化没有躲过冷潇雨的眼。 “冷先生既知“颠木香”就该明白大喀木为何不允我人前露面!我这指尖颜色与常人不同,怕引人猜忌徒招不必要的麻烦。”苦密杆苦着一张脸老老实实作答。 苦密杆十个指尖呈现紫红双纹:紫纹妖娆,红纹如血,指尖紫红双纹相互纠缠诡异又惹眼,冷潇雨淡漠的扫一眼似有所思: “若只是调制“颠木香”也就罢了,只怕是不欲人知染史泥傅在利用“颠木香”制阴毒吧!” “啊……”苦密杆脸部肌肉又不由自控的抽搐。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阴毒之首 提到“颠木香”阴毒,似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心弦,冷潇雨转了眼眸望向中原方向,长发半遮面中露着的慑人魂魄的桃花眼晦暗不明。 天脉伏峰山之巅,孤寂而萧杀,猎猎风声响在耳边令人心颤。 半响,眸光轻动的冷潇雨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幽幽,仿若遥遥而来,像是说给懵懂不明的夜鹰听,又像是自说自话: “颠木花,漠北独有,生于密林长于地底,扎根百年后方才破土而出,暗夜中成长又百年方才开花结果,两百年的等待却是花开三日且只孕育一枚种子,三日后鲜花凋敝根茎尽枯,种子复入地底又待另一个百年而出。” “颠木花,世间奇花,可其扎于密林地底两百载之久的根茎更为罕有的药材,熬煎后生幽幽异香故得名“颠木香”,“颠木香”具固元培基之奇效,据传它能从地狱中抢魂魄阎王手中夺命。” “颠木香虽具固元培基之奇效,却也深具两百载扎根地底所吸收的地阴邪寒之气,而有人,便利用此地阴邪寒之气将其再药培制成“颠木香”阴毒。” “颠木香阴毒,至阴之毒,更为这世间阴毒之首,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 阴毒之首?难怪主人会上了心。夜鹰心内暗暗吃惊。 迎着冷潇雨洞悉一切的眸子,苦密杆脸色一片的灰白,冷潇雨却兀自淡淡道: “表面上服食此阴毒似同服用“颠木香”一般,固元培基令人生机勃发,实则悄然摧毁体内双元令人殒命而不自知不得察。漠北草原上曾有两位突厥大可汗死的蹊跷,据传便是死于“颠木香”阴毒之下。” “颠木花一直被视为漠北禁忌,可此花难觅踪迹更不易获其根茎熬煎得“颠木香”,识它之人往往终其一生不得见,寻常之人,不知就更不足为奇。旁人不知但我却知大喀木有此奇花根茎……” 冷潇雨神色忽的一沉:“颠木香阴毒你们是否已药培而成?” 无形的杀气袭面而来,苦密杆全身一滞惊恐的大瞪着两眼忙不迭摇头,“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颠木花和颠木香,可从未听说什么颠木香阴毒……你,你不能杀我,大喀木会知道是你们……” “既然不知留你何用,好!我倒要看看染史泥傅如何向我要人!” 冷潇雨森然而笑缓缓背转身去。 苦密杆本能的吐舌,可还是迟了,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骨头碎裂声起。 夜鹰收了手,齿间咬着“盘蛇刹”的尸首软软的瘫了下去,夜鹰从怀中掏出个玉瓶,将瓶中药水儿倾倒在尸体上,空气中立时弥漫起一股诡异的甜腥气。 嘴里长着四片血红刀牙的“尸虫”成群结队闻味儿而至,不消片刻,地上的死尸荡然无存,别说骨头渣渣,连衣服渣渣都没留下。 “夜鹰。”冷潇雨转了目光,一对儿邪媚摄魂的桃花眼没有丝毫的温度。 “主人?” “安插在德亲王府的人可发现了什么?” “德亲王府防范森严,我们的人只是粗使的……”夜鹰心有沮丧语出忐忑。 这是实情,自二十二年前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被身边人出卖,以至爱妻落袭雅和刚出生的儿子惨死后,莫说是可以近身的人,便是府中的下人都是查了三代以上慎之又慎,多年来的布局能在德亲王府安插探子难上加难,虽是粗使的人能隐伏下来也是不易。 “主人,他们虽进不得内院,可发现府内并无异常,连药渣都确是调养旧伤所用的。” “宇文芳出塞和亲的前一夜跑去德亲王府,贺知远被她痛骂吐血后病情加重更几度昏迷,宣帝秘而不宣只是命御医全力救治,御医署的副院使因救治不力还被宣帝给处死了。” “噢?贺知远当真是病了么?”冷潇雨眼底里含着玩味看一眼掌心中谭大人的密函,缓缓握紧,复伸掌时密函已成碎片随风飘摇而去。 “主人,贺知远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不仅我们的人在查,还有另外六股人马也在探查,一路是宣帝的人,另三路是朝中重臣的,还有两路尚未查明,不过从身手和行事手段来看该是江湖人的路子,这两路人的底细属下会令人尽快查明。” “贺知远这一病,还真是热闹了!”冷潇雨语出淡淡,他并不惊讶,除了宣帝,惦记贺知远“病情”的人多着呢,“不必查了,让你的人收手,静观其变。” “是。”夜鹰虽不解,可却实打实的执行主子的命令。 挥退了夜鹰,冷潇雨抬头凝望着远方大可汗佗钵的牙帐方向,脸上已阴云密布:不知许争那边的情况如何? 此时,已摆脱追兵狼狈而逃的暌息王子和冒乌顿已返回漠北大草原,冒乌顿心有懊恼,二百六十五名亲兵随他们二人入漠河边镇,现在却只剩百余名,若非他逃得快,只怕这条命也留在了漠河互市。 身为白鹿磙部汗王的冒乌顿一直瞧不上中原男人,虽同北周的几任镇边将军交过手,可只有落起将军是他所佩服的,不过落起将军最后也死在他手,还是马踏成泥死无全尸。可今天互市上出现的那个眸色凌利浑身杀气腾腾的青年男子令冒乌顿心生了惊颤,那身杀伐之气分明就是以数不清的人命培出来的,还有那个什么杨将军,打法虽稚嫩了些却也是个不要命的…… “舅舅,怕了?”纵马而驰的暌息王子看向侧方沉闷不语的冒乌顿。 “怕?你是说大可汗还是北周小皇帝?”冒乌顿放慢了马速,深凹的两眼一瞪,嘎嘎的粗笑声起,“舅舅敢如此行事,大可汗面前我就不怕他怪罪,至于那个北周小皇帝,哼,他算个什么东西!只是今天没能杀个痛快,还损失了我这么多勇士,这个仇,我冒乌顿必要报!”冒乌顿狠狠的一掌挥下。 “啊……”女子的痛声起,似受惊的莺啼,羞怯而惶恐。 冒乌顿那随手的一掌正中横伏在马上着嫩黄彩罗裙的女乐的翘臀上,那女乐头朝下,双臂无力的搭拉着,被马颠的晕晕沉沉骨头几乎要散了架,臀上突然吃痛令她惊呼出声清醒了几分。 冒乌顿只觉手感肉肉的富有弹性,心内一股邪火徒然窜起,粗粝的大手狠狠的在女乐翘臀上抓揉了几把,受辱的女乐惊恐声连连,奋力的抬头,无助的扭动着身子欲脱离魔爪。眼见身前的尤物娇躯颤扭更勾起了冒乌顿的邪欲,鼻间体香幽幽,他两眼冒了火光纵身跳下马,大手一伸一把将马上的女乐扯了下来扔到草地上,如狼扑羊羔,旋即扑了上去。 肆意大笑声起,充斥着兴奋和渴望的狂浪笑声惊得树上飞鸟乱窜,有样学样,另五个被掳的女乐也已被体格健硕的突厥兵压在了身下,盯着在同伴身下拼力挣扎着的女乐,那涨红着的娇美小脸儿,那白嫩嫩的脖颈子,那掩在纱缎里轻颤着的双峰……围上前的众突厥兵垂涎的吞着口水急躁不耐的等着去“品尝”。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示警 暌息王子心有不安:两邦交好,千金公主入塞和亲之际,他却伙同舅舅冒乌顿兵袭漠河互市,偷袭得手也就罢了,可却被仓促应战的北周人打的损失近半人马仓皇逃窜,短兵相接勇者胜,带头和他们硬碰硬的还非镇守漠河的镇边将军,败在两不知名的小白脸儿手上,这仗打的,实在是窝囊! 他正盘算着如何回去面对父罕佗钵,如何再走好下一步,没想到这个好色的舅舅又弃正事不顾只想着玩儿乐美人。 耳边男人粗喘声合着绝望的哭叫声,暌息王子黑了脸:“舅舅,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连夜赶路,漠河互市这一战拖延了我们不少时间,迎亲大典是赶不上了,便是现在快马加鞭能赶回去参加迎亲夜宴就不错了,不要误了正事,待回去后,这几个女乐还不是任舅舅享用。” 嫩黄彩罗裙的女乐泪水涟涟绝望的挣扎着,秀美可人的小脸儿上除了先前的两枚青紫指痕,更多了四五处红紫牙印,尤如出水白莲灼了伤一般。 就像几天未有进过食的恶狼埋头“啃咬”着女乐雪白娇嫩脖颈的冒乌顿哪里还有心思去听暌息王子所说,欲火焚身的他将身下女乐的两只细滑小手举过头顶死死摁住,另一只手急不可耐的去撕扯她的衣衫。 “嗤——”撕裂声起,现了雪白中衣的女乐绝望的闭了眼。 “啪啪——” “啪——” “都给我滚上马,再有耽搁者,杀!” 凌厉的甩鞭子声令瞪大了眼吞咽口水的突厥兵们回神,挨了鞭子的顾不得抹一把脸上血流,忙不迭翻身上马。 马鞭破风声,暌息王子不耐的怒吼声亦令欲火焚身的冒乌顿回了神。 暌息王子一张英气威武的脸黑沉沉着,浓眉紧锁,深邃的大眼咄咄逼人,他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冷冷盯一眼冒乌顿,转而挥鞭催马而去,他麾下的亲兵们也立时加鞭追了去。 “真扫兴!”冒乌顿心有悻悻,不甘的舔了舔留有余香的厚嘴唇,可还是起了身,他知暌息王子所言不错,突袭漠河本就是仓促行事,他们时间紧迫,还要赶回去给千金公主送上一份大礼呢。 冒乌顿翻身上马,一俯身捞起已没了气力,外衣碎裂的嫩黄彩罗裙的女乐横放上马背,末了扫一眼自己的部下,怒气冲冲道:“走!” 马蹄声急,群马掠地掀起的沙尘过后一切仿若未曾发生过。 当夜鹰掌毙苦密杆时冷天奴已进入加川原腹地——狼道所在。 飞奔着的“赤烈”毫无征兆突然失控,前蹄腾空而起仰天长声嘶鸣,后蹄怒蹬地面,身子几近直立成一线。 若非冷天奴眼急手快早就被甩了出去,他贴紧马背勒紧缰绳控制住突然暴躁起来的“赤烈”。 “赤烈”不仅是速度,其嗅觉感观都远非同类可及,它已察觉出危险,它在向主人示警! 往日活跃在草原上的飞禽走兽都没了踪影,甚至连天空都陷入了沉寂。 整个加川原腹地沉浸在诡异阴森的死寂中,甚至于莹莹碧草都都浮着一层子的灰,令人心头压抑暗生恐惧。 忽的鼻间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掠过,淡的不为人察。 冷天奴凝神微翘着鼻子细细分辨着,白衣红马如一副勾人心弦的景致,面冠如玉的翩翩美少年正凝神翘鼻于天地间享受这份宁静详和。 可此时的冷天奴却心尖儿突的一跳,他捕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危险信号,而风带来的腥气越来越重。 他飞身下马,耳贴大地屏气凝神感受着:地面隐隐在颤,震颤波一圈圈的荡开来,由远及近。 一旁的“赤烈”一双亮亮的乌黑大眼睛紧张的左右张望,前蹄轻刨,马尾不停扇摆,看到主人动作知主人也发现了危险。 麻烦大了! 冷天奴清冷的脸含了凝重,匆匆起身上了马,身后马蹄声响,一众突厥护卫赶了上来,双颊汗流的浑力干紧张万分张嘴就喊: “应珠公主呢?冷公子,我们分头去找!” “来不及了!” “什么?” “我们撞上了“狼群过道”!” “啊——” “怕是一盏热茶的工夫狼群就会冲过来,这次狼群过道应不下数万头!” 冷天奴短短一句似一道闪电击中众突厥侍卫,直击的他们魂魄险些出了壳。 完了完了死定了!突厥护卫们瞬间煞白了脸。 尽管周遭的死寂已表明了凶险处境,可被打落四颗牙的护卫似乎不愿接受现实,犹疑着问道: “我们真……真撞上了狼群过道?” “可,可我什么都没看见!” “等你看见就晚了,你什么时候见冷公子开过玩笑?” “还是赶快找到应珠逃……” “加川原腹地这么大,你上哪儿去找?” “可应珠公主活不了我们也是死罪!” “与其被狼群撕碎,不如我自己动手了断还痛快一些!” “……” “都别吵!”浑力干汗津津的大手猛挥起腰刀,咬牙大喊道,“横竖都是个死!我们是突厥勇士,死也要配得上勇士之名!” 死就死吧,总比带着耻辱被处死连累家人的好。 尽管脸色灰白心有绝望,可浑力干还死撑着场面指挥着,“冷公子,你速速返回王庭禀明大可汗这里发生的一切,身为突厥勇士我们没有退缩,我们是为救应珠公主而死!” 冷天奴连眼皮子都没抬,似乎懒的搭理对方的蠢话。 他逍遥于漠北草原,不听命于任何一方,又怎会替个小喽啰跑腿儿!便是当年替“尔伏可汗”摄图效力,领兵打的上巴山和古都役之战,也是出于他私心。 “冷……” “少废话!”冷天奴剑眉微凝冷声叱道,星烁的眸子泛着清凛扫浑力干一眼,“时间紧迫,要找应珠,你们必须跟着我走,分开,你们没活命的机会!” 一众突厥护卫噤了声,忙不迭在后跟上,横竖是个死,索性赌上一把,跟着冷天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偌大的加川原腹地应珠到底在哪儿? 冷天奴心内亦暗暗发急,胯下的“赤烈”跑的稳健,可脊背却紧绷着向主人传递着它的紧张和戒备。 冷天奴忽想到什么,忙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碧绿通透的玉箫吹了起来,内力将悠扬的箫声远远送了出去。 此时同加川原外围接壤的山脉处,五匹骏也正飞驰而过,高大健壮通体油黑发亮的“踢云乌骓”一马当先。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云峦 “吁……” 为首之人忽“吁”声起收紧了缰绳,胯下“踢云乌骓”扬了脑袋仰天嘶啸着止了迅疾的奔速停了下来。 跟上来的四个年轻人也都忙勒住各自坐骑,五人都是中原人长相,一身突厥短衣服饰打扮。 四名年轻人五官周正长相英武,目光精烁一派的生气勃勃。 为首的男子四十初头的模样,如青松般英挺的身姿端坐“踢云乌骓”背上,虽着突厥粗布短衣可难掩骨子里生就的华贵骄傲气势,回眸冷凝间,王者的杀伐之气四溢令人望而生畏。 他未蓄胡,额头甚为光洁,脸部棱角有如神工鬼斧雕凿而成,肃穆而大气,线条分明又显俊朗精致,剑眉斜入鬓,亮黑深邃的眸子看似静谧详和,实则难隐咄咄威压之势,眼底深处森然沉甸,偶尔掠过的恍惚泄露了那深埋着的苍凉悲怆。 中年男子便是曾经意气风发,骄傲飞扬的上柱国大将军,如今则是掩去风华,内敛沉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德亲王”贺知远,他是北周唯一的外姓亲王,也是手握军权的“大司马”。 消息灵通者只知德亲王贺知远因病闭门谢客,后遭千金公主宇文芳的羞辱斥骂而伤情加重吐血昏迷,却未成想这位病重之人早已隐人耳目秘入了漠北草原。 自投罗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可汗佗钵若是得悉,定会寝食难安,不将北周这位领军人物“请”到牙帐誓不罢休。 三年前,若非武帝死的突然,统领五路大军的“大司马”贺知远不得不回师京城扶助新君稳定朝局,只怕他麾下的五路铁骑大军早已放马漠北草原。 贺知远知此次秘入突厥,留在府内的替身“德亲王”非亲近者不能寻出破绽,不过时间久了,想掩人耳目也是不易。 莫说是对他深有忌惮狐性多疑的宣帝,便是新崛起的权贵们也都虎视眈眈着欲取他而代之。 可这又如何,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太多,可至今他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你们可听到什么?”德亲王神色清冷回眸凝望。 天地间一片沉寂,几个年青人凝神细听着: “是箫声!” “对,有人在吹箫!” “这箫声来的古怪,箫声来自加川原腹地,是用内力传了出去,吹箫之人内力不弱。” 一个方正脸庞浓眉大眼,英俊威武的年轻人提马上前道,“王爷,加川原腹地乃狼道所在,听牧民们讲近日便是狼群过道的日子,” “因突厥的“大喀木”指过道的狼群是“草原神”的使者,更是依“草原神”之意行事绝不可擅扰,佗钵可汗就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去往加川原,此人不仅在狼道之地更有这份闲情意致吹箫,足见其有些胆量!” “金戈,你可听出这是何曲?”德亲王似乎只对这曲子感兴趣,转而问身边这名俊朗英武的年轻人。 “王爷,这音律来自中原,可……” 金戈搔了搔脑袋,英俊的脸上露了讪讪,自小跟在精骑射通音律的德亲王身边,好武不喜文的他在音律上还真没长进多少。 “是秦朝宫廷所传的“月出云峦”弦琴曲。” 德亲王清冷的脸上显出些许的兴致。 “月出云峦弦琴曲?” “不错,此曲虽悠扬衔音却难以流畅,技薄者绝难弹奏,故终曲高而和寡未能流传。如今绝曲再现,此人竟然又将弦琴曲略作改动以箫吹奏,足见其在音律上的造诣,难得!” 一句“难得”给出了吹箫之人极高评价。 金戈神色一动:自德亲王妃故去后,每每王爷睹物思人,抚着那把上古名琴“七星弦绝”黯然神伤再不曾拔动半个音节…… “王爷,荒蛮之地有如此精通中原音律之人,卑职恐这其中有诈!” “吹箫之人如何会得知我经此?设伏不至!” 德亲王对金戈的忧虑谨慎颇不以为然。 “王爷既对吹箫之人感兴趣,卑职这就去加川原腹地将人带了来。” “金戈,”德亲王却拦了金戈:“本王顾虑的是这加川原的狼道,你们看,这里虽远离加川原腹地,四周却也静的异常令人不安……嗯?箫声停了?” 金戈忙凝神静听,确实没了声音。 “罢了,正事要紧!”想到“消弥阁”阁主夜玉郎所说,德亲王静谧的眸子显了些许的黯淡,抬眸又扫一眼寂寂无声的四外,心内虽有几分遗憾,可还是转身策马而去,身后一行人忙加鞭追去。 “天奴哥,天奴哥是不是你在吹箫?天奴哥我在这儿……天奴哥,天奴哥你怎么才来……” “应珠!” 加川原腹地,当风送来应珠虚弱的哭腔时,冷天奴止了箫声,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凌空奔了过去。 我的草原神呐,可算找到这小姑奶奶了!一众护卫心急火燎的跟着冲上前。 此时的应珠狼狈不堪的半倚在一丛矮油松下,身上混着草和泥脏了一片,头上鲜艳名贵的珊瑚珠子羽冠散乱歪斜着,发辫散乱,几缕碎发紧贴在蒙了一层痛汗的额头,泛了白的小脸儿上有泥灰和擦伤血痕…… “天奴哥,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右脚也好像断了,我分了神从马上摔了下来撞到那块大石上……” 不远处,一块泥黑色的大石覆在地上,在这一马平川的狼道上极显突兀。 “天奴哥,你帮我把那个大石头砍了,砍成碎块儿,都怪它,我讨厌它!” “天奴哥,我好疼,怪你怪你,都怪你!”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你明明可以的,你明明可以拦下我不让我受伤的……呜……”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哭花了应珠的小脸儿,双手更捶向伏下身来的冷天奴,力度虽不重却满含着她的委曲。 “应珠,天奴哥先带你离开这儿,你先撑着。” 冷天奴心有无奈,小心翼翼横抱起她。 一入那温暖的胸膛,应珠立时安静了下来,红着小鼻头儿抽噎着,可满腔的委曲已化成丝丝的甜蜜,她双手禁不住环上冷天奴细而紧实的腰身,含泪的小脸儿直往他怀中蹭。 冷天奴神色一顿,终没说什么。 鼻间那特有的男人气息令应珠心安,眉眼弯弯,被泪洗涤后的明亮眸子含了笑,忽又隐隐嗅到丝淡淡的清寒香气。 “对对对,应珠公主,咱们马上离开狼道!”浑力干握刀的手汗津津的直打滑,他心早提到嗓子眼儿,恨不得一把提溜起这小姑奶奶扔马上,速速逃离这死亡之地。 “狼道?”应珠眸子里一片茫然,似没反应过来。 正四蹄劲踏地面的“赤烈”突然仰天长嘶,撩嘴露齿咆哮凄厉,更猛抬两前蹄立了身,高昂着脑袋直往空中冲似是示威。 “赤烈”似是要用它的愤怒咆哮压制那令它痛恨的声音和气息,它与狼,此生为敌,誓不两立! 旋即,“千里雪”也嘶叫声起,声音满是哀凄,围着应珠打转儿一副欲走又不愿离弃主人状。 即便是后知后觉的十几名护卫的战马此时也纷纷哀鸣声起,更是凑成堆儿抖成了团儿。 “来不及了!”眸色沉重的冷天奴紧盯着腹地深处。 远处低沉的狼嚎声隐隐传了来,不过瞬间已直冲天际。 脚下的大地震颤着,冷天奴鼻间已闻到了血腥的死亡气息。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狼道 沉闷的隆隆声隐隐传了来,低沉压抑仿若相距遥遥,可又真切的回响在耳边令人脑袋也跟着轰轰作响。 四匹拉辇的骏马不安的跃身颤栗,凤辇亦随之摇摆不定。 辇中的千金公主身形一晃,忙扶住白玉榻稳住了身,另一只手则按向胸口,欲按住心头涌动的不安。 原本走的稳健有序的送亲和迎亲的两支队伍起了躁动,马鸣低嘶声,喷气打鼻声显示着战马的不安。 那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心头有如重石沉压,惶恐压迫之感令千金公主难受到欲呕吐,令她惊恐的是:这可怕的感觉又来了! “驾,驾……”驾驭凤辇的车夫忙不迭稳住骚动的骏马。 “雨晴,什么声音?这声音令人好不舒服!”千金公主问侍候在辇侧的雨晴。 “公主,这声音好奇怪,难道是暴雨将至?” 抬头望天,心有不解的雨晴脸上显了迷惘。 天边夺人视觉的晚霞依然瑰丽,寻不到半点下雨的迹象,更非闷雷声滚滚。 “快,加快速度!”长孙晟清朗的声音多了几分急迫。 机警的雨晴瞧见阉逻王子对长孙晟和汝南公说了几句后,手捻长须的汝南公变了脸色举止生了僵硬。 长孙晟则手按佩剑,两眼烁烁虎着脸指挥着执护卫之责的虎贲卫队加速前进,眼见送亲和迎亲的队伍充斥着紧张气氛,雨晴心知有异忙大了声音: “长孙副使可听到这奇怪的声音?公主问这是什么声音?可是有事情发生?” 长孙晟忙拔马上前,神情虽绷可如炬的眸子沉稳如常,语出也是平和: “回禀公主,阉逻王子说声音可能来自加川原腹地的狼道,加川原离我们这边尚远,没什么大事,雨晴姑娘,你只管守着公主,有卑职等在此护卫,只请公主放宽心!” 狼道? 凤辇内的千金公主听得真切,同雨晴一般,虽心有疑惑,可也没心思去深究。 自离京那日起,她的心便如失了源流的一方静水,没了活力与生机,只是在那儿,静悄悄的等着干涩枯竭。 伴着隐隐而至低沉的隆隆声千金公主心神又起了恍惚,明眸流转望着辇内某处又怔怔出神。 她并不知,此时的加川原腹地的狼道正上演着生死之战。 “驾,驾驾!畜生你倒是快跑!” 突厥护卫们红了眼催动座下战马奔逃,呼喊咒骂声中几匹战马却扑通跪伏在地悲鸣声声。 “我的战马,这,这马腿都软了!我们是要死在这里了,我们会被狼群撕成碎片!”浑力干绝望的拽拉着缰绳。 应珠小脸儿煞白,直到此时才知已闯下大祸,她的一时任性竟将所有人置于死地。 “天奴哥,我不想死,我不想被狼群撕成碎片!我怕疼,我不要死的那么难看,天奴哥救我……”她双手死死箍住冷天奴的腰身,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找到避祸之所般不肯撒手。 “应珠,“赤烈”会将你安全带出狼道!” 冷天奴不由分说将应珠抱到“赤烈”背上。 以“赤烈”的速度现在尚可跑出狼道,“千里雪”或可搏上一搏。 “赤烈”虽是罕有的宝驹可亦是脾气暴烈难驯,它只认冷天奴为主,也只允冷天奴驾驭,见应珠骑在自个儿背上立时不满的仰头窜身而起欲将她甩出去。 “赤烈……”冷天奴眼疾手快出手勒住马嚼子,另一只手轻拍着它脑袋,似安抚又似相求,“现形势逼人,你帮我将应珠安全带出狼道,赤烈,帮我!” “赤烈”重重喷着响鼻停了上窜下跳,甩过脑袋来一对儿黑亮的大眼睛望望冷天奴,又一甩脑袋似是不满又无奈。 “天奴哥,快,快上来!”应珠情急中去拉冷天奴。 “两人的重量冲不出狼道!” 冷天奴一声长啸,一团火红“烈焰”立时掠地而去。 “不!天奴哥,天奴哥……”风送来应珠的哭叫,响在死寂的草原上,颤在人的心间儿。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狼群过道 “冷公子!我们怎么办?你看它们……” 生死关头,突厥护卫们也顾不上有损勇士的形象了,求人丢面子是小,活命逃出升天是大。 既然应珠公主能活下来,他们自然不想死,活着,多好! 冷天奴清冷的眸子中杀气一闪而过: 违背大可汗令擅闯狼道这罪名不轻,他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招惹麻烦,这些护卫本就无命活着离开狼道,护卫们死在这里也就没人知道他和应珠擅闯了狼道,应珠的嘴他还是信得过。 可是…… 想到浑力干相依为命的弟弟,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护卫乌图吉的老母亲,冷天奴又犹豫了:浑力干的弟弟只有六岁,那小子人虽小可甚是机灵,平白的就和冷天奴亲近,每每见了冷天奴就直往他身上扑,还把自个儿舍不得吃的新鲜果子一个劲儿往冷天奴嘴里塞。 还有乌图吉的老母亲,人善良慈祥的很,她认定失母没有亲娘疼的冷天奴可怜,把他当成了子侄看待,每次做酸乳酪时总会留出一大盆给冷天奴,坐在旁边笑咪咪的看着他吃完,满脸的褶子笑成了花儿。 不过转瞬间冷天奴改了主意: “你们的坐骑我可助上一臂之力,也要看你们的运气了,我断后,你们快逃!” 他伸手抓起地上的软泥,运了深厚内力将软泥甩了出去,众突厥护卫的战马被打到痛穴立时激昂亢奋了起来,跃身扬蹄长声嘶鸣着盯住远逝而去火红的一团狂奔追去。 冷天奴飞身上了“千里雪”,回头望去身后已是飞奔而至灰黄色的“群山”,映得整个天地为之失色,遮云蔽日,如压倒之势汹汹而来。 脚下大地震颤着,一眼望去,何止数万头狼。 面对汹涌如潮袭卷而来的狼群,他们仿若海中孤舟,渺小而孤立,不过随时便会被这滚滚凶残的浪潮吞没。 草原狼多而不乱,杂而有章奔跑有序,排开横达几里纵向却又望不到阵尾在哪儿? 狼王率领着众头狼已冲向狼道,第一阶梯精壮狼群在狼王及众头狼的带领下朝众人逃命方向猛扑而来。 冷天奴深谙狼的脾性: 狼群过道时狼王、众头狼以及最强壮的成年公狼冲在最前,成年强壮母狼和幼狼紧跟其后。 狼群过道时,任何活物挡在前都会被群狼视为公然挑衅,它们会毫不犹豫冲上前将其撕碎、咬烂、踏成泥土。 此番率领狼群过道的狼王,是一头体形巨大极其健硕的灰棕色壮年公狼,矫健魁梧如雄狮,正发威怒冲而至。 狼王一脸凶悍,湿润油亮的黑色鼻尖不时的紧抽几下令整张面容挤挪在一起似要发起进攻,雪白的獠牙寒光闪闪,恶毒嗜血的眼睛咄咄逼视前方。 发现竟有“活物”出现在狼道,紧跟在狼王两侧的众头狼自动分出两只队伍,在两只头狼的带领下冲向来不及逃出加川原腹地的“活物”。 庞大的狼群则在狼王的率领下视若无物般继续前奔过道,好似知那两只头狼所率的队伍很快会将这些“活物”解决掉。 只停顿的片刻,断后拦挡的冷天奴已觉身后腥风扑袭,一头黄白毛相间的头狼张着血盆大口,腾空撕咬上“千里雪”的左后腿。 “千里雪”吃痛惊窜而起,眨眼的停滞,五、六只恶狼已扑咬住“千里雪”的右后腿和臀部,巨大的冲击力下“千里雪”失了平衡悲鸣着倒了下去,倒下之际,四肢仍徒劳的拼力蹬踢着。 生在草原上对狼独有偏爱的冷天奴不得不出手。 冷天奴纵身跃下“千里雪”,抬腿踢飞迎面扑上他的一头恶狼,钢铁般的手径直抓住凶悍的黄白毛头狼甩了出去,回腿横扫千军般又将那五,六头狼踢飞。 手上使了内力在“千里雪”腹下一托,血肉翻飞的“千里雪”挣扎起来狂奔逃窜而去。 不过转瞬间又扑上来数十头恶狼,獠牙狰狞挂着长涎,口吐血腥气扑了上来。 激战中冷天奴耳边传来惨叫声连连,几个逃的慢的护卫已被另一头灰黄毛头狼带领的群狼追上。 战马被咬翻在地,有两个护卫瞬间被咬断喉管儿,还有两个已被狼群撕碎,碎肉和着鲜血横飞一片。 眼见乌图吉、浑力干和另几个拼死搏斗的护卫情形危急,冷天奴凌空飞扑而至,一道耀眼的寒光过,腰间护身的“玄月”双刃短刀已出鞘,他身形快如鬼魅,狼群还未及近身已被玄月刀一一切断喉管儿纷纷倒地抽搐着死去。 “浑力干,你怎么样?”冷天奴伏身掺住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浑力干。 “小心!”浑力干大瞪着双眼惊恐万状,紧收的瞳孔里映着一只流着涎水呲着獠牙的恶狼。 冷天奴突感剧痛袭来,左肩已是皮肉外翻鲜红了一片。 被冷天奴甩出去的黄白毛头狼呲着血腥獠牙,乘冷天奴分心之际已扑跃而上。 刀锋般的利爪撕碎了他银白色外敞,尖嘴獠牙即将咬上冷天奴脖颈瞬间,它忽的停了,湿润黑亮的鼻子猛抽,略一犹豫,猛蹬后腿又径直扑向惊恐万状的浑力干。 浑力干脑子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魇懵,只感觉脸上一热,是黄白毛头狼吐在它脸上的血腥气。 黄白毛头狼扑上冷天奴脖颈间时嗅出对方身上的气息不同,恰如六年前还是刚出生的小马驹的“赤烈”,乍见到冷天奴亦闻出了他身上的气息不同,更发了狂似的蹽着纤弱的小蹄子欲将他踢死而后快。 也正是冷天奴身上不同常人的气息,成为之后血祭祭坛上生死争锋的由头之一。 只差分毫间,冷天奴已闪电般出手抓住飞跃在空的黄白毛头狼左后腿,生生将它扯了回来,本想痛下杀手却心念这黄白毛头狼刚刚放过自己,索性也饶它这一回,使了内力将其震晕甩了出去。 凄厉求助的狼嚎声划破长空令人胆寒。 正专心过道的群狼听到同伴的求助声,立时又分出四五只头狼,众头狼率着各自队伍直扑冷天奴。 已杀红眼的冷天奴手中双刃“玄月”刀寒光闪处多只狼又倒地毙命,他杀出一条血路给了被困护卫喘息机会,抓起还活着的六个护卫扔上马,隔空以气打穴,四匹伤重侥幸活下来的战马没命的狂窜而去。 增援而至的众头狼似听明白了吃了大亏的同伴愤怒嚎叫,就只围住冷天奴进攻,虽身处绝境,可他手下动作依然没有半分的慌乱,银白大敞尾端如刀锋,无风自舞划过恶狼咽喉,血喷而出时也只溅了点点斑驳血迹,如在银白的雪中盛开出的红梅,艳红而妖娆。 而冷天奴为求自保的血腥杀戮更激起群狼疯狂报复,恨不得立时就能将他撕碎咬烂碾成泥土。 当伏在血肉外翻的战马上奔逃而去的浑力干回首望时,只看见一身银白大敞的冷天奴彻底陷入了狼群之中。 天奴兄弟……浑力干失神混浊的眸子一热,回过头将脑袋埋进同骑的护卫背上,热泪瞬间湿了同伴血染的脊背。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独一无二的郡主 加川原狼道上的惨烈厮杀,端坐凤辇中的“千金公主”宇文芳浑然不知,只是在那隐隐低沉的轰轰声中,她心一抽一抽难受至极。 那日也是如现在这般的心慌,这熟悉的不安感觉实在令她害怕: 难不成又有事发生? 我命由人不由我,便是有事发生又能坏到哪儿去。 强牵红唇,嘴边一抹苦笑:为什么要害怕?被“放逐”的她今世再难返回故土,远离亲情,殁了爱情的她已没什么怕失去的了。 如果,如果那一天可以重新来过,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千金公主眼波停滞起了迷离,恍惚中眼前又现了那日的一幕,那日入宫觐见,就此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郡主?您没事吧?” 送走辰夫人的雨晴刚回屋就瞧见坐在妆台前怔愣发呆着的宇文芳,郡主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瞧着脸色不对了? 赵王宇文招没有儿子缘,只生有四女,嫡长女宇文芳,庶女宇文容,宇文娇,宇文姿,嫡女宇文芳出生当日便被武帝赐封为郡主。 “雨晴,我心有些惶惶的!”宇文芳抬起眼帘,艳明如玉的一张颜天然去雕饰,如扇面般长长的睫毛轻颤,清澈的明眸闪现着不安。 “郡主可是在担心什么?”无缘无故的怎会心惶惶?雨晴不由也紧张了。 宇文芳显了迟疑,她也不明所以,只感觉心内莫名的不安。 转回目光看向铜镜中人,伸了手轻抚着头上金光烁烁流光溢彩的鎏金牡丹步摇冠,随着青葱般的手指滑过,步摇冠上的金缕玉珠也跟着摇曳声响。 “雨晴,一早辰夫人就过来服侍我更衣,更亲手为我戴上这顶步摇冠,不知为何,她如此殷勤我心却不安的很……还有姿儿,平日里她雀跃个不停最爱人前争姿斗艳,怎么今日要入宫了反而悄无声息的?” 辰夫人本为赵王宇文招的婢女名为木荷,模样娇秀颇有几分姿容。 自宇文芳的亲母赵王妃故去后,木荷因其温顺婉约的性格得了宇文招怜爱宠幸,生庶幼女宇文姿后提了身份为侍妾,后又从几位侍妾中脱颖而出直至贵为如今的辰夫人。 赵王妃故去多年后,赵王奏请武帝恩允他再封妃,可武帝并未允准,别说是正妃之位,便是侧妃也不允,只同意封其宠爱的侍妾为辰夫人,毕竟门第森严,皇室王族的妃位更不允出身低微者担当。 而宣帝继位后,天元大皇后更指派内庭礼仪女官出入赵王府,名义上是教导王府里亲母早丧的嫡女宇文芳礼仪规矩,实则是告诫府内女眷:尊卑有别,郡主不可欺。 辰夫人人前表现的可圈可点,一副温柔贤惠状,实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辰夫人痛恨天元大皇后由来已久,私下里更是咬牙切齿: 天元大皇后,于赵王府而言你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你处处都要插上一脚来打压我? 郡主年幼时你遣了教养嬷嬷入府跟在郡主左右,防贼一般防着我,如今你尊为皇后却又派宫廷女官出入王府为郡主撑腰向我施压,我都成了京城里内外命妇们眼中的笑话了。 辰夫人亦早有所耳闻,当年还是太子妃的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在阿史那娅尔皇后设的一次家宴上看似随口引用圣贤云云的几句话,可却让在座的武帝打消了恩准赵王再封妃的念头,否则以武帝的恢弘大气怎会否了一介王爷封妃的小事。 无怪乎辰夫人恨毒了天元大皇后,实是“赵王妃”的封号对辰夫人而言是天大之事。 没有赵王妃的头衔,便没有九命正妃的荣耀。 只是“七命”的辰夫人,皇封的郡主宇文芳面前她就永远挺不起腰杆,便是在“九命”“八命”命衔的浩命夫人面前她也没有脸面。 辰夫人颇有些心计手段,心内再恼可面上不显半分,依然是笑得详和言行得体,一副贤惠豁达的王府女主人的形象,虽掌管着府内事物可也不敢托大,但凡郡主宇文芳过问,明面上她也都得好言相禀。 听宇文芳说出心中疑惑,雨晴漂亮的眼睛弯弯释然笑道: “今日郡主可是要入宫觐见天元大皇后的,辰夫人殷勤奉承也是应该。辰夫人原是婢女出身,四小姐又为庶出,她二人可是沾了郡主的恩泽才能有幸跟着入宫见识一番。四小姐从未入过宫,心生紧张惶恐不似往日张扬也是情有可原!” “天元大皇后尚未出阁时便与我娘亲交好,我娘亲去时她已贵为太子妃,可却为了一句承诺多年来一直护佑着我。如今天元大皇后母仪天下,后宫事务繁杂却依然记挂于我,每每都有赏赐下来,可自新皇登基我再未曾入宫,不知此次天元大皇后突然宣召王府女眷入宫却是为何?而且还单单就宣了我们三人觐见?”宇文芳总觉这次奉诏入宫事有蹊跷。 雨晴拿起一枚流云簪,边灵巧熟练的为宇文芳插入云鬓,边说道: “郡主,赵王府虽女眷众多,可只郡主一人为嫡出身份贵重,至于辰夫人和四小姐,这次跟去不过是作陪罢了!” 雨晴虽身经坎坷警觉性高,但终究闭塞于深府大院消息不灵。 日后回想起今日这番轻巧的话语来,雨晴恨不得狂扇自个儿几个大嘴巴子,痛骂自己无脑。 为宇文芳妆容停当后雨晴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惊艳,情不自禁赞叹着: “好美!能与当年名动京城的武阳郡主和德亲王妃相媲美的也只我家郡主了!” 当年的武阳郡主,聪颖蕙质更拥花容月貌,只可惜如此的佳人儿却在双十的年华,绝决的抛下一切,了却尊贵荣宠洗尽铅华,束发素衣,修身为道,断了红尘。可仅仅两年,便香消玉殒,临终前有言遗骸不入皇室陵墓,只洒落中原境内最高峰。 而被追谥为德亲王妃的落袭雅,优雅从容出尘脱俗般存在的一个女子,当年竟能令不近女色,有“龙阳之好”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沦落”为宠妻的小男人,只可叹这么个奇女子却在风华之年死得惨烈,烈焰焚身,烧骨成灰,殁时未有一言,未留一物,被火烧融了一切仿若她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话刚出口,雨晴就后悔了,拿什么人来赞不好,却脱口而出说了这二人,这二人再耀眼夺目又如何,结局可够哀的了。 注意到雨晴的懊悔不自在,宇文芳会意浅笑: “武阳大表姐和德亲王妃名动京城时我尚未出生,可这么多年了,有关她二人的故事一直在北周流传,我虽倾慕她二人却不敢相媲美,不敢媲美德亲王妃在音律上的造诣,一曲“破阵” 名扬天下,更不敢媲美武阳大表姐率性而为,活得恣意洒脱。” “对,对对。”雨晴重重点头,“雨晴就不该说郡主与她人相媲美的话,便是她人再出色又如何,我家郡主也是独一无二的。” “你呀!” 雨晴一副我家郡主才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得意表情令宇文芳哭笑不得,可内心深处却越发的沉重起来。 不知为何,雨晴随口提及武阳郡主和落袭雅这两个红颜薄命的女子,竟令她内心的那份不安又夹了些许的悲凉,这感觉,越发令她害怕。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鎏金牡丹步摇冠 宇文芳不动声色掩下了心内的惴惴不安。 “郡主,这顶鎏金牡丹步摇冠精致华贵的很,也只有它配得上郡主的风华姿容,“兆陵候”真真的是有心了!”恢复了自然的雨晴笑着打趣。 手抚着一簇簇拥着中央鎏金大牡丹的朵朵点翠小牡丹,想着兆陵候的暖心体贴,那含着浓情蜜意的眸子,宇文芳双颊不觉飞了红,笑的羞涩,心内却甜甜。 三年前的初春“采青踏歌”节上,“兆陵候” 廘文泰同宇文芳一见倾情。 只可惜这两家的长辈有宿怨,自然儿女的这段情也不被接纳,可经过两人不懈努力,最近赵王和“靖国公”廘坦的口风似已有所松动,甚至于看见这顶鎏金牡丹步摇冠,赵王也只重重哼一声未再作它言。 “雨晴,这步摇冠四妹妹她喜欢的紧,看她心有不舍哭的伤心,倒令我……”正高兴着的宇文芳忽又凝了眉。 “郡主,您不是又心软了吧!” 雨晴急了,“这顶步摇冠可是“兆陵候”请了十余名金工巧匠用了月余才制成,本就是送来府上奉给郡主的,不想却被四小姐给截了去!倒是辰夫人识趣,将步摇冠还了回来,虽郡主看在辰夫人面上未有声张,可四小姐一再任性枉为,这次更是大胆私截郡主之物,郡主该重重罚她让她长个记性才好!” “你这丫头还生气呢?”回眸见雨晴气鼓鼓的模样,宇文芳莞尔失笑。 平日里骄纵跋扈的王府四小姐宇文姿虽不敢寻衅郡主房中的婢女们,可经常颐指气使其它房里的婢女,甚至连二小姐宇文容,三小姐宇文娇也常受她气,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避着。 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雨晴是吃过苦落过难的孩子,本着朴素的同情心,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是瞧不上宇文姿的骄纵嚣张。 有恩必报,有仇不饶,这可是雨晴的原则,她可瞧不上那些个和稀泥的中庸之道。 雨晴心性善良,可也是记仇的主儿,家逢巨变尝尽人世冷暖,若没个记性,没个原则,她还真活不下来。 “不是雨晴小气,是四小姐太过欺人。”雨晴伶牙俐齿着,“郡主唤四小姐来问话时她一脸的懵懂无知还当真以为是冤了她,红口白牙的满嘴谎言,如此行径当真是令人气恼!” “二小姐,三小姐……” 门外,宇文芳的近身婢女云儿语出急急,可话未讲完,两个娇俏的声音就传了来。 “郡主姐姐?” “郡主姐姐……” 裙纱飘飘带着风而入,宇文容、宇文娇失了女儿家的矜持,如两只娇艳的彩蝶展翅而来,身后的云儿也追着进来,目光里含着无奈和自责。 “郡主……”两位小姐也太不拿自个儿当外人了,她拦不住啊。 宇文芳唇边轻扬,眸子里一片温柔笑意,略抬颌示意,云儿躬身而退。 宇文容一身鹅黄轻纱飘飘,宇文娇一袭粉红九罗锦裙更显娇嫩水灵,两人肤白如凝脂,细眉大眼的容颜甚是清丽可人。 宇文容、宇文娇是赵王的侍妾燕忱、琇莹所生。 燕忱和琇莹原是赵王妃的陪嫁丫鬟,后赵王妃作主将这两人许给赵王为侍妾,两人各生一女便是二小姐宇文容,三小姐宇文娇。 而宇文容和宇文娇从小甚是乖巧懂事更爱粘在宇文芳身边,也颇得宇文芳的疼惜爱护。 宇文娇扑到宇文芳身边,伏了身,双手环抱她的左臂轻摇着,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撒娇道: “郡主姐姐好美啊!父王好生偏心,将郡主姐姐生的十二分的美,将四妹妹生的十分的美,却只生的娇儿和二姐姐八分的美。父王也只疼郡主姐姐和四妹妹,所幸郡主姐姐最疼我和二姐姐,要不然,娇儿该多可怜啊,娇儿要哭死了。” 宇文娇的声音糯糯的,拖着的长长尾音儿像个乞爱的孩子。 “郡主姐姐入宫觐见天元大皇后娘娘,郡主姐姐带娇儿同去好不好?” 宇文娇仰着小脸儿,还不时的将粉淡淡的小脸儿在宇文芳左臂上蹭蹭。 宇文娇撒娇时像个稚童,动作自然,模样可爱全无造作之态,宇文芳忍俊不禁,展颜而笑。 宇文芳没有亲娘疼,有意无意的却将内心深处的这份渴望和失落转化成另一种爱,对妹妹们的疼爱。 二妹宇文容性子恬淡温顺不与人争,三妹宇文娇只比四妹宇文姿大六天,可心性却单纯的多,对这两个妹妹她自是疼惜。 瞅着宇文娇一副讨宠的小模样,雨晴失笑道:“三小姐,皇宫大内不比赵王府,禁军守卫森严,若无宣召,连宫城城门都进不去啊。” 虽在意料之中,可宇文娇还是难免失望,她垂了眼帘,粉嫩的小脸儿显了黯淡。 “娇儿,你可是有心事?”宇文芳瞧出了端倪,“是不是你娘又被辰夫人斥责了?” 宇文娇点点头,再抬起眼帘时眼圈已泛了红。 她只所以想进宫,无外乎想帮自己的亲娘琇莹争口气。 辰夫人明面儿上处事公允,行事滴水不漏,可暗里一直打压几位侍妾,连带着宇文容和宇文娇也都受了累,对辰夫人更是心有畏惧。 如今除了王府的嫡出郡主,连辰夫人和四妹妹都被宣入宫觐见天元大皇后,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只怕她们身为侍妾的亲娘往后日子更难过了。 “郡主姐姐,我娘说,天元大皇后娘娘最疼惜郡主姐姐,如果郡主姐姐能带娇儿进宫,求天元大皇后娘娘赐婚,娇儿就可以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嗯!”宇文容也在一旁重重点头,眸子里也满满的期盼,看来她娘也对她这么讲过。 “我娘还说,她几次求父王为我寻个好人家,可父王看中的都被辰夫人给否了,说是不合心。也不知究竟是不合谁的心了,为什么就不问问我呀,到底是谁要嫁出去过日子的,是我呀。”泪珠儿已在宇文娇的眼眶中打转儿。 性子柔顺的宇文容眼圈儿也泛了红,忍不住轻声道: “郡主姐姐,我娘也去求过父王,可辰夫人说府中长女尚未出阁,底下的妹妹们岂能乱了次序先于郡主出嫁……” 好你个辰夫人,祸水东引啊,这话若传了出去可让郡主颜面何存?合着我家郡主嫁不出去又连累了几个妹妹,都是我家郡主的不是了?虽说皇室宗族规矩森严,可王爷是豁达开阔之人,又岂会拘于这等酸腐的礼数!宇文芳尚未动容,一旁的雨晴清亮的眸子已透了恼。 “我娘说便是不着急出阁,先定下个合心的人家也是好的,谁知辰夫人立时便说武骑侍郎的三子是个合心的。” “可那是个什么货色呀,武无功,文无采,胭脂水粉相伴,为人纨绔轻浮,房里还有一妻六妾。” “我宇文容此生绝不入武骑侍郎府的门,也不会与人为妾,若是定要苦苦相逼……” 宇文容抿了唇,眸子里满是悲凉决绝,“我宁可同当年的武阳郡主一般,束发素衣修身为道,青灯独伴了此残生。” 宇文容性子虽柔顺可骨子里也是个烈性的。 宇文芳明眸忽闪,心内“咯噔”一下:又是武阳郡主。 平日里听到只是叹惋,可今日,她莫名的心惊。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凤凰相偕,思嫁 宇文容和宇文娇心性简单不擅谋算人心,可简单的人语出简单直白也是讨人喜欢的,这也是宇文芳疼爱宇文容,宇文娇的原由之一。 便是宇文容引了辰夫人的话,那也是在陈述实情,未增一分,也未减一分。 宇文芳心内暗自思忖:容儿十八岁,娇儿也已十七,早该是婚配的年龄了,两个妹妹虽出身赵王府,可毕竟是侍妾所出,便是嫁到王府世家也只能做侧室,可这两个妹妹性格柔顺心性纯良,做正室尚不能保证不受屈,只怕做了小的更要吃苦头了。 武骑侍郎的三子姜三郎为人如何宇文芳也是有所耳闻的,涉及赵王府内部的人与事,该知道的自有雨晴她们长着眼力劲儿去查。 眼见宇文容宇文娇情绪低落神色黯然,宇文芳心内起了酸涩,同样是赵王府的女儿,若非父王对母妃的爱屋及乌,若非天元大皇后的强势护佑,只怕失去亲娘的她也不会活的这般骄傲滋润。 宇文芳伸手轻轻握住宇文娇温热的小手儿,又拉过泛了泪光的宇文容: “凤凰相偕,南雁比翼,原来是我的两个妹妹思嫁了。” “郡主姐姐……” 气氛一暖,宇文容和宇文娇脸上染了红晕。 宇文容和宇文娇的母亲地位低没有话语权,辰夫人虽主理王府内院事物可也断不会为她们二人婚配之事上心,若是天元大皇后娘娘肯赐婚,一道懿旨下,倒是可以为两个妹妹许个好人家登上正室之位…… 宇文芳心里打定了主意,瞳子如墨玉,明眸流转处光星闪烁,一身正装的她不觉端了面容。 七层的丹红雪缎宫装层层叠叠飘逸而华贵,走金线绣着的展屏孔雀逐牡丹的纹案流动着的富丽光泽点燃了一室的华光,端了面容的宇文芳,明艳的容颜下尽是尊贵雍容的气度,骨子里外溢的皇族骄傲气势甚至令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宇文芳,令宇文容和宇文娇也不由得心生了仰望甚至是怯怯,两人不约而同的悄然缩回了手。 宇文芳语出平和,却是一字一句着: “容儿和娇儿知书达礼温婉可人,这么好的两个妹妹长姐自不舍得你们嫁出去吃苦。天元大皇后娘娘凤驾前长姐自会为两个妹妹进言,不管是候门世家,亦或是出身寒门的朝中栋梁,总要寻出妹妹们中意的。” “这是真的么?”宇文容猛抬了小脸儿,莹亮的眸子闪着希冀之光,“可妹妹的身份不比郡主姐姐,妹妹只是……” “赵王府的女儿绝不与人为妾!”宇文芳打断了她,神色不喜不怒,可唇齿间所说的话却分明让人不敢置疑,“婚姻大事虽说由父母作主,可长姐也绝不会委曲了两个妹妹。” “郡主姐姐……” “郡主姐姐你太好了……” 惊喜过望的宇文容和宇文娇大睁着眸子喜出望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郡主对她们的一份承诺。 宇文容和宇文娇虽养在深闺被辰夫人约束打压,可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立时喜不自禁抱着宇文芳双臂摇摆不停,就差跳起来抱住她又亲又啃了,全然没了闺中女儿家的矜持。 两人亦明白:父王虽也疼惜她们,可毕竟有辰夫人在旁笑颜作梗,但郡主姐姐不同,郡主姐姐非但深得父王信任,更得天元大皇后疼惜,而且郡主姐姐一诺千金,既已承诺,自会尽力而为。 若是不成,那也是她们两个的命数了。 无人察觉之际,两行清泪悄然滑过雨晴的脸颊: 透过泪水洗刷过的眸子,她看见大哥的脑袋滚落到她脚边,那飙出的血随着断头滚出一道殷红血迹,红的绚烂,红的刺目。 大哥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就那样瞪着她,似要说什么…… 光闪刀落,她眼睁睁着两个幼弟也倒于血泊中,恐惧无助的眼睛,苍白的小嘴儿无力的翕动着直至永远的凝固,她的两个弟弟,也曾在高兴时会扯住她的衣摆欢喜的又蹦又跳…… 南门飞燕,这么多年了,她几乎都忘了自个儿曾经的名字,不,她不曾忘,就如同南门一族的灭族之祸,只是将它们封埋在记忆的深处不敢触及。 父亲身居高位却大肆贪墨,甚至染指军饷以至军队哗变,武帝盛怒之下下旨诛灭南门九族,虽有谏官提出疑问,可南门一族依然是男丁尽数被杀,女子或被流放千里,或罚为官婢,又或没入官家教坊供人玩乐。 而她这个没入官家教坊的罪臣之女,若非机缘巧合遇上郡主,郡主苦求赵王插手,让她改了名字入赵王府为婢,她南门飞燕坟前的杂草都有几人高了。 悄然抹去苦涩的泪水,雨晴清亮的眸子一片的宁静清明,只余那眼中淡淡的红丝。 而正沉浸在快乐兴奋中的宇文容脸上的笑容忽散了去,大事求郡主姐姐相帮,连小事她也要麻烦郡主姐姐出面了,只怕事情被辰夫人知悉后,又少不得责难她和她娘了。 “郡主姐姐,您帮容儿救救小毛球吧。”宇文容满含无奈和窘迫。 小毛球是只有着黄、蓝两色鸳鸯眼的纯白长毛的狮猫,东莱郡所出,两色鸳鸯眼亮如宝石,随光而色变,传两色猫眼能辟邪旺门,猫性聪明好动,温顺喜人,此猫种极为稀缺珍贵,可达官显贵家总有办法得了来。 小毛球肉肉的,毛长长的,拖着圆滚滚的身子甚是可爱,它刚出生两天便被抱到赵王府,做为宇文容的生日礼物一直以来倍受宇文容和宇文娇的宠爱。 不同于猫的灵性具有报复心,小毛球却憨憨的没有半点脾气,哪怕你无意间踩痛了它的小胖猫爪,它也只会瞪着漂亮的蓄满泪的鸳鸯眼可怜巴巴的嘲你“喵喵”几声,喵喵声还特温柔,特含喜感。 小毛球有一绝技——诱鱼 它总会溜进厨房,悄没声的咬下一小块儿白面馒头,贼头贼脑儿的再踮着小胖猫爪溜出去,可每每总会被厨娘发现大叫: “哎哟喂,我的白白胖胖大馒头咧,被你啃成这个样子还有法儿见人吗?” 每每小毛球都会受惊似的回头怔愣着,末了,朝厨娘眨巴眨巴它一对儿宝石般的鸳鸯眼,满脸无辜状,而后一扭脸儿,拖着圆滚滚的身子一路欢跑到假山碧水池边,将咬的破碎的小块儿白面馒头扔进水里,引得池中锦鲤争相抢食。 它则在池边痴痴的看着,不时“喵喵”的快乐叫唤几声,兴奋时更会瞬间探出小胖猫爪抓向贪吃的鱼儿,专朝胖肥个大的锦鲤下手,抓住后扔到池台上拔弄着玩耍,乐呵呵的瞅着锦鲤翻跳挣扎,边不时抬头眯眼又“喵喵”叫几声,一副有趣得很的模样,拔弄够了又将翕动着嘴没了气力蹦跳的锦鲤丢水里,因而池中总见着少鳞缺尾品相不佳的鱼儿。 吃?它才不会呢,王府住的好吃的香,它只拿诱鱼当休闲娱乐,不过是为它幸福的王府生活平添点乐子罢了。 “小毛球怎么了?”能引得二妹妹宇文容出口相求,想必小毛球是真有麻烦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做个守规矩的猫 未及宇文容解释,心境已大好的宇文娇快言快语解释给宇文芳听:“昨晚二姐姐逗小毛球玩耍,谁知四妹妹看见了硬将小毛球抢了去。” “说是小毛球将她最喜欢的几条锦鲤给破了相,还说要好好调教小毛球如何在王府里做个守规矩的猫。” “四妹妹还拧着小毛球背颈上的肉将它拎在半空,还用荆棘抽小毛球的爪子,疼的小毛球直流泪呢。” “四妹妹还说如果小毛球冥顽不灵,不肯受教学不会王府里的规矩,便要剁掉它四个爪子送去兽苑给猛禽当喂食。” “二姐姐又心疼又害怕,向四妹妹赔着笑脸说了一车子的好话都不行呢,后来二姐姐急了,想伸手救下小毛球,却被四妹妹给推到地上,连膝盖都磕破了呢!” 宇文娇既然已发声,索性全都说出来,她也替二姐姐报不平,平日里四妹妹可没少欺负她和二姐姐,告状又如何,索性她便担了这告状的恶名: “什么教小毛球守规矩,四妹妹不就是还怨着二姐姐人前将她的风头比了下去嘛。 “那枝新打造的珠翠金步摇,明明就是四妹妹挑剩不要的嘛,现在见二姐姐戴着好看,又要来抢。” “昨晚二姐姐都将金步摇摘了下来捧到四妹妹面前了,四妹妹却又不收,到底想怎么样嘛?” “沐安郡主说四妹妹头上的万花金步摇匠造之气太重,不过是商贾和不入流的富贵人家的所爱,比不得二姐姐头上的珠翠金步摇精致细腻灵动的很。” “可沐安郡主素与四妹妹不和,当着一众贵女她如此说分明就是刻意贬低嘲笑四妹妹罢了,四妹妹却去恼二姐姐,甚至还牵连了小毛球,哪有这样的道理嘛!” “二姐姐今一大早又捧着珠翠金步摇去求四妹妹,不但被拒之门外被她下面的婢女们冷言嘲笑,还被四妹妹房中传出来的药气给熏到了呢。” “郡主姐姐你帮帮二姐姐嘛,救下小毛球好不好?” 看看宇文容头上没了珠翠金步摇显了些许素淡的乌发,再看看两人巴巴求助的希冀眼神儿,宇文芳微不可闻的轻声叹息: 百花苑里,沐安郡主以万花金步摇之事当众戏谑嘲讽宇文姿之事她是知道的,可宇文姿随后“失手”将两只螳螂甩到沐安郡主的脸上害她险些伤了容颜,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没成想宇文姿余怒未消,一直还怨着宇文容。 四妹妹宇文姿年岁最小,却最拿手恃宠而骄,每每欺压着宇文容和宇文娇,有时事情太过连辰夫人也不好视而不见时,虽然明里会责备宇文姿几句,可暗里越发的打压宇文容和宇文娇的亲娘。 而辰夫人颇有些手段,每每都站在道义府规的高点上,让宇文芳这个郡主也不好多做回护。 偏偏宇文容和宇文娇也是有自尊要脸面的,怕连累亲娘,更害怕被冠上个欺负妹妹还爱撩舌告状的恶名,每每也是不欲张扬息事宁人。 这次也是辰夫人和宇文姿做事太过,宇文容和宇文娇被作践的狠了,不得不来求助了。 “娇儿,”宇文芳脸上泛起淡淡笑意,“你呀,伶牙俐齿的不比姿儿那丫头逊色。” 宇文娇双手环着宇文芳的左臂,嘟嘟着小嘴撒着娇: “郡主姐姐,娇儿哪儿敢跟四妹妹比啊,父王总训我要多让着些四妹妹,都忘了我也只比四妹妹大几天而已。” “也就是郡主姐姐疼我,娇儿才敢在郡主姐姐面前伶牙俐齿,不疼我的,我只有多说多错的份儿。” “十指尚不一样长短,伶牙俐齿便也成了强言狡辩了。” 宇文娇眼睛里流露出受伤,父王的厚此薄彼令她难过,莫说是多说多错,便是哭给父王看又有何用。 “你这丫头,越说越无状了。”宇文芳虽语出责备可眸子里的疼惜之色又深了几许。 “同是父王的女儿,岂有不疼的道理,十指虽有长短,可也都是连着心的。”宇文芳轻柔暖心的话令她受伤的心舒服了许多。 “嗯,郡主姐姐的话娇儿记下了。”宇文娇抹了一下眼角,强牵了笑容乖巧的点头,一旁的宇文容担忧的神色缓了下来,三妹妹伤心她也跟着心疼。 “雨晴……” “郡主有何吩咐?”雨晴清亮的眸子光闪,她知郡主要处理小毛球之事了。 “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小毛球了,那胖胖的小肥猫憨态可掬喜人的很,姿儿已经逗玩了一个晚上,想必也腻烦了。从宫里回来后,记得去四小姐那儿将小“毛球”抱过来,我也想看看几日不见这个小毛球又胖了多少,捉鱼的本事有没有见长。” “是。”雨晴嘴角轻扬,她能想像的出宇文姿气急败坏可又吃瘪的模样。 “还有,”宇文芳略一停顿又道,“若是有四小姐喜欢的池中鲤,就挑出来独养着,也不能让姿儿喜欢的锦鲤受屈不是。” “翼王叔府中刚入了十尾贵重稀缺的九色彩鲤,你问问四小姐,若是她喜欢,我便开口向翼王叔讨要,想来翼王叔会割爱相送一对儿的。” “还是郡主考虑的周全。”雨晴心内轻叹,郡主对这几个妹妹真是没得说,既要帮二小姐,又要安抚四小姐。 “哇,九色彩鲤呢!”宇文娇惊讶的张大嘴巴。 宇文容则心有不安了,“莫说是一对儿,这九色彩鲤便是一只都难得,更别说翼王叔爱鱼如宝的一个人,郡主姐姐,是容儿令郡主姐姐作难了。” 宇文芳轻摇头,忽又想到什么:“容儿,娇儿说你在姿儿的房外被药气给熏到,这是怎么回事?” “嗯,是……” 不知何时辰夫人的心腹婢女彩儿已躬身在后,轻声着:“郡主……” 只轻声一句,便令众人静了声,气氛一时静的异样。 雨晴立时皱了眉,她注意到宇文芳眼中的不快,别说郡主不高兴,她也生气,门外侍候的婢女们怎么能不经通传就随随便便放人进来?云儿是怎么当的差? 而宇文容和宇文娇则吓得不轻,两人神情僵硬显了紧张,更下意识往宇文芳身后缩了缩,被一个婢女吓成这样,这两位王府小姐实也是委曲大了。 其实门外的云儿和婢女们也没闲着,云儿正忙着指挥婢女们往府外郡主的轿子里放软垫和吃食,生怕进宫这一路上郡主坐的不舒服或是渴着饿着了。 之前雨晴早有吩咐,只要涉及郡主的事物,都要由郡主的亲身婢女们经手。 趁云儿忙乱的这一空档,彩儿不经通传便擅入了,她也是有意为之,她早瞧见二小姐和三小姐进了郡主的门一直没出来,她这个有心人就惦记上了。 树欲静儿风不止,怕的就是居心叵测之人,没事儿也总惦记着给掀起些风浪来。 她彩儿可是辰夫人的心腹大丫鬟,一个门房的女儿一路走来能有今日赵王府大丫鬟的地位,可并不简单。要知道赵王府大丫鬟的吃穿用度,不是小户家的小姐能相比的,更别说这眼力和见识了。 “什么事?”宇文芳眼中的不快转瞬即逝。 “禀郡主,轿辇已备好,夫人还请郡主移步,不敢误了入宫时辰。”彩儿垂了眼帘小心翼翼的禀着,低垂的眼帘遮掩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烁。 宇文芳无言示意,雨晴立时大了声音吩咐着: “你先去吧,回辰夫人,郡主这就起身。” “是。”彩儿躬身而退。 宇文芳缓缓欲起身,伶俐乖巧的宇文容和宇文娇忙上前相扶,生生的将雨晴挤到了一边。 二小姐,三小姐,知道你们高兴开心着,可也别抢我的活儿呀!雨晴在旁郁闷的直眨眼。 望着铜镜中穿戴妥当的人儿,一身华贵正服,配着头上的鎏金牡丹步摇冠,端的是华光四射,明眸善睐美人儿多娇。 末了,宇文芳轻言出声: “也罢,走吧!” 入宫,岂敢误了时辰!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不怕事大,就怕事小 赵王府门外,一身亮银铠甲的王府亲兵统领洪光骑在高头战马上,昂首挺胸目光炯炯,端的是精神威武。 今日王府女眷入宫觐见,赵王特意命亲兵统领洪光率亲兵一路护送。 随行的亲兵和婢女们则整整列了三排,将三顶华盖轿子护在中间,亲兵威武,婢女俏丽,气势之大甚为招摇。 赵王府女眷奉懿旨入宫觐见,初次入宫的辰夫人得意之余大摆排场,更有意借此让那些个出身名门望族的诰命夫人们瞧瞧,一扫多年来压在心的郁闷之气。 别说是皇室宗族,便是候府世家的诰命夫人们也只明面儿上同辰夫人交好,可掉头便轻贱不屑于她出身卑微。 可这又如何,如今明面儿上她辰夫人可也是天元大皇后娘娘垂了青眼的。 虽说只是入宫觐见,礼却不可废,侍妾燕忱和琇莹不得不出府笑脸相送,一袭华贵宫装,金翠满头,挑眉抬额高昂着下巴的辰夫人却连个正眼也没给过,几位侍妾笑的牵强,心内更是郁闷。 王府远处早聚了一圈子的看客,都好奇的瞧着热闹,议论着赵王府的郡主、夫人和四小姐要入宫觐见,不知为何,消息传得快,今日的赵王府也真是惹人视线: “啧啧,赵王府今日摆出的排场可够大的。” “听说如今的赵王,只是个闲散王爷,出入都轻车简从的,今儿可是不一样了。” “闲散王爷又怎样,那也是当今陛下的皇叔,真正的皇室宗族,摆出的仪仗能小了么,听说这次是王府的女眷入宫,当中就有郡主呢,赵王府的郡主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儿啊。” “京城盛传赵王府的郡主艳明如玉,才貌双绝,可惜无缘一睹芳容。”一说话的书生下意识又努力伸长了脖子,透过人群巴巴的望着。 “嘿嘿,去年陵水湖桥上我可有幸见过郡主的真容,啊呀,那个美呀,美的跟仙女儿似的,那对儿会说话的眼睛啊,闪呀闪的就像天上的星星,那诱人的小嘴儿啊……”说话的汉子咽了口唾沫,咂巴咂巴嘴,似在回味什么。 “得了吧你,吹什么吹,就你这身份还能近前看到郡主?王府的侍卫是摆着好看的啊?” “诶,你们别不信,我真看到了。”汉子急了,急火火的欲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去年陵水湖桥上人乱作一团,当时男扮女装的郡主就在我身边不远,要不是后来侍卫冲了进来,我都不知道那是郡主,啊呀,虽是男扮女装,可也遮不住郡主的美啊……” “陵水湖?噢对,有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 “郡主。”见宇文芳出了府门,心情大好的辰夫人满面春风眼角含笑迎上前。 “辰夫人。”宇文芳不失礼节的颔首示意。 宇文芳身后的宇文容和宇文娇则眼里含了怯,悄然而退。 辰夫人一身七命夫人的镶珠嵌玉的紫银宫装在阳光下华贵耀目,可也压不住宇文芳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贵风采。 辰夫人虽是过了四十的年岁,可依然肤白额滑姿色不减,保养的竟如二十七八的少妇一般,越发的风韵成熟满目含情。 此刻,最末的那顶轿前,彩儿正倾身上前对着侧窗说着什么,侧窗半开只隐约看到一对儿漂亮妩媚的丹凤眼,丹凤眼轻眨,阴冷不明。 彩儿语速虽快却极为清晰,刚得了消息便立时告之小主子,瞧她多忠心,事态有多严重: “奴婢听的真真的,也看的清清楚楚,二小姐装的那个委曲,在郡主面前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四小姐你从她怀中抢去了小毛球,还下狠手连打带摔的,当她面儿险些活生生打死小毛球。” “还说四小姐您打小毛球只是个由头,实是刻意报复,报复她没有双手奉上珠翠金步摇,指责您行事猖狂不分尊卑,不仅打了她的小毛球,还将她打倒在地害她受伤流血呢,她双腿上的伤可就是证明。” 轿内的宇文姿静听着,虽未出声可也并未阻止,于彩儿而言,这无异于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二小姐还对着郡主哭诉说四小姐你不过是辰夫人所生,可人前甚至比郡主这个嫡出的女儿还要风光三分,这些年来四小姐一直倚仗着王爷和夫人的宠爱,目无尊卑,行事嚣张霸道,今日能动手打了她,只怕明日便会将郡主也给打了……” “好利的一张嘴!”轿内的宇文姿终出了声,声音如莺啼清脆动听,却含着轻蔑透着凉薄,“没成想宇文容胆子也大了,还以为是个怕事的,谁知竟是个挑事的,敢背后嚼我舌根,往日里还真是小看她了!” 彩儿扬了双眉,一双眼睛亮亮的,她心内高兴,就好像做了件很长脸的事。 彩儿有心“踩”宇文容,若是能制造出宇文容心有怨恨的形象最好,心有怨恨的宇文容身边才需要人盯着,哪怕是出嫁,也总得有个人为赵王府长着眼力劲儿“提点”着宇文容别忘了本才好,当然,这提点的人非她彩儿莫属了。 身为奴婢,察言观色,替主子们长个眼力劲儿可是被主子们看重的绝对资本,宇文姿是辰夫人所生,能讨得宇文姿的欢心,辰夫人自然也会高看她一眼,她当然得巴巴的上前讨好,更别说刻意寻到了机会还偷听到这许多。 昨夜突然接了宫中懿旨,辰夫人特意将自己身边心腹大丫鬟彩儿暂拔给宇文姿听用,在辰夫人眼中,宇文姿身边的丫鬟婢女们虽也是伶俐的,可相比彩儿还是“嫩”了些。 所幸,彩儿没听到宇文芳对宇文容和宇文娇的姻缘承诺,若是听到了,还不知怎样添油加醋的编派一番。 世间本无事,可偏偏这些个上窜下跳撺掇事儿的不肯罢休,撩舌挑拔的,不怕事大,就怕事小。 当然,彩儿自有她彩儿的算计: 辰夫人老谋深算不易打动,那便尽力取得宇文姿的赏识,在辰夫人面前为她美言,最好能说动辰夫人放她彩儿自由且从中撮合,让武骑侍郎的三子将她收了房,甚至纳她为侍妾。 便是再不济,也可以让她做为陪嫁的大丫鬟随着二小姐进了武骑侍郎府,以她的姿色和手段上了姜三郎的床再争个侍妾也是可行的,性格柔顺的二小姐她彩儿还不放在眼里。 至于姜三郎的一妻六妾,那又如何,她彩儿可是打小儿看着辰夫人从卑贱的婢女登上夫人之位的,这耳濡目染的,便是辰夫人的手段学不了十分的足,可也是有五分真传的,否则她一个门房的女儿如何会成了辰夫人的心腹侍婢。 只可惜赵王已老,辰夫人心狠手辣防的又紧,否则,能攀上赵王做个侍妾也是好的。既然不能攀上赵王这个高枝,心气儿高的她也绝不甘一辈子与人为婢。 只希求辰夫人和宇文姿能看到她彩儿“忠心”的份上,成全了她,如此也算是在武骑侍郎府有了双“自己人”的眼睛不是。 想法是美好的,可也要宇文姿“配合”递话才行,若是她彩儿在辰夫人面前流露逾越身份的想法,以辰夫人的疑心和警觉,定会认为她心大了,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彩儿一副忠心耿耿替小主子担忧的语气继续撩拔着: “还有三小姐,一直在旁帮腔数落四小姐你的不是,还说连一向刁蛮的沐安郡主都瞧不惯四小姐的嚣张跋扈呢,三小姐更添油加醋的直撺掇郡主立威,郡主似乎很生气,说是从宫里回来后就让雨晴去您的房里将小毛球抱了来给她,这摆明就是要打四小姐的脸啊。” 轿内又是沉默,不知宇文姿在想什么。 “噢,对了……”彩儿眼里闪过坏笑,她知宇文姿现最顾忌的是什么。 “二小姐还说今早去找您讨要小毛球时,在门外闻到很重的药草味儿,把她熏的呀,到现在还头疼的很呐!” “啊……郡主怎么说?”轿内的宇文姿蓦地一惊,没成想宇文容竟敢坏她的事。 “四小姐您别急,”彩儿掩下眼里的得意,“好在奴婢去的及时,未及二小姐多说便借故拦下了她的话,这一打叉,郡主便未再追问下去,当时奴婢紧张的心呯呯直跳,生怕引起郡主的怀疑呢。” 宇文姿暗暗吁了口气,可旋即丹凤眼里现了狠绝。 “……” 彩儿到底对四小姐嘀咕什么呢? 另一侧的蔓儿大眼睛轻动,瞅着彩儿对着侧窗嘀嘀咕咕着,蔓儿漂亮白嫩的脸蛋儿上隐现着不快: 哼,不就是调拔到四小姐身边两天么,至于这么上赶着讨好四小姐么? 跟在飞扬跋扈的宇文姿身边,她蔓儿可也是骄傲有脾气的,当然,这骄气脾性也是看人去的。 作为四小姐宇文姿的心腹丫鬟,蔓儿当然不是个笨的,凭直觉她知彩儿嘀咕之事必是重要,可她不高兴。 彩儿巴结奉承四小姐的举动她可都看在眼里,虽说以彩儿的身份如此行事也是应该,可也太过了吧,当她蔓儿不存在啊。 “蔓儿。”宇文姿忽大了声音。 正在揣测疑惑的蔓儿忙收回心思应着:“四小姐有何吩咐?” “你也留在府里,听彩儿的安排。” 啊,留府里?听彩儿的安排?这……什么意思? 蔓儿莫名其妙,可也不敢多说一句,她已听出宇文姿语气里的不善。 “是,四小姐。”只眨眼的怔愣,蔓儿便忙回着,再抬头看彩儿时,蔓儿双眉弯弯,轻眯了两眼,脸上露了招人喜的两个小酒窝,一派甜美喜人的模样,可没人看见她心头的火在烧。 彩儿则神思不定,心内喜忧掺半,喜的是四小姐的话中意将她视为了亲信,可忧的是四小姐转而将麻烦甩给了她。 总之,她彩儿一定要在四小姐回府之前将事情都做妥了。 这位四小姐,果然是骄横跋扈,睚眦必报的主儿,连报复都不带拖过夜的。 彩儿忽感觉有目光投在她脸上,她并未抬眼回望,只是机警的向宇文姿道了一声,躬身而退。 宇文芳明眸流转收回视线,转而也上了轿。 辰夫人悄然松了口气,刚瞧见宇文芳的目光投向宇文姿轿子的方向,眸子里似有所思状,她的一颗心脏立时便提溜了起来,脸上得意张扬的笑容也僵滞了,所谓做贼心虚,便是指此吧。 还好,没出什么纰漏,恐慌过后,辰夫人眉眼又堆了笑,着粉白晰的脸上又现了一副慈爱的长者之风,与她那散着风情的眸子甚是违和。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胆子也太大了 “郡主,我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路上,随侍在轿旁的雨晴忍不住轻声道。 “噢?”轿内的宇文芳凝了眉。 “四小姐安安静静的一早儿就坐进轿中,这还真不是她的风格,辰夫人都如此排场张扬,以四小姐的性情,更该人前显摆才是。” “还有彩儿……”雨晴清亮的眸子流露出厌恶。 王府婢女之中,雨晴最不待见的便是彩儿:身为辰夫人的大丫鬟,平日里狐假虎威势仗势欺人的行径可没少做,作贱其它奴仆婢女时,全然忘了她自身也是个被人使唤的奴婢,还是个出生在王府的世奴。 “我瞧着她眼神儿躲躲闪闪着,也不知她和四小姐说了什么?”想到彩儿的不经通传擅入,雨晴就心有不快,下意识扭脸后望,却没瞧见跟在宇文姿轿旁的彩儿。 宇文芳知雨晴担心什么,可也未有多想,一个婢女,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到是四妹妹宇文姿安静的太反常了,难不成真是初次入宫觐见天元大皇后娘娘心有畏惧? 赵王府离皇宫路程并不远,很快,轿辇一行到了宫城外,换了宫中所备的轻轿直往弘圣宫方向去。 原本心有不安的宇文芳入了宫门下了轿辇后,心反而静了下来,柳眉轻扬,明眸凝向“弘圣宫”的金底匾额,阳光下的她,五官如画细细勾勒而出,艳明如玉却又高贵娴雅,如一副静态的美人图,赏心悦目却又让人心存敬畏。 弘圣宫内小桥流水,花园亭榭,庭阁宫院雕栏画栋,极尽绮丽之彩,若是信步而游,大半日都走不完。 “郡主……” 两个引路的小太监硬着头皮打破这静美的画面,上前行了礼引路。 在赵王府中,辰夫人刻意同宇文芳并立而行,可此刻在宫中,更走在弘圣宫的殿外,辰夫人不能也不敢逾越了身份,她和宇文姿很识趣的走在宇文芳身后,之间有一步之距,而无资格觐见的洪光和雨晴等人则只能在宫门外候着。 身后浓重的药香味儿散开来,前面引路的小太监不觉皱眉,宇文姿刚下轿他们便闻到她身上的药香。 宇文芳则紧了柳眉侧脸轻瞟,却见辰夫人与宇文姿目不旁视,只是低眉安分的款款前行。 宇文芳有心要问,可当着引路小太监的面也不好多说,只得不动声色按下心中疑惑。 而身后刻意收敛气息,低眉垂首不欲引人视觉的宇文姿也不好过: 哎呀这药味儿,熏死我了,娘也太过小心了,为了不被天元大皇后娘娘挑出错来,不让熏衣,非让我泡药浴,这下好了,连流的汗里都带了药味儿! 宇文姿暗暗叫苦,今晨她躲在卧房的药浴桶里整整熏蒸了大半个时辰,连头皮也用药叶擦过,只为了天元大皇后怪罪之时有话可答,药吃多了滞留体内自然发散,可不是她有意凤驾前失仪,天元大皇后娘娘也总不好“踩”病人吧。 “太子殿下,奴婢们求您了,您快下来吧……” “太子殿下,您要找什么?您只要说一声,就是将这假山翻个底朝天儿,也定要把东西给太子殿下找出来……” “洛郡王,您快带着太子殿下下来……” “洛郡王,当心脚下,可千万别踩落了滑石伤着太子殿下……” 小心翼翼,压抑着的颤声传了来,立时将静静前行的宇文芳几人的视线引了去。 弘圣宫大殿外左侧角奇花烂漫中耸立着一座奇石嶙峋的假山,七八个宫女、小太监正抬头仰脖对着假山念叨着,个个神色惶恐,半躬着身子,伸着两手,一副进退两难想喊又不敢大喊出声的焦灼模样。 “郡主姐姐!郡主姐姐……”脆生生的童音响在半空,透着骄傲和兴奋。 快爬到假山顶的华服小男孩儿一眼瞅见正红宫装的宇文芳,那红裙上走金线,散错针法所绣的盛开牡丹在阳光下光闪闪着,似要迎风轻舞甚是夺人视觉,男孩儿闪亮的大眼睛霍地瞪大了。 男孩儿是宇文芳叔父“翼王”宇文腾最小的儿子宇文辉,赐封洛郡王,刚满九岁,正是男孩子顽皮淘气,猫狗不待见的年岁。 宇文辉聪明伶俐,又是皇族亲贵,今年刚被宣帝指定为太子伴读。 此时的宇文辉,额头汗水滴落,红着个小脸儿,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撅着肉呼呼的小屁股,两手费劲儿抱紧胸前嶙峋的大石,伸着个小脑袋朝宇文芳欢快的大叫。 宇文芳蹙了眉宇,明眸里现了紧张,心也立时揪揪起来: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这么高,这孩子怎么爬上去的? “辉儿,小心……”宇文芳脱口而出。 “宇文辉,你找到小龙了吗?”蓦地假山半腰又冒出个头戴双龙金冠的小脑袋,稚嫩清脆的童音满含期待。 这穿戴,不用问便知是五岁的小太子宇文衍,宇文芳彻底惊怔了: 那可是太子啊,才五岁的太子又怎么爬上假山半腰的?又是什么能令身娇肉贵的太子殿下吃这种苦? 眼见太子宇文衍窝在假山腹部的小凹坑处,稚嫩的手扒着壁岩努力探出小脑袋抬头张望宇文辉的方向,下面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血液几近凝固。 “啊……”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一个胆大的太监欲上前。 “别吵!你退下,退下!”太子低了脑袋绷了小脸儿喝斥道,“你也想挨板子是吧?不准上来,不准吓跑我的小龙!” 虽仅有五岁的年纪,一脸童稚的太子喝斥声中已带皇家的威仪和强势,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气势,无外乎环境造人,所谓与生俱来的气势实是脱不了成长的环境。 “宇文辉,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到底有没有小龙?”太子又费力的仰起小脑袋问宇文辉。 “有,一定有!”宇文辉回应的很是自信,一说到小龙,他便忽略了郡主宇文芳。 “是条小白龙呢,那个宫女说她亲眼看见小龙在假山上游走,动作很快,身上白白的亮亮的,还闪着光,可漂亮了!” “可本宫什么都没看见……它是不是飞走了?龙可是会飞的。” 太子下意识伸了小手指戳了戳自个儿身上紫金小龙袍上的飞龙脑袋,伴着这动作的同时,他脚下虚晃,窝着的小身体也跟着颤了颤。 太子初生牛犊全然不知轻重厉害,下面几个宫女情急中捂了嘴不敢尖叫,一个胆小的宫女更吓得双膝一软瘫在地上。 太子不知危险,宇文辉也没事儿人一般自顾自说着: “那个宫女说小龙还小,胆子也很小,现在只会游走,只能躲在假山里玩耍,假山是它的家,它要长大后才能飞,长大了变成大龙才能飞上天的。那个宫女还说,小龙最喜欢勇敢的人,谁先找到它,谁就是它的主人。” “它是本宫的,本宫一定会找到它,本宫才是小龙的主人!”太子脱口而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可为什么本宫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见小龙?”太子平生第一次爬这么高,小脸儿红扑扑的早冒了一层的汗,此时的他又累又乏可又不想空手而归。 “宇文辉,小龙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本宫连小龙的影子都没看到?” “嗯……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几个在这里太吵,把小龙吓得不敢出来了!”虽只有九岁,可被太子问得急了,找不到小龙的宇文辉也会找理由推脱责任。 这个理由似乎很管用,太子立时将劳累和不满发泄到下面几个宫女太监身上: “你们都给本宫退下!再退,退远一些!”童音虽稚嫩却不容质疑,几个太监宫女万般不情愿往后挪着步。 “谁敢再上前,再大声吵吵把本宫的小龙吓跑了,本宫就命内监重重打他的板子,啊……” 手指着下方说的兴起的太子全然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最后更松了两手,脚下一动,话音未落,他就像个小冰雹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真心不想再来一次 “啊——” 刚出大殿的沫珠抬头时正撞见这一幕,惊吓中失声惊呼,可本能的双手捂住了嘴。 深处后宫,关键时刻能捂住嘴也是保命的技能。 眼睁睁着紫金龙袍的小身影儿从假山半腰中掉了下来,沫珠浑身痉挛,腿软的瞬间,视线中,一个红的耀眼的身形飞扑了上去。 从看见假山顶上的宇文辉时,宇文芳的心就一直揪揪着,而当惊见太子露了头,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她情不自禁抬腿上前,甚至没听见引路小太监的催促声。 危险降临之际,动作快于头脑反应,已到了近前的宇文芳径直扑了上去。 宇文芳扑上前的霎那间并非硬生生的伸手去接,而是借了巧力,一推一带中卸了太子下坠的力道。 便是如此怀中也陡得一沉令宇文芳脚下一个趔趄,抱着肉呼呼的小太子入怀,宇文芳轻舒了口气稳住身形暗自庆幸,如同她出身将门精骑射的母妃,她自幼也好骑射,王府亲兵操练时亦跟着学了些拳脚技能,虽非武者高手,可身手迅捷也非寻常女子可比。 这花拳绣腿没成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也所幸假山半腰并非太高。 殿门外长吐了口气,缓过神儿后的沫珠抬腿上前,却发现腿使不上力道,刚吓得腿脚都软了,跟在她身后的几名宫女也恢复了神色,忙上前相搀。 沫珠是弘圣宫的大宫女,方才殿外传来的嘈杂之音扰了殿内天元大皇后的清静,她出来查看之际正撞见太子遇险一幕。 沫珠轻挥手,端了身形,扬脸抬了下巴颏又是一派严肃傲骄之色。 转了目光再扫向假山下吓瘫一地的宫女太监们,沫珠心有后怕:好险,太子殿下若是有个差池,便是杀了这一干的宫女太监又有何用,贵为后宫之首的天元大皇后也是难脱其责。 宣帝后宫佳丽万千,可只有宇文衍一个男丁,太子宇文衍生母早丧,便由天元大皇后养在膝下,对其疼爱有加视为己出。 宣帝这唯一的龙子若是在弘圣宫出了差池,弘圣宫里的一干人还有活路么! 压下心内的后怕,沫珠的目光又投向抱着太子的宇文芳身上。 此时的宇文芳,因方才的紧张动作血液上涌,玉面红丹丹的煞是娇艳媚惑,清澈的眸子眼波流转溢着光芒,明艳的容颜,似要敛尽天下芳华,头上那顶鎏金牡丹步摇冠上的金缕玉珠尚未从方才的紧张动作中停歇,在金光摇曳中兀自“叮叮”作响。 宇文芳香气如兰,娇喘可闻,她的气息也尚未平复。 “真好闻……嗯,你是谁?”在她怀中,太子小鼻翼轻动,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玉琢的小脸儿满是好奇。 宇文芳忙将太子放地下,款款福了身,身为郡主,面对太子她不需行叩拜大礼: “臣女赵王府嫡长女宇文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离了那温暖的怀抱,太子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里明显有着眷念,可还是挺了小胸脯,煞有其事的一抬手。 “谢太子殿下。” “原来你就是赵王府的郡主……”太子小大人儿般的点头。 “好漂亮!”太子黑溜溜的大眼睛瞪的溜圆,“她们果然没有说谎,郡主好美,长得比她们都好看。” 这话从何说起? 她们?何人会在个五岁的孩童面前提到我? 话从五岁的太子口中出来,宇文芳心有莫名,可立时又含笑欠了身:“谢太子殿下谬赞,宇文芳愧不敢当。” “郡主姐姐,郡主姐姐!”假山上的宇文辉见没人理会他,急了,大叫出声。 宇文辉边喊边笨拙的松了一只手向宇文芳挥舞,成功引了宇文芳的视线后他又大叫道: “郡主姐姐,我也跳下来,你也像接太子殿下一样接住我好不好?” 宇文芳全身一激灵,小鼻子尖儿瞬时冒了冷汗。 “还不快请洛郡王下来!” 沫珠忙命殿外职守的侍卫,声音虽轻可不容质疑。 侍卫还未及奔上前,另一边闻讯赶来的侍卫长元进占已匆匆冲了来,几个纵跃便飞窜上假山顶将宇文辉给“拎”了下来。 今日负责职守弘圣宫的元进占知道祸大了,整个弘圣宫可大了去了,他带人里外巡视不敢有怠,可谁知日防夜防一个没留意,太子殿下便喝退跟着的侍卫来了这么一出。 他简直太倒霉了,如今他最怕的就是洛郡王进宫,人小鬼大,跟在太子身边没少出坑人的鬼主意。 “太好玩儿了……重来,重来!”落地的宇文辉高兴的拍手直跳,大眼睛亮光闪闪着,“这次要跳的,要跳的,我跳下来你接住我,就像刚郡主姐姐接住太子殿下那样。” 元进占浓眉一收,黑了脸。 “太好玩儿了,快,快,你先把我抱上去,把我抱到假山顶上去。” 宇文辉可没心思去观察元进占黑了的大方脸,只是急不可待的伸出两小胳膊,等着元进占抱他,他可不想用爬的了,太累了。 这小浑蛋洛郡王也太过份了,这是玩儿吗?这是玩儿他元进占的命啊!元进占暗暗咬牙。 他已瞧见大宫女沫珠朝这边走来,太子殿下遇险,众目睽睽下今日这疏失之罪他是逃不掉了,若真要究办,往小了说是丢官削职,重的话就是小命儿不保。 他可真悲催啊,不知何时何地就要为别人的错误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而眼前的这位笑得天真灿烂的洛郡王,无疑就是一个催命的。 一个洛郡王不够,太子殿下也跟风儿添乱: “我也要,我也要跳,”太子急切之下连我字都出来了。 “本宫也没玩儿够,本宫先来,本宫先来!” 元进占的脑袋“嗡”的大了。 “嗯……”太子忽侧着小脑袋像是拿不定主意,亮亮的眼睛看看宇文芳,又瞅瞅元进占。 “是让漂亮好看的郡主接住本宫呢,还是让元侍卫长接?” 迎着太子黑溜溜的大眼晴,元进占险些要吐血,这位太子爷真想玩儿死他呀! 一直在旁看的兴奋的宇文姿难掩眼底深处的跃跃欲试,眼见宇文芳大出风头,心气高儿的她哪肯示弱,禁不住上前也想一试身手,她自信郡主能做到的,她宇文姿也能! 感受到身边女儿的雀跃,辰夫人心猛抽,忙拉她一把暗暗捏了女儿一下,示意她稳住。 宇文姿吃痛,立时清醒过来,忙不迭缩了身又垂了眼帘。 正往这边来的沫珠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举动纳入眼中。 “多谢元侍卫长出手相助救下洛郡王。” 宇文芳朝元侍卫长轻颔首示意,她是真心的,宇文辉可比太子殿下重太多,她方才已是侥幸,若是宇文辉从假山顶上跳了下来,她便是强行接住,两人也定会受伤。 “郡主言重了,卑职实不敢当。”元侍卫长黑着的脸色好看了几分,已走到近前的沫珠该是听到郡主的致谢吧,若是她肯借此在天元大皇后面前美言几句,自个儿的罪责也会减轻不少。 “郡主……”太子张了小嘴儿。 眼见太子目光定在她身上,似打定了主意让她来接,宇文芳可不想给他机会,她真心不想再来一次。 “太子殿下,”宇文芳不容太子话讲完,忙截了话去,“方才听太子殿下所言,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是吗?” 果然,还是稚童的太子立时顺着她的话题走了,太子使劲一点小脑袋,“嗯,本宫在找小龙。” “是啊是啊,郡主姐姐,我们在找小龙……”宇文辉也撇下元进占跑到宇文芳面前,仰着小脑袋,童音脆生生的。 “小龙现在还小不会飞,我们要抓住小龙养着它,让它认得我们,好好听我们的话。” “对对,等小龙长成大龙后,它就会飞了,到时本宫就可以骑着大龙,在天上飞了。”太子黑溜溜的大眼睛亮亮的,稚嫩的小脸儿笑的无邪,骑着大龙在天上飞,想想就好玩儿。 元进占郁闷的直咬牙:好嘛,这还没完没了了,洛郡王,你可把我坑苦了。 “太子殿下,您别听洛郡王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情急之下元进占脱口而出,总算还有些理智,生生的把已到舌尖儿上的“龙”字给吞了回去,后怕和窘迫之下他脸泛了紫。 小孩子的智商虽不够,可感观却灵敏的很,瞅着五官紧皱直憋闷气的元进占,人小鬼大的太子觉出不对劲儿来。 “宇文辉,你是不是在骗本宫?”太子转向宇文辉,气哼哼的撅了小嘴儿。 “啊?”宇文辉傻傻的没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在骗本宫,根本就没有小龙!”太子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儿,质疑的语气颇具威严。 宇文芳心“咯噔”一下,太子年岁虽小,可身份地位摆在这儿,众目睽睽下,这欺骗太子殿下的罪名别说是洛郡王,就是“翼王”也担不住。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宫女沫珠 宇文芳初心不过是想分散太子的注意力,别缠着她做肉垫子,可若因此令洛郡王受了牵连,那可就有违她的初衷了。 宇文辉毕竟是皇族中人,从小儿礼仪规矩也不是白学的,虽刚刚孩童的贪玩儿将君臣之礼抛于脑后,可此时也觉出氛围的紧张来,见太子绷着小脸儿乌黑晶亮的眼睛瞪得溜圆,气哼哼怒瞪着他,他感到怕了,嘴里喃喃分辩着: “太子殿下,我没有骗你,真的有小龙,是那个宫女告诉我的,她还亲眼见过呢。” “可为什么本宫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见?”太子腆着小胸脯反问道。 宇文辉虽个头高出太子一大截,可还是显了气弱,毕竟进宫前他早已被灌输了太多君君臣臣的“大道理”,总之,他要敬着顺着让着太子就对了。 “我,我也不知道……”宇文辉又急又怕,本能的求助他信任的人,“郡主姐姐,郡主姐姐我没有骗太子殿下,郡主姐姐你相信我……” 宇文辉情不自禁扯住宇文芳的衣角求助,小脑袋蹭着她似要寻求安慰,宇文芳起了心疼,轻轻的抚了抚缩到自己身前的小脑袋,借以安慰孩子的不安和恐惧: “辉儿,是哪个宫女如此说的?你可认得她?” “嗯……”宇文辉大眼睛里现了迷茫,“我不认识她,可昨日下午在御花园里她说真的有小龙,她亲眼看见的,还说今天这个时辰小龙一定会在这个假山上出现的。” 眼见宇文辉傻乎乎的不知所谓,又见太子鼓着小腮帮气哼哼着不欲罢休,宇文芳明眸流转,唇边轻挑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这抹春风般的笑容立时让人浮躁的心定了不少,她上前一步语出盈盈: “太子殿下,洛郡王并未欺骗太子殿下,这世间是有龙的,所谓真龙天子便是指此,当今陛下,乃真龙天子,而太子殿下是陛下的皇长子,自然也就是小龙了。” “我,是小龙?” 太子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黑溜溜的眼睛也显了茫然,“可……” 宇文芳才不给他发问的机会呢,立时示意元进占: “元侍卫长,太子殿下可是小龙?” “啊?啊是,郡主所言甚是,当今陛下乃真龙天子,太子殿下当然就是小龙。” 元侍卫长意会,他可不想这位太子爷闲着没事儿就往假山上窜去找什么小龙,哪天再心血来潮跳进池子里去寻,他这个侍卫长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本宫就是小龙?” 太子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宇文芳温柔含笑的眸子,再瞅瞅元侍卫长极其肯定的一张脸,又望向几个宫女和太监,宫女太监们一哆嗦,可旋即也忙不迭点头,宫女太监们更怕啊,若安抚不住这位太子殿下找小龙的兴致,先死的可是他们。 “那个宫女说她看见了小龙,难道她是在说本宫?可本宫没在假山上游走啊……” 太子虽心有念念,可语气明显淡了许多,小脑袋也迷糊了。 是宫女看见,不是宇文辉欺骗,这性质就绝然不同了。 “太子殿下,这个简单,找出这个宫女一问便知。”宇文芳心知不必她提醒,元进占也会想尽办法揪出这个始作俑者,好嘛,一句话,险些害死这些人。 “太子殿下,卑职一定会将这个宫女找出来给殿下个交待。”果然,元进占咬着牙发狠道。 不仅元进占,一旁悄然静观着的沫珠已示意身边的宫女动手去查了:这事来的蹊跷,借洛郡王之手敢打弘圣宫的主意,敢动太子殿下,这还了得了!不管小龙一说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要查个仔细明白。 “那好吧。”太子似乎也累了,小脑袋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 “宇文辉,昨日的兵俑大战你输了,本宫又命人捏了好多兵俑,走,再同本宫的兵俑打一架去。”太子转眼又想到了新乐子。 “好,比就比!”危机刚解除,宇文辉忘了害怕玩儿兴又起。 “太子殿下!”一袭粉衣水袖的沫珠已走上前,躬了身行礼,她的出现令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一众失职的太监和宫女这才发现沫珠的存在,在沫珠的扫视下,各个心有胆怯面露畏惧,更深深低了脑袋。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太傅已在“承阅阁”恭候太子殿下多时,还请太子殿下以学业为重。”沫珠声音沉稳,听上去与她年龄不符。 “噢……”太子稚嫩的小脸儿没了笑,长长的尾音露了他的闷闷不乐,贵为太子的他也是要受约束的,沫珠的话便是传达天元大皇后之意,太子虽小可也是明白的。 “你们且先随侍太子左右,不得稍怠。”沫珠吩咐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几个宫女立时应着,而那七八个宫女太监脸早吓得白了,心知罪责难逃了。 “元侍卫长,至于他(她)们几个……先关着,听候皇后娘娘发落。”冷冷扫视着几个护主不利,脚软身颤的宫女太监,沫珠眼睛里透了恼,几个大活人怎就想不出法子,由着太子殿下涉险? 既然要查小龙事情,这几个随侍太子和洛郡王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少不得都要一一审查。 “沫珠姑娘……”元侍卫长欲言又止。 沫珠意会,无言的回应:元侍卫长,方才之事太过凶险,皇后娘娘面前我虽可说上几句话,可一切还要凭皇后娘娘发落。 元侍卫长黯然点头,太子遇险时他未能及时发现或是相救,只希望天元大皇后娘娘不疑他的忠心才好。 “郡主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辉儿是不是做错事了?”宇文辉仰着小脑袋,亮晶晶的眼睛里显了不安,小孩子对气氛异常的感应也是快的。 正暗暗思忖着回府后要请父王提醒“翼王”多“教导”着宇文辉些,听到宇文辉怯怯声,对上他紧张不安的大眼睛,宇文芳心内轻叹。 “顽皮!”宇文芳轻抚了抚他的小脑袋,语出责备却又透着怜爱。 宇文辉咧了小嘴儿,笑的天真憨萌,从郡主姐姐眼中他看到的更多是疼惜。 旁边的太子瞪大了宝石般黑溜溜的眼睛,看看咧嘴憨笑的宇文辉,又望望盈盈而笑的宇文芳,白嫩玉琢儿般的小脸儿露了羡慕,虽是五岁的孩童,可他也感觉的出这宠溺的语气和满眼的爱怜。 天元大皇后虽对太子疼爱有加,可更多的是要培养教导一国未来的储君,这份爱中自然多了份复杂和功利。 待元进占重新调派了大内侍卫,侍卫和宫女们护送着太子和洛郡王走后,沫珠举步上前朝宇文芳行礼: “奴婢沫珠,见过郡主。” 宇文芳立时轻颔首回应,三年未曾入宫,天元大皇后身边又添了新人,虽对这位年纪轻轻眉清目秀透着伶俐的宫女无甚印象,可知对方地位不低,只穿戴气度就与其它宫女不同,而且看太子和元进占的反应就知她绝非普通宫女。 宇文芳不知的是她所熟识的那位弘圣宫的大宫女春然,三年前在宣帝登基后的第二日突然蒙了宣帝的圣宠,可封为美人不足半年便失了圣心被宣帝寻了个错赐死了。 “奴婢侍奉天元大皇后娘娘凤驾前,特来引郡主及赵王府女眷入殿内觐见。” 沫珠的话令两个引路的小太监立时退了下去,有大宫女沫珠在便没他们什么事了。 “多谢,有劳沫珠姑娘了!”宇文芳语出轻柔,又悄无声息的理了理一身的丹红正装,抚平抱太子时生成的细褶。 宇文芳心性傲洁,绝不允许自个儿在天元大皇后面前失礼,虽然原可以趁机向天元大皇后邀功。 看在眼里的沫珠暗暗点头: 这位郡主还真是个妙人,不但救下太子,更区区几句话便解了自个儿和洛郡王的困境,人美倒也罢了,最难得的还是个聪明剔透的,难怪皇后娘娘独独对她青眼有加。 除了向郡主宇文芳行了礼后,沫珠未有搭理辰夫人和宇文姿,天元大皇后不待见辰夫人,沫珠是明了的,只不过用眼角余光扫过宇文姿时,沫珠的鼻子微不可见的一抽。 一个弘圣宫的大宫女就有如此咄咄的气势,待会儿觐见天元大皇后娘娘我可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瞅着前边昂首挺腰姿态骄傲的沫珠,宇文姿心内暗念,又似先前入宫时垂了眼帘,不言不语静悄悄的。 沫珠径直引着三人进入弘圣宫殿内。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裙下宾 当殿内执事太监高声唱吟着赵王府女眷觐见时,端坐主位的天元大皇后脸上显了些许的笑意。 弘圣宫大殿似萦绕在一股详和福泽的红晕中,一尊如成人高,通透艳红的玉雕立在殿中央左侧,散发着耀眼又不失温润的光芒。 此玉采自浑然天成的红霞幻彩玉石,原胚周身色泽通透艳红,如赤霞般的夺人视觉。 玉雕所成的是个端庄慈祥的美丽女子,面部线条圆润柔和,唇边浅浅而笑,神态栩栩如生,一对儿悲天悯人的美眸似在凝望着这世间的一切。 玉雕女子身披霞帔,怀抱一可爱淘气的小娃娃,一看便知是“注生娘娘”的雕像。 注生娘娘,中原大地掌管子嗣福泽的神,虽成神前她的来历有诸多不同版本,但早在汉代初期中原汉民族便已有拈香跪拜“注生娘娘”赐子赐福泽之习俗了。 入得殿来,这尊通透艳红的玉雕太过引人视觉,以至于将殿内的几位娘娘的华贵光彩也夺了去。 主位上,居首端坐的天元大皇后,仪态万千雍容华贵,眉宇之间少了份妩媚娇柔,多了几分的端庄大气。 除了天元大皇后杨丽化,还有四位宫中贵人在座。 宇文芳虽未曾见过这四位,可只一眼便知坐在天元大皇后左下首,肤白细腻黛眉长扫,圆眼挺鼻,艳丽媚惑的女子也是一宫的娘娘,而能在天元大皇后面前神态肆扬,傲娇不拘着的定是皇宠过甚的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 只从父亲赵王偶尔对尉迟繁炽母族跋扈不满的只言片语中,便知这尉迟繁炽也是个承宠而嚣张的主儿。 武皇帝驾崩后,即位的宣帝如出了樊笼,没了管束行事越发的肆意,甚至先后立了五位皇后,杨丽华为天元大皇后居后宫之首,而姿色过人又风情万种的尉迟繁炽便是第五位皇后,即天左大皇后,至于其它的妃嫔,更是不计其数。 而另三位,从坐次和恭谨的神态来看该是后宫的妃嫔之位。 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不以为然的抬眼,可只一眼,便被盈盈而来的宇文芳引了视线。 盈盈而至的赵王府郡主,白晰娇嫩的肌肤似无暇的美玉,双瞳剪水的杏目灵波闪现,艳明如玉的颜,恰如傲视百花的牡丹,傲娇妩媚难掩那天生的风采……一抹妒色闪过,只一眼,尉迟繁炽心内无端的生了不快。 座下的另三位妃嫔亦目不转睛的盯着赵王府的三位女眷,末了,各怀心思的目光更在宇文芳和宇文姿之间徘徊。 虽早有耳闻天元大皇后姿容美丽端庄有国母之仪,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貌美如花艳压后宫,可辰夫人并不敢大胆直视,第一次入宫的她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着,生怕言行出了纰漏。 宇文姿则自始至终敛了气息,不曾抬眼。 面对天元大皇后目光中无声的询问,沫珠不着痕迹的轻摇头回应无事。 方才坐在殿内闲聊着的几位皇后妃嫔突然听见太子的惊叫和乱了一片的嘈杂声,未及尉迟繁炽开口,随侍天元大皇后身侧的沫珠早已在主子的暗示下出殿查看。 有“客”在,弘圣宫怎能如此没了规矩,殿外吵嚷鬼叫的,这不是让人耻笑堂堂后宫之首御下无方么! 而心有了然的尉迟繁炽则颇有深意的看一眼天元大皇后,静等着好戏上演。 未成想沫珠去了这么久,却神色如常的引着赵王府女眷而返,尉迟繁炽不禁皱了黛眉。 一股浓重的药香味儿飘散开来,殿内香鼎里虽燃着清淡花香,可也压不下这特有的药香。 古时中药材取自大自然,蕴有天地山水间的灵气,自带有一股天然药草香,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这种药草香。 至少尉迟繁炽就不喜,她俏挺的鼻翼轻动,眼底里现了厌恶之色。 照理内外命妇及世家贵妇们入宫觐见,都该熏香才是,便是不熏香也该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才是,怎能顶着一股药儿味见人。 尉迟繁炽本有心斥责,可见天元大皇后不动声色,她一对儿美目流转便将话压了回去,再看向三人时目光中多了分复杂。 两位皇后娘娘未出声怪罪,另三位妃嫔自也不敢开口多言。 郡主宇文芳和“七命”命衔的辰夫人,上前半屈身行了礼。 扫视着上前行跪拜大礼的赵王府四小姐宇文姿,尉迟繁炽已知是她身上散发的药儿味。 注视着一袭淡雅幽兰色锦服的宇文姿,白嫩细滑的小脸儿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那低着的眼帘,难掩怯意的狭长上翘的漂亮丹凤眼,再睨一眼扶柳般的芊娇身段儿,尉迟繁炽轻挑了挑黛眉:好一个弱不禁风的玉美人儿! 待天元大皇后免了礼赐了座后,尉迟繁炽终忍耐不住截了话去,声音柔酥绕梁惑人心神,可这柔酥的声音里又透着股子的冷: “方才殿外乱哄哄的声音传了来扰了这殿中的清静,本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原来是你们几个。” 宇文芳神色一滞,心有愕然:这是怪罪吗? 尉迟繁炽虽没指名,可只有她们三人和沫珠从殿外而来,赵王府女眷中又以她身份最高贵,自是该她回话才是,可如何回?尉迟繁炽分明是在怪罪她们失礼,扰了娘娘们的清静。 闪念间宇文芳就否了解释殿外太子遇险之事的念头,她不想居功,更不欲当着在座妃嫔们的面多言。这些年来教养嬷嬷和宫中礼仪女官的教导也非走过场,至少宇文芳并非懵懂不知事。 面对责难,辰夫人初时心惊,可立时稳了下来,反正有郡主在前顶着,而低眉顺眼的宇文姿则更低了小脑袋,瑟瑟着小身板儿似被吓到了。 宇文芳当然清楚,若不将这扰了娘娘们的清静罪责推了出去,反而授人以柄,倒真坐实了赵王府女眷失礼之罪,便是不愿将太子牵涉进来,也由不得她了。 宇文芳又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声音轻盈悦耳不卑不亢道: “臣女等是断不敢惊扰天元大皇后娘娘和几位娘娘清静的,只不过这一路走来,倒是看见太监宫女们正陪着太子殿下和洛郡王嬉戏,如今已是春暖花开,弘圣宫殿外的景致也当真是美得很。”春暖花开,孩童嬉戏,多美的一副画面,虽然声音吵闹了一些,但你也不能去苛责太子吧。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尉迟繁炽自是听出话中之意。 “禀皇后娘娘,”不容尉迟繁炽再开口,已侍在天元大皇后身旁的沫珠忙躬了身道,“方才殿外确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同洛郡王戏耍玩闹间声音难免大了些,这会儿太子殿下已回“承阅阁”读书去了。” 沫珠似在宇文芳之后继续回应着尉迟繁炽,可眼睛却是看向天元大皇后的,摆明着她是回禀天元大皇后,她家娘娘是位份最高的。 尉迟繁炽心有不快,可也不能斥责沫珠无理。 太子竟然没事?尉迟繁炽一对儿美目晦暗不明: 可恶!凭白的浪费了本宫一番苦心,巴巴的借故拉上几个妃嫔一早过来等着看好戏,还想着今日入宫觐见的赵王府女眷也可做个见证,只等太子在弘圣宫出事,宫内宫外都有个见证的人让天元大皇后无法掩盖推脱,没想到竟让她躲了去! 尉迟繁炽不以为意般轻理云鬓,以袖遮掩,向云阳宫随侍的大太监赵元投去了质疑的目光,迎着尉迟繁炽含冷带怒的质疑,赵元心内打颤,眨巴着眼睛无声回应:娘娘,您放心,便是事情没成,也定不会让人抓住把柄查到云阳宫。 反正那个诱骗洛郡王宇文辉的宫女已死,她既非云阳宫的人,又死无对证,查来查去不过是多死几个无辜的,只是以后再利用洛郡王设计害太子怕是更不容易了。 尉迟繁炽一对儿美目又投向神态淡然,眼观鼻,鼻观心的宇文芳,黛眉轻挑,红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道: “本宫早听闻赵王府的郡主天姿国色,非俗世之美,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虚,难怪京城王候将相门中的轻年才俊们无不为郡主而倾倒,听说,更有甚者,竟然众目之下赋诗明志,不羁放言甘做郡主裙下宾。” 尉迟繁炽语气一顿,手持锦帕掩唇,一对儿美目闪烁笑得妖媚,像是被什么可笑的乐子逗到了一般。 “呵呵……”下首侍奉着的赵元眯了眼也配合着干笑了两声,道:“皇后娘娘,老奴也记得,不过记不全,只记得那后四句……” “冰肌凝露女儿香,玉颜宋郎裙下宾,一朝**赴巫山,衣轻帐暖不思归。” 赵元边挑衅似的瞟向宇文芳,边刻意拉长了尖细的语调背出后四句,天元大皇后身边侍候着的大宫女沫珠和涎玉情不自禁红了小脸儿,她们已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儿家,听着这“污”诗,禁不住面热心跳。 下首的三位妃嫔则隔空互视,眼里尽是惊讶:裙下宾?天左大皇后这是要羞辱赵王府郡主?郡主尚待字闺中,如此被当众耻笑取乐让她一个女儿家如何下得了台?。 意识到尉迟繁炽当众有意生事,三位妃嫔无事人一般收回目光,闪身局外静观其变。 尉迟繁炽出言讥讽宇文芳“招蜂引蝶”,坐下的辰夫人和宇文姿心内偷笑,面上却露了尴尬和难堪,故作不安状又看一眼郡主宇文芳,末了,更惶惶的垂了眼帘不敢稍抬。 宇文芳嘴角微抽心生了恼,只是那恼意一闪而过又复了之前的恬淡沉静,双瞳剪水的明眸对上咧嘴干笑着的赵元,心内冷笑: 打狗还要看主人,而这条狗,她宇文芳今天打定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舌上有龙泉 对上那不起一丝波澜的眸子,赵元莫名的打了个怔愣,不怀好意的干笑硬生生僵在脸上,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将赵元看的不自在了,宇文芳才开了口,声音清晰带了力度: “这位公公念的可是那自诩战国风流才子宋玉的轻徒浪子许千行的“裙下宾”?” 呃……这不是明知顾问吗。 谁人不知三年前的“采青踏歌”节上,中散大夫的嫡次子许千行乍见宇文芳便失了魂一般,脱口而出这首“裙下宾”,令在场的闺阁千金小姐们羞红了脸,令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尴尬讪笑。 许千行被郡主宇文芳的美迷了心智,当场作“污诗”一首,言行轻狂举止放浪的名声就此传了出去,一时间许千行成了候门世家的耻辱,甚至被唾弃轻贱。 自诩风流才情赛宋玉的许千行也在“污诗”传遍京城的一个月后被中散大夫逐出家门,断绝了父子情,后因涉“荣昌候”叛乱一案又被宣帝亲下朱批流放了千里。 当然,宇文芳不知的是这背后有赵王宇文招和“兆陵候”廘文泰的手笔,许千行竟敢当众言语轻薄赵王府的郡主(调戏他廘文泰的爱慕之人),既然中散大夫识实物弃了这个嫡次子,那索性顺手暗推一把再将其发配蛮荒苦寒之地,让这个自命风流倜傥的酸儒死的远远的。 而中散大夫也早就视许千行为眼中钉,中散大夫许世仁正妻“病故”后将一美人侍妾扶上正位,自美人侍妾生下儿子后,许世仁就越发对原配的两儿子看不上眼了,老大人老实木讷没什么威胁,可许千行却不服管教且名气在外,毕竟赛宋玉的名气也是真材实料的,动他还颇为顾忌,如此借了机会大肆广散流言,名正言顺的将许千行赶出家门断绝了关系。 对上赵元犹疑不安的两眼,宇文芳神情甚是认真: “公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啊?郡,郡主?” “公公你的言行只怕是太过无状,你该知道作“裙下宾”的许千行不仅言语孟浪有辱斯文,更是被陛下降罪的流放之囚……” “他,我……” “未料想公公如此欣赏许千行,竟然脱口便出此罪囚的诗作,”宇文芳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突然沉下脸来,“这位公公,你再欣赏此罪囚,也不该每每将此勾结逆犯的罪囚所作的诗词挂在嘴边,欣欣然脱口便来,难不成这位公公是想借此在众位娘娘面前为罪囚鸣不平?” “啊,不不不,”赵元陡地激灵打了个寒颤,冷汗直下,忙不迭摇手,“老奴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皇后娘娘,”赵元扑腾跪下身去,“皇后娘娘,老奴没有,老奴怎敢为罪囚许千行鸣不平,老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呐。” 赵元脊背凉了一片,郡主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可担不住,明明是天左大皇后先提的,他不过是顺杆子为主子说上两句,跟着踩郡主一脚而已,怎么就成了他欣赏罪囚了?怎么他就每每将罪囚的诗词挂嘴边了?怎么他就欣欣然了?这是明晃晃的诬陷! 郡主不敢拿天左大皇后说事,却拿他来出气。 可他,确实当众将“裙下宾”的后半首诗背了出来,而且……还笑呵呵着一脸的得意。 若天元大皇后咬住此条定要怪罪,他赵元也得脱一层皮去。 赵元越想越心惊,讷讷着求向尉迟繁炽,尉迟繁炽脸上青白色交替,可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可这罪名她尉迟繁炽还不放在眼里: “赵元,你虽无此心,可也是无心之失,毕竟这“污诗”也确有辱视听,回云阳宫后自个儿去领二十板子!” “是,是是,奴才谢皇后娘娘开恩。”赵元抹着冷汗颤着腿起了身。 回云阳宫领二十板子?开玩笑的吧,云阳宫里谁敢往他大太监赵元身上招呼板子? 三位妃嫔悄然瞟向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可仪态万千的天元大皇后却视若无物,似不被方才之事所动。 也是,不过是一首放浪的“污诗”,以陛下的恩宠,又能奈尉迟繁炽如何? 一朝**赴巫山,衣轻帐暖不思归。陛下不就如此么,止不定尉迟繁炽承欢陛下身下时,陛下舒爽之际还会哼上这么两句呢……三位妃嫔默默的收回视线,继续观望着,不过眸子里已带了热切,今天没白来啊! “噢,对了,”尉迟繁炽漫不经心状扫宇文芳一眼,轻挑黛眉,媚眼流转间转了话题: “去年上元灯节的诗会上,郡主男扮女装出行,那可人的俊俏小模样儿引得路人纷纷停足注目,而后郡主更一举夺得诗会上的诗王之冠,引得众雅客学子围住郡主品评纷纷,甚至连赏灯的主道都给堵了,未料想赵王府的郡主行事如此出人意表,抛头露脸的大放异彩,当真令本宫刮目相看呀!” 很明显,尉迟繁炽在哪儿摔了绊子,就要在哪儿找回脸面,话题转个弯儿,继续调侃羞辱宇文芳。 涎玉心生了怜悯:可怜这位赵王府的郡主,被尉迟繁炽盯上了,当众轻贱嘲讽,这“招蜂引蝶,举止轻狂”之名若传了出去,郡主还怎有脸见人。 皇后娘娘一向疼爱郡主,怎得这会儿由着尉迟繁炽作贱郡主? 涎玉心有不解。 嗯,这位郡主还真沉得住气,也镇得住场!沫珠则心内暗暗点头。 别说是普通人,便是“九命”的浩命夫人们平白的被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当众责难,也会手脚无措进退失据,可宇文芳却平静如初安然听之。 天元大皇后端起一杯香茗,轻品一口似未注意尉迟繁炽所讲,可心里明镜儿似的: 三年未见,自个儿疼爱时时惦念着的郡主将如何应对此情此景? 身为后宫之首的她,华丽光鲜的外表下掩着是那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而宇文芳,也终有一日要嫁人为妻,无论是嫁到皇室亲贵或是王候将相府,身为女主人没个自保的能力和手段,如何能稳坐正位活的长久? 她天元大皇后可以护宇文芳一时,却未必,也不想如此护她一世,身为赵王府的嫡长女,身为聪慧果敢的赵王妃之女,她不该令已逝的赵王妃失望,更不能令她天元大皇后失望。 见天元大皇后不加干涉一直作壁上观,尉迟繁炽黛眉一紧,忽的明了天元大皇后所想,冷冷一笑,沉了娇颜,一对美目儿泛了冰: “本宫虽久居宫中,可有关郡主的风采倒是听闻了不少,这外界所传好也罢坏也罢,左右都能和郡主扯上关系……” 又睨一眼宇文姿。 “赵王府的郡主才貌过人,想必在郡主的言传身教下其它几位妹妹们也错不了。” 宇文姿蓦地一激灵,原以为自己够低调敛息刻意“隐身”了,没成想尉迟繁炽冷嘲热讽完宇文芳,转而又将她这个不相干的扯了进来,不由心内暗骂宇文芳连累了她。 宇文姿一改低眉顺眼的怯懦状,抬了头,丹凤眼里含了泪,充盈着晶莹泪水的眸子里满是无辜和畏惧,苍白的小脸儿越发白的不正常,看上去怯怯的好不可怜。 宇文芳看在眼里,不觉多了分愧疚,毕竟事是因她而起,后宫是另一个战场,尉迟繁炽恃宠而骄欲与天元大皇后争锋在权贵高层中并非秘密,只是,尉迟繁炽不该当众将她宇文芳的脸面踩在脚下。 哪怕尉迟繁炽没了兴致,此时的宇文芳也不肯罢休,她不仅仅是宇文芳,她还是堂堂赵王府的郡主,赵王府年轻一代中没有男丁,那就要看她这个嫡长女了,她一言一行皆代表着赵王府的尊严。 哪怕赵王是个闲散王爷,哪怕她没有兄弟相助。 宇文芳明眸流转闪着坚定光芒,语气柔润一字一句着: “臣女宇文芳姿色平平才疏学浅,愧不敢当天左大皇后娘娘“厚赞”,臣女一介弱女身处王府深院,一方狭小天地,耳目闭塞对外界所传也知之甚少,传闻如何也实是不知。” 我个当事人都不知,你久居深宫的娘娘又如何知道这许多,看来娘娘上窜下跳的还真是同外界牵扯不少啊,当然,这么直白的讥讽宇文芳是不会出口的,可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是听得明白。 “臣女倒是记得去年上元灯节那一日,父王心情大好欲与众乐,共享陛下英明治理下的帝都繁华盛景,臣女便陪同父王出游赏灯,男扮女装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宇文芳语出盈盈,不被人察的扫了宇文姿一眼,当日上元灯节上她借故离开去会“兆陵候”,陵水桥上若非宇文姿突然出现失足坠入陵水湖,何至于连累她为了救人曝露赵王府郡主的身份,更被一众文人学子们认出她便是在“诗会”上夺得“诗王之冠”的俊美“后生”而遭人围观。 “臣女自幼失生母,所幸天元大皇后娘娘疼惜,派了宫内礼仪女官悉心教导臣女,这礼义廉耻、尊卑有序之道,立身修本的女德之礼才不致疏失,宇文芳虽不敢言为妹妹们的表率,但也经常以先贤所言告诫妹妹们:心犹首面也,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 座下的三个妃嫔齐刷刷盯住宇文芳,眼里满是惊异艳羡: 没想到这位郡主比传言的更加令人惊艳,不仅拥天姿国色,更是舌上有龙泉。 末了,三位妃嫔隔空相视,眼底里含了深意,似笑非笑的齐齐看向尉迟繁炽。 宇文芳所说,明面儿上谦恭有礼,将她自个儿摆在低处,实则暗中尽含讽刺之意:贵为后宫之首的天元大皇后尚未开口,你尉迟繁炽就抢先发话,还真没个尊卑之道,至于女德之礼,你尉迟繁炽当年如何进的宫蒙的圣宠,可也不是能拿在人前可炫耀的! 尉迟繁炽进宫的详情普通官员和平民白姓不知,可朝内的权贵或多或少是知情的,当年为人妇的尉迟繁炽在一次宫宴上被宣帝看中,贪恋美色的宣帝竟霸人妻且灭了尉迟繁炽夫家“西阳公”宇文温满门,而尉迟繁炽则真真应了红颜祸水,虽被宣帝纳入后宫封为皇后,可却被名门正统们所不耻。 若知礼义廉耻,失了清白累死夫家满门的红颜祸水尉迟繁炽早该一头撞死才是。 果不其然,尉迟繁炽一张粉脸早冷了下来:什么意思?这是骂我呢,骂我长得美,可心性不好,贤者都厌恶我呢!好你个宇文芳,你还真是恃才狂傲,本宫不过说了几句,你便如此的羞辱与我! 尉迟繁炽忘了是自个儿先挑起战火,虽欲借“打”宇文芳的脸来向天元大皇后示威,可她没成想,出身皇族,骨子里傲骄的宇文芳又怎肯当众吞下这份屈辱。 尉迟繁炽暗暗呀牙,一对儿妖媚风情的美目已是恼羞成怒: “你……” “芳儿,”天元大皇后忽开了口。 扫一眼粉面泛着青白的尉迟繁炽,天元大皇后眸子里含了警告,语气淡淡却自带一股威仪,“好,芳儿果没有辜负哀家所望,女德之礼倒是悟的通透。” “心犹首面也,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此乃女训精髓所在,亦是女子德礼之基,几位妹妹,可是记下了?” 三位妃嫔忍住心内偷笑,忙低头欠身应着:“是,妹妹们不敢有忘。” 天元大皇后开口称了赞,尉迟繁炽便是再心有不甘,也不敢当着天元大皇后之面发作,只得低了高扬的下巴颏讪笑一声,否则还真应了宇文芳所言:不知尊卑,女德有失。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早晚拔了你这眼中钉 不过转瞬间,尉迟繁炽已敛了恼,黛眉轻扬脸上又挂了飞扬笑意,仿若刚才的事没发生一般: “赵元,陛下是不是也该下朝了?” “回皇后娘娘,差不多该是下朝的时辰了!” 云阳宫大太监赵元一脸谄媚忙上前回应,他知自家娘娘刚吃了亏,心里火大着呢,这不,又找到反击的法子啦。 “陛下最爱吃的五莲羹可是备好了?” “老奴早已吩咐御膳房备下,”赵元尖细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皇后娘娘,这刚起炉的五莲羹放冰水中一拔最是爽口,只待陛下下朝便可奉上!” 尉迟繁炽满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天元大皇后,红唇轻启笑道: “姐姐,今晨陛下早起时还说下了早朝后要妹妹伴驾,这时辰已不早,妹妹还得回去侍候着就不叨扰姐姐了!噢,对了……” 尉迟繁炽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美目流转又看向那尊“注生娘娘”玉雕: “妹妹还要多谢姐姐割爱,肯将这尊“注生娘娘”的玉雕送与妹妹!” 座下的三位妃嫔悄然撇嘴,她们也都眼热这尊“注生娘娘”玉雕,可没这个身份和脸面开口讨要。 天元大皇后微微一笑,声音甚是温和: “妹妹朝夕伴在陛下身边侍奉也着实辛苦,这尊“注生娘娘”像赏与妹妹也是哀家的一点心意,一来因妹妹侍驾有功,二来民间素有“注生娘娘”掌管家门添丁送人子嗣之说,妹妹日夜伴在陛下身边却一直无所出,陛下也难免有憾,如今皇家子嗣单薄,就只衍儿一个龙子,哀家也希望“注生娘娘”能佑皇家开枝散叶……” 尉迟繁炽感觉胸口堵得慌。 三位妃嫔则心下感慨:今日这天左大皇后可是左右没讨得了便宜。 天元大皇后则继续不紧不慢着: “注生娘娘不但送人子嗣亦有辟邪离淫欲之能,后宫中能多几个淑良之人陪伴陛下左右也会令哀家宽慰许多!” “天元大皇后苦心一片妹妹自当铭记在心,妹妹告退!” 尉迟繁炽暗咬银牙起了身,脸上的笑已然挂不住。 “来人,将“注生娘娘”玉雕抬去云阳宫,抬的时候可都小心着些!”天元大皇后送就要送到底。 尉迟繁炽脚下一顿,搭着赵元的手猛抽了回去,拂袖径直而去。 赵元和云阳宫的宫女们慌不迭跟上脚下生风的尉迟繁炽,咬牙而出的尉迟繁炽停了脚步,回头再看向写有“弘圣宫”三字的匾额时已是黛眉倒竖咬牙切齿: “同列皇后之位你却处处压本宫一头,人前冷嘲热讽如此戏弄本宫,本宫早晚拔了你这眼中钉入主你这弘圣宫!” 尉迟繁炽的杀气令赵元眼心肝儿吓得直颤,主子心情不好,他也不会好过了。 赵元眼珠儿滴溜转了转压低了声音: “皇后娘娘您圣眷正浓难免会招来妒恨,天元大皇后她是气不过,可她也只能是不咸不淡的说几句,嘴皮子上的本事无关紧要,皇后娘娘您只要恩宠绵绵长伴君侧,入主弘圣宫也是迟早的事!” “话虽如此,可这些个妖媚惑主的丫头总是能跳出来!” “皇后娘娘是说赵王府的郡主?” “该死的狐媚子,长了一脸媚惑相也就罢了,偏偏还如此精心穿戴打扮,难道今日她是入宫选妃不成,还有她脑袋上顶着的鎏金牡丹步摇冠,招摇至极,晃呀晃的,都晃的本宫眼晕!”想起宇文芳尉迟繁炽就来气。 “皇后娘娘,宇文芳虽美,可哪及得上娘娘您风姿绰绝的万一,更何况她是陛下的亲堂妹,陛下又怎会将她招入后宫……” “你懂什么!” 尉迟繁炽恶狠狠盯他一眼,眼里掠过的狠戾令赵元吓的一缩脖收了声。 “亲堂妹又如何!陛下的脾性本宫最是清楚,只要是入了陛下的眼,莫说是堂妹,便是亲妹妹也一样会纳入后宫,本宫为他人妻时还不一样被陛下收入后宫!若哪一日宇文芳入宫时正好被陛下瞧见……” 尉迟繁炽不禁锁了黛眉:所幸陛下未见到宇文芳如今的小脸儿,否则,还真是麻烦了!今日一见,尉迟繁炽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她不知的是天元大皇后有着同她一样的顾虑,只所以宣帝登基后天元大皇后不召宇文芳再入宫,实是宇文芳已长成,天元大皇后担心贪婪美色行事荒唐的宣帝毁了宇文芳的清白。 尉迟繁炽一对儿美目闪着寒光: “宇文芳和天元大皇后一般德行,满嘴礼义廉耻尊卑有序,虚伪至极!天元大皇后护佑她多年待她不薄,她若入了宫必会为天元大皇后所用,成其助力,本宫可不想她与天元大皇后联手!凭宇文芳的狐媚姿色,伶牙俐齿的那张巧嘴,必得圣心,届时两人联手沆瀣一气对付本宫,只怕没了本宫的活路!” “哎哟,皇后娘娘,如此祸患可不能留着,绝不能让陛下看见她!”赵元脸上露了狰狞,方才被宇文芳“诬陷”一事他还心有余悸呢。 便是入不得宫,一旦宇文芳嫁与手握实权的朝中重臣家的子弟也将会对尉迟家生成威胁或是掣肘。 尉迟繁炽神情微顿,锁着的黛眉忽的伸展开,唇边滑过一抹笑,一对儿美目忽闪着: “再美又如何,还不是送与蛮夷给糟践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给我父亲传话,太常的太史令左大人闲的也够久了,给他找点儿事做,让他批了宇文芳的生辰八字,此女命格与皇宫相冲,主克当今陛下,不过其命格到是与突厥的佗钵可汗相契,是段好姻缘。” 宣帝好色,可更在乎自个儿的性命。 “皇后娘娘您说好,那自然便是段好姻缘了,左大人也算是成全了一桩美事。”赵元哈腰应着,笑得脸上堆满褶子。 “事情办好后,左大人也该因意外伤了身子,好生将养段些时日了。” “是,皇后娘娘放心,老奴定会办好此事。”赵元心领神会,绝不给天元大皇后反击的机会,至少太史令左大人身上不是突破口。 两人未察之际,远处侍着的宫女中有个着浅绿衣裙的小宫女悄然抬了头,紧盯着尉迟繁炽的嘴唇,在身边几个宫女察觉之前,她又低了脑袋,垂了眼帘掩去脸上的担忧。 尉迟繁炽眼底里闪着莫测,沉吟着: “赵王虽是个闲散王爷,可深得陛下之心轻易不能开罪,而一个出身低贱的婢女能入了赵王的眼,甚至登堂入室做到夫人之位,足见赵王对她的宠,可见她也不是个笨的,本宫倒起了兴致。” “皇后娘娘,您是说辰夫人她……可用?” “嗯,只看她亲生女儿今日的穿戴打扮和那一身的药味儿,就知她是个聪明的,而本宫,就喜欢聪明人!” “赵元,辰夫人不是一直巴结着内命妇们递话想求见本宫么,今儿本宫心情好,就赏她这个脸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捧得高,摔得狠 尉迟繁炽既然当众折辱郡主宇文芳,自然也要想办法平息赵王的愤怒,而辰夫人,便是最好的枕边风。 而且此番突厥求娶公主,宣帝并未对外声张,说是求娶,实是威胁与交易,要女人,要物品,以“进贡”换取边境的消停。 如此大辱,宣帝脸上也挂不住,因而知情者不过寥寥几人,便是内外命妇们从后宫深得圣宠的娘娘们那里得了消息也不敢张扬,可尉迟繁炽敏锐的察觉到,辰夫人是得了消息的。 自三年前武帝驾崩后,赵王便卸了军权不参与政事,即使偶尔上朝也是只带了一对儿眼睛去瞧热闹,彻底成了闲散王爷,而不受天元大皇后待见的辰夫人却能得了消息,想来辰夫人也是个上窜下跳,懂得驱利避害的个人物。 “本宫今日也算是无意间抛砖引了玉,弘圣宫这一出儿,宇文芳出尽了风头可也留了祸患,最得益的便该是辰夫人了,既得了好处,她也该懂得回报才是,至于宇文姿的命格如何,就要看辰夫人识不识趣了,左右,都在本宫掌握中。” “是是是,还是皇后娘娘慧眼识人看的通透!”赵元笑得谄媚,他意识到尉迟繁炽必然要从辰夫人身上拿些东西作为回报,可不知这位心思难测的主子看上了辰夫人什么? 尉迟繁炽美目突然一冷,眸子里现了凌厉: “赵元,本宫分明听到殿外乱了的声音,太子的尖叫本宫也听得清楚,太子又怎会没事?去问问布在弘圣宫里的人,本宫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后宫是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礼尚往来,各宫布着探子也是寻常之事。 而之后当尉迟繁炽得知太子遇险的危急关头是被入宫的宇文芳救下后,她怒极反笑,立时吩咐将话悄然传遍后宫: 太子在弘圣宫殿外遇险几近丧命,天元大皇后守护太子不利有负陛下的信任…… 太子遇险之际幸得郡主宇文芳所救…… 郡主临威不惧,颇具已故赵王妃风采,明艳动人又身手不凡,当真是女儿家的魁首,北周皇族的幸甚…… 而最最重要的,尉迟繁炽要求将郡主风采不凡,救下太子一事传到深居“长源宫”不问世事的皇太后阿史那娅尔的耳中。 阿史那娅尔虽是突厥血统,伴在武帝身边多年又无所出,可好在宣帝年幼时养在她膝下,武帝驾崩后继位的宣帝也未令其殉葬或是送去皇家庵堂清修,反而给了她无上尊荣,尊她为皇太后。 尉迟繁炽也心知肚明,在弘圣宫看了一出热闹的三位妃嫔虽与她明面儿上交好,可也绝非良善之辈,少不得会将她吃瘪之事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更会将郡主宇文芳抬到令人艳羡的高度,估计不消半个时辰便会传遍后宫,而她,就听之任之。 要知前朝可与后宫紧密相联,那些后宫得宠的妃嫔们可不希望家族中优秀的女子被送往塞外,鞭长莫及,白白浪费了大好的联姻助力,而那些个浩命夫人们也巴不得有人此时出风头,风头浪尖儿上可不能让自家的女儿被陛下入了眼送去和亲,此时的宇文芳被人捧的越高,到时,摔得便会越狠。 心情大好的尉迟繁炽转眼又瞧见太监们抬着的“注生娘娘”玉雕,刚好了的心情立时又阴了下去。 赵元立时会意,他讨好的笑道: “皇后娘娘,注生娘娘可是掌管人间子嗣福泽的神,这尊价值连城的“注生娘娘”玉雕又是“仙正”道场做了九九八十一日的法道,附了仙灵的神圣之物,若皇后娘娘留下此玉雕,说不定皇后娘娘很快就会诞下……呃……” 猛对上尉迟繁炽杀人的目光,吓得赵元魂儿险些飞了,难不成他说错了什么吗?后宫的女人不都巴望着能怀上陛下的龙嗣吗? 可于尉迟繁炽而言,给宣帝生孩子,还不如将她千刀万剐! 她偷服“冥医鬼门”的避孕灵药“无基丹”,伴十寒九酿的黄酒送服,一次,药效便可长达一年,连父亲的耳目赵元都不知情。 赵元不明白主子为何如此杀气腾腾,转念一想:也是,在弘圣宫为此玉雕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心气儿极高的主子怎忍得下这口恶气,天天见此玉雕,只会令她时时想起受辱的一幕。 “老奴该死,老奴定会将这碍眼的东西打发掉,绝不敢让娘娘看着烦心!”赵元忙不迭补救方才的错误。 尉迟繁炽恢复了淡定冷哼道: “东西打发了容易,可毕竟是天元大皇后所赐之物,你可想好了说词?” “回娘娘,如果弘圣宫的追究起来,就说是宫女们不小心撞倒摔碎了,随便指个小宫女顶了这大不敬之罪乱棍打死也就是了!”这点儿小事对他这个云阳宫的大太监来说,简直就不是个事儿,不过死个低贱的宫女,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尉迟繁炽扫他一眼,语带了慵懒: “赵元呐,云阳宫的宫女虽多,可为了块儿石头丧命本宫心有不忍啊!” “娘娘?” “就说是陛下!” “陛……陛下?” 跟在本宫身边,若是连这一层都想不明白,留你何用! 尉迟繁炽一对儿美目里流露着的狠戾令赵元惊惧,毕竟是云阳宫的大太监,怎能想不透主子之意,只是这位主子连当今陛下都敢算计,还真是强悍,赵元立时小鸡啄米般连连点着脑袋: “是,是是,陛下酒后会做什么可没个准谱儿,酒醒后又会记得什么?” “哼,本宫倒要瞧瞧她弘圣宫的敢去责问陛下?什么送人子嗣,辟邪离淫欲,呵呵……” 赵元意咧着嘴忙不迭哈腰: “娘娘最是宅心仁厚,思虑的更是周全,如此一来她弘圣宫的哑巴吃黄莲,可被“打”了脸喽!” 心内得意的尉迟繁炽轻笑出声,一时间细柳腰枝摇曳,头上的凤冠金珠“叮叮”作响。 此时弘圣宫里眉宇轻扬的天元大皇后心情也是大好,尉迟繁炽走后不久,那三位妃嫔很长眼力劲儿的也起身告了退。 而方才两位皇后娘娘的针锋相对之举实令辰夫人和宇文姿心惊胆颤,直至尉迟繁炽含怒而去,两人自始至终都低眉顺眼着不敢抬头。 虽心有畏惧,可辰夫人内心深处却是有着些许的期待,甚至是兴奋:终于也有人敢挑衅后宫之首的天元大皇后了,这可是好事,对她而言,或许更是机会…… 此时的宇文芳也有了心思再去重新打量宇文姿,实是紧张的气氛过后那浓重的药香味儿想忽视都不行: 四妹妹这一身的药味儿?还脸色苍白一副恹恹不振状,难不成是病了? 可便是病中进觐又岂敢失了仪态,倘若天元大皇后执意以这一身的药气冲撞了宫中娘娘而降罪,她又如何担得住? 她昨日不是还好好的,牙尖嘴利的抢白,甚至是打伤了二妹妹,还拿小毛球出气,这才一夜怎又成了这副模样? 不对,四妹妹最喜争姿斗艳,便是病了也必会强打精神细细妆容,更不可能穿戴如此清雅素淡。 对了,二妹妹说她今晨在四妹妹房外还被药气熏到…… “芳儿,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未及理出头绪的宇文芳被天元大皇后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宇文芳忙款款上前又欲盈盈下拜,天元大皇后满面慈爱疼惜之色,早已伸了手示意她近前: “后宫不比前朝,芳儿又是陛下的亲堂妹,都是一家子的人也就别被这些个礼数拘着了!哀家已三年未曾见过芳儿,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天元大皇后不假掩饰对宇文芳的看重之情,全然未去理会辰夫人母女。 看着眼前的佳人儿,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似乎又看到了昔日风华正茂的赵王妃。 赵王妃是出身将门的汉家女儿,也是有名的美人坯子,而宇文芳继承了母亲的全部优点,肤若凝脂,柳眉杏眼明眸生辉,鼻挺唇红,莞尔一笑百媚生。 咳…… 天元大皇后心内暗叹:如此风姿,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也会起了妒心,所幸哀家提前防范护她周全,否则,以陛下好色的心性…… 想起宣帝种种荒唐事来,天元大皇后禁不住轻叹出声。 如今天元大皇后虽母仪天下总领后宫,可这深宫的苦,深宫的尔虞我诈,天元大皇后身在其中怎不知厉害,不知不觉中,她黯然了神色,握着宇文芳的手也加了几分的力度。 “皇后娘娘。”机灵的沫珠上前轻声提醒。 “呃,芳儿……”回过心神的天元大皇后松了手,复抬眸后,脸上又是一片的详和。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恒乐赋 眼前的佳人儿令天元大皇后甚是感慨,不禁眼中含笑轻颔首: “如今的芳儿已长成如此钟灵毓秀,拥风华之貌的佳人儿,若是你娘亲赵王妃能亲眼看到该是何等的欣慰啊!” 闻言,宇文芳明眸泛了红,赵王妃去时她尚年幼,赵王妃母族只一独女,自从年岁轻轻的赵王妃故去,外祖父母仙逝后,外祖一族人丁凋敝一脉尽断。 若非赵王对她疼爱有加,若非天元大皇后强势为她撑腰,便是生在皇族宗室,失去亲娘没有外祖家庇护的孩子处境一样堪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下的辰夫人如坐针毡,已故的赵王妃是她心头刺,而不可得的赵王妃头衔更是她心尖儿上的痛。 辰夫人内心波涛汹涌,可面上依然恭顺至极。 宇文芳掩去眼中的忧伤,嘴角轻扬: “皇后娘娘,芳儿也是个有福的,虽无亲娘之缘,可芳儿自小到大都承蒙皇后娘娘的疼爱照抚,若是芳儿的娘亲泉下有知,也定会感恩皇后娘娘对芳儿的疼惜之情。”宇文芳清澈的眸子中有泪光闪闪,却是含泪而笑,令人看着越发的心生怜惜。 “好,芳儿乖巧明事,哀家很是欣慰。” 天元大皇后眸子里显了温情,目光又落在宇文芳头上那顶华丽丽金光流溢的鎏金牡丹步摇冠上,道:“嗯,不错,宝马配英雄,珠翠赠佳人,也只这鎏金牡丹步摇冠能配得上芳儿的国色天香了!” “皇后娘娘……” 宇文芳面上一红,如上好无暇美玉般的小脸儿泛了红晕,露了女儿家的羞涩,不知怎得,身配宝剑,纵马而来的“兆陵候”英姿勃发的颜就在她眼前晃悠。 而在天元大皇后眼中,这粉面桃花的,还以为是小女儿家脸皮薄,耐不住夸了。 宇文芳暗暗打定了小心思: 既已入了宫,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姻缘大事自然是要求天元大皇后作主的,一个两个是求,也不差再多她这一个,何不求天元大皇后一道懿旨下,直接将她赐婚与“兆陵候”,便是两家有宿怨,便是父王和靖国公廘坦心有怨对,也断不敢拂逆天元大皇后之意。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未及宇文芳想好措词,心有焦灼的辰夫人已抢了话去,好不容易得了入宫觐见的机会,她可得把握住了: “皇后娘娘如此厚爱郡主可是给了整个赵王府的荣耀!赵王府四个女儿中王爷最为疼爱的便是郡主,郡主不仅容貌出众,连这文采学识都是妹妹们不能相提并论的!” 侍候在侧的沫珠和涎玉不由皱了眉,悄没声的睨辰夫人一眼。 辰夫人唐突插话原是失了应有的礼数,可现在这氛围实在太好,恰似一大家子在闲话家常,辰夫人把握的时机倒是不错。 果然,天元大皇后并未不悦,她转了目光看向躬身而起,神情谦卑,笑得讨巧,小心翼翼着的辰夫人: “辰夫人也不必拘着了,坐吧。” “多谢皇后娘娘。”辰夫人暗自高兴,也按下方才心头的惶恐不安,只要天元大皇后给了她说话的机会,她便要牢牢掌握好。 “哀家确有所耳闻,赵王爷学识渊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涉猎,尤其书画上颇有些造诣,芳儿耳濡目染的这画工也是了得!” “回皇后娘娘,正是如此。郡主得王爷悉心栽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骑御射猎无一不通,王爷欢喜的很,每每狩猎也必要带上郡主同行呐!”辰夫人眉飞色舞的,像是得了个宝,按耐不住的喜悦,在不知情的眼里,活脱脱郡主是她亲生的一般。 “嗯,当年赵王妃便精于骑射,哀家至今还记得赵王妃身着猎装,纵马驰骋猎场的飒爽英姿……” 天元大皇后虽早年入宫,困于深宫后庭,可也绝非泛泛女子,心中自有一方天地,正因如此,才羡慕欣赏性格洒脱,不拘于俗礼的赵王妃。 赵王妃,赵王妃,这么多年来都腐成了一副白骨还有人心心念念着你,你连死了都要恶心我,可恨!我天天念上三遍“仙正”道场的往生咒,咒你来生为牛为马就是不能为人!辰夫人心内大骂。 心内大骂可脸上还是一派的欣慰模样: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王爷也常言,赵王府四个女儿中就只郡主最是知书达礼聪慧机敏,只可惜了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定培养成国之栋梁。” 辰夫人的话令天元大皇后心中一动,可旋即微不可闻的叹息,末了目光投向一直低眉顺眼着的宇文姿: 宇文姿倒也如外命妇们所言,貌美如花的确不逊芳儿,可怎么就一身的药气,脸色不佳眼眶还泛着灰白? “皇后娘娘……”宇文芳明眸流转盈盈出声,辰夫人毫无吝啬的夸赞令宇文芳内心深处的那股不安又涌动起来,心思深沉的辰夫人无事献殷勤绝非好事,她微笑道,“芳儿只是区区小女子,不过识得几个字读得几篇文又如何能担得起辰夫人谬赞,倒是四妹妹姿儿,容貌学识皆不逊于芳儿,近日新作的一篇“恒乐赋”更引得京城文人争相传抄……” “啊——”下首宇文姿心蓦地一慌轻“啊”出声,旋即又掩面咳嗽借以掩饰: “咳,咳咳……” “姿儿?”天元大皇后视线转向宇文姿。 “皇,皇后娘娘……”宇文姿芊弱的身子轻颤着起了身,离案跪下身去。 “抬起头来!” 直到此刻,天元大皇后才正眼端详这位赵王府的四小姐:肤白细腻,细黑长眉微垂,狭长上翘的漂亮丹凤眼里含着怯,配上那尖尖的下巴越发的瘦俏俏的惹人怜,白晰的肤色泛着苍白……还真真有病美人之姿。 难不成她是病了?难怪一身的药儿味。 天元大皇后心生了忌讳,可也不好将人赶了出去。 “果然也是个美人坯子,不过在哀家眼里,女子的贤良舒慧之德较美艳姿容更为重要!”天元大皇后声音清冷,宇文姿的名字她可没少从内、外命妇们嘴里听到,最近听到的更多,而且都是些赞美之词。 “是,皇后娘娘教诲的极是!” “起来吧!” 冷汗直冒的宇文姿喏喏着起了身,天元大皇后不经意似的又扫她一眼: “郡主所赞也非虚言,赵王府的四小姐也是个有才华的,”称郡主,四小姐,天元大皇后有意无意的提醒两人身份的差距,也似在敲打辰夫人母女。 “长姐的“弦歌赋”,幼妹的“恒乐赋”,若不是知为你二人所作,这文风还有那通篇的意境哀家当真以为是出自一人之手!” “皇后娘娘恕罪!”宇文姿眸子里闪过惊恐,不禁又软了双膝跪倒在地。 宇文姿面上惊恐万状,可心内暗暗咬牙怒骂:难不成天元大皇后知道了?宇文芳,你还真是小气至极,背后告状,小人也!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赌你拎得清轻重 宇文姿心内暗骂,可脸上依然怯生生的,如黄莺轻啼带着颤: “皇后娘娘,臣女自知才疏学浅怎及得上郡主姐姐万一,那篇“恒乐赋”也是袭了郡主姐姐的文风,幸得郡主姐姐垂怜不曾责怪,还求皇后娘娘恕罪!” 只要没被当场揭穿,她就咬牙撑下去。 其实宇文姿还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当着天元大皇后的面,宇文芳虽将辰夫人的夸赞推了出去,又旁敲侧击的警告宇文姿,可背后还真未曾多言一句,甚至连不久前刚入了一趟王府的礼仪女官都不知宇文姿偷抄了郡主新作的“恒乐赋”对外极尽炫耀的内情。 不过天元大皇后眼底里还是闪过失望,暗道:终究是婢女生出来的,同赵王妃嫡女相较,果真是天地之差,宇文姿便是文采超逸,长得再美,如此寒颤怯懦终难成气候! 这抹失望落在辰夫人眼里,她是既高兴又不甘,她捧在心尖儿上的宝贝女儿呀,从未这般敛起光芒以“寒酸”相示人啊。 “又非通篇抄袭,便是袭了你姐姐的文风又何罪之有,哀家并未怪罪于你,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 暗吁了口气的宇文姿起了身,抬头时悄然闪避着宇文芳的视线,却无意间撞上沫珠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宇文姿心内一动,总觉得这位大宫女不是个简单的,可活在后宫中的女子哪一个是简单的! 之前殿内人多口杂的,宇文姿也非焦点,而现在,天元大皇后的注意力集中在宇文姿身上了: “辰夫人……”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哀家久居深宫却也每每听入宫的外命妇们提及,赵王府中的郡主和四小姐是一对儿出众的碧人,可今日见姿儿一身的药气,纤弱之态难掩病容,她可是有什么症疾?” “臣妾惶恐,臣妾有罪……”辰夫人立时跪下身去,满脸惶恐,实则她正等着天元大皇后有此一问呢。 宇文芳凝了眉,她总觉今日的辰夫人身上透着古怪,这表情,这动作,少了分真,多了几分浮夸。 “皇后娘娘,今日入宫觐见,臣妾特意命小女宇文姿沐浴熏香,绝不敢在皇后娘娘凤驾前失仪,奈何小女体内药物累积过甚,甚至连汗里都带了药味儿难以清除,小女在皇后娘娘凤驾前失仪,求皇后娘娘恕罪。” 宇文芳眨巴眨巴明眸心有迷惑:体内药物累积过甚?辰夫人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有心相问,可又觉不妥,毕竟自家妹妹生了病,她这个做长姐的却一无所知,落在它人眼中难免会认定是姐妹之间疏于情份,而身为嫡出郡主的她对待妹妹们太过凉薄。 宇文芳不知的是辰夫人拿准了她的心性,知她定会顾全大局,顾全赵王府的颜面,便是心存有异也不会当场发作。 感受到宇文芳投来的审视目光,辰夫人藏在宽袖中紧攥着的手心儿早已汗湿,她却故作不知继续扮可怜,虽紧张至极,可她还是有把握的: 无凭无证的,即便你心有怀疑也不能信口揣测。 你虽善言,可我也是有备而来,这诊病用药的脉案可都是一应俱全。 再者,便是知我撒谎,便是天元大皇后疼惜你,你也不会多言置赵王府声誉不顾,更不会置王爷的安危不顾,我毕竟是赵王府的辰夫人,王爷的枕边人,天元大皇后面前,打了我的脸,便是打了王爷的脸,降了我的罪,王爷也难脱其究,身为赵王府的郡主,你该是拎得清轻重的。 天元大皇后蹙了眉,显然她也不喜有病人入弘圣宫,若沾了病气那可是不妙,虽未降罪,可也没叫起,只让辰夫人跪着回话,语气明显又冷了几分。 当天元大皇后问及宇文姿究竟患了何病时,辰夫人似被勾起了伤心事,嘴角颤抖,风韵含情的眸子里涌了泪水,似乎伤心至极: “禀皇后娘娘,当年小女出生时并不足月,每每面白,手足厥冷不得安睡,王爷无奈只得请了宫中御医来诊,御医言病在心脉为心悸症,平日里精心调养着倒也无大碍,只是怕冷寒之气,更忌惮情绪起落经不得大喜大悲。” 当年宫中御医入赵王府诊病,这脉案可都是有据可查的。 最后一句则点出了重点,这孩子去不得苦寒之地,又是个病秧子的体质,绝非出塞和亲的好人选。 “这么多年来倒也无事,可偏偏前几日伤心欲绝引得心悸症发……”辰夫人似意识到失言,欲言又止一脸的窘状。 “讲!”天元大皇后起了好奇,舒缓了语气,好在是心悸症,不传染。 “皇后娘娘……”辰夫人有意无意的瞟向宇文芳,这动作落在了天元大皇后眼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敢欺瞒皇后娘娘,”辰夫人似下定了决心讲出实情,说道,“自去年小女在“上元灯节”的陵水湖桥上赏灯,不慎失足落水被“兆陵候”廘文泰相救后一直心有念念,其后共是倾慕于“兆陵候”的文智武勇。” 旁边静听着的宇文芳心“咯噔”一下,星光流转的明眸霍地瞪大,墨玉般的瞳子滞住了。 辰夫人又看一眼深垂着小脑袋的宇文姿,声音满含无奈: “五日前王爷的寿宴上,小女她,她失心了疯,竟又瞒着众人私会“兆陵候”……” 私会?天元大皇后眼皮一跳,而侍在旁的沫珠和涎玉看向宇文姿的眼神儿里则带了深意,私会情郎,这可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了。 辰夫人一副羞于启齿的苦涩模样: “咳,都是臣妾教女无方以至家门蒙羞,小女她比不得郡主身份尊崇,虽生在王府却不该忘了本分,更不该起了非分之念,如今吃了苦头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辰夫人说的含混其词,似讲了实情又似在遮遮掩掩,可关心则乱,听在耳的宇文芳早已心绪纷杂乱了心神: 姿儿对“廘大哥”一直心有念念? 又瞒着众人私会?可廘大哥分明是以贺寿为名借机拉近两府的关系,更意欲来见我,怎又和宇文姿扯上了关系? 宇文芳忽然想起寿诞当日,花枝招展兴高采烈的宇文姿突然就将自个儿关在房中,打了婢女不说,更将房中的物什全部砸烂,辰夫人得知后,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下来,事后赵王听到风声,辰夫人也只轻描淡写着,只说宇文姿是高兴之余多贪了几杯。 还有廘大哥,那日廘大哥似乎欲言又止,还有他眸子中的失神,原以为她是多心了,只道廘大哥军中事务繁忙太过辛苦…… 当局者迷,宇文芳怔怔着,无波的眸子半响未动。 “皇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早该言明厉害让姿儿死了心才是,也不至这痴儿心悸症发接连几日吃药养着,偏这孩子也是个倔性的,人前强作欢笑无事人一般,人后吃药硬扛着却还痴痴念念着廘……不肯收心……”辰夫人边说边抹眼角,一副为人父母操碎心的苦楚模样。 “私会情郎,难不成这两人之间已……”天元大皇后不动声色又扫视着宇文姿,只是从那深埋着的小脑袋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辰夫人,哀家已说过,不必多礼,起来说话。”直到此刻天元大皇后方似注意到辰夫人还跪着。 “谢皇后娘娘。”暗舒了口气的辰夫人趔趄着起了身,这都多少年没跪过人了,只跪了这一会儿可够酸累的,心内对天元大皇后的怨不觉又多了几分。 “姿儿,抬起头来。” “皇后娘娘?”宇文姿忙起了身,怯生生的抬了眼眸,一张小脸儿,已是梨花带雨。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不忍明珠暗投 注视着宇文姿布满泪水,楚楚可怜的一张小脸儿,天元大皇后无声叹息: 原来是伤心难过引得心悸症发,也是,十七岁的女儿家也该是春心暗动到了婚配的年纪,想当年哀家十四岁就已入宫伴在了太子身边…… 想起当年自己以太子妃之尊入宫,美好的希冀之下掩藏着的尽是惶恐和茫然,天元大皇后再看向宇文姿时目光里已含了丝怜悯,心内暗暗思忖: 便是私会情郎,虽于礼不耻,倒也情有可原,只可叹宇文姿虽出身赵王府,生母现已贵为夫人,可毕竟是婢女出身,而她也不过是庶出的女儿只能配了达官显贵做侧室,又如何能嫁与堂堂的“兆陵候”为正妻,定是出嫁无望以至伤心过度引发了心悸症。 便是郎有情妾有意,两家的恩怨也不会允这桩联姻。 廘文泰的父亲“靖国公”廘坦同赵王宇文招素有嫌隙,可廘坦的长子廘文鼎却在赵王宇文招麾下听令,当年在兵出汾州时廘文鼎因孤军深陷而战殁,廘坦便任定了宇文招是故意迟发援军至其子惨死。 痛失爱子的廘坦告到武帝宇文邕驾前,武帝下旨彻查一番后却找不到赵王公报私仇的证据,武帝便对廘坦大加赏赐好言安抚,廘坦心知人家是亲兄弟他有苦说不出,虽不再死咬不放,可自此两家多了份怨念。 当年廘坦告御状状告宇文招一事沸沸扬扬,这两家的恩怨天元大皇后自是明了。 “姿儿……”天元大皇后语出温和。 “皇后娘娘?”宇文姿长长的睫毛挂着泪滴,一闪一闪的晶莹透亮,小脸儿上犹挂着伤心。 “你也莫要伤怀,虽说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便是两情相悦也总有身不由己时!” “是,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是宇文姿不该起了非分之念!”宇文姿慑懦着,又低了小脑袋,身子轻晃,似一阵风来就可以将她刮跑。 …… 涎玉将三人送出弘圣宫大殿。 望着三人去的背影,天元大皇后似是乏了又似是生了头疼,手抚额头半响无语,美丽端庄的容颜亦显了丝倦怠,见状,沫珠上前轻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累了,奴婢给您疏松一下筋骨可好?” “嗯,让她们都们都下去吧。” 沫珠立时扬手示意,侍候着的一众小宫女静悄悄的退出大殿。 沫珠跪下身来轻捏着天元大皇后肩背的穴道,服侍在天元大皇后身前,人又伶俐好学,沫珠手上的力道和认穴的准头儿都比得上宫中医女的水平。 天元大皇后身子松懈下来,舒服的合了眼帘。 “皇后娘娘,今……” “这和亲的人选真真的是难断。”沫珠正欲禀告今日殿外发生之事,天元大皇后忽开了口。 “沫珠,你觉得郡主如何?” “郡主风华绰绝,更难得的是拥聪慧玲珑心,宛若明珠难掩光芒。”沫珠实话实说,不假掩饰对宇文芳的赞叹。 天元大皇后脸上浮了笑意,精心护佑多年的佳人儿今日的表现确实没给她丢脸,可嘴里却不以为然道: “芳儿这个孩子,还是太年轻了,更缺少了些历练,今日殿中面对天左大皇后,言语之争而竖强敌,实是不智啊!” “皇后娘娘,郡主便是年轻缺少些历练,可只要得了皇后娘娘您的悉心教导点拔,那便是受益无穷啊。奴婢斗胆,郡主今日言行倒也显了郡主的真性情,才思敏捷妙语善辩的,还真不枉那芳华满京城之名啊。” 沫珠虽看不到天元大皇后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平和气息,显然,天元大皇后对她所说是满意的。 “咳,正因如此哀家才更加不舍这孩子!”天元大皇后轻叹出声。 “皇后娘娘,近日几位娘娘还有进宫的外命妇们有意无意的就提及赵王府的郡主和四小姐,往日话语里还带着些酸讽,可现今全都是些溢美之词,若非皇后娘娘您有意维护郡主,只怕陛下早已下旨赐婚了。” 其实此次宣赵王府女眷觐见,天元大皇后也是迫于压力做给宣帝看的,便是要否,也要走走过场找个说词。 闭着眼养神的天元大皇后一副玩味的神情,道:“她们呐,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共同的利益之下怕是早已暗拧成一股绳了。不过几日,皇室宗族中的女儿家,要么病了,要么扮丑,再要么就急急的交换庚贴定下了人家,就如今日一身药气的宇文姿,这心悸症也来的巧……” “陛下的两个女儿尚年幼,皇室宗族中的女儿适龄的,出色的也只寥寥几人,而芳儿,身为名动京城的皇室宗族的嫡女,按理该是和亲的不二人选,可若将她嫁去漠北苦寒之地,明珠暗投,莫说是苦了芳儿,哀家更负了对赵王妃的承诺。” “皇后娘娘护了郡主这么多年,如今不舍郡主明珠暗投,皇后娘娘自是有了决断的。”沫珠是个聪明的,再得天元大皇后的信任也不敢逾越了身份。 天元大皇后兀自闭眼沉吟着,“大司徒岳子拔是先帝的老臣子,为人知进退做事又甚得当今陛下的圣心。据传岳家先祖曾受了侍妾的蒙蔽险至家破人亡,便立下家规岳家这一脉的子孙不得纳妾,大司徒至今也只有一妻,夫妻鹣鲽情深羡煞旁人,他的长子岳明崇年初又刚被陛下赐封为正七命的左银光禄大夫,此子少年持重,颇有其父的风采啊。” 沫珠手上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般继续着指间的力道,全然不顾手指已酸麻: “皇后娘娘,年初的宫宴上奴婢也见过岳大人,岳大人不愧为司徒大人之子,儒雅飘逸气度不凡,年纪轻轻便已是“正七命”的官衔,有司徒大人珠玉在前,想来岳大人的前程也不可限量。” 原来皇后娘娘为郡主相中的是岳大人,咳……沫珠掩去眼里的苦涩,宫宴上初见一身儒雅之气的岳明崇她便芳心暗动,无奈身份天地之悬差,这份单相思注定埋葬于她心底深处,无人知晓。 而天元大皇后又是另一番的思量: 护佑宇文芳平安长大,亲备嫁妆将她风光嫁与心上人。这是天元大皇后对临终前的赵王妃的承诺,此承诺,宣帝也是知道的。 宇文芳下嫁岳明崇,大司徒的嫡长子,一来不会辱没宇文芳的身份,二来还会给天元大皇后的母家得一份助力。大司徒掌管国之财政,虽比不得掌管军权的“大司马”德亲王贺知远,可也是北周的实权人物,根基深,人脉盘根错节的,更难得他也是先帝的“老人儿”,深得宣帝看重。 便是老奸巨滑的岳子拔在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中不肯站队,可结了姻亲后也会因宇文芳之故不会与天元大皇后及其母族为敌。 “除了芳儿,沐王的嫡女沐安郡主、康王的嫡女宇文滢也都是适龄的,只不过沐安那丫头刁蛮任性难堪大任,宇文滢又被保护的太好,动不动爱掉眼泪没个准主意的也是难服众望。” “宇文姿……”天元大皇后缓缓睁了眼,眼底里闪着不甘,宇文姿虽是庶出,可其母毕竟是贵为“七命”阶衔的夫人,勉强也算个人选,沉默片刻天元大皇后又摇了摇头,“若她真有心悸症倒也罢了,便是没有什么病症,如此寒颤怯懦没个气势的,便是强打发了去突厥和亲,难堪大用的去了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如今北周势弱,遮羞的说法是送女“和亲”,结两邦之好,说白了“和亲”的公主就如同那些陪嫁的大宗物品一般,不过是为了讨好安抚强敌的“供奉”而已,送去的公主若没个能力手段的,莫说做上突厥可敦之位,便是想活的长久些都不易。 天元大皇后虽不喜宇文姿,可也不想送出去的女子一无所用,没几天,白白的死在外面,回过头,突厥再挑起战火,或向北周再求娶“公主”怎么办? 想到太子殿下遇险一幕,宇文姿丹凤眼里闪着的挑战和跃跃欲试,那发自内心流露出的骄傲真性情,与殿前表现的软弱怯懦根本是判若两人,心有所思的沫珠手下力道不觉减了几分。 “沫珠,你刚是不是有话要说?”天元大皇后察觉出身后的人分了心神。 沫珠忙停了手上动作,上前回着,“奴婢正有要事禀明皇后娘娘,之前碍于天左大皇后和几位娘娘在,未……” “皇后娘娘!” 涎玉脚步匆匆入了殿,不复平日的稳重,眸子里的紧张显示事情的严重。 “什么事?”天元大皇后端正了身子。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殿内虽无外人,可涎玉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禀明: “皇后娘娘,刚得了云阳宫的消息,天左大皇后担心郡主为皇后娘娘您所用,已令尉迟家找太常的太史令左大人,要左大人批出郡主的命格,所批命格与皇宫相冲,主克当今陛下……” “噢?”天元大皇后似乎并不惊讶。 “还要左大人批郡主的命格与突厥的佗钵可汗相契,是段好姻缘。” 天元大皇后神情一凛冷笑出声: “尉迟繁炽终是沉不住气了,担心芳儿成了哀家的助力,这是想远远的将芳儿给打发了,如此做倒也是她的性子,哀家往日里只知太史令左大人唯陛下之命是从,只是不知这左大人何时又与尉迟家走的这么近了?” “皇后娘娘,这消息不会有错,是我们的人亲眼所见。” 没错,是亲眼所见,不是亲耳所闻,那个安插在云阳宫的着浅绿衣裙的小宫女看得懂唇语,她虽在云阳宫只是个小宫女,不受人重视,可也有得了机会的时候。 “皇后娘娘,”涎玉眸子里透着担忧,“奴婢得了云阳宫的消息回来禀告皇后娘娘时,路上又听说郡主被代浓嬷嬷请去了长源宫,连辰夫人都被赵元请去了云阳宫。” “长源宫?皇太后竟然要见芳儿?”天元大皇后霍地起了身凝了神色,一向不问世事的阿史那娅尔皇太后突然对宇文芳起了兴致,天元大皇后心知不妙了。 “现在借口拦下芳儿是来不及了,涎玉,你去将突厥来使奉上的那对儿老山玉所制的夜光杯拿上,速去长源宫,敬上哀家的心意,借机提醒郡主:“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陛下已恩允突厥求娶公主之请。” 宇文芳是个慧心通透的,自是该明白其意。 “是,奴婢这就去。”涎玉转身匆匆而去。 “沫珠,你刚想说什么?”天元大皇后也没忘沫珠刚才未说完的话。 沫珠忙将弘圣宫殿外太子遇险一事详述了一遍,当然,也顺带着讲出她对宇文姿深藏不露的怀疑。 太子宇文衍的遇险令天元大皇后动容,端庄秀美的脸更已沉似水,寒如冰。 于她天元大皇后而言,这后宫深庭从来就没有巧合之事,有的只是精心设计布的局,她战战兢兢倾尽心力保护的太子,竟然险些在她眼皮子底下摔死,这是要公开向她宣战吗? 天元大皇后立时下了命令: “封锁消息,太子殿下在弘圣宫遇险一事不得外泄。”沫珠已做了处置,为了活命,弘圣宫上下不敢走漏风声,当然,这并阻止不了布在弘圣宫的探子。 “那个声称见过小龙的宫女定要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沫珠亦已吩咐下去,但估计人早该被灭了口。 “太子殿下以及洛郡王身边的宫女太监,还有今日护卫太子的侍卫,全部关起来细细审查。”沫珠和元侍卫长已将人都关了起来,至于侍卫长元进占,因是父亲“随国公”培植的心腹,倒也信得过。 “盯住了尉迟繁炽和三位妃嫔,若有异动立时来报。”好巧不巧的赶上太子遇险,要说与这四人没有牵扯,她还真不信。 “传消息给“随国公”,太史令左大人与尉迟家关系密切,两天前他的美妾刚产下一子,左大人老来得子,怕是高兴得一时糊涂了,连郡主的命格都批错了,这个错,要改!” “还有,请“随国公”派人尽快查清尉迟繁炽入宫前和那个叫段祥琪的男人之间的关系。” “至于辰夫人,先查证宇文姿的心悸症,若然查到辰夫人有所欺瞒,只怕哀家的怒火她承受不起!” “再宣沐安郡主、宇文滢郡主明日入宫觐见。” 得知郡主宇文芳无意间救了太子殿下后,天元大皇后庆幸之余更不舍将其远嫁番邦,可这和亲的人选也拖不得了,突厥的求亲使者还一直在驿站候着北周皇帝定下的人选呢。 而另一边的涎玉也是无法见到宇文芳了。 之前得了一堆的赏赐,无心理会身后捧着各种恩赏的小太监,心绪繁乱的宇文芳不知自个儿是怎么走出弘圣宫的,她只知姐妹两个竟然看上了同一个男人,只知此刻在天元大皇后凤驾前提及她的心上人是“兆陵候” 廘文泰绝非好的时机。 姐妹两个“争”同一个男人,一个此生非君不嫁,一个为君引得心悸症发,若传了出去,让她情何以堪! 出了弘圣宫的门,早已候着的小太监们立时抬了三顶软轿上前,欲将三人送至皇宫外,出了皇宫大门,三人才能做上自家的轿辇回王府。 “郡主?”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对着兀自走过轿辇的宇文芳后背出声。 宇文芳停了脚步,蓦地回头,猛对上宇文芳冰冷质疑的眸子,辰夫人心突的收紧。 平日里看惯了风轻云淡神态的郡主,此刻猛对上她冰冷探究的眸子,辰夫人和宇文姿禁不住心惊,暗想这性子刚柔并济的郡主绝不会同以往一般,将此事轻易处置放过。 辰夫人只希望冒着被郡主清算的危险,能打消天元大皇后将宇文姿做为和亲人选的念头。 “辰夫人请留步!” 云阳宫大太监赵元的突然出现令辰夫人松了口气,在郡主的咄咄目光下她刚才险些绷不住劲了。 赵元一改在弘圣宫时的低眉顺眼,高昂着双下巴颏,挺着半肥的身板儿神态中居着傲慢。 “郡主。” 赵元朝宇文芳行了礼,虽恼恨郡主,可也知这位郡主绝非好欺的主儿,他自不敢失了应有的礼数。 而后赵元又腆起胸脯略一欠身朝辰夫人道: “咱家奉天左大皇后之命请辰夫人去云阳宫,还请辰夫人随咱家走一趟!” 啊?辰夫人一时没回过神儿。 “嗯?”赵元鼻子轻抽,黑少白多的眼睛重重一翻,似乎对辰夫人的反应很不满,如今这北周的后宫,虽说天元大皇后才是后宫之首,可深受圣宠的天左大皇后也算是旗鼓相当的存在,能得天左大皇后的召见,对方应该欣喜若狂才是。 “是,是是,臣妾遵命。” 回过神的辰夫人按下心内欣喜,脑子飞速盘算着:若能交好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借了她的力,那她辰夫人也算是后宫有倚仗的人了。 “多谢公公……” 辰夫人有意无意的半侧了身挡住它人视线,嘴中客气着,两只手在宽大的衣袖中麻利的一撸一送,一只厚重的金镯子就送到赵元手中。 “那就有劳公公引路了。”再一撸一送,另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也送到了赵元手上。 辰夫人虽是初次入宫,可也看得明白,这赵元绝对是云阳宫的大太监,尉迟繁炽跟前儿的大太监可得好好巴结着,她正愁找不到门路呢,这良机,绝不可放过。 之前她倒是有心巴结沫珠,只可惜沫珠眼高于顶,虽说举止有度言语并未张狂,可那神态却摆明了拒人千里。 辰夫人送的隐秘,赵元也收的技巧,毕竟是拿惯收惯了的,只一个眼神儿赵元便知何意,这点儿收礼的伎俩赵元自是心领神会。 还真是识趣,难怪天左大皇后娘娘说她是个聪明的。 赵元暗暗点头,脸上也有了笑模样,那高昂的双下巴颏也落了地,笑道:“辰夫人客气了,咱家不过是奉命行事,辰夫人不必言谢,这边请。”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宴无好宴 眼见辰夫人兴冲冲的要同赵元去,宇文姿情急之下悄然扯了扯辰夫人的衣袖,辰夫人意会,忙道: “公公,小女她……” “辰夫人,天左大皇后娘娘只传了您入云阳宫,可没传她人,辰夫人,若是让皇后娘娘久等怪罪了下来,咱家也吃罪不起,辰夫人还是快快请吧。”未及辰夫人说完,甚具眼力劲儿的赵元已表示无法通融。 望着辰夫人去的背影,宇文芳眼底深处凝结成霜,圣宠跋扈的尉迟繁炽突然召见全无交集的辰夫人,想来,并不简单。 而落单的宇文姿也并未担心太久,因为皇太后也打发了人来截住了郡主宇文芳。 为首的是个四十余岁年纪的长脸美妇人,该是位有身份的内宫嬷嬷,只看举止姿态衣着打扮便不同与身后的普通宫女。 “奴婢代浓,传皇太后口喻:皇太宫听闻郡主入宫甚是高兴,特遣奴婢前来,请郡主移步去往长源宫赏花。” 皇太后阿史那娅尔?我与皇太后素无交集,怎的三年未入宫,这才入了一趟宫门觐见了天元大皇后却又蒙皇太后的召见? 顾不得多想,宇文芳敛了纷乱的心绪,神态恬淡的向面前这头上插着金簪的美妇人颔首示意:“臣女谨遵皇太后口喻,那就有劳代浓嬷嬷引路了。” 目视着宇文芳随代浓等人而去,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含了阴郁,不觉双手用力绞着细长手指暗自郁闷: 可恶!一个两个的都对你青眼有加,却独独将我视而不见,我到底哪里比你差了…… 哎哟,这位赵王府的四小姐好可怕,怎么脸跟六月的天一般,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展眉的?一直在旁候着的小太监悄悄低了头。 长源宫,后花园,皇太后正在专心修剪着花草,满园的姹紫嫣红中她神情平和而专注。 代浓并未上前打扰。 宇文芳也在旁静静的等着,眼波流转,清澈的眸子落在皇太后那颇有立体感的侧脸上。 从父亲赵王那儿她多少也听说过这位来自漠北草原的皇太后: 阿史那娅尔,突厥公主,二十多年前远赴中原和亲北周武帝,后被武帝立为皇后。 初登大宝的武帝雄心壮志,内杀权臣夺取实政,对外用兵欲统一中原,而势力强大的北齐和南朝陈趁武帝杀权臣“晋国公”宇文护及其一众文武同党,朝内外动荡之际欲联手灭掉北周。 北齐和南朝陈野心勃勃,北部的突厥更对中原虎视眈眈,为避免突厥与北齐或是南朝陈结盟,趁机用兵令北周腹背受敌,武帝力排众议,决定与突厥联姻,正如大多数的皇室宗族的婚姻,这场联姻牵涉更多的是算计和利益。 因武帝放言肯许以皇后之位,左右摇摆的突厥杆目大可汗权衡利弊后最终将女儿阿史那娅尔送入中原嫁入北周。 有了联烟之实,又得了大批金银财帛粮食器具的突厥暂时消停后,武帝则集中精力欲一统中原。 心怀天下的武帝断难沉醉于儿女之情,更不消说他对这位远嫁而至的突厥公主满心戒备,初入后宫的阿史那娅尔虽居后位,可入不了武帝的眼,更得不到武帝的恩宠。 可阿史那娅尔却是个极聪明务实的,既来之则安之,她并未因冷落和漠视而自怨自艾,更未因“软禁”而恼羞成怒报怨生事,她只安安份份的谨守着应有的本分。 几年下来,武帝对这位冷落已久,也防备已久的皇后心生了些许的愧意,毕竟人是他自愿娶进门的,又如此懂事不招人嫌,总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 渐渐的,武帝接纳了这位聪明温柔,懂得示弱的阿史那娅尔皇后,虽非宠溺,对她倒也是极尽怜惜之情。 阿史那娅尔皇后伴在武帝身边多年,却从未生下一男半女,朝中大臣暗暗称幸: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还是身处中宫的后位。突厥狼子野心长窥在侧,武帝雄才大略,待一统中原后必会挥兵突厥,到时这位皇后是帮夫君呢还是暗帮突厥母家呢?这,是个大问题! 若然它日诞下皇子,依制,皇后所出的嫡子必为太子,可血统不纯的太子又岂能令北周臣民信服?而太子会否与突厥相勾结损害北周的利益?这,更是个大问题! 母凭子贵,子以母尊,身居后位却一直无所出,阿史那娅尔心有郁郁,看着日渐消瘦却强颜欢笑的皇后,武帝不忍,便下旨将幼年失母的皇长子宇文赟过继到阿史那娅尔膝下,很显然,武帝是看重这位皇后的。 当武帝驾崩后,皇长子宇文赟继位,号宣帝,尊阿史那娅尔为皇太后,对其甚是敬重,而其她的妃嫔不是被逼殉葬,便是给送到皇家庵堂青灯长伴了此一生。 虽尊荣富贵依然在身,可自武帝去后,郁郁寡欢的阿史那娅尔皇太后便自请去“长源宫”,长源宫的偏僻冷清不亚于冷宫,深居长源宫的皇太后更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而她越如此行事,越得宣帝和天元大皇后的敬重。 脑里正过滤着与阿史那娅尔相关之事时,宇文芳突然觉察到定定落在自个儿脸上审视着的目光,她立时回过心神,眼波流转,明眸迎向皇太后。 皇太后的皮肤原不比中原女儿家的皮肤细腻白嫩,可多年来宫中生活的滋养浸润,已是保养的极为妥帖,毛孔虽大可并不粗糙,皮肤细腻有弹性竟没有一丝的皱纹。 一双深陷的眼窝嵌着一对儿幽黑明亮的大眼,凸起的颧骨,尖挺的鼻梁,薄而宽的红唇使得近前这张异域面容极具立极的美感。可当这张脸冷下来时,粗长黑眉,深陷的大眼里又尽是凌利冷漠。 “皇太后万福金安。”迎着皇太后深沉的目光,宇文芳款款的上前半屈了膝行礼。 “免礼。”皇太后微微一笑,一派的和善,道:“哀家尚未用早膳,郡主难得入宫一次,便陪哀家一起用膳说说话。” 皇太后说话倒是简单明了,回过眼眸便将手中的剪刀递于身边的宫女,而后朝代浓示意,代浓立时吩咐宫女们将早已备好的膳食奉了上来。 早膳?这太阳都大高高的了,还未用早膳?宇文芳纳闷儿,她不知的是皇太后通常是不用早膳的,至多也是喝一小碗儿米粥。 或许当年初入宫的她被武帝冷落太久,接连几年独对桌前琳琅美食,夫君的冷怠漠视,后宫妃嫔的敌视,不可测的未来,惶惶如她不仅胃口全无,甚至不知不觉中胃都萎缩了。 看着面前食桌上拥挤着的大盘大碗的器皿,宇文芳感觉自个儿有些眼晕。 虽也是官窑所制,可比起皇室宗族所用的精美细致描金布纹的瓷器,这些单色含粗泥粒的硕大盘碗器皿显了唐突粗犷。 “郡主,来,先喝这个试试,味道如何?” 皇太后端起一厚重的大碗示意,宇文芳也忙端了起来,只感觉手中之物颇够份量,她以袖遮面喝了一口。 嗤—— 一口冷羊奶入肚,浓重的腥膻气立时充斥着满嘴,整个肠胃一紧,宇文芳禁不住暗暗抽气,皱了柳眉,所幸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没人看见她皱缩成团儿的小脸儿。 真难喝!难喝也得喝,没瞧见皇太后全都喝下去了吗,宇文芳闭了眼如灌药般将一碗羊奶直灌了下去。 强压下肠胃不适的呕吐感,轻收袖,放下手中碗,持锦帕抹去唇边并不存在的吃痕,宇文芳举止从容而优雅。 皇太后不动声色打量着宇文芳,却没从她脸上找出些许的表情痕迹。 皇太后淡漠的收回目光,又抬眼望向北边,目光似要穿透那天际,可眼底里却有着不为人察的恍惚,低声喃喃着: “哀家入宫已久,早已习惯中原精美的吃食,如今再尝塞外粗陋之物,倒有些入不得口了。” 一丝苦笑浮在皇太后脸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楼宇,用惯了柔软舒滑的绫罗绸缎,食惯了精美入味的珍馐美味,若是让皇太后选择,她也断难适应以前漠北粗陋的生活环境了。 服侍在旁的代浓听见后,禁不住向宇文芳投去个同情的眼神儿,可相隔对面的宇文芳只顾强忍着呕吐感,没留意代浓的目光。 无声轻叹后,皇太后回过眸子又看向宇文芳道: “这是生羊奶,是漠北特有的黑羊所出,哀家当年远嫁中原时特意带了百余只来,可惜水士不服只活了三四只,一直养在宫外御园,到如今也不过百余只,其产的羊奶味道最是醇厚,郡主可是喜欢?” “回皇太后,臣女从未试过生羊奶,初试之下滋味果然是独特的很。”太过腥膻了,确实独特,真称不上好喝,宇文芳笑容恬淡,只以独特二字评价。 皇太后点点头,也不难为她,又示意她品尝桌上的主菜。 主菜是硕大三盘的烤肉,肉类并不同,撒了层粗盐粒子,按游牧一族的烤法而制。 每盘都是整个一大团黑乎乎泛着浓重油光的肉块儿,一处处焦黑色和深红色相迭交替,切开后内里还带有血丝,肉倒是新鲜香味儿也扑鼻,只可惜并不对宇文芳的胃口。 吃下油腻腻的烤肉,喝下酸涩的马**酒,宇文芳想尽快结束这一切,按下心中的疑惑和不解,她只想吃完走人。 身为赵王府的嫡女,便是入口的吃食再难下咽,她依然会以最好的礼仪不动声色吃下去。 可和一位素无交集,眼神儿不明的皇太后用膳,实在不是什么趣事。 宇文芳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可皇太后却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桃花叱 用过膳后的皇太后似乎兴致大好,边将擦过手的湿巾帕子递给代浓,边笑微微看着眉眼染了酒红的郡主道: “哀家听闻赵王府的女儿都精骑射,尤以郡主为最,两年前在沐安郡主的赛马大会上郡主更是夺得了头筹……” 当年沐安郡主的赛马大会上,心性傲娇的宇文姿自恃精骑射目中无人,更言语张狂惹得沐安郡主和几个将门虎女生了恼,定要与她比试分出个输赢,彩头便是输者以女乐舞伎之姿 献舞,自认胜算在握的宇文姿却在中途马失前蹄滚落马下,乐得沐安郡主及众贵女群起而攻之,逼其以低贱的乐女舞伎的装扮当众献舞。 宇文姿不服,她认定被人暗算了,否则怎会无缘无故马失了前蹄将她甩落马下,也幸亏她反应极快骑术甚佳落地时护住了要害,否则不被摔死也定会破了相。 可在人家的地盘上,宇文姿便是再有怀疑也断难找出实证来。 一众的贵女冷嘲热讽着,沐安郡主更是吩咐强壮的嬷嬷婢女们上前,大有强扒宇文姿的衣衫换上舞伎装束之势。 在沐安郡主和一众贵女眼中,宇文姿不过是婢女所生,虽是赵王府的小姐,可同她们这些出身王府世家的嫡女相较,还是低贱的很。 堂堂赵王府的四小姐被逼人前献舞,正在后庭与沐王妃闲聊着的郡主宇文芳闻讯后自然不能听之任之,立时赶了去以赵王府嫡女之威同沐安郡主相持不下: “来者是客,难道沐安妹妹的待客之道便是咄咄相逼王府的小姐以教坊的舞伎装容展示人前,供你愉悦的么?” “芳姐姐言重了,沐安可担不起。并非沐安和众贵女咄咄相逼,实是愿赌服输,既然四小姐输了这一场赛局,自该是言而有信应了这彩头儿,无信不立,难不成赵王府的郡主和小姐们是无信之辈输不起的?” “便是愿赌服输,也要赢得堂堂正正,输得心服口服。赛马相较,若是堂堂的比试一场,莫说是赵王府的几位小姐,便是我身边的雨晴和云儿也不遑多让。” “芳姐姐是什么意思?宇文姿可是众目睽睽之下马失了前蹄输的赛局。” “沐王府的赛马场上一马平川,无障无碍的怎会无故就马失了前蹄?”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有什么稀罕的。” “好个人有失手,只是这次暗中作祟的却没有失手。” “你……我不明白。” 沐安郡主目光闪烁难掩心虚,宇文芳则一副了然于心胸有成竹的姿态道: “沐安妹妹当然心知肚明,姿儿的坐骑我已让侍卫检查过,前蹄上有伤痕,伤痕上的血迹还未干呢,侍卫认定是飞刀所致。沐安郡主,这战马可是沐王府所备,若是本郡主就此放言出去,不知旁人会认为是赵王府的四小姐不肯守信呢,还是会认定沐王府暗动了手脚其意卑劣呢?” 沐安郡主瞬间黑了小脸儿,怎么可能,明明是用特制的无色天蚕丝,毫无察觉的将宇文姿的坐骑放倒,怎又出现刀伤了呢? 宇文芳绝计不会告诉沐安郡主是她命雨晴趁人不备用薄如蝉翼的飞刀划伤了战马。 宇文姿咬定有人暗动了手脚伤了她的坐骑,而对此点,宇文芳是信的,因为凭沐安郡主和一众贵女的骑术,还真不及宇文姿,明知实力悬殊,还出此彩头儿,定是有了万全对策的。 既然对方不仁,就别怪她宇文芳不义了,暗动手脚,谁人不会。 心虚的沐安郡主终退了一步:彩头依然有效,只是比试的人换了,飞身上马的宇文芳在马嘶声啸中,于纵马飞驰中的沐安郡主及一干贵女中脱颖而出,以娴熟的骑术力压群芳。 沐安郡主虽心有悻悻却不敢再暗动手脚,毕竟对方已有防备,更何况宇文芳可是赵王府的嫡女,更是天元大皇后宠溺的郡主,她若有个闪失,莫说赵王会恼,天元大皇后也定会一究到底,便是她沐安也不敢太过放肆。 输了赛局的一众贵女神色尴尬无言以对,沐安郡主更是紧咬着嘴唇恨恨的剜了宇文姿几眼,宇文姿则笑得眯了丹凤眼,更幸灾乐祸着以言语挤兑,逼着跑最后一位的“昌平候”的女儿作舞伎装扮人前起舞。 “昌平候”的女儿气的大眼睛直眨,小脸儿涨得通红,明明众贵女联手要下宇文姿的面子,可最后她却成了标靶,她是有苦说不出。 愿赌服输,沐安郡主和众贵女再怎么愤愤不平也不能出头维护“昌平候”的女儿。 “姿儿,今天是沐安郡主办的赛马会,赛马相较图得不过是个乐子,输赢又何必太过计较,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行告辞吧。”宇文芳起了身,宇文姿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跟着而去。 宇文芳走时有意无意的扫了沐安郡主及众贵女一眼,那幽深的眼神儿令众人心虚,总感觉被对方抓住了把柄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嘛?不是说赵王府的郡主只亲近宇文容和宇文娇,对宇文姿甚是疏离的么,怎么这回子又护起宇文姿来了?”一个贵女不解的问。 众贵女立时七嘴八舌起来: “听我娘说,郡主清冷寡淡一向不管府中后院事务,辰夫人就托了大,连带着她的女儿宇文姿也目中无人起来,郡主虽不管事,可也不是个糊涂的,自然要护着另两个庶出的妹妹了。” “北周皇族宗室,妻为妃,妾为夫人,宇文姿不过为夫人所出的庶女,可举止骄横言语更为张狂,听说她在赵王府还以嫡女自居,她亲娘不过是个婢女出身的,还想在我们面前摆嫡女的身份,真真的是可笑至极。” “初时挑马,宇文姿还抢了温若姐姐的赛马呢,郡主也真是的,我们不过是想小小的教训一下宇文姿,她却出来护。”险些受辱的“昌平候”的女儿颇感委曲。 “你们呀……”闻讯而至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沐王妃缓缓走了来,她原想赶来制止女儿的出格举动,郡主宇文芳却没给她机会,直到此时她才出了声。 “你们今日做事确实有欠思量,如何能让赵王府的小姐以乐女舞伎之装娱人,郡主她不仅仅护的宇文姿,护的更是赵王府的颜面,尤为难得的是郡主懂得适可而止,否则,你们就难看了,嗯,果然是赵王府的郡主,言语行事顾全大局,也看得通透。”沐王妃不吝赞赏之词。 当然,这些议论宇文芳是听不到了,她本就是个清冷之人,若非碍于沐王妃和沐安郡主的面子,她才不会来参加什么赛马会。 而皇太后此刻突然提起此事,可见这位深锁后宫的皇太宫也是个耳聪目明的。 宇文芳本想客套几句将这件事淡淡抹过,可皇太后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兴致盎然的吩咐着: “来人,去,将哀家新得的“桃花叱”牵来!”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惹眼的景致 不容宇文芳推辞,皇太后已吩咐了下去,摆明了皇太后兴致正浓不容宇文芳拒绝: “代浓,你侍候着郡主去更衣,将哀家年轻时未穿过的几套猎装取出请郡主挑选,尺寸或许不合适,郡主便将就着穿吧。” 连暴虐的宣帝都对皇太后恭敬有加,她个小小的郡主又岂敢说个不字。 为何皇太后独独对她起了兴致?难不成深居后宫的皇太后太过无聊,听闻她这个善骑射的郡主进宫,一时技痒起了赛马的兴致?咳,盛名所累啊! 宇文芳心内摇头苦笑,无奈只得随代浓去换猎装了。 虽身在皇宫深庭,可生于漠北草原的阿史那娅尔依然爱马善骑,经常也会骑马飞奔跑上几圈儿,武帝在位时便特意在后宫辟了一地为其建造了跑马场以供她骑射。 当着一袭黑色走金线短衫束身猎装的宇文芳回到跑马场时,清澈善睐的明眸流转,望着前方一道如雪的矫健身姿,她一对儿眸子霍地的亮了: 一匹全身白如雪,雪中映着朵朵鲜红桃花状斑纹的骏马出现在视线中,它,就是“桃花叱”? 视线追着“桃花叱”矫健飞扬的身姿,宇文芳目光中闪着赞叹,漆黑星烁的瞳子里满满的都是“桃花叱”肆意奔跑的风采。 皇太后看在眼里脸上不觉露了笑容,“芳儿,你可知宝驹“翻羽”?” 宇文芳没留意皇太后改了称呼,称她为“芳儿”时的亲切语气,她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桃花叱”身上,毕竟是赵王妃之女,身上到底流有将门虎女的血脉,见到如此宝驹,不觉就想纵马驰骋以试脚力。 可她还是听到了皇太后所问,回应道: “回皇太后,传记所载:六朝时的周穆王驾下有八匹宝马良驹,而“翻羽”正是其一,因此马奔如飞,速堪比天上飞鸟而得名翻羽。” “不错,如人一般,这好马亦讲究血统,据说这匹桃花叱便是传承了“翻羽”的血统,去吧,去试试它的脚力如何?” “是!”既已换了猎装上了马场,宇文芳索性落落大方的一试身手,面对跑上前的宇文芳,桃花叱猛扬了扬脑袋喷了个响鼻,颇为警觉的抬了抬前蹄,身边的驯马师忙收紧缰绳。 宇文芳笑盈盈的轻拍了拍桃花叱的脑袋,摸了摸它顺滑的长长马鬃,突然抓住马鞍,一个漂亮的飞跃,人已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牵马的驯师本欲说什么,可悄然看一眼远处的皇太后又将到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毕恭毕敬的将马鞭奉上,躬身而退。 此刻,凝望着宇文芳飞身上马的皇太后也被惊艳到了,是被宇文芳的风采所惊艳: 端坐在“桃花叱”上的女子,一人一骑,一黑一白,美人英姿飒爽,宝驹昂首飞扬,在莹莹的跑马场上自成惹眼的景致。 走金线的黑色束身猎装华贵而肃穆,款式虽简洁干练,却衬出宇文芳凹凸有致婀娜多姿的身形。 马上的宇文芳红唇微绷,明眸善睐,回眸而视,眼底里一片的从容淡定,风掠过,脑后青丝飞扬,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鞭,一派的英姿飒爽令人挪不开眼。 皇太后不由上前两步,心神起了恍惚,依稀间仿若又看到那莹莹碧草间扬鞭飞驰着的俏丽身影,那时的她也是如此年青,如此之欢乐飞扬…… 胯下骄健不安的“桃花叱”突然昂了脑袋嘶鸣出声,宇文芳伸了手轻抚着“桃花叱”背颈上长长的雪白马鬃,似是打招呼又似是安抚,末了,催马而去。 “太后,桃花叱虽刚经驯服,可性情并不稳,郡主她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能行吗?”代浓心有担忧,毕竟是赵王府嫡出的郡主,若是伤在“长源宫”的跑马场上可就不美了,原本想着提醒郡主,可皇太后却不允多嘴。 紧盯着跑马场上飞奔着的一人一骑,皇太后嘴角轻开,淡淡笑道: “以马背为摇篮的游牧民族,她若连“桃花叱”都驾驭不了,如何能在漠北草原上生活下去,又如何能站在突厥大可汗的身边?” 如果能听见皇太后的这番话,宇文芳绝对会让自个儿一头儿栽落马下,哪怕跌得再惨再狼狈她都认了,她压根儿就不想去什么漠北草原,更不想站在什么突厥大可汗身边! 可惜她听不到这番话,跨上骏马的宇文芳,身上所流的将门虎女的血液在沸腾,尤如她出身将门的母亲,纵马飞奔,天地间任她驰骋。 耳边风呼呼掠过,而胯下的“桃花叱”也很不给面子的发了难,加速飞奔之际毫无征兆的突然急打弯儿,如一道飞射的利箭硬生生掉了头,动作迅疾、突然、阴狠,惯性始然将猝不及防的宇文芳狠狠甩了出去。 随了“桃花叱”的愿,伴着宇文芳短促的惊呼声,一道婀娜的黑色身形华丽丽的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向地面。 突来的变故,惊的宫女太监们失声尖叫,而此刻,涎玉也在长源宫大殿里急得团团转。 捧上一对儿碧光流转的夜光杯后,长源宫主事的老太监代皇太后收下后她却连皇太后和郡主的影子都没见到,更别提什么去提醒郡主了。 老太监只是甚为客气的回应着,郡主正陪着皇太后在花园里用早膳呢,皇太后用膳时最忌被打扰,他们可没胆子上前讨打。 好不容易等到所谓的早膳结束,却又回话说郡主又陪着皇太后去了跑马场,皇太后没别的喜好,只好骑马射御,若扰了皇太后的兴致,就等着挨板子吧…… 涎玉彻底无语了,也心知麻烦大了: 除了身边侍候的宫女和太监,皇太后不喜它人出入她的跑马场,甚至连陛下也未曾去过,而能被皇太后带去了跑马场,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现在只求郡主机灵些别入了皇太后的眼。 可似乎,郡主已入了皇太后的眼。 早知如此,天元大皇后定会将突厥求娶公主之事一早告之郡主,并告诫她小心行事,本以为有天元大皇后在,定能保宇文芳的周全,可未成想,算漏了一个不问世事,没有存在感的皇太后! 其实涎玉并不知天元大皇后还没将皇太后阿史那娅尔放在眼里,便是皇太后指定了宇文芳,便是有些棘手难办,身为后宫之首的天元大皇后还是有法子保住宇文芳,只可惜计划不如变化的快,宫内宫外形势的失控演变最终令天元大皇后两害相较取其轻了。 罢了,便是冒着被皇太后怪罪,我也得将皇后娘娘的话传给郡主!此时的涎玉打定了心思,转身就要走。 “涎玉姑娘,你不是想硬闯跑马场吧?” 老太监笑呵呵着,一副好脾气的老好人模样,可眯眯着的两眼闪着狡黠,似乎已猜到涎玉的心思。 “公公说笑了,”涎玉不温不火道,“奴婢奉天元大皇后娘娘的口谕,送上皇太后故乡之物以慰皇太后的思乡之情,皇太后的寿辰之日将至,不知皇太后是否另有所需?奴婢自然是要见到皇太后才好回禀天元大皇后娘娘。” “涎玉姑娘且慢!” 老太监抬腿上前又拦了路。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非收了你不可 皇太后兴致正浓,有意不让人打扰,怎么可能没有安排,早派了长源宫的两队侍卫守在跑马场外呢。 老太监的“好意”提醒令涎玉有气发不出,她虽是天元大皇后凤驾前的大宫女,无懿旨和手谕,可也没办法斥退守门的长源宫侍卫。 此时再回弘圣宫请手谕是来不及了,“长源宫”地处偏僻,皇太后选此处也是为了清静,长源宫门一锁,倒也自成天地不被外界所扰。 “这姑娘,还不死心呢,”望着涎玉转身而去的背影,老太监笑咪咪着摇了摇头,“哎呀,能入了天元大皇后和皇太后的眼,这位赵王府的郡主止定错不了。” 此刻,跑马场上则一片的混乱: “啊!” “郡主!” “郡主落马了……” “快,快救郡主……” 别说是宫女太监,便是见多了风雨的代浓也变了脸色,皇太后也已倾身上前绷了神情。 “桃花叱”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搞不好就会将它自己玩儿进去,失了平衡别断了马腿都很正常,可桃花叱只是略一顿又窜了出去。 不愧是名驹血统,便是被驯服了也这般的任性。 甩到空中的宇文芳本能的双手护住脑袋就势滚了出去,只这瞬间,身上冒了一层子的冷汗,湿了的额前秀发紧贴在额头上。 奔上前的代浓掩去眼底里的担忧,心内甚至悄然为宇文芳庆幸。 代浓虽服侍在皇太后身边多年,可她毕竟也是土生土长的北周子民,心底深处还是希望这位如花似玉的北周郡主不要嫁去突厥,哪怕是摔断了手脚,哪怕是划伤了容颜也总好过去漠北苦寒之地。 可令她失望的是,未及奔到前,眼睁睁着落地的宇文芳就势翻滚几圈儿后一骨碌起了身,动作迅捷洒脱竟毫不输男儿。 宇文芳甩了甩凌乱的青丝,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疼痛,撒腿就奔向正得意着,仰天呲牙嘶叫着的“桃花叱”。 竟敢戏弄我,非收了你不可! 宇文芳骨子里骄傲的脾性起,一甩额前碎发,黑色走金线的骑装在阳光下烁烁生辉,青丝在她身后飞舞表明她向前冲的速度。 虽是内敛的郡主,可毕竟也是刚满十九岁有脾气的姑娘,更别说还是马**酒后劲儿上涌起了任性,宇文芳柳眉上扬,一对儿明眸亮闪闪着透着倔强和气势,她势必要驯服这不听话的“桃花叱”。 不由分说,随手抓过旁边器栏里驯马师所用的套马索,宇文芳纵身跃上另一匹快马,挥手扬鞭追在后,紧盯着前面的桃花叱,一圈儿一圈儿的追赶着。 “郡,郡主这是……” 一众宫女太监们大眼瞪小眼的看得紧张,没人留意到皇太后眼底里泛着的赞赏笑意,还有代浓目光中的游移。 “嗖——” 宇文芳终于出手了,马嘶声啸中,被套中的桃花叱气急败坏上窜下跳慢了下来,满脸汗湿,眼睛锃亮的宇文芳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借力一个扑跃,稳稳的落在桃花叱背上。 …… “放肆!何事如此吵闹没个规矩?” 跑马场外,心内焦急如焚的涎玉一脸凛然,以奉天元大皇后娘娘口谕之名,全然不顾长源宫侍卫的阵仗强行直闯,侍卫们虽阻却不敢真伤了她,正对峙不下之际代浓的声音传了来。 涎玉的目光越过代浓直看向已换回繁琐飘逸正装的宇文芳,一时间看得呆了: 此时的宇文芳脸颊红扑扑粉淡淡的,就如一块上好的无暇美玉着了一抹诱人的胭脂红,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一对儿明眸水汪汪的动人心弦,酒劲虽过,可尤有刚骑马剧烈活动下起的红晕,红唇娇艳欲滴,衬得一张脸说不出来的艳丽娇美。 “郡主……” “原来是涎玉姑娘啊,”未及宇文芳开口,代浓先说了话,扬手示意侍卫们退下,注意到涎玉发白的脸色,额头渗出的细汗,代浓便已了然。 代浓虽心有叹惋可并不隐瞒发生了什么,直言不讳微笑道,“郡主好骑射,刚郡主骑御之技当真是令人倾佩,连皇太后都开口称赞了呢,只可惜涎玉姑娘来晚了一步,看不到了。” “皇太后还称赞郡主马上风采颇有她年轻时的影子呢,这不,皇太后一高兴,连心爱的“桃花叱”都赐与了郡主呢!” 涎玉这才注意到后面小太监牵着的“桃花叱”。 涎玉神色一暗,强牵了嘴角向宇文芳道贺。 宇文芳不知,可涎玉清楚的很,皇太后除了长年窝在“长源宫”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就是溜马骑马了,而这匹“桃花叱”是近两年来各地所进献的宝马中她最喜的。 皇太后能将“桃花叱”赐给宇文芳,不言而喻,宇文芳入了她的眼,她已认定宇文芳才是有资格去漠北和亲的人选。 此次突厥来使求娶北周公主,宣帝未定下人选前并未声张,知情者并不多,毕竟朝内主战的武将不屑以送女人求得所谓的安定和平,更何况前有武帝相较,那时可是突厥送女人来北周。 不过宣帝却将突厥求娶公主一事告之了皇太后,皇太后听后也只淡淡一句:一切但凭陛下决断。 皇太后虽守着自个儿的本份,可毕竟她出自突厥,自是希望和亲塞外的公主能担得起漠北草原女主人的责任。 若有心人将今日赐“桃花叱”之事传给宣帝,宣帝又岂能驳了皇太后的面子。 咳,到底是来晚了! 涎玉无言强笑,眼底里滑过一抹的黯淡,心知再说什么也已无益。 果然,皇太后亲赐宇文芳“桃花叱”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宇文芳人还未出“长源宫”,这消息便已传遍了后宫。 云阳宫,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屏退了左右,殿内只有她和辰夫人。 尉迟繁炽直言不讳,许了好处,可也亮明了条件,就看辰夫人是不是个识趣的了。 瞟一眼目光游移不定的辰夫人,尉迟繁炽无言冷笑,并不催辰夫人,事关身家性命,她给辰夫人思考的时间。 无意间扫到一个小太监在守着殿门口的赵元耳边嘀咕着什么,尉迟繁炽开口打破了这寂静: “赵元,什么事?” 赵元忙挥退了小太监,来到殿上附在尉迟繁炽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又退到殿门口守着。 尉迟繁炽一对儿妖媚风情的美目儿忽闪,阴暗不定:桃花叱……她果然是个不凡的,竟然短短一面便得了皇太后的赏识,幸亏本宫动作的快将她“除”了去! 尉迟繁炽既妒恨又高兴,末了抬眼看向下首神色沉重不安的辰夫人。 迎着尉迟繁炽的咄咄目光,辰夫人禁不住心内猛抽脸色越发的白了。 “辰夫人,你可决定了?”尉迟繁炽显了不耐。 我能说不吗?敢说不吗?不敢,既如此,索性便将该拿到的好处拿到手,免夜长梦多。 辰夫人下定了决心,一旦下了决定,心神便立时稳了。 “皇后娘娘,只要赵王府接了圣旨,臣妾便立时将“冥医鬼门”所制的“悦魂香”双手奉上,自此后,惟天左大皇后娘娘之命是从!” 悦魂香,可遇不可求! 悦魂香,她的诚意和献礼!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悦魂香,冥医鬼门 墙头草什么的最不招人待见! 服侍在赵王身边多年,耳濡目染的,辰夫人也深谙此道,既献出了“悦魂香”,便是跟定了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 悦魂香,冥医鬼门所出。 冥医鬼门所出,皆是这世间的奇药绝品,如今世间已再无冥医鬼门,而那些尚存于世,出自冥医鬼门邪魅妖孽般的药物更是万金难求。 二十多年前冥医鬼门因勾结北齐欲制造“疾疫”祸乱北周而事发,被盛怒的武帝下旨剿杀。 正在外觅药材的门主药万枝提前得了消息,他没有独自逃生,而是马不停蹄赶回冥医鬼门救人,却正撞上官兵围山大肆屠杀。 杀戮中,门主药万枝和其妻被乱箭穿心相拥而死,冥医鬼门上下无一活口,全门尽灭。 那天,血染红了整个“暝山”山头,随之而起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后才被突如而至的倾盆暴雨浇灭。 原本刀锋状苍苍翠翠的“暝山”,放眼望去已是满目焦黑,状如刀锋的“瞑山”似失了主的弃刀,没了刀魂,失了生命力,死气沉沉下乌云笼罩着的暝山,只余乌鸦孤寂的哀鸣。 传说“悦魂香”有摄人灵魂的药效,用此香的女子,会锁住心爱男人的灵魂。 香燃时,男人眼中的女子会幻化成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一张容颜,而这张幻化出来的容颜便会深深烙印在男子的灵魂深处,香尽时,魂魄被锁的男子此生只寄心于这个女子,不再对她人动情。 传闻药万枝倾尽心力也只制出两滴“悦魂香”,一滴作为报恩的谢礼送了人,而另一滴则随着药万枝的死下落不明。 然而这最后一滴“悦魂香”,赵王宇文招却在机缘巧合下得了去,虽是惑人心智之物,可却是冥医鬼门所出,万金难求,舍不得弃,便秘而不宣将其封存。 谁知尉迟繁炽竟然知晓赵王府有此物,尉迟家的手伸的有多长,尉迟一族的势力有多可怕可见一斑。 不过这次辰夫人猜错了,尉迟家还真不知这“悦魂香”的下落,是送“无基丹”给尉迟繁炽的人透露出这最后一滴“悦魂香”在赵王手中。 辰夫人身为赵王枕边人,虽知此物的存在,却不敢打非分的主意,赵王虽宠她,可人却不糊涂,甚至因此香的存在,赵王对香都有了介怀,多年来他的卧房书室,所到之处绝不允燃香。 尉迟繁炽想要“悦魂香”,可想而知她要用在何人身上,女子再美总有红颜渐老的一日,尤其后宫以色承欢的女子,时光流逝色衰爱弛,下场更为可悲。 与其如此,不如将男人的灵魂锁了去,心系自身才是最为稳妥。 无论是从赵王手中“拿”到“悦魂香”或是尉迟繁炽利用此香,她辰夫人可都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一个不好,便会失了赵王的恩宠,更会被宣帝所灭。 而尉迟繁炽许的好处远远不够,她要坐地起价! “大胆,你敢要胁本宫?”果不其然,听完辰夫人所言尉迟繁炽黛眉紧收,一对儿美目露了狠戾。 辰夫人也不是被吓大的,神情言行间一派的诚惶诚恐,可话里话外不退半步: “臣妾绝不敢冒犯天左大皇后娘娘,只是这“悦魂香”世间罕有,自“冥医鬼门”被灭后赵王府的这滴“悦魂香”便已是这世间仅有,“悦魂香”虽弥足珍贵,可小女宇文姿于臣妾来说更是心头肉,还请天左大皇后娘娘可怜臣妾为母之心……” “为母之心?”尉迟繁炽冷冷打断对方,“宇文姿于你来说是心头肉,那郡主就是你的眼中钉了?” “呃……” “若然赵王妃还活着,郡主又何尝不是她的心头肉!” “这……皇后娘娘明鉴,郡主她……”尉迟繁炽什么意思?她何时又为郡主着想了? “好了,多说无益,本宫自是明了你的苦处。”尉迟繁炽瞟一眼惶恐不安的辰夫人,语气忽又缓了下来。 辰夫人所提的三个条件:第一条她之前只有四成把握,可随着皇太后的介入,她已有了九成把握,第二件,达成了对她尉迟繁炽也是有好处的,至于最后一个条件,确有难度,但并非不可为。 “罢了,你既然要个心安,本宫就如你所愿。” “皇后娘娘?”辰夫人霍地瞪大了眼,原以为尉迟繁炽便是宠冠后宫,可有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压制着,要将郡主宇文芳定为和亲之人送入漠北并非易事,更不消说请陛下赐婚,将她的宝贝女儿封为郡主赐婚“兆陵候”。 可此时的尉迟繁炽语气轻松,就好似全在她掌控一般,她,真有这本事?刚弘圣宫中她可没从天元大皇后手上讨了便宜…… 辰夫人下意识瞄了眼置在大殿角落儿里的那尊“注生娘娘”玉雕,她的动作没逃过尉迟繁炽的眼。 尉迟繁炽一对儿美目定在辰夫人脸,似是透察对方质疑的心思,冷冷道: “辰夫人,本宫话讲在明,本宫现在既能保住宇文姿,日后自也能打发了她去。” “本宫记得史上曾有三位和亲公主前后远赴塞外嫁与同一个番邦之王,辰夫人,本宫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你可莫要让本宫失望。” 这绝对是威胁!可也是事实! 辰夫人冷汗涔涔立时低了头,“皇后娘娘明鉴,小女既蒙了皇后娘娘的恩,臣妾此生就定不敢负天左大皇后娘娘所望。” 辰夫人虽低了头,可也意有所指:皇后娘娘,我话也讲在明,你只要随了我的愿,哪怕被你利用我也在所不惜。当然,事情没办成之前我不会交出“悦魂香”。 便是事成你得了“悦魂香”,一旦事发,我也大可抵死不认,毕竟赵王府有此物外界并不知情。 至于赵王妃之位,不急。只要打发了郡主去,便是没有赵王妃的头衔,我也是赵王府最尊贵的女主人。 辰夫人垂了眼帘,掩去眼中的算计。 “行了,说了一回子的话,本宫也累了,赵元,从本宫的私库中取几样合眼的,送与辰夫人。”尉迟繁炽抬了抬手,神态显了慵懒,似懒的再理会辰夫人。 待恭恭敬敬施礼而退的辰夫人出了殿门,尉迟繁炽一对儿显了懒怠的眸子忽的精光闪烁,轻哼出声: “悦魂香的药效作用可并非外界所传,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辰夫人,既然你脚已踏进云阳宫的门,就别再妄想着抽身而退!你可是本宫扳倒天元大皇后的药引,同“悦魂香”一般,可是好用的紧。” 敢同她尉迟繁炽讲条件,就得有被利用的自觉。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冤家路窄 云阳宫殿外,心情大好的辰夫人一抬头正看见几个小宫女捧着赏赐之物而来,当目光无意中扫到那个着浅绿衣裙的小宫女脸上时,她眼皮突的猛跳,不觉变了脸色。 赵元顺眼望去,旋即板了胖脸:“辰夫人,这些个可都是天左大皇后娘娘所赏之物,辰夫人这是没看上眼?” “臣妾惶恐,”知赵元意会错了,辰夫人只得加以解释,“天左大皇后娘娘所赐之物自是极好的,臣妾感激不尽,只是……” 辰夫人侧了身低了声音,“赵公公,臣妾方才失态实是因那着浅绿衣裙的小宫女,若然臣妾没认错,她今年该是十五岁了,是池家那个看得懂唇语的丫头。” 啊?看得懂唇语?赵元一怔,旋即眼睛一眯,眼睛里闪了阴狠的光芒,道:“不错,她确姓池,叫池安儿,今年正是十五岁,辰夫人知道此女?” 赵元敏锐的嗅到了什么,心有亢奋,或许他又可以在主子面前立功了。 “不瞒公公,池安儿的母亲年轻时与我娘家的哥哥有几面之缘,”辰夫人面露窘态又似唏嘘道,“无奈这女子行为轻浮并非良配,后来听说这女子一家外出时遭遇了土匪,被土匪所掳,咳,可怜一个姑娘家的……” 辰夫人摇头叹惜意有所指: “也是她命大,说是寻了机会从那帮禽兽土匪窝里逃了出来,后嫁与一个老实巴交的池姓游医,生有一女取名池安儿。” “池安儿这张脸,简直就是她娘年轻时的影子,是以臣妾只一眼便认出了她。” “池安儿聪明伶俐的甚为乖巧,体贴她娘有声疾,小小年纪竟然就能以唇形辨意与其母说话,虽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可在这宫中,总感觉有这么双眼睛在盯着……” 辰夫人皱了眉,说到最后已颇不自在,引得赵元心里也发了毛,感觉平日里嘚吧着嘴说话时都被池安儿远远的看在了眼里。 辰夫人绝不会告诉赵元:池安儿的母亲叫秋娘,秋娘当年被赵王看中,赵王一夜霸王强上弓后,性子倔烈又有婚约在身的秋娘羞愤难耐痛不欲生,赵王不舍秋娘,为了安抚更为了得到秋娘的心,索性将秋娘“困”在别院,对秋娘是捧在手心儿疼在心尖儿,赵王的真情宠溺虽未打动秋娘倒也终令秋娘的心绪渐渐平复。 谁知赵王身边的小厮将此事密告了辰夫人,辰夫人抢在赵王公开此事之前,唆使娘家哥哥暗中谋划绑了秋娘的父母为质,里通外合逼秋娘不辞而别离开赵王。 不知情的赵王心焦不已派出大批人手四下寻找,虽外界不知内情,但赵王还是将秋娘之事告知了辰夫人,并称找到秋娘后不论秋娘愿意与否都要将其娶进赵王府的门。辰夫人面上一派从容大度还宽慰着赵王定会寻回秋娘,可私下气得直咬牙,而当辰夫人得知被囚禁的秋娘一夜承欢便有了身孕后越发的怒火中烧,先是故意将秋娘及其父母放了,让她们人前露个脸,而后又买通土匪头子大肆张扬的绑走了三人。 便是日后事发,谁敢说被土匪“蹂躏”过的秋娘是清白的,谁又敢说秋娘怀的孩子不是土匪留下孽种,这不,已与秋娘有婚约的人家一听秋娘被土匪掳进了匪窝,便立时放了言退婚。 纵使赵王爱秋娘至深,别说是夫人之位,便是侍妾的身份,皇家也不会允许被土匪污了清白的女子入王府为妾。 造了声势后,辰夫人便下令杀人灭口,尤其要划烂了秋娘那张勾她男人的脸,杀手砍杀了秋娘及其父母离去后,谁知没死透的秋娘竟被一路过的池姓游医所救,秋娘和腹中的孩子虽侥幸活了下来,可受伤的脸和脖颈子留下恐怖的伤疤且失了声。 赵王虽带兵亲去剿匪窝,可土匪竟闻声提前逃了。以为秋娘遇害,尸首被野兽拖走啃食的赵王伤心欲绝,将秋娘父母残缺不全的尸首安葬后,又为秋娘立了个衣冠冢,里面是秋娘遇害时遗落的血染绣花鞋。 另一边,已是家破人亡,毁容又背负着不洁退婚狼籍名声的秋娘万念俱灰,可在池姓游医精心医治照料下,秋娘终平安产下一女。 孩子的到来令秋娘有了坚强的理由,后更接纳了池姓游医的真心嫁与其为妻,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游医视妻女为珍宝,给孩子起名池安儿,一家人隐在城效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多年来因秋娘的尸首莫名消失而一直心怀耿耿的辰夫人一直未有放弃查寻,待池安儿长到十四岁时,无意间终被辰夫人娘家哥哥的爪牙发现。 适逢朝廷遣内廷官在民间选宫女,辰夫人便暗中使了手段将池安儿上了入选宫女的名单,入宫的宫女九成以上会老死宫中,本以为解了心头的气,令秋娘与女儿生离,令赵王此生不知有这个私生女的存在,可未成想,只入宫一次便看见这张令她耿耿的脸。 秋娘的脸同故去的赵王妃有六分的像,性子也颇有几分赵王妃的倔烈,赵王就是因此才对秋娘一见倾心不肯罢手,秋娘的脸是毁了,可池安儿的脸活脱脱的和秋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还真是冤家路窄,未成想池安儿竟在云阳宫当差,见到这张脸就心惊愤怒的辰夫人索性再顺手一推:宫中的秘密太多,宫里的人最忌讳的也是人的嘴,尤其宫中的娘娘们可不想有个看得懂唇语的人呆在自个儿的身边。 果不其然,辰夫人所说令赵元起了疑心和戒备。 便是日后赵王得悉此事,辰夫人也可解释不过是为了保护王爷的颜面不欲张扬此事,毕竟被土匪掳去又嫁个低贱游医的秋娘不配侍奉王爷左右,更何况秋娘所生之女还不知是土匪的还是池姓游医的呢,不过辰夫人认为赵王永远不会得悉此事,毕竟后宫内庭的一个小宫女还成不了注目焦点。 弘圣宫,待涎玉将宇文芳获赐“桃花叱”一事详细讲明后,天元大皇后拧了长眉,神色凝重半响无语。 “皇后娘娘,是奴婢无能,没能拦下郡主也未能将话传到,请皇后娘娘责罚……”跪伏在地的涎玉深埋着脑袋懊丧内疚不已,她已竭尽所能为主子分忧,可事情还是失控了。 天元大皇后回过目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有人已经惦念上了,莫说是你,便是哀家,竟也失了策。” 一向不问世事的皇太后突然诏见宇文芳,这,绝非巧合,有人将皇太后给引入了局。 “调派长源宫的侍卫守在跑马场外,那便是摆明了她的立场!涎玉,你且起来吧,也是哀家小瞧了皇太后,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出了手,”天元大皇后声音带了嘲讽,“这么多年了,皇太后身在北周后庭可心还是系着突厥母家啊,也想着挑个聪慧出色的佳人儿出塞和亲。” “有人上窜下跳着欲捧杀芳儿,也是芳儿太过出色,这孩子虽聪慧明理,可终究是长在王府一方狭小天地里,有赵王的宠,本宫的护,她,还是少了些磨练,不知这世间人心的险恶。” 天元大皇后语出平静,神态也依然详和,可眸子里已染了恼:敢从她手中夺人,皇太后,你是不是忘了哀家才是这北周后宫之首!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先给个交待 桃花叱,“翻羽”血脉的传承,皇太后还真舍得。 芳儿这孩子以为皇太后送的“桃花叱”是这么容易收的么? 若知晓此次的危机重重,芳儿也该是能快速成长起来了吧。 背后兴风作浪的主儿以为搬出皇太后就能让她天元大皇后束手无策了么?依现在的情形虽是棘手了些,可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杨丽华十四岁便以太子妃之尊入宫,出身候门世家,也绝非什么良善愚笨之辈,否则,在后宫这莺莺燕燕中的算计倾轧里又岂会稳坐中宫之位这么多年。 若连一个郡主宇文芳都保不下,岂不让背地里兴风作浪之人得意嚣张,令归服她的人泄气心寒,如若真如此,她可真真枉为北周后宫之主了。 “涎玉,将……” “皇后娘娘,”殿外的小太监高声唱吟着,“元侍卫长已在殿外,说是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 “传!” 当元进占进殿行礼完毕,眼神儿扫向涎玉时,涎玉会意,立时退往殿外守住门。 元进占是天元大皇后父亲“随国公”杨坚的心腹,自也是利用出入内宫的职务方便替“随国公”传递消息,元进占直奔重点禀着: “柱国”尉迟顺一党接连几日早朝向“随国公”派系的官员发难,昨日更有几位御史言官接连上折弹劾:无外乎克扣军饷、贪赃枉法、渎职、倾吞良田毁人基业…… 宣帝大怒,将奏折都给摔下了殿,宣帝虽未牵连“随国公”,可也当场将被弹劾的几位文武官员下了狱,明令严审重惩。 今日“随国公”长子杨勇因御下不严,又被御史弹劾,宣帝虽未动怒,可却封了杨勇为“三命”的荡难将军,于镇边将军申子问麾下听令,即日出京远赴对峙突厥的边境重镇漠河述职。 身在凉州的次子杨广则被召回京。 杨勇得了兵权是好事,可小小的一个三命官衔的“荡难将军”,说白了,不过是个马前卒,看似手握了兵权获陛下赏识,实是要命的差事。 留在京的突厥来使一直拐弯抹角的打探“德亲王府”的消息,毕竟执掌北周兵权的“大司马”贺知远一向以崇尚武力平敌定国而被敌国忌惮,他这一病,突厥和南朝陈就看到了机会,只怕边境又会生乱。此时杨勇被派去漠河,身位副将的他只会成为先头军去面对虎视眈眈的突厥。 至于被召回京的杨广,顶着个“雁门郡公”的封号手中没有实权,实是放在京城眼皮子底下好看管。 随国公提醒皇后娘娘:值此敏感时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皇后在后宫行事要越发谨慎免授人以柄,诸如“和亲”公主的人选,还是要为陛下分忧,令百官挑不出错来的好,至于太史令左大人所批的命格,与其被人所用,不如为皇后娘娘所用…… …… 显然,父亲“随国公”杨坚的日子并不好过,虽未诉苦求助女儿施展枕边风,可看似寥寥几句陈述事实境况之言,已流露出对女儿处境的担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天元大皇后听在耳,脸上的霜气越来越重:前朝与后宫本就同气连枝,同时向她和她身后的家族发难当真以为她天元大皇后是可欺的么? 而当失了沉稳,神色焦灼的沫珠进殿禀报: 太子遇险一事已是沸沸扬扬传遍后宫,喧嚣尘上大有暗指天元大皇后掌管后宫不利之责,估计明早便会有言官和大臣们借题发挥了。 容妃宫中一小宫女被发现溺毙在井中,说是做事懒怠被容妃责打了几下便投了井,可这小宫女的长相同洛郡王所描绘的宫女很像,待沫珠闻讯去查看时容妃已命人将尸体抬出宫外烧了。 安在云阳宫的宫人报,尉迟繁炽诏见辰夫人,只两人在殿内,不知密谈何事,不过辰夫人走时,得了赏赐,并一副笃定的神情,大太监赵元亲自相送,看情形辰夫人是入了云阳宫的眼了。 天右大皇后元乐尚的母亲又入了宫,这已是一个月内第五次入宫,借口元乐尚身子不爽思母,可谁知这背后在串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后宫已传遍郡主宇文芳深受皇太后青睐,获赐了“桃花叱”,皇太后更声言从郡主身上看到了她当年纵马漠北草原驰骋的影子。 …… “这一个个的都捺不住性子了,”天元大皇后面寒如霜,怒极反笑,“好,很好,太子遇险之事哀家势必要给陛下个交待,在此之前,各宫是不是也要先给哀家个交待!” 传言这么快喧嚣尘上,要说后面没有人推手是不可能的,既然传言已起,她天元大皇后不介意再助一把力。 不是她要将父亲“随国公”的提醒当作耳旁风,实是处在她这个位置上不能一退再退。 对方已向她出手,摆明了不容她脱身,一味退缩委曲求全只会纵容了对手,而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与其传言入了宣帝的耳降她的罪,不如趁宣帝尚未下朝之机她先出手,险中求胜: “元侍卫长……”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眼见天元大皇后面沉似水,眸子里杀气起,元进占浓眉一紧,绷了长脸,他意识到有“硬仗”要打。 “宫中有人唆使宫女诱骗洛郡王,图谋不轨意欲趁机加害太子殿下,哀家今日要亲查后宫找出始作俑者,传哀家手谕,调中宫虎贲,封宫搜人!” 皇宫虎贲执护卫防守之责只听命于宣帝,但后宫之首的天元大皇后也有资格调遣防护中宫的虎贲。 “是!”元进占正欲转身出殿请调虎贲,天元大皇后叫住了他: “元侍卫长,在封宫搜人之前,少不得要先将这弘圣宫清一清,太子殿下遇险,跟在身边的宫女太监还有侍卫不必再审,保护太子殿下不利,全部杖杀。” “谨遵皇后娘娘口谕!”元进占对杀伐之事视为寻常,立时遵令而去。 沫珠和涎玉早就看各宫娘娘不顺眼,初时还高兴着主子要发威了,可听到这话心内又难免不忍,可她们亦明白:虽是有人背后推波助澜,可也少不了弘圣宫内的人通气,这次,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弘圣宫以身作则都可以处死一批人,其它各宫为何不能流血!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云阳宫的耳目 太子遇险之事已然表面化,既然压不住便顺势往大了查。 天元大皇后借查诱骗洛郡王的宫女之机施威各宫,让各宫明白谁才是后宫之主。 如此张扬动手虽激烈冒险了些,可也让宣帝明了原由:并非天元大皇后懈怠,实是有人暗中谋划蓄意加害太子,便是恼怒天元大皇后防范不利,可也不会对她如此大动干戈清查后宫的举动不满,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被人算计,宣帝甚至会配合天元大皇后查找谋害太子的真凶。 封宫搜人,中宫虎贲镇守各门严防内宫的人跑去朝堂求助宣帝。 面对凶神恶煞状的皇宫虎贲和大内侍卫,面对沾了鲜红血肉上下翻飞的杖棍,一时间后宫娘娘妃嫔们惶恐惊惧,人人自危。 天元大皇后寻了拿得出手的理由当众打杀了几个侍宠而娇的妃嫔,抓了数名宫女太监去严审。 云阳宫,当沫珠看见躺在殿上,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池安儿时,她心咯噔一下:池安儿暴露了?尉迟繁炽发现了? 可当目光落在赵元高举着的皮鞭时,沫珠不觉身上生寒神色起了僵硬,她看见那鞭子上的血肉,看见鞭子上的血“啪嗒,啪嗒”跌落在大块儿青玉铺就的地上摔碎,蕴染开来,红的触目。 细皮嫩肉的池安儿怎受得了这种打,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她早已昏死了过去。 “哟,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姐姐竟如此大动干戈连中宫虎贲都调了来?” 面对杀气腾腾的皇宫虎贲和侍卫,尉迟繁炽在最初的怔愣后,黛眉轻收又是一派的不以为然状,于她,早已看淡了生死,只是她还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天元大皇后压根儿没拿正眼瞧尉迟繁炽,只是面无表情的扫向躺在血泊中的池安儿,这个小宫女她是知道的: 一年前入了皇宫后几次三番拿命相博欲逃出宫外,次次都被打的血肉模糊几近丧命,可居然每次都撑着活了下来,最后一次池安儿竟掩人耳目,女扮男装成被仗毙的小太监,被草席子裹着就要抬出宫外时,被巡视宫门的虎贲卫士识破,此事甚至惊动了弘圣宫的大宫女沫珠。 沫珠不禁对池安儿起了兴趣,就在池安儿要被刑讯的内庭太监活活打死之际,沫珠出现了。 濒死的池安儿不知哪来的气力,血染僵硬的手指死死拽住走到她眼前,居高临下一脸探究神色的沫珠的裙摆。 虽声若幽丝,却咬牙吐出字来:“求你,放我出宫,我要回家。这世上,爹娘就只有我了,我娘不能说话,我是她的声音,爹眼睛也被打瞎了,我是他的眼睛……我不能死,也不敢死。爹娘说,我在,家就在,我若没了,家和爹娘也就没了,我要爹娘活下去,我要回去……” 秋娘一直不曾告诉女儿实情,她脸已毁,声已失,又带着被土匪所掳的污名,别说赵王府的门进不去,便是见到赵王,赵王也未必会信她,更何况还有那一直欲置她于死地的暗中黑手。 或许因池安儿懂得唇语才会窥得消息几次三番借机逃跑;或许因她懂得些医术,利用针灸之术用地上枯木枝点穴令自己苦苦支撑从刑讯中活下来;又或许是她拼死也要逃出宫的执着打动了沫珠内心深处隐藏着的人性。 三年,沫珠以三年潜在云阳宫做“耳目”的条件换池安儿三年后的出宫回家。 当池安儿从沫珠手中拿到来自宫外爹娘的第一封家信时,泪如决堤的她回了封平安信后心甘情愿的答应了沫珠的条件。 如此,沫珠暗中运作,池安儿几经“辗转”被名正言顺的调拔到了云阳宫。 她池安儿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是沫珠,是弘圣宫给了她机会,爹娘已成弘圣宫的筹码,可至少爹娘已被妥置在安全的地方不必再担心那不知来历的恶势力再下毒手,更不必担忧爹娘缺衣少食。 池安儿只要尽心做事,弘圣宫保她爹娘衣食无忧生命无虞,而每个月的家信便是她努力的动力,她活着的希望。 不同于神色如常的尉迟繁炽,面对杀气腾腾的中宫虎贲和侍卫,赵元脸上的肥肉无声的抖颤着,手中的鞭子早落了地,他暗吞了口唾沫,悄无声的缩了缩脖儿。 “封宫搜人!”天元大皇后没理尉迟繁炽的问,收回目光一声令下,中宫虎贲直扑各处,瞬间宫女和太监们的尖叫声起。 封宫搜人? 眼见尉迟繁炽脸色青白交错,心惊胆颤的赵元还欲在主子面前分忧造势,他努力扯着腮帮子想把字说清楚了: “天元大皇后娘娘,封宫搜人,不知云阳宫上下犯了什么错……” “大胆!你个狗奴才也敢来质问哀家!打!” 天元大皇后勃然大怒,一个“打”字出口,阴沉冷煞的侍卫不由分说一脚踹翻赵元,顺手拎起地上那沾血的鞭子,劈头盖脸暴抽了下去。 “啪啪啪!” “啊……嗷……呜……天元大皇后娘娘饶命……” 呼啸的鞭子直抽得赵元满地打滚哀嚎震天,泪水合着血水鼻涕横流。 “姐姐,一个奴才不懂事教训也就是了,您又何需动气,气到身子反而就不美了。”平复了心绪的尉迟繁炽美目含笑开口道,轻飘飘的语气似全然不将痛叫哀嚎的赵元放眼里。 虽说赵元的命不打紧,可现在她正用人之际,赵元,还不能死!美目流转尉迟繁炽又道: “赵元,天元大皇后娘娘仁慈,赏打也只是小惩大诫,让你记着自个儿的本分,还不快谢过天元大皇后娘娘教诲之恩。” 赵元虽多了嘴,可罪不至死,而尉迟繁炽故意用小惩大诫的教诲作说词,天元大皇后总不好非要将人打死吧。 “呜呜……呜,老奴……谢过天元大皇后娘娘赏打,呜……老奴记着自个儿的本分了,呜……谢天元大皇后娘娘教诲……”赵元费力的吐着字,挣扎着叩头谢恩,一张嘴,合着鼻涕直吐血沫沫,身为大太监的他平日里只有他打人的份儿,这次挨了暴抽可遭了罪了。 侍卫正抽的兴起,却见天元大皇后挥了挥手。 这鞭子真是不经打,眼瞅着就快断了,得,正好!侍卫领命丢了鞭子退下。 刚昏死过去的池安儿在赵元杀猪般的哀嚎声中已悠悠醒转,迷茫的眸子渐渐清明,看清近在眼前狼狈不堪脸上顶着血污的赵元,费力的转动眸子,她意识到了什么。 “赵……公公……”,池安儿咬紧滴血的唇拖着身子向前爬,爬向正跪在她旁边疼的直打哆嗦的赵元,短短的两步之距身下已留了一道拖地的血痕。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算计,大家彼此彼此 短短的两步之距,却似相隔数里耗尽了池安儿的气力。 池安儿脸色煞白努力喘着气,沫珠看在眼里,心内暗暗发急。 “赵……公公,”池安儿声音羸弱,可依然强撑一字一句着: “奴婢真的不是什么探子,看得懂唇意,也只是因奴婢的娘亲不良于声,奴婢才学着去读唇形,奴婢真心不是有意要欺瞒您的,奴婢也没有打碎“注生娘娘”玉雕,奴婢是冤枉的,求公公不要再打了……” 天元大皇后和沫珠意会,池安儿拼尽了气力在向她们传话。 啊呸,你这小贱婢,成心的是吧?见我自身难保便由着你说了?跪在地的赵元心内破口大骂,可他自顾不暇,便是想让池安儿闭嘴,在天元大皇后的面前他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刚才那顿鞭子可不是白挨的。 尉迟繁炽冷眼瞧着,一对儿美目晦暗不明,她一直注意着不露半点端倪的天元大皇后,只是当池安儿说到注生娘娘玉雕时,天元大皇后才动了容显了惊讶失声问道: “什么?注生娘娘玉雕被打碎了?” 明知故问,装的可真像!尉迟繁炽心里暗恨,可面上不显,上前一步回应道: “姐姐,这个卑贱的小宫女犯了错,闯了弥天大祸却还敢伶牙俐齿的狡辩抵死不认,妹妹正在这儿管教呢,倒是让姐姐见笑了。” “大胆!”天元大皇后眸子生寒怒声起,“注生娘娘乃赐子赐福之神,此玉雕平阳郡所献,陛下赐于哀家,哀家赏与你也是希望你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未成想,所赐之物竟然受损,你天左大皇后是不是也要给哀家个交待?” 尉迟繁炽嘴角轻抽心里这个恨呀,心内大骂: 人怎么可以如此的卑鄙无耻?杨丽华,你用残破的注生娘娘玉雕来设计陷害我,所幸被我及早发现,你现在反倒打一耙让我给出交待? 噢,借太子遇险的籍口,封宫搜人,你还真是会顺手推舟,其实你早就算计好了来这么一出陷害我是不是…… 尉迟繁炽妖媚含情的一张脸泛着一抹了然的冷笑。 天元大皇后不知的是:尉迟繁炽知晓皇太后赐了“桃花叱”给郡主宇文芳,又与辰夫人达成了“合作”意向后,心情大好的她不觉走到殿内角落里的注生娘娘雕像前,盘算着如何算计宣帝去“削”天元大皇后的脸面,可无意中的一瞥却令她花容失色。 注生娘娘右手断了根食指! 断茬处还是新的! 注生娘娘右手抱着个小娃娃,人的视线焦点通常会落在那咧着小嘴儿笑得欢快的小娃娃上,若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小娃娃胖乎乎的小腿下半掩的那注生娘娘的右手断了的食指,可尉迟繁炽记的清楚,她明明在弘圣宫时所见的注生娘娘右手是完好无损的呀! 身处后宫的女人若没个弯弯绕的也活不长久,旋即,尉迟繁炽便想了个通透,她着了天元大皇后的道儿了: 难怪她和几位妃嫔前去弘圣宫请安时,天元大皇后命人抬出了这尊注生娘娘玉雕,说是此福佑天祥的注生娘娘玉雕乃平阳郡刚刚进献的,特请出与几位妹妹共赏,同沾福泽。 难怪她以陛下常留住云阳宫,有“仙正”道场做了法道附了仙灵的注生娘娘在,定会福泽陛下为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开口讨要“注生娘娘”玉雕时,天元大皇后虽面色不喜,可还是同意了她炫耀似的不情之请。 (古时君权神授一说起于夏商周,皇帝亦宣称为天之子,虽说当权者为自己的统治找了冠冕堂皇的说辞,但古代皇帝对上天之神还是颇为敬畏的,自然对这种所谓附了仙灵的上仙之物心生敬畏。) 难怪天元大皇后有意无意的引着她们几个近前,大大欣赏品评了一番,这是要借几位妃嫔的眼以证明玉雕出弘圣宫时还是完整无损的呐。 定是天元大皇后提前命人将玉雕右手的食指给断了,可又用法子将其连在一起,外表看天衣无缝寻不出破绽,待遣几个小太监抬着玉雕送入云阳宫时,途中悄然将玉雕的食指从断处拔了下来。 只要玉雕进了云阳宫的门,她尉迟繁炽就脱不了干系。 天元大皇后也定算计到她在弘圣宫众目睽睽下因玉雕受辱,定不会待见此玉雕,只会将它锁于私库尘封了事。 此后,天元大皇后定会寻个理由带着一众后宫妃嫔来云阳宫,再借故让她将注生娘娘玉雕展示人前,届时便以玉雕受损发难,指责她尉迟繁炽故意损毁“仙正”道场做了九九八十一日法道附了仙灵的神圣之物,降罪她意欲毁了陛下福基断了皇家子嗣…… 这罪名扣了下来,她,担不起! 原来在我算计你的时候,你亦在算计我! 所幸我意欲借陛下的手用此玉雕“打”你的脸,否则将其尘封库中还真就留了祸患了! 尉迟繁炽刚抹了把冷汗暗呼侥幸,赵元就来了,将小宫女池安儿看得懂唇语的事一禀,尉迟繁炽又惊出一身的冷汗: 千防万防,竟然还有这么个隐患在身边,怪不得前不久赵元在宫中隐秘之地密见尉迟家的联络人时险些被巡视的内宫虎贲抓个正着,她还正奇怪着宫内没有第三个知情者,怎得消息就露了出去? 不管池安儿无辜与否,先审了再说。 这正审着呢,天元大皇后就来了,所幸她已有所准备,庆幸之余尉迟繁炽稳了心绪,无视中宫虎贲释放的杀气,不慌不忙道: “姐姐,妹妹正是因事关重大才严审这个池安儿,她趁人不备偷入本宫寝殿打碎了注生娘娘玉雕,整整五根手指啊……” 瞅一眼天元大皇后难看的脸色,尉迟繁炽眉目生风强压着笑意,继续道: “注生娘娘右手的五根指头被她生生的打碎,可她千算万算不成想却被宫女怜儿撞见,池安儿竟意欲杀人灭口,若非怜儿拼死挣扎,若非赵元等人听到声音赶来的快,怜儿就被她灭了口,这事,云阳宫上下可是多名宫女太监可以作证的。” 不及天元大皇后开口,尉迟繁炽声音笃定道: “注生娘娘玉雕乃姐姐您天元大皇后所赐,玉雕若毁在云阳宫妹妹也难脱其责,想来便是有心人心生了恶念欲以此来陷害妹妹,池安儿心怀叵测动机不良,可妹妹断然无法相信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便有如此胆量和心机手段来嫁祸本宫!只怕这背后另有玄机,可此女冥顽不灵,不动大刑断难招供,不如……” 尉迟繁炽一对儿美目含了深意: “就对池安儿施以“剐刑”!听说便是铁打的汉子剐刑之下也定会吐出实话来,本宫还就不信了,这一片片的血肉活生生的割下来此贱婢还能不开口!只是不知天元大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一位后宫之首,一位宠冠后宫,两位皇后,四只眼睛,咄咄交锋,眼中迸溅出火花无数。 还是主子行事缜密,将计就计让池安儿背了这罪名。赵元看在眼高兴在心,一咧嘴牵动了脸上伤处,疼得他直抽气。 “不,不……奴婢冤枉,是怜儿她……”池安儿泪流,可眸子里隐现着不屈。 “住嘴!你个大胆贱婢还敢狡辩!”尉迟繁炽转了目光怒声而斥。 “放肆!”天元大皇后亦冷声起,神色不喜不怒却自有一股逼人气势,“天左大皇后,你横加阻拦池安儿喊冤又是意欲何为?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成!” “她……” “讲!池安儿,你只管大胆讲出实情,真相与否,哀家自是要查个水落石出!”天元大皇后端了面容,面沉似水肃穆凌厉,后宫之首的凤威逼得尉迟繁炽生生的收了声。 趴在地的池安儿嘴唇血肉已咬烂,可她知道要想活着必须洗脱自己,她不能倒下: “禀天元大皇后娘娘,奴婢不过是个小小宫婢,是没资格入寝殿侍候的,是怜儿,是大宫女怜儿吩咐我入寝殿擦拭金盏玉烛台的,可……可奴婢一进去,就看见,看见地上的碎玉指,还,还有损毁的注……注生娘娘……”池安儿气息渐弱,话未完眼前一黑,脑袋栽了下去,人又昏死了过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和亲的不二人选 “皇后娘娘,池安儿受刑过重,气息微弱又昏了过去!” 沫珠适时上前,探过池安儿的鼻息后禀着天元大皇后,说到“受刑过重”四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给人的感觉似是有人欲灭口一般。 “来人!”天元大皇后厉声喝道。 “在!”中宫虎贲震声直穿耳膜。 “将池安儿、怜儿、赵元等一干的宫女太监全部收押严审!” “天元大皇后,你这是何意?”尉迟繁炽也冷了面容,一对儿媚惑的美目失了风情。 “何意?”天元大皇后冷笑道,“损毁陛下所赐之物已是死罪,更何况这中原大地皆知注生娘娘乃赐子赐福之神,毁了仙正道场附了仙灵的注生娘娘玉雕之人,意在毁我皇家福基,断我皇家子嗣,此人其心当诛,其罪当灭九族!” 一丝不安掠过尉迟繁炽的眸子,扫一眼周身虎视眈眈的中宫虎贲,她索性抿唇不语,此刻形势比人强,她不会蠢到以卵击石。 天元大皇后居中而立神态肃然下了口谕: “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身为云阳宫之主,保护御赐之圣物不利,难辞管教疏漏之责,真相未查明之前,天左大皇后不得擅出云阳宫半步!” “既然事发时目击者众多,哀家自也不会只听片面之词,所牵涉者定要一一详加严审!” 天元大皇后一扬手,如狼似虎的中宫虎贲直扑而上,见人就抓,逢人就逮,一时间云阳宫内外尖叫哭嚎声乱成一团。 这一番的大动干戈搜宫抓人,除了尉迟繁炽冷眼旁观外,其余三位皇后娘娘也受惊匪浅。 看着被抓住由头打杀赐死的几位妃嫔,看着受了杖刑被拖地而行鲜血淋漓的太监宫女,三位皇后娘娘花容失色小脸儿煞白煞白的,身抖腿软的被宫人用力掺着才不至瘫倒。 有机灵的宫人欲趁乱溜走替主子向宣帝求救,却被封住后宫各宫门的中宫虎贲一脚踹了回去。 而天右大皇后元乐尚,被天元大皇后指斥恃宠而骄忘了本分,纵容母家乱了外命妇进后宫的规矩,面对持杖上前的内监,她吓得嘴唇哆嗦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有人畏惧,有人懂得审时度势保持中立,自然也有人要对抗到底。 尉迟繁炽冷眼看着一切:她做事谨慎只有心腹大太监赵元知晓内情,虽明面儿上都是赵元出手,可赵元也是个聪明的,断不会授人以柄,更何况赵元的亲族都捏在她父亲尉迟顺手中还怕他反水不成,她尉迟繁炽倒要看看天元大皇后这么大的阵仗后如何善了? 天元大皇后自也有她的应对:软硬兼施张弛有度,虽打杀赐死了五六位侍宠而娇的妃嫔,可对待另四位皇后她还是留了情的,虽也各抓了下面数名宫女太监去刑讯,可并没真动这四人一指头,毕竟这四人是宣帝的心肝宝贝,更何况这四人母族势力不弱,若没有实据灭了其族,反而逼得她们为求自保联手相抗就不美了。 天元大皇后以雷厉风行之态打杀整肃一番后,结论也出来了: 容妃宫中溺毙的小宫女身具嫌疑,洛亲王看了其画像后认定是诱骗他的小宫女,可容妃抵死不认,坚称并非是她杀人灭口,更非急于毁尸灭迹,而是这小宫女死的难看嘴唇紫黑似染了恶疾,还言这小宫女是月前才来她宫中侍候,定是有人陷害她才将这小宫女遣了来…… 是恶疾,还是被人毒杀后扔到水里? 受刑的容妃抵死不认只哭诉被人嫁祸,小宫女又没了尸首,那就追根溯源,北周后宫所使的宫女都是经由内廷官负责严查筛选,这,便出了天元大皇后的职责范围,听说,现任的内廷官可是同“柱国”尉迟顺大人私交甚好…… 既然天元大皇后无权传唤外臣,那么,这个问题便留给宣帝去头疼好了。 陛下后宫妃嫔无数,可只一龙子,谋害太子欲动摇国之根基,这,便触了宣帝的逆鳞,想必内廷官和尉迟顺大人是要给陛下个交待了。 云阳宫的大宫女怜儿受刑不过,趁人不备生生的咬了舌自尽。 池安儿在云阳宫受了毒打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清醒时却一口咬定是受了陷害被人冤枉的。 赵元倒也有几根硬骨头,刑杖之下只哭天怆地喊着冤,其它的宫女太监们则招供闻声跑进寝殿时只看见地上的玉指残碎和撕扯在一起互相指责的怜儿和池安儿,既如此,人先关着,再审不出个所以然,全部杀了便是,云阳宫上下也早该大换血了。 至于尉迟繁炽御下不严以至附了仙灵的御赐圣物损毁,好歹她也有皇后之名,深受皇宠不能轻易打杀,先将其拘在宫里,其罪也留给宣帝处置好了。 与之而来的便是后宫新的传言起:容妃宫中溺毙的小宫女初入宫没有相熟的朋友,可她却同云阳宫的一个小太监走的近,这,很反常,更反常的是小太监在面对扑上来的虎贲卫士时突然撞墙,脑袋崩裂而死,若非心中有鬼他急着求死作甚…… 更有传言喧嚣尘上,太子殿下出事谁最高兴?当然是深受圣宠的那一位了,可那位一直无所出,为求得子嗣连陛下赐给天元大皇后娘娘的“注生娘娘”玉雕都敢强“讨”了去…… 至于打杀赐死了五六个受宠的妃嫔,吓晕了娇滴滴的天右大皇后元乐尚令宣帝不满气不顺,那就给陛下顺顺气好了,元乐尚的母亲虽违了外命妇入后宫的规矩,哀家只训斥几句便好,不打也不罚。 陛下不是瞧上了天中大皇后陈月仪的表妹了么,好,哀家今晚便设宫宴,招其入宫,那姑娘和陈月仪一般,也是个性子柔顺温良的,索性封个“婕妤”纳入后宫让其承幸于陛下可好?而陈家得此恩宠是不是也会偷笑因祸得福了? 陛下不是忧心德亲王病重,突厥人闻讯趁机在边境挑衅试探么,那就定下和亲公主的人选,本宫推荐的佳人儿聪慧剔透,定不会负陛下行和亲之策的初衷。 为了替陛下分忧,哀家已命太史令左大人测了几位皇室宗族适龄女儿家的命格,其中赵王府的郡主命格与佗钵可汗最为相契,是段好姻缘。 为解陛下之忧心,为我北周之江山社稷,更为了这天下的苍生,哀家不惜将多年来护佑着的郡主定为和亲之人,这份忠君之心,陛下该是看到了吧! 当左大人接到沫珠所传天元大皇后的手谕时,神态颇不自然,可还是立时照办,反正与尉迟繁炽要求测的命格内容一致,于他,也没什么可为难的,更何况他不必再施苦肉计令自己受伤昏迷了。 “芳儿,哀家也不舍得你,可哀家身为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更要为这天下百姓着想。”天元大皇后唇边泛着苦涩低声喃喃着。 嘴上说的再大义凛然,可终究也是利益二字当头。 她天元大皇后的考量要随着形势的变化而变化,她欲信守对赵王妃的承诺,可身为北周后宫之首,她更要维护自身和身后家族的利益。 这世间极少有人会弃自身利益和安危不顾替它人着想,便是存在这般有情有义之人,也绝不会是她杨丽华:她身为天元大皇后,北周后宫之首,顾虑太多,身后更牵连甚广,一步不慎便是灭族之祸。 她,搅动了后宫这池混水。 她,要立威可也要自保。 她,要安抚宣帝,要突厥消停,要保存家族的势力令身为马前卒对战突厥的亲弟弟活下来。 天元大皇后虽不舍却不得不承认,已长成的宇文芳令她惊艳,如此机敏聪慧,骄傲内敛张弛有度的女子,是和亲的不二人选。 若宇文芳和亲突厥,边关可安。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忍无可忍,不必再忍 赵王府,“浣馨苑”,四小姐宇文姿所居的院落,此时聚成堆儿的一众人正大眼瞪小眼着,目光闪烁心内各有盘算。 而拦在中间,哭的两眼红肿小鼻尖儿也泛了红的宇文容已是嗓音嘶哑,身颤手抖的指着宇文姿: “是你!宇文姿,你好狠,你好狠毒的心肠……” 被点名儿的宇文姿一对儿狭长飞扬的漂亮丹凤眼轻动,剜了对方一眼没去搭理。 她烦心的事多着呢:盘算着如何应对郡主的质疑和责难?不知弘圣宫的那位是否会放弃她这个庶出的和亲人选?不知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将娘亲诏了去意欲何为?不知娘亲能否把握住此契机讨得了尉迟繁炽的欢心? …… 此时的她可没闲心去搭理一个为只死猫而抽风叫嚣的傻女人,可宇文容偏偏不长死活眼非要拦了她的去路。 “你还我的小毛球,你还小毛球的命来……” 哭喊着的宇文容猛挣开身边的亲娘燕忱和婢女,踉跄着冲上前,她恨不得扯下宇文姿深以为傲的那张冷漠精致如画儿般的面皮,令她也明白明白什么叫痛! “二姐姐,二姐姐……” “娇儿!”侍妾琇莹一把拉住女儿宇文娇。 怎么这傻孩子还敢往前凑呢?没见宇文姿一回府就显摆着她娘不但得了天元大皇后的赏赐,还得了天左大皇后的诏见正在云阳宫“作客”呢,连宫里的两位皇后娘娘都给了辰夫人脸面,这母女两人咱们可招惹不起…… 侍妾琇莹心内酸涩可也不敢强出头,只能紧紧拽住自家女儿莫卷入麻烦中。 面对蓄满泪水红肿着双眼冲上来的宇文容,宇文姿扬首而立,如骄傲的孔雀般睨着对方,可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警惕和鄙夷。 “二小姐,四小姐还病着呢,可受不得紧张惊吓……”极长眼力劲儿的彩儿和蔓儿等人也立时上前护住自家的小主子,做戏做全套,言词间还不忘替宇文姿解释这一身的药味儿。 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里闪着狡黠的笑意: “你们紧张我干什么?应该紧张二姐姐才是。” “二姐姐身娇体弱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摔倒,再伤了手伤了腿的鲜血淋漓什么的可就不好了,若是二姐姐再四处去哭诉委曲,不知情的还当真以为我宇文姿是个悍妇,是我动手推了打了二姐姐害她受伤的呢……” 彩儿心头一紧,神情颇不自然:四小姐说这话不是将我给卖了么! 宇文容虽心痛至极失了平日里的冷静,可也听得明白,充血的眸子霍地瞪向彩儿,彩儿双眼一跳,身子不由瑟缩,可立时又挺直了腰身稳了心神,放空了目光全然不去理会宇文容。 这个嚼舌根的,她果然偷听了我和二姐姐的话!一旁的宇文娇也已意会,怒视彩儿。 “二姐姐……”宇文姿柔了声,宛若莺啼清脆动人,更一副可人娇媚的小模样儿。 “我瞧着二姐姐连步子都走不稳了,定是刚才哭的狠了累着了。” “不就是死了只猫么,二姐姐何至如此失态丢了王府贵女的礼仪气度?” “赵王府虽不敢说富可敌国,可若买小毛球这等下贱畜生,莫说一只,便是百八十万只的又如何,只二姐姐那枝珠翠金步摇便可买下万八千只的了!” “你……”被宇文姿轻巧凉薄的言语一激,宇文容气得险些吐血,发白的嘴唇抖不成声。 珠翠金步摇?宇文姿这是在警告她,已知晓她们今晨在郡主面前所言,而小毛球就是受她所累,因她而死。 转了泪眸再看一眼躺在地上那一大坨湿漉漉,了无生气的小毛球,悲从中来,没了气力的宇文容不顾形像半蹲了身又哭出了声。 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小毛球? 小毛球两眼圆瞪,原本亮如宝石,随光而色变的两色鸳鸯眼光彩已失,只余沉沉的死寂,大张的嘴巴,挣扎扭曲状的四肢似在诉说它死前的恐惧和抗争…… 宇文容闭了眼,再睁开眼帘时泪水又糊了脸,手指抖颤着抚向小毛球凉湿的小脑袋,指肚过,一股冰凉瞬间传到她的心尖儿,心尖儿跟着猛颤,再抬头时,含泪的眸子已满是决绝。 身为赵王府的二小姐,她真真的是无能,无能到连只弱小无害的猫儿的命都护不住! 今天是小毛球,明天会不会就是她? 身摇腿颤的宇文容踉跄着起了身,甩开上前搀扶她的娘亲和婢女,原本清美的一张小脸儿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眼见眸子里布了血丝的宇文容一脸的悲痛决绝朝自己走来,宇文姿心头莫名的一紧,脚下不觉后退两步柔声道: “二姐姐还是站在那儿说话的好,便是二姐姐不怕,四妹妹我可怕得紧,生怕二姐姐体力不支再摔着,你们……” 宇文姿丹凤眼一瞪瞬间变了脸,凶狠阴冷的凤目扫向身边的婢女怒道,“都是死人呐!还不快去扶着二小姐,没见二小姐站立不稳,还不快给二小姐搬把椅子来!” “奴婢这就去。”蔓儿抢声道,动作比脑子反应还快,抢在彩儿和一众婢女前跑出去找椅子。 该死的,反应还真快!彩儿暗自生气,不得已,只得和婢女们上前拦住失了理智的宇文容。 “啊——” 被婢女们缠住拦下的宇文容失声尖叫,心头压抑着的疼痛令她几近窒息,往事一幕幕滑过: 父王面前争宠告我黑状,我忍! 打压欺负我和我娘亲,我忍! 众贵女面前讥讽调侃于我,我忍! 毁我花园,放蛇戏弄我,我忍! 抢我的新衣和首饰,我忍! …… 现在,逼我下嫁有一妻六妾的纨绔子弟毁我终生幸福,还杀了小毛球威胁我,我,忍无可忍! 多年来的隐忍和委曲终以小毛球之死引爆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她宇文容骨子里也是个骄傲烈性的! 可心思深沉的宇文姿绝不会让宇文容近身,众目睽睽下,若两人拉扯间宇文容再受了伤,哪怕只碰了她一下下,也定会被郡主找到由头,更别说得了这送上门的把柄。 宇文姿心里清楚得很,只凭今日她在弘圣宫殿内装病扮弱,以及“兆陵候”之事,郡主就不会善了,郡主聪明剔透,只怕已对她母女的举动生了疑。 场面一时乱了,彩儿和婢女们七手八脚的将情绪激动的宇文容“裹挟”住,燕忱和贴身婢女们也急着去护宇文容,无奈力不从心被挡在外,混乱中,一众人就拉扯成团儿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你是个什么东西 “二姐姐你怎么样?彩儿你大胆,快放手,你们竟敢动手……”宇文娇急得粉面通红,欲上前相救,无奈甩不脱她娘琇莹死拽住她的双手。 被挡在外的侍妾燕忱眼见着一向柔顺与世无争的女儿被下人们欺凌,更是心痛不已,情急中伸了手欲给彩儿等人几个大耳刮子,可抬了手却迟疑了,想到辰夫人的报复手段,她就不寒而栗。 承受不起的她只能打断牙齿和血吞:“容儿,别怕,也别再伤心,小毛球是四姑娘从你手中带走看护着的,这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待郡主回来自会为你讨还公道。” 公道?宇文姿闻言霍地瞪了丹凤眼,转了目光盯向侍妾燕忱,眼底里不掩嘲讽,道: “二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要拿郡主来压我不成?” “四姑娘你……” “二姨娘,难不成二姐姐为了只猫便披头散发不顾脸面,又吵又闹失了体统倒是我的错了?” “容儿她……” 宇文姿根本不给侍妾燕忱说话的机会,张口便又打断她所说: “我是逗弄小毛球玩儿来着,可今天我进宫时那只猫还好好的活着呢,彩儿……” 彩儿会意,拉扯中忙抬头应着: “正是如此,四小姐入宫后蔓儿还在后花园里给小毛球喂食来着,莲儿、蕊儿她们也都看见了。” 彩儿你这个小贱人,故意拖我下水! 正费力抬着椅子慢吞吞往这边来的蔓儿听到彩儿的话立时黑了小脸儿,本以为死了只猫二小姐顶多哭几嗓子就罢了,没想到却一反常态追着四小姐不依不饶不肯罢休,彩儿此时将她扯进来作证可不是件好事。 宇文姿则一脸的郁闷,活脱脱被人冤了似的: “二姨娘,你可都听见了,我这刚回府二姐姐便寻死觅活的纠缠于我,小毛球的死与我何干,我这还纳闷着呢!” “啊——”混乱中,彩儿不知被谁的长指甲扫过划伤了手背,吃疼的她轻呼出声忙抽了手出来,只见白白嫩嫩的右手背上几道泛着红的长长伤痕,已是皮破肉丝儿起。 彩儿恼了不由脱口而出: “二小姐,你就别再胡闹让奴婢们难作了!” 她彩儿好歹也是辰夫人面前的大丫鬟,也是有脾性的,几时受过这种委曲,气哼哼的鼓了腮帮说话也冲了起来: “二小姐,你也亲眼看见小毛球是从池中捞起来的,小毛球贪吃爱玩儿,分明就是和往常一般吃撑了跑去“碧池”消食,“诱鱼”玩耍时不慎掉池子里,可吃得太撑爬不上来给淹死了,你这般哭闹又有何用?小毛球是活不过来了,小毛球若是早安分了些,也就不会被淹死了!” “就是就是,四小姐原还想着好好调教调教小毛球,谁知小毛球会如此顽劣,总是吃饱了就去戏弄那些池中锦鲤,这不,掉进池里深水处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吧。” “可不是,若是二小姐你能早些将小毛球教的守规矩些,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 宇文姿的婢女们个个都是人精,跟着七嘴八舌着,四小姐在前,她们也要好好表现,可不能让彩儿把话都说了去,绝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尽风头得四小姐的青眼。 彩儿嘴里冷嘲热讽着,看着白嫩手背上落下的伤,心里还是气不过,更伸了手趁拉扯混乱中,暗暗的狠狠的掐了宇文容几把。 “啊——”宇文容吃痛变了脸色,一直被挡在外的宇文容的婢女梅儿一眼瞥见,惊恐之下叫出了声: “彩儿姐姐,你,你怎么敢伤二小姐……” “啪!” 一声脆响后,梅儿左半边脸红肿起来,可见彩儿这回头反手的一巴掌甩的有多狠。 梅儿傻了,明亮的眼睛呆呆着,手机械的捂向肿红火辣辣的左脸,瞬间泪水冲出眼眶,“哇……”嘴一张哭出了声。 彩儿扬着尖尖的下巴越发衬得整张面容刻薄至极,恶狠狠的瞪着梅儿,“你个下贱坯子,不赶快拦着劝着二小姐,却还有闲心在这儿挑舌撩嘴的,真真的是该好好的惩治一番你这张臭嘴才是!还在这儿干嚎什么,闭嘴!” “二小姐……”梅儿吓得忍泪抽噎,双肩一耸一耸着,委曲无助的泪眼投向被挟制着动弹不得的宇文容。 “梅儿……” 此时的宇文容越发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愚蠢:多年来的隐忍和息事宁人带不来安定,只引来了更多的轻贱和伤害。 她好歹也是王府的二小姐,如果可以重头来过,她宁可活得恣意枉为一些,与其为了个苍白无用的好名声任人欺,不如凌利争锋夺个尊严被人惮。 被人掐得生疼的她怎会不知有人下了黑手,宇文容盯视着彩儿,充血的眸子里泪已干,气喘不匀的她费力的一字一句着:“你们主仆沆瀣一气颠倒黑白,你们没有心也不是人……” 没有心也不是人,那不就成了东西和畜牲了? “哎哟,二小姐,你责骂奴婢们也就罢了,可如此出言责骂实实是冤枉折辱死四小姐了。” 彩儿祸水东引,怎么着也得将四小姐扯进来: “二小姐,小毛球贪玩儿掉池中淹死了,奴婢们知道二小姐心疼,二小姐心里不痛快要打要骂奴婢们,奴婢们只管受着不敢有半句怨言,可四小姐最是无辜,二小姐怎能只心心念着只贪吃爱玩儿的猫而不顾姐妹之情出口伤了四小姐呢?二小姐所骂之言若是传了出去……” “放肆!” 冷不丁一声娇喝传了来,声音虽不大却响彻在众人耳边,深具威摄的喝斥声透着冰寒满含怒意,吓得彩儿打了个激灵生生将未尽的话吞了回去。 郡主? 是郡主! 众人心头猛震忙不迭寻声望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出言指斥二小姐!”郡主怒声又起。 一袭光芒四射大红正装的郡主,此时正站在院内青石雕刻的如意门前,阳光下,郡主宇文芳端色而立,艳明如玉的一张颜含愠带怒,绷唇敛色,清澈如泉的一对儿杏眼肃然冷扫着众人。 迎着那咄咄的明眸,众人悄然哆嗦心有怯怯低了脑袋,彩儿更吓白了一张脸,而抓在宇文容身上的那七八双手早已悄没声的缩了回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 郡主宇文芳身后,亲兵统领洪光黑着脸瞠目而视。 右侧,一脸沉重眉毛拧成结的老管家则无言摇头:内院乱起来时,他就派了人守在府门外,小主子们的事他不敢掺合,只等郡主回来他便当面禀明。 老管家是赵王府的老人儿,自赵王妃故去后辰夫人上了位,老管家便成了“大智若愚”般存在的人物了。 伴在郡主身旁的雨晴一个冷刀子眼神儿掷过去,被“削”到的彩儿不由睫毛轻颤更收了尖下巴。 迎着郡主宇文芳深沉冰冷的目光,宇文姿心突突直跳,总感觉她的所作所为已被对方洞悉,可片刻的滞怔后宇文姿眉梢轻扬,漂亮的丹凤眼轻眨,稳了心神上前一步福身道:“郡主姐姐。” 如同一个信号,院内众人立时行礼恭声着。 “郡主姐姐……”郡主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二姐姐可被她们给欺负惨了。宇文娇扁了小嘴儿,委曲一声后眼睛里又泪光闪闪。 “郡主,容儿她……” “郡主,二小姐……” 侍妾燕忱和琇莹抹着眼角不约而同齐声着,可话未完便被宇文芳打断: “我都听见了!”宇文芳语出冷涩,看看红肿着双眼,乱了发丝,被婢女们扯搓的一身褶皱狼狈不堪的宇文容,又看一眼半边脸红肿着的梅儿:“也都看见了!” “郡主姐姐。”宇文容轻扯嘴角,要强的她努力想向郡主露出抹笑意,含悲忍泪的强笑比哭更令人不忍视。 深深扫一眼地上尚半湿着的小毛球的尸首,宇文芳面无表情迈步前行。 气氛一时静的异常,正费力抱着椅子到了近前的蔓儿,面对郡主,心慌慌着上前将椅子放下后躬身行礼。 死丫头,搬个椅子去了大半天磨磨蹭蹭的,现在倒长了眼力劲儿!彩儿心内暗骂。 扶着宇文芳坐下后雨晴回眸颇为探究的看蔓儿一眼,蔓儿却露了两酒窝,眼睛晶亮纯净,一副不知事的天真状。 在正中央坐定的宇文芳直接发了话: “来人,彩儿掌嘴三十,莲儿、蕊儿、藤儿、柳儿、芍儿、槐儿、樱儿各掌嘴二十!” “啊——郡主……”被点到名的婢女们花容失色。 见郡主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院内凑堆儿看热闹的府丁们也怔了。 掌嘴?真要打?府丁们讷讷着踌躇着彼此相觑,末了,齐齐看向面色清冷的郡主,再看看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的宇文姿。 彩儿是辰夫人的心腹大丫鬟,莲儿、蕊儿等人也是四小姐房中的。 辰夫人掌管内院事物,四小姐又飞扬跋扈,娇纵的这些婢女也随了主儿,一个比一个刻薄骄横,别说是动手打这几个婢女,平日里他们这些府丁还得上赶着巴结呢。 “混帐!没带着耳朵没听见郡主的吩咐吗?” 见府丁们苦着张脸,面面相觑举足不前,雨晴瞪了清亮的眸子怒斥,“你们还真是大了胆子,是不是连郡主之命也敢违抗了?” “不,不是,郡,郡主,彩儿她是侍候在辰夫人身边的……”府丁头儿打着磕巴,脸朝郡主回着,求助的眼神儿却一个劲儿的瞄向沉默不语的宇文姿。 老管家看在眼里心内忐忑不安,生怕郡主责怪他没管好这些个下人,可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所幸郡主并未因此朝他发难。 宇文芳不动声色心内冷笑:看样子,平日里她这个郡主不管事儿还真让人给看低了。训斥这些府丁哪用得着她出声降了身份,有雨晴发声就够了,若是她发声,定然不会是个善了! 府丁们的举动令雨晴来了气,瞥一眼四小姐,横眉冷对拔高了声,怒道: “不是什么?便是侍候在辰夫人身边的婢子又如何?” “郡主乃堂堂赵王府嫡女,赵王府女眷中也只王妃,郡主最为尊贵,郡主温和淑良不曾严苛于下人,难不成这在你们眼中便是郡主可欺了不成?难不成你们眼中就只有辰夫人没有郡主不成!” “不,不是这样,雨晴姑娘这话说的太重了,小的们哪敢不敬郡主,只是,只是……”府丁头儿嘴里打着磕巴,眼睛游移不定似打不定准主意。 “雨晴,多说无宜。” 宇文芳没兴趣听府丁头儿支支吾吾,她已经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没把握住:“既然他们心气儿高,眼中没有本郡主,这赵王府自也是留不得他们了。” “洪统领。”宇文芳声音陡得一沉。 “卑职在,郡主有何吩咐?”王府亲兵统领洪光大步上前。 “八皇叔“翼王”奉旨就要去往南部边境劳军,派人持我的贴子去见八皇叔,就说本郡主将赵王府这一干的府丁送与了南境大军,让他们可以有机会为国效力,这些府丁虽体格健壮可也是新人,军中只管严加训练不必特殊照顾便好。” “是。”洪统领意会。 得罪谁也别得罪郡主,郡主轻易不动怒,可若是恼了,连赵王都无可奈何,谁让她身后有个后宫之首做倚仗呢,王爷这几年能够平平安安的做个闲散王爷,可也没少了天元大皇后明里暗里的相助。 洪统领一声令下,亲兵们扑上前麻利的将今日职守的一干府丁绑了。 这些被赵王府“发配”的府丁充了军,可有得罪受了,若战事起,他们更会直接沦为前线炮灰。 郡主不出手则已,出手便不留余地。 府内亲兵自成一系只受赵王管辖,郡主好骑射,赵王打猎练兵时又常将郡主带在身边,郡主时常亲下校场与王府亲兵们演练,而亲兵统领等人人老成精,明白轻重更看得通透,自然不敢小视郡主。 宇文姿也没少下过较场和猎场,可这位四小姐实在太过跋扈,动辄鞭子就招呼上了,亲兵们可没少吃她的苦头儿,虽不待见这位四小姐可也没法子。 绳索上身时一干的府丁才知道怕了,四小姐不闻不问,明摆着视他们为空气不会为他们求情,他们,站错了队。 府丁们挣扎着求饶声不绝: “郡主饶命……”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就全指望小的活命了,求郡主饶命……” “郡主开恩……” “小的绝不敢违逆郡主之命,自今后唯郡主之命事从……” 府丁们心里哀嚎不已:他们到底招谁惹谁了?府内小姐们相斗,他们不过是凑堆儿看个热闹,怎么这位风轻云淡不管事儿的郡主就将他们给充军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上下其手 被捆了个结实的府丁们后悔不迭,以待罪之身被“发配”至南线边境后果可想而知,猛磕头哭喊求饶,可是…… 现在才知道错,才知道怕,晚了!雨晴睨眼瞅着亲兵们拖死狗一般将一众府丁拖了下去,在训练有素的亲兵手上,这些人根本没得反抗。 庭院里又静了下来,神色清冷的宇文芳明眸视线过,所到之处令人无端的生怕。 “掌嘴!”宇文芳红唇轻启,吐出两字。 不待亲兵统领洪光示意,如狼似虎的亲兵们已冲上前,洪光心有郁闷:这帮免崽子,倒是机灵。 谁敢不机灵,他们可不想和那些府丁们作伴! “郡主饶命……” “四小姐……” “四小姐救命……” 彩儿、莲儿、蕊儿、樱儿等人已被刚才的一幕吓懵了,待被薅住了前衣襟才回过神儿来哭喊着求饶,一句话未完,大嘴巴子就扇了下来。 瞬时沉闷的“啪啪”声响彻半空。 亲兵们动手可不会是个温柔的,毕竟武人的掌力又硬又厚实。 “郡主,郡主……奴婢冤枉,奴婢是冤枉的……”彩儿挣扎着欲分辨,最后几个字已是含混着吐不清了。 亲兵们也想怜香惜玉,可几巴掌下来,那娇滴滴的脸上便红肿着见了血。 看到血,亲兵们眼里冒了兴奋光芒,雄性动物争勇斗狠是本能,不自禁的下手就重了,直扇得八个婢女眼冒金星,口鼻鲜血直窜。 呃…… 没被点到名儿的蔓儿偷偷咽了口唾沫,只感觉自个儿脸上也火辣辣的生疼,心内暗自庆幸今儿侥幸没犯到郡主手上。 侍妾燕忱和琇莹则隔空相视而笑,听着“啪啪”声和那疼痛的闷哼声,总算出了口恶气:这扇大耳刮子的声音怎这么好听呢? 宇文姿闷声不语,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冷漠:别说是打这几个婢女耳光,便是杀了又如何,替主子挡灾挡难的本就是下人们的本分。如果打了这几个婢女就能让宇文芳消了气,她还瞧不上宇文芳呢! 看一眼婢女们血泪横飞,痛得扭曲了的脸,宇文容扭过头去只是望着地下的小毛球落泪,此时的她,按下内心深处的不忍,这八个婢女方才拉扯暗下黑手时可也没手下容情。 巴掌扇完了,八个婢女也像抽了脊椎骨的软蛇瘫倒在地,原本娇嫩细白的小尖脸儿活生生被扇成了红艳艳的“胖猪头”。 一个个红肿着的“猪头脸”扭曲着变了形,泪水和着血水横流,令看者恶寒。 “四,四……小姐……” “呜……” 莲儿等人口齿含混不清的委曲大哭:四小姐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四小姐可不是这么任人“欺负”的呀。 多挨了十巴掌的彩儿瘫倒在地,张嘴吐出几口血唾沫,抹一把血染的青紫肿嘴,强撑着爬起了身,满脸艳红青紫中如毒蛇般的眸子闪现着恶毒,她恨不得咬住宇文芳,从她身上生生撕下块儿肉来。 彩儿是恨毒了郡主,这个人,留不得!雨晴看在眼里心内暗道,她有必要提醒郡主,打蛇不死反被其咬。 宇文芳明艳的面容甚是平静,不起一丝的波澜,迎着彩儿含恨的眸子她开了口: “本郡主并非霸道擅断之人,彩儿,本郡主给你机会,让你说话。” “奴,奴婢……冤……枉……冤枉……”彩儿并不肯跪下求诉,直直而立,努力扬着血流红肿的“胖”脸,一副被冤了的悲壮模样。 雨晴不觉高看起彩儿来: 彩儿挨了这顿巴掌便知她着实惹恼了郡主,她将在郡主房内偷听到的话传给四小姐,传嘴撩舌的已冒犯了郡主,现又带头羞辱二小姐,郡主怎会容她! 既已得罪郡主,索性得罪到底,墙头草什么的最不受人待见,她彩儿现在只能紧抱住辰夫人和四小姐的大腿,索性众人面前一硬到底,在辰夫人和四小姐眼中还会认定她是个忠心不二的。 彩儿虽是个婢女,可若众目睽睽下死咬是含冤挨了打,反倒衬得郡主性情残暴虐待下人了。 彩儿吐字含糊不清,可昂着血染的“猪头脸”一字一字着表明她含了冤受了曲: “奴……奴婢……只是奉……四……小姐……之命,拦……下……二小姐,二……小姐她……” “彩儿,”宇文芳不想再费这个耳朵,更不想对方张着血流的嘴巴一翕一动的招人同情。 “你是想说,你是奉了四小姐之命拦下二小姐,你担心二小姐悲伤之下做出不利于四小姐之事,你是想拦住二小姐保护四小姐?” 彩儿一怔,没想到郡主这么痛快就承认了她的良好动机,旋即使劲点头,甩的血点子乱飞。 “是!” “大胆!”宇文芳怒声起,唬得众人心尖儿跟着一颤。 “彩儿,你出身世奴从小长在府中,不比莲儿、柳儿她们,又一直在辰夫人身边侍候着,更得辰夫人亲身调教器重,本该以身作则为这些丫鬟婢女们的表率,你倒好,侍宠而娇,目无尊卑……” “没,奴婢……没……”彩儿急了。 “连本郡主的话都敢打断,你果然是胆大枉为!”宇文芳脸上凝了霜。 “呃……”彩儿不甘的收了声。 宇文芳唇边一抹冷笑: “彩儿,你便是再得辰夫人的器重也终归是卖身于赵王府的奴婢,既是奴婢,便该记住自个儿的身份,更别忘了身为奴婢的本份!” “莫说你个小小奴婢,便是四小姐也不能对二小姐失了礼数……” 宇文芳扫向旁边沉默不语一直作壁上观的宇文姿: “容儿、娇儿、姿儿虽非赵王妃所出,可都是父王的女儿,本郡主的妹妹……”既然都是庶出,三个人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能欺负谁。 “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若是四小姐做事有所偏颇,身为二姐的二小姐自也是说得着的,又岂能容你们几个奴婢在二小姐身上,上下其手动手折辱!今日若不严惩你们几个胆大枉为的奴婢,赵王府岂不乱了规矩!” 上下其手? 众人下意识看向青丝散乱,一身褶皱的宇文容,别说,这位二小姐形象还真是够狼狈的。 彩儿神色黯然,眸子里一片的灰,郡主的话直戳了她的痛处:身为出生在王府的世奴,身份,于她,是一道无法左右,无法跨越的障碍!可她,不甘心,必要倾尽心力跨越这不公的障碍!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一罪不能两罚 上下其手动手折辱? 侍妾燕忱心中一动,忙不迭上前撸起女儿的衣袖,果然,上面十几处落了红印子和指甲伤痕,更有几处青肿甚是扎眼。 宇文容本就肤白细滑,拉扯间手上力道稍大一些便会落下痕迹,更别说彩儿还暗中下了黑手。 “郡主,容儿她,她可吃了苦了……” 侍妾燕忱适时的哭叫出声,亮着女儿胳膊的伤处泣道:“您看容儿这满身的伤,这明里的伤就不下十几处,还不知暗里得伤的多重……” “呀,连皮都给挠破了!哎哟,天可怜见的,这二姑娘细皮嫩肉的,瞧这给掐的,又青又紫的,这得有多疼啊,她们做奴婢的也真敢下得了手!”侍妾琇莹也紧锁了眉头直抽气,活脱脱她被人掐疼了一般。 有郡主在,她可得雪上加点霜弥补方才她不敢上前相帮的亏欠,“这还真是奴大欺了主了,今日是二小姐,明日会不会就是三小姐,后日会不会就是郡……”侍妾琇莹突然意识到失言,忙掩了嘴。 宇文芳眸子一跳,莲儿、柳儿等婢女更受惊匪浅,身子抖的如筛糠,情不自禁软了双膝又跪了下去。 彩儿则心有侥幸:幸亏已挨了巴掌,便是郡主也不好再下令动手,毕竟一罪不能两罚。 宇文芳似是洞察了彩儿所想,冷冷道,“看二小姐身上的伤,只掌你们的嘴还轻了。” 莲儿等人骇然,不顾脸上疼的厉害,猛磕下头去哭求: “郡主开恩……” “郡主饶命,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伤二小姐,不是奴婢……” “奴婢明鉴,奴婢绝不敢伤二小姐……” “……” “郡主姐姐,”宇文容上前跪倒在宇文芳面前,布着红丝的泪眼满是凄楚,“小毛球是父王送与容儿的生辰礼物,它与人无害陪在容儿身边整整两年,今日它死的蹊跷死的冤,容儿别无所求,只求郡主姐姐为容儿作主。” 不是为只猫喊冤,而是求为她作主,摆明了宇文容不肯善罢甘休:既然一罪不能两罚,几个奴婢又算得了什么,背后的主子才是原凶,今日已与四妹妹撕破了脸面,索性扯虎皮拉大旗,一争到底。 “雨晴,扶二小姐起来,再派几个人送二小姐回房梳洗,贵为王府的小姐,如此模样,怎能见人!”宇文芳声音不带半分情绪,可眼底深处越发的冷凛。 雨晴忙掺扶起宇文容,打发了婢女侍候着她回房梳洗打扮。 此时,云儿带着几名小婢女赶了过来,虽早得了消息二小姐和四小姐因小毛球之死闹的不可开交,云儿却没去掺和其中,只听在耳记下有用的信息便好,毕竟郡主不喜她们多事。 郡主一回府就被管家截了去,王府甚大,院落间相隔又远,亲兵们又把着门,云儿这才得了消息赶了过来,行过礼后云儿指挥着小婢女将玉桌摆好,奉上香茗和茶点,而后退到雨晴身旁看热闹。 在压抑的静寂中,宇文芳端起白瓷杯品了口香茗,唇齿间一片清香,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她心情好了几分。 郡主真有当年赵王妃之威,端得是大气镇得住场。 老管家默默的收回眼神,可宇文芳并不让他清闲,突然开了口:“老管家,说说吧,小毛球是怎么死的?” 其实老管家也不知具体的情况,只知一个粗使的小丫鬟经过“碧池”时发现有白白的一大团球状物飘浮在池中,走近才看清是小毛球。 小丫鬟吓得失声尖叫,待府丁们将小毛球打捞上来后,小毛球早就僵了身子。 小毛球明明被关在四小姐院内,怎就突然死了? 闻讯赶来的二小姐乍看小毛球的死状立时就落了泪,抹着泪抱着小毛球就去找刚回府的四小姐讨要说法。 四小姐房中的丫鬟以四小姐沐浴更衣休息为由拦了二小姐,二小姐情绪激动不问个清楚明白誓不罢休,彩儿和几个丫鬟却一问三不知,更咬定四小姐没发话要将小毛球圈在院里,它有腿有脚的到处跑谁也拦不住,手上活儿多谁也没那闲功夫去管只猫。 见宇文容心疼落泪,彩儿不以为然状吩咐小厮将小毛球的尸首拎出府远远的扔了,免得一只死猫污了主子们的眼,煞了院内的景致。 宇文容急了又拼力抢回小毛球,双方争执中被吵的不耐的四小姐出了房,再然后,发生的事郡主也都看见了。 老管家平白直述不带感**彩,只单纯的将事情讲了出来。 宇文芳眼神示意,洪统领会意,立时上前查看小毛球的尸首,别说是只死猫,便是再鲜血模糊的死人他也见过,毕竟当年是随着赵王上过战场的。 “郡主”,粗粗查看了一番洪统领抬起头,道,“小毛球口鼻干净,按压腹腔没有水出,应是死后被抛入池中。致命伤是被重物砸碎了后脑骨,后脑处有明显伤痕还坍塌凹了一块儿。四肢扭曲变形,左前爪外翻骨断,看伤处,死前是遭了罪了。” 宇文芳眸子里闪过凌厉: “蔓儿。” 宇文芳突然的一声听在蔓儿耳中不亚于平地起惊雷,她一激灵。 “奴,奴婢在,郡主有何吩咐?”蔓儿走上前回话,一双水灵无辜的大眼含着怯。 “彩儿说看见你给小毛球喂食,小毛球的死该是同你脱不了关系,你好大的胆子!” 既然没有确切的线索,那便先给蔓儿按上个罪名,有本事,自个摘了去。 身后的雨晴暗暗点头,她也想到彩儿和蔓儿未随行侍候一事,蔓儿留在府中,又是四小姐房中的大丫鬟,怎会是不知情的? “奴婢冤枉。”果不其然,蔓儿小脸儿吓得变了脸色,扑腾跪下身去,平日里一笑两酒窝的秀美小模样儿满含着惊恐畏惧,两眼更是泪汪汪无辜的可怜样儿。 蔓儿自小一直跟在四小姐身边也是个伶俐的,突见郡主强势,四小姐又一改往日跋扈脾性只是沉默不语,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知情形不妙。 既然指望不上四小姐就只能自个儿想法子自保了,没瞧见府丁们和彩儿莲儿等人的下场么。 所幸她手上没沾血,她可机灵的很,最主要的是四小姐入宫之前只吩咐了一句,她虽会意事关重大,可莫名其妙的,在不知底情下她并不想听彩儿的指挥。 非但不想更不甘心,没瞧见彩儿被暂拔到四小姐身边后趾高气扬的脾性么,连她蔓儿都不放眼中。 而当得知下手的对象是只猫时蔓儿很是不屑,这种粗活儿,凭什么吩咐她来做?她可是四小姐的心腹,平日娇养着可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娇贵多了。 还有,为什么?只是要杀猫给主人看吗? 彩儿到底在四小姐入宫前嘀咕了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谁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绕?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更何况是她聪明伶俐的蔓儿。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上升的高度 跪在地的蔓儿脑子飞快的运转着,小毛球被杀的一幕闪现在眼前: 吃,是动物的天性。 结着珠网的废弃柴房中暗尘浮动,空气中飘着的却尽是肉香味儿,引人垂涎。 可面对香郁多汁的那罐大肉丸,小毛球只是低头闻着,小脑袋小心翼翼着伸上前,鼻子轻动,闻一下缩回来,再抻头探鼻上前闻闻,几次下来动作怯怯又犹豫,晶亮光闪的鸳鸯含着戒备。 这可不像是小毛球以往的作风,兴许只关了一夜它便被宇文姿、彩儿等人打怕了本能的起了戒心。 失了耐性的彩儿向蔓儿丢了个眼色:既然小毛球不肯吃下了毒的吃食,那就给它换个死法! 双手背在身后握着粗木棍的蔓儿手心儿里渗了汗,她感觉心跳得厉害,犹豫着又看向彩儿。 “快呀!”彩儿瞪她一眼急切的催促,眼里闪现着对生死予夺的热切和兴奋。 蔓儿回过目光,掩去眸子里的嘲讽,她猛挥起粗木棍朝着又小心翼翼着抻头嗅着吃食的小毛球的后脑勺重重砸了下去,棍子却擦着小毛球的左耳边过,虽没砸中,可也将小毛球吓得够呛,小毛球猛转身之际打翻了那小罐儿肉丸。 猫是甚通人性气的动物,而且动物的天性也让它觉察出危险的气息,至少,面对挥棍的蔓儿,面对露了狰狞的彩儿,小毛球怕了。 小毛球本能的要逃离危险,面对两人的堵截,急得“喵喵”直叫避无可避的小毛球“嗖”的飞跃而起直扑向蔓儿。 “啊——”蔓儿吓得失声,急急后退,却脚下一滑踩到湿滑的大肉丸仰面重重摔了下去,不知是摔晕了还是吓晕了,总之,人是“晕死”了过去。 蔓儿虽“晕”了过去,可也知道彩儿气急败坏之下连踢了她好几脚…… 很快,拎起木棍上前追打了没几下彩儿也娇喘不匀了,她虽是婢女可也没做过这种出力的粗活儿。 彩儿唤不醒装“晕”的蔓儿,只好求助于辰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赵嬷嬷原是四小姐的奶妈,自是愿意为四小姐效劳,所幸她早有准备已让赵嬷嬷守在门外。 当蔓儿“醒”来后,只知道彩儿完成了四小姐交办的任务,而她,则在彩儿冷嘲热讽中羞愧的边低头抹泪,边打扫着溅着血迹,浮尘四溢柴草乱飞一片狼籍的柴房。 蔓儿面上虽惶惶不安,一副担心四小姐回来后会恼她办事不利的寒颤胆怯模样,心内则早已盘算好脱罪之词:她被地下的肉丸汤汁滑倒摔晕了不是么,她先抡起的棍子不是么,她是有心无力的好吧…… 冷眼看着跪在面前哭得泪水涟涟的蔓儿,注意到她眸子中的躲闪和思忖,宇文芳淡漠的收回视线,会意的雨晴立时上前,大声道:“蔓儿,郡主面前你还敢不说实话!” 蔓儿陡得一激灵,还未及她打定主意,雨晴又转向那几个被扇成猪头脸的奴婢,“莲儿,蕊儿,方才彩儿说你们也看见了蔓儿喂食小毛球,可有此事?” “呃……是,是是。”莲儿和蕊儿忙不迭点头,她们可不想再挨大嘴巴子。 雨晴喝斥道,“蔓儿,郡主给你机会,让你解释,既然多人可以证明你喂食小毛球,你,便脱不了干系。毕竟有目共睹,是你同小毛球有过最后的接触,而你,大可趁喂食之机,承其不备将它打杀,而后再抛入池中作出“诱鱼”落水淹死的假象……” “奴婢冤枉!”蔓儿骇然,心里已将彩儿等人骂了个千万遍,这个黑锅她绝不能背。 “郡主明鉴奴婢真的与小毛球之死无关,奴婢是冤枉的……” 蔓儿透过泪眼悄然观察郡主的反应,却正对上郡主幽深难测的眸子,蔓儿禁不住心虚,总感觉郡主似已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通透。 看来今日不吐出点什么是万难脱身了!再瞄一眼一反常态作壁上观的四小姐,蔓儿暗暗打定了主意。 赵嬷嬷被挣扎求生的小毛球抓伤吃痛的声音,“晕”在地的蔓儿可是听的清楚。 蔓儿抹着眼泪抽泣着却是一字一句清晰明了,“郡主,奴婢平日里连只小鸡崽儿也抓不住,更没胆子去打杀,莫说奴婢不敢打杀小毛球,便是有此心也绝无此力啊。” “小毛球虽是爱吃贪玩,可它耳朵灵得很,动作也是敏捷异常,更何况还生有利爪,便是遇袭又怎会不反抗?莫说奴婢手无缚鸡之力,便是两个奴婢这样的也成不了事啊,还求郡主明查。”说完后蔓儿重重叩下头去。 注视着复抬头眼里含着泪却光亮闪烁,巴巴乞望着她的蔓儿,宇文芳心一动似是明了什么,眸子里含了丝深意,缓缓开了口: “小毛球四肢扭曲变形,左前爪外翻骨断,想必它垂死之际是有过拼力挣扎的,或许,你们当中有人身上便留了伤痕……” 彩儿身形一晃心“突突”直跳,下意识将受伤的右手缩到衣袖中,她右手背上刚在拉扯中落下了伤痕,若是郡主以此为据,指鹿为马咬定是她杀了小毛球怎么办? 彩儿悄然的举动没逃开宇文芳和雨晴的视线。 “雨晴……” “郡主请吩咐。” “今日值守王府的下人男女分列,脱衣验身。为表公允,你和四小姐查验丫鬟和婆子们,老管家与洪统领查验男丁,身上有新鲜伤痕者,一律视为疑凶……” 果不其然,彩儿急了,顾不得脸疼的厉害抽着气插了话:“奴婢斗胆,郡主如此行事,只怕是太过草率有辱郡主贤名。” 还真跳了出来!看来真是有人受了伤。 宇文芳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噢?本郡主倒要听听如此行事怎就太过草率辱了本郡主的贤名?” 彩儿努力挺直了腰身,使劲睁大了红肿的“猪头脸”上一对儿眯成缝的眸子,她要让四小姐明白她的忠心,救她是有价值的: “奴婢们卖身于赵王府,郡主要打要杀奴婢们自是不敢心有怨言,可若只凭身上有伤便认定是害了小毛球的凶手,只怕是太过草率伤了人心!” “王厨子今天宰杀狍子时不慎被兽爪抓伤了右手腕,赵二修剪花园时被五彩香球的锯齿叶拉伤了手背,还有照料“禽园”猛兽的李珥昨也被发情的豹子咬伤抓伤,若按郡主所言,身上有新鲜伤痕的便是凶手,只怕枉者众冤者甚。” “小毛球死了,主子们便是要拿奴婢们陪葬,奴婢们再是无辜清白也不敢心有怨恨,只是多年来赵王府清誉在外,奴婢们怕的是因小失大,如此草率行事终会有损赵王府声誉,更会污了郡主和二小姐的仁慈良善之名,还请郡主三思。” 彩儿的话得了大多数下人的心,毕竟身为下人,彩儿讲出了他们的心声,更何况她左一句奴婢们又一句奴婢们,生生的是为所有的下人发言: 难道身为下人的命连只猫都不如么!猫命大于人命,天理何在! 二小姐为了只猫抽疯,郡主为了维护二小姐,大动干戈咄咄相逼,难道她们下人的命在郡主和二小姐眼中就是如此的不堪么! 彩儿的一番话,甚至也打动了王府的亲兵,他们也是人,凭什么达官显贵家只会讨巧邀宠的畜牲要高他们一等? 并非彩儿关心下人们的伤情,实是赵嬷嬷被小毛球抓伤后,彩儿考虑到了这一层:毕竟四小姐睚眦必报的太过明显,她彩儿总要有所准备的才好,跟在辰夫人身边多年,这点善后的心思还是有的。 一直未有出声的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终有了丝笑意:彩儿,果然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 下人们唏嘘着起了骚动,声音虽轻可也表明了他们的不满。 早已梳洗干净复返而来的二小姐宇文容心内五味杂陈,感激郡主姐姐的秉公处事,又担心她难以服众被辰夫人拿了把柄。 “啪!” 一声脆响令众人回神止了窃语,宇文芳右手重重拍在玉桌上。 呀,好疼!她心内悄声呼痛,神色却冷若冰霜目光凌利,视线所到之处,悸动的奴婢小厮们心有惴惴下意识低了眼帘。 “荒谬!”宇文芳声音清冷重了几分,“你们当真以为本郡主如此大动干戈只是为只猫吗?” 迎着宇文芳凌厉的眸子,彩儿心内莫名发颤。 宇文芳冷冷扫视着众人:“小毛球被人凌虐而死,死的凄惨却又死的悄无声息,凶手今日能掩人耳目杀死小毛球,明日,是不是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死王府的主子?!” 众人噤若寒蝉,没想到郡主会将一只猫的死上升到王府主子的安危上了。 可……似乎,也有几分的道理。 宇文芳唇边一抹不屑:“都敢在王府里动手行凶了,这还是小事?清誉?名声?比起所谓的清誉和名声,本郡主更在乎赵王府上下的安危!” 既然有了由头,那就势必要清理一批人出王府。 宇文姿觉出事态不妙了:她,好像弄巧成拙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诱人的自由 果不其然,宇文芳发了话,身上有新鲜伤痕者,无论能否确认为小毛球所伤,一律视为“疑凶”,若是疑凶有心掩饰,大可在伤痕上动手脚,伤上加伤,谁能分辨的出? 可若是验伤也找不到“疑凶”呢? 听到底下的人小声嘀咕,宇文芳冷声道:“府丁们不是送往南线边境了么,为示公允,更为赵王府上下的安危着想,如若验伤还找不出真凶,那便将今日与小毛球有过接触之人全部发卖,卖往漠河。” 漠河,北线边境重地,严寒荒凉多兵乱,除了军队驻防,百姓多是强迁的人口和流民,更是被发配的豪强、犯官和囚徒所在之地。 若是被卖到漠河互市,再被突厥和西域的商队买了去,后果可想而知。 蔓儿,莲儿一干婢女吓得哭出了声,小毛球被强夺了去关在四小姐的“浣馨苑”中是众所周知之事,那自然四小姐院中的下人们都难脱干系,便是只看一眼,也算是接触吧。 后厨和花园苗圃等下人也是心有惶惶:后厨莫名其妙丢了一罐香肉丸,花园苗圃又是小毛球喜欢玩耍之地,可千万别有人指证小毛球与这几个地方有牵连。 一旁的老管家悄然抹了把额头冷汗,他也被郡主的话吓得脊背发凉,可也暗暗高兴,王爷无子,能有个聪慧果绝的郡主也不错,以郡主的眼光,想必以后的姑爷也错不了。 人心惶惶的效果正是宇文芳想要的,喝了口香茗,明眸流转又开了口:“有罚自当有赏,若有知情上报者,不但赏银三百两,本郡主还会烧其卖身契还她自由之身。” 四周立时静了,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浣馨苑”的婢女们使劲擦了擦泪眼彼此瞪视,一众下人眼睛都是亮亮的,彼此盯视,恨不得生出一副穿透人心的利眼,将对方心中的隐密给挖了出来。 自由啊,有什么比自由更诱人? 何况还有三百两赏银可拿,便是王府下人们每个月所得例钱比外面高出许多,可也一个月只二两银子,有这三百两赏银,做个小买卖安顿余生也是足够了。 心有所动的蔓儿撞上彩儿阴狠的眸子时眼皮不由一跳,蔓儿默默的收回收线,心内暗暗盘算着利弊:若是背主,四小姐不知会用什么可怕的法子折磨她,可要是被卖去漠河为奴还不如杀了她…… 未及蔓儿打定主意,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传了来:“郡主,奴婢知道是谁害死的小毛球。” “乔……乔儿?”侍妾琇莹呆呆的看着贴身丫鬟乔儿走了出来,她很是不解:“你知道?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话?” 宇文姿也霍地看了过去。 “奴,奴婢害……害怕,”冷不丁对上四小姐欲杀人的刀子眼神儿,乔儿又深深的低垂了小脑袋,小身板儿轻颤,可嘴里兀自一字一句着,声音虽轻却是清晰: “奴婢初时不敢讲,是……奴婢害怕被人打死,就如小毛球一般,死的悄无声息的。” 乔儿害怕是真,可并不是因小毛球之死,而是怕她身上的痕迹被发现。 乔儿家贫,不得不卖身于赵王府为婢养活家人,卖身王府前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郎,那情郎家虽穷可也断断续续上过学堂,后来考得个秀才,可也是个穷秀才,不过乔儿和穷秀才是两心相悦真心相爱。 昨天乔儿寻得个机会出了王府见心上人,毕竟两人相见不易,一时把持不住又欢爱了一场,情到浓时穷秀才在乔儿身上留下了密密的贪欢痕迹。 顶着一身的吻痕乔儿怎敢让人验身,若被人发现她偷情,只会被打杀或是发卖,若四小姐发现她偷情,她更只死路一条,四小姐是断不会放过这机会羞辱侍妾琇莹的。 “乔儿,抬起头来回话,你只管将实话讲了出来,若是找出真凶,便放你自由。” “奴婢谢过郡主,”乔儿抬起小脸儿,眼睛亮亮的,闪着希冀之光,有郡主作主她还怕什么,想到这儿声音坚定不觉又大了几分,“郡主,奴婢今上午晚些时候路经后院时,无意间看到赵嬷嬷神色紧张的守在那间废弃的柴房门前,赵嬷嬷侍候在夫人的房中身份地位可不比奴婢们,如何会屈身去往这种地方,奴婢一时好奇就躲在远处偷看,后来见赵嬷嬷进了柴房,跟着就传出小毛球凄厉的惨叫声…………” “你个贱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我撕烂了你的嘴!”一直隐在角落看状况的赵嬷嬷伸着两只肥手,瞪着发红的眼冲了出来,活脱脱一副要掐死乔儿的急迫模样。 身为四小姐的奶娘,又是辰夫人跟前儿的老嬷嬷,她仗势欺人惯了,关心则乱,一时没控制住情急之下扑了出来。 “来人,按住她!”宇文芳沉了面容吩咐着,“再敢叫嚣拖下去杖责三十。” 亲兵奔上前直接将人放倒,赵嬷嬷挣扎着,宇文芳冰冷的声音令她瞬间清醒恢复了理智,宇文芳方才的手段她是见识了,棍子真会上她的身。 彩儿脸色灰白,失神的眸子转向四小姐,她很清楚赵嬷嬷的左小腿被绝望挣扎的小毛球狠狠抓了一把,隔着三层绸裙也给抓透了,可见小毛球临死前挣脱出的最后一击有多不甘,也正是这一击,愤怒的赵嬷嬷一棍子砸碎了小毛球的后脑壳,尚不解气的她又生生踩断了小毛球的左前爪。 可看到宇文姿丹凤眼中的危胁,彩儿绝望了,她既得罪了郡主,亦成了四小姐的弃子。 见赵嬷嬷被拿下,乔儿说话越发顺溜了: “奴婢们都知小毛球是二小姐的心爱之物,乍听到小毛球的惨叫,奴婢不知发生了什么是又惊又怕,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不久,却又看见彩儿从柴房里走了出来,还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而后,赵嬷嬷费力的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也出来了。见她二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奴婢心知定是有事发生,便悄悄跟上了赵嬷嬷欲看个究竟,赵嬷嬷放着大路不走只走小径,最后去了碧池,看四下无人,她便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扔进了池中,待她走后奴婢上前看,竟然发现是…… 乔儿眼睛瞪的大大的,神情满是恐惧,“奴婢看见了小毛球,就那么漂在水上,就那么大睁着两眼……奴婢快要吓死了,只想着赶快逃开……”乔儿小身板儿打着颤,又深深的将脑袋埋在胸前。 蔓儿偷偷呼出口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她刚险些吓晕,所幸乔儿没有看见柴房里“晕”过去的她,便是彩儿和赵嬷嬷指认她有参与其中,她大可抵死不认。 雨晴回头低声吩咐云儿,云儿领着几个小婢女转身而去。 宇文姿看在眼里暗暗咬牙:这两人是有多蠢啊,杀个猫还被人给盯上了,现在只希望后院废弃的柴房里没留下什么证据。 “噢,对了,”乔儿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郡主,赵嬷嬷提着大食盒去往碧池的途中碰到了莲儿,莲儿还向赵嬷嬷行礼来着,可赵嬷嬷没理她径直就过去了。” 乔儿平日里没少受辰夫人和四小姐房中嬷嬷婢女们的气,她不介意多拉个人进来。 “莲儿?” 见郡主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莲儿不由一哆嗦:说,还是不说?她悄然看向沉默不语的四小姐宇文姿。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婉夫人 见四小姐宇文姿微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得不到回应的莲儿一咬牙:现在这形势,搭进去个赵嬷嬷总好过她们被卖去漠河。 “回郡主,确如乔儿所说。”莲儿忙不迭点头称是。 扫一眼无动于衷的宇文姿,宇文芳心头沉沉,以她对这个四妹妹的了解,此时的她反应太过淡定,似是平静下正蕴着汹涌,只待时机便喷发而出。 宇文芳目光又投向被亲兵压住的赵嬷嬷,道:“赵嬷嬷,乔儿已指认你,莲儿也算是间接作了证,你还有何话说?” 得了说话的机会,赵嬷嬷岂肯放过,失了嚣张苦着一张脸的她直喊冤: “老奴实在是冤枉!郡主,方才是老奴冲动了,老奴在王府侍候主子们多年早已视王府为家,乍听到污蔑之词,被人陷害一时按耐不住失了分寸,还求郡主恕罪。” “老奴是拿着食盒去过碧池,可老奴去是为了喂食池中锦鲤,夫人说四小姐喜欢池中鲤,有几条最是入了四小姐的眼,可其中有带了伤的,老奴就将伤药裹在鱼食中喂给锦鲤,这件事,夫人是知道的,郡主若不信,等夫人回来一问便知。” 见赵嬷嬷洗清四小姐,只将辰夫人扯了进来,宇文芳冷笑: “是去喂池中鲤还是去抛尸,有两个人证在,你这嫌疑便是脱不掉了!雨晴,将彩儿和赵嬷嬷带下去,脱了衣仔细验看。” 见雨晴率着几个小婢女上前,赵嬷嬷绷不住了: “郡主,老奴冤啊,老奴确实是去喂食锦鲤的,若要人证,老奴也有,李婆子和兰儿也是可以作证的,她们知道老奴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还有……老奴腿上也确实有伤在,可这伤是昨日奉夫人之命去夫人娘家交办事宜时不小心被院中窜出来的野狸子给抓伤的,这事夫人也是知道的,郡主若不信,可以请夫人娘家的管事来,一问便知……” 冥顽不灵,着实可恶! 宇文芳拧了柳眉心有厌恶,扬手示意,亲兵立时将赵嬷嬷裙摆给撩起,全然不给她个妇道人家留颜面。 左小腿上外翻的几道血痕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状,雨晴立时上前,怒斥道: “赵嬷嬷说的什么混帐话,便是撒谎也要撒的靠谱一些,喂食这种粗活自有小丫鬟去做又何曾劳烦过赵嬷嬷?说什么去喂食锦鲤,偌大一个食盒里的吃食也不怕将鱼儿给活活撑死!还有这伤,明明就是新鲜的伤口,将伤推到野狸子上,当真以为可以真假难辨了吗,要不要请王府的兽医来给你好好的验验这伤?” (古时商周时代便已有兽医一称,王府多养有马匹和猛禽便有专司的兽医) 死丫头,狗仗人势!赵嬷嬷恨得牙痒痒,亦被抢白的涨红了脸,道,“是真是假自也不是雨晴姑娘说着算的,老奴不敢蒙骗郡主,这伤,夫人确是知道的,夫人她……” “禀郡主,乔儿所言非虚,后院废弃柴房里确有发现。” 此时,回来的云儿上前禀告查看的结果:房中有清理过的痕迹,尤其地面被擦了个干净同整个破败废弃的柴房格格不入。浮尘中仍有一股淡淡的肉香味儿,想是她们以食相诱暗下毒手,有几滴血溅在了柴草和门槛下未被清理干净,埋在柴房后面软土里沾着血肉和软毛的棍子也被挖了出来…… 蔓儿下意识低了眼帘,她清理的现场,可她,确也没尽上心。 人证物证具在,宇文芳神色不善,立时命雨晴带人去辰夫人房中取了下人们的卖身契来,手中不紧不慢的翻着,嘴里发了话: “乔儿,你举发有功,这张卖身契和三百两银子是你该得的。”既然乔儿敢当众举发,想必是下了决心要离开赵王府的,她,有功必赏,便随了乔儿的愿。 在奴婢小厮们的嫉妒羡慕恨的目光中乔儿喜极而泣:终于重得自由身可以去过想过的生活了。 “至于彩儿和赵嬷嬷……” 郡主不善的眼神儿令这两人彻底怕了,她们心知只要能撑到辰夫人回府,事情便有转机。 彩儿和赵嬷嬷跪爬上前,声泪俱下可依旧大喊着冤: “郡主,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并未去过废弃的柴房,定是有人容不下奴婢才故意栽赃陷害,奴婢手背上的伤也并非小毛球所伤,兽医一验便知……” “郡主明鉴,老奴这伤处确实是昨日在辰夫人娘家的宅子里伤的,当时目睹者众……” “冤枉?”宇文芳冷笑:“赵嬷嬷,彩儿,你们两个沆瀣一气平日里作威作福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别以为本郡主不知你们对婉夫人做了什么!” 正喊冤的两个人一激灵,噎了声音惊恐的瞪大了眼:婉夫人就是在辰夫人的授意下死在她们两人的手中,连带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婉夫人?郡主怎就提到了婉夫人?难道说婉夫人之死另有内情?侍妾燕忱和琇莹不由隔空相视交换着眼神,对婉夫人,她们二人是又妒又怜。 三年前婉夫人怀着身子入的王府,她原是“冬官府”一官吏的女儿,对赵王生了情,珠胎暗结后便被赵王求了圣谕封了夫人进了赵王府的门,当腹中的胎儿被断为男胎后婉夫人越发傲了起来,欣喜若狂的赵王更将她宠上了天,还给她腹中的孩子取了名为“旭”。 别说侍妾燕忱和琇莹,便是辰夫人,心高气傲的婉夫人也没瞧在眼里,一个婢女出身的也敢同她这个官宦家的女儿争,做梦去吧! 辰夫人面色不露可心内恨得发狂,若婉夫人一举得男,莫说是夫人之尊,只怕很快便又会被赐封为赵王妃。 婉夫人在赵王的百般疼惜呵护下,不成想胎儿六个月时却突然滑了胎,是个已成形的男胎,痛失爱儿的赵王当时便吐了心头血昏死了过去,人救醒后却一病不起,这一病就是小半年。 请来的御医诊治说是母体过寒坐不住胎,婉夫人怕是以后也不能育有子嗣了,精神和**备受打击的婉夫人没半个月也香消玉殒,旁人只说是被那个未出世的孩儿给叫了去。 侍妾燕忱和琇莹虽对婉夫人没什么好感,可还是对她们母子的遭遇有几分的唏嘘,原也心有怀疑,可慑于辰夫人的淫威不敢多言,如今郡主寥寥几句又勾起了她们内心深处的恐惧:这里面果然另有隐情,所幸她们是赵王妃的陪嫁丫鬟入门的早,生的又是女儿,若不然,只怕下场也是一样的。 (赵王妃名叫沐歌,当年二九芳华的沐歌心有所爱,不成想赵王对她一见倾情痴心迷恋,后更求武帝下旨赐婚。一道圣旨,一袭红衣下掩盖了那破碎的心,心如死水的沐歌被封正妃嫁入赵王府,虽被赵王如眼珠子般疼在心尖儿,可难得展颜一笑,后更从陪嫁的丫鬟中挑了两个漂亮温婉的给赵王做了侍妾,外人只道赵王妃贤惠豁达,可个中情由只有她自个儿明了。) 当年婉夫人滑胎之后宇文芳曾去探视过她,毕竟之前宇文芳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弟弟是满怀期待的,毕竟赵王府男丁凋敝实非幸事,毕竟大家闺秀出身的婉夫人知轻重,在郡主面前倒也言辞得当举止有度。 可去了之后才发现辰夫人以小产后需静养为名将婉夫人给软禁了,更调换发卖了其贴己的奴婢,而虚弱消瘦的婉夫人则躺在病榻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难得清醒,就在宇文芳心有不忍轻声嘱咐雨晴暂留些时日好生照料婉夫人时,眼角沁出泪的婉夫人忽睁开了混浊的眸子。 虚弱至极的婉夫人抖着手摸出一封书信给了宇文芳,含着恨挂着泪的眸子深深看了一眼宇文芳,在宇文芳惊愕不解的目光下又疲累的闭了眼再未清醒,当天夜里,婉夫人便死了。 那是一封血书,想来是婉夫人在被软禁的绝望下咬破指头所写,血书上直指辰夫人猖狂之下亲口承认勾结宫中的朱御医害她滑了胎,辰夫人还借赵王病倒她失了保护之际,唆使赵嬷嬷和彩儿给她灌药让她不得清醒器脏衰竭,她自知命不久已,可实不甘母子如此横死…… 愤怒之下的宇文芳欲揭露此事,可看着病中憔悴不堪一夜白发的父王,看着在父王病榻前极尽心力照顾着的辰夫人,一旁乖巧哄着父王的四妹妹,宇文芳心内深深叹了口气:辰夫人虽妒心害人可却对父王真情眷恋,而此时揭穿真相,只怕父王刚失爱儿和宠妾,再受打击,怕的是承受不住…… 此时的宇文芳,心思婉转起伏,想起当年她一念之差将婉夫人之死的真相掩下,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瞪大了眼睛等着你 望一眼突然收了晴阴色沉沉的天,宇文芳眸子闪着莫测:婉夫人,旭儿,你们该是等了好久了吧!我现虽不能替你们惩罚元凶,可今日将辰夫人的帮凶彩儿和赵嬷嬷处置了,你们在天之灵会不会稍安? 转回目光又落在惊惶失措的彩儿和赵嬷嬷身上,声音又冷了几许: “砌词狡辩冥顽不灵,留你们二人在王府还不知会生出多少祸端,云儿,拿了彩儿和赵嬷嬷的卖身契,去行经异域的商行,不管是突厥或是西域,这两人只管远远的发卖了便是。” 这两人去了漠河,是死是活,全凭她们的造化,没将她们立时打杀,已是仁慈。 这两人铁定是留不得了!意会的云儿点头称是后转身亲自着手去办,一个时辰后,京师长安便不会再有彩儿和赵嬷嬷这两人。 “不,不不,郡主你不能这么对我,夫人,我要等夫人回来……”赵嬷嬷情急中也不自称“奴”了,死死抱住一根大理石的柱子,咧开嗓子哭天抹泪喊着冤: “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杀小毛球,我是被冤枉的,夫人,夫人你在哪儿呀,你可得给我作主啊,我在王府侍候主子们大半辈子,临了却因只畜牲被人生生冤枉死,我不甘心呐……” “四小姐,四小姐你说句话啊,四小姐救救老奴……” 宇文姿紧抿着薄唇似要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末了,面无表情的扭过脸去,漂亮的丹凤眼里阴沉沉着。 顶着“红彤彤”猪头脸的彩儿眼睛里一片的死灰,被亲兵拖走前她努力回过头,死寂的眸子里突然窜起一点光亮,似要将宇文芳的模样深深的烙印在脑子里,她突然笑了,笑的诡异令看者心惊。 拼力挣扎的赵嬷嬷被王府亲兵按住捆了个结实往外拖,绝望中的赵嬷嬷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 “宇文芳,你别得意,我被卖往漠河,你何尝不也被远远的打发到漠北突厥!” “宇文芳,别以为你顶着个“和亲公主”的封号就比我老婆子尊贵,实质上你这个倒贴白送的还不如我这个被发卖了的有脸面!” “宇文芳,我等着你,我老婆子就瞪大了眼睛在漠河等着你,等着看你的下场!哈哈哈……” 赵嬷嬷嘶哑的笑声响彻半空令人毛骨悚然。 在众人怔懵中王府亲兵堵上赵嬷嬷的嘴将她拖走了。 “郡主,她,她在说什么呀?”雨晴睫毛轻颤,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猛的叫道,“快,快把赵嬷嬷拖回来……” “不必了!”宇文芳语出幽幽声音含了丝疲惫。 “郡主……” 宇文芳知雨晴所急,却轻摇头,她清楚的很,便是将彩儿和赵嬷嬷推至父王面前,这两个冥顽不灵的也只会失口否认砌词狡辩,绝不会吐出半句实话。 赵嬷嬷恨宇文芳,恨宇文容,更痛恨宇文姿的冷漠:四小姐,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她相信宇文芳会查究她所说,便是宇文芳躲过和亲,也定不会放过辰夫人和四小姐,定会将她所透露的信息查个清楚明白,只看她今日的手段便知。 赵嬷嬷没有失望,只一句,便串起了宇文芳心中所有的疑惑:三年后的突然入宫;天元大皇后凝视她时眸子里的恍神和思忖;辰夫人的无端殷勤;太子殿下口中的她们;辰夫人母女古怪的行为;皇太后莫名其妙的设宴赠马…… 和亲突厥! 她不寒而栗! 乔儿给郡主和侍妾燕忱磕了头后也走了,只揣了卖身契和银票,走的匆匆连自个的贴身衣物都不曾带。 走的走,卖的卖,整个“浣馨苑”复归了安静,静得异常,静得令人窒息。 两位小姐、两位侍妾满心疑问,赵嬷嬷最后的歇斯底里更令她们恐惧: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只要有知内情的,只要有长着舌头的,消息总能泄了出去,更不用说赵嬷嬷和彩儿是辰夫人的心腹,她们,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郡主安详沉稳的态势又令她们心下稍安。 抬眸扫向垂了眼帘刻意收敛存在感的四妹妹宇文姿,宇文芳的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我自认待你们母女不薄,甚至多年来守在我自个儿的那方狭小天地里不曾去争过什么,却未料纵容的你们心大了,竟还想将我打发到突厥去,你们就如此容不下我? 姜贵妃,姜三郎……难怪武骑侍郎的三子姜三郎看上了容儿,辰夫人就定要将容儿许给这纨绔为妾,想来,这也是条件之一吧。姜家出了个贵妃,辰夫人与姜夫人交好,娘家又与姜家有私下生意往来,定是姜贵妃将突厥求娶一事通过姜家传给了辰夫人,想来,姜贵妃也在陛下面前没少提我的名字吧! (辰夫人自从攀上赵王这个高枝,她的娘家也是鸡犬升了天,许是穷怕了,拼尽心力利用赵王府姻亲的关系去结交亲贵大发横财。)” 宇文芳不知的是姜贵妃在此次的“封宫搜人”中已被天元大皇后寻了由头赐死。 “姿儿,你可知错?”宇文芳开口打破了这静寂。 “……” “你可有话要说?” “……” 宇文姿依然沉默不语,只是轻努着红唇,漂亮的丹凤眼里晦暗不明。 她的无言对抗激起雨晴的愤怒,虽不知详情,但敏感的雨晴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此时的雨晴,杀辰夫人和宇文姿的心都有了。 当年雨晴眼睁睁着父母和兄弟们死于屠刀下,被充作官伎的两个姐姐又惨死于男人的玩儿乐凌辱下,逃出升天的她早已视宇文芳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这唯一的亲人,她雨晴不惜与任何人为敌。 迎着雨晴杀人的目光,迎着宇文芳沉寂无波的眸子,宇文姿霍地抬了眼帘,细眉微挑,一对儿漂亮的丹凤眼轻眨,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扬了下巴复归了平日里的飞扬气势口齿伶俐道: “郡主姐姐说姿儿错了,便是错了好了!”既然事情已摆在明面儿上,也容不得她置身事外。 宇文芳眼底深处的冷又深了几许: “平日里许是我太过宽宥,你倒越发的恣意枉为起来,各府内命妇面前动辄言语张狂也就罢了,却又偷去本郡主的“恒乐赋”,还在外极尽炫辞之事,若然本郡主再同以往般宽宥,不知它日你又会闯下什么祸事来……” “祸事?”宇文姿嘴角儿微撇含了嘲讽:“郡主姐姐恼我不过是因妹妹也爱慕“兆陵候”罢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宇文姿突然的一句令在场者面面相觑。 今日之事注定没个善了,既如此,她宇文姿也就无所顾忌了,“是!郡主姐姐,妹妹早已倾心于“兆陵候”,自第一眼见到廘哥哥时我便喜欢上了他,而当廘哥哥不顾自身安危跳下陵水湖将我救起的那一刻,我便告诉自己,此生非君不嫁,即便是两家素有嫌隙,即便是父王不允,我也会拼了命舍了一切跟定了廘哥哥。” “你……”宇文芳脸色泛了青只觉胸口堵得生疼。 “郡主姐姐,你是赵王妃所生的嫡长女,父王最疼惜的是你,连内、外命妇们也都只巴结奉承于你,你高高在上什么都有,什么皇亲国戚名门贵胄,只要你肯点头便能风风光光的登堂入室贵为正妻,可为什么偏偏还要来抢走我的廘哥哥?” “我,抢……你的廘哥哥?!”一股热血冲上宇文芳的脑,手脚却是冰凉。 宇文姿前一刻还傲娇的脸转瞬间已是满脸的忧伤,丹凤眼轻眨,眸子立时生了一层的水雾,衬得一张小脸儿娇媚含怜,令人心疼,她一脸幽怨的看着宇文芳诉说着委曲: “郡主姐姐,我什么都比不得郡主姐姐,我也只有一个廘哥哥,你却还要来争,郡主姐姐,姿儿求你,不要抢走姿儿的廘哥哥,将廘哥哥还给姿儿好不好……”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守夜中宫凤驾 浣馨苑,宇文姿愤怒凄厉的尖叫声惊得停在树梢上磨喙的雀鸟仓皇乱飞,慌得辰夫人的心也跟着起伏猛跳。 “滚开,你们这些又臭又脏的蠢货快把脏爪子拿开!”挣扎不得的宇文姿咬牙切齿,娇媚的小脸儿几近扭曲: “我要剁了你们的狗爪削了你们的狗头!放开我……洪光,你纵容手下欺负我,我定要叫父王将你远远的发到战场上去,让你死无全尸!还有你的妻女,我也要将她们送去乐坊供那些臭男人玩儿乐……” 对郡主的命令洪统领本有些许的迟疑,一听这话眼角抽搐脸黑如炭,重重的一挥手,正牢牢抓住宇文姿的四个亲兵毫不客气的手上使力,将宇文姿死死的按到长凳上。 四肢动弹不得的宇文姿感觉身前一暗,拼力扭头,却见清亮眸子中闪着快意的雨晴,双手高举着三尺长的玄木家法就要打下去。 “住手!”正撞上这一幕的辰夫人如发狂暴怒的母兽般“嗷”的一嗓子,脚下如飞,带着婢女们冲了过来扑到宇文姿的身上。 “娘……” 一声莺啼,哀婉动人,原本气急败坏的宇文姿颤着眼帘红了眼圈儿,活脱脱被欺负狠了一般已是泪如雨下: “娘,郡主她要对女儿用家法,她要活活的打死女儿,娘若再晚来一步可就见不着女儿了……” “姿儿莫怕,有为娘的在,我看谁敢动你一指头!”辰夫人两眼喷着火光,盯向雨晴和几个亲兵,“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的姿儿,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眼见郡主示意,雨晴和几个亲兵悻悻的收了手。 亲兵统领洪光则暗暗点头:先是命雨晴执行家法,后见辰夫人扑在四小姐身上便收了手,郡主考虑周到,便是王爷也挑不出错来。 “夫人,呜……”被扇成“猪头脸”的莲儿、蕊儿等婢女此刻也似找到了主心骨,虽不敢多言,可一个个扑跪在辰夫人面前咧嘴哭得凄惨,似在表明并非护主不利,实在是自身难保。 “你们,你们怎会被打成这样?” 莲儿作势偷看一眼郡主,又飞快的收回视线抹泪道:“是……初时是因二小姐的小毛……” “哟,夫人可算是回来了,”见莲儿柿子挑软的捏,侍妾燕忱可不想女儿被扯进来,立时上前截了话去,“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说,咱们王府的郡主将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被打发了去漠北突厥,夫人这消息瞒的倒严实,妾们的身份低不敢妄加揣测,只是不知王爷……” 辰夫人不由心惊,可旋即挑眉厉呵:“混帐!都是些什么混帐话,下人们在外面听了点闲言碎语以讹传讹的撩舌便也罢了,你好歹也是个主子,没来由的也跟着丫鬟婆子们胡言乱语,还聚堆儿在此捕风捉影的乱嚼舌根子,就不怕本夫人将你们一个个都逐出王府?” 辰夫人气恼赵嬷嬷,眼角余光下意识去寻,宇文姿扯着她的衣角低声道: “娘,郡主已将赵嬷嬷和彩儿给发卖了,要将她们卖去漠河。” 卖去漠河?辰夫人有些怔愣,可并不怒,反而心内有些许的释然:赵嬷嬷虽用着顺手,可人老成精知道的又太多终究是个隐患;至于彩儿,心气儿高翅膀也硬了,借姜三郎入王府之机暗中勾引行苟合之事还当她不知情,这种终日里打着小心思欲借机上位的婢子留着也是祸患,更何况她知道的也不比赵嬷嬷少…… 辰夫人怔神之际,神色情冷的宇文芳已缓缓起了身近前,不紧不慢开口道:“辰夫人好大的威风,张嘴便是要赶人出王府,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对四小姐用家法,令是我下的,难不成辰夫人也想将本郡主赶出赵王府?” 辰夫人似这才发现宇文芳在场一般,神态复了自然,道:“原来郡主也在,不知姿儿所犯何事,以致惊动了郡主竟然还大动干戈的要动用家法?” 宇文芳冷睨一眼宇文姿:“夫人的宝贝女儿,本郡主的好四妹,之前纵马长安主街伤了数名无辜的路人商贩,还争道挥鞭抽花了进京的“翁县主”的脸;后又夺人所爱强购宝马良驹不成竟纵火烧毁西门家的马场,现更窃取本郡主的“恒乐赋”人前炫耀,方才甚至目无尊卑当众口出狂言折辱本郡主,这一桩桩一件件嚣张跋扈的行径若再不加以管束,只怕它日便会祸起萧墙毁了赵王府!” 祸起萧墙? 辰夫人眼皮子一跳,掩去眸子中的思忖和算计,若无其事般抬眼迎向宇文芳: “郡主实是言重了,姿儿不过还是个小女儿家,自小被王爷娇宠着难免贪玩爱闹了一些,也是下面的嬷嬷奴婢们失了本份,不从旁劝着却还尽撺掇着姿儿做出这些荒唐事来,妾身也正想着要重重责罚这几个下人呢,既然郡主已代劳,那也甚好。” 注视着辰夫人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那神情语气间淡淡流露出的胸有成竹,联想到她自云阳宫尉迟繁炽处而来,宇文芳心有所动,明眸中隐含了丝沉重,她没兴致同辰夫人虚与委蛇,压低了声音,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的变化: “赵嬷嬷所言无凭无据,那么你们母女的所作所为呢?” “郡主……” “好个心悸症,好个体内药物累积过甚,”宇文芳直盯向辰夫人,“你们母女殿前联手欺骗戏弄天元大皇后,当真以为勾结了宫内御医署的朱副院使便可瞒天过海,就不惧天元大皇后娘娘拿你二人问罪了么?” 昔日的朱御医如今已是御医署的副院使,宇文芳相信,三年前朱御医能受辰夫人指使暗中加害婉夫人,三年后的朱副院使自也会为宇文姿所谓的心悸症善后。 “郡主慎言!”辰夫人目光游移额头渗了冷汗,“妾身虽不知郡主何出此言,可妾身绝无天大的胆子去欺骗戏弄天元大皇后娘娘,倘郡主的这一番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是流言四起真真的会祸及赵王府满门了,届时只恐郡主你也难脱牵连。” 宇文芳眼波流转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又扫向几个婢女捧着的尉迟繁炽所赏之物,顺着她的目光辰夫人亦望了去,想到尉迟繁炽的承诺,不由心头又松了下来眉角轻扬。 她脸上的变化尽入宇文芳眼底,心内越发沉重了几分,嘴角却露了丝嘲讽笑意,道: “辰夫人今日不仅得了天元大皇后的召见,似乎云阳宫一行也收获颇丰,看来天左大皇后对辰夫人你也是青眼有加啊。” 辰夫人又是一副平日里谦逊慈和的模样,微笑道,“郡主说笑了,郡主也知妾身是初入后宫,今日能接连得两位皇后娘娘的召见,实也是妾身意料之外,更是妾身的荣幸……” 宇文芳睨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道: “天左大皇后娘娘深得圣宠宠冠后宫,如今辰夫人能得了天左大皇后娘娘的赏识,今时不同往日,想来日后辰夫人也少不得要入宫侍候守夜中宫凤驾了。” “郡主何出此言?”辰夫人心内莫名惊跳,立时警觉了起来。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信任越深,失望越甚 北周有内、外命妇守夜中宫凤驾的宫廷之制,对内表示对执掌凤印的皇后娘娘的尊重,对外则是皇权,君威臣服的一种侧面体现。 辰夫人自是知道此制。 宇文芳笑意清浅,道:“如今辰夫人得了天左大皇后的赏识,想必执掌凤印总领后宫的天元大皇后亦会高看辰夫人一眼,若所猜不错,守夜中宫凤驾,日后辰夫人也少不得这份殊荣了。” 话锋一转,宇文芳声音带了两分的冷:“辰夫人若是奉诏伴凤驾守夜中宫,可千万要当心了,听说,曾有一位候府的外命妇殿外侍寝守夜时突发了夜游病症,迷迷糊糊的游走在后宫,后误入冷宫,待到被内监发现时,这个外命妇竟然被冷宫中一位失了心智的废妃生生的咬去了半张脸……” “啊——”辰夫人吓得失声。 冷眼看着辰夫人霎时惨白了的一张脸,宇文芳神色肃然加重了语气:“辰夫人,若是再进宫,可千万要眼清目明,莫要认错了路步其后尘啊。” 这警告辰夫人听得明白:得了尉迟繁炽的赏识又如何,天元大皇后杨丽华才是执掌凤印的后宫之首,莫要同尉迟繁炽走得近,否则,会死的很难看。 赵王意在做个闲王,避开这政局纷争明哲保身,宇文芳实是担心辰夫人利欲熏心之下被后宫娘娘们利用,死了她辰夫人一个倒罢了,只怕到时会置整个赵王府于险地。 两人刻意压低的声音旁人听不去,可注意到辰夫人脸色生变宇文姿急了,正欲上前时,一个小厮匆匆来禀: “夫人,郡主,王爷已回府,正在前厅等着夫人和郡主。” 赵王本欲见辰夫人和郡主,却呼啦啦来了一大片。 赵王瘫坐在太师椅中,一身耀眼光鲜的朝服衬得黯然阴郁的脸色越发的黯淡无光,赵王虽人到中年可依然仪表堂堂不掩年轻时的英挺风采,只是此刻的他神色黯然,紧锁着的眉宇显了几分的苍老憔悴,他失神的目光定定落在一处久久未稍移。 宇文芳心没来由的就直直下沉,她已猜到了什么,她原是相信天元大皇后有能力保住她的,可此时看父王的神色,她突然就没了底。 平日里赵王去上早朝,不过是走走过场附带着听上几耳看个热闹,下了早朝便一身轻松事不关几的模样回来该吃吃该补觉的补觉,绝没有今日沉重黯然的神情。 “父王……” “王爷……” “你们,怎么都来了?”赵王闻声抬头,不觉轻皱眉,额前的皱纹又深了几许,末了低叹着,“罢了,迟早都要知道的,都来听听也好。” 赵王宇文招失神的目光掠过众人,定定的落在宇文芳身上,未及宇文芳开口,宇文姿已快步上前,不着痕迹的挤开宇文容和宇文娇,伏下身来两手一伸已环住赵王的右臂,抬着尖俏的下巴,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讨喜的笑,声音软糯如抹了蜜糖一般: “父王怎么才回来呀,父王一定是累了吧,姿儿前不久跟医女学了些松骨的手法,就为了父王疲累时女儿可以略尽绵力,给父王松松筋骨放松一下疲劳呢。” 宇文容和宇文娇抬眼隔空相视,旋即又都闷闷的扁了嘴,只要有宇文姿在,总能夺得父王的视线将风头占了去。 不待赵王表态,宇文姿已站在赵王身后,翘着白嫩纤细的手指在赵王双肩上有模有样的捏了起来,她的孝心赵王是知道的,至于这份孝心有几分真,只有宇文姿自个儿明了。 紧抿着唇的宇文娇眨巴着晶莹透亮的漂亮眼睛,神情显了落寞,她也想在父王面前无拘无束的雀跃讨喜,可辰夫人每每都会指责她没个女儿家的矜持和端庄,可她也只比四妹妹大六天而已啊。 宇文容则心有失落,她眼皮依然因哭得狠了浮肿着,眼睛里布有血丝,可父王似乎没瞧出她的异样来。 “好好好,你这孩子,真是乖巧招人疼……”赵王黯然的脸上终浮了丝笑意,可旋即又叹了口气,芳儿这一走,所幸还有这么个乖巧的女儿在身边。 赵王心内怅叹,末了轻拍拍宇文姿的手背示意她停下。 “王爷……”未及捧着茶托的侍妾琇莹说完,辰夫人阴着脸不由分说从她手中“夺”过婢女们奉上来的茶水,在辰夫人瞪视下琇莹本能的生了怯松了手。 一转脸,辰夫人又是眼中生情,满面春风的一副笑容,道,“王爷,这是新烹的“雀儿舌”,最是味甘香韵缭绕,王爷请用。” “父王,”宇文芳按下心头不安走上前,声音柔和舒缓,问道,“您今日上朝回来的比往日要晚了许多,父王神色不佳眉宇看似又不得舒展,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赵王神色一顿,没接那“雀儿舌”,喉头微动,又艰难的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极是涩哑,虽心有苦涩可还是直言出口:“芳儿,早朝上无甚大事,可……可下朝后陛下又独独将我宣了去,帝后同在,陛下他……他说要赐封你为公主,赐婚突厥大可汗佗钵!” 空气瞬间凝结。 陛下“要赐封”,这用词分明就是通知一声而非相询,看来陛下是圣意已决。 瞬时的惊讶后辰夫人和宇文姿隔空相视,眼角飞扬难掩欣喜若狂,末了偷偷长呼出口气,一扫先前的恐惶郁闷,感觉又活了过来,转过眼眸更颇有兴致的观赏直接懵怔的一众人。 宇文芳艳明如玉的一张颜失了色彩,脸上泛了些许的苍白,恍惚呆滞的眸子怔怔着似没了焦距,像是被惊雷所击,整个人呆呆的魔怔了一般。 她信任天元大皇后,甚至内心深处已视其为母,彼时她并不在意天元大皇后未讲明突厥求娶公主一事,她以为,同以往一般,天元大皇后会为她将一切的麻烦和危险清除消弥于无形之中。 然,信任越深,失望越甚! 帝后同在,也只有天元大皇后才有资格坐在宣帝身边见外臣。 “芳儿……”赵王心内苦涩,嘴角轻颤低了眼帘不忍直视,“陛下言如今北周强敌环伺,内有南朝陈狼子野心窥视在侧,外有突厥铁骑虎视眈眈,还有北齐的亡国之君高绍义和“晋国公”同党余孽之流,每每欲伺机而动图谋北周的天下。陛下直言要请我们赵王府为君主分忧,现在突厥来使求亲,陛下也有意行和亲之策以姻亲之好结盟……” 赵王的声音仿若遥遥而来直往宇文芳的耳里钻。 “陛下还有意赐封姿儿为郡主,赐婚“兆陵候”为妻……” 宇文芳眼前忽的一片漆黑,耳边赵王的声音嗡嗡着令她头痛欲裂,身上忽就没了气力。 “郡主!”雨晴动作比脑子快,忙不迭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宇文芳。 赵王下意识欲上前相扶,可脚下踉跄着身子亦跟着晃了晃,他心有怨对可更多的是无奈:别说是宣帝命他嫁女和亲,便是君叫臣死,他赵王也是无可奈何。 “郡主……郡主你怎么样?郡主你可千万要好好的,不要吓雨晴,郡主……”雨晴清亮的眸子满是恐惧。 “混帐!”精神奕奕的辰夫人板了脸横眉走上前,厉斥道,“你个小小的贱婢也敢欺君不成,还敢叫郡主,该改口称“公主”才是!” “你……”欲冲上前的宇文娇被她娘亲琇莹死死拽住拖了回来。 “帝后同在?天元大皇后娘娘也是此意?怎……怎会是这样?”宇文容喃喃着难以置信,忽的上前扑到赵王脚前,抱着赵王的腿抬起含着血丝的眸子里满是乞求,“父王,父王您怎舍的郡主姐姐嫁去塞外,您救救郡主姐姐,您快想想办法啊……” “你还不快扶起二小姐,一个姑娘家的抱着王爷的腿又哭又嚎的成什么休统!”辰夫人瞪向侍妾燕忱,脸颊生凉的燕忱哆嗦着伸出手臂强行将宇文容扯回到自个的身边护在身后。 “郡主,郡主你不要吓雨晴,郡主你快清醒些……” “贱婢!”辰夫上一改往日的贵夫人形象,按捺不住的她上前就狠狠给雨晴一脚,怒道,“你个贱婢还敢在这儿叫嚣,再敢折辱公主的身份,本夫人定重重掌你的嘴!” 辰夫人莹光透亮的脸上浮着一层的寒气,更显肤色凉白,似是下一刻便会令下人将雨晴拖下去甩耳刮子。 雨晴只感觉左小腿生疼,不必看也知定是起了一片的青,便是身子前倾险些扑倒时她也紧紧的扶住宇文芳,雨晴紧咬着的唇冒了血珠,泪,大颗大颗滚落而下。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代姐出嫁 赵王双颊肌肉难以抑制的轻抽搐着,眉宇紧锁,眼角的皱纹堆叠着深了几许,眼底里满是痛楚的他无言的闭了眼颓丧的跌坐回太师椅上。 雨晴狠狠擦了把泪,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越发的清亮,她手上使了力摇晃着宇文芳: “郡主你现在绝不能倒下,如何是好你得拿个准主意,郡主你赶快清醒过来……” “来人!”辰夫人怒喝,“将这个目无陛下圣意,胆大妄为的贱婢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不……”宇文容和宇文娇挣脱了出来齐齐冲上前,张了双手挡在宇文芳和雨晴身前,此时此刻,她们要替倍受打击的郡主姐姐守护她所看重的人。 今日当职的府丁皆被捆走送交“翼王”处置,小厮们尚心有余悸不敢擅动,辰夫人的下人们倒是想上前动手,可看一眼被打成猪头脸的莲儿等人,又犹豫了。 至于亲兵统领洪光则黑着张脸没吭声,他心里有气:皇室宗族家的女儿众多,凭什么要赵王府的郡主出塞和亲嫁与蛮夷,宣帝真当赵王是个闲王可任意拿捏搓揉了吗?还有眼前这位,王爷在此尚未发话,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指使! 眼见没人听令,两位小姐又护着雨晴,辰夫人气得脸泛了青,未及再开口,宇文姿已俏生生的上前,一对儿漂亮的丹凤眼里含着笑,可这抹娇媚的笑容却分明透着阴冷含着凉薄。 “你想干什么?”宇文容布着血丝的眼里尚挂着泪珠,警觉的盯住她。 宇文姿转而已是一副伤心欲泣的模样,亦作势抹了抹眼角,掩去眸子里的狡黠光闪,她轻启朱唇声音柔柔的软软的: “哎呀,两位姐姐,你们如此舍不得公主姐姐,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四妹妹本就难过,看两位姐姐哭的这么伤心,四妹妹我就更加的伤心欲绝了,若非陛下已将四妹妹封为“郡主”许给了“兆陵候”为妻,四妹妹我定会陪着公主姐姐去往番邦,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咳,四妹妹是无法陪着公主姐姐上路了,不过既然二位姐姐对公主姐姐如此姐妹情深,何不陪在公主姐姐身边,一同去往漠北突厥可好?” “啊!容儿……” “娇儿……” 侍妾燕忱和琇莹骇然,惊恐之下慌不迭上前又将各自的女儿死死拖拽到身边,再不敢多言一句,更不敢多看辰夫人母女一眼。 宇文容垂泪的眸子却霍地一跳,她看看神情飞扬的辰夫人母女,又凝向眸子空洞无光的宇文芳,末了转回脸望着一脸恐惧战战兢兢着的娘亲燕忱,心头的酸涩和无畏却纠缠而起。 心思繁乱的赵王顾不得其它,只闭着双眼脑子一片的空白,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被宣帝杀害的王弟宇文宪,直挺挺的躺在“正阳宫”那冰冷的大理石地上,那个曾经忠心报国风华万端的年轻王爷,惨死之后尚大睁着两眼,死不瞑目。 “容儿,你莫要乱来……” 心急如焚的燕忱拽不住执拗性起的宇文容,挣脱出来宇文容看着宇文姿,一字一句道,“四妹妹的话倒点醒了我。” 宇文容眸子里泛着的决绝令宇文姿突感不安,未及回过意,宇文容已直直跪到赵王宇文招面前,平静且坚定的声音将赵王的思绪拉了回来: “父王,女儿愿代郡主姐姐嫁往漠北,和亲突厥!” 沉闷的空气又瞬时凝结,可不消片刻一声女人的哭喊打破了这死寂。 “容儿,你疯了!”泪流满面的侍妾燕忱扑了上来,泪水四溢大哭着,“你这傻孩子,若你去了突厥,你让为娘的怎么活啊,娘就你这一个女儿,你这不是拿刀捅娘的心么……” 赵王怔怔的看着眼前跪着的宇文容,她晶莹的泪虽在布着血丝的眼窝里打着转儿,却份外明亮坚定。这温顺的孩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与京师里的大家闺秀无异,可此时才发觉这孩子竟有这般的心胸和气势,他突然感觉自个儿平日里太忽视这个女儿了。 “容儿,为娘的舍不得郡主,可也舍不得你啊,若是可以,为娘的愿为牛为马只求能换得你们的平安……” “娘,女儿心意已决。”宇文容两行清泪下,却坚定的拂开娘亲的手,一字一句着,“郡主姐姐疼惜女儿,多年来的关爱照拂女儿无以回报,若是此次能代郡主姐姐和亲突厥,便是此去遥遥前路未卜,女儿也是心甘情愿!” 宇文容上前抱住赵王的双腿,“父王,既然陛下直言要赵王府为君主分忧,既然定要让我们赵王府的女儿和亲突厥,赵王府莫敢不从君命,可赵王府并非只郡主一个女儿,容儿请求父王,带着女儿进宫面圣,女儿会当面苦求帝后,求陛下和天元大皇后娘娘恩允宇文容替姐出嫁和亲突厥。” “不,不,王爷,容儿她失心了疯,王爷您万不能听她所说……”侍妾燕忱瘫着身子死死抱住宇文容。 燕忱嚎啕大哭,她突然感觉将要失去这个唯一的女儿,知女莫如母,她知女儿虽性子柔顺,可骨子里却是个烈的,若拿定了主意,断难回头。 宇文容确实打定了主意,郡主宇文芳远嫁番邦,届时王府里辰夫人一手遮天,必会逼她下嫁,甚至“押”着她进姜三郎的门送上那纨绔的床,与其被那个有一妻六妾的纨绔玩弄毁了终生,不如就此远嫁塞外,总能为娘亲燕忱求个恩典封个诰命颐养天年,为郡主姐姐争取时间嫁个有情郎,为三妹妹留住庇护之人,纵然她痛苦煎熬死在异乡也可瞑目了。 “说的什么混帐话!” 辰夫人铁青了脸,咬牙切齿着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个庶出的女儿也妄想着攀上枝头当凤凰,非嫡非长的你有何资格嫁与突厥大可汗?君无戏言,你以为这出嫁和亲是闹着玩儿,想换人便换人的吗?芳儿可是我们赵王府的嫡长女,又是陛下亲封的和亲公主,陛下亲封那可是给了她无上的荣光……” “你闭嘴!”突然的冷斥令辰夫人一怔,顺声望去,理智回笼的宇文芳正怒目而视,眸子中燃烧的愤怒唬得辰夫人生生咽下了后半截的话。 宇文芳放开雨晴,缓步上前,亲手扶起宇文容,嘴角轻颤却含泪而笑,“远嫁番邦,前途未卜,吉凶难料,你待我真心,我又怎舍你受苦!” 赵王神色一凝,眼角一凉,有泪沁出,他心有愧疚黯然神伤,声音低哑着:“芳儿,是父王无能,为父的对不起你……” 宇文芳轻摇头,眸子里一片的清明: “父王,帝后同在,您是说这也是天元大皇后娘娘之意?” 赵王垂了眼帘黯然点头,“也怪为父的太过大意,初时虽也略有耳闻却不往心里去,还以为陛下会顾念亲情断断不会命我献出女儿,还以为有天元大皇后……咳,若然你亲娘还在,以赵王妃之尊经常出入内宫往来几位皇后娘娘凤驾前,想来也断不会有今日之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辰夫人黑了脸心中颇不是滋味。 赵王眸子里一片的混沌,百感交集:“本王的两个爱女,一个被陛下赐封为“公主”和亲突厥此生再难相见,另一个,却又被封“郡主”赐婚“兆陵候”为妻以示天家恩宠,本王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早知今日,为父的当初便不该阻你和“兆陵候”,如今,为父的悔之晚已!” 宇文芳咽下心头苦涩,扫一眼丹凤眼含灼灼喜意的宇文姿,沉下心绪转身便走,雨晴本能的快步跟上。 赵王一怔,“芳儿,你要去哪里?” “进宫!”宇文芳头也不回,当年天元大皇后担心她在宫外受委曲,特赐入宫宫牌以便她随时可入宫觐见。 辰夫人身子一震,动作比头脑反应还快已拦了她的去路,笑容牵强道:“当今陛下乾坤独断,公主应知圣命难违,以公主的深明大义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厉害,且王府的女儿是以皇封的“公主”之名出塞和亲,天子恩赐地位尊崇,突厥一族又如何敢轻怠……” “好一句圣命难违!”宇文芳杏眼含霜,听辰夫人“公主”叫的顺口,宇文芳心内的火更盛,“既然陛下只是独宣了父王去说此事,圣旨未下,未曾昭告天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给我让开!” “使不得!”辰夫人急了欲伸手去拉,可直面宇文芳那了然冷凛的眸子,她讪讪的垂了手转向赵王,“王爷,王爷您可得拦下公主,当今陛下的性情王爷您不是不知,君无戏言君心更是难测,公主太过年轻不知轻重,如此草率行事难保不激怒陛下祸及整个赵王府……” “郡主,雨晴陪着您同去!”雨晴大声着,清美的小脸儿一片的凝重坚定,“雨晴虽身份低微进不得宫门,雨晴就一直在外面候着,郡主宫内陈情,若然陛下和天元大皇后娘娘动怒降罪了郡主,郡主如若活不成,雨晴就在宫外一头撞死随郡主去便是!” “我和雨晴姐姐一样,生死都陪着郡主!”一直不出声的云儿毫无犹豫的上前。 “你,你们……”辰夫人气急,可雨晴和云儿的刚烈之态更令她惶恐,她绝不允许大好的局势毁于一旦。 侍妾燕忱和琇莹却容不得她再阻拦,双双上前不动声色的将她挤开急急道,“快,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为郡主和雨晴云儿姑娘准备轿辇!”两人顾不得忧愁悲伤,只大声吩咐着各自的婢女小厮,“快,快快,还不快去!” “卑职去备轿护送郡主进宫!”门口的洪统领一个箭步率先冲了出去。 “我陪郡主姐姐同去……”宇文娇抹了把泪也急不可奈冲上前。 “我必须去!”宇文容甩开拦路的宇文姿快步上前。 辰夫人红了眼,又急又怕红了眼道,“王爷,王爷您说句话,不能由着她们几个胡来……” “去准备吧,雨晴一个婢女尚能如此,你叫本王还能说什么!”赵王心有感慨,喟然长叹。 “容儿娇儿云儿留下,”宇文芳不由分说喝止这三人,“雨晴,你便随我同去,不必备轿辇,时间紧迫,骑马去,把我的“桃花叱”牵来,这“桃花叱”是要不得了!” 甩下众人两人匆匆而去,可未及踏出门槛,一声尖细的唱吟声传了来: “圣旨到!”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赐封公主 小太监开路,一袭白发,手捧圣旨的内宫太监首领张孝初笑呵呵的进了门,身后是皇宫的虎贲行护卫之责。 张孝初,一张方脸面相平和圆润,眼大明亮却半眯着不急不躁状,虽上了些年纪头发已霜白,可脸上却不显皱纹,面色淡红气色甚好。 张孝初原是武帝的首领太监,可在宣帝尚是太子时便对其照拂有加甚得太子之心,宣帝即位后依然视他为心腹加以重用,依然是任职首领太监,总管皇宫内监事物。 宣帝体恤张孝初上了些年纪,平常的琐事也不用他伺候着,张孝初便为宣帝调教了几个可用的太监,一直伺候在宣帝身边的大太监王有德便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若是宣帝令张孝初出面,则代表着事关重大。 见张孝初亲来宣旨,赵王心知“和亲”之事已无转机。 淡淡扫一眼门口面色苍白的宇文芳和雨晴,张孝初无事人一般笑呵呵着开了口: “哟,这么热闹,咱家还没进门呢这热热闹闹的声音就直往耳朵里钻!” “张公公……”赵王忙上前。 “王爷,老奴前来宣旨,待会儿可是要给王爷道喜了!老奴奉皇命而来,就不给王爷行大礼了。”张孝初略躬了躬身,精亮的双眼不动声色的扫过众人。 “有劳公公!”赵王难展眉宇笑的勉强,一旁的辰夫人同宇文姿则无言相视悄然抹了把汗。 “郡主这是要出去?”张孝初眯着眼笑的无害,可他人立在门口挡了去路,“老奴奉皇命而来,郡主还是回去恭听的好。”张孝初语气虽谦恭温和却不容质疑。 赵王忙上前将宇文芳拉到自个儿的身边。 张孝初敛了笑意端了神色,高声唱呤着: “圣旨下,赵王宇文招接旨!” 宇文招率一众家眷跪下身,张孝初却轻皱眉: “郡主?郡主还不跪下恭听圣意?” 在一群跪着的人当中宇文芳苍白着脸色兀自直挺挺的立着,张孝初眉头又锁了些许。 现场一片静寂,宇文芳心绪却是繁乱,转瞬间已闪过许多的念头,末了她银牙一咬抬脚欲上前,却被赵王一把拉住,她眸子里的倔强不甘令赵王心颤,低声着,声音无奈甚至带了些许的卑微: “女儿,跪下吧,现圣旨已下,若此时你再任性便是抗旨不遵,抗旨不遵罪犯欺君,欺君之罪可真就祸及整个赵王府了!” 如当头冰水浇下,宇文芳心猛抽:真的可以不管不顾了吗?舍得了自身一切可能舍得父亲和两个妹妹的性命吗?宣帝残暴,连亲叔父齐王宇文宪都可诛杀满门,对赵王这个叔父他会心存不忍吗? 帝王一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赵王府的存亡也不过是在嗜血残暴的宣帝一念之间。 她闭了闭眼,仿佛看见血染满地的赵王府,血泊中的父王、容儿、娇儿、雨晴、云儿、燕忱、琇莹…… 赵王府是她的家,有她誓要保护的人,她,当真可以舍得吗? 身子瑟瑟摇曳在和暖的微风中,吹在宇文芳身上却冷在她心尖儿,望一眼门外阴云聚拢下显了暗沉沉的天空,她的眸子里全无了色彩,身后一个声音忽传了来: “公公且慢……” 跪在后的宇文容咬紧牙关霍地起了身,不卑不亢道,“还请公公见谅,并非臣女有意耽搁公公宣旨,实是臣女有话要说……” “容儿!” “容儿……” 宇文芳和侍妾燕忱齐齐出声阻止。 宇文芳的理智终让她低了头,她无喜无悲的轻声着:“君为臣纲,帝王之怒非小小的赵王府可承受。容儿,跪下!” 眼见宇文芳轻颤着身子缓缓跪下身去,宇文容悲苦的闭了眼。 跪伏在地的雨晴嘴里漫起丝丝血腥味,掩在水袖中的两只手紧紧的抠着青纹大理石地面,指尖已是血迹斑斑,多年来刻意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恨席卷而来:恨武帝灭了她南门一族,更恨他的儿子又要毁她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的终生幸福。 张孝初似方才的情景全然未发生一般,神态安然淡淡一笑,捧着圣旨,抑扬顿挫的声音在静寂的空中响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王府嫡出长女宇文芳,秉性柔嘉,知书达礼,蕙心纨质,特赐封“千金公主”,授之宝册,以公主之尊指婚突厥汗国大可汗佗钵,不日出塞和亲。千金公主奉旨和亲于社稷有功,赵王府育女毓德于国有功,特加封赵王府庶幼女宇文姿为“郡主”,赐婚“兆陵候”……” 宇文芳视线已是一片的模糊,跪在侧的雨晴声音哽咽: “郡主,夫子说塞外苦寒,突厥一族更是寡廉耻,无礼义,伦乱纲常,如此蛮夷之地郡主千金之躯是万万去不得的呀!郡主,便是事已至此,也总要想想办法……” “雨晴,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宇文芳眼眶中久久盘旋着的清泪终濯然而下。 “王公公到!” 赵王宇文招接了圣旨刚送走皇宫内监首领张孝初,正阳宫的大太监王有德便率着一帮皇宫太监内侍们手捧肩抬一溜的红木鎏金团花大箱进了门。 “陛下赐赏千金公主:东珠十颗、翡翠长乐如意两柄、碧玺牡丹步摇冠一顶、嵌翠凤簪十只、翠雕珊瑚树一尊、珍珠千颗、黄金……” “汪公公到!” “天元大皇后赏千金公主:金丝南珠十串儿、温良玉如意两柄、金缕白玉……” “张公公到!” “天左大皇后赏千金公主……” “……” “恭喜王爷,恭喜千金公主!” 在各宫大太监的道贺声中,宇文姿拧了长眉,被赐封郡主封号的喜悦一扫而空。 陛下和后宫五位皇后娘娘的恩赏就只给了“千金公主”一人,连各宫大太监们更只向“千金公主”道贺,完全视她这位新晋封的“郡主”如无物,心性傲娇的宇文姿脸上挂不住了。 她眨巴眨巴丹凤眼款款上前,清甜的莺啼声起: “公主姐姐!” “你又想做什么……”雨晴急了,恨不得一拳打过去打扁对方那如画儿般精致凉薄的一张脸。 宇文姿并不恼,眉梢轻扬笑道,“雨晴,你身为小小婢女却能对公主姐姐忠心耿耿,连本郡主都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此去蛮夷之地山高水阔路途遥遥,你可一定要替本郡主好生的照料公主姐姐呀!” “你……” “雨晴,稍安勿躁。”神情木然的“千金公主”眼波忽得流转,眸子凝向宇文姿。 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闪烁着星亮,笑的越发娇媚: “公主姐姐,四妹妹记得圣旨到来之前你还训斥四妹妹恣意枉为言语张狂,更欲以家法处置,姿儿定会谨记公主姐姐的今日之训不敢有忘,更不敢辜负陛下圣恩,定要配得上这郡主的封号!姿儿还要谢过公主姐姐,姿儿能有今日的恩宠全仗公主姐姐的恩泽,咳,只可叹公主姐姐不日就要出塞和亲,四妹妹大婚之日却是无法同夫君廘哥哥一起拜谢公主姐姐的恩泽了……” “……” 接旨后的千金公主宇文芳几度入宫求见天元大皇后娘娘,却皆是无果,再后来,越发清冷沉默的她断了这念想。 直到她远嫁塞外的前一夜,弘圣宫大宫女沫珠等人突然入了赵王府要接她入弘圣宫觐见,可她人却不知身在何处,贴身侍婢雨晴也不知所踪。 赵王府连夜出动了大批人手满城搜索千金公主无果,颓丧的赵王呆坐在椅中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整个赵王府仿佛都已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夜渐深,在王府久等不见人回的弘圣宫大宫女沫珠终沉不住气了,刚起身欲回宫复命,突然惊见被大雨浇透,披一身寒凉的宇文芳进了门。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困局 那一夜入了弘圣宫的千金公主宇文芳见到了天元大皇后杨丽华。 无人知那一夜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第二日送亲使团护卫着“千金公主”的凤辇起程之际,宣帝却突然一道圣旨下:赐封赵王府的庶出女儿宇文容,宇文娇为郡主,而紧接着天元大皇后一道懿旨下:命“郡主”宇文姿随送亲使团出塞,送“千金公主”出嫁,漫漫长途以姐妹之情慰藉远嫁的公主。 侍妾燕忱和琇莹悲喜两重天,宇文娇难舍长姐离去哭得险些闭过气去,宇文容则紧握着手心里的那封婉夫人的血书,无语凝噎,望着宇文芳含泪而笑的眸子她心如刀绞:她的公主姐姐,临走还担忧她们在府中处境艰难为她留下制衡辰夫人的把柄,临走还要为她们去求天元大皇后讨得帝王的赐封恩旨,皇封的郡主,提了她们的身份,也足以让她们拥有称心姻缘的资本。 而原本得意洋洋春风满面的辰夫人母女则如晴天霹雳,不及回神,虎贲卫士已上前将郡主宇文姿“请”上随行的琼花车轿,留下扑进赵王怀中嚎啕大哭伤心欲绝的辰夫人,事出突然,她根本没机会去求助宫中的贵人。 城楼上,天元大皇后冷眼看着,冰冷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辰夫人,你胆敢将主意打到芳儿的身上,哀家如你所愿,可你也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尉迟繁炽,还有你! 昨夜的一场暴雨下得尽兴,今日放晴了的天经昨夜的大雨洗涮一番后越发的干净明媚,整个空气都溢着清新之气,让人的心情不觉也随之大好。 此时,立于城楼中央的宣帝嘴边含着玩味的笑意,身上那一袭黑色走金丝暗纹绣九龙飞天金绣的龙袍在阳光下闪耀着华贵威严之气,天子之威令人不敢正视。 宣帝人长得清俊,甚至五官相貌可称得上是漂亮,可那白净的面皮却泛着不正常的莹白,说话气息也没有年轻人该有的盈沣中气,相反,中气孱弱透着虚浮之音。 半垂眼帘注视着拜别赵王的千金公主,那艳明如玉的颜,转眸间流溢而出的风华令人实难移开眼,宣帝喃喃出声,温柔的语气带着些许遗憾怅惘:“朕的这个堂妹,果真与众不同,有些意思,联怎得之前就没注意到她,可惜了了……” 天元大皇后心头一震,看一眼宣帝眸子中的贪恋不舍,淡淡道,“陛下所言甚是,可惜她的命格与这皇宫不合,恐冲撞了天子。如今远嫁塞外,行陛下的和亲之策,倒也尽了她身为北周臣民的本分。” 宣帝轻挑眉掩去眸子里的欲念,嘴边玩味的笑意却更甚,不觉又想起昨夜布在德亲王府的探子所报,倾盆大雨的夜,一身湿透的宇文芳仅携随身的婢女敲开了德亲王府的门,求见病中的德亲王贺知远不成,被挡在“东院”外情绪失控的她破口“大骂”: “和亲之策安抚突厥,那要我北周的武将何用?想我北周的武将也曾金戈铁马灭北齐挥军突厥,难不成这些本该征战沙场扩土安邦的男儿如今却要让我一介弱女子来守护吗?贺知远,你虽是德亲王可更是北周军中统率“大司马”,你也曾浴血沙场马革裹尸,你也曾马踏敌营刀劈敌帅,你也曾铁血铮铮荡平敌国,可为何你们现在却连个北周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是你垂垂老矣不复当年的神勇?还是贪响这莺燕的岁月沉醉于这所谓的太平盛世?或许里面的你根本就不是贺知远,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藏头不出的鼠辈…… 宇文芳不知的是里面躺在病榻上的“德亲王”还真是个欺世盗名易了容的冒牌货儿,真的那位早就秘密离京了。宇文芳更不知的是她的一番怒骂吓得王府里的知情者魂儿差点飞了,真不知这位郡主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上门挑衅找麻烦。 总之,这番怒骂痛斥令病中的“德亲王”听在耳气得张嘴吐了血,病情加重又“昏死”过去,留守亲王府的御医吓得忙上报,宣帝连夜派了御医署的大半御医去诊治,连御医署的正副院使都一整夜守在病榻前不敢稍怠。 当然,昨夜德亲王府里的这一幕也早已通过各种渠道被各路有心人士所知晓且放出风去,今晨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此时此刻站在城楼上的宣帝颇有几分感慨道: “贺知远,两朝元老,朕的肱骨之臣,何曾受过如此的羞辱,还是被个区区小女子点名道姓的痛斥怒骂!”宣帝虽语气含了不满,可嘴角的玩味之意更浓,甚至有种看了热闹后的盎然意味,又淡淡着道,“和亲之策,朕之所定,看来,朕的这个堂妹还是心有怨怼啊。” “陛下,”身后的言官卢原荣躬身道,“千金公主心存怨怼,受封“公主”后非但不感念陛下所赐的荣光,竟然言辞污辱朝中重臣,更指桑骂槐公然怦击陛下的和亲之策,如此欺君行径实该重惩,身为其父,赵王也难脱管教不严之责……” “噢?”宣帝轻眯了眼,微微侧了身看了看,眸子里闪着莫测,“那依卢大人所言,朕该重重治罪于赵王?之后呢?让你的女儿替获罪的赵王之女和亲?” “这,陛下……”卢原荣瞬间突然感觉不好了,好像此次他没悟透圣意就习惯性的迎合上了,他额头早已冷汗直冒,忙跪下身去,“陛下明鉴,臣身为言官职责所在实是丹心一片,臣食君之禄必当忠君之事,莫说是臣,便是臣之女亦是万死不辞,只是臣的女儿今年也只十四岁……” “十四岁,不小了!”宣帝不耐的打断,泛着莹白的脸淡漠且凉薄,“来人,卢原荣身为言官却妄揣圣意言辞无状,削其职,杖百,流放千里,其满门充为官奴,妻女没入官坊!” 禁军上前直接将吓瘫了的卢原荣给拖走了。 身后的一众官员噤若寒蝉,心内暗暗生恐: 杖百,一百杖下去还不把卢原荣这个文弱书生给直接活活打死,这根本是要他命的节奏! 言官卢原荣受宣帝器重,可以说算得上是宣帝一条忠实的狗,让他咬谁便咬谁,不,是按宣帝之意上书弹劾,以卢原荣为首的言官们罗列罪名,朝上弹劾以至被杀被贬的官员不计其数,今日陛下一句话便将其入罪,甚至没有半丝的顾念,令旁观者心寒恐惧。 陛下喜怒无常,更是圣心难测啊! 宣帝扫一眼身后低眉垂眼的众官员,不经意似的拂了拂袖,回过脸来又饶有兴致的瞧着下面与两个哭花了脸的妹妹道别的千金公主,突然身上就起了燥热,暗想:宇文滢,这个小堂妹模样倒与千金公主有着几分像,不过性子好,温柔又乖顺,身子娇软缠绵的,每每在他身下战栗娇泣着好不怜人,突然就想将她按在身下再好好的疼她一番。 宣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般的轻声道,“此番皇后有心了,替朕分忧挑出的和亲好人选,如今去了一桩难事,也该好好庆贺一番才是,今晚的弘圣宫可是要设宫宴?朕怎么瞧着康王叔的女儿倒与千金公主有几分的相似。” 悄然看一眼眉眼生了**的宣帝,天元大皇后会意,不动声色点头道:“陛下,不如今晚的宫宴便由新入宫的陈婕妤协助臣妾置办,再宣郡主宇文滢及一众的内外命妇入宫同乐共庆可好?” “嗯,皇后所想周到,如此甚好。”宣帝嘴角微扬,末了又心有遗憾的看一眼入了半副凤辇的千金公主,转身率着文武官员而去。堂堂帝王能给一个和亲塞外的公主送行,已是天大的恩赐,更不消说天元大皇后还给了千金公主半副凤辇的荣耀,这凤辇,也只皇后、贵妃才有资格使用。 天元大皇后心内五味杂陈:郡主宇文滢虽动不动爱掉泪没个准主意,可也知轻重嘴风紧,否则,康王府如同“西阳公”宇文温满门一般,也早就被灭了。 咳,所幸不是芳儿……芳儿,别怨哀家,失去你,亦是哀家的痛! 心有黯然的天元大皇后亦转身而去。 送亲使团开拔,陪嫁的宫女侍婢中,一个身形单薄娇俏的宫女突然回眸望向城门,一道厚重的城门,隔开了她的父母双亲。她清美俊俏的小脸儿上尤挂着几道伤痕,眸子里满是茫然痛楚更有一丝隐忍坚韧,她,就是池安儿。 京师外,官道上,蔚为壮观的送亲使团有序前行。 虽然那天阳光灿烂风暖和煦,可出了京效已是人烟稀少,远处山脉起伏,少了份人气多了份苍凉孤寂。 远方山丘的高处,一个骑在高头战马上的黑衣男子久久凝望着送亲使团当中的那顶耀眼流溢的凤辇,视线轻动,眸子里却满是死寂: 芳儿,昨夜你雨中痛骂德亲王贺知远,是意欲激怒宣帝求死?还是逼天元大皇后相见?或许,是我昨夜所说伤透你心,已令你绝望…… 跨下的战马似有所感,突然轻喷了口气抬了前蹄欲上前,“候爷!”慌得身后的十几个侍卫忙提马上前封了去路。 “咳,咳咳……”黑衣男子抑制不住的闷声咳着。 跨下的战马似懂主人的心声,轻嘶一声又抬了抬前蹄,侍卫们心有紧张,忙道:“候爷,国公爷早有吩咐,您大病尚未痊愈,不易劳累,候爷还是先回府休息……” “滚!” “兆陵候”廘文泰冷冷的吐出一字,可旋即又闷咳声连连,他紧锁了眉,英俊苍白的面容因着咳嗽着了几分血色,原本矫健挺直的身姿弯了些许,可他抬着的眸子一直不离那凤辇,直至它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以儆效尤 “弦歌曲凝绝,恒乐笑无欢……”回想起昔日种种伤心幕幕,凤辇中的千金公主禁不住悲从中来幽幽出声。 自离别中原故土的那一刻起,她的天地便失去了色彩,那亲手所作的的“弦歌赋”和“恒乐赋”别了主人后,也该是蒙了浮尘被尘封在昔日的闺阁中了吧…… 闻得伤心声雨晴忙又轻掀了侧窗辇帘,却见千金公主又已泪沾巾。 雨晴清亮的眸子含了担忧: “公主,阉逻王子说今日是迎亲大典,佗钵可汗将亲迎公主的凤驾,再过七八里地便该同佗钵可汗的仪仗相逢了,您贵为和亲的“千金公主”,无论是在迎亲大典或是和亲大典上,这容颜举止可都尽入众人眼帘,容不得半点错失啊!” 千金公主无言的点头,锦帕轻拭去眼中泪收起心中伤,眼角泛了淡淡的桃花红,奈何天生的美人胚子,再抬起眼眸时容颜依然是美艳逼人,明亮的眸子更加的清澈莹莹。 “公主的眼角泛了红,还是再补补妆容的好!”雨晴仔细端详着。 当长孙晟遵从千金公主之意命队伍停下暂歇时,正在凤辇内补妆容的千金公主似想起什么: “雨晴,那令人心慌慌的声音没有了!” “是啊,刚才只担心着公主,声音什么时候没的竟也没留意。” 此时出了琼花车轿的宇文姿正一杯热茶泼到身形芊弱的小宫婢身上,小宫婢身子颤缩着,手背上布着伤痕的肌肤已是红了一片,与她同行的宫婢们看在眼中默默的转了目光,因着她是名小宫婢,确切的说是名罪婢,年岁又小,尽被其它宫婢所指使。 这一路上郡主宇文姿心情不好动辄打骂使唤之人,无人愿意侍奉这么个难缠的主儿,便将这个小宫婢“推”到宇文姿身边来服侍。 这个小宫婢便是池安儿。 此刻的宇文姿,一对儿漂亮飞扬的丹凤眼里满是戾气,气咻咻着娇声怒喝:“你个下贱坯子,是蠢笨如猪还是有意为之?拿这么热的茶水来要烫死本郡主不成?” “郡主息怒,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给您再换一杯来!”低眉顺眼的池安儿忙不迭叩头告罪。 “抬起头来!” 池安儿战战兢兢的抬了头,细眉弯弯,水灵灵的杏眼含着忧伤,宇文姿禁不住上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这张脸,越瞧心内越不痛快火儿越大,突然便伸了手狠狠扇了上去。 “啪——” 声音无比清脆透着沉闷,那脆响的声音令旁边的众宫婢吓一哆嗦。血从池安儿嘴角溢出,原本带着伤痕的左脸立时又红肿了起来,池安儿轻抿着嘴,湿漉漉的眸子泪光闪现好不无助。 “你还委曲了是么?装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呢?难不成本郡主还罚不得你这做错事的贱婢不成?宫婢们都说你长的有几分像本郡主,就凭你也配!”宇文姿火气蹭蹭的往上冒,拔下头上的金簪就欲划花池安儿的脸。 不敢躲避的池安儿只觉脸上一疼,金簪已扎进她的右脸,脸上一热,血流了下来,金簪却没有划了下去。 透过泪眼,池安儿看见眼前一只大手已牢牢握住那金簪细长的簪身。 宇文姿一怔,不觉松了手怒道: “长孙副使好大的胆!竟敢对本郡主动手?一个贱婢对本郡主不敬,本郡主还管不得了?” 神色平静的长孙晟扫一眼脸上、手背上青紫血痕交错旧伤添新伤的池安儿,看来这段日子宇文姿没少虐打这个小宫婢。 长孙晟不动声色收回收视,而后双手奉上金簪略低头道,“末将不敢,只不过这些宫婢都是天元大皇后娘娘所选的陪嫁之人,日后自是要留在突厥服侍在千金公主身边的,郡主如若划花了她的脸,让她如何有颜面再侍奉公主?” 宇文姿睨了丹凤眼冷笑道,“听长孙副使之意,这是在责怪本郡主,有意要唯护犯错的贱婢了?” 长孙晟英气勃发的面容一紧,不卑不亢着,“郡主,陪嫁的宫婢犯错,按规矩处罚便是,来人,将她带下去,杖责十棍,以儆效尤!” 长孙晟一声令下,侍卫立时上前。 池安儿轻合了眼帘,便是挨上十棍子,也总好过被宇文姿活生生折磨死,至少,身上有伤的她不必再侍候宇文姿了。 显然,宇文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傲娇的冷哼出声,末了,漂亮的丹凤眼逼视住长孙晟:“十棍,区区十棍只怕这贱婢长不了记性,长孙副使,莫非你有意徇私不成?或是因远离京师长安,你便以为可以一手遮天生了藐视皇族之心?” 宇文姿句句愣往皇帝脸面上扯的卑劣意图令长孙晟心有憋闷,而这边的状况亦引了迎亲使团庵逻王子等人注意,庵逻王子提马上前,饶有兴致在旁瞧着热闹,一对儿深深凹陷的大眼不措眼珠的盯着粉面含怒的宇文姿,美人一怒酥胸起伏别有娇俏风姿,庵逻王子眼底里现了垂涎之色,不觉低声对身边的护卫道:“我以为应珠就够蛮横刁钻令人头痛的了,没想到千金公主的妹子毫不逊她,又辣又俏的够味儿……” 长孙晟不动声色的将庵逻王子垂涎的嘴脸纳入眼,不觉沉了面容,宇文姿却不容他开口。 此时的宇文姿哪有心思留意那双往她肉里盯的贪婪眼睛,只不依不饶的咄咄相逼长孙晟: “本郡主不得不提醒长孙副使,本郡主送亲归京后可是要进宫复命的,要向天元大皇后娘娘和天左大皇后娘娘细细禀明这送亲所发生的种种,长孙副使身在异域竟敢藐视皇族之威当真就不惧陛下降罪吗?” 长孙副使平静下的眸子有暗波涌动,未及他开口,池安儿已抢先跪伏在地叩头连连,语出乞求却分明带有清骨:“长孙大人,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手脚笨拙惹郡主生气,若是长孙大人重重处罚奴婢能令郡主消气一二,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绝无怨怼,还请长孙大人重惩。” 显然,池安儿不愿别人替她代为受过。 长孙晟不由深深看一眼仰起小脸儿,被金簪扎出个血洞血流到下巴颏的池安儿,那张小脸儿虽新旧伤交叠却依然的清美娇俏,眼里虽噙着泪,可亦隐着坚韧与顽强。 “公主,公主……” 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皱着眉匆匆前来,正奇怪着凤辇后嘈杂声起的千金公主隔帘相问:“汝南公,何事慌张?” “公主,郡主又开始大发脾气了,这一路上已不知打了多少宫婢还一直吵嚷着放她离去,您瞧,这会子她因个小宫婢侍候不周又大发雷霆更在那儿语出咄咄责斥长孙副使。未出关前郡主哭闹不休也就罢了,现今突厥的迎亲使阉逻王子在场,郡主还如此不管不顾任意行事岂不失了北周国体……” “汝南公不必多言,且传宇文姿来,若她还闹个不休置身份不顾就将她绑了来!”辇内的千金公主虽语出平静,可明显带了丝不快,丢人都丢到突厥王子眼前了,还真是不知收敛!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鞭长莫及 凤辇内,千金公主给自己倒了杯香茗,玉手轻摇杯中茶汤闪闪摇曳,茶香扑鼻香韵缭绕。 千金公主悠悠品了一口,抬头时,杏眼里一片平静无波,扫一眼宇文姿语出淡淡:“你想怎样?” 已横了心的宇文姿瞪着漂亮的丹凤眼迎视而上,“公主姐姐又何需明知故问!” “你是奉旨前来,由不得你想走就走!” “我是赵王之女又是皇封的郡主,若是我定要走又如何?在这蛮夷之地多停留片刻都会令我窒息,我现在就要回京城!” “回京?”千金公主嘴边泛起一抹嘲讽,可眼底里却隐现苦涩,“待本公主同大可汗佗钵行完和亲的大婚典礼后你便可随送亲使团返回京城,而我,却要留在你口中这蛮夷之地,永世不能再回中原!” “所以你才恨我,才看不得我好!”这一路行来宇文姿已憋屈到极致,更如一头小困兽已全无了顾忌,丹凤眼圆瞪怒道,“你更加无法容忍我嫁与“兆陵候”为妻,可你再不甘心又如何,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更蒙圣恩赐下良缘,如今世人皆知廘哥哥是我的良配,也只有我宇文姿才有资格站在廘哥哥的身边……” 桌上那只握着玉杯的细长青葱似的嫩指陡得紧绷,骨节泛了白似要生生捏碎那玉杯。 看在眼里的宇文姿忽的心情大好,眨巴眨巴丹凤眼露了讥诮笑意,“公主姐姐,我知道你对廘哥哥余情未了,可那又如何?和亲圣旨下后廘哥哥不也是不肯再见你,倘他对你还有一丝丝的情份,又怎会不肯相见,只可怜了那个笨雨晴,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天天跑去为你传信,却是入不得门被廘府的下人三言两语的就给打发了……” “宇文姿你放肆!” 千金公主陡得声喝,艳明如玉的颜已布了霜寒,宇文姿虽吓了一跳,可立时反唇相讥,“放肆?哼,公主姐姐也不要忘了我已不是赵王府那个庶出的四小姐,我堂堂皇封的郡主也非人可任意轻怠的,想我宇文姿,容貌学识皆不输你,却每每被各府内外命妇们所轻贱,就因你为赵王妃所出而我是婢女所生。我好恨,是你,夺走本应属于我的风光,如今宇文姿也贵为郡主又被陛下赐婚于“兆陵候”,你却处心积虑又使了歹毒手段来害我!” 千金公主眸子里的怒一点点退了去,忽的柳眉轻扬又是一派的淡然,全似不以为意般的语气问道: “噢?害你,我何时曾害过你?” 宇文姿气急,恨不得抓起桌上的玉壶砸到千金公主云淡风轻的那张脸上:“宇文芳,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惺惺作态,是你,定是你在天元大皇后面前进了谗言,否则无缘无故的天元大皇后怎就突然下了懿旨命我随送亲使团前来突厥这苦寒之地!是你害我……” 千金公主神色显了认真,略一点头悠悠道: “不错!是我借了天元大皇后之手让你也来此苦寒之地走一遭!” “你……” “你母女可施诡计将我送上这漠北草原,为何本公主就不能在天元大皇后娘娘凤驾前陈情求诉,求皇后娘娘体恤你我姐妹“情深”,允你伴我度过这泣别故土去往塞外的凄苦遥途,对我,天元大皇后娘娘本就心存不忍,自不会拒了我这远嫁公主的小小请求。” “宇文芳你好歹毒!” 千金公主神色突变,玉面阴寒眸子里现了凌厉,叱道:“若再敢出言不逊,本公主定叫你明白何为歹毒?!” “你,你想干什么?”宇文姿突感脊背生凉声音不觉弱了几分。 千金公主冷冷的一字一句着: “我若歹毒,定让你今世再无回中原可能,更别痴心妄想着同“兆陵候”结什么秦晋之好!” “你敢抗旨?”宇文姿骇然,她从千金公主的眸子里看到了沉沉杀意,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她知宇文芳恨她,但却从未想过宇文芳会杀她,至少,在她的认知里,宇文芳非嗜血好杀之人,甚至连个婢女和嬷嬷都不忍下杀手只是远远发卖了事,可此时,她竟然从宇文芳的眸子里看到了杀气。 宇文姿心有畏惧可心性傲娇的她嘴上依然强硬着: “天元大皇后娘娘懿旨只令我送亲来突厥,待你同佗钵可汗行了和亲的大婚典礼后我自可随送亲使团返回京师,有正副送亲使在,你不敢抗旨!” “不敢?”千金公主失笑,清澈莹亮的杏眼里满是讥诮,“宇文姿,枉你自诩容貌学识皆不输我,可到底,还是个浅薄的丫头!” “你……” “你可知天高皇帝远?” “……”宇文姿心“呯呯”跳得厉害。 “你又可知鞭长莫及?” “……”宇文姿只觉脊背的那股冷嗖嗖寒气顺着脊椎四散开来,直逼她双颊。 千金公主逼视着宇文姿,一字一句着:“你口中的蛮夷之地是本公主今后家之所在,如今的我不仅仅是北周的千金公主更是突厥大可汗的“可敦”,这漠北大草原上的女主人,莫说我要留你在突厥,便是让你死,你宇文姿也得悄无声息的埋在这漠北草原上!” “你,可要一试?”千金公主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直逼宇文姿,直迫得宇文姿生生弯了腰低了眉宇。 “公……公主姐姐饶命!”花容失色的宇文姿失了嚣张,只瞬间她便将对方的一番话想了个通透。 转脸宇文姿已垂泪伏了身,双肩轻颤泪水涟涟颤声着:“公主姐姐,方才是姿儿鬼迷了心窍言语冲撞了公主姐姐,姿儿知错了!姿儿言语无状令公主姐姐生气,公主姐姐要打要罚姿儿绝无怨言。公主姐姐离别故土千里迢迢来突厥和亲,恐今生再难回京城团聚,父王等同已失了一女,如若再失一女,父王年迈连受打击如何能承受的住?” 千金公主神色微动,眸子里的凌厉随之一黯。 宇文姿悄然抬起泪眼,梨花带雨哭得好不伤心,可透过泪眼她分明看见千金公主眸子里的黯然神伤。 “父王常言公主姐姐最是孝顺,四个女儿中父王也最是疼爱公主姐姐和姿儿,无奈公主姐姐和亲突厥,自此天各一方不能尽孝于父王膝下,姿儿向公主姐姐保证,姿儿定会替公主姐姐尽这份未尽的孝心,只求公主姐姐能看在父王年迈的份上饶了姿儿,饶四妹妹一命吧……” 侍候在凤辇外的雨晴听在耳气得直咬牙,宇文姿还真是会戳千金公主的软肋。 眼见着宇文姿噤若寒蝉已哭成了泪人儿,千金公主心下喟叹:你小小年纪对于能屈能伸之道倒是悟得通透。你现在怕了,尚可对我哭诉求饶,可我呢?我怕的时候又能向谁去诉说委曲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我又能求谁饶过我放我离开这漠北草原? “收起你的眼泪!” “公,公主姐姐……” “是否回得了中原,本公主自有定论!你且好生安分了,那些个宫婢是天元大皇后所赐,便是我所用之人,你若再敢动辄无故打骂,便自个儿去照料自个儿吧!” “不敢,不敢了,公主姐姐,姿儿再也不敢生事端了。”宇文姿以袖拭泪,掩去眸子里的恨。 千金公主缓缓合了眼帘,似在沉吟又似在嗅着那余韵缭绕的茶香,末了睁开眼帘,眸子里一片的清明淡漠,再扫一眼宇文姿声音甚是冷淡,“迎亲大典上你且换了这身装束!” “……”宇文姿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艳丽锦装,怯生生的不知何意,可心里的恨又蹭蹭往上冲,她接旨来得匆匆,可送亲使团已然给她备好各色锦装,想来天元大皇后早有计较定要逼她出塞。 “之后和亲的大婚典礼上亦不必太过妆容,只穿得素淡些,得体就好!” “是,四妹妹遵公主姐姐的吩咐。” 下了凤辇后的宇文姿重重抹去脸上的泪水,风轻云淡状从雨晴身边而过,只是那袖下的粉拳紧握,生生的泛了白白的指节,心事重重的她甚至没注意那个刚挨了刑棍趴伏在地似没了气息的小宫婢。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好自为之 十下刑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少对原本旧伤在身的池安儿来说够些份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行刑的侍卫行的是脊刑而非臀刑,至少避免了池安儿一个小女儿家当众被打屁股的羞辱。而且未去衣,刑棍上也未沾盐水,棍子打下去令池安儿脊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看着可怕,实质上却没伤到筋骨。 宫婢们惶恐的望一眼那鲜血皮肉和纱裙粘贴在一起的惨状,禁不住倒抽凉气再不敢多看一眼。 池安儿额前的乌发被痛汗浸湿,贴在她额前和两颊越发显得整张小脸儿清瘦不已,她静静的趴卧着,似昏死了过去,可那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显示着她是清醒的,此时的情景,仿若在内宫的牢房一般。 那夜,被赵元打的遍体鳞伤的池安儿亦趴卧在冰凉的地上,了无生气的她鼻间闻到的是牢房中淡淡的血腥气和浮尘霉味儿,黑暗中,忽觉有淡淡的亮光在她眼前晃,这抹亮光也似温暖了她的脸,她疲惫的睁开眼,渐渐聚拢的视线处,是举着烛灯的大宫女沫珠。 “沫珠姐姐……”池安儿眼睛倏的一亮,整个人似又活了过来,她咬牙忍痛爬了起来跪在沫珠面前,仰头静静的望着她。 池安儿虽伤痕累累,可那对儿漂亮晶莹的眼睛在烛火下明亮如星,透着对生的渴望,沫珠看了她半响,才开口道: “怜儿受刑不过已咬舌自尽,那樽注生娘娘玉雕损毁时只你和怜儿在场,其它人不过是闻声赶了去,真相究竟如何已死无对证,按例,你也会被杖毙……”沫珠语气一顿,又道,“为堵悠悠之众口,没人会为你个小小宫婢说情。” 没令沫珠失望,池安儿虽脸色煞白,可并未惊慌失措,只是眸子里含了凄凉,池安儿静默了片刻,轻声着,“其实那日入了寝宫看到被损毁的注生娘娘玉雕时,奴婢便知尉迟皇后已对奴婢起了疑,她是断断不会留奴婢这条命的。” 沫珠不置可否状。 池安儿又定定的望着沫珠,“沫珠姐姐是特意来为奴婢送行的么?” 沫珠不露情绪只是审视着她,池安儿的眸子里虽满含无奈却并未绝望,显然,池安儿也不认为自个儿必死无疑。 沫珠看在眼里,忽起了兴致,“池安儿,你哪来的自信?” 意会的池安儿不卑不亢道,“因为沫珠姐姐来了,若非如此,沫珠姐姐不必来见个将死之人。”她不过是枚棋子,沫珠再是心存着丝善念愧疚,也只会替死去的她照拂她宫外的家人。 沫珠心有所动,不禁又仔细端详着池安儿,心内暗暗点头:不愧是赵王爷的女儿,竟如千金公主一般骨子里也是个傲的,也是如此的达理通透,天元大皇后娘娘将她送到远离故土亲人的千金公主身边,或许也是为了作某种补偿吧。” 不错,天元大皇后早在要用池安儿时便已遣人将池安儿查了个底掉儿,越查越发现事有蹊跷:池安儿入宫的蹊跷,有人刻意打发她进宫,虽做的巧妙可还是露了蛛丝马迹;还有池安儿的母亲池安氏,原名安秋娘,被赵王看中金屋藏娇后却莫名的失踪,事情越查越诡异,甚至连当年绑架秋娘的“土匪”都给挖了出来,最后终查到了原凶辰夫人头上。毕竟弘圣宫用人都是慎之又慎,毕竟“随国公”杨坚对长女交待之事是上心的,自然,天元大皇后事后也明了为什么突然间池安儿就会暴露了身份。 沫珠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还有个三年的契约未了,怎能轻易死去。” “池安儿谨遵沫珠姐姐吩咐!”池安儿伏下身叩了个头,她知道,她的命保住了。 沫珠对池安儿的识实物颇为满意,点头道,“明日,千金公主便要起程去往塞外和亲突厥,你,便是陪嫁塞外的宫婢之一。” 池安儿一怔,眸子里露了痛楚,沫珠睨她一眼,伸手从袖中取出封信递于她,“你父亲的眼睛已好,没想到一个名不经传的游医竟有如此医术,也不枉御药坊里耗了这么多的珍贵药材……” “我爹的眼睛好了?”池安儿惊喜过望,颤抖着手接过家书。 “以后,每隔三个月,你便会收到家书,当然,我也要收到千金公主身在突厥的情况。”沫珠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 看着娘亲那熟悉的笔迹,池安儿心中大安,可随之又心有疑惑:“沫珠姐姐,可奴婢如何能……” 沫珠知她所问,冷冷的打断:“你不必操心,届时自有人会主动找上你!” 杨勇被封为“荡难将军”去了漠河当差,长子身处边境要塞险地,“随国公”杨坚又岂会放心,自是要将情报网伸到漠河,往来密函自有特殊的渠道。 而天元大皇后对千金公主心怀愧疚,自也想知道她的处境。 待收好池安儿所写的回信后,沫珠将那封家信从烛灯中引了火,注视着它化作了灰烬,轻吹一口气,飘飘渺渺的浮于尘中跌落在地成了灰碎。 沫珠拿起烛灯转身走时又抛下一句:“五年!得了两次活命的机会,契约的时间自是要延长,身在塞外没人会帮你,这五年里,你好自为之!” 回想着当夜的一幕,池安儿心内百感交集,虽闭着眼眸可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溢出,她突然感觉撑得好累,心更怕。人微命贱,生死全不由己,如今又孤身在蛮荒塞外,她不知这五年里她是否能撑得下去?不,一定要活下去,中原还有爹娘在等着她回家,或许,可利用在塞外之机诈死逃回故里…… 虽已是火红的晚霞染了天际,可漠北的天空依然明亮晃眼,空气中的干燥炽热依旧。 一个身形立于池安儿身前,为她投下了一片的荫凉。长孙晟注视着地下鲜血淋漓的池安儿,方才挨板子时她一声未吭,痛得五官都紧缩成了团却不曾流泪哀嚎,可此时,闭着眼似在睡梦中安静详和的她长长的睫毛已被泪水打湿,漫着浓浓的忧伤气息,可短暂的忧伤之后却有一股子的凝重,似睡中尤考虑什么重要事一般。 长孙晟身为送亲副使,身为武职更执护卫之责,送亲使团众人的情况自是明了于心,他知在这三十名陪嫁的宫女中池安儿年岁最小,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带罪的宫婢,本应处死,却因陪嫁入塞侥幸生还,说白了,一介弱女身陷漠北蛮夷之地,同死也没什么区别。 长孙晟收回目光吩咐道,“把她抬下去,叫医女来,给她上药。” 侍卫遵令而行。 平静明朗的声音听在池安耳中令她心头一热,或许这是被迫离开父母后第一次有人出言关怀,虽是简单的吩咐给她上药,于她,也是一种感动,他完全可以置她不顾,让她自生自灭。而侍卫行刑时的手下留情想必亦是长孙副使之意。 被侍卫搀扶而起的池安儿睁开眼眸,尤沾着晶莹泪滴的睫毛轻动,轻轻一笑,声音依旧孱弱却甚是悦耳:“奴婢谢过长孙大人,方才是奴婢令长孙大人作难了。” 注视着那带着伤依旧红肿着的脸,虽苍白布着血渍可难遮那清美娇俏的颜,而那抹笑,虽虚弱,却如春雨般滋润着人的心田,长孙晟一恍神,旋即转过头大踏步而去。 此时,云儿也正款款而至。 闻讯而来的云儿不过是好奇心使然,想瞧瞧这个令宇文姿生恼大动干戈的小宫婢,可只一眼,不由心内暗叹:像,果真有几分的像,难怪宇文姿要凌虐这小宫婢还要划花了她的脸,眼见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婢顶着张相似的颜在面前晃悠,傲娇跋扈的宇文姿岂能高兴。 池安儿那额头、秀挺的鼻子和娇媚可人的唇形有四分像宇文姿,可那眉眼和脸型却是有六分像千金公主,同千金公主相较,虽尚青涩稚嫩却已隐有那股神韵风姿,尤其那眸子中的隐忍坚韧,莫名的,云儿对眼前的池安儿生了几分的好感。 云儿转而吩咐着身边的婢女,“取上好的伤药来,让医女好生照料于她,日后这小宫婢便由我来调教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你若活着,便交你这个朋友 千金公主出言“警告”宇文姿之际,彼时,加川原外围的山脉峰底处一道火红矫健身姿掠地而来,火红的鬃毛随风起舞如烈焰绽放,张扬又惹眼。 已经远离加川原腹地狼道的“赤烈”仰天嘶吼停了下来,鼻中喷气不时轻蹽后蹄,似向马背上的应珠传达信息。 满脸泪痕神情恍惚的应珠茫然的抬眼张望,四周阴沉沉的一片死寂。 “天奴哥,天奴哥你在哪儿?”她喃喃着像个无措的孩子。 心有不耐的“赤烈”忽又长声嘶啸,猛抬前蹄腾空而起,应珠猝不及防被掀翻马下,身上传来的痛令应珠清醒了几分: “赤烈你疯了?赤烈……” 赤烈鼻中又重重喷一口气,黑漆漆的漂亮大眼睛瞟了瞟应珠,骄傲的一扬脑袋,回转身长嘶一声,四蹄狂奔掠地而去。 “赤烈?你是要回狼道接应天奴哥?”应珠反应过来,“赤烈你回来,带我一同去!”她蹒跚着起身声嘶力竭的大喊。 赤烈懒的搭理身后的应珠,很快,那团火红便没了踪影。 加川原腹地狼道,空气中弥漫充斥着的腥臊气中更有浓浓血腥味儿,几个被撕成碎片的护卫和战马早已被群狼碾踏成泥,和着泥土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只身断后身陷狼群的冷天奴为求自保大开了杀戮,双刃玄月下血雨纷纷,刀下亡魂死前哀嚎声声凄厉瘆人,可群狼非但没有丝毫畏惧退缩,反而嗜血性起激起狼性狂野的复仇心。 一道道凄厉求助的狼嚎声响彻半空久久不息,专注于过道的狼群中立时又分出数只头狼带领的队伍直扑冷天奴! 冷天奴,脱身不得! 双方生死相搏都红了眼,冷天奴手中寒光冷凛的双刃“玄月”短刀上下翻飞,划出一条条美丽又致命的弧线收割着条条狼命,血花飞溅中他一袭银白大氅亦染了点点鲜艳刺目的红,红的耀眼,如雪中红梅“开”得艳丽凌傲。 冷天奴抽身腾空而起,可纵使他轻功再好,却苦于狼道一马平川没有掩蔽之处,而群狼已是疯狂呲着獠牙交替进攻,大有不将他撕碎踏平誓不罢休的架式。 一个含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忽幽幽传了来: “欸,再这样打下去,你就算没被狼群撕碎吞下肚也非累死不可,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冷不丁冒出的声音令冷天奴一惊,手上的“玄月”刀却行云流水般不受影响,抬手间又斩杀了几头恶狼。 “我听见那女孩儿喊你的名字,原来你就是冷天奴,冷天奴,我可以帮你!”声音带着兴奋又似有几分的熟稔。 冷天奴未有回应,那年轻飞扬的声音却不在意继续道:“不过我有条件,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冷天奴已知声音所在,还真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确切的说是从不远处狼群正飞奔经过的地底下发出来的,一块泥黑色大石覆在地上,显得极其突兀,应珠就是摔在这石头上伤了脚,而声音,也正是从这石下传出来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好,我来了!”郑重的尾音像是下定了赴死的决心一般。 “呯”的破风声起,猛掀翻的泥黑色大石砸死旁边三只躲避不及的恶狼,趁着群狼本能的躲闪间,飞跃而出的一个矫健的灰色身形挥舞着双刀已飞速冲向冷天奴。 冷天奴抽空瞟了一眼,对方是个脸部轮廓较深,双眼深凹英俊高挺的突厥青年男子,短短几十米,却是同围困而至的群狼恶斗连连,待冲过来时青年男子已喘息微微,一贴上冷天奴的背,他不觉深吁了口浊气,至少不必再四面对敌了。 两人本能的背靠背顶在了一起,将身后的死路变成活路不失为好法子,冷天奴亦陡感压力减轻了许多,问道:“你是谁?胆子倒大!” 背后的灰衣男子双刀上下翻飞边嗤笑一声:“无所谓胆大,你当我愿意来这要命的鬼地方?” “嗖——”一道闪亮的光过,随之一头矫健凶煞的恶狼被死死的套住脖颈子,不知何时灰衣男子将一对儿弯刀刀柄扭在一起成了双头单刀,一手斩杀围困在身边的恶狼,一手凌空拖过被银链锁住脖颈气闭晕死的狼。 忽的一道浓重刺鼻的血腥气直往冷天奴鼻子里钻,他忙里侧头看,就瞧见灰衣男子已动作麻利的将狼开膛破了肚,血水合着脏腑肠肝哗哗的往下淌,便是看惯了杀伐的冷天奴也禁不住蹙了眉,而灰衣男子手中已多了一枚灰白色如鸡蛋大小之物。 “狼宝?”冷天奴失口而出。 “哟,你知道还挺多,啊……”灰衣男子分神间已被几只恶狼袭上身,眼急手快的冷天奴反手一甩,寒光过,破风细声起,三枚小巧轻薄的“追魂星”射杀了三只恶狼,刀光闪烁间,灰衣男子也砍杀了又袭上身的两只恶狼,一只死去的狼血腥利嘴中尤扯着块儿血淋淋的皮肉,灰衣男子左大腿已被鲜血糊了一片。 “敢咬老子的肉,你们也得付出代价!”受了伤的灰衣男子气急败坏咬牙切齿,一把刀寒光闪闪舞得密不透风,可另一只手又抛出银链逮狼,一逮一个准,他连开膛破肚了四条恶狼,取得四枚狼宝。 冷天奴只觉鼻间血腥气冲天,而灰衣男子脚下则是血流满地一大滩的腑脏肠肝,如此血腥的开膛破肚手法无异于明晃晃的挑衅,果不其然,在声声愤怒凄厉的狼嚎声中,率队扑来的头狼越来越多。 冷天奴额头已冒了细汗,“玄月”刀下死的狼不计其数,他体力亦消耗过甚,他时不时侧头瞅一眼灰衣男子的动作,冷天奴清冷的神情已带了丝不快,虽不满对方如此开膛破肚无异于火上浇油激怒群狼,可依然会在对方分心取狼宝之际甩出“追魂星”帮他射杀袭上身的恶狼,便是如此,灰衣男子还是被狼撕咬掉好几块儿肉,全身上下血淋淋的似个血人。 “你身涉险地就是为了取狼宝,你似乎颇通此道,竟然知道哪只狼身上有狼宝!” “那是,”灰衣男子大大咧咧承认了,“这宝贝可是难求,万条狼中也不见得有一条有狼宝,也只有趁狼群过道时才能找到身具狼宝的草原狼。” 同群狼厮杀间,有意无意的灰衣男子就往那泥黑色大石的方向移动,而背后的冷天奴自然而然的被他牵引。 灰衣男子藏身的坑并不深也仅能容一人蹲伏,想来也是这青年男子匆匆而成。 “我似乎被你利用了!”扫一眼蜂拥而至红了眼的群狼,冷天奴蹙了眉。 “你这个情我承了!”灰衣男子毫不扭捏,虽然全身伤痕累累痛得豆大的冷汗直冒,可依然大大咧咧语出干脆,若非没有冷天奴,他确实无法成事,要不然他方才就不会一直躲在那石头下的坑里了。 “你到底是谁?” “……” “狼宝虽世间罕有可不外乎只两种用途,换钱,或是入药救命,你不惜性命也要取得狼宝绝非为财,看样子是有你在乎的人等着这狼宝急救命。” “……” “你既然来了,总该留了后路有办法脱困吧!” “……” “草原狼的鼻子甚灵,便是你藏身在坑里它们也能嗅到,可群狼却没有反应,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 冷天奴下手毫无犹豫,玄月刀过片片血花飞溅,嘴里却不紧不慢的问着,可方才还大大咧咧的灰衣人对冷天奴的发问却突然沉默了,只是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拢着浓眉大眼里飞闪过不忍。 过了半响,沉默不语的灰衣男子突然闷声一句,“冷天奴,别怨我,今日之事,算我欠你的!若你还活着,我努日图便交你这个朋友!”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讨回来 冷天奴突觉后背一凉,下意识扭脸,冷不丁被努日图挥手扬出的黄粉袭了个正着。 淡黄腥甜味儿的粉沫天女散花般袭来,冷天奴吃惊闭气前窜,纵使他反应迅疾可脸上身上还是沾了些许的粉末。 分心之际群狼已四面而上,危急间冷天奴丹田凝力脚尖点地以身为轴如平地起了旋风,旋风中心的冰寒玄月刀更如飞速旋转的刀墙,撞上来的恶狼倾刻间飙起一道道的血柱颓然倒地。与此同时,暗动手脚得手的努日图早已冲到坑前挥手又扬出一包黑粉,沾上黑粉的狼立时痛声长嚎纷纷逃窜,努日图在跳入坑时鼓起内劲一把将泥黑大石覆到坑上,听着外面鬼哭狼嚎声,蹲在坑里的他长长吐出口气。 沾上黑粉的狼皮肉被灼烂,灼烂处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扩散,腐烂的血红皮肉又如碎屑般粉粉掉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直痛的十几条狼满地打滚哀嚎,而泥黑色大石四周散落着黑粉令其它的狼不敢近前。 窝在半大坑中的努日图眨巴着黑亮的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睛亦同狼眼一般冰冷寒幽,他默默念着: 冷天奴,这怨不得我,你要不死就是我死,可我好不容易得了狼宝绝不能死,我摆脱追杀来得太晚,还没准备好就撞上了狼群过道,还只剩这一包“噬粉”…… 不,我为什么要愧疚?你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我闯狼道在狼道得了狼宝的秘密,我的族人也就安全了。 努日图相信此时粘了“食人疯”花粉的冷天奴对群狼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有冷天奴这个“饵”他才能冲出群狼的围杀,食人疯花粉只对动物有效,且挥散空中的药性很快会激发恶狼的疯性将身沾“食人疯”花粉的冷天奴咬碎成渣,而报仇后的群狼也会继续过道,这里终究会复归平静。 冷天奴亦已察觉出诡异来,群狼似已疯魔,通红着充血的两眼,鼻眼堆挤扭曲变形,呲着獠牙流着长长的黄色涎水,全然没了之前彼此间的攻击默契,只疯了般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抓扑嘶咬。难道是努日图洒的黄色粉末有问题?冷天奴俊颜霜寒,冷眸一片森然肃杀,一身凛冽的嗜血杀气令疯癫的群狼也动容,可瞬间的犹豫群狼又扑了上来, 冷天奴早已瞧见靠近泥黑色大石周边皮开肉烂的十几条狼的惨状,而他完全可以隔空以内力掀翻那泥黑色的大石,将暗算他的努日图揪出来扔进狼群,可他终还是放过了对方,毕竟没有努日图的出现,他还是会面对群狼的攻击。 他记得努日图逃去时的眼神,那双眼睛明亮澄澈却含着躲闪和愧疚。 体力和内力过度的消耗令冷天奴汗湿了脊背喘息出声,嘴边泛起一抹苦笑,他如波涛汹涌中的一叶孤帆行在风头浪尖上,难道今日真要湮没在疯狂的狼群中? “稀溜溜——” 熟悉的马嘶啸声忽远远传了来,啸声暴躁激昂划破长空含着焦灼。 冷天奴眉梢轻扬精神一振,他心知“赤烈”这是回头来接应他了,他一声长啸破风而去回应赤烈。 很快,一团火红掠地而来,如一道愤怒燃烧着的火焰欲焚毁阻拦它的一切,群狼乍惊而避,可很快涌上来包围了这团火红,赤烈腾空而起,高昂着马头似要直冲天际,再落地时,前蹄挟着凌厉呼啸带着万千重锤般的力量将两条恶狼踏得骨断肠破,“腾”的几声,又有三条恶狼被它强健飞腾的后蹄蹽飞了出去。 赤烈脾气暴烈不畏生死,曾独自对战过二十几头恶狼,面对眼前的汹汹群狼,它呲牙咆哮毫不怯战,不远处那上下翻飞灼着点点艳丽红梅的银白身影,便是它的主人,它要冲向主人。 寒光闪闪玄月刀掀起片片的血雾,四五条脖颈子喷血的恶狼倒下,冷天奴再次凝聚真气腾空而起,正值“赤烈”冲了上来,冷天奴飞跃上马背,一人一骑配合默契,可趁赤烈回身的停顿,紧追而至的数十条头狼也扑袭而上,眼疾手快的冷天奴挥手甩出数枚“追魂星”,一道道“追魂星”如一朵朵挟电闪而来的天上星,悄无声的没入狼头掩了那亮闪闪的光彩…… 躲在泥黑大石下的努日图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他听见骏马愤怒的嘶啸声,更听见冷天奴冷若寒霜的声音一字一句着:“努日图,我冷天奴从不怨人,只会将人欠我的讨回来,改日,必登门讨回!” 最后一个音传来时,马蹄声已去的很远很远…… “嗤——”努日图倒抽了口凉气,一股寒气沿着脊椎四散开来,他不由抱紧了身子贴着坑洞缩了缩。 此时,处在安全地带不知冷天奴生死的应珠公主已濒临崩溃,她眼睁睁着七、八个狼狈不堪鲜血淋漓的护卫冲了过来,护卫们死里逃生后紧绷的弦突然松下来,旋即纷纷载下马来,两匹后臀被撕裂已是惊恐疲累到极致的战马长嘶一声倒地后再也没起来。 “天奴哥……天奴哥呢?浑力干,天奴哥为什么没回来?”拖着受伤的右脚,应珠一把揪住载下马来的浑力干大声问道。 想起狼道恐怖的一幕,浑力干嘴唇不由一哆嗦,深陷的双眼浮了泪光颤声着:“天奴兄弟,他为了救我们,陷在狼群里……出不来了!” “不!你胡说!”应珠不敢相信,声音嘶哑的她愤怒的将浑力干甩开。 身后马蹄声又响,应珠眼睛霎时放光,惊喜过望猛回过头,当看清奔逃而至眼前的是血染了半个身子,背上空空的千里雪后,如晴天霹雳,应珠刷的惨白了小脸儿,身子晃了晃险些瘫软倒下。 千里雪哼唧两声,大口喘息着喷着粗气,四腿踉跄着走到应珠的身边,伸出舌头轻舔了舔应珠冰凉的小手儿,似是劫后余生后向主人寻求安慰。 “千……千里雪,天……天奴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应珠浑身打着哆嗦,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千里雪似听懂了主人所说,讪讪的缩回舌头,慢慢回头望了望狼道方向,末了耷拉了脑袋。 “啊——”撕心裂肺的一声后,应珠已是泪如泉涌,通红的两眼哭的不甘更是绝望,“骗子,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没死,天奴哥怎么可能会死,我要去救天奴哥……” “拦住公主!”重伤行动不便的浑力干嘶哑着嗓子奋力大吼着,几名伤轻的护卫忙不迭拦住已翻身上了千里雪的应珠,千里雪似是知主人心思,悲鸣长嘶原地踏步犹豫不定,它也不想再去送死,可它,也不想违拗主人的命令。 “应珠公主,我们四个兄弟已经死无全尸,天奴兄弟拼死帮咱们几个脱了困,你再回去送死天奴兄弟可真就白死了!”任凭应珠马鞭狂抽下来,满脸是血的护卫们就是抓住缰绳不肯松手。 “都是你们,应该死的是你们,天奴哥如果不救你们就不会……天奴哥没有死,他正等着我去救他……”应珠公主面容扭曲近乎歇斯底里,她猛抽出护身的短刀砍下去,“我宰了你们!” 拉扯躲闪间,“天奴兄弟……”挣扎起身的浑力干忽惊叫出声,大瞪着两眼怔怔看着远处。 远处,一道火红烈焰掠地而来。 “赤烈?是赤烈!” “快看,上面有人!” “天……奴?是天奴兄弟!” “他是人是鬼?” “天奴兄弟他还活着,他活着!” 马上端坐的正是冷天奴,那一袭银白大氅已遍沾了红,左肩部更是被血糊了大片,鲜红色在光耀下红的令人眼晕。 紧盯着马背上熟悉的身影,那迎风猎猎飞舞的银白大敞上点点盛开的“红梅”,还有左肩上艳红了的一片,如簇簇红梅挤在一处开得热烈迎风绽放。 “天奴哥……”应珠轻声着,大悲大喜后的她突然没了气力,双眼一翻整个人往马下栽,恍惚间一个白影闪过,她感觉自己跌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报,是天奴哥身上独有的气息,她满足的轻喃一声,闭了眼彻底昏了过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血玉香合 赤烈边走边不满的哼唧着,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深沉沉的,偶尔回头瞅一眼偎在主人身前的应珠,一甩脑袋喷出个响鼻表示它的不满:主人干嘛一定要抱着那个讨厌的丫头,不知道这样很重的么?不知道它往返狼道几趟也很累的么?不知它有多讨厌第二个人骑在它背上的么? 不知昏了多久,偎在冷天奴身前的应珠缓缓睁了眼眸,鼻间的气息如此熟悉,她不觉翕动着小鼻翼,果然是天奴哥独有的男人气息,她嘴唇上翘又轻轻闭了眼帘,只感觉偎依的那个胸膛厚重而温暖令她无限眷恋,她下意识扭了扭身子欲寻个更舒服的位置,小脑袋不由往他怀中蹭了蹭,眼见应珠闭着眼轻扭着身子,以为她睡的不安稳,冷天奴忙伸出手牢牢揽住她的腰身防她跌落马下。 冷天奴清冷的眸子望着前方,神情显了丝疲累,他没注意到怀中的应珠唇边绽放了笑容,她虽依然闭着眼,可小脸儿上已起了淡淡的红晕,虽是两小无猜的玩伴,可长大后这还是头一次被天奴哥揽于胸前,小脑袋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竟是如此的依恋。 赤烈昂首走在前步子迈的稳健,一行人离举行迎亲庆典的突厥王庭尚远,可此时的大草原已到处充斥着喜气洋洋氛围,每逢喜庆或进行祭祀之日,普通突厥牧民亦可观礼,众多牧民结伴而至,只为一睹新“可敦”真容,人人都在高声谈论着从北周来的“千金公主”,好奇着这位漠北草原即将迎来的女主人。突厥人生性粗鲁豪放,尚未教化更无什么礼仪束缚,言词间毫无避讳肆意揣测。 当看见冷天奴一行人,牧民们悄然收了声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如此大喜的日子,怎得这些人血染衣襟似是刚恶斗了一场?可撞上冷天奴寒凛肃杀的眸子,他们不由打个冷颤默默转了目光,心内暗暗抽气:太可怕了,这么漂亮的小伙儿怎么身上有着冲天的血腥杀气,简直比最凶悍的草原狼还可怕…… 偎在冷天奴怀里的应珠却浑然不觉,虽空气中浮着一股子的血腥味,可她只贪恋着这胸膛的温暖和他身上的独有气息,忽的,她鼻间又嗅到一股悠悠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清寒香气,虽是极为清淡,却清凛幽然沁人心脾,令她晕沉的脑袋也清爽了许多。 “咦?天奴哥……”她抬起了小脑袋。 “应珠,你醒了!”冷天奴放下心来,这一路应珠昏昏沉沉的睡着令他不无担心。 她却返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冷天奴神色一滞身子起了僵硬,垂了眼眸却见应珠又翘着高挺的小鼻子“拱”到他怀间嗅着,动作自然而亲呢。 “应珠你干什么?”他语气不着喜怒有着淡淡的疏离。 “好奇特的香气!”她已伸了小手儿入他怀从中摸出一物,“天奴哥,这是什么?” 应珠掌中多了一物,那是枚小巧精致的珠络血玉匣,血玉寒凉,玉体洁白通透却遍布着艳红的血色纹络,似刚流溢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绸缎,红白相映,宛若一副赤画般耀眼,血玉匣一角垂垂而下的金丝络上串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东珠亦是罕有,匣内有清寒的香气隐隐透了出来。 冷天奴神色陡得一凝,黑若宝石般的瞳子定在珠络血玉匣上半响未有稍移,突然一丝深深的痛楚掠过眼眸,将那寒凛的眸子点燃,眼底里似有两束燃烧的火苗在窜动。 “天……天奴哥你生气了?”忽觉身上发冷的应珠不由缩了缩脖儿,可一对儿明亮的大眼里好奇不减。 “没!”回过神的冷天奴神色复归了平静。 “天奴哥,这是什么呀?” 应珠追问着,可忽感腰间一松,冷天奴松了手从她掌中取走了小巧的血玉匣,注视着他扬起的手应珠只觉腰间失了温度,心里也空落落的。 冷天奴神色清冷淡淡道,“这是血玉香合。” “血玉香合……”应珠神色一顿,“天奴哥,这块血玉料通体冰寒,血色纹络艳红欲滴,该是上等的血玉料吧?” “不错,这块儿血玉料取自雪域高原,极是难得。”冷天奴点点头。 应珠已然撅了小嘴儿,闷闷不乐轻哼出声:“哼,好大的手笔,这么贵重的血玉却做成了盛放脂粉香膏的香合,分明就是女子所用之物,天奴哥,这是哪个女人送你的?” “……” 冷天奴不由握紧了手中的血玉香合,抬了眼帘凝向远方,目光深处已是迷离。 果真是女人送的!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女人敢抢她应珠公主的天奴哥,不想活了是吧!如此贵重之物……难不成是思依所送? 想到这儿应珠急了,紧抿着唇绷了秀美的小脸儿,如同个小刺猬般张开了全身刺御敌,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鞭子,恨不得同思依立时结结实实的打上一架,可无意中脚一蹬碰到了伤处疼得她“呲”的一声。 “伤成这样儿还乱动,小心别再摔下马去!”冷天奴的视线终又落回到身前不安的应珠身上。 “你快说么,到底是哪个女人送的?是不是思依?” 冷天奴神色清冷依旧,倒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这血玉香合是个牧民家的小女孩儿送的,里面藏有寒香花,往日每每练功乏了便拿出来嗅一嗅,这寒香花所散的寒香之气总可令我心神安宁许多!” 不是脂粉香膏?牧民家的小女孩? “牧民家的小女孩怎会有如此贵重之物?这做工样式分明出自中原巧匠之手,天奴哥,这女孩儿现在何处?可是在“尔伏可汗”族内?” 冷天奴声音有着丝消沉,“她并非突厥族人,随同父亲从中原逃难至漠北大草原上,可八年前的一个夜晚……却突然消失了!” “消失?”应珠一怔,“怎么叫突然消失啊?” “就像她突然出现在漠北草原上一样,又突然的消失,自此无影无踪无迹可寻。”冷天奴眉宇间是难以释怀的惆怅,眼底深处隐着恨意和痛楚,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历历在目,他闻讯赶了去时,只看见被毁的驻地,两座毡帐已焚烧成灰,灰烬上尤冒着丝丝余烟,还有地上杂乱的战马蹄印无不表明着他们父女二人命运堪忧,或许他们父女已经惨遭了不测,八年来每每想到此他就禁不住心头生寒。 “天奴哥,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呀?” “人都消失不见了,知道名字又有何意义!”他声音无喜无悲。 人真不见了呀!那好哇!应珠悄然松了口气,没注意冷天奴神色有异,转而又饶有兴致起来:“天奴哥,小时候我也曾听“巫屠”说起过寒香花,可此花只开在天山寒雪之颠,而且花开一夜便会枯萎,寒香花到底长什么样儿啊?我打开来瞧瞧……” 冷天奴不动声色避过应珠伸过来的双手,“这些寒香花是由血玉香合滋润养护着,只能在冬日最寒冷的冰雪寒夜里打开,否则便会花枯香消!” “哦……”她有些失望,见冷天奴小心翼翼着将血玉香合放入怀中,应珠禁不住撅了嘴,却又看见他左肩鲜血糊了的一片,直到此时,她才想起他受了伤不觉心疼不已: “天奴哥,你流了好多的血,是不是很痛啊?”她伸手欲去查看。 “我已经止了血,不过是些皮肉伤倒也无碍。” “天奴哥……” “听话!”冷天奴声音加重了些许,“你呀,刚死里逃生还是安静些好,我们还得尽快返回王庭医治你脚上的伤!” 应珠依言安静了下来,唇边又绽开了笑容,知道天奴哥紧张她的伤势她心中满满的甜蜜,一抬眼却又瞧见冷天奴俊脸微沉,剑眉轻蹙。 “天奴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眉头都皱了起来,不好看!天奴哥,你笑一个嘛,我们刚刚死里逃生不应该高兴的吗?” 低头看看不知深浅笑得调皮的应珠,冷天奴颇有些无奈,“大喀木早有言任何人不得惊扰过道的“草原神”使者,大可汗又有严令这期间擅闯加川原狼道者处死,只怕这次不好脱罪了。” 应珠脸上的笑立时没了,显了心虚,可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转立时有了主意,她绷着小脸儿回头大声道,“你们,全都给我听好了,谁敢将今日加川原狼道的事泄了出去,我就拔了他的舌头剁了他的四肢丢进野地里喂狼!” 浑力干等人知事情严重巴不得有人为他们的保护不力开脱,“应珠公主,那我们该怎么说?”毕竟这身伤是骗不了人的,还死了四个护卫。 “笨蛋,就说遇见了一大两小三只猛虎,被它们给伤了,谁知刚斗完猛虎又不走运的撞上了寻食的一窝儿狼!”应珠不耐的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护卫们忙不迭应着。 冷天奴沉默不语,他有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有危险在悄悄逼近。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不死不休 冷天奴一行往王庭方向去时,彼时,一支由五十多人组成的商队也正往突厥王庭方向行进,为首的又高又胖的突厥中年男子满眼放光,盯着那匹黑马不舍挪眼,黑色的高头骏马昂首前行,一身光泽闪亮的毛皮亮黑如墨玉,又像黑色闪光绸缎般流动着如水的光波。 突厥中年男子驱着身下的坐骑有意无意的往黑色骏马身边靠,不成想黑色骏马突然重重喷出口气,它跟他们又不熟,靠这么近敢挤压它的空间挑战它的权威,找死啊! “踢云乌骓”警告的喷鼻声一出,突然一扭脸儿扬蹄便踢,挟风而至动作又快又狠仿若干了万千回一般,若非坐上主人眼急手快勒紧了缰绳,一蹄子下去准踹实落了。 慌得突厥男子连人带马往旁边急闪,便是躲得狼狈突厥男子还兴致勃勃的不忘赞叹: “好马,真是匹好马,够狠够警觉!我扎木机往来西域和中原各边镇多年,经手的上好战马也不在少数,可像景先生胯下的这匹坐骑,说它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也不为过!” 扎木机投向油黑乌亮“踢云乌骓”的眼神儿满含着艳羡,隐含着掠夺的欲念。 “踢云乌骓”似有所感,很不屑的又重重哼了两声。 扎木机眼睛里的掠夺贪婪之意没逃过景先生深沉内敛的眼睛,“踢云乌骓”背上的“景先生”眼底里闪过杀意,快得不为人察,刻意收敛起的气势下是波澜不惊的淡然和平静,他不以为意般浅浅而笑,声音低沉厚重: “我这坐骑脚力虽快,可脾气也大难以驯化,之前踢死过圈在一起的烈马,还摔死过几名驯马师,这马虽和我投缘有幸成为我的坐骑,可我一直也是小心翼翼着,所幸它虽桀骜不驯却是忠心,只认我一个主。” “呀,这种烈性宝马我在草原上也曾见过一回,那匹马跑起来速疾如风,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席卷着草原,可听说它脾气也是极暴烈,除了主人谁都驾驭不得。可惜呀,像这样烈性的宝马一生也只认一个主人了,即便旁人强行得了去,也是无用啊!”扎木机摇着头心有遗憾,也打消了掠马的念头,毕竟这种有灵性的宝马宁可死也不会屈从第二人。 扎木机边说边又悄然打量“踢云乌骓”的主人,心里暗自纳闷:虽说他也是个身板英挺魁伟的男人,可身上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和中原那些个文弱的书生也差不许多,这样的人怎就能驯服了如此烈性宝马?嗯,他们中原人狡猾或许有不为人知的驯马秘法也说不定,“福记”货行的钱掌柜还说他是个大商贾,门路广轻易不要开罪。 想到这儿扎木机越发想有意交好这位景先生。 “景先生,我们也真是有缘,边镇相识一起入的突厥,这分开没几日今日又遇上了!景先生,再往前五里就是突厥王庭,我们今日来的也是时候,正逢上突厥大可汗迎北周千金公主的迎亲大典,不仅各部落首领贵族都前来进贺,牧民们也被允许观礼,这机会难得啊,景先生,何不留下来一同观礼?” 千金公主,宇文芳……“景先生”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想起密函中所报:那暴雨倾盆的夜宇文芳在德亲王府的东院里破口大骂,骂“病”中的“他”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藏头不出的鼠辈……“景先生”嘴边含了玩味的深意,若非宇文芳如此放肆的一通狂骂,病中的“他”又如何会借机口吐鲜血病情加重昏迷不醒瞒人耳目呢,宇文芳,这个独特不屈的女子,他本欲救,可终人算不如天算! “景先生”神色一顿缓缓点了点头,看了看身后的几名目光精烁年轻干练的随从: “既如此,我们也不妨在此停留一夜!” “王……是,老爷,我这就去找个地方落脚!”金戈忙回应着。 不错,景先生便是德亲王贺知远,他姓贺名知远,字景逸,现今深入突厥他便取了景字为姓以避人耳目。 “景先生,何必那么麻烦,”扎木机一派豪爽熟识的模样,“不如就同我们一起,我们在此地有歇脚住宿之处,这次在中原的边镇上多蒙景先生相助为我联络货源,扎木机还正想谢你,既入了突厥你就是客,若不嫌弃你和这几名随从还是随着我们商队走,别的我不敢说,可食宿一定是方便的很。而且你们想在突厥采买什么,看中的也只管来问我,毕竟在这地头儿我熟!” 景先生微笑着颔首表示赞同,金戈拔马上前悄声问: “王爷,这次入突厥为免麻烦我们同突厥商队一路同行,现既已入了突厥,我们还要和商队在一处?当真要在此停留观礼?” “刚才扎木机所言提醒了本王,佗钵的迎亲大典上少不得各色人物,如若趁此机会能寻得些端倪倒也不枉此行,总比漫无目的的去寻要来得容易些。” “王爷,这几日我们一无所获,“消弥阁”阁主心性难测狡诈多诡,您真相信他所说吗?” “消弥阁”阁主夜玉郎,人称“暗夜玉郎”,其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神出鬼没难觅其踪,据说有幸见过他的人无不被他的美所倾倒,他年纪轻轻是近些年才出现的个人物,可一出声便名闻天下,他的“消弥阁”便布中原大地,是倒卖绝密信息的最高阶途径,亦是大把撒银子的销金窟。 贺知远轻眯了眼,眼神沉甸甸的掠过沧桑,他似有所思:“夜玉郎的消弥阁势力不容小觑,其耳目消息网遍布中原大地,甚至连西域和这漠北草原也触及了几分,别的不敢说,这探查消息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他敢卖这个消息给本王,便不是空穴来风。倘若凌九霄真还活在世上躲在这漠北草原,以他的野心勃勃势必会想法子借力卷土重来,只希望这迎亲大典能引得他来!” “可夜玉郎若意在的是王爷您呢?”金戈更怕的是夜玉郎算计他家王爷,可他亦知无法劝说王爷,王爷同凌九霄之间的滔天之仇,不死不休。 “夜玉郎,”德亲王语气甚是笃定,“想杀我,他还没这个本事!” “王爷,您身份尊崇万不能暴露了身份,迎亲大典上不如由我们几个前去探查……” “你是担心本王私入突厥,一旦暴露会引得朝臣妄议甚至有私交番邦之嫌?” “王爷不得不防!咱们身后的尾巴都跟了半个时辰了!也不知是哪路人马?” “照规矩做!” “是!”金戈朝另三个年轻人眼神示意,几人会意立时拔马而去。 远离王庭的西侧有几座零落的小山丘,被碧草装裹着远远望去就像几个绿茸茸的毛球,一条小溪从山丘间过,宛如一条玉带为几座小山丘平添了几分风趣生机,小溪旁有一座青色大毡帐,此时毡帐的主人正有客来。 几只飞鹰在空中清唳盘旋,如天空的王者高傲的巡视着这无际的碧空。 毡帐中,一只粗木根雕上正立着一只大黑雕,它庞大的身躯远非鹰所能及,一对儿锋锐而钩曲的利爪踩着脚下根雕,似根根利箭深插而入,一双凌厉而凶残的圆亮黑沉沉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视着端坐在不远处的白衣人身上。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抓破美人脸 在大黑雕凌厉而凶残的眼睛盯视下,白衣人却视若无睹般悠悠然喝一口酸涩的马**酒,动作斯文而从容。 白衣人三十余岁的年纪,五官俊美眉眼狭长,目光中精光闪烁透着傲慢隐着算计,挺鼻薄唇,唇边一抹笑意显得悠然自信。他身着一袭天蚕雪缎暗龙纹的长衫,束着金丝九龙斗珠盘扣腰带,腰间垂着的金丝绦上挂着一枚雪白如凝脂的飞龙宫涤,一袭白一件饰物,看似简单,却彰显着华贵之气。 盘腿坐在矮茶几的客位,白衣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粗矿的银质酒碗,抬了眼帘扫向守卫在门旁的大黑雕,大黑雕一动不动不错眼珠的瞪视着他,若不是那对儿黑沉沉的圆眼射出的凌厉让人无法忽视,还以为那只是具装饰用的黑雕皮囊,迎着白衣人不以为意的对视,大黑雕脖毛轻乍双翅微动,似下一刻便要凌空而起飞扑上来。 白衣人收回视线看向坐在对面脸上挂着黑色面纱的女子,虽看不清面纱后的容颜,可那额前挂着的细密珊瑚珠串下隐现的几块儿红斑透露出这面纱是用来遮丑的,面纱后的那张脸怕是不忍目睹。 白衣人微笑道:“锋爪利喙又得空中猎袭优势,左夫人,你这黑雕可胜过数名身手不错的护卫,这只黑雕是鹰奴刚驯服的?” 左夫人勒兰难一挥手,将两名侍候在旁的婢女打发了出去,而后回转目光冷冷道:“北齐国君,今日可是大可汗的好日子,迎亲夜宴上有的是美酒佳人,你来我这儿不只是为喝一杯薄酒聊这只黑雕的吧!” 白衣男子正是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 北齐自被北周武帝灭国后,流亡国君高绍义便逃往漠北突厥,歃血为盟交好突厥大可汗佗钵,联络旧部招兵买马,静心蛰伏以待它日卷土重来挥兵中原雪耻复国。 而突厥本就野心勃勃窥视中原,若它日铁骑挥军中原,如有北齐流亡国君这个马前卒何乐而不为之! 勒兰难是大可汗佗钵的左夫人,她十五岁便成了佗钵的女人,伴在他身边二十载,深得佗钵的宠爱,生一子即暌息王子。 左夫人两个月前突然得了不知名的怪病以致全身起了红斑,虽不痛不痒的却是面目全非令人看着生怕,大喀木为其驱邪后向佗钵进言将左夫人迁出王庭养病,生怕被传染的佗钵依言将左夫人送到离王庭较近的虎丘休养。 养病的这段时日左夫人勒兰难是又难过又窝心:莫名其妙得了怪病无颜见人不说,北周又送了个年轻漂亮的公主来和亲,夫君佗钵初时还打发了人来探望宽慰她,这十几天倒好,好像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年轻时美丽骄傲的她也曾巴巴企盼着成为突厥大可汗身边的“可敦”,成为这漠北草原真正的女主人,无奈她成为佗钵的女人时他身边已经有了妻子,更有五六个他宠爱的女人,佗钵爱他的妻子,因为他妻子身后庞大的部族势力是他夺取突厥大可汗之位的助翼。 这么多年勒兰难争过抢过,可也只是他身边尊贵的左夫人,整整二十年,他身边宠爱的女人被她一个个消灭于无形,或被冷落或被关押或被处死,包括他一年前突然暴卒的发妻,绊脚石已除,勒兰难又看到了希翼之光,谁知这个男人转眼就和北周联了姻。 二十年来她逼着自个儿沉下心来倾尽心力算计争取,她付出女子最美好的韶华还不够吗?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她等不起也已没了这耐心! 左夫人腾地起了身,那乌黑明亮眼睛中喷涌而出的不甘和愤怒甚至触动了那头一直纹丝不动的黑雕,黑雕锋芒利爪一紧,黑沉沉的眼球蓦地一转,可旋即又盯住了高绍义。 它要保护左夫人,这是鹰奴交给它的任务。 此时的左夫人心内满满的酸涩和不甘,她勒兰难也曾是土库部族最引以为傲的美人儿,也曾得佗钵的千宠百爱,也曾将佗钵身边的其它女人踩入泥里,可岁月流逝容颜渐老,现在的她还斗得过年轻貌美入塞和亲的北周公主吗? 抬眸间瞧见高绍义颇有兴致的玩味表情,左夫人黑了脸,她刚才失态了,这个男人一定在心里嘲笑她的醋意大发和失宠。 “北齐国君,我听大可汗说北周皇帝同意两邦和亲之时还提了一个条件,希望大可汗能将北齐流亡的国君押送入京师长安,如今北周和亲的公主已至,不知北齐国君有何想法?” 高绍义的眸色一沉,淡淡道,“此事寡人亦有所耳闻,不过大可汗英明神武又岂是任人拿捏之辈,听说他已回绝了北周皇帝。” 左夫人轻笑出声,声音柔媚却含不屑,“出使北周的使者回来说这个和亲的千金公主年纪轻轻貌美如花,更是名动京城长安的第一大美人,想来大可汗会喜欢她的,她还没到王庭呢我就被迁到了这个偏僻之地,若是她得了大可汗的心再被册为“可敦”成了这漠北草原上的女主人,”左夫人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透着幸灾乐祸,“北齐国君,想必千金公主得宠之日便是你北齐国君重回故里之时!” 高绍义眸子里冷光烁烁,握着银碗的手猛的收紧骨节泛了白,可转瞬间神色恢复了自若淡淡道,“左夫人,你何需再提醒寡人,帮你何尝不是帮了寡人,否则寡人便不会牺牲隐在漠河军中多年的心腹而帮左夫人了,要知道,此时助冒乌顿袭击漠河互市挑起边境敌对甚至是战乱,寡人可也是冒了得罪大可汗的风险的。” “可那个贱人马上就要到王庭了!”左夫人知对方所说不错,可还是愤愤然怒道,“大可汗为她准备了盛大的迎亲大典,只要她往迎亲台上一站,事情便已成定局!北齐国君身边人才济济,怎得途中就没刺杀了那个贱人?” 左夫人心中有气信口而出,却不知高绍义还真派过几波杀手行刺千金公主,只是护送千金公主出塞和亲的皆是虎贲精卫,在执护卫之责的长孙晟率领下将千金公主保护的滴水不露,杀手无攻而返。 “左夫人稍安勿躁,”高绍义似是胸有成竹,“莫说是区区的迎亲大典,便是和亲大典礼成又如何,左夫人你在大可汗身边多年地位尊贵,生有暌息王子又有整个土库部族为你撑腰,千金公主她个初来乍到的无根无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来,若是边境生乱战事再起,想必大可汗会先用这个和亲公主的血来祭战旗。” “不过嘛……”高绍义冷光闪烁的眸子一转落在了那头纹丝不动的大黑雕身上,大黑雕却似感受到他眸子里的杀气蓦地脖毛轻乍又恶狠狠的盯住他。 高绍义语出温和似是闲话家常,“既然冒乌顿那边还没有消息,若是左夫人想出心中一口恶气,又不惧被大可汗问罪的话……这只黑雕倒是帮得上忙。” “什么意思?” “抓破美人脸!”高绍义漆黑的瞳子冷冷迎视着黑雕黑沉沉的眼珠,唇边一抹浅笑,幽幽着一字一句着,声音悠然透着阴寒。 左夫人一怔,顺着高绍义的视线定定的看向大黑雕那对儿硕大如玄铁般锋芒有力的勾爪,她定定着,眼前似乎现了一张血淋淋被抓花了的小脸儿,甚至听到凄凉的痛哭哀嚎声,左夫人满是恨意不甘的心忽愉悦了起来,神色轻动,那对儿露在面纱外乌黑明亮含着笑意的大眼睛就像潜伏在暗夜中的毒蛇般闪着歹毒阴冷的光芒。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鹰奴 北齐国君走后左夫人立即传了信号将鹰奴召来。 帐毡内,跪在地的鹰奴微低着眼帘,紧抿着嘴唇沉默着,无言的表示左夫人的命令他无法遵从。 左夫人冷眼扫视着跪在脚下的这个瘦削沉默的年轻人,就像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打量审视着脚下这个胆敢抗令的奴隶,决定着他的命运,主宰着他的生死! 鹰奴抬起眼眸,英俊的五官立体而深邃,一对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而澄澈,他从未违抗过主人的令,这是头一次,可只一次他的命运足以堪忧,不听令的奴隶,主人要来何用! “主人,”鹰奴声音低沉却是坚决,“鹰族从不利用自身的驱兽技能去猎杀女人!鹰奴不敢破族规……” “咣——” 未及说完气极的左夫人就当胸一脚踹上鹰奴,这一脚的力道很是足,将鹰奴踹伏在地,一个清晰的马靴印印在了他胸前干净的浅青色猎装上,头上响起左夫人阴冷的轻蔑声:“鹰奴,你是不是忘了当年鹰族活下来的条件?” 鹰奴重新跪好,明亮澄澈的眼睛里已是黯淡:当年鹰族只是个小小的游族,游荡在漠北大草原上四处为家,后因被污蔑在水源中投毒而被漠北草原的各部族大小汗王下令追杀,几次遭围杀死伤惨重,最后一次遭袭击时几乎全族尽灭,若非当时的土库族汗王出面力保,鹰族必不复存在。 鹰族被迫发下毒誓亦答应了土库族汗王的条件:世代为土库族的奴隶,世代听命于土库族汗王的命令。 而上一代土库族汗王将鹰族送给了他最疼爱的幼女勒兰难,此后鹰族只听命于勒兰难的调遣,亦是勒兰难最驯服的奴隶。 因当年“投毒”一事,鹰族被漠北草原各部族所忌,鹰族鲜少人前露面,而新任的族长鹰奴则听令在勒兰难的身边,低调而隐身。大可汗佗钵虽忌讳左夫人身边的这股势力,可鹰奴并无不当之处甚至整年见不着个人影,佗钵便也不再上心。 见鹰奴虽臣服在她的脚下,可微垂的眸子紧抿的嘴唇显示他的不屈和抗命,勒兰难怒极反笑,“鹰奴,你任鹰族的族长也有两年了吧?对了,据我所知鹰族里除了族长你鹰奴之外,还有一人会驱兽之能……” “主……主人你想干什么?”鹰奴脸色立时白了,猛抬头,明亮的眸子里现了恐惧。 “小鹰儿的命,取决于你!”他的反应令左夫人甚是满意,这世间能令鹰奴乱了心智的便只有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妹妹小鹰儿了。 鹰奴从左夫人阴冷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盘算,她想以他为质逼小鹰儿就范供她驱使,或许,她不介意干脆将他杀了,换小鹰儿来当鹰族新的族长。 他不在乎生死,可他在乎小鹰儿的性命,他可以忍辱负重没有尊严而活,可他一定要保护妹妹不受伤害,更不能让妹妹被左夫人像礼物一般送人,像狗一般被驱使。 鹰奴那双明亮而澄澈的眼睛光闪渐灭,仿佛蒙了一层子的灰死气沉沉,他没有选择只能低下头表示臣服:“主人,我去!” 守卫在门口的那只大黑雕一直定定的看着鹰奴,此时亦仿若感受到了鹰奴内心的痛苦,它原本凌厉凶残的眼睛也变得空洞起来。 当鹰奴起身离去经过大黑雕时,左夫人眉头收紧斥声又起:“鹰奴,你还敢抗命?” 鹰奴回转身,见左夫人愤怒的目光掠过他又看向那只大黑雕时轻摇了摇头,“鹰奴不敢抗命,只是主人要求的是抓破美人脸,要伤的是千金公主的容颜,若是派这只虎雕,一爪下去,只怕是一张脸便会没了,既然主人不欲伤她性命,自是不能让虎雕去,鹰奴去准备了。” 左夫人知若是北周和亲的千金公主众目睽睽下死在迎亲大典上,便是大可汗佗钵也无法向北周皇帝交代,她便只毁容颜不害命。 出了帐毡的鹰奴停了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中盘旋着的几只苍鹰,目光沉沉而无奈,末了收回视线大踏步而去。 当冷天奴一行人到达王庭时突厥大可汗佗钵为北周千金公主所设的迎亲大典已近尾声。 佗钵已奉诏接受北周天子的册命,臣服并结盟于北周,并宣布三日后将是突厥大可汗同北周千金公主的“和亲大典”且将正式册命千金公主为突厥汗国的“可敦”,他佗钵的妻子。 站在盛大的观礼台上,已到知天命年岁的佗钵依然是一丛浓密黑胡,黑红的大脸盘呈现彪悍之态,此时的他握着“千金公主”柔弱无骨的细滑小手正咧嘴笑得畅快。 初见千金公主,他惊为天人。中原的女子他并非没有“享用”过,可如千金公主这般国色天香,集妩媚冷艳,高贵娴静于一身的女子他真真的是头一回见。 他亲迎十里迎接千金公主,初见公主真容之下便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更口干舌燥热血冲上脑,不由分说一把将辇中的千金公主扯了过来,更迫不及待的伸手揽入怀。黑了脸的长孙晟虎目咄咄,手按剑柄刚要上前却被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不动声色的拦下。 初时的受惊令千金公主变了脸色,可很快恢复了镇定由着不管不顾的佗钵将她抱上战马搂在身前。 两人共一骑,像宣示所有权,又像是在送亲使团面前展示他的力量,佗钵哈哈大笑盯一眼脸色铁青的长孙晟和笑微微着的宇文神庆,又扫视瞪眼怒视着众虎贲精卫,搂在千金公主纤细腰肢上的粗壮手臂又紧了些许,末了,提马而去,迎亲使团和送亲使团两队兵马慌不迭追在后。 突然的变故令雨晴发懵,回过神儿的她失了女孩儿家的矜持,抢了匹马追在后,她恨的牙根儿痒痒,恨不得飞上前将那包裹住娇小身躯的宽背黑身影给一脚踹下来,想到刚才佗钵狼叼羊似的野蛮行径雨晴就火大。 千金公主处惊不变的镇定令佗钵赞赏甚至是惊讶,他在她耳边轻声着,热气混着腥膻味儿,声音沉闷而嘶哑:“怕吗?” 千金公主轻抽俏挺的小鼻子,按下心内忐忑,轻回首展颜一笑,笑容如皓月当空,无暇而皎皎,声音温柔更是悦耳敲在人心尖儿令人心颤悸动:“大可汗在我身边,我应该怕吗?” 佗钵一怔,眼前美好明艳又从容的女子深深坠入了他的瞳子里,“你似乎和别的中原女子不一样。” “是,因这世间只有一个千金公主宇文芳!”她晶莹清澈的眸子坦然而平静。 “只有一个千金公主宇文芳,”佗钵喃喃着,突然又哈哈大笑,笑得畅快无比,“对,只有一个你!”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此生不忘 尽管血染衣襟,可冷天奴一行的到来似乎没人留意,放眼望去皆是喜庆气氛,内外沸腾的人群注意力全在千金公主和那一车车的陪嫁品上,而负责外围警戒的突厥士兵见是应珠公主和冷天奴一行,虽心有惊诧但不敢多问一句立时放了行。 冷天奴回头看看血肉模糊强撑着身子的浑力干,“你们,速去包扎伤口换了这身衣服。” “那应珠公主……” “你们只需记住应珠公主吩咐的话,别的,不必多问!”冷天奴神色清冷,可眸子里的凌厉令浑力干心惧忙点头称是。 冷天奴低头看看怀中又昏昏睡去的应珠,这次能在狼群过道中脱险委实也将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给吓着了,只要她能出席今晚迎亲的夜宴,佗钵见到她时自会放下心来。 撇下周边的欢腾鼎沸,冷天奴未曾往观礼台上瞟一眼,只是提马欲去往王庭后东南方向应珠的大帐。 此时飘扬着黑色狼头大旗和各色彩幡的迎亲观礼台上,千金公主同佗钵大可汗齐身而立,佗钵紧握着千金公主细滑的小手儿,昂首挺胸环视着台下前来到贺的众“小可汗”及各部落的贵族首领们,扫视着高声欢呼的汹汹人群,他沉凹的眼底里是无尽的荣耀和得意,眉间正中刀刻般的深纹似也迎笑展开来。 迎亲观礼台的右下方排着五十余辆马车,一排排彰显着它的富足和大气,打开的一个个描金的大箱子里尽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金玉器皿、粮食工具……很显然,这些都是千金公主的陪嫁之物。 美艳绝伦宛若天人的和亲公主,奢华珍贵的陪嫁品,无不令观者眼热心跳! 注视着台下手按前胸躬身行礼的各部首领贵族们,欢呼雀跃的人群,千金公主善睐的明眸里飞闪过一丝忧虑,她从台下神色各异的脸上更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敌意、炽烈的贪婪、还有那不明意味的探究。 扫一眼那些个彰显着奢华富足的陪嫁品,千金公主心头涌起深深的悲哀,置身其中她感觉自己就如同那一车车的陪嫁物,就放在这儿,任由品评观展,任由赏赐消耗…… 随侍在后的雨晴清亮的眸子亦起了恍惚,呆呆的望着千金公主芊芊背影,回想着行为粗鄙,黑红面容深纹浓虬咧嘴大笑的突厥大可汗的那张脸,心内嘀咕着:怎得千娇百媚的公主就配了这蛮夷的突厥大可汗?虽公主曾有教诲不可以貌取人,可天地之差云泥之别又如何能视而不见,只希望成亲之后这位大可汗对待公主不会像他的相貌举止一般鲁莽粗俗。 咦?郡主呢?宇文姿在哪儿?公主让我留心宇文姿的举动,这一没留意却不见了她的踪影!收回心神的雨晴又悄悄扫视着四周。 心内百感交集的千金公主突觉一道火热的视线定在她脸上,那目光激扬灼热,似要将她生生点燃。她不可察的轻蹙柳眉,迎着视线望去,只见一个面部轮廓深邃有致,年轻英俊体态魁伟的男子正直直的盯视着她,那火热的眸子留恋在她的脸上不肯稍离。她不知的是这个目光炙热长相不凡的年轻人便是大可汗佗钵的侄子,现今统领突厥东部疆域拥兵自重的“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 年轻气盛的阿史那摄图心胸膨胀的是野心勃勃,心高气傲的他向来视女人为无物,可当看见千金公主的第一眼,他心底深处的某根心弦蓦地颤动不止。 千金公主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避过那炙热的目光,流光溢彩的明眸淡淡扫过欢呼沸腾着的人群,无意中的一瞥落在了一张清冷的面容上,虽只瞬间的凝视,却将那副画面深深印记在脑海中,此生不忘: 红若火烧云的骏马上,一挺拔修长身形的中原男儿稳如磐石般端坐马背上,怀中窝着一个睡得沉沉的女孩儿,目不斜视披一身清冷孤傲的他面冠如玉,如墨的剑眉下黑瞳若星辰熠熠生辉,微绷着的唇,在那一袭银白中着点点艳红“梅花”的对襟大敞的衬托下越发的冷凛逼人,左肩上更被鲜血糊了一大片,宛若朵朵梅花相拥而簇妖娆绽放…… 似有所感,冷天奴漆黑冷清的眸子蓦地迎向千金公主,深沉且平静的目光与台上台下的欢呼雀跃形成了强烈反差,四目交集凝视下,有的只是他那波澜不惊的注目礼,不过瞬间的凝视,无意间相交的两道视线便不动声色的各自转开了去。 “哼-”一声含着愠怒的冷哼令神色痴怔着迷的的摄图回过心智敛了失态,忙看向身边的心腹谋略之士——冷潇雨。 “冷先生,怎么了?” 冷潇雨清瘦的面容沉沉,掩在额前长发下半露着的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泛了丝恼意,摄图不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由皱了眉:天奴一行人血染衣襟似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未及问出声,却听冷潇雨又“嗯?”了一声,摄图忙又转回目光追着他的视线去,却见冷潇雨抬头望天似有所思。 心有疑惑的摄图也忙抬头望去,晚霞映红的天际像嵌了一溜的金色的光边,光边里是朵朵红云赤红而瑰丽,几头苍鹰正在展翅盘旋,时而清唳一声,回荡在空中余音渺渺。 已拔马而去的冷天奴身形忽的一顿,倏地收了缰绳,清冷的身形如雕塑般定在那里,赤烈不明所以,可亦意识到主人的戒备,它虽不知危险来自于何方,却也绷了脊背轻哼了一声甩甩脑袋左右瞅瞅,准备着抬蹄将敢靠它太近的人蹽飞。 迎亲大典已是尾声,大可汗佗钵正运着气大声宣布迎亲夜宴上要请出漠北草原的通灵者“大喀木”为大可汗和“可敦”铸就的祭天地五尺金人时,几声凄厉的唳声刺破天际直穿人耳膜,未及回神,五只灰色苍鹰已挟风而至,如疾飞入地的利箭般直扑千金公主。 猝不及防的变故令众人呆滞,千金公主亦仰头怔怔的望着,墨玉般的瞳子里定住的是苍鹰凶残迅疾的模样,如铁勾般的根根利爪已扑袭而至,“公主小心!”身后不远处的雨晴惊呼出声,动作快过头脑反应她已飞扑到千金公主的身上。 “啊——”一声嘶心的惨叫响在千金公主耳边,被扑倒在地的千金公主只觉脸一热,瞬间,几道细细的热流顺脸而下落在灰色的台面上,鲜红的血珠摔碎开来,溅成一朵朵艳红的“梅花”。 “雨晴……”千金公主意识到雨晴受伤了,她心猛抽,本能的欲挣扎起身扭脸去看雨晴,却被雨晴芊细的两臂死死的箍住保护在身下。 “快,保护可敦!”回过神的佗钵大吼一声扑上前,下意识去抽腰刀,却抓了个空,迎亲大典上他根本没佩带兵器。 “千金公主!”台下的摄图抬腿冲往迎亲台,手亦往腰上按,可也抓了个空。 “公主!”站在台后较远处未携兵器的长孙晟直冲而上,一抖手,腰间的虎头玄铁盘扣腰带便如活蛇一般缠上他手腕,再一个猛甩,虎头腰带猛抽上又扑袭而至的苍鹰,苍鹰却极其灵活的一闪身飞躲开。 众人是来观礼道贺的,尤其面对的是大可汗,根本没敢带兵器,而反应过来的突厥兵和护卫们也纷纷冲上前保护,可面对空中优势,在几只苍鹰的锋爪利嘴下根本近不了身。 “放箭,快放箭!”喊声四起,可担心误伤了大可汗和千金公主,面对低袭而至的苍鹰,仓猝应战的弓箭手也是畏手畏脚。 到底是上过战场身具杀伐之气的大可汗,佗钵也算是临危不惧,抡起台上的一面狼头大旗横扫了过去,几只苍鹰似是协同作战配合默契,两只苍鹰闪避开,另三只又趁虚从侧面而入。 几只苍鹰似只认准了一袭金绣大红彩凤朝阳装的千金公主,便只朝她攻击,因雨晴死死护住身下的千金公主,似乎激怒了苍鹰,唳鸣声声,原本作势恐吓赶人的几只苍鹰也撇下了佗钵和长孙晟等人,只扑向千金公主和雨晴下了狠爪。 “啊……”雨晴又一声惨叫,千金公主的心几乎要痛的碎了,她不管不顾拼力推开雨晴,只刹那间,凄厉的唳声彼此起伏,千金公主头顶上已是黑云一片。 数十只黑色苍鹰结队而来,如杀向战场的黑色修罗,遮空蔽日杀气腾腾,一时间血肉横飞众人不自顾不暇。 “乌……乌猎,是乌猎群!”台下有人颤声惊呼,漠北草原的苍鹰有多种,可最凶悍敢与人斗的便是乌猎。 乌猎群似有备而来又似深谙战术,迅速将千金公主隔在众人之外,处在中心的千金公主如一抹明艳的阳光,而这缕阳光势必要被这黑暗所吞噬。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不喜欢替人背黑锅 长孙晟手上的虎头腰带被他挥的虎虎生风,上面的虎头玄铁盘扣抽碎了两只灰色苍鹰的脑袋,摄图拔出靴中的匕首也刺中一只苍鹰的腹部,佗钵的狼头大旗刚扫落了两只,还未及众人喘息,成群结队的黑色苍鹰又呼啸而至,如黑云压顶挡住了天边那绚丽的红霞,望着头顶黑压压的一片佗钵变了脸色,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黑色苍鹰群如离弦的箭,更似组织有序冲锋陷阵的将士,以空中优势俯冲而下将千金公主与众人隔开,“公主……”倒在地扑血满面的雨晴绝望的喊着,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死死拽住千金公主的裙裾想将她拉扯到自己的身下,却没有拽动她分毫。 劲风过,扬起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凤冠上的金珠玉坠亦跟着瑟瑟轻颤,面对突然降临的死亡,千金公主脑子却一片的空白,忘了紧张、忘了逃命,墨玉般的瞳子只怔怔着直面迎视那急速逼近的勾魂使者:她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她,似乎并不害怕! 挟风而至的带头黑色苍鹰并紧的两只锋爪逼近到千金公主的脸不足一掌之距,她的整张小脸儿几乎就要落入黑鹰的爪中,恍惚间眼前一道红光急闪而过,快得不为人察,“啾……”一声惨唳,黑鹰的两只锋爪像软面一般齐齐搭拉了下来,就像被人生生折断,凄唳声又起,她眼睁睁着那伸到她鼻间覆着蜡膜的弯勾利喙被一道蓝光齐根打飞,血瞬时从肉窟窿飙了出来,温热的血滴溅到她脸上,爪断喙没的黑鹰重重跌落在她脚下无助的扑棱着翅膀。 耳边鹰唳声声划破长空回响在天际,乌云蔽日般俯冲向千金公主的黑鹰在凄厉的长唳声中载落而下,只只脖颈子处一个小血洞。 在众人惊叫声中有两只黑鹰冲破混乱直线俯冲而下,分别抓向千金公主的左右肩头似要将她提溜起来。鹰猎食大型动物时,通常会将动物提溜到半空再扔下去,将猎物摔成肉泥后加以享用。四只鹰爪刚刚碰到千金公主肩头儿衣边儿时两道血柱忽喷了出来,两只黑鹰脖颈子上也各一个血洞,血咕咕直喷…… 千金公主低了眉宇,静静的看着“呯呯”落地的死鹰,一颗鲜艳的红珊瑚珠子正静静的伏在她脚下,她心内一动忽的抬起眼眸,透过台下层层人群看向远处那端坐在火红战马背上,肩上“红梅”簇簇妖娆绽放的中原男子,他手上还兀自把玩着怀中女孩儿戴着的色泽鲜艳光闪的珊瑚珠子头冠,而垂在女孩儿额前的串串儿红蓝相间的珊瑚珠子已少了几串儿。似感受到千金公主的目光,他淡漠的扫她一眼,清冷无波的目光又凝向天空。 突然,天上剩余的七八只黑鹰似听到某种招唤,停止了攻击调转方向疾飞而去,来的突然,去的匆匆。 “雨晴……”危险刚一解除,千金公主忙去查看雨晴的伤势,雨晴左颈几道血淋淋爪痕直延伸到肩下,后背亦是大片血肉外翻伤处深可见骨,面对早已昏死过去的雨晴她颤抖着唇眼中的泪夺眶而出,颗颗滴落在那狰狞外翻的血肉上,可她知道,此时的她不能哭! 千金公主紧抿着红唇仰起泛了苍白的小脸儿定定凝望着远方渐去渐远的点点黑迹,让夏末带了凉意的风将她眼中的泪风干,旁人看来却似死里逃生后的她在遥遥出神。 “公主,您怎么样?”围困佗钵等人的黑鹰也已仓皇而飞,脱了困的长孙晟冲上前,腰带上的虎头玄铁盘扣上尚淌着血滴。 云儿和医女等人闻讯而至,在千金公主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将雨晴抬了下去尽力救治,顺带着将早吓晕了的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也抬了下去。 千金公主回过目光看向战袍软甲被撕碎大片显了狼狈一脸愧疚的长孙晟,淡淡一笑:“我还好!” 此时,台上台下静寂无声,众人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突然看到千金公主唇边绽着的那抹浅笑,那笑容淡定从容,如柔柔月色照拂人心,她的一抹浅笑竟令众人迷了眼。 摄图张了张嘴,刚要上前,“咣——”的一声,佗钵扔下铁铸的狼头旗杆快他一步走到千金公主面前,深深的看着她,这个眸子里含着坚毅的女子令他对中原女人突然有了不同的感观。 他眼睛里是满满的赞赏,忽抬起粗粝的大手,轻柔的小心翼翼着擦拭她脸上的几点血迹,手下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蓦地的轻颤却也没躲闪,佗钵轻点头,“不错,你果然是不同的!漠北上空的苍鹰就像草原狼一样,你若哭喊惊慌失措,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和机会让它们得手!” 佗钵握住千金公主的小手儿,只觉那指尖上的冰凉传了来,佗钵莫名的感到心疼,这个小女人看似镇定可还是怕的,手吓得都冰凉了,眼中还湿漉漉的好不怜人,他温柔了声音问道,“怕吗?” 千金公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水的明眸似一汪清泉,“怕,也不怕,怕的是我一介弱女子遭此劫难毫无反抗之力,不怕的是有大可汗在千金身边,大可汗会保护好我,不是吗?” 注视着她纯净的明眸,依然泛着苍白的小脸儿,佗钵握紧她冰凉的小手儿加了分力度,重重的点了点头,“有我在,别怕,我不会再让那些畜牲伤害你!” “嗯,千金相信大可汗!”千金公主语出柔柔,眼角的余光寻去,那团火红的战马已不知所踪。 “大可汗,”长孙晟扫一眼地上的苍鹰,没死的还在挣扎着扑扇翅膀,“这些苍鹰来的诡异,似是经人驯化供人驱使的杀人利器,它们的目标很明显是冲着千金公主,如今北周和突厥结为姻亲之好,千金公主奉旨和亲为两邦交好而来,现在却有人利用鹰袭众目睽睽下谋害和亲的公主,只怕这背后之人所图非小,还请大可汗查明原凶给我北周一个交待!” 佗钵嘴角微抽心内苦笑,他已猜出驱鹰之人是谁,亦明了驱鹰之人背后的主子所图,只是他没想到左夫人真敢当着他面谋害千金公主,那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喂,小白脸儿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当众指责我们大可汗?还没有人敢如此嚣张让我们大可汗给出个交待,小白脸儿,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突厥的漠北草原,不是你北周的京师!”佗钵还没说话台下一个贵族头领打扮满脸横肉的络腮胡男子就大声嚷嚷开了。 他的话立时挑起了台下众突厥贵族头领的怒意,瞪向长孙晟的眼睛里也闪着不善,千金公主看在眼眸光不由一凝。 “阁下好大的脸,”长孙晟沉脸扫向络腮胡男子冷声道,“千金公主和亲塞外,却遭鹰袭险些丧命于突厥大可汗亲设的迎亲大典上,你们大可汗尚未发话哪有你插嘴叫嚣的份儿,看来阁下身份贵重还真没将你们突厥汗国的大可汗放在眼里!还有,你瞪大了眼睛看仔细了,我乃北周堂堂送亲副使长孙晟,值此迎亲大典你当众出口侮辱一国的送亲副使为小白脸儿该当何罪!” “你……”瞅见佗钵阴着的一张脸,络腮胡男子讪讪的一缩脖闷声不再言语。 长孙晟眼皮突得一跳,目光定在台下一张熟悉的脸上,不知何时北齐国君高绍义隐在了人群边缘,迎着长孙晟的视线,高绍义微微一笑挺直了本就挺拔的腰杆,神色悠悠淡然,举手投足间一袭的风雅贵气令他在人群中格外的亮眼。 “长孙副使有所不知,”台下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开了口,长孙晟认识他,他是佗钵的叔叔小汗王苏尔吉,苏尔吉看一眼神色难掩尴尬的佗钵心知他的犹豫有心为他解困,“现在正是漠北草原草长鹰飞的狩猎好时节,群鹰聚集而出也未必是受人驱使而为……” “噢?”长孙晟失笑,“苏尔吉汗王的意思是群鹰将迎亲的观礼台当成了盘中餐,将我们这一干的人都当成了猎食的对象?长孙晟倒是孤陋寡闻了,只听闻漠北草原有狼群过道之说,可还没听说有鹰群集结捕食之说,长孙晟不才却也听说过漠北草原上空的鹰之杀手“乌猎”,乌猎速疾好斗喜同类相残,这样的鹰莫说是成群结队,便是两只狭路相逢也定会争勇斗狠死上一只。” “长孙副使……” “都别吵了!”佗钵粗哑的声音起,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长孙晟,末了大喝一声,“阿史温伏将军!”一个身着戎装的络腮胡黑脸大汉大步上前行礼听令,佗钵吩咐道,“你,去查!务必将鹰袭之事查个清楚明白!” 阿史温伏得令而去,可他眼睛里飞闪过的迟疑没逃过长孙晟的眼睛。 迎亲台上的狼籍被迅速的清理干净,佗钵紧握着千金公主的手继续着他方才未完的话,而长孙晟已悄然下了迎亲台。 “站住!”长孙晟刚要拦下远离了人群的北齐国君,几道灰色身影飞速闪出挡在高绍义身前,几人神出鬼没劲风而至显示出内力深厚功夫了得,高绍义扬了扬手,慢条斯理道,“这是突厥不是北周,你们且先退下,长孙副使身为堂堂的北周送亲副使,还是知礼数的,知道在这漠北草原上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是你干的?”长孙晟目光咄咄并不废话。 高绍义笑了,笑得文雅似一介无害的儒生,“长孙副使怎就认定了是寡人所为?” “高绍义……” “放肆,区区的北周送亲副使敢直呼我北齐国君的名讳,你不想活了!”高绍义身边的侍卫怒喝道。“无妨!”高绍义声音淡淡,明亮的眼睛直视长孙晟,“寡人一流亡的国君,如今无权无势落得个逍遥自在,只求在这漠北草原上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又怎会去轻易去开罪这漠北草原上新来的女主人?” 长孙晟冷冷一笑,“你我心知肚明,北周和突厥结秦晋之好,你这位北齐流亡的国君又怎能继续安枕在漠北草原上?” “嗯,似乎有几分道理,听长孙副使所说寡人似乎有这个动机。”高绍义黑亮的眸子里闪着算计,“可惜,寡人不喜欢替人背黑锅!” 不替人背黑锅,长孙晟听出了话外音,“你果然知道!”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留你何用 “长孙副使,”高绍义正了神色,上位者的威严不容人藐视,“寡人虽不喜欢替人背黑锅可更讨厌受人威胁,大可汗佗钵也非任人予取予夺之辈,作为他的客人,他既答应保寡人在漠北草原上安度一生,寡人还是信得过的。倒是长孙副使你自己……” 高绍义看向长孙晟时眸子里含了几分同情,这同情怜悯的眼神儿令长孙晟极是不舒服。 “长孙副使身具护卫之责,若千金公主出个差池,只怕北周皇帝会先将长孙副使给行了剐刑,长孙副使青年才俊倘受如此酷刑死无全尸,寡人亦心有不忍啊!”高绍义轻摇头,似乎已看到长孙晟的悲惨下场,语气中带了几分的唏嘘感叹。 长孙晟心里虽不舒服可也不得不承认,所幸今日迎亲大典上千金公主有惊无险,否则,在他眼皮子底下千金公主毁了容颜丢了性命,宣帝定会将他这个执武职护卫之责的送亲副使给活剐了。” 眼见长孙晟黑了脸闷不作声,高绍义满意的点点头,挥袖间一派的风雅之姿,他转身而去,风将他的话送了来,“还请长孙副使返京时替寡人向北周的国君带句话,寡人只想偏安一隅平平淡淡的了此残生,他又何必苦苦相逼赶尽杀绝!” 平平淡淡了此残生,蒙谁呢?若真有此心,早就洗尽铅华融入民间,又怎么会同突厥相勾结还口口声声自称寡人。长孙晟目送着那远去的洒脱身影,紧了眉宇心内沉沉。 已走远的高绍义亦冷下脸来,脸上的儒雅之气立时散了去,狭长的眉眼寒光烁烁如狼般凶残逼人,“你们,将左夫人令鹰奴驱使群鹰欲毁了千金公主脸蛋儿的消息传出去!冤有头债有主,既然长孙晟已开口相问了,寡人不介意顺手一帮。” 陛下为什么要帮长孙晟?他身边的侍卫不解,却也不敢多问一句。 “再去查查到底是什么人出手救下了千金公主?”高绍义眸子里的戾气又重了几许。 高绍义对暗中救下千金公主的人心有耿耿,而另一边,已从震惊恐惧中缓过神的人群越发眼睛锃亮伸长着脖颈子瞧热闹,今天来的太值了,方才鹰袭的一幕虽说惊险万分可也极是精彩,很多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未曾见过群鹰集结来袭的惊险激烈场面。 几个知内情的贵族头领们则暗自思量,毕竟鹰族的存在他们是知情的,多年前土库族救了鹰族残部后迫其为奴,能驯化空中王者的除了鹰族的族长还有其谁?听说现今鹰族的族长鹰奴为左夫人勒兰难所用,难道今日之事左夫人是主谋?可显然,方才大可汗佗钵言词闪烁似是不愿将左夫人扯进来……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台下一个年轻人低喃出声,他面上五官轮廓深邃,典型的突厥人特征,眼窝大而深陷,高高的鼻子颧骨外凸,肤色较深长相野性中透了几分的英气,眸光难掩霸气,他便是坐镇突厥西部疆域的“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 玷厥的目光又落到他身边不远处摄图和冷潇雨的身上,此时摄图也正和冷潇雨低声议论鹰袭之事,两人亦认定鹰族族长鹰奴和左夫人难脱干系,而当从冷潇雨口中得知出手伤群鹰救下千金公主的是冷天奴时摄图不禁为冷天奴隔空救人的深厚内力所叹服,当冷天奴以珊瑚珠子为暗器击落第一只鹰时,冷潇雨便已有所察觉。摄图忽又想到一事: “对了,冷先生,我见天奴也受了伤,放眼漠北草原,谁有这般好身手竟能伤的了天奴?” “可汗,你可注意到与天奴随行的那些兵马?” 摄图想了想,“那些应该是大可汗的近身亲卫!还有应珠公主,我瞧着她恹恹的一直窝在天奴怀里。” 冷潇雨脸有愠色,“敢同大可汗的近卫交手,又能伤得了天奴,怕是这孩子闯了大祸!” “冷先生,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摄图颇不以为然,“冷先生不必担忧,便是天奴闯下大祸,在这漠北草原上有我阿史那摄图在定能保得住他!” “怕是可汗你,也保不住天奴!” “噢?”年轻气盛的摄图一挺胸,泛着些褐色的大眼睛一派的傲然:“那我倒要看看,有谁敢从我“尔伏可汗”手里拿人!” 冷潇雨无言,只是抬眼看向观礼台上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大可汗佗钵。 “他?”摄图惊诧。 突感一道阴鸷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脸上,冷潇雨迎视而去,却失了踪迹,而观礼台上的“大喀木”收回了视线,如山峰耸起的浓眉紧锁,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彼时,远离王庭的那几座孤零零着,被碧草矮丛棘装裹着的绿茸茸的小山丘下,一个着珍贵银鱼皮短猎装的小男孩儿正恶狠狠的猛踢脚下的年轻人。小男孩十一二岁的模样,额间一条嵌红宝石的金抹额,一头披肩黑发上编着几个小辫子,尚带着稚嫩的脸庞有着与年龄不相衬的狠辣,而他脚下的年轻人赫然就是鹰奴。 骑在战马上蒙着面纱的左夫人和十几个护卫在旁冷眼看着,不过那露在面纱外的乌黑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小男孩儿时倒显了疼爱,小男孩儿是她哥哥冒乌顿的儿子,叫阿巴齐,人年纪虽小却是心狠手辣的小魔头。 生在漠北草原上的人,以肉为食天生早熟生有蛮力,阿巴齐着硬底马靴的右脚猛踏上鹰奴的心窝儿,鹰奴疼得脸泛了白他无力挣扎也不敢挣扎。阿巴齐倾身上前将全身力量聚于脚下又狠狠的碾压了几下,亮晶晶的眸子饶有兴致看着脚下疼得险些闭过气的鹰奴,“贱奴,我姑姑吩咐的一件小事都做不好,你是不是瞧着那北周公主长得漂亮下不去手?” 鹰奴拼力喘一口气让自己清醒几分,英俊苍白的脸上浮了一层的痛汗,比起左夫人,阿巴齐这小魔头更没少折磨他取乐,甚至整个鹰族的人都没少受小魔头的鞭打凌辱。 “你个贱奴还敢瞪我?”阿巴齐怒道,脚下又狠用力,鹰奴甚至听到心窝儿处骨头断裂的声音,血从他嘴角溢了出来,他艰难着吐着声音,“不,是有人救下了千金公主。一击不得手时,我遵主人的令调了“乌猎”群取千金公主的性命,可有人用暗器伤了鹰群,我说的都是实话,主人也都看见了。” 左夫人确实隐在远处高高的油木松上看到了观礼台发生的一幕,并非怀疑鹰奴驱鹰的本事,只不过是想亲眼见证情敌容颜尽毁的惨状而已。一击失手后恼怒不已得左夫人逼着鹰奴痛下杀手,可没想到数十只的鹰群都没能够杀死千金公主,不仅没能杀了她,甚至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碰到。 阿巴齐大眼睛一转尚稚嫩的脸上露了杀机,轻蔑道,“狡辩!众目睽睽下暴露了身份却连千金公主的小嫩皮儿都没伤到,还鹰族的族长呢,这么没用,不如将你宰了,当着你族人的面将你的血肉一块儿块儿的割下来喂食给那些笨鹰如何?说,你将小鹰儿藏哪儿去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但凭处置 迎亲大典上,左夫人勒兰难既然敢动用鹰奴出手毁了千金公主,自是不担心佗钵会问罪于她,不相信佗钵会舍得她,更何况她身后是强大的土库一族的支持,还生有儿子睽息王子,便是事发,用鹰奴的命平息佗钵的怒火足矣。 是的,这次勒兰难存了心舍去鹰奴,毕竟鹰族族长驱兽的本领大可汗佗钵是知道的,而且佗钵对鹰奴心存忌惮早有意除去,若非几天前勒兰难无意间发现鹰奴的妹子小鹰儿也会鹰族独有的驱兽技能,她还真未必舍得放弃鹰奴。 不过勒兰难却没料到鹰奴此次遣鹰群袭击千金公主时,竟偷偷的先将小鹰儿给藏匿了起来,或许鹰奴也意识到此次事关重大自己难逃一死。 阿巴齐是土库族未来的小汗王,由于父亲冒乌顿的宠溺,他小小年纪便暴戾成性,对一切美好的事物他都想得到,他喜欢小鹰儿,更确切的说是一种变态的占有欲,他一直想将小鹰儿收到自己的帐下为奴,鹰奴却以死相护相抗保小鹰儿的周全,气得阿巴齐几次恨不得剁了鹰奴。 之前左夫人还顾忌鹰奴是鹰族的族长又只有他会驱兽技能,虽对阿巴齐几次三番折磨鹰奴睁一眼闭一眼可终不允他将鹰奴杀害,而现在,鹰奴的性命已不算什么,只要在他死前能逼问出小鹰儿的下落。 “快说,小鹰儿到底在哪儿?”阿巴齐又一脚猛踹到鹰奴的腹部,鹰奴闷哼一声张嘴吐出口鲜血。 当阿巴齐又抬脚往下跺时,鹰奴眸子里寒光闪现突然反手抓住他的脚踝,一收一推间使了力将他甩了出去摔了个嘴啃泥,一旁瞧热闹的护兵们忙不迭跳下马来抽出腰刀扑上前,鹰奴腾身而起迅捷如出山猎豹,可拳头刚挥了出去左夫人勒兰难冷冷的声音传了来:“整个鹰族就要亡在你手,鹰奴,你可真对得起鹰族对你的信任!” 鹰奴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苍白的脸上弥漫着死气,拳头无力的垂落而下,任几柄明晃晃的弯刀架上了他的脖颈子。 “呸,呸呸……你个肮脏的贱奴,竟敢打我!”爬起身的阿巴齐气急败坏的吐了几口含泥的唾沫,跳起脚来猛踢鹰奴,直把鹰奴踢翻在地,“你,你们,将这个贱奴给我摁住,将他的右臂给我剁下来!” 阿巴齐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几个护兵死死按住鹰奴的四肢,阿巴齐居高临下俯视着,似欣赏一只垂死的猎物,尚带着童稚的脸因狞笑扭曲变形:“你倒是再扑棱啊,你再动一下信不信我将整个鹰族男女老少的右臂都砍下来!贱奴,我今日先砍掉你右臂,如果小鹰儿不现身,明日我就再砍了你左臂,后日再砍了你右腿,我就不信小鹰儿她不出来!”阿巴齐转而向一名护兵喝道,“你,动手!” 护兵猛挥起弯刀,寒光起,刀下是神色麻木的鹰奴,他呆呆的凝望着天际那耀眼绚丽的红霞,失去光泽的眸子里一片的无助绝望。 “吼!吼——” 一阵腥风袭来伴随着头顶传来的吼声,吼声低沉嘶哑震耳欲聋,如猛虎怒啸宣示着它的愤怒,突如而至的虎啸声吓得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挟风而至的黑色庞然大物已至眼前,未及众人回神,就听到“咔嚓”骨头断裂声,一只硕大尖硬如铁钳般的勾爪整个罩住正举着刀往下砍的那个护卫的脑袋上,“咔嚓”声中,断头被生生折断拔起,血从参差不齐的断颈处喷涌而出,正喷了站在近前的阿巴齐一脸。 阿巴齐吓懵了,透过血雾,他看见一只两翅展开达一丈半的大黑雕,此时的大黑雕杀气腾腾乌黑凶残的圆眼直瞪瞪着,一翅膀扫倒三个护卫,“咔嚓”“咔嚓”的碎骨声中又有两个护卫的脑袋被大黑雕的利爪折断扯了下来,似是不解气,利爪踩着断头,锋利坚硬的勾喙又生生从断头的脸上撕下块儿肉来,地上血流一片。 早被惊了的战马掀翻落地的左夫人勒兰难浑身战栗抖成了团儿,她认出了这只刚被鹰奴驯服用来护卫她的大黑雕,可她还没有机会听见大黑雕发怒的声音,更未曾见识大黑雕出爪杀人的模样,简直就是魔鬼降临。到底是手上沾过血的人,短暂的惊恐后勒兰难很快回过神高声大喊,“鹰奴,你快命这畜牲停下,否则大可汗定会让你们整个鹰族陪葬!” 鹰奴一声凄厉的长唳,凌空而下正伸出利爪扣向阿巴齐脑儿门的大黑雕蓦地的收了势,扭过头盯向鹰奴,鹰奴蹒跚着上前挡在面如土色吓懵了的阿巴齐身前,大黑雕目不转睛盯着鹰奴,愤怒的它脖颈子上的毛根根竖着,突然翅膀一滑转身而去越飞越远,只丢下一声长长的不甘的“吼吼”的虎啸声。 鹰奴脸上浮了丝苦笑,他明白,自个儿费尽心力驯服的这只虎雕生气了,虎雕才是这漠北草原天上的王者空中的霸主,它有它自个儿的尊严和原则,它怒主人的不争,此后它不会再服从他的命令去保护什么人了,除非鹰奴能平息它的愤怒和不甘,重新赢得它的尊重。 阿巴齐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惊魂未定时身后又传来急驰的马蹄声,此时左夫人也被护卫们扶了起来,当看到带队而来的是阿史温伏将军后,左夫人勒兰难不由皱眉心内起了郁闷:大可汗果然被那个小贱人给迷惑了,还真来兴师问罪了? 虽是经历过杀伐之人,可当看到被抓的稀烂变形丢在血泊中的脑袋时阿史温伏也动了容,已复归镇定的阿巴齐眼珠一转挺了挺短小粗壮的小身板,抢先将大黑雕伤人之事说了,说完还恨恨的猛踢向鹰奴,注视着被阿巴齐踩在脚底的鹰奴,又瞅瞅面目全非的几颗人头,阿史温伏眼底里闪过惊惧,立时便将迎亲大典上发生的事细说一番,末了将大可汗之命禀告左夫人,左夫人冷笑道: “鹰奴胆大包天心存反心,不但放纵天上的畜牲袭击千金公主更欲加害于我,莫说大可汗要拿他问罪,就是我也不会饶过他,刚才若非护卫们拼死相救,我和阿巴齐也就成了他驯养的那些畜牲爪下的亡魂!待我先治了他的罪后,自会交于阿史温伏将军带走,这个贱奴是生是死,但凭大可汗处置!” 未及阿史温伏将军反应,左夫人一挥手命令道,“将鹰奴吊起来,鞭笞一百,然后拖在马后送去王庭,一路上让那些存着反心的贱奴们看清楚了,这就是谋害大可汗的左夫人的下场!” 鞭笞一百,不死也得去半条命!阿史温伏本想说什么,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左右鹰奴纵鹰行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迟早是个死。而左夫人死里逃生拿他出气也说得过去,他不知的是左夫人如此行事一来表明立场为自个儿脱罪,二来还欲以受刑的鹰奴为饵引小鹰儿出现,至少会让隐在暗处的鹰族人去通知小鹰儿。 彼时,悄然救下千金公主的冷天奴已去往应珠的毡帐,另一侧,一袭清雅淡翠色缎裙的宇文姿独自走在毡帐间,漂亮的丹凤眼含着恼,边走边气哼哼低声着: “可恶!迎亲大典上令我穿着打扮的素淡,定是惧我的美抢了你的风光!奈何我身在突厥全不由己,索性就躲个清闲不去碍你的眼,什么迎亲大典,什么迎亲夜宴,什么和亲大典,我避开总没有事非出来吧,我躲着你你总寻不得我错处吧!” 忽闻马蹄声,她忙抬头看,只见一匹火红骏马正从前方缓缓而近,马上端坐着的年轻男子怀中抱着位姑娘。 令宇文姿惊恐的是年轻男子左肩鲜血淋漓,一袭银白大敞更是遍布血迹,在空中瑰丽红霞的霞光映照下,点点血迹泛着鲜艳的红恰如在雪中绽放的点点赤红妖娆的“红梅”。 趋利避害的本能,宇文姿忙闪身躲进身旁的一顶覆着华丽皮纹的大毡帐中。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不知廉耻的臭小子 冷天奴下了马,抱着一直昏昏睡着的应珠直奔那顶覆着华丽皮纹的大毡帐,失了负重浑身轻松的赤烈一仰脖甩了甩脑袋,嘴里“哼唧”两声,四肢跳跃几下转身而去,它也要放松放松去溜达溜达。 宽大温暖的毡帐中,骨制的矮榻上摆着样式粗犷的黄金器皿,地下铺着的是织着繁杂花纹的雪白细绒羊毡,一串串儿鲜花和各种艳丽昂贵的珊瑚珠摆件挂在毡壁上,一只中原特有的小巧鎏金双鱼香炉中有淡淡的一抹白烟伴着清香袅袅而起,幽香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毡帐,看得出,这该是女子所居之处,而且毡帐的主人极是有身份。 宇文姿不知的是这坐华丽的毡帐正是应珠所居之处,应珠不喜受拘束,不肯在王庭居住,反而在王庭的东南边交界处扎帐而居,应珠一向任性随意,佗钵也只得由着这个宝贝女儿。 毡帐中的宇文姿正好奇的东瞅西望时突然听到帐外清朗悦耳的男子声音,“来人!人都哪儿去了?” “啊……”帐内避无可避的宇文姿同进来的冷天奴正打了个照面儿,眼瞅着对方左肩上刺目的一片鲜红宇文姿禁不住轻“啊”出声,而冷天奴亦心有奇怪怎么帐内只留了一个女奴伺候,忽想到今日是迎亲大典,主子不在,想必这些当差的突厥兵和奴婢们也去凑了热闹。 “你是新来的?”冷天奴扫一眼这个穿着素雅却难掩妩媚姿容的“女奴”。 “好痛——”未及宇文姿说话,一直昏睡着的应珠发出的呓语声令冷天奴转了注意力,他立时往毡榻方向去边吩咐着,“快去取些干净布过来,把那个药箱拿过来,再去打盆热水给应珠公主擦洗,还要找套干净的衣衫。” 混帐!竟敢吩咐本郡主! 宇文姿细眉倒竖漂亮的丹凤眼含了恼,下意识伸了芊芊玉手指向冷天奴的脑门儿,可话到嘴边才想起这是在漠北突厥不是北周的赵王府,她眨了眨眼睛悻悻的缩回了手,睨眼瞅着对方将昏昏睡着的姑娘安顿在毡榻上。 宇文姿睨眼边瞅边皱了小眉头: 他竟然在个姑娘家身上乱摸!还解开姑娘的衣襟摸她的脸……还摸她的腿脱她的靴子,竟连靴袜都给褪了去捏人家姑娘的脚,(要知道姑娘家的身体可是顶顶矜贵的,一双嫩足都不能被旁人看了去,否则坏了名节还如何嫁得出去)。 宇文姿看得目瞪口呆,这不知廉耻的突厥小子!咦?不对,看他的长相不是突厥人呀,呀——怎么世间竟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正心无旁骛垂眸忙碌着,站在一旁的宇文姿则怔怔着看的入神,那面如冠玉的一张侧颜,精致清冷的面部线条,英挺的鼻子微绷的薄唇,聚神认真的神情无一不勾勒出画面中完美的人儿…… 直到此刻冷天奴才得了空为应珠仔细检查了一番:摸了额头发现这丫头起了热度,忙给她解开脖颈处的两枚金花锁扣让她呼吸顺畅些,又担心这丫头一直昏睡着别是有什么暗伤,细细检查一番后发现她擦伤的掌心处显现淡淡的紫线,突然想到应珠在狼道时曾落马摔伤在那块儿泥黑色的大石旁,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努日图,他就窝躲在泥黑色大石下,群狼经过泥黑石旁竟没嗅出他的气息,想必努日图在石头上动了什么手脚…… 可摸过应珠的腕脉后却发现应珠除了体温稍高嗜睡外并无中毒迹象,保险起见冷天奴输了些许真气护住应珠的心脉。末了,又褪下她靴袜仔细察看右脚踝的伤处,伤处蹭掉一大块儿皮,渗出的血染红了靴袜,他放轻了动作检查着,喃喃出声,“所幸只伤在脚踝,骨头没断,皮肉伤倒也无碍……” 感受着一直定在他脸上的那痴痴目光,他终起了不耐扭脸看向对方,剑眉微蹙语出清冷:“姑娘,姑娘?” “啊?”宇文姿猛回神,漂亮的丹凤眼闪过羞涩窘态。 生活在漠北草原上被女子如稀罕物般痴痴盯着看并非头一遭,冷天奴眸子里的冷意又深了几许,又上下扫一眼杵在面前的“女奴”道,“你怎么还愣在这儿?还不快去打盆热水来给应珠公主擦洗!” “我?你吩咐我?”宇文姿难以置信。 “除了你,这帐中还有第二个婢女吗?” “你……” 一股邪火猛窜上脑门儿,气得宇文姿直咬牙,想她堂堂赵王府的郡主,这臭小子眼是有多瞎啊竟将她当作婢女来吩咐,便是她穿戴的素淡了一些也断和卑贱的奴婢沾不上边儿啊! 见冷天奴又转了目光照顾榻上的女孩儿,宇文姿忍气丢下一个轻蔑的眼神,傲骄的一扬小脸儿转身而去。 出了毡帐的宇文姿愤愤的踢飞脚下的一枚石子,低声怒骂:“可恶!该死的不开眼的臭小子,竟敢将我堂堂北周的郡主当作婢女使唤,若非这是在突厥,本郡主早命人将你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乱棍打死!” 她更气的是臭小子的目中无人,她的花容月貌在他的眼中竟不起一丝的波澜,难道臭小子眼是瞎的么?她可是在庵逻王子的眼中看到了痴迷和贪恋。 心情恶劣的宇文姿气咻咻走着,正欲返回观礼台方向时前方又传来粗声粗气的说话声,七八个突厥兵牵马而至,为首的是一肥胖身躯满脸横肉贵族打扮的中年汉子。 (北周虽是鲜卑族当权,但开国皇帝极力推崇汉文化,看重汉学更以汉文化为尊,赵王宇文招具鲜卑血统,而赵王妃则是汉家女儿,因而赵王府的几位女儿不仅习汉文化亦授鲜卑课业,也懂得鲜卑语和突厥语。) 那伴着醉酒的断断续续粗哑难听声音令宇文姿生厌,她不欲多事转身想躲开,却被对方一眼瞥见,那娇小却凹凸有致的小身段儿,那一闪而过娇艳如花的容颜,为首的胖子脚下虽还打着晃,可被烈酒烧红了的大凸眼像狼一样窜了光,更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快,快快,美,美人儿,小美人儿!别,别跑,快,抓……抓住她!” 宇文姿突觉背上冷汗直冒,她蓦地就想起这一路上宫婢们私下哀哀的议论:蛮夷之地尚未开化更未教化,没有王法更不知何为礼仪廉耻,入了突厥不异于羊入虎口。此刻落了单心生了怕的宇文姿下意识撒腿就跑。 毡帐内,冷天奴将应珠右脚伤处擦拭干净上了药包扎好后,却等不来那婢女端来热水为应珠擦洗换上干净衣衫,想起那个婢女傲娇轻蔑的小眼神儿,冷天奴不觉摇了摇头。 在冷天奴纳闷的时候,另一边的宇文姿已落了难,此时的宇文姿正在突厥肥汉子的身下拼力挣扎,身上压着这么个肥重的货色,压得宇文姿险些闭过气去,她艰难的吐出声音,声音却轻得吹散在空中: “滚……滚开!救命啊……” “美,美人儿,叫,你就使劲儿的叫,本头领就喜欢听你大声的叫!”突厥肥汉子按着她的双手,有恃无恐笑得猥琐,身边有亲兵保护着,他不担心被人扰了兴致。 宇文姿拼力反抗,却不知她扭动着的身子越发刺激了身上肥家伙腹下如火的**,突厥肥汉子一张满是黑红油光肥腻的“猪脸”迫不及待得“拱”上了宇文姿白嫩水灵的脸蛋儿,如刺般的硬胡须扎上她的肌肤,宇文姿疼得一哆嗦,只感觉脸上唇上一片的刺痛,旋即一股刺鼻的酒臭气直往她鼻间钻,熏得她险些吐了。 宇文姿奋力的从肥腻“猪脸”的“压榨”下扭开来,惊急怒道,“你这该死的畜牲,知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来污辱,我是……唔……”她的嘴被肥厚的含着酒臭气的两坨肉给堵住了。 抬起头来的肥汉子重重的“吧唧”一下润湿的厚唇,意犹未尽含混道,“你,你是我的小美人儿,来,让本头领来,来好好尽尽兴!”突厥肥汉子喉咙轻动,发紫的舌头又舔了舔带了余香的肥厚嘴唇,猛又张开大口“啃”了下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一个不留 宇文姿只觉脑子晕沉沉的,尖俏的下颚被捏起,那强入她嘴的舌搅得天翻地覆险些卡住咽喉断了她的呼吸,周围尽是突厥兵贪婪目光,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久亲芳泽不肯松口的肥汉子终抬起头来,深深的吸一口气,尤舔.舔厚唇满意的点点头:“香,真香,好嫩……嫩的小绵羊,这些个中原女奴还真是……滑嫩,本头领喜欢!” “我不是女奴,我是……唔……” 未及说完,喷着酒臭气热哄哄的厚唇又重重“啃”上她润红小嘴,肆意在她唇舌间“啃咬”着,血丝从她嘴角溢出,却尽被肥汉子贪婪的吞下肚。 动弹不得绝望中的宇文姿闭了眼,两只小手被一只大肥爪死死钳住按在头顶,另一只大肥爪则急不可耐在她身上游走着。 欲.火中烧的肥汉子没了耐心,直接撕扯开身下女人的衣衫,“嗤嗤”撕裂声中很快便见了大片的美好风光。 待最后一片衣缕抛飞之际那狂热般动作着的肥爪却忽的定住了,冰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迎亲大典还未结束,夜宴尚未开始尊驾就已喝醉?” 被冷天奴钢铁般的力道抓住后脖颈衣领的斯古罗仳动弹不得,被人突然搅了欲.望的他暴躁异常,通红着两眼试图扭脸看清对方:“你,是什么人?竟……竟敢坏本头领的好事!” “冷天奴!”身后人冷冷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颤在人心尖儿,已拔出弯刀冲上前救主的几名突厥兵立时如雷劈般定在了当场,方才在旁流着哈喇子瞪大眼睛看着那片美好风光的他们忽觉眼前白光一闪,还没等看明白,他们的大头领就被人像拎小鸡仔似的拎着后脖领提溜了起来。 不同于突厥兵们的惊恐,处于半醉中欲血冲头的斯古罗仳虽觉这名字挺熟可嘴里不消停:“冷,冷天奴?呸!你可知……我是谁?我是,斯古罗仳大头领,你个,你个中原贱奴竟敢……对本头领不敬,我,我宰了你!” “斯古罗仳大头领是吗,好,很好!”冰寒刺骨的声音一字一句着,令斯古罗仳遍体生寒陡得打了个寒颤,一众突厥兵更双颊生霜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冷天奴拎起手脚乱舞的斯古罗仳猛掷了出去,轻轻松松的就像抛块酸乳酪似的将这坨肥硕的大家伙扔出去,当场摔了个半死。 “大头领?大头领你怎么样……” 亲兵们慌不迭扑上前摇晃着斯古罗仳,斯古罗仳经这一摔半天才“哼哼”着缓过劲儿来,呲牙咧嘴着酒已醒了大半:“痛死我了,可摔死我了……” 冷天奴没理会耳边的呱噪声,回过头视线所至一片的白. 地上不着寸.缕的宇文姿发髻散乱双目失神,无光的眸子像被夺了灵气只余死气沉沉,身边是撕得惨烈的衣衫缎片,无言诉说着方才遭受的可怕。冷天奴神色一滞,忙扭过脸,清冷的神色却越发冷凛,一抹怒意飞闪过他漆黑熠熠的瞳子:斯古罗仳,你确实该死! 他解开血迹遍布的银白大氅,目光尤回避着手却准确无误的将银白大氅覆上宇文姿,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搀扶起来,末了,方才转回目光,扶起嘴唇红肿水亮神情呆滞的宇文姿,轻声问着,声音里有一丝不被人察的小心翼翼,似是怕又惊吓了这可怜人:“姑娘,你怎么样?姑娘……” 宇文姿陡的一激灵,浑身惊颤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恐惧,如受了惊的兔子踉跄着后退两步,似不堪重压微躬着身死死抓住大氅将自个儿缩成芊弱的一团,可当失神的眸子撞上张着大嘴痴呆呆盯着她的斯古罗仳时,颤抖的芊细身躯忽的绷紧,恐惧倏忽而视,随之而来的冲天杀意弥漫在她漂亮的丹凤眼里。 她银牙紧咬,从牙缝里低低吐出几个字来:“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那股狠戾决绝的杀意冷天奴不由一怔,清凛深邃的眸子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而另一边的斯古罗仳越发的懊恼,眼看就要吃到嘴的鲜嫩“小羊羔子”啊,就这么生生的被人给搅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那个贱奴的脑袋割下来,不,先打断他四肢活剥了他的皮……”斯古罗仳正嚎着,他的亲兵心腹慌不迭扯了扯他,低声着,“大头领,这个人杀不得!您可看清楚了,他是冷天奴!杀了他,“尔伏可汗”那边没法交待,而且就我们这几个人也……也杀不了他!” “冷……冷天奴?”斯古罗仳大头领的酒彻底醒了,一个激灵双腿发软险些又摔地上。 当日上巴山一战,达可封地被踏平后堆尸成山血腥惨景历历在目,若非他逃得快,若非他审时度势临阵倒戈只怕当日脑袋也早被冷天奴拎在了手上。 斯古罗仳只觉浑身凉嗖嗖一片,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儿,看看面色清冷眸色无波的冷天奴,再瞅瞅他腰间那把镶金嵌玉夺命无数的双刃“玄月”刀,斯古罗仳强作镇定大声道: “冷天奴,今日是突厥大可汗的迎亲大典,本头领还要赶着去参加迎亲夜宴,欢庆的日子本头领就不计较你的鲁莽冒犯了。看来你是喜欢这个女奴,好,这个女奴就留给你,我们走!” “大头领请留步!” 未及冷天奴发声,耳边娇声起,发髻散乱看似倦倦却越显妩媚惑人心神的宇文姿抢先开了口,她一对漂亮的丹凤眼泛着笑,边柔声细雨着边走向斯古罗仳。 “美人儿!咳咳……” 斯古罗仳下意识舔了舔厚唇,真香啊,嘴边仍余美人的香甜余味儿,他虽想强作正经状,却又忍不住咪了眼,“美人是有话说?” 宇文姿莞尔一笑,声娇如出谷莺啼,“还请大头领附耳过来……” 色.迷心窍的斯古罗仳不由抻了头去,只觉香气如兰,热气盈盈灼着他的脸,他的一对儿鱼眼禁不住又眯了起来。 “小女子初入突厥,不知尊驾便是斯古罗仳大头领,大头领果然是好风采……”宇文姿丹凤眼角轻挑已是百媚丛生,直看得斯古罗仳痴痴着失了魂,恨不得直接贴她脸上。 宇文姿在斯古罗仳身前娇羞低语着似情.人间的喃喃,虽听不清两人之间所说可也直看得不远处的冷天奴蹙了眉。 “大头领,小女子此次随送亲使团入塞……冒犯本郡主,你该死!”一双含情脉脉的丹凤眼徒得杀机现,金光闪处,泛着华贵光泽的金簪直插斯古罗仳前胸,“你去死吧!” “啊……”惨叫声起。 “畜牲,去死!去死!去死吧!”银牙紧咬凤眼圆瞪的宇文姿怒叫着又狠命的猛刺数下,下手又快又狠毫无迟疑,心脏处被刺数下毫无防范的斯古罗仳当场丧命。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一众人惊愕,片刻的怔懵后,斯古罗仳的心腹亲兵颤着嗓子喊出声:“她,她杀了大头领!” 宇文姿凶巴巴的丹凤眼瞪向冷天奴,怒道,“冷天奴,你还愣着干什么?斯古罗仳已死,若不将他们都除了去,你也难逃干系!还不动手!” “冷天奴和她是一伙儿的……”吓傻了的突厥兵顾不得骑上各自战马,撒腿就逃,可眼前一花,身形如鬼魅的冷天奴已悄无声息追上四散奔逃的突厥兵,寒光过,未及再呼一声突厥兵已纷纷倒地命丧当场。 当“玄月”刀重归鞘时冷天奴低声呼啸,“赤烈”闻声奔了来,他伸手抓起死尸扔到战马上,极是利索的将尸体上的束腰解下将人绑在马鞍上,打眼一看似是人伏在马背,而后回过身拍了拍“赤烈”轻声着: “赤烈,你快带着这些战马去往老地方,稍后我便去!”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赤烈昂首嘶鸣似发出号令,几匹战马立时如随着头马般追它而去。 当冷天奴再回转身时,清冷的面容杀意现,原本幽深无波的眸子已冷凛逼人,本是一翩翩佳公子散发出的咄咄却令人生恐,心惊的宇文姿脚下悄然后退:“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小小年纪却如此手段,我不该留你!”他声音清朗悦耳却覆了层冰。 “你要杀我?不,你不会杀我!” “我已杀了他们几个,再多杀你一个也无妨!” “不对!”宇文姿牙关一咬不再躲闪,昂首直视着他,“如果要杀我,适才你又何必要救我!” “你怎么敢?斯古罗仳,突厥仳骨叵封地的大头领,你个小小女子众目睽睽下竟敢刺杀!而我不过是一人之力,你又怎知我就能解决了那几个训练有素的突厥兵?” “他们怕你!我看得出这些突厥兵,还有那个斯古罗仳大头领对你心有畏惧!” “你年纪小小却心狠手辣更有如此心机,当真是令人齿冷!”很显然,他被她拖下了水,虽他早有杀斯古罗仳之心,但不高兴被人如此明晃晃的算计利用。 “我……”宇文姿肿红的唇张了张,突然眼圈一红已是泪光莹莹,“我一介弱女,突厥蛮夷险毁我清白,今日之事若被传扬出去我哪里还有脸面苟活于世!我如此行事不过是自保清白以免它日传言开来污了家门名声,我小小女子无辜落难至此,你堂堂中原男儿非但无半丝的怜悯却又来横加指责雪上加霜,难不成我一介弱女无端受此奇耻大辱便该含悲饮恨自绝于世?” 宇文姿一番话可谓诛心了,竟令冷天奴生出分自责。 夜风中的芊弱女孩儿如泣如诉,冷天奴竟也无言以对:中原女子重名节,遭如此羞辱大多会含恨自我了断,便是苟活下来也定会受人非议毁了终生,可眼前这女子选择亲手报仇不留活口以保全家门名声和自身的名节,她,何错之有? 冷天奴冷凛的眸子定在她脸上,蓦地伸了手抓住她持金簪的小手儿,芊芊白玉般小手儿上一片的血迹,见对方真动了粗,宇文姿怕了,不由颤声惊叫:“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以下犯上 宇文姿挣扎着,冷天奴毫不客气拖过她手仔细审视着她手上之物,再抬起眼帘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了丝疑惑,道: “初时见你,以为是被突厥兵从边镇掳来的良家女子充作了女奴,后见你穿戴虽素洁却是用的云簇雪丝织就的云锦,误以为你只是被逼随“千金公主”陪嫁而来的官宦家的女儿,欲逃离此地却误入了应珠公主的毡帐。现见你手上持的芙蓉花金簪虽款式简洁却非凡品,做工一流簪身更雕有飞凤暗纹,这乃皇家御用!你若非皇族,便是偷了千金公主的……” “你放肆!” 千金公主这四字如重锤般狠砸在宇文姿的心头,若非千金公主使了歹毒手段害她,她怎会被逼送亲突厥又险被蛮夷所污,熊熊怒火直烧胸口,烧得她变了脸色红了眼,方才对于死亡的恐惧一扫而光,只不管不顾怒道: “你个无知臭小子竟敢污蔑本郡主为贼,你有几个脑袋够砍!信不信本郡主一声令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郡主?”他墨玉般的黑瞳内暗波闪动,忽意识到自己惹上大麻烦了。而眼前的女孩儿已是黛眉倒竖凤目圆瞪,一扫先前的柔弱可怜显了骄横飞扬,眸子里的水雾也挡不住她眼底里喷射出的火焰。 “宣帝赐封赵王府嫡出女为“千金公主”,因千金公主和亲有功,又赐封赵王府庶出的幼女为郡主,并随送亲使团送千金公主出塞和亲,你,就是那新封的郡主宇文姿?” “你消息倒灵通,”宇文姿语气一顿,神色阴晴不定又厉声叱道,“你什么身份也敢直呼本郡主名讳!” “我……” “既已知是本郡主,还敢不放手?”她示威示的一扬尖俏的下巴,晃了晃被他钳制住的右手腕,冷天奴虽未出声却也放了她的芊芊小手儿。 哎唷好痛…… 抚着紫红了一圈儿的手腕,宇文姿心下暗暗呼痛:这白如雪缎的手腕儿经那头大“肥猪” 蹂躏又被眼前这臭小子折磨,已红肿发紫甚为疼痛,冷天奴,这个仇,本郡主记下了! 眸子复归平静的冷天奴神色清冷依旧,淡淡道,“弦歌长奏恒乐永欢!一篇“恒乐赋”名誉京城更引得墨客贵胄争相传抄,郡主真是好文采。” “嗯?你也知道“恒乐赋”?”宇文姿好奇心大起,一介布衣竟也有如此见识?禁不住扬眉细细审视对方,此时的冷天奴也正凝向她似要看穿她的内心。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白如皎皎明月衬着那宝石般熠熠光闪的黑瞳,瞳子深邃处却含着阴郁…… 迎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怔怔的看着瞳子里的自己,蓦地一惊,回过恍惚的心神,忽视心头的莫名微颤绷紧了小脸儿:“臭小子……你放肆!一介布衣回话时双目不知闪避还敢对本郡主不敬!” 冷天奴又深深看她一眼,末了收回视线转身而去,挺拔的身形散发着难以言表的贵气和孤傲,宇文姿急了:“你站住!你……冷天奴,不准走!本郡主命令你站住!” “郡主还有何见教?”他无奈的停了脚步转回身。 宇文姿傲然的挺了挺胸,那沾满血迹的银白大氅向两侧滑脱,她慌不迭扯过两边丝绦又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好在这银白大氅够大足以将她娇小的身躯包裹个严实。 她扬起漂亮的丹凤眼一脸的傲骄: “冷天奴,你既为中原汉人,便是我北周百姓该行我北周之礼,见了皇封的郡主还不下跪赔罪!” 他神色漠然:“郡主,现今中原,北周同南朝陈并立,还有偏安在突厥的北齐流亡国君,你又怎知我不是南朝陈辖下之民亦或是北齐流亡之民?” “哼,北齐灭国余孽不值一提,如今长江以北尽是北周之地,那南朝陈先前又被德亲王率大军压制于一隅,迟早也会被我北周所灭,中原一统指日可待!而你,语出京师长安之音,腰间的束腰也是北周京城百姓惯用的斜侧惯缕束法,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北周之民?” 冷天奴心内暗暗点头,虽自小生长于突厥,但父亲不改往日生活习惯,他自是耳濡目染学了去,不成想宇文姿却也看得仔细。 见冷天奴沉默不语宇文姿更嚣张了几分:“你,一介布衣,刚才竟敢动手以下犯上冒犯本郡主,现既已知本郡主身份,就该跪下来请罪求饶!” 她的不依不饶令冷天奴无奈,却也不肯示弱:“郡主,冷天奴不知罪在何处又何来请罪一说?” “臭小子你还敢狡辩?” 他明明比这个女孩儿年长几岁却被她口口声声的呼为臭小子,剑眉微蹙的冷天奴神色越发的清冷,“我方才从斯古罗仳手中救下你实不知罪在何处?再者,你既是赵王府郡主送亲而至,迎亲大典上却为何穿戴如此素淡?这可并不符你郡主身份!” “还不是宇……是公主姐姐让我如此行事的!”提到此事她就来气,可语气也弱了三分。 “原来如此!”他释然,不由点头露了丝欣赏之意,“千金公主所虑甚是,倒是替郡主想的周全!”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公主姐姐令我不必太过妆容竟是为我好?” 冷天奴略颔首,“郡主天生丽质,若然再用心装容,身在突厥王庭只怕会引来更多非分之念!” “那些个突厥蛮子敢放肆?我可是皇封的郡主,还是陛下下旨赐婚婚配与堂堂的“兆陵候”!” 见她口舌之争全然忘了方才的凶险,冷天奴哑然失笑,唇边的嘲讽笑意令宇文姿又生了恼:“冷天奴你笑什么!” “郡主好忘性!郡主只这素淡装扮便已引得斯古罗仳大头领垂涎,你如今身在突厥,若突厥王庭里有人起了意,留你实属易事!想来北周皇帝也断不会为一介女子打破现有局面,甚至如你姐姐千金公主一般,到时一道恩旨下便留你在……” “闭嘴……你闭嘴!” 宇文姿额头冷汗直冒,她心知对方所言非虚,不由对宇文芳恨意更甚!是她将自己逼入这虎狼之地!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尽速逃离蛮夷之地才好! 心有余悸的宇文姿踉跄着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冷天奴的声音,“郡主若不想人知刚才发生的一幕,我劝你还是回应珠公主的大帐找套干净的衣衫换上再回观礼台的好!” 宇文姿下意识低了头,禁不住直皱眉,那着点点血迹的银白大氅着实令她心惊,尤其左肩撕裂处血染红了一片看着令她眼晕。 她默不作声跟着冷天奴去往应珠公主的大帐,冷天奴忽俯下了身,而当宇文姿见他捡拾的是被斯古罗仳撕碎的云簇雪丝织就的云锦裙衫和粉色的肚兜时她的小脸儿“唰”的惨白一片。 不同于冷天奴毁灭证据的心思,紧盯着身前俯身低头捡收狼藉碎衣的冷天奴,宇文姿的眸子里现了阴鸷狠戾:她是要嫁与堂堂“兆陵候”为妻的郡主,今番受辱一事绝不能外泄,清白名节更不容有失。斯古罗仳和他的亲兵们都死了,可这世上还有一个知情者,冷天奴,必须死! 杀心起,宇文姿握紧手中的金簪,看准了冷天奴的后脑下脖颈间的柔软致命处,这里,只要一下,狠狠的刺下去,便是杀不死他也定会令他全身瘫痪成为任人鱼肉的废人。 宇文姿银牙紧咬,身子悄然前倾,持簪的手小心翼翼却又绝决,阴冷眸光一闪猛刺了下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直面死亡的从容 宇文姿猛挥起金簪就要狠刺下去时,身前的人突然回头,不动声色的错开了彼此间的距离,而受惊匪浅的宇文姿倒也机灵,瞬间低了手腕压下金簪,漫不经心状抚了抚额前几缕散乱的青丝,动作一气喝成却难掩眸子里的闪避仓皇。 缓缓起了身的冷天奴黑白分明的眼睛凝在她脸上,眸色沉沉,在他的目光下宇文姿颇感不自在似无所遁形。 心有讪讪的她欲说些什么却忽觉身前有些冷,下意识低头看时才发现刚举手偷袭紧张至极竟忘了防护,以至内里不着寸缕的她胸前春光大泄,“啊——”她失声惊呼忙不迭抓紧银白大氅又将自个儿裹个严实,羞愤之下全然忘了心虚,怒道: “你还看!信不信我命人将你这对儿以下犯上的眼珠子挖出来!” 冷天奴又深深看她一眼,末了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将那堆撕碎的裙衫往她怀中一塞,声音淡淡:“走吧!” 看看转身而去的冷天奴,又瞧瞧怀中之物,目光落在那粉色肚兜上时她漂亮的丹凤眼陡得一冷,末了,心事重重默不作声的跟上前边走着的人。 守在应珠大帐外的冷天奴凝目遥望观礼台方向,眼前似乎又出现“乌猎”鹰群利喙锋爪下的那张面容,没有惊恐,没有失措哭喊,甚至未发一声只是定定的迎视。千金公主,她娇芊的身躯里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够如此从容镇定的直面死亡?而一袭奢华飞凤红衣的她,那么耀眼绰绝,却又为何立于迎亲台上有着一种孤立于世无悲无喜的苍凉? 冷天奴轻摇头收回疑惑,唇边不觉泛了抹苦笑:他救下千金公主,又救了她的郡主妹妹,可她的郡主妹妹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取他性命,他虽是郡主的救命恩人,可亦是她受辱的见证人…… “冷公子!” “冷公子……” 声音忽传了来,从观礼台返回的几个婢女兴奋的嬉笑叽喳着打断了冷天奴的思绪,见冷天奴守在大帐外,她们眼睛一亮脸上笑意更浓,围住他七嘴八舌着全无顾忌避讳: “冷公子是来找应珠公主的吗?应珠公主出去一直没回来,我们也在找,可迎亲大典上也没看见应珠公主……” “从中原来的北周公主太美了,皮肤白嫩的就像天山上的雪莲……” “还有“乌猎”群,太可怕了!它们袭击了千金公主,我还以为它们会将千金公主撕烂啄碎,可不知怎么回事它们像中了邪突然就一只只掉了下来……” “呀!冷公子受伤了?流了好多的血!”直到此时她们才注意到冷天奴左肩上的撕裂伤处。 “冷公子我给你包扎,什么人这么大胆敢伤冷公子?应珠公主一定饶不了他……” 眼前叽喳不休的女孩儿们令冷天奴头大,声音淡漠依旧,“你们几个去迎亲大典观礼全然忘了你家公主,应珠受了伤没人在旁照料,你们几个少不得要挨鞭子了!” “啊……公主回来了?受伤了?求冷公子为我们向应珠公主告饶!”几名婢女立时收了嬉笑怯生生的求情。 “应珠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惊吓一直昏睡着,伤处我已替她上了药包扎好,你们进去给她擦洗换衣时可都机灵点儿小心着些!”冷天奴声音一顿,提高了几分又道,“还有,千金公主的妹子宇文姿郡主也在帐中,她初入突厥人地两疏,刚骑马游逛时遇了狼袭,所幸并无大碍只是失了仪容,待她换完干净的衣衫就护送她回千金公主身边!” 帐内已找了套干净衣衫穿戴整齐的宇文姿听在耳,顺手将破碎的裙衫用银白大氅一裹,看着上面那血迹斑斑的“红梅”,不觉又皱了皱眉。 不想再同宇文姿打交道的冷天奴将事情交待好啊,转身离去,走了一段路忽停了脚步:“思依,出来吧!” 一个戴着珊瑚珠头冠额饰,乌发上打着十几个长辫子,杏黄色盛装加身的俏美女孩儿牵着枣红色的坐骑从几座毡帐后走了出来,她黑眉弯弯笑得清甜: “天奴哥,你一早就知我在这里对不对?”这个笑得温柔,有着一对儿水灵灵大眼睛的女孩儿就是“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的妹子阿史那思依。 当宇文姿被斯古罗仳大头领抓住肆意轻薄侮辱时她刚巧经过,本能的躲在帐后观察情形,发现是斯古罗仳邪欲上脑欲对个弱女子行不轨之事后,不耻斯古罗仳丑恶行径的她刚要出头,却被突然赶来的冷天奴抢了先,思依便索性静观其变。 她目睹了一切,却也生了误会,当宇文姿倾身上前趁冷天奴俯身不备欲痛下杀手时,思依还有些闷闷不乐,以她的视角,两人的样子很是亲呢,似是冷天奴俯了身要背起宇文姿。 虽同为突厥女子出身贵族,思依却没应珠的飞扬跋扈,她温柔可人心思缜密,更是“尔伏可汗”部族中最漂亮温柔的姑娘。 冷天奴并不否认,略一点头:“我闻到“冰息香”,就知是思依在这儿!” “天奴哥的鼻子好灵,风儿送来一缕的香气都会被天奴哥捕捉到!” “思依是笑我的鼻子比狗还灵吗?” 他唇边一抹笑,清冷的脸部线条立时柔了下来。 “天奴哥……”他的笑容令她莫名的脸红,声音亦带了分娇嗔,乍一看,还真像是中原闺阁中的小家碧玉。 “思依,你今天好美!”冷天奴认真打量着眼前盛装加身美得像个花蝴蝶的女孩儿。 生长在漠北草原的冷天奴亦如突厥人一般直言感叹,他的赞美令她扬了快乐的笑脸,虽含着娇羞却是一片的灿烂如花。 她放了手中缰绳,情不自禁伸了双臂快活的转着圈儿展示着她的盛装她的倩姿她的美,镶满蓝宝石和红珊瑚珠子的头冠闪着华贵耀眼的光泽,那满头的乌黑细长辫子也随风飞扬,杏黄色的长裙在风中扑展中如花蝴蝶般的恣意展扬,风中全是她快乐的欢笑声。 他眼前恍如又现了一袭红衣的凝儿在风中旋转的俏丽身姿,红色的纱裙如扇面般扑展开来在风中起舞,裙上绣着的五彩蝴蝶似展翅而飞伴着她娇俏的身姿翩翩起舞,耳前两条垂髫小辫也是这般的肆意飞扬,小辫儿上的玛瑙珠花清响,伴着凝儿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他怔怔着看的有些呆了,深如幽潭的眸子泛了丝丝温柔的涟漪。 “天奴哥喜欢思依这样穿戴吗?”他痴痴出神含着温柔的目光令思依心内欢喜,“天奴哥,天奴哥?” “啊……喜欢!”他讷讷着,回过神的笑容里闪过些许失落,而不明就理的思依柔柔笑道,“今日是大可汗的迎亲大典,晚上又是迎亲夜宴,三日后便是和亲大典,哥哥嘱我这几日定要上心的穿戴打扮不能失了我们部落的脸面,天奴哥,思依真的好看?” 冷天奴点点头,神色又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怕是众多贵族子弟的眼睛会被思依的美给引了去!” “思依才不要去引那些贵族子弟的眼睛,思依只要天奴哥喜欢!” 她虽有中原女子的娇羞可骨子里依然是突厥人的率性,原本笑语盈盈的她神情忽黯淡了下来,“思依虽美,却比不得北周来的郡主,就连斯古罗仳大头领都说天奴哥喜欢她……” “思依,来!” 冷天奴翻身上了思依的坐骑,而后伸了手,她会意立时扬起小手儿借力上了马,坐在他身后的她如小时候一般伸出两手环上他紧致生硬的腰身,小脑袋轻轻贴上他的后心,似乎感受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她语出闷闷:“天奴哥当真喜欢那位北周来的郡主?是了,和她的公主姐姐一般她也生的好美……” “思依,宇文姿虽美可心机过重,方才不言明你在是担心她对你不利!” 她霍地抬起眼帘,眼睛里一片的茫然,“天奴哥担心她会伤害我?为什么?” 冷天奴轻叹一声,眸色沉沉显了凝重,“宇文姿受此大辱尚能虚与委蛇亲手除掉斯古罗仳又借我手杀了那几名亲兵,可见她做事果决心机深沉,若然知晓你在场,难保不对今日目睹她受辱的你也起杀心!” 思依心头一紧,“那天奴哥岂不危险,她会不会又来害你?” 冷天奴声音含了丝无奈,“她已有此心,不过我自会小心!” “天奴哥既知她已生了杀心,为何还要留她?”思依急了心更生了怕,方才宇文姿杀斯古罗仳的毫无犹豫她可是亲眼目睹。 冷天奴心内悄然叹息,他依稀从宇文姿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他,下不去狠手,似是解释又似为宇文姿开脱道:“无妨,所幸宇文姿只是送亲至此不会在突厥久留。中原女孩儿自幼秉受庭训更深受礼义廉耻三从四德所束,莫说是身子,便是一双裸足都不能被夫君之外的人看了去,她是千金公主的妹子,又是堂堂的皇封郡主送亲至此突遭如此横祸也是个可怜人。” 思依知冷天奴之意,郑重道,“天奴哥有心帮宇文姿郡主,今日之事我也必不会传了出去,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未听到。嗯?天奴哥受伤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不卖 冷天奴披着的银白大氅给了宇文姿,此时身上一袭的银白束身猎装,双肩累绣层层藏青色的藤棘图案,受伤的左肩处鲜血溢湿了藏青色的藤棘,表面看只觉藤棘颜色更深极具立体感。 思依仔细看时才知他受了伤,突然又想起那件沾了朵朵“红梅”的银白大氅,心立时揪揪了起来,忙不迭伸手查看,深入骨的伤口稍触便又有鲜血溢出,思依声音含了颤,眼窝生热已起了水雾:“天奴哥怎会伤成这样,到底还伤到了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天奴哥你快说呀……” “我没事,”冷天奴声音依然淡淡,“比起那四个被活活撕成碎片的护卫,我这点儿皮肉伤已是侥幸!所幸狼王只专注带领狼群过道,如果追我的是狼王,在加川原腹地一马平川的狼道上纵我有三头六臂只怕也无法逃脱升天……” “狼王?狼道?”她骇然,“天奴哥竟然撞上了狼群过道?” “幸有“赤烈”又回头来接应我……” 他喃喃着眼前又现了同群狼恶战的一幕,冷天奴虽寥寥几句讲的淡然,思依却听的心惊胆颤,小脸儿煞白手心儿里已是汗浸浸的一片湿,颤声问道:“天奴哥怎会跑去狼道?是应珠,一定又是应珠闯的祸!” 她立时想到在迎亲大典上看到的一幕,无心观礼的她只是在人群中寻找着天奴哥的身影,后来,她终于看见那熟悉英挺的身姿,可当看到偎在天奴哥怀中睡着的应珠时,她心内颇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应珠总是闯祸,每每都是天奴哥回护着她,可她这次闯的祸也太过离谱!天奴哥不可以再住这里,我回去就告诉哥哥和冷先生,无论如何天奴哥一定要回我们的部族,天奴哥今日能在狼群过道中逃出实属万幸,怕的是哪一日应珠真的会连累了天奴哥性命!” 回头瞧见思依煞白的小脸儿眼窝中打着转儿的泪水,冷天奴心内暖暖,清冷的面容不觉也暖了几分。 他人一贯的冷清,草原上爱慕他的女子和心存挑衅的汉子不少,可他一向不以为意,除了父亲和争叔叔之外,思依和应珠算是特殊的存在,至少,在他心中,虽非亲人却也是划入他要保护之下的人。 安慰了思依的不安后他答应去找“不求公子”疗伤,今晚的迎亲夜宴他本就没兴趣凑热闹,去“弥途峰”找“不求公子”霍不与喝上几杯倒也是桩乐事,可在那之前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斯古罗仳是一方领地的大头领,若被人发现他死的蹊跷,宇文姿和我都有麻烦!思依,你先回去……” “天奴哥我不会添乱,我和你一起去。”思依阻了要跳下马的冷天奴。 而当两人到达荒凉的水洼地时,赤烈正四处“溜达”守着斯古罗仳一行的战马,绑在马背上的尸体依然呈前俯状似要弯身取弓。 冷天奴动作极为利落的刨好坑,他早有杀斯古罗仳之心,斯古罗仳暴虐残忍手上沾满边镇无辜百姓的鲜血,当年上巴山一战若非父亲亲临止战,他早就除了这个畜牲,这次也是斯古罗仳的劫数到了! 一抬头见思依怯怯的站在那儿不忍相视状,他大声道:“思依,你离的远一些,别让这几具尸首污了眼!” “嗯!”她使劲点点头,在她眼中无论冷天奴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天奴哥,那位郡主虽出手狠辣,可斯古罗仳大头领也着实该死!” 尸首掩埋停当后天边的红霞光晕依旧,比起中原大地,草原的白昼总是不肯轻易退去,便是夏末,漠北草原的夜也是戌时才能黑下天(相当于晚八点左右)。 两人并排坐着静静的看那红霞满天的景致,思依轻声说着冷天奴走后观礼台上发生的种种,大可汗令阿史温伏将军找出纵鹰行凶之人,大喀木从死鹰身上起出了珊瑚珠子…… 远处,赤烈撒着欢儿的玩耍着,火红的长马鬃随风招摇如风中跳跃的火焰,它时不时转过脑袋,乌黑透亮的大眼睛望望冷天奴,末了扬起脑袋打几个响鼻似是在撒娇引主人的注意力。 自冷天奴收了赤烈后,闲来无事时总是放任它的自由任性,夜间也不曾将它拴入马棚,任它去寻同伴嬉戏或是寻自个儿喜欢的睡眠之地,因而“赤烈”身上仍具极大野性。 思依眸子里闪着疑惑问道:“天奴哥,大喀木说出手救下千金公主之人内力深厚,却藏身不出行为鬼祟可疑。我听哥哥说鹰袭之事跟鹰族脱不了干系,可鹰奴的族长……” 忽的“赤烈”昂首嘶鸣,兴奋的马嘶声打断了思依的疑问。 远处马蹄声急。 以冷天奴的耳力不需回头查看就知来的这几人所乘的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尤其为首者,其坐骑堪称极品。 亢奋的“赤烈”甩尾扬蹄跃跃欲试,拉开架式欲与对方一较高下。 冷天奴一声低啸,赤烈悻悻的收了雀跃却不甘的喷气打着响鼻,他起身上前,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稳住。 五匹骏马转眼到了近前,交错的刹那间为首者“吁”声起,勒住缰绳回转过马头仔细打量起赤烈。 赤烈轻嘶一声,似兴奋的朝对方坐下油黑发亮的高头大黑马打招呼,高头大黑马却重重从鼻孔中喷出个响鼻儿,末了一甩脑袋没搭理它。 如此不给面子赤烈不乐意了,下意识抬前蹄欲挑衅,没成想警觉的高头大黑马先于它轻跃而起扬了前蹄予以警告震慑,两马隔空呲牙比划开了,各自的主人忙拍着马脑袋加以安抚。 为首者向身旁一人轻声耳语几句,旋即一个年轻飞扬的声音起: “小兄弟,我们买下你这匹马,这些,都是你的了!” 一只布着薄茧的大手忽摊到冷天奴眼前,掌上托着的是四个沉甸甸的大金锭。 似是领会了对方所说之意,赤烈不屑的“哼唧”两声,末了冲对方又翻了嘴皮子呲了呲牙。 冷天奴眼底里含了点点笑意,似笑又似无奈的又拍拍赤烈脑袋,末了抬眼望去,对方身着青色突厥斜襟短猎装,淡青色的头巾扫过脖颈子遮住了半张脸,露着的双眼目光炯炯透着机警,只看他眼部特征,就知对方来自中原大地。 迎着冷天奴的视线,那托着金锭的手又郑重掂了掂示意冷天奴看仔细了这沉甸甸的黄金。 冷天奴淡淡一笑,云淡风轻般的声音道:“这马,我不卖!”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雀引” 不卖? 见眼前的布衣小子神色淡漠竟视黄金为无物,金戈一愣,不由看向德亲王,德亲王眸色深沉,略一思忖,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与他,金戈将此物连同那四个大金锭一并又伸到冷天奴眼前。 “好漂亮的夜明珠!”思依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金戈压低遮脸的头巾,露出年轻英武的面容来,唇边一抹得意:“姑娘倒是有些见识,也知此为夜明珠!”转而又睨向冷天奴,声音铿锵有力:“小兄弟也是识货之人知道待价而沽!你可看仔细了,这颗夜明珠价值连城,足以买下数支商队,有了它,你可在边镇上换取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冷天奴抬眸淡淡扫去,当看清对方掌心中发着青莹莹光芒的夜明珠时眼底里现了丝惊讶,似是心有所动,可末了又摇了摇头。 紧盯着他举动的金戈心有不快,霍地跳下马来一只大手拍向他右肩头: “小兄弟,你可知这夜明珠有多少达官显贵终其一生难见其影,你却还嫌少?你倒好大的胃口,如果还嫌少你尽可开出个价钱来!” “与钱无关,是我这马不卖!”冷天奴好脾气的解释着。 “你可想清楚了?”声音重了几分。 冷天奴徒觉搭在右肩上的这只手已如千斤重锤般生生的压了下来,似要将他的半边身子碾压入土。 天底下哪有这般强买强卖的道理!他剑眉已微蹙。 金戈原本想给这无知小子点苦头吃,谁知一股强大内劲突然反冲脉门将他的手生生震开,金戈讶然心知自己走眼了,可立时又起了试对方身手的念头,旋即挥拳直取冷天奴前胸要害,冷天奴急撤身右腿已扫向对方,两人旋即战在一处,动作快得只余身形绰绰。 思依紧张的观望着,而马上德亲王幽寂的眸色里波光浅动显了饶有兴致。 百余个回合后拳来脚往的两道身影倏的分开。 金戈表情诧异难以置信状,他察觉到对方并未尽全力,非但看不出其师出所从甚至于对方有意在显摆。 而气息如常的冷天奴则不动声色又自顾走向赤烈捋着它火红的长马鬃,赤烈惬意的扬了扬脑袋打了声响鼻儿。 “扑哧!”思依失笑,只看年轻男子的表情就知他没讨了便宜,被个姑娘嘲笑金戈脸上挂不住了,不由回目而瞪。 “这位公子,你家中可有兄弟?”思依柔声起。 “姑娘什么意思?” “我许公子重金买走你家兄弟,公子是否会欣然同意?” “姑娘真是一派胡言,亲兄弟哪有买卖的道理!” “戈儿,这姑娘是说这匹宝马于这年轻人如同是手足兄弟,既是情同手足哪有将兄弟卖了的道理!”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响起。 冷天奴浅浅而笑,顺势看向端坐在“踢云乌骓”背上的德亲王,方才与金戈动武时,他感受到一道极具威压的咄咄目光,不必看也知是来自“踢云乌骓”背上的主人。 此时德亲王亦将脸前的头巾压至颌下,在冷天奴的视线下大大方方的露出真容。 冷天奴不动声色将对方深深印入脑海,这位人物,他早有所耳闻,却百闻不如一见:四十出头的年岁经岁月沉淀集内敛傲然于一体,乍看一身儒雅风姿却又难掩骨子里生就的霸气,脸如神工刀刻精致大气,浓黑剑眉入鬓双眼沉幽若深潭,从眉眼中可寻得年轻时的俊美气韵,如今那深邃内敛的黑瞳中难掩的却是沧桑甚至些许的悲凉。 德亲王亦看着冷天奴,目光清浅却将他看了个通透,眼前身材修长面冠如玉的年轻人看似从容淡然一翩翩美少年,可那上挑的眉峰熠熠光闪的黑瞳里却透着睿智,隐着桀骜不驯的脾性。 他的目光又落到冷天奴腰间那把镶金嵌玉的“玄月”短刀上,奢华浮夸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内里的寒煞凶气。 好刀!一介布衣小子竟佩有如此嗜血宝器,不简单! “你受伤了,似是伤在猛兽利爪下!”德亲王似一眼看穿那深藏青色的藤棘绣下深入骨的伤口。 “先生好眼力!” 冷天奴不卑不亢道。 “年轻人,你手中的这匹宝马只怕是放眼漠北草原,再无出其左右的!” “先生的“踢云乌骓”也是马中极品!” “噢?”德亲王眸光一闪,正如他所料,这年轻人果然是识马之人。 “那依你所见我这“踢云乌骓”同你的坐骑相较哪个会更胜一筹?” “自是我的“赤烈”险胜先生的“踢云乌骓”!” “放肆!” “啊……”思依被金戈等人突如其来的怒喝声唬了一跳。 德亲王轻蹙眉眼里似含了责备之意,几名横眉冷对的年轻人自知失言躬了身不再言语,可金戈尤气哼哼的瞪一眼冷天奴,在他看来,这大言不惭的无知小子真该大大的教训一番。 回过目光的德亲王神色冷淡却是语出温和: “年轻人好狂傲的口气!踢云乌骓世间罕有,长途奔袭决胜千里,我倒要听听你的“赤烈”如何胜得过我这遇强愈强的踢云乌骓?” 面对金戈施加的强压气场,冷天奴却视若无物神色如常,语气认真道: “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先生的踢云乌骓虽是马中极品罕逢对手,不过同赤烈相较还是会吃点亏,赤烈乃大宛汗血宝马同乌孙天马相交所传后裔,无论山地或是平原都任其驰骋,其步轻盈力大速疾耐力持久,若是在平原相争,两者实难分伯仲,可在山地,长途奔袭后以耐力相较,踢云乌骓还是会稍逊于它。” 德亲王虽未言,却略颔首似是赞同冷天奴所说。 “天奴哥,”思依上前轻声提醒着,“时辰已不早,我们还要赶去霍公子那儿为你疗伤!” “思依,我自个去找霍大哥,你且先回王庭,迎亲夜宴差不多也要开始了,你出来时间已不短莫要让“尔伏可汗”担心!” “那……天奴哥,你可要尽快赶回来啊!” “思依,我今夜会宿在霍大哥那儿,烦你告诉我父亲我会在“弥途峰”多逗留些时日。” “哦,是了,天奴哥今日虽是有惊无险却也是该好生休息!”思依甚是善解人意,她已意会冷天奴不屑出席迎亲夜宴同那些个突厥汗王贵族们喝酒同乐,想来“和亲大典”他亦不会来瞧热闹的吧。 思依打定了主意今夜迎亲夜宴之后她也开溜,明日一早上“弥途峰”找天奴哥。 思依转而看向德亲王,微笑道:“远方来的客人,我们突厥人生性豪爽,逢喜庆之日即便是普通的牧民来了也会有一杯酒喝,三日后便是大可汗同北周千金公主大婚的“和亲大典”亦是册突厥“可敦”之日,远方来的客人何不留下同庆……” “只怕这些远方来的客人有要事在身不能前去!”冷天奴插了话,乖巧的思依点点头不再多言。 待思依离去后金戈走上前眼底里满是审视:“小兄弟,你为何认定我们有事在身不会去沾点喜气?” 冷天奴深深看一眼德亲王,转而淡淡应道,“你们出手如此阔绰非富则贵,开始我以为诸位不是北周便是南朝陈的达官显贵,亦或是流亡在外的北齐王公贵族,现在看来,你们却是北周权贵!若非必要,即便你们四个去得这位老爷却断不会亲往迎亲大典!” 已近他身前的金戈眼睛里徒现了凌厉杀气,隐于袖下杀人于无形的暗器机括已开,只要他中指上的无色雪蟾丝稍动,冷天奴便会血溅当场。 “戈儿!”德亲王莫名的心头一紧,飞跃下马不动声色拦下金戈,“年轻人,说下去,我倒是有兴致一听,不过我要提醒你,生意场上的人日进斗金也是有的,黄金白银更是寻常,有夜明珠也不稀奇,不见得有此物的便一定是权贵。” 冷天奴凝目看向德亲王,面对对方威势咄咄的眸子毫无惧意闪避: “这位老爷绝非生意人,您气度不凡举止言谈间更与逐利的商贾不同,人在朝与否其言表皆有端倪可寻。如未看错,那夜明珠也是颇有来头,它名“雀引”,乃始皇帝书室夜读时的伴驾之物,黑夜中相隔百米可视人之面容,白昼其光也是莹莹,不过最为奇特的却是在子夜时分,此夜明珠内隐现飞雀雀跃争鸣之姿,故而得名“雀引”。“雀引”自秦亡便失了踪迹未想晋时又现了身,此后便辗转流传至北周武帝之手,后武帝将其赐与当时的上柱国大将军,也就是当今的德亲王贺知远,而您,就是德亲王贺知远!” 寒气四射剑鸣声起,四柄利剑已直抵冷天奴前胸,将他罩于死气之中。 冷天奴低了眼帘看看抵近胸前的利刃,再抬头时只是定定的看着德亲王,德亲王沉沉的眸子里闪着莫测,似想在冷天奴清冷依旧的面容上发现什么,又似在沉吟着什么,末了,轻抬手,几柄利剑旋即撤了去。 “年轻人,你怎能仅凭这“雀引”就认定我是德亲王?你又怎知这夜明珠不是德亲王赏了他人,几经辗转又到我手?” 冷天奴转了目光看向杀气腾腾的金戈,淡然的语气中带了丝调侃: “本不确定,所幸这位兄台“告诉”了我您是何人!” “胡说!我什么时候讲过?”金戈气急怒目而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万头牛的赏金 冷天奴似笑非笑瞧着横眉冷对的金戈,“兄台方才与我切磋之际,马靴中露了小半段绑腿,绑腿所用的是青云银滚边虎纹织锦缎带,北周德亲王地位尊崇,宣帝特赐德亲王府用度皆与各府王爷不同以示恩宠,而青云银滚边虎纹织锦缎带恰是德亲王府侍卫统领专用。” “你……”金戈黑了脸,他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观察力和见识。 德亲王听在耳神色依然波澜不惊,语气平和又问道,“年轻人,那你又为何断言我不会去夜宴上凑个热闹?” “德亲王随驾北周武帝时以崇尚武力制敌,军功赫赫为武帝所称道,若非武帝命短现今该是一统了中原。新皇登基后朝局不稳,而新皇更乐于安享“太平”,内忧外患皆起,如今更是一道圣旨令千金公主和亲塞外。德亲王本就不屑以弱示敌又如何会去观那迎亲大典!更何况身为朝中重臣,若是送亲而至必然是以官服示人又岂会行色匆匆着突厥衣饰,想来您来此漠北大草原上必是另有目的,如此装束也只为了便于行事!” 凝视眼前这个不卑不亢侃侃而言的年轻人,德亲王恍惚间似又看到当年气盛飞扬的自己初次入宫站在金銮殿上同当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晋国公”宇文护之间的言辞交锋。不同的是,眼前的年轻人睿智咄咄之下有着与年岁相貌不符的内敛和深沉,看似不过堪堪二十却似经历过许多许多。 “荒蛮之地居然也有如此见识的年轻人,好!年轻人,若非本王不能在此地久留,倒是想和你畅快的叙上几日,如若它日有缘中原再见,本王定要和你叙上一叙!” 德亲王贺知远坦然应了自己的身份,他缓步上前,拍了拍冷天奴臂膀,难得露一回的笑容里含了欣赏之意。 “王爷……” “金戈,不必多言,这年轻人若心存歹念,适才与你交手时便会痛下杀手,更不会向本王坦言相告他所发现的一切!” 金戈悻悻着收了声,莫名的就觉这小子将来是个劲敌。 “年轻人,你在草原上生活了多久?” “回禀王爷,草民出生在此!”一反方才的冷傲,冷天奴恭敬作答。 “噢?”德亲王不觉又细扫了他几眼,转而拧了眉宇又似在思忖着什么。 “王爷似有事要问?但凡草民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 德亲王也不再隐瞒,他正郁闷寻不着线索,多问一句也无妨:“本王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他也是中原人,名叫凌九霄,或许如今他已改了名隐在漠北草原,可他脸上有一道剑伤甚好辨认,剑伤入骨,从额前正中直至下颚……” 当年他亲手“杀”的凌九霄,剑风所至剑伤入骨的这一击有多重,他自是清楚,他亲手毁了那张邪媚俊美不可方物的一张颜,又将重伤的他一脚踢入熊熊烈火中烧骨成灰。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可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那夜烈火中燃烧着的袭雅怀抱着哭声羸弱的婴儿绝望的回眸,原以为凌九霄已作了陪葬,未成想半年前“消弥阁”阁主却突然卖他消息说凌九霄还活着。 活着?怎么可能,他也不允许! 可“消弥阁”所出的情报从未出过差错。 剑伤入骨,从额前正中直至下鄂岂不将人的脸一分为二了?注视着德亲王眼底里涌起的霜寒,冷天奴心尖儿莫名的打了个颤。 似看穿冷天奴所想,德亲王点头声音又冷了几分,“他的脸确实被一分为二,伤深入骨便是有灵药也断隐去伤痕,你可见过此人?” 冷天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现了丝茫然,紧盯着冷天奴眼睛里闪现的变化,德亲王心内刚升腾起的希翼之火又缓缓的灭了。 “王爷,茫茫漠北草原上草民虽不知此人身在何处,可至少能确定他并不在大可汗佗钵或是尔伏可汗的族内!” 心有失望的德亲王略一点头转身上了马,冷天奴忙举步上前: “王爷方才说放眼漠北草原,草民的赤烈无人能出其左右,可王爷坐下的踢云乌骓又何尝不是夺人视觉!” 德亲王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笑得爽朗开怀:“你是想说本王刻意隐藏身份,却还是太过招摇?” “一介平民小子不敢妄议王爷!想来王爷如此招摇行事自是有另一番的思量计较,不过突厥一族善骑射更是知马爱马,只怕“踢云乌骓”这一路行来未将王爷想见之人引来却先行引来有心人的不轨心思!” 德亲王不由又深深看了冷天奴一眼,入了漠北草原后金戈他们确实处理了几批欲杀人夺马的突厥人,就在不久前还刚拿下高绍义的暗探,估计再在此为铒停留的话佗钵和宣帝也好得了消息。 “好,年轻人,你的提醒本王记下了!你叫什么名字?” “冷天奴。” “冷天奴,这个,本王赠与你!”一枚玉中极品羊脂白玉所制的玉缺递到冷天奴眼前,玉缺周身通透白若脂膏,玉质莹莹散发着细腻温润的光泽,玉面雕有卧虎飞龙,一缕雪域银蟾丝将其串起可悬于腰间。 “王爷,如此贵重之物冷天奴岂敢收下?”当看清手中之物后冷天奴忙推辞,他清楚的很,方才他若真贪财收下那颗武帝所赐的“雀引”,德亲王绝对会出手取他性命。 似看穿他所想,德亲王深沉的眸子里飞闪过一丝欣赏,没理会他的推辞,加重了语气:“此乃本王所赐,本王所赐岂有收回之理!它日你若去往中原,只需持此玉缺通报姓名,德亲王府随时向你敞开大门!” 冷天奴墨玉般的眸子光亮熠熠,双手捧住所赐之物不卑不亢道,“谢王爷!” 德亲王显了满意,莫名的,眼前这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令他心生亲切却又令他倍感惆怅,心内无声轻叹拔转了马头,踢云乌骓一马当先掠地而去,众侍卫忙紧追了去。 赤烈亢奋不已嘶鸣声又起,冷天奴清冷的神色中有着丝淡淡的不安,一手安抚赤烈一手紧握玉缺目送着那远去的背影。 连绵的山丘间,五个英挺的身影纵马急驰。 “站住!” “抓住她……” 随风而至突起的杂乱叫嚣声中一个黄色的小身影忽从侧方小山丘陡坡上滚了下来,好巧不巧滚落在正纵马飞驰而来的几人的必经之道,一马当先的蹄云乌骓速度之疾无法避开,眼见要将小小的身形踏碎时,马上之人在空中虚抓一把,下一刻,地下的小身影儿就到了德亲王手中。 “吁——”马嘶声中,晕呼呼的小女孩儿感觉自个儿身子已浮在空中,下一刻就稳稳的落了地,她忘了害怕,怔怔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尤含着恐惧挂着晶莹的泪珠。 小女孩八、九岁的模样,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上打着十余个小辫子,圆圆的小脸蛋儿上有着漠北阳光下特有的红晕,似是晒了红的嫩苹果,弯弯的淡眉,略陷的眼窝嵌着一对儿晶晶亮的黑眼睛,天然红的小嫩唇微张着。 原应可爱讨人喜的小脸儿却是灰头土脸的还带着几道新鲜的浅浅划痕,估计是刚从坡儿上滚下来所致,令几个大男人不解的是这个小姑娘绳索加身,身上被捆了足足三道。 “抓住她!”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她可是值万头牛的赏金!” 呆怔着的小女孩儿浑身一哆嗦,拼力站起来,被绳索捆住的小身板本能的往蹄云乌骓身旁躲,蹄云乌骓却一反常态没有扬蹄将这个挤压它空间的小人儿踢飞,只是重重的打了个响鼻儿看看她。 二十几匹马从陡坡上冲下来扬起身后一片风沙弥漫,为首的褐发深凹棕眼的短须汉子手上还牵了根绳子,绳子另一端拖在马后的是一个血淋淋的年轻人,年轻人挣扎着跑在马后,可力不从心,多半是半跑半拖在马后,身上好多处皮肉被生生的磨去一层。 短须汗子一眼瞧见小女孩儿,大嘴一咧冷森森的嘿嘿两声:“小贱奴,瞧不出来,短胳膊短腿儿的逃得比兔子还快,你再敢逃一次试试,看老子不把你也拖在马后磨出副肉骨头来!” “哈哈哈,”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中一个粗哑的嗓子大声道,“老大,这个小女奴又鲜嫩又水灵,就这么送回去太可惜了,不如先给兄弟们乐乐。” “是啊!老大,这么鲜嫩的小羊羔子死了太可惜了,不如我们带回西域,玩儿够了卖掉也值些钱。” “呸,你们懂个屁,”为首的棕眼短须汗子甚是不屑,“又小又没肉的卖了她能值几个钱,她可是值万头牛的赏金,更别说抓住她还能借机与突厥大可汗的左夫人结交,这笔买卖可划算的很。” 没理会耳边呱噪声,小女孩儿只紧紧盯着被拖在马后遍体鳞伤的年轻人,大眼睛里立时又蓄满了泪,眼泪如明亮的珠子成串滚了下来,却咬住嫩红的小嘴唇不肯哭出声只是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句:“执失律大哥……” 两个族人为了掩护她逃跑已被杀害,她不能再眼睁睁着执失律大哥被活活折磨死。 见小女孩儿走了过来,遍体鳞伤头脑晕沉的执失律踉跄着半爬起身嘶哑着嗓子吼道,“快跑,小鹰儿快跑!”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客死异乡 德亲王贺知远有过目不忘,经耳长留的本事,武帝在位时身为御外领兵主将的贺知远没少研究对战突厥的用兵之道,自然也懂得突厥语。他听出为首的棕眼短须汉子口音是西域腔,一帮西域人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抓一个突厥小女孩儿? 金戈和几个侍卫早瞧着这帮西域人不顺眼了,可碍于身份并未多言,此时见德亲王不动声色冷眼旁观,他们几个忙策马上前在德亲王周边严加戒备着,心内则暗暗奇怪:于德亲王,这世间这朝内外不平之事何其多,他皆淡漠视之,可今日竟然一反常态似要管此桩闲事了。 德亲王不觉压下遮脸的头巾,他潜意识里不喜欢这挡脸的东西。 许是执失律的吼叫令小女孩儿回神,她后退着突然回头,粉嫩的额头蹭在德亲王踏在马镫上的右脚,久久的,似是无力的低头躲避又似是在倾身叩拜。 而小女孩儿再仰起小脸儿时小身板儿已不再颤抖,声音清脆尤带着稚嫩:“好看的大叔,你是来救我们的对吗?” 德亲王眸子里闪过丝惊讶,惊讶于小女孩儿刚才的举动,惊讶于向他这个陌生人求助,难不成他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善? 小女孩粉嫩嫩的小脸儿上竟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虔诚,扇面般的长睫毛尚挂着泪滴,宝石般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却满是信任和希冀,仿若她所求助的是无所不能的神灵,这个将她救于马蹄下,让她飞在空中又平安着地的好看大叔一定是天上的神灵,神灵终于听到了她乞求的心声。 “小贱奴你求谁都没用……” 棕眼短须汉子拔马上前,略一弯身黑黢黢覆着厚茧的大手已掐向小女孩儿的细脖颈子,似是欲将她拎起来,可谁知“腾”的一声闷响,蹄云乌骓毫无征兆的扬了右前蹄,挟风而去如万钧之势踹了上去,“咔嚓”骨裂声起,哀鸣长嘶声中棕眼短须汉子从马上摔了下来。 突然的变故令一群西域汉子吃惊,下意识夹马后退,而惊魂未定的棕眼短须汉子爬起身后看看倒地的坐骑,再看向蹄云乌骓时一对儿棕色的眼睛猛得点燃了,强烈的占有欲在燃烧。 蹄云乌骓傲骄的喷出个响鼻猛得一扬脑袋作势又抬了抬前蹄,唬得棕眼短须汉子后窜了好几步,怒道,“你们这些中原人竟敢在突厥境内撒野,还敢与大可汗的左夫人为敌协助被悬赏的贱奴逃跑,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贱奴,是草原部族里最低贱的奴隶,通常都是获罪的奴隶,终生没有去掉奴籍的可能。 “你是逃奴?”没理会棕眼短须汉子的叫嚣,德亲王的目光投向小姑娘。 迎着德亲王眸色沉沉的目光,小女孩儿竟无半分的怯意,只是亮晶晶的大眼睛含了忧伤:“好看的大叔,小鹰儿不会欺骗你,我和我的族人都是左夫人的贱奴,哥哥说我有生命危险,他让执失律大哥他们保护我逃去西域,还将全族仅有的钱财都给了他,”小鹰儿转向棕眼短须汉子,“他向我哥哥保证会将我们藏在商队中安全的送到西域戎卢,可是他欺骗了我们,他们要拿我去换赏金,两个族人为保护我而死,执失律大哥也被他们伤成这个样子……” 想起惨死的族人,又看看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执失律,小鹰儿泪水滚滚湿了小脸儿,却仍紧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看在眼里的德亲王缓缓转了视线神色冷了几许。 “卑鄙,”金戈呸出声,“有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却两边通吃,不要脸的行径连黑道的杀手都自愧不如!” 德亲王寒凛如冰的目光落在棕眼短须汉子身上,唬得他禁不住缩了缩脖儿,可瞄一眼身后的二十余名手下,自信心又起旋即努力挺起胸膛大声道:“我是事后才知道她是被左夫人悬赏的贱奴,对个逃跑的贱奴我又何须客气,你们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原想只留下你们的马,既然你们这么爱管闲事喜欢客死异乡,那就把马留下命也留下,兄弟们,上!一个也……” 话音未落他就觉眼前一暗胸前一痛身子直挺挺的僵住了,惊得他两眼咕噜乱转,余光处一道青色身影过,兵器坠地声中他的手下亦纷纷跌落马下,同他一样,都动弹不得只有两眼珠子乱转。 金戈凌空翻回马背,拂了拂手指似是拂去上面的灰一般。对付这二十几个没有内功只有蛮力的家伙,只在他转手间。 “你,你施了什么妖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棕眼短须汉子直到现在才真正怕了。 “马留下命也留下,你,胃口不小!”金戈眉梢一扬俊脸杀气毕现,胆敢出言威胁他们家王爷,就别指望能活着。 “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棕眼短须汉子额头冷汗直冒,嘴唇哆嗦着,“我们不是恶人,我们是西域戎卢的商队,我马上褡裢里有金子,你们拿去,都给你们,全都给你们!” “原来是我误会了,”去了遮脸物的金戈似笑非笑,笑不达眼底含着冷酷,“戎卢人,你们也算是客死异乡了吧!” “啊——不不,求你们别杀我,你们要是嫌金子不够我还有,我还有一只大商队,有五十六头骆驼,数十匹好马,还有这次刚采买的上等虎皮和紫貂……” 小鹰儿看得呆了,眼前这个面如土色哭求饶命的家伙还是那个拿刀砍掉她族人头颅的恶魔吗?而伤重被吵醒过来的执失律也惊懵了,呆呆看着德亲王一行人,不同于小鹰儿,他感受到德亲王身上散发出的王者气息,毕竟是手上亡魂无数历经杀伐之人,便是德亲王刻意收敛锋芒也难掩那淡淡的凌厉。 面对小鹰儿崇拜的小眼神儿,金戈越发绷了面容。 “好看的大叔,漂亮的大哥哥,小鹰儿就知道你们是神灵派来救我们的!”小鹰儿仰起小脑袋水晶般的大眼睛满满的钦佩,小脸儿上也终有了纯真甜美的笑容,似乎全然未感受到德亲王冷淡的态度。 德亲王内心幽深处掩埋着的那道心伤蓦地一痛,牵得他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他突然凌空挥手而下,小鹰儿只觉脸似被刀锋扫过割得生疼,身子一松,低头看时捆在身上的粗绳索已断,再抬头看时,却见好看的大叔又随手一挥,执失律大哥双手的绳索也神奇般的断了。 没理会戎卢人和执失律骇然的神情,德亲王看一眼金戈,金戈会意策马上前,随手抛出一物,执失律忙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却是一枚乌黑的药丸。 “吃了它,可助你疗伤,至于这些人,交由你处理!” 话毕,马嘶鸣声,几匹骏马绝尘而去。 “好看的大叔,漂亮的大哥哥……你们还会来看小鹰儿的对不对?”小鹰儿喃喃着,纯真晶亮的大眼睛满满的虔诚和希冀。 吞下那颗散发着淡淡沁人药香的乌黑药丸,执失律惊讶的发现一身的皮肉伤竟然止了血流,丹田处一股细细的热流升腾而起缓缓散发开来,四肢百骸无一不舒畅,身上竟然也有了气力。 惊喜过望后的执失律跃身而起,捡起地下一把弯刀,一步一步走向棕眼短须汉子,拖地的弯刀尖擦出道道耀眼火花,恰如他眸子中喷溅的火焰彰显着他的愤怒,他的复仇之心。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杀一儆百 德亲王料定执失律不会饶过这些戎卢人的性命,既如此,又何须污了自己的手。 执失律拖着火花四溅的弯刀一步一步走向棕眼短须汉子,布着血丝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将死之人:族长曾在劫匪手中救过这个戎卢人的性命,他却背叛了与族长的交情和信任,言而无信残忍杀害他的族人,又将他拖在马后险些磨成一具去了皮肉的骸骨,最最不可饶恕的是他要拿小鹰儿去换取赏金,小鹰儿的命可是族长用性命所换啊,只怕族长现在已经…… “啊——”眼窝里蕴了点点泪光的执失律怒吼着挥起弯刀。 “我带你们走!”棕眼短须汉子颤抖着声音拼命大喊,“我带你们逃出漠北草原,没有我,你们逃不掉!” 嗜血刀风戛然而止,弯刀紧贴着头皮而滞。 死里逃生的棕眼短须汉子忙不迭加大自个儿能活下去的筹码:“执失律兄弟,你知道我的商队往来突厥多年,边关卡哨上的主事人我都熟,要将你们混在商队中带出去很是容易,否则你们族长就不会求……托我办这桩事了,如果你们不想去西域,中原,我将你们送去中原怎么样?” 事实虽如此,可失信的小人还敢再以性命相托吗? 不过片刻的犹豫执失律充血的眸子一眯杀气又现,棕眼短须汉子大骇:“左夫人出了重赏,现在所有的人都想活捉小鹰儿,杀了我就再也没人能将你们带出漠北草原,听说你们族长纵鹰行凶已被左夫人下令鞭笞只剩下半条命,现正押在王庭等候处死……” “闭嘴!” “不!” 执失律和小鹰儿同时大喊出声,确切的说小鹰儿在尖叫,极端恐惧痛苦时爆发出来的嘶心尖叫。哥哥送她走时还笑着宽慰道左夫人不会因她这个小不点儿的“失踪”而重惩他这个有利用价值的鹰族族长,可当得知左夫人竟出万头牛的赏金要活抓她时她怕了,她这个小不点儿似乎很重要,哥哥为什么急着要将她送走? 纵鹰行凶?虽不知实情如何但一定是因她而起,一定是生死关头哥哥才驱鹰自救的…… 执失律自幼跟随在族长身边,是族长最忠诚的下属,族长处境凶险他岂会不知,可却不得不遵从族长之命保护小鹰儿逃亡,如今族长命在旦夕,他没本事救他也只得完成他的“遗愿”保小鹰儿逃出漠北草原,摆脱贱奴的枷锁好好活下去。 以为戳中两人痛穴的棕眼短须汉子岂肯收声:“小鹰儿,我没骗你,听说你哥哥不但纵鹰袭击左夫人还险些害了北周和亲公主的性命,大可汗暴怒不已亲下的命令,为了杀一儆百,会在今晚的迎亲夜宴上将你哥哥当众处死!” 感觉贴着头皮的刀在颤抖,棕眼短须汗子提溜着的心脏也跟着一颤一颤,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呼呼的往外冒,“执,执失律兄弟,你不能负了你们族长死前的重托,若小鹰儿逃不出漠北就只死路一条,你忍心鹰族最纯正的王族血统从此断后?你杀了我就等于断了小鹰儿的生路……” “噗——”寒光闪现鲜血迸溅,被劈成两半的棕眼短须汉子到死都不敢相信,分了家的两半身子尤大睁着两眼想要说些什么。 血溅在那张铁青的脸上,遮不住愤怒更挡不住眼底里彻骨的痛,执失律疯了般挥刀向那些被点了穴的“木头人”砍杀一气,很快,地下躺了二十余具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尸体。事关小鹰儿的安危,这些人,一个不能留! 漠北草原多劫匪,明显被劫掠了钱财惨遭杀害的这些尸首不会引起多少关注,毕竟在这茫茫漠北草原上无辜丧命在劫匪手中的何其多。 当执失律回身时,一脸的凶煞敛了去只余死寂般的平静:“他们出卖我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小鹰儿没出声,只是紧抿着嘴唇看着他,晶晶亮的大眼睛似要看到他心里去,执失律目光躲闪避开她的疑问只是在尸体和马上的褡裢里翻找着,逃亡的路上,必须有这些金银傍身。 执失律的手忽的一顿,定定看着指尖那枚森白的骨哨,骨哨尾端嵌着三颗小指肚大小的蓝宝石,幽黯蓝光宛若地狱幽幽鬼火衬着骨哨散发出的森白,一股子幽寒气息在指尖流转。 那是鹰族世代流传的宝物——殁骨哨。其骨传说由千年的地龙头骨所制,只有鹰族族长可吹响,其音可与百兽交流,一直由鹰族族长所控,自百多年前鹰族被草原各部联手剿杀时失了踪,却鲜有人知殁骨哨并未遗失,而是传至现今的族长鹰奴,鹰奴则将它送给了小鹰儿。 历任鹰族族长都有鹰族独有的御兽天赋技能,而这一代除了族长鹰奴,小鹰儿竟然也有御兽天赋,只可惜她年岁尚小御兽本领尚弱,只有利用殁骨哨才能发挥极至。 她的这一天赋被隐藏的极好,除了鹰奴便只有执失律知晓,可前不久小鹰儿为躲避阿巴齐的纠缠,危急间吹响殁骨哨引得周边温顺的马群发疯冲向阿巴齐时引来左夫人的怀疑,也正因此暴露了她的御兽天赋。 这次危难时刻小鹰儿本欲吹响殁骨哨唤来“乌猎”群相助时却被不明就理的棕眼短须汉子一把抢了去,他贪图的是那三颗罕有的蓝宝石。 一个小身影在执失律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未发一言只是伸了小小的一只手过来,将殁骨哨拿了去。 “小鹰儿……” 没理会身后的声音,掌心紧攥着殁骨哨的小鹰儿已匆匆而去,虽努力迈出大大的步子,可步距还是小的可怜,只是那昂着的小脑袋,坚定的小背影表明了她的无畏和决心。 “小鹰儿你干什么?回来!”执失律意识到什么猛站起身追了去,她一个势单力孤的小小孩童现在自投罗网非但救不了族长只能让他的血白流。 可那坚定的小身影又让执失律感到无力,虽在鹰奴竭尽所能的保护下小鹰儿得以平安成长,却也较常人多了一份坚韧执着的心性,她知族人生存的艰辛,更知身背部族复兴重任的哥哥委曲求全下的不易。 彼时,王庭的一座青毡大帐里,云儿正冷眼打量着眼前的三人,两个面无表情的突厥婢女和站在前的高高瘦瘦两颧骨突起的黑脸男子,身后现扯起来的纱帐后是隐隐忙碌着的身影,紧张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药草香遮不住那浓重的血腥气。 打量着眼前这名所谓的突厥巫医,云儿细长的黛眉悄然拧紧,估且不论这人身上无半分的医者气息,只看他浑身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十指上长长指甲里积满的黑色泥垢便令云儿恶寒,她岂能容此人为伤重的雨晴疗伤。 更何况这所谓的巫医从进帐后灼人的目光就一直放肆的在她身上乱转,不掩垂涎起了混浊的一对儿眼珠子更令云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此等心术不正者医术又岂能好! 云儿声音淡淡却不失礼仪稳重:“云儿代我家公主和侍女雨晴谢过大可汗关心,不过这次随送亲使团入漠北的亦有宫中的御医和医女,既然他们已经接手治疗雨晴的伤势,一事不烦二主,就不敢再劳烦贵巫医出手了。帐中空气血腥污浊,怕污了贵巫医,请恕不能招待贵巫医了,来人,送客!” 在两名唬着脸的带刀侍卫“押”送下高瘦个巫医气哼哼的拂袖而去,一直默不作声的两名突厥女婢隔空悄然互视,眼底深处似涌动着什么,末了低了脑袋静侍着。 “呀——”女子的低声惊呼传了来,“血止不住,这伤在后心门处,快,快去请曹御医!” 云儿大惊,一名婢女正端着一盆血水而出,只扫一眼云儿便已不复刚才的镇定和稳重。 她忙掀纱帐而入,入眼处那裸露的脊背上大片艳红的鲜血刺的她双眼生疼,而毡榻上昏迷不醒的雨晴那苍白无半点血色的小脸儿更令她看着心焦,她急问:“怎么回事?血怎么还没止住?”血止不住人如何能活。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人命关天不容耽搁 别说云儿心焦,此时两名医女更是惶恐无措。 这一路行来,她们深知雨晴在千金公主心中的份量,若是雨晴伤重而亡,只怕她们也要跟着陪葬,毕竟此种迁怒之事在宫中屡见不鲜,便是在塞外,千金公主只一句话亦足以令她们客死异乡了。 两名医女一脑门子的大汗,却顾不得擦,她们苍白的面色不比失血过多的雨晴好看几分。 一个医女颤声道:“云儿姑娘,雨晴姑娘伤得太重,吃了两粒止血丹也无用。她的血也与常人不同,流血处好像不容易凝,上的药大多被血冲开,再不止血必保不住性命,我等医术浅薄实在是束手无策,现只能请曹御医诊治了。” 曹御医自出了关就一直恹恹的,说是水土不服,从昨日起更是跑肚拉稀双腿都软了下不了床,医者不自医,便是服了药也一直精神萎靡恹恹着。 此次随送亲使团出塞的曹御医三十余岁的年纪,为人清冷沉默寡言,一路上虽身子不适却也是尽心尽力医治病患,他不善言词更不会巴结奉承的性格在御医署久不得志,以至此番随送亲使团出塞的苦差也落在了他的头上。 两名医女亦差不多情形,没有门路没有手段也被打发了来。 “曹御医他自个儿还病着下不了床……”云儿咬着嘴唇额上也冒了汗,难不成真要用那个猥琐的巫医么?只怕人没救活却白白的被那猥琐之人看光了身子,死,都不得清白,她不能对不起雨晴姐姐。 正端着盆热水进来的池安儿看着这一幕,明澈的眼眸定定落在雨晴背上骇然的伤处,脖颈和肩上的伤处倒也罢了,可后心门处的几道深深爪痕却是致命伤,皮肉外翻血水不凝,周边红肿处显示内里发炎渐驱**,别说处理伤处,这血再不止人就真救不活了…… 池安儿的目光又落向医女手边展开来的针包,里面一排排的银针静静闪着点点光泽,她嘴唇轻轻嚅动想说什么,却终迟疑着闭了口。 “云儿姑娘……”突然一个踉跄的身形晃了进来。 “曹御医!”饶是镇定如云儿,此时也差点落了泪,声音带了哽咽,“曹御医你无论如何救救雨晴……” 身材略显单薄的曹御医没有多言,强打着精神走到矮榻前扫视着伤处,末了手执雨晴的浩腕凝神把脉,两名医女眸子里的死灰气一扫而空,忙不迭细说着伤情。 “情况极是不好,她的血确与常人不同,血不易凝,如今只得施针刺穴止血!” 曹御医眉宇间一派的凝重。 两名医女闻言互视一眼,脸上带了苦笑,方才她们亦想施针止血,无奈后心门的伤处碎肉鲜血糊了一片,鲜血一直擦而不凝,搅了视线没有把握她们根本不敢下针。 紧跟着曹御医的药童忙将他的药箱打开,将针包取出一整套的银针排开,齐刷刷几道焦灼希翼的目光下曹御医的手在悄然发抖,并非发抖,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侍卫来报公主遇鹰袭雨晴伤重需他救治,他强撑着下了床,莫说眼皮沉重眸光不明,身上更是根本绵弱无力,手中力道如何能拿捏的住。 只一瞬间,曹御医额前和鼻尖聚满了汗滴,持针的手有如千金重,近在心门的各处大穴,一针的差池便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此时的他,下不去手。 云儿的心一片冰凉,她亦看出曹御医的有心无力。 “我来!”女子的轻声忽传了来,声音不大却坚定异常更似响彻在耳边,几人忙不迭扭脸看去,池安儿将水盆递于一旁的婢女,净了手快步上前。 “池安儿你说什么?”云儿皱了眉。 “你个小小婢女胡闹什么?人命关天岂容你在此逞能!”心有烦躁的医女脱口而出。 “正因人命关天再容不得耽搁!”池安儿眸子里一片的澄明,尤带着伤痕的脸难掩如花的颜,此时的她一脸郑重,不及众人再反应,她已信手拈起一枚三寸三分的银针,看似随意拈来,可当看清她下针的手法和下针的穴位时曹御医眼睛霍然大亮,不禁紧紧盯住她的动作。 在血肉模糊的一片中池安儿竟似毫不受影响,寻穴准确下针果断,魂户穴,灵台穴,夺命穴等周身二十几处穴位施针下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血止住了,血真得止住了!”圆脸的医女惊喜过望呼道。 “所幸没有伤到内脏重器,快,清除腐肉赶紧上药,咦,这可是“冥医鬼门”所出的石髓伏血膏?”当接过云儿递过来的白玉瓶打开看过轻嗅了一下后池安儿轻咦出声,旋即高兴不已,“太好了,这可是世间罕有的治外伤灵药,止血后用此药一日结痂,十日后退痂无痕。” 云儿有些发怔,她只知这皇宫御用的石髓伏血膏是天元大皇后赐给千金公主的,公主不吝要求用在伤重的雨晴身上,没想到这药却是“冥医鬼门”所出,想来公主也不知道。更奇怪的是这个收在自己手下听用的小宫婢,平日里甚是安静话语极少,可现在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自信又灵动。 池安儿同曹御医以及两名医女一起忙碌着,虽忙却不乱,待一系列伤口处理完毕后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待曹御医称雨晴的命保住了时云儿长长舒了口气,池安儿抬起小脑袋又匆匆忙忙去往一边写下一张纸,“你按这个药方再去抓药……”一抬头直撞入曹御医深深疑惑的黑瞳中。 整个大帐中静得异常,几道齐齐聚向她的目光令池安儿生了怯,她俏挺的鼻尖儿凝了亮晶晶的汗珠,一改方才那干练沉稳忘我境界的模样,讪讪的看着曹御医,嗫嚅着:“奴,奴婢一时失神,不是有意对您无状的……”她方才竟敢指使堂堂御医署的曹御医去抓药,她脑子到底想什么来着? 曹御医没有言语,只是将她手中的药方拿去,越看越惊讶,这可是上好的补血凝气的药方,再抬头时曹御医虽仍面带疑惑可却是不掩温和之态:“池姑娘,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敢问你师从何人?” 他的客气亦令其它人惊诧,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池安儿清澈的眸子里飞闪过不安,俏挺的鼻尖儿又冒了汗,声音弱弱的,“奴婢的父亲是个卑微的游医,奴婢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个皮毛,背了几个药方,让您见笑了。” 她心中暗骂自己蠢,千金公主的陪嫁品中什么补血丹补气丹的都有,干嘛自己就信手写出这么个药方子来? “皮毛?池姑娘太过谦虚,” 曹御医摇了摇头,看她的目光多了份长辈似的怜惜,“你小小年纪认穴之准,用穴之妙,针灸之术连曹某都自愧不如,你竟还知道“冥医鬼门”所出的石髓伏血膏,甚至连开的这药方都是上好的补气血方子。” “曹御医……”池安儿小脸儿泛了白,不知是方才医治时紧张累的还是在怕着什么,神色局促声音也越发的低了,“奴婢的父亲走遍大江南北四处流浪讨生活耳闻的自是多了一点点,奴婢听父亲所说,也,也就知道了一点点……” “罢了,池姑娘不方便多说曹某便也不多问了,药童,按此方去抓药。”小药童忙上前接过药方,这次随千金公主而至的大批陪嫁之物中便有足足四辆马车的各种草药和稀罕补品,天元大皇后考虑周到,对这位远嫁的公主也算是极尽心意了。 “池姑娘,你这次也算是帮了曹某,曹某无以为谢,既然你精通针灸之术,我便送你一套银针可好?” 曹御医早注意到池安儿看向他那套银针时的眼热小表情。 “真的?”池安儿猛抬头,清澈如泉的眸子盈满欣喜和渴望,自从入了宫,她闲暇时只能偷偷拿绣花针比划。 “自是真的!”小姑娘渴望欣喜的小模样令曹御医忍俊不禁,从药箱中又取出一套心爱的银针,打开云丝软针包,看着上面一排排长短不一的盘丝象牙柄的银针池安儿脸上含了笑,眉眼弯弯笑得清甜。 云儿有些恍神,瞅着这如明媚春风的笑容,似看到了千金公主的神韵,公主……突然一个激灵,在迎亲大典上的公主心记挂着雨晴的伤势却无法分身,还要劳神陪在佗钵身边接受各部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的致贺,现在雨晴暂脱了危险,她得赶快回去禀告请千金公主安心。 嘱咐曹御医和池安儿照顾好雨晴后,云儿和几名婢女匆匆而去,不在千金公主身边的她生怕再起什么变故,现在雨晴伤了,她无形中倍感压力可一定要保护好公主。 心情大好的池安儿出了大帐欲去帮药童抓药煎药,无意中的一瞥却瞧见不远处的栓马杆下躺着个衣衫破烂血淋淋的年轻男子,如同栓狗一般,男子双手被铁链反绑着,铁链的另一端缠绕在栓马杆上。 男子遍体鳞伤唯有一张苍白的脸尚完好,嘴角溢出的血未干,尚一滴滴的滑至下颌坠地无声。 他身子蜷缩着,头无力的仰靠在栓马杆上,几缕散乱的青丝垂落在汗湿的额前,虽面色苍白可颇具立体的五官不乏美感,眉宇紧锁,双眼紧闭似在昏迷中还在忍受着巨大痛楚,干裂的唇瓣似无意识的轻动呢喃着什么。 池安儿不觉停了脚步,他是谁?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救了个罪人 识唇形的池安儿下意识就去读他的唇意。 “别……别管我,小鹰儿,走,快走……” 年轻男子浓密的睫毛轻颤神情好不忧伤,浑身似弥漫在绝望的气息中。 这深深的绝望和忧伤气息令池安儿莫名的心抽痛,似看到当日她被差役们强行带走充当宫女时,被打的血流满面跌跌撞撞的爹娘在后面跪爬追赶,爹娘哭喊着徒劳的向她远去的方向伸着双手,那份无助和绝望深深刺痛着她的心,当日心痛的场景至今回想起都心尖儿直抽搐。 不知不觉,池安儿的双脚已向被栓着的鹰奴走去。 只一眼,她便知他受了严酷的鞭伤和拖伤,原本结实的黑色皮质猎装早已在马鞭和拖擦之下破烂成片,身上一道道交错纵横的血痕触目惊心,双腿皮肉被粗粝沙石所磨更是无一完好,所幸皮肉磨损程度不至伤筋动骨无法治愈,想来这人也是有功夫的危急中尽量减轻了伤害。 池安儿长指搭上他的腕脉,似乎感受到身前女孩儿安宁的气息,昏迷中的鹰奴眉宇轻舒展开来,可很快又拧了起来颤声着:“别,别回来,快走……”,话未完头便无力的搭拉下来,再无声息。 池安儿小脸儿又绷紧了,眼前的男子伤重失血过多,心脉受创气息虚散,再不救治只怕熬不过四个时辰。 取出怀中新得的一套银针,在他前胸心门的大穴上连连施针替他止了血护住心脉后,池安儿匆匆忙忙的跑了,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些伤药。 远处,一抹修长的玄色身影静静凝望着她的举动。 池安儿轻按鹰奴的唇小心翼翼将止血补气丹塞入他口中:“咽下去,想活下去你必须咽下去!” 鹰奴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小手儿抚在他脸上,有东西塞入嘴巴,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他很听话亦很努力的喉咙轻动咽了下去。模糊的意识中前胸忽的一片温暖,似被温柔所拂,那轻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这次,声音似乎很紧张。 “呀,胸骨断了,断骨处险些刺穿心脏……别怕,我会医好你!” 鹰奴眼皮轻动,他想醒来,似乎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终于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子没有光彩,只有淡淡的一点波动显示他还活着,茫然的视线终于聚拢看清了眼前给他上药的女孩儿。 此时池安儿的眼睛里除了要处理的伤势再无它物,微绷的朱唇,紧张严肃的神色令人不敢惊扰,鹰奴怔怔的看着,看她芙蓉般的面容,看她灵巧芊长的指在他胸前忙碌着,看她终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你醒了,”池安儿静静的看着他,“你伤的很重,我暂时保住了你的性命,可……” “快走!”她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却也让鹰奴彻底回了神,他挣扎着坐起身,神色恐惶想将她推开,可被捆的两只手却用不上力,“走!离我远远的,否则你会被牵连,快走!” 怜悯过后池安儿也意识到了不妥,能被绑在王庭内的人必是犯了重罪之人,她,似乎刚救了一个罪人。 鹰奴突然收了声,透过她的肩直直盯视着前方,眸子里含了恐惧。 感受到身后危险的气息池安儿心知不妙,起身回头看时心里也“咯噔”一下,一队人马拦了去路,为首之人是个戴着黄金狼头抹额的十一二岁的大男孩儿,虽有着尚稚嫩的脸可却有着凶悍残忍的眉眼和气息。 一看见阿巴齐的出现,鹰奴的脸色越发苍白,再看向池安儿时眸子里闪过担忧。 “这个纵鹰行凶的贱奴果然有帮凶!”阿巴齐睨一眼鹰奴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又盯向神色无辜的池安儿,“把这个女奴带走,小爷我要亲自审讯!” 他们鞭笞鹰奴,拖在马后一直押往王庭,这消息大张旗鼓的放了出去,也打杀了上百个闻讯欲造反的鹰族贱奴,可就是没能逼出小鹰儿。 现将鹰奴像狗一般栓在栓马杆上无人看管,外松内紧只想最后试一次能否引出小鹰儿,未成想,小鹰儿没出现,到引来了个漂亮的中原女奴。 草原人以肉为食天生早熟,阿巴齐虽比池安儿小了几岁,却比她老成太多。眼见阿巴齐不怀好意的一张脸和撸袖上前目露邪欲的突厥护卫,池安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夺路而逃,不过两步便被突厥护卫钳住了双臂。 “放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她的事!”鹰奴情急之下踉跄着起身欲相救,却猛咳出口鲜血“扑腾”又倒了下去。 “放开我!救命……”池安儿无助的挣扎着,本能的喊叫着救命,蓦地凌厉的风袭来,刮起她额着的几缕青丝飞扬,她只觉眼前一暗,一道玄色身形闪过,耳边“腾”的两声沉闷声起,钳着她臂膀的两名突厥护卫已被踹飞。 一只有力的长臂将被顺带卷了出去的她拉入个温暖的怀报,可不过眨眼间长臂一推一拦又将她挡在身侧。 惊魂未定的池安儿呆呆看着身旁那张英武的侧颜,救了她的竟是长孙晟。 “长孙副使……”她无端的心生喜悦,可话未说完便被他面沉似水的冷凛吓得生生收了声,注视着她怯生生的小模样,长孙晟冷冷道:“池安儿,你不回去侍候着跑到这里干什么?身为宫婢如此懈怠不怕千金公主问罪再挨板子吗?” “奴……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回去。”已知闯了祸的池安儿小脑袋垂的更低了。 池安儿刚迈腿要走却被阿巴齐拦了去路,“她不能走!” 长孙晟方才话已表明池安儿的身份,既然是千金公主的宫婢,由不得它人欺凌,更不可能与什么鹰奴相勾结,可阿巴齐不在乎,他本就有心挑衅,得了这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阿巴齐手一挥,一队人马立时围住了长孙晟和池安儿。 直到此刻长孙晟才算意识到有这么个人物存在似的正眼打量了阿巴齐几眼,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阿巴齐腆了胸脯,双眼一瞪语出傲慢,“小爷的姑姑是大可汗的左夫人,父亲冒乌顿是土库族的汗王,我阿巴齐便是土库族将来继任的汗王!” “也就是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是!”长孙晟淡淡道,那淡然的神色分明在说一个尚无头衔封号的汗王儿子何必借势出来狐假虎威。 “你……”这个该死的中原人!气急败坏的阿巴齐不觉握向腰间的弯刀,恨不得抽出腰刀一刀宰了这个神色不屑的家伙,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如此挑衅他,今日,这个叫池安儿的女奴他要定了! nu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没资格动她 长孙晟冷眼环视众突厥护卫,末了,漫不经心的睨向还躺在地上被他踹飞吐血昏死过去的两护卫,引得阿巴齐的视线也跟着望去,一张尚有几分稚嫩的脸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能一脚将人踹飞吐血,这手下功夫也是可怕。 长孙晟却不以为意扫他一眼道: “在下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尚有要事在身不能与土库族的少主多做寒暄,告辞!” “你可以走,但她得留下,小爷怀疑她是鹰奴的帮凶!”阿巴齐指着池安儿。 虽对长孙晟的身手有所忌惮,可阿巴齐不愿放走打击千金公主的机会,姑姑同父亲所说的话他亦听在耳中,是这个和亲而至的千金公主“夺”了她姑姑的“可敦”之位,“抢”了原应属于他姑姑的尊荣,于他,无事掀起点浪来恶心恶心千金公主也好。 “噢?你如何断定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宫婢就是鹰奴的帮凶?” “你没长眼吗?没瞧见她给这个贱奴上药包扎伤口?这一包包的药粉用在个贱奴身上她还真舍得,若两人私下没有勾结她为何要救贱奴?” “她不过是心地善良喜欢乱施善心罢了……”看了看身旁一脸无措的池安儿,又睨一眼栓在栓马杆上的鹰奴,长孙晟冷冷道,“既如此,将那贱奴身上的药抹去,包扎好的伤口再解开便是!” 长孙晟对鹰奴实无好感,鹰奴已向大可汗佗钵承认是他纵“乌猎”鹰群行凶,为了报复左夫人的凌虐,更为了报复大可汗前不久将一批鹰族少女送与西域乌孙王以换取乌孙产的玄铁,这批鹰族少女的下场可想而知,心有怨恨的他便引“乌猎”群报复大可汗的女人……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鹰族有多少冤曲,但确是鹰奴纵鹰行凶险些害了千金公主,只这一点,长孙晟便不会容他。 池安儿傻眼了,她没想到自个儿救的人竟是要杀害千金公主的凶手,迎着池安儿不敢置信的眸子,鹰奴紧抿着双唇无言以对,池安儿却从鹰奴眼底里看到了愧疚和深重的无力感。 不肯罢休的阿巴齐贼亮的一对儿眼珠子在池安儿身上打着转儿: “将鹰奴绑在这儿就是为了引出他的同伙,若非早有勾结这女人怎会如此关心一个贱奴的生死,只要加以严刑拷问,相信定能让她开口吐出些不为人所知的勾当!” “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个话?”长孙晟沉了脸。 “我……” “你可有大可汗的令牌?” “这……” “既无大可汗之令又无衔无封号,你有什么资格严刑拷问侍奉在千金公主凤驾前的宫婢!” “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婢,一只狗而已……” 长孙晟眼底里寒光闪现,声音重了几分:“她虽是低贱的宫婢,可也是北周天元大皇后赏赐与千金公主陪嫁随侍之人。千金公主奉旨和亲,千里迢迢入塞嫁与突厥大可汗为“可敦”,莫说是无衔无封的土库族少主你,便是整个土库族也不敢对大可汗的女人千金公主不敬。至于这小宫婢,说句直白话,打狗还需看主人,她便是只狗,以你的身份也没资格动她!” “……” 目视着长孙晟和池安儿去的背影,阿巴齐气得直咬牙,无衔无封号的他确实不敢对这位北周送亲副使动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挥袖扫开一众人马扬长而去。 “贱奴!”回身瞧见鹰奴松了口气的模样,气急败坏的阿巴齐劈头给他一马鞭,“别以为小鹰儿能逃出我的掌心,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她和那个宫婢,不论生死早晚都是我的!” 血从鹰奴额头上滑下来,他垂了眼帘,掩去眸子里的黯然。 回头再看向长孙晟所去的方向,阿巴齐如狼的眼睛闪着残忍:爹和暌息王子一直没回来,边境似乎也没有生乱的消息传来,爹他们到底得没得手? 离王庭五里,扎木机所率商队驻扎的休憩之地。 无人处,金戈臂肘一扬,传信的飞鹰直冲天际展翅而去,金戈转身去往德亲王休憩的毡帐,帐外两名侍卫守护着,另两名侍卫一个在准备吃食另一个正在喂马。 帐内德亲王刚擦完脸,奔波一日后洗去脸上尘土令他心情也舒爽了几分。 “王爷,收到密函。”金戈将小琉璃瓶奉上,展开密函涂上特制的药水,一行行的字迹慢慢显现了出来。 德亲王凝目细看,眼底里显了一抹凝重: 护卫京师的中央禁军统领肖佐被宣帝寻了个错处,不但金銮殿上当众脊杖八十更免了其职。 上柱国雷奔府中搜出与南朝陈相勾结的证据,人已削了军权获罪下狱,九族牵连被抓者已达千人,只待案子审结,天子定罪处置。 宣帝派禁军封了德亲王府的出入,明为保护病中的“德亲王”,实是已对府中重病的德亲王生了疑,只怕很快会有下一步动作。 南朝陈大军异动,在南线边境与北周军队已发生两次小规模的交锋,柱国尉迟顺金銮殿上请战,实是借机意在拿到南线边境的军权,宣帝还在犹豫尚未定夺。 …… 德亲王大手一握,收紧掌中密函,复摊开手时,掌中只余齑粉,轻挥手撒于空中,动作看似云淡风轻,可他深沉的眸光又凝重了几许。 雷奔,明面儿上不攀附任何势力,实则是他的人。雷奔麾下三万铁马精骑驻扎在岐山,若三万精骑西上,快马加靴只需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京师长安,京师长安若有变,这三万训练有素的铁马精骑可是一支快速勤王之师。 至于中央禁军统领一职,更直接关乎京师长安的安危,中央禁军统领的位置绝不能旁落它人,肖佐,不能倒。 德亲王写下几份密函,特制药水涂抹后封于琉璃瓶中交于金戈,金戈转而以特殊方式将密函送往漠河边镇,再由那里的亲信将密函分送各地。 待金戈再回帐后,德亲王已坐在毡毯上品着香茗,奉茶的侍卫出去后他注意到金戈眸子里的忧虑,知他心有所惑,德亲王淡淡出声: “可还是在想那个年轻人?” “王爷,那个冷天奴绝非偏居一隅的布衣草民……”金戈虽心有不服却也给出了切实的评价,“我与他交手,他刻意隐藏师出所从根本瞧不出他的路数来,可他分明经由高人传授,内力深厚功夫了得,而且此人头脑敏锐阅历更是不凡。” 踢云乌骓,夜明珠雀引,亲王府侍卫统领专用的绑腿用料,一介布衣草民怎可能有如此见识? “王爷您此次私出京师深入漠北,这小子识出您得身份,我怕他……” “金戈,你可知“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身边的那个权谋之士?” 金戈一怔,旋即点头,“王爷说的可是冷潇雨?今日迎亲大典初时卑职转了一圈儿,也悄然观察过“尔伏可汗”身边的这个中原人,他穿着中原服饰一眼便能认出,长发掩额就露了半个巴掌大的脸,可也能看出他长相阴美乍看倒像个女子,可那眼神儿总透着股阴寒戾气,怕他发现,卑职也没敢靠太近。” 金戈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滞,“冷天奴,冷潇雨?王爷,难不成,冷天奴他就是……” “不错!” “坏了!”金戈大眼一瞪急了,“王爷,这小子已然知晓您的身份,阿史那摄图和冷潇雨岂不也……” 德亲王神色平静如初,缓缓道,“冷天奴若有心于本王不利,突厥兵也早该到了,便是佗钵得知,现在两邦交好和亲大典在即,本王身份尊崇,他便是有心相“请”也会以礼相待不至撕破脸面。” “至于冷天奴……”德亲王沉吟着,眼前又现了那年轻人黑白分明澄澈真诚的眸子,“他有言会留宿“弥途峰”几日不去参加迎亲夜宴,分明就已言明,他无意吐露本王的身份行踪。” 其实当冷天奴自报姓名时德亲王就想到了冷潇雨,五年前,他曾派人深入突厥、靖州和建州调查过冷潇雨其人,毕竟一个能助阿史那摄图登上小汗王乃至获封“尔伏可汗”的权谋之士不容小觑,一向对突厥动态敏感的德亲王岂能不查: 冷潇雨,北周靖州人,长相俊美文武双修,初看到他的画像时德亲王惊愕不已,他的脸竟与凌九霄有着五分的相似,若非所有的信息指明冷潇雨同凌九霄没有半点干系,德亲王必定要亲会此人。 二十多年前这个走镖讨生活的年轻镖局掌门人得罪了权贵,以至家门被毁镖局尽灭,一怒之下杀了权贵满门后携孕妻逃亡漠北草原,后其妻难产而亡,其子得保,取名冷天奴。 冷潇雨祖上三代皆为官家刀笔吏,其外祖家更是名流世家所结交者不乏权贵,只可叹,其外祖家一夜之间惨遭横祸,满门被屠成了建州一桩奇案,其父赶往建州料理后事时却离奇坠马而亡。 家门巨变,四处游历的冷潇雨不得不回靖州年纪轻轻挑起家门重责,后开镖局也是赢得盛誉在外,若非得罪权贵也不至于流落漠北。 不过事看两面,如今冷潇雨为“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筹谋倒也不是一桩坏事,他助摄图做强击败几位兄长成为部族封地的小汗王,又厉兵秣马扩充军力赢得威信终成为统领一方的“尔伏可汗”,如此锋芒显现尚能取得大可汗佗钵的信任,足见其人的谋略还是有过人之处的,而最重要的一点,佗钵意图贪享“供奉”无意挥军中原,而拥兵自重的摄图能在此点上同佗钵保持一致是最好不过,想来也是冷潇雨的功劳,至少,可以为中原的危局争取些时间!” 中原危局……德亲王眼皮蓦地一跳,不觉自问:一个年轻气盛拥兵自重的“尔伏可汗”,真就没有挥兵中原的野心?便是有这个野心,那也得先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夺得突厥大可汗之位! “明日一早就走!”敛去思绪的德亲王又淡淡道。 “王爷……” 对于金戈,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德亲王总多了几分的耐性,“今日迎亲大典上,若是有心要来人也早该来了。本王不能出面,你们几个再前去查探一番也只会多一层的危险,毕竟汝南公和长孙晟都认得你,一个不慎便会授人以柄。” 当金戈躬身而退后帐内复归了安静,德亲王静静的坐着,幽若深潭的瞳子凝望着某处久久眸光未有稍移,眼底深处茫然中透着缕苍凉悲伤。 德亲王不知的是,五年前他所调查之人正是如今他苦苦所寻之人,只不过冷潇雨的身份太过完美,竟让他寻不出半点破绽。 pg8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全力奉陪 天色渐暗,篝火通明,皮鼓声激昂喧嚣四起,迎亲夜宴上酒正浓,人正酣。 望着远处篝火通明的突厥王庭方向,独自立于土丘上的冷潇雨冷眼观望,清寒如水的月色下,一袭的竹色披风在暗夜的劲风中扑簌簌而响。 远离夜宴狂热和喧嚣的他抬眼望向空中那一轮皎皎弯月,天上月明星稀,地下的他形单影孤披一身的寒凉,他慢慢闭了眼,沐浴着这份清冷这份寂寥。 风中一道异常的气息波动。 “如何?”冷潇雨忽睁了眼,夜色下一对儿慑人心魄的桃花眼泛着冷光。 一袭黑衣的夜鹰已无声而至身前,躬身道: “主人,同您猜测的一样,少主确实撞上了狼群过道!” “现场情形?” “现场留迹可断定过道狼群有数万头之众,加川原腹地一马平川没有遮掩之地无怪乎少主会受伤。死的三百多头都是健硕壮狼,大多死于少主的双刃“玄月”下,还有二十余只死在了“追魂星”下……” 冷潇雨静听不语。 “现场还有一手法狠辣之人,不仅杀了四十余条还将四条狼开膛破肚似在寻找什么,属下还从狼尸上发现了“噬粉”和“食人疯”花粉。” “噬粉”和“食人疯”花粉乃药培死士所用药物的其中两味,夜鹰知晓并不奇怪,可天奴从未参与过药培死士,他不知情也不可能接触到,用药之人是谁?难不成漠北草原上还有人在暗中药培死士? 冷潇雨漠然的脸终露了丝讶然,可也转瞬飞逝。 “天奴这孩子怎会去了狼道?”冷潇雨抬首沉吟着,末了声音带了愠怒,“轻易涉险如此不知珍惜自身,真是混帐!” 见主人生恼夜鹰低了脑袋不敢多言。 “现场可处理干净了?” “主人,吐罗谷将军所率人马来的太快,属下来不及灭迹。”夜鹰心有无奈,躬身请罪,“属下无能,还请主人责罚。” 冷潇雨扫他一眼,虽低着眼帘,可夜鹰仍感到脊背一片的冰寒,“许争该回来了,让他来见我!”耳边传来淡淡的一声,夜鹰后退两步转身而去,既无逃脱惩罚的侥幸亦无庆幸速去的匆匆。 注视着夜鹰远去的方向,冷潇雨眸子里尽是肃杀寒凉。 吐罗谷,佗钵的心腹干将,此事已然惊动了佗钵,怕的事有心人借机生事意在“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 冷潇雨收回心神转身去往迎亲夜宴,他有预感,今夜的迎亲夜宴上将会热闹的很。 此时的王庭内外热闹非凡,巨型观礼台亦成为夜间大宴宾客的欢宴场所,夜风中狼头大旗飘飘,篝火熊熊照映下已是不夜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烤肉香气,夜风中都着了几分醉人的酒香。 台上的各部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推杯换盏喝的兴起,大呼小叫着不亦乐乎。 台下则皮鼓土乐声欢,围着兽皮佩着狼牙骨饰,手持弯刀盾牌的突厥男女舞者正在引颈呼喝,热烈的节奏声中抖腰踹地,摇头甩发跳的张狂。 身份较低者则在观礼台外以毡毯为席就地而座,个个抓着海大的粗碗,伸长了脖子看的兴起。 游牧民族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便是普通的牧民亦有七分的彪悍,外围聚堆而来的突厥民众个个也是喜笑颜开,架火烤着全羊喝着马**酒大声品评看着热闹,外围的突厥兵们边四处巡视着边不时抽空望向喧嚣沸腾着的观礼台方向。 坐在观礼台正中主位的佗钵黑红的脸上已然有了几分熏熏然,看着身边的美人儿他眼中是满溢的欢喜愉悦,一对儿深陷的眼睛再难移开,皎皎明月下映照着千金公主那绝世的姿容,面如粉玉无暇,眉眼如画动人心弦,黑瞳中波光轻动流转溢彩,润红朱唇轻合泛着点点淡漠。 她的一张颜不喜不悲,明眸轻扫似看尽天下浮华,静坐在那儿自有一股傲然风华。 无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却不为所动,只是淡然的接受着心怀各异的各色注目礼。 台上的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笑眯眯着瞧着台下蹦脚狂跳,甩着脑袋扭摆身子引颈呼喝着的男女舞者,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他身边端坐着的送亲副使长孙晟则有意无意的扫视着四周情形。 “哼,美吗?我怎没瞧出来?不过是皮肤比我白一点而已,谁稀罕!”坐在下首的应珠白了千金公主一眼低声嘟囔着,末了又端起酒喝了一大口,“不过年长我一岁却要嫁与我父罕,和亲大典之后我便要尊你为“可敦”,真讨厌!” “咦?天奴哥呢?为何一直不见天奴哥?” 她下意识望向“尔伏可汗”摄图的席位,却见盛装美丽的思依坐在摄图身边也是神情落寞一副心不在焉状,凭几名贵族子弟酒后胆壮上前搭讪也只是目光游移简短几句打发了事。 喝的酣畅已有了几分醉意的摄图手握长嘴酒壶,使劲眯了眯眼,努力睁大醉眼痴痴望着千金公主,她的一个动作,一个转眸都令他怦然心动。 眼睛泛了点点酒红的大逻便一个眼神儿,身边一个部族头领立时大了声音嚷嚷道:“怎么不见北齐国君?以往大可汗的酒宴上可少不了北齐国君这位尊客。” 大逻便慢悠悠开了口,声音略带着沙哑,“何止北齐国君,前不久南朝陈也派了使者来,讲着一堆文邹邹没用的酸话,要不是看在他们送来的十几车礼物份儿上,真想挥拳打了出去,还是送来的东西实在,实打实的摆在那儿,看着舒坦!” 瞟一眼对桌的长孙晟,他却仿若未听见,而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则笑呵呵着似完全沉溺在台下的歌舞中。 “大逻便,南朝陈送的十几车礼物又算得了什么,即便当今称霸中原的北周皇帝不也因敬畏我们大可汗的英明神武,主动送公主前来和亲……”达头可汗玷厥低沉的声音传了来。 突然一声闷响,长孙晟手中的酒碗已重重“蹲”在桌儿。 “达头可汗!” 迎着长孙晟冷涩的目光,五官深邃相貌英俊的玷厥昂首相迎,眼底里却闪现着点点不屑:“长孙副使看来是有话要说。” 众人目光都聚拢到长孙晟脸上,他掩去眼底里的厌恶语出铿锵: “北周与突厥联姻,结秦晋之好互为倚助并非始于今日,十四年前木杆可汗送女阿史那娅尔公主入中原和亲北周武帝,以女和亲结唇齿之邦,边域和安百姓得以生息,如今千金公主奉旨入塞和亲,一如当年的阿史那娅尔公主入中原,皆是为两邦交好而来!” 嗤,玷厥唇边一抹轻蔑,如今的北周,坐在龙椅上的这个宣帝岂能同武帝同日而语,再是口吐莲花也改变不了北周势弱送千金公主出塞和亲的事实。 主位的大可汗佗钵却心有所思,布了酒红的大眼含了些许敬意开了口: “当年阿史那娅尔公主婚配北周武帝宇文邕时,我还只是个小汗王,不曾有幸随送亲使团入京亲眼目睹这位武帝的风采,可关于他的种种却听说了许多。武帝坚毅果敢政清令明,更在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一群重臣的抚助下振朝纲,平内乱,杀权臣,灭北齐,最后更欲挥兵突厥,不过,你们这位武皇帝命太短了!如今……” “如今德亲王贺知远已挥军将南朝陈压制一隅不敢稍动,今日的北周虽不敢比武皇帝时的鼎盛,却也是君臣齐心国泰民安,文谏武战国之柱石犹在!”长孙晟一字一句着。 佗钵不由眯了眯眼,凝聚的光实实的定在了长孙晟身上。 文谏武战国之柱石犹在……这是在暗示他别妄想着起不该起的念头吗?一个小小的送亲副使倒有几分的硬骨头。 一直不动声色的千金公主眼波流转处不觉扫了长孙晟一眼,迎亲夜宴上的长孙晟虽脱去了铠甲戎装,可眉宇轩昂的他一袭软甲箭袖披风猎猎,另有一番的英挺雄姿。 “长孙副使!” 玷厥挺身而起,目光咄咄透着挑衅,“你口若悬河胆识过人倒也出乎我意料,没想到送亲使团里还能有这等人物,长孙副使身着软甲想必也是武将出身,只是不知这拳脚上的功夫是否也同你嘴皮子上的本领一样?” “啊,长孙副使!”眼见长孙晟握拳欲起,一直笑呵呵着坐壁上观的宇文神庆突然起身抢了话去。 “长孙副使,达头可汗,这舞正欢,酒正浓,迎亲夜宴实是同庆之欢快场合怎能挥拳相向呢?两位都是热血虎将,双方相较刀枪无眼搞不好伤了彼此可就扫大家的兴了。今日的迎亲大典上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险关,这迎亲夜宴上还是不要以武助兴的好,若两位真有如此高的兴致大可另择它日,比武切磋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那就依送亲正使所言,改日再向长孙副使请教!”玷厥沉默了片刻冷声道。 “好,达头可汗相邀长孙晟定当全力奉陪!”长孙晟亦朗声回应。 宇文神庆的话亦提醒了佗钵,他转而看向千金公主,嗓音虽粗却含着温柔:“迎亲夜宴上驱使“乌猎”鹰群伤人的贱奴已抓住,贱奴纵畜行凶害千金公主受惊,本大可汗绝不饶他,定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驱使鹰群行凶,当真有人有此本领么?千金公主不禁心生了好奇。 千金公主清澈如泉的明眸中扑闪着的疑惑与好奇,令佗钵眼里泛了笑意,眼前的女子一再打破他对中原女子的认知,不是娇柔如小绵羊羔子般任人搓揉拿捏,她美丽、聪明、高贵、勇敢、冷静,甚至直面死亡时都不曾哭喊呼号,他,喜欢这个女人。 当遍体鳞伤的鹰奴被推了出来绑在铁制长杆后,他四周很快堆起枯枝木柴。 “烧死他,烧死他!”台上台下酒已半酣的众人狂热的呼喊着。 一众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各自盘算着,当年鹰族投毒水源毒杀了大批人畜,如今的族长又利用驱兽技能杀人,鹰奴,不能留。若他甘心听命于佗钵的驱使,此人就更不能留。 火刑,最原始的处死方式。 烈火焚身烧骨成灰,何等惨烈。 迎亲台上高高在坐的千金公主扫视着台上台下一双双亢奋嗜血的眼睛,转而又投向待刑的鹰奴,篝火照亮着他的脸,他沉默而平静,可平静下的面容也掩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悲凉忧伤气息。 这忧伤的气息,平静下的悲凉忧伤何等的相似,千金公主不起波澜的眼眸忽的波光闪现,一丝不忍掠过。 phyn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一人所为 王庭内外,堆堆篝火熊熊燃烧,照亮了这不夜天,散发着橙红的火光柔柔的照在人的脸上,可不能令鹰奴寒凉的心暖半分,更不能令他苍白不堪的脸色好看些许。 他一袭破烂黑衣难以遮体,裸露的伤处糊了厚厚一层粉状物,混着血水似干似湿糊成一片片。 似有所感,鹰奴突然扭脸看向迎亲台,正对上千金公主的明眸。额头上滑落的血渍遮了他半张脸,可那对儿明亮沉寂的大眼睛里分明含着歉意和愧疚,更有一丝的无奈。 千金公主内心还是恼的,雨晴为了护她伤在鹰爪下,这份心疼怎一个恼字了得。 金属碰撞的脆响声令千金公主凝眸望去,一队队手脚拖着铁链被串在一起的男女老少像牲口般被赶了上来,手拿皮鞭的突厥兵时不时挥鞭甩去,清脆的鞭声格外响亮。 上百个男女老少目光空洞神色呆滞,如牵线木偶般静静的走着,又听话又安静,似是已然接受了逃无可逃的死亡命运。 可当看见铁杆上绑着的鹰奴后,这些人空洞呆滞的眼睛蓦地一跳,木然的脸色瞬间充满了绝望。 “族长哥哥,族长哥哥,我疼……”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儿“哇”的哭出了声,他细嫩的脚腕被沉重的铁链磨出了血疼的他直想哭,可一哭就会挨鞭子,身上会更疼。 年幼的他对死亡只是懵懂,可看见被绑的族长时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爹曾告诉他族长会救他们,可为什么族长也被绑在这儿? 小男孩儿的哭声引得队伍里几个小孩子也跟着咧嘴大哭,他们当中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孩子们凄凉惶恐的哭声响彻在半空,外围的突厥民众们止了嘈杂声,呆呆的抻头看着,孩童的哭声搅得女人们心头冒了酸楚。 一众的突厥贵族头领们举着酒碗睨视着,一派的不以为然。 尖细稚嫩的哭声中鹰奴的脸色煞白,平静的脸终于撕开了裂缝,眼底里涌出痛楚,他意识到这些族人受了他牵连下场可想而知,虽知无用可他还是向高高在上的大可汗佗钵乞求着,脸上甚至带了卑微:“大可汗,我已经承认了,是我,都是我的错,我犯的错我一力承担,可我的族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根本就是无辜……” “无辜?呸!你身为鹰族族长自身难保还妄想着给你这些下贱的族人求情?”阿巴齐大步走了过来,虽半大的个头可身材厚实,尚有几分嫩的脸上噙着狞笑,手中拎起一坛子酒,在鹰奴惊恐的目光中将酒倾倒在那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头上。 “啊——”小男孩的父亲欲护住儿子时却被突厥兵当胸一脚踹了个实落。 “阿巴齐,你混蛋!” “你再骂,骂一句我就割一个小贱奴的舌头!” 阿巴齐斜睨着鹰奴,鹰奴胸膛剧烈起伏着,怒吼之后他努力平静下来哀求着,“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他,你要出气,冲我来……” 漠北草原,夏末风凉,一坛冷酒兜头浇下,小男孩瞬间没了哭声,酒水吞没了他的小脸儿令他闭了眼睛,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儿再睁开眼后眨巴眨巴迷茫的大眼睛,嘴扁了扁委曲的望着鹰奴却没敢再哭。 侍奉在千金公主后侧的云儿掩在云袖中的双手早绞在了一起,她紧张到窒息,悄然看向千金公主,虽看不到千金公主的整张面容,可只那微绷的侧颜,紧抿的红唇,就知公主此时心内也不好受。 公主定不忍无辜孩童枉死,可这是在突厥,初来乍到的公主人情世故两不知,冒冒然开口,真的好吗?云儿努力吞下到嘴边的话。 现场酒香浓郁却难掩空气中浮着那股子凝重压抑的气息,阿巴齐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人之生死的感觉,他笑的傲慢又轻狂,不慌不忙取了只火把后又缓缓走向小男孩。 突厥民众中起了骚动,有人已低了头不欲看接下来的一幕。 “不!”鹰奴骇然,嘶吼声透着悲鸣,他猛抬头盯向台上的佗钵,点点泪光后是布着血丝的眼睛:“大可汗,是我挟怨报复,是我纵鹰行凶,是我驱使虎雕杀了左夫人的护卫,是我驱使“乌猎”群要害千金公主的性命,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鹰奴一人所为,鹰奴该死,只求大可汗放过这些孩子放过我的族人,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虎雕?佗钵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虎雕,漠北草原上空真正的王者,连凶猛好斗的“乌猎”群都不敢与之争锋,若是今日迎亲大典上是虎雕袭击千金公主,后果,不堪设想。 阿史温伏并未亲眼见虎雕伤人的一幕,左夫人遇险后他只报给佗钵是鹰奴再次纵鹰行凶杀了左夫人的护卫。 能让大可汗变了脸色,千金公主不得不多问了一句,得知虎雕攻击力的可怕后,她眼底里不知闪过什么。 佗钵发了话:“鹰奴纵畜行凶罪大恶极,施以火刑灭其恶魂,其族人妄图救鹰奴背主造反,所参与者及其家人一并处死,鹰族贱奴再敢有造反者,杀无赦!” 佗钵令已下,阿巴齐心有悻悻,他没法再慢慢折磨鹰奴了,到底是没将小鹰儿引出来,难道她真逃出了漠北草原?想到再也看不见小鹰儿那张粉淡淡的漂亮小脸蛋儿,他就感觉自己的宝贝被人抢了去,心头的火突突直冒。 再看鹰奴时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该死的贱奴,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小鹰儿早就是他的了! “鹰奴,待你死后,我会将你的骨灰留下,亲手送交小鹰儿,你说小鹰儿会不会感谢我?”阿巴齐咬牙切齿的又将几坛烈酒泼向他四周的枯木干柴。 鹰奴眸子里一片的死寂,默默凝望着的下面那些将死的族人,眼底深处有点点泪光。 阿巴齐拿起火把,看一眼燃烧正烈的火焰,末了,扬了手,在火把抛出手的那一刻,一道撕心裂肺的女童尖叫声传了来: “哥哥,不要烧死我哥哥,哥哥……” 已经闭了眼的鹰奴脑袋“轰”的一声,倏地睁开充血的两眼。 阿巴齐猛回头,就见那熟悉的娇小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涌上前的突厥兵将护在她身侧的执失律打倒在地,又像拎小鸡仔一般将小鹰儿拎了起来,小鹰儿的两只小手尤徒劳的伸向半空,仍是向鹰奴方向扑去的姿势。 “傻妹子,你还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鹰奴嘶哑着声音绝望的直撞头,后脑壳撞的身后铁杆“呯呯”直响。 “小鹰儿,你还知道回来……”阿巴齐笑咪咪的走上前,举着火把照在小鹰儿泪流满面的小脸儿上,突然变了脸眼睛里闪着狼般的凶光,咬牙切齿道,“让你再跑,回头我就给你打上一副脚链子!” “好看的大叔,漂亮的大哥哥,你们在哪儿?”被拎在半空的小鹰儿虽泪眼迷蒙却努力瞪大了眼睛四处找寻着,“你们快出现啊,求你们救救我哥哥和族人……” pji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救下他也不错 小鹰儿惊恐无措的神情撕裂着鹰奴的心。 “傻妹子,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他无力的喃喃着,热泪滚落心内更是酸楚绝望。 挥退了兵丁,心情愉悦的阿巴齐揪住小鹰儿的衣领就要将她拖走,另一只手轻飘飘的扬了个漂亮的弧度,火把坠落洒满烈酒的枯木干柴上。 火,轰的燃烧起来,烈焰瞬间竖起一道火墙,将鹰奴吞没其中。 “哇——”小鹰儿痛尖叫着哭出声,阿巴齐死死逮住挣扎的小鹰儿。 令他奇怪的是小鹰儿一声大哭后却突然没了声,扭头看去见她抬头仰天,闭着泪眼张着小嘴儿,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发紫,就像蓄满了全身的力量,再次爆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凄厉的哭声直穿人耳膜,哭得绝望又凄凉…… 撕心裂肺的哭声令千金公主眼窝里徒地一热,心尖儿突突发颤,她倏地转向佗钵:“大可汗,千金有话要问鹰奴。” 不过瞬间的疑惑,佗钵一点头,大手一挥,身后的安加利拆都尉漆黑光闪的瞳子深深看一眼千金公主,转而飞跃而去,几个纵跃已到火堆前,可火势太大已封了他的路。 “公主,卑职去助他!”眼见形势危急,长孙晟也脚尖轻点飞跃而下,他顺手抽出近前突厥兵的弯刀,以刀风将燃烧的枯木干柴扫去扫出条路来,安加利拆趁机上前,在火堪堪窜上鹰奴身的一刻,将人救了出来。 突然的变故令众人大眼瞪小眼,四周一片的静,只有冷风过时篝火中偶尔轻爆出的火花声。 立于迎亲台中央的千金公主高高在上凝视着台下死里逃生之人。 心有疑惑的佗钵亦随她而起立在她身旁,泛着酒红的两眼透着阴戾盯视着台下的一切。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根本就是在找死。 千金公主声音轻缓悦耳,问小鹰儿,明眸却看向阿巴齐,她神态安然眸子波澜不惊,可骨子里散发的高贵气势却令阿巴齐莫名生畏,不觉松了手。 “哥哥……”脱了禁锢的小鹰儿立时向倒在地的鹰奴跑去,鹰奴挣扎着跪起身,伸手就将小鹰儿护在身前,小鹰儿使劲往他怀中偎,像是找到了安全庇护之处再不肯移半寸,可方才哭得狠了胸腔里仍往外打嗝,两肩头一耸一耸的。 被触到伤处的鹰奴却似没有感觉,不安的眼睛只凝望着高高在上的千金公主。 “小鹰儿,千金公主问你话,还不快回答!”一旁的安加利拆出言提醒。 小鹰儿意识到是千金公主令人救了她的哥哥,小肩膀仍耸动着打着哭隔,却板起了小身子恭恭敬敬叩了个头,再抬起头时望着美丽如神灵的千金公主,长长的睫毛上仍挂着亮晶晶的泪滴: “我叫小鹰儿,我哥哥鹰奴不是坏人,哥哥做错事也是因为我,哥哥拼命将我送走是为了保护我,如果不逃走,左夫人会将我送给阿巴齐小主人,阿巴齐小主人会将我的骷髅做成挂饰挂在毡壁上,就像额尔兰的骷髅那样……” 千金公主拧了柳眉,可看小鹰儿一脸的认真并非玩笑话,眼角余光处,佗钵竟对小鹰儿所说没有丝毫诧异,千金公主心内骇然,在看向目露凶光的阿巴齐时不觉一阵的恶寒。 虽知尚未教化的游牧民族喜欢骨饰,可没料到年岁尚小的阿巴齐竟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将人头骨作为观赏把玩之物。 千金公主收回心神又问道:“既然你已经逃了,天地之大总有你容身处,为何又回来?” 小鹰儿嘴一扁泪又涌了出来,耸动着小肩头哽咽道:“小鹰儿怕,天地很大也有很多很多的人,可没有一个是我哥哥,没有哥哥的天地小鹰儿会孤单,会害怕……” 一旁的鹰奴紧抿着嘴唇眸色哀痛定定看着泪流的小鹰儿。 小鹰儿抹一把滚落的泪水,仰头乞求着:“不要烧死我哥哥,小鹰儿再也不敢逃了,再也不敢了……” 为了回来再见到哥哥,一个小小的孩童竟然连脑袋可能被制成骷髅挂饰都不害怕了。 “鹰奴,”千金公主眼底里埋着丝沉重,“你纵鹰行凶意欲加害我与左夫人,如此残忍行径不仅害了自己,更害了你妹妹和众族人……” “不,不会的,”小鹰儿仰着小脸儿拼命摇头,“鹰族族规严禁使用驱兽技能猎杀女人,哥哥身为鹰族族长,他不会违背族规去伤害你们,不是我哥哥,一定不是哥哥,哥哥你快向千金公主和大可汗说啊,不是你……” 不是他,难道另有它人?千金公主心中一动,“鹰族之人可都会驱兽技能?” 身旁的佗钵先开了口,“整个鹰族,只有鹰族族长有这个本事。” 注意到千金公主眼中的迟疑,佗钵问道:“你在想什么?” “大可汗,千金在想……小鹰儿不过是一稚童,本就无辜,小小年纪便如此情深义重实是难得。”poba 佗钵冷戾的一张脸显了笑意,笑得不以为意:“到底是女人,心还是软了。” 他原还奇怪千金公主要问鹰奴什么,可见千金公主的注意力都在小鹰儿身上,这才意识到这个美丽高贵聪慧冷静的女子还是生着一副柔软的心肠。 “大可汗,千金虽是可怜小鹰儿,可也是心有忌讳,中原自古便有大喜之时不宜见血光动杀戮,否则会引来血光之灾一说,千金远嫁而来,满心欢喜着与大可汗共结连理,实不愿在此等喜庆的日子里目睹杀戮之凶事,还请大可汗乞谅。” 满心欢喜?佗钵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听大可汗所言,鹰奴之所以纵鹰行凶,皆因前些日子刚将鹰族的一批少女送与了西域乌孙王以换取玄铁,如此说来鹰族也算对大可汗做出了些许的贡献。若大可汗将其赦免,既彰显了大可汗的仁慈,又可用他来安抚那些心生反叛抗争之心的鹰族人,岂不比简单的杀了他来得要好?” 柔柔软语在耳,丝丝幽香拂面,心神荡漾的佗钵怎舍拒了美人言。 本就伤重的鹰奴经这一番折腾,脸惨白如纸,血不断从嘴角处滑落,眼瞅着出的气比进的气多,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佗钵看在眼里打定了心思,冷言警告鹰奴之后便当众将他和其族人的死罪赦免。 眼见着千金公主与大可汗低语了几句后事情徒然生了变,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彼此间互视心有纳闷,而突厥民众们则对这位千金公主的仁慈心胸满怀赞叹,毕竟她险些死在鹰奴手中。 阿巴齐恶狠狠瞪一眼台上的千金公主,转而一脚踹倒伤重的鹰奴去抓小鹰儿时,清冷悦耳的声音忽又传了来,声音虽轻柔却是一字一句着令人听得清晰: “大可汗,我瞧着小鹰儿是个伶俐的,不如让她留在我身边做个听用的小奴婢可好?” “不行!”未及佗钵说话,下面的阿巴齐已气势汹汹嚷道,“他们世代都是我土库族的贱奴,生死都由我土库族汗王说着算!” 佗钵不由盯了阿巴齐一眼。当年左夫人嫁与佗钵时,大部分鹰族的奴隶也随之迁往佗钵的部族,繁衍后代做着最为卑贱的活儿,早已打上了佗钵部族的烙印,现在阿巴齐口口声声称他们属土库族所有,佗钵面色自然难看了几分。 “土库族?”千金公主神色显了淡淡的困惑,幽幽低声着,似自言自语又似心有诧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原如此,千金还以为突厥亦是如此……罢了,原以为要一个小小的奴婢在身边侍候着算不得什么,却未料土库族小主人竟如此介怀。” “不过一个小女奴,确实算不得什么,”佗钵脸色一沉,粗眉斜扬大声道,“小鹰儿,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千金公主身边侍候!” “姑父,大可汗……” “就这么定了!”佗钵语气不容质疑。 “小鹰儿遵大可汗命,小鹰儿一定听话,一定好好侍候千金公主!” 好看的大叔和漂亮的大哥哥没听到她的求助,可眼前这位如神灵般美丽的千金公主却救了她哥哥和族人们,现在又将她从阿巴齐的手中救出,此生,她小鹰儿一定会听她的话,惟她命是从。 台下的长孙晟静静的注视着千金公主,他其实并不赞同救个鹰奴竖下潜在的敌人,不值。 可千金公主既然表了态要救人,那他便会全力相助,而现在,他默默沉吟着:事情既已发生,施恩于鹰族,留小鹰儿在身边以此牵制鹰奴……似乎,救下鹰奴也不错。 只是,瞧鹰奴那气息奄奄的模样,他还能活下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歌舞助兴 “嗤,这个女人是装模作样表现她的善良还是真愚蠢?” 不知何时应珠和思依已坐在了一处,她轻嗤出声冷眼瞅着千金公主。 思依轻呼出口气,“不管怎样,她救下了小鹰儿和那些无辜之人,这样,就很好。”方才阿巴齐淋酒要烧死那个小男孩儿时,她忍不住要去求她哥哥救人了,明知无用,可心里还是难受会尽力一试。 “救了人可也得罪了左夫人,得罪了左夫人就等于得罪了整个土库族,还有阿巴齐那个小魔头,以后有她好受的!”应珠突然很想知道左夫人得知迎亲夜宴上的情形后会是个什么表情,那个狡诈阴险的女人,估计会气歪了鼻子吧。 “思依,你看见天奴哥了吗?”脸上泛着酒红光泽的应珠晃着碗里的酒若无其事般问道。 思依一怔,心有犹豫可嘴上已低声着,“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也一直没看见天奴哥。” 瞅一眼闷闷无趣低着小脑袋喝酒的思依,应珠没了兴致。 眼瞅着阿巴齐命人将鹰奴押走,云儿一把抓住又激动起来的小鹰儿,她低声劝道:“小鹰儿,莫要再冲动,公主虽救下了你哥哥和族人们的性命,可他们还是左夫人的奴隶,以你的身份是没有办法拦下阿巴齐的。” 小鹰儿一双晶晶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好不怜人: “哥哥虽逃过了今夜的火刑,可左夫人和阿巴齐不会放过他,尤其阿巴齐,他一定会折磨死我哥哥的……” “大可汗已当众赦免鹰奴的死罪,左夫人和阿巴齐不至于立时就杀了鹰奴去打大可汗的脸面!想来,你哥哥暂时不会有事。” “真的吗?”还是个孩童的小鹰儿根本稳不住心绪,声音早已透着些沙哑,“云儿姐姐,我想去求千金公主,可不可以将我哥哥也要来……” “不可以!”云儿立时摇头。 “为什么?”小鹰儿眼窝里的泪珠已扑簌簌而下,红着小鼻头可怜兮兮的,便是如此还使劲点头认真的保证着,“哥哥他真的不是坏人,他一定会听千金公主的话……” 云儿无声轻叹口气:“小鹰儿,你们身为贱奴,公主又与你们非亲非故,却因心软强出头保下了你哥哥和族人们的性命,又将你要到身边做婢女,你可知,公主如此行事会有多少人恨她恼她,甚至会忌惮……算了,你年纪小小也听不懂,你只要知道,安安心心呆在公主身边好好侍候着,过几天我会想办法替你打探你哥哥的消息,到时,再做计较!” 看着云儿严肃认真的面容,小鹰儿虽小却也明白事情很严重,她绝不可以任性,更没有任性的资格。 “你真的会帮我打探哥哥的消息?会帮我哥哥?”小鹰儿虽不明白再做计较是什么意思,可她就是知道云儿姐姐会帮她哥哥。 “一定!”希望到时鹰奴还活着。 “我会听话,小鹰儿听千金公主的话,听云儿姐姐的话。”见小鹰儿安静下来乖巧的点头,云儿眼底里现了一抹怜惜,挥手招来宫婢嘱咐将她交由池安儿照顾后,云儿复又回到千金公主身后侍候着。 突然传来的马嘶叫声又再次打断了迎亲夜宴上的热烈氛围。 一队人马被突厥兵放行而入,马上之人纷纷跳下马来快步上前。 “暌息王子,冒乌顿汗王到!”一个突厥兵大声传话。 “父罕!” “大可汗!” 半眯了醉眼瞅着上前行按胸礼的暌息王子和土库族汗王冒乌顿,两人长发打缕风尘仆仆,脸上浮着层的灰,衣上尚有点点暗红色的斑状物。poba 佗钵眸色一深沉声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几天都见不着个人影,干什么去了?” 冒乌顿看向端坐佗钵身旁的千金公主,只一眼,千金公主心头莫名发紧。 冒乌顿深凹的两眼似要盯进她肉里,面上带笑,却分明笑得不怀好意,两眼狠凛如刀似要刮去她一层皮似的。 而那个暌息王子,虽风尘仆仆却不掩英气威武的一张脸,只是此刻那脸黑沉沉着,看她时那对儿深邃的大眼里越发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有所感,千金公主扭头望向侧方,果然,迎上阿巴齐恶狠狠的目光,见千金公主望了过来,阿巴齐突然笑了,一张脸有些扭曲阴森。他恨千金公主“抢”走了小鹰儿,连带着姑父都不疼他了,现在父亲冒乌顿回来,他突然觉得又有了倚仗。 长孙晟扫了暌息王子和冒乌顿几眼后目光突然定在他们身后的战马上,不觉沉了脸色,他从这两人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 冒乌顿声音粗哑嘎嘎声起,“回大可汗,我和暌息王子为了给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送上一份大礼表达我们的诚心祝贺,特意去了“乌山”猎取香猞子,只为给和亲的公主送上珍贵的香猞子皮……” 乌山,位于突厥与北周的边境,属于两不管的隔离地带,山势险峻瘴气弥漫,尸虫遍地更有猛禽毒兽出没,山顶空气稀薄常年积雪人迹罕至。 乌山有一宝,名香猞子,长有毒腺毒牙,体形比豹子略小,速疾凶猛,以肉为食亦贪吃毒性花草,其皮冬暖夏凉,轻拂有香气渺渺,据说其香气闻之令人神清气爽,将毛皮烧成灰喝下可解百毒。 香猞子皮虽好却是极其难得,进“乌山”打猎的人往往有去无回,便是有侥幸活着逃出来的,也都迷失了心智疯癫一生。 冒乌顿的话令佗钵起了兴致,眯着半醉的眼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一番,看样子还真是有点儿狼狈,很明显身上有几处带了伤,冒乌顿被看得有些讪讪然,咧着大嘴呵呵干笑了两声。 一听暌息王子和冒乌顿去了“乌山”猎香猞子,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瞪大了眼珠子抻长脖颈子欲一睹香猞子真容,可眼珠子乱转对着这一队人马看了个遍,看出异样的苗头了。 香猞子没瞧见倒瞧见几匹马上覆着雨披和披风下有活物在动,甚至还看见一角红纱露了出来。 此时冷潇雨已坐到摄图身旁。 “先生过来了,”摄图抬眼看他,轻声着:“香猞子?先生可信冒乌顿所说?” 冷潇雨漫不经心的瞟一眼暌息王子,语出淡淡却是肯定,“香猞子没有,不过其它出人意料的贺礼该是有的!” 果然,在佗钵晦暗不明的视线下冒乌顿呵呵笑着语气一转: “可惜我们这么多人费了两天的时日也没能抓到香猞子,虽扫兴可也不想空手而回,好在乌山离北周漠河边镇不远,我们就顺路去了一趟,“请”来了漠河边镇最有名的“韶花阁”女乐来为大可汗和千金公主舞上一曲,迎亲夜宴上有来自中原的歌舞助兴,也算是我冒乌顿和暌息王子的一点心意!” 冒乌顿大手一挥,他的亲兵们将马背上的披风一掀,眼冒欲火粗暴的将人拎了下来。 六个面容娇好身材婀娜,却面色苍白腿软身颤的女乐站在了众人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刀尖舞 当冒乌顿将嫩黄彩罗裙的女乐“拎”到观礼台中央,镇定如千金公主也不能冷静了,波光流转处眼底里已凝重了几许。 漠河边镇?韶花阁女乐?疑问串在一起,此时此地,她绝不认为暌息王子和冒乌顿只是简单的送礼歌舞助兴之举。 看看这一个个的女乐,哪有个“请”来的样子,面色苍白腿软身颤的,纱裙轻衫更被搓揉的皱皱巴巴失了原有的光彩飘逸,她们经历了什么? 短暂的安静后,热烈声又起,猥琐的嬉笑声中不乏砸吧嘴的声音,一道道布着酒红贪婪灼热的目光射向六个女乐,吓得女乐们瑟缩着身子挤在一处,怯怯的偷眼望着这陌生的环境。 她们被强掳了来,在马上颠了两天两夜,颠得七晕八素骨头险些散了架,若非那个横眉冷目脸色不善的暌息王子命令彻夜赶路不得稍怠,她们早就成了这些突厥兵们的消遣玩物了。 这些女乐的出现令一直“陶醉”在突厥舞者跳得张狂舞蹈中的送亲正使宇文神庆也有些怔愣,他下意识倾身细看,末了和长孙晟隔空相视,两人脸色都有些阴郁。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达头可汗”玷厥又喝了口酒,斜睨一眼对面桌儿的长孙晟,似笑非笑自语道:“这酒,可是越喝越有味道了!” “暌息哥哥,这些女乐真是你们请来的吗?”应珠笑嬉嬉的瞅着自行了礼后便一言不发的暌息王子,“暌息哥哥你去了漠河边镇都不叫上我,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去好玩的地方都不带我去!” “这次也是临时起意,下次,带你去玩儿。”暌息沉沉的脸上浮了点笑意,平日里他还是挺疼惜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子,虽然这个妹子挺能闹腾,但不失真性情。 听暌息王子语气随意,像是将北周边境视为无物出入如自家花园一般,长孙晟眸色又冷了几许。 另一桌的庵逻王子嘿嘿干笑了两声突然插了话:“瞧你们这身上……好像带了伤,不会是“请”这些女乐时遇到麻烦了吧?” “不过是猎香猞子时受了点小伤。” 睽息王子闷声回应,他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素日里就不亲近。 佗钵心有所思:左夫人十五岁时就成了他的女人,至今跟在他身边整整二十年,他的发妻死后她本应被册为“可敦”成为大可汗身边最尊贵的妻子,可和亲而至的千金公主却取代了她的位置,而且三天后的和亲大典上将被正式尊为“可敦”。 左夫人心有委曲,身为其子暌息自也排斥千金公主,而身为左夫人兄长的土库族汗王冒乌顿伙同暌息王子去漠河边镇挑衅滋事也不足为怪。 冒乌顿和暌息带小股骑兵出境佗钵岂会不知,边境上早传了消息回来,不过是抓了几个北周的女乐意图给千金公主几分难堪,只要事情别太过,让左夫人顺了这口气也好。 喝的脸带酣意的佗钵心里清楚,看看身边如美玉般无暇的千金公主,他掩去眼中的一抹歉疚又看向冒乌顿:“你们倒是有心,费这么大把的气力带回来六个女乐,我倒想看看,她们跳的舞到底有多好看值得你们费这个心思?” 冒乌顿瞟一眼千金公主,笑着回道:“大可汗,韶花阁可是漠河边镇最好的乐坊,里面的女乐个个貌美如花能歌擅舞,听说她们可以在水中半步宽的小船尖上起舞还不会落水……” 冒乌顿的话立时引得一片惊讶感叹,几个女乐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带了惧意,互视一眼身子越发抖的厉害。 冒乌顿大手一挥,有意拉长了声音:“般尖跳舞不算什么,最好看的——是刀尖上跳舞!” “什么?刀尖上跳舞?” “刀尖上如何跳舞?” “冒乌顿汗王,你没开玩笑吧?” “让她们跳,快,让她们在刀尖上跳个舞也让老子开开眼!” “对对,快,快跳!” “……” 兴奋狂热的叫嚣声中,一个娇小的女乐嘴唇没了血色,身子一软瘫了下去,“轻轻,你怎么样?”她身边着嫩黄彩罗裙的女乐忙不迭扶住轻轻,以自己为支撑让轻轻倒在自个的身上。 “离忧姐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轻轻眸子里一片的水雾,眼睛一闭,两行清泪滑落。 轻轻的话令其它女乐越发的恐惧低声啜泣起来。 这批女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才至韶华阁半年,她们视离忧为主心骨,不仅仅是离忧比她们大几个月,实是论性情,离忧稳得住,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安心的气度风骨。 “事已至此,怕亦无用,且定下心来看着吧!”离忧轻声着,眸子却朝主位上的千金公主望去,一直被横放马背上的她被颠得头晕眼花,直到双脚落了地还一直难受着,可恍惚间也听到什么和亲公主,千金公主。 冒乌顿大步上前一把扯过离忧,这个嫩黄彩罗裙的女乐他早就垂涎欲滴了,待献过舞后定要将她带回帐中好好享用一番。 冒乌顿大手将她的下巴抬起,让她正对着主位上的千金公主,大声道:“看清楚了,这上面坐着的便是你们北周和亲来的千金公主,你们身为北周的女乐,给你们的公主好好跳上一曲刀尖舞,跳得好,我重重有赏,如果跳砸了,我一刀刀割了你们!”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静的异常,所有目光都在离忧和千金公主之间打转。 “请将手拿开,既见了我北周千金公主,奴婢们自是要向公主行礼。”不卑不亢的语气响在众人耳边,声音清鸣动人。prmf 脸色已难看至极的长孙晟缓缓坐下半起的身子,平了平心绪继续静观着。 冒乌顿紧盯着离忧平静且泛白的小脸儿,迟疑一下,还是松了手。 离忧回头眼神示意,在韶花阁受训时便已配合默契的五个女乐忙走上前站在离忧左右。 离忧伸手整发理衣,轻拂着身上层层的褶皱,又将被冒乌顿扯得松垮的衣领往雪白的脖颈前拉了拉,动作从容而优雅。 一干女乐亦随着她的动作,整衣拂褶,末了,六人齐齐跪下身来,面朝上座的千金公主行叩头大礼,齐声着: “罪婢离忧见过千金公主,请千金公主金安!” “罪婢轻轻……” “……” 千金公主一对儿明眸定在离忧的身上,面上虽滑过一丝的欣赏之意,可眼底深处隐着的却是淡淡的不安。 千金公主轻抬手,艳明如玉的颜无喜无悲,抬手间一派的高贵气韵: “免礼!” 罪婢,为何自称罪婢? 似看出千金公主的疑惑,离忧解释道:“公主,韶花阁乃官办乐坊,罪婢们都是罪臣之女。罪婢是半年前发配至漠河没入的韶花阁,她们几个与罪婢是同一批入的韶花阁。” 千金公主心内一动,深深看了离忧一眼,沉吟道: “才半年啊……本公主虽未亲眼见过刀尖舞,可亦有所耳闻,此舞非五年以上的功力不足以展现其出彩灵动之处,你等在韶花阁不过半年时日,半年的舞技如何能驾驭得了这刀尖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飞羽”伴“刀尖” “千金公主……”冒乌顿嘎嘎的粗哑声透着股子阴冷,“能不能跳得了刀尖舞得让她们跳跳看才知道,还没看就说她们驾驭不了,难道说千金公主是在怀疑暌息王子和我精心准备这份礼物的诚意?” 一直沉默不语的暌息王子忽开口道:“整个漠河,韶花阁女乐的歌、舞、乐最是出众,其中舞技居三技之首,而舞,尤以刀尖舞为最。听说曾有个女乐,十三岁时便舞压群芳成为韶华阁当年的舞魁,而她所跳的便是刀尖舞。” 瑟缩在一起的几个女乐想说话却不敢说,她们听说过这位曾经的舞魁,她是五岁时没入的韶华阁,只因其根骨好被阁中的管事相中留了下来,日夜受训苦头不知吃了多少,十三岁时一曲刀尖舞惊艳了全场,只可怜这个罪婢舞魁一生太过短暂,二八的年华便被来韶华阁寻乐子的官家子弟凌虐至死。 而现在暌息王子当众提到这个舞魁,不过是意有所指,十三岁的女孩儿尚能跳好刀尖舞,她们这些大了几岁的女乐没理由跳不好。 暌息王子看着千金公主,黑沉深幽的目光如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人以致命一击。 应珠瞅瞅睽息王子,又看看千金公主,笑道:“暌息哥哥和冒乌顿汗王一片好意,难道千金公主你真就没这份兴致赏看吗?” 赏看?威逼掳来的北周女乐衣衫不整强作笑颜的在迎亲夜宴上起舞于和亲的公主凤驾前,一帮的突厥看客品头论足,这折辱的是谁? 看暌息王子言谈举止不俗,非普通突厥贵族头领们可比,似乎还对漠河颇为了解,否则又怎如此清楚韶花阁的情况…… 千金公主落在暌息王子脸上的目光含了丝深意,迎上千金公主清澈冷寂的明眸,暌息王子神色一僵,末了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冒乌顿在旁呱噪着不休:“千金公主,暌息王子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些韶花阁的女乐跳得最好的就是刀尖舞,要是她们敢跳砸了扫了大家伙儿的兴,那她们就是故意使坏,故意羞辱你和大可汗,如果是这样她们也就不用活了!” “对,让她们跳!跳不好她们也不必活了。” “别说些没用的,老子要看这些女人跳刀尖舞!” “怎么还不跳?” “快跳……” 乱哄哄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响个不休。 感觉佗钵灼灼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脸上,千金公主转眸看去,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佗钵似乎乐见他的女人作难,正等着她开口求助呢,他到要看看这个冷静的小女人怎么应对? 可未及千金公主开口,离忧上前一步行了个曲膝礼提高了声音道:“罪婢禀公主,罪婢会跳刀尖舞!” 话一出周遭立时又静了下来。 “你?”千金公主眉间微拧,她并不认为只经过半年训练的女乐便会跳得好刀尖舞,可若众目睽睽下跳砸了她们岂还有命在? 若这些女乐当场被打杀在她面前,打杀的可是她北周和亲公主的脸。 离忧点点头,一字一句着: “禀公主,方才睽息王子所说不差,整个漠河,韶花阁歌、舞、乐最是出众,舞,尤以刀尖舞为最。可公主所说也是不错,非五年以上之舞技驾驭不了刀尖舞,便是勉强去跳,舞势迟滞也舞不出其灵动舞韵,稍有不慎更会刀上见血……” 离忧暗暗打定主意,虽语气平静可脸上一闪而过的晦暗决绝没逃过千金公主的眼睛。 “其它人入韶花阁不过半年,资质尚浅,刀尖舞连个皮毛都不曾沾,罪婢获罪之前倒也学过几年舞技,因而入了韶花阁倒也有幸学了些许的皮毛,罪婢愿以一曲刀尖舞为大可汗和千金公主您助兴。轻轻的琴技最好,而另四人的“飞羽舞”甚好,刀尖舞有飞羽舞作衬尤为出彩,还请公主恩准,赐轻轻弦琴,由她们五人为罪婢的刀尖舞奏乐伴舞。” 千金公主怎会不允,立时答应了离忧所请,云儿亲自将弦琴捧了来,冒乌顿等人还欲多说什么时却被佗钵不满的盯了一眼,见状,冒乌顿不得不闭了嘴。 阿巴齐一直憋着一肚子气,早就亲自上阵指挥手下去布刀阵了。 等刀阵布好后,冒乌顿一看乐了,他儿子还真是懂得他的心思,便是知道阿巴齐有意为难,可他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孩童,仗着姑姑左夫人的宠爱,佗钵也不好严厉对他。 明知冒乌顿等人会在刀阵上作手脚,千金公主也别无它法,毕竟,对方是一片好意“请”来北周女乐跳中原舞以慰她思乡之苦,她再多说反而显得她不知好歹了。 一丈宽左右的刀阵里遍布刀尖,每隔两巴掌大的间距便有一枚寒光闪闪的刀尖,个个还露着三寸长的刀身。 只一眼,便觉眼晕似陷入了嗜血的刀阵,轻轻双腿一软险些又瘫倒,嘴角不受控的抖着:“离……离忧姐姐,你……你不……不能跳!” “他们哪里是想看刀尖舞,分明是有意为难,根本就想废了离忧姐姐你这双脚!”另一个女乐吸了一下鼻子恨恨道。 “离忧姐姐,这舞,不能跳。”puga “不跳?”离忧清美的小脸儿笑得苍白无力,“刀,人已备好,由不得我们。你们若想活下去,若想帮离忧姐姐,就打起精神配合我跳完这支舞。” 转眸看见千金公主眼底里的担忧,离忧牵动嘴角笑了笑,一丝笑容如春花绽放令苍白的小脸多了分生机,低声道:“公主在上,正看着我们,还有那些突厥人,也在看着我们,便是要死也不能失了傲骨。” 几个女乐彼此相视,按下心头的恐惧忐忑,强打起精神准备起来,便是一身的狼狈也不能失了应有的傲骨。 “云儿……”千金公主回眸一个眼神儿,云儿会意点头,转而轻声对身后的小婢女说了几句,小婢女立时匆匆而去。 指动音起,一声清鸣拔空而起,似拔开了层层云雾,宛转轻扬的琴声流泻而出,时而如鹰击长空激昂奋起,时而如鱼跃龙门逆流而上,乐声清嘹曲荡弯折扣人心肠,可细听之下,却有一丝丝悲凉贯穿其中…… 突厥一族只会单调浅薄的音器,不懂音律,更不知中原乐曲的精妙所在,可也被琴声打动听得精神一震,不眨眼睛的直直盯视着刀阵里起舞的女子。 一袭难以抚平的褶皱令三层的嫩黄彩罗裙失了层层飘逸和美感,却掩不住离忧那曼妙的身材,她身形动双袖挥展,广袖过舞韵出,脚尖轻点如蜻蜓落荷尖又似燕子疾抄水,脚尖起处身随影动,在遍布尖刀的阵中摇曳生姿舞得灵动,一丈左右宽的刀阵似成了天地间的舞台任她轻盈灵动的身姿在其中翩翩飞舞…… 刀阵外的四名女乐本是心惊胆颤舞得拘紧,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那泛着寒光点点遍布的刀尖上,可阵中不受所扰舞得忘我的女子令她们渐渐收了不安,“飞羽舞”宛如百鸟展翅而来,宽大的广袖若扬展开来的轻羽恣意翻飞,伴着中央舞动的精灵不离不弃。 在场者除了千金公主,精通音律的便是冷潇雨了,他似漫不经心状,可眸子里闪闪的精光却如鹰般犀利。 空气中一道异样的波动令冷潇雨一对儿慑人心魄的眸子蓦地一凛,指尖不觉凝了内力欲拦,却忽收了手,盯一眼刀阵中嫩黄色的飘逸身形心内暗道:可惜了这刀尖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这份礼,收了! 突然一声闷哼,声音短而低,虽听不真切可却实实的传到正跳“飞羽舞”的四个女乐耳中,眼角余光处,刀阵中正翩翩舞动着的离忧忽的身子左侧一低,如踩空的落水燕失了平衡倒了下去。 四个女乐舞姿一滞,却见嫩黄色广袖又起,翩翩舞姿再现,仿若方才失了的平衡不过是舞中原有的抑扬转折。 刀阵中的离忧左脚腕处赫然一抹红。 她方才左腿肚一痛弯了膝盖,身体不受控的倾倒,不过方寸间的偏差左脚腕便瞬间被锋利的刀刃割伤,她虽痛可本能的以九十度的旋转舞姿掩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心有困惑的四个女乐继续着,可刚收了惴惴不安,又是一声痛极的闷哼。 四个女乐心知有异,眼角余光处上下扫视着离忧,三层的嫩黄彩罗裙伴着柔美的舞姿在风中层层扬展开来,显现出里面白色的轻薄缎裙裙摆处艳红的一片,离忧受伤的左右脚腕处各一抹刺眼的鲜红,血慢慢浸染开来, 啊—— 血……离忧姐姐受伤了? “飞羽舞”如百鸟惊翅,羽毛乱飞。 “此刻绝不能分心,继续!” 离忧低声喝着,平静下的声音是坚定,速速回神的四个伴舞者不敢再分心,如百鸟追凤舞的灵俏。 座上的千金公主隐于袖中的右手忽的一紧,她本是北周京师长安风华无双的郡主,冠得上风华无双,自是才华与美貌并存。十几年来赵王府所请名师大家的精心传授,天元大皇后所派御用大儒的倾心相教,作为最基本的琴棋书画她又如何不精。 旁人只看得眼花缭乱张口喝彩,她却瞧出离忧的舞失了灵动,在离忧刚受伤的一刻,她便瞧出不对了。 曲未了,若此时舞乱了,离忧的命,休矣! 千金公主清澈如泉的明眸突然一凝,她注意到嫩黄彩罗裙翻飞时那时隐时现的伤处。果然,刀尖舞是不容易驾驭的,离忧受伤了,她终究被刀刃所伤,可莫名的,千金公主觉出有异,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可这感觉又说不清道不明。 千金公主下意识看向长孙晟,似有所感,长孙晟转眸迎了去,千金公主眼神示意,无言的交流长孙晟却看明白了,他略一点头,极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不动声色靠近刀阵。 刚接近,耳边就听到压抑着的一声闷哼。 声音来自离忧,长孙晟刚将目光投向离忧时,突然听到一股细微的破风声而至,长孙晟身形一动手已顺势捞起来袭之物,心中则暗暗惊讶,果真有人在暗动手脚。 当看清掌心中红的如血滴的珊瑚珠时,长孙晟不由锁了眉宇,放眼扫视着台上台下时,却没发现异常,只看到伸长着脖颈子看得呆痴的一对对儿的眼珠子。pw3u 长孙晟的出现令暗动手脚的人消停了,可刀阵中的离忧却被暗器击中三次,她虽临时改了动作以绝美的舞姿遮掩悄然化去了狼狈,可足下稍有差池双脚便已被利刃割了七八下,抬足间脚底亦被刀尖所伤。 已故的德亲王王妃落袭雅,其在音律上的造诣非同凡响,一曲“破阵”名扬天下,而这曲刀尖舞,乐与舞亦是其所作。 刀尖舞乃力与美相结合,激昂中不失婉转,雷霆伴着雨露,萧杀血冷却有丝丝爱怜相随,力与美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否则便失了舞魂。 离忧受伤,脚上力道虚浮,已然令美失了灵动。 刀阵中的离忧额头早已汗湿,将额前几缕散落青丝打湿紧贴在小脸儿上,齿间唇已破,如泣血杜鹃那苍白的唇上有点点艳红,可动作一如行云流水舞姿翩翩,如穿梭于肃杀战阵中那只追逐着甜蜜芬芳上下翻飞着的彩蝶。 众人已然看见刀刃光闪处的点点艳红,绣鞋血染,轻盈的舞步将洒落的鲜血踩碾晕染开来,红的触目。 弦音落,一曲终了,刀阵中的离忧扬起右脚尖回旋而出,落下点点艳红血珠,广袖伴着琴声尾音缓缓坠落,足回收身委身而下,如水中卧莲,安静美好。 尘嚣落定,一切复归平静,只余阵中那人清浅苍白的一抹笑容。 众人紧盯着离忧,有玩味,有欣赏,更有不甘恼怒和惊诧。 一介中原弱女,临危不惧伤重不退,这份胆识这份坚忍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啪,啪,啪……” 不疾不徐的拍掌声打破了这诡异的静寂。 各怀心思的众人闻声望向千金公主,千金公主一双善睐明眸看着佗钵,声音温柔悦耳:“大可汗,在这漠北草原上,擅舞者众,可有第二个人能像离忧这般跳得了这刀尖舞?” 佗钵一怔,想了想摇摇头:“想来不会有第二人。” 这话问得有技巧:能像离忧这般跳得了刀尖舞,虽未明言离忧这曲刀尖舞是好是坏,但佗钵回应不会有第二人,那便是间接承认离忧舞跳得好。 千金公主莞尔一笑,如春风过百花盛开恍了佗钵的眼,迷了佗钵的心。 “如此说来,暌息王子与冒乌顿汗王果真是有心送的好礼,这份礼,这些女乐,千金收了!” “啊?不,不是……”冒乌顿晃了晃大脑袋反应了过来,这些女乐是他的,他还没来得及享用呢岂能送人,“千金公主,我将她们抓来就是为了给大可汗和你跳跳舞助个兴,可没想把人送出去。” “冒乌顿汗王在开玩笑吧?”长孙晟眸色一冷走上前,“跳舞助兴,人若不留下如何能给大可汗和千金公主跳舞助兴?礼送都送了,冒乌顿汗王这是后悔又要收回去不成?” “你……” 长孙晟黑了脸加重了语气:“我若没听错,冒乌顿汗王方才说这些女乐是抓来的,如今北周与突厥结姻亲之盟两邦交好,难道说冒乌顿汗王和暌息王子竟公然袭击漠河边镇将韶花阁的女乐掳了来?”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冒乌顿情急之下说露了嘴授人以柄,如果千金公主以此为由不肯罢休,倒是令佗钵难办了。 脸色沉沉的暌息开了口: “长孙副使言重了,漠河边镇乃北周边境重地,有精兵强将镇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区区几人袭击成事的。况且我们诚意送礼,又岂能令千金公主扫兴,这几个女乐舞技虽出众,可只要千金公主开口,想来冒乌顿汗王再是不舍也是乐意献上的!” 在暌息王子的暗示下,冒乌顿闷闷的闭了嘴。他虽心有不甘,虽对千金公主不以为然,可终究千金公主是佗钵的女人,人刚到了王庭,又如鲜花般令佗钵怜惜没稀罕够,他总不好在此时触了佗钵的霉头。 几个女乐心知千金公主有意为之令她们得以逃脱冒乌顿的魔爪,跪谢之时唯离忧还纹丝不动卧蹲于刀阵中。 在琴声尾音落的最后一刻,已经坚持到极限的她右脚腕又被利刃所割,阵中的她虽笑得从容依旧,可已是强弩之末。 千金公主一个眼神扫过去,长孙晟立时飞身而上,掠过刀阵挟住离忧出了刀阵。 千金公主也未多言,手一挥便令长孙晟带离忧下去疗伤。 离忧身子直挺挺的,她衣衫湿透身子僵硬,她一直在咬牙硬撑,一曲终了她依然无法放松下来。 长孙晟没说什么,只是黑着的脸又深了几许,当长孙晟将离忧送到大帐的毡榻上,早就奉命等着的曹御医和医女忙上前检查,云儿之前来过,让他们备好伤药说是待会儿可能有人需要疗治,可没想到伤者的伤势会这么严重。 入了温暖的大帐,远离各色往肉里盯不怀好意的眼睛,离忧将那口苦苦撑着的气呼出来,整个人便瘫软下来,人立时就昏了过去。 检查完离忧血淋淋的双脚,曹御医一脸严肃。 一直缩身在后没有存在感的池安儿悄悄看一眼同样神色冷凝的长孙晟后,眼底里是她自己也未察觉的一抹情愫,末了,视线又落在满脸汗湿昏迷不醒的离忧身上,方才曹御医检查之际她已然看得清楚,离忧的这双脚,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人鬼同途的“弥途峰” 当长孙晟同“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在迎亲夜宴上言辞咄咄交锋时,宇文姿正在一队侍卫的保护下去往“弥途山”。 斯古罗仳之事令她学了个乖,出行也带了侍卫,毕竟是皇封的郡主,又是千金公主的四妹,她提出自身的安全问题,毕竟身在突厥蛮野之地,长孙晟深知其中的厉害,立时便调拔了一队侍卫护她周全。 弥途山,毗邻于都巾山脉,山内峰头林立,主峰名为“弥途峰。” “弥途山”不比“乌山”一座独山,弥途山连绵数里,同乌山一样,山中亦是常年毒瘴弥漫,缠人藤棘和渗着毒浆的树木纠缠而长遮天蔽日,珍奇花草,毒虫猛兽随处可见。 其主峰“弥途峰”中更有类似于烂泥的沼泽,散发着迷醉的沼气。 一行人举着火把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发光的小蛇伏在山底。 长相英气的侍卫头儿打量着隐在雾气缭绕显得阴森森的弥途峰,心里不觉有些担心。 这位郡主好好的迎亲夜宴不去,偏偏心血来潮要来什么弥途山登什么弥途峰,稳妥起见他想事先打听一下弥途峰的情形,可还没来得及便被迫不及待的郡主给“揪”了来。 “郡主,这天都黑了,天黑入峰怕是有危险,不如明日天亮时再……” “我今夜还就要上山去,你是不是怕了?”漂亮的丹凤眼一翻,不屑的睨一眼侍卫头儿,宇文姿伸出青葱水嫩的指头指向不远处移动着的黑影儿,“有什么危险的?没瞧见那个人也在上山吗?” “去,把那个人抓来,本郡主要问话!” 侍卫头儿打眼望去,还真是有个步履蹒跚的人往峰上去,那人身形单薄,隐在暗处还真不易发现,若非宇文姿无意间的一瞥也未必发现的了。 当人被一瘸一拐带到面前,只一眼,宇文姿眼皮蓦地一僵,漂亮的丹凤眼里含了惧意,可更多的是厌恶。 火把光照下,那人灰衣粗布衫中原装束打扮,满头白发,右半张脸布满着深褐色疤痕如鬼面般令人惊骇,而完好的左半张脸则皱纹横生苍老不堪。 跛脚疤面,这鬼样子实在令宇文姿恶寒。 “诶,老头儿,本郡主要去弥途峰,哪条道上峰最近?” 眼中的精光被搭拉着的眼皮掩了去,老头儿慢吞吞抬眼看,视线扫过在场的人,眼睛里似浮着一层的混浊,嗓子也似被石头磨过一般,沙哑难听:“姑娘,你可知这峰为何叫弥途峰?” 老头儿只称她为姑娘,宇文姿刚要发作,漂亮的丹凤眼一睨想到这蛮荒之地一介糟老头子估计什么礼仪称谓也不懂,她又急着找人,估且暂不与他计较。 老头儿眯着昏暗的老眼看着宇文姿阴晴不定的神色,似是说与众人听又似在自言自语道:“弥途峰,弥途峰……孤魂弥漫人鬼同途,鬼聚地,散魂处……” 桔黄摇曳的火光中响着呕哑难听的声音,似从幽冥鬼火中传来的鬼音令众侍卫和宇文姿遍体生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头儿你休要吓本郡主!”宇文姿黛眉一挑怒声道,“什么孤魂弥漫人鬼同途,都是些骗人的鬼话,既是鬼聚地散魂处,你干嘛大晚上的还敢往峰上跑?” “唉,若非生活所迫,我岂能为了挖几株稀世的药草上这弥途峰!” “老人家,采药草你不白日里来,为何却是晚上?就不怕撞上夜里觅食的猛兽?”侍卫头儿说话倒是还客气,一对儿烁烁的眼睛却警惕的盯向老头儿和他背着的小竹篓,竹篓里是一把小药锄和割刀,还有几株花花草草。 “靠山吃山,若非生活所迫我怎愿冒此险啊……”老头儿一声唏嘘,又道,“我要采的“罗丝子”甚是独特,白日里枯萎干瘪也只夜里才抽芽生汁,只有夜里才能采得。可看你们……该是不愁吃喝的,这大黑夜的,又何苦入峰涉险?” 侍卫头儿颇为认同,毕竟是武人出身,望着黑沉沉的弥途山主峰本能的觉出危险,还欲劝说宇文姿:“郡主,卑职等初入突厥不熟悉弥途峰,为了郡主安危着想,不如明日天亮时再来寻人……” “废话!” 心有不耐的宇文姿一挥手:“押着这老头儿带我们上峰,那个臭小子能上得,本郡主自然也能上得,本郡主一定要找到他!” 哼,那臭小子不跟着他爹陪在尔伏可汗身边去参加迎亲夜宴,偏偏跑来弥途峰,这弥途峰上定是有什么不同之处,我也跟来瞧瞧,也好过在宇文芳面前惹她不快再生杀心害了我。 宇文姿这次带了一队侍卫来也想着在冷天奴面前显显威风,毕竟初见时她的狼狈尽入了冷天奴的眼,如果有可能,能将冷天奴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去是最好。 臭小子?谁啊?侍卫头儿有心相问却在漂亮的丹凤眼瞪视下没敢开腔。 听到宇文姿所说,老头儿不觉又扫了眼宇文姿,末了搭拉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押着老头儿前头带路,十二名侍卫和宇文姿又骑马上路了,侍卫头儿本担心峰上的路崎岖蜿蜒难以乘马,可见宇文姿半点不想受累的模样,他将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却不成想一路上得山来竟顺利之至,侍卫头儿瞅着在前老老实实跛腿带路的老头儿,暗自点头庆幸郡主眼尖抓住这个还算不错的带路人。 众人鼻间忽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类似于清晨着了露水的新鲜青草散发出来的特有气味,间杂着若有若无的苦涩味。 宇文姿瞅着四周雾茫茫的一片,山中起了雾似将桔红的火把光照笼上一层的雾纱,月色穿不透参天的密林,整个深峰都似蒙了层面纱,而周围的虫鸣夜鸟啼叫则在幽幽的深峰中格外响亮清晰。 “老头儿,这峰上有没有人家?” “姑娘开玩笑了,这深山老林的怎会有人家。”带路的老头儿头也不回的道。 “不可能!”宇文姿立时反驳,如果没有人家,冷天奴怎会说他要留在弥途峰住几天。 “姑娘可是要找人?”老头儿似明了宇文姿所想。 “听说弥途峰上有个姓霍的人家?” “姓霍的……”老头儿脚下一顿似在仔细回想着,“弥途峰的峰顶是皑皑白雪人迹罕至,能上得山腰已是不易,入得峰来能活着走出去的更没几人,姑娘你确定你找的人在弥途峰上安了家?” 宇文姿冲着老头儿的背影儿白了一眼,刚才随口一问也没对这老头儿报有希望。 “你只管带好路,人若找到了,本郡主重重有赏。啊……蛇!”马嘶叫声中宇文姿花容失色,抬头间一条挡在她眼前的暗绿树枝子忽地动了,顶端的两点突然光闪幽幽黑亮的瘆人。 “蛇,蛇!” “我们被蛇包围了!”pw3u 不安晃动着的火把光照下,一只只拇指肚大的硬壳虫四处乱窜,更有一团团暗绿色的蛇涌来,有几条蛇已经缠上了马腿,马虽觉得有异,却没觉出疼来,只是扬蹄甩尾的欲将腿上的异物甩出去。 这一团团的软软扭曲着的长蛇令宇文姿和一行侍卫头皮发乍,侍卫头儿拔剑欲砍,一个沙哑的声音拦了他,“这些蛇没有毒,你们只管往前走,就算被咬上几口也不过疼一点罢了。” “死老头儿,蛇没咬到你脸上是吧!”见老头儿说的轻巧,刚被吊挂在树上伪装成树枝伸到眼前的蛇吓得心惊肉跳的宇文姿气不打一处来,她丹凤眼蓦地一寒,突然发现了什么,“咦?老头儿,你身上有古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人鬼同途的“弥途峰” 当长孙晟同“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在迎亲夜宴上言辞咄咄交锋时,宇文姿正在一队侍卫的保护下去往“弥途山”。 斯古罗仳之事令她学了个乖,出行也带了侍卫,毕竟是皇封的郡主,又是千金公主的四妹,她提出自身的安全问题,毕竟身在突厥蛮野之地,长孙晟深知其中的厉害,立时便调拔了一队侍卫护她周全。 弥途山,毗邻于都巾山脉,山内峰头林立,主峰名为“弥途峰。” “弥途山”不比“乌山”一座独山,弥途山连绵数里,同乌山一样,山中亦是常年毒瘴弥漫,缠人藤棘和渗着毒浆的树木纠缠而长遮天蔽日,珍奇花草,毒虫猛兽随处可见。 其主峰“弥途峰”中更有类似于烂泥的沼泽,散发着迷醉的沼气。pw3u 一行人举着火把远远望去像是一条发光的小蛇伏在山底。 长相英气的侍卫头儿打量着隐在雾气缭绕显得阴森森的弥途峰,心里不觉有些担心。 这位郡主好好的迎亲夜宴不去,偏偏心血来潮要来什么弥途山登什么弥途峰,稳妥起见他想事先打听一下弥途峰的情形,可还没来得及便被迫不及待的郡主给“揪”了来。 “郡主,这天都黑了,天黑入峰怕是有危险,不如明日天亮时再……” “我今夜还就要上山去,你是不是怕了?”漂亮的丹凤眼一翻,不屑的睨一眼侍卫头儿,宇文姿伸出青葱水嫩的指头指向不远处移动着的黑影儿,“有什么危险的?没瞧见那个人也在上山吗?” “去,把那个人抓来,本郡主要问话!” 侍卫头儿打眼望去,还真是有个步履蹒跚的人往峰上去,那人身形单薄,隐在暗处还真不易发现,若非宇文姿无意间的一瞥也未必发现的了。 当人被一瘸一拐带到面前,只一眼,宇文姿眼皮蓦地一僵,漂亮的丹凤眼里含了惧意,可更多的是厌恶。 火把光照下,那人灰衣粗布衫中原装束打扮,满头白发,右半张脸布满着深褐色疤痕如鬼面般令人惊骇,而完好的左半张脸则皱纹横生苍老不堪。 跛脚疤面,这鬼样子实在令宇文姿恶寒。 “诶,老头儿,本郡主要去弥途峰,哪条道上峰最近?” 眼中的精光被搭拉着的眼皮掩了去,老头儿慢吞吞抬眼看,视线扫过在场的人,眼睛里似浮着一层的混浊,嗓子也似被石头磨过一般,沙哑难听:“姑娘,你可知这峰为何叫弥途峰?” 老头儿只称她为姑娘,宇文姿刚要发作,漂亮的丹凤眼一睨想到这蛮荒之地一介糟老头子估计什么礼仪称谓也不懂,她又急着找人,估且暂不与他计较。 老头儿眯着昏暗的老眼看着宇文姿阴晴不定的神色,似是说与众人听又似在自言自语道:“弥途峰,弥途峰……孤魂弥漫人鬼同途,鬼聚地,散魂处……” 桔黄摇曳的火光中响着呕哑难听的声音,似从幽冥鬼火中传来的鬼音令众侍卫和宇文姿遍体生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头儿你休要吓本郡主!”宇文姿黛眉一挑怒声道,“什么孤魂弥漫人鬼同途,都是些骗人的鬼话,既是鬼聚地散魂处,你干嘛大晚上的还敢往峰上跑?” “唉,若非生活所迫,我岂能为了挖几株稀世的药草上这弥途峰!” “老人家,采药草你不白日里来,为何却是晚上?就不怕撞上夜里觅食的猛兽?”侍卫头儿说话倒是还客气,一对儿烁烁的眼睛却警惕的盯向老头儿和他背着的小竹篓,竹篓里是一把小药锄和割刀,还有几株花花草草。 “靠山吃山,若非生活所迫我怎愿冒此险啊……”老头儿一声唏嘘,又道,“我要采的“罗丝子”甚是独特,白日里枯萎干瘪也只夜里才抽芽生汁,只有夜里才能采得。可看你们……该是不愁吃喝的,这大黑夜的,又何苦入峰涉险?” 侍卫头儿颇为认同,毕竟是武人出身,望着黑沉沉的弥途山主峰本能的觉出危险,还欲劝说宇文姿:“郡主,卑职等初入突厥不熟悉弥途峰,为了郡主安危着想,不如明日天亮时再来寻人……” “废话!” 心有不耐的宇文姿一挥手:“押着这老头儿带我们上峰,那个臭小子能上得,本郡主自然也能上得,本郡主一定要找到他!” 哼,那臭小子不跟着他爹陪在尔伏可汗身边去参加迎亲夜宴,偏偏跑来弥途峰,这弥途峰上定是有什么不同之处,我也跟来瞧瞧,也好过在宇文芳面前惹她不快再生杀心害了我。 宇文姿这次带了一队侍卫来也想着在冷天奴面前显显威风,毕竟初见时她的狼狈尽入了冷天奴的眼,如果有可能,能将冷天奴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去是最好。 臭小子?谁啊?侍卫头儿有心相问却在漂亮的丹凤眼瞪视下没敢开腔。 听到宇文姿所说,老头儿不觉又扫了眼宇文姿,末了搭拉下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押着老头儿前头带路,十二名侍卫和宇文姿又骑马上路了,侍卫头儿本担心峰上的路崎岖蜿蜒难以乘马,可见宇文姿半点不想受累的模样,他将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却不成想一路上得山来竟顺利之至,侍卫头儿瞅着在前老老实实跛腿带路的老头儿,暗自点头庆幸郡主眼尖抓住这个还算不错的带路人。 众人鼻间忽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类似于清晨着了露水的新鲜青草散发出来的特有气味,间杂着若有若无的苦涩味。 宇文姿瞅着四周雾茫茫的一片,山中起了雾似将桔红的火把光照笼上一层的雾纱,月色穿不透参天的密林,整个深峰都似蒙了层面纱,而周围的虫鸣夜鸟啼叫则在幽幽的深峰中格外响亮清晰。 “老头儿,这峰上有没有人家?” “姑娘开玩笑了,这深山老林的怎会有人家。”带路的老头儿头也不回的道。 “不可能!”宇文姿立时反驳,如果没有人家,冷天奴怎会说他要留在弥途峰住几天。 “姑娘可是要找人?”老头儿似明了宇文姿所想。 “听说弥途峰上有个姓霍的人家?” “姓霍的……”老头儿脚下一顿似在仔细回想着,“弥途峰的峰顶是皑皑白雪人迹罕至,能上得山腰已是不易,入得峰来能活着走出去的更没几人,姑娘你确定你找的人在弥途峰上安了家?” 宇文姿冲着老头儿的背影儿白了一眼,刚才随口一问也没对这老头儿报有希望。 “你只管带好路,人若找到了,本郡主重重有赏。啊……蛇!”马嘶叫声中宇文姿花容失色,抬头间一条挡在她眼前的暗绿树枝子忽地动了,顶端的两点突然光闪幽幽黑亮的瘆人。 “蛇,蛇!” “我们被蛇包围了!” 不安晃动着的火把光照下,一只只拇指肚大的硬壳虫四处乱窜,更有一团团暗绿色的蛇涌来,有几条蛇已经缠上了马腿,马虽觉得有异,却没觉出疼来,只是扬蹄甩尾的欲将腿上的异物甩出去。 这一团团的软软扭曲着的长蛇令宇文姿和一行侍卫头皮发乍,侍卫头儿拔剑欲砍,一个沙哑的声音拦了他,“这些蛇没有毒,你们只管往前走,就算被咬上几口也不过疼一点罢了。” “死老头儿,蛇没咬到你脸上是吧!”见老头儿说的轻巧,刚被吊挂在树上伪装成树枝伸到眼前的蛇吓得心惊肉跳的宇文姿气不打一处来,她丹凤眼蓦地一寒,突然发现了什么,“咦?老头儿,你身上有古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不求公子 一团团的蛇似乎只对众侍卫和宇文姿感兴趣,却都绕着老头儿爬。 侍卫头儿听宇文姿这么一说,也发现了异常,立时将老头儿带到宇文姿马前,果然,他所到之处虫蛇纷纷避让。 “说,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蛇见了你就躲?”宇文姿厉声问。 老头儿抬起头,布满着深褐色疤痕的右半张脸隐在时亮时暗的火光下越发阴森可怖。 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畏惧,下意识提马往众侍卫身前靠了靠。 “姑娘,是我的靴子。” 闻言,一众人都看向他脚下那双厚底粗布翘头快靴,普普通通的没瞧出有什么不同。 “我这双靴子经过草药汁浸泡过,可驱蛇避虫,不过药效只有四个时辰。”老头儿一副极老实很好说话的态度。 “噢,原来如此,难怪老人家你敢独自上弥途峰。”侍卫头儿恍然。 “快,快将他的靴子脱下来,在我的坐骑前蹄上各绑一只!”宇文姿眼睛一亮立时吩咐道。 “这……”侍卫头儿有些同情老头儿,不说虫蚁乱咬,只这遍布的荆棘隐在湿苔下不知名的细密植刺也会伤了他这双光脚。 不过片刻的迟疑,一阵冷风过,直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幽幽火光中树枝乱晃,枝影绰绰交错摇曳如群鬼乱舞,唬得众人汗毛直竖。 “嗷呜——”一声虎啸突然响彻深山,回声四起仿若群虎长啸,整坐弥途峰都回荡着悠长慑人的虎啸声。 众人的心立时揪了起来,便是这些随送亲使团而来的皇家虎贲精卫此时此地也感到毛骨悚然。 “老头儿呢?” 当四周复归平静,宇文姿和一众侍卫稳下心神时却发现那个跛腿疤面的老头儿没了踪影。 此时,弥途峰上的一天然石窟隐秘处,石室里的冷天奴一觉醒来后又在几间石室和外面的药庐之间漫步开来,可寻了个遍还是不见霍不与的人影儿,甚至连霍辛都不知所踪。 霍不与,中原“医仙世家”嫡传之后,其人武功诡谲医术精湛,一手上古神针法更是可活死人夺魂魄,但因其行事乖戾,心性莫测医人全凭喜好,故人称“不求公子”。 五年前霍不与突然出世,“不求公子”的名号就此传开。 两年前他突入漠北草原,与家仆霍辛在充斥着瘴气毒物无人敢驻足的“弥途峰”安了家。 一次霍不与以身试新药时中了剧毒,来不及自我施救迷糊之际失足跌落峰底,却被策马经过的冷天奴发现悬挂于树上性命垂危的霍不与。 冷天奴不惜自损元气相救,不料剧毒反噬毒走心脉令他昏迷了十天十夜几近丧命。 所幸施救清醒过来的霍不与施以上古神针法保住他心脉,与匆匆寻来的霍辛将他送往药庐,十天十夜的排毒和疗治才保住他性命,可元气大伤的冷天奴足足将养了三个月才恢复如初。 惜言如金,不屑与人结交的霍不与自觉欠下命债,便破天荒的同冷天奴多聊了几句,岂料言谈间甚为投契,甚至彼此间惺惺相惜,以至隐有将冷天奴视为知己的苗头。 “霍大哥可是采药未归?怎么连霍辛也不见了人影儿?” 冷天奴转身去往石窟后的泉池,这一天惊心动魄下来他还未来得及打理自己,狼道一战身上汗流粘呼呼的不舒爽,虽已在药庐找了点外用的伤药随意抹了一把,可左肩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现在的他只想洗个澡令身上清爽一些。 泉池亦为天然所成的半月形石池,池壁处有一道自峰顶而下的瀑布,瀑布水至清至透,半月形石池的一月尖处有个球形孔洞,池中水自瀑布而来经孔洞汩汩细流而出,常年累月池中水不息,活水不止。 站在池边,冷天奴刚伸手脱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呻吟,声音极其低微,在风中飘散开来不留一丝音迹,可依冷天奴的耳力他还是听到了。 他目光落在泉池右侧十余步远的石门上,如果没听错,声音出自那间石室,那间石室是禁地,是霍不与闭关之地。 忽的,他鼻翼轻动,空气中一抹似有似无的淡淡血腥气,那抹血腥气极是浅淡,淡得令人无觉,可他还是嗅到了。 又一声呻吟透过石门飘散于空中,弱得激不起空气的波动。 冷天奴定定的注视着那半人高的石门,他知道霍不与身上有秘密,医仙世家的嫡脉之后,赫赫有名的“不求公子”深入漠北草原身上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正常,他无意解惑更没兴趣探究。 可现在,这石门内有人在呻吟,还有淡淡血腥气,这人,是谁? 霍大哥?霍辛?还是霍大哥练功出了差池…… 脚快于脑子反应,冷天奴脚下已走近石门。 半人高的石门隐在一色的壁石间又有成片连绵缠绕的荆棘伪装,若非见过霍不与从门内出来,普通人还真看不出石门所在。 走到石门前,只一眼,冷天奴便看出这石门不简单,是以八卦相错设的生死门。 他自幼得父亲冷潇雨真传,八卦布阵,阴阳生死局多有涉猎,若有心要进了这石门也并非难事。 凝神细看思忖之后他抬手在石门上走了几个掌势,生门浮出,正欲再按下掌时脑后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波动,是高手的气息,这丝气息很是陌生,他立时回身顺着那丝残余的气息飞身追去。 站在药庐外,冷天奴清冷的眸色深了几许,他敢肯定有高手出没,但却失了踪迹。 除了霍不与,这峰上还有谁有如此高绝的身手,但那丝气息却不属霍不与。py7n 既然将他引回药庐,索性再进去看看。 这个药庐是霍不与倾心打造,所耗之资足可以在北周京师长安买下五进院落的大宅了。也不知霍不与是如何遣人造的这药庐,总之,冷天奴与他结识时这药庐便已存在。 偌大的药庐除了排排置药的橱架再无它人,庐内瓶瓶罐罐无数,琉璃瓶光泽剔透,青白各色各款的细瓷瓶亦亮洁光闪不染一丝纤尘。 暗纹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有点点枯萎的落叶,未处理过的药草有序的分类堆放在长长的案几上,整间药庐弥漫着各种药香,药香不同却也出奇的调和,不过药香之内透着丝丝的**,这丝丝**尤如吃奶婴儿身上所散。 一樽厚重的纯黑色药碾里尚有半碎的药根,纯黑色的石质药碾,黑得通透亮泽,光闪如黑宝石又如暗夜里的星光。那是稀世罕有的“天石药碾”,据传是天外飞石所打造,几年前大逻便带兵犯边,从边镇一医馆里抢走,而霍不与又从大逻便手中硬生生抢了来。 天石药碾旁有一小火炉,炉上瓦罐里一缕热气袅袅升腾着,尽情的释放着极浅淡的药香。 冷天奴目光又投向正前方黝黑石案上的一盆花儿,他早嗅出**就是从它身上传出的。 偌大的“银羽紫檀盆”中只这一株花,却是一枝生一叶,一叶托一花,层层叠叠花开十四瓣,花白如雪润如玉,花瓣厚若凝脂,娇嫩的似婴儿面令人爱抚,由那粉色的独叶相托越发惹人怜爱。 奇怪……**下怎隐有血腥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能奈我何 其实今日刚入药庐时冷天奴就看见这“银羽紫檀盆”中的花开得娇嫩诡异,彼时并不以为意,还以为又是霍不与寻来的奇花异草,直到此刻他才又细细打量起来。 这花是第一次见,花比人娇花香奇异,散发的是清浅**,奇怪的是**中隐着丝丝血腥气,这是什么花? 冷天奴心有纳闷,目光落在暗黑色的花泥上,正欲上前看个仔细,蓦地剑眉微蹙停了下来。 很快庐外之人掀帘而入,一道娇声清嘹如莺啼:“好美的花儿,赵王府奇花异草无数,却独独未见过这花儿!” 冷天奴回转过身,神色清冷眸色淡淡的看着宇文姿,宇文姿左手搭着一件华丽丽光闪耀目的金绣大氅,右手持着马鞭站在那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从花上又转向他。 “你不在迎亲夜宴上陪伴你的公主姐姐怎来了这里?倒是学了聪明,外面那十二个人是陪你来的侍卫吧?” 宇文姿下巴轻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式睨着冷天奴:“弥途峰你来得本郡主如何就来不得?冷天奴,你倒越发的放肆!见了本郡主非但礼数不周还言语不恭,你当真就不怕我公主姐姐将你抓起来治个大不敬之罪?” “你……” “如何?” 冷天奴看着她,眼底里一片清清冷冷的似不欲多作纠缠,末了,略一躬身浅施了礼: “郡主。” 宇文姿却没免他的礼,无视他一般只左顾右盼的在药庐里打量开来:“没想到弥途峰上还有这么个去处,这像是个药庐……诶,冷天奴,你那位霍大哥是行医的?他倒好大的架子,本郡主人已至此他还不赶快出来参见?” 冷天奴直了身看着她,似看出冷天奴的不解宇文姿轻飘飘的解释了一句: “我听见那个叫思依的告诉冷潇雨你今夜要留宿在“弥途峰”霍大哥这儿……你这什么表情?本郡主可并非偷听,而是去毡帐里找你时大大方方顺耳听了一句。” “郡主虽有侍卫相伴,可这不是该来之地!郡主可知这弥途山的凶险,其主峰弥途峰终日里毒瘴弥漫猛兽出没,更……” “哼!弥途峰,孤魂弥漫人鬼同途,鬼聚地,散魂处是吧?”宇文姿轻哼出声,如画的妩媚小脸儿上满是不屑:“冷天奴,你也想吓我?什么鬼聚地散魂处,这一路上得峰来本郡主还不是好端端的!” “郡主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今日才到的突厥王庭却将弥途峰打听的这般清楚,”扫一眼毫发无损洋洋自得的宇文姿,冷天奴心有疑惑可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问道:“郡主说去找过我,何事?” 宇文姿没回应,狭长的丹凤眼微眯了眯,眼底里的那抹似笑非笑令冷天奴莫名起了心惊。 “郡主?” “冷天奴,你今年二十一岁,生在突厥长在突厥,你娘生你时难产以至血崩,虽侥幸得以活命却伤了身子,没过多久还是去了……” 冷天奴神色晦暗现了痛楚,再回神时只冷漠的看着她,宇文姿却不以为意自顾自说着: “你命里带煞克死亲娘本应为人嫌恶,可你却入了漠北“通灵大巫”巫屠的眼,他说你娘命犯天狼,离开中土便成死劫,可她却来了漠北草原,她的死实与你无关。巫屠的话自是没人敢质疑,自此没人再指你是不详之人。你虽生在番邦但你爹冷潇雨对你却是极尽悉心栽培之事,每每又从中原“请”诸多治学大家名门夫子回来教授于你,我开始还奇怪,为何蛮夷之地的一介小子竟也知本郡主的“恒乐赋”,却原来如此……” 宇文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忽的眼珠儿一转,眼睛里闪着点点狡黠:“本郡主刚入突厥闲来无事便让几个突厥婢女跟我说了一番这漠北草原的人和事,随耳听听倒也有趣。” “可有一点本郡主不太明白,塞外环境恶劣生活多艰,终日里放牧射猎不过是为了一日三餐填饱肚子,我就纳闷了,身处塞外你爹为何还会对你如此悉心栽培?便是你文武双全在这漠北草原上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介粗蛮武夫没有施展之地,莫不是你爹对你的前程还另有它想?亦或是这漠北草原终究不过是你们父子的暂居之地?” 冷天奴沉默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熠熠星眸里隐含戒备,见状,宇文姿唇边含笑却似心已有了然。 宇文姿所想的是冷潇雨悉心栽培儿子定是希望有朝一日让他复返中原求得功名利禄,毕竟塞外苦寒之地不能与繁华富庶的中原相提并论,倘真如此,她倒是有了把握对冷天奴善加利用,如果冷天奴真可以为她所用,倒是可以让这臭小子暂时多活几日。 宇文姿眉宇间的那抹算计尽落冷天奴眼中,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可冷天奴意识到这位郡主是个难缠之人。 “郡主不过刚到突厥王庭一日便打听了这许多,还真令冷天奴心有惶恐,只是不知郡主找到“弥途峰”上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一番话?” “本郡主说了,不过是闲来无事找些乐子罢了!冷天奴,本郡主并非知恩不报之人,这个,还你!” 宇文姿不由分说将金绣大氅抛了过去,冷天奴不得不伸手接过,展开后一室的华光,竟是走金丝镶珠玉的贡品织锦料子所制。 当初宇文姿随送亲使团走得突然更走得匆匆,赵王情急之下随手解下身上的金绣大氅给了女儿,原想让她冷时披在身上以御寒。若是有所需,随手取下一枚拇指肚大的珍珠也足够吃用打点下人的了。 “你那件大氅污秽破烂不堪,我把它给扔了,这件,就赏你了!”宇文姿一副恩赏下人的语气。 本以为得了这厚重的赏赐,怎么说冷天奴也该道声谢,可为什么他非但不感恩戴德还直朝她瞪眼? “冷天奴,你不谢赏也就罢了,干嘛还像个气鼓子蛤蟆似的朝我瞪眼鼓腮帮子?”宇文姿不高兴了,“难不成你还瞧不上本郡主的赏赐之物?”笑话,将这臭小子整个都卖了还不值上面的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值钱呢。 pyyz 咽下心中的郁闷冷天奴声音淡淡道:“是这件金绣大氅太过奢华,冷天奴一介布衣配不上,郡主还是另赏它人罢!” “放肆!”宇文姿黛眉一拧丹凤眼里透了恼,“冷天奴,本郡主所赏之物你也敢退了回来?” 冷天奴伸出去的手滞在半空,见他闷了声宇文姿显了满意: “一件金绣大氅又算得了什么,你若肯尽心办事,本郡主定会再重重赏你!” “郡主,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 宇文姿凤目斜睨眸光里闪着狡黠: “不急,到时你自会知晓!”她转了目光又看向“银羽紫檀盆”中开得正娇的花儿,走到跟前细瞧:“这花儿开的好美,一枝一叶开一花,瞧着倒有些意境,这花儿叫什么名儿?摘下来戴我发髻上可好看?” 她伸手便去摘那朵儿娇嫩凝脂般的花儿。 “别碰!” 一声厉喝唬得她一跳,不由回眸怒道:“不就是一朵花儿,你凶什么?” “这药庐里的任何东西你都碰不得!” “什么叫碰不得?哼!本郡主还偏要去摘这花儿你能奈我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死了也不冤 所谓爱屋及乌,明知宇文姿同乐凝儿有着极大的不同,但只因那几分模糊的相似,冷天奴对她便多了些容忍。 “不求公子”霍不与的药庐绝非看上去的无害,里面机关遍布。 冷天奴乍见那盆花时就知它非凡品,以他对不求公子的了解,能将奇花异草大大方方的亮在明处,必有夺命机关防护。 那花儿绝对碰不得。 可偏偏宇文姿不知轻重厉害,她生在赵王府,从小便得赵王的疼亲娘的护,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她又如何肯听别人的话。 她不管不顾伸手去摘,冷天奴来不及拦阻,她的手已触到那雪白润玉凝脂般的花瓣。 “刷”的一声,宇文姿眼睁睁着“银羽紫檀盆”消失了,一分为二的黝黑石案刷的一声又合拢,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异样。 “快走!”冷天奴急声道,他已听见机括开启时的轻微响动。 “啊——”懵怔的宇文姿未及反应,只觉脚下一动,蓦地踩空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危急中她乱挥舞的左手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抬头看时,冷天奴探了大半个身子进来勉强抓住了她的手,整个身子悬空的她战战兢兢的垂了眼帘看,身下一片漆黑竟是不见底的深渊。 “救,救我!”此时的宇文姿如溺水将死之人,使了力将右手也攀上冷天奴的大手再也不肯松开。 “嗖嗖——” 暗器破风声中,电石火光间数把小巧锋利的柳叶飞刀以上中下三路来袭,玄月刀“清鸣”声起,顾不得其它冷天奴挥刀而出挡开来袭的暗器。 “郡主?” “郡主……”pamv 听到药庐里“叮叮当当”声响夹杂着尖利的破风呼啸声后,外面候着的侍卫们拔剑冲了进来,一抬眼就见正前方的黝黑石案壁上暗格大开,数把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直袭卧在案前地面洞口的年轻男子。 郡主却不见了人影儿。 一众侍卫惊急不已挥剑而上,可刚跑了两步便双眼一翻纷纷倒地昏死了过去。 冷天奴意识到侍卫着了道儿是因药庐里的各种药香之故,可为什么他和宇文姿无恙? 虽霍不与曾提醒过冷天奴药庐里遍布机关,可真正的应对他也是第一次。 “冷天奴,快救我……” 躲过柳叶飞刀几轮的兜头袭击后,片刻的喘息间他手上一使劲将全身僵硬了的宇文姿提溜了上来。 似是报复黝黑石案里的暗器没能将人射死,一个呼吸间,药庐里各色暗格机关已大开,一**的暗器纷至袭来。冷天奴将宇文姿护在身后,玄月刀挡在前上下翻飞,翻滚腾挪着挡避袭来的各色精巧暗器,只片刻工夫,他左肩伤口处又开裂鲜血直冒。 当堪堪避过脸前的几枚蛇形钉时,鼻间有极淡的腥气掠过,冷天奴额头冒了冷汗,心知暗器上被喂了毒。 “啊……”刚打飞了数枚蛇形钉,躲在冷天奴身后的宇文姿失声惊叫,无措的看着左右两侧飞来逼近她身前的十数枚燕形飞镖,突觉她右臂一紧,一个旋转人已被冷天奴拉入怀险险避过飞镖,“嗤——”的声响中,冷天奴身侧的衣衫被一只弩箭擦身而过,银白束身猎装上留下道长长裂口。 玄月刀上下翻飞阻挡着来袭的暗器,冷天奴护紧身前腿脚有些瘫软的宇文姿,耳边诡异声又起,抓住宇文姿他纵身而起,眼见着脚下暗纹大理石地面一片片倏地分开,又一片片倏地合拢,两人眼睁睁着地上十二个昏迷的侍卫没入裂开的地洞中没了踪影。 宇文姿徒得一激灵,小脸儿煞白一头扎入冷天奴的怀里再不敢多看一眼。 “别怕!”冷天奴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着,“我们得赶快冲出去!”他紧握宇文姿的手刚冲向门口,厚重的庐门“呯”的关闭,门两侧的暗格突开,数道白烟如水柱般直喷向两人,眼急手快的冷天奴抓住宇文姿飞身而退,抬头看着白烟缭绕的药庐他知凶险远未结束。 他可以闭气自保,可宇文姿怎么办? 冷天奴抬头看向庐顶一角,药庐表面看似是石料木质所筑,实则内里皆是玄铁精钢为骨,好在他的“玄月”刀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器,如今也只有以内力相搏破了玄铁精钢硬闯了。 “冷天奴,我想活,我不想死……”见冷天奴凝望着庐顶,宇文姿双手摇着他胳膊,一对儿水亮的丹凤眼定定的看着他,含着对生的渴望。 “天奴哥哥,我想活,我不想死……” 那个寸步难行的风雪夜,大雪封了回家的路,受伤偎在他怀里的乐凝儿也是这么看着他,如黑宝石般晶莹灵动的瞳子里全是他,眼睛盈满着对生的渴望,那夜,她,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 “我不会让你死!”冷天奴声音低沉含了丝沙哑,“屏住呼吸,我带你破庐而出!” 玄月刀“清鸣”声声,他凝内力于刀上,玄月刀寒光冷凛煞气更胜,刀气外溢,清鸣声渐大忽的爆响如雷鸣。 就在冷天奴猛挥刀之际,一声清朗又淡漠的声音传了来:“天奴,你想拆了我的药庐是吧?” “霍大哥?”冷天奴倏地松了口气,玄月刀爆发的雷鸣声戛然而止。 “霍大哥,还好你来的及时,快把这些个暗器毒雾撤了放我们出去。” “出去?”清朗的声音悠然道,“你们既然对我的药庐这么感兴趣,还想将它给破了拆了,如此,再多呆一会儿也无妨。” 冷天奴知道霍不与这是生气了,他耗费巨资辛辛苦苦建起的药庐,别说是给他破了拆了,便是多说一句不好他都会一枚银针飞了过去将人扎哑,偏偏他方才还真想着刀劈庐顶破庐而出。 不过冷天奴也意识到再呆在这药庐里也没什么危险了,暗器机括未再开,虽白烟缭绕已弥漫了整间药庐,但没有内力不会闭气的宇文姿尚无不适,想来霍不与应是神不知鬼不觉中解了这毒烟。 “霍大哥,我方才是怕误伤了郡主,情急之下才想……” “郡主?可是北周送亲来的那个郡主宇文姿?” 霍不与虽入了漠北草原居弥途峰鲜少与人交往,可他消息灵通并非隐世之人,对于他能知道北周送亲而至的郡主宇文姿,冷天奴也不奇怪。 “定是她擅动药庐内的物什才触发了机关!”清朗的声音已是冷漠含着戾气,“别说是误伤,她便是死了也不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睡婴 宇文姿感觉她又活了过来。 各种致人死地的暗器不再追着她飞,地面也不再突然裂开吞了她,就连吸进鼻的白烟也没将她怎么着,冷天奴似乎又跟外面那家伙相熟,她想,她的命是保住了。 被吓掉的魂儿刚归了位就听见外面那家伙骂她死了也不冤,脾性傲骄的宇文姿心头的怒火“腾”的窜了起来: “可恶,你才死了不冤呢!”宇文姿气哼哼的想往外冲,这个鬼药庐她一刻也不想多呆,可却被冷天奴一把拽了回来。 “稍安勿躁!”冷天奴沉声道。 既然霍不与放言让他们再多呆一会儿,就一定不会让他们轻轻松松的立时走出药庐。 “你都听见了,他明知我是堂堂北周郡主竟还敢来害我,抓住他,我一定要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冷天奴神色一凛,立时低声喝止:“住嘴!入了弥途峰激怒“不求公子”霍不与,莫说你个小小北周郡主,便是漠北草原上拥兵自重的各部可汗也未必能活着出峰!” 宇文姿咬了咬牙,漂亮的丹凤眼里闪着不甘,可也知冷天奴所言非虚,只看这诡异凶险的药庐就知道了。 “霍大哥,”冷天奴冲着紧闭的庐门大声着:“也是你那一枝一叶的花儿太过奇特,郡主本是无心,不想却触动了机关!” 那花儿似乎很得霍不与的意,听冷天奴如此说他禁不住多说了几句: “那花名曰“睡婴”,生在北疆食人花谷,以血为引滋养百年方能成熟开花,花香浅淡似婴儿身的奶香,其香甚毒,而“睡婴”更居赤阳毒之首,这花香毒我尚能解可“睡婴”毒却难破!只吃下“睡婴”的一片花瓣,立时便会毒走心脉无药可解,不过人死时却是极美,毒会引了人体内至纯的精血在心脉的肌肤处绽放大朵“睡婴”血色纹络图,待十四片血色花瓣一一尽现血也就吐干了!这“睡婴”需得活物血肉滋养,而人的血肉最为上乘,正因如此,此花才世间罕有。” 药庐外的霍不与悠悠的说着,药庐内的宇文姿则听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往冷天奴身前偎了偎,只觉得鼻间嗅到点点清寒的香气,这清寒香气令她紧张绷着的神经有所舒解,她忽的记起方才被冷天奴护在身前躲避暗器时也嗅到了这种香寒的气息。 霍不与的讲解亦勾起了冷天奴的好奇:“霍大哥,怎得之前我曾未见过此花?” “我也是刚刚得了这“睡婴”……” 霍不与声音不掩得意:“虽中间颇为曲折却也是值了!此花的主人原不肯割爱,不过他现在已有了更好去处,我“成全”了他令他做了“睡婴”的花肥。” 宇文姿倒抽了口冷气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禁不住又往冷天奴怀里缩了缩身,似要吸取他身上的热度以温度自个儿身上的寒凉。 凶险过后再如此近的贴身距离,冷天奴神色起了尴尬下意识想推开怀中人,可感受到她的恐惧,抬起的手又犹豫了。 “天奴,这株“睡婴”开的可是惹人怜爱?” 庐里的冷天奴轻蹙眉,直言道: “霍大哥,我还是喜欢药庐后你种的那片粉色“惜雾”,上次采了一株送给思依,她也喜欢的很!” 睡婴再美,他也无法欣赏这种嗜血毒花儿。 正噤若寒蝉的宇文姿也翻了翻眼皮撇撇嘴:惜雾?没想到臭小子也会拿花哄女人。 显然,霍不与也不满意冷天奴的回答,语气中含了些许孺子不可教的遗憾: “惜雾如何能同“睡婴”相提并论,咳,天奴,你非医者不知医者之好啊!若非为了这株新得的“睡婴”,我又何必费心多设了几层的机关!” “为了一株花儿,竟丧心病狂的设下这么多机关暗器,医者以救人为根本,他却处心积虑设了这歹毒的药庐来害人,他哪里是什么医者,分明就是个讨命鬼……”宇文姿忍不住在冷天奴耳边“咬”着耳朵。 “嘘!”冷天奴低眸示意她禁声。 她抬起头正迎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白如皎月衬着那墨玉般熠熠光闪的黑瞳,清冷而幽寂中透着丝担心,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激怒霍不与惹上杀身之祸吗? 凝视着他瞳子里的她,感受着冷天奴身上散发的热度他独有的男人气息,宇文姿心莫名的一跳,有些慌乱的垂了眼帘,脑袋却鬼使神差的往他胸前又蹭了蹭,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 垂眸看看咬着唇瓣脸上点点飞红的宇文姿,冷天奴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这位郡主能安静下来是最好。 而外面的霍不与似乎还不打算放两人出来,继续慢条斯理着:pamv “天奴,你常来我的“弥途峰”,担心花香误伤了你,我特意用火炉上瓦罐里释放的药香化了“睡婴”的花香毒。” “多谢霍大哥!” “你还谢他?”见对方说什么冷天奴就信什么,宇文姿隐忍不住声音带了几分娇嗔,“你傻啊,他在蒙你!如若真是化了“睡婴”的花香毒,那些侍卫怎会着了道儿?” 霍不与的声音徒得一寒,冷笑声传了来: “宇文姿,侍卫之所以中毒乃拜你所赐!若非你擅动“睡婴”就不会触动机关令“睡婴”隐了去,没了花香毒相抗衡,那火炉上瓦罐里释放的药香就成了致人死地的毒气。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体内已有“睡婴”花香毒相抗,短时间内还死不了!” “你……” “霍大哥一向不发妄言,他若如此说就必定是!”在冷天奴的瞪视下宇文姿气哼哼咽下了后面的话。 “霍大哥,那些侍卫万里迢迢护送千金公主入塞和亲,也是无辜之人……” “你是想为他们求情?” “还请霍大哥高抬贵手!” “你还是省省吧,”宇文姿又忍不住抢白道,“就算霍不与从不发妄言,可他布下这些歹毒机关存心就是要人命的,那些个没用的侍卫掉下去哪儿还有命活!” “你这句话倒没说错,”霍不与冷冷道,“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本公子布下这些机关本就是要人命的。” “霍大哥……” “天奴,你不必为那些侍卫伤怀,他们还活着!”霍不与冷漠的声音徒的含了杀气,“不过,自此我不想再见到这位郡主和她的侍卫们,如果下次这些人再出现在“弥途峰”上,本公子定会用其血肉浇灌施肥给“睡婴”!” “行了,两刻钟的时间也到了,啮蛊也伤不了你们了,出来吧!” 宇文姿又惊了一身冷汗,她虽不知啮蛊是什么,但历朝历代宫中最忌讳巫蛊压胜之术,想来这啮蛊绝对是阴狠歹毒之物。 冷天奴倒是比较冷静,心有了然,只是不知霍大哥口中的啮蛊藏在哪儿? 霍不与话音刚落,药庐内白雾消散只余室内一片狼籍。 药庐外不远处的石亭,一锦衣青年正惬意的品着香茗,旁边立着的是老家仆霍辛,亭外则是一溜儿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侍卫。 亭内的霍不与,一袭锦衣,碧玉冠巾,长眉细眼翩翩一美公子,只是眉宇间泛着寒透着浓浓戾气,迎着他阴戾的眸光宇文姿心生恐惧,可当看到他身边垂手而立满头白发跛脚疤面之人时,她又愣了,那个人,不就是被抓来带路的老头儿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把帐结了 霍辛一半疤脸鬼面,另一半满是横褶的老脸看向宇文姿,宇文姿唬了一跳,想起她让侍卫扒老头儿靴子一事,心虚的她不由往冷天奴身前缩。可旋即又有些愤愤然:死老头儿竟然和霍不与是一伙儿的,难怪瞧着他鬼鬼祟祟一身的古怪…… 睨一眼完好无损的两个人,霍不与冷冷一笑: “你们两个,谁把这个帐给结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令两个人怔愣。 “霍大哥,什么……帐?” 霍不与眼角上挑似看着一个不可教的孺子:“打碎的瓶瓶罐罐,踩坏的药草,白白浪费掉的药气毒蛊,还有重新归置打扫的人力工费都不是钱吗?” “啧——”宇文姿轻啧出声。 一袭锦衣贵气的翩翩佳公子开口就是讨要钱财,如此市侩,白白毁了这身的好皮囊。 不就是要钱嘛,钱她有的是,宇文姿伸手往怀里一摸才想起来她随送亲使团来的匆匆,连衣衫用度都是天元大皇后让人事先给备下的,身上哪里来的银钱。 看着宇文姿表情丰富最后显了郁闷的小脸儿,冷天奴却剑眉轻扬,转身去往药庐,再回来时手上一件华光四射走金丝镶珠玉贡品织锦料的金绣大氅。 “霍大哥,你看用这个抵,够吗?”在宇文姿怒视下冷天奴毫无压力的将金绣大氅递了过去。 “俗!”霍不与嫌恶的扫了一眼。 “你……”宇文姿气的直咬牙,却在冷天奴警告的目光下硬生生闭了嘴。 “霍大哥,这可是郡主诚心赔你的!”冷天奴又将金绣大氅往他眼前凑,一派要钱没有,只有这个,你不收也得收的模样。 再扫一眼,霍不与轻皱眉,一副勉为其难的脸色: “嗯,上面的金丝和珍珠宝石也算值几个钱,只是还要麻烦我的老家仆去当掉换了银子来,麻烦!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用它抵帐了,霍辛,收下!”这两人一唱一喝的气得宇文姿牙疼。 拿人的手短,冷天奴本就不想收这件金绣大氅,现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岂有不将东西甩出去的道理,理所当然的甩给霍不与,正合他意。 瞅着冷天奴像甩脱了个麻烦似的嘴角轻翘,霍不与不由又扫了那件金绣大氅一眼,心里暗暗琢磨现在改口不要这货成不成?还是要银子,银票也成啊,顶多麻烦点拿去边镇兑换。 可未及开口,冷天奴先问道:“郡主,你认识霍辛?” 他瞧见宇文姿朝这主仆两人翻白眼,视线扫向霍辛时更是一副凶巴巴的怒状。pamv “冷公子,今日上山时是这位郡主抓了我带路,”霍辛应道,“带路也便罢了,她还想抢我的靴子……” “你胡说什么!”宇文姿怒道,“你的靴子又不是镶珠嵌玉的金绣大氅,臭哄哄的白给都嫌味儿大碍了眼,别以为有你家主子撑腰你就可以“诬陷”本郡主!” 担心宇文姿不知轻重再说出过头的话,冷天奴忙将宇文姿和一众被解了穴的侍卫打发了去,待一众侍卫护着宇文姿仓皇而去后,霍不与盯向冷天奴,在他审视探究的目光下冷天奴起了不自在。 “你和这位郡主到底怎么回事?” “啊?” “别装糊涂!若非你刚在药庐拼力护她,宇文姿现该是我“睡婴”的血肉养料了,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和她不过两面之缘罢了,”想起初见时的情形,冷天奴唇边泛起了苦笑,“霍大哥,她毕竟是北周的郡主,若非因她来自中原又是送千金公主入塞和亲……” “噢,原来是怜悯那一道圣旨下入塞和亲的千金公主,继而又对她的妹子动了情?” “公子,正是因为听宇文姿说上峰是为了找人,以为她和冷公子是相熟的,我才带了路。”霍辛一本正经道,公子不快于他为宇文姿一行人扫清了上峰途中的麻烦,可他是有原因的,他将这原因甩给了冷天奴。 迎着霍不与和霍辛颇有深意的目光,冷天奴急了: “你们就别拿我打趣了,这位刁蛮的郡主行事乖张实在是令人头疼,我避之不及哪里还敢去招惹她。” “噢?如此说倒是我会错意错放了她!霍辛啊,你说我这事儿办的……” 霍不与轻眯了眯眼,眸中危险的气息外溢,似在对霍辛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小丫头片子今日没能将我抓住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你说她会不会心有耿耿一直惦念着,终有一日还真梦想成了真啊?” 霍辛会意略一欠身转身欲走。 “别……”冷天奴心惊,忙不迭上前挡了霍辛的去路。 “霍大哥,你都听见了?” “怎么,我不像是耳聪目明之人吗?”霍不与反问道,药庐中宇文姿的话他可是一字不漏听在耳朵里。 “霍大哥既是耳聪目明自也是较常人看的通透,宇文姿生在王府从小娇生惯养着想来没受过什么委曲,刚受困药庐险境必也是情急之下才会口不择言冒犯了霍大哥,霍大哥一向心胸豁达行事洒脱,既已放了她离去,就断不会再和个小女孩儿家计较是吧?” “小女孩儿家,我听说她今年可是十七芳龄,该为自己的话负责了!” “可她……” “我心胸豁达?我怎么竟不知?”霍不与似有些纳闷。 “霍大哥……” “既未对她动情,你急什么?霍辛,还不去!” “是,公子!” 冷天奴挡在前不让路,虽不愿再与宇文姿有交集,可他终不忍心宇文姿命丧弥途峰:“霍大哥,实不相瞒,我几番出手相救是因宇文姿身上有几分我故友的影子,我实是不忍见她死于非命!” “可是那个乐凝儿?” 冷天奴无言点头,神色显了黯淡。 “却原来还是因她之故!”霍不与释然,眼里的杀机隐了去,略一挥手,霍辛身子一闪纵身而去。 “霍大哥你一定要杀她吗?”冷天奴眼中一丝焦急,“她不过是送亲而至,很快便会离开……” 霍不与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敛了凌厉神色温润淡淡道:“既已平平安安入了我弥途峰,我总该完完整整的将人送下去。” 冷天奴一时情急下倒是忘了,若不解了毒瘴撤了机关驱了毒虫猛兽,宇文姿一行人无法活着下峰。 爱屋及乌,宇文姿还真是幸运。 乐凝儿,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霍不与倒是对这个乐凝儿起了兴致,能引得清冷如斯的冷天奴八年来念念不忘之人,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霍不与,很好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重色轻友的家伙 瞅瞅神色黯淡眼底里满是落寞的冷天奴,霍不与清咳一声,他有必要和这位小兄弟好好聊聊以满足他的八卦之心了,他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对一位素未谋面之人起了好奇,他觉得乐凝儿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霍不与抬手示意,冷天奴步入石亭,在青石桌旁落坐。 霍不与随手给他倒了杯香茗,嫩绿色的香叶在浅褐色泛着淡淡红光的沸水中舒展开来,打着旋转起起浮浮,热气凫凫茶香扑鼻。 “这些年来都没查到有用的线索?”霍不与抬眼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冷天奴。 一丝恨意滑过冷天奴落寞清寂的眼眸,八年前的那个夜晚,仿若昨天之事,清晰在目。 多少次午夜梦回,是凝儿干净清透眸子中的那点点狡黠光闪,是她唇瓣上绽放着的如花笑颜。烧毁的毡帐灰烬中尚有缕缕余烟,他茫然无措的找寻着,“天奴哥哥,我在这儿……”飘散开来的烟雾中突然幻化中她眉眼弯弯的笑脸,她冲他咯咯笑着,清浅的梨涡隐现,清脆如银铃的笑声肆意飞扬…… 冷天奴闭了眼,复睁开时眸子里一片清明:“出事那晚我赶去时一切都被火焚烧成灰,只有地上大片血迹和打斗的痕迹,想来乐叔是拼死反抗过。还有那些杂乱的马蹄印,看得出那属彪悍的战马,我也查过马蹄铁掌,可铁掌的材料和上面的纹印都是漠北草原突厥骑兵常用的,我曾设法查探过佗钵的部下,但当夜并无骑兵去过他们父女的宿地。” 对乐凝儿的事霍不与从冷天奴嘴中知道的不过寥寥,难得今夜冷天奴肯多说了几句,他怎能放过这机会:“若非佗钵的骑兵,也有可能是其它部族小可汗和贵族头领麾下的骑兵,小股骑兵趁夜偷偷潜入,干些掳人或杀人勾当……”霍不与看看面色一白的冷天奴,继续道,“没找到尸首,或许是件好事,不过一对儿逃难至此的父女,何以入了突厥兵的眼?”pamv 霍不与的意思冷天奴当然明白,能驱使突厥兵的绝非泛泛之人,可他也是茫然:“乐叔看似只是个普通的猎户,沉默寡言不曾跟我说过几句话,不过我却知他是个杀手……” 冷天奴站了起来,走到亭角边抬头凝望着黝黑暗夜中的点点繁星,眸光清寂亮泽,似要穿透那暗夜。 父亲冷潇雨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文经武律无所不至,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信手拈来,他自幼得父亲悉心教诲,更有争叔叔每每在旁津津乐道朝堂与江湖之事,他知道的懂得的远远超出常人,当年虽小他却已然察觉出乐叔叔是个亡命天涯的杀手,只是乐叔叔浑然不觉已被看穿。 “凝儿说她家就在漠河边镇,乐叔卖皮货时一次与人争执伤了几条人命,被官府通缉无奈难至漠北草原,那个小丫头……”冷天奴眸子里已是一片温柔,嘴角噙着点点笑意,“乐叔极其保护宠爱凝儿,凝儿她什么都不知,只是个贪吃爱捉弄人的快乐天真的小丫头。” 爱捉弄人?天真?该是刁蛮任性嚣张跋扈吧。霍不与听在耳嘴角却微不可见的轻抽一下。 杀手?若是为仇家所追杀躲到漠北草原也是有可能的,可他的仇家是谁?因何事他不得不逃? 瞅着冷天奴那张侧脸上温柔了的线条,霍不与心有感叹:“原以为阿史那应珠已令人侧目,谁知这位宇文姿郡主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从宇文姿身上看到了几分故人的影子,我倒也能想像的出你那位凝儿妹妹是何脾性了。” 在冷天奴不满之前霍不与睨他一眼,“还好我的“睡婴”无恙,于我“不求公子”而言,美人在侧也比不上我的“睡婴”一株!” “霍大哥,“睡婴”虽是世间罕有,可终究只是一株毒花罢了,霍大哥游历甚广,奇花异草也该是见识过许多,怎么独独对“睡婴”这么紧张?” 霍不与禁不住抚额摇头,似对冷天奴的无知颇为无奈:“天奴,还是那句,你非医者不知医者之好啊,纵使天下花有万千,总还是有花魁。这毒也是一样,毒有阴阳之分,而“睡婴”便是赤阳毒之首,若说这世间能与“睡婴”相提并论的则是居寒阴毒魁首的“颠木香”阴毒了……” “对了,你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应是伤在猛兽利爪之下!”霍不与早瞧见他左肩上的伤处,鲜血已将整片藏青色的藤棘图绣浸透。 “怎么可能?天奴,以你的身手竟会被狼所伤?”上前扒拉了一下伤处,霍不与立时起了疑惑。 药庐内,环视着庐内的狼藉,霍不与眸色沉了几许,虽已有心理准备,可面对这满目的破坏狼藉他还是黑了脸。 重色轻友的家伙,若非他来得及时,只怕这药庐真被冷天奴给拆了!霍不与瞪向身旁有些讪讪然的冷天奴,冷天奴不得不提醒道:“霍大哥,药庐这笔帐可已结了。” 霍不与重重嗯了一声缓了脸色。 霍不与给冷天奴上药包扎之际,冷天奴也详细说了加川原腹地撞上了狼群过道一事,霍不与听后亦呼侥幸,当听冷天奴提到努日图将狼开膛破肚取狼宝以及散出两包药粉时,霍不与心有沉吟。 狼宝,可遇不可求,是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而从冷天奴所描述中他亦猜出两包粉状物是“噬粉”和“食人疯”花粉,这两种药粉也非寻常之物,更是药培死士用药中的其中两味! “霍大哥,你知道这两种药粉是吧?”他毫无怀疑霍不与在药材方面的见多识广。 “天奴,日后你再遇到努日图时断不可掉以轻心,能随手撒出“噬粉”和“食人疯”花粉之人便是自身不懂毒术,背后也必有用毒高手。”霍不与神色平淡可已然加重了语气,“不要给对方下毒的机会,下次再见此人,不必多言,一剑封喉便是。” 当得知冷天奴在泉池沐浴时发现一内力深厚轻功绝佳之人时霍不与神色一凝,能让冷天奴失了踪迹的绝对是个高手,而能安然无恙上得了弥途峰闯过他设的机关布阵又意味着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是敌是友? 冷天奴原本还惦记着泉池附近那间石室里传出的淡淡血腥气,可既然霍不与和霍辛都没事,他便没了好奇,他本就无意探寻霍不与身上的隐秘,既然这两人都安好,何必再多言。 当霍辛回来时霍不与刚将冷天奴肩头深入骨的伤口处理完,霍辛瞅着满室的狼藉也没多言,只是认命的去收拾。 可当从角落处捡起那个埋在各色暗器中的小巧精致的珠络血玉香合时,他干枯的两手明显在颤抖,混浊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现,或许他无觉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息,但很明显,霍不与和冷天奴觉察出了异常。 两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蹲伏弯曲的脊背上。 “霍辛?” “公子……”霍辛起身转过身来,一脸的平静,身上散发着的异样气息也已消失无踪。 霍不与神情一滞,目光定在霍辛手上的血玉香合上,他长眸微眯眼底里已是沉甸甸,一抹复杂的深意飞逝而过快得不被人察,声音淡淡道:“这不是天奴的血玉香合吗?” 霍不与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他以身犯险试毒时竟被毒所伤,头脑迷糊坠落峰底的途中便已清醒了过来,以内力将毒暂时压制而后使出轻功以垂直峭壁探出的点点峰岩为助力减慢下坠速度,若非如此如何能好巧不巧的挂在树枝上还未受半点皮肉损伤。 毒已攻肺腑的霍不与不敢稍动,他正凝神聚内力逼毒之际,策马经过的冷天奴无意中瞥见了他,实在是霍不与一袭走银丝的紫红色披风太过惹眼,如凌傲枝头的一簇盛放紫莲,神秘又妖娆。pamv 救下“昏迷”不醒的霍不与后,冷天奴发现毒已游走于五脏六腑时立时便以内力为霍不与逼毒,霍不与心中暗骂这多管闲事的人是个傻瓜,明知对方会被毒反噬可也乐得耗费对方深厚内力为自己逼毒,顶多这傻瓜死后给他买副好的棺木也算仁之义尽了。 可当霍不与嗅到冷天奴身上清冷淡幽的寒香气后便起了好奇,而当从冷天奴怀中摸出珠络血玉香合后他惊愕不已。这个傻小子死不得,最后关头他出手救下被毒反噬元气大伤吐血昏死过去的冷天奴。 自两人相熟后,每每霍不与有意无意往血玉香合上引话题,可冷天奴总是如同勾起心头伤一般黯然不语,便是说,也只寥寥几句。 …… 冷天奴下意识摸了摸怀,方才左右翻腾躲避来袭暗器时不知何时血玉香合掉了出来都没发现。 拿过血玉香合冷天奴用手仔细擦拭着,抹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甚是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无价之宝般的温柔,甚至连一向清冷的面容也浮出丝温暖的笑意。 注视着冷天奴的举动,霍不与眼角轻挑,眉眼间又是一派的淡然,似笑非笑道: “寒香花已是世间罕有,将天山寒雪之颠的寒香花藏于出自雪域高原的赤红泫丝血玉内,倒真是给它寻了个好去处,由血玉滋养寒香之气才能持久不衰!如此稀罕珍贵的两宝,天奴,你那位凝儿妹妹倒是舍得。” 冷天奴手一顿,无言的牵了牵嘴角,心有苦涩。 “冷公子,你这个血玉香合虽好,不过底部有个大缺口,”霍辛声音带了点惋惜,“虽是出自雪域高原的极品赤红泫丝血玉,可玉有残损,大大折损了它的品相身价。” 冷天奴下意识看看玉底的凹陷缺口,末了小心翼翼放入怀:“我也不知,凝儿给我的时候便有这块儿残损。” 凹陷的缺口内里有层层叠叠的突槽,只是不知这制作精细纤巧的血玉香合为何独独有这份残损?是人为所致还是另有深意?亦或是某种机巧设制?多年来冷天奴每每把玩时也是不得其解。 可霍不与明白,那份残损确是个设计精妙的机关,只要能找到凹陷缺口的那块残玉,便可打开血玉香合内的暗格。 可那块儿残玉在哪儿?在那个姓乐的杀手身上,亦或是在乐凝儿手中? 而这对父女,到底是谁? 彼时,当一队侍卫保护着宇文姿快马加鞭往王庭方向去时,王庭里的一座厚毛毡毡帐里,曹御医和医女正在紧张忙碌着。 离忧的一双脚上大大小小共有十三处刀伤,两脚底更被扎了四五个小血洞,一双被血浸染的玉足在白晰滑嫩的小腿映衬下显得格外凄惨可怖。 而她一双白晰的小腿儿上赫然有三个深红色的圆点形印子。 “出去,都出去,别杵在这里碍事!”小尖脸儿的医女不快的赶人,知道这几人是卑贱的带罪女乐后,她就很是瞧不上。 至于双脚鲜血淋漓的这位,若非云儿姑娘传了公主的令要全力救治,她才懒得搭理呢。 轻轻咬着唇轻声抽泣着,另几个女乐眼窝里泪珠打着转儿,想说什么却不敢说,只是怯生生可怜巴巴的望着昏迷不醒的离忧。 “几位姐姐,你们不懂医术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出去吧,人多嘈杂反而会影响医者的心神,”池安儿轻声着,长孙晟短短的几句解释她也知道了个大概,不觉对离忧心生钦佩,“你们且放宽心,曹御医常在御前切脉诊病医术高超,有他亲自为离忧姐姐疗伤,离忧姐姐必会很快好起来的。” 曹御医沾满鲜血的手一顿,心内暗道惭愧。 “那……离忧姐姐的脚还会同以前一样灵活,一样起舞的对吗?”轻轻小心翼翼的问这位眉眼清美灵澈,语出温柔的小宫婢。 池安儿眸色一暗,没有言语。 两道清泪滑落,哭出声的轻轻捂着红了的双眼转身跑出帐外,几个女乐也都抹着泪出去了,若非离忧自请独跳刀尖舞,想来她们的两脚也就废了,不,或许连命也没了。 长孙晟却没有出帐,看一眼床上的离忧,摊开右手,掌心中一枚赤红如血滴的珊瑚珠,他拧了浓眉似乎心有纠结:又是以珊瑚珠为暗器,能以小小珊瑚珠为暗器,此人内力深厚不可小觑!难道是迎亲大典上从“乌猎”群鹰爪下救下千金公主之人?可他为什么又在迎亲夜宴上加害离忧?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不必回头看长孙晟也感受的到池安儿正定定的凝望着他,待他抬头迎了去池安儿已转了眼眸,她看看离忧,又瞅瞅认真着手上动作的曹御医,张了张粉润的唇瓣似是欲说还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帮我可好 “糟糕!”曹御医忽重重吐出一句,语气压抑闷重。 “如何?” “长孙副使,”曹御医表情严肃皱眉道:“离忧姑娘双脚上其它的皮肉伤也就罢了,最严重的是右脚腕筋割裂,左脚脚底筋也被割断,离忧姑娘这双脚……怕是废了!” 离忧死撑到最后一个舞步收势时她的两脚也在最后一刻被利刃重伤。 脚筋割裂割断意味着什么?别说是再随乐起舞,便是日后行走都困难。 注视着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一直昏睡着的离忧,曹御医带着些儒雅气的脸庞显了不忍,毕竟是花儿一样的姑娘,若自此不良于行,岂不毁了她一生!pdb7 长孙晟没出声,从紧绷的脸部线条上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是他亲自从刀阵中将离忧带走,如何不知她伤的严重,只是他无法想像离忧是如何做到的?伤得如此之重还能跳完一曲刀尖舞?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弱女子,而他身为北周送亲副使,却眼睁睁着她被逼入刀阵却无能为力…… “曹御医,血已经止住了,”圆脸医女提醒道,“缝针和桑皮线也已备好……” “不,用雪蚕丝线!” “啊?”两名医女同时怔了一下,圆脸医女有些不敢肯定,忙又问了一声,“您是说用雪蚕丝线?可能用于缝合伤口的雪蚕丝线弥足珍贵,也只能用于宫中贵人……” “曹御医的吩咐你们只管听从便是,”长孙晟沉声道,“离忧姑娘是公主下令要救治之人!” 医女不敢多言,立时准备好雪蚕丝线。 好似感受到池安儿不安急切的目光,曹御医忽地扭头看向池安儿:“池姑娘,离忧姑娘两脚伤得甚是严重,尤其是筋络所在,时间紧迫,早一刻得以疗治损伤便会小一分,我无法同时缝合两脚的伤处,你帮我可好?” “那……奴婢就为曹御医打下手!”不过愣怔一下,池安儿也未推辞立时净了手走上前。 曹御医没有问池安儿是否会处理断筋缝合伤口,开口便是请她动手帮忙,似乎理所当然的认定池安儿会这些,此时池安儿未曾深想,可长孙晟却想到了这一层。 两名医女隔空互视,同时撇撇嘴,虽心有不服可还是安安静静的退到旁给两人打下手,虽之前池安儿露了一手的好针法,可两医女还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一个小宫婢如何能与她们这些百里挑一的医女相较。 曹御医确实分身乏术,两个医女的水平不过尔尔实在是没有这种精湛的医术,而池安儿只所以再次显露自己的医术,内心深处实是同情离忧的,或许是同病相怜,若非云儿相中了她,她这个小罪婢或许也已死在郡主宇文姿的折磨下。 打下手?池安儿谦逊的说词令曹御医不得不高看她一眼,他负责右脚的伤,池安儿便负责离忧左脚伤处。 曹御医忙中还不忘看她一眼,可只一眼,便被她娴熟的清创缝合的手法给惊艳到了。 池安儿一双手细长而纤巧,可粘针走线上下翻飞毫无拖泥带水,看她十指的动作就似在看一副舞动着的画面。 她十指灵巧至极,却不知背后吃了多少的苦,便是有着学医的天赋,没有这份坚持的心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取得这般成就。 曹御医心下感叹一声,再不分心,低了头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动作。 身后的医女更是瞪大了眼紧盯着池安儿的动作,脸上早没了初时的讥诮。 长孙晟眼眸轻动,深深看了一眼心无旁骛的池安儿,末了,大步离去返回迎亲夜宴。 身为送亲副使又执武职护卫之责的长孙晟,并未因千金公主安全的进了突厥王庭而心有轻松,迎亲大典的鹰袭,夜宴上的事端频发,他反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感。 远离王庭的一处幽暗僻静地,一袭白衣的男子正抬头遥望着星空,他身材修长挺拔,飞云金冠束起的黑发在夜风中轻轻飞扬,人安静而详和如一副静态的画面引人遐想。 听到声音他转了身,匆匆而来的四个人眼前不觉一亮,沐浴在夜色下的他周身散发着华贵的光泽,一袭天蚕雪缎织就的衣料在月光下如白雪消融波光流动,银丝所绣的卧龙盘在胸前彰显着他的尊贵不凡…… 戴着人皮面具的左夫人勒兰难盯视着面前这个五官俊美眉眼狭长的男人一时心神荡漾,而她身后的心腹婢女一双含情的大眼也牢牢定在高绍义的脸上:看惯了草原上粗鄙的汉子,中原这些斯文贵气的美男子令她们贪恋。 迎视着两道炽热的目光,高绍义按下心中的不快和厌恶,唇边一抹悠然笑意。 “国君……”黑衣青年刚开口,急不可奈的阿巴齐抢了话去,“北齐国君,你手下的人真是没用,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宰了那些女乐,可他却胆小的像个绵羊羔子不肯再出手,现在倒好,不但没给我姑姑出了气,还让千金公主霸着我姑父逍遥自在的看歌舞!” “动手了?”高绍义敛了笑意扫向黑衣青年,勒兰难执意要来迎亲夜宴上一睹千金公主的“风采”,作为合作伙伴,他只得顺了她的意,为她易了容并遣了自己的近身侍卫贴身保护。 黑衣青年忙躬身答道:“国君,左夫人命卑职暗中下手令跳刀尖舞的女乐当众出丑,卑职以珊瑚珠为暗器,不过长孙晟似有所察觉出手了,卑职恐暴露以致左夫人有失便收了手。” 黑衣青年短短几句便将事情讲明,高绍义虽对侍卫的鲁莽行事心有不快,但也知左夫人的执拗霸道,这事怪不得他的侍卫,好在侍卫也聪明,即时收手又以珊瑚珠为暗器扰乱追查视线。 大可汗已派人追查迎亲夜宴上以珊瑚珠为暗器击退“乌猎”群之人,他,也很好奇此人是谁,不过能襄助千金公主的就意味着站在了他北齐国君的对立面。 “可恶!”想起迎亲夜宴上的一幕左夫人就恨得磨牙,人皮面具上不显丝毫表情,可一对儿乌黑大眼睛里蓄满愤怒的风暴。” “姑姑,我倒有个法子替你出气!”阿巴齐眼珠一转笑得森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不传密方 得到消息儿子暌息和大哥冒乌顿已赶了回来,还要在迎亲夜宴上羞辱千金公主为她出气,左夫人勒兰难立时坐不住了一定要亲到现场,可谁知看到的却是佗钵和千金公主之间的恩爱姿态。 大可汗身边的位置原本是她的,可这个该死的北周公主却占了她的位置抢了她的男人。 更令左夫人愤怒的是佗钵一双火热甚至含着温情的眼睛巴巴的定在千金公主的身上,那个只知征服和占有的男人什么时候这么温柔的看过她?没有,从来没有!他看她的眼神儿从来都是强势和霸道。 左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尖儿,见千金公主对几个女乐多有维护,按捺不住的她威逼着北齐国君的侍卫出手伤人。 千金公主几句话便让佗钵赦免了鹰奴的死罪,还将阿巴齐心心念着的小鹰儿赏了千金公主,要知道这两人可是她土库族的世奴,更是她勒兰难的私有奴隶,佗钵讨好千金公主时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凭什么人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赏了出去? 听完阿巴齐所讲,左夫人阴沉沉聚着黑云的眼睛露了丝笑意,高绍义也不由多看了阿巴齐一眼,他虽对这些女人家的勾心斗角心有不屑,但还是乐见左夫人与千金公主之间相斗。 …… 宽敞的大帐内,当池安儿处理完所有伤口,最后一针穿过皮肉已是半个时辰后,身后的医女只看得眼花缭乱却抓不住重点。 池安儿轻舒了口气,慢慢抬起有些酸麻的脑袋,轻扭了扭些许僵硬的脖颈,抬手拭去额间密密晶莹细汗后看向昏睡着的离忧,服了生血丹药和令人麻醉药物后的离忧并未有痛感,一直静静的睡着。 注视着被她处理妥帖的伤脚,池安儿粉润的唇瓣却轻抿,小脸儿显了点点纠结之色。 此时曹御医也拉紧最后一针,待一切都处理完后抬眼就看见池安儿纠结的小模样。pdb7 曹御医轻叹出声:“池姑娘,你是不是担心离忧姑娘醒来后无法面对双脚不良于行的结果?” 池安儿点点头。 “身为医者我也希望有妙手回春之能可以令离忧姑娘的一双脚完好如初,” 曹御医心有无奈,“可她的脚筋或被割裂或完全断掉,我便是竭尽所能也无法……” “嗯?池姑娘你是不是有办法让离忧姑娘的双脚恢复如初?” 曹御医没错过池安儿的异样神色,她似乎对他所说有所保留,他的直觉则让他认定这位池姑娘师承的定是杏林高人,而绝非什么四处游走讨生活的泛泛游医。 “其实……”池安儿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声音有些迟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奴婢曾听过一个续筋络的方子,再配以针灸之术便是不能让离忧姐姐双脚完好如初,但是如常人般行走还是可以的,只不过那方子上的几味药材甚是难得。” 竟有这种好方子?曹御医眼睛一亮:“这方子可又是你爹告诉你的?” “是……是啊。” 在曹御医锃亮的目光下池安儿生了紧张,低了眼帘嗫嚅着:“奴婢的父亲身为游医,天南地北无处不去,一次无意间得了这么个方子,疗效如何,奴……奴婢也不甚明了,只是离忧姐姐自此后不良于行,奴婢实是不忍,刚才不知怎的,就,就想起了这个方子。” “池姑娘,你将这个药方写出来给我看一下可好?” 曹御医声音一顿,显了几分尴尬,“身为医者,我也知医者传承都有自家的避讳和不传密方,若是池姑娘不方便将药方示人在下也绝不敢强求……” 两名医女和药童虽在那儿各自收拾着疗伤用过的物什,可都支愣着耳朵听得真切,曹御医如此谦虚客气甚至带了点忐忑的语气令几人惊讶不已,在她们的认知中,曹御医虽在御医署遭人排挤不得志,可他的医术却是真材实料,深得宣帝和天元大皇后看重,否则以他的清高早被人赶出了御医署。 “不,不是!”池安儿涨红了小脸儿,不知是紧张的还是怎的,忙摆手道:“奴婢的父亲常说救人之方应流传于世福及后人,这药方本就是他无意间得的,给曹御医看也是无碍的,更何况上面有几味药材难寻,若得曹御医相帮,或许离忧姐姐的双脚就真得有救了。” 池安儿写完续筋络的药方,曹御医刚如珠如宝般的捧过来看时,帐外传来嘈杂声,紧接着帐帘一挑,几个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体态丰满的突厥婢女,趾高气扬的活脱脱一副眼珠子长在头顶上,四名突厥兵跟在她身后,一个个凶神恶煞状瞪着两眼,好像一言不和便要拔刀砍人一般。 两个医女吓得一哆嗦本能的往后躲,小药童倒是想站在曹御医身旁,可他小小年纪乍见凶神恶煞的突厥兵,早已腿肚子直颤迈不动腿儿。 “谁是池安儿?”突厥婢女高抬着下巴叉腰问。 曹御医一伸手便将池安儿拉到自个身后,他则直面迎上这几个不速之客,身材略显单薄的曹御医在四名虎背彪悍的突厥兵面前越发显得单薄文弱。 “你们是何人?” 突厥婢女眼高于顶的两只眼珠子终于向下落了落,可当看清眼前白净清俊一身书卷气的曹御医后她眼皮子霍地一跳,嘴角咧了咧声音和缓了下来: “我是左夫人的婢女,噢,忘了告诉你们了,左夫人勒兰难可是大可汗最宠爱的一位夫人……” 曹御医瞧不上对方洋洋自得的模样,直接打断了她:“池安儿是千金公主的婢女,不知姑娘找她何事?” 瞅着被曹御医护在身后的池安儿,突厥婢女不高兴的盯她一眼,她来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池安儿就在这顶大帐里,现在见曹御医护着身后清美的女孩儿,莫名的她就不高兴。 “不是我找她,是左夫人找她,让池安儿出来说话,如果误了左夫人的事,小心她的皮!” “奴婢就是池安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见四个突厥兵伸手要推开曹御医,担心曹御医有所损伤,池安儿忙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你就是池安儿?”声音仿佛从突厥婢女的鼻子里哼哼出来的,她挑剔的目光上下瞅她几眼,手一挥,“带走!” “慢着!”曹御医伸手拦下,“卑职是随送亲使团而来的宫中御医,千金公主命卑职救伤重的女乐,池安儿要替我打下手,她现在不能走!” 曹御医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本能得感觉到池安儿跟着这些人去必有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花痴病 这个男人不仅长得好看还会治病,突厥婢女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被她贪婪放光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倒唬得曹御医吓一跳,身上不觉生寒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先生是宫中御医?” 突厥婢女舍不得马上走人,忍不住想跟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多说上几句。 “是,在下曹御医。” “曹御医长得这么好看又能给你们的皇上治病,你真是很有本事!” 曹御医:“……” “我每次吃完饭肚子都要痛上好一会儿,曹御医你这么有本事,一定会治好我对不对?你帮我看看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突厥婢女上前一步曹御医就后退一步,最后她直接欺身上前一把抓住曹御医的右手往她肚子上摁,唬得池安儿倒抽口凉气,惊得两医女和药童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这个女人真不要脸,竟然当众轻薄曹御医!”尖脸儿的医女气得直咬牙,她还对曹御医芳心暗许呢,可惜曹御医不解风情。 “她非但是吃多了撑得肚子痛,还有花痴病,病得还不轻!”圆脸医女也低声骂着。 而当事人曹御医更被突厥婢女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他慌不迭甩开那只略带着薄茧的手,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的手这么硬实:“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还请自重。”pdb7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不是御医吗?我病了,你给我看病有什么问题?你瞧不起我?” 曹御医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姑娘一介女子该知男女之大防,便是卑职为姑娘诊病,为了姑娘清誉着想,必也会以悬丝诊脉……” “那你就诊吧!” 曹御医:“……” 突厥婢女大大咧咧的又欺身上前,丰满浑圆的身子直往曹御医身上蹭,曹御医脸都白了,他饱读圣贤书更醉心于医术,本是谦谦君子尚未经历过风花雪月,面对突厥婢女的放浪行径他一时尴尬手足无措了。 四名突厥兵倒是见怪不怪一般,只大瞪着眼睛看热闹,这个突厥婢女可是左夫人的心腹,平日里连他们都不敢得罪。 上行下效,仆随主性,左夫人阴暗不为人知的勾当她这个心腹婢女可都瞧在眼里,甚至多有参与,调戏好看的男人也不是头一回。 眼见突厥婢女步步紧逼,池安儿锁了柳眉突然走上前横在两人中间,绷着小脸儿一字一句着:“姑娘,曹御医并非普通医者,他乃堂堂北周宫中御医,若是姑娘想求医,还需你家主子左夫人告之千金公主,公主恩准后有明令示下,曹御医方可医治。”你什么身份请得动曹御医?就是你家主子请曹御医看病还得看千金公主同不同意呢。 “你……” “姑娘可得了公主之命?可有公主手谕?”池安儿挺着小身板儿,可只有曹御医注意到她紧攥着的双手在悄然颤抖。 “哼——”突厥婢女怒哼一声,“我又不侍候你们千金公主,干嘛还要听她的令,我只听左夫人的命令!” “池安儿,曹御医说你给他打下手,看样子你还真是懂医,那好,跟我走吧!” 见曹御医还想阻拦,突厥婢女朝他眨眨厚重的眼皮笑道:“曹御医,我可是奉了左夫人之命过来的,左夫人得了病,巫医治了好长时间一直治不好,左夫人听说池安儿医术不错,就想让她过去看病,如果治好了左夫人必会重重有赏,可若是治不好……”突厥婢女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危胁意味很是明显。 “我?左夫人让我去看病?”池安儿有些发懵。 “能给左夫人看病是你的荣耀,”突厥婢女翻了翻眼皮丢她一个白眼,“你都给鹰奴治伤了,难道还不肯给左夫人看病,在你眼中一个贱奴的命比左夫人还要珍贵吗?” 池安儿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没成想左夫人竟以此为把柄。 见池安儿怔怔着没出声,突厥婢女提高了嗓音,音线有着丝男人的粗哑:“既然你给鹰奴治过伤,现在他快要死了,你再过去给他看看,看看能不能救活?左夫人心地善良,鹰奴虽是贱命一条,可好歹是条人命不是。” “池安儿,你快点儿,误了事可小心你的皮!”突厥婢女下意识又上下打量池安儿几眼,这么娇弱的小身子骨,估计抽上十鞭子骨头就好散架了,不过她这身皮不错,看着白嫩嫩滑溜溜的,怪不得入了阿巴齐少爷的眼了。 她阴森森的目光看得池安儿头皮发炸,更令曹御医慎得慌。 曹御医一直给医女和药童暗使眼色,圆脸医女早瞅准了机会欲偷溜出去找长孙副使报信求助,无奈几个突厥兵跟黑铁塔似的堵在那儿,一个厉目瞪过去,吓得圆脸医女脚险些瘫软。 “你的医术那么好,”临走时突厥婢女恋恋不舍的望着曹御医,如果左夫人能相中他,再把他降住了,等乐够了玩儿腻了时就会成为她的怀中物了,想想就激动,“要不曹御医也去给左夫人看看……” “不行!”池安儿脱口而出,突厥婢女满眼放光,暗暗吞咽口水的动作她不是没看在眼里,太可怕了,这个突厥婢女莫不是看上了曹御医?这念头一起池安儿就觉恶寒,无论如何不能让曹御医被这个行为放浪的突厥婢女给祸害了。 曹御医无力的抚额,池安儿只想到他的安危,可她一个纤弱女子被这些人带走危险岂不更甚。 突厥婢女眼神示意,一个五大三粗的突厥兵突然上前一记手刀劈下,曹御医“扑腾”一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曹御医!” “曹御医……” “闭嘴!”突厥婢女恶狠狠道,随即又怒气冲冲瞪一眼五大三粗的突厥兵,“谁让你使这么大劲的?把他打死了你赔我!” 五大三粗的突厥兵一缩脖儿,粗野的汉子愣一生没敢吭。 “你们两个,守在这儿,不准放人出去!”突厥婢女吩咐着,转而盯一眼池安儿,命令另一个突厥兵:“你,带她走!” 这些人没有发现,帐帘掀开的一角有个小身影一闪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可真是够笨的 “不知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池安儿突然问,她人都要被带走了,总该知道是谁将她带走的吧。 她的话提醒了医女和药童:对啊,刚被这女人和那几个突厥兵的气势汹汹给吓到了,倒忘了问了,若是公主问起来,难不成要回是左夫人身边的婢女,那公主还不得被她们几个的蠢给怄死! “你们将奴婢带走,奴婢总该知道你的名字吧。” “哈纳云。”突厥婢女一挺胸,丰满的双峰跟着颤了颤。让这些北周来的婢女都知道知道她的名字,以后见了她最好怕得躲着走。她突然有些懊恼,刚怎么忘了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曹御医了呢!peld 云?……哼,就你这粗鄙汉子的言谈举止也配用个云字?平白亵渎了这“云”字美好的意境!尖脸儿的医女暗暗腹诽。 哈纳云离开之际还不忘回头贪恋的望一眼倒卧在毡毯上的曹御医,那干净清俊的小白脸儿,那微微拢起的眉头平添了几许让人怜惜的味道,真是一副好看的美男图啊……咽下一口唾沫,末了,哈纳云心有悻悻的走了。对方毕竟是北周宫中御医,杀一个小宫婢倒也不怕什么,若真将曹御医强掳了去,莫说是千金公主借题发挥,怕是大可汗那边也不好交待。 入了突厥王庭,送亲使团和一众的宫婢自有所属的毡帐宿地,只不过一众的宫婢在王庭,而送亲使团的驻地在王庭外围,距离也并不远。 千金公主的华帐有大可汗佗钵的亲兵把守,各处一队队交错穿差的突厥兵巡视警戒,而当看见左夫人的护兵出现在所属北周宫婢的毡帐外时,这些巡视的突厥兵并不以为意。 五大三粗的突厥兵欲拎起娇小的池安儿扔到马背上,他手伸来时,池安儿顺势一躲大声着:“你别碰我,我自己走,我会骑马!” “你会骑马?” 哈纳云斜她一眼,一脸的鄙夷:“你先能上得了马再说。” 注视着池安儿战战兢兢的走到一匹马前,腿颤手抖的摸摸马脸,又哆嗦着拿过马鞭,抓住马镫,右脚点地借力“爬”上了马,虽是颤颤巍巍让人看得直咧嘴,可好歹人是上去了。 没人留意到池安儿明澈眸子里闪过的不屑。 哈纳云撇撇嘴,有点诧异又有点幸灾乐祸:“瞧你上马那笨样儿!池安儿,你骑得可是上好的战马,我可提醒你,抓牢僵绳,别马一跑起来将你甩了下来再给摔死!” 池安儿没出声,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人,帐外没有人,连那几个哭天抹泪的女乐也没个影儿,池安儿心有失望默默低垂了眼帘不知她在想什么。 “还想着有人能救你呢?晚了!” 哈纳云也不再客气冷笑道,“你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去,能治好左夫人的病你不但可以活着还有大大的赏赐呢!”哼,你能活下来才怪呢! 哈纳云极是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声清脆的鞭声响,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一名突厥兵紧紧跟着她,而那名五大三粗的突厥兵则监视在池安儿的马侧。 此时,迎亲夜宴还在继续,响彻震天的皮鼓声中不时传来突厥舞者张狂奔放的吆喝声。 一个小身影从毡帐投下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她如樱桃般红嫩嫩的小嘴唇紧紧的抿着,晶晶亮的大眼睛里尚挂着泪珠,泪珠在眼窝里打着转儿却迟迟不肯落下。 小鹰儿被千金公主要了去后,云儿将她交由池安儿负责调教,池安儿见她今夜受惊匪浅,便打发了她先去休息,从明日起再作安排。可脱离了阿巴齐魔掌的小鹰儿反而睡不着了,她很乖巧的去照顾雨晴,听说这位雨晴姐姐是为了救千金公主而受的伤。 虽然小鹰儿不相信哥哥会破坏族规利用鹰族特有的驱兽技能猎杀女人,可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和不安,毕竟能驱使凶猛“乌猎”鹰群的人除了哥哥外再无它人,甚至连她也只能驱使几只鹰而已。 她想找哥哥问个清楚,她想告诉雨晴姐姐,她的哥哥绝不是伤害她的人,可哥哥被阿巴齐带走了,她没有办法问个明白,她突然又好担心哥哥…… 闷闷不乐的小鹰儿从雨晴的帐中出来后,边走边无聊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头,抬头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进了毡帐。 “咦?那不是左夫人的心腹哈纳云吗?”小鹰儿晶晶亮的大眼睛闪过惧意,下意识藏身毡帐后,可旋即甩甩小脑袋,“为什么还要怕她?我已不是左夫人的奴隶了。” 虽然如此自我安慰,可一只小手还是不由按到“呯呯”乱跳的小胸口上。 虽然不及小魔头阿巴齐的凶残,但喜怒无常的哈纳云也是很可怕的,喜怒无常,起码小鹰儿的认知是这样的。 哈纳云有时对她很好,会给她香喷喷的烤羊肉还给她金澄澄的蜂蜜吃,鹰族奴隶地位低贱只能吃些牛羊的内脏,更无资格享用香甜可口的蜂蜜,便是哥哥和族人偷偷给她些好吃的还要冒着被鞭笞的危险。可哈纳云就这样当众给她蜂蜜和甜奶酪吃,还送她漂亮的服饰,有几次甚至在阿巴齐堵住她要强行将她带走时帮她解了困。 可哈纳云有时更像发疯的母狼,会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扔进黑乎乎臭烘烘的地牢,甚至扭曲着脸通红着眼睛朝着她直磨牙,似要活生生将她生吞活剥,她怕极了,不过这样可怕的情形不会超过两天,每每哥哥鹰奴都会亲自把她救出来,而恢复正常的哈纳云站在哥哥旁边还会咧嘴朝她笑,可为什么每次哈纳云都用手指去挑哥哥的下巴呢?为什么每次哥哥的表情都那么痛苦呢?哥哥还以为她没有看见,其实她都偷看到了。 后来执失律大哥告诉她,阿巴齐总是因为哥哥护着她而毒打哥哥,左夫人和哈纳云更利用她的性命来危胁哥哥,一直威逼着哥哥做他不喜欢的事。这两个坏人,和小魔头阿巴齐一样的坏!她舍不得离开哥哥,可她更不喜欢哥哥被那两个坏人逼迫着做不喜欢的事,被小魔头鞭打,所以她答应了哥哥逃出漠北草原…… …… 小鹰儿躲在帐外偷听,当听到哈纳云说她哥哥快要死了时,小鹰儿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浑身冰凉感觉掉进了冰窟。夜凉如水,皎皎明月撒下的清冷月光抚在这个悲伤孤单的小人儿身上更显凄凉。 当哈纳云和两个突厥兵押着池安儿策马离去后,小鹰儿走了出来,咬咬牙甩去一直在眼窝里打着转儿的两滴冰凉泪珠,拔腿往王庭外跑去。 迎亲夜宴初始千金公主当众将小鹰儿要了去,王庭内外已是无人不知。千金公主的小女奴,又是个孩童,巡视的突厥兵便是看到小鹰儿也不会太过在意,更没有拦下她盘问。 小鹰儿跑到栓马桩那儿,一排排的是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的战马,离的较远拴着的则是各部随行亲兵的坐骑,还有几匹没拴着的战马正在遛弯或被单独拉出来喂精食。小鹰儿掏出“殁骨哨”吹了起来,马嘶声传了出去。 不过片刻,一排排的战马开始浮躁起来,轻抬前蹄喷气打着响鼻,负责看守的突厥兵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几匹没拴的战马突然嘶鸣声起扬蹄四处奔窜,慌乱间没人发现一个小身影飞跃上马背伏了小身子扬长而去。 历任鹰族族长都能以飞禽走兽的语言同它们交流,更以特有的内力迸发出强大的威压予以震慑令百兽恐惧尊其为王,而小鹰儿虽有此天赋却从未习得鹰族特有的内功心法无法震慑飞禽走兽,但她可以借助“殁骨哨”吹出它们的语言向飞禽走兽求助,而面对“同类”的求助,单纯的飞禽走兽必然会相帮。 远离王庭的西面几座零落的小山丘在月色下如孤零零拱起的坟堆,帐前支起的几口圆型简易火炉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在夜风中飘摆摇曳。池安儿抬头打量着,入眼的是一顶华丽丽的宽大圆顶绘有古怪字符花纹的青色大帐,一队手按弯刀的突厥兵在四周巡视着,不远处则是几顶小毡帐,其中的一顶帐外也有突厥兵把守。 “还看,还不下马!”哈纳云瞪着池安儿,语出不耐。 池安儿默默的低了低小脑袋,依然一副手抖腿软的模样,她不是跳下马来,而是摔下来的,虽没摔个仰八叉,可模样也够狼狈的,左脚还挂在马镫上…… “可真是够笨的!”哈纳云咧嘴嗤笑了一声,莫名的心情愉悦,就她这笨样儿一路上愣没从马上摔下来,她可真够走运的,不过她的好运气今夜也算到头儿了! 哈纳云的讽刺笑声引得出了大帐的两名突厥婢女也失笑,朝着池安儿指指点点头,池安儿没有错过她们眼睛里那含着意味的坏笑。 “别磨蹭,敢让左夫人久等小心你的皮!”哈纳云推了一把身形尚未站稳的池安儿,池安儿脚下又打了个趔趄,哈纳云现在是越看池安儿白晰滑嫩的皮肤越是不顺眼,恨不得拿鞭子抽烂了她的肌肤,更乐见阿巴齐小主人扒下这身白嫩的皮做风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医好你的脸 走进大帐之时池安儿突然回头望,明澈的眼眸显了黯淡,眼底里又是一抹失望。一路上她故意前摇后倒的几次险些摔下来磨蹭时间,最后烦得那个五大三粗的突厥兵险些又将她拎起来甩到自己的马上。 池安儿不知自己在盼着什么?她一个带罪之身的小小宫婢,不敢痴想千金公主对她另眼相看,更不敢妄想着因救她而去开罪左夫人,那么长孙副使呢……他是否还会同上次一般,突如天降般现身来救她?这个念头一起,连池安儿自己都摇头苦笑。 帐内暖暖的,让满身凉寒的池安儿身子一暖。漠北草原秋末的夜风甚为冷硬,她穿得又单薄,方才骑马风呼呼的掠过她的身将她冻了个透。 “你就是池安儿?”声线虽好听可太过冰冷,更有高高在上掌握生死的气势。 “左夫人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哈纳云恶声恶气怒道。 “是,奴婢是池安儿,奴婢见过左夫人。”池安儿轻声回着又低了低小脑袋,一副怯弱的小模样。 入帐时只一眼池安儿便将对方看了个通透:黑色面纱遮脸,红宝石抹额上挂着细密的珊瑚珠串也遮挡不住额头上的朵朵丑陋的红斑,不难想像那面纱后的一张脸会是怎样的恐怖恶寒! 咦?这气味……?池安儿嗅出空气中丝丝奇怪的苦味。父亲是游医,家里常年飘着各色的药香,她从出生起就与各色药物为伍,更以各种植物药草为玩伴,对花花草草的气味尤为敏感。 一抹惊诧闪过她眼眸,她下意识看看左夫人,末了,又低了小脑袋。 藏拙!这是爹爹从小就教她的保命之道,对,是保命! 她天资聪颖天生就是学医的胚子,一本厚厚的医书,普通人学三年尚记不全内容,可她只短短一个月便深入脑海,不仅背过记住而是吃透并能举一反三,一套需五年功力才能运用娴熟的针炙法她五个月便运用的有模有样。她记得小时候爹爹常盯着她发愣,有段时间爹爹甚至患得患失似乎并不希望她学医,可最终还是悉心栽培于她,不过却严肃的警告她:藏拙,不得用所学医术耀于人前,更不得将师公的那套针法露于人前。 她虽在曹御医面前露了医术和针法,但那些不过尔尔,算不得什么! “池安儿,你到底还是落到了我手里!”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揪住走神儿的池安儿,池安儿抬眼正对上阿巴齐充斥着戾气的双眼。 “阿……阿巴齐少爷……”池安儿吓得一哆嗦,本能的想挣脱开他揪住衣领的大手,她感到脖颈被勒的生疼,有些喘不上气了。 十二岁的阿巴齐虽脸上尚残存着些许稚嫩痕迹,可以肉为食的游牧民族本就早熟,阿巴齐虽比池安儿小,可身高已与池安儿齐平,厚实的体格更将池安儿整个罩在他的阴影里。 池安儿的双手无意识的扒拉想争个喘气的空间,阿巴齐只觉手背上软软的柔柔的甚至有些痒痒的好不舒服,他眼睛定在池安儿那双柔软带着些清凉的小手儿上,狠戾的眼睛带了丝邪佞,回头道:“姑姑,这个女人我要了!” 左夫人心中轻哼一声漠然视之,原来阿巴齐这小子借着为她出气的名义,实际上是自己想要这个小丫头,不过也好,反正她手底下的贱奴小鹰儿被大可汗赏了千金公主,她以看病为由将池安儿要来,不过是个奴婢,大可汗也不好多说什么。 池安儿换小鹰儿,她也没输给千金公主,表面上她也没丢面子。 阿巴齐揪着池安儿就要走。 “左,左夫人……”池安儿拼力喘着气挣扎着,“我……我可以医好……你的脸。”池安儿情急之下忘了自称奴婢。 “回来!”左夫人乌黑的眼睛突得一亮。 “姑姑……”已将池安儿拖到帐门口的阿巴齐不甘的叫了一声。 “别吵!”左夫人瞪他一眼,没有什么比恢复她的容颜更令她迫切的了,她才三十五岁,本就是个美人,正是风情正盛的时候,因这古怪的病她孤零零的呆在这里两个多月了,若是再久一些,大可汗是不是该将她忘了。 “池安儿,你刚说什么?”左夫人有些不敢置信,紧盯着池安儿问道。 “咳咳……咳……”池安儿大声咳嗽着,左夫人不耐的一摆手,“放开她!” 阿巴齐虽是个小魔头却也不敢不听姑姑的话。 顺好气的池安儿轻声着:“奴婢可以医好左夫人的脸。” 声音虽轻却如重锺砸在左夫人的心头,她惊喜过望,声音几乎颤抖起来:“快说,怎么个医法?” “姑姑,她不过是个小奴婢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治好姑姑的脸,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然后趁我们不注意再悄悄的逃跑,就像小鹰儿那样逃走。” 左夫人黑眉一挑锋利如勾的目光盯向池安儿,活脱脱欲将池安儿的心剜出来看个明白一般,池安儿迎视着她,纯净清澈的眼眸那么清透,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姑姑,巫医看了这么久都治不好,连大喀木都没有办法,这个小奴婢怎么可能会医好姑姑的脸?姑姑,你不要被她骗了!”此时的阿巴齐只想将人给带走,那双小手儿摸在他手背上的感觉太好了,如果摸在身上肯定更舒服,他要赶快回去试试。 “左夫人,你的脸上原来只是小小的粉红点,差不多半个月后点点的红变大了颜色也变深,成了一个个的大红点,再过大半个月后大红点又开始扩散变成了一个个小红斑,而现在小红斑又不断向四周扩散变成了朵朵大红斑……” 左夫人惊了,阿巴齐也闭上了嘴只是瞪着眼往池安儿肉里盯。 “左夫人,我说的对吗?” 何止是对,简直就是亲眼目睹一般,可池安儿才刚到王庭一日,绝对不可能事先知道。 “左夫人,朵朵大红斑还会继续扩散……” 左夫人一激灵。 “不过这次的扩散时间会长一些,大约三个月的时间,然后朵朵红斑彼此相接成为一整片,到最后您的整张脸就会被整片的红斑覆盖,再也看不出原有的肤色。” 那得多丑啊!哈纳云悄悄咧了咧嘴看向左夫人,此时左夫人正直勾勾的盯着池安儿。 “如果是不痛不痒的也就罢了,顶多是难看一些,恶心人些罢了。”池安儿故意将话说的难听,只有这样才能显出她的重要性,她可不能让阿巴齐将她带走,阿巴齐的眼神儿太可怕了,又凶又邪恶,落到他手上肯定会死的很难看。 果然,左夫人受不了了,身子气得颤了颤,乌黑的大眼睛冷嗖嗖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羞辱她,骂她难看恶心的小奴婢,可她不能,小奴婢既然讲得出症状,一定知道她得的是什么怪病,或许她真能医好这张脸。 “池安儿,你知道侮辱大可汗的左夫人是什么罪?”左夫人阴森森道,“你会被马踏成泥,死无全尸!” “可奴婢说的是实话啊,奴婢绝不敢侮辱左夫人,”池安儿认真的看着左夫人,一派的天真无辜模样,“如果仅仅是红斑连成整片倒也罢了,可更可怕的是最后整张脸会奇痒难耐,逼得人不得不去抓挠止痒,直至整张脸被活生生抓烂再也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啊——”左夫人忍不住惊呼,甚至感觉脸上已开始痒开了。 池安儿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左夫人远离王庭是对的,这种病会传染,现在虽然还看不出影响,可等朵朵红斑连成片时便极具传染性,三步之内便会将病气过到它人身上。” 哈纳云陡得打了个颤,她离左夫人最近,不过一步之距,这太危险了,她脚下意识想往后挪,可似有所感,左夫人忽扭过脸狠狠瞪向她,哈纳云身子一僵,整个人不敢动了。 另两名突厥婢女则悄然松了口气,还好她们离得远一些。 而靠近帐门口的阿巴齐也下意识瞟了瞟他和姑姑之间的距离,末了,神情也松了下来。peld “池安儿,你别想恐吓我姑姑,说,我姑姑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病俗名叫“火肤如”,因红斑连成片时如赤火一般的红,得名火肤如!”池安儿说得甚是爽脆。 火肤如?她果然知道。左夫人急不可奈问道:“如何治?” “用……”池安儿脱口而出,突然心中一动,眼底闪过什么,轻声着:“治是可以治的,不过有几味药材甚是难寻,而且,“火肤如”不易根治,奴婢还要同曹御医商量着斟酌用药。”曹御医如此重要,便是哈纳云是左夫人的心腹也不敢再打他的主意了吧。 “池安儿你敢戏耍本夫人?”左夫人黑眉斜挑厉声道。 “不,不是,”池安儿似受到了惊吓,吓得缩了缩身,干净明亮的眼眸扑闪着:“奴婢不敢戏耍左夫人,奴婢没有说谎,此病虽不易根治,但确实可医,只不过要多费些时日罢了,更何况有几味药材甚是难寻,便是寻到后煎药的步骤也甚是繁杂,一步错整个药效就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窥视 “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左夫人气得红了眼,此时的她就像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被人又生生夺走了一般令她发狂,“池安儿,你该死!” 在左夫人耐心告罄要对她不利之际,池安儿忙抛出一个让她心动的甜头。 “左夫人,奴婢现在就有一个法子减轻你的病症,”池安儿急急道,“需要地新,香罗子,胶节还有阴阳水,切记,先用阴阳水煎地新,待小半个时辰后再加入香罗子和胶节继续煎,一个时辰后取药汁,凉透后涂抹在脸上,早中晚一日三次,当天便可见效,一个月后朵朵红斑可以消缩成一个个的红点子。”是一个个的大红点子,当然,虽是大红点子也不好看,但确实是见效了嘛。 “哈纳云,快,快把巫医叫来,让他们赶快去煎药!”左夫人乌黑的两眼铮亮,简直是欣喜若狂,甚至忽视了此法子只是减轻病症,不过既能减轻,医好也就不远了。 哈纳云拔腿就跑,总算可以离左夫人远一点了,太可怕了,奇痒难耐抓烂脸啊……说什么现在还不具传染性,为了自己漂亮的小脸儿着想还是离远点儿好! “巫医会有这几味药吗?”池安儿似是自言自语,小脸儿上挂着好奇甚至是流露出钦佩的神色,“奴婢孤陋寡闻了,原来漠北草原上的巫医医术也这么高明,什么药材都有的。” 这是明晃晃的打脸,连何种疾病都不知道也能称得上高明? 左夫人一怔:巫医有这些药材吗?应该是没有,恐怕连听都没听过!想到这几个月巫医用些臭烘烘烂泥样的东西往她脸上抹她就直泛恶心,烂泥没少抹,苦药汤子不少喝,可是一点没见效,眼睁睁着红点子一天天变大成了现在这副鬼模样。 两个巫医为了方便给左夫人治脸,就住在不远处的一顶毡帐里,此时被哈纳云匆匆拉了来,进了大帐还一脸得怔懵。 当两巫医听完池安儿所说后半天没反应,末了互相瞅瞅然后就怔怔的看着池安儿,好似还未曾怔懵中回过神: 火肤如?没听过!阴阳水?胶节,地新……香罗子又是些什么玩意儿? 池安儿无奈的朝左夫人摊了手,那无奈可爱的小模样惹得一直盯着他的阿巴齐两眼放光,胸中一股异样的气息上下窜动,这小女奴怎么这么可爱呢?真想抓住她的双手好好把玩儿一番。 “废物!”瞪着两巫医的傻样儿左夫人气得直咬牙。 “池安儿……” “左夫人,”见左夫人又火大了,不待她多说池安儿极是乖巧的道,“这几味药巫医没有,可正好我们公主陪嫁的四车药草中就有这几味,只是,那些都是公主的陪嫁之物,若无公主允许奴婢不敢擅动,除非公主同意……” 左夫人两眼阴暗不定,不知在盘算什么。 “奴婢还担心,”池安儿看看左夫人,又似不放心般瞅瞅深锁眉黑着脸的两巫医,“若是煎药的火候不到只怕药效也会大打折扣,好药也白白的浪费掉了,浪费掉也就罢了,可多耽搁一天左夫人脸上的红斑便会严重一日,奴婢倒是愿意立时回去为左夫人煎药,那边小药炉药罐也都是上好的……” “不行!”阿巴齐气哼哼冲上前又一把逮住池安儿的左手腕,嗯,手感也很好,好滑嫩的皮肤,软软的肉乎乎的还有着丝丝的凉,怎么她一直没暖过来? “我就看出你是在耍花招,进了这门你还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想都别想!” 甩不脱阿巴齐的桎梏池安儿急道:“药的火候只有奴婢掌握的住,奴婢的手若是伤了,只怕为左夫人医脸的药也煎不到好处,呀……好疼!”感觉手腕都快被折断了。 盯着池安儿呼疼苦着的一张小脸儿,左夫人有些烦躁:“阿巴齐,你先出去。” “姑姑……” “左夫人!”一个突厥兵匆匆进帐禀报,“鹰奴吐血不止,眼看就不行了。” “啊——”哈纳云变了脸色惊呼一声拔腿就想跑,可刚抬腿就意识到不妥,悄然看向左夫人,果不其然左夫人正朝她丢眼刀子。 “鹰奴……他,他是那些贱奴的族长,小鹰儿又被大可汗赏了千金公主,鹰奴活着比死了有些用处。”哈纳云讪讪着解释,小鹰儿也会驱兽技能,除了左夫人便只有她的心腹哈纳云知道了。piml 废话!小鹰儿现在在千金公主手中,鹰奴便无人可取代了,他,不能死! 左夫人目光中含了警告:别以为你打的什么心思本夫人不知道! 哈纳云瑟缩了一下,看似一派的恭顺怯懦,心内早已暗骂:呸,我什么心思你知道,你心思我又何尝不知,哼!这些年来你一直想享用鹰奴,可也没得手不是!” 鹰奴吐血不止?池安儿神色一惊,眼前立时浮现出那个苍白面容的年轻男子,他像狗一般被铁链拴在拴马杆上,遍体鳞伤的他在昏迷中还紧锁眉宇似忍受着巨大痛楚,浑身弥漫着浓浓的绝望气息。 虽已有心理准备,可当池安儿看到鹰奴时还是吓了一跳。 鹰奴紧闭着双眼躺在毡榻上,头无力的侧歪着,四肢被小臂粗的铁链栓着钉在榻角。本就苍白的那张脸已惨白如雪,连嘴唇都已雪白,因着吐血缘故脑袋下的粗布毯被鲜血大片大片的晕染开来,他脸上唇上也有点点血迹残留,如皑皑白雪中怒放的红梅,冰冷又凄美,可他的气息,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下一刻就要飘散于空中彻底消失。 “噗——” 又一口鲜血从鹰奴雪白的嘴中喷出,再次打湿脸前的粗布毯。 “鹰奴……”哈纳云声音颤抖,目光惊恐甚至是含着怜惜心疼。 两巫医上前在鹰奴脸上拨拉了几下,最后皱了眉一脸嫌恶的擦擦沾了血渍的手摇摇头:“没救了!” 左夫人眼睛一跳,罩在脸上的面纱随之轻抖了抖。 “池安儿,”左夫人冷冷的看着昏迷中的鹰奴片刻,末了扭脸盯向池安儿命令道:“救活他!” 不必左夫人说池安儿也想救人,如果小鹰儿知道鹰奴现在的情形,只怕她会伤心死,想到小鹰儿泪汪汪哭红了的小脸儿池安儿心就酸涩。 池安儿快步走上前,抬过鹰奴的右手,是把手抬过来,锁在他腕上的铁链实在太过沉重。细长的手指扣在腕脉上池安儿明澈的眼眸显了沉重,不觉叹气轻摇头。 “你一定要救他!” “你必须救活他!” 哈纳云和左夫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池安儿起了身表情认真道:“左夫人,奴婢不敢保证一定能救活鹰奴,失血过多外加骨断心脉重创,实在是他伤的太重,奴婢也只能是尽力试一试。” “左夫人,还请命人先将这四条铁链去掉……” “不行!”未及左夫人开口,阿巴齐立时否决,眼睛里迸着厌恶狠戾:“这个贱奴太狡滑,必须用铁链锁着防止他逃跑!池安儿,让你救人你就救,哪那么多废话!”这个贱奴死了最好,真不明白姑姑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一定要他活? “左夫人,”池安儿没理会阿巴齐,只是向左夫人解释说:“铁乃阴寒之物,被阴寒之物锁住时间一长阴邪寒凉之气必会侵体伤及全身经络,健康之躯倒也罢了,可重伤之人岂能受得住。更何况鹰奴伤重能否活下来尚未可知,更不消说起身逃跑了?” 左夫人乌黑的眼睛闪着阴冷森然的暗芒,审视着神情坦然的池安儿片刻后,在阿巴齐的反对声中命人将铁链去了。 池安儿随后又以医治时不能分心为由要求清帐,左夫人虽心有不快但还是如了她的愿,毕竟鹰奴的性命重要,至少他现在还不能死。 临出帐时左夫人又丢给池安儿一记警告的眼神,再看一眼面白如雪却不乏冷幽俊美的那张脸,眼底里闪过抹复杂,末了,转身而去。 人一走,池安儿立时动了起来,动作迅速却不慌乱,打开随身带来的小包囊,取出怀中云丝软针包,摊开来一排排长短不一的盘丝象牙柄的银针。手粘起银针迅疾扎向鹰奴胸前的几处大穴,听见鹰奴喉咙中传出细微的出气声后忙拿起两枚生血丹和愈骨丹喂进他嘴里,轻捋着他的脖颈让丹药滑入喉咙。 “咽下,你一定要咽下去,我知道你可以的!” 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天籁之声,他虽不曾清醒可却似听见了,身上也似有了点点气力,喉咙轻动,虽是艰难但还是将两粒丹药咽了下去。 池安儿暗呼侥幸她之前曾对鹰奴施过针保住他的心脉,否则,他断难支撑到现在。 池安儿又捻起银针抹上药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喝成,很快,鹰奴胸前便插了二十几支抹了药粉的银针,粘起最后一枚银针时池安儿小脸儿紧绷,漆黑的瞳子聚着凝重,手腕轻动却似承受着千斤重担,沉重的缓缓的扎进鹰奴的心脉处。 最后的一针竟致清汗滑落,池安儿抬袖抹着汗湿的双鬓,而后双指夹着点燃的一小截儿筷子粗的深褐色药石,小心翼翼在银针间游走热熏着抹了药的银针,含着清涩药香的热气凫凫而起,热气下银针上的药沫化成浅红色的药水顺着银针缓缓滑下渗入肌肤…… 一只冷凛冒着幽寒光闪的眼睛正透过毡帐上戳破的小洞窥视着池安儿的一举一动,帐外的黑衣人看得入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不是为自己而活 帐内池安儿的一举一动皆落在黑衣人眼中,盯着池安儿那自信认真的小脸儿,那如行云流水般熟稔的指上动作,他心内暗念着:这趟真没白来!鬼使神差的沾了北周郡主的光登上不求公子的“弥途峰”,还有眼前这个池安儿,总觉得不是个简单的小宫婢值得一查,回去禀告阁主,阁主一定也会觉得有趣!” 黑衣人便是“消弥阁”阁主夜玉郎麾下的得力之人——水南星。 水南星,轻功绝佳,其轻功被赞为看得见追不上,就像那水中星,看得见摸不着。 水南星耳朵轻动,身形一晃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他人刚飞身而逝几个巡视的突厥兵便走过。 待凫凫热气尽散药水顺着银针尽没入肌肤后,鹰奴雪白的嘴唇渐渐有了点点血色,最后浮了一层极为浅淡的粉,雪白的脸色也着了丝丝的淡粉色。 池安儿轻呼出口气,鹰奴的命是暂时保住了,她神情复杂的注视着鹰奴,方才诊脉施针时她就发现了他在苦苦撑着一口气,他有坚强的意志力,他在苦苦求生,许是因有未了事,许是有放不下的人,或许他不肯放弃只是因为小鹰儿。 池安儿又取出一枚以百年野山参、续断、首玉精等熬制的大补丸喂入鹰奴的嘴里,她低喃着:“这是极品的补虚大补丸,若非雨晴姐姐和离忧姐姐需要这些,公主要求给她们用最好的,你都没得吃,这次,你也是沾了她们二人的光……” 一只柔软又带着丝凉意的小手儿覆在他的脖颈间,助他顺气下咽。 “我知道你熬的艰辛,便是再难熬你也要撑下去,小鹰儿需要你,她还那么小那么脆弱,你忍心让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世间吗?”池安儿喃喃着,抬头看着某处,瞳子里却空洞无物,清美的小脸儿上漫着忧伤,眼底里已泛起薄薄的水雾,“我们都在熬着,我们已不是为自己而活了……” 有冰凉的液体从鹰奴的眼角沁出,他缓缓睁开了眼,满眼疲惫,模糊的视线渐渐聚拢,聚拢后的黝黯黑瞳终又生出了点点光星,看着这个忧伤出神的女孩儿,他的手轻动,下意识想抚去她眸子里蓄着的泪花,可手动了动却愣没抬起来,他还是太过虚弱。 恍惚着的池安儿回了神,低头见鹰奴还在努力的抬手她急了:“你不要命了?别乱动!” 看她生了急,鹰奴再不敢乱动,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喉咙轻动声音带着涩哑:“池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只是暂时保住了你性命,”已恢复常态的池安儿淡淡道,边说边利落的将银针从他胸前一一取下,“如果调养不好或是再次受伤,只怕神仙都救不了你!”话刚出口池安儿手一顿,觉得自己说这话太过天真,鹰奴的命捏在左夫人手中,命如蝼蚁的他如何能主宰得了自个儿的性命。 似知晓池安儿所想,鹰奴脸上泛了苦笑,点点光星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他一直不肯屈从左夫人成为她的玩物,心有恼怒的左夫人虽对他百般羞辱折磨却终没有起杀心,直到两个多月前左夫人得了怪病被迁出王庭后便越发的脾气暴躁狠戾,失了大可汗宠爱滋润的左夫人更欲强拿鹰奴寻欢,抵死不肯就范的鹰奴彻底激怒了左夫人,而当左夫人无意间发现了小鹰儿会驱兽技能后左夫人便对鹰奴起了杀心,鹰奴驱“乌猎”群杀千金公主任务失败后左夫人终决定致他于死地 鹰奴看见池安儿眸子里闪着的担忧,他强牵了嘴角笑了笑:“我虽是贱奴,可还是鹰族的族长,鹰族只有我会驱兽技能,我对左夫人来说还算有点利用价值,想来一时半时还死不了。” “池姑娘,”鹰奴有些犹豫,“你不恨我欲杀害千金公主,伤了雨晴姑娘吗?” 池安儿仔细看着他那双干净又含着愧疚的眼睛,想了想说道:“公主福泽深厚安然无恙,雨晴姐姐的伤也正在慢慢恢复,你虽然有罪但也受到了惩罚,我想,或许你也有身不由己时。” 鹰奴不易人察的松了口气,忽的想到什么神色突变挣扎着欲起身,焦急道:“你快走,快走,你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听阿巴齐对左夫人说要将你抓住做成风灯……咳咳……” 他惊急之下咳嗽不已,扯得浑身伤痛令他痉挛。 风灯?什么风灯? “都说了不让你乱动!”池安儿虽不快于鹰奴的不听话,但还是轻柔了声音解释道:“我不会有危险的,左夫人还指望我给她治好脸呢,在她脸完好之前,想来她是不会让阿巴齐动我的!” 得知小鹰儿现在由池安儿负责照看调教时鹰奴心有庆幸,他知道池安儿心地善良,有她看护着小鹰儿他求之不得。 池安儿又将鹰奴身上的伤口擦拭干净后给他上伤药,他身上的伤处太多,上次上过药的地方很多伤口又崩开了,她双手动作轻柔的如春风拂过人的心尖儿,鹰奴有了些许粉的脸色终于有了点点红光,他不由绷紧了身子,想看池安儿的动作又不敢看,无处着落的目光干脆盯着帐顶久久未有稍移。 池安儿有些奇怪的瞅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怎么上个药还这么害怕紧绷着身子? “你断了根胸骨,我给你上好药后再束缚住伤处,一个月内不可再使力……”池安儿想了想又拿出两枚蜡封药丸:“这是一枚补虚大补丸,是极品的补身子弱气血虚亏的好东西,这颗是愈骨丹,对骨头愈合有奇效,这些都是天元大皇后娘娘赏赐千金公主的陪嫁品,可珍贵着呢,你偷偷的藏好,已被不时之需。” 注视着池安儿将云丝软针包收入怀,收拾着一应的医药物什,鹰奴神色有些许的失落,末了,移开目光默默望着一处出神。 “嗷——”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沉狼嚎吓得池安儿手一哆嗦,刚打包好的小包囊从手间跌落。 而这一声狼嚎令鹰奴也徒然变了脸色,他听出来了,这是借力“殁骨哨”发出的狼嚎声。 “嗷——” “嗷——” 很快,穿透力十足的低沉狼嗷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夜空,飘荡在空中的的狼嗷声此起彼伏,似是遥相互应,不过一刻钟,狼嗷声已响在帐外,近在咫尺。 “狼袭……” “不好,我们被狼群包围了……” “保护左夫人……” 帐外已是人声嘈杂马嘶长鸣,兵器碰撞声响彻一片,池安儿抿着唇紧张的盯视着帐门口,无意间转眸看见神色有异的鹰奴,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害怕,而是心焦和无奈。 “我得出去!” “不可以!我刚将你救活你不可以再糟践自己,”池安儿按住努力欲起身的鹰奴,灵眸轻动起了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狼群不可能主动袭击有火光的毡帐,到底怎么回事?” 池安儿明显感觉鹰奴身子一震,可他却紧抿着薄唇不肯多说,只是含着歉意的眼睛看着她,末了,扭过脸又紧紧的盯向帐门口。 鹰奴不说,池安儿也不以施恩者的资格强逼他,她也不再说话,只是环视着四周琢磨着是不是该寻个趁手的武器,至少在狼吞了她之前她还要试图抵抗一下。可惜她带来的都是救人的药物,早知道会有狼袭她就会配些立竿见影的毒粉了…… 似感受到池安儿的紧张和意图,鹰奴下意识伸手伸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护住,可手抬了起来又无力的垂了下去,依然含着丝涩哑的声音轻声安慰她:“池姑娘,别怕,便是狼闯了进来也不会伤害你!” “狼是你家养的么?”池安儿回眸瞅着他,心中暗暗嘀咕鹰奴说话太过轻巧。 迎着那对儿纯净明澈的眼眸,鹰奴有了点点血色的脸又一红,轻声道:“我身上的肉比你多,便是狼要吃人,也会先挑行动不便的肉多的,动物比人还要敏感,也知道欺软怕硬!”不过他更相信小鹰儿不会纵狼伤害池安儿。 池安儿险些被鹰奴的话给逗乐了,都这时候了他还会开玩笑,“对了……”池安儿眼睛一亮,“你不是会驱兽技能么,鹰听你的话,狼也会听你的吧?” 鹰奴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原本是可以驱狼听我的指令,可我现在伤重没有气力号令它们!”伤重的他无法凝聚鹰族特有的内力发出狼嚎与狼交流或是进行震慑胁迫。 …… 帐外,人与狼混战场面近乎失控。 狼确实是小鹰儿驱使而来的,躲在矮灌木后的小鹰儿看见池安儿出了华帐被左夫人等人带去了一顶小毡帐,她知道里面的一定是哥哥。 听哈纳云说让池安儿来给哥哥治伤,后来见左夫人她们出来了,她意识到池安儿在里面正给哥哥疗伤,她就耐心的等着,原以为左夫人她们会回华帐等候,没成想一干人不但不走还将一队兵丁调了过去。piml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再也忍不住的小鹰儿吹响“殁骨哨”招唤狼群了,她打算让狼群缠住左夫人和一干的突厥兵,而后趁机将哥哥救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比狼更可怕 小鹰儿虽具鹰族独有的驭兽天赋,可她毕竟年岁小驱兽技能尚浅,尤其没有习得鹰族独有的内功心法,便是借助“殁骨哨”施展驱兽技能,同鹰奴相较,其威力也不过是个皮毛。 “殁骨哨”声起,就像那对月长嚎的狼王,低沉浑厚的狼嚎声破空而去直穿天际,虽方圆三里的群狼以此起彼伏的狼嚎为她助阵,可真正能驱动的狼只有近处周边的区区二十余只。 狼性凶猛野性难驯,可这二十余只狼也算听从小鹰儿的号令,并非以杀人为目的而是以缠人为任务,在“殁骨哨”蛊惑心智的狼嚎声中,它们冲破对火的恐惧,呲着獠牙流着涎水吐着血腥的舌头以特有的狼群进攻的队型冲向各处,尤以鹰奴所在的毡帐为中心向四面铺开冲杀进攻。 左夫人因病被迁出王庭在此地休养,离王庭尚有段距离,此时突遇狼袭便是快马加鞭赶去王庭搬救兵,来回总还需要些时间,所幸留驻此地的有四支小队五六十个突厥兵,他们是大可汗佗钵的亲兵,个个擅战彪悍。 可二十余只的凶悍野狼也不易对付,更何况还是突如其来的攻击,一时间惨叫声连连十几名突厥兵伤在了狼的锋爪獠牙之下。 哈纳云捡了把弯刀左右挥舞着保护着左夫人,蛮荒之地生存环境恶劣,凶猛野兽出没视为平常,此种氛围下女人们也不乏有着强悍凶残的一面。 “左夫人,小心……”几个突厥兵拦在前挡下了两只狼的扑袭,甚是忠心的哈纳云挺身而上将左夫人护在身后,双手握着弯刀紧张的戒备着,还不时担忧的扫一眼鹰奴的毡帐,好在没有狼冲进去。 哈纳云名义上是冒乌顿为左夫人挑选的土库族奴婢,实际上她多少和冒乌顿及左夫人有些亲戚关系,她的姐姐,是冒乌顿汗王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位,虽受冒乌顿的宠爱但因出身为奴没资格当妻子,不过冒乌顿对她的家人倒是不错,还让她的妹妹哈纳云跟在左夫人身边贴身侍候着。 “这些狼是疯了吗,怎么连火都不怕?”哈纳云惊叫道。 这些狼非但不怕火,连帐前支起的圆型火炉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都不能阻止它们的嘶咬进攻,甚至还围着火炉追着突厥兵狂撕猛咬…… 左夫人乌黑的眼睛暗芒闪现,遮脸的黑面纱被急促怒喘的鼻息喷得轻扬,她意识到了什么咬牙怒道:“一个小贱奴,胆子也大了!” “这些狼……是小鹰儿?”哈纳云亦反应过来,惊愕道:“她竟敢驱狼咬左夫人您?她不想活了?” 左夫人瞪了哈纳云一眼,小鹰儿的驱兽技能她并不想让人知道,鹰奴一直竭力隐瞒此事,而她更不欲张扬,她还想着有机会掌控住小鹰儿将她作为不为人知的秘密杀器:驱兽杀人,神不知鬼不觉。 要知道鹰族族长会驱兽技能是漠北草原上大小可汗贵族头领都知道的,可却没人知道小鹰儿也有这本领。 哈纳云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左夫人?小鹰儿这是要报复?我怎么没看见她的人?” 左夫人一双黑得不见一丝光星的瞳子定在鹰奴的帐毡。 而此时的小鹰儿已趁着混乱之际悄然出现在满脸惊愕的池安儿,和一脸无奈却又焦灼不已的鹰奴面前。 “哥哥……”小鹰儿像个出笼的小鸟儿般欢快的扑向躺着的鹰奴。 “胡闹!”鹰奴情急之下气息不稳连声咳嗽,扯得浑身的伤口疼得他直战栗。 小鹰儿充满喜悦的小脸儿瞬间白了,宝石般晶晶亮的大眼睛似又受到了惊吓般睁得圆圆的,一双小手儿揪着鹰奴的右臂欲拉他起来:“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丢下小鹰儿,哥哥,我们走,小鹰儿救你出去……” 从最初的惊讶回神的池安儿一把将小鹰儿扯了过来:“别拉他,你哥哥伤得那么重你想害死他呀?” 小鹰儿吓得一哆嗦,嫩红的小嘴唇扁了扁委曲的想哭:“池姐姐,我不要哥哥死,你救救我哥哥,呜……” 见自己一句话便将小鹰儿吓哭了,池安儿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语气太急太凶,立时心生了内疚忙不迭又安抚小鹰儿。 见妹妹伤心扁嘴哭鹰奴心疼不已,正欲安慰,却见池安儿轻轻摸着小鹰儿的小脑袋,柔声细语的安慰着她的不安,那温柔的神情那令人心生暖意的动作……鹰奴默默的闭了嘴,眼睛里渐显柔光怔怔着看得出神,可理智告诉他必须让小鹰儿赶快离开。 池安儿的安抚很有效,在保证她一定会医好鹰奴的伤后小鹰儿眼中一串串儿的银豆子也不流了,也接受了哥哥伤重不能起身跟她一起逃跑的现实。 当得知小鹰儿偷听了哈纳云的话跟着偷跑来的后池安儿也很无力,这傻孩子好歹知会一声,如果能告诉长孙副使大人是最好不过,可她倒好,一声不吭的跟着跑来了。 “小鹰儿,阿巴齐在这里,这里很危险你赶快悄悄再逃回去……呀,不行,外面好多的狼,你个小孩子现在出去太危险了,这可总么办?你不能留也不能出去……麻烦了!”池安儿眉眼生急甚至小鼻子尖儿有晶莹的汗滴在闪烁。 “池姐姐,那些狼是不会伤害我的……”小鹰儿很骄傲的扬起小脸儿,却看见哥哥在向他轻摇头,她突然记起哥哥曾很严肃的告诫过她:不许告诉任何人她会驱兽技能,否能不但她有危险,哥哥也会死,哥哥会被人杀掉。 想到这儿小鹰儿吓得一把捂住了自个儿的小嘴儿,惊恐的大眼睛转了转又带了疑惑:池姐姐是好人,也不可以说吗?不,不能说,说了哥哥会死的! 而现在鹰奴所想的却是千金公主虽对他有救命之恩,但小鹰儿的驱兽技能太过诱人,年岁又小易受人控制,他不希望小鹰儿成为左夫人,或是千金公主的利用工具。 池安儿从小鹰儿的口中知晓了一些阿巴齐小魔头的残忍嗜血手段,她又与其打过交道,自是明白阿巴齐的可怕,她正考虑着如何让小鹰儿脱身,一时没注意到这兄妹两人之间眼神的互动。piml 而当听见鹰奴让小鹰儿趁乱悄悄溜出帐回去时,池安儿有些不理解,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心这么大?真就不怕妹子被狼给叼走吃了? “阿巴齐和左夫人比狼更可怕!”鹰奴声音虽虚弱却是发音清晰,“小鹰儿必须走,外面的狼群虽然有可能会伤到她,但落在阿巴齐和左夫人手中她会生不如死!” 想到阿巴齐那满是戾气的脸,那对儿冒着邪佞残忍幽光的眼睛,池安儿陡得一激灵,“小鹰儿,自己保护好自己,走,快走,赶快逃……” “既然来了,还想逃到哪里?”左夫人阴冷的声音突然传了来。 帐帘一掀,一股夹着血腥气的冷风袭来。 帐内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空气中更是静的异常。 鹰奴下意识想伸手将小鹰儿护住,可身体极度虚弱的他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牵扯的全身伤处生疼,眼见着鹰奴拧了浓眉神情现了丝痛楚,布着点点浅粉的薄唇轻绷显得整张脸有了鲜活气,哈纳云心尖儿一跳起了心疼,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连伤重皱一下眉头都这么好看,真想将他搂在怀里抚摸他的脸好好疼他。 小鹰儿知道自己闯祸了,小身板下意识的就往鹰奴身前缩寻求哥哥的保护,可躺在毡榻上的鹰奴连起身都困难更别说保护她了,池安儿不动声色将小鹰儿护到了怀里,手温柔的在她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左夫人乌黑冰冷的眼睛扫过池安儿和小鹰儿后紧盯向鹰奴。 此时的鹰奴,黑白分明干净清透的眼睛满是紧张和不安,眉宇间透着疲惫,之前还因失血过多雪白的一张面容现在浮了层极浅淡的粉头儿,如雪的唇亦带了点点粉色,虽是虚弱但明显状况有所红转,人孱弱消瘦可一张如勾画的五官依然是极为俊美。 左夫人眼底里晦暗不明,直挺的身板居高临下的态势无端令人生惧,在她咄咄逼视下鹰奴轻声道:“左……左夫人。”鹰奴的声音依然带了丝涩哑,音线甚至含着颤,他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池安儿拦住。 “你胸骨断了一根,心脉遭受重创,全身大大小小伤口无数,失血过多身虚体弱,”池安儿声音轻柔却是一字一句着,似是说给鹰奴听又似是说与在场者听:“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救了过来暂保住性命,你至少要躺在床上调养三个月,若是再乱动以至断骨刺穿心脏,神仙都救不了你!” “啊?断骨会刺穿心脏?”哈纳云适时的惊叫起来,左夫人的一双利眸立时扫了过去,吓得她眼皮一跳闭了嘴。 池安儿走上前对左夫人福了个礼,一抬头又是个怯弱无害的小宫婢模样:“奴婢幸不辱命,费尽所学才暂将鹰奴救活,接下来鹰奴的伤势若是再恶化的话奴婢也就无能为力了,还请左夫人恕罪。”话我提前说下,如果他再受虐打肯定活不了,到时别再找我了。 既然左夫人肯让人医治鹰奴,估计暂时还不想让他死吧。 池安儿垂了眼帘微低着小脑袋,一派训练有素的小宫婢卑微恭顺姿态,不必抬眼看,她也感觉得到左夫人如勾利目在她脸上扫来扫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好大的口气 “池安儿,你很不错!” 左夫人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令池安儿心微惊,总感觉这句冰冷的夸赞暗含着什么。 “你知道“火肤如”,还有救人性命的本事,阿巴齐倒是好眼光,没看错人。” 池安儿更心惊了,难不成是阿巴齐推荐她来治病的? 左夫人没为她解惑,却转了视线盯住小鹰儿,当阴暗幽冷的目光射过来小鹰儿吓得抓住池安儿的衣角,池安儿感受到她的身子在打颤。 “小鹰儿,你是想救你哥哥走?” “我,我……”小鹰儿结结巴巴的语不成句。 “其实鹰奴有很多机会走,可他不肯走,你知道为什么吗?”左夫人一反常态声音平和道。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不肯走?”小鹰儿眨巴眨巴大眼睛忘了害怕,认真思考并奇怪着这个问题。 一旁的哈纳云忍不住脱口而出:“瞧你那笨样儿,他走了得害死多少人!” 池安儿凝了眉,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僵,忙看向鹰奴,果然,鹰奴眼底里难掩痛苦之色,而左夫人长长的黑眉轻扬,眼角流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意: “鹰奴是鹰族族长,可他也是本夫人的奴隶,他若是敢逃,本夫人就让整个鹰族陪葬,先从小孩儿杀起,然后是女人,最后再杀掉男人!”左夫人转了目光看向鹰奴,“鹰奴,你要跟小鹰儿走?你还想逃?” “不!”鹰奴额头冷汗涔涔,浮了淡淡浅粉血色的脸又惨白一片,他费力的摇头:“鹰奴不走,鹰奴死也不敢逃!” 小鹰儿傻了,池安儿则同情的看一眼鹰奴,又迅速低了低小脑袋。 左夫人冷“哼”一声刚要再说什么,帐外脚步声起,帐帘又一挑,气冲冲的阿巴齐握着一把滴血的弯刀闯了进来,他看上去有些狼狈,顶着一脑门子的汗,脸上还有点点血渍,不过血不是他的,是保护他而被凶狼重伤的突厥兵喷溅的鲜血。 两名突厥婢女也是颇为狼狈的走了进来,有一个靴子还跑丢了。 没了小鹰儿的指挥,那二十余只狼也没了战意,越打越无趣,本就畏火的动物本性又冒了头儿,几声狼嚎后齐刷刷的撤了。 这些狼来得突然去的干脆,直气的阿巴齐扭曲了脸,若非亲兵们的保护,止不定他也会被狼咬去半张脸,无处泻火的他挥起弯刀剁烂了一只受伤的狼后气冲冲的来找鹰奴算帐,鹰奴会驱兽技能,他就认定了鹰奴和这些畜生是一伙儿的,或许还是这个贱奴将狼召来的…… “小鹰儿!”气势汹汹的阿巴齐猛看见小鹰儿立时咧嘴笑了,笑容几近扭曲让人看着汗毛发炸。这是什么情况?池安儿落到了他手上,小鹰儿也自投罗网了,这两人来了就别再想走,两个人都打上脚链子锁着,一个也别想逃!piml 今晚就带她们走,快马加鞭两天就可以回到土库族部落。至于姑姑的病,没关系,将一应需要的东西准备好送去土库族让池安儿煎药,药好了再送来就是,顶多是麻烦了点儿。 注意到阿巴齐深陷的眼睛闪着阴暗光芒,眼角流露出诡异的笑,鹰奴和池安儿不觉隔空互视,齐齐打了个冷颤,两人眼底里都是惶恐焦灼。 池安儿紧抿着润红的唇,想了想走上前低眉顺眼的轻声道:“左夫人,千金公主命奴婢负责调教小鹰儿,可她年岁尚小做事不知轻重,听说奴婢来为左夫人治病便也跟着来了,还请左夫人宽恕她的无知。奴婢既已诊断出左夫人您的病症,自当会尽力医治,可若要根治,奴婢还需与御医仔细斟酌,现夜色已晚,奴婢们不敢扰左夫人安眠,奴婢们告退。” 池安儿拉上小鹰儿欲走。 “不准走!”阿巴齐抢上前大喝道,一副口咬牙撕的穷凶模样:“从今天起,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是我的奴隶!我不开口,你们敢动动脚试试,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阿巴齐少主好大的口气!”冷冷的声音忽传了来,声音肃重音寒如霜,音起的时候还似离的远,可最后一个音落下却似近在耳前。 帐帘一掀,一个黑色高挑的身形挡住了帐外月光,挟着萧杀的冷风袭卷而来,帐内火盆中的烈焰也被压得失色猛向一侧倾倒。 后面进来的阿史温伏将军神情蓦地一僵,这种强悍的萧杀之气令人不得不心生畏惧警惕,他从冷天奴身上亦感受过,不过他身上的萧杀之气更烈。 便是没有武功的左夫人也感觉出这含着威慑的警告,她乌黑的眸光不觉又深了几许。 哟,好英俊威风的男人!瞅着一袭黑色软甲面色沉沉的长孙晟,哈纳云心内暗暗嘀咕。 “长孙副使!”小鹰儿脱口而出,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长孙副使令她害怕,但她还是很感激他的,观礼台上他像只飞鹰般飞了下来踢开熊熊燃烧的干柴枯木帮着安加利拆救下了她哥哥,长孙副使是个好人,还是个本领很大的好人。 池安儿明澈的眼眸莹莹光闪,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奴婢见过长孙副使。”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长孙晟重重“嗯”了一声,眼看向左夫人行了个军人拱手礼:“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见过左夫人!” “见过左夫人!”阿史温伏将军亦恭敬的向勒兰难行礼。 不待左夫人开口,长孙晟的视线已定在阿巴齐的脸上,目光如炬冷声道:“阿巴齐少主,池安儿和小鹰儿虽身为奴婢,可她们一个是北周国母天元大皇后所赐的宫婢,一个是大可汗所赐的奴婢,两人身份虽低微却也容不得他人随意打杀!若是她们两个做错事得罪了阿巴齐少主,阿巴齐少主只管在大可汗和千金公主面前陈情,若是她们的错,大可汗和公主自会为阿巴齐少主作主,但现在,绝容不得阿巴齐少主动用私刑打断她们的腿!” “你……”阿巴齐拳头握得嘎嘣响,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残留的孩童稚嫩,分明就是头欲咬断对方脖颈子的恶狼。 “左夫人,”阿史温伏将军见势不妙立时上前,长孙晟同“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在迎亲夜宴上的那一番夹枪带棒的交锋他可是亲眼目睹,意识到这位长孙副使不同于之前出使突厥的那些软蛋窝囊废的北周官员和南朝陈高官,既然大可汗派他前来,他可不能让这把火烧起来。 “暌息王子报大可汗说左夫人您身体不舒服,怕是病情又起了恶化,本想请大可汗来,可想到今日的迎夜夜宴上不好惊扰到大可汗和千金公主,听说那个婢女池安儿医术很好,便先让这个奴婢来为左夫人治病。”阿史温伏将军虽是一介武夫说话倒也利落,“大可汗担心着左夫人,就派我先过来看看,不知左夫人的病情怎么样了?” “你个小小宫婢只怕医术浅薄,”长孙晟看着微低着小脑袋的池安儿:“听说漠北草原的巫医本领高强极是擅长祛病避灾,你认为你的浅薄医术会比巫医更高深吗?” 池安儿心头一暖,她听出长孙晟担心她医不好左夫人的病会被刁难甚至引来杀身之祸,故才如此严肃的贬低于她。也是,身为宫婢,她自是知道御医署的御医们看似风光,但其中不乏有人因医治不好宫中贵人而被杀被流放。 池安儿怯生生的抬起头来,嗫嚅着:“奴婢医术浅薄本无资格为左夫人诊病的,可,可……”可我是被强掳来的呀,既然长孙副使在此,索性让左夫人难堪些,最好下次不要再将自个儿强掳了来,见池安儿吞吞吐吐憋红了小脸儿,左夫人不屑的冷笑道,“可你还是诊出了本夫人得了什么病。” 话一出不仅阿史温伏将军,长孙晟也惊讶到了,他已听说左夫人病了好几个月,容颜尽毁,可到底得了什么怪病巫医们都说不明白。 不容左夫人多说,池安儿急急道: “长孙副使,是奴婢侥幸,侥幸以前见过此病症,所以才知道左夫人所患的是“火肤如”之疾,不过治此病的用药巫医没有,只有公主的陪嫁中有……” “你是说那四车药材?” “是。还有,若欲彻底根治“火肤如”之疾,奴婢还得向曹御医请教,用药上多做斟酌。” “你身边无药又无人可做商讨,既如此,你留在此处已无意义。公主命你协助曹御医救治伤重的雨晴姑娘和离忧姑娘,现在两人性命尚忧,你还是速回去协助曹御医。” “是。”池安儿一怔旋即应是,眼底里波光流动意会了。 “左夫人,”面对眸光黑沉的左夫人长孙晟不卑不亢道:“那些药材乃公主的陪嫁,用药之事还请左夫人与公主相说,卑职奉命而来还要赶回去向公主复命,卑职告辞!” 公主的陪嫁之物自是要同公主相协,有求于人还敢气势咄咄拿大吗? “奴婢告退。”池安儿行了个屈膝礼,机灵的小鹰儿一见池安儿眼神示意,不舍得回头看看示意他快走的哥哥,立时拉着池安儿慌不迭往帐外走,步履匆匆就好像身后有恶狼追咬一般。 “站住!给我拦住她们!”正生闷气的阿巴齐一个愣神儿间人已出了毡帐,他怒吼着立时拎着刀追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要不得,杀不得 随着阿巴齐的吼叫,帐外的突厥兵抽出弯刀意欲拦人,可随长孙晟同来的虎贲精卫也不相让,立时拔剑相迎,双方人马虎视眈眈对峙上了。 心知人已拦不下的阿巴齐红了眼,挥刀就朝池安儿曲线优美的白晰脖颈削去。 他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人留不住,脑袋留下也可以,回去制成骷髅壁饰挂毡墙上。 对峙的虎贲精卫想救人已来不及,锋利的滴血弯刀就要砍上池安儿的脖颈瞬间,一道寒光过,“铮”的一声闷响,阿巴齐只觉虎口大痛弯刀脱手而飞,飞到半空再落地时直直插入草地,半边刀身没入地底。 “你敢伤我!”阿巴齐咬牙切齿,可气势明显弱了下来,阿史温伏注意到他右手仍在微微颤抖虎口血流。 这力道……够强悍!视线追着弯刀划出个漂亮的弧线直没地底,阿史温伏暗暗点头。 阿巴齐虽只有十二岁,可以肉为食的游牧民族天生早熟,更是体强力不亏,尤其阿巴齐跟他爹冒乌顿一样争勇斗狠极为好战,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这一身摔打出来的力道也不小,可只一下就被长孙晟崩飞了兵刃。 “阿巴齐年少无知,堂堂北周的长孙副使何必跟个孩子计较!”冷眼看着的左夫人开口道,似是对长孙晟欺负一个半大的孩子很是不屑。长孙晟脸色沉沉,手腕轻动,泛着寒凛光芒的剑入了鞘。 “今日之事,我自会禀明大可汗,阿史温伏将军,你们请吧!”左夫人挥袖而去,“姑姑,姑姑,长孙晟欺人太甚,人不能就这么让他带走……”阿巴齐还试图劝说左夫人插手干预。 可左夫人不再理会,头都没回,其实她心中是很恼火的,恼长孙晟的嚣张,可更恼怒阿巴齐不知轻重险些杀了池安儿。池安儿可是治好她脸的希望,若是无法恢复她引以为傲的漂亮容颜,如何能回到大可汗的身边去复夺宠爱?她可不想一辈子带着面纱被大可汗遗忘在此。 所以,池安儿,不能死! 至于千金公主,目前看来也不能得罪,拿人的手软,医治她容颜的药材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无可奈何的阿巴齐又恨恨的盯了这些人几眼,转身追着左夫人去了。 “池姐姐,长孙副使好厉害,一下子就将阿巴齐的刀给打飞了,飞得好高啊……”小鹰儿掩不住她的欢喜雀跃。她的哥哥也很厉害,有一次为了救她,将阿巴齐的二十几个护兵打得爬不起来,还将阿巴齐的刀给硬生生折断,可事后哥哥又被左夫人下令鞭笞好几天都起不来身。 可长孙副使打伤了阿巴齐却没有事,连左夫人都没有找他麻烦呢……小鹰儿晶晶亮的大眼睛转动着,在心内暗暗打定了主意,以后有危险就往长孙副使身边跑准没错。 长孙晟似感受到身后的两道目光,一回头,小鹰儿晶亮光闪的大眼睛朝她眨眨,眼睛亮的出奇,简直是盯着珍馐美味般的兴高采烈。而池安儿,如水的眸子,含着温情定定望着他出神,乍然对上他的视线,她似受了惊一般不由低了小脑袋。 长孙晟心内某处忽的柔软下来,严肃的表情也柔和许多:“池姑娘,会骑马吗?”一只大手已伸向她,很显然,他要拉她上马同乘一骑。 想到冒乌顿一帮人像扔麻袋包似的将女乐们横扔在马背上时长孙晟黑了脸,池安儿被抓来时是不是也是被如此对待?嗯,横着放总比坐在身前的好。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池安儿这个娇纤的女孩儿会骑马。 蓦地一只大手伸向她,这个强而有力指肚上有着薄茧的大手令池安儿一时失神,可只这瞬间的迟滞,小鹰儿便误会了。 “池姐姐,别怕,小鹰儿会骑马,我拉你上来你抱紧我!”小鹰儿人虽小可身子极是灵巧,上马动作更是娴熟,在马上坐稳了后向池安儿伸出小手儿,“池姐姐,快,快上来呀!” 游牧民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可以说小小孩童自幼以马当玩具。 瞅着小鹰儿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儿,长孙晟似有点讪讪然,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去。 看着那只收了回去的大手池安儿心有失落,转眸便见小鹰儿扬着小下巴一脸骄傲的小神情,池安儿不禁笑了,脚尖点地纵身轻跃,也甚是利落的上了马落在小鹰儿的背后。 “池姑娘似乎颇懂骑马之道。”长孙晟眼睛光芒一闪肯定的语气道,她的动作瞒不过他,池安儿也不打算隐瞒会骑马的事实。 “嗯,我爹常年天南地北的四处去,马骑得很好,便也教了我。” 在这漠北草原上,终有一日她会骑着快马一去不回头,直奔中原故里。 一行人纵马而去。 帐内,空气中仍有池安儿给鹰奴上过药后的淡淡余留的药香味。 居高临下久久注视着躺在毡榻上一脸平静的鹰奴,那平静干净的面容如一湾静湖,激不起半点涟漪。左夫人眼底里闪过几许复杂的暗芒:这个男人,六年来她要不得,杀不得。他,不过一个贱奴,竟敢违抗她的命令无惧她的杀戮,他怎么敢!如今她终决绝的要致他于死地,可他还是活了下来,她本应愤怒,可心底深处竟还有着丝丝庆幸和欣喜……pnwx “你是不是很高兴?”看着鹰奴静寂无波的眼睛,那任人宰割全然无谓的平静神态令左夫人腾地怒火攻心,她猛抓住他右手腕扬了起来,带着愤怒的劲道扯得他全身伤口生疼,左胸断骨处更疼得鹰奴浑身颤栗。 身后的哈纳云几乎惊叫出声,可在左夫人愤怒的强大压力下声音终是没发出来,只紧张心疼的望着鹰奴。 “小鹰儿跟了千金公主你就以为本夫人奈何不得她了?”注视着鹰奴深拧成结的眉宇,那如勾画的俊美面容因疼痛甚至显出了丝丝病态的苍白凄美,左夫人眼底里的暗光更盛,低了头直逼他的脸,“别忘了鹰族还有数千的贱奴,鹰族的少女长相还不错,本夫人若不高兴,会把鹰族的少女都卖给西域戎卢的贵族头领们供他们玩儿乐!” “左夫人,”哈纳云急了,“池安儿说不能动他,断骨刺穿心脏的话他就再也活不成了。”眼见着鹰奴唇边又溢出缕缕血丝,哈纳云急得张了两手恨不能推开左夫人。 那缕缕鲜红的血丝也令左夫人回神,她轻轻放下鹰奴左臂,动作极是温柔,直了身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势,“哈纳云,将铁链再给他锁回去!” “啊?可……” 左夫人倏地瞪向哈纳云,幽黑利目似要吞了她,吓得哈纳云头皮生寒忙点头:“是,我这就给他锁上。” 被守兵挡在帐外的阿巴齐的叫声一直吵个不休。 出了帐的左夫人盯他一眼,“你以后不准再碰鹰奴一指头!不准踏进这个毡帐一步!” 阿巴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姑姑,你命令我?你竟然为了那个贱奴命令我……” 左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这个孩子跟他爹一样遇事只知道冲动挥拳头,“姑姑知道你想要小鹰儿,可小鹰儿在千金公主手下何尝不是件好事,只要鹰奴在本夫人手中,还怕小鹰儿不为我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死残局,进殁退殇 左夫人自十五岁便跟了佗钵,二十多年来从鲜嫩青涩的少女到风情正盛的女人一直深得佗钵的宠爱,而能保持二十年的荣宠不衰她自非徒有其表的肤浅女人。为了留住大可汗的宠爱,为了那梦寐以求的“可敦”之位,这么多年死在她手上之人何其多,有自作自受的亦有无辜受累的。 如今她容颜尽毁被迫迁出王庭,不过区区几个月便已尝到冷怠滋味,多年的筹谋她如何能甘心,又怎能容许阿巴齐因小失大…… 帐内,哈纳云捧着如成人小臂粗的一根铁链目光灼灼的盯视着鹰奴,左夫人一走,她便没了心思做正事,只不错眼珠的盯着鹰奴那张浮着极为浅淡粉头的俊美面容,伤重的鹰奴自有一股弱不禁风的虚弱美感,看在哈纳云的眼中,疼惜在她心尖儿。 鹰奴从方才的抽痛中缓过劲儿,微侧脸看看两眼锃亮的哈纳云,末了,视线落在那根铁链上,在他淡漠的目光下,回神的哈纳云下意识低头看,而后忙不迭走上前道:“鹰奴,你别怪我,是左夫人的吩咐……” “只管动手便是。”鹰奴声音很轻透着涩哑,缓缓合了疲惫的双眼不再言语。 良久,鹰奴感觉右手腕被一块儿粗布不紧不松的缠了几道,随后手腕陡得一沉,五指宽的沉重链锁环扣住他缠着布条的右手腕。不过片刻,金属撞击的沉闷声中,腕间承担的负重又陡得一轻。 “阿巴齐小主人也真够狠的,又长又重带着毛刺的铁链还不把你的血肉给磨去几层!瞧这臂腕都紫青破皮了,还好池安儿给你抹了药……” 哈纳云嘀嘀咕咕几句后又没了动静,火热不安分的目光在鹰奴半开的衣襟里面来回扫视,只可惜所露的肌肤不是被糊了药粉便是被扎了厚厚的布带,末了,哈纳云炽热的目光又定在鹰奴这张让她痴醉的脸上。 鹰奴的五官虽也深邃但绝非其它人那般线条深若刀刻,他五官立体如勾画,皮肤干净长相俊美,少了几分粗犷的野性多了些许的平和气韵。 灼灼的视线令闭眼休息的鹰奴轻皱了眉宇,他睁开疲累的双眼,扫一眼右手腕上隔着粗布扣着的链锁环,铁链另一端锁在毡榻一角,中间长长的部分被堆在他右手旁,就像一条又黑又粗盘着的大蛇。 “还有三根。”见哈纳云半跪在毡榻前只是痴呆呆的盯着他看,鹰奴忍不住出口提醒。待锁好他四肢后她还是赶快出去的好,他实在受不了哈纳云这种盯着香喷喷肥肉的垂涎眼神了。 哈纳云却索性一屁股坐到毡榻上,那丰盈的身材颤得毡榻也跟着抖三抖,鹰奴五官一紧神情一痛。 “啊?是不是伤口又痛了?”哈纳云一脸的紧张,鹰奴在她投下的一片阴影中很是无力,闭了眼不再理会她。 哈纳云放低了声音喜滋滋道:“鹰奴,你刚是不是担心我?担心我只给你锁一根铁链左夫人会找我麻烦?你别担心我,没事儿,我有数着呢!” 见鹰奴长长的睫毛轻颤似有所回应,哈纳云高兴了,讨好的道:“左夫人对你下狠手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可一听说你的虎雕险些伤了左夫人我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幸好我来的及时,要不是我暗中嘱咐那两个行刑的,一百鞭呐,以他们的手劲儿还不得活活抽死你,哪能还让你活到迎亲夜宴上!” “今夜也是我亲自去将池安儿带回来的!”哈纳云边说双手边覆上鹰奴微有些凉的大手,轻轻捏揉抓挠着,似把玩又似在试探。 鹰奴突然睁开眼,眼底有着丝凝重,却一反常态的没将手给抽回来,他这一举动令哈纳云欣喜不已,未及她再有进一步的动作,鹰奴突然问她:“执失律他……怎么样了?”pnwx …… 弥途峰,破陡岩峭壁而出的一块天然盘石上,霍不与和冷天奴席地而坐,雪狐皮为毯,沐星月清光,两翩翩美少年在皎皎月色下凝思对弈,举手间安闲自得却又心无旁骛,仿若天地间只他们二人。 两位绝世佳公子,一个面冠如玉剑眉如墨,神色清冷隐着桀骜,一个碧玉冠巾长眉细眼,面色淡漠蕴着戾气。 两人凝神于白玉棋盘上,黑白子起落间已布阵于指间,落子挥军金戈起,岂料千军万马争锋处,转眼又是一盘残局。 生死残局,进殁退殇。不得赢不得输的两人抬眸间相视一笑,却似两军大战过后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 “接连两盘皆是不可破之残局,天奴,”霍不与扔下手中黑子笑道,“若非知你,如何能相信在漠北草原偏安一隅的一介布衣小子竟有如此运筹帷幄的智计。” “擅弈者谋势!霍大哥你也不差,”冷天奴将棋子一一收起,似有所想微笑道,“本为朝堂张良才,却是如今不得见不得求的医仙圣手“不求公子”。” 霍不与睨他一眼,“你这是怪我见死不救?有话直说!我是没救你的应珠妹子了,还是对你的思依妹子见死不救了?”哼,臭小子,看我不刺挠死你! 果然,冷天奴神色一滞现了尴尬:霍不与明知他视应珠和思依为亲妹子,却偏偏和它人一般来打趣他,每每都令他心有郁郁。 霍大哥定是不高兴了,可冷天奴还想一试,毕竟人命关天,而“不求公子”这种医人全凭喜好的脾性是挺难办的。 二十年前,中原相州赫赫有名的“医仙世家”霍家一夜之间突然消失,是消失,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尘世中,只留下恢宏依旧却没了半点儿人气空荡荡的“医仙山庄”。 五年前相州突然爆发“瘟疫”,瘟疫来势汹汹袭卷全城,一时间整个相州笼罩在死气中,而封城之初早早逃离相州的百姓又为其它州府带来了毁灭性灾难,一时间北周辖下的十多个州成了人间地狱,焚烧死于瘟疫的尸体的烈火就没断过,相隔数里都能看到直冲天际的滚滚黑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瞧着顺眼 瘟疫肆虐人心惶惶,甚至连北周京师长安的城郊亦发现染疫病患,正厉兵秣马暗中筹谋对突厥用兵的武帝龙颜大怒,命御医署限时拿出解决“瘟疫”的药方,多名御医更被派往各地深入疫区,朝廷同时下旨请各地的民间良医同担国难救人献方,可便是如此也没有行之有效的扑灭“瘟疫”的良方,最后甚至连戒备森严的军中都开始出现了疫情。 就在瘟疫肆虐之际,一锦衣华服的翩翩佳公子非但不远离“瘟疫”的源头相州,反而以同担国难的医者身份入了城,直奔传言中被下了诅咒阴魂盘据的“医仙山庄”,就在这一日,“医仙世家”的嫡脉霍不与出世,转手间破了“医仙山庄”的无解机关,带着几名家仆住了进去。 医仙世家的嫡传突然出世令相州刺史喜出望去,巴巴的盼着能有奇迹出现,更命官差保护左右,可一连三日,锦衣华服的美公子带着一鬼面疤脸跛腿的老家仆游走在死气沉沉的“鬼城”间,不时的检视问症无力瘫倒在街头全身溃烂的病患,甚至连官差来不及掩埋的尸体他都要上前扒拉看上半天,直唬得跟随的官差拔腿想跑。 在第五日,官差眼睁睁着“医仙山庄”里一批自愿试药的垂死病患不再呕吐发热,溃烂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九日,第一批自愿试药的病患全部痊愈,只是身上留下些难看的深层伤疤,据说伤疤亦可消除,可这位翩翩佳公子却没兴趣再去配药医这些皮囊的美丑。 相州刺史闻讯后大喜过望,亲自吩咐采办霍公子需要的大批药物,不消二十日,相州“瘟疫”之患尽除。 相州刺史跟护着宝一样亲自去往京师将治“瘟疫”的药方献了上去,很快,各地“瘟疫”相继被扑灭。“瘟疫”肆虐的这四个多月,北周的经济及军事大受影响,多个物产富饶的州府遭荼毒,几个重要的“鱼米”之乡也是损失惨重,冶炼打造兵器停滞,挥军北上的多个草场里战马尸体遍布一片凄惨景象。 所幸当时已封“德亲王”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治军严谨,警惕性极高,在第一时间就已下令封营,其它军队虽受了疫情波及,但他麾下牵制突厥和南朝陈的大军尚未受影响。 得了武帝厚赐的相州刺史前程一片光明,乐滋滋的回了相州后发现“医仙山庄”外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求医的,求药的,上门感谢的,看热闹的,求一睹霍公子风采的黑压压的都是人,更有官府家眷和有些门路,甚至是江湖人士上门求药希望将自己亲人因“瘟疫”而造成的满身伤疤去掉。 而霍公子呢,一概不理! 相州刺史一问才知,霍不与突然心血来潮,给两个一岁大的龙凤胎宝宝将脸上身上的大片大片深层疤痕给去掉了,据说此药极是昂贵可霍不与却一文不收,原因是这两个宝宝他瞧着顺眼。龙凤宝宝疤痕一去越发的皮肤娇嫩更胜之前,白白的嫩嫩的好不可爱,活招牌在此,这下更引得有权,有钱,有江湖势力的人万金购药,可皆求之不得,甚至连各州府慕名而来上门求医的霍不与亦不予理会,自此,“不求公子”的名号就此打响。 而现在,瞅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宫中的宣旨公公直皱眉,相州刺史刚要让官差上前赶人,随行的禁军已将人流分开保护着宣旨公公进了“医仙山庄”,可脚刚踏进门便被告之霍不与人已离开相州,采药于天地间去了,至于人在哪儿?不知道! 管事的中年人不卑不亢的解释说若非此次疫情来势汹汹祸及苍生,他家公子也不会出世,还不知在哪儿练药修行呢,他们只是家仆,实不知公子所踪,作为家仆,他们也没资格要求公子去哪儿还要汇报。至于医仙世家的其它主子,他们签卖身契后就只跟在霍公子身边,其它人没见过也一概不知…… 而潇洒离开相州采药天地间的“不求公子”霍不与却被盛名所累,这位“不求公子”在定州救活了一个一尸两命的孕妇,几枚银针下去孕妇气也喘了胎儿也生下来了;在凉州,单挑整个医学署,药学之渊博用药之出神入化令一干自命不凡的医官自愧不如;在建州,误入一个“嗜睡”村,村民一日里只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他抬手间将整个村的“嗜睡”症医好…… 可“不求公子”医人全凭喜好,在巴州时一次被一群求医心切的病患亲人和管家仆从们给堵了个正着,面对下跪肯求的,痛哭流涕的,万金重酬的,破口大骂的,拔刀威胁的他却不以为意,只悠然道:“今日本公子心情不错,就挑一人来医!” 霍不与两眼一闭,一风雅出众翩翩佳公子在正午明媚的阳光下,在众人大眼瞪小眼中自转了三圈儿,一派风流不羁风采惹得看热闹的姑娘们芳心暗动,甚至连男人也不觉多看他几眼。 霍不与这随手一指,被指的那个人简真乐疯了,待霍不与睁眼后一看那满脸红痘之人不觉目露嫌弃:“真丑!” 那管事的也不敢多说,只乐得咧嘴笑,忙不迭请“不求公子”上马车去给他家主子看病,上车之际一个闪亮的小琉璃药瓶抛了过去:“抹脸,本公子可不想下车之时再被你满脸的丑陋污了眼。” 天呐,难不成这是神药?抹脸上药效会这么快,下车红痘就没了?管事的不淡定了,颤抖着手打开了小琉璃瓶儿,丝丝苦味儿溢了出来,倒出无色药水儿他就往脸上抹,旁边的小厮扶着他坐到驾车的车夫旁边时他手也没闲下来一个劲儿的在脸上划拉,要知道若非主子的第四房宠妾是他亲姐,就他长得这满脸磕碜模样怎么可能当得上管家。 “呀!管家你的脸……”小厮直抽冷气,只见管事的脸上密集的红痘冒了白黄的脓头,脓头出红痘便以肉眼看得见速度在消退,待其它一众人从怔懵中反应过来后呼啦一拥而上欲强行将“不求公子”留下时,谁知小腿莫名一酸都往地上倒去,只得眼睁睁着唇边一抹冷涩笑意的霍不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 见冷天奴被刺挠的神色一滞现了尴尬,霍不与嘴角微翘心情好了,悠然道:“天奴,你是怪我不肯出手医治姓善的那一家是吗……” 话未说完,一声清嘹的鹰唳破空而来,一团黑色的影子如箭般从空中飞冲而下直袭锦衣华服的霍不与。pc4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只救一人 一团黑影如箭般破空而来,冷天奴本能的凝气于指间正欲挥出时却突然收了指,指尖的内力瞬间撤了去,他眸光复归淡然看着已扑落在霍不与曲着的臂肘上的小黑鹰。 霍不与从小黑鹰的脚腕处取下小竹筒后,小黑鹰侧了小脑袋,勾喙理了理半边的黑亮羽翅,末了,圆亮的黑眼睛扫过冷天奴,定在霍不与脸上似在等着什么。 霍不与会意,伸了修长的指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动作轻柔似在为它抚去长途的疲累,小黑鹰惬意的眯了眯眼,霍不与臂肘一挑,小黑鹰展翅而去。 “霍大哥,时辰已不早,我先去歇了。”见霍不与打开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冷天奴起了身。 “天奴……”霍不与叫住转身欲去的冷天奴,手一紧再伸开时掌中只余点点纸屑,夜风扫过纸屑随风飘散而去,霍不与声音带了丝调侃:“我要去漠河边镇一趟,你不是为善家鸣不平吗,想知道本公子为何不肯出手相救,大可跟着走一遭。” 靖州善家,多出商贾之才,数年来善家子孙将各色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积累钱财无数,只善家经营的药材买卖,所开的“盛善堂”就有二百多家遍布中原大地,甚至连苦寒之地漠河边镇都有“盛善堂”的分号。 善家现今的家主善伟,品性谦厚乐善好施,夏施米粥冬施暖被于穷苦百姓,更常年施大量金钱于“孤稚园”和“病坊”救助孤儿和贫病之人,素有靖州“第一善人”的美誉。 如此人物却命不久矣,一年前善伟突然得了怪疾,咯血不止人也迅速消瘦了下去,而一个月后,不仅善伟,其四子六孙皆出现此病症,人不痛不痒却是咯血无力。请来各地名医诊后却不得其解,不知病从何来更不知如何医治,只探得病人内耗过甚元气消损撑不过两年。 善家放言出去若是“不求公子”霍不与肯出诊定奉上十万两黄金的诊费,而霍不与闻讯后不以为意只是一笑了之。 半年前善家花重金得了“不求公子”霍不与在漠河边镇的消息后便赶了来,之后更好巧不巧的在互市主道的“醉满堂”门口遇到了刚用完饭出来的霍不与,没理会骨瘦形销的善家家主的恭敬求医,霍不与只上下扫视了他们一行人两眼,淡漠道:“靖州善家,本公子只救一人,你们想让谁活?” 善伟,及其四子六孙,让谁活? 见霍不与肯施救,善伟混浊的眼珠子活络起来,他欲再加重酬相商,霍不与却转身而去,身后抛下一句:“你当本公子的话是可讨价还价的吗,只救一人便是一人!” 善家主倒也是君子作风,并未令身边所请的江湖高手强行将人留下,只是神色悲怆的在六个年幼孙儿孱弱的哭声中红了眼窝目送着霍不与扬长而去。 冷天奴虽人在突厥可亦是耳聪目明之人,善家求医之事沸沸扬扬他又岂会不知。 瞅着霍不与眼底里滑过不明情绪,似笑非笑甚至带了丝挑衅的笑意,冷天奴心头莫名一动,或许漠河边镇有什么有趣的事也不一定,清冷的面容亦有了点点笑意回应道:“好,天奴就陪着霍大哥走一趟漠河边镇。” 目视着冷天奴远去的背影霍不与眼中调侃的笑意忽敛了去,眉头微紧已是面寒如霜。 此时霍辛已从另一头走了来,看似一步一跛却是身形极快转瞬到了眼前。 “公子……” “查到什么?” “来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死士也已将各处查了个遍,已确定没有生人气息。”霍辛神色凛然,“公子,不说弥途峰毒瘴弥漫毒虫猛兽出没,就单是遍布的机关也不可能有人能活着闯了进来,那道气息……会不会是冷公子误判了?” “误判?你觉得有可能?”霍不与扫他一眼,想想冷天奴鬼魅般的身手霍辛自己也显了犹豫,摇了摇头,抬眼见霍不与笃定的神色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恨恨的脱口而出,“可恶,都是我一时失察竟着了道儿!” 此时霍辛已反应了过来,那道陌生的气息定是个高手,之所以能毫无闪失的上了“弥途峰”,定是尾随着郡主宇文姿一行人,甚至连下峰也是他霍辛亲自“送”下去的,而他,注意力全在宇文姿一行人的身上,竟然连尾随而至的这个高手的气息都未有所察。 “此人武功不知如何,但轻功必然卓绝,而且绝不在冷天奴之下,” 霍不与眼睛眯了眯冷冷一笑,“得了机会上得峰来还能忍得住不多“游玩”几日,此人,是个有分寸的!” 弥途峰的机关多变,宇文姿上山之后,机关阵法会随之而变,待下山后暗布的机关又会完全不同,借宇文姿的“光”上了峰的这个轻功卓绝之人但凡错失了下峰的机会,绝不可能再活着出峰。 弥途峰上霍不与正琢磨着那个轻功卓绝之人是谁时,彼时,鹰奴的毡帐内哈纳云也似心有犹豫吞吞吐吐着: “执失律啊……他,咳……” “他怎么样?他……死了?”鹰奴涩哑的声音沉了下去,哈纳云握在双手间把玩的那只寒凉的大手明显的在颤抖。 哈纳云低了头悄然掩去眼中的笑意,这一步,她果然作对了。 执失律保护着小鹰儿闯入迎亲夜宴阻止阿巴齐火烧鹰奴时被守兵打倒在地捆了起来,因千金公主求情,佗钵赦免了鹰奴,执失律和那些鹰族贱奴也得以活命。可因执失律协助小鹰儿出逃,阿巴齐恨他入骨要杀他时,却被哈纳云抢先一步将人带走悄然关进了地牢。 “鹰奴,你别着急,执失律他还活着……”哈纳云边说边倾身上前,不甚细嫩的手轻轻摩娑上鹰奴的额头,鹰奴浑身一颤身子显了僵硬,哈纳云却不觉似的轻轻抹去他额头间渗出的冷汗,手继续下滑抚过他清瘦的脸,英挺的鼻梁,直到紧抿着的着点点粉色的唇瓣。 鹰奴从哈纳云锃亮的眼睛中看到灼热的**之火在燃烧,如此熟悉的眼神令他痛恨又厌恶,忍无可忍的他刚要扭脸避开,哈纳云嘴中的热气已洒落他脸上:“鹰奴,我知道你视执失律为兄弟,为了你,无论如何我会救下他性命,不会让他死!”pmjt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的喜欢你 哈纳云感到手下那欲躲避她动作的俊美面容忽的滞住了,就像以往她每每拿小鹰儿来危胁他一般,他也总是如此的无力。 哈纳云深深的看着鹰奴漆黑瞳子中的自己,又贴近了他的脸,丰润的唇弯弯着轻吐着热气: “在阿巴齐小主人杀执失律之前,我抢先将人带走关进了地牢,鹰奴,执失律不同于你,左夫人要杀他毫无顾忌,而阿巴齐小主人……”哈纳云轻轻抹着鹰奴唇边尚未凝干的血渍,粘着血渍的指尖触到他的唇瓣,似是不受控轻颤着的唇瓣染了一抹鲜红,令鹰奴的唇色有了丝刺眼的鲜活气息,可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渴望不安分的眼神下却光芒渐熄。 “你有办法让他活下来。”鹰奴涩哑的声音显了疲惫却也透着肯定,既然哈纳云能抢先将人截了去,她便有办法让人活着,可如此一来他势必要求助哈纳云,而代价,是他所不耻的。 “既然左夫人还不想我死,而我现在又动弹不得,能不能让执失律来照顾我?”哈纳云是对他有所欲,可若是左夫人,她会要的更多更多。 而哈纳云喜欢他有所求,有所求必要有回报,她,喜欢他的“回报”。 果然,哈纳云丰润的泛着紫红色的唇弯得越发深,锃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全是他:“鹰奴,你该是知道阿巴齐的,尤其今夜之后,他总要找个出气的……”哈纳云勾起了鹰奴的下巴,让他凝视着自己,她闪着红光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欢愉,“鹰奴,你想执失律活下来,可救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鹰奴眼底里闪过一丝痛楚,干净漆黑的瞳子里似凝结了什么将那星星光点覆盖住,他缓缓闭了眼,只有浅浅乱了的气息声。哈纳云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令她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许,一双炽热微颤的手抚住鹰奴清瘦的脸颊,俯下头迫不及待的含住他寒凉的唇瓣。 鹰奴咬紧牙关浑身僵硬,紧绷的神经牵扯得胸口伤处生疼,而哈纳云火热的唇不管不顾的在他的脸上吮吸游走,光洁的额头、浓黑的眉宇、干净如勾勒而出的脸、英挺的鼻,最后又牢牢的覆在他的凉唇上,她的双手不觉间已滑向他的身体……鹰奴突然拧了眉宇闷“哼”了一声,一缕血丝从他的唇边溢出。 “鹰奴……”舌尖触到那冰冷紧闭的唇齿间有温热异样的液体流过,哈纳云倏的一下睁开眼抬了头,鹰奴唇边溢出的一缕赤红的血让哈纳云的理智瞬间回笼,她颤声惊呼着,“你别,别生气,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了!”她感觉得到他在自伤,在他的容忍达到极限时他会以自伤去抗拒。 …… 哈纳云将鹰奴的脸擦拭干净,他略肿的唇瓣上的血色看似更浓郁了一些,在苍白的脸色中越发的惹眼。哈纳云跪伏在毡榻前默默的望着双眼紧闭的鹰奴出神,眸光幽怨含着不舍,在她起身离去时,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身上泛了些许女儿家的拘谨,她回首咬唇轻声着:“鹰奴,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也不想强迫他,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她不仅仅是左夫人的心腹,她的姐姐更是冒乌顿汗王最宠爱的女人,连她自个儿也险些成了冒乌顿的女人,只不过,是她不愿意罢了。有姐姐撑腰,便是阿巴齐小魔头也不会动她。她不明白的是,连冒乌顿汗王都喜欢她的容貌她的身子,为什么就入了不鹰奴的眼? 帐中又复归了安静,昏暗的烛光投在鹰奴沉寂的脸上,他闭合着的双眼上似有挥不去的黯然沉郁。 当长孙晟一行人返回王庭时迎亲夜宴尚在继续,见池安儿不解小鹰儿脆脆嫩嫩的声音解释着草原上的盛宴通常会持续到子时之后,而和亲大典那日更将会是漠北草原上的不夜天,盛宴会更晚。 而当看见池安儿完完整整的回来后,曹御医很明显松了口气,白净儒雅的一张面容露出笑容来,甚至连两个不太瞧得起她出身的医女脸上也带了分笑意。 直到此时池安儿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一众女乐被医女轰出帐后便被小婢女带走梳洗去了,毕竟被掳了这几天衣衫没得换没得清洗已是一身的狼狈,待梳洗干净后又被带去用晚膳,可轻轻却食不下咽,惦记着离忧伤势的她忍不住又来探望她。 谁知轻轻一进帐就看见两个凶神恶煞似的突厥兵,还有倒地昏迷不醒的曹御医,轻轻失声尖叫跑出帐外,两个突厥兵也不追赶,只是互看一眼估摸着北周侍卫想将池安儿追回来也来不及了,两人翻身上了马快马加鞭的跑了。 被摇醒的曹御医跌跌撞撞的去禀告千金公主左夫人放纵婢女和兵丁公然掳人之时,暌息王子却先发制人向佗钵禀明了事情原委,无外乎避重就轻,只说是左夫人身子极不舒服,可能怪病发作的缘故,因是迎亲的夜宴,为表对北周和亲来的千金公主的尊重,就未扰了大可汗和千金公主的兴致,只“请”了据说是医术颇高的池安儿去诊病…… 两个突厥兵跑了,打伤御医强掳宫婢又口说无凭,千金公主虽心有不快却也未动声色,注意到长孙晟和曹御医皆对池安儿的安危露了焦灼之色,按下心内的疑惑只是以曹御医所说为由派长孙晟去左夫人处将人带回来继续为雨晴和离忧疗伤,而佗钵则命阿史温伏将军一起前去探病。 “火肤如?池姑娘,你确定左夫人中的是“火肤如”的毒?” 曹御医神色有些惊讶。 火肤如,热毒,而池安儿在左夫人面前并未言明她的病其实是中毒。 “已经确定,火肤如毒发时的症状都对得上。”池安儿甚是肯定。 “火肤如……” 曹御医似有所思,“西域小国林立,而热毒“火肤如”据传就来自西域的安息国,是由一种雌雄同株的毒花为引所制,此毒不伤人性命却毁人之容颜,先是毁脸后是毁身,毒入骨后全身上下的皮肤将悉数变成赤火般的红!” “此毒乃人为所制,左夫人怎会中此毒?”pmjt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公主遇刺 曹御医表明“火肤如”之毒他虽有所闻可却不知何解,而“火肤如”并非天然毒物,是人为所制而成,那就意味着左夫人中毒之事实有蹊跷。 “曹御医,奴婢也是心有奇怪,可当时身处险境奴婢也不敢多说什么……”想起阿巴齐欲将她拖走的一幕池安儿禁不住浑身一冷打了个寒颤。pmjt 池安儿心有余悸的模样看在曹御医和长孙晟眼里,两人神情陡得一紧立时意识到池安儿在左夫人处时怕是经历了什么凶险之事,而当池安儿将事情原委讲明后两人又不觉隔空相视,眼神复杂,末了齐齐定在池安儿的脸上。 “长,长孙副使?” 池安儿怯生生的小模样令长孙副使眼底里的那抹复杂情绪隐了去,眼角轻扬神色温和,“池姑娘,所幸你识得“火肤如”之毒,否则怕是我赶去时你已经遭了阿巴齐的毒手,不过……” 长孙晟目光虽非锐利咄咄可却令池安儿莫名的不安,有种被他看了个通透的感觉,“池姑娘既然说得出减轻毒性的用药,想来解毒的方子你也心中有数对吗?” “嗯。”池安儿低了小脑袋。 “可又是你父亲所教?” 曹御医笑呵呵的开了口,他的声音甚是随和仿佛可以安抚人心,“池姑娘,令尊涉猎之广在下钦佩不已,回到中原后在下定会前去拜见令尊大人,既同为医者,想必令尊大人会不吝赐教。” “啊?”池安儿蓦地的抬头,纯净清澈的眼眸里竟闪现着一丝惶恐。 “大人!长孙大人……” 帐外脚步声嘈杂,一名神色焦灼的侍卫闯了进来:“长孙大人,公主遇刺!” 目送着铁青着脸匆匆而去的长孙晟和曹御医,池安儿久久没回过神。 此时王庭穹庐华帐外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正同“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打斗,地下已躺了十几具突厥兵和两名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几个宫婢瑟缩着身子躲在角落神情惊恐茫然不知所措。 “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来王庭行刺千金公主,本大可汗定将你们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大可汗佗钵嚎叫着拔出身边亲兵的腰刀猛扑了上去,可酒劲上涌一个趔趄险些瘫倒在地,他身边的亲兵忙不迭相扶,他猛甩脱了几只手,晃悠着稳住身形,末了通红着两眼大手一挥怒吼道:“给我上,抓活的!” 安加利拆率领亲兵冲上前之际一声痛哼传了来,旋即一个壮硕的身躯迎面砸向他,力道之狠如千金重锤般挟风而至,见被甩过来的人是阿史那摄图,安加利拆忙侧身相避抬手使了个巧劲抓住他后背,刺客趁机欲逃时却被一道飞掠而来的黑色身形拦了去路,一道寒光过,铁青着脸色的长孙晟手持利剑直取刺客前胸。 咬牙切齿的阿史那摄图一把推开安加利拆,泛着酒红的瞳子里晃着两个重叠的黑色身影儿,“混蛋,来多少我宰多少!”他咒骂着使劲一甩脑袋重新聚拢了视线,晃着身形又冲了上去,挥舞着弯刀狂砍一气。 “哥哥,小心!”思依惊呼道。 “啊——那是长孙副使,尔伏可汗你别砍错了人!”阿史那摄图冲入战圈不分敌我的乱砍一气令赶来的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看得眼皮子直跳。 “尔伏可汗,那是安加利拆……” 虽说阿史那摄图酒后失了理智不分敌我,可彪悍的他依然如出山猛虎嗜血成性刀刀致命,只是不知这刀会砍在谁人身上,若非听到刺客突袭他第一个冲进王庭砍杀了两名刺客,还真会令人误会他同刺客是一伙儿的。 外围的冷潇雨不动声色的看着,长长的眼角轻挑掠过一丝的讥诮,阿史那摄图爱慕千金公主,酸涩不甘甚至是妒恨她委身于佗钵,他做为局外人看在眼里讥笑于心,却还不得不提醒为他遮掩。可这次,当华帐里传出女人的尖叫呼救声,当千金公主遇刺的消息传了来,他眼睁睁着阿史那摄图扔下酒碗,热血冲上脑门红了双眼无暇它思直冲千金公主所居的华帐…… 无人注意之时暌息王子视线投向冒乌顿,冒乌顿却看着他摇摇头,眼睛里亦是疑惑和不解。 酒劲儿上涌的阿史那摄图杀红了眼敌我不分,更打乱了长孙晟和安加利拆的阵角令他们不得不回手自护,蒙面刺客趁机反手一刀逼退了安加利拆,在阿史那摄图又挥刀劈来时忍无可忍的长孙晟当胸一脚将他踢出战圈,“呯”的落地闷响声表明这一脚够狠,摔了个半死的阿史那摄图连腹里的酒都给震吐了。 可蒙面刺客也趁此空当如矫燕般冲出战圈飞掠而去,逃走之际又顺手砍翻了两名突厥兵。 “追!给我追!”脚步依然不稳的佗钵狂怒不已。 “父罕,儿子率人去追!”阉逻王子率兵追了出去。 满脸兴奋之色的应珠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心有幸灾乐祸,可又不敢太过张扬只好强忍着,可那抿着的红唇难掩偷笑,想瞧热闹的她快步跟上佗钵进了千金公主的华帐。 “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你可有受伤?” 似乎没听见佗钵粗哑的声音,帐内的千金公主静静的呆立着,纤细优美的身姿不被人察的悄然战栗着,柳眉微蹙神情却依然平定详和,清澈灵动的眼眸隐浮着一层的阴霾,如扇面般铺开的长长睫毛不受控的轻颤着,略显苍白的玉般容颜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之态令佗钵心生怜惜。 她人虽受惊匪浅,可气势不倒,落在人眼中竟是出乎意料的镇定平静。 而从未见过此种阵仗的众宫女皆已是花容失色,只有云儿和两个突厥婢女倒还镇定,云儿一直紧紧护在千金公主身侧,小脸儿虽煞白可眸色却坚定,那两个突厥婢女则一声不吭,神情木然的站在不远处。 “千金公主你可有受伤?”佗钵两只大手握住千金公主纤弱的双肩,如狼般凶戾的眼睛冒着红红酒光透着关切,肩上灼热的温度传了来令千金公主蓦然回神,眼眸转处已是波光灵动现了流光溢彩。 “嗤——千金公主,你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么才来王庭一日就出了这么多的事?” 含着指责语气的如银铃般清脆声忽响在众人耳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服 应珠的话令现场一下子安静了,空气中浮着一股子的凝重,静的异常。应珠却似没有察觉只是瞟着千金公主,唇边含笑笑得挑衅: “先是深得父罕宠爱的左夫人莫名其妙得了怪病毁了漂亮的脸蛋儿,后是鹰族的贱奴挟怨报复纵鹰行凶,还有你妹子……”应珠神色一顿,眼底里有黯然的流光闪过,“现在倒好,连一向防守严密的王庭竟也闯进了刺客,啧啧……千金公主你这刚入了漠北,事情就一件件紧跟而来,可真是有趣的很!” 神色各异的目光齐齐投向千金公主,应珠这话不知是暗指千金公主被人惦念上了欲除之而后快,还是意有所指千金公主根本就是个招麻烦的主儿? 众目睽睽下被佗钵如此亲呢的握住纤肩,千金公主本能的欲闪避,身子轻动时忽觉不妥不由僵了动作,可旋即又感觉握在她肩上的大手一滞,一抬眸便迎上佗钵通红光烁的眼睛。他黑红的脸在烛火通明的华帐里闪着油光,酒后的他皮肤都散着火热的热度,他脸只稍前倾,她便感觉得出迎面而袭散发着浓重酒气的灼灼热度。 “大可汗,应珠公……”千金公主刚欲说什么,却看见长孙晟大步走向倒在地上的两黑衣蒙面刺客,顺着千金公主的目光,佗钵也转身看了过去。 长孙晟伸手扯去两刺客的面巾,入眼的是一对儿中年突厥汉子,黝黑的面庞蓄着浓密的短胡,虽嘴鼻喷溅的血渍尚未干透,可一脸的死气表明人早已死透了。 “长孙副使,可是发现了什么?”汝南公宇文神庆注意到长孙晟拧起的眉宇,长孙晟抬眼环视着众人,眸色沉沉似未出鞘的利刃正在隐忍蓄势待发,当目光落在应珠脸上时,应珠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长孙晟却扫过她直视着佗钵,冷声道:pmjt “大可汗麾下兵强马壮素以治军之严而闻名,卑职还以为突厥王庭亦是护卫森严定能保大可汗和千金公主安全无虞,未曾想送亲使团入了王庭,护卫公主之责刚交由大可汗便发生刺客闯内庭行刺之事,王庭守护竟是如此松散懈怠实是长孙晟始料未及,早知如此,卑职便该请大可汗允准送亲而至的北周虎贲精卫协助王庭行守护公主之责……” 在场的突厥各部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黑了脸,而佗钵充血的双眼更是暴了戾气恶狠狠盯住长孙晟,面对杀气腾腾下一刻便要如狼般扑出噬血的佗钵,长孙晟直面迎视目光未有稍退,兀自道: “大可汗诚意求娶北周公主,千金公主奉旨和亲千里迢迢入塞只为两邦交好而来,可和亲大典尚未成,公主却在王庭,在大可汗眼皮子底下接连遭遇鹰袭和刺客……”长孙晟深吸了口气,似生生咽下到喉咙的话,声音一顿:“今日令公主受惊实也是卑职保护不力之错,还请公主责罚!” 长孙晟嘴里说着请罪之词,可并未行请罪的跪伏之礼,而且话是对着千金公主说,眼睛却一直对视着通红着两眼的佗钵,汝南公宇文神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却没吭声。 “来人!”佗钵眼角抽搐怒吼出声,声音震得偌大的华帐似乎也跟着颤了颤。 “在!”如狼似虎的一众亲兵拔刀将长孙晟团团围住。 一直紧跟在千金公主身边的云儿感觉浑身血液都冷了,两颊生寒的她紧张的看向千金公主,却见千金公主柳眉微凝,清澈如泉的眼眸静幽无波,不知在想什么。 突厥兵拔刀直指长孙晟,现场氛围瞬时凝结,佗钵走上前,充血的双眼逼视着长孙晟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阿史温伏将军,将今夜职守王庭的一干人全都拉出去砍了,竟让刺客轻轻松松的来去自由,保护千金公主不利留他们何用!” 兵戈声起,阿史温伏将军立时率兵直拿今夜职守王庭的将士。 “大可汗……” “大可汗饶命!” 一众被抓的守兵求饶声中,今夜执王庭护卫之责的安加利拆也已被捆了个结实。 安加利拆今夜在露天的迎亲夜宴上保护在佗钵和千金公主身边,他的副将则负责巡视内庭,谁知千金公主回内庭小憩时被刺客袭击。 这个目光清亮面色干净的年轻都尉绳索加身时抿着唇一句话都未说,可是在被推出去的时候突然扭头看向千金公主,大声道:“千金公主,安加利拆不是怕死,只是刺客在我手中逃走安加利拆职责有失死不甘心,求千金公主给安加利拆个机会,让我抓住刺客再受死!” 被捆的副将也挣扎着大喊道:“大可汗,若是死在战场上我无话可说,可这样死也太过窝囊,我不服!”他不过就是偷空和兄弟们喝了坛酒被刺客钻了空子,他们保护不利是不假,可千金公主不是好端端活着吗,最可恶的就是这个北周的送亲副使,凭什么他上下嘴皮子一碰这些人就得死,他不服! “大可……”冒乌顿想说什么,刚出声便被暌息王子悄然制止:千金公主刚来王庭便因她数百王庭将士成了刀下亡魂,这……是好事!更何况父罕火已起,此时此刻别往前凑以至引火烧身。 “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冷眼扫向“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此时的阿史那摄图被长孙晟当胸一脚踹了个实落后酒已吐了大半,人亦完全没了醉意,被思依扶起的他和冷潇雨站在一处沉脸看着这一切。 而另一侧的大逻便虽也是静观无语,可深陷眼窝里的那对儿深褐色眼睛里的一抹阴冷笑意越发令他深邃的五官透着阴戾,注视着安加利拆和另一个副将被推出帐外,他跟在众人身后也出了华帐。 帐外是一排排被绑的突厥兵,待安加利拆和另一个副将被摁跪在地后身后的亲兵挥起了弯刀等着最后令下,“大可汗?”阿史温伏将军神情迟疑又回头请示佗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用性命来保护 迎亲夜宴上,鼓已停,舞已息,皎皎明月撒下的清辉照在夜宴的残羹冷炙上越发显得萧索寒凉。 收了张狂舞姿的突厥男女舞者愣愣的望着空无一人的观礼台不知所谓,而外围聚集欢饮的突厥百姓更不明所以,方才夜空中还沸腾在推杯换盏欢歌笑语声中怎的转眼间就已被浓浓的肃杀之气所包围? “大可汗,我不服,拔贺鲁死的太过窝囊,拔贺鲁死也不服!”被两个突厥兵摁跪在地的副将仍梗着粗壮的脖颈子大喊着,太阳穴处的青筋暴出显示着他的不甘和愤怒。q0:r “冷先生,”清醒后的阿史那摄图眼睛格外的清明,英俊的五官笼在人影投射下来的阴暗中越发显得深邃幽暗,“大可汗真会因长孙晟的几句激将之词就要杀掉这数百的将士?” 阿史那摄图目光落在千金公主脸上,柔和的月光下她如玉的容颜越发显得莹白清润,绝色的容颜却无喜无悲,披一身的详和淡然宛若不受尘世所扰,这个女子无端的就令他心悸动,阿史那摄图眸光一寒咬了咬牙,“还是大可汗真的将她当成了心肝宝贝舍不得她受委曲?可刚到王庭便令数百将士丧命,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要害她?” 冷潇雨淡淡一笑,半隐在额前青丝下慑人心魄的桃花眼却毫无笑意,“大可汗不会因个区区女子便乱了心智,千金公主既能当众为伤她的鹰族贱奴求情,又怎可能放任这一干人因她而死?” 阿史那摄图了然的点点头,不再言语。 应珠的言语挑衅,长孙晟趁势出言相激,佗钵不得不表明他的态度。 冒乌顿和暌息私自入漠河边镇挑衅抢人,左夫人手下的贱奴驱鹰杀人,什么贺礼?什么挟怨报复?真当这些人都是傻子吗?迎亲夜宴上突然出现的刺客,只怕同左夫人也脱不了干系! 佗钵不舍也不能动左夫人,转而下令杀这一众的执王庭护卫之责的将士,不过是表明他的态度震慑有心之人,可他亦算到了千金公主的不忍。 拔贺鲁喷着粗重的鼻息一个劲儿的喊着不服,安加利拆则静静的望一眼天际暗黑的夜,而后低了脑袋默默闭上眼。 佗钵的叔叔小汗王苏尔吉目光一直落在安加利拆身上,似想为他求情,可对上佗钵冒着火光的两眼他又收了声,转而向应珠施了个眼色。 “父罕,”应珠鼓着小腮帮子拖着右脚走上前,略显圆润的秀美小脸儿含着薄怒,说话间又狠狠瞪了千金公主一眼,佗钵一看应珠上前他头就有点儿大,有心阻拦可应珠润红的唇瓣上下翻飞已说开了,“安加利拆的父亲可是曾救过父罕性命的,父罕你就真忍心杀他唯一的儿子吗?” 千金公主听见耳边沉重的气息声,心知应珠的话将佗钵气得不善,而佗钵确实被气得呼吸一滞,他突然发现自己平日里真是太过骄纵这个宝贝女儿了。 “父罕,他们不过就错了这一次就一定要死吗?几百条人命啊,又不是不可饶恕的叛逆大罪,不就是保护不利嘛,更何况千金公主不是没事么,现在连刺客的身份都没弄清楚,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 “应珠!”佗钵唬了脸,“你不必急着为它人其情,先想想你惹得麻烦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吧!”佗钵虽极为宠溺应珠这个女儿,可一旦真唬了脸敛了笑意还是会令应珠畏惧,应珠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心知父罕所指不由闷声搭拉了小脑袋。 而佗钵的话亦令冷潇雨眉头轻蹙,眸光深了几许,在场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倒是未多想,毕竟应珠往日闯下的祸不计其数,众人已见怪不怪了,倒是对应珠刚才所说很是赞同,毕竟不是叛逆大罪,这些人罪不至死。 “大可汗?”阿史温伏将军亦隐忍不住问出声,数百条突厥儿郎的性命,身为领兵的将领他如何不心疼。 佗钵如狼般的醉红嗜血的眼睛扫过众人,四周立时又静寂无声,众人大眼瞪小眼盯视着他的举动。 收回视线,佗钵深深的看一眼千金公主,缓缓抬起右手作成刀状,手刀将落之际却被一只玉手握住,丝滑广袖轻落间露出小半截皓腕,一只雕有凤舞飞天的金镯在月华下泛着华贵金耀的光泽,那缕光泽闪过佗钵暴戾充血的眼睛,映出他眼底里隐着的温和笑意。 “千金公主?” “大可汗,”千金公主轻柔的声音如春风拂过打破了周围凝重冰寒的氛围,她扫一眼长孙晟,清澈如泉的眼眸滑过了然,转而对佗钵柔声道:“身为送亲副使,长孙大人奉旨千里迢迢一路上保护着千金的周全可谓是殚精竭虑不敢稍怠,漫漫长途上也并非太平,所幸在两位送亲正副使的妥帖安排保护下千金才得以安然见到大可汗,虽入得王庭,可接连变故令长孙大人心一直未有稍安,以至今夜刺客突袭令他惊急之下情绪激动言辞有失,还请大可汗宽宏大量不要心生介怀……” “是啊是啊,长孙副使,你送亲而至职责所在担心公主的安危,这份紧张和心意大可汗同公主定会理解,定是很理解的!”一旁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忙打着哈哈附合道。 “大可汗……”望着眼前美目流盼语出盈盈的佳人儿,佗钵阴沉沉的一张脸不禁也显了几分柔软,脸上的褶皱似乎亦伸展开来,目不转睛的盯视着眼前气若幽兰的人儿,听着她轻柔悦耳的声音,“今夜虽有刺客闯入,不过幸是有惊无险,刺客并非意在行刺也未伤及千金,千金初入漠北草原,在这喜庆同欢的迎亲夜宴上实不宜徒增杀戮血腥之事,还请大可汗且息雷霆之怒,饶过这一干的王庭将士性命。” “公主所言甚是!”宇文神庆直点头,笑呵呵着道,“如今北周与突厥结姻亲之好,大可汗同千金公主和亲大典在即,这等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还是不宜大开杀戮为好,虽有宵小不耻之徒图谋不轨,可公主自有福佑,大可汗也定能保公主周全。” 既然千金公主开口求情,佗钵自然顺势而为:死罪可免活罪不饶,下令鞭笞众执守护卫王庭的兵丁三十,敢直言不服的拔贺鲁被鞭笞五十并罚为马前奴,拔贺鲁虽被抽得鲜血淋漓直呲牙咧嘴,可嘴里并不消停,嚷嚷着便是被罚为大可汗的马前奴他也乐意,总好过死的憋屈。 至于安加利拆,挨了五十鞭子的他面色苍白一脸痛汗的又站到佗钵和千金公主面前,虽人显了几分狼狈可身姿依然挺拔目色清明。 “怎么样?撑得住?”佗钵盯着他,可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便又道:“自今日起千金公主的安全由你负责,若是千金公主再有个闪失,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你!” 安加利拆一怔,旋即挺了挺胸膛,干净英气的面容一脸坚定郑重:“安加利拆绝不负大可汗信任,定会用性命保护千金公主周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施咒改运 佗钵的话令暌息王子眸色一沉,再看向安加利拆时眼神中含了丝复杂意味。 安加利拆经大可汗佗钵一手提拔,十五岁时便让他入大可汗直属军队跟在几位将军身边历练,最近几年更将他调到身边听用,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是大可汗的亲军都尉兼执护王庭之责。今夜虽因职责有失被佗钵下令当众鞭笞,可却并未削其职,反而又将保护千金公主的重责交由他,佗钵对千金公主的护佑看重,对安加利拆的信任可见一斑。 冒乌顿似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亦难看了许多,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大逻便忽开了口:“千金公主方才说刺客并非意在行刺,这倒奇怪了……” 他的一问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突然意识到刚才千金公主确实说过刺客并非意在行刺。pmjt 大逻声音一顿神情显了疑惑:“请问公主,如果刺客不是意在行刺那他想干什么?” 阿史那摄图突然也想到了什么,他与刺客交手时虽尚有几分醉意脑子不甚清醒,可仍有印象帐中的那名刺客持剑的手并未指向千金公主,好像还在跟她说什么…… 而千金公主亦凝了眉,柳眉微敛清澈灵动的眼眸流光闪烁似也含着困惑。 “千金公主?” “大可汗……其实,刺客行事古怪也正令千金不解!” “古怪?” “刺客闯入时声言不欲伤人,只意欲借物,要从千金的身上借一样东西!” 借物?从她身上?千金公主的话令众人屏气凝神静听着,而佗钵眼中的暴怒又欲喷薄而出,竟敢跑到王庭跑到他女人面前大言不惭的说从她身上借东西,简直是猖獗至极明晃晃的羞辱他这个大可汗无力保护自己的女人,抓住这个刺客后他一定要将他马踏成泥! “刺客敢闯王庭“借”物,相信所借之物也定非比寻常,只是不知刺客欲在公主身上借何物?” 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突然传了来,声音虽不大却透着股子阴冷,仿若明媚的阳光下突然一道刺骨的寒风扫过令人不寒而栗。 千金公主抬眼望去,一道浓重的阴影先投了过来,左右的人已自动让了路,那个头戴狼牙骨质抹额,手持骷髅法杖,披着黑色毛羽边宽大风氅的高大魁梧的男人已走上前。 “大喀木!” “大喀木……” 来人就是被突厥一族奉为漠北草原的通灵者——大喀木染史泥傅。 因“大喀木”执祭祀之职,行驱邪避祸求福祈顺之事,深受漠北草原民众的敬畏,从佗钵和一众贵族头领们的神情上亦可看出对他的尊重。 大喀木染史泥傅虽出席了今日的迎亲大典却并未出现在迎亲夜宴上,可此时,他人突然来了。 大喀木虽人已五十出头,可黑褐色的长脸盘子上皱纹不多,山峰状耸起的浓眉笼着似在盘算着什么难题,迎着大喀木黑如暗夜没有一点光星的瞳子,千金公主心头忽生了不安,莫名的感觉那对儿阴鸷暗黑的眸子似要将人活生生吸了进去。 大喀木向佗钵和千金公主行过礼后又追问道:“不知刺客欲在公主身上借何物?” 千金公主明眸又现了余悸,下意识伸手抚向发鬓,盯着她的举动,众人这才发现她左鬓的一缕墨发竟然短了许多,断茬处极是齐整。 “刺客竟削去你一缕头发?”佗钵惊讶失声。 那缕被削去一半的墨发松散着垂垂而下半前倾遮在左鬓角,衬着千金公主一张艳明如玉的颜别有一番美人倦倦的风韵,难怪适才众人冲进帐来时她兀自立在那儿心乔意怯,原来是受了这般惊吓。 佗钵不禁伸出大手牵住她小巧的手,两手纠缠粗糙磨砺间一股温热的气息传到千金公主有些寒凉的指尖令她身子不为人察的一颤,她强牵了牵润红的唇,继续道: “刺客非但强行削去千金的一截头发,他还抢去了大可汗的虎皮大氅!” 虎皮大氅?难怪刺客腰间捆了个鼓囊囊的布袋子,长孙晟听千金公主一说立时释然,可心思越发沉重起来。 “刺客的手……刺客的手也古怪的很,十指尖皆呈紫红色双纹!” 大喀木染史泥傅阴鹜的两眼霍地瞪大了: “千金公主你可看清楚了?” “这只挥刀削我发的手,千金怎能看错!”千金公主语气甚是肯定。 “大喀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一道低醇的声音忽响在众人耳边,声音亦不大,可却字字清晰入耳明了。 “冷先生?”大喀木眼底里一丝阴霾飞闪而过。 冷潇雨突然出声亦令阿史那摄图又想到了什么,忙道:“千金公主所说倒也提醒了我,同刺客交手时我好像也瞧见他指尖颜色不同常人,刺客冒险闯王庭,借物却不杀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尔伏可汗所问不错,刺客身形如疾风刀法诡异绝非泛泛之辈,既然敢闯王庭必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按理说他若起了杀心千金公主今夜只怕是难逃此劫,可刺客以身犯险只为借物又是为了什么?”冷潇雨直视着大喀木,引得众人的目光也都定在了大喀木染史泥傅的脸上,“只怕此事还得问大喀木!” 迎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大喀木神情微顿,阴鹜的眼睛更显寒涩: “刚才所发生之事我并未亲眼所见,素闻冷先生得尔伏可汗器重,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我倒也想听听冷先生对刺客“借”物一事有何高见?” “冷先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一旁的大逻便沉不住气叫道。 冷潇雨正了神色: “迎亲夜宴,外有值守将军率兵巡视,内有大可汗的亲兵护卫,刺客却还敢冒险前来,可来了一不为财二不害命,单单是“借”物,如若未猜错,刺客犯险“借”物怕是只为了一桩,祭祀做法施咒改运!” 大喀木阴鹜的眼睛又陡的一跳,那暗黑无波的瞳子似被硬生生打破了平静暗波丛生。 现场瞬间死寂一片,末了有人悄悄倒抽着冷气。 “施-咒-改-运?”佗钵几乎是在咬着牙一字一句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活见了鬼 无怪乎堂堂的突厥大可汗变了脸色心生忌惮,无怪乎他相信施咒改运的真实,实是游牧一族未曾开化极尽痴信于鬼神巫灵乱力之说,不明天文地理不知幽明之故的他们每每遇到“邪佞”或是重大之事都会求助于草原神的使者“巫屠”或是“大喀木”祭祀做法。 注视着满脸阴霾咬牙切齿的佗钵,冷潇雨不动声色又上前一步:“大可汗,”他略一躬身,夹着缕缕银丝的乌发前滑将他的大半张面容掩住,隐在长发后慑人心魄的桃花眼波光轻动有暗芒闪过,缓缓道:“冷潇雨初入漠北草原时有幸与“巫屠”相交,也曾在“巫屠”训诲座下弟子之际在旁聆听过几次……” 巫屠——漠北“通灵大巫”,巫灵之力高于“大喀木”,只可惜现任的巫屠早已不知所踪,听冷潇雨提到巫屠,众人不由心头一动立时瞪了眼仔细倾听着,而“大喀木”则眼角微抽盯向冷潇雨的漆黑瞳子里越发幽黯。 冷潇雨却似心有所思沉声道:“巫屠曾提到漠北草原上的几代大可汗都曾命当时的“巫屠”做过以物借力,祭祀做法施咒改运之事,而所借之物需染主人气息,尤以发肤鲜血为上乘,气息愈强则灵力越甚。” “因是以物借力,其物离了主人身体不可超过四个时辰否则灵力尽失,刺客既“借”了千金公主的头发,也该“借”大可汗的发肤才是,想来刺客不敢直面大可汗,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抢去大可汗的虎皮大氅,只是……若是行施咒改运之事,虎皮大氅非大可汗亲身之物灵力该大打折扣才是……” 佗钵充血的眼睛现了恐惧,他下意识摊开左手,掌上的伤口赫然而现,伤处虽早已止了血,可三个指肚和掌心中的血痕尤在。 “大可汗,你的手……” 大喀木一眼瞧见他的伤处不由也变了脸色: “大可汗受伤了?” “大可汗……” 佗钵抬了头愣愣着,眼珠子似乎都转不动了:“被抢去的虎皮大氅上正沾着我的血!”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不过片刻哗然声又起。 “大可汗怎么会受伤?”大喀木追问着,此时此刻事情太过诡异,令他也起了心惊。 “这……”佗钵神情一滞,犹豫的眼神看向千金公主,而楚楚而立的千金公主白晰的肤色越发显了苍白,一对儿清澈善睐的明眸亦闪过一丝的失措,她身后的云儿紧抿着唇下意识贴近千金公主身边。 “大可汗?”大喀木暗黑锋利的眸子在佗钵和千金公主之间流连,似是暗夜中的猛兽在伺机而动。 佗钵突然摇了摇头,又深深看一眼千金公主闷声道:“夜宴始,我入内庭换衣时没留心被佩饰锋利的边角划伤了手,血洒在虎皮大氅上,我顺手便将沾了血的虎皮大氅换了下来。” 刺客是在千金公主的华帐里抢去的虎皮大氅,难道大可汗并非在牙帐受的伤,而是在千金公主的华帐时受的伤?佩饰的利角所伤?大喀木阴鸷的眼紧盯着千金公主似要将她内心所想给挖了出来。 “大可汗,”在旁静听着的长孙晟神色一动,开口道:“既是在内庭换衣时受的伤,想必知情的人也是寥寥,虎皮大氅染了大可汗的鲜血刺客又是从何而知?” “长孙副使的意思是?” “刺客“借物”如此精准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或许正是报信之人引着刺客避开了王庭内外的守卫!” 佗钵霍地扫向千金公主身边战战兢兢着的宫婢们。 长孙晟不由摇头,似是提醒佗钵一般看了一眼地下两具刺客的尸首:“这两人的长相……,大可汗,千金公主身边随嫁而来的婢女初入王庭,人地两疏又如何能助刺客轻易躲过层层严查进入内庭……” “咦?蓝木珠和阿赫娜呢?”聪慧的云儿立时意识到什么忙环视周边。 “云儿姐姐,方才她们两人还在,怎么现在却不见了人影儿……”几个宫婢也回过意来。pmjt 那两个面无表情的突厥婢女突然不见了,想来是佗钵处置失职的安加利拆等人时这两人趁机跑了。 “长孙副使,奴婢想起来了,”云儿神色一紧急道,“蓝木珠原想拿走那件虎皮大氅说是去清洗上面的血渍,可奴婢不允她们插手……只让她们在外面做些粗使的。”千金公主遭鹰袭雨晴又受了伤,云儿心生了警惕对千金公主的安危越发的紧张,只让赵王府跟来的婢女和宫婢们近身侍奉公主,不但不允两个突厥婢女近身侍候,更将其它粗使的突厥婢女都打发走了。 “立刻封锁王庭内外,追查那两个贱奴!”反应过来的佗钵喝令道。 “现在只希望庵逻王子能擒获刺客,鲜血最具灵力,如今刺客得了大可汗的鲜血和千金公主的头发,后果只怕是堪忧啊!”冷潇雨摇头叹息,他的话令安加利拆面色生寒,垂着的手已紧握成拳,刺客险些害他因失职被处死,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抓住刺客。 “冷先生……”一直静观不语的“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突然问道:“祭祀做法已非常人能及,更别说是行施咒改运之术,即便刺客得了鲜血和头发,难道他有这法力开得了祭坛作得了法?” “达头可汗所问也正是我所疑惑,除了巫屠和大喀木,我也想不出在这漠北草原上还有何人有如此高深巫灵法力可以“借”物来祭祀做法施咒改运,不过……”冷潇雨唇边勾起点笑意:“大喀木身为漠北草原神灵的使者又执祭祀之责,想来比我等这些外行人见多识广会寻得些端倪。” 见众人又将目光聚到自个儿身上,大喀木不得不开口回应: “大可汗,四十多年前尚是孩童的巫屠和我因被“神灵”所选由上一任“巫屠”收在身边得他的传教,自上一任“巫屠”的灵魂升天后,漠北草原人神之间的使者也只我二人,巫屠虽灵慧过人可惜多年来不知所踪,而他座下的两名弟子也莫名疯颠而亡,我虽调教了几名弟子,可他们太过年轻尚未成气候,祭祀做法施咒改运实非他们所能成事。大可汗,今夜迎亲夜宴上的刺客来的太过蹊跷,我倒担心是否有人在故弄玄虚另有所图……” “大可汗!大可汗……” 马蹄声急,十几匹铁骑突然闯了过来,突厥兵盘查之后放了行,一行人匆匆下了马,为首的肥胖身躯,满脸横肉两腮尽生着钢刺般胡须贵族打扮的中年汉子快步走来。 斯……斯古罗仳! 他明明已死在宇文姿的飞凤簪下,怎么又活了过来? 猛然见已死去的仳骨叵封地的大头领斯古罗仳现身,思依浑身一激灵险些惊叫出声,她下意识捂住嘴强撑住瑟瑟发抖的身子,可掩不住眼底里活见了鬼似的浓浓恐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讨女人欢心 “骨修登,大可汗面前大呼小叫的干什么!”见佗钵面色不悦阿史那玷厥皱了眉出声喝斥。 骨修登?他……叫骨修登? “哥哥,他……不是斯古罗仳大头领?” 已瑟缩到阿史那摄图身后的思依恐慌无措的眼眸蓦地亮闪起来,悄声问。 “他是斯古罗仳的弟弟骨修登,两人本为双生子乍看之下难分彼此!他们兄弟二人这次是随同阿史那玷厥一起前来观礼向大可汗道贺!思依……你怎么了?” 阿史那摄图瞧见思依额头上冒出的一层细汗,在清冷的月光下额头点点光星闪耀,甚至连鬓角都有汗沁出。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你不舒服?”阿史那摄图露了关切,他虽是统领一方心狠手辣的小可汗,可对这个从小乖巧懂事的妹子还是极为疼爱的,他下意识抬手去抚她冷汗涔涔的前额,思依却摇了摇头脸上强扯出了丝笑容,“我,我没事,刚看见哥哥同刺客打斗,那刺客出手凶悍的很,到现在我还害怕着……” 阿史那摄图释然,又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傻妹子,区区几个刺客怎能伤得了我!” 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冷潇雨回过视线扫了两人一眼,形状完美的桃花眼流光闪现,在思依的小脸儿上停留片刻,末了,缓缓的又转了眼神望向滔滔不绝着的骨修登。 心神不宁的思依听着骨修登所言,下意识又抬眼看向他,可目光所到之处有如被毒蛇咬一般心尖儿猛颤,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困难起来,眼前仿若晃悠着斯古罗仳死不瞑目的一双凸努充血的大眼,慌得她忙避了视线再不敢多看骨修登一眼。 骨修登神色紧张语速很快,可话也讲得清楚明白,他的哥哥斯古罗仳不见了,确切的说,他怀疑他哥哥出事了!斯古罗仳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骨修登四处寻人无果却捡到斯古罗仳之物,那是枚头花,一朵金子打制的盛开金花,金花恣意绽放,花蕊中嵌着颗深海赤珠,宛如红日当空散发出耀眼灿烂的金光…… 拿着那枚赤珠头花佗钵又瞅了两眼,他仍忌惮着刺客借物意图施咒改运一事,虽对骨修登所说之事不耐,但到底还是多问了几句: “到处都找遍了?你确定?”q0:w “大可汗……” “骨修登,这枚头花是你哥哥的?是他送女人的吧!” 未及骨修登回应,周围心照不宣的议论笑声起,更有人笑呵呵着道:“这又是斯古罗仳大头领拿来讨女人欢心的吧……嘿嘿,骨修登,斯古罗仳好酒贪杯,说不定这会儿又不知醉倒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别跟以前似的,又被哪个女人的丈夫撞见给打了出来,哈哈哈…… ” 肆意暧昧的笑声中思依心又揪揪了起来,这枚赤珠头花不可能无故出现,难道是……她突然想到冷天奴抓起斯古罗仳随手掷出的一幕,或许就是斯古罗仳被抛在空坠落时这赤珠头花从他怀中滚落。 而当佗钵听骨修登说在发现赤珠头花的地方还发现了血迹时,佗钵脸上的调侃笑容倏忽而逝。 思依心亦随之狂跳不已,她记得天奴哥离开时曾收拾过宇文姿被撕碎的衣衫,亦有清理现场的血迹和马蹄印,不过当时行事匆匆…… 果然,骨修登说他在石头缝隙下生长的杂草处发现的赤珠头花和血迹,甚至在现场还发现了有人为清理血迹和马蹄印的痕迹,这,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了。 佗钵皱了浓眉问道:“赤珠头花到底在哪发现的?” 骨修登眼神略有迟疑,可目光还是投向应珠,道:“是在应珠公主毡帐外不远处!” 现场又是一片的静寂,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什么,而一道道颇含深意的目光令冷眼看着热闹的应珠变了脸色,略显圆润的秀美小脸儿黑了下来,明亮傲娇的大眼睛如阴云密布隐着电闪雷鸣。 她冷笑出声:“都看着我干什么?骨修登,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堆着一脑门子汗的骨修登不知是因寻人未果烦躁的还是担忧斯古思仳生死不明心急上火,迎着应珠薄怒的面容直言道:“应珠公主,我是实话实说,赤珠头花确实是在你帐外发现……” “你什么意思!” 气极的应珠拖着受伤的脚上前,手指尖尖几乎戳到骨修登的胖脸上。 “应珠公主……” “你个混蛋!你是想污我是你大哥相好的女人还是想说是我害了你大哥?” “敢问应珠公主是怎么受的伤?”骨修登扫向应珠跛着的右脚。 “你这是在质问我?”生性跋扈的应珠怎受得了众目睽睽下被人置疑,下意识就摸向腰间,可惜,马鞭没带在身上。 见应珠凶巴巴的盯着他,骨修登转而向佗钵抚胸躬身行礼:“大可汗,还求大可汗念在我兄弟誓死效忠的份上,查出斯古罗仳的下落,正因是在应珠公主的住地发现赤珠头花和血迹,骨修登不敢闯帐搜查冒犯应珠公主,所以才来求大可汗……” “骨修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应珠气极怒道:“父罕,骨修登心怀叵测大闹夜宴,借口寻人实是来污女儿的名声,谁人不知当年斯古罗仳向父罕求娶女儿时,险些被我刀割了双耳拿去喂狼,那个不死心的家伙后又借酒醉闯帐打晕了我的两个女奴还意图欺辱我,若非天奴哥及时相救,我……” 应珠恼羞得说不下去,一张秀美的小脸儿红白色交替呼吸不畅大口喘气,听在耳的千金公主心内惊骇不已,她不敢想像一个堂堂突厥大可汗的宝贝女儿竟然受此侮辱,而施恶者却还能活下来? “大可汗……”眼见佗钵似也想到此事脸阴沉下来,骨修登急道:“大可汗,当年斯古罗仳酒醉冒犯了应珠公主,可他酒醒后也非常后悔,仳骨叵部进献了千匹好马,斯古罗仳也受了一百鞭笞还自捅两刀向大可汗求恕,大可汗也已经饶恕他了。” “哼,一百鞭……”应珠冷哼出声,睨一眼沉默不语的“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当年若非阿史那玷厥有意包庇,亲自执行鞭刑,一百鞭下来斯古罗仳哪有命活。 “大可汗,”大喀木染史泥傅突然出声,“今夜事端频发,斯古罗仳大头领又离奇失踪,他们兄弟俩是来为大可汗和千金公主道贺的,现在人突然失踪,为了众人安危着想,总不好不查个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静观其变 “思依?” 思依的两手不知何时已抓住阿史那摄图的右臂,两只纤细的手伴随着不显眼的抖颤不觉间使了劲,用劲之大甚至连骨节都泛了白,吃痛的阿史那摄图拧了眉疑惑又担心的看着妹子。 面对阿史那摄图质疑担忧的目光,思依脸色一白忙不迭松了手,嗫嚅着:“我,我还记得当时因斯古罗仳之事应珠受了惊吓,接连十多日作恶梦呢,天奴哥不得不一直在她帐外守着,否则应珠夜夜哭闹打砸婢女和护卫不肯安睡……” 阿史那摄图轻拍了拍她手背没再言语,旁边的冷潇雨面无表情又扫了思依和应珠一眼。 “应珠,脚上的伤还疼不疼?” “还好,可是父罕……” “我也正想问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应珠虽然飞扬跋扈,可对大喀木所说心有不满却也未当场发作,不过佗钵问她话时,她一向傲娇的眼神显了黯淡,甚至瘪了嘴显了委曲: “父罕连你也怀疑我?” “你这丫头,是不是又在外面闯了祸?”冷硬的夜风扫过,让人脸颊生凉,随着酒劲渐消佗钵通红的眼睛只浮着淡淡的酒红,如鹰般漆黑犀利的眼睛依旧,可问话的声音已是温和。 “父罕,我哪儿有闯祸!”应珠扁扁嘴,狠狠瞪一眼骨修登,转过目光时两片红嫩唇瓣又上下翻飞开了,“我今早出去玩时不慎从马上摔落撞到石头上险些摔死,脚也伤了,当时连路都走不了还流了好多血呢……” 佗钵神色一紧。 “我差点就疼死了,父罕你非但不心疼女儿,还放任骨修登在这里胡言乱语羞辱女儿,还是天奴哥最疼我,若非天奴哥怕女儿乱跑有危险一直在后面跟着,女儿就是死在了外面你也不知道!” “应珠……” 佗钵沉了脸,应珠却不管不顾兀自道: “我帐外又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骑马过的人多了去了,有血迹又如何,我脚受伤滴血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知为何,千金公主感到应珠似有意无意的瞟她一眼,那眼神不善甚至带着敌意。 “因为受伤缘故回来后我一直睡着,也没听到帐外有什么异常声音啊,几个婢女也没听见帐外有人撒野生事,父罕,分明是斯古罗仳因我拒婚一直怀恨在心,才让骨修登借夜宴造谣生事毁女儿的清誉,父罕你却只信他不信我,若是天奴哥,他就一定会信我……” “胡闹!” “父罕你又骂我!女儿现在不仅脚疼,脑袋也被他们兄弟两个气得生疼……”dqpp “大可汗……” “父罕!”匆匆而来的庵逻王子打断了骨修登,他带着亲兵去追刺客,却在“河马石”附近失去了刺客的踪迹,而刺客,似乎对地形相当熟悉,而那一带区域甚广不利于搜索,庵逻王子留了人手他先回来禀明情况。 刺客“借”物牵扯到施咒改运之大事,佗钵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当即派出几队人马同庵逻王子去往“河马石”追击刺客查找线索,安加利拆有心上前,可看一眼千金公主又生生的止了步咽下到嘴的话。 应骨修登所求,佗钵亦派了队人马随骨修登寻找斯古罗仳大头领的下落,骨修登也清楚这里不是仳骨叵封地,除非佗钵应允,否则他不敢肆意搜查寻人。 “冷先生,”阿史那摄图低声着,“如果千金公主遇袭最高兴的应莫过于北齐国君和左夫人,可刺客却只“借”物而去,难道他的目的真是以物借力意欲祭祀作法施咒改运?刺客……意在大可汗?” 冷潇雨抬头望着篝火熊熊映照下的王庭内外,末了又抬眼看向暗夜中散发着清冷华光的弯弯明月,淡淡道:“三日后便是和亲大典……” 阿史那摄图心一动,下意识又看向已在婢女们的陪伴下返回华帐的千金公主,纵然层层金缕华服加身,还是难掩那曲线优美的身姿,可那背影虽纤细挺立却是有着难以言状的孤寂和冷清,阿史那摄图默默的望着,眼底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冷潇雨扫一眼那婀娜倩影,似有所思:“希望三日后的和亲大典不会再凭添变数,尔伏可汗既是观礼道贺而来,只管静观其变!” “找到了,找到了,骨修登大头领……”远处马蹄声急,两人顺声望去,一匹战马冲向列队准备出发的骨修登,马上的人大声嚷嚷着,而当此人同骨修登低语几句后骨修登不禁仰头大吼,随后率领人马跟着来人策马而去。 “看样子他们是找到斯古罗仳的下落了!” 冷眼作壁上观的冷潇雨随口道。 “斯古罗仳大头领的处境似乎并不妙,”阿史那摄图唇边一抹冷笑,那两兄弟是阿史那玷厥的心腹,死了比活着好,“若然来人传的是平安信,骨修登就不会如此气急败坏的率人马前去。” 马蹄声急,又一队铁骑冲向王庭,恰好与骨修登所率人马擦身而过,虽是瞬间的交错,可宇文姿已花容失色险些摔下马来。 “郡主……”侍卫头忙提马上前护在身形摇晃的宇文姿旁,“郡主你没事吧?” “那,那个人……没事!”宇文姿突然收了声,慌恐转瞬而去,娇媚的小脸儿已冷嗖嗖的布了寒霜,紧抿着红唇盯视着远去的骨修登一行。 夜风袭来,将宇文姿额前几缕青丝吹的飞扬,一路纵马行来的她小脸儿被风掠袭越发的泛着白,清冷的月色下,她的面容白的清透有如莹玉,她伸手拂开一缕挡眼的青丝,迎着一道沉沉的视线望去,正对上暌息王子黑亮的眼睛,四目相视,暌息王子突然向她点了点头,似是在示意,又似在打招呼,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轻动转了视线,此时的她心内已是惊涛骇浪。 她惊骇于刚才打照面的那张脸,斯古罗仳……? 直到此时宇文姿才注意到情况有异,勒着缰绳的她环顾着布满突厥兵加强了戒备的王庭。 原本鼓乐齐奏充斥着欢庆笑语声的王庭笼罩在诡异紧张的氛围中,偌大的观礼台上下已空无一人,四周布满了戎装突厥兵,外围,隔着一排排巡视着的突厥兵,不知发生何事的一干民众都伸长了脖子张望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逃干系 “郡主!” 长孙晟的声音令宇文姿回了神,他上下打量着宇文姿似松了口气:“这漠北草原并非想像的太平,所幸郡主无事,听说郡主外出一直未归,公主心有挂念,卑职奉了公主之命正要去寻找郡主……” 心有挂念?哼,怕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呢!宇文姿心内冷哼。 “不太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里点点光烁隐含着警惕,“长孙副使,怎么迎亲夜宴上息了鼓乐歌舞还到处都是突厥兵?” 当宇文姿得知刺客和骨修登之事后,她提溜着的心才稍稍落了安,方才乍然看见骨修登,她受惊匪浅还以为斯古罗仳“诈尸”了。 此时的宇文姿最担心的便是斯古罗仳之死的真相被揭露出来,她虽为堂堂皇封的北周郡主,可这是在塞外突厥,若是被人发现是她亲手杀死斯古罗仳大头领,别说是突厥人,便是千金公主就不会放过她,定会以此为由将她堂而皇之的除去! 她,可不想授人以柄! 可现在,听长孙晟所说似乎骨修登已发现了什么…… 宇文姿突感落了安的心又倏的悬了起来,后背更冷嗖嗖的起了一层的寒,可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着: 我迟迟未回王庭,宇文芳不可能这么好心让长孙晟来寻我,难不成她已知道了什么?冷天奴出卖了我?此事既已惊动了佗钵,为求自保冷天奴定会将我杀斯古罗仳一事供出,可恶!既如此,我大可抵死不认,可宇文芳逮住这么个大好机会又岂肯轻易放过我? 转瞬间宇文姿已是千思百转,暗暗呀交后悔未在“弥途峰”上趁机将唯一的人证冷天奴除去,可转念一想又冷静了下来: 不对!冷天奴并非愚蠢之人,他该明白,便是将我供出他也难逃干系! 他人在“弥途峰”,我见他之时他并未有异常,甚至……又救了我一次…… 骨修登会找到斯古罗仳等人的尸体吗?尸体是冷天奴处理的,他不会露出破绽被人发现吧? 眼见宇文姿神色恍惚眼底里晦暗不明,以为她因刺客之事担惊受怕,长孙晟忙出声安抚道:“郡主且莫担心,如今王庭内外已加强守备,北周虎贲精卫虽不能入王庭保护公主和郡主,可卑职还会加派人手保证郡主出行的安全。郡主,公主还等着郡主回来后问话,请!”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骨修登率人马迟迟未归,而当这一行人被找到时已是丑时,确切的说不是一行人,是一副副残缺不全的尸骸。 黑夜沉沉,周围死寂无声,鼻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油松枝燃烧后释放的浓烈松香味儿也掩盖不住弥漫着的血腥煞气,眼前屠戮后的景象令久经沙场的大可汗佗钵亦是震惊甚至是紧张,他黑沉沉的眼珠子环视着: 数十只血色而绘就的招魂幡在风中猎猎飞扬,在清寒的月色中投下道道招展的暗影似群魔乱舞,幡下是四方形的祭坛,似刚刚行完一场大型祭祀,祭坛四侧炉内油松枝兀自燃烧散发着浓烈烟雾,条条油松枝上点点红色的火头如鲜红血滴在浓浓夜色中散发着诡异的光芒,竖立在祭坛东西南北角上的四块儿雕有祭祀神灵巫文的青石板上也浸透着大片的鲜血,凌乱的血手印令观者恶寒。 祭坛中央一张绘着符咒的黑漆石祭台,祭坛内外,扑血满地的尽是被开了膛,破了肚,片了大块儿血肉的无头尸身,而一溜溜的头颅和内脏则被齐齐整整的供奉在黑漆石祭台上的牛角盘中和祭台脚下,摆于祭台居中位置的正是斯古罗仳和骨修登的头颅,同斯古罗仳一般,骨修登也是大睁着双眼,好似死前被什么所吓,死不瞑目的两眼暴突,满脸的恐惧…… “血祭,这是行的血祭!”目瞪口呆的大逻便艰难的吞了口干涩的喉咙。 “这数十铁骑可是大可汗您的亲兵,个个都上过战场能杀擅战,竟然被人全部剿死无全尸!”惯于杀伐的冒乌顿汗王也不禁倒抽口冷气。 “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则一直紧盯着斯古罗仳和骨修登血淋淋的脑袋,这两兄弟忠心于他却莫名死在这儿,他,脸上阴云密布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史温伏将军快步来到佗钵可汗面前:q92g “大可汗,我已经查看了现场,骨修登所率人马全都在这儿,没有一个活口,能将他们赶尽杀绝绝不是区区几个人能成事的!还有,此处是淤泥地,本该留下些线索寻查,可什么都没有,真是活见鬼了,连个马蹄印都没留下!” 大喀木染史泥傅正黑着脸扫视着眼前的一切,阴鸷的双眼黑的不见一丝光星,似是这暗夜要将一切吞噬,佗钵阴冷狠戾的视线忽投在他脸上,便是镇定如大喀木在佗钵暴戾目光逼视下也不为人察的身子一颤: “大喀木!” “大可汗?” “你可看明白了?” 大喀木还是从佗钵恶狠狠的语气中听得出那掩埋着的一丝惊栗,他神色一顿,声音暗哑道: “狍皮“神鼓”,牛角“引魂刀”和刺沙柳的“驱邪”杖,分守四方的图腾绘纹“生祭石”,还有这祭坛周边的布置手法——是开的血祭祭坛,确是有人在此祭祀做法!” 众人神色一凛,隔空彼此相视目光中已流露出惊恐:刺客果然是有备而来,开祭坛的是刺客,还是他背后的人? 佗钵干涩的喉咙起伏着,想起被刺客抢去的沾血虎皮大氅和千金公主的头发他就一阵的心慌,好在此处还未发现这两样,他深深吸了口气才道: “既能开得了血祭祭坛,那肯定也会施咒改运之术!到底是什么人所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 阿史那摄图耳边听着两人对话,警惕的目光则四处巡视着,他突然瞥见祭台脚下摞叠着的数十颗人头缝隙处露出的一角蒲柳席,小半片布条从中显现: “嗯?” 听见阿史那摄图疑惑的声音,冷潇雨亦顺着视线望去,两人神色一滞,似想到什么突然隔空互视一眼,末了,齐齐奔上前。 “咕噜噜”沉闷声起,被拔拉开的血淋淋脑袋滚落而下,未干凝的断头处洒下一道道刺目的血迹。 显然,祭坛刚启,祭祀作法的人也刚刚离开,而这数十条人命亦是将将被杀的新鲜活祭品。 阿史那摄图和冷潇雨的动作引来了众人的视线,众人聚拢过来,一双双眼睛紧盯着两人从祭台下抬出那卷破旧的蒲柳席。 厚重卷成捆的蒲柳席摊开来后扬起一片浮尘,浮尘中一个盛装加身却又被捆得结实,披头散发血污满面的女子滚落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化不开的愁绪 扬起的浮尘四散开来模糊了众人的视线,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气混着土腥的浮尘令人窒息,透过渐渐尘落的视线,阿史那摄图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盯着脚下的女子,那布料,那一袭兰孔雀图案的盛装他太熟悉了…… 阿史那摄图慢慢蹲下身去颤抖着手拔开她掩面的乱发,只一眼,他虎目尽呲头皮发炸“嗷”的嚎叫出声: “思依!” 大可汗佗钵下令指派兵马追击刺客并查找失踪的斯古罗仳时思依就不见了人影儿,彼时,阿史那摄图尚不以为意,他最后瞧见思依的时候她正在和神情懊恼的应珠说话,随后这两女孩儿再未现身。 思依同应珠年岁相近从小相识也算得上是朋友,虽长大后的应珠脾性越发的傲娇跋扈又因冷天奴之故对思依心生了忌惮和戒备,可性格温顺谦和的思依却似不明所以,待应珠依然如故,今夜骨修登的话又勾起应珠难堪的记忆,阿史那摄图还以为善良的妹子是去安慰应珠,这两女孩儿去安静处躲清闲了。 而此刻,躺在满是灰尘破旧的蒲柳席中的思依双眼紧闭,半张脸被鲜血所糊,另半张脸倒是干净,可脸色煞白更浮着层枯槁灰败之气,如死人般了无声息。 “思依,思依你醒醒!你应哥一声……” 阿史那摄图一把抱起妹妹,下意识去抹她脸上的血迹,动作匆忙指尖却不受控的打了颤,他不知思依伤得有多重,他本能的想看清她的伤势。 那些血不属于她,至少她的脸,她的脑袋是完整无伤的,甚至她的身体一目了然下没发现伤处,情急失措的阿史那摄图松了口气,可思依鼻间那似有似无的气息令他的眼神瞬间如刀又锋利起来,怀中的思依毫无反应,小脑袋无力的搭拉着,他使劲摇晃着似想将怀中人唤醒。 “尔伏可汗……” “冷先生,”闻声回过心神的阿史那摄图精神一振一把抓住冷潇雨手腕,“你快看看,快看看我妹子她怎么样……” 冷潇雨伸了手指搭在思依的腕脉上,一抹讶然忽的从他冷寂的脸上掠过,凝视着思依了无生气的面容,无人察觉之际,慑人心魄的桃花眼轻眯有危险暗芒闪现,再抬头时眸色深深神情多了分沉重。 “怎么样,我妹子她怎么样?啊?”阿史那摄图神色紧张甚至有些许的无措。 “尔伏可汗,思依还活着!” “那她怎么还不醒?” “她能不能开口说话?” 阿史那摄图和佗钵同时开口,此佗钵阴沉的眼睛也冒了亮光,甚至有些急迫的盯着思依。 冷潇雨缓缓起了身,轻摇了摇头:“回大可汗,思依虽表面无碍可实受了内伤,脏器已然受损,非但如此她还身中剧毒……” “中毒?” “不错,如今毒已侵肺腑,若是毒走心脉只怕回天无力……” 未及冷潇雨话说完,大喀木突然出手探向思依的脖颈,突如其来的动作令阿史那摄图惊诧,在他发作之前,冷潇雨不动声色按下他的肩膀,冷眼看着大喀木探思依的颈脉翻她的眼皮查看了一番。q92l “大喀木,你可能救醒思依?”沉静下来的阿史那摄图问道。 身中剧毒内脏遭重创,人,是活不成了!大喀木摇了摇头,讪讪的松了手,紧盯着大喀木举动的佗钵神色一暗,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似乎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冷先生,”大喀木放弃的表情无形中给阿史那摄图增加了压力,他又一把抓住冷潇雨,力道之大似要生生折断他右臂,“思依不能死,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救救我妹子……” 冷潇雨不动声色看一眼被抓住的右臂,被人如此冒犯他眼底里已隐有愠怒,语气却温和道:“尔伏可汗兄妹情深,思依的伤,在下定竭尽所能!” 大喀木阴鹜的目光看向祭台上斯古罗仳和骨修登死不瞑目的大脑袋,又看一眼昏迷不醒的思依道:“尔伏可汗,有人在此布祭坛行血祭,斯古罗仳兄弟二人皆是死无全尸,思依却又恰巧出现,尔伏可汗可是知道些内情?” 抱着思依拔腿欲走的阿史那摄图霍回头:“大喀木,我也想知道思依为什么会被绑上祭坛,可她现在生死未卜,只怕再耽搁下去她就没机会再回答大喀木了!” 思依伤重命悬一线,佗钵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挥手让他们先行离去。 …… 佗钵得庵逻王子所报发现诡异的祭坛率兵去查看时,千金公主才得以前去探视受伤的雨晴,她一直心挂着雨晴的伤势,可迎亲大典之后便是夜宴,作为和亲公主的她根本没有闲暇时间,一直像个牵线木偶般接受着这一切安排。 雨晴的伤势已稳定,可昏睡着的她似乎并不安稳,眉尖轻拧,唇虽有浅浅血色可却是绷着的,连睡颜都似带有一抹化不开的愁绪和心焦。 曹御医、池安儿还有小鹰儿恭恭敬敬的站在旁,两名医女则在它处看护受伤的离忧。 不同于池安儿训练有素的低眉顺眼,小鹰儿晶晶亮的大眼睛一直随着千金公主而动,目光里满是感激、新鲜和好奇。 或许小鹰儿的目光太过放肆,引得云儿皱了眉,微低着小脑袋的池安儿也似有所觉,伸手拽了拽小鹰儿的袖子,转过目光的小鹰儿一脸的无辜,可对上池安儿责备告诫的眼神,她下意识一吐粉嫩的小舌头,忙也低了小脑袋。 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于千金公主的眼底,她却似视而不见,只静静的凝望着雨晴,平静无波的明眸里已然泛起了涟漪,更有流光涌动,点点泪光下尽是心疼和担忧。 曹御医虽已禀明雨晴的伤势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可下地走动,可千金公主依然从他平静的诉说中听出雨晴当时流血不止的凶险。 一室的寂静无声,只有十几只青鸟银烛台里的香烛火焰摇曳着散发出明亮又暖暖的光晕,香烛燃后无烟,甚至有淡淡的香气萦绕。为了夜间取光利于照料雨晴的伤势,千金公主特命人送来银烛台和皇宫御用的香烛。 小鹰儿又悄悄的抬起小脑袋,看见千金公主小心翼翼的将雨晴伸在外的手放回到薄被中,又细细为她掖了掖被角,末了,轻抚着雨晴苍白的脸庞,像是在安抚又似是欲抚平她眉尖的愁绪,她低声喃喃着,似怕惊醒了梦中人又似心有苦涩终出了声:“雨晴,你若放心不下我,便快些好起来……” 千金公主坐在那儿看着雨晴的睡颜沉默了良久,云儿心内轻叹息不得不出声提醒着: “公主,时辰不早了,这刚入王庭便是一整日的忙乱公主半点也不得歇,夜已深,您也该去睡了,雨晴若是知公主您如此为她劳心费神不得安眠,只怕心也会不安呐。” 回过神的千金公主无言点头,起身时目光却落在池安儿低着的小脑袋上,她明眸轻动声音淡淡: “你,就是池安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险些错失了你这个宝 池安儿被带往千金公主的华帐,看着下面跪伏在地纤细的小身板,千金公主迟迟未有发话。 这个小宫婢,确切的说是个小罪婢,现由云儿亲自调教,尚未有在千金公主身前听用的资格。 千金公主亦从云儿口中得知这个池安儿容貌与郡主有着四分相像,而眉眼和脸形却与自己有着六分像,只因那四分像却险些令她被郡主宇文姿生生折磨死。 云儿亦从其她宫婢口中得知,池安儿因“损毁”御赐的注生娘娘玉雕而被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下令严刑拷问,虽孤证难立她也泣血喊冤可依然死罪难逃,后因其自请出塞侍奉和亲的公主以赎己身罪孽而被后宫之首天元大皇后赦免,允其以带罪之身陪嫁塞外。 更令千金公主惊讶的是池安儿的一身医术,甚至连御医署的曹御医都对她另眼相待。 曹御医,千金公主是知道的,尚在赵王府时她若身体有恙,消息传入宫中天元大皇后必会关切不已,每每都会命御医入府诊治,而这位曹御医便是其中一位。其人医术甚佳,品性傲洁眼中不容污秽之事,也正因此多受排挤,若非宣帝和天元大皇后的看重,只怕他早就在御医署无立足之地了。 一向谨言的曹御医却对池安儿多有赞赏,雨晴和离忧的伤亦是她协助曹御医所疗治,她的医术甚至连左夫人都惊动了,还将她“请”了去医治脸上怪病…… 甚至连长孙晟,这位心思沉重神情严肃的送亲副使听说池安儿被左夫人的手下“掳”了去,他,似乎也不淡定了……q92l 池安儿垂了眼帘,低着小脑袋候着高高在上的千金公主发话,耳边却是一片的静寂,这静寂令她心有压抑,甚至心生了不安,可表面看来,她依然规规矩矩的跪伏在地,那谦卑恭顺的姿势,那小心翼翼敛起的气息,一看就是经过严格教导过的宫人。 “起来!”清鸣悦耳的声音响在耳边,可池安儿却听得出声音中含着丝疲惫。 “是,奴婢谢过公主。”池安儿头叩在两手背上,而后动作轻盈却平稳的起了身,依然低了眼帘垂手而立。 “池安儿,抬起头来!”千金公主的声音又传了来。 池安儿缓缓抬起了小脑袋,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迎视千金公主的目光,第一次实打实的对上名冠京城风华绝代的千金公主。 两人的瞳子同时一滞。 同样偏清瘦小巧的鹅蛋脸型,同样绝尘的柳眉杏眼,几分熟悉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五官呈现的更是完全不同的美感和风韵。 千金公主,杏眼明眸善睐,如泉的眸子清澈且灵动,波光闪处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可眼底里却隐着心如枯槁的死寂和漠然,肤白无暇,艳明如玉的一张颜令人怦然心动,可流露出的平和安详却是拒人千里的淡漠。 而池安儿脸上虽还有宇文姿虐打下的伤痕,可有云儿和长孙晟送的伤药,伤处现只余浅浅粉痕,她杏眼线条甚是柔和,一对儿漂亮的眼睛清澈闪着光星,似天上的星星为暗夜洒下光明,她的肌肤白晰如玉五官清美,神情小心翼翼如温顺不安的小白兔,可轻抿着的唇眼底里敛着的智慧隐着她的不屈和坚韧。 云儿悄然看看千金公主,又扫一眼池安儿,心内暗暗点头:模样是有六分的相似,可这风韵气度却绝然不同。 不过瞬间的失神千金公主便回了心智,淡淡道:“云儿和曹御医已将你的情况讲与本公主,未料想陪嫁而来的宫女中险些错失了你这个宝……” 池安儿心头一震脸色泛了白。 千金公主不动声色继续道:“倒是云儿慧眼识人保住你性命,否则曹御医错失了得力帮手,雨晴和离忧也就错过了一位医术高明之人,连带着左夫人的脸,也不得安好!” “公主,”池安儿扑腾跪下身去,声音已然含了颤,“是奴婢逾越了,求公主恕罪。” 毕竟经历过如履薄冰的北周后宫生涯,能活下来的池安儿如何不知这后宫人心的凶险,她更险些死在后宫女人争宠的阴谋之下,北周后宫如此,突厥王庭里的女人又岂是善类。 池安儿亦有所耳闻,大可汗佗钵的女人有七八个,最得宠的便是左夫人勒兰难,勒兰难不仅有强大的母族势力本人更是长得风情万种,而勒兰难生的怪病实是中毒,还是人为之毒,这……不必想池安儿已心有了然,只怕又是女人间铲除异己的手段了。 而她,为了活命,竟然告诉左夫人她能医她的脸,甚至连药方都开了,若左夫人的花容月貌恢复如初,自然会重新得到大可汗佗钵的宠爱,可若是如此,重返王庭的左夫人岂不成了千金公主的威胁。她个小小罪婢竟敢吃里扒外“卖主求荣”,便是被杖毙她自个儿都觉得不冤,可她当时……真的,真的只想活下来! 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池安儿贴身的小衣,脸色苍白心有恐惧凄凉的她连连叩头,很快额头红了一片:“奴婢知错了,虽然当时形势比人强奴婢不得已而为,可奴婢真的是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公主恕罪,求公主饶奴婢一命……” 千金公主似明白池安儿所想所恐惧的,注视着下面命如蝼蚁的小罪婢,她嘴角轻牵露出一丝苦笑:自暴雨倾盆绝了情的那夜,她已心如死灰,已然生不起半分爱的力量,更没有能力再去爱了,又如何会在意佗钵的宠爱与否。 “起来吧,本公主并未降罪于你!”声音悦耳可含着的倦怠越发深了。 “公主……奴婢谢公主不杀之恩。”池安儿睫毛上尚挂着点点泪滴,目光感激却又怯怯不安。 “此时杀你,本公主岂非成了善妒之人。”千金公主羽睫轻扇扫她一眼。左夫人已派人禀明佗钵池安儿能医治好她的怪命,此时杀了池安儿,岂不摆明了千金公主容不得左夫人。 “公主,奴婢……” “罢了,”千金公主打断了心又提溜起来的池安儿,没理会她的不安,声音平和道:“难得曹御医肯力荐于你,你便好生的助他治疗和调养雨晴与离忧的伤势,至于左夫人,你倒也是个伶俐通透的,”千金公主话一顿,深深看了池安儿一眼,“缓解左夫人病症的药物在本公主的陪嫁里,可这完全根治的药物却是难寻,且用药尚要与曹御医斟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鵠歌 千金公主的问话令池安儿悄然松了口气,果然,千金公主已透察了她的心思,知她为了保命送了个缓解病症的甜头给左夫人,可真正能根治“火肤如”的药方却以用药尚要斟酌为由未全盘托出。 池安儿心内暗暗钦佩千金公主的心思通透而睿智,她有此一问,言下之意便是真的饶她不死,至于是否,或是什么时候根治左夫人的“火肤如”之毒,便由着千金公主之意了。 而左夫人,无异于被千金公主所掣肘,可心思深沉如左夫人,会轻易被人钳制吗? 对于千金公主所问,池安儿一一详细禀明着,末了,千金公主话题一转:“听长孙副使说你的医术只所以被左夫人看中,皆因你之前替鹰奴疗伤救了他一命?” 池安儿心咯噔一下,嗫嚅着又显了心虚:“奴……奴婢之前救鹰奴时并不知他便是驱“乌猎”鹰群谋害公主之人,奴婢真的不知,奴婢看他被锁在栓马杆上遍体鳞伤性命垂危,一时心软,便……便救了他。”池安儿又无措的低了小脑袋。qcme 云儿看得直皱眉,心内暗怪池安儿招惹事端,可想想自家公主在迎亲夜宴上亦做了这么一出当众救下小鹰儿,还真是没法多说什么。 千金公主唇边倒闪了点点似有似无的笑意:“未知身份便茫然救人,本公主不知该说你是心善呢还是太过无知。” “奴婢知罪。”池安儿怯生生的一副良好的认罪态势。 千金公主扫她一眼似心有沉吟,道: “本公主救了小鹰儿,你又救了鹰奴,这两兄妹倒是命不该绝,也罢!明日煎了药给左夫人送去时顺带着也去瞧瞧鹰奴的伤,毕竟是小鹰儿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也怪可怜的。”也不知千金公主是说小鹰儿可怜,还是指鹰奴? …… 千金公主望着池安儿去的背影明眸久久未动,帐帘落她的视线依然未收回,清澈如泉的眸子已浮了一层的黯然,眼前似又浮现出二妹妹宇文容无声泪流的面容,那日她挺身而出本要违抗圣旨代姐出嫁,那时的宇文容,就如闯迎亲夜宴救兄的小鹰儿一般,也是如此的绝望却又决绝…… “公主,”云儿似有所想,轻声道,“本以为池安儿只是个因“损毁”注生娘娘玉雕而获罪的小宫婢,却未曾想她竟有如此高超的医术,有知她底细的宫婢说池安儿的母亲只是个普通妇人,其父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游医,可听曹御医之意,传授她医术的应是杏林国手……池安儿似乎,并非看上去的如此简单。” 千金公主收回心神浅浅而笑:“池安儿……是有几分的像。” “公主?” “云儿,你初时因她的长相爱屋及乌心生了怜惜,此时却又担心她有所隐瞒会对本公主不利?” “公主,不得不妨啊。”云儿对池安儿已生了戒心。 千金公主神色复归了淡然,想了想轻摇头:“天元大皇后既能赦了她死罪让其陪嫁而来,想来不是让她来害我的……”话音未落,千金公主心头一跳,一股痛楚忽从心底深处涌出,她苍白了脸色收了声。 天元大皇后虽宠爱疼惜她,可最终,还是送她走上了和亲之路。 天元大皇后?咳——云儿心内长叹,心知千金公主又勾起了伤心处,也不再说话只是静守在旁。 问过池安儿话千金公主已无困意,不顾云儿的担忧劝说执意要出去走走,无奈,云儿和几个宫婢侍女侍候左右出了华帐。 当帐外两队突厥护卫跟上时千金公主停了脚步,面对质疑的目光突厥护卫的小头头儿忙禀明是奉命保护,估计是安加利拆的安排。 这些突厥护卫一个个紧张警惕的神色无不表明今夜刺客之事令他们心有余悸,大可汗一声令下,险些没了性命不说,又是靴笞又是罚为马前奴的,这些突厥护卫们知道了厉害,对千金公主的安危再不敢有所懈怠。 如今的王庭内外如铁桶一般防守严密,云儿瞅瞅四周却没瞧见安加利拆的影子,也不知人去了哪儿。 千金公主缓缓的走着,夜已深,四周虫鸣声中间或有夜枭啼叫,尖利的声音在这苍茫大草原的暗夜中传了出去越发的听着空幽回荡。 千金公主抬头望天,泼墨似的浓黑夜幕中已是繁星满天,天上月明星亮遥遥不可及,只徒叹天高幽深,心有感慨的她不觉吟出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千金公主轻声吟着,清鸣悦耳声里含了黯然的忧伤,眼底里流光闪现,薄薄的水雾已在明眸中渐渐蕴染开来。 “雨晴,你可还记得这首诗?” 云儿神色一顿,脸上亦显了难过,可旋即应着:“公主,这是西汉细君公主所作的“黄鵠歌”,雨晴姐姐也曾为云儿讲解过。” 自幼伴读在宇文芳身边的雨晴自也是精于诗书礼乐,云儿虽文采学识不及雨晴可亦是识文断字的。 回过眼眸的千金公主淡淡一笑,点点头,可那浅浅的笑意中分明是化不开的忧思,不觉间眸子里已布满了伤感,似在问云儿又似在自言自语: “回首故里路漫漫,当真可以化作黄鵠飞返故里家园吗?想来当日的细君公主正如今夜的千金一般,也是如此遥望天地起悲心生绝望,记得初读 “黄鵠歌”时只是为细君公主的际遇感怜,却不曾想竟有今日这般的身受……” “公主!”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千金公主的思绪,按下心中伤复归了平静,回转过身时却见长孙晟已毕恭毕敬施礼在侧。 “长孙副使?”千金公主神色一怔,“夜已深,长孙副使为何还不回去歇息?” “公主,卑职身为送亲副使,迎亲夜宴上保护公主不利以至公主被刺客所袭,卑职职责有失难辞其究,还请公主降罪!” 千金公主注视着躬身请罪的长孙晟,片刻,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唇边一丝浅笑语出温和: “迎亲夜宴上长孙副使已自请过罪责,亦已言明入了突厥王庭,护卫之责已然交由大可汗的亲兵接管,夜宴遇袭保护不周之罪实不在长孙副使……” 扫视着对方棱角分明周正的一张面容她言词一顿: “之前千金虽不知长孙大人之名,可送亲入塞千里迢迢这一路行来千金也看得明白,长孙副使言谈有度行事稳重,面对突厥虎狼之师更不输北周武将的气势,长孙副使,今夜……你,有心了!” 长孙晟心内暗暗点头,迎视着千金公主清澈却显深幽的眸子神色越发的恭敬: “公主还是赵王府的郡主时,风华绝代的盛名卑职便有所耳闻,一路行来长孙晟对公主的钦佩之心日重,今日初入王庭便突遭鹰袭和刺客之事,而公主表现出来的这份镇定从容更着实令长孙晟感佩。” 镇定从容?如何能不镇定从容,此时的我无所依托全无依靠,甚至陪嫁而来的一众宫婢侍女们还指望着我,惊慌失措又有何用,我敢不镇定从容? 千金公主心内苦涩,面上并未稍露,只是转了视线扫视着四周: 台下篝火依然熊熊,映照着偌大观礼台上的清寒空寂,没有激昂的鼓乐声,没有甩头跺脚跳得张狂的舞者,没有杯酒交错时的喧嚣热烈,只余留下冷酒残羹和一队队突厥兵巡视走过的齐整脚步声。 “长孙副使有话不妨直说!”千金公主明眸落在长孙晟英俊周正的脸上,眼底里虽有着审视却不乏信任。 “公主,卑职细想今夜之事,确实心有不安。”长孙晟两眼坦然相迎,“鹰奴挟恨报复事有蹊跷,左夫人中毒之事诡异,堂堂一方领地的大头领莫名失踪,更有刺客趁迎亲夜宴闯王庭借物却又事牵施咒改运之嫌,还有……还有北齐亡国之君就窥视在侧,凡此种种,公主,这漠北草原不太平!” 千金公主沉默无言,长长的睫毛轻动似风中飘零颤动的羽翼,遮住了明眸中的星光,再开口时悦耳的声音含着清冷:“长孙副使是担心三日后的“和亲大典”再出事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前路尚多艰 何止是担心,长孙晟分明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凶煞和危急。 他直视着千金公主讲出了心中担忧: “公主,若是和亲大典如期举行,册“可敦”之礼礼成,哪怕出再多的事端也不怕,怕的是……” “怕的是连和亲大典都不能如期举行!”千金公主幽静清寂的眸子终起了丝波动。 长孙晟神色凝重,重重的点了点头,郑重的模样无言表述着他心思沉重,霎那间千金公主有种错觉,作为北周送亲而来的副使,长孙晟似乎并非单纯的要完成他身负的送亲职责,他似乎,考虑的更多,做的也比单单一个送亲副使多的多。 长孙晟并未顾忌千金公主的审视,只坦然道:“公主,今夜的迎亲夜宴上突厥一族本应展示为大可汗和公主您铸就的祭天地神灵的五尺金人,三日后的和亲大典上再由大喀木为金人祝祷以告天地草原诸神灵,可看看现在…… “长孙副使,”千金公主打断了他,“若有话,便直言吧!” 千金公主的干脆利落却令长孙晟神色一顿,注视着眼前艳明如玉却神色淡漠寂寥的女子,长孙晟心内的那丝不忍又悄然而起,他知道的并不仅仅是她的芳华满京城,他更知道她在出塞的前一夜,暴雨倾盆中闯德亲王府痛斥“大司马”贺知远的无能和懦弱,没人看见雨中她的泪水,可却都知她满腔的不甘和挣扎,她痛斥的仅仅是掌管军权的贺知远吗? 长孙晟敛去眼底里的那抹惭愧和同情,郑重道: “往昔不可追,前路尚多艰!公主如此颖悟通透自不需卑职多言,只是有一点,公主还需了然于心的好。突厥上下对和亲之策并非是众口一词全然赞同,若然和亲大典再生变故,只怕公主千里迢迢入塞却终是要辜负了陛下行和亲之策的初衷!” “……” “公主饱读诗书聪慧过人,一篇“弦歌赋”更是囊尽京城各色美誉,既如此,公主当知西汉既有入乌孙作“黄鵠歌”的细君公主,更有其后的“解忧”公主!” 解忧公主?千金公主明眸蓦地一跳。 “茫茫草原,沃野千里,不知这下面掩埋了多少中原的女儿……” 夜色下的长孙晟声音沉沉似在低叹,可双眼却明亮锐利直视着千金公主,继续道,“可有多少人如细君,又有几人比肩解忧?” “……” “卑职言语唐突还请公主恕罪,卑职告退!” “……” 望着躬身而退的长孙晟,又看向怔怔着一言不发的千金公主,云儿忍不住心内的奇怪: “公主,长孙副使神色怎么怪怪的?什么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的,长孙副使好像话没有说完呀。” 冥想出神的千金公主片刻的怔愣后思绪已是千回百转,抬头望向清冷的明月,浮云过,那弯明月亦在浮云中时隐时现,恰似人心,心有不决飘忽难安,千金公主轻叹息幽幽出声: “细君公主出塞和亲乌孙王,入穹庐短短四年便香消玉殒郁郁而终,只留下一首“黄鵠歌”徒余悲凄。而解忧公主步其后又和亲乌孙王,凭借其智慧才能影响了乌孙国的朝政,终助西汉联盟乌孙实现了汉帝国当朝君王“断匈奴右臂”的政治策略。” “长孙晟这番话实是意在提醒,我既已奉旨出塞和亲突厥大可汗,便该收拾好心思如解忧公主一般不忘和亲初衷为国君分忧,而莫要步了细君公主的后尘!” 云儿恍然,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只是看向千金公主时又多了分担忧:“公主,世事难料,当下还是要保重凤体的好,夜风甚凉,公主还是回去歇下吧!” 云儿伸了手又捂紧千金公主身上的凤鸣锦披风,而千金公主看似也心神已累,云儿等人正要服侍她回华帐时,远处嘈杂声起,如雷鸣的一嗓子划破寂静的夜空: “抓住了!安加利拆都尉将人给抓住了……” 千金公主脚下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去,远处篝火通明,映着众多突厥兵身上投下影影绰绰纷乱的影子,他们似乎很兴奋,叽里咕噜的嚷嚷着。 抓住了?难道是刺客? 千金公主和云儿下意识彼此相视,末了,云儿小心翼翼的扶着千金公主走了过去,身后的一众宫婢侍女忙不迭跟上,两队突厥护卫也紧跟着。qcmo 当安加利拆看见千金公主一行人时他愣了一下,没成想夜已深千金公主还未安眠,他下意识环视四周,见两队突厥兵精神抖擞的护卫在后,其他各队的巡逻士兵交叉无缝隙的巡查在侧,他神色才好一些。 直到此时千金公主才知道,安加利拆已将两名逃跑的突厥婢女抓了回来。 “安加利拆都尉,你们抓住蓝木珠和阿赫娜了?”未及千金公主开口,云儿已气哼哼的黑了脸,这两个突厥婢女勾结刺客险些害了千金公主,这两人,一定要严惩绝不能姑息! “她们交待实情了吗?刺客到底是谁?抓住刺客了吗?”云儿一连串儿的问。 安加利拆没有回答,干净英俊的面容似凝了层冰,冷冷的转了目光抬头望去。 不明所以的千金公主和云儿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啊——”,云儿一声惊呼,声音惊恐含着畏惧,小脸儿顿时白了。 篝火通明中,蓝木珠和阿赫娜被铁链子吊在铁制的狼头旗杆上,确切的说,是悬挂在旗杆上的两具血淋淋甚至是残缺了的尸首。 猎猎夜风中,两具残破不堪的尸首在空中晃荡着,似黑沉沉的招魂幡俯视着阴影下的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突厥兵们习以为常般在尸首下呱噪着,他们背上的鞭伤还火辣辣的疼着,于他们而言,这两个内外勾结的突厥婢女如此死法实在是太过便宜。 千金公主定定抬头望着风中飘荡着的两具血肉模糊,衣衫破烂残缺不整的尸首,突然柳眉微蹙,只觉得胃猛然抽缩更一阵的翻江捣海,苍白了面容的她忙不迭转过脸去干呕了起来,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安加利拆手急眼快,抢上前一把扶住她左臂,千金公主只觉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稳,抬头看去,却见安加利拆眉头深拧脸上现了痛楚,额头上尚有点点晶亮汗滴沁出,只不过那痛色一闪而过。 千金公主意识到安加利拆方才情急下的动作又牵动了他背后的鞭伤,便是亲手行刑的阿史温伏将军有意手下留情,只怕安加利拆的鞭伤也并非太轻,他能如此快的查出线索并忍痛亲率人马追击两个逃跑的婢女,可见他头脑清晰心中更压着一股火。 “千金公主,小心。”对上千金公主明澈清幽的眼眸,安加利拆神色一紧忙松开了手,略一低头往后退了两步。 “公主……”直到此时,云儿才从惊吓当中回过神,忙不迭伸手扶住千金公主。 “安加利拆,你,将她们给杀了?”复归平静的千金公主直视着安加利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是试探,还是提醒? 千金公主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可眼眸中的点点锐利显示出她的不快,或许不是不快,而是对安加利拆的残忍行径的齿冷。 蓝木珠和阿赫娜,虽说这两人有内外勾结危及她性命之嫌,可毕竟是两条活生生人命,不过初识一日便死的凄惨。而安加利拆,负责她安全的年轻都尉,漠然的神情,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手段令她齿冷,甚至是不寒而栗。 而安加利拆似乎看穿了千金公主所想,明亮的眼睛一黯,平静的道:“禀千金公主,蓝木珠和阿赫娜果然是早有准备逃出了王庭,不过漠北草原上岂是她们想逃就能逃得脱,我们追上时她们两人见无路可逃,更知生还无望便拔刀自戕了!” 自戕?原来这两人是自杀的…… 千金公主沉默片刻,末了又抬头望向仅“侍候”她一日的蓝木珠和阿赫娜,看着血淋淋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两具尸首轻喃出声: “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若非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两名小小婢女又何苦做这杀身之事,如今人既已死,却又被暴尸示众死不安生。” 人死帐消,何苦再为难死者尸身?安加利拆听出千金公主话中隐含之意,干净英俊的面容依然是一片平静,平静之下是冷漠,甚至再看向悬吊的两具尸首时眼里的冷意更深了几许: “公主有所不知,蓝木珠和阿赫娜传递消息勾结刺客,意图对大可汗和公主行不利之事实属不赦之罪,不赦之罪马踏暴尸乃大可汗所定,她们二人生前既已择了死路,想来也已不在乎死后难安了!” “……” “若今夜刺客并非“借”物而是意在害命,只怕……不知到时又有多少人会因此丧生,蓝木珠和阿赫娜是鹰族的贱奴……” 千金公主心头蓦地一动,安加利拆不动声色的继续道:“她们二人拔刀自戕时去的很快,至少没受什么苦!” 安加利拆这是解释还是在安慰她的不忍?千金公主下意识凝目看向安加利拆,迎着千金公主清澈静幽的明眸,安加利拆光烁明亮的眼睛一滞,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如今蓝木珠和阿赫娜已死,我的身边倒也干净了!”千金公主声音温和且淡淡,“安加利拆都尉原已忙碌了一天还要带伤追查两婢女,也着实辛苦了,夜色已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或许篝火散发出的桔红色的火焰温暖了安加利拆带着冷意的脸,他深邃立体的脸部线条忽的柔下来,定定的目视着千金公主转身而去,可千金公主刚转了身,耳边却传来他含着迟疑的声音: “千金公主,那沾血的虎皮大氅……大可汗的伤……” 安加利拆注意到千金公主背影徒得一颤,他甚至透过那袭华丽金灿的凤鸣锦披风似乎看见了里面那纤娇有致的身子在战栗,而扶着千金公主的云儿亦失了态,脚下忽的一趔趄。 千金公主心知今夜长孙晟亦想问这个问题,可终观察着她的脸色没问出口,而安加利拆,这个她原以为心思简单的突厥武人,竟也心思缜密发现了异常……还不知当时在场者有多少人不相信大可汗佗钵的解释,又有多少人猜到了佗钵的伤是因她而起? 千金公主缓缓回转过身,白晰的肌肤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莹白,如无暇美玉绝美而清透,可此时这份美却是泛着清寒冷傲迫人,墨玉般含着冷凝的瞳子扫向安加利拆: “安加利拆都尉,你想说什么?” 安加利拆犹豫的神色复归了平静,略一低头:“千金公主,安加利拆并无它意,不过值此敏感之际,只怕大可汗的伤被有心人惦记,若是如此,还是早做打算的好。”qcmo 这是试探?还是在提醒? 千金公主又深深看一眼安加利拆,转身而去,淡淡的声音却随风传了来: “大可汗说是伤在佩饰的边缘利角之下,那便是伤在佩饰的边缘利角之下。” …… 夜深人静,拥锦被暖裘入眠的千金公主却未将自己的身子暖过来,薄被下的她双手搂着身子轻缩成团瑟瑟而抖,仿若落入猎人陷阱进退无门慌恐不安的无辜小兽。 冰凉的指尖轻颤,从枕下摸出那小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透过帐窗隐隐的月光投了进来,就着微弱清寒的光,看清残破鎏金牡丹上残留的浓郁血渍时千金公主似受了惊一般羽睫轻颤脸色煞白,鼻间似乎又闻到那血腥的味道,还有那炙热灼人混着酒臭的咸涩味道…… 迎亲夜宴上酒酣之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佗钵的杯中酒洒到了千金公主的金缕凤裙上,而当千金公主回内庭华帐更换被酒污了的华服时,纱幔一挑,伴着冷风而至的一股浓重酒气袭来,未及千金公主和侍候在旁的云儿回神,一只强有力的臂膀伸了来,千金公主只觉腰间一紧,旋即落入了一个厚实坚硬的胸膛里。 “大可汗?”云儿失声惊呼。 佗钵?身体已是僵硬的千金公主下意识挣扎着欲转身,却在佗钵强有力的禁锢下动弹不得。 暖香软玉在怀,似更刺激了佗钵的情动,他反手便令芊娇的千金公主面对面贴上了他散发着浓浓热度的黑亮脸庞。 “大……大可汗……”浓密的黑胡扎得千金公主娇嫩的肌肤生疼,她浑身一颤禁不住想要挣脱,佗钵两只大手已贴上了她的后背,顺势一收又将她紧紧的拥入怀,千金公主只觉背后仿若两团燃烧着的火焰,似要透过衣衫将她烧融在他怀中。 他身上透过衣裳散发出的热度逼人,她却浑身如入冰窖,从头到尾冻了个通透,她双手挡在胸前拼命欲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却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鼻间弥漫的是佗钵嘴里浓重的酒臭气,熏得千金公主几欲呕吐,佗钵被酒熏红的眼睛深深看着她,由于挣扎,又或是洒后缘故,她白晰的玉颜越发现出淡淡的嫣红惹人心动,引得佗钵喘息声越发沉重急促起来,声音如雷劈劈在千金公主的心头令她惊骇失措。 一旁的云儿吓傻了,未经人事的她被突然的变故惊懵了,乍见佗钵急不可奈饿狼扑食般的动作一时受惊过度忘了反应,而另外几名宫婢和侍女也呆怔怔着不敢上前,透过帐帘缝隙,闪过外面蓝木珠和阿赫娜木然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个值得你贴身藏着? “不——”一个不字刚出口,佗钵便噙住了千金公主润红的樱唇,如恶狼吞食鲜嫩的小肥羊一般,贪婪享受着她的芳泽。 千金公主陷入了绝望,自泣别故土出塞的那一日便知有今朝,虽曾经瑰丽的梦已碎,可内心深处还是不禁涌起深深的悲凉。 她双手无助的抓扯着佗钵的虎皮大氅,那毛绒绒略带针刺的感觉仿若她被投入猛兽的身下,成为它到嘴的鲜美盛宴。 红唇被被紧紧的擭住,由着佗钵粗硬的舌头肆意取夺,嘴里弥漫着的是他留下的咸涩又混着酒臭的味道,千金公主只觉得头脑昏沉几近窒息,她冰凉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隐隐感觉到一只粗蛮的大手在粗暴撕扯着她胸前衣襟…… 嗯——qcmv 一声沉闷的痛哼令那狂热的大手忽停了下来,扣在她脑后的另一只大手亦有所松动,夺去她呼吸的那两片厚唇倏忽而去,一股新鲜的空气乘虚而入,终又令千金公主清醒了过来,亦活了过来。 睁开眼便是佗钵通红瞳子里的怒意,像是被抢了食的猛兽心有不甘恶狠狠的盯着她,在那阴冷嗜血的目光下千金公主只觉心沉沉的直坠向深渊,而当看清他举着的鲜血淋漓的左手时她明眸一滞浑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住了。 顺着她的视线,佗钵亦看向自己鲜血直冒的左手,冒着血腥火光的瞳子落在掌中那小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上,鎏金牡丹残片原应华贵的金色光泽被沾着浓郁鲜血的赤红夺去了光芒,只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血腥气。 “这是什么?” “……” “这个很贵重吗,值得你贴身藏着?” “……” “说话!” 沉闷粗哑的声音如响雷震得众人耳朵嗡嗡震颤,云儿长长的睫毛一颤人亦被这“闷雷”声惊醒。 夫子所说果然不假,突厥一族寡廉耻,无礼义,伦乱纲常!迎亲夜宴初始,和亲的大婚典礼尚未成便如此按奈不住众目睽睽下对公主用强…… 云儿心内暗骂,再看向那鎏金牡丹残片时又暗暗倒抽口凉气。 “千金公主,本大可汗在问你话!” “……” 注视着千金公主苍白了的脸色,眼底里的伤痛凄楚甚至是无助的迷茫眼神,佗钵重重的咬了咬牙,尖利的磋牙声令闻者心惊,他沉沉吐出口气,转回目光仔细审视着血染的鎏金牡丹残片。 面对佗钵的质问,千金公主沉默无言,云儿见势不妙忙极力稳住颤抖的身子悄然深吸口气,上前强作镇定道: “大可汗容禀,这鎏金牡丹虽是残片之物,可却是公主的母妃赵王妃之物,赵王妃早逝,公主幼年失母多年来一直心有伤怀,如今和亲塞外,便也将此物带了来以作念想,却不想又勾起了伤心事,还……还误伤了大可汗,请大可汗恕罪!” “你们几个,还杵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取伤药为大可汗止血!”云儿回过头盯了几个宫婢侍女一眼,此时的她一言一行竟颇有几分雨晴的干练风采。 云儿自己则上前小心翼翼着欲将沾血的鎏金牡丹残片取走,佗钵心有犹疑瞪视着手中之物,又抬眼盯向千金公主,质疑的目光却未从已恢复镇定的千金公主脸上再看出些什么,末了,他终松了手,鎏金牡丹残片落入云儿捧着的金盘中。 随着清脆的“叮”的一声,云儿狂跳着的心也终落了地。 佗钵伸手挥开战战兢兢上前服侍的宫婢,左手随意的往身上使劲抹了抹,光泽柔亮的虎皮大氅立时现了大片的血污,他随手将被血污了的虎皮大氅脱了扔到旁边一宫婢身上,那宫婢吓得身子一软,险些瘫地上。 另一个宫婢手抖腿颤的上前为佗钵抹上了伤药。 佗钵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抹了抹自个厚实的嘴唇,那上面尚留有点点润红的唇脂,他舌尖轻舔了舔似在回味着千金公主绵软的双唇余留的那抹淡淡的体香,抬眼再看向楚楚而立的千金公主时,佗钵的神色柔和了下来,抬手轻轻勾起了她的下巴,唇边甚至带了欢愉的笑意: “千金公主,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出嫁从夫,以后你念的想的就要是本大可汗,去,换了衣裳后赶快出来,别让我久等!” 恭送佗钵出了华帐后,云儿松了口气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抬眼看见立在帐外等着听命的蓝木珠和阿赫娜,这两人木然的,甚至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令云儿不觉起了厌恶,一股子难以言明的恶心和厌恶,冷冷道:“你们两个,也不用在这儿候着了,公主陪嫁而来的婢女已足够,你们还是去侍候其它的夫人去吧。” …… 夜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辗转反侧的千金公主终睡着了,隐隐的月光映着她轻颤的羽睫,不安的睡颜。 第二日,千金公主起的很早倒是令正在帐外布置防守任务的安加利拆怔了一下,毕竟昨夜千金公主入眠的时辰不多,本以为她会多睡一会儿。 晨雾已散,炙热的太阳将万千光芒撒向草原,空气中浮着一股子新嫩的青草香,千金公主善睐的明眸迎着朝阳波光流转,端得是流光溢彩动人心弦,她轻仰头呼吸着天地间的气息似也心情大好,恬静淡漠的玉颜也微微流露出点点笑意。 不远处,安加利拆静静的望着,像是怕打扰画中人一般敛气收息静静的看着,而当千金公主的眼眸转向他时,他还是注意到千金公主眼底里隐着的倦怠。 从安加利拆嘴中得知大可汗佗钵寅时才回(凌晨四点)王庭,现正在补眠,而雨晴人已醒了过来,云儿已过去看她…… 彼时,云儿正煞有其事喋喋不休的对雨晴说着她受伤昏迷后发生的种种,直听得雨晴心惊胆颤神色阴晴不定,公主救下鹰奴和小鹰儿,佗钵强行求欢,公主遇刺,池安儿被掳,应珠的出言不逊,斯古罗仳的失踪……雨晴显了消瘦的小脸儿紧绷着,细细的眉尖几乎拧在了一处。 而当讲到昨夜公主呤那首“黄鵠歌”时,雨晴低声轻叹息,清亮的眸子里显了心疼,喃喃道:“黄鵠之飞,一举千里,回首故里路漫漫,化作黄鵠归故途……公主,苦了她了!” “雨晴姐姐,公主呤此诗时确实甚为伤怀,可……”云儿神情显了不解:“长孙副使说的那一番话似乎更令公主心绪不宁,公主说长孙副使意指公主该收拾好心思,如解忧公主一般不忘和亲初衷为国君分忧,而莫要步了细君公主的后尘,可公主听完之后似乎……似乎越发的消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易位而处 “比肩解忧?哼——” 雨晴咬着牙冷笑一声,仍显苍白的秀美小脸儿上却无半点的笑意,眼角微扬清亮的眸子流露出讥诮不平,声音亦是含着丝苦涩甚至是愤怒: “长孙副使实是信口说的轻巧!若是易位而处,他身为和亲女子远赴蛮夷番邦来和亲,彻身感受一番便不会发如此轻言!” “雨晴姐姐……你为什么生长孙副使的气啊?”雨晴冷嗖嗖的表情亦令云儿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小心翼翼的轻问出声。qks6 “你可知解忧公主经历了什么?” “……” 没理会云儿的不解,雨晴恨恨道: “当年入乌孙的细君公主香消之后,一道圣旨,二八韶华的解忧公主又不得不入塞和亲嫁与老迈的乌孙王,老乌孙王死后迫于蛮夷的父死子承,兄亡弟继的“转婚”习俗,解忧公主不得不委身其子,其后更是被迫接连委身于四任乌孙王,尝尽劣俗违背人伦的苦楚却还要强作笑颜屈身迎奉,其间还几次险些死于非命,这等屈辱辛酸又如履薄冰的艰辛苦难又岂是外人所能体会!” “啊……”心性单纯的云儿禁不住捂住骇然大张的嘴巴,眼底里已是一片的恐惧。 想到年过半百的大可汗佗钵眉眼间深深纵横着的皱纹,再想想自家如花似玉不到双十年华的公主如同货物一般被他的儿子们接收,再转手于他的孙子们……云儿浑身一激灵甚至不敢再往下深想。 或许心内激愤,亦或许对千金公主命运的堪忧,雨晴只觉胸口堵的生疼,一口气没缓过来禁不住埋头咳嗽起来。 “雨晴姐姐,你怎么样?”云儿边忙不迭抚着雨晴的前胸为她顺气,边慌得要喊人,可曹御医等人早被雨晴借故支使开了,“雨晴姐姐,你不要生长孙副使的气……” “咳咳……生他的气?”想起京师长安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缓过一口气的雨晴手抓着锦被狠狠的揉捏着,嘴角轻勾神色不屑,“长孙晟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卒子而已,堂堂大丈夫就该提枪上马开疆扩土定国安邦,哪怕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偏偏让一介弱女子入塞和亲以身侍敌扛起这家国重担,不以为羞,却还站在所谓的国之大义立场上大言不惭的来说教,在雨晴听来,真真的都是些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强砌的狡辩开脱之词!只恨那端坐龙椅之人却……” “雨晴!” 清悦透着威严的声音突然而至打断了雨晴,旋即帐帘一挑,阳光也跟着倾泻而入,不过片刻的光明便随着站定的人而投下一道深深的纤细有致的阴影。 “公主?” “公主!” 云儿忙起身迎上前,千金公主深深看了雨晴一眼,而后声音复归了淡淡吩咐着:“你们在帐外候着。” “是。”身后一众宫婢侍女喏喏着退守帐外。 千金公主上前轻轻按下欲起身的雨晴,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平静淡漠的神色流露出关切之色,含威之声亦已柔和了下来:“别作这些无用的虚礼,你醒来就好,身上可还疼着,可还难受?” “公主,雨晴很好,再有两日便可以下地了,”方才还恨得咬牙的雨晴立时卸去了一身的坚强和竖起来的尖“刺”,眼圈一红有点点泪光闪烁,此时的她原本失血显了苍白的脸色因着刚才的激动愤慨激起了点点红晕,倒显得脸上好看了几分,“曹御医说公主下令将天元大皇后所赐的稀世贵重的药材用在雨晴的身上,雨晴受之有愧,是雨晴令公主担忧了。” 千金公主心内喟叹,雨晴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雨晴虽誓死不离,可终究还是在为她鸣不平,更为她的命运心有不甘。 “你个女孩子家,尚未出阁,不要留下疤才好。”千金公主轻抚着雨晴白晰脖颈侧的小片红褐色的痂,她指尖的寒凉令雨晴不禁瑟缩了一下,不觉又为千金公主心疼了几分,夏末秋初,尚未寒的季节指尖便如此之凉寒,到底是手凉还是心凉? 千金公主似知道雨晴所想,注视着她脸上又涌起的担忧伤感,轻叹一声,声音空灵带了几分的严肃: “你这丫头,在我面前任性也就罢了,刚才那番话若是被送亲使团之人听了去,岂不认定你是在指责当今北周皇帝无能,近身的陪嫁侍女尚且如此,我这个和亲公主岂不更对陛下的“和亲”之策心存怨怼,若是如此,本公主该当如何自处?京师里的赵王府又该如何自保?” “公主,雨晴知错了!”两行清泪滑落,雨晴低了声音,她方才脱口而出的一番话确实是意气用事了。虽说天高皇帝远,千金公主远嫁塞外,可毕竟北周是她的“娘家”,北周的兴盛存亡亦直接影响到她这位和亲在外的公主。 “公主,日后雨晴定会谨言慎行,断不敢再轻发妄言。” 看着雨晴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越发的清亮,千金公主嘴角轻牵露了丝笑意:“你能想明白这一层便好,往昔不可追,前路尚多艰,我们要面对的只怕还有更多……” 千金公主探望雨晴时,池安儿也刚将减轻“火肤如”之毒的药煎好准备妥当,待她返回毡帐准备一应物什时赫然发现一封信笺静静的置在毡榻的软枕上。 池安儿静怔了片刻,下意识揉了揉眼,再睁开眼那封信笺还在,从惊愕到狂喜,池安儿快步上前一把抓起信笺。 “安儿亲启。” 当看清上面四个熟悉的字迹时,她禁不住眼眶一热含泪轻呼出声,“爹……”出塞之前她从沫珠的口中得知爹爹受伤险些瞎掉的眼睛被救了过来,如今看到爹爹的亲笔信,再见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迹,想来爹爹的眼睛确实已好。 如珠如宝般将信笺按在胸前,池安儿下意识四处环顾,是谁将信送了进来?因她协助曹御医为雨晴和离忧诊治,云儿特意安排早出晚归随时候命的她和小鹰儿独处一帐,可此时,不知小鹰儿跑去了哪里。 刚迫不及待的要将火漆密封的信笺打开,外面脚步声起,随之声音传了来: “池姑娘,左夫人那边已派人来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为她考虑的还真多 听到左夫人已派了人来,池安儿柳眉微蹙,按下心内的急切忙将信揣到怀里,下意识又按了按怀中信所在位置,娇美清丽的小脸儿上掩不住那一抹欣喜欢愉:天元大皇后娘娘果然没有失言。qaa;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神色一黯,送信之人神出鬼没,这是否意味着她的举动早在人监视之中?而她盘算着逃出突厥之事又是否可行? …… 左夫人这次所派的并非是体态丰盈高扬着圆润下巴睨人的哈纳云,而是大高个子脸庞略显精瘦的一个突厥婢女,不过这个突厥婢女池安儿在左夫人处亦见过,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曾强掳过她的那个五大三粗的粗鄙家伙。 而当池安儿背着药囊从药童手上接过准备妥善的小药罐时,安加利拆和四个牵马的突厥兵走了过来,安加利拆让这四名突厥兵护送着她去虎丘,说是昨夜大可汗曾有令:左夫人所用的药煎好后要派人一路保护送过去,而且点名负责“火肤如”病症之人要亲自奉药…… 池安儿未有多言,可清澈明亮的眼眸却稍显沉重,心内暗暗思忖,大可汗佗钵果然对左夫人恩宠有加,为她考虑的还真多! “池安儿,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左夫人还等着这药呢!”未容池安儿多想,脸庞略显精瘦的突厥婢女已心有不耐催促出声。 那个五大三粗的突厥护卫一只布着粗皮老茧的大手正欲伸向池安儿后背时,却见池安儿干净利落的翻身上了马,他倏地的瞪大了眼,眼里满是讶然:““你……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他两眼直勾勾盯着池安儿,似乎仍无法将眼前这个上马动作娴熟的小女子同昨夜那个手抖腿颤,动作极其笨拙爬不上马背的那个笨丫头池安儿扯上关系! “我学了,昨夜刚学会的。”池安儿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纯真无辜甚至是认真的小模样,五大三粗的突厥护卫失望的吞了口唾沫,趁着讲话尖酸刻薄的哈纳云不在,他还打算将池安儿拎到马上安置在胸前,顺便过过手瘾呢…… 安加利拆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冷眼扫向他,面对安加利拆警告的眼刀,五大三粗的突厥护卫讪讪的扯着缰绳走开两步。 忽的马蹄声急远远的扬起一团沙尘,安加利拆抬眼望去,看见一队北周侍卫“吁”声起被拦在王庭外,为首之人似乎同当值的守兵小头目在交涉什么,安加利拆和池安儿等人策马上前,为首的北周侍卫认得安加利拆,在马上抱拳示意,扬声道: “安加利拆都尉,在下北周送亲侍卫长安景元,奉长孙大人之命前来护送池姑娘。” “……”安加利拆下意识回头看向池安儿,初时的错愕后池安儿清澈的眼眸不觉泛了一道涟漪,荡着喜悦的光波,一种被人重视被人关怀的暖意在她的心中升腾而起。 她昨夜险成了阿巴齐刀下亡魂,于她,左夫人和阿巴齐无异于毒蛇猛兽,去那凶险之地能有北周的侍卫在旁保护,她,求之不得! 而安加利拆亦从阿史温伏将军嘴中得知长孙晟同阿巴齐之间对峙之事,面对安加利拆似笑非笑的神情,似是对池安儿解释又似是说与安加利拆听,安景元朗声道: “长孙大人知池姑娘今晨要送药去往虎丘,听说漠北草原上常有马贼出没,恐路上出现意外,因而长孙大人特遣卑职等前来护送。” “哼,笑话!有哪个不长眼的马贼敢在王庭附近出没,不想活了!”五大三粗的突厥护卫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安加利拆既然负责千金公主的安危,自然对其身边侍候的宫婢侍女亦有保护的责任,而长孙晟如此行事无外乎信不过左夫人之流,亦是不相信池安儿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心知肚明的安加利拆看似对长孙晟的质疑行为并未生气,他干净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池安儿时目光里多了分认真的探究,末了,颇有深意的点头道: “池姑娘确实重要,相信有这么多人一路护送,长孙副使大可安心了。” 池安儿依然一副谦恭卑微状,略低了头规规矩矩的朝安景元福了福身轻声道:“奴婢谢过长孙副使,有劳安侍卫长了。” 注视着池安儿在一众人浩浩荡荡的保护下快马加鞭而去,安加利拆明亮的眼睛里现了几许的复杂,末了,转身而去。 当池安儿到达左夫人华帐所在的虎丘后,众北周侍卫被拦了下来。 “池姑娘, 如果有事你便喊一声,卑职等听得见。” 当着一众面色不善手握腰刀刀柄的突厥护卫,安景元视若无睹般大声提醒道。 “是,奴婢记下了,不过奴婢是给左夫人送医治容颜的汤药来着,想来不会有人为难奴婢。”池安儿抱着小药罐的手不觉一紧,声音清晰道。 医治容颜的汤药,除非左夫人不想恢复她漂亮的脸蛋儿了,否则,池安儿还真不信左夫人会动她。 “就是你诊出左夫人所患的为“火肤如”之症?”一个儒雅低沉的声音忽传了来,声音清缓却自有一股倨傲的气势。 “北齐国君!” “暌息王子!” 听到突厥护卫等人的称呼,安景元明朗周正的一张脸“刷”的变了色,眉宇微拧已绷了脸,手下意识按向腰中佩剑,两眼暴了精光紧盯向来人。 池安儿亦忙转身,入眼的便是骄阳下两个压迫下来的高大英挺的阴影。 一袭黑色风氅猎装的暌息王子长相明显具有突厥一族的特征,长发披肩,额头一道金色狼头抹额,五官深刻浓眉挺鼻,深邃的大眼咄咄逼人,此时的他一张英气威武的脸略显阴沉。 令池安儿心有惴惴的则是暌息王子身边的那位白衣华服的翩翩公子。 池安儿听说过这位在中原大地上与北周争雄,最后兵败马邑之战仓皇逃去突厥的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 池安儿不着声色静静的打量着北齐国君,三十余岁的年纪,五官俊美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洒脱雍容,赫然一绝世佳公子。 身为北齐流亡国君,他非但没有丧国的颓废之气,却眼亮瞳清目光烁烁隐着高深莫测,唇边更是一抹清淡悠然自信的笑意,在一袭雪蚕冰缎银绣盘龙的华贵长衫的衬托下,华贵之气中不乏温润的儒雅之风。 待看清池安儿的长相后,高绍义和暌息王子同时一怔,旋即又不以为然状回了神。 “你就是池安儿?为左夫人诊病之人?” 高绍义又开了口,他似乎对池安儿起了兴趣,信步上前之际眼前忽的一暗,安景元已虎视眈眈拦在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斗个你死我活 “陛下小心……” 眼见安景元面色不善手按剑柄抢上前,高绍义的贴身侍卫亦反应迅疾冲了上来,“仓啷啷”的兵器声响,矫健身姿的锦衣侍卫已利剑出鞘直抵近安景元前胸。 安景元毫不示弱手腕轻动,眨眼间利剑亦出了鞘直逼锦衣侍卫。 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一直为宣帝的心头之患,虽说北齐国灭高绍义亦跑去了突厥,可人活着便是不安定的变数,尤其战后大批北齐流亡军民逃去突厥继续拥戴这位亡国之君,谁知哪天窥视在侧的高绍义会不会再举兵杀回中原图谋复国? 此次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和副使长孙晟带着宣帝的圣意而来,希望趁着突厥同北周结姻亲之盟时大可汗佗钵同意将北齐余孽高绍义押回中原,但佗钵却以与高绍义君子之交在前不能违背誓言的说辞婉拒了这一要求。 头儿都出手了,如同一个信号,两边侍卫们急了,训练有素的他们亦不甘示弱,抢上前时尖利刺耳的兵戈声已响彻一片,寒光闪烁间伴随而至的凛冽杀气激得池安儿打了个冷颤。 刀剑争鸣声中两边的侍卫亦成对峙互逼之势。 分属不同阵营的两队侍卫个个咬牙绷了脸上的神经,呲目怒瞪彼此,恨不得用眼刀将对方的身上先捅出个血窟窿来。 空气瞬间凝结,便是明媚的阳光也无法将此时紧张萧杀之气柔化温暖半分。 “暌息王子,用不用我们……” 暌息王子身边的护卫见情形不妙,这毕竟是在突厥的地盘上,一边是“大可汗”看重的客人,一边又是大可汗女人的娘家人,刚想请示该如何处置时,暌息却一挥手打断了他。 暌息不动声色的侧身退出战圈,冷眼瞅着这一点就爆的一幕,粗眉上挑眼角微扬,阴沉沉的脸上显了丝笑意,笑中更含了些许讥讽意味,他不经意似的睨两眼北周和北齐的两方人马,心中暗暗冷哼:这帮中原人,就会窝里斗!斗吧,打吧,斗个你死我活,打个两败俱伤才好!qks; 而池安儿和高绍义似乎听见了暌息王子的心声,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彼此目光里一片的清明了然,可旋即高绍义眼睛似乎火花一闪,突然意识到一个小小宫婢身处剑拔弩张凶险的境地竟毫无畏惧,有意思! 高绍义看向池安儿的目光不觉深了几许,又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越瞧这张脸越觉得有几分千金公主面对“乌猎”鹰群来袭我自岿然不动的风采。 迎着高视义的审视,池安儿心中一悸,下意识低了小脑袋,护在她身前的安景元本就对高绍义对他们不屑一顾的态度心有恼怒,此时见对方的目光只落在身后侧的池安儿脸上,安景元虎目一瞪刚想打破僵局,一只小手儿已覆上他的剑柄。 “池姑娘?” “安侍卫长,北周送亲使团远来是客,若有事端发生,自该应有主人家出面才是,暌息王子,您说对吗?”池安儿轻声着,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 安景元心一动,本就不是个笨的立时意会,转眼就瞧见暌息王子好整以暇背手看热闹状,安景元黑着脸大手一挥,兵器声响,北周侍卫们立时刀剑入鞘,可依然神经紧绷盯视着北齐侍卫们的举动。 高绍义嘴角微微上弯,似有似无的看一眼近身的锦衣侍卫,锦衣侍卫头儿亦一挥手,北齐侍卫们亦撤了刀剑。 暌息王子眉峰一挑心有失望,目光也落在了池安儿的脸上,冷冷道:“还以为是只小绵羊羔子,没想到是只有着犬牙的小奶猫,阿巴齐的眼光倒不错。” 池安儿脸“刷”的白了,她潜意识里还是畏惧阿巴齐那个小魔头的,毕竟,她险些死在他的刀下,只怕死了尸首也不得安宁,脑袋还会被那个小魔头制成骷髅玩物。 暌息王子冷眼盯着池安儿迈步向她走来,池安儿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池姑娘,太好了,你可算来了!”一个身材高大却略显单薄的青年人跑上前,盯着池安儿双眼冒着急迫喜悦的光芒,映的一张黑红又显英气的深邃五官也带了点点光泽,“我们族长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能不能请池姑娘帮我们族长再上些药?” 未及池安儿有所反应,“啪——”的尖锐的鞭哨声起,旋即几声沉闷的鞭声响,随之而来的又是几声压抑着的痛哼。 “执失律,刚将你放出来皮子又痒了?什么族长,鹰奴他也是个贱奴,暌息王子在此哪有你个贱奴说话的份儿!”暌息王子身边的护兵拎着马鞭语出轻蔑,他下手的力道不轻,鞭子所至之处执失律已是皮开肉绽。 “滚!”阴沉着脸的暌息从齿缝中吐出一字,抹一把脸上的血流,执失律高大而单薄的身形似颓了几分,他低了脑袋,转身之际飞快的看一眼池安儿,目光里满是担忧。 执失律?族长……鹰奴的族人!池安儿意识到执失律这是故意打岔为她解困,方才暌息的不甘懊恼的神情大家可都看得清楚。 不过似乎执失律突如其来的这一出令暌息王子恢复了理智想到了正事,毕竟他娘左夫人的脸比什么都重要,父罕能再度宠爱他娘,他这个做儿子自然乐得其见。 虽然父罕有好几个儿子,可也有远近亲疏之分,大哥庵逻不就是个例子,其母女奴出身,年岁渐长色衰爱弛,连带着儿子庵逻也不怎么受待见了。 华帐中的左夫人早已知外面发生的一切,面纱后的一对儿形状如精心勾绘的大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半点波动。 当遮丑的面纱取下后,面对一张较深轮廓的脸上大朵大朵的红斑时池安儿并未发出骇然的惊吓声,只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着手上动作为左夫人抹着早已凉透的汤药,反复抹遍后又以干净的绵布泡入药汁中,一刻钟后取出为她贴在脸上,将整个脸给盖住了,只留两鼻孔喘气。 左夫人想问什么,池安儿却不给她机会,只是娓娓道着:“左夫人,这药浸过的绵布敷在脸上需一个时辰,这其间不要说话,以免药物渗入肌肤吸收不匀影响药效……” 左夫人虽心有疑议,可容颜事大她不敢稍怠,索性忍了,不就是不说话不动嘛! 池安儿脸上不动声色,她一会儿还要去看鹰奴,实不想左夫人生事。 “左夫人只需安静的闭目静养便好,还有,方才上药敷药的步骤这位姐姐想必是看清楚了……”池安儿对着一直在旁监视着她动作的脸庞精瘦的突厥婢女道,“一日三次,午时和晚上还有两次,这位姐姐给左夫人上药时可要仔细着些。” 突厥婢女霍地瞪向池安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知而生恐 脸庞精瘦的突厥婢女一听这话郁闷了,脸也搭拉了下来,只是那对儿奇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池安儿,活脱脱池安儿给她找了麻烦似的。 看看脸上蒙着药布安静养神的左夫人,又盯向一本正经状的池安儿,心有不平的突厥婢女禁不住又朝她翻了几个大白眼儿:左夫人难侍候,本应由她的心腹哈纳云干这活儿,可哈纳云总是有理由忙进忙出,严格来讲她还是冒乌顿汗王的小姨子,她们这些普通的婢女便是心有不平也不敢说什么…… “池安儿,你什么意思?”突厥婢女终沉不住气指责出声,甚至有意提高了音量,“给左夫人上个药还委曲你了?左夫人这才第一次用药呢你就这么急着往外推,能给左夫人效劳是你的幸运,你眼里就只有千金公主没有左夫人?你就这么目中无人不情愿?” 池安儿奇怪的看向对方,她本就是千金公主的陪嫁宫婢,眼里只有千金公主有问题吗?可瞧对方这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式,倒真像是她错了一般。 左夫人虽看不见可那搭在毡榻上的手分明已紧紧收拢攥成了拳,看在眼里的池安儿抬起头来,一脸平静,声音却甚是认真一字一句道: “这位姐姐,并非池安儿不情愿,实是不得不如此。” “什么意思?” “这只是今日的用药,奴婢回去后还要准备明日的用药,而且煎药也是件极费心神之事,火候差一点点药效便会大打折扣,若是你懂得煎药的火候,奴婢自是乐得在这里守着只为左夫人上药便是。” “你……”被指责干了轻快活儿还不知足的突厥婢女怎能听不出,当极气得粗眉拧在了一处黑了脸。 “哦,还有……”池安儿似想起什么,“明日左夫人所需的药材也要再回禀我家公主,毕竟是北周皇帝陛下皇赐的陪嫁之物,便是取用一根药草都是要细细禀明,每日有专人记录的,十五日的药材用量可半点马虎不得。” 毕竟拿人的手短,耳边听着池安儿不急不燥的话语,左夫人收拢的拳头也缓缓展开,她何尝听不出池安儿这是又拿千金公主来压她,躺在毡榻上的左夫人胸口起伏倒也平静了下来:池安儿一个小小的奴婢算不得什么,千金公主才是真正的对手,可对付千金公主,现在,急不得! 见左夫人跟没事人一般只安静的躺在毡榻上,突厥婢女心知再说无用,只能干气干鼓的又瞪了池安儿两眼,池安儿却没看见一般只是不慌不忙收拾好她的药囊,末了轻言细语的对左夫人说,鹰奴作为她经手的病人,她要对病人负责,伤势甚重的鹰奴也该换药了…… 左夫人沉吟片刻,挥了挥手。 池安儿出去之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左夫人对自个儿的脸还真是紧张,果然,话都不肯说一句了。所谓无知而生恐,便是如此吧。 不同于左夫人华帐中的安静,另一处的北齐国君高绍义同暌息王子则相聊甚契,高绍义脸上甚至还泛着一丝温和的清浅笑意,似乎全然未将暌息王子方才坐山观虎斗的行径放在心上,而暌息王子也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眼底里闪过的深寒冷意。 身为流亡之国君,若非不得不仰人鼻息倚靠大可汗佗钵的庇护,若非暌息是佗钵器重的儿子尚有利用之处,高绍义又岂会多看他一眼,如今两人之间已是合作关系彼此利用各取所需罢了。ozd4 突厥婢女给两人倒上热茶后退了出去,暌息王子压低了声音:“我这段时间怕是不方便去操练那些兵马了,我的这些兵还请北齐国君上心。” 高绍义略一颔首:“暌息王子且请放心,这三千铁骑的供给断然不会有缺失。” 暌息王子有三千私兵,而这三千铁骑是大可汗佗钵所不知道的,暌息虽是佗钵器重的儿子,也掌有一定的兵权,可他并非佗钵唯一的儿子,手下的兵将也都是效忠于大可汗佗钵的,他,不过是为佗钵代管而已。 而这三千铁骑私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贵在精,贵在奇,更贵在无人知,若是这么一支铁骑雄兵出其不意杀入王庭,造成的威胁可想而知。 作为北齐流亡国君,佗钵允许高绍义在突厥境内招兵买马,不肯臣服北周的原北齐流亡而来的军民更直接受高绍义管控,佗钵如此行事意在以此制衡北周,更图谋它日挥军中原以高绍义的这支军队作为先锋军踏脚石。 高绍义身边有佗钵安插的眼线,而暌息更是受命监视北齐流亡军队的举动,可佗钵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看重的这个儿子竟然同高绍义悄然结了盟,甚至连私兵都由高绍义出钱给养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养兵的开销可并非暌息能负担得起。 而高绍义在逃离中原时曾藏匿了大批财富,他在中原的暗中势力尤在,毕竟北齐国灭后忠于北齐国君的臣子并非尽灭,这些人中不乏他的心腹,更掌控了为数不少的赚钱渠道,甚至连北周和南朝陈的朝中还埋着他的人。 暌息的私兵由高绍义出钱养着,就连这次突袭北周漠河边城都有守城的兵将暗中相帮,当然,投桃报李,在佗钵面前他也绝不会亏待了高绍义这位合作的盟友,北周想将高绍义押回中原,只他暌息这一关就过不了。 只所以方才两队侍卫对峙暌息坐山观虎斗,除了骨子里的不屑外,他亦是想祸水东引:北周送亲使团的侍卫公报私仇以武伤人,非但惊吓到养病的左夫人,还险些杀死“作客”突厥的高绍义,死的人越多越好,到时面子难堪的佗钵未必不牵怒到千金公主。 而当暌息将刺客在迎亲夜宴上闯王庭“借”物,还有突现的诡异血祭祭坛之事告诉高绍义后,高绍义不禁敛了眉宇。 “北齐国君,蓝木珠和阿赫娜应该就是刺客的内应,可两人自杀断了线索,不过这两人是鹰族的贱奴,你说,刺客会不会和鹰族有关?” 高绍义长眉轻扬,白净俊美的五官隐现在茶水袅袅升腾着的热气中,掩去了他脸上的凌厉肃沉之色,他淡淡道:“刀口齐整片肉剜心毫无犹豫,举手间能干净利落的斩杀斯古罗仳两兄弟和数十名强悍的铁骑,这份悍然手法非鹰族那帮贱奴所能成事,若鹰奴有这么一批悍卒,暌息王子,你认为他还会受左夫人挟制吗?” “北齐国君的意思是?” “若非军队里的悍卒,便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暌息大吃一惊,心惊于漠北草原上还有不为人知的一支军队或是死士的存在。 “只是,他们如此费心所图又是什么?”高绍义沉吟着,“从刺客所为看施咒改运应是意在大可汗和千金公主,而且必是施以不利之咒运,可若有这么一支悍卒在手……”直接刺杀便是!不过这后半句话高绍义没有说出来。 在暌息王子和高绍义揣测之际,刚走近鹰奴毡帐的池安儿便被心焦不已的执失律迎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让无辜的女人卷进来 “你叫执失律?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困,池安儿在此谢过了!” 池安儿微笑着向执失律福了福身,款款有礼的举止令执失律现了窘状,尚带着血渍的年轻英气的脸庞泛了红更显敦厚之相,两只大手忙不迭摇着: “不不不,我根本没做什么,是执失律应该感谢池姑娘,多谢你救了我们族长的命,要不是你,我们族长只怕早就伤重死了!”他说话倒是爽快。 “还有,还有你留下的那什么……大补丸,嘿,真灵,我吃下去感觉身上也有气力了。”见池安儿笑吟吟的看着他,如清莲般绽放的清丽笑颜令执失律一时竟看得呆了,回过神的他颇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嘿嘿笑着,“池,池姑娘,快请进来。” 哈纳云守信,从地牢中放出了奄奄一息的执失律来照顾伤重的鹰奴,而左夫人亦默认了,毕竟她也不愿看见婢女在鹰奴面前晃悠,而重获自由的执失律自然从鹰奴口中得知了一切,他对素未见面的池安儿立时充满了感激之情。 而当池安儿听到执失律竟然吃了她留给鹰奴的极品补虚大补丸时,意识到鹰奴对执失律的看重,显然,他是鹰奴的心腹。 入了帐的池安儿一抬头正迎上鹰奴那双干净清透的眼睛,他静静的看着她,仍显虚弱憔悴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可掩在笑容下更多的则是担忧和患得患失。 鹰奴知道池安儿是来为左夫人治脸的,其实从昨夜开始他就一直期盼着再见到她,她,果然来了,她还记得他的伤。 池安儿的目光一转又落在鹰奴被锁扣住右手腕的铁链上,不禁柳眉微蹙:左夫人就这么担心伤重的鹰奴会跑了? “池姑娘……”鹰奴下意识的欲起身,可稍一动作便牵扯的周身伤口疼痛禁不住压抑着闷哼了一声。 “你别动!”池安儿快步上前,放下药囊制止他的举动,“方才听执失律说你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怎么会这样?”他前胸缚着的布带上明显有大片的血迹渗出。 “都怪我!” 执失律红了眼睛,是气红的,咬着牙恨恨道,“要不是族长为了救我出来,就不会被哈纳云羞辱折磨……” “闭嘴!”鹰奴厉声喝止,尚带着些许涩哑的声音因使了力令他气息不畅轻咳了起来。 “族长……”心有懊恼的执失律恨恨的一跺脚闷头搭拉着脑袋不再言语了。 “池姑娘,有劳你先帮执失律看看,他也伤得不轻。” 鹰奴的话令池安儿一怔,她是瞧着执失律眉头不时挤在一处,还时不时悄然抽口冷气,没想到在他略显憨厚的笑容下竟掩藏着身上的伤痛。 执失律身上亦是大小伤无数,新伤覆旧伤令观者触目,有的伤口红肿化脓,甚至还有大片新伤有溃烂的迹象,所幸骨头倒是无碍。 “咦……”池安儿把脉仔细检查一番后边给执失律上药包扎伤口边心有奇怪,“你服用过‘冥医鬼门’的疗伤圣药‘回生丹’?你之前曾受过严重的刀伤和拖伤,若非‘回生丹’只怕你不会撑到现在,而且新的伤口只所以没有这么快的溃烂也是‘回生丹’的药效余威之故,不过……” 池安儿下意识又细细打量了执失律几眼,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你怎么可能会有中原‘冥医鬼门’的疗伤圣药‘回生丹’呢?要知道,那可是万金难求的疗伤圣药啊!” “啊?万金……疗伤圣药?”执失律很是吃惊,吃惊之后是茫然,可突然他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恍然大叫道:“是那个中原好心人,族长,就是小鹰儿叫他好看大叔的那个,他让他那个长的漂亮的手下给了我一枚黑色药丸,那药丸,黑的透亮,还有香气,光闻那个香气就叫人心里舒坦……”ozd4 天真可爱的小鹰儿这么称呼倒也罢了,若然金戈听到执失律也跟着小鹰儿这么称呼他,估计一巴掌便会将执失律给拍飞了,被个大男人称赞漂亮,有失男子汉威武气概。 鹰奴已知执失律和小鹰儿所遭遇的一切,初时只是单纯的感激那几个不知名的中原人的拔刀相助,可未成想对方竟然一出手就送了一枚价值万金的疗伤圣药。 “这就对了,你和小鹰儿真是幸运,也算是遇到贵人了。”池安儿听罢点点头,她没说明的是这位贵人只怕是非比寻常的身份,随手便能抛出‘冥医鬼门’的疗伤圣药‘回生丹’给一个卑贱的陌生人,只怕北周皇室也没这么大方。 而当池安儿有意无意的提到蓝木珠和阿赫娜因勾结刺客事败,自杀后遭受鞭尸马踏之刑尸体悬吊于王庭的狼头旗杆示众时,正在上药的她明显感受到执失律身子一震。 池安儿不动声色又看向鹰奴,却见他苍白俊美的面容浮了一层的黯然,隐在眼底里的是深深的愧疚。 “鹰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池安儿手上的动作一顿,说道:“要知道,他们都说蓝木珠和阿赫娜是鹰族的……人,”贱奴两个字池安儿说不出口,“而你是鹰族的族长!” “不,不是我们族长!池姑娘你不会以为是我们族长安排蓝木珠和阿赫娜去做伤害千金公主的事吧,”执失律急了,这次英气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似乎急切的欲解释一切,“我们族长跟你们的公主根本无冤无仇,上次若非左夫人拿小鹰儿的命来威胁我们族长,我们族长根本就不会遣‘乌猎’群去袭击千金公主,而且我们族长还故意不用虎雕……” “那么这次呢?这次左夫人又是拿什么来威胁的你?” 池安儿似有所想,轻轻的问出声,她的声音虽如春雨温润大地般的柔和,可听在鹰奴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是用执失律?还是鹰族族人?” “你,不信我?”鹰奴气息沉重,似乎喘气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疼痛,一丝痛楚深埋于他干净清透的眼底,只是静静的望着池安儿。 迎着他黯然的目光池安儿一字一句着:“小鹰儿年岁虽小,可人聪明伶俐,而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善良的心,鹰族处境艰难不堪,而这种生存环境下的小鹰儿依然能保有纯真善良甚至是快乐调皮的一面,我相信,教养她的哥哥,心性,也是好的!” “可是事关千金公主的安危,虽然我只是个卑贱的小宫婢根本没有资格问什么……” “不是我!”鹰奴突然脱口而出,声音沉重涩哑,却坚定认真。 鹰奴黑长的睫毛轻颤,努力眨去眼底里蕴着的一点泪光,苍白孱弱的脸色现了阴郁悲凉,沉声道: “蓝木珠的父母因莫须有的罪名死于冒乌顿汗王的皮鞭下,她才五个月大的时候就成了孤儿,而阿赫娜自幼与她的妹妹相依为命,可她妹妹小伊兰,却,却在三个月前被佗钵卖给了乌孙王,她只有十三岁,那批鹰族的少女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岁……” 鹰奴死死的咬着牙,被咬烂的下唇泛着点点艳红的血光,清瘦的额角青筋暴出更显整个脸部线条阴冷生硬,眼底里的那点点泪光早被瞳子里充血燃烧着的两束火焰烧干。 他直视着池安儿,一字一句着:“我,如果真要做些什么,哪怕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也绝不会让无辜的女人卷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乖乖的听话 “我知道了!”凝视着鹰奴,池安儿轻轻点了点头,似放下了某种负荷一般,严肃认真的小脸儿轻松了下来。 于她,真心不希望事牵鹰奴,千金公主和亲突厥,她这个引颈待戮之人才得以活命跟着入塞,她虽非千金公主的贴身侍女,可却莫名的对其心有关切,而鹰奴,她几次三番相救,她无法面对鹰奴对千金公主的蓄意伤害。 “你不知道!”一旁的执失律突然大声道,他虽是个武人莽汉可亦有心细的一面,他注意到池安儿语出质疑时族长那受伤的眼神,他亦发现了族长每每提到池安儿时嘴角总是有意无意的轻翘含笑,鹰奴,是他的族长可更是他认定的兄弟和亲人,他不喜欢鹰奴被池安儿怀疑。 因激动执失律的语速有些急,甚至带了一丝的不快:“蓝木珠父母死后她是老族长一手养大的,在族长心中她就像小鹰儿一样也是亲妹子,长大后的蓝木珠性子倔烈,曾几次欲刺杀冒乌顿,若非族长及时阻拦相救,她早就死了,族长为了保护她,想尽办法让她离开土库部族来到了这里,本以为可以保她平安……如果她执意还要报仇也只会去找冒乌顿,如果蓝木珠真有本事勾结刺客,她怎么不去刺杀冒乌顿?” “以我们族长的本事他完全可以逃离漠北草原,他的身份和御兽技能一直被草原各部忌恨,可这些年来族长他忍辱负重不肯离开就是为了不连累族人,为了整个鹰族能存活下去,他……” “执失律!”鹰奴突然出声打断。 执失律不甘的张着嘴还要说什么,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朵,他立时闭了嘴。 帐帘一掀,人还未进来,一道耀眼的光亮先行晃花了人眼,旋即一股浓郁鲜香的肉香味儿飘了进来。 一个身材丰盈的身形挡住了倾泻而入的阳光,一手托着木叶包,另一只手拎着皮水囊的哈纳云一步闯了进来,她似乎没注意到帐内的安静,两只眼窝沉陷的大眼睛直盯向毡榻上的鹰奴,瞧见哈纳云两眼冒光瞳子锃亮,执失律一激灵,下意识快步上前挡在鹰奴毡榻前怒视哈纳云。 哈纳云也不生气,将手中的木叶包往执失律胸前一递,香气直往他鼻孔里钻,他禁不住伸手接住,哈纳云笑道:“喏,我给鹰奴带好吃的来了,这嫩鹿肉还热乎着呢,你赶快去切了端过来……” 哈纳云伸手,愣将低头看木叶包发怔的执失律给拔拉的侧开了身,她笑嘻嘻着一屁股坐到毡榻上,随着她丰盈的身子带来的重量,毡榻似乎也跟着轻颤了颤,显然,鹰奴亦跟着身子一震,轻拢了眉宇。 “鹰奴,你身子伤的那么重得好好补补,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鹿血,还温乎着呢!我听冒乌顿汗王说鹿血最补身子,我姐就经常煮给他喝呢!” 被哈纳云彻底无视的池安儿禁不住咧了咧嘴。 哈纳云打开皮水囊,伸手就去托鹰奴的脑袋,另一只手则将皮水囊放到鹰奴的嘴边,“你流了那么多的血,鹿血又是最补的,快,这是现杀现接的,趁热喝……” 一旁的执失律傻傻的看着,不觉挠了挠脑袋,他有心想阻止,可听哈纳云说鹿血最补身子时他迟疑了,他也知道鹿肉比牛羊肉更好吃,如果族长能吃鹿肉喝鹿血补好身子,他求之不得。要知道,身为贱奴,他们只能吃些牛羊肉的内脏和边角料,他还正为族长虚弱的身子发愁呢。 哈纳云深情盯视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虚弱苍白却不失俊美的颜,一副痴迷讨好的笑模样:“鹰奴,我一会儿再给你送来些羊奶酪,搅上蜂蜜的羊奶酪最好吃了……嗯?你怎么不喝?” 鹰奴下意识扭脸想摆脱脑袋下的那只手,他的动作令哈纳云不高兴了,甚至神情带了些委曲:“我刚回来就先来看你,还给你送吃的喝的补身体,你却这么不听话,鹰奴,你再不乖乖的听话我可要生气了……执失律!” 走上前的池安儿眼瞅着鹰奴变了脸色,明亮干净的眼睛里闪过紧张甚至是忧惧。qks; 而执失律也白了脸,他不怕再被关回阴寒黑漆漆的地牢慢慢被饿死渴死,他怕的是族长孤立无援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可见族长受气被人胁迫他亦受不了: “哈纳云,你别想用我来威胁族长,不就是一条命,大不了我……” “你闭嘴!”鹰奴瞪向执失律,执失律虽是个倔强之人,可见族长生气,面对鹰奴凌利威严的目光,他再不甘也是心有敬畏,默默的垂了脑袋收了声。 “哈纳云,鹰奴他身上的伤口都崩裂开了,”池安儿清柔的声音提醒道,“他现在疼得厉害,先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好止疼后他才会有胃口吃饭啊。” “原来你是疼得不肯吃东西啊,那好,我不生你气了,可一会儿伤口处理好后你就得乖乖听话吃东西,”哈纳云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可一转脸就收了笑容命令道:“池安儿你还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给他上药止疼!” 见池安儿眼神示意,哈纳云气哼哼盯她一眼还是起了身让开了地方。 对上池安儿明澈无波的眼眸,鹰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声,转过目光,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帐顶某处出神。 鹰奴前胸心口断骨处的伤最重也最是危险,好在这次伤口崩裂的地方并非在心口伤处,可注视着那几道崩开的伤口池安儿眼波轻动起了疑惑,她伸手探向鹰奴的腕脉,突然沉了脸,鹰奴的心脉分明又有一丝受损的迹象,很显然,他不听劝又擅自运行了内力,所幸他把握住了分寸不致伤情继续恶化。 感受到池安儿冰冷甚至含怒的目光,鹰奴嘴唇轻抿却没有扭脸回看,只是凝望着某处上神,耳边却传来池安儿无奈似的叹息声。 眼瞅着池安儿解开鹰奴前胸沾着大片血渍的布带,撒上各种药粉,一双白晰小巧的手游走在鹰奴精瘦健硕的胸膛上,哈纳云一股火气直窜脑门,蓦地冲上前怒道:“池安儿,你真不要脸,一双手在鹰奴身上摸来摸去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便宜你了 “哈纳云你别胡说!”感受到覆在自己身上的那双动作轻柔略有温凉的小手蓦地一顿,一直闷声不吭两眼望着帐顶某处发怔的鹰奴深锁了眉,转过目光怒道。 “鹰奴,为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吼我?呀,你嘴唇流血了!”见鹰奴一张嘴有点点鲜血染湿了苍白的唇,哈纳云气急,她并不知方才鹰奴因蓝木珠和阿赫娜之死痛心自责而咬烂了下唇之事,扬手直指池安儿怒骂道,“看你把鹰奴气的都吐血了,你那该死的爹娘是怎么养出你这种不要脸女人的?鹰奴的身子也是你能摸的?不要脸的臭女人,看我怎么教训你……” 哈纳云下意识去摸别在腰后的马鞭,不成想池安儿猛然转身怒盯向她,池安儿一向以娇弱胆怯无害的小模样出现在哈纳云面前,猛然间脸冷如寒霜,眸子染了红光似要喷火而出,这样的池安儿令哈纳云骇然,就像乍然被一头发怒的小母狼盯上一般,吓得她倒退了几步。 “池姑娘……”正欲上前保护的执失律也被池安儿霜寒的神情震住了。 池安儿甩开鹰奴伸手欲护住她的姿势,气息沉重一步步走向哈纳云,要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父亲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游医,但那份高洁傲然的心性却实打实的影响了池安儿。 池安儿可以为了父母的安危,为了生存而委曲求全收敛那份骄傲的脾性隐了全身的刺,可那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毕竟她是个小女儿家,如此被人张口毁名节她如何能忍,这里是突厥,天高皇帝远,她不介意扎瘫扎哑这个辱骂她父母叫嚣挑衅她的哈纳云…… 两枚银针悄然隐在池安儿的指缝间,最初的骇然错愕后哈纳云回过了神,她暗暗鄙视自己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娇弱怯懦的中原小女人给吓倒了呢?这不应该!qaa; 气急败坏的哈纳云又瞬间挺了高耸的胸脯恢复了嚣张气势: “池安儿,你不就是仗着有千金公主给你撑腰吗,和亲大典已取消她都快自身不保了你还得意个什么劲?” “你说什么?”池安儿眼皮子一跳,停了脚步,人亦立时冷静了下来。 “哼!”哈纳云咧嘴露出雪白牙齿,略显圆润的脸上带了笑,眯了眯大大的眼睛笑得不怀好意。 “知道怕了?反正大可汗很快就会宣布,就是告诉你也没什么,你们千金公主,人可邪性的很,她来之前天呈异象红月升空,嗜血红月可是漠北草原上从未降过的大凶之兆。她来之后呢,大可汗莫名其妙的受了伤,迎亲夜宴上更现了诡异的血祭祭坛……啧啧,谁知道下面还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所以,你就想当然的认为和亲大典会被取消?你的玩笑一点不好笑!”池安儿不敢相信,忍不住想从对方口中多套出一些话。 “什么玩笑?”哈纳云果然没有脑子,快言快语的反唇相讥,“和亲大典取消是一定的,大喀木可是漠北草原神灵的使者,他的话大可汗怎么可能不听……” 池安儿心头一动,原来大喀木掺与了此事。 鹰奴和执失律隔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两人神色显了沉重。 “不对,池安儿,你别想蒙混过去,”哈纳云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敢在鹰奴身上乱摸……”为什么每次鹰奴都神色痛苦甚至以自伤拒绝她,为什么池安儿就可以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 眼见哈纳云又阴了脸咬牙切齿,池安儿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鹰奴,她再不经人事也已明了哈纳云对鹰奴的情意了,鹰奴被这个女人如珠如宝的放在心尖儿,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迎着池安儿眸子里的调侃笑意,鹰奴冷了脸。 池安儿微微一笑,在哈纳云扬鞭子发作之前将一双白嫩的小手举到对方眼前晃了晃,又是一派和风细雨的声音:“你看清楚了,我手上满是药粉,鹰奴遍体鳞伤伤口开裂还化了脓,接连几天都要给他重新上药,如果不用手给他上药排脓,如果药粉不涂抹均匀让药效充分渗透,你还想他伤口继续恶化丢掉性命吗?” “啊……” “要不你来!”池安儿很干脆道,唬得鹰奴一跳,身子蓦地紧绷疼的倒抽了口凉气,看向池安儿的眼神儿也带了丝幽怨。 哈纳云却瞬间眉开眼笑,一个“好”字还未出口池安儿紧跟着又道:“你上药的力度一定要有分寸,淤血处力用三分将药充分揉化开,化脓处力用二分排脓入药,这三种药粉药效不同千万莫要打乱了顺序,我一会儿告诉你用药的次序,还有他前胸心口断骨处的伤最是凶险,最多只用一分的力将药揉化开,切记,若是力道有差断骨就会刺入心脏……” “不!还……还是你来吧!”哈纳云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这,这也太难了,平时看人受伤用药也没这么麻烦啊!池安儿不是在耍她? 似看穿了哈纳云不甘疑惑的心思,池安儿一脸无辜纯真的小表情:“若是简单的伤势随便抹上药就可以了,可鹰奴几次三番受伤已伤了心脉,心脉知道吗?就是连接心脏的血脉,前心门处的骨头也断了,断骨险些刺穿了心脏,他本是将死之人……” “你别废话了!”哈纳云忍不住咧了咧嘴,“赶快给他上药,我可警告你,鹰奴的伤是你给治的,如果他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 “那,我就去给他上药了!”池安儿晃了晃那两只沾满药粉的手,“你可记住,上药时最忌分心,你可千万别再大喊大叫令我分心下手的力道失了分寸。” 看到池安儿脚步轻松的又走了过来,鹰奴和执失律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哈纳云则咬了咬牙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气哼哼心有不甘的盯着池安儿的动作,池安儿边双手灵巧的处理着鹰奴胸前的伤口边漫不经心状又道: “哈纳云,你知道鹿血其实也是一味药吗?” “什么意思?” “鹿血呢,是补气血的好东西,不过呢,是尤补男子精血壮阳气所用之物,听说冒乌顿汗王有好多的女人,倒确实需要服食鹿血,可鹰奴……”瞅瞅满脸窘态脸上浮着点点粉色的鹰奴,池安儿摇了摇头。 “你快说啊,鹰奴服食怎么样?”哈纳云两眼锃亮止不住的笑意,池安儿瞟她一眼,“你没瞧见他还被铁链锁着的么?铁器阴寒之气已然侵体,他人现在又伤的那么重,乍用如此猛烈的补阳之物,非但不利伤势反而有害于身体。” “啊——”哈纳云怔住了。 “既然我已经手为鹰奴治伤,自然不希望伤者出现差池,不过那些鹿肉,倒是可以吃的。” 哈纳云没从池安儿脸上看出异样,她有些失落的拿起那个皮水囊瞅了瞅,突然转手塞给了执失律:“喏,看在你照顾鹰奴的份儿上,便宜你了,拿去喝吧!鹰奴伤好后我再给他弄来喝!” 突如其来被塞了皮水囊入怀,又听哈纳云这么一说,执失律当即黑了脸,他连一个女人也没有好吧,要这么补的东西干嘛? 而此时,“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一行的暂驻地,阿史那摄图也正铁青着脸看着神情冷然的冷潇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当初合作愉快 自昨夜从诡异血祭祭坛救下思依后,人一直处于昏迷中,气息若有若无似随时要抛下凡尘中的一切随风飘散而去。 铁青着脸的阿史那摄图两眼直勾勾盯着正在为思依施以内力逼毒续命的冷潇雨,若非冷潇雨倾力相救,此时的思依要么毒入心脉而死要么已内伤不治而亡。 阿史那摄图从冷潇雨口中得知思依中的毒名为“仙子毒”,此毒阴诡霸道而且无解。 想到自个儿温顺善良的妹子会被人害至此,阿史那摄图骨子里的暴虐戾气直往外窜,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显了阴寒。 “噗——” 双眼紧闭的思依突然张嘴吐出口黑血,阿史那摄图布了红丝的眼睛一跳,忙快步上前,而冷潇雨已收了掌势缓缓起了身: “冷先生,我妹子怎么样了?”阿史那摄图手忙脚乱的给思依擦拭唇边血渍,他意识到黑血能吐出来是件好事,可依然想听到冷潇雨亲口肯定。 “命,是保住了!”冷潇雨轻掸了掸落了几道褶皱的一袭银绣白衣,额前有点点晶亮的汗滴闪现,而玉华冰清的一张脸平静冷然不着半分情绪。 阿史那摄图重重的松了口气,铁青阴沉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太好了!” “不过……”冷潇雨半隐在额前垂落的华发里的一双慑人心魄的桃花眼暗波涌动,似有所思沉声道,“仙子毒,据闻传自西域的边曼,其名虽美却是灭人魂魄的霸道奇毒,中毒者一旦毒发死状凄惨连埋尸之地都会寸草不生活物不存。年轻时冷某镖行天下时听说过此毒的霸道,也知此毒无药可解。” “思依内伤经过疗治已无大碍,可她体内的毒……我虽以内力强行逼毒,无奈余毒难清,怕的是余毒会对思依公主有所伤害!” 阿史那摄图刚落了地的心又悬在了半空。 寸草不生活物不存,这得有多毒啊!下毒之人到底是意在思依还是意在他这个“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垂着的两手指骨已泛白,紧攥起的拳头“咯咯”作响。 “冷先生,余毒未清,思依会怎么样?” “尔伏可汗,我虽以内力强行逼毒保思依不死,可余毒之威只有待人醒来后方可知晓,思依此次元气大伤,只怕还要昏睡个十余日,此期间我会配几味药给她服用以减轻余毒的危害,希望会有效果。” 眼见原本死人般惨白面容的思依经逼毒疗伤后脸上已渐渐泛了淡淡红润显了生机,阿史那摄图虽心有不甘却无法再说什么。别人不知可他却知道,冷潇雨武功高深医术绝佳,若他无法完全治愈思依,只怕它人更无可奈何。 此时的阿史那摄图只痛恨自己警觉性低没有保护好妹子,迎亲夜宴上事端频出,发现思依不见时他就该立刻派人去找,不,他根本就应该派人将思依保护起来…… 似看出他所悔,冷潇雨摇了摇头声音低醇而沉稳: “尔伏可汗便是派了兵马保护思依只怕结果也是一样!” “……” “想斯古罗仳兄弟及一队训练有素的铁骑尚被开膛破肚割了脑袋,若暗中之人意在思依,又岂是区区几个护卫就能保护得了,到时血祭祭坛上不过多几个活人祭祀而已。” “……” “现在已是不幸中之大幸,思依,毕竟活了下来!” 冷潇雨的几句话令阿史那摄图回神,充血混沌的眼睛复显了清亮狠戾,他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收了声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由远及近的呱噪声。 亲兵通报后,浑河部族大头领伺额木和几名部族头领大踏步而入,他们虽非“尔伏可汗”管控的部族,可与阿史那摄图私底下颇有交情。 进了帐几个人嘴里尚不消停,将自昨夜阿史那摄图离开血祭祭坛后发生的事详细的说了一番,当听到大喀木向佗钵进言推迟“和亲大典”而佗钵同意了时,阿史那摄图禁不住眼角轻扬,晦暗阴戾的眼底里似闪过一丝璀璨的色彩。 伺额木冷笑道:“尔伏可汗你是没看到冒乌顿汗王的表情,似乎就认定了千金公主是招灾祸的不详之身,哼,他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 “蓝木珠和阿赫娜明明是鹰族贱奴,也算是现在唯一的线索,这两贱奴虽死,可她们的族长不是还活着吗,我的意思是将鹰奴抓来严加审问,可阿史温伏将军却说他在左夫人处亲眼看见鹰奴伤重快死了,刺客绝不会是鹰奴,鹰奴和他的族人也没这个本事悄无声息的杀死数十名彪悍的铁骑。” 伺额木心有愤愤,他和冒乌顿汗王素来不睦,鹰族是土库族的贱奴,此次没能借机将土库族和刺客扯到一处他心有不甘。 另一个头领接口道:“还有‘达头可汗’,脸色那个难看,看我们的眼神都不对,也不知他在怀疑什么?斯古罗仳兄弟一直在他麾下效命,这一下就死了两他心里不痛快,可‘尔伏可汗’你的妹子不也遭了难险些被活剐行了血祭……” 话一出,阿史那摄图又沉了脸色,几个人隔空相视静了下来。 如今的阿史那摄图同阿史那玷厥实力相当互为忌惮,两人都是意气风发骄傲气盛的小可汗,阿史那玷厥的部族曾经雄霸半个漠北大草原,其人更被尊为西突厥可汗,可后因战败无奈臣服于佗钵,而战事平定后坐稳了突厥大可汗位子的佗钵心知阿史那玷厥的声望及实力无法轻易摧毁,索性接受他的归顺,为笼其心封他为“达头可汗”坐镇突厥西部疆域。 伺额木忍不住又瓮声道:“大可汗大婚咱们这些人兴师动众的前来观礼道贺,却是这么个结果……大喀木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血祭祭坛摸不出头绪,要是巫屠在就好了,巫屠的巫灵之力是最强的,如果他在,一定会知道是什么人在设祭坛作法施咒改运。” “可不是,”另一位头领感慨道,“我记得十多年前漠北草原曾出现“旱魔”,整整一年没有半点雨星子下来,谁知“巫屠”设祭坛作法的当夜就下起了大雨,大雨连续下了三天,要不是有巫屠,那年还不知要渴死多少人畜!” “对对,还有那年的马瘟,要不是‘巫屠’求得草原神的帮助,驱邪避祸洒下灵药救了我们的战马,我们就不会反败为胜打趴下西域那几个小国的联合进攻。” ……qxai 听着巫屠被人叨念着的神奇的“丰功伟绩”,一直静默不语的冷潇雨嘴角轻勾,一抹讥诮笑意掠过:巫屠,你为名,我为利,当初我们倒是合作愉快。可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是死是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不会让你离开 在伺额木等人对巫屠的念叨声中,冷潇雨亦想起同巫屠初见时的情形,慑人心魄的桃花眼流光闪烁,幽沉深邃的瞳子里闪过往事一幕幕,而那深埋心底深处的痛亦缓缓流泻而出: 二十二年前还是凌九霄的冷潇雨放出种种“烟幕”消息,又借贺知远的心腹管家贺询之口终让北周这位国之砥柱,剿叛在外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相信自己的爱妻落袭雅因被挟持受惊过度早产下了一子,后率兵追至“靖州”救人的贺知远又亲眼目睹了“妻儿”被兵败欲同归于尽的凌九霄困于火海中,眼睁睁着爱妻娇儿遭烈焰焚身,烧骨成灰。 不惜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凌九霄被疯了一般的贺知远毁容重伤后踢入火海陪葬,烈火中“重生”的凌九霄金蝉脱壳后化名为冷潇雨一路追去了漠北草原。 而当贺知远因妻儿惨死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之际,却不知已有九个月身孕的落袭雅早已被凌九霄遣死士悄然挟持去往塞外漠北草原的路上。 落袭雅虽是凌九霄的小师妹,可更是他此生唯一的爱恋,他如何能舍得伤她,哪怕她怀了贺知远的孩子,他依然将她如珠如宝的疼在心尖儿。qxai 可冷潇雨千算万算却未料到在踏入漠北草原的第一夜,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遭到了大批杀手的追杀,而杀手的目标竟然是落袭雅。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一路被挟远行又肝郁气滞的落袭雅当夜腹痛不已,正在她痛苦生产之际大批蒙面杀手突至,心有暴怒的冷潇雨却一脸温柔的守着生产中的落袭雅,而落袭雅的贴身婢女雪如则颤抖着两手在冷潇雨的指点下为主子接生。 入突厥的冷潇雨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只带了一个车夫两名护卫入塞,另有十几个死士潜在暗中保护,大批出手狠辣的杀手很快杀死了车夫和两名护卫,却被十几名面无表情血流如注的死士死死封住了进路。 马车外厮杀惨烈,而马车内的冷潇雨身上已迸发出滔天怒意,可绝世俊美的一张脸依然处惊不变甚至是温柔依旧,他定定的凝望着落袭雅,慑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满是深情爱恋,嘴角轻扬露出一抹宠溺疼惜的笑容,伏下身伸手小心翼翼拭去落袭雅额头上密布的晶莹痛汗,拂开一缕汗湿的乌发温柔的声音道: “皎兮,深呼吸,用力……” 皎兮是年幼时的落袭雅师从寂凡道长时师兄凌九霄强加给她的名字,彼时她并不知其意和出处,只是觉得拗口不乐接受,可师兄却霸道又温柔的以此称谓,所幸只是私底下无人时如此称她,时间久了纠正不得的她索性懒得再去计较。 未曾想“皎兮”却烙在了凌九霄的心头,一生一世。 凌九霄灼热的气息吐在落袭雅白晰沁汗的脖颈间,令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的唇齿间还咬着他寒凉的手掌,那是他担心她疼痛会咬伤了自个儿强塞入她嘴里的,嘴中弥漫开来的一丝血腥气令落袭雅短暂回神,她松了口,清灵的水眸透着丝茫然,黑长的羽睫沾着点点剔透的泪,喉咙深处依然疼痛呜咽着,似在哽咽又似无助的低泣。 看着这样娇弱无助的落袭雅,冷潇雨眉头深拧心头大痛,抬头扫一眼她挺着的肚子,眼底里一道寒光掠过,再回过眼神时却温柔依旧,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 “这个孩子太不乖了,他应该心疼自个儿的娘亲赶快出来,若是他还贪恋着赖在娘亲的肚子里,只怕我会忍不住扎他一针赶他出来打他的小屁股!” 正在焦急助落袭雅生产的雪如吓得浑身血液都滞住了,她暗暗祈求着:孩子啊,你赶快出来吧,这个披着仙人皮的魔鬼说的出做的到,你可千万别给他找到伤害你的理由啊! “唔……” “嘘——”冷潇雨轻“嘘”出声,寒凉的指覆在落袭雅的唇上止住了她的声音,温热的唇在她充斥着忧惧的眸子上落下一吻,脸上似满足又似宠溺的笑容道:“别说话,莫多想!” “……” “皎兮,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做令你伤心的事。” “唔……” “当然,将你带走之事除外!” “……” “落袭雅已死在靖州的那场烈火中,而你,皎兮,自今往后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永远不会!” “……” “还有这个孩子,只要是皎兮你生的,我便会视为己出,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两行清泪滑落,落袭雅无暇白玉般的面容越发白的清透,清灵水润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似是要看透一个乍然出现的陌生人一般。 杀气直逼袭马车,连雪如这个毫无功夫之人亦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嗜血的杀气似惊吓到了腹中的孩子,落袭雅一声惨叫遍体的痛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落袭雅的惨叫令冷潇雨的心疼得猛抽,青筋在他鬓角隐现,他却依然气息平和语出温柔: “皎兮,莫怕,我去打发了那些呱噪的家伙再来陪你,很快!” 一番你死我活的拼杀后,杀手们终撕开了死士的防护,有几名杀手趁机冲进马车轿厢向正在生产的落袭雅痛下杀手,一股悍然凶煞气反扑而至,几个杀手定住了,直指落袭雅的几柄寒光闪闪的刀剑就这样定在半空。 “噗——”沉闷的扑血声打破这瞬间的凝结,几名杀手脖颈子上忽的裂开血缝,血喷涌而出时几颗脑袋也随之跌落而下。 不过眨眼间,冷潇雨挥袖间如游龙戏云,举止潇洒轻狂,手中宝剑更如龙吟般长鸣凶煞戾气暴溢,几具尸首,甚至是尚未落地的鲜血皆随着这强悍之气甩出了马车,尸体和断头飞射而出时还击倒了又扑上来的几名杀手。 一袭白衣的冷潇雨缓步而出,清冷月色下的他面若霜寒,一对儿慑人心魄的桃花眼似桃花盛开妖娆却蕴着嗜血的凛冽,周身上下更散发着浓浓的杀机,明明一绝世佳公子,却是判人生死夺人魂魄的阎罗。 马车外已是遍地尸首,一百多名杀手还余三四十人,活着的死士亦仅剩两人。 眼见冷潇雨下了马车,蒙面杀手们露着的两眼有片刻的迟疑,甚至是悄然避了他冰冷的目光。 冷潇雨扫他们一眼淡淡道: “你们,何人所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就在你身边 “你们,何人所派?” 明明语出淡淡不着喜怒,可听在杀手们的耳中却如惊雷令他们恐惶,他们只是以沉默相应对。 虽说杀手们对此次行动的后果已报有必死之心,可真正面对冷潇雨时还是心有畏惧。 注意到杀手们悄然躲避的眼神,冷潇雨一对慑人心魄的桃花眼轻眯,似在审视他们的内心,又似高高在上的王者倨傲的扫向脚底下的蝼蚁。 此时的冷潇雨亦心有疑惑: 杀手们不会是武帝所派,若是武帝,他所用的只会是大内高手或是禁卫虎贲,毕竟杀手认钱不认人一旦事发落入敌手不好掌控。 此事亦与贺知远无关,贺知远绝不会伤害皎兮,更何况在他的认知中妻儿已死于靖州那场烈火中。 是自个儿的仇家亦或是身边熟识知底细之人?这个念头一起,冷潇雨眼底里不禁掠过危险的暗芒,自叛乱事败后他已令朝内外的各方势力蛰伏下来,自己更不惜以身涉险让贺知远亲眼见证死亡,而后悄然远避塞外退而“结网”,这一系列行动隐密知情者更是寥寥…… 冷潇雨迈步上前,众杀手下意识齐齐后退,而仅剩的两名死士亦不知疲累疼痛般护在冷潇雨身侧作出防守的姿态。 冷潇雨剑眉轻挑眼角余光扫了右侧方一眼,无人察觉之际,一众身影正隐隐绰绰的悄然接近窥视。 杀手首领似也感受到随风而至的异样气息,蓦地抬眼望去,不觉皱了眉扬手示意,几名杀手纵身而去,虽发现对方不过是十几名突厥萨满,可他们还是下手不容情杀人灭口。 远处惨叫声连连,这边却静的诡异。 “啊——” “哇——” 一声痛苦疲累的喘息呜咽之后突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两方短暂的对峙。 冷潇雨神情一动,一抹笑意不觉漾在了眉宇间,恰似酷寒冰封的大地突然迎来一道明媚温暖的阳光:嗯,还算是个乖孩子,否则,如此折磨皎兮,真要揍他小屁股了。 “女人和孩子必须死!”婴儿的啼哭也令杀手们心神一震,为首者咬牙喝道,“杀!” 三十余名杀手死死缠住冷潇雨,另十余名杀手冲开血人一般的两名死士的防护,杀向马车里的女人和孩子。 “夫人!不……夫人血崩了!”雪如凄厉无措的尖叫声传了来。 “皎兮!”冷潇雨脚下一顿,脸色泛了白的他心头止不住的狂跳。 雪如的哭喊声已响彻夜空:“夫人你醒醒,救命,救命啊……救救我家夫人,谁来救救夫人,夫人你不要死……” 雪如崩溃的哭叫和着婴儿无助的啼哭声令杀手首领大喜过望,便是杀不了贺知远的女人,流血也流死她! 还有那个孩子,绝不能活着! 剑鸣暴吟声起,如压倒之势般冰冷嗜血的杀伐剑气迫向众杀手,惨叫声中,剑气所到之处飙飞的鲜血映红了冷潇雨的眼,弥漫的血雾中,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飞射而出,冲到马车前的杀手们在溅开的血雾中纷纷倒地, 待屠尽杀手披一身血腥气的冷潇雨冲进马车里时,入眼的是一片刺目的红。 落袭雅静静的阖着眼睡在身下那片蕴染开来的艳红中,安静的几乎闻不见她的半丝气息,不着半点血色如勾绘描画的唇轻开,似要说些什么,原本无暇如玉不染半分纤尘的颜,此时却雪白清透的似不沾俗世烟火的仙子,误入人间一遭后便欲重返天庭抛却身后已沉溺于她的失心人儿。 “出去!再去烧热水!”冷潇雨眸色深深却沉静异常冷声吩咐道,而那眼角不为人察的轻抽搐则暴露了此刻他内心的紧张和害怕。 他的冷静镇定感染了周边的氛围,连一直啼哭着的婴儿亦渐渐的停了哭泣,婴儿被雪如匆匆忙忙的用薄被松松垮垮的包着,露着半个娇嫩通红的小身子,小脸儿尚未从方才的大力啼哭中退去涌上脸的血涌通红,透明尖细的小手指在空中虚抓着,兀自闭着眼睛躺在母亲的身边,时断时续的抽咽声中小小的身子还一颤一颤的。 双手血红的雪如亦安静了下来,狠狠抹了一把泪花了的脸,匆忙起身跑了出去,下马车时却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脸上溅了血污一身狼狈的巫屠瞪大了眼睛看着同样血泪花了脸的雪如。 两名满身伤痕如血人般的死士正撑着身子半跪在地紧盯着巫屠,力竭的他们已无法动弹分毫,可面无表情的脸上暗黑的瞳子仍直勾勾盯住巫屠。 脑子已混沌的雪如一心想着烧热水,从巫屠身边径直而过,所幸之前燃起的篝火尚未灭,她加了几根枯枝继续烧着水。 马车里冷潇雨将五枚药丸一一含化,小心翼翼捧着落袭雅的脸以唇相渡将药汁给她喂了下下,而后从马车厢内的暗格里取出一套银针,动作快而不乱,以药消毒后点点寒光落,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封穴止了血流。 眼见止了血,冷潇雨幽深暗沉的瞳子里才又闪起了光星,沁出的汗滑落到细密而长的睫毛上,闪闪着散发出点点亮光,他随之又以醇厚的内力护住落袭雅虚弱的心脉,打通崩乱不通血滞闷堵的五脏六腑的经络…… 待落袭雅气息渐稳后冷潇雨才收了内力,将锦被给落袭雅盖好后,他伏下身来,没理会顺着额前和鬓角滑落而下的汗水,只久久凝望着安静昏睡着眼前人,末了又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因焦灼害怕而起了热度的脸贴上落袭雅温凉的额头,唇角不觉轻弯笑得温柔安心…… “皎兮,莫怕,我就在你身边!” 端着热水盆的雪如呆呆的站在马车外,想进又不敢进,方才满眼血流不止的场景令她几近崩溃。血崩,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知,她不敢想像更无法眼睁睁着女主子死在她面前,此时的她依然浑浑噩噩的想拒绝一切可怕的事实。 马车里的人似乎了然一切。qxau “雪如,进来侍候!”冷潇雨声音平静甚至是刻意压低,似是怕吵醒了安睡着的人。 就像是兜头而下的冰水将雪如混沌的脑子浇醒,她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喜极而泣,“夫人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吗?啊,热水来了!” 雪如忙不迭端着热水盆而入,而满脸难以置信神色的巫屠则替她掀着车帘,甚至雪如上去时还扶了她一把。 一道凛冽的寒光“刷”的射了过来,令想多看一眼内中情形的巫屠不由一激灵,车帘落,隔住了巫屠的不安,亦挡住了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眼。 巫屠犹豫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驾车的位置,在两名死士已显灰败直勾勾的瞳子注视下转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解困,作为回礼可好? “既然来了,又何必匆匆而去!” 巫屠停了脚步,一个高大且浓重的阴影自后缓缓侵袭而至,更挟着如山般的压迫之势令巫屠遍体生寒心悸不已。 巫屠转回身,见冷潇雨背着双手已走到眼前。 此时的冷潇雨,敛尽杀伐戾气,眸色清漠淡然,缓缓行来动作从容而优雅,甚至可以说是透着股儒雅的书生气,而一袭白衫上点点艳红血渍如朵朵妖娆盛开的红梅衬着他月华清冷的脸多了分鲜活气,至少,在这遍地尸首,弥漫着浓重血腥之地多了分鲜活的生机。qdyo 巫屠静静的打量着他,冷潇雨目光虽浅淡,可只一眼便深深的将巫屠刻印入了眼底。 巫屠,一行十五人,只因在错误的时间入了错误之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便惨遭杀身之祸,若非冷潇雨暴怒之下出手不容情,若非几名刺客匆忙杀戮后急于返回助阵来不及细查,若非他座下护从舍命将他护在身下,只怕他巫屠早已是亡魂一缕。 侥幸不死的巫屠非但未转身逃离,反而从头至尾定定看着,他的心虽随着屠戮迸溅的血雾在颤抖,可神色却像个冷静的旁观者见证了这所有的一切。 他是巫屠,草原诸神灵的使者,更是深受漠北草原众部族敬畏的上一任“巫屠”的传承人,或许他的身份始然注定他的眼界不同常人,亦或许是草原人以强者为尊的心性令他对冷潇雨生了某种的希冀,而当听到产子血崩的女人被救活后这种希冀和敬畏也越发的强烈起来。 在巫屠观察冷潇雨时,冷潇雨亦将对方看了个通透:三十多岁的年岁,高大的骨架清瘦的身材亮黑的皮肤,浓眉深眼眶,浅色的眼瞳透着点点蓝光,镇定的神色显出沉稳睿智…… 冷潇雨看一眼手中打开来的匣子中人形完整清晰的人参,只一眼便知此参乃千年,眼鼻生动,手足俱全,长而密实的根须尽情舒展着,恰如一副舞动的仙人图。 “这是千年野山参,”巫屠似知冷潇雨所想忙解释道,“我也是今日才得,本欲用它助我师父续命,只可惜……” 巫屠神色显了伤怀,而后又抬起头来强牵了丝笑容:“夫人刚生气,又经血崩,只怕已伤了根本,此千年野山参是大补之物,想来你夫人是用得上的。” 冷潇雨注视着巫屠,慑人心魄的桃花眼精光闪烁,略一点头:“拙妻生产之后身子确实受了损,此千年野山参正好补她元气虚脱的身子,多谢!” “那就好,总算不枉这苦苦寻来的千年野山参有了用处。”巫屠点点头,又客气了两句作势告辞而去。 “阁下身处险境却稳若泰山,这份沉着心境着实不易,既然送上这份大礼,冷某无功而受心之有愧,不如亦解阁下困境作为还礼可好?” 当冷潇雨在身后将巫屠叫住后他眸色浅淡泛着点点蓝光的眼睛有笑意闪动,而当听到冷潇雨所言,那笑意变成了惊诧,甚至是惊喜,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阁下……噢,不,我该称你为‘巫屠’才是!” 迎着巫屠疑惑的目光,冷潇雨淡淡道:“看你的穿戴打扮,还有手中握有的狼头法杖,上面皆绘有图腾符咒雕刻长生卜语,你胸前挂着的十三枚狼头人身骨雕,中间一枚是金狼头,只有巫屠才有此资格佩戴。” “你眼睛布满红丝,眼皮黑色郁结,身上有浓烈的骆驼蓬草气味,想必这几日你一直在为某人驱赶病魔邪气。” “我注意到那十几个萨满护从面对杀手却在一直拼力保护于你,而你年纪尚轻就已得到代表巫屠的狼头法杖和金狼头胸挂,你必是新任的‘巫屠’,想来你亲驱病魔邪气欲救之人就是你师父——上一任的‘巫屠’,你方才说可惜千年野山参未能用上,想来,你的授业恩师已去了他欲往之处……” 巫屠神色黯淡沉默无语,半响声音低哑道:“你说会为我解困境当作还礼,不知先生为何如此说?” 对于巫屠的直言冷潇雨似颇为欣赏,这个人不仅胆大还颇有几分眼力劲儿,不惧被杀人灭口且还主动施以恩惠,倒是个有胆有识之人。而他,入了漠北草原正欲培植自己的势力图谋北周的天下,若有漠北草原人人敬畏的“巫屠”相助,倒是一桩好事。 冷潇雨瞟一眼神色黯然的巫屠,不紧不慢道:“新旧交替本为世间常情,可巫屠地位尊崇,其责更非同小可,毕竟你年岁尚轻,是否胜任巫屠一职怕是已有异议。” “你师父既已去,而这漠北草原面临的危机亦落到了你的肩上,相信新任巫屠之位的你很快便要举行祛邪避灾仪式,为漠北草原除去鼠灾之祸,届时成功与否,只怕也决定了你新任巫屠的存在与否。” 巫屠蓦地全身起了战栗,亮黑的脸也泛了白。师父去得突然,而师弟染史泥傅也露了獠牙对他虎视眈眈,暗中挑动众人质疑他的巫灵之力,更欲借此次漠北草原横行而生的鼠灾逼他就范。 师父生前虽将不与外人所道的行巫作法的秘诀传授于他,可他对此毫无把握,私底下他也尝试驱动巫灵之力,可效果并非自己所望。今夜将师父的身体送往通往长生天的天台后他浑浑噩噩的同一众小萨满返回时,恰遇杀手的袭击,并非他不想逃,而是他不知道举行祛邪避灾仪式之后若鼠灾未除,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或许还不如死在杀手手中保全名声? 巫屠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盯着冷潇雨,疲累的眼睛却冒着热烈灼灼的火光,那是燃起的希翼之光,他已然意识到,一个出手间斩杀数条人命,一个将血崩之人从死亡边缘抢了回来,一个随口便点破他的处境之人,这个人绝非凡人,不容小觑。 或许,这个人,真的可以帮他!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而冷潇雨在深入突厥之前确实已命人将漠北草原上的情形打探了一番。 拥有慑人心魄桃花眼的冷潇雨也似看穿了巫屠所想,月色下一袭白衣的他仿若披一身的华光,踩着脚下流淌的血污微笑道: “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牧草返青的季节,可草原上遍布的鼠洞就如同一个个绊马坑,再好的战马也难以纵奔驰骋,一个鼠洞就足以将一匹上好战马的蹄子生生别断。突厥一族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想来你们大可汗也正在为此事头疼,毕竟大批战马得不到充足训练很快就会膘肥养废。” “先生所说不错,这正是大可汗急于让我举行祛邪避灾仪式的原因之一。” “那么原因之二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挑战我的耐心 迎着巫屠急切灼灼的目光,冷潇雨却收了声似在沉吟什么,巫屠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第二个原因才是他最担心的。 眼前这白衣翩翩公子看似才二十余岁的年纪,比他小十余岁,举止言谈间却分明占了主导令他有意无意的受其影响。 “听说被打死的沙鼠个头不小?” 巫屠忙回应着:“是,似乎比往年的要大很多,有的足有牛头那般大!” “破坏草原和危害战马已是非同小可,只怕传染疫病才是最大的灾祸!” 对方一语中的,神色肃整的巫屠也不再有所顾忌,连连点头道:“以往漠北草原上的鼠患从未成灾,可这次情况甚是诡异,不仅来势汹汹,甚至还招来了病魔,有人碰了鼠尸后上吐下泻高热不止生生脱水而死,更可怕的是被病魔附上的人还害了其它接触的人。” 病魔?人无能却总是往鬼怪身上推脱做文章!可笑可悲!冷潇雨不动声色掩去眸子中的讥诮之色。 “大可汗为此震怒不已,为免恐慌,我已命人将被病魔附身的和与之接触的都单独关押起来,可纸包不住火,事情总会泄露出去,只怕到时病魔未除人就先行乱了起来……” 巫屠语出诚肯,眼底里是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他对巫屠之位并非太过在意,他担心的是此次鼠灾招致的病魔会祸及整个漠北草原,而他身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却无能为力,既愧对对他寄予厚望的师父,更愧对无辜的草原民众。 迎着巫屠求助的眼神,冷潇雨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笑意,笑得风轻云淡却又自有一股安人心神的力量: “我既然已决定在漠北草原上安家,自是要护我妻儿的周全,岂能让鼠灾疫病横行危及我娇妻爱儿!” “先生真有办法?” “办法是有,不过条件有三!”冷潇雨边说眼角余光不为人察的扫一眼某处,不远处一片高大的油杉树,低暗浓密的荆棘丛投下层层暗黑的阴影。 “只要能令漠北草原度过此邪祟灾难,巫屠愿意倾力相助,哪怕卸去我巫屠之位……” “巫屠言重了,我恰恰希望你坐稳这个位置!” 冷潇雨神色坦然语出干脆:“其一,冷某在中原得罪了仇家,实是携全家逃难至此,初入突厥人地两疏,还希望得巫屠的庇护。” 巫屠下意识扫向遍地黑衣蒙面的尸首,鼻间那浓重的血腥味尚未散去,他意会的点头应下,冷潇雨对他能有所求是最好不过,他反而放了心。 “其二,巫屠只管遵照大可汗之命举行祛邪避灾仪式,冷某无意居功不会显于人前,明面儿上依然由你巫屠掌控把持,私下解困则需依我之言而行,依言而行却不能问,更不能质疑,否则冷某必不再插手相助!” 本事大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脾气,巫屠只神色一顿,立时又点头应允。 “其三,今后我冷潇雨可助力巫屠前路坦顺,保巫屠在漠北草原上享有无限的荣光尊崇,可巫屠亦要有所回报,助力于冷某。” 巫屠悄然倒抽口冷气,不是震惊于冷潇雨的狂言,而是骇然于他身上不经意间流泻而出的王者霸道之气,对方慑人心魄的桃花眼虽有点点笑意,可笑不达眼底,那深幽静寂黑瞳下不知掩着多少的风起云涌。 “只要冷先生所为不危害我突厥一族,巫屠必不推辞!”沉思片刻后,巫屠咬牙郑重道。 冷潇雨盯了巫屠一眼,声音轻缓似解释又似在喃喃自语,“或许,冷某所为还会助益于漠北草原繁盛强大。” “派两个人送巫屠回去,务必保证其安全!”qdyo 待达成合作结了盟的巫屠告辞而去之际,冷潇雨对着空中说了一句,在巫屠惊讶的目光中几名黑衣人从高大的油杉树上飘然而现,落地无声,为首者一扬手,两名面无表情眼神直勾勾视人的黑衣人走向巫屠,护送他而去。 “主人,我们来晚了,请主人责罚!”周遭横七竖八散发着浓浓血腥气的尸体无不表明着之前交战的惨烈,许争低头躬身请罪。 “呯,呯——”忽然两道沉闷的声响,一直撑着身子半跪在地的两名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死士突然倒了下去,顷刻间气息全无彻底死透,死时尤大睁着一片灰败色散了瞳孔的眼睛。 “去查!”冷潇雨默默的扫一眼倒地的死士,缓缓开了口,虽未责怪许争,可沉重的气息已然流露出他的恼,“这伙杀手的来历,为谁效命?究竟谁有这般本事能驱动百余名杀手还能透悉本公子的行踪?着重从我身边知情的人查起!” 一声嘹亮又尖细的婴儿啼哭声划破夜空,许争不由弯了眉眼显了柔和,可旋即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冷潇雨,冷潇雨则神色不悦拧了眉头道:“皎兮产子不易气血虚亏元气大伤,这臭小子不知体贴娘亲辛苦,还吵娘亲休息着实该打!” 许争心有紧张,可见冷潇雨嘴上如此说脸上却无半分的恼意,心下才稍安,想起那个死在烈火中的无辜婴儿,便是杀人如麻的许争心内深处也有着丝愧疚不忍,他只怕主人一个不快便取了车中那新生婴儿的性命。 许争一声低啸,又有数十名死士现了身,他们手脚麻利的清理了现场,至于那十几名受牵连而死的萨满和护从,巫屠自有办法对外解释。 马车内冷潇雨打发了雪如去熬参汤,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应对初生婴儿的雪如恋恋不舍的放下啼哭不休的婴儿,眼含敌意一脸戒备的看看冷潇雨,末了,心有无奈的她出了马车。 一入马车冷潇雨的两眼就定在了气息虽弱却稳定的落袭雅脸上,他轻轻搓了搓手,寒凉的指尖有了暖意后轻轻抚上落袭雅莹白清透的小脸儿,不由唇角弯弯,桃花眼里满含了爱怜柔情…… 陌生的气息乍入,婴儿的啼哭出现些许的停顿,又似在大张着嘴吸气积蓄下一波的啼哭力量,“哇——”,啼哭声又起,激得冷潇雨深蹙了眉目露了不快。 “不许哭!” “哇——” “小子,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 “哇——” 冷潇雨低沉的命令毫无作用,他冷眼瞅着躺在落袭雅身边的这个软软小小的哭得满脸通红泪水四溢的小婴儿,因为啼哭五官缩成一团也看不清小模样,见他两只白嫩小小的手伸向空中,细长透明的指头无助的虚抓着时,心有不耐的冷潇雨眸子里暗芒闪现,大手伸向婴儿的嘴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视如己出 不知危险降临的婴儿兀自通红着挤成一团的小脸儿啼哭着,一只大手离他的小脸儿只有分寸之距时却定住了。 冷潇雨怔怔的看着一个巴掌就可以覆盖住的婴儿小脸儿,如此的弱小不堪,一巴掌下去足以拍死这小小的婴儿。冷潇雨神色轻动,心有异样的情绪在涌动,早已看透生死的他注视着眼前的婴儿突然有种生命如此脆弱的感慨…… 一脸探究审视神态的冷潇雨终忍不住将啼哭声渐弱的婴儿抱了起来。 婴儿一入怀哭声反而越发的大了,似是知道已引起了关注,又似是不高兴于无人哄的冷落,闭着两眼只放声大哭,一张血涌的小脸儿都泛了紫红,两只小手挣扎着兀自虚抓着什么。 冷潇雨似是没了主张,绷着脸双臂僵硬的他一动不敢动,直怔怔的瞅着怀中的小肉球儿,末了,想到什么似的解开裹着婴儿的小毯子瞧着,冷笑道:“果然是个儿子,那帮御医断脉的本事倒有几分。”qj7p 自落袭雅怀有身孕后,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对妻子是百般小心呵护,孩子尚在娘肚子里时御医便诊出所怀为男胎,贺知远初时还有几分失落,他倒希望第一胎是女儿,不必背负家国责任由他捧在手上宠着快乐无忧的长大…… 冷潇雨的手指无意间扫过婴儿的嘴,小家伙却极其敏感的张口便含住了,哭声顿止,而冷潇雨也滞住了,又似是无措的紧盯着婴儿努起的粉嫩小嘴儿,怀里的小家伙儿牢牢含住那根食指,使劲吮吸起来,食指传来的酥麻感令冷潇雨心头起了异样的温柔。 止了哭声的婴儿小脸儿已恢复了常色,血涌的通红早已迅速退了下去,显出白白嫩嫩如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眉眼形状甚是精细漂亮,尤其那一对儿白若皎皎明月黑若熠熠星空镶嵌在一起的眼睛,如此的明亮纯净,就像一汪从未被人染指过的清泉般的干净清澈。 婴儿长而细密的羽睫尚挂着点点晶莹泪滴,纯净的眼睛同冷潇雨对视着的同时还不忘使劲吮吸着那根干巴巴的指头。 冷潇雨明白了,目光禁不住落到昏睡着的落袭雅胸前,眉头顿时拧成了结儿:臭小子想吃奶?想都别想,那片美好之处不是你能碰的! 似听到了冷潇雨的心声,婴儿扭脸扔下那根涂满了口水的指头,使劲吧嗒吧嗒小嘴儿,脸上显了委曲,突然闭上眼又使劲啼哭起来,晶亮的泪水立时溢了出来。 “公子,小少爷一直啼哭不休,许是饿了吧?”马车外许争小心翼翼的声音含了丝担忧。 “你娘亲伤了元气需要调理静养,臭小子你别再想打你娘亲的主意!”冷潇雨似是同意许争所说,又似兀自在马车里警告饥饿的婴儿。 一道白影闪过,冷潇雨已站到许争面前,将婴儿往他怀里一塞,慌得许争一个激灵忙不迭抱住那个哭的有些岔气的婴儿。 “你,去把他喂饱了!” “以后,就由你来负责他的吃喝!” 冷潇雨转身而去,抛下抱着啼哭的婴儿在风中凌乱的许争。 “公子——”许争倏的回神,他可不可以拒绝这个任务? “公子,属下之前派的人已经发现了些线索,虽说沙鼠是天生天长,此次漠北草原的鼠灾与人无关,可那些传染疫病的鼠尸却被人动了手脚,属下……属下只怕分身乏术会委曲了小少爷!” 刺客之事要追查,身为冷潇雨的心腹,无论是中原亦或是突厥,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协助处理,他如何能分心再去照顾个初生的婴儿?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又如何懂得照顾婴儿? 冷潇雨点点头,似对许争的顾虑颇为认同,他背着双手优雅的抬头仰望夜幕中的星空,慑人心魄的桃花眼精光闪烁似在思忖着什么,末了,低醇的声音响了起来:“天生天长?与人无关,未必与天无关!天象异变,这几年漠北草原少不得天灾了,巫屠倒也有了用武之地。” 许争一怔。 “如今事务繁杂,我会派‘桃花城’的南门赋来助你,许争,你手头的事务不得有怠,而他……”冷潇雨回过眼眸认真的看向泪水横流哭得嗓子已哑的小小婴儿,“少主你也要照顾好,去吧,别再让我儿子饿肚子!” 少主?儿子?这是确定了这孩子在主人心中的地位?心有讶然的许争心下悄然为这婴儿的生死松了口气。 最后,认命的许争只得亲自去为婴儿找吃食,他连夜掏了几个狼窝,到底是抓住了一只正在哺乳的母狼,当看着饥饿的婴儿用力吮吸,吧嗒着小嘴儿吃得香甜满足时,许争严肃英气的脸上不觉眉眼飞扬露了笑容,悄然看一眼冷潇雨,他神色淡漠,可早已温柔了冷硬萧杀的脸部线条。 往后的日子里,许争时不时和雪如争抢着小小婴儿,这孩子太讨人喜欢了,小小的软软的漂漂亮亮的可爱极了,甚至打个哈欠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往他们脸上涂口水都这么招人疼。 而当落袭雅听到冷潇雨给孩子起名冷天奴时,她不染一丝纤尘清冷如玉的脸不着喜怒,漆黑瞳子只定在冷潇雨的脸上:要知道武帝给宠臣爱将贺知远未出生的儿子赐名为贺天官,天官,天奴,这差得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面对落袭雅质疑的目光,冷潇雨眼底里满是温柔,神色坦然解释说“天官”其意太重,恐小小的孩子担不起会折了阳寿,连漠北草原的巫屠看过孩子后都如此说,而天奴这个名字甚好,可令孩子好养活。 “皎兮,你不喜欢我给我们儿子起的这个名字?” “……我们儿子?” “是,视为己出。”冷潇雨桃花眼闪闪着眸色深沉郑重。 良久,落袭雅轻叹出声,一声轻叹饱含着深意,似无奈,似心痛,又似安慰,“师兄,不要忘了你今日所言。” 冷潇雨眼角溢出了漫漫笑意,低醇悦耳的声音甚至含了丝颤哑:“皎兮,你同意了?”同意做我的妻子?同意做我孩子的母亲? 似未听懂冷潇雨的话中意,又似心神又起了恍惚,落袭雅转了眼眸,清透黑宝石般的眸子透过帐帘虚开的缝隙,透过那溜进来的明媚耀眼的阳光,静静凝望着雪如怀里抱着的襁褓,她脚下,那只母狼正焦急的抬头仰望着襁褓,甚至突然后腿蹬地立起了身子似欲将襁褓里安睡的婴儿看个清楚。而许争,正护在雪如身边,也不知他如何驯服的母狼,此时的画面,倒安宁温馨的紧。 其后冷潇雨助巫屠解困解了鼠患之灾灭了疫病,只可惜,利用鼠尸散播毒疫之人被抓后自杀身亡断了线索。 之后几年里,冷潇雨又先后助巫屠“求雨”解了漠北草原的干旱,预警雪灾,解了马疫……一步步将巫屠送上“神坛”巅峰令他享有无上的敬畏尊崇,而巫屠,亦大力回报,暗中助他在突厥广结人脉,便是在那时冷潇雨结识了巫屠的好友——阿史那摄图的父亲,辅助这父子两代做强做大直至今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眼里的陌生 贺知远曾称赞凌九霄: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文经武律无所不至,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信手拈来。 亦给出八字的评价:心思深沉擅谋攻坚。 对凌九霄其人更是语出感叹:所幸彼此惺惺相惜视为知己,若是它日为敌,将是彼此的噩梦。 只可惜一语中的。 凌九霄——这位自域外回归中原定居长安,无人知其底细,为人处事低调神秘的凌家家主竟然就是权倾北周,后被九族尽灭的叛臣“晋国公”宇文护之子。 后知后觉的贺知远在凌九霄接连掀起的血雨腥风中虽临危不乱以铁血手腕重创了凌九霄麾下及其收揽的“晋国公”残存的羽翼势力,可终究是付出了“妻儿”惨死的代价。 而避其锋芒远遁塞外化身为冷潇雨的凌九霄没有失言,他做到了,在这风云莫测的漠北大草原上,他以自身渊博的学识助力巫屠前路坦顺,将他塑造成“神祇”一般的存在享有无限的荣光尊崇。 而隐在幕后的冷潇雨则利用巫屠的威望和护佑成功的蛰伏于漠北草原,养精蓄锐暗中培植势力的他深入突厥各部却不为人察的探悉各部底细,坐镇突厥却遥纵千里之外的中原部署…… 可惜,冷潇雨与巫屠之间的默契却在八年之后戛然而止,一夜之间巫屠似人间蒸发从此无影无踪,而他座下的两名弟子也在当夜莫名的发了疯,一个言语混乱抓烂了脸被群狼拖走当作了腹中餐,一个目光呆滞披头散发跳崖而亡。 巫屠的诡异消失众说纷纭,甚至连冷潇雨都暗察无果。 而巫屠的消失成就了师弟染史泥傅,也是他运气够好,前几年的天象异变之后随之倒也和顺了十几年,染史泥傅摇身一变成了继巫屠之后的神灵使者“大喀木”。qkvf …… “冷先生,冷先生你在想什么?” 阿史那摄图加重了的声音令沉浸在往事一幕幕中的冷潇雨回神,冷潇雨晦暗不明的眼眸复显了清明,沉声问道:“伺额木大头领,大可汗可召见了北周送亲使团的正副使?” 如果两日后的“和亲大典”无法举行,佗钵势必要给送亲使团的正副使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这并非民间一桩普通的嫁娶之事,而是事关两邦交好的联姻结盟。 而如果佗钵并未明言,那就意味着这两日还存在着变数,或许和亲大典还会照常举行。 伺额木摇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我们刚过来时听说吐罗谷将军率铁骑陪着大可汗往加川原的方向去了,大喀木也去了,还命人带上大捆的油松枝和骆驼蓬草呢。” 油松枝和骆驼蓬草?骆驼蓬草主用于驱赶病魔邪气,而燃烧的油松枝则是驱邪的必用之物。 冷潇雨眉头一紧,而阿史那摄图似乎也想到什么,两人不禁同时抬头隔空相望,末了,眸色都沉了几许。 迎亲大典当日加川原腹地狼道所发生之事冷潇雨已知晓,而夜鹰亦禀明了吐罗谷将军入狼道查探一事,冷潇雨原本还心有不解大喀木和佗钵为何对此事只字不提,事隔一夜佗钵竟然亲去狼道,只怕这里面又起了变数。 狼道之事冷潇雨并未隐瞒阿史那摄图,毕竟让冷天奴脱罪还需他这个“尔伏可汗”相帮,原本已考虑好了应对之策,可现在,冷潇雨不得不重新审视佗钵与大额木之意了:冷天奴单纯违背大可汗下的禁令之罪可大可小,不过若是真将他所作所为与邪祟相联系,这罪名,就大了!可也并非不能脱身,麻烦的是刺客和诡异血祭祭坛的出现,若是有人将这些强联系在一起,难保佗钵不心生忌惮起杀心。 此时,探望过雨晴的千金公主也正站在王庭两眼遥望着南边的方向出神,炙热骄阳映照下的明眸璀璨生辉,可近看细瞧却是眼波停滞瞳子里一片的空洞和茫茫然。 云儿和一众宫婢侍女们侍奉在后,而执护卫之责的安加利拆则率两队护卫保护左右,凝望着千金公主那曲线曼妙却显傲然孤寂的身影,安加利拆神色肃然的脸上越发显了沉重。 不远处,漫步而来着一袭清雅云色素绣九叠长衫裙的宇文姿亦冷眼看着千金公主孤寂的身影,无人察觉之际她一对儿漂亮的丹凤眼轻眯,光闪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怨恨。 当宇文姿得知斯古罗仳的尸体找到时她受惊匪浅,毕竟斯古罗仳的胸口留有致命伤的证据,若是大可汗追查不休,势必会查到凶器是女子所用的发簪,毕竟伤口独特若要深究难保查不到她的头上…… 唯恐宇文芳借机加害,宇文姿甚至生了匆忙出逃的念头,好在很快得了新消息,斯古罗仳等人皆被行了血祭,脑袋被割,全身上下生生被削成了肉片,她的罪证,被湮灭了! 便是湮灭了伤处,可毕竟死的是仳骨叵封地的大头领,宇文姿恼冷天奴行事张扬引人注目,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管冷天奴是何居心,她,无论如何要尽速逃离这虎狼之地。 “公主姐姐,我,我刚刚过来,是不是有惊扰到公主姐姐……”当千金公主的目光投来时,已至近前的宇文姿立时掩去眼底里的情绪低眉顺眼怯生生着。 千金公主注意到宇文姿眼里的几缕红丝和眼眶下的淡淡黑晕,而宇文姿亦看清对方眼底里的倦怠,甚至是疲累。 “公主姐姐,你昨夜是不是没睡好啊?”宇文姿小心翼翼着,神情似乎还有些紧张,轻声嗫嚅着,“其实我……我也没睡好。” “昨日发生了好多的事,我,我好生的害怕,夜里闭上眼睛努力想睡去,可一个人在帐中迷迷糊糊的总是睡不踏实,不过半睡半醒间竟也做梦了……” 千金公主沉默无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我,我梦见了父王……”宇文姿眼圈一红,漂亮的丹凤眼里流光闪闪浮了层水雾。 入了塞的千金公主承受能力好似也弱了几分,宇文姿提及父王,引得她鼻子一酸心内起了苦涩。 “梦见了父王?可是梦中父王和你说了什么?” “父王……好像是病了!”宇文姿轻抿着朱唇现了忧伤,似在回味着梦境,又似仿若看到的并非梦境。 “我看见父王脸色苍白面容也甚憔悴,胡须也比以往白了好多!父王他一直沉沉睡着,公主姐姐和我就守在父王的床榻前……”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轻眨,两行清泪滑落,她哽了一声小巧的鼻翼轻抽,“父王睡了好久好久,突然就睁开了眼,父王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我们,父王好像已不认得公主姐姐和姿儿了,姿儿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父王眼里的陌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情何以堪 眼里的陌生…… 宇文姿的梦令千金公主心内酸楚不已,回首中原大地,已隔千山万水,故土几番入梦,却已物是人非。 宇文姿伸手轻拭着眼角哽咽着: “可父王……父王突然就眯着眼睛笑了,就这样眯着眼看着我们笑出了声,父王的笑容如往昔般的慈详温和,嘴唇虽颤的厉害可笑的好开心,父王终还是认出了公主姐姐和姿儿!” 千金公主只觉眼窝泛了热,她忙转了视线,抬头凝望着南边的方向黯然无语,长长的如铺开来的扇面般的羽睫不敢稍动,任凭草原冷硬的风将眼中的热泪吹凉吹干。 宇文姿似还沉浸在昨夜的梦境中喃喃着:“父王握住我的手,还叫我的名字,我想答应来着,可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害怕极了,拼尽全力大喊,喊着父王,可就是发不出声音,一着急我就醒了过来……” 宇文姿精致娇媚的小脸儿显了沮丧,声音也带了丝颤哑: “然后,然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眼到天亮。” 一旁的云儿注意到千金公主黯然神伤的侧颜,原本对宇文姿所说的梦境颇有几分的唏嘘,此时也忍不住心内生了不快:父母在,不远游!可这由得了公主吗?自家公主的忧心事已多,又何苦再来捅她心窝子里的痛处。 可云儿毕竟不比雨晴,若是雨晴在侧定会忍不住反唇相讥:不就是想回京嘛,何必拿赵王来说事! “公主姐姐,妹妹并无它意……”见千金公主只是沉默不语,宇文姿怯生生着,漂亮的丹凤眼里尚有泪光浮动,“只是梦醒后心里委实难受的紧,忍不住就想找人来说一说……其时陌生之地难以入眠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初入突厥人地两疏,姿儿也只有公主姐姐可以依靠,是姿儿想和公主姐姐说说心里话罢了。” “不过是个梦罢了,梦都是反着的,想来……想来父王是断断不会有事的。” 看着脸上布着泪痕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着的宇文姿,哪里还有半分赵王府那个神采飞扬,傲娇跋扈语出咄咄的四小姐的风采,千金公主心内轻叹一声,终开了口: “四妹妹……” 声音清悦温和,宇文姿心头一跳,她有多久没有听到宇文芳如此称她了? 千金公主缓缓道:“便是和亲大典礼成,送亲使团也少不得要在此地多停留些时日以作休整,你且稍安勿躁,待随送京使团返京后自可再承欢于父王膝下以尽孝心。” 唉,雨晴姐姐果没说错,公主倒底是狠不下心肠!已听出千金公主话外之音的云儿心下摇头。 宇文姿含泪而笑点了点头,睫毛轻动掩去眼底里的不以为意,以己度人,她绝不认为千金公主费了心力逼她入塞会轻易放过她性命。 “云儿,”千金公主转而吩咐着,“明日请曹御医来给郡主看看,再配些安神助眠的汤药。” “是!” “公主姐姐……”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里星光闪闪,瞅瞅林立的华帐,还有王庭内外守备森严的突厥兵,一副欲言又止状,“妹妹难以入睡,或许也是因昨儿一整日发生的许多事令我好生害怕!” “公主姐姐,这里没有结实牢固的砖墙楼阁,有的只是穹庐大帐,我真的好害怕会突然又冒出刺客来,又或是跑进野兽来扯我的头发啃咬我的脚趾头,公主姐姐疼爱妹妹,请长孙副使派了一队侍卫保护我,可他们却没法入王庭护我……” 千金公主同宇文姿之间的话并未避讳它人,保护在侧的安加利拆自然也入了耳,此时见千金公主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意会的他立时上前: “禀千金公主,北周的侍卫入突厥王庭保护郡主不合规矩,为了郡主的安危,安加利拆会单独派出一队护卫加强对郡主的保护,还请千金公主放宽心。” 宇文姿自经历了斯古罗仳一事后意识到,危险不仅来自于千金公主,更来自于未曾教化的突厥人,连应珠公主都险遭斯古罗仳的欺辱,她,深入虎狼之地岂非更危险,外出有北周侍卫贴身保护,可在王庭呢? 以弱示人既博了千金公主的怜惜又加强了自身防护力量的宇文姿掩下心中得意离去后,云儿心有不解,低声道: “公主,且不论郡主这个梦是真是假,公主您嫁到塞外苦寒之地可是真真的,这里面可没少了这母女二人的算计,公主曾说过为人处事该是有原则底线的,明辨事非,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是正当之理,若放郡主回去岂非是以德报怨,行恶事却未受惩罚反而称了心如了意,公主您就真的甘心吗?” 千金公主心内思绪万千,终化成一声怅然喟叹:qkvf “云儿,四个女儿中,父王最疼爱的便是我和宇文姿,宇文姿不比辰夫人,她便是有心害我也终力所不及,究其原因,还是辰夫人使的手段,她才是首罪!” “可……” “我对宇文姿的不忍实是因父王!宇文姿有句话不曾说错,我和亲塞外父王已等同失了一女,若她再出事,父王接连痛失两爱女让他老人家情何以堪呐!” “云儿,我知你和雨晴心疼我,可我也并非愚善之人,当日上表天元大皇后迫宇文姿前来送亲也是欲打压她母女二人的气焰,辰夫人目光短浅却又极尽功利之心,我担心终有一日她会拖累了赵王府。” “我将婉夫人的血书留给二妹妹,也是希望聪慧如二妹妹能知其意,可以挟制辰夫人的胆大妄为,至于宇文姿,让她走这一遭也是想磨磨她骄狂的性子……” 千金公主脑子忽的一闪念,突然想到迎亲夜宴上应珠有意无意瞟她时那不善甚至带有敌意的眼神,还有那句“你妹子……”的未尽之语,她隐隐感觉应珠似是想要告诉她什么,却又似被逼按下说出实情的冲动。 远处马蹄声响搅了千金公主的思绪,抬眼望去尘土飞扬,十几匹骏马飞奔而来,令人注目的是一个浅紫娇俏的身形一马当先,那娇俏却稳健娴熟的驾驭身姿令人不觉眼前一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挟势力互为制约 “那……不是池安儿吗?”云儿惊讶道。 “这个小宫婢,不简单!”千金公眸光轻动,眼底里含了丝深意,如她出身将门的母妃一般,千金公主善骑射,而跟在她身边的雨晴云儿等人自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骑御射猎无一不通,也正因此她一眼便看出池安儿的马术极好,而教她之人亦是个中高手。 正往这边走来的长孙晟亦被一马当先的池安儿吸引了视线,凝视着那似粘在马背上的娇俏身姿,长孙晟不觉眯了眯眼:好骑术,若没个十年八年的苦练也不会达到如此人马合一的境界,想到那夜他和小鹰儿都以为池安儿不会骑马,还邀她共乘一骑,长孙晟心中不觉好笑。 自虎丘左夫人处返回王庭时心思沉重的池安儿不觉快马加鞭,甚至一马当先也不自知,引得身后护送她的侍卫长安景元直瞠目。 华帐里,池安儿向千金公主禀明了左夫人用药的情况,心有不安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所知的情况说了出来:蓝木珠和阿赫娜的凄惨遭遇,蓝木珠所恨之人是冒乌顿汗王,阿赫娜痛恨的则是将她妹妹卖去乌孙供人玩乐的大可汗佗钵,而身为鹰族族长的鹰奴对蓝木珠和阿赫娜勾结刺客的行径并不知情;还有左夫人的心腹哈纳云,她似乎很肯定大可汗会取消两日后的“和亲大典”,而此事,与大喀木的进言有关…… 千金公主掩在广袖中搓捏着那粒红珊瑚珠子的指尖忽的一紧,进而缓缓的握指为拳,无人看见那隐在广袖里的轻微颤抖,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长孙晟沉重的目光,两人所担心的,终还是发生了,只是不知事态究竟会严重到何种地步? 远离故土,泣别亲人殁了爱情的千金公主虽已心如止水,可长孙晟那夜的话言犹在耳亦令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当年入塞和亲乌孙的既有作“黄鵠歌”的细君公主,更有其后的“解忧”公主,而如今和亲突厥的她,要么如细君一般自怨自艾悄无声息的殁在漠北草原,要么打起精神步步为营比肩不负和亲初衷的解忧! 长孙晟深深的看着千金公主,送亲这一路行来,千金公主的淡然,甚至是对什么都激不起半点生趣的漠然令他心有担忧,他不愿眼睁睁着这位名动京师的佳人儿就此落落寡欢黯然的湮没在塞外的一抔土中。 似知长孙晟所想,千金公主却未给他回应,短暂的对视后收回平静无波的眼眸转而又看向低垂着眼帘静立在下方的池安儿,清澈明动的眼眸波光忽现淡淡道:“池安儿,勒兰难是深受大可汗宠爱的左夫人,本公主初入突厥王庭,日后少不得要与左夫人多亲多近,既然左夫人的病情现由你诊治,那你便仔细着,多上些心!” 意会的池安儿立时躬身回应:“是,奴婢定不负公主所望,做好奴婢的本份!”她的命运已然与千金公主相连,又如何能对潜在的敌人不多上些心。 待池安儿回了话返回自己的毡帐后急忙从怀中掏出那封尚带着体温的信笺,打开火漆封口,珍惜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品读着:父亲在信中讲有她宫中的“姐妹”相助帮衬,家中一切安好,他的伤势亦已恢复,让她安心切勿挂念只管好生照顾好自个儿,还说他欲与秋娘来漠河边镇定居,欲离女儿近一些…… 看完信后的池安儿清美的小脸儿泛了一抹苦笑,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沫珠虽一直派人以宫中姐妹好友的名义供养帮助她的父母,可又如何能让她父母自由行动放任出京呢。 彼时,在千金公主的目光示意下,云儿亲守华帐门口,她知公主有重要的话要问长孙晟。 面对千金公主所问,长孙晟坦言自己所知:漠北草原上原以“巫屠”为尊,十多年前巫屠莫名消失后现今则以“大喀木”染史泥傅的巫灵之力为最,他不仅仅执祭祀之职,更是行驱邪避祸,求福祈顺保漠北草原人畜两安的“通灵者”。而大可汗佗钵,对“大喀木”这位草原神灵的使者心有敬畏,对他的话也听得进耳,不知他到底在大可汗面前说了什么? 公主奉旨入塞和亲为两邦罢兵戈交好而来,可突厥上下并非全然赞同和亲之策,如今这漠北草原上有截然不同两种意见,一是主和亲之策安享中原的太平供奉,另一种则是主战铁骑南下,兵进中原攻城掠池…… 长孙晟所言令千金公主似有所触,可再看向长孙晟时却略显了迟疑,而长孙晟似乎知她所想,双手为辑道: “公主旦有所问,卑职定知无不言!卑职送亲突厥这一路上也打听了些许事,而且卑职任送亲副使之前曾随军驻扎过北境边关,也曾几次奉公出入突厥,对突厥之事也算略知一二,也正因此,陛下才会钦定卑职为此次送亲使团的副使。”qkvm “原来如此!”千金公主明眸里的迟疑敛了去,颔首幽幽出声,“……送亲副使,陛下当真是挑的好人选!” 虽按下了迟疑可心头的疑惑又起:长孙晟,名不见经传之人,从出京到入了突厥王庭,送亲的车鸾一路千里迢迢缓缓行来不过短短的两个多月,她已然意识到这位长孙副使绝非池中物,可醉迷于美色玩乐,浅薄如宣帝当真有此慧眼单单挑了长孙晟作为武职的送亲副使入塞吗? “既如此,本公主也不多做虚言,长孙大人,迎亲夜宴上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献上从漠河边镇掳来的女乐作为“贺礼”,想来这二人便是主战一方,既有两种截然相反意见,那主战一方以谁为马首?主和的一方又以谁为尊?” 长孙晟不担心千金公主所问,只怕她不问,神色郑重的他立时回应道: “就卑职所知,如今在这漠北草原上,原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玷厥素以好战称雄,几次大战兵败后碍于形势不得不归顺于大可汗佗钵,被封“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同冒乌顿等人一样都主张兵进中原,可几派又各自为政各挟势力彼此不服,但阿史那玷厥拥护者众,甚至连大可汗的堂叔小汗王苏尔吉也与他交往甚厚,如今主战一派当以阿史那玷厥为马首。” “至于主和一派……”长孙晟沉吟着,“自是以大可汗为尊,否则就不会有求娶公主入塞和亲一事了,不过,若无主和一派的支持,大可汗也难以平衡局面,而“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便是大可汗最坚定的支持者,阿史那摄图统率突厥东部疆域人强马壮势力不容小觑,他的部族在短短的二十年内就声名鹊起傲视一众小可汗,拥护者亦不在少数。” 阿史那摄图……千金公主心中喃喃着,眼前幻化出阿史那摄图温柔含情中难掩掠夺霸道的灼灼目光,身为女人,虽未细看,却敏感的察觉到阿史那摄图投在她身上的灼热目光不同与它人。 “大可汗除了几个领兵权的儿子和亲军心腹,如今最器重的便是阿史那摄图和阿史那玷厥,而这两人的存在又何尝不是相互制衡互为制约。听说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曾经想交好阿史那摄图,却遭阿史那摄图的冷怠,据说是因他身边的谋略之士冷潇雨之故……” “冷潇雨?就是在迎亲夜宴上断言刺客“借物”意在施咒改运的那位冷先生?” “正是此人!”长孙晟点头道,言谈间神色流露出钦佩之色,注意到千金公主明眸中的兴趣,不由多说了几句:“冷潇雨,靖州人,祖上三代皆为官家刀笔吏,外祖家更是名流世家,只可叹一夜之间祸从天降,其父和外祖满门离奇惨死,而他不得不挑起家族重担,后开镖局以走镖讨生活,却得罪了权贵以至遭了官非家门被毁镖局尽灭,他一怒之下杀了权贵满门后携孕妻逃亡漠北草原,后其妻为他生下一子名为冷天奴……” 千金公主心头一动,掩在广袖下揉捏着那枚红珊瑚珠子的指肚不由一紧。 “冷潇雨也是命运坎坷,听说他与爱妻感情至厚鹣鲽情深,可其妻因难产伤了身,虽经调理养护可还是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当时还不是“大喀木”的染史泥傅说冷天奴是“恶生”,当将其以身饲狼,是巫屠否了染史泥傅所言还为冷天奴赐福消了灾。” “冷潇雨自爱妻亡故后便守身至今更将全部的精力用于襄助阿史那摄图父子上,当年大可汗与原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玷厥兵戎相见时,阿史那摄图为左路统率,才十五岁的冷天奴请命为先锋,率军打的“上巴山”和“古都役”之战,两战皆胜还血洗了整个达可封地……” 千金公主心有讶然,实难将冷天奴那清冷甚至带着些儒雅风姿的面容同嗜血悍将相联系,忍不住打断道:“也就是说冷天奴是为阿史那摄图效命?” “这倒不是,”长孙晟摇摇头,“听说此人性情孤傲,除了其父之命,他在这漠北草原上如天马行空不肯听命于任何一方。他也只为阿史那摄图效力过一次,就是“上巴山”和“古都役”之战。” “倒是个有脾性之人!”千金公主失笑,浅浅的笑意令冷清又明澈的眼眸流溢着点点光彩。 长孙晟道:“阿史那摄图一直唯大可汗马首是瞻,自也是拥护和亲之策,而冷潇雨身为他的谋略之士,想来这也是冷潇雨所想,若是公主今后能得阿史那摄图和冷潇雨的助力是最好不过。如今公主与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同在突厥,高绍义如窥视在侧的毒蛇猛兽,而大可汗又视高绍义为贵客不肯应北周所请将其押解回中原,卑职担心他会……” “你担心他会对我不利,更会想尽办法破坏突厥与北周的“和亲”之策。”千金公主冷笑道:“迎亲夜宴上暌息王子献礼,听他所说似乎对漠河边镇的风土人情甚是了解,一介草原武人竟也出言不俗似乎颇懂歌、舞、乐之道,还知道那个十三岁便以一曲“刀尖舞”而力压群芳的韶华阁舞魁,他倒是与那个亡国之君高绍义聊得投契。” 原本千金公主还奇怪,听池安儿所说在左夫人处见到暌息王子和高绍义后,她意识到这两人交情匪浅。 “长孙副使,离忧献舞时被人所伤,还有袭击我的刺客以及那个诡异的祭坛,是否会与高绍义有关?” 毕竟和亲大典若真不能如期举行,最得利的便是高绍义,高绍义未必会直接刺杀千金公主,毕竟她是大可汗要迎娶的可敦,一个不好事败便打了佗钵的脸激怒佗钵,可若是故弄玄虚令佗钵主动放弃了她,倒也不失为上策。 长孙晟浓眉一拢神情显了凝重,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在离忧跳“刀尖舞”时以珊瑚珠为暗器悄然伤她的必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绝非草原徒有蛮力的莽夫武人可比,而高绍义身边不乏大内高手,可此人既然伤了离忧意在当众羞辱公主您,为何又在迎亲大典上射杀“乌猎”鹰群救下公主? “救我的和伤离忧的是两个人,我虽不知伤离忧的是何人,可却知救我的是冷天奴!”千金公主伸出手来,白晰芊长的指上捏着一枚圆润通透色泽艳红的珊瑚珠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五尺金人 迎亲大典上虽与端坐火红骏马的冷天奴只瞬间的凝视,他那清冷的面容,波澜不惊的注目礼便定格在了千金公主的脑海中,莫名的,浮跃而出,难以忘怀。 许是无意间的一瞥,看见冷天奴的手正把玩着怀中应珠公主的珊瑚珠头冠,又许是女人的直觉,事后,千金公主遣了云儿去见应珠,借口郡主宇文姿初入突厥瞧着什么都新鲜,眼见草原姑娘戴着的珊瑚珠头冠好看便也想要,普通人家的郡主还瞧不上眼,欲借应珠公主的珊瑚珠头冠参看也打制一顶。 谁知应珠的婢女说应珠公主出外游玩的时候落了马受了伤一直昏睡着,那顶珊瑚珠头冠也受了损,还掉了好多珊瑚珠子…… 虽说同一株珊瑚打造不出完全相同的两枚珠子,可云儿看得清楚,就色泽品相来看,那顶受损的珊瑚珠头冠上的珠子同千金公主捡收的那枚极其相似。 至于偷袭离忧之人,千金公主相信并非冷天奴所为。 迎亲夜宴上事端频发,可应珠依然毫无顾忌的追着冷潇雨问天奴哥的去向,冷潇雨回应说他人在“弥途峰”时恰被去内庭小憩的千金公主听在耳。 “如果救下公主之人真是冷天奴,倒是个好机会!”长孙晟眼睛一亮。 有救命之恩这层关系在,便能借机以答谢为由同“尔伏可汗”和冷潇雨说上话,值此晦暗不明的形势下,公主若能得此二人的助力是最好不过。 可冷天奴救人后却未挟恩张扬,是孤傲冷清的性格所致还是另有它因?亦或是不想得罪左夫人?毕竟倾向于千金公主就意味着与左夫人和她身后的冒乌顿和暌息王子等人为敌。 正在两人说话揣测之际,云儿进帐禀报:“公主,汝南公说有急事一定要请见公主!” 千金公主和长孙晟不由隔空互视一眼,都猜到汝南公为何事而来。 “公主,事情不对呀,”心宽体胖凡事都笑呵呵着不放心上的送亲正使汝南公一扫之前的沉稳豁达目露了焦急忧虑,说道:“眼见着还有两日便是‘和亲大典’,可我怎么瞧着筹备和亲大典的各事项都停了下来,而且……” 汝南公宇文神庆眉头拧成了结,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以公主和大可汗模样铸造的行天地祭祀的五尺金人出了邪祟之事,金人的口鼻竟然窜了血,哎呀,听说那血流得呀……” 千金公主和长孙晟愕然,不觉间又隔空互视一眼,眸色都沉了许多。qvnl “汝南公,到底怎么回事?” 汝南公寥寥几句将事情讲明,他方才同几个突厥贵族头领喝酒,出去方便之际偶然听见两个突厥护卫在低声闲聊,正讲到五尺寸金人之事,说的煞有其事,可一见到汝南公,两人溜得比兔子还快! 心有狐疑的汝南公回席后言语试探几位贵族头领,有的什么都不知,有的则眼神飘忽欲言又止状,沉不住气的汝南公便跑了来。 “愚人之作!”长孙晟给气笑了,“所铸金人又非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哪里来的血可流!” “可……” “安加利拆!”没等汝南公多说,千金公主娇声喝道,清鸣悦耳的声音里已然透了丝恼,拿鬼祟蛊惑人心之事宫廷多见,出身赵王府的她自也从天元大皇后派给她的教养嬷嬷嘴中听到不少,彼时还当个趣事来听,现时真临到她头上怎不生恼。 云儿立时传来在帐外各处正带兵巡查着的安加利拆。 进得帐来的安加利拆注意到千金公主一向恬静淡然的神色下隐着的恼,她虽生得艳明如玉的一张颜,可真若冷下脸来,便如同百花披雪,春水覆冰,令观者心头生冷。 可如此含了冰霜的绝美姿容,倒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上几眼。 对上千金公主明澈‘冻人’的杏核眼,安加利拆收回凝滞的视线,低头行礼道:“千金公主,不知召安加利拆前来有何吩咐?” 事到如今已避无可避,既然佗钵忙在外寻不见人影,不如将话点到明处,传到佗钵耳中他总该给北周个说法。 “安加利拆,五尺金人口鼻窜血是怎么回事?” 安加利拆猛抬头,一向平静肃然的神色起了惊愕,怎么可能?大可汗明明警告过知情者禁言,千金公主怎会知道? 安加利拆片刻的惊愕之后道:“千金公主,安加利拆只是奉命保护公主的安……” “你别跟我说不知道,此事连送亲正使汝南公都已知晓,可见是有心人故意将此事传了出去,五尺金人口鼻窜血,相信很快这漠北草原上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 “……” “本公主虽初入漠北草原,可亦知行天地祭祀用的五尺金人被突厥一族视为问神圣物,用于祝告天地草原诸神灵以求其守护和福佑,如今金人口鼻竟能窜血意味着什么?安加利拆都尉你不会不知吧!” 安加利拆紧了眉头掩去眼底里的担忧,再抬头时依然平静依旧,只是声音显了沉重: “今日天尚未亮时守护金人的萨满突然来报,两座金人身上隐隐传出似是痛苦哀嚎声,他们极为恐惧不敢隐瞒忙请了大可汗和大喀木去,谁知大可汗刚走到金人前,两金人口鼻就突然窜了血!” “大可汗虽没多说什么也下了封口禁令,可……”安加利拆眼底里的担忧又深了些许,“金人口鼻窜血是大可汗亲眼所见,后来大喀木陪大可汗回了牙帐,想来一场驱邪避祸的祭祀是少不了的。” 千金公主感到压抑得很:驱邪避祸,驱什么邪?他们究竟将谁当成了邪祟? “金人之事在场的知情者都有什么人?” “吐罗古将军和我保护大可汗大喀木赶去的时候,除了大可汗的亲卫外,还有十三个守护金人的萨满。” …… 夜深人静,一轮弯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清冷的光辉亦随之忽明忽暗,将那怪石突兀嶙峋的断崖处亦映衬的晦暗不定。 神色冷寂的冷潇雨立在断崖边,风口中,夜风寒凉如刀,将他一袭竹青色风氅鼓起于身后飞扬舞动,吹得他脸色泛了寒白,他却似全无感觉,一双难掩风情烁烁闪动的桃花眼只凝望着远方黑色天幕出神。 听着耳边传来的细微破风声,黑巾蒙面的夜鹰已静立在后。 “主人。”夜鹰躬身行礼。 “刺客可抓住了?” 冷潇雨眼波轻动缓缓回转过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又是为了女人 “刺客可抓住了?” 夜鹰身子一僵,隐在面巾后的脸色浮了层子的阴冷,轮廓英气清晰的眉眼却显了黯然,他低了头: “还没有!” “噢?” 冷潇雨声音虽淡淡,却不怒自威,凌厉暴溢而出,低着眉宇的夜鹰只觉一道冰冷刺骨的眼刀逡巡在身,似随时要将他粉碎成片。 此次追击刺客由逆负责,不过夜鹰身为死士的头领,逆出了错,他亦责无旁贷。 “主人,刺客甩掉庵逻王子后一直往北逃窜,我们的人意欲将其幕后之人一网打尽,最后追至‘天墟场’……” 天墟场?冷潇雨心头一动。 天墟场曾是巫屠的师父长居之地,自巫屠失踪后,这个地方渐被遗弃,如今已彻底荒芜杂草丛生。 夜鹰只觉压制他的那股威压陡的撤了去,身上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他悄然舒了口气继续道: “没想到荒草侵没的‘天墟场’下竟是别有洞天,暗道遍布还设有机关,逆他们一个不慎便失了刺客的踪迹,不过刺客亦中了逆的飞镖,看地上洒落的血迹伤得不轻,逆已命人分查各条暗通,而且方圆十里也布了暗桩,若是……” “人,‘天墟场’下你们是找不到了,”冷潇雨若有所思,“除非找到的是具尸体,不过将天墟场下面查个干净通透也好。” “主人……” 冷潇雨忽抬起手,夜鹰眼波一滞心脏几近停跳,他知主人从无虚言,既然任务失败,惩罚在所难免。 冷潇雨却伸出修长干净的指将被风吹拂遮了眼的一缕夹着银丝的黑发拂了去,被夜风吹凉的脸似乎更寒白了些,声音也依然淡淡没有温度起伏: “如果说漠北草原上还有一支隐伏着的精兵,训练有素出手狠辣做事不着痕迹,就该是你们了,今夜那个神秘血祭祭坛上发生的事也和你们脱不了干系吧!” “是。” “说!” “果如主人所料,阿史那思依有异动,且被古修登暗中盯上了,她去了一片洼地挖出一具尸体,拔刀欲毁尸时被古修登率兵包围了,尸体是斯古罗仳的。” “古修登命人将所有尸体起出,他认出斯古罗仳身上的伤乃女人手法,而十几名亲兵尸体上的刀口则是少主的双刃‘玄月’刀所为。” 冷潇雨斜扬的剑眉不由微拢,沉了脸色目露愠怒:想来这孩子动手,又是为了女人! 夜鹰继续道:“自古都役之战后,骨修登对少主的双刃“玄月”刀熟识的很,既已认出“双刃”玄月,就留他不得,更不能让他报给佗钵,因而属下率死士将他们一干人斩尽杀绝。” “巧的是逆在查‘天墟场’中的一条暗道时发现尽头是一个地下祭坛,里面祭祀所用之物一应俱全,油松枝还燃烧着似乎有人正欲开坛作法,而暗道出口恰恰就在那片洼地,所以属下索性将地下祭坛原样照搬到地上,将斯古罗仳等人削肉成片作成祭祀状。” “毁尸灭迹,利用刺客‘借物’将计就计设此祭坛,真真假假的扰人视线,夜鹰,你倒是有主见!”冷潇雨眼角轻扬,似是带了点点笑意,细看那点点笑意却透着凉薄杀意。 夜鹰气息一滞,可回话时眼睛精亮透着坚定一字一句着: “主人曾有言,若发现有威胁少主之事,事出仓促时夜鹰可自行处置!” 冷潇雨缓了神色,声音复归淡淡:qz32 “为何做事又如此拖泥带水留阿史那思依一命?” “是有人突然出手相救……” “是属下救下的思依!” 冷潇雨毫无意外的瞟了一眼从不远处的星针斜松树上飘然而下的身形,夜鹰则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 “公子。” 清冷月光下,藏兰色猎装,箭袖快靴打扮的许争双眼光闪犀利,人到中年的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岁月的磨砺中越发显出深沉肃穆,他快步上前朝着冷潇雨躬身行礼。 之前许争一直在漠河边镇处理事务,回来后也忙不得闲,今夜刚得了空便从夜鹰手下救了思依。 若非许争来得及时,阿史那思依早成夜鹰刀下亡魂,不过她如今也只是身体还活着罢了。 “想来便是你所为!”冷潇雨看着许争,眸子里没有半分温度,“阿史那思依既知埋尸之地必也是知情之人,夜鹰杀她灭口永绝后患,而你救她,是否有更好理由?” “公子,您在尔伏可汗身边多年,更是清楚这兄妹二人自幼感情深厚,若思依死于非命,阿史那摄图必会苦苦追查……” “死无对证,他追查又如何!”冷潇雨生了不耐,“可若让她活着,如此轻易被人利用,难保日后不会再出卖天奴。” “公子,思依并非有心出卖少主,即便刀抵脖颈生死瞬间她也没吐露半个字牵扯上少主,属下虽救下思依,可并没有阻止夜鹰给她灌下“仙子毒”和“钩吻尸花汁”,醒来后思依会记忆全消自不会再受人诱骗。” 以“钩吻尸花汁”为引,虽缓了“仙子毒”毒性,两毒相交却可令人丧失记忆,终生无解。 冷潇雨一个眼神过去,夜鹰躬身而退,身形轻动如飞鹰般掠空而去投向了暗夜。 “公子……” 冷潇雨扫向心有不安的许争,他让许争称他为公子而非主人,无外乎视他不同甚至有了家人的情份,可这并不意味着许争可以逆他意而行。 “许争,你倒是宠着天奴,不杀思依也无外乎不欲天奴伤心,不过你可知,虽思依的死会令他痛在一时,可若见到一个记忆全消毫无喜怒哀乐的活死人,他岂不更伤心难过!” 许争语塞,冷潇雨眼底里一抹森寒: “夜鹰既已给阿史那思依服下“仙子毒”,此毒珍贵难制也别浪费了,思依骨骼清奇是个习武的料子,索性再添上几味药将她药培成死士……” 瞟一眼脸色泛了白的许争,冷潇雨悠然继续着: “天奴是救不了思依了,他既有心避开迎亲夜宴与和亲大典,自会在“弥途峰”多逗留些时日,而你,不得再插手此事!” “是!”许争低了眉宇。 “天奴这孩子行事鲁莽也是该得些教训,不只是天奴,还有夜鹰……”冷潇雨沉吟着,“他也是个有主见的!” “公子,夜鹰是您一手培养,便是有些性子可却忠心不二,此次虽作了擅断可也是迫于形势。”许争说话很是公道。 “正是因他忠心,我才留他在身边不曾将他药培成死士。不过,夜鹰年纪轻轻失了分寸也在一念之间,你日后要多留意他些。” “是!” “公子,我刚得了传信,少主去了漠河边城,和霍不与在一起,估计又是霍不与撺掇着少主去‘醉满堂’和‘韶花阁’买醉寻欢!” 提起“不求公子”霍不与许争就来气,霍不与贪杯好色也便罢了,可每每都窜掇着天奴醉倒温柔乡,所幸那孩子是个有定力的,否则止不定被霍不与带坏变成了纨绔。 “去漠河边城散散心也好,这孩子此番也算是有惊无险,”冷潇雨淡淡道,“这次若非千金公主为他挡灾,只怕大喀木不会轻易放过他!” 许争立时会意,做为冷潇雨的心腹,他每天要协助处理各色密函信息,又岂会不知王庭所发生之事。 “公子是说大喀木将五尺金人口鼻窜血之事和加川原狼道屠狼之事相联系,意在千金公主?” “不过是想各个击破罢了。”冷潇雨唇边一抹冷笑,“如今和亲大典在即,以大喀木的谨慎,他不想在对付千金公主之时再对上阿史那摄图,徒增变数!” …… 两天后冷天奴和和霍不与出现在漠河边城,通关文书霍不与早有准备,虽然北周的边关加强了戒备和盘查,可入漠河边城时两人一路行来倒也顺利。 “霍大哥,我怎么觉得这漠河边城气氛有些古怪,似是外松内紧。” “那是自然,你可知前几天突厥一队铁骑刚刚袭击……” “啊——” 一声突然传了来的凄厉惨呼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答应你个条件 离“韶花阁”不远处的一家药坊外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地下扑血满面的妇人身上,妇人的凄厉惨呼声中夹着痛哭哀号,哭求声哑颤令人不忍去听。 “啊——” “兰姨娘,兰姨娘饶命,不是老奴,不是老奴要害……啊……” “打死她,打死这个老贱奴!”一个咬牙切齿却仍不失尖细娇媚的女声怒吼着,“把她骨头一根根的打断,再将尸体切碎了喂狗!” “饶了……老奴吧,兰姨娘饶命……” 躺在地上挣扎哭求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四五个家丁模样的粗壮汉子手持粗棍如打狗般朝她身上抡去,棍子击肉发出的沉闷声让人听着都觉心惊肉跳。 妇人已是遍体鳞伤满脸鲜血,落的血染了灰布粗衫,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一个娇美皮相的小妇人泪流满面,可通红着的双眼却似要喷出火来,要将地下痛苦挣扎的妇人活生生烧死。 一道紫光过,众家丁眼前一花,未及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麻身子轻飘飘的飞了出去,旋即是“扑通通”的落地声。 眼瞅着冷天奴出了手,正看的了然无趣欲拔腿走人的霍不与不觉头痛的抚额:他来是办正事的,顺带着买醉寻欢,不是来强出头做善事好人的。 “这位夫人,贱奴也好歹是条人命,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声音低醇悦耳,似是动听的乐声,闻者心畅。 看热闹的围观人群眼前一亮,似被这一袭华紫银绣锦衣的绝世佳公子闪花了眼,公子五官精美面如冠玉,可那黑白分明却漆黑幽寂的星眸泛着清冷透着萧杀孤傲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嗯,不错,还是我这身衣衫顺眼!霍不与瞧着冷天奴的身影满意的点了点头,冷天奴去“弥途峰”时匆匆,来漠河边城时便借了霍不与的衣衫来穿,好在两人身材体高都差不多。 娇美小妇人瞪着通红的泪眼怒视冷天奴道:“你知道什么便来多管闲事!这个老贱奴加害我儿子,她故意给我儿子硬物吃想活活噎死我儿!” 冷天奴一怔。 “不,不是……”血流满面的妇人拼着气力抬起头颤声道,“老奴不是故意的,老奴也没想到抱着小少爷时他竟会抠下老奴领间的珠扣吃到了嘴里……” “你还敢狡辩!”娇美小妇人恨得直咬牙。 “赵嬷嬷,枉我好心将你从塞外人牙子的手中买来,免你去塞外苦寒之地受罪,以为你是从京城里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有些体面和经验会看护好我儿子,没想到你却害了我儿,我儿可是将军唯一的男丁,你死千次万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来人,乱棍打死她……” 不错,这个妇人便是被宇文芳打发出赵王府要远远发卖了的赵嬷嬷。 “兰姨娘,小少爷他,他……”一个小丫鬟抱着个近一岁的幼儿哭喊着跑出了药坊,哆嗦着嘴唇说不下去。 “夫人,”一个老年医者跟其后走了出来,边捋着长须边摇头,“小老儿已尽全力,可惜回天无力。”他年纪已大,本想将哽在喉间的珠扣取出,谁知眼花手一抖,半堵在喉的滑溜溜珠扣又下滑彻底的堵死绝了孩子的活路,可这话他不能说。 “儿子——”娇美小妇人脸色惨白痛叫一声瘫倒在地。 兰姨娘本是小商贾之女,有幸进了镇边将军申子问的门在一众妻妾中又是最受宠的一个,可惜三年里却一直无所出,她日日诚心在“注生娘娘”像前祈求,终怀有身孕产下将军的唯一男丁。 今日她本是抱着儿子来‘注生娘娘’庙进香还愿再祈福佑多子多福的,未成想儿子突遭了难,所幸旁边正好有一药坊,谁知便是求救及时唯一的儿子却还是殒了命。 霍不与扫了眼丫鬟怀中脸色紫青的幼儿,不觉长眉轻扬,狭长冷厉的眼眸泛了点点不以为然的笑意,这抹笑意尚未掠去,眼前紫光一闪,冷天奴已站在他眼前。 “霍大哥,这孩子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霍不与怔愣间怀里被塞了一物,下意识接过,却是那个被噎死的幼儿。 “你……” “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更何况还是两条人命。” “天奴你别太过份!”霍不与眯了眯眼,眼里寒光闪过,难道他“不求公子”之名是挂着好看的吗? “只有你能活这孩子的命!” “你敢逼我……” “霍大哥,我信你!”冷天奴神色清冷依旧,可分明又极是认真,一派所托之人必不负他重望的气势,令人莫名的生出一种推辞便是自贬了身价的感觉。qz3b “我救人但凭喜好,现在我很不高兴!”霍不与还是心有不甘。 “我答应你个条件!” “冷天奴,记住你说的!”霍不与咬了咬牙,一翩翩潇洒飘逸的美公子硬生生的脸上生出了分狰狞。 “好!”冷天奴回的干脆。 冷天奴刚注意到霍不与眸子中的变化,那不以为意却了然的一点笑表明人可救,可依冷天奴对霍不与脾性的了解,这眼神这抹笑也表明了霍不与绝不会出手相救,他若不愿施救,没人可以让他破例。 时间紧迫,冷天奴也不多费唇舌,索性将人直接塞到他怀中。 对杏林高手而言,见死不救和将怀中之人扔出去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是冷血,一个是害命! 更何况堂堂医仙世家的“不求公子”如何能接受经他手的成为死人,更何况他还抱过。 经他手的只有医好的活人,没有医死的亡魂! 坏他的名声,休想! 还没人敢或是能将病人塞他手里,冷天奴光明正大的阴他的这笔帐,他记下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懵了,那小丫鬟傻傻的瞅着空空的两手,想不明白怎么一阵风过孩子就到了那容颜绝世的公子手中?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冷天奴和霍不与之间的对话声音虽不大,可无疑都听在了众人耳中。 娇美的小妇人也忘了哭,下意识跪爬上前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霍不与对孩子施救。 “怎么可能救得活,孩子已经没气儿了!”那年老的医者叹口气直摇头,“除非神医华佗再世,要么,就是当今能活死人的‘不求公子’霍不与出手……霍……”年老的医者蓦地瞪大了眼,他刚没听错吧? 人群中两名风度不凡的年青人探寻的目光在冷天奴和霍不与身上来回扫视着。 一个是脱去戎装着锦衣长衫的“荡难将军”杨勇,另一个着云青色布衣长衫的便是有风流才子赛宋玉之称的许千行。 “千行,你可看清楚了?”杨勇轻声问身边的许千行,自冒乌顿和暌息率兵袭击漠河互市,他们二人联同作战后产生了战场上的“同袍”之情,私下里杨勇不再称他为许执事,只称其名以作亲近。 许千行略一点头,温润儒雅的脸上显了淡淡笑意:“这位冷公子好身手,动如电闪快如鬼魅!还有那位霍公子,能放出救人但凭喜好之言,除了‘不求公子’霍不与外,还有其谁?” “他就是不求公子霍不与?”杨勇惊诧不已脱口而出,身为武职他对冷天奴的身手赞叹不已,已有意欲结交,未成想竟还有一位医仙世家的传人。 杨勇脱口的一句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自然又入了众人的耳引了骚动,杨勇不觉起了讪讪,他可没忘记当日脱口的一句引得互市大乱打草惊蛇令突厥兵举刀屠戮。 霍不与以雄厚的内力灌注幼儿头顶百会穴,保住其脑部经络血脉,而后以内力将深堵咽喉的珠扣震出,冷天奴随手一扬那枚珠扣便落在他掌中,忽的他鼻间轻动,不为人察的将珠扣自鼻间扫过。 霍不与又施银针将幼儿心脉处凝滞的血脉经络打通,最后一枚银针收回时“哇”的一声脆哭响了起来。 霍不与救人不过须臾间,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人目不暇接。 众人未及看明白时缓过气来的幼儿已大哭出声,这哭声听在娇美小妇人的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别哭了,小子,遇上我是你的缘!否则你便是活下来也是个痴儿。”霍不与瞅着怀中嚎哭的幼儿一脸的嫌弃。 “儿子,儿子……”抛下丫鬟的搀扶,兰姨娘踉跄着跑上前从霍不与手中接过幼儿,亲罢怀中孩儿又忙不迭向霍不与道谢。 方才杨勇所言她也听见了,一个武功高强,一个神医再世,如此人物她恨不得立即请入将军府襄助她夫君才好,可惜,霍不与抽身而退,懒得再搭理她,可兰姨娘却不肯放过这机会,拿出镇边将军申子问的名头定要请这二人入府感谢。 众人已是议论纷纷,那个年老的医者两眼放光,像窥得了稀世珍宝般和一众人围住霍不与,就差拽住霍不与求医解惑了,霍不与黑了脸,气哼哼的睨向冷天奴,却瞧见他剑眉轻拧俯身查看地下妇人的脖颈处。 “霍公子,冷公子,还请两位务必去将军府作客,我家将军定会好生款待感谢二位恩人……” “夫人,感谢就不必了,”冷天奴忽直了身抬头道,“既然贵少爷无碍,还是恕了这位赵嬷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替罪羔羊 冷天奴查看过赵嬷嬷的脖颈后眸色微深,而兰姨娘看着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的赵嬷嬷时又显了怒色,可还是点头道: “既然冷公子开口为她求情,这次我便放过她,可这贱奴险些害了我儿性命,这个人,将军府也不能留了,绿珠,找人牙子来,将她卖掉,还是卖去塞外,省得她再在漠河边城祸害了别人家的孩儿。” “是!”绿珠忙应着,一抹与她秀气小脸儿不符的阴狠之色闪过。 “兰姨娘,”赵嬷嬷撑着力气,又痛又憋屈的脸上额纹深了几许,泪水窝在眼框里看得令人辛酸,“老奴真的不曾起坏心伤害小少爷,老奴自知无法辩白,只求兰姨娘日后要小心,一定要小心着些别再被人给害了!” 冷天奴不由多看了赵嬷嬷一眼:看来这个妇人是意识到着了别人的道儿,如此时候她竟然还顾着主仆之情。 赵嬷嬷实是死不甘心。 被兰姨娘买下后赵嬷嬷心呼侥幸,可赵嬷嬷是何等人,手上害过人命的她很快就发现将军府内平静之下暗潮汹涌,而小少爷更是妻妾们的肉中刺,若非兰姨娘有几分头脑又深受镇边将军的宠爱,她早就另择高枝儿了…… 不明所以的兰姨娘气急,以为这是赵嬷嬷在说反话讥讽于她:“你威胁我?你这个死性不改的老奴,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威胁我,来人,将她给我打死!” 冷天奴上前一步,冷戾的眼神扫过去,令冲上前的家丁们感到冰到骨头里,个个不由僵了动作。 “夫人,你刚说过要放过她。” 兰姨娘娇美的小脸儿红了白,白了红,终忍气点了点头,脸色却也越发的难看:“冷公子于我儿有救命之恩,既然冷公子定要维护这个老奴,那本夫人索性好人做到底,就将她送于冷公子。” “……” “好!既然我这位小兄弟看中了赵嬷嬷,就这么定了!”霍不与在旁失笑道。 冷天奴转过目光盯了他一眼,他这阴阳怪气误人视听的话怎么听怎么让人不快,而围观者中有人也助兴般的轻笑出声。 迎着冷天奴深邃冷幽的视线,霍不与却报以幸灾乐祸一笑,声音又重了几分:“夫人可别忘了将赵嬷嬷的卖身契给我这个小兄弟。” “那好,那就有劳霍兄入将军府帮我取了。”冷天奴忽的一笑,清冷的脸霎那间如朝阳光耀,流溢的风采晃花了人的眼,这俊美洒脱的笑容令人群中的姑娘痴了眼,令小伙子失了神。 霍不与轻哼出声睨他一眼。 “这两美人儿还真是有趣!”韶华阁内三楼的临窗香房中,一个紫红软缎长袍飘飘,亮泽黑发如瀑披肩的年轻男子望着不远处的一幕轻笑出声,虽离得不近,可以他的内功耳力,想听到众人说的话极是易事。 他身后五官清奇明朗的水南星冷眼看着窗外,轻声道:“阁主,他们一个是冷潇雨的儿子,一个是不求公子霍不与,这两人入漠河边城,怕是来者不善。” “那正好,本阁主正闲极无聊,能在这偏远凶险的边城之地招两个绝色的入幕之宾也不枉来此一遭。”声音清润带着点点雀鸣般的尖细,透着丝丝不羁慵懒的味道令闻者心悦。 水南星嘴角轻抽,瞅着自家主子隐在宽大紫红华袍中隐绰而出的健美背影,心知麻烦真的来了:他们家阁主什么都好,就一点令人尴尬,那便是好色,尤好男色! 可那两个入了他眼的“美人儿”是能轻易动得吗? …… 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下,冷天奴已走到兰姨娘面前,忽然伸了手,已止了哭声的幼儿下意识小脑袋前倾,自然珠红的小嘴儿还砸吧砸吧了两下,幼儿鼻间,冷天奴两指尖正捏着那枚“肇事”的珠扣。 “千行,你说这冷公子是何意?”杨勇不解问许千行,许千行温润儒雅的脸上笑得会意,“看来这起意外不简单,这位冷公子似是发现了什么,杨兄,你且看下去。” 幼儿反应似在冷天奴意料之中,他唇边一抹了然浅笑看向迷惑不解的娇美小妇人道: “这枚珠扣被人浸了香,散发一丝淡淡的香甜之味,幼儿的嗅觉敏锐于成年人,其香虽淡可还是被抱在怀中的孩子捕捉到,想来这香甜之味该是这孩子平日里喜食的糕点之味。” “我方才查过赵嬷嬷脖颈间的珠扣处,断线齐整,只余一根缝线断茬处不平,很明显,有人动了手脚……” “我知道了!”杨勇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是有人利用赵嬷嬷故意谋害幼儿,先是割断珠扣缝线,仅余一根便于孩子扯断,而孩子闻到糕点香自然是扯下珠扣后要往嘴里塞,结果自然是会被噎死,而赵嬷嬷就成了替罪羔羊被处死,主谋之人却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察!” 冷天奴轻颔首,心有得意的杨勇立时向他抱拳示意,一旁的许千行则笑微微的看着。 四下已是惊讶声一片: “呀,好歹毒的手段……” “太可怕了,若非这位冷公子,赵嬷嬷还不得被冤死……” 娇美皮相的小妇人闻过珠扣检查过赵嬷嬷衣衫上的断线处后,小脸儿立时煞白。 你的鼻子果然比狗都灵!霍不与丢了个不屑的眼神儿给冷天奴,可眼底里却不掩欣赏之色。 “冷公子,在下杨勇,今日能一睹冷公子霍公子的风采实是幸事,不如……” 不及杨勇话完,已回过心神的娇美小妇人快步上前,她可不能让杨勇抢了先将这么有本事的两个人“抢”了去。 朝中局势诡谲,杨勇同申子问分属不同阵营,作为申子问的枕边人她怎会不知,眼见杨勇上前攀谈有意结交,她如何不急。 “原来是‘荡难将军’杨将军啊,杨将军来得正好,不如一同入将军府赴答谢宴可好?我家将军一直对不求公子的医术和冷公子的好身手赞叹不绝……”这位冷公子不管以前是否听说,现在认识了也不迟。r7gk “我家将军亦一直想睹真人风采,不想今日两位公子救了小儿性命,这天大的恩情岂能不报啊,还请两位公子和杨将军万勿推辞,一同赴将军府设的答谢宴……” 答谢宴,根杨勇没什么关系,杨勇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之意,可他不想错过同冷天奴霍不与的结交机会,便腆着脸顺势应了下来。 而心有不耐的霍不与欲扬长而去,却被冷天奴不着痕迹的拦了下来。 当听说眼前这位英武爽直的年轻人是“荡难将军”杨勇时,冷天奴心思一动,未作推辞,见状,心有不解的霍不与却也未再执意而去,只是看向冷天奴时眼里含了些许玩味的笑意。 而一直在旁静观着的许千行,脸上温润笑意依旧,可看向冷天奴和霍不与时眸子里却飞掠过一抹晦暗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不值 霍不与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何止是开罪,该是激怒了佗钵,否则佗钵怎会突然取消了和亲大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当真以为这些蛮夷不会杀她吗?” 便是杀了,对外只称病逝,万里之外的的宣帝和赵王又岂会知真相如何?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冷天奴只觉心头突地一紧,忙追问。 取消和亲大典……冷天奴心莫名庆幸甚至是欣喜,然随之而来的更多是担忧。 注意到冷天奴眼底里难掩的焦灼,霍不与心有纳闷,这个一向清冷淡然的小兄弟向来不轻易流露情绪,他在担心什么?千金公主? 还真是爱屋及乌啊,难怪会拼力救宇文姿…… 霍不与神色起了玩味,道: “说是王庭内外已经传遍了千金公主昨晚夜宴后没伺候好佗钵,甚至还将佗钵赶出了她的香闺……” 霍不与笑得幸灾乐祸:“一个大老爷儿们欲求不满的后果,天奴,你也是男人,想想便知如何,更何况欲求不满的那位还是佗钵,噢,对了,你好像至今还没开过荤吧,没事,哥哥领你多去几次韶花阁……” 瞅着冷天奴青红交错的脸色,霍不与心情舒畅了:为了个女人险些拆了他精心打造的药庐,哼,他难受了,他就愉悦了。 “不应该!”冷天奴神色复归清冷,“佗钵能坐上突厥大可汗之位,绝非是贪恋女色因小失大之人,且他主张与中原联姻,安享北周和南朝陈的“供奉”,两不得罪互为平衡,北周送亲使团尚未离去,取消和亲大典绝非是意气用事,想来,还发生了什么!” “天奴,当年我从庵逻王子手中抢了‘天石药碾’,又和他麾下亲军正八经的交过几次手,后来安排人手在王庭监视探查不过是防备他们又突然对我的弥途峰搞突袭,至于其它的消息,不过是顺带着探听一二罢了,我怎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佗钵定要取消和亲大典……诶,天奴,你去哪儿?” “下峰!”峰字出口,只留余音袅袅,冷天奴人已凌空而去,没了踪影。 “你还真将我的弥途峰当成自家的后花园了?这都亥时了(晚十点)……”霍不与对着空中不满道,“漠河城你到底去不去?” 四周回应他的只风声和被惊扰了的狼嚎。 我是不是该将给天奴单独辟的上下峰的路给封了呢?霍不与默了默,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冷公子有些急躁了。”不知何时,霍辛一瘸一拐的走到沉吟着的霍不与身边,“老仆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所谓关心则乱,人,有弱点就好!”敛了笑意的霍不与神色冷漠,漆黑瞳子中的戾气隐现,哪里还有那风流不羁的玩笑之姿,“天奴一向清冷得很,能令他情绪动不容易,千金公主宇文芳,看来,本公子要多留意这个女人了。” ********** 夜深人静,王庭内却灯火通明,堆堆篝火熊熊燃烧着正旺,不时有一队队巡视的突厥兵穿插而过,皎皎月色打在铁甲兵器上,越显寒凉森然。 搜寻无果的两队突厥护卫返回,他们是佗钵拔给千金公主护她安全的。 西向,大可汗麾下的亲军都尉安加利带着一队亲卫也大踏步而回。 千金公主的毡房同大可汗的牙帐虽有一段距离,然也并非太远,安加利拆身兼护卫大可汗之责,时不时会带着亲卫巡视到毡房处,方才走到此处时突然周边几处草动枝摇,似有不少人暗中隐伏,待他们拔刀追过去查探时,却并无异样。 追寻无果而返的安加利拆注意到两队突厥护卫也刚回来,不由沉了脸,看向毡房的眸光里露出丝不安,显而易见,方才毡房外无人护守,机敏的他蓦地有种被人引开了的感觉…… 安加利拆在毡房外站定后又环视一圈儿,除了草丛里虫鸣的欢快和暗夜深处时不时传来的夜枭声,一切看似无恙,仿若刚才几处草丛和油松树后的异动是他的幻觉般。 “都尉,”眼见手按刀柄面色难看的安加利拆环视四周后又紧盯着毡房的毡帘,似要透过不透一丝光星的毡帘看清楚内里的情形,一个护卫头儿小心翼翼道,“我们刚听到有异响,去查看时发现是夜枭,想来它们在抓沙鼠……” 安加利拆没理他,只紧紧盯着毡帘,末了,突然伸手,似要不请自入,然他手刚抬起,毡帘却先他一步掀起,猛对上杵在眼前面色沉沉的安加利拆,云儿唬了一跳,不由后退半步。 “云姑娘,方才可有人进去?”安加利拆缓了神色,尽量放轻了声音。 “自是没有。”已复归镇定的云儿立时摇了摇头,有些奇怪甚至是不满的盯了眼安加利拆,夜深人静的,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无怪乎云儿多想,赵王府里辰夫人和几位美人侍妾花样百出的手段她可没少见识,如今身在突厥王庭,伺候佗钵的女人们也没少折腾,还有那位左夫人,没见面就翻出这许多花样,还不知真人现了身会如何? 昨夜公主拒绝佗钵的强行求欢,今儿一早便传遍了王庭内外,那不怀好意的浮夸言词和讥诮,令她气愤难耐。 而佗钵更绝,一天没见着人影,之后听说他被“大喀木”染史泥傅请了去,两人闭帐相谈不知说了什么,再现身后佗钵便突然宣布取消和亲大典,非但不理北周送亲正副使的求见,甚至连千金公主的请见都给拒了…… 如今夜已深,这位安加利拆都尉莫名其妙的问出这么一句,怎能不令云儿多想。 云儿正了脸色,明明小巧秀美的五官,却着了几分成熟老练之色:“安加利拆都尉,方才外面似乎有些吵,可是发生了什么?公主一向睡眠浅,这才将将睡沉,可莫要搅了公主的安眠。” 安加利拆悄然松了口气,紧握刀柄的手亦垂了下来,安加利拆知她是千金公主的贴身婢女,并未轻怠,只低声解释了方才有异响,护卫们担心有异查探了一番…… 安加利拆坦然的看着云儿,被个外男如此直视,倒令云儿起了不自在,她似有似无的扫过安加利拆,注意到这位年轻英俊的都尉眼神清明,神色坦然,倒也不似内里藏奸之人,便略略几句后,行了个曲膝礼回转身而去。 “你们,保护好千金公主,若有差池,也就不必活了!” 安加利拆低声警告了两队护卫后转身离去。 毡房内,一道黑影悄无声的从毡壁顶上飘了下来,落地无声,然层层分隔的纱幔却因空气中风的波动,轻轻摇曳。 青鹤震翅冲天造型的两盏鎏金烛台上燃着御用香烛,火苗忽颤了颤,四个当值的宫女盘膝分坐在最外面的两毡毯上半睡半醒,忽觉脑子一顿,身子一歪,便委身于毯,沉沉睡了过去。 六幅汉白玉的山水屏风隔出个独立空间,内帐,皎皎月光透过毡壁窗投射进来,透过层层烟云丝的幔帘隐隐映出内里风光。 云儿半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床的脚踏上,掩嘴打了个哈欠,眼底里有水光闪,末了,一只手支着下颌撑在床沿,眼皮沉,小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 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掀帘而入,指尖动,一道凝聚的内力而出,云儿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黑影来到床前,低头凝视着床上宇文芳的睡颜,瞳子里的那抹不安悄然而逝,只余温柔。 皎皎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冷天奴清冷的颜,今夜他似魔怔了,闻听她得罪了佗钵且和亲大典被取消,他由窃喜庆幸到紧张不安,最后更是满心担忧甚至是生出丝恐惧…… 佗钵是什么人,突厥的大可汗,踩着无数人命手上沾满血腥的漠北草原霸主,为人狡诈多疑,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得罪了他,他会让她活着么? “麂……文……泰……” 睡梦中的宇文芳粉唇翕动,虚无飘渺似的声音哀伤凄迷,却如一道道惊雷响在冷天奴耳边,令他神色滞,半响没了反应。 千金公主宇文芳和亲突厥,安插在北周的探子早已将其一切上报冷潇雨,至于被宣帝赐婚的“兆陵候” 麂文泰,宇文芳与他之间的种种外界虽不得而知,却早已汇总到冷潇雨的案头。 许争自也将与宇文芳相关之事皆告之冷天奴,毕竟他生活在佗钵部,多知道些总是好的,尤其这位还是佗钵的新“可敦。” …… 麂文泰! 原来她抗拒佗钵还是为了麂文泰,她这是要为他守身? 冷天奴眸光闪了闪,心有苦涩,清冷的颜越显冷凝,深幽如墨的瞳子里有晦暗不明的情绪在涌动,他缓缓伏下身,伸指欲抚平宇文芳拧起的眉尖。 她似乎睡的很不安稳,柳眉拧,长长的黑羽睫颤,似风中飘摇无助的蝴蝶,振翅而飞,却不知会被风吹去何方。 她的不安看在他眼中,令他莫名疼在心尖儿,恨不得抚平她的不安,令她在他的护翼下恣意展翅飞扬。 冷天奴的手温柔的抚上宇文芳拧着的眉尖,指腹下是点点寒凉,未及抚平她的不安温暖了她的寒凉,宇文芳长长的黑羽睫猛得一颤,一双如精描细画的杏眸缓缓睁开了,正对上冷天奴泛了抹红晕的脸。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皇权父威,借口种种 似被当场逮住的采花贼,脑子忽的一片空白怔懵了的冷天奴定定凝视着那缓缓睁开的杏眸,四目相对,他心忽就乱了,脸突地就热了,然动作快于头脑反应,他指尖一点,被点了睡穴的宇文芳一双尚未清醒迷茫着的杏眸,又缓缓合上了。 月上中天之际思虑深重的宇文芳依然辗转反侧不得入眠,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会一夜无眠,然心有沮丧不得安枕的她终起了困意,阖眼迷迷糊糊间是佗钵止高气扬睥睨着茕茕孑立孤立无援的她…… 是震怒的宣帝阴戾残忍冷笑的一张脸…… 是满地鲜血尸首横陈的赵王府…… 是被突厥兵拖走挣扎不止的雨晴和云儿冬儿…… 是与突厥军厮杀浑身血染的肖念长孙晟…… 是一身大红喜服喜气洋洋夫妻对拜的麂文泰和宇文姿…… 是冷天奴那月华清冷的脸,眼角微翘的凤眸…… 咦?他的脸,好像红了…… 她想努力看清他一向清冷的脸上多出的这点变化,可…… 沉沉睡去的宇文芳,似懈下了心头重负,乌浓细长柳眉已展,神色看上去恬静而安宁,就如天上明月,皎皎而不可亵渎。 定定凝视着眼前这美好安宁的睡颜,冷天奴心头的苦涩稍缓,他欲将她伸在外的皓腕玉手放回薄被中,却不禁蹙了眉,握在掌中的细滑小手儿,软软的更凉凉的,明明锦被在身,却温暖不了她。 他握着她的小手暖了好久,又仔细为她掖好被角,凝望着她的睡颜,眼底里一抹温柔,看了良久,低声喃喃道: “麂文泰,他不值!” “不值得你如此执着牵念!” “不值得你为他自暴自弃了断红尘!” 自初次相见,她便是淡漠疏离一派绝尘而去的风轻云淡,面对死士杀手,面对乌猎之祸,她直面迎对,怕是万念俱灰下的自我放弃吧。 冷天奴声音低沉透着丝暗哑:“他若心中有你,纵使千难万险,纵使粉身碎骨,总还要去试一试,去拼一拼!” “可他没有,皇权父威,借口种种,只因爱你不够深,公主,这样的人,不值!”不值得你去爱,不值得你执着,更不值得你心伤。 …… 值守的两队突厥护卫很是焦躁郁闷: 为什么感觉身边冷风嗖嗖有如削脸风刃? 为什么又草动枝摇夜枭凄啼似有身份不明的敌人在暗中潜伏? 为什么他们又巡查了一番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有没有异动?”护卫头儿总算记得安加利拆都尉的警告,留了两人一直护守在毡房外。 带队复返而回的护卫头儿问两个像桩子似的站在毡房外的护卫,两人忙摇头:“一切正常。” 待两队突厥护卫各归各位一切复归正常后,两人悄悄摸了摸后脑勺,那瘆骨的凉意似乎还在。 之前腿肚子莫名痛得抽筋疼得两人险些瘫地上,还以为站得时间长了腿肚子抽筋,可刚蹲了身揉了几下,就觉脑后生风令他们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待猛回头,什么都没有…… ************ 宇文芳醒来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她呆坐在床上怔怔着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可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在脑中盘旋,然努力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昨夜睡眠极佳,精神头儿十足的云儿和两名宫女服侍着宇文芳穿戴梳洗,心事重重的公主能一觉睡到此时甚是难得,于云儿,情况再棘手复杂,也大不过公主的身体重要。 听说昨夜佗钵将那个叫叶舒的南朝陈女人召到了牙帐,又整整幸了她一夜,大清早的还是被体健的女奴给背回她自个儿的毡帐呐。 这些事都不用云儿打听,自有佗钵的女人们颠儿颠儿的跑来,三五成群的站在毡房外添油加醋的侃上一番,想听不见都难! 女人啊,无论是中原还是番邦,妒忌起来,都一样。 她们不敢擅动佗钵宠爱的女人,却欲在公主心中埋下根刺,简单且下作的小把戏,令云儿不耻。 云儿虽不愿惹宇文芳烦心,可还是将所听到的说了一遍。 “公主,叶舒是南朝陈的良家女,是三年前庵逻王子和冒乌顿从垄幽城掳来的,被佗……大可汗要了去,听说大可汗极为喜欢她,一开始夜夜幸她,可之后因她几次逃跑就冷了她,足足一年多再未幸她,可如今,突然又宠她起来,甚至还让她宿在牙帐……” “公主,”云儿不无担忧,“她是南朝陈的人,若真得了宠,再受了左夫人等人挑唆,怕是会对公主不利啊。” “叶舒……”宇文芳对叶舒的获宠不以为意,然也心有沉吟,“南朝陈的人,在垄幽城被俘,难不成她是隐姓埋名,亦或是打通了关节办了户籍?” 北周与南朝陈互为敌对,一旦身份暴露,立时会被当成探子抓进官府严加审讯。 “如今有多少人在盯着我呢,”宇文芳唇边一抹意味深长,“大可汗心思不明,我人在突厥,进退全不由己,行事不得不谨慎,你让下面的人也警醒着些,管住嘴,莫被人抓住把柄。” 云儿忙应着。 “云儿,外面可是有事发生?”简单用了几样吃食的宇文芳听到外面马嘶鸣叫声,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儿不禁失笑,露出自昨日听闻和亲大典被取消后的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回公主,是肖都尉他们在赛马,我刚过来时还听说肖都尉和冷公子打了一架,可没打赢,不知怎的,肖都尉又提出赛马,彩头是冷公子的坐骑,竟引得许多人去看呢……” *********** 虽说漠北草原处处是赛马场,然喜好赛马的佗钵还是在王庭里专门辟出了一处赛马场,此时的赛马场人声鼎沸,呼喝热闹声此起彼伏,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和突厥兵们伸长着脖颈子看得欢快,时不时还猛嚎上几嗓子助威。 方才肖念同冷天奴的一场比武,可谓是掌掌生风,拳拳到肉,实打实的硬碰硬,直看得观战者深感肉疼。 更有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眯了眼,心内悄然吃惊甚至有着几分沉重: 肖念还只是个都尉便如此彪悍善战,打起仗来毫不惜命,若北周军中领军将领皆如此,它日战场上两军对阵厮杀,他们突厥人胜算几何? “肖念若是突厥人,以他的彪悍足以堪称勇士,长孙晟的气势不逊他,就是不知真正打起来长孙晟是不是也如此骁勇?”冷眼旁观的“达头可汗”玷厥暗自思忖,他可没忘了和长孙晟之间的约战。 肖念的拳脚功夫传自父亲中央禁军大统领肖念,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全无半点花架子,毕竟是上过战场铁血杀伐的军人,与冷天奴一战他是愈战愈勇。 回到王庭的他得知佗钵无端取消和亲大典,真想立时带上公主拔营走人,可也只能是想想罢了,知他气不顺的冷天奴也不生恼,陪着他痛痛快快的大打一场。 落败的肖念心知冷天奴已是手下留情,否则就不会陪着他打了上百回合示威于一众突厥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他虽领情却也暗暗惊骇于冷天奴的身手,越发想将他拐回北周,若父亲肖念能将他收归麾下所用,该是何等的助力啊…… 赛马场上两人打的欢,他们各自的坐骑亦打着响鼻,不停地刨地蹽着蹄子跃跃欲试。 赤烈雀跃着,似红色的火焰要席卷而上,似观战,似助威,更似心有不耐欲冲上前一蹄子将肖念踹飞。 肖念的棕色骕骦马亦不甘示弱,猛窜起的矫健身姿如下山虎般咄咄,它昂着脑袋,打着重重响鼻,呲牙长啸与赤烈对峙…… 肖念咧嘴呲了呲牙,抻了抻疼痛的全身肌肉筋骨,身上虽痛却打得意犹味尽,笑得爽朗道: “痛快!小爷虽败,可也服你!”话音一转,又带了几分遗憾,“可惜秋实不在这儿,若你们两个相较该称得上是棋逢对手。” “秋实?可是只身一人枪挑了宫城各门禁军统领的‘御前郎’秋实?” “哟,连‘御前郎’秋实都知道……”虽知冷天奴绝非泛泛之辈,肖念还是不得不对他的消息灵通刮目相看。 “他虽挑了宫城的各门禁军统领,可没敢还我老子动手,不过他的文武皆受教于德亲王,回回我都打不过他,要不你跟我回中原会会他?嘿嘿,打败了秋实,一战成名,我向我老子推荐你进中央禁军……” 他老子同贺伯父较量了这么多年,回回都败在贺伯父手中,他也回回败在秋实手中,如果冷天奴打败了秋实,他老子肯定高兴,只要贺伯父不高兴了,他老子就愉快了! 嗯,身为人子,以孝道为先,虽然贺伯父待他如子侄,他亦极是敬重贺伯父,可若能助他老子下下贺伯父的面子,哪怕只一回,他老子也高兴不是…… 当然,想法是美好的,可也只限于想法,未及冷天奴回应,场外围观的众人惊呼声起: “打起来了,这两匹马真绝了,怎么也跟着打起来了?”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以小欺大 赤烈刚出生之际就身陷血腥杀戮,自此脾气暴烈异常,冷天奴又从不拘着它,它身上尚保留着极大野性。 而肖念的骕骦马“流云”是肖佐费了千两金才得,被肖念驯服为胯下坐骑的流云同它主子一般,也是个脾气大嚣张乖戾的。 宝马名驹通人性,又经训练同属战马,此时见主人酣战,自也战心起,如此,两匹宝马名驹便对上了。 赤烈一个上窜,矫健的身姿如一字型猛窜身而起,强有力的前蹄腾空而上,而后挟风而下,全然一副千钧雷霆之势狠砸下来,似要生生砸死对手。 流云亦不是吃素的,立时侧身一躲,而后突的冲天而起,一模一样的动作,以压迫之势力压而下,欲将赤烈给踏成泥。 两匹宝驹嘶鸣声声,皆脑袋对脑袋,翻了嘴皮子吡着牙,后蹄撑地,前蹄对前蹄打在了一起,直看傻了栅栏外的一众围观者。 冷天奴和肖念隔空互视一眼,末了齐齐冲上前,各自招呼各自的坐骑,他们很明白,宝马的斗性起,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尤其是好勇斗狠的战马,都想自个当头儿。 “赤烈,收收你的暴脾气,不要总想着以小欺大,这样不好,你让让它又如何?”冷天奴拍拍赤烈的脑袋安抚道,他是识马之人,只一眼便看出呲牙的骕骦马比赤烈大两岁。 “诶,冷天奴,你什么意思?”肖念不干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扎耳呢? 明晃晃的蔑视挑衅啊! 肖念一个翻身上了马,扯着马缰绳扬了扬下巴颏,居高临下道: “以为我家‘流云’好欺负是吧?来来来,你上马,让它们两个比一场!” “看看到底是你的赤烈年少不懂事呢,还是小爷的流云以大欺小?” 似从主人的肢体动作上感受到了战意,骕骦马流云兴奋不已,嘶鸣声中都满是亢奋。 冷天奴并非贬损,实是除了德亲王贺知远的“踢云乌锥”,赤烈罕有对手。 赤烈曾有以一己之力重创六头,杀死十五头恶狼的战绩,若真放任野性十足的它与流云打斗,死的肯定是流云。 见冷天奴翻身上了马,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亦兴奋不已,眼珠子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两马相较的精彩。 庵逻王子盯着赤烈和流云,深棕色的瞳子不掩贪婪,然他也知道,宝马认主,他也只能眼馋罢了。 “稀溜溜——” 悠长的马鸣声起,掠过鼓噪的人群,令正欲提马较量的冷天奴和肖念齐齐收紧了缰绳。 栅栏外的众人看清来者何人后,自动让出路,一袭锦绣凤穿牡丹风氅的宇文芳端坐通体雪白着有片片粉红桃花瓣的“桃花叱”悠然而入。 风过,火红风氅猎猎而动,上面的金绣凤凰似活了一般,展翅翩跹于朵朵开得正好的牡丹花丛间,华贵而耀眼,恣意而飞扬。 似明艳美人踏足红尘,雪染白马相伴,一人一骑,姿态悠闲安然缓缓而来,却已成这天地间最精致绝美的画面,惊艳了众人的瞳子,灿烂了漠北茵茵单调的草原。 千金公主! 冷天奴墨玉般纯粹幽深的黑瞳凝望着宇文芳,眼前不禁浮现出当日官驿那抬皓腕入凄凄春雨中红衣夺目的她,那时的她,如凄美画卷中没有生命气息的纸人儿,披一身落寞孤寂…… 此时再看她,这悠闲安然的姿态,似闲庭信步,竟令他心有宽慰,更有点点心安。 冷天奴清冷的脸上神色微动,心内暗松了口气:陪着肖念比武,甘当他的人肉沙包,又故意出言挑衅激得他赛马,拖延了这么久,终是将她引了来…… 有些话,他可以同肖念讲,虽与肖念打交道不多,但这个人,还是可信的,至少,他是真心护卫宇文芳安危,也希望和亲大典不被敌对势力所扰。 可他,还是想亲口对宇文芳讲! 宇文芳似有似无的扫过冷天奴,总觉得脑子里闪过什么,可却抓不住,虽抓不住,却莫名的心有丝丝期盼,可又不知这期盼所谓何来? 千金公主…… “尔伏可汗”摄图眼睛一亮,嘴唇不禁弯了弯,灼灼光闪的瞳子里满满的都是由远及近的佳人儿,是那一袭艳红风氅也裹不住的曲线优美婀娜的身姿。 桃花叱? 默吡叶护两眼直勾勾盯着艳明如玉的宇文芳,良久,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厚唇,艰难的移了目光,眼睛又紧紧盯住步速不急不慢,甚至可堪称姿态优雅的桃花叱,心内暗道: 就是这匹“桃花叱”将妻妹里尼踏碎了肚子骨头,害她命丧当场的罪魁! 他的婆娘因亲妹子里尼之死,没少和他哭闹,可他,也是无可奈何,千金公主是大可汗的女人动不得,“桃花叱”是阿史那娅尔皇太后所赐也杀不得,连个低贱的马前奴无眉都不能动,想想,他堂堂的叶护还真是憋屈! 伺候大可汗的那些女人说“桃花叱”看着温驯,实则脾气极坏还会耍诈,可,怎么瞧着这马确实温驯无害啊…… 除了“尔伏可汗”摄图外,一众小可汗和贵族首领们很想从宇文芳脸上看到沮丧、不安甚至忧心恐惧的表情,然令他们失望的是,千金公主宇文芳,如她刚入突厥王庭的那一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一派平静淡然,此时,甚至更多了几分悠然之姿。 无论想法如何,明面儿上的尊重还是要给,虽大可汗取消了和亲大典,但她,毕竟是北周皇封的千金公主,且大可汗脾性难测,谁知道下一刻他又会怎样? 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行了抚胸礼,千金公主抬了抬手,声音如出空清泉,空灵潺潺,直言道: “诸位不必多礼,本公主听说这有赛马趣事,便也来一……” 未及话毕,赤烈忽的颠儿颠儿跑向栅栏,如一团燃烧着的赤红烈焰,直扑宇文芳。 冷天奴和肖念早已下了马,向宇文芳行礼,赤烈就趁这个空档跑向宇文芳,隔着高高的栅栏,喷了个响鼻,乌溜溜光闪的黑眼睛看着栅栏外的“桃花叱”。 流云急了,一溜烟儿也跑了来,一对儿明亮乌黑的大眼睛亦望着“桃花叱”看个不停,还不时甩甩马尾,一张长长的马脸似在笑,哪里还有方才的呲牙蹽蹄的凶猛相。 此时的“桃花叱”也很高兴,主人冷落了它好久好久,通人性的它何尝没有感觉,可现在,驮着主人的它甚是欢乐,可……这两个家伙跑过来干嘛? “桃花叱”看看赤烈,又瞅瞅流云,猛一扬脑袋,极是傲骄的扭过脸去,谁都不搭理。 见赤烈努力的欲将脑袋从栅栏宽大的缝隙中塞过来,那努力又焦躁的模样令宇文芳忍俊不禁,不由倾身上前,穿过栅栏的宽缝摸了摸它的脑袋。 冷天奴心头一紧,忙不迭上前欲出手相护。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不吝放马赐教 并非冷天奴多此一举,实是赤烈有种种袭人的“劣迹”,看着高高的木质栅栏算是结实敦厚,实抗不住发起脾气的赤烈抬蹄猛踹…… 被温柔的摸了脑袋的赤烈有些发怔,停了动作,抬头瞅着宇文芳,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暴躁抗拒。 它两只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又看向正傲娇着高高扬着脖颈子的“桃花叱”,忽地喷了个响鼻,长嘶一声,甩着长长的马尾,两前蹄轻抬不时做出跳跃状,似欢喜的和“桃花叱”打招呼。 四岁的赤烈相当于青少年,六岁的流云则算是刚成年,两匹宝驹都对五岁的桃花叱表现出浓浓的追求之意。 见赤烈不停的跳跃显摆,流云亦不甘落后,却每每被赤烈抬蹄威胁,愤怒的流云呲牙咆哮欲将赤烈踹一边去,在两匹马又要打起来之前,冷天奴和肖念忙隔开两好斗的家伙。 冷天奴又向宇文芳行了个揖礼: “公主殿下,草民正要同肖都尉赛马……” 冷天奴正想着如何利用赛马之机能单独同宇文芳说上话,最好能劝动宇文芳同他赛马,未及他想出合理的理由,冷眼旁观的默吡叶护的声音忽传了来: “冷天奴,我们都知你的赤烈在漠北草原上罕逢对手,但你可知千金公主的‘桃花叱’可毫不逊你的赤烈,赤烈只跟肖都尉的坐骑比试有何意思,要比,就该找更强劲的对手才是!” 冷天奴眼底里一抹笑意飞闪而过,这个默吡叶护,还真是知他心啊! “默吡叶护是何意?”冷天奴一本正经问道。 “有本事就跟‘桃花叱’比!”默吡叶护大声道。 一众围观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闻言拍掌大笑,更鼓噪声起,他们更想看看这位北周来的娇滴滴美人儿是否真能如他们草原上的女人一般,敢于或者说能够纵马驰骋…… “默吡叶护,你什么意思?”被漠视了的肖念脸色难看,冷笑道,“怎么,连默吡叶护也认为本都尉的流云一定会输?这么着,将你的马牵来,就让本都尉的流云同默吡叶护的胯下战马较量一下如何?” “呵呵……”默吡叶护干笑了两声,神情不以为然,他还真不惧肖念的邀战,更何况,他也想试试这些北周军人的马上战力如何。 “好!不过肖都尉的流云还是先胜了冷天奴的赤烈再说吧!”默吡叶护回头大声吩咐,“马前奴,将本叶护的马牵来!” “来人,牵我的‘黑拔’过来!” 看得兴起的“达头可汗”玷厥瞳子里闪烁着挑战**,声音沉沉道: “听说千金公主的‘桃花叱’是中原有名的战马‘翻羽’的种,还是皇太后所赐尊贵得紧,能跟它赛上一场可是荣幸的很,就让本可汗的‘黑拔’会会公主的‘桃花叱’……” “快,快去将我的马牵来……” “能同公主的‘桃花叱’较量,求之不得,算我一个……” “……” 跟在宇文芳身后的云儿有些莫名其妙,这帮人要赛马怎就将公主扯了进来? 扫了眼笑得不怀好意眸色阴沉的默吡叶护,宇文芳恍然:这个默吡,还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在这儿等着她呐! 马背上的民族,连三岁的孩童都会骑,更不肖说佗钵的那些女人了,听说左夫人的骑射术极好,每次佗钵行大猎都会伴其左右且收获颇丰,此刻,众目睽睽下她若拒绝赛马,便先行输了左夫人一头,可若是赛马输了,亦会遭人调侃耻笑…… 冷天奴眸色微冷,他是想找机会同宇文芳说话,可不想后面拖着这么一群尾巴! “公主,”冷天奴翻身上马倾身上前,看似伸手安抚雀跃着的赤烈,实则压低了声音,“冷天奴有话要说,还请公主不吝放马赐教。” 宇文芳心内一动,不由凝向冷天奴,见他一贯清冷的脸上波澜不惊,然眼底里却流露出郑重之色,甚至一抹温柔隐现,莫名的,她心安了,微不可察的一点头。 宇文芳微扬首,清澈的杏眸似星光流转,虽神色淡淡然上位者的尊贵气华却流泻而出,扫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人,红唇启,清凌凌的声音道: “要比就比,本公主何惧之有,驾——” 在众人吵吵嚷嚷之际,在脸色难看的肖念未及回神之际,宇文芳抛下一句,纵马而去…… 她真是聪慧! 她是信任他的! 冷天奴嘴角微翘,瞳子里暖意融融。 “赤烈,追!” 赤烈一声长嘶,转头追去,几丈高的栅栏,它矫健的身姿腾空而起,飞身而出,落地甚至没半息停顿,已如一团燃烧着的烈焰,掠地而去。 桃花叱不愧是翻羽的血脉,看似温驯优雅甚至有着几分慵懒,然一旦撒欢跑了起来,竟如一道白色闪电,天地任它驰骋,转瞬跑得没了影。 兴奋不已的赤烈紧盯住桃花叱远去的方向,狂追不已。 反应过来的云儿也忙不迭打马追去,幸亏她也是骑着马来的:嗯?怎么突然感觉公主好像是有备而来的呢? “啊?这……这就开始了?” “哪有这样比的,她耍诈!” “快,快快,我的马……” “……” 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边大呼小叫着,边急火火的跨上各自马前奴牵来的坐骑。 一棕一黑两匹战马自呱噪混乱之中脱颖而出,纵马飞追而去。 两人正是肖念和“尔伏可汗”摄图。 “该死!又叫他抢先一步!”盯着摄图去的背影,玷厥不禁恨得磨了磨牙,“手脚慢吞吞的蠢货!”心有不耐的他一脚踢开刚牵着马走至前的马前奴,翻身上马,扬鞭猛追了去。 后面一大波儿的人亦纷纷上了各自战马追了去。 差之毫厘,便拉开了距离,更不肖说是速疾如风脚不落土的“赤烈”和“桃花叱”。 桃花叱虽是稀世宝马,然赤烈却是热情如火的青少年,此时更像是看对了眼儿急着求偶的躁灼小伙儿,追自个儿的心上人的它越发的卖力飞奔,远远看去,竟似脚不落地飞起来般…… 凝视着眼前那随风展扬的艳红风氅,那随风而动振翅欲飞的凤凰,那飞舞着的乌浓黑发,似充满诱惑,引他追逐。 冷天奴一向清冷的脸早已绽开笑意,笑得无拘,笑得愉悦:追她的感觉,真好! 可看到宇文芳明明听到身后马蹄声急,却连头都不回,只打马前奔,一派放飞自我不管不顾的架式,他脸上的笑意忽的黯然下来,心,突地沉了下去。 冷天奴没有猜错,此时的宇文芳,只想纵马天地间,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处境堪忧 宇文芳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压抑已久,和亲大典突然取消,她岂会无动于衷,明知症结所在,却不肯委曲求全,这份无奈与苦楚,能说与谁听? 很快,追上“桃花叱”的“赤烈”与其并排而驰。 冷天奴未发一言,只伴在宇文芳身边,默默陪着她纵马茵茵草原上,任她舒缓心中的郁堵。 原定明日举行的和亲大典,突然无故被取消,而对内中情形一无所知的她更被佗钵有意晾着,她的忐忑无措甚至忧惧他何尝不明白…… 不知纵马飞奔了多久,心终感到轻松些的宇文芳转过脸看向冷天奴,有所觉的冷天奴立时转眸迎了上去。 四目相对,各有心事的两人眼底里涌动着复杂无数。 “公主可是有心事?”两边山峦叠嶂如过眼云烟,一闪而过,迎面劲风呼啸声声,却挡不住冷天奴的内力之音,他声音清醇低沉却清晰明了,一字一句送到宇文芳耳中。 宇文芳回过脸,凝望前方无尽的草原,瞳子空洞迷芒,喃喃道: “和亲大典突然取消,我处境堪忧!” 回北周,她必是一死,且赵王府定会受她牵累甚至倾覆,留下,她身份尴尬,只怕最终,还是一死。 她的喃喃声被呼啸声声的风所掩,几乎难以听清,然以冷天奴的耳力,却听得清楚明白。 她声音里的无奈甚至是无助令他心莫名生疼,她,芳华满京城的赵王府嫡女,被暴虐却无能的宣帝一道圣旨赐婚,生生成为奉与强者的“供品”,她,何其无辜! “公主,和亲大典之所以取消,是因祭天地草原诸神灵的六尺金人出了问题!”冷天奴一字一句,将内里原由告之。 突厥大可汗迎娶可敦,必要祭出以大可汗和可敦为原形的六尺金人,佗钵迎娶宇文芳自也不能例外。 和亲大典上,要祭出一对儿六尺金人向天地草原诸神灵乞福,以期求得神灵护佑,若铸造金人不能成功,便预示着不被草原诸神灵所认可,强行结合,必会为突厥一族招致灾祸……可问题是,铸就成功的金人竟然出了状况,这又意味着什么? “六尺金人?宇文芳柳眉一紧,心有吃惊,霍地看向冷天奴,坐下的桃花叱却依然跑得欢快,“可……两金人不是已由大喀木监造铸就成功了吗?” “正因铸就成功却又出了问题,事情才越发严重!我虽知事情是因六尺金人所起,却没有打探出情况究竟如何。” 金人出了问题,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情况有多严重?许争也不知。 “佗钵已决定和亲大典延期,定为一个半月后的‘跳神日’举行,对外会宣称天现异象‘大喀木’又重神社祭坛求问了草原神,只有‘跳神日’才适合举行和亲大典,虽日期延后,可想来两位送亲正副使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是延期而非取消。” 宇文芳尚未消化完冷天奴所说,他下面的话又令她提了心。 “公主,据我所知,南朝陈的‘丰宜’公主已在送亲使团的护卫下秘密离开都城正来往漠北草原的路上,估计月余便可到达。” 宇文芳的脸泛了白,只觉扑面而袭的呼啸风刃割的她脸生疼。 她无端的相信冷天奴所说,甚至没有丝毫怀疑,可他所说,却令她吃惊,甚至是打得她无措。 闪念间,她想到了什么,心内发凉,皎皎寒白的脸上越显冷凝:和亲大典延后一个半月,而南朝陈的公主月余会到达漠北草原,这,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 面对宇文芳瞳子中的寻问,冷天奴点了点头。 “公主,佗钵大可汗能坐上突厥大可汗之位,有其过人之处,”冷天奴声音中透着讥诮冷意,“他喜用平衡挟制之术,北周和南朝陈两不得罪,可不乐见其中一方做大做强,更不乐见一统的中原,若我未猜错,他娶两国的公主,一位做他的可敦,而另一位,则占那空置已久的右夫人之位。” “他还真是……好思量!”宇文芳恍然,神色不着悲喜。 冷天奴看在眼中,心有喟叹:她无喜无悲,看似不曾在乎,却何尝不是无力阻止,只得冷眼旁观,或许,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毕竟,他两次目睹她直面死亡却露出解脱的神色…… 冷天奴只觉心尖猛抽,脸部线条透了生冷,他不愿再眼睁睁着眸色淡然寂寥的她,似看破红尘一副飘然而去的决绝…… 他,定要护她周全! 宇文芳素手扬猛挥鞭,鞭子在空中乍开凌利的鞭啸,听在桃花叱的耳中令它紧张不已,愈发埋头狂奔。 自入突厥王庭之日,佗钵对她的示好甚至是容忍,宇文芳并非无所觉,原还对拒了佗钵的求欢有着点点的愧疚之意瞬时消弥而去,他同宣帝一般,她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甩之,弃之,这个男人不会留情分毫! “公主莫要多思,至于那位‘丰宜’公主,她永远到不了漠北草原!”冷天奴一字一句,语气断然。 “为何?”宇文芳眼睛一亮,不禁脱口而出。 “她到不了漠北草原,便成不了它人威胁公主的一把刀。” 冷天奴不会告诉宇文芳,昨夜深更半夜从她毡房里出来后,他便去了许争的毡帐,将人从温暖的被窝中给“掏”了出来,生生磨的疼爱他的争叔叔讲了许多…… 他亦不会告诉宇文芳,他已连夜飞鹰传信给霍不与,请他派人拦下‘丰宜’公主的送亲队伍,不需伤人命,只让她病个一年半载的还是可以的…… 至于“不求公子”霍不与要从他这里拿走什么做为回报,咳,到时再说吧…… “还有,”不待宇文芳从惊诧中回过神,冷天奴继续道“暌息和冒乌顿带着上百铁骑乔装入漠河城,袭击互市杀商旅抢女乐,佗钵自知理亏,无论是取消亦或是暂缓和亲大典,不过是借此向北周今上示威,所谓的理不直气还壮,不过如此!”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不容许不战而退 虽传言在佗钵的刻意打压下,在宇文神庆同长孙晟有意隐瞒下不曾传到宇文芳耳中令她平添烦忧,然面上不动声色的宇文芳还是起了怀疑,虽离忧等人在长孙晟的示意下不敢多言,此时冷天奴所说却是证实了她的怀疑。 想着一曲刀尖舞血染玉足的离忧,想着夜宴上众看客明晃晃朝她投来的各异目光…… 宇文芳紧攥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这边大张旗鼓迎她入塞,那边又放任儿子和大舅子偷袭漠河城,明晃晃打了她这位北周皇封公主的脸,佗钵,你到底将我置于何地? “理不直气还壮,怕是不只如此吧?佗钵总该有拿得出手的理由让北周皇帝安抚平息朝中武将的愤怒才是。” “公主聪慧,暌息和冒乌顿在漠河城遭遇阻击死伤过半,逃回突厥王庭的路上竟又遭不明来历的一伙人偷袭,死伤惨重,若非亲兵拼死相救,暌息也不会活着回到王庭。” “暌息声称偷袭他们的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更将他们打斗中遗失的一枚军牌捧到佗钵面前,佗钵一见极为震怒!” “那军牌不会是……”宇文芳眸光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是!”冷天奴瞳子星光闪烁,不觉流露出一抹欣赏之意,传言不假,千金公主果然是通透之人,立时想到关键所在。 “军牌是北周护卫宫城的虎贲精卫所有,而送亲使团执护卫之责的虎贲精卫,人亦皆有一枚!” “难怪……”宇文芳的声音于风中有些飘渺,“栽赃嫁祸也好,宫城或送亲使团里虎贲之中有内奸也罢,只这枚军牌,足以给了佗钵极好的口实。” 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偷袭漠河城,而一只训练有素的北周虎贲精卫出现在漠北草原又险些杀死暌息和冒乌顿,如此一来,两边的帐倒是可以了了,只因双方都理亏,双方也皆落了把柄在对方手上。 不过佗钵倒也沉得住气,没听说他下令搜查送亲使团的虎贲精卫,甚至连暌息王子险些被杀都未曾流出一丝口风。 听她直呼佗钵之名,冷天奴没来由的心情大好,显然,她和佗钵是离了心的,虽然她的心从未属于过佗钵。 明知她要在漠北草原上生存下去必要讨好佗钵,可一想到她要以姿色侍人,他便酸涩得紧。 “公主,因左夫人之故,莫说交好暌息与冒乌顿,便是能平安相处已是不易,这两人做事不计后果,此番行事倒是将态度摆在了明面上,怕的是那隐在暗处伺机而动之人……” 当日他已锁定了用“盘蛇刹”偷袭宇文芳之人,奈何此人狡诈,一个晃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昨夜从许争口中得知这许多,冷天奴不禁倒吸口冷气,他不愿宇文芳担惊受怕,可有些事,她必须面对,总好过糊里糊涂的没有半分防备。 “公主可还记得当日乌猎之祸袭向你的暗器吗?” “怎敢相忘!佗钵查了许久竟没有半分线索,只知那枚暗器是被灭的乌弋部落王族独有的‘盘蛇刹’,若非冷公子你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 “冷公子可是知道了什么?”马上的宇文芳扭脸看向冷天奴,清凌凌明澈的杏眸望定他,“冷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她寒凉的脸泛着霜白,便是普照大地的艳阳也温暖不了她,危机四伏的突厥王庭,她已做好最坏打算,可骨子里的骄傲和责任却不容许她不战而退。 自乌猎之祸后,自雨晴滚烫的鲜血洒落她的脸上,自她亲手点燃了火堆中的夏儿和青儿,自伤重的宫女夜不能眠凄厉哀嚎……她便努力收拾好意冷颓废的心,她的生死牵连着太多人的性命,她不敢亦不能退。 注意到宇文芳明澈晶亮瞳子中的镇定坚强甚至是不甘,冷天奴心有宽慰,继续道: “据我所知,用‘盘蛇刹’偷袭公主和暗算女乐离忧的是同一人,是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的人。” “高绍义!”宇文芳恍然,流亡突厥的高绍义是宣帝的心头之患,此次送公主入塞和亲,宣帝还以此为条件欲将高绍义抓回中原,奈何却被佗钵给婉言拒了。 “可有证据?”如有证据指明高绍义是幕后主使,便是佗钵都未必能容他的嚣张气焰。 “没有,”冷天奴知宇文芳所想,无奈摇头,“高绍义行事滴水不露,空口无凭,无法指认,便是说与佗钵,只会打草惊蛇,于事无补。” 许争不可能为宇文芳出面指认,毕竟,这种监视安插暗桩的手段是不能暴露的,而且,父亲冷潇雨也绝不会允许为了个性命岌岌可危甚至没有显露出利用价值的宇文芳暴露了多年来隐藏的实力。 冷天奴知父亲冷潇雨绝非寻常之人,且一直在暗中筹谋着什么,可父亲不说,他便从不过问,作为父亲身边的心腹,许争能告诉了他这许多,已是不易。 …… 宇文芳纵马飞驰,两眼望着前方不见尽头的碧草莹莹,忽道: “冷公子,你倒底是何人?”竟知道如此之多! “为何要如此行事?”就不怕她转头将他所言皆告之佗钵?他就如此信任她? “为何要对我好?”她并非草木之人,他对她的好,她岂会无所觉。 为何对她好? 冷天奴凤眸光闪,一缕柔情在眼底里隐现: 自官驿后院看见如画卷中没有半分鲜活气息的她伸皓腕入凄凄春雨中…… 自他攥紧她冰凉的小手儿拉她入怀的那一刻…… 自她小脑袋抵在他怀中冰冷的铠甲上,明眸泪染无语凝噎时…… 自她消沉绝望的说他救不了她时…… 他静若幽潭的心弦便冷不丁被拔动了,有时候,只一眼,只一句,只一笑,只一哭,便让人沉沦深陷,从此无法自拔。 这种感觉,在她出现之前,他全然无从体会过。 “冷公子,我曾说过,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承不起你舍命相救之恩……” 冷天奴心猛地一沉。 宇文芳幽幽的声音飘散于猎猎风中,几不可闻,可于耳力过人的冷天奴,却字字如雷,击在他心头。 “如今也还是如此,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还不起你的好……”不要对我太好,我承受不起。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断了他的念想 自那夜鎏金牡丹步摇冠跌落尘埃残破不堪失了往昔华光…… 自那夜痴情的人儿梦断陵水湖畔一片真心被无情碾碎没入尘…… 自那夜如游魂般的人儿于倾盆暴雨中强闯德亲王府哭骂指斥…… 自那日离京时回首遥望巍巍皇城…… 她的心便已枯萎衰败,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可,是何时那尘封的心门已缓缓的打开来? 是何时,槁木之心又泛起了点点希冀的鲜活气息? 又是何时,她竟在隐隐期盼着什么,甚至隐隐欢喜着什么…… “冷公子,我,不值得!也……还不起!”不值得他的好,还不起他的情。 宇文芳神色木然,清凌凌的一字一句响在冷天奴耳边,令他一向清冷无甚表情的脸撕开了裂缝,凤眸涌动着酸涩痛楚的他如何听不出,她在拒绝他! 她,果然感受到了他小心呵护隐藏着的情意,可却直言拒绝了他! 宇文芳隐含泪光的杏眸只死死盯着天地交汇处的茫茫,似要看穿那茫茫天涯尽头隐藏着什么? 她不去看冷天奴眼底里隐忍着的柔情,更不敢看他瞳子中流露出的受伤…… 就在方才,她突然记起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她记起昨夜与他的四目相视,记起他那对儿如精心勾描而出的星光闪耀的凤眸…… 记起他清冷面容上满是窘态的红晕…… 记起他静静的又似极其紧张的凝视着她,瞳子中流泻而出的深情几近翻涌溢出眼眶,然这份深情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护着心爱的珍宝…… 她分不出那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存在,可却令她怦然心动,心动之后是铺天而来的惊恐无措,无措于这怦然感觉,惊恐于这被撩动了的心,压下那将将萌芽的甜和苦,只余理智: 身为和亲的公主,身为北周奉送突厥的“供品”,她不能也不敢行差言错,既然她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便守住自个儿的心,莫要给他无望的希望,更不能牵累无辜的他! 所以,她断然拒绝,断了他的念想! 断了他的念想,又何尝不是断了自个儿的悲喜,自此后,她还是那个没有鲜活气息的活死人。 胯下“桃花叱”似感受到主人紧绷的身子沉重哀伤的气息,越发卖力的纵蹄飞奔,宛若雪中桃花飞,驼着一袭艳红风氅的宇文芳,绝迹红尘一去不回头。 赤烈有些奇怪,背上的主人似乎心不在焉,为何令它慢下了步速,它可不想慢下来,它还要展现自个儿的实力给心怡的小母马瞧呢…… 马背上的宇文芳便是不回头,依然能感受到那凝落在她背上的深沉却灼烫的目光,似怕被这热度灼伤,她越发“逃”得匆匆…… 身后的冷天奴凤眸迷离:她是高高在上,芳华满京城的赵王府嫡女,正如那天上星月,皎皎无暇不可亵渎,而他,不过是布衣白丁,萤火之光如何能心生奢念欲与星月并肩? 是他孟浪了,是他放任了自个儿的心了…… 虽知不该起不应有的念头,虽理智命他收心,可为什么,心如此苦涩难受? 既然她不想他对她起了不该起的念头,那他,便依她! “驾——” 按下心头苦涩,月华清冷的脸复归平静,冷天奴夹紧马腹,赤烈飞奔而上,紧伴在桃花叱身侧,不出头不退后,压住速度,并排而行,却是如此之契合。 猎猎风中,冷天奴清醇且沉稳的声音字字破风而至传入宇文芳的耳: “公主,草民姓冷名天奴,字容安,草民之父效力于‘尔伏可汗’摄图。”所以知道的多不足为怪,毕竟,明面儿上摄图可是大可汗佗钵的亲侄子,且还是坐镇突厥东部疆域的小可汗,有些事,佗钵瞒不过他。 “草民虽身在突厥,可根出中原,原属北周之民,您是北周皇封公主,和亲至此为两邦交好而来,草民虽人微力薄,然,能助公主却是草民之幸。”所以,才要如此行事,才要帮你助你。 “鹰奴宝儿曾于草民有恩,公主从塔弥若手中救下宝儿一命,草民心有感恩。”所以,才对你好,所以,你不要害怕拒绝我对你的好意,我,不过是报恩而已。 至于宝儿对他的恩?无意中看见赤烈被恶疯了的狼群围攻后立时跑去找他报信,嗯,应该算是恩吧,虽然他去之后赤烈已杀死了十只几狼且安然无恙。 点点泪光已被扑面而袭的冷风风干,平复了心绪的宇文芳刚要说什么,冷天奴耳朵微动,淡声道: “公主,他们追来了,此次赛马,公主还是夺得头筹的好!” 宇文芳意会,夹紧马腹,专心致志的纵马驰骋,赤烈紧伴左侧,蹄下不懈分毫,可却时不时抽空扭脸瞅瞅桃花叱,黑溜溜的大眼睛光闪闪,好似在笑。 ********** 七八个宫女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静候在那等着自家公主赛马归来,想起之前的一幕,她们仍有些傻眼懵怔: 公主突然就打马而去,然后一众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在手忙脚乱呱噪声中乌泱泱的一大群就追了去,两队保护公主的突厥护卫也忙不迭追着跑,然后,然后空荡荡的赛马场上就剩下她们这些目瞪口呆连马鞭子都没摸过的宫女了…… 可现在,被惊动了的大可汗也正兴致勃勃的和两送亲正副使站在此,跟她们一起等候公主归来,等候赛马输赢结果。 初时大可汗也命人备了马,似乎大有追去的架式,可后来似乎也想明白了,此时追过去,定是末等第一徒丢脸面罢了。 就这么着,心情大好执意要留在现场见证赛马结果的佗钵迟迟不肯离去,而赛马场上的一众人也只得大眼瞪小眼的陪着等着…… 四月末的漠北草原,午时的阳光温暖怡人,“汝南公”宇文神庆圆润白胖的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然那笑容分明不达眼底。 今儿佗钵到是肯见他和长孙晟了,且还是先唱的黑脸,黑脸唱罢又摆出红脸,此时,更巴巴得等在这儿静候公主……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可敦"还是"右夫人"? 宇文神庆似有似无的扫过佗钵,眸色微深心内暗道:这佗钵,还真非头脑简单只会抢掠砍杀的武人,倒底是能坐上突厥大可汗之位的人,这肠子里的弯弯绕倒也不少! 今日一见面,满脸横肉阴测测的佗钵就咬牙切齿拍出一枚北周虎贲精卫所佩的军牌,愤怒指斥百多名训练有素的北周虎贲精卫偷偷深入漠北草原腹地,偷袭劫杀他的爱子暌息王子和爱将冒乌顿汗王,他横眉冷眼暴起的姿态,大有一言不和便刀兵相见的猖獗…… 当日回王庭的路上暌息和冒乌顿受到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的袭杀,可捡到军牌的冒乌顿却大喜过望,只信誓旦旦对佗钵道是百多名彪悍的虎贲精卫偷袭…… 不管佗钵信与否,只这枚军牌,便是最好的借口。 同拱卫京师皇城安危的中央禁军一般,虎贲精卫也只听命于北周皇帝,是北周皇帝麾下最精锐的亲军之一! 直接受命于宣帝的虎贲精卫偷偷入了漠北草原且意欲杀害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这顶帽子扣的可大了,无异于直指北周皇帝对他突厥汗国图谋不轨! 送亲使团执武职护卫之责的长孙晟吃惊匪浅,他认出那枚军牌非伪造,可却不能背下这飞来黑锅,立时冷笑表明有大批突厥军监视送亲虎贲的营地,若有百多名虎贲精卫出动,执监守之责的突厥将军拔贺鲁岂能不察? 而若是从京师长安潜入漠北草原的虎贲精卫,那更说不通,深入突厥腹地却半丝痕迹不露,除非是里通外合! 而“汝南公”宇文神庆亦板了面容,直言王庭内外所起的令人骇然的传言,传言指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勾结漠河城守城官,率领两百多铁骑乔装改扮入了漠河城,抢掠袭击互市,杀商旅抢女乐,杀害巡城兵…… 三人闭帐谈了近两个时辰,最后的结果就是佗钵很严肃的表示他是很珍惜与北周结成的姻亲之盟,为表信任,他不会派兵搜查送亲使团的虎贲营地,密入漠北的这支“北周”虎贲以及这枚遗失的军牌出处究竟如何?无论是来自京师长安或是送亲使团,皆由北周方面负责追查…… 佗钵以退为进,如此表态,自也是暗示北周宣帝也不该死咬出暌息王子和冒乌顿率兵私入漠河抢掠杀人一事。 佗钵亦解释了为何推迟和亲大典,因日前漠北草原天呈异常,红月升空大凶之兆,之后千金公主又遭受乌猎之祸险些遇害,昨日祭祀天地草原诸神灵的六尺金人竟又突现异状,事端频生引起“大喀木”警惕,谨慎起见,“大喀木”向草原神求告卜测,得草原神神示,近日恶灵凶煞盘旋漠北草原,和亲大典应延后到“跳神日”举行,否则,必见血祸…… 当佗钵说到六尺金人时,深陷在眼窝的两只锃亮的褐色大眼珠子忽暗了暗,一丝恐惧闪过。 佗钵虽简略而言,意思倒是明确清晰,可听在宇文神庆和长孙晟耳朵中却心里直打鼓。 宇文神庆和长孙晟懂突厥语且对番邦之事也算是了解,否则此次就不会被委以送亲正副使之职,听到六尺金人出现异状,两人心不禁陡地一沉,隔空互视,从彼此目光里看到了惊诧和担忧。 佗钵表明他会派出特使带着他的亲笔手书去往漠河城,将漠河互市的误会解释清楚并请漠河郡守将这封手书代呈北周陛下,手书中亦详加解释了为何和亲大典延期…… 算算漠河互市遇袭,朝廷派下来负责调查此事的内吏也差不多好到了漠河城,宇文神庆自也要将所知的情况上表陈情,心内暗暗叹道:和亲大典延后,送亲使团自也是走不了了…… “大可汗……” “大可汗,听说有赛马,我们也来助个兴……” “大可汗,这匹汗血马可还是您赏给我的呢……” 伺候佗钵的女人们急火火骑马而来,待一眼瞧见挺胸昂首立在那儿的佗钵,登时两眼放光兴奋不已,隔着老远便叽喳开来。 然令她们失望的是,此时的佗钵没心思陪这些女人玩乐,只略略几句应付了事,失望至极的女人们不敢多做纠缠,却也不甘心退去,只好陪着佗钵一起等,妒恨之色难掩的她们时不时悄然翻几个大白眼,暗暗求告草原神让这个跑来草原抢她们男人的异族公主掉下马来摔死…… 跑马场上,各怀心思的众人正暗自思忖着呢,蓦地马嘶鸣叫声起,忙抬头举目望去,只见两匹宝驹一前一后掠地而来,一骑雪白凌霜桃花飘,一骑赤红如火烈焰飞。 赤烈盯着身前一马当先跑得欢的“桃花叱”,再瞅瞅艳红风氅猎猎飞扬的宇文芳,重重喷着响鼻心有不满:都怪主人,干嘛控制它的速度?为嘛不让它撒开欢儿的跑?不知道它要在心怡的小母马面前表现的吗?不知道落在它后面很丢脸的吗? “桃花叱”转瞬已至眼前,温暖和煦阳光下的宇文芳,整个人仿若浸染在淡淡的金色光晕中,华贵耀眼夺人视觉,持鞭纵马而来的她,英姿飒爽一派洒脱之气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一直护守在佗钵身后的安加利拆都尉,忽的微垂首,掩去眼底里的惊艳和复杂。 此时的宇文芳,许是奔速之疾耗费了大量体力,气息微喘,白玉无暇的小鹅蛋脸染上了点点红晕,在阳光映照下,越发艳明如玉娇美异常。 迎着大瞪着两眼,直勾勾盯着她看的佗钵,宇文芳忽的展颜一笑,那艳明如玉却恬淡从容的颜立时如春风过,百花盛放,眉宇间笑意盈盈,衬着那对儿汪汪春水漾的杏眸,竟是如此的妩媚风流诱人采撷…… 她的一笑,惊艳了人的眼,旖旎了这天地风光,更痴迷了佗钵的心。 佗钵禁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厚唇,唇边似乎尚余有那日强吻她的芳香,回味着宇文芳那明艳又妩媚的笑容,盯着她被风扬起的艳红风氅下暴露无遗的婀娜多姿曲线优美的身段儿,仿若指尖已感受到那被包裹着的水嫩柔滑,温软挺翘…… 浑身起了躁动热度的佗钵不觉又砸吧了一下嘴,伸手抹去隐在浓虬中的晶亮口水,泛着火热红光的瞳子锃亮,忽的眸光闪了闪,心内暗道: 好俊的骑术! 好娇美的人儿! 若是这骄傲又任性的小绵羊羔子肯屈服,肯尽心侍候他的话,那可敦之位,便还是她的。 可若是她不识实物,还敢违逆大可汗之意拒绝他的宠爱,那便去当右夫人,被踩在可敦和左夫人脚下的她,是不是会被磨掉一身的骄傲,学会温驯乖乖的讨好伺候他? 至于南朝陈的“丰宜”公主,是让她做可敦还是右夫人的位子,到时再说吧!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渐渐远去 强颜欢笑的宇文芳,扫过佗钵明晃晃写满**的一张黑黝黝泛着红光的大脸,按住心头涌起的厌恶和对自我讨好卖笑举动的深深厌弃,对着广袤的草原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下心绪,拔转马头,又是一派安然恬淡。 虽之前看不见一马当先的宇文芳表情如何,但敏锐的冷天奴还是从佗钵明晃晃痴迷贪婪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清冷依旧,然眼底里翻涌的杀气已流泻而出,待感觉毛骨悚然的佗钵顺势望去,只看见一团火红烈焰自他眼前掠过。 佗钵狐疑的眯了眯眼,仿若刚才身上那突袭而至如冰凌刺骨的阴森寒凉感不过是他的错觉般。 马前奴无眉早已候在那儿,之前宇文芳只说骑马四处溜溜,并不让他随侍“桃花叱”左右,可听闻公主竟然与人赛马,担心有所差池的无眉急慌慌的跑了来…… 看着跪伏在“桃花叱”身侧的无眉,宇文芳脚微动,似有迟疑,可终踩着无眉瘦弱的脊背翻身下了马。 无眉心下悄然松了口气,他是马前奴,又是最卑微的鹰族贱奴,主人肯用他,于他,是荣幸,更是生路。 之前主人上下马时不肯用他,他害怕不已,生怕被主人嫌弃,虽知主人是心善的,可心中仍忐忑不已,而如今,主人肯当着众人面踩着他下马,主人认可了他,他焉能不大大松了口气。 “吁——”而另一边的冷天奴拔转马头,正对上佗钵阴鸷审视的目光。 “冷天奴见过大可汗。”既然被佗钵盯上了,冷天奴也不回避,不慌不忙翻身下马,上前,神态自若的躬身向佗钵行抚胸礼。 佗钵如勾的利眼盯着冷天奴,似想从他脸上寻出什么,然他清冷的面无表情的脸上找不到半丝情绪痕迹。 佗钵又眯了眯眼,不禁想起被关押的浑力干等人所说,他于狼群过道中救了他的宝贝女儿应珠,他本应庆幸女儿性命得保,然庆幸之余更是毛骨悚然,想到前几日同“大喀木”身处加川原狼道惨烈一幕,只觉骇然惊悚: 那真是人干的? 那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整整三百八十二头狼啊,十之**都是被他的双刃“玄月”所杀,他到底是人是鬼? 还是真如大喀木所说,红月升空,恶灵再世,漠北草原将有血祸之灾? 可事牵他的宝贝女儿,他不得不慎重…… 佗钵忽又想起应珠身边的女奴密告,说应珠将其最心爱的一顶珊瑚珠头冠包得严严实实压了箱底,她偷偷打开来,发现上面的珊瑚珠子少了不少,而那天,正是逢乌猎之祸时…… 佗钵可以确定是冷天奴于同一日内,分别救了他的女儿和将要成为他女人的千金公主,可想到有如此鬼魅身手的人存在,且还效力于兵强马壮的“尔伏可汗”摄图,佗钵心就发沉。 耳边不觉又回想起“大喀木”染史泥傅所言,佗钵神色变了几变,那对儿审视的眼睛暗光幽闪,半响,“嗯,”才瓮声瓮气的嗯了声免了冷天奴的礼。 此时的宇文芳则注意到汝南公神文神庆恭贺她赛马夺得头筹时笑容里的牵强,甚至看向她的目光里还带着些许怜悯,而长孙晟则浓眉拢,似有所思状。 此次赛马,宇文芳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而冷天奴,次之,屈居第二。 至于反应快,第一时间追在后的肖念和“尔伏可汗”摄图,则一脸沮丧,心内更悄然惊疑和不解。 明明远远瞧见慢下来的“桃花叱”和“赤烈”的影子了,可为何风刃嗖嗖有如实质,几次惊了胯下战马,若非他们两人身手矫健,人马配合默契,早被惊了的马甩飞了……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可古怪何在却不得而知…… 若知是冷天奴以深厚内力隔空打穴远远打发了他们免得扰了他和宇文芳的谈话,肖念定会暴起追着冷天奴再度挑战,即便输了的那个还是他。 肖念的骕骦马“流云”和摄图的汗血马几乎不分伯仲,然到底是“流云”抢先一步得了第三。 自感失了在千金公主眼前耀眼光闪机会的摄图心有郁闷,愤愤的暗暗磨了磨牙,下意识看向面若桃花,眉宇间笑意盈盈不媚自风流的宇文芳,乌云堆聚沉郁的脸色不觉随着她那抹璀璨笑意霍然明媚起来。 然冷天奴不动声色扫过宇文芳脸上那恬淡释然的笑意,感受着那抹笑意下的疲惫无奈,注视着她微笑着将玉手放入佗钵伸出来的大掌中……凤眸已是暗芒沉沉,心更是坠到了底: 她到底是下定了决心! 她到底是北周皇封的和亲公主,身负安抚稳定突厥入侵狼性重任的她,已然知道他对她隐藏着的情感,只怕自今日后她再也不会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半分了…… 冷天奴垂了眼帘,掩下眼底里的受伤,心,苦涩郁堵的紧,心内某个地方更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渐渐远去,只余一块儿寒凉的空白…… “达头可汗”玷厥及庵逻王子、默吡叶护等人亦纵马而回,呱噪声起,此起彼伏的马嘶鸣叫声中跑马场上热闹一片。 “呵呵,连‘赤烈’都败给了‘桃花叱’,我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知道赛马结果后,默吡叶护呲牙干笑,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千金公主好骑术,公主胯下的‘桃花叱’看似乖顺,不成想却是个内里有料威风的,想想里尼能死在它蹄子下,也不算冤……” 正牵着宇文芳手的佗钵神色一顿。 “默吡叶护能明白最好!”未及默吡说完,肖念声音凉凉道,他已从长孙晟处得知他不在的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京师长安以纨绔脾性,言语刻薄出名的他岂能容得默吡话里的讽刺,“不是自己的强行抢了去也得有本事驾驭得了,否则,自食恶果可是与人无尤!” “你……” “怎么,默吡叶护这是兴致正高还要再比一场?”肖念笑容邪邪,语气轻巧道,“可巧,本都尉也正不尽兴呢,不妨陪默吡叶护再比一场,默吡叶护是想武斗呢还是马斗?” “呵呵,”默吡叶护又干笑两声,“肖都尉,你确定你的战马现在还有心思听你的?” 瞅着默吡一张皮肉笑不笑的脸,肖念真想一拳打过去将他的脸皮子给绷直了:“你什么意思?” “啊……流云,你怎这么没出息?”等扭头看清楚流云的所作所为,肖念霍地黑了脸。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有种棒打“鸳鸯”的感觉 肖念虽黑了脸,可一抹红已悄然爬上了他耳朵。 他也不过十八的年岁,虽是京师长安出了名的纨绔,打架斗殴流连花丛品香之事没少做,然,实质上却是个自爱的,还未真正尝过女人的滋味,此时见“流云”情动的德行,真真觉得扎眼有碍观瞻。 骕骦马“流云”正围着“桃花叱”打转献着殷勤,它四肢雀跃腾跳,颠儿颠儿的追着脑袋高扬姿态傲娇的“桃花叱”。 无眉牵着“桃花叱”欲走,“桃花叱”却岿然不动,晶晶亮的黑眼睛张望着,不知在看什么。 见“桃花叱”懒得搭理它,“流云”悄悄的将大脑袋拱上“桃花叱”的腹下,像狗一样的嗅它,岂料未及嗅个明白,“桃花叱”一声嘶鸣,侧身猛甩马尾,一扭马屁股,后蹄一蹽,吓得流云被扇了耳光般躲不迭…… 挨了抽的“流云”不肯罢休,讪讪的跟在“桃花叱”屁股后打转,似是急得火烧火燎,时不时又悄悄蹭上前,抽个冷子就探出大脑袋嗅嗅“桃花叱”,最后又小心翼翼探着脑袋挨近“桃花叱”嗅着它长长的马尾,却又被暴怒嘶鸣声起的“桃花叱”给猛抽了几马尾…… 跑了个第二的“赤烈”心情极为不爽,认为在心怡的小母马前丢了脸,装模作样的不肯上前,只徘徊在旁不时做低头啃草状,可只见低头却不见啃咬动作,见心怀不轨的流云在“桃花叱”面前拼力的讨好卖乖,忍无可忍的“赤烈”终怒了,如猛虎下山般猛扑上去。 两匹宝马瞬时战到了一处,暴怒中的“赤烈”嘶啸声如吼,张嘴露齿,强劲有力马颈子猛甩了上去,如雷霆之势甩向“流云”的脖颈子…… “赤烈”如武人一般突地一个虚闪,抽个冷子抬起强有力的前蹄踹出去,一个侧晃,瞬时又冲上前,上身忽的窜起,前蹄猛抬,千钧之势砸向“流云”,动作一气呵成,令人咋舌…… 好事被搅了的“流云”亦愤怒不已,两马皆红了眼,誓要打个你死我活。 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看得兴起,咧嘴鼓噪声中恨不得将自个的坐骑放入战圈也打上一场。 “达头可汗”玷厥抬手给他的“黑拔”顺着毛,匆忙且落后之下他能取得第五名,可见他的骑术和战马不可小觑,冷眼旁观的他边安抚亢奋的“黑拔”边似笑非笑睨向被惊动了的佗钵和宇文芳,低声道: “区区‘桃花叱’又算得什么,别急,你自然有机会!” 见势不妙,冷天奴飞身而上,以内力强行分开两斗性起的宝驹,肖念亦飞奔上前,死力拽住安抚着流云。 “冷兄,你去哪儿?我那还有坛好酒,我请你喝酒。” 见冷天奴安抚住暴躁的赤烈,牵着马缰绳,神色黯然的转身要走,肖念忙道,昨夜他从阴阳怪气的“不求公子”霍不与手中救下郡主和他的一干手下,这个情,他领了。 冷天奴脚步一顿,淡淡道: “肖都尉的好意冷某心领,不过我已与人约好去漠河城,现在便要动身。” 去漠河城? 肖念一怔,旋即想到什么,嘿嘿一笑,走到他身前低语了几句,心有黯然的冷天奴听后微点头,末了,下意识朝宇文芳方向看了眼。 话说完的肖念大声爽朗道:“冷兄,那酒我给你留着,等你回来后咱哥俩再喝。” 见肖念与冷天奴说话随意,颇为熟识之态,一直笑呵呵旁观着的宇文神庆露出赞赏的目光,今儿一大早,他和长孙晟已从肖念口中得知当日官驿中救千金公主的正是冷天奴,除了感激赞赏,他想的更多,如果通过冷天奴能和“尔伏可汗”摄图搭上线,身在王庭的千金公主无异多了份助力…… 冷天奴朝肖念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待回过头来,却见傲娇的“桃花叱”竟已走到“赤烈”身旁,紧挨着赤烈亦步亦趋的,末了,两匹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大有含情脉脉相看两不厌之态,引得旁边的“流云”目露幽怨委曲的直刨蹄,硬生生将脚下刨出个小土坑来。 见冷天奴翻身上马,“赤烈”和“桃花叱”都起了骚动,“赤烈”冲着“桃花叱”嘶鸣声声,似要“桃花叱”跟它走,“桃花叱”迟疑着回头看看正和佗钵牵手而去的宇文芳,又转过乌溜溜大眼睛看着“赤烈”,却终没有跟上,紧牵着缰绳的无眉松了口气,他可是亲眼目睹“桃花叱”发起脾气时的凶悍,根本不敢强拉着它走。 冷天奴轻拍了拍恋恋不舍的“赤烈”的脑袋:咳,怎么有种棒打“鸳鸯”的感觉呢? 听到“桃花叱”嘶鸣声声,宇文芳再次回眸,正看见冷天奴骑马而去的背影,那端坐火红“赤烈”上的修长挺拔身影,在温煦和暖的阳光下,竟是如此孤寂萧索,一人一骑,渐行渐远…… 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远去了,眼底里起了酸楚的宇文芳猛扭过脸,感觉她气息不稳神色不对的佗钵疑惑的扭脸看去,看见“流云”又腆着脸围着“桃花叱”打转,“桃花叱”却扬着脑袋,傲娇的转回身,悠悠的迈着步子走开了。 而七八个伺候他的女人们对着桃花叱指指点点,时不时觑向宇文芳,一脸的心有不甘。 “公主,可是觉得委曲了?”收回目光的佗钵呵呵笑道。 宇文芳蓦地一惊,敛去心中情绪,只不动声色默然无语,似是默认,又似对他这两日的冷怠无言控拆。 她的乖巧温顺姿态令佗钵受用,感觉晾了她两天似乎起了效果,没见她眼中竟有委曲的泪光么,佗钵笑道: “我早就和公主说过,她们不过是伺候我的女人,比不得你。至于取消明日的和亲大典,我也是不得不这么做,不过公主不必担心,和亲大典不过是延后到‘跳神日’举行,大喀木……” 在佗钵给宇文芳详加解释之际,已渐行渐远的冷天奴突然回头,深邃的目光落在佗钵与宇文芳胶着在一起的手上,再看看两个说话间几乎凑在一处的脑袋,眸光蓦地一凛,转回脸,猛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爆响,纵马而去,如烈焰掠地,一人一骑转瞬没了踪影。 远处缓步而来的冷潇雨停了脚步,注视着茵茵草地上掠地而去的一人一骑,眼底里隐现复杂。 身边的许争道:“主人,少主昨夜悄然入了宇文芳的毡房,又磨着我问了许多,只怕这次,少主是真动了心。” “情之一字,最是乱人心神,”冷潇雨心有喟叹,只淡淡道,“看紧他,别让这孩子失了分寸。” “是!”许争忙应着。 冷潇雨沉吟道:“消弥阁的人突然来了漠河城,且并不刻意掩饰行踪,只怕事情有古怪,或许,他们是为那个死去的‘千眼使’而来,可探查清楚此次来漠河城的‘消弥阁’来人身份?” 许争忙道:“此人明面儿上是总阁掌管‘司信’的副管事,实际身份如何,属下等正在抓紧探查。” “消弥阁”总阁地处“苍悟山”,属北周与南朝陈两不管的地界儿,整个阁堡内外护守严密如铁桶一般。 其阁主,人称“暗夜玉郎”的夜玉郎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神出鬼没难觅其踪,明面儿上总阁辖下十八分阁,做的是消息买卖和大把撒银子的销金窟生意,其生意遍及中原大地,甚至远至西域与突厥,至于暗地里的势力和买卖,就不得而知了…… 见冷潇雨不置可否状,许争忍不住提及一事: “主人,贺知远密入突厥一事,是否消息有误?两日前得信后我等已广派人手悄然搜查,可莫说漠北草原,便是漠河城也不见贺知远的影踪,虽说有商队看见过类似于踢云乌骓的宝马,可贺知远真敢如此张扬的骑踢云乌骓入漠河城和漠北草原?” “朝中传信之人是个稳妥的,他若怀疑贺知远养病为假,出京入漠北为真,那就必有其因。”冷潇雨掩在长发下的脸寒白如霜,半露的桃花眸冷戾光闪,“贺知远,狡诈至极,定是听说了什么,而能让他大动干戈亲赴漠北草原,只有一事……” 冷潇雨话说一半忽收了声,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暗光浮动,似陷入了某种悲伤,一旁的许争见状,微低了头,不敢多言一句。 半响,冷潇雨才幽幽道:“事情还是出在消弥阁死了的那个‘千眼使’身上,或许,他临死前已察觉有异悄然发出了消息,这才引来了贺知远。” “把搜查贺知远的人都撤回来吧。” “主人?” “若我猜得不错,如此广派人手都搜查不到,贺知远定是已离开漠北草原,我们得的消息,还是迟了!我从不信什么巧合,盯紧‘消弥阁’,此时‘消弥阁’的人出现在漠河城,倒是有趣得很!” ******* “大可汗——” “大可汗!” 马蹄声急,十几匹铁骑突然闯了来,正攥着宇文芳小手儿欲去往牙帐的佗钵不由停了脚步,安加利拆忙抢上一步挡在前,警惕的看向来人。 一行人匆匆下了马,为首的是个黑红脸,大凸眼,肥胖身躯满脸横肉生有钢刺般硬胡茬的贵族打扮的中年汉子,他快步上前,脸上堆积的肥肉随着他大步向前的动作,颤微微着。 而也正往这边来的思依抬头猛看见此人,登时目瞪口呆变了脸色: 斯……斯古罗仳! 猛然见已死去的仳骨叵封地的大头领斯古罗仳现身,思依只觉心跳得急,惊惧害怕齐齐涌上心头,白了小脸儿的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斯古罗仳明明已死在宇文姿的金簪下,怎么又活了过来?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凭什么我就该知道? 当应珠来到牙帐时,她尚迷糊懵懂着,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后掀帐帘而入,感觉这几日的好睡终于让自个儿又恢复了精气神,此时被莫名其妙的“请”到牙帐,一进来,便觉气氛不对,只见分坐两边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看她的眼神儿带着异样之色,猛对上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不由避了开去…… 主位上的佗钵阴戾如鹰隼的两眼盯着下面站着的骨修登,偶尔又看一眼桌案上的赤金海棠压鬓花,似在琢磨着什么: 骨修登当众指认这枚压鬓花是于应珠公主的毡帐外不远处找到的,话里话外直指应珠与斯古罗仳的失踪有关,便是他心有恼怒,可也不得不召女儿来问个清楚。 佗钵下首左侧坐着的是宇文芳,她神色恬静淡然,见应珠没来由的忽白她一眼,被无端敌视了的她面上情绪不动分毫,只淡淡看着她。 于宇文芳,事不关己,只作壁上观罢了,至于应珠其人,这几日对其人已侧面打听有所了解的她也不甚在意:不过是个怕被夺去父爱心有焦虑的小女孩儿罢了。 而佗钵的下首右侧坐着的则是周身裹于黑袍中,手持白森森骷髅法杖一脸阴鸷的“大喀木”染史泥傅,他有事求见佗钵,却正赶上此事,便也坐在一旁静听。 应珠朝上首的佗钵脆生生道: “父罕找我来有何事?” 看着女儿酷似已逝可敦年轻时的秀美略显圆润的小脸儿,那水灵活泼的大眼睛,佗钵眼底里流露出一丝温柔,埋在浓虬里的厚唇不由弯了弯。 应珠嘴里问着,眼睛则往两边找寻着什么。 思依和冷潇雨分站‘尔伏可汗’摄图身后,思依抿着粉唇似心有紧张,见应珠看过来,不禁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 冷潇雨则双手拢在袖中,似有似无的看应珠一眼,神色淡漠依旧。 没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应珠脸上露了几许失望。 而当得知她人被叫来是因斯古罗仳离奇失踪一事时,登时变了脸色。 现场静的异常,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似不约而同想到什么,一道道颇含深意的目光投向应珠变了几变的脸上。 应珠秀美小脸儿彻底黑了下来,明亮傲娇的大眼睛如阴云密布隐着电闪雷鸣,瞪了一眼骨修登,怒道: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斯古罗仳一个大活人见不见了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什么压鬓的头花在我帐外找到的又如何?我可曾下令我应珠的帐外不准它人走动?” “骨修登,你不去找你大哥,却跑来找我父罕还当众故意往我身上扯,你安的什么心?” “难怪这两日我身边的女奴说有人在周围鬼鬼祟祟的找什么,如果真与我有关,我早就命人封路或将那几个鬼祟的家伙抓住宰了,还会容你跑到我父罕面前诬赖我吗?” 堆着一脑门子汗的骨修登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一介武夫,不知是因寻人未果烦躁的还是担忧斯古罗仳生死不明着急上火,被应珠连声指斥立时大声分辨道: “应珠公主,我只是实话实说,我大哥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六个跟着他的亲兵也不见了,而且他带在身上的这枚头花确实是在你帐外不远处发现的,上面还有血迹,我只想向应珠公主问个清楚明白,公主你……” “向我问个清楚明白?”应珠冷笑,眼眸转动间不经意似的斜了眼宇文芳。 “为什么要问我?凭什么我就该知道?” “你大哥不见了你不去找,却跑来找我的麻烦,骨修登你到底什么意思?” 气极的应珠拖着仍有些隐痛的右脚上前,猛伸手指向骨修登,手指尖儿几乎戳到骨修登颤微微的胖脸上。 宇文芳眸光微动,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却有些许疑惑:怎感觉应珠这火发的有点大啊,为何应珠有意无意扫向她的眼神带着怨怒呢?她何曾得罪过她? “应珠公主……” “你大哥斯古罗仳是个什么东西你会不清楚?” “你……” “你是想污我是斯古罗仳相好的女人还是想说是我害了你那个到处勾搭别人婆娘的大哥?” 骨修登同斯古罗仳是双生子,兄弟二人感情极好,眼见应珠众目睽睽下讥诮他大哥,心头火起的骨修登也怒了,大声道:“敢问应珠公主的右脚是怎么受的伤?” 骨修登扫向应珠依然有些跛的右脚,他因到处寻找斯古罗仳,连迎亲夜宴也没了心思参加,自是没听到应珠对脚受伤的说词,此时的他是真对应珠起了怀疑,她这伤的也太巧了,不会是和斯古罗仳动手了吧? 毕竟应珠公主之前还险些杀了他大哥,这事,当时的知情者可不在少数。 且别人不知,他却知他大哥一直对应珠公主念念不忘,这次趁道贺之机来王庭,不会是一时把控不住冒犯了应珠被她杀人灭口了吧? 应珠本就心虚自个儿的脚伤,在迎亲夜宴上随口的几句解释本就牵强,可仗着她的目中无人和咄咄气势,也无人敢质疑,此时被骨修登当众挑衅质疑,脾性跋扈的她下意识摸向腰间: 可惜,马鞭没带在身上! 避开应珠凶巴巴的目光,骨修登转向佗钵,抚胸行礼一脸愤懑状: “还求大可汗念在我兄弟誓死效忠大可汗的份上,查出斯古罗仳的下落,正因是在应珠公主帐外不远处发现的头花和血迹,骨修登不敢闯帐搜查冒犯应珠公主,所以才来求大可汗……” 应珠气极怒声打断对方:“骨修登你还想要搜查我的大帐?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抓我去严刑逼供了?” “应珠公主身份尊贵,我骨修登虽心有怀疑,可哪里敢对应珠公主不敬,我只想向应珠公主问个清楚,毕竟东西是在应珠公主大帐随近找到的,不知应珠公主可见过斯古罗仳,或是听到了什么打斗的声音?”骨修登虽是问句,可语气甚是肯定,显然认定应珠同此事脱不了干系。 听到了什么? 她还真是听到了什么! 应珠神色一滞,下意识又睇了眼宇文芳,正对上宇文芳幽若静水的杏眸,心里暗骂:装得真像,还真跟个没事人似的,要不是怕牵扯出天奴哥,我才不会管你们姐妹两的死活呢! 她还真猜错了,这姐妹两还真没什么感情,宇文姿所做之事宇文芳还真不知道。 “父罕,”不过是一瞬间,应珠已转了目光看向脸色乌沉沉的佗钵,委曲道,“骨修登借口寻人实是来污女儿名声的,谁人不知当年斯古罗仳向父罕求娶女儿时,被我狠狠抽了一顿鞭子就怀恨在心了,那个坏了心的家伙后又借酒醉闯帐,打晕了我的两个女奴还意图欺辱我,若非天奴哥及时相救,我……” 思及往事,应珠一向傲娇张扬的小脸儿浮了层阴霾,眼底里有水光流动,秀美的小脸儿红白交替阴晴不定,想起当年那惊险一幕,她愤怒恶寒又心有余悸。 听在耳的宇文芳惊愕,未成想堂堂突厥大可汗的宝贝女儿竟也会受此侮辱,且施恶者竟还能活至今…… 一个怯怯的声音忽响了起来,声音虽小却是恰到好处的令在场者听个清楚明白: “我,我也听说了此事,听说因斯古罗仳大头领,应珠受了极大的惊吓,饭也吃不下,还接连十多日作恶梦,夜夜从恶梦中惊醒哭闹不止,眼看着就瘦得不成人形了……”最后还是天奴哥连着一个多月护守在她帐外,这才令她恢复了平静止了哭闹。 见众人目光齐刷刷聚拢到她身上,思依不禁瑟缩了下身子,迎着哥哥摄图晦暗不明的目光,依然怯生生却口齿清晰的道:“我也是来王庭时正巧听见有人议论起斯古罗仳大头领受了严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当时还想去看应珠安慰她,可她很难过,一直不肯见人。” 眼见女儿目露委曲,思依又在旁为应珠鸣不平,佗钵如鹰隼阴戾的瞳子猛缩,脸色也难看至极,可未及他说话,心知不妙的骨修登急道: “大可汗,当年我大哥酒醉后冒犯了应珠公主,可他酒醒后也非常后悔,仳骨叵部为了赔罪进献了上百匹好马,斯古罗仳也受了一百鞭笞向大可汗求恕,大可汗也已经饶恕他了。” “哼!”应珠冷哼出声,气哼哼盯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达头可汗”玷厥,当年若非玷厥有意包庇,亲自执鞭刑,一百鞭下来斯古罗仳哪有命活。 “大可汗,”大喀木染史泥傅突然出声,声音暗沉略带沙哑,“斯古罗仳和骨修登兄弟俩本是因和亲大典恭贺大可汗和千金公主而来,现在人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为了来王庭观礼道贺的众部族的贵族头领们的安危着想,此事,总不好不查个清楚。” “嗯,斯古罗仳好歹也是仳骨叵封地的大头领,人,自是要找到。”佗钵缓了神色。 见父罕本因她受的委曲牵怒到了骨修登,却被大喀木几句又说动了,担心再起波澜的应珠忙道: “父罕,我帐外又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往的人多了去了,我总不能站在帐外盯着每个人吧!” “可能前几日出外打猎累着了,这几日我特别乏,大多数时间都是睡着的,也没听到帐外有什么异常响动,几个女奴也没听见帐外有人撒野生事啊。” “父罕,分明是斯古罗仳因我拒婚一直怀恨在心,才让骨修登借口寻人造谣生事,说不定他又在哪个女人帐中逍遥快活呢……” “找到了,找到了!” “骨修登头领,找到了……” 远处马蹄声急,人未至,哇啦哇啦的急火火嚷嚷声先行传入牙帐。 思依小脸儿煞白心陡地一沉,眼底里难掩慌乱,下意识直勾勾盯住大踏步入帐禀报的突厥兵。 应珠亦变了脸色,她虽脾性嚣张乖戾,可也非精于算计之人,一时竟也生了几分慌乱,目光不定的她不由紧张的绷了小脸儿。 看在眼中的“大喀木”染史泥傅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若有若无的扫了眼骨修登,微垂了眼,心有思忖。 来人是骨修登的亲兵,此次骨修登和斯古罗仳各带了六个亲兵随“达头可汗”玷厥入王庭道贺,他这一队手下刚刚又找到了线索,说是在找到海棠压鬓花的不远处,又发现了几处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和马蹄印,几个亲兵顺着留迹追去了,遣了他来回报骨修登,请求多派些人手扩大范围去搜寻,还要带上狗…… 牙帐外,冷潇雨面无表情的看着骨修登率领佗钵大可汗拔给他的两队人马,牵着几条狂吠不已的大狗,声势浩大的出发了。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再多杀一次鬼罢了! “千金公主,我可警告你……”应珠压低了声音,经由她身边的宇文芳不由停了脚步,听见耳边磨牙声,“你和你那个郡主妹妹离我的天奴哥远着些!” 宇文芳一怔,平静的看向对方:“应珠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别在我面前装没事人,我说了,以后离我的天奴哥远着些,别再妄想着让天奴哥救你们给你们善后!”应珠语气极是不善。 应珠虽不知真相如何,可已然猜出斯古罗仳大头领失踪一事和千金公主的郡主妹子脱不了干系! 那日天奴哥给她错位的右脚踝正骨时,突然的疼痛令她从昏睡中猛然惊醒过来,然未及睁眼,便嗅到天奴哥身上独有的男人气息和那悠绵清凛的寒香气,她的脚也正被捧在一双温暖的大手中,那温柔的抚触,令她不舍睁眼,耳边忽听见天奴哥和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后来,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她被一声凄厉恐惧的尖叫声吓醒…… 之后外面又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的她又一次被天奴哥和这个女人的声音扰了清梦,待她费力的睁开疲惫嗜睡的双眼,就瞅见一个漂亮娇媚的中原女人在挑挑拣拣她的衣衫…… 再后来,从女奴的口中得知,这个穿着她最喜欢的水兰色猎装却一脸嫌弃的站在铜镜前东扭西扭“显摆”身材的讨厌女人竟是千金公主的郡主妹妹宇文姿…… 注视着应珠瞪着黑亮的大眼睛,颇有些像护食的孩童般气鼓鼓的小模样,宇文芳疑惑之后是释然,再看向应珠时眼底里闪过几许复杂甚至是羡慕。 她羡慕她的任性张扬,更羡慕她不加掩饰的恣意爱恨…… 宝儿和小鹰儿是两个小话唠,一旦吃饱穿暖不挨揍,被压抑的活泼天性便泛了出来,尤其认定千金公主是她们的主人更是救命恩人,但凡千金公主想知道的,无以报恩的她们只要知道,定会事无巨细的详说一番,便是不知,也要想尽办法打听了来。 因而,宇文芳自也是听说了应珠对冷天奴的感情,这位大可汗最宠溺的小女儿和冷天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如尾巴般追在冷天奴身后,不过将将十二岁便将某个欲为儿子求娶她的小汗王给挥鞭抽得头破血流赶出了王庭,之后面对暴怒的佗钵更放言此生只会嫁给冷天奴…… 宇文芳并不知宇文姿与斯古罗仳之间的事端,此时听到应珠的警告,不由想起乌猎之祸时冷天奴以应珠头冠上的珊瑚珠子为暗器救她之事,对了,还有宇文姿,肖念已告诉她昨夜宇文姿擅闯“弥途峰”,险些累及自身和一众虎贲精卫和侍卫的性命,若非冷天奴拼力相救,只怕连肖念都丧在了“弥途峰”上“不求公子”霍不与手中…… 是了,想来这些事冷天奴是不会隐瞒这个青梅竹马的,如此,难怪应珠会气势汹汹的命她们姐妹远着些冷天奴…… 冷天奴,不仅救了她,还救了宇文姿,她欠他的,是越来越多了,只怕还不清啊…… 牙帐外,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颇为玩味的看着郑重其事带兵寻人而去的骨修登,注意到应珠板着秀美的小脸儿和千金公主说着什么,玩味的目光也追了来,不欲成为焦点的宇文芳掩下心内酸涩,淡淡一笑,没再搭理应珠,只款款而去,身后的云儿和宫女们忙快步跟上。 “尔伏可汗”摄图望着远去的宇文芳,瞳子里是那随风摇曳着的艳红风氅,如上面展翅欲飞的金凤般,她也是如此高贵傲娇,清凌凌的瞳子似看不见他的存在,总有一日,他定要她的眼中只有他! “斯古罗仳大头领的处境似乎并不妙,瞧见没,连玷厥都派了自个儿的亲兵助他。”转过目光,摄图唇边一抹冷笑,那两兄弟唯“达头可汗”玷厥马首是瞻,死了比活着好。 冷潇雨转眸看了眼牙帐,佗钵打发了其它人,独留了大喀木在里面,不知这两人又在商议算计些什么? 转回目光的冷潇雨淡淡道:“斯古罗仳麾下有三万铁骑,他的仳骨叵部虽不敢比土库族和其它几个大部族,可也算是兵强马壮,仳骨叵部又挡在额乐尔草原的铁牙山左翼,为他挟制勒疏等部,算得上是‘达头可汗’的一条看门狗,‘达头可汗’看重他也是难免。” “斯古罗仳贪杯好色,骨修登却勇猛善战,这两兄弟……”正说着话的摄图无意间瞥见思依纵马而去的背影,不由转了注意力,“思依……她刚不是还说要去找应珠吗?这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 冷潇雨凝望思依去的方向,隐在长发半遮面下的桃花眸微闪,不为人察的打了个手势,不远处的油松树枝桠无风悠悠颤了下,旋即一道黑影掠过。 骨修登率人马冲出王庭时恰与宇文姿一众人擦身而过,马上的他不由扭头又看了看一袭淡紫色褙子杏色襦裙的宇文姿,这个穿戴色淡头饰简单却长得极为娇美妩媚的小美人儿不由令他眼前一亮,可惜,他还有正事在身…… 斯古罗仳! 虽是瞬间的交错,可宇文姿已花容失色,双腿一软险些瘫倒。 “郡主……”服侍她的宫女忙不迭扶住她。 两个侍卫警惕的环望四周,除了刚打马过去的一队突厥兵,没发现异状。 “他,他……”宇文姿声音发颤,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骇然,然话刚出口,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忽的就平静了下来,随手扇了扇,眨了眨泛着凉意的丹凤眼,冷冷道“没事!不过是卷起的风沙迷了本郡主的眼!” “沙子迷了眼那可是麻烦的紧,会伤眼的,郡主,还是赶快回大帐,唤医女来给郡主您仔细的看看。”服侍的宫女忙道。 她命苦啊,自池安儿入了云姑娘的眼被调了去,她便被指派伺候郡主宇文姿,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忙不说,更要小心翼翼的伺候这位脾气大的主儿,好在郡主也未如责难池安儿那般打骂她,可便是如此,她也是怕得紧,此时听说她迷了眼,立时便胆颤心惊了。 宇文姿似没听见,只紧抿着红唇盯视着远去的骨修登一行:斯古罗仳?他不是死了吗? 宇文姿眯了眯眼,抬头望天,阳光正好,温暖和煦。 方才那个不是鬼,鬼是没影子的! 便是斯古罗仳的鬼魂回来了又奈她何? 她连他的人都敢杀,还怕他化成的鬼不成? 活着都奈她不得,死了,又能如何? 无非她再多杀一次鬼罢了! 宇文姿冷哼一声,风将她额前几缕青丝吹的飞扬,娇媚的小脸儿已冷嗖嗖的布了寒霜,扬手拂开一缕挡眼的青丝,回过脸来,目光却正撞上睽息王子一对儿深沉黑漆如夜幕的瞳子。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对自个的皮相产生了怀疑 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走到这里时正看见宇文姿望着率兵而去的骨修登背影出神。 暌息的方向只能看见宇文姿侧面面容,半副线条优美却略显单薄的侧脸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寒白,神色更是变了几变甚是丰富,初时如受了惊吓般的骇然,之后慌张狐疑、愤怒冷涩直至现在的平静沉思…… 她的小脸儿就如变化多端的漠北草原,时而阴沉乌云堆聚,时而风停云散晴空万里……端详着她妩媚却多姿的神色,暌息王子犹疑的看看早没了踪影的骨修登人马去的方向,末了,定定凝视住宇文姿。 两名侍卫早发现了这两位不速之客,然这两人倒是未有什么动作,只一个望着郡主出神,另一个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宇文姿凹凸有致的身子扫个不停,乱草般的络腮胡中露着的紫红厚唇还时不时的吧嗒几下,似盯着盘香喷喷的烤羊肉正琢磨着从哪里下嘴? 回过脸的宇文姿乍然撞入暌息王子漆黑如夜幕的瞳子,不由唬了一跳,漂亮的丹凤盯微眯,迅速回想着自个儿方才可露了什么不妥之处?否则这人怎看着她却是如此一副颇有深意的眼神? 凝望着宇文姿几缕青丝拂面越显娇俏媚惑的小脸儿,暌息心头蓦地一动: 她和她公主姐姐一样的美,只不过,一个美得大气,一个美得柔媚。 一个恬静淡漠似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动不了她的心神,似遥不可及的画中人;一个则表情丰富鲜活生动,那斜飞上挑的乌浓黛眉,警觉的小眼神儿,紧抿着的娇嫩红唇,尖俏的小下巴,怎么看怎么入了眼…… 而当视线转向冒乌顿时,宇文姿整个人立时感觉不好了,这人瞳子里的**明晃晃太过扎眼,想忽视都不成。 看见笑得邪气往她肉里盯的冒乌顿不觉便想起欺辱她的斯古罗仳,一股憋屈的怒火陡然窜至火头,宇文姿丹凤眼里腾地杀意起…… 暌息王子神色蓦地一凛,再定晴细看,却见宇文姿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扫过二人,似方才那滔天的杀意根本就是他的错觉般。 两名侍卫暗自戒备,其中一人低声说了几句,他之前见过这两位,自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听在耳的宇文姿头不抬眼不睁,心下则悄然嘀咕:原本是佗钵最器重的儿子暌息王子和大舅子冒乌顿汗王,这两人,不能得罪,还是避开为妙。 “时辰已不早,我们也该回了,走吧。” 早被一脸凶悍相的冒乌顿明晃晃往肉里盯的眼神吓懵了的宫女,软着两脚悄然往侍卫身后缩,见郡主发了话,心下一松,忙打起精神侍在侧跟着走。 “郡主?” “姑娘可是千金公主的妹妹宇文姿郡主?” 见宇文姿要走,暌息忙开口,颇有中气的声音传了来。 宇文姿装听不懂,片刻停顿也不曾,只径直而去。 两侍卫和宫女并不懂突厥话,见郡主不搭理对方,他们自是不做理睬,只护着郡主而去。 “哈哈哈……” 冒乌顿见状,咧嘴哈哈大笑,会汉语的他却只用突厥语对暌息道:“看来她听不懂突厥话,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暌息,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可别说舅舅不教你,你可听好了,小美人听不懂,那你便去做!上去,直接将人抱怀里,想怎么亲就怎么亲,做到她懂,做到她明白!” 宇文姿脚步一顿,掩在广袖中的手险些将自个儿的掌心给抠下块儿肉来,眼前不禁晃动着斯古罗仳那欲火似焚的丑态,身上似乎仍感到那头“肥猪”压下来令她几近窒息的沉重,她身子不禁微颤,心里这个恨呀:这些该死的蛮夷!畜牲!冒乌顿是吧?你给本郡主等着,若有机会,本郡主定宰了你! 按下心头杀意,宇文姿昂着曲线优美的脖颈子,像个骄傲的天鹅般继续前行。 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宇文姿举动的暌息眼睛一亮: 她,好像听懂了冒乌顿所说! 她,很生气?还是很害怕?没瞧见身子都在悄悄的打着颤。 嗯,我还是喜欢她挺直小身板,扬着脖颈子傲娇的姿态,就像脾性骄傲不肯受他束缚的小马驹…… “快去啊,你再不去人就走了!”冒乌顿急火火的道,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架式,如果暌息王子硬要了千金公主的妹子,再将她妹子留在突厥捏在手心里,还怕千金公主敢不顾忌不听左夫人的话?嘿嘿…… 暌息王子浓眉微拢,似没听见冒乌顿所说,只若有所思的盯着兀自前行的宇文姿,他心忽生了丝颓丧感,他今年十八,正是最好的年岁,相貌更兼具了父母最优秀的部分,深眼挺鼻,长相英俊威武,面皮也不黑,反而呈健康的栗色,可以说在突厥男儿当中他算得上是颇为出彩的一个,可为何一个两个的都视他如无物? 千金公主,这个目下无尘的大美人,看向他时,明澈如星转的瞳子似乎在看他,他却知,她根本未将他看到眼里去,甚至瞳子里璀璨的眼波都不带一丝波动的。 而这位生有一对儿漂亮丹凤眼的妩媚郡主,是认真的正八经的看了他,可也只是看了两眼,然后,然后就面无表情的走了…… 难道被众多草原女孩儿巴巴示爱的他就如此不受中原漂亮女人的待见? 莫名的,自信一直满满的暌息忽的对自个儿引以为傲的皮相产生了怀疑…… “刚才率兵过去的是骨修登头领!”暌息王子冲着宇文姿的方向忽大声道,“他的双生子哥哥斯古罗仳大头领莫名失踪,他刚发现了线索,这正率兵去找呢,相信很快就能查清事实真相!” 骨修登? 双生子? 发现了线索? 难不成冷天奴露了马脚被骨修登发现了? 糟了,会不会牵连到我? 不对,暌息王子为何要如此说? 我和他素不相识,他却似乎对我产生了兴趣,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 宇文姿脚下不禁又是一滞,虽她并未回头,且旋即又若无其事般兀自而去,可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思量无数。 她果然懂突厥语! 她果然是感兴趣! 注意到宇文姿脚下停滞的动作,暌息不禁会意的牵了牵唇角,宇文姿之前变幻多姿的表情令他敏锐的察觉到她对骨修登似乎有兴趣甚至是怀有敌意,故而便索性多说了两句,果不其然,她果真是听在了耳。 “暌息,她听不懂你说什么,你不是会说汉话么……”冒乌顿疑惑的看看已远去了的宇文姿一行,又瞅瞅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暌息,奇怪道,“你跟他说骨修登干什么?便是她看上了骨修登,只要你喜欢,你抢来就是,管她看上的是谁?” 暌息看看咂巴着嘴的冒乌顿,眼底里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不快,道: “舅舅,宇文姿可是千金公主的妹子,正八经的北周皇帝封的郡主,我劝你还是收敛着些,别看中那些北周宫女和女乐就下手抢,我瞧着千金公主可不是个软性子任人欺的,否则就不会从塔弥若手中救下宝儿,从阿巴齐手中‘抢’去小鹰儿和那个小宫女池安儿,从我父罕手中救下鹰奴,更从你手中‘夺’了韶花阁女乐。” “她……”冒乌顿大眼一瞪,心有不服。 “舅舅,”暌息加重了语气,“比起我们要做的事,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若是事成,什么样的女人我暌息不会双手奉上孝敬你,只是现在,别因小失大让我父罕同你我离了心!” 冒乌顿本不服气还欲争辩什么,然暌息后面的话又令冒乌顿甚感欣慰,不由咧嘴大笑,更重重的拍了拍暌息肩膀:“好外甥,有你这句话,舅舅为你倾尽人马和心力也值了!” *********** 毡房,层层帐幔隔出的内室,四名宫女分列两边,眼观鼻鼻观心在帐外静立值守着,帐内,沉香木雕有鱼戏并蒂莲花间的美人榻上,已换下赛马时沾了浮尘的风氅和裙衫的宇文芳正看似惬意的眯眼半躺着。 云儿挥手令两名伺候着的宫女退下,拿了个美人捶跪坐在脚踏上轻缓温柔的捶打着宇文芳的双腿,为她解去骑马后的酸乏。 “公主,你现在可放心了吧,”云儿笑道,声音柔柔,“曹御医的医术果然了得,用得又都是宫中御药,眼见着雨晴姐姐的伤势已大好,曹御医说了,只这身上头上的痂一退,皮肤便能恢复如初,连撕毁的头皮也不会看出曾受伤的痕迹,雨晴姐姐心牵公主,若非您又过去按下她,只怕今儿她就要过来服侍公主您呢。” “我总算是去了桩心事,”宇文芳睁了杏眸,轻舒口气,“还好没留下伤痕,你和冬儿也要小心着些,虽你们身上的伤处轻,可用药也要仔细着,莫不可因伤轻而轻怠,女儿家的容颜和身子最是马虎不得,否则日后怕是寻不得好人家……” 宇文芳声音一顿,不觉又喟叹出声:身在漠北草原,举目望都是些身着兽皮言行粗鄙的粗糙汉子,哪个又能配上她家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雨晴和云儿冬儿呢? “公主,我和雨晴姐姐早就说定了的,我们不嫁,此生一直要陪着公主的,除非公主不要我们了。”云儿语出坚绝,自请随公主出塞的那日,她便打定了主意,生死相随,不负公主对她的活命和培养爱护之恩。 “傻丫头,”宇文芳不由伸手抚了抚云儿温润的小脸儿,似长姐劝说妹子般温言柔声道,“成婚生子你们此生才圆满啊。” “可若是心无所爱,为成婚生子而出嫁,云儿宁可不嫁,只愿一生服侍公主左右。”云儿红唇微嘟,似任性似别扭,只有在宇文芳和雨晴面前她才会露出孩童般天真撒娇的一面。 想想当初对公主甜言蜜语恨不得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兆陵候”麂文泰,还不是说弃就弃,最后更是百般推诿不愿再见公主一面…… 再看看所谓爱赵王妃入骨,十里红妆动京师的赵王爷,赵王妃红颜未老他便左一个美人又一个侍妾的往府中抬,甚至连辰夫人那种卑贱婢女出身的都下得了嘴…… 有权有势的这般,无权无势的亦是如此,赵王府那洒扫处的老赵头,不过是比普通百姓家能多吃上几顿荤菜罢了,家里明明有妻有子,却同浆洗间的一个粗使婆子勾搭上了,真真是个猫就贪腥…… 若是她真要嫁,那便要寻得如德亲王贺知远那般情深义重的男人,德亲王妃已去了这么多年,位高权重的德亲王却还孤单一个,一直为逝去的爱妻守身如玉,可这般深情的男人,世间又有几个? 毡房外,蓝木珠和阿赫娜同四个宫女一起,分列两边垂手微躬身,耳鼻观心静静的立着候命,她们两个也算是伶俐的,学得几日礼仪举止已是有几分模样,若不挑剔,倒也还能唬唬外人。 不远处,是两队突厥护卫,看似正认真的执护守之责,然不断偷觑斜过来的视线暴露了他们心有骚动。 蓝木珠冷眼看着,不禁有种一群狼保护几只小羊羔子的感觉…… 蓝木珠又悄然收回目光,刚敛了心神微低了头,就听见有人匆匆跑了来,耳边跟着传来仓惶的女子颤声: “救命啊,我的主人病了,病得很严重,求求你们,让我见千金公主,只有千金公主能救我主人性命了!”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不得不刮目相看 “千金公主,救救我主人,求求你救救她……” 被突厥护卫拦下的女奴满脸焦灼,试图冲破护卫的阻拦,更两眼含泪冲着毡房方向大声哭求着。 “敢硬闯千金公主的毡房,不想活了?滚!”突厥护卫头儿迈步上前,看了眼穿戴简单甚至有些寒酸的女奴,毫不客气的挥手赶人。 “不,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禀告千金公主,我主人叶舒就要死了……”女奴不肯走,猛跪倒在地“呯呯”叩头大声道。 叶舒?那个又重得大可汗宠爱的中原女人…… 蓝木珠不禁又悄然抬头,难怪她看这女奴眼熟,这会儿倒是想了起来,昨夜她看见叶舒往大可汗牙帐去时,身后跟着的不就是这个女奴和四个大可汗亲兵么…… 其它几个宫女依旧眼鼻观心不为所扰,当中一个着水绿衣裙的宫女却皱了眉头抬眼望去,她们这些自北周皇宫而来的宫女听不懂突厥话,这突然闯来的女人唔里哇啦连哭带喊的倒底在说什么呀? 在公主毡房外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这也就是在突厥,莫说是北周皇宫,便是赵王府,如此胆大妄为的婢子胆敢哭闹不休扰了主子的清静,立时便会被拖下去重重打板子! 她们六个在帐外当值的以这个着水绿衣裙的宫女为首,蓝木珠见她眉头拧脸带不悦之色,立时上前,嘴里说着,手里比划着指指那女奴,又指指自个儿,意会的水绿衣裙宫女点头,虽知蓝木珠听不懂汉语,还是脱口道: “问问她到底何事?不得在此吵嚷惊扰了公主清静。” 蓝木珠虽听不懂,却也意会,忙点头,转身将啼哭着的女奴拉起来拽到一边,低声问她究竟为何哭闹不休? 女奴脸一红,可还是略略将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 她主人叶舒连着两夜侍候大可汗,今晨被抬回去时已是脸色苍白根本下不了地,她和另一个女奴为叶舒清洗打理时发现她身上青青紫紫伤痕遍布像遭了刑讯般,下身更是淋淋有血渗出…… 早被驯奴管事夺了清白的两女奴自是心知肚明这究竟是何缘故,两女奴有些可怜叶舒:大可汗只顾着自个儿痛快发泄,哪里管叶舒是否承受得住,而且以叶舒心不甘情不愿的性子,定是又激怒了大可汗,越发引得大可汗对她毫不留情的讨伐…… 原以为将叶舒擦洗干净让她好好休息便会没事,未料,叶舒竟一直昏睡不醒,最后大声叫她都没了半点反应,血亦淋淋不尽,现在身子更是烧了起来,看着一动不动烧得嘴唇起皮的叶舒,两女奴害怕了,忙去请巫医,可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人…… 左夫人不在,暂代左夫人打理内庭事物的塔弥若又死了,两女奴没了主张,忽想到乌猎之祸后,千金公主身边的宫女也多有受伤的,可却没用巫医,而是用的随行御医,甚至还有会医术的女人,两女奴一商量,只能来求千金公主了。 如此,一人留下照料叶舒,另一位就哭着来求了。 “救救我主人,我主人真的快要死了,只有千金公主能够救我主人的性命了……” “别吵!”蓝木珠喝斥道,绷了神色的她倒生生有种威严。 女奴唬了一跳,忘了哭求,只愣愣的看着蓝木珠,向来见人就低头弯腰目光躲闪的鹰族贱奴,何时竟有了这等气势? 这女奴来自西域某小国,被突厥铁骑破国后许多人被掳到漠北草原成为这些突厥人的奴隶,而她,便被赏给了叶舒。 她虽是被强俘为奴,可却比鹰族贱奴的日子好过许多,平日里甚至还瞧不上做着最低贱活儿随时会没了性命的鹰族贱奴,可从何时起,鹰族贱奴竟也穿戴这么干净漂亮,甚至还敢挺胸直腰冷语喝斥她了? 蓝木珠眸光闪了闪,心有犹豫:若是千金公主知道实情,以她的善良,止不定会答应救叶舒,可为什么要救叶舒?救了这个女人跟千金公主抢男人吗? 蓝木珠虽心心念念着要救被卖给西域乌孙王为奴的妹妹不得不听从神秘人的吩咐寻机杀害千金公主,然,内心深处,良心未泯的她感激甚至愿意将命交由千金公主处置,这矛盾的心令她备受煎熬…… 此时有了决断的蓝木珠只冷笑道: “你的主人要死了,你不去找巫医来找我主人干什么?” “可巫医……”女奴想解释。 “你主人病重,我主人派去的人如果没有治好她,是不是还要把她的死怪到我主人的头上?” “呃……”女奴心惊。 “你们是不是还想着让大可汗误会是我主人故意让人医死叶舒的?” “……” “这种坏心眼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快走,否则我让护卫们把你关起来!” 有些吓懵了的女奴浑浑噩噩的被蓝木珠赶走了,蓝木珠只是不想让叶舒夺了大可汗的宠爱,不想叶舒威胁到宇文芳,可却无意中道出了真相。 这个女奴只所以心惊恐惶不敢多做纠缠,实是她确是被人收买了,而收买她的人正是那个撺掇里尼强抢“桃花叱”给宇文芳下马威的眉峰高挑脸带刻薄相的女人,这女人名叫阿索里。 阿索里没有强大的母族,近两年又失了佗钵的宠,没有子嗣傍身的她只好暗中讨好左夫人讨生活,最近左夫人传话给她,承诺助她登上右夫人之位,当然,她要做的便是助左夫人打击宇文芳,若是能令大可汗厌恶甚至对宇文芳起了杀心最好。 阿索里暗自思量:先悄没声的投靠左夫人,待得了右夫人之位,有了地位的她就有本钱拉拢自个儿的势力了,到时再卖好给宇文芳,同她联手除了左夫人,而后她再设法坐上左夫人的位置,期间她若是能为大可汗生下儿子,地位稳固的她转过头来再对付母族势力遥不可及的宇文芳,便容易多了…… 既然投靠了左夫人,她自是要做些什么取得左夫人信任,她撺掇里尼强抢“桃花叱”,结果里尼死在了“桃花叱”蹄下,虽宇文芳巧言善辩终没令大可汗恼她,然却激起默吡叶护对妻妹横死的不满,左夫人得知后,颇为满意,还命人悄悄给阿索里送了不少好东西。 这次,阿索里又盯上了重获大可汗宠爱的叶舒,凭什么失宠的她就没这么好的命? 她利用这个女奴给叶舒暗中下药加重伤情,又谎称找不到巫医,哭求宇文芳博取同情,求得宇文芳应允北周的御医或医女救叶舒,救人之际,女奴趁人不备毒死叶舒,紧接着她会领着巫医和一群不明真相的女人们突然出现当场翻找出证据,坐实宇文芳因妒让御医杀死叶舒的事实…… 大可汗定不会为了个叶舒动宇文芳,但他的女人一再因宇文芳而死,想来大可汗也会对这位和亲公主心生忌惮不快吧。 待它日宇文芳得知是左夫人暗中陷害她,想来会恨得咬牙切齿,若她再适实的表达忠心甚至提供证据,两人联手对付根基深厚的左夫人,可不就容易多了…… ********* 帐内,宇文芳和云儿正奇怪着那枚出自京师“盛宝银楼”银匠之手的海棠压鬓花。 云儿疑惑不解道:“公主,那枚花蕊中嵌有稀有紫色珍珠的海棠压鬓花怎会在斯古罗仳大头领手中?” “我记得真真的,那分明是辰夫人请人绘的花样,特意为四小姐定制的成套海棠花头面中的一枚,赵王府定制之物,‘盛宝银楼’是不敢再多做第二套的,且这枚海棠压鬓花根本就是四小姐赏了罪婢彩儿的。” 私下里,宇文芳不喜身边贴心之人自称奴婢,云儿说话便也随意了。 “我记得,”宇文芳若有所思,“当时命人将她拉出去远远发卖了时,她头上正戴着那枚海棠压鬓花。” “对的,我也记得的。”云儿点头,道,“按理说犯了大错被发卖的奴婢是不允带走任何物什的,公主您仁慈,当时未有发话,她便仍是那身穿戴着被拉了出去,难不成那枚海棠压鬓花是她给卖掉的?亦或是落在了‘牙行’的‘牙子’手中?‘牙子’又卖给了异域商人?而后辗转又被斯古罗仳大头领买走了?” …… 谈及被远远发卖了的彩儿和赵嬷嬷,云儿不禁又想起当日两人的恶毒之语,虽是一语成谶,公主现在人已在塞外番邦,然想到那句“瞪大了眼睛在漠河等着你,等着看你的下场……” 云儿眼前不觉又浮现出当日彩儿和赵嬷嬷怨毒的眼神,笑得阴森狰狞的扭曲面容,她呼吸猛得一滞,心,莫名生了不安。 宇文芳似也回想起当日一幕,然她并不在意彩儿和赵嬷嬷对她的怨恨,只恨这两人的奴大欺主: “彩儿以下犯上对容儿下了黑手,容儿那身上的伤……” 想起二妹妹宇文容身上被彩儿等几个侍婢掐拧出来的一处处狰狞伤痕,宇文芳就心生恼,平静淡漠的玉面隐现愠怒,杏眸波寒,冷声道:“如此助纣为虐兴风作浪之人,我岂能容她!” 若非当日从宫中觐见天元大皇后娘娘回府的她亲眼撞见彩儿等侍婢在宇文姿的纵容下对宇文容和宇文娇动手,更对她们美人位份的生母肆意连扯带推的,她竟不知对她极具钦慕之心性子温顺柔善的二妹三妹竟是过得如此不堪。 赵王府有美人位份的五人,没名份的侍妾六七人,其中两位美人是赵王妃的贴身侍女,性子温顺且对赵王妃极是忠心。 赵王妃主动请赵王爷将她们二人收入房,且赐了美人位份,自赵王妃故去后,这两美人极是照顾宇文芳,更生怕宇文芳被府中其它女人给害了去。 所幸还是太子妃的杨丽华迅速运作,请旨派了两个教习嬷嬷入府贴身侍候尚年幼的宇文芳,一是为示皇宠,二来则是种威慑…… 想起如水般温柔娴静的二小姐,云儿亦心有唏嘘:“是辰夫人多年来掩饰的太好,亦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太过息事宁人间接纵容了辰夫人和四小姐的恶行,若非那次被回府后察觉有异强闯四小姐‘倚花苑’的您撞见,只怕两位美人和两位小姐又会是息事宁人了。” “也不知我走之后,二妹妹和三妹妹如何了?只希望容儿经此一事,能立起来才好。”宇文芳望着某处,神色起了恍惚。 送亲使团离京前一夜,天元大皇后终将她接去了宫里,无人知两人说了什么,然第二日离京之际,站在皇城城楼上为其送行的天元大皇后一道懿旨下,命:郡主宇文姿送嫁出塞,随送亲使团即时出发! 而宣帝的一道圣首亦随之而下:加封育女有功的赵王爷的二女宇文容为郡主,赐号‘容’。 有封号的容郡主自是比无封号的宇文姿郡主尊贵,只有“夫人”封号的辰夫人更是不及容郡主来得尊贵,接连两道旨意,令辰夫人彻底哭瘫在赵王爷怀中。 “公主莫担忧,您能做得能争得都为容郡主做了,也争了,二小姐如今有了郡主封号,您甚至还将那份能够挟制住辰夫人的血书交到了二小姐手中,辰夫人如何敢再肆意刁难于她,容郡主若是再护不住三小姐和两位美人,那她就太令您失望了。” “婉夫人的那份血书,我拿到手太晚了,咳……”宇文芳凝噎,眼底里泛了点点泪光。 半响,才缓了心神叹道:“当日二妹妹竟突然起身抗旨,更意欲殿前陈情代姐出嫁,这份绝决和胆识,倒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其实二妹妹是个聪慧之人,只是性子太过谦和温顺,却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管她欲代姐出嫁的出发点是为了保住我,亦或是保住她的生母和三妹妹,只她不再一味退让隐忍,我心甚慰,只希望她有了‘容郡主’封号就此能够立住,让赵王府得以保全。” “公主怎如此说?”云儿惊愕,“保全赵王府?难不成赵王府会有难?” 毡房外的尖叫哭喊声隐隐传了来,扰了正在说话的两人,正心绪不佳的宇文芳不由柳眉蹙,云儿见状也顾不得方才所说,忙起身,欲出去查看。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秋娘,读唇辩意 心中有鬼的女奴被蓝木珠当场揭穿,甚是心虚的她欲强词狡辩,却又被精气神大变样的蓝木珠所慑,更被对方直勾勾不掩怀疑的目光逼退,咽下嘴里的话,抹着眼角,讪讪着离去。 云儿出来时毡房外早已安静了下来,四名宫女和阿赫娜静静垂手而立值守在外,见云儿出来,齐齐微曲膝一礼,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千金公主的心腹。 云儿抬头看去,看见不远处蓝木珠和一个穿戴简洁颇显寒酸的年轻女子说话,随后那女子低着脑袋抹着眼转身而去…… “云姑娘。”走过来的蓝木珠看见云儿还在看那离去的女奴,眸光一闪,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曲膝礼,虽非经受过长期严苛训练的宫女们动作标准,但架式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云儿略颔首,看着这个长她三岁的鹰族女奴,心内颇为复杂:她和阿赫娜虽是公主所挑,可实质上还是应大可汗的要求不得不要的人,两人也算得上是大可汗所赐了,然这两人背后有没有其它主子,能否可用还真两说着…… 无怪乎云儿会有此想法,实是王府深院,辰夫人之流没少借机往宇文芳身边安插人,不过都被外柔内刚的宇文芳打发了。 当年两位教习嬷嬷也没少和宇文芳提及此种鬼魅伎俩,更告诫她:忠心的婢子是您的眼,您的耳,可若心思歪了,便是置您于死地最锋利的割喉刀啊! 因而宇文芳虽也用蓝木珠和阿赫娜,但也仅限于粗使,人到底是大可汗赏的,也让她们二人候在帐外听用,不过是当个桩子杵在显眼处,也能让大可汗和有心人看在眼不是…… “方才外面吵嚷声是何故?”云儿问水绿衣裙的宫女,“那女子又是何人?” “这……奴婢……”水绿衣裙宫女心内一紧,担心吵嚷声惊扰到了公主被问责,可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不懂突厥语啊,下意识看了眼蓝木珠,忙道,“云姑娘,奴婢听不懂突厥话,所以让蓝木珠上前问了一番,她该是知道的。” 蓝木珠虽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知云儿是听得懂突厥语的,眼见水绿衣裙宫女说完,云儿目光转向她,忙又曲膝一礼道:“禀云姑娘,那个女人是伺候叶舒的女奴。” “叶舒的女奴?” “是,”蓝木珠不慌不忙道,“叶舒病了,她很焦急,左夫人不在,塔弥若又死了,如今王庭里没有打理的女主人,她一个劲的哭,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劝她还是先去找巫医,要不然就先去求见大可汗。” 许是多年来受的磨难鄙夷太多,便是如今仗着千金公主的势能够挺起腰杆来笑对旁人,可在云儿等宫女面前,蓝木珠还是心有懦弱胆怯,虽声音听不出异样,可掩在袖中的手心里早已汗**。 云儿想了想,蓝木珠如此说也没什么错,病了,自然要去找巫医,且身为大可汗的女人,他的女人生病了,总要禀告他一声不是…… 眼见云儿转身回了毡房,蓝木珠悄然松口气,方才所言她并未说谎,然也并未讲出全部实情。 阿赫娜悄然看向蓝木珠,蓝木珠只微微摇头,而后又眼观鼻鼻观心的杵在那儿了。 ******* “池姐姐,你在看什么?” “池姐姐,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蓝木珠和那个女人看呀?” 不远处的一坐毡帐外,宝儿和小鹰儿歪着小脑袋看向不错眼珠盯着两人看的池安儿,疑惑道。 因她们年纪尚小,一个将将十四,另一个才九岁,冬儿事务又多,见这两人特爱粘着池安儿,便索性让池安儿调教这两个小的。 毕竟池安儿是宫中出来的,虽也才十五的年岁,可负责调教这两人,该是应付得来。 池安儿正在帐外空地处训练她们应有的礼仪姿态之时,隐约听见哭喊声,初时池安儿并不在意,可无意中的一瞥,却令她不由上了心。 实是她有一项技能,便是读唇辩意。 池安儿的母亲不良于声,池安儿自幼便展露出她的早慧,非但无师自通了读唇辩意,更有过目不忘之能,读过看过的药书医典,皆牢牢锁于脑海,这也是她为何小小年纪便能得了其父池游医的真传…… 然也正是这读唇辩意的特殊技能,让她险些丧命: 当日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召宇文芳和辰夫人母女觐见,走在后宫的辰夫人无意中看见被她当年因妒生恨暗动手脚被逼入宫为婢的池安儿。 眼见池安儿这张脸越长越像秋娘,辰夫人心生了恐慌,生怕哪一日会被赵王爷发现了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继而掀开她残害秋娘和他子嗣的真相…… 池安儿的母亲叫秋娘,秋娘当年被赵王看中,只因秋娘的脸同故去的赵王妃有五分的相似,性子也颇有几分赵王妃的倔烈,赵王就是因此才对秋娘一见倾心不肯罢手。 被赵王一夜霸王强上弓后,性子倔烈又有婚约在身的秋娘羞愤难耐痛不欲生。 赵王不舍秋娘,先是逼着与秋娘定了婚约的人家退婚,后又为了安抚得到秋娘的心,索性将秋娘“困”在别院,对秋娘是捧在手心儿疼在心尖儿,赵王的真情宠溺虽未打动秋娘倒也终令秋娘弃了寻死的心。 谁知别院的管事因好赌欠下大笔钱,为了还债,便将此事以三万两银的代价“卖”给了辰夫人,更告之赵王已准备公开此事将秋娘带回王府封为夫人。 愤怒惊恐不已的辰夫人抢在赵王公开此事之前,唆使娘家哥哥暗中谋划绑了秋娘的父母为质,勾结别院管事,里通外合逼已怀有身孕的秋娘不辞而别离开赵王。 不知情的赵王心焦不已派出大批人手四下寻找,他以为秋娘惧怕出身布衣在王府中被人欺了去,更怨恨着他霸王强上弓……故而便公然放言找到秋娘后不论秋娘愿意与否都要将其明媒正娶娶进赵王府。 娶! 这哪里是只给个“夫人”的头衔啊,这分明是要娶秋娘为妃啊! 辰夫人面上一派从容大度还宽慰着赵王定会寻回秋娘,可私下气得险些吐血。 辰夫人先是告之娘家哥哥故意将秋娘及其父母放了,让她们人前露个脸,而后又让被重金买通的土匪们大肆张扬的绑走了三人。 便是日后事发,谁敢说被土匪“蹂躏”过的秋娘是清白的,谁又敢说秋娘怀的孩子不是土匪留下孽种。 纵使赵王爱秋娘至深,别说是王妃之位,便是无名无份的侍妾,皇家也不会允许,不会允许被土匪污了清白的女子入王府。 造了声势后,辰夫人便下令杀人灭口,尤其要划烂了秋娘那张肖似赵王妃勾引赵王爷的脸。 杀手砍杀了秋娘及其父母离去后,谁知没死透的秋娘竟被一路过的池姓游医所救,池游医医术出神入化,终保住了秋娘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然秋娘已是容颜毁且咽喉受创失了声。 怒火攻心恨红了眼的赵王亲自带兵杀进匪窝,然土匪竟闻声提前逃了。 以为秋娘遇害,尸首被野兽拖走啃食无存的赵王伤心欲绝,将秋娘父母残缺不全的尸首安葬后,又为秋娘立了个衣冠冢,甚至每年亲去祭拜洒扫…… 另一边,已是家破人亡,痛恨赵王毁其婚约夺其清白强逼她承欢的秋娘,因毁容又背负着不洁狼籍名声万念俱灰,投缳自尽时却又被采药回来的池游医救下…… 在池游医精心医治下,更在他不措眼珠子的守护下,秋娘终平安产下一女。 孩子的到来令秋娘有了坚强的理由,更真心爱上了亦对她动了真情的池游医,后两人结为夫妻,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池游医视妻女为珍宝,给孩子起名池安儿,一家人隐在城效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因心已有所爱,自此秋娘更对赵王之事绝口不提,甚至令池游医误会她因受伤忘却了往昔之事。 多年来因秋娘的尸首莫名消失而一直心怀耿耿的辰夫人一直未有放弃查寻,待池安儿长到十二岁时,无意间终被辰夫人娘家哥哥的爪牙发现。 令辰夫人惊讶的是暗中差人试探出来的结果竟是秋娘失忆了,欲杀秋娘母女的辰夫人忽改变了主意,与其让记忆全失的秋娘痛快的死,不若让她活着受苦。 适逢朝廷遣内廷官在民间选宫女,辰夫人便暗中使了手段将十二岁的池安儿上了入选宫女的名单,入宫的宫女九成以上会老死宫中。 本以为解了心头的气,令秋娘活生生受煎熬与女儿生离,令赵王此生不知有这个私生女的存在,可未成想,第一次有幸被天元大皇后娘娘宣召入宫觐见的她,只一眼便惊见这张令她耿耿的脸。 还真是冤家路窄,未成想入了宫的池安儿竟在最受帝宠的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的“云阳宫”当差。 秋娘的脸是毁了,可如今长大的池安儿的脸活脱脱的同秋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有五分像她痛恨至极的已故赵王妃,她不敢想像池安儿这张脸若是被赵王爷看到,对赵王妃痴念不忘的赵王会不会一路查下去…… 心肠歹毒的辰夫人不想再留池安儿这个祸根,索性再顺手一推:宫中的秘密太多,宫里的人最忌讳的亦是人的嘴,尤其宫中的娘娘们可不想有个看得懂唇语的人呆在自个儿的身边。 果不其然,辰夫人所说令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心中生寒,更起了疑心和戒备。 若是心中已怀疑一个人,那处处看这个人都是疑点,更不肖说在各色明争暗斗中得坐天左大皇后之位的尉迟繁炽。 因而,当发现天元大皇后杨丽华欲以御赐的赤霞玉原胚所成的“注生娘娘”玉雕被损坏为借口嫁祸于她时,将计就计,将罪责推给了池安儿,更动了重刑欲屈打成招令她指认天元大皇后杨丽华为幕后黑手…… 最终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借口五岁的小太子宇文衍被人构陷险些丧命为由,动用中宫虎贲精卫封宫搜人,连消带打的既赐死了几个嚣张妄为的妃嫔,又关了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更救下险被酷刑至死的池安儿。 因御赐的赤霞玉原胚所成的“注生娘娘”玉雕被损毁时只池安儿和小宫女怜儿两人,怜儿受刑不过咬舌自尽,真相不明,池安儿便脱罪不得,被投入牢中待判…… 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不知池安儿的真实身份,然天元大皇后却是知情者。 池安儿先是入了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心腹侍女沫珠的眼,只好由沫珠举荐,杨丽华在决定用池安儿之前,谨慎如她请父亲“随国公”杨坚将池安儿的一切查了个底掉。 虽事隔多年,然以“随国公”的实力,如何查不出这其中的种种蛛丝马迹,甚至将那被辰夫人哥哥杀人灭口不成,逃往异乡隐姓埋名猫起来的别院管事也给揪了出来…… 查出的结果令天元大皇后杨丽华愕然,未成想,小小宫女池安儿竟是赵王爷的私生女。 因秋娘毁容且已嫁作人妇,且还“失忆”了,拿不准赵王爷是何态度的天元大皇后不动声色,许是又舍不得池安儿这个安安静静却甚为机灵通透的“棋子”,终将真相搁置了,直到池安儿被天左大皇后怀疑诬陷当作替罪羔羊…… 之后对宇文芳出塞和亲满心无奈深感愧疚的天元大皇后,便以陪嫁塞外,将功折罪之名将这个小罪婢池安儿送去了宇文芳身边。 天元大皇后既要保池安儿性命,还需要继续利用她,至于最终她的命运如何,全看她造化了…… ***** 宝儿随手摸出两根干干的干肉,这是蓝木珠和阿赫娜省下的肉晒成了干,给族里的孩子们打牙祭,小鹰儿和宝儿自也有份,虽说如今顿顿有肉吃,可肚子亏空多年的宝儿就如添不满般,每每见到肉就两眼发光。 以至后来宫女们用自个儿的肉食份例去换取她和小鹰儿蓝木珠等人不爱吃的“草”。 于游牧一族,肉和奶疙瘩是主食,至于中原人爱吃的蔬菜,没有!便是有也是极为稀缺之物! 宝儿递给小鹰儿一根,而后塞嘴里咬下一小截儿,香香的咀嚼着,幸福的眯了眯眼,末了,睁大眼睛,含混不清的又问一言不发直定定看着的池安儿: “池姐姐,那个女奴我认得,”宝儿冲着女奴的方向指着,“她是伺候叶舒姐姐的,她和蓝木珠在说什么呀?为什么她一直在抹眼泪啊?” 池安儿喃喃回应道:“她说叶舒病得很重,巫医也找不到,叶舒还在流血,身上起了热,烧的厉害,就快要死了。” “流血?叶舒受伤了?”小鹰儿惊讶道,她也曾见过这个冷冷清清不爱说话的中原女人,大可汗众多的女人当中,只有她,不会朝她们丢来厌恶鄙夷的目光。 “叶舒姐姐要死了吗?呃……”宝儿被池安儿的话惊到了,焦急之下发音含混不清,还险些被嘴中肉给噎着,然仍急切的嘟囔着,“我不要叶舒姐姐死。” 叶舒帮过她和库里弟弟,在宝儿心目中,叶舒也是好人,是大可汗很多女人当中最好的一个,哦,不,现在应该是千金公主是最好的,叶舒姐姐是第二好的。 宝儿将剩下的干肉塞回怀里,使劲咀嚼几下咽掉口中肉,急道:“池姐姐,那个女奴找到千金公主的毡房来做什么呀?她应该想办法救叶舒姐姐的……” 宝儿和小鹰儿她们一直称宇文芳为千金公主,为了同应珠公主区分开,于她们,脾气不好的应珠公主其实并不可怕,虽然她动不动就挥鞭子打人,可却从未打过她们,不过也从未正眼看过她们。 不再吃干肉的宝儿小脑袋瓜子又动了起来,话也问到了点子上:“她找不到巫医,所以来这里,是想求千金公主派那个又漂亮医术又好的曹哥哥去救叶舒姐姐吗?” 池安儿神色一滞,却是没有言语。 池安儿看着那个女奴抹着眼泪走了,之后云儿出了毡房,蓝木珠禀告着云儿事情原由,可为什么蓝木珠所说有所隐瞒呢? 听宝儿提到御医曹荆,小鹰儿不禁抬头看看紧了眉宇的池安儿,小脸儿不由垮了下来,又想起伤重的哥哥鹰奴。 自那夜宇文芳劝言后,佗钵暂缓了火刑命人将鹰奴关在王庭的马厩里,小鹰儿磨着池安儿救鹰奴,已处理过鹰奴伤势的池安儿很明白其伤情如何,被小鹰儿所求,心有不忍,便熬了药并一些外伤药给了小鹰儿,之后她和宝儿想办法引开看守的突厥兵,让小鹰儿趁机溜进去喂鹰奴喝药…… 她们自觉顺利至极,实不知是听命于左夫人的巫医暗中运作,给她们行了方便。 可昨夜,不知暌息和冒乌顿同佗钵说了什么,之后冒乌顿汗王便将鹰奴给带走了,小鹰儿用几根干肉贿赂伺候冒乌顿的女奴,才知哥哥鹰奴被冒乌顿带走交还了左夫人,说是大可汗已同意鹰奴由左夫人处置。 “池姐姐,”宝儿扯了扯又沉默不语了的池安儿,巴巴的看着她道,“蓝木珠告诉了云儿姐姐,叶舒姐姐是不是就有救了?”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好生撑下去 “池姐姐,云儿姐姐在说什么呀?她会请千金公主救叶舒姐姐对吧?” 在宝儿心中,云儿也是神一样的存在,这么多漂亮的宫女姐姐都听她的,听说为救千金公主而受伤的雨晴姐姐和她,还有冬儿姐姐都是伴在千金公主身边一起长大的,千金公主很是信任她们…… “宝儿你真傻!”小鹰儿晶晶亮的大眼睛忽闪着,摇了摇头,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我们离得这么远,池姐姐怎么会听见云儿姐姐和蓝木珠说什么呢?咦……” 小鹰儿忽想到什么,不由又歪过小脑袋疑惑道:“刚我们也没听到女奴和蓝木珠说的话呀,池姐姐你为什么就知道叶舒流血了,还病得很严重就快要死了?” 小鹰儿童稚的声音清脆如玉,却似重锤猛敲在池安儿心头,惊得她猛地回过心神。 “我,我猜的!”池安儿张了张嘴,旋即使劲一点头,似加强语气般肯定道,“宝儿不是认出了伺候叶舒的女奴么,她一直抹眼泪,看着还很害怕的样子,那一定是她主人出事了,要不然,她干嘛一直哭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池姐姐你真聪明。”宝儿点头,一旁的小鹰儿也立时跟着点头。 刚点完小脑袋的宝儿忽想到什么,立时又摇头:“可,可你怎么会猜到叶舒姐姐流血还找不到巫医呢?”问题又给绕了回来,不惦记着吃的宝儿还是肯动脑子的。 “之前那个女奴大哭大叫说的话,顺风吹到我耳朵里了。”池安儿一本正经道,“你们两个只记得吃,没有好好观察四周的情况,没有听见对吧?” 初时的哭喊声还真没人留意,宝儿和小鹰儿齐齐表现出羞愧的神色,小鹰儿忙将手中的干肉也揣进怀里,可转头就悄悄舔了下手指,余留的咸香滋味真好。 池安儿则暗呼侥幸:这两个小的,一个心性单纯,一个太小不谙世事,还好,容易糊弄过去。 她曾因暴露了读唇辩意的本事险些丧命北周皇宫,实在不想再遭受第二次灭顶之灾了。 “我想去看看叶舒姐姐,”宝儿忽道,“池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吧。” 看见云儿没说几句便进了毡房,且再也没出来,蓝木珠等人则仍然眼鼻观心的站在那儿杵着,不见丝毫去请曹御医和医女的举动,心有不安的宝儿仰着小脸儿巴巴的看向池安儿。 “我也去!”小鹰儿雀跃起来,毕竟还是太小,只要不整日里练这些枯躁的举止行态礼仪,她巴不得可以跑出去放风。 池安儿清明澄澈的杏眸在和煦的光照下波光灵动,似有所想: 那女奴所说,叶舒该是有性命之忧…… 蓝木珠虽对云儿有所隐瞒,可赶走女奴时所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若是公主好心派了人去医治叶舒,结果却有所差池,难保有心人不会以此为由头诬陷公主…… 可实情若真如女奴所说,叶舒流血不止,浑身烧热昏迷不醒,倘真是危及了性命,女奴来求助却被赶走,这话传出去,被有心人编派一翻,公主又难免会因见死不救落人口实…… 巫医,若叶舒真是情况危急,以巫医的那点子本事,呵呵…… 至于女奴去请见佗钵大可汗,一刻钟前大可汗率亲兵出了王庭,听说是去看病情又严重了的左夫人,若她早来一刻钟,不就见到大可汗了么,还真是不巧啊…… 入宫三年的池安儿,耳濡目染后宫许多阴诡之事,此时将事情细细一琢磨,不由沉了小脸儿。 叶舒,敌国南朝陈人,大可汗的女人,千金公主潜在的对手…… 这救与不救,还真是两难! “池姐姐……”宝儿又轻声唤她。 池安儿低下头看看因多年吃食跟不上而显得干巴瘦小似十岁孩童的宝儿,她一对儿明亮干净的浅褐色的瞳子正巴巴的望定她,小嘴儿微张,想说又不敢说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 宝儿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她知道如果大可汗喜欢叶舒,那么要嫁给大可汗为“可敦”的千金公主会难过伤心…… 可她,还是想去看看叶舒,想让池姐姐也去,因为池姐姐懂的那么多,连族长的药都是她熬的,连漂亮的曹御医都夸奖她,虽然曹御医和池姐姐告诫她们一定不能说出去。 “走,我们悄悄去看看叶舒,不过你们两个要答应我个条件!” 池安儿的话令宝儿眼睛一亮,忙不迭连连点头,小鹰儿也跟着使劲点头。 青毡毡房内,搭脉的池安儿摸在那雪白纤瘦皓腕上的长指迟迟未有所动,她神色敛,眸光凝,末了,乌浓黛眉微拧,轻叹了口气。 “我……还有多长时间?”细不可闻的声音幽幽传来,似微风过便会破散消弥于无形。 池安儿转眸看向醒转过来的叶舒,凝视着这个五官玲珑精致,面色苍白却有着股异常凄美之色的病美人,脸上不露半分惊讶,她方才为她探脉时便发觉她苏醒了过来。 显然,那个女奴夸大了其词,叶舒虽然情况很不好,但还不至于立时危及性命,不过她热不退,血淋漓不止,若不及时医治,再拖个两三天,还真会危及性命。 叶舒本是南朝陈达官显贵家的女儿,见识非比寻常,府内亦有供养的杏林名医,只看她方才探脉的手法,那专注忘我的神情,便知眼前这个清美恬静的小姑娘所怀医术绝非泛泛。 “你三年前曾落过胎,”此时的池安儿说话干脆利索,字字如珠玉声脆,“落胎时受了剧烈震撞以致淤血内积伤了母体,一年前又受了大冻导致宫寒彻底伤了元气,之后更未及时调理休养,如今身子亏空过甚……” 池安儿的话令叶舒心神起了恍惚:三年前她被庵逻掳来,又被佗钵看中直接带走,夜夜被迫在佗钵身下承欢,不过一个月便怀上了身孕。 若非不舍心中所爱,若非为了再回“垄幽城”看他和孩儿最后一眼,被蛮夷污了身子的她又岂会厚颜苟活? 不知她身怀有孕的佗钵为示宠爱,强行将她箍在身前纵马飞驰,她瞅准机会拼力跳下马,落地时好巧不巧的重重撞上一块凸石,腹中孽种当时便落了胎,她也因此断了两根胁骨…… 一年前,接连半个月大雪漫天,她又瞅准机会出逃,迷失了方向几乎被冻成冰的她被率兵而至的佗钵抓了回去,也是自那日后,佗钵虽将她软禁,却再也没强迫她…… “姑娘果真是好医术。”回过心神的叶舒起皮开裂的唇轻启,笑得苍凉。 再如此下去,只怕撑不过半年了!可若是让她为叶舒调理养护着,倒是可以…… 池安儿暗暗思忖着,看着神色平静却目露坚强的叶舒,又悄然叹了口气,目光里不觉含了丝怜悯。 “方才探你脉时,发现你心脉虽乱却也算是迟缓有力,你心有执念,虽身子亏空至此仍苦苦强撑,既如此,便好生撑下去。”池安儿一字一句道,当她说病情时,那郑重沉稳的声音竟令人无法相信是从如此清美娇俏的小姑娘口中所出。 “你的身体已无法承欢……”池安儿话出口蓦地一顿,下意识摇摇头,佗钵若是兴致起,哪里能由得叶舒说不,“我先给你施针,止了身下淋漓,你仍然烧着,施完针后,服下药会令你舒服许多。” “有劳姑娘,多谢了。” 叶舒感激道,强撑着要起身道谢,身子却硬如磐石,撼动不得,可便是如此,虚汗已是呼呼直冒。 “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谢。” 池安儿从怀中取出云丝软针包和两个小琉璃瓶,暗叹:幸亏有曹御医,否则她怎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拿到这些御用药物。 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施针下来,看在眼的叶舒心内暗暗惊诧,这施针手法……当真是出自这小姑娘之手? 施针之后叶舒立时有所感受,感到那芊薄身子里的珍贵血液不再一滴滴流出体外,身上的沉重亦减轻了许多。 池安儿试了试壶中的水,尚有些温,倒出碗水,化了内服药粉,一股略带点点苦味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嗅之,沁人心脾。 池安儿小心翼翼着半扶起叶舒,给她喂下,喝完药的叶舒粉白的舌轻轻舔了下被滋润了的唇,似回味着那苦中的甘,心有喟叹:是上好的药啊,如今能喝上这么一碗中原的汤药,竟也是种别样的幸福。 池安儿紧接着又取来另一个琉璃瓶,在叶舒复杂甚至是起了红晕的面容下坦然的将药涂抹在她下体。 天元大皇后娘娘可真是疼爱公主,能想到的都替公主备下了,结果倒好,叶舒倒是先用上了。 此时的池安儿,完全是医者的身份,心无旁骛的她处理好这一切,净了手,收起云丝软针包和两个空了的小琉璃瓶,再看向叶舒时,复归了小女儿家的温婉与忐忑。 “姑娘,”有了些许气力的叶舒声音不再那么微弱飘渺,注意到池安儿目光里的忐忑不安,她心有了然,“两个女奴都不在,应是你想办法打发了她们吧?” 池安儿点点头,小鹰儿和宝儿救人的本事没有,可想办法将人引走拖住的办法还是有的。 “姑娘,能否告知你是何人?救助之恩,叶舒如今人单势弱,虽无以为报,可我总该是要记得这份恩情的。” “……”她说话声音真好听,语气也很真诚,池安儿眨巴了眨巴清灵灵的杏眸。 “姑娘救我,却不欲让人知,想来你是有苦衷的,可若你在王庭,它日定有再见的时候,看你穿戴打扮,你可是随千金公主入漠北的宫女?” “奴婢池安儿。”池安儿曲膝一礼,既然对方已点明,以她身为大可汗女人的身份,她这个小宫女身份的自是要向她行礼的。 “池姑妨莫多礼,原该是叶舒向你施礼道谢才是。”叶舒忙道,“池姑娘怎会前来为我看病?可是千金公主……”话说一半,声音一顿,若真是千金公主出手相救,又怎会派个小宫女悄悄而来?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感激她的到来 迎着叶舒不解的目光,池安儿解释道: “那个叫‘格’的女奴跑到千金公主毡房外哭喊着说找不到巫医,还说您流血淋漓又烧得厉害,病得很重快要……”池安儿声音一顿,忌讳的字眼还是不要说了,叶舒是中原人,如今又这种情况,难免会对些不详之词听着刺耳。 “她哭喊不休,所幸在惊扰到公主之前被听得懂她所说的突厥婢女给拦下了,宝儿听到您病了,很是着急难过,她心心念着您往日对她的好,便想来看您……” 池安儿斟酌着说词,事到如今,隐瞒是不成了,这帐中弥漫的药香,还有叶舒身上的气息,只要有鼻子的,自是闻得见。 “宝儿知奴婢会点子医术,便央着奴婢同来,如此,我们便来了。” 池安儿如此说,不过是想着若真是个陷井,她不过是自作了主张,折进去她,至少不会牵连到宇文芳,且宝儿心性善良心心念着叶舒曾对她的好,希望届时她可以放过宝儿和小鹰儿…… 可若并非陷井,实是叶舒真有性命之危,那女奴不过救人心切才冒冒然有此一举,那么,她此来也算是救了条人命…… 叶舒亦是个通透之人,听池安儿如此说,便知她心中顾虑,然想到女奴“格”的所作所为,眸光暗了暗,再看向池安儿时,透着病态美的芊瘦小脸儿显了认真: “池姑娘,你和宝儿原就是一番好意救我,叶舒又岂会做那恩将仇报之事。我下面的女奴擅自作主且目无尊卑言行失当险些扰了千金公主的清静,所幸被拦了下来,否则,我也难逃管教不力之责啊。” 若有心人算计,无论宇文芳救与不救,只怕都会惹上事非,且作为诱饵的她,定难逃一死…… 且格那番大喊大叫,传到佗钵耳中,自是觉得她身子破败不堪,只怕也没了兴致,于她,是求之不得,可于那些正忌恨着她又重获宠幸的女人,只怕会抚掌大笑吧…… 而且,她一早便察觉格不是个安份的,留着她,不过是安抚有心人,毕竟,去了格,还会往她帐中塞其它人不是…… 可如今,这个不忠之人,是不能留了…… 看着神色坦然,言语直接的叶舒,池安儿不由对这位撑着病弱身体,瞳子里隐着坚强的女子起了好感,心下一松露了笑容,又曲膝一礼,道:“时辰已不早,奴婢先告退了。” 走到毡房门口,正要掀帘而出的池安儿忽的又回头看向叶舒,似打定了主意,温婉的声音道: “夫人的病还需好生调理着,如若巫医有办法……” “我的病,巫医已是束手无策。”叶舒眼睛一亮,她想活下去,活到再回“垄幽”城的那一日,可亦知自个儿身体日渐衰竭,此时看池安儿目中的不忍,她突然感觉自个儿有救了。 佗钵虽冷了她一年,可并不亏待她的吃穿用度,甚至还多次命漠北草原上最好的巫医来为她治病,然每每那些巫医都苦着一张脸,对她的病根本无从下手,更不知如何救她这个将死之人。 池安儿若有所思,迟疑片刻方道:“若是夫人信得过奴婢,奴婢便开几个调理养护的方子,若再配以奴婢的针术,虽不敢保证夫人会恢复如初,可定是会有效的,可这药材……还需夫人想办法。” 池安儿走后,毡榻上的叶舒静静凝望着穿帐壁小窗而入的几缕阳光,温暖明亮的光照令这幽静暗沉的毡房平添了几分生气,亦驱散了些许压抑心头的阴霾。 三年了,池安儿的出现令渐入绝望中的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希翼,她甚至感激宇文芳,感激她的到来…… “呜呜呜——” 哭得伤心的女奴“宓”抹着泪走了进来,她主人昏迷不醒,可巫医到处找不到,说是都被大可汗带走了,带去为病情突然加重的左夫人看病…… 她本来在照顾昏迷不醒的主人,可得知主人病了的宝儿急火火跑来告诉她“大喀木”的本事比巫医还大,可以带着她去求“大喀木”染史泥傅,已六神无主的她便跟着宝儿去了,可“大喀木”也不知去了哪儿,宝儿带着她走了好久,走得她脚都疼了…… 结果,结果巫医没找到,大喀木也没见到…… “格”和“宓”都是佗钵赏给叶舒的女奴,“格”是突厥铁骑从战败的西域小国强掳来的,“宓”则是当年被佗钵灭族的乌弋部族人之后,乌弋部汗王被“大喀木”染史泥傅血祭之后,其侥幸活下来的族人则被打上烙印沦为佗钵部的奴隶。 叶舒因这两人的姓名拗口难记,便取其姓名中的一个音,给她们冠上个同音字,便是如今的“格”和“宓”。 宓的父母早已因沦为奴隶后整日如牛马般的辛苦劳役而生生累死,若非被大可汗赏给了叶舒,有着几分容颜却身为灭族亡奴的她,下场不是沦为军中玩物,便是被卖去西域。 叶舒虽为人冷淡,但对忠心耿耿以她为天的宓的真情实意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叶舒轻叹出声,“我已经好多了,你莫要再哭,吵得我头疼。” 呜呜哭着走向前的宓闻声,声音一滞,霍地抬头,两只红肿布满血丝的大眼睛直愣愣看着叶舒,突然清醒一般,猛冲上前,欣喜若狂道:“主人!主人你醒了?呜……太好了,主人你可算醒了,吓死宓了……” “没人欺负宓,可宓找不到巫医,到处找不到,宝儿领着宓去找大喀木,可大喀木也找不到,宓不知道怎么办了?找不到人救主人,宓没用……呜呜……” 十七岁的宓呜呜哭得像个受了委曲的孩子。 “你去找千金公主了?”有了些许气力的叶舒伸手轻抚着埋头她身边哭的宓的小脑袋。 “我本来是要去的,”宓抬手抹了把眼泪,“可格说她去求千金公主,听说千金公主身边有很厉害的御医和医女,格说这些人一定可以医好主人的。” “你们不记得我曾说的话么?不得出现在千金公主面前。”叶舒幽幽道,目光复杂,甚至隐现审视。 全然无所觉得宓使劲点头:“记得的,宓记得主人说的话,从不敢忘记,千金公主入王庭的那一日主人告诉我们,南朝陈和北周在打仗,北周的千金公主是不愿看见来自南朝陈的主人的,主人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要我们出现在千金公主面前,可……”宓眼中泪水又淌了下来,瞳子里满是后怕。 “主人一直在流血,又醒不过来,我和格没有办法了,主人你不要生气,等你好了,你打我出气吧,只求主人不要赶我走,不要赶宓走,呜呜……” 咳…… 叶舒无声叹气,道:“莫哭,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 闻言,宓立时露了笑颜,红肿的双眼几近眯成条缝,这笑容,令叶舒看着心酸。 看着叶舒苍白的脸色,宓张着两手总想为她做点什么:“主人,你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煮奶疙瘩吃好不好,软软的,热热的……” “宓,将你藏着的东西拿出来吧!”眸光泛了冷的叶舒忽打断了宓。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功亏一篑 待探视过左夫人病情的佗钵回来后,已是日落西山。 回来后的佗钵直接去了宇文芳的毡房,他迫切需要美人儿“洗洗”眼睛。 佗钵虽从巫医口中得知左夫人容颜受损,可巫医只敢往轻里说,如何敢尽说实话…… 佗钵虽已有心理准备,对伴他多年的左夫人也尚有真情在,然,还是被左夫人如过了火般尽剩狼籍的一张丑陋容颜给吓到了…… 那张脸,简直惨不忍睹…… 若非多喝了三小坛冒乌顿带来的中原陈酿,颇具酒量的他怎会喝得欲火焚身定要拿左夫人发作…… 岂料事到一半,意乱情迷的左夫人失了警惕,竟被他无意中掀开了遮面的黑纱…… 酒意登时如潮水般退却了的佗钵险些吐了出来,强忍恶寒的他翻身而下,匆匆而去…… 抛下身后左夫人哀婉不甘的呼喊…… 她得的这怪病,身子完好如初,然这张脸,却被彻底毁了! 因怪病迁出王庭的她担心日日要食“肉”的佗钵喜新厌旧终会忘记她,在兄长冒乌顿的撺掇下以酒中下药算计了佗钵,未料,终功亏一篑…… ******** 华丽丽的毡房,被层层绣锦和烟云丝的帐幔隔出了一方幽静天地,内帐,宇文芳正坐在紫檀木的妆奁台前,青葱似的长指缓缓划过眼前那摊开来的锦帕上置着的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 宇文芳艳明如玉的小鹅蛋脸静寂无波,长长的乌浓柳眉微敛,锁着一抹萧瑟,透过这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似在看着什么,眼底里偶尔飘过的恍惚,似提醒着过往。 雨晴曾对她说,有些个旧物什还是弃了的好…… 正如这残破的鎏金牡丹…… “公主,可小心着手,那残片可锋利的很。”正在旁静静打理着嵌有硕大红蓝宝的琉璃匣子里饰品的云儿转了目光,忙提醒出声。 见垂眸看着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出神的宇文芳,嘴唇微动,还想说什么,终化作无声叹息。 脚步声重,旋即层层帐幔挑起,伴着冷风而至的一股浓重酒气袭来。 “大……可汗?”惊见佗钵一身酒气双瞳充血的冲进来,云儿失声而出。 背对着佗钵的宇文芳手下意识抓起锦帕放入怀,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已伸了来,宇文芳只觉入怀的右臂一紧,人便从锦杌子上被拽了去,旋即腰间一紧,已被圈入佗钵厚实坚硬的胸膛里。 身子僵硬的宇文芳下意识挣扎着转身,却在佗钵强有力的禁锢下动弹不得。 之前欲求不满的佗钵受到恶寒惊吓,此时的他垂了大脑袋,将脸深深埋入宇文芳柔软的乌发间,鼻间是她身上幽幽的女儿香,软香温玉在怀,怎不令他情动? “大可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的宇文芳轻声问,身后的人不是去看病情加重了的左夫人么,怎一回来却是这般举动? 佗钵不舍的抬头,也未说话,只反手板正了宇文芳芊娇的身子令两人面对面,宇文芳的个子已算是高挑,可也只到佗钵的鼻间。 虽知佗钵是她在漠北草原生存下去的倚仗,虽知不能再开罪眼前这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可迎着佗钵红光灼灼的目光,感受着他靠过来的黑亮油光大脸上散发的浓浓热度,宇文芳终是情感战胜理智,禁不住欲逃,却被早有防范的佗钵一个用力又按在硬邦邦的胸前,直撞得宇文芳挺翘的前胸生疼。 似感受到了她的柔软丰盈,佗钵双手顺势一收又将她紧紧箍满怀,喘息声越发沉重急促起来,宇文芳只觉眼前人似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似要将她烧融在他怀中。 佗钵身上透过衣袍散发出来的热度逼人,宇文芳却如入冰窖,从头到尾冻了个通透,她努力挣扎,却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美酒陈酿虽是酒香醇馥幽郁,然混上浊人的气息那散发出来的气味可谓熏人鼻息令人作呕。 因挣扎,亦或是被佗钵嘴里浓重的酒臭气所熏,宇文芳明澈的杏眸起了层水雾,看着如春水汪汪,艳明如玉的小脸儿亦浮了层粉嫩嫩的嫣红,似美人酒后染了醉意扣人心弦,又似俏立枝头那粉嫩蜜桃诱人采撷…… 未经人事的云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懵了,虽见识过佗钵的急不可奈,可还是被对方饿狼扑食般的动作吓懵了以至全然忘了反应。 侍候在帐外不敢拦下佗钵的两名小宫女则手足无措面面相觑,末了,齐齐忧心的望着烟云丝幔上映出的隐隐绰绰纠结在一处的人影儿发呆。 毡房外,不知内里情形的蓝木珠阿赫娜和四个宫女依然分列两边眼鼻观心的值守着,心神不定的阿赫娜悄然抬头看向杵在对面的蓝木珠,正对上蓝木珠的目光,两人隔空而视,蓝木珠不为人察的悄然摇头。 内帐,回过心神的云儿看见被佗钵禁锢在怀里的宇文芳痛苦无助的眼神,急了,张着两手冲上前,大叫出声,“大可汗,你不能……” 佗钵霍地抬头,猛抬腿将冲上前毫无防备的云儿踹飞。 “不——”宇文芳变了脸色,刚张嘴便被佗钵一低头噙住了润红的唇,如恶狼吞食鲜嫩的小肥羊般,贪婪享受着她的芳泽。 宇文芳被禁锢的双臂不觉握手成拳,尚有自由的右膝微曲呈现出攻击姿态,水汪汪的杏眸里起了波澜,有暗潮涌动,然,她尚有把握的一击终是没发出,紧握的拳头亦无力的松开来。 深知不能再次激怒佗钵的宇文芳陷入了绝望,虽曾经瑰丽的梦已碎,可内心深处还是涌起深深的悲凉。 她双手无助的抓扯着佗钵的藏青色风氅,风氅的斑斓虎皮滚边抓在她手里,毛绒绒的扎她的手,那针刺感令她仿若置身于猛兽爪下,成为它到嘴的鲜美盛宴。 佗钵的浓虬更扎得她脸生疼,红唇被其紧紧擭住,由着佗钵肆意取夺,嘴里弥漫着的是他留下的咸涩又混着酒臭的味道,呼吸被夺的宇文芳只觉头脑昏沉几近窒息,缓缓闭了眼眸的她,冰凉的双手无力垂了下来,任那粗蛮的大手粗暴撕扯着她的金绣凤衣…… “啊——” 一声沉闷的痛哼令那狂热的动作忽停了下来,夺去宇文芳呼吸的两片厚唇倏忽而去,一股新鲜的空气乘虚而入,宇文芳不由深吸几口气,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睁开眼便是佗钵通红瞳子里的烈火熊熊,像是到嘴的美味被抢了的猛兽心有不甘恶狠狠盯着她。 佗钵举起的左手鲜血淋漓,几道赤红血流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待看清他摊开来的血肉模糊的左掌心中之物,宇文芳眸光一滞,浑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住了。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这个值得你贴身藏着? <!--<ol id="ntent_ex_zhaiyao1" style="border-botto: 1px dotted 999;width:830px;height:425px;arg: 0 auto; arg-: 0px;paddg: 106px 0px; overflow:hidden;"> 上一章提要: 上二章提要: 上三章提要: 上四章提要: 上五章提要: 上六章提要: 上七章提要: 上八章提要: 上九章提要: 上十章提要: </ol> <span id="key_zhaiyao1" style="cursor:poter;text-align:center;float:right;arg-right:0px;font-size:118px;" onclick="clickopen_zhaiyao1();">展开+</span> --> 佗钵盯着血肉模糊的左手掌,神色变了几变,想起“大喀木”染史泥傅所说,冒着火光的瞳子里更浮了层阴鸷: 红月升空…… 邪灵再世…… 嗜血红月,祸在漠北…… 不管邪灵是何人,可自千金公主入塞,这见血的事就没断…… 还有他至今对外极力隐瞒秘而不宣的六尺金人出现异状的事…… 现在,就连他自个儿也见了血…… 佗钵不由转过目光盯向正心神恍惚着的宇文芳:难道说千金公主才是祸源?如果真是这样,这女人,还真是可惜了! 佗钵神色古怪,两眼直勾勾定在宇文芳身上,宇文芳没来由得感觉毛骨悚然,片刻的凝滞后却没有回视佗钵,只转身将被踹倒在地的云儿扶了起来: “云儿,你怎么样?” 云儿忍着身上的疼痛忙摇头:“公主,我,我没事。” 此时的宇文芳云鬓几缕青丝散乱,金绣凤衣半褪,半方锦帕搭拉在外,被撕扯开来露出雪缎中衣的她颇显狼狈…… 若非佗钵动作急切粗野,下手过重,岂会撕扯间被鎏金牡丹残片伤得如此之重,想到这双粗粝暴虐的大手会游走在千娇百媚的公主身上,云儿蓦地打了个寒颤。 见宇文芳对个女奴竟比对他都上心,佗钵越发黑了脸,暗暗磨了磨牙,眼窝深陷的瞳子里两束烈火越烧越烈…… 满心猜忌,欲求不满的他此时如乍毛而起的野兽,随时会暴起伤人以泄心中愤怒,佗钵转过目光又紧盯着血肉模糊掌心中的小半片残破鎏金牡丹:就是它,坏了他的好事! 掌中物虽失了原有的华贵,可那精雕细琢的做工、雍容的富贵花,赤金的材质依然掩不住曾经的耀眼奢华…… 然此刻摊在血肉模糊掌心中的鎏金牡丹残片,被血所染,残片锋利边缘尚存几抹赤红鲜血,鲜红和着金光散发着诡异光芒…… “这是什么?”佗钵咬牙一字一句道。 “……”宇文芳脸色泛了白,长长的黑羽睫轻颤,却是沉默。 “这个很贵重?值得你贴身藏着?”磨牙声又起。 “……”值得吗?她认真的思考:应该是不值吧,留着它,不过是提醒她曾经的悲与欢,苦与痛,而她,也是时候该抛下曾经的过往了。 “说话!” 沉闷的声音如劈下的闷雷震得人耳朵嗡嗡震颤,候在内帐外的两小宫女腿一软,险些坐地上。 “千金公主,本大可汗在问你话!” 在佗钵右拳头嘎嘣直响,耐心告罄之际,宇文芳红唇动,话尚未及出口,隐忍不住的云儿抢先上前开了口: “大可汗容禀,这半片鎏金牡丹虽是残破之物,可却是公主的母妃赵王妃遗物……” 呃—— 这丫头真能扯! 想来又是被雨晴给教坏了! 宇文芳默,默默的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急中生智的云儿在佗钵如狼般咄咄目光下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赵王妃早逝,公主自幼失母多年来一直心有伤怀,公主和亲塞外,便也将此物贴身带了来以作念想,却不想被大可汗突然……取了出来,公主睹物思人之下又难免勾起了伤心事,还请大可汗体谅公主一片思母之心,请大可汗恕罪!” 云儿看似不慌不忙嘴皮子溜到,然贴身小衣已是被冷汗打湿。 “她说的可是真的?”佗钵狐疑的盯着宇文芳。 “……” 宇文芳虽无言,却抬起水汪汪的明澈杏眸,看着他,红唇轻动,欲说还休,那波光潋滟扣人心弦的小眼神,似委曲似伤心…… 更似一汪春水洒落佗钵心头的火,那呼呼上窜的火气和猜忌,莫名的消了大半。 初入王庭的她,一身寂寥神色淡漠疏离,似看着周围一切,又似一切皆未入她眼底,如今的她,抬眸间,鲜活生动,令她多了几分真实。 宇文芳低了眼帘,掩下瞳子里的恶寒,心内暗暗鄙视自己,往昔最是瞧不上辰夫人向父王施展小意温柔的矫揉造作之态,欲说还休的委曲小眼神,却不想,对男人,还真真的有效,没瞧见那目赤欲裂的男人的火气正渐渐熄了去。 “这残片容易伤人,就算是留作念想,也不要贴身放着。”佗钵语气缓了下来。 “嗯。”宇文芳轻点头,一副乖觉的小模样看在佗钵眼中,目光不由越发温和起来。 佗钵随手将鎏金牡丹残片抛到妆奁台上,“叮”的一声清脆响,令宇文芳和云儿提溜着的心落了地。 见佗钵将血流的伤手随意往虎皮滚边的藏青色风氅上抹,宇文芳忙走上前,边扯出胸前半露的锦帕,边转眸吩咐道,“快,命人将上好的伤药取来。” 云儿立时打发了怯生生伺候在外的两宫女取来伤药。 脱下染了血污的风氅,佗钵大刀金马的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床上,眼睛半眯,鼻间品过那似有似无的女儿香,末了,锃亮的眼睛定定盯视着亲手为他上药包扎伤口的宇文芳。 “所幸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大可汗,这是宫中御用的外伤用药,甚为有效,这两日大可汗莫要沾了水,想来伤口会很快愈合的……” 宇文芳语出温软,佗钵身体因她之故受损,她如何能不担忧心惊,此事若放在北周皇宫,妃嫔若是令陛下身体有损,赐死算是仁慈,只怕会累及家族满门。 佗钵可是整个突厥的大可汗,只希望他此次受伤不要被有心人利用激起什么变故才好。 近他身前的宇文芳垂着眼帘,红唇动,香气如兰,面若无暇美玉,长长黑羽睫轻颤,目光专注,动作轻柔,冰凉却柔软的指腹在他受伤的大手上忙着,似挠在他心尖,令他心有愉悦,被按下的情动不觉又抬了头。 佗钵抬起右手抹了抹自个厚实的双唇,上面尚留有点点润红的唇脂,他舌尖轻舔,似回味着宇文芳香甜绵软双唇的美好,抬眼再看楚楚而立目不旁视专心为他上药包扎的女人,不由咧嘴而笑,忽抬手轻轻勾起她俏生生的下巴,令她明澈的杏眸正对上他灼灼的瞳子。 盯着她似春水汪汪的眼睛,那明澈瞳子里忽闪着的担忧和不安,佗钵心有满意:原来她也会担心他,这样,很好! “千金公主,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出嫁从夫,以后你心里念着的想着的都要是本大可汗!” 宇文芳虽无言,却是似有似无的睇他一眼,精致如勾描的眼尾一挑,忽的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天山之巅雪莲花开,惊艳了他的眼,温柔了他的心。 “你……” 毡房外瓮声瓮气的呱噪声隐隐传了来,还有女人尖细吵嚷声,虽听不清说的什么,可佗钵还是听出了拔贺鲁将军的声音,虽心有不耐,可知道拔贺鲁不敢轻易搅扰他,除非有什么要事…… 毡房外,安加利拆都尉面无表情的拦着一众人,见大可汗出来,心下悄然松了口气,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那止步了的婀娜身影。 佗钵下意识回头,却不见那可心相送的小美人儿,衣衫不整的宇文芳早已停了脚步,自不会出现在人前失了自个儿的颜面。 心有失落的佗钵不觉又低头看看包扎好的伤手,那条锦帕,尤含她体香温热。 掩在浓虬中的厚唇上扬,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被佗钵森笑吓得悄然哆嗦的四名宫女和阿赫娜忙不迭垂了眼帘,继续眼鼻观心的杵在那儿,蓝木珠则又偷眼看去,忽注意到佗钵包有锦帕的手,赫然发现渗出锦帕的暗红色…… 佗钵受伤了? 蓝木珠按下心中疑问,不动声色垂了眼帘。 “禀大可汗……”安加利拆话刚出口,便被几个女人挤到一边。 “大可汗!”伺候他的女人们眼睛齐刷刷亮了起来,急切的围堵而上,恨不得让佗钵多看自个儿一眼。 “大可汗,骨……”拔贺鲁将军的声音亦被女人们叽喳欢快声掩了去。 因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竟在自家的漠北草原上遭受不明袭击,虽有对方遗落的军牌指向北周虎贲精卫,可在佗钵暗中调查后发现,送亲使团执护卫之责的虎贲精卫并未有异动,虽寻不到负责监视的拔贺鲁将军的疏漏,可狐性多疑的佗钵还是下令将他撤换,因而,拔贺鲁将军又回到佗钵身边听用。 “什么事?你们都围在千金公主的毡房外干什么?” 心有不耐的佗钵冷眼扫过围上来的女人们,只一眼,令雀跃的女人们不禁瑟缩了下,记起眼前这位不仅是她们的男人,更是脾性阴晴不定手段残忍暴虐的突厥大可汗。 “大可汗,格死了!”见女人们的目光都凝向她,眉峰高挑脸带刻薄相的阿索里不得已,只好走出来,小心翼翼道。 “格?” 佗钵皱了眉:他的女人已接二连三死了好几个,这又死了一个? 可怎么想也没想起侍候他的女人中有个叫“格”的。 “她伺候过我?”佗钵不以为意道,既然记不住名字,想来不是个得他心的,死了就死了吧。 “大可汗,她不过是个西域掳来的女奴,哪有资格伺候大可汗呐?”眼见佗钵不以为意状,阿索里心下松了口气。 佗钵眯了眯眼,沉了脸:死了个女奴也跑来和他说,事情不简单吧? 果然,旁边按捺不住的阿依乌忙上前道:“大可汗,格是伺候叶舒的女奴,可却死在阿索里的帐中,我们去时正看见她口吐鲜血,死拽住阿索里的衣袍不放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咬了个遍 <!--<ol id="ntent_ex_zhaiyao1" style="border-botto: 1px dotted 999;width:830px;height:425px;arg: 0 auto; arg-: 0px;paddg: 106px 0px; overflow:hidden;"> 上一章提要: 上二章提要: 上三章提要: 上四章提要: 上五章提要: 上六章提要: 上七章提要: 上八章提要: 上九章提要: 上十章提要: </ol> <span id="key_zhaiyao1" style="cursor:poter;text-align:center;float:right;arg-right:0px;font-size:118px;" onclick="clickopen_zhaiyao1();">展开+</span> --> 伺候叶舒的? 佗钵不觉眯了眯眼,记起叶舒身边的女奴是有一个叫“格”的,叶舒的女奴怎会死在阿索里的帐中? 佗钵两眼霍地盯向阿索里,他还记得,叶舒刚来王庭没几日,便险些被惊了的马群给踩死,这里面,就有阿索里的手笔。 佗钵对叶舒的感情有些复杂,也着实喜欢这个美丽倔强的中原女人,可他的宠爱也确为她带来了许多麻烦,她被他的女人们暗下绊子他不是不知,还好左夫人是个大度的,不仅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护着叶舒,还教训了几个暗算叶舒的女人…… 见佗钵目光不善,阿索里不禁瑟缩了下身子,心有惶恐,她也不明白格怎会莫句其妙就发了疯死在她眼前? 格悄悄来找她,她还以为格有什么重要消息要传给她,谁知话没说两句,格突然就躁狂起来,拿起什么就摔什么,还追着她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末了,四肢抽搐口吐鲜血,翻着白眼的格临死前还紧紧抓住她的衣袍不肯撒手,而这一切,都被阿依乌等人看个正着…… 阿依乌平日里见人三分笑,看似同她也是亲近,实是条冷血的毒蛇,逮住机会就想咬人一口。 一个低贱的女奴生死是小,可这女奴却是刚又复得了大可汗宠爱的叶舒的女奴,还是蹊跷的死在阿索里的帐中,临死前还一直破口大骂阿索里逼她监视叶舒,要利用叶舒谋害千金公主,如果她不肯替阿索里做事,就会被她送去军中做军奴…… 佗钵脸色乌沉沉的,猛挥手打断阿依乌所说,森森目光转向阿索里。 “大可汗,是叶舒,是叶舒故意陷害我,”阿索里急了,她从佗钵眼中看到了杀意,不禁从头凉到尾,以前她们也不是没害过叶舒,可大可汗也没理会,只左夫人警告她们饿了她们几日而已。 阿索里痛哭流涕欲冲上前,却被安加利拆一把明晃晃弯刀给逼退了,不甘的她兀自哭喊道:“大可汗,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一定是叶舒给格吃了什么东西让她发了疯来诬陷我……” “叶舒诬陷你,为什么?” “……” 为什么? 肯定是叶舒发现了什么,叶舒一定是知道了格已被她收买,所以不仅杀了格,还最后利用格来害她,阿依乌等人一定也是叶舒施了法子引去她那里的…… 还有千金公主,或许,是今日格在她毡房外的哭喊令她起了疑…… 可这话,她怎么告诉大可汗? 见阿索里目光闪烁不定,佗钵脸上露了厌恶,瓮声道:“你们那些伎俩我没兴趣知道,你不是威胁格送她去做军奴吗,她死了,你便替她去吧!拖下去!” 两个突厥亲兵立时上前将阿索里拖走,阿索里挣扎着,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半空:“大可汗,是叶舒和千金公主合起伙来害我,不是我害死的格,是她们!这些中原女人心肠恶毒,大可汗你不能被她们骗了,大可汗饶命,不是我,让我收买格的是左夫人,是左夫人她……” 尖叫声戛然而止,估计是突厥兵塞住了她的嘴。 叶舒,千金公主,左夫人…… 她还真是咬了个遍,一个都不肯漏下! 佗钵冷哼出声,阴沉沉的目光扫向已敛了幸灾乐祸笑意的几个女人,为首的阿依乌不由悄然缩了缩身子,忽的有种兔死狐悲感:大可汗一句话就将伺候过他好几年的阿索里给扔到了军中,阿索里,死定了,且死得定凄惨无比。 看着缩着脖颈子扮无辜的伺候他的女人们,佗钵忽觉甚是无趣,不过面上却微微一笑,声音和缓道: “你们都安安份份的,本大可汗不会亏待你们,要是再敢因嫉妒做出害人的勾当,那就去军中和阿索里作伴!” 此时已是暮色沉沉,王庭内外燃起了堆堆篝火。 打发了这些心有余悸的女人,佗钵如狼的瞳子在篝火下泛着瘆人的幽光,他眸光闪了闪,抬手示意,安加利拆忙上前。 “大可汗有何吩咐? 佗钵压低了声音:“你派人去悄悄的查,格到底是怎么死的?有谁参与?” 见大可汗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了,看了许久热闹的拔贺鲁将军这才想起他的正经事,绷了脸,忙上前行了个抚胸礼,道: “大可汗,骨修登和两队人马一直没回来,‘达头可汗’担心他的安危,也派了人去找,可派去的人也没回来,我觉得事有奇怪,便又派了我麾下一队人马去找骨修登,命他们天黑前必须回来复命,可都这个时候了,人也没回来,我觉得事有古怪,所以来请大可汗示下,是否还要多派出几路人马去找?” …… 交值的六名宫女取代了蓝木珠等人的位置,蓝木珠拖着几近麻木的双腿和阿赫娜离去时,随意般的扫了眼匆匆而去的佗钵一行人,待转回目光,看见两个专门负责千金公主衣物浣洗的宫女正掀帘而出,手中偌大的银质托盘里各放着几件衣物。 蓝木珠低语几句,阿赫娜神色诧异,可却也没多言只低了眉宇跟着蓝木珠慢吞吞走着,待步速不急不慢的两宫女与她们错身之际,蓝木珠身子一歪,撞倒一袭水蓝宫裙脸盘圆圆的宫女,顺带着又绊倒了另一个尖下巴宫女。 不及两个宫女发怒,蓝木珠和阿赫娜忙将两人扶起,卑微的躬着身子嘴里呜里哇拉的连连道歉,又跪在地捡拾撞落散乱的待洗衣物…… 当捡收到那件虎纹滚边风氅,看见上面明显的暗红血迹时,一抹惊喜掠过蓝木珠的眼底,她压抑着心内激动,不动声色将风氅叠好与其它衣物放在一起。 “你们走路要小心着些,如此仓皇举止冲撞了贵人你们可担不起。”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懂,脸盘圆圆的宫女好心提醒道。 另一个尖下巴的宫女脸带不屑,使劲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似懒得搭理蓝木珠和阿赫娜,只接过蓝木珠收拾好的衣物托盘,同脸盘圆圆的宫女转身而去。 **************** 毡帐内,坐卧不宁的宇文姿黛眉拧,樱唇绷,绞着双手来回踱着步,耳边不断回响着暌息王子所说: “刚才率兵过去的是骨修登头领!” “他的双生子哥哥斯古罗仳大头领莫名失踪,他刚发现了线索,这正率兵去找呢,相信很快就能查清事实真相!” 此时的宇文姿,最担心的莫过于斯古罗仳之死的真相被揭露出来! 她虽是北周皇封郡主,可正如宇文芳所说,这里是塞外突厥,鞭长莫及! 若被人发现是她亲手杀死仳骨叵部的斯古罗仳大头领,她下场会如何? 莫说是突厥人,便是宇文芳就不会放过她,定会以此为由头将她堂而皇之的除了去! 她,可不想授人以柄!更不想死! 可暌息王子说骨修登已发现了什么…… 遍寻不着冷天奴的宇文姿心一直悬着,人生地不熟的她不敢冒冒然的四处打听,更怕惊动了宇文芳令她起疑,只急得自个儿团团转,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着: 冷天奴会不会出卖我? 此事已然惊动了佗钵,只怕不会善了! 若事发,反正杀人凶器已被我处理,我大可来个抵死不认! 可宇文芳逮住如此大好机会又岂肯轻易放过? 转瞬间宇文姿已是千思百转,丹凤眼幽光晦暗不明,银牙紧咬,暗自后悔未在“弥途峰”上趁机将唯一的人证冷天奴除了去,可转念又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 冷天奴并非愚蠢之人,他该明白,便是将我供出他也难逃干系! 他该知道,我若反咬一口指认是他所为,以他的鬼魅身手同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相较,谁的话更可信? 现在只希望他将斯古罗仳等人的尸首处理好,莫叫人寻到破绽……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骨修登率人马迟迟未归,“达头可汗”玷厥和拔贺鲁将军派出的人马亦不见踪影,而当这几路人马被找到时已是丑时,确切的说找到的不是人,是一副副血肉削剔干净的尸骸。 黑夜沉沉,周围死寂无声。 大束油松枝燃烧后释放的浓烈松香味儿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气,眼前屠戮后的景象令久经沙场的佗钵亦心有惊骇,甚至陡然生出些紧张,他黑沉沉的眼珠子环视着: 数十只血色而绘就的招魂幡在风中猎猎飞扬,于清寒月色中投下的道道招展暗影似群魔乱舞。 幡下白森森累叠的牛羊头骨中设有一祭坛,似刚刚行完一场大型祭祀。 祭坛四侧炉内油松枝兀自燃烧散发着浓烈烟雾,条条油松枝上点点红色火头如滴血红泪,于浓浓夜色中散发着点点诡异光芒。 竖立在祭坛东西南北角上的四块儿雕有祭祀神灵巫文的青石板上也浸透着大片鲜血,凌乱的血手印令观者恶寒。 祭坛中央一张绘有符咒的黑漆漆石质祭台。 祭坛内外,扑血满地的尽是被开了膛破了肚,片了大块儿血肉的无头尸骸,更好似一具具削工完美的骨架,而一溜溜的头颅和削得齐整鲜红灼目的片片内脏血肉则被整齐的供奉在黑漆漆石质祭台上和祭台脚下。 摆于祭台正中的牛角盘中的正是斯古罗仳和骨修登两颗头颅,同斯古罗仳一般,好似被什么所惊吓,死不瞑目的他两眼暴突,满脸恐惧…… “血祭,这是行的血祭!”目瞪口呆的庵逻王子艰难的吞了口干涩的喉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不能并存 血祭! 佗钵黑面沉沉似乌云笼罩,惊悸狐疑的目光则不断扫视着血腥冲鼻,松烟弥漫着的血祭现场,末了,晦暗不明的瞳子定在祭台上斯古罗仳和骨修登这对儿难兄难弟死不瞑目的大脑袋上…… 闻讯亦赶了来的“大喀木”染史泥傅面无表情的逡巡着屠戮的场景,于他,以血祭之名行杀戮之实的事没少干,被他一刀刀削肉剔骨的手下亡魂更是无数,那些鲜活的祭品在他血淋淋的牛角刀下或惨叫或哀求或破口大骂,于他,早已心生麻木,再浓郁的血腥也激不起他心头半丝的波动。 看了眼骨修登骇然大睁的两眼,大喀木心有纳闷:经他点拔,骨修登应该能找到斯古罗仳的下落,可怎么斯古罗仳找到了,他自个儿的脑袋也摆上了祭台? 大喀木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尔伏可汗”摄图,此时的摄图也是一脸懵怔。 目光一转,大喀木持白森森骷髅法杖的手忽的一紧,面容有刹那间的扭曲,如勾的两眼紧盯向一堆骸骨上覆盖着的鬼画符般的祭幡,祭幡上以血绘就的图腾,赤红的鲜血鲜艳欲滴,仿若将将绘就,只一眼,他便认出那血图腾出自“巫屠”之手! 怎么可能? 大喀木心有骇然,然在它人注意到他的异常之前,已敛了神色,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大喀木”染史泥傅是上一任“大巫屠”收养的孤儿,“大巫屠”座下两名弟子,一位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已被尊为“巫屠”,另一位便是染史泥傅。 染史泥傅虽是“大巫屠”的亲传弟子,却并不受“大巫屠”所喜,“大巫屠”突然亡故后,生前指定传承的大弟子“巫图”又莫名失踪,这唯二的弟子染史泥傅便成了漠北草原上最具神力的通灵者。 因“大巫屠”死的突然,染史泥傅未经他正式起灵坛告祝草原诸神灵赋于其传承,便只能位居“大喀木”之位。 多年来,大喀木染史泥傅一直对巫屠心有耿耿,于他,二人不能并存。 多年已过,虽如今漠北草原尊崇他这个最具巫灵之力的“大喀木”染史泥傅,然“巫屠”的影响力尚在,他又岂能容“巫屠”再现世? “达头可汗”玷厥亦冷心冷面的走在鲜血淋漓中,每次抬脚,脚底下沾染的粘稠血污便会随之拔起,而后滴滴答答的坠落。 玷厥抬头看向牛角盘里的两颗死不瞑目的脑袋,目光阴鸷难掩愤怒,这两兄弟忠心于他,随他来王庭向迎娶北周千金公主的大可汗道贺,却莫名被人行了血祭…… 于玷厥,比追查斯古罗仳兄弟横死原因更重要的是善后之事: 仳骨叵部有三万铁骑,实力不可小觑,如今同时没了大小两位头领,只怕又会内斗起,这两兄弟儿子共七八个,可最大的也不过十岁。 有他在后扶持着,孩子小没关系,只要听话就行,可这七八个孩子中他该扶持哪一个? 或是他干脆吞并了仳骨叵部? 可如此一来,佗钵会不会因忌惮他又凭空多了三万铁骑而从中作梗? …… “大可汗,”检视之后的阿史温伏将军向佗钵禀告道,“大可汗拔给骨修登听用的两队人马共八十骑,还有‘达头可汗’的二十骑、加上之后‘达头可汗’又派出的二十骑和拔贺鲁将军派出的二十骑,共一百四十颗脑袋全在这儿……” 血肉都被片了,有的骸骨也不全,好在被割掉的脑袋都在,完整也好,被片了肉的也好,只点脑袋倒是也将人数点明白了。 “这些人虽都在这儿,可不是同时死的,有的血早干透了,有的骸骨上还淌着血呢……” “达头可汗”玷厥越听脸色越难看,此次来王庭道贺,随行保护他的亲兵不过一百二十骑,多了入王庭佗钵也不会允许,结果一天之内便损失了他四十骑,还都是麾下英勇擅战的精兵,他岂能不恼不心疼。 “大可汗,现场没有一个活口,能将他们赶尽杀绝绝不是区区几个人能成事的!”阿史温伏将军抽了口凉气,继续道,“还有,此处是大片水洼地,本该容易留下些印迹线索寻查,可什么都没有,真是活见鬼了!” “那些战马也没了踪迹,马蹄印在前面山丘间的一条湖泊处就没了。” “还有那些狗,都被放干了血剁了爪子摆在这儿,好像摆了个图案。” 大喀木染史泥傅不经意般抬了抬眼皮,阴测测的目光扫了眼那摆成驱邪的图案。 “大可汗,这八十铁骑可都是您的亲兵,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勇士,还有‘达头可汗’和拔贺鲁将军的精兵,竟被人全部剿杀死无全尸……”默吡叶护目光闪烁似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道,“大可汗,有足够的人手,又彪悍善骑能与我们勇士一战的,在这里,就只有那些人了。” “默吡叶护是说那些送亲来的北周虎贲精卫?”走过来的冒乌顿恰听在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大声道。 迎着佗钵阴暗的目光,冒乌顿神色一顿,可旋即又无所觉般大咧咧道: “大可汗,默吡叶护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正琢磨这事呢,当日偷袭我和暌息王子的就是一支彪悍善战的军队,除了北周送亲使团的虎贲精卫,我还真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本事悄没事的摸进漠北草原,又悄没声的将这些精兵给杀了?” 佗钵目光微闪,阴鸷的双眼不见一丝光星,似被这暗夜吞噬,只余暗沉阴冷,迎上佗钵阴冷却了然的目光,冒乌顿讪讪的收了声,他确实有些心急了,一有机会就想将威胁他妹子地位的千金公主除了去。 “大喀木?”佗钵转向一直沉默不语望着四周出神的大喀木染史泥傅,声音有些暗哑,“你可看明白了?” “回大可汗,”知佗钵所问,大喀木声音沉稳道,“狍皮‘神鼓’,牛角‘引魂刀’和刺沙柳的‘驱邪’杖,分守四方的图腾绘纹‘生祭石’,还有这祭坛周边的布置手法……” 大喀木神色有些迟疑,可还是肯定的一点头: “是开的血祭祭坛无疑,确有人在此祭祀做法。” “显然,祭祀已开始,祭祀作法的人正是用这百多条的人命作为供奉的血祭祭品……” 陪“尔伏可汗”摄图来的冷潇雨似没听见大喀木所说,只缓缓走在污血淋漓间,一头乌浓黑发间银丝闪耀,披散的长发半遮住慑人心魄的桃花眸,一袭月白风氅的他,步履从容神色漠然,寒凉的月色打在他脸上,映出他瞳子里的森冷莫测。 “嗯?” 冷潇雨突然的一声,不大不小,却恰好传入众人耳,一众人下意识顺声望了过来。 冷潇雨俯身捡起一物,寒白月色下,映出他指间那枚血染的赤金海棠压鬓花。 冷潇雨将赤金海棠压鬓花放在祭台上斯古罗仳大头领的脑袋前,一个面目扭曲死不瞑目的大脑袋,对着一枚血染的精致小巧的海棠压鬓花,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尔伏可汗”摄图忽眸光一跳,快步上前,盯着祭台脚下摞叠着的数十颗人头缝隙处露出的一角蒲柳席,小半片被血污了的织锦碎片隐现,若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这个……怎么看着有点眼熟?”镇定如摄图此时忽心有不安,盯着一指宽的织锦碎片语出迟疑。 闻言,冷潇雨忙走上前,看了眼,似也想到什么,蓦地又看向摄图,两人隔空互视,末了齐齐上前动手。 “咕噜噜”沉闷声中,被拔拉开的颗颗脑袋滚落四散开来,未干凝的断头处还洒下一道道刺目的血迹。 摄图和冷潇雨的举动引起众人好奇,不由聚拢了来,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紧盯着两人搬开中空的祭台,从中抬出一卷破旧的蒲柳席。 卷成捆的蒲柳席摊开来后扬起一片浮尘,浮尘中着一袭银绣暗纹芙蓉花的锦绣衣袍,披头散发血污满面的女子滚落而出。 双眼紧闭的女子露出脏污了的小脸儿,苍白的唇边是晕染开来刺眼的鲜红,“思依!”只一眼,摄图嗷的一嗓子吼出声,目眦欲裂的他猛冲上前跪倒在地抱起昏迷不醒的思依。 思依身上锦绣衣袍的织锦料子还是冷天奴去年在漠河城的“锦云坊”所购,他和霍不与去漠河城,应珠得知后缠着要去,虽最终没去成,可冷天奴却给气不顺的她带回来几匹上好织锦料,她和思依各分了两匹作了衣袍。 当时思依选的其中一匹正是这银绣暗纹芙蓉花的织锦料。 此刻,躺在摄图怀里的思依脸色煞白更浮着层枯槁灰败之气,如死人般了无声息。 “思依,思依你醒醒!你应哥一声!” 怀中的思依毫无反应,小脑袋无力的搭拉着,失了镇定的摄图颤抖着手擦抹着她唇边血渍,目光锋利如刀,瞳子里愤怒心痛交替闪烁,他不知妹子伤得有多重,只看她灰败的脸色便知事情不妙,忙探手到她鼻间,隐约有气息,虽气弱悠丝,可勉强还能感受到。 “尔伏可汗,让我看看思依情况如何……” “冷先生,”摄图精神一振,反手抓住冷潇雨手腕,“你快看看,快看看我妹子她怎么样了?” 冷潇雨手指搭上思依的腕脉,一抹讶然忽的从他冷寂幽沉的桃花眸中掠过,抬眼凝视着思依了无生气的面容,无人察觉之际,那对儿慑人心魄的桃花眼微眯,有危险暗芒闪,再抬头时已是寂寂无痕。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结果一样 被从诡异血祭现场救下的思依一直处于昏迷中,脸色苍白,乌浓眉头紧锁的她似有未解的难题和困惑,然气息若有若无的她又似随时要抛下身后一切不再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 铁青着脸的“尔伏可汗”摄图两眼直勾勾盯着正为思依以内力逼毒疗伤的冷潇雨。 此时的冷潇雨,长发半遮面露出的半张玉华冰清的脸不着半分情绪,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闭,掩去瞳子里的莫测,光滑的额头有点点晶亮汗滴闪现,显然,为逼毒,他耗费了不少。 “噗——” 昏迷中的思依突然头一歪张嘴吐出口黑血,摄图布着红丝的眼睛一跳,立时上前一把推开旁边伺候的女奴,拿过布巾忙不迭为妹子擦拭嘴角流溢的血污。 “冷先生,我妹子怎么样了?”怎么吐出的血是黑色的?看着黑漆漆的污血,咽下心头惊悸,摄图转过目光问已起了身的冷潇雨。 “命,是保住了!”冷潇雨淡淡道,随手轻掸了掸落了几道褶皱的一袭银绣月白色直缀,那件月白风氅在血祭现场沾了血污,回来后便被他弃了。 一听思依的命保住了,摄图不禁松了口气,铁青着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不过……”冷潇雨语气一转,看了眼毡榻上依然昏睡着的思依,声音沉重了几分,“内伤已无碍,可所中之毒却是棘手!” “中毒?”摄图刚落了地的心又悬在了半空。 “是,思依所中的毒为‘仙子毒’,据闻此毒传自西域边曼,其名虽美却是灭人魂魄的霸道奇毒,中毒者一旦毒发死状凄惨连埋尸之地都会寸草不生活物不存。” “年轻时冷某镖行天下时曾见识过此毒,所以才知其厉害,我虽以内力为思依强行逼毒,无奈余毒难清,怕的是余毒会对思依有所伤害。” 寸草不生活物不存,这得有多毒啊! 余毒难清! 到底是什么人敢对他“尔伏可汗”的妹子下毒手? 摄图握手成拳,泛白指骨已是“咯咯”作响,咬牙道:“冷先生,余毒难清,思依会怎么样?” 冷潇雨坦言道:“尔伏可汗,我只能保思依不死,可余毒之威只有待人醒来后方可知晓,思依此次元气大伤,只怕还要昏睡多日,此间我会配些药物给她服用以减轻余毒危害,届时她醒来,便知结果如何了。” 看着经逼毒疗伤后脸色已渐渐泛了淡淡红润显了生机的妹子,摄图虽心有不甘却无法再要求什么。 别人不知可他却知,辅助他的冷潇雨不仅智计过人,更会些治病救人的法子,至于那些巫医,自见识了冷潇雨的本事后,巫医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至于脾性难测唯大可汗佗钵之命是从的“大喀木”染史泥傅,他和他不熟,亦不敢信任。 见摄图流露出痛悔之色,知他所想的冷潇雨微摇头,声音低醇沉稳却语出淡淡道: “莫说可汗不知思依会遭此劫难,便是派出了亲兵保护,只怕结果也是一样!” 摄图:“……” “想斯古罗仳兄弟及百多名骁勇善战的铁骑尚被开膛破肚片了血肉割了脑袋,若对方有心拿思依为祭,又岂是可汗你派出的区区几个亲兵就能护得住她,到时血祭祭坛上不过是再多几个活人祭品而已。” “……”摄图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 “现在已是不幸中之大幸,思依,毕竟活了下来。”冷潇雨沉吟道,“尔伏可汗还是想想,会否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毕竟,有人大行血祭祭祀,斯古罗仳兄弟二人皆是死无全尸,而思依却出现在血祭现场且是唯一没被行了血祭的,相信,太多人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们想知道?”摄图冷笑,笑容凉凉,“我还想知道呢!如果被我查到是何人敢掳了我妹子将她害成这样,我定灭了他全族!” “尔伏可汗”摄图不明白,他乖巧善良的妹子怎会出现在血祭现场? 而佗钵更不明白,怎就有人敢如此胆大枉为趁他不在王庭之际刺杀千金公主宇文芳? 牙帐,黑沉沉着脸的佗钵挺身而立,怒气冲冲的他根本坐不下,一对儿褐色的大眼珠子已泛了点点腥红,似簇簇火苗灼烧,只待突然爆发喷火而出。 他从诡异的血祭祭祀现场刚回来,便惊闻千金公主在他走后遇刺,所幸千金公主有惊无险,然便是如此,惊愕愤怒的他如何还能沉得住气,刺客已公然入王庭行刺了,这一次是千金公主,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站在上首的佗钵瞪视着下面一众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被他腥红的瞳子扫过来,一众人不由遍体生寒,即便已是深夜,却个个睡意全无,更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生怕被佗钵无处释放的火给波及到。 迎着佗钵腥红火烧的两眼,今夜被佗钵留下担负护守王庭之责的安加利拆都尉和拔贺鲁将军不禁齐齐变了脸色,心有郁堵的安加利拆神色黯然,绷唇不语。 拔贺鲁将军则挺着个脖颈子,下意识抬手搔了搔乱蓬蓬的大脑袋,似烦躁似不安。 待宇文芳在云儿等宫女的簇拥下入得牙帐,帐内紧张凝重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佗钵大步上前,未及宇文芳向他福礼,人已至近前握住她双手,上下打量着问出了声: “千金公主,你可有受伤?” 宇文芳长长的乌浓柳眉微蹙,明澈灵动的杏眸波光流转间似隐隐浮着一层阴霾,如扇面般铺开的长长黑羽睫轻颤,虽神色平静详和依旧,然泛了点点寒白的玉颜展现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之态令佗钵禁不住心生了怜惜。 “大可汗,千金尚好……”宇文芳眸光微闪,被佗钵紧握住的双手陡地一僵,下意识欲抽离,却生生按捺住。 眼前的男人,如狼般凶戾的瞳子冒着红光透着关切,言谈举止间看似温柔有情,人前对她又颇多维护,几乎令她因疏冷的态度对他心有歉疚,然自知晓他意欲同南朝陈结姻亲之盟后,这点子歉疚已是荡然无存,她和那位南朝陈的“丰宜”公主,不过是他手中互为挟制平衡北周和南朝陈的筹码而已。 宇文芳眸光动,波光转处已是流光溢彩,声音不疾不徐着: “所幸千金身边服侍之人拼命相护,长孙副使和安加利拆都尉等人又来得及时,此次遇袭,也算是有惊无险……” “嗤——” 拖着尚未好利索伤脚的应珠正进了牙帐,闻言嗤笑出声,心有幸灾乐祸的她见佗钵向她投来不快的警告眼神,不由撇撇嘴,若非为了瞧热闹,深更半夜的谁会放着好觉不睡来这里?想让她闭嘴,难! “千金公主,你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自你来后怎么麻烦的事就不断呢?”应珠声音如银铃清脆,随意的口气却带了十足的指责。 应珠的话令刚刚松缓下来的氛围立时又凝重了起来,众人皆无语,只神色各异的看向宇文芳,一时间帐内静的异常。 应珠却似无所觉,只若无其事的拖着伤脚走到宇文芳面前,眉梢扬,眼尾翘,唇边含笑笑得挑衅。 &26412;&25991;&26469;&33258;&29916;&32;&23376;&23567;&35828;&32593;&32;&87;&87;&87;&46;&32;&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26356;&115;&26032;&26356;&113;&24555;&24191;&21578;&2356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绝无戏言 宇文芳没想到被佗钵下令罚为军奴的阿索里竟会逃了出来,非但逃了出来,更悄悄放了几把火,火借风势四处蔓延开来。 所幸今夜执护卫王庭之责的安加利拆都尉临阵不乱,发现火情后迅速调派人手四处灭火,便是如此快速应对,王庭内过火之处还是多有波及,正如宇文芳所在的毡房…… 宫女禀告说火已往这边烧过来时宇文芳在云儿和两名宫女的服侍下将将卸去头饰准备更衣睡下,云儿们忙给宇文芳披上外氅,几个人拥着宇文芳出了毡房,举目望去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大批突厥兵和王庭内的奴隶们正紧张的四处灭火。 刚出了毡房,迎头传来一道粗声粗气:“千金公主,你没事吧?” 匆匆而来的拔贺鲁将军在马上居高临下肆无忌惮打量睨视着全身裹在金绣团花凤氅里的宇文芳和她身边一众衣衫不整显了几分狼狈的宫女,瞳子里暗光闪,大声道。 然未及宇文芳回应,便又自顾自的道: “千金公主,烧往这边的火差不多快被扑灭了,你这里,安全的很,没事还是别出来了。”别出来添乱。 “你们,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拔贺鲁伸手点指着两队保护宇文芳的护卫,板脸厉喝,“没看见起火了,不赶紧去救火呆站在这干什么?” “拔贺鲁将军,我们……”被训的护卫头儿感到莫名其妙。 “还不快去!” 拔贺鲁大眼珠子一瞪,不耐烦的吼声生生将欲解释的护卫头儿给唬了一跳,虽有心辩解,可想想拔贺鲁的身份,还是闭了嘴,乖乖听他调派,毕竟,王庭起火非比寻常,千金公主既无事,派他们去灭火也说得过去。 拔贺鲁直接听命于大可汗佗钵,今夜是他和安加利拆共同值守王庭内外,许是佗钵接报斯古罗仳兄弟惨死在诡异血祭祭坛上令他心起了不安,前去查看离开前特令这两人留守王庭。 拔贺鲁刚从王庭外围巡视回来,王庭内便大火四起,忙着救人又调集人手灭火分身乏术的安加利拆请拔贺鲁去千金公主那边巡视保护着,未料,拔贺鲁见千金公主神色自若安然无恙,便将保护她的两队人给调走灭火去了。 “他,他怎如此嚣张放肆?”云儿怎看不出拔贺鲁的敌意和挑衅,瞪着扬发而去的拔贺鲁心有不平。 “他想请大可汗将池安儿赏给他,我没同意,他自是心有不快。”宇文芳倒是不以为意,只淡淡道。 之前拔贺鲁因调戏池安儿被肖念以比武切磋为名暴打一顿,没想到他竟不死心,想着一眼相中的小女子不过是个宫女,只要向大可汗开了口要人,宇文芳岂会不答应,然,宇文芳还真就没答应。 宇文芳虽没正八经的将池安儿叫到眼前细细端详,可却知她入了云儿的眼,云儿不仅将人从宇文姿身边调了来,甚至亲自加以调教。 听说池安儿的容貌与自个儿有几分相像,且与云儿投契,莫说将她赏给粗蛮的拔贺鲁会令云儿心有难过不忍,便是只想一想这个与自个儿有几分相像的小宫女被拔贺鲁压在身下,就深感恶寒! “云儿多谢公主,”云儿恍然,没想到中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不由为池安儿感到侥幸,所幸公主按下了此事,心有感慨的她笑道,“池安儿也是个有福的,若知晓是公主保住了她,定会感激不尽过来给公主磕头的。” “你倒是护着她,都替她先行谢过本公主了,”宇文芳不禁莞尔,不觉对能入了人前冷清冷面云儿的眼的池安儿生了些许好奇,“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待调教好了,带来我瞧瞧。” 云儿忙应着,其实如池安儿这等受过严苛规矩调教的宫女,只要稍加点拔记下公主的喜好与忌讳便可调到宇文芳跟前听用。 云儿之所以没安排池安儿近前伺候,初时因池安儿有杖刑在身,伤好后只安排她照顾雨晴和帮着冬儿打杂,后又让她调教小鹰儿宝儿,甚至连受伤的离忧和那几个女乐的杂事一并交由她打理,原因无外乎云儿的担心,担心若见到如此一张相似的脸在眼前晃悠,公主会不会如郡主宇文姿一般,亦是起了膈应心有不快? “这一场火,倒是扰得我没了睡意,走,去看看雨晴她们。”挂念着雨晴和冬儿的宇文芳抬眼往雨晴等人的毡帐方向看去,那些地方倒是没过火。 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衣袍不整的女子匆匆而来,她似是刚从火中逃出,尚惊魂未定,埋头径直往宇文芳的方向冲来。 待宇文芳和云儿等人发现异样时,女子已奔至近前。 “你是何人?站住!” 没搭理云儿所问,埋头至宇文芳跟前的女人猛扬手,一把寒森森短刀已扎向宇文芳,“都是你害的,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我要你死!”寒森森的短刀划过一道冷光,映出女人吹牙切齿几近扭曲的脸。 “阿索里!” 宇文芳脱口而出,人遇袭,且有几分身手的她本能间侧身闪避。 一击失手,阿索里又挥刀猛刺,云儿已抢上前,双手猛抓住阿索里持刀的手,两人立时扭打在一处。 身后六七个宫女尖叫着四散奔逃,没跑的两个也只站在那儿“啊,啊——”,如魔怔了般兀自张嘴放声尖叫。 尖叫声令宇文芳头疼,这些经过宫中礼教司仪严苛调教的宫女们,规矩熟稔,手脚利索干活麻溜,然却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事便只有挨宰的份儿,还真不如她身边的雨晴云儿等四大侍婢,至少,危险之际花拳绣腿的还能应付几下,不会只吱哇乱叫…… 此时的王庭嘈杂声重,人喊马嘶的也没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 阿索里似疯了般,力气奇大,被云儿踹了两脚也没撒手,只死死握住刀柄同云儿夺刀的双手僵持不下。 “我杀了你,杀了你们,”阿索里瞳子直勾勾的,嘴里碎碎念着,“宇文芳,你和叶舒陷害我,你们骗了大可汗,骗大汗罚我做军奴,我死也不去,我杀了你,杀了你们……” “阿索里,你杀了格,大可汗罚你做军奴,你不去找大可汗,不去找叶舒,找我家公主做什么?” 云儿怒道,猛一个膝顶,痛得阿索里不由弯了身,露出半开的衣襟,大片肌肤上红红紫紫的更有深深咬痕,云儿眸色一滞,却被阿索里猛扑倒,眼见阿索里手中的刀捅上云儿的脸,却身子一歪,被抢上前的宇文芳踹翻。 “公主,她……小心!”云儿刚想说什么,瞳子蓦地圆睁,大喊出声,黑亮澄澈的瞳子中映出一把明晃晃劈向宇文芳的弯刀。 眼见三名蒙面刺客杀向宇文芳,站在那儿一个劲尖叫着的两宫女,其中一位喉咙里猛噎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另一位,吓得忘了尖叫,扑腾瘫倒在地,两手抱着脑袋瑟缩成了团儿。 此刻的宇文芳脸色肃沉,清寒皎皎的月色下小脸儿泛了莹白,迎着劈向她的三把弯刀,心头蓦地一动: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他还会及时出现救她于危难吗? 心底蓦地生出丝期盼。 旋即一抹苦笑掠过明澈眼眸。 她的绝情话,干脆又明了,他岂能不明白,或许,他已然断了那份不该起的念想。 可为何她又心有难过失落呢? 原来不觉间,他已入了她的心。 此时的他,在哪儿? 相同的处境,已是不同的心境,她已不是那个自离京之日心若止水视生死如无物的宇文芳,此时的她,心有牵念,她不能死亦不想死。 不过是闪念间,她已思量许多,迎着三把利刃,她芊细的腰枝一扭,灵巧避过,旋即回身,照准那个回手抽刀的刺客抬腿猛踹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令三个刺客讶然。 不过形势很快一边倒,三个手持弯刀的刺客虽远不及当日漠河官驿里的杀手和死士,可对上两手空空的宇文芳和云儿,已是绰绰有余,毕竟宇文芳和云儿也只跟着赵王府的家将们学了些花拳绣腿,虽比普通女子强上许多,可真若生死相搏,撑不了多久的她们只有挨刀的份儿。 云儿这个后悔呀,虽知要经历这些砍砍杀杀,当初就该跟着家将们多学些拳脚功夫…… “好啊好啊,”爬起来的阿索里手里仍死死握着那把短刀,两直勾勾的眼珠子放着光,笑得癫狂,“放火烧不死你们,那就砍死你们,宇文芳,叶舒,我杀了你们!” 阿索里举着短刀也跟着扑向处境凶险的宇文芳。 “不——” “公主!” “嗖,嗖嗖!” 两道人影如风一般冲了过来,几块儿石头先她们一步飞向三个刺客,石头准头十足,乍然间不知袭来是何物的刺客们不得不闪身避过,蓝木珠和阿赫娜趁这空档猛窜至宇文芳身边。 “你们,你们……”阿赫娜手中兀自紧紧攥着两块儿石头,瞪着刺客,哆嗦着嘴唇却是说不下去,不知是害怕还是给气的。 蓝木珠则一棍子将阿索里打倒在地,她是鹰族贱奴,什么粗活没做过,身上自是有把子气力,且这些日子吃得饱喝得足,力气更是见长。 待长孙晟、肖念及安加利拆和拔贺鲁等人赶来时,正看见宇文芳闪身避过一刺客袭杀,而另一刺客刀已削至近前,蓝木珠飞身而上替宇文芳挡刀…… 受伤倒地的云儿死死拖着一个刺客的腿…… 阿赫娜正奋力抢过短刀刺进阿索里前胸…… 眼前的一幕令汝南公宇文神庆眼皮子突突直跳,他就觉得这场火蹊跷,四处着火,哪有这么巧的事? 红了眼的安加利拆如狼般抽弯刀猛杀上前,那凶残气势,浑身散发出的杀气令肖念和长孙晟对这位平日里尚显些斯文气息的突厥都尉不由侧目,两人不甘落后,亦纵身杀入战圈。 拔贺鲁则有些发懵,千金公主怎么就遇刺了? 三个刺客死了两,逃得那个还是抓了蓝木珠为质。 眼见被刀刃抵在脖颈子上见了血的蓝木珠定定望着她,两眼流露出深深的绝望和难以言表的悲伤,宇文芳心头震颤,莫名起了伤感,不由阻止众人对刺客的步步近逼。 “不能放虎归山!” “公主!” 肖念和安加利拆急了,齐齐出声。 “放他走!”宇文芳蓦地打断两人,语出干脆不容质疑,更冷冷睇了眼紧握弯刀仍欲上前的安加利拆。 安加利拆沉默片刻,终无奈的止了步。 “不就是个贱奴……”旁边的拔贺鲁很是不以为然,咧嘴道,“一个贱奴死了就死了,哪能因为她的贱命就误了正事……” 话未说完,却在宇文芳冷凝目光的逼视下,生生咽下余话。 神色肃冷的宇文芳转了目光,瞳子里点点锐利闪烁,冷声对挟持蓝木珠的刺客道: “本公主放你走,可你若再敢动蓝木珠一指头,本公主定要你以命相赔!”她一字一句着,字字寒凛,“本公主绝无戏言!” 阿赫娜只觉眼眶一热,泪忽的就滚落而下,除了族长,还从未有人如此看重她们的性命,此刻,尊贵如千金公主竟因她们这样低贱的贱奴而向刺杀她的刺客让步…… 蓝木珠悲伤绝望的双眼一滞,似不敢相信般呆呆望着宇文芳。 刺客虽蒙面看不清面容,两幽黑的瞳子却深深看了眼宇文芳。 于宇文芳,无法为了抓刺客而眼睁睁着蓝木珠丧命,尤其,她方才还舍命为她挡刀…… ******** 已知晓事情始末的应珠只觉遗憾,怎就又差了那么一点点呢? 此时的她对父罕佗钵警告的目光故作视而不见,只拖着伤脚走到宇文芳面前,眉梢扬,眼尾翘,唇边含笑笑得挑衅。 “先是左夫人莫名其妙得了怪病毁了漂亮的脸蛋儿,后是鹰族贱奴挟怨报复纵乌猎群行凶连累那扎身死,然后又是塔弥若和里尼,现在又死了斯古罗仳两兄弟……” 应珠声音一顿,眼底里闪过一抹复杂,旋即又似笑非笑道:“现在倒好,连一向防守严密的王庭竟也闯进了刺客,又死了个阿索里,啧啧,千金公主你入了漠北草原,这事情就一件件紧跟而来,可真是有趣的很!” 瓜 子小 说网首 发更 新 ww w gz bp ic om 更 新更 快广 告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大错特错 <!--<ol id="ntent_ex_zhaiyao1" style="border-botto: 1px dotted 999;width:830px;height:425px;arg: 0 auto; arg-: 0px;paddg: 106px 0px; overflow:hidden;"> 上一章提要: 上二章提要: 上三章提要: 上四章提要: 上五章提要: 上六章提要: 上七章提要: 上八章提要: 上九章提要: 上十章提要: </ol> <span id="key_zhaiyao1" style="cursor:poter;text-align:center;float:right;arg-right:0px;font-size:118px;" onclick="clickopen_zhaiyao1();">展开+</span> --> “应珠,闭嘴!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佗钵厉声断喝,他突然有些后悔太过宠溺这个小女儿,以致现在的她就没个怕的,甚至还敢公然同他这个父罕抬杠。 然佗钵不知的是应珠这是憋着气来的,心头那口郁气,生生从晌午憋堵到现在…… 骞马?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宇文芳竟然抢了她的风光同他的天奴哥骞马相较,她凭什么? 骞就骞吧,可她竟然还跑了个头名?天奴哥却只跑了个第二,怎么会这样? 宇文芳在前面跑,天奴哥在后面巴巴的追,那画面……想想就来气! 她禁不住又磨了磨牙: 还有赤烈,平日里对她爱搭不理的也就算了,可听说它竟老老实实的让宇文芳摸它脑袋,还巴巴得为了“桃花叱”去打架,哼,一定是它故意让着桃花叱才害得天奴哥输了,对,一定是这样! …… 神色平静的宇文芳冷眼迎向应珠的挑衅,却见她神色古怪,脸色更变了几变,似生气,似迷惑,似郁闷又似释然,不由心内暗道:大可汗的这位女儿,还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她似乎对她心怀敌意,可两人尚无交集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她怎就得罪她了? 有些话可意会却不可言传,正如应珠方才所说的,听在一众人耳里,神色各异的目光齐齐投向宇文芳。 冒乌顿瞪着两眼,毫不掩饰的点点头,大有应珠公主你好样的,你说出了我们心里话的赞赏模样。 “父罕,我又没说错为什么要闭嘴?而且我根本就没胡闹,”应珠朝佗钵脆生生道,未及佗钵反应,又回过目光直视宇文芳,笑得嘲讽,“千金公主,我刚才所说的难道没有发生?难道我有说错?” “你当然有说错!而且是大错特错!”宇文芳语出愠怒。 “……” 被宇文芳毫不留情指斥说错话的应珠懵了,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当面呛她! “你,你竟敢骂我……” 回过神的应珠脸腾的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感觉自个儿的骄傲被宇文芳踩在了脚底下,还是在众目睽睽下! 这叫她如何能忍? 应珠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鞭子,可惜,这深更半夜的,赶来看热闹的她还真没将马鞭别在腰间。 她的动作令佗钵黑了脸,令一众大小可汗贵族头领们唬了一跳,令送亲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侧目,更令脾性与她不相上下京师长安出了名的纨绔肖念瞪了眼,然比肖念动作更快的是宇文芳。 迎着应珠气鼓鼓的小脸儿,凶巴巴的目光,宇文芳不退反进,突然迈步上前,直逼应珠。 手摸了个空的应珠猛对上宇文芳冷凛的面容,霜寒锐利光闪的瞳子,禁不住后退两步,只觉被对方威压所慑,在惊悸之下竟然生出一丝熟悉感。 此时的宇文芳,身上的气势竟毫不逊于天奴哥,她尤记得当年天奴哥拎着达可曼得大头领的脑袋横扫血洗了整个达可封地后,披一身血污回到军帐,满身杀伐戾气神色霜寒的他冷冷扫过来,那森冷肃杀的目光令她毛骨悚然,后来,天奴哥毫不客气的命人将偷跑出来的她给押了回去…… “你想干什么?”应珠不禁又退了一步。 此时的宇文芳,敛了方才的怒意,神色复归平静,然杏眸里的点点锐利尤在: “本公主说你方才的话有错!且是大错特错!”宇文芳一字一句,声音虽不大,却在静的异常的牙帐中回响着,“什么叫有趣的很?难不成应珠公主视人命为乐子,拿死人当趣事?” “我……” “你错了!事情接二连三,死伤的人越来越多并不有趣!”宇文芳并不给应珠说话机会,打断她道。 “本公主的贴身侍婢和宫女,夏儿惨死,雨晴重伤,青儿丧命,她们本无辜却死的死伤的伤,于本公主,并非趣事!” “今夜王庭内火舌四起宵小作乱,本公主两度受袭,若非云儿、蓝木珠等拼死相救,若非长孙副使安加利拆都尉等人来得及时,本公主早已是亡魂一缕,应珠公主以之为趣事,然于本公主,却是劫后余生,实非趣事!” “自本公主入了王庭,一件件一桩桩接二连三发生,莫说是应珠公主有此一问,本公主亦心有奇怪,到底是何人,躲在幕后操纵如斯,如此针对本公主,竟是要不死不休!” 宇文芳亦是借应珠的挑衅说出了心中所想,她的直白之语令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复杂。 感受着扫过来的几道异样目光,冒乌顿隐忍不住了,刚想上前,却被沉脸不语的暌息王子以眼神制止。 暌息心有了然,宇文芳虽语出不善,可并未质疑被抛出来顶罪的鹰奴,甚至也未对鹰奴又被左夫人要了去一事追着不放,既然宇文芳还不想同左夫人交恶,那他们就静观其变,可……今夜的刺客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一直面无表情静听着的大喀木染史泥傅,抬了抬眼皮,似有似无的瞟了眼宇文芳,末了,又垂了眼睑。 被宇文芳明澈皎皎如天上月却水汪汪着含了些许委曲之色的杏眸扫了过来,心有所思的佗钵缓了脸色,泛着点点腥红的瞳子也温和了许多,他心知肚明,她确实是受委曲了。 佗钵清咳一声大声道:“千金公主,你放心,本大可汗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待抓到刺客和指使的人,本大可汗定将他们马踏成泥!” 被宇文芳当众下了面子的应珠心有不甘,还想说什么,却瞅见父罕同宇文芳眉来眼去,眼中哪还有她这个女儿,不由越发厌恶抢她父罕的宇文芳,重重“哼”了声,怒道: “千金公主,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我可听说你出塞之前在漠河官驿时曾受到上百名杀手的袭击,谁知道你在北周时是不是与人有私怨,才招至祸事将刺客引来了突……” “应珠公主请慎言!”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晟蓦地出声,眸色沉沉的他似未出鞘的利刃隐忍着蓄势待发,当乌沉沉的目光落在应珠脸上时,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肖念突然转身而去,动作突然而无礼,众人正不知所谓呢,肖念虎步腾腾的又复返而回,冷笑道:“应珠公主你可看清楚了,好好看清刺客的脸!” 言罢随手便将拎着的两具刺客尸体掷向应珠,两具早已僵硬的尸体落地发出沉闷的“呯呯”声,正砸在应珠脚下。 应珠虽天不怕地不怕,可低头猛对上两张死人脸,还是心有恶寒,扭头不再说话了。 死了的两名刺客,高鼻满脸路腮胡,一看就是突厥人长相。 佗钵盯着肖念,琢磨着:是不是他的脾气太好,以至肖念忘了他是突厥的大可汗,竟敢当着他面吓他女儿了? 未及佗钵开口,长孙晟已上前两步朗声道: “大可汗麾下兵强马壮素以治军之严而闻名,末将还以为突厥王庭亦是护卫森严定能保大可汗和千金公主安全无虞,未曾想送亲使团入了王庭,护卫公主之责交接不过区区几日便发生刺客闯王庭刺杀和亲公主之事,王庭守护竟是如此松散懈怠实是末将始料未及,早知如此,末将便该请大可汗允准送亲而至的北周虎贲精卫协助王庭行守护公主之责……” 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立时面色不善瞪了眼:长孙晟这话说的,明晃晃的打脸啊!明晃晃瞧不上突厥王庭的攻防啊! 不过转念再一想,千金公主在漠河官驿能在百多名杀手的袭击下安然无恙的活下来,执护卫之责的长孙晟和肖念功不可没,长孙晟说这话,倒是有狂傲的本事。 佗钵如狼的眼睛充斥着戾气,面对杀气腾腾下一刻便要如狼般扑来噬血的佗钵,长孙晟直面迎视目光未有稍退,声音不急不慢道: “大可汗诚意求娶我朝公主,千金公主奉旨和亲万里迢迢入塞只为两邦交好而来,可和亲大典尚未成,公主却在王庭,在大可汗眼皮子底下接连遭遇乌猎之祸和刺客……” 长孙晟深吸了口气,似生生咽下难以启齿之语,声音一顿,却转向宇文芳,脸露愧色道:“今日令公主受惊实也是末将保护不力之错,还请公主责罚!” 汝南公宇文神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瞅了眼两瞳子腥红的佗钵,想了想,没吭声,只不过那圆润白胖的脸却是严肃的很,看似温和却历经风雨的深沉眼睛旁观着这一切。 “来人!”佗钵眼角微抽,突然怒吼出声,粗瓮的闷吼震得偌大的牙帐似乎也跟着颤了颤。 “在!”如狼似虎的一众亲兵拔刀将长孙晟团团围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这是在为他们求情? “千金公主,你这是何意?” 被制止的佗钵按下眼底里的轻松和笑意,煞有其事作不解状,然高举的手刀作出的“杀令”却自然而然的随着那只柔软玉手的阻拦动作放了下来。 “大可汗,千金有话要说,还请大可汗听千金一言……” 宇文芳红唇启,吐气如兰,轻柔温婉的声音如春风拂过,破了凝重冰寒的氛围,佗钵听在耳只觉心情愉悦,再见她柳眉微拧,波光潋滟的杏眸中一扫往昔的冷冷淡淡,一抹担忧中更晕染了丝感激,佗钵禁不住一扫胸中郁闷阴霾,心内暗自得意。 显然,他的作法取悦了千金公主,她甚至因他为了给她出气而执意杀戮引发了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的异议而为他心生担忧。 果然还是个小女人,心,还是太软了! 她能为小鹰儿、鹰族一众贱奴求情,自也不会坐视为她挡刀的蓝木珠死在眼前,心软如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着这些突厥将士因她而死…… 埋在浓虬中的嘴角微咧,掩下笑容,佗钵一本正经肃容道:“千金公主有话只管说。” 牙帐外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然现场却静的异常,只有宇文芳不疾不徐清凌凌的声音回响着: “大可汗容禀,送亲使团奉旨护送千金出塞和亲,执武职护卫之责的长孙副使万里迢迢一路上保护着千金的安危,可谓是殚精竭虑不敢稍怠!” “连应珠公主亦有所耳闻,送亲使团这漫漫长途一路行来并非太平,所幸在两位送亲正副使的妥帖安排保护下千金才得以安然见到大可汗,虽入得王庭,可接连变故令长孙副使心一直未有稍安,以至今夜阿索里和刺客的接连刺杀下令他失了镇定言辞激烈有所偏颇,大可汗心胸如草原般宽广,还请大可汗不要因他激动之下的几句区区言辞而心生介怀。” “今夜事发突然,王庭内火舌肆虐,拔贺鲁将军调走护卫也是事出有因,且若非安加利拆都尉和长孙副使等人来得及时拦下刺客,只怕千金也不能完好的站在此,如此,安加利拆都尉等人也已算是将功折罪了。” 一直低着头沉默着的安加利拆神色微动,却终没有抬头,只静静聆听着那如泉水淙淙的温婉甜美的声音。 宇文芳朝着佗钵微曲膝盈盈下拜,语出真诚一字一句道:“还请大可汗息雷霆之怒,饶过今夜这一干护守王庭的将士。” “公主这是在为他们求情?”佗钵瞳子里的腥红渐渐散了去,伸手便牵住宇文芳一对儿细滑柔软若无骨的小手儿,宇文芳眸光微闪,却由着佗钵动作,点头道,“还请大可汗宽恕他们。” 一直作壁上观的“汝南公”宇文神庆清咳一声,走了出走,明明比佗钵小不了几岁将将年过五十的他,圆润白胖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甚至可以说是慈祥的笑容,笑眯眯的点头附合道: “是啊是啊,长孙副使,你送亲而至职责所在担心公主的安危,这份紧张和心意大可汗同公主定会理解,定是很理解的!” 回过目光又道:“大可汗,公主所言极是,如今北周与突厥结姻亲之好,大可汗您同千金公主的和亲大典又将不日举行,如此,还是不要轻言杀戮为好,虽有宵小不耻之徒图谋不轨,然公主自有福佑,相信大可汗也定能保公主周全。” 旁边的肖念忽的出声:“安加利拆都尉也算是条汉子,公主说的没错,他虽职责有失,可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安加利拆不禁抬头看了眼肖念,心有纳闷:这位肖都尉,对他们突厥人戒心极重,不是不待见他吗?怎竟肯出声为他说话?这人虽成不了朋友,可倒底是个磊落的汉子,喜好厌恶都表现在明面儿上。 见跪在另一边的拔贺鲁不满的瞪过来,肖念立时瞪了回去:怎么的,爷就是为安加利拆求情,就是不待见你!有意见?憋着!不服?来战! 宇文芳和宇文神庆开口求情,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自不甘落后,毕竟是他们突厥的将士,哪有好人都让这些外族人做了的道理,自然是纷纷发声请大可汗刀下留人。 佗钵自然顺势而为,不过却是死罪可免活罪不饶: 下令鞭笞安加利拆五十鞭。 敢直言不服吵嚷得佗钵头大的拔贺鲁被鞭笞五十,并罚为马前奴。 一众突厥兵和护卫鞭笞三十。 “马前奴就马前奴,给大可汗当马前奴总好过死的窝囊憋屈!” “伺候大可汗的战马我乐意,打仗的时候我拔贺鲁还是跟着大可汗往前冲,不,身为大可汗的马前奴,打仗我拔贺鲁先上……” 虽被抽得鲜血淋漓直呲牙咧嘴,可拔贺鲁嘴里并不消停,直到鞭刑结束嘴里兀自还在碎碎念着。 这人是多期盼着打仗啊! 他的碎碎念令长孙晟和肖念侧目,然听在佗钵耳中却极是满意,肖念看在眼心有冷笑,估计拔贺鲁这马前奴也当不了多久,为人鲁莽的他当众抗命大喊不服,佗钵不过是想杀杀他的威风磨磨他的性子而已。 至于沉默着的安加利拆,受刑时也是一声不吭,挨了五十鞭子的他脸色泛了白,额头有痛汗涔出,再站到佗钵和宇文芳面前的他虽戎装染血显了几分狼狈可身姿依然挺拔目色清明。 “安加利拆谢大可汗饶命,谢千金公主不罪之恩。” 宇文芳不由看他一眼,总觉得这位年轻的军中都尉谈吐有礼,非突厥一族中泛泛鲁莽粗俗的武夫可比。 “怎么样?撑得住?” 佗钵盯着他,可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便又道:“自今日起千金公主的安危由你负责,若是公主再有个闪失,本大可汗一定会亲手宰了你!” 安加利拆神色一顿,旋即胸膛挺,神色肃,沉声道:“安加利拆绝不负大可汗信任,定会用性命保护千金公主周全!” “千金谢过大可汗。”对佗钵的安排,宇文芳虽有些惊讶,可立时适时表现出感谢,毕竟这是佗钵当众表明对她看重之意。 宇文芳莞尔一笑,明明笑容盈盈得体,可偏偏眉宇间已着了妩媚风情,眼波流转间已是波光潋滟,当真是撩人心弦。 看在眼的佗钵不觉嘴唇轻动,似没察觉他瞳子里的幽火,宇文芳又朝安加利拆微一颔首,淡淡道:“那就有劳安加利拆都尉了。” “不敢。”安加利拆忙低头,避过宇文芳波光潋滟的杏眸,行了个抚胸礼,掩下眼底里的复杂。 正心有扫兴的暌息王子闻听父罕如此吩咐,再看向安加利拆时瞳子中含了丝复杂意味: 安加利拆经父罕一手提拔,十三岁时便在佗钵部直属军队中跟着几位将军历练,最近几年更将他调到身边听用,不过二十出头便已获封大可汗的亲军都尉且身兼保护大可汗安危之责。 默吡叶护说父罕有意提拔安加利拆为右大都尉,入大可汗麾下前卫师,可因他人太过年轻还想放在身边再栽培历练几年……可见,父罕对这个安加利拆有多器重! 今夜他虽因职责有失被父罕下令鞭笞,虽当众责罚了他,可却未削其职,甚至还将保护千金公主的重责交由他,父罕对千金公主的看重,对安加利拆的信任可见一斑。 安加利拆从未表现出对几位王子的亲近,只唯父罕命令是从,得想办法,将他收为己用才好…… “冷先生,你觉得安加利拆都尉怎么样?”摄图看向安加利拆的目光闪了闪,似有所思。 “英勇善战,进退有度,是个有脑子聪明的。”冷潇雨淡淡道,“此人不需刻意示好,大可汗待他如子侄,他也只效命大可汗,做多了,反而引起他的戒心。”除非抓住他的弱点,一击而重,可似乎,这个安加利拆无欲无求,行事又滴水不漏,难寻破绽。 宇文芳怀疑是阿索里纵火,欲趁乱杀她。 因阿索里说“放火烧不死你们,那就砍死你们……” 这话她和云儿听得清楚。 云儿和阿赫娜受伤较轻,只飞身替宇文芳挡刀的蓝木珠被砍在后背上一刀,所幸安加利拆长孙晟等人来得及时令刺客分了心,手上失了准头和力度,那一刀不足致命,只是血流得看着有些吓人,至于脖颈子上的伤,只伤了表皮,倒也无碍。 担心宇文芳的云儿,上药包扎后就匆匆赶了过来,正听见宇文芳说起阿索里,立时点头附和。 阿索里虽已死,可事情发生后安加利拆早已命人去查为何被关着的人竟然能跑出来行凶? 看守阿索里的两名守卫死了,光着身子的他们身上挨了致命几刀,凶器正是他们的佩刀,血染的弯刀就抛在摊在地上的戎衣上…… 阿索里身上遍布交欢后的痕迹,故安加利拆怀疑两名守卫是同时与阿索里交欢时被杀的,阿索里杀了失了警惕的两守卫,而后悄悄跑了出来,正逢夜晚篝火熊熊,要放几把火还是容易的,尤其今夜起了风,火借风势,几处火舌就烧了起来…… 佗钵暗暗磨牙,心性狐疑的他一念之差又命人将阿索里关了起来,不过是心有怀疑阿索里有什么事瞒着他,否则为何会死咬住叶舒、千金公主和左夫人? 他原想得了空亲自审阿索里,这才改了主意没将人直接丢去军营,未成想,只一夜,阿索里就勾引了他两个兵,杀了人,放了火,还险些杀死千金公主。 这个阿索里,还真是条咬人的小母狼啊,怎么平日里他就没看出来呢? 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竟敢跑到王庭刺杀和亲的公主,这几个刺客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两具尸首的脸一看就不是中原人,那长相特征,分明就和他们突厥一族脱不了干系,可分明又是两张陌生的脸,刺客到底什么来头? “大可汗,最后一个刺客虽逃了,可他也被我所伤,相信他逃不远,”似知佗钵所想,在他发问之前安加利拆已禀道,“刺客挟持了蓝木珠,我派人跟踪救回蓝木珠时她说刺客伤得很重,她才趁机挣脱刺客的控制逃了出来,继续追踪刺客的人还没回来,相信他们一定会有收获。” 佗钵点了点头,总算还有能办事的人。 暌息王子皱眉道:“父罕,刺客怎么会混进王庭的?自乌猎之祸后,父罕下令王庭内外加紧巡逻盘查,若有可疑的人立时扣押,如遇反抗,杀无赦!” “不说将士们出入有手令军牌,就是奴隶和贱奴们也得出示奴牌或扒衣查看身上的烙印,就这样刺客还混进来了,而且还是三个,我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暌息王子的意思是……” 默吡叶护插话道,“有人里通外合给刺客行了方便?” 暌息不置可否状,若有若无的瞟了眼宇文芳,他如此直言行事,不外乎向宇文芳表态:这个黑锅左夫人不背。 佗钵似想到什么,立时命人传令下去:排查王庭内外各部人马和人员,如果是里通外合,也总得有个身份进来,如若是冒名顶替…… 被贬为马前奴缩在角落里的拔贺鲁忍不住嘟囔,然他嗓音如破锣想让人听不见都难:“我还觉得奇怪呢,事情怎么都挤在一起了?骨修登头领率着人马找人却失踪了,大可汗接报去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血祭祭坛查看,阿索里杀人放火,千金公主又被突然冒出来的刺客袭击……” 闻言,宇文芳神色动,凝了眉宇,手下意识往发鬓摸去,一对儿明澈水润的杏眸也含了丝困惑。 她的疑惑和动作看在佗钵眼中,令他上了心,脱口道: “千金公主,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见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到她身上,宇文芳润红双唇轻启,喃喃道:“大可汗……其实,刺客行事奇怪也令千金不解呢!” “奇怪?” 宇文芳略颔首,又抚了下发鬓,盯着她动作的佗钵这才发觉她所抚之处的一缕墨发似乎短了许多。 “大可汗,刺客杀向我时,我慌乱中躲闪,虽未受伤却被他削去一缕头发,”宇文芳眸光闪,似心有余悸,声音一顿,似欲言又止,可终还是继续道,“他伸手去抓落发,且还放入了怀……” 在中原,女儿家的头发是绝不容外落的,她被人生生斩断一缕青丝还堂而皇之的收了起来,说出实是有伤风化,然转念一想,这里突厥,突厥人可没这些个男女礼教的大防和束缚,尤其事关刺客,还是将事情摊开来,抓住刺客为要。 “大可汗,初时性命危急之时我不曾多想,然此时再提及,细想之下却觉得刺客如此行事好生奇怪。” 瓜 子小 说网首 发更 新 ww w gz bp ic om 更 新更 快广 告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失察之责 无怪乎堂堂突厥大可汗心有骇然变了脸色…… 无怪乎他相信施咒改运的真实…… 实是游牧一族未有开化极尽痴信于鬼神巫灵乱力之说…… 不明天文地理不知幽明之故的他们每每遇到邪佞诡异不解之事,或重大事件都会求助于草原神的使者“大巫屠”祭祀做法驱邪避凶。 施咒改运绝非寻常祭祀之事可比,更遑论意欲用千金公主的人头和鲜血作为祭品,施咒改运,改的什么运?谁的运?只怕这背后所图非小。 “冷潇雨,你肯定?” 骇然愤怒之后是怀疑,佗钵又泛了点点腥红的瞳子里翻滚着阴霾,紧盯着冷潇雨。 “大可汗,”迎着对方怀疑打量的目光,不以为意的冷潇雨只正色道,“冷潇雨初入漠北草原时曾有幸结识‘巫屠’,几番交往后更与‘巫屠’惺惺相惜颇有些交情,应‘巫屠’所邀,也见识过草原上的祭祀作法,更曾在‘巫屠’教诲座下弟子之际在旁聆听过多次……” 佗钵怀疑的神色淡了去,然瞳子里的惊惧骇然则越发浓重。 他也知“巫屠”在莫名消失之前同冷潇雨交好,甚至出面作保让这个中原人在漠北草原安家,因巫屠之故,没人敢轻易敌视挑衅冷潇雨,能入了巫屠眼的冷潇雨,受过巫屠点拔,或许他所言非虚…… 同佗钵一样,在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心目中,消失多年的巫屠才是“大巫屠”亲口指定的传承人,是真正的“通灵大巫”,巫灵之力远远高于“大喀木”染史泥傅,冷潇雨几次提及巫屠,不由加深了他话中的信服力度。 “大喀木”看似面无表情,然按在法杖顶端白森森骷髅上的手紧了又紧,指节泛白的力度,似要生生将掌下的骷髅捏成碎渣:巫屠……巫屠,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阴魂不散! “冷先生,你就别打哑谜了,”知他是冷天奴的父亲,肖念虽也尊他一声冷先生,可语气已含了不耐,“什么施咒改运?到底跟公主有什么关系?” 冷潇雨扫向他:英姿勃发的年轻都尉,浓眉挑虎目瞪,不经意间杀伐之气已出,这容貌,这干脆爽直的性子,还真是和他老子肖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肖佐,这个当年于京师长安里掀起轩然大波披露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有“龙阳之好”私隐的始作俑者;这个被贺知远胖揍成猪头,且被利剑削得光溜溜寸缕不留一手捂着小“肖佐”一手掩面狂逃的有趣之人,想想,还真是有些怀念啊…… 冷潇雨目露戏谑,似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肖念不解,然冷潇雨已转了目光,道: “大可汗,巫屠与我闲聊时曾说过,漠北草原上曾有几位大可汗因种种原因命当时的‘大巫屠’做过以鲜血为祭,或是以物借力祭祀做法施咒改运之事。” 佗钵知冷潇雨所说不错,就他所知,曾有两位大可汗因病重欲改运多活些时日,还有一位大可汗兵进西域时被突降的暴雪险困死在峡谷,可在当时的大巫屠祭祀做法施咒改运后,这几位大可汗延命的延命,逃生的逃生,最终都如了愿…… 冷潇雨侃侃道:“巫屠说若要祭祀做法施咒改运,最具巫灵之力的祭品是人头和鲜血,其次是头发体毛具有主人气息之物,而施咒改运非比寻常,祭品非漠北草原最尊贵的大可汗与可敦的鲜血和毛发不能起效……” 佗钵蓦地想到什么,下意识低头,左手上缠着的藏青色牛皮护手,掩盖住了掌中伤和那条包扎的锦帕。 他犹疑不定的目光看在大喀木眼中,顺势望去,不由起疑:“大可汗……” “大可汗——” 牙帐外忽腾腾脚步声重,佗钵的心腹爱将吐罗谷将军入帐来报,大可汗下令连夜排查王庭内外各部人马和人员,这才刚刚起了个头就发现了问题: 三个伙头兵失踪了,这三人前几日因病被打发出了王庭,今日病好才刚回来…… 排查时发现这三人没了影儿,负责排查的吐罗古将军立时警觉起来,仔细一搜,竟从他们毡帐里搜出几张人皮面具,显然,这三个伙头兵很可能就是刺客…… 两名负责浣洗的宫女被人打昏捆了起来塞在浆洗的大木桶里,被发现救醒后说不知背后打晕她们的人是谁…… 其中一个宫女颇为机灵,将前后事详述一番,提到只有蓝木珠曾来过且主动要帮她们浣洗衣物,因蓝木珠只是粗使的女奴,两宫女自不会让她经手公主的衣物…… 另一个宫女则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中发现大可汗的虎纹滚边风氅没了…… 佗钵充血的眼睛现了恐惧,蹭蹭上前一把逮住吐罗谷将军的衣领子:“本大可汗的风氅不见了?” 吐罗谷愕然,忙点头:“回大可汗,两宫女检查了一番,只不见了大可汗的风氅。” 吐罗谷心中也纳闷,千金公主的衣物可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只料子就值钱的很,更不用说又是用的金丝又是镶珠嵌玉的,贼人不拿最值钱的,只拿大可汗的风氅做什么? 佗钵失态,大喀木心觉不妙:“大可汗,那风氅可是有问题?” 佗钵神色一滞,下意识又看向左手:“风氅上沾着我的血!” 大可汗受伤了? 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哗然,直到此时,方知他左手缠着的藏青色牛皮护手是为了遮掩伤处。 “咳,如此,便说得通了!” 冷潇雨轻叹一声,知其意有所指的众人默,此时此刻,生怕说错一句被佗钵牵怒。 “大可汗怎么会受伤?”不为所惧的大喀木问。 宇文芳眉宇凝,清澈善睐的明眸闪过一丝不安,紧抿着唇绷着小脸儿的云儿下意识靠向宇文芳,不可察的作出守护姿态。 察觉到佗钵和宇文芳之间流转的异样氛围,大喀木如勾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逡巡,似暗夜中的毒蛇伺机而动。 长孙晟同宇文神庆隔空相视一眼,亦觉察出公主眼底里的那抹不安,难道佗钵受伤与公主有关?否则一向沉稳不轻易表露喜怒的公主怎会对佗钵流露出愧疚不安之色? 佗钵又深深看了眼目露担忧凝望着他的宇文芳,迟疑片刻,方瓮声道: “我与公主喝酒时没留心被打碎的酒碗伤了手,便顺手将沾了血的大氅脱下交由公主的宫女去洗。” 如果打晕宫女拿走染血风氅的是刺客,那刺客怎会知晓? 定是有人暗中给刺客报了信! 佗钵霍地盯向云儿,他受伤之时,在场的除了宇文芳就是这个侍婢,或许是那几个当值的宫女…… 眼见佗钵面色不善,在他开口前宇文芳心头一突,忙道:“大可汗,随千金而来的侍婢和宫女们初入王庭,人地两疏的她们又如何能在短短几日结识刺客做内应?” “可本大可汗受伤只有她们几个知道!”他这边的人只安加利拆知他受伤,可以他的忠心,绝不会出卖他。 “公主身边伺候的除了侍婢宫女,还有鹰族女奴,她们,在王庭可不是人地两疏……”一直在旁静听着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忽插言,“吐罗古将军,既然负责浣洗的宫女提到蓝木珠,你可有审过她?” “那是当然,”吐罗古点头,忽声音一顿,他只是粗粗问了问,也不觉有什么可疑,毕竟丢的只是件风氅,当时他并不知事情严重,“蓝木珠说自跟了新主人,吃得饱穿得暖,就觉得应该多干活报答千金公主,可精细的她没资格做也不会做,就想着多干些浆洗的粗活。” “公主,”云儿似想到什么,虽不愿相信那个不顾生死飞身挡刀的蓝木珠勾结了刺客,可还是点出她的怀疑,“奴婢还记得蓝木珠和阿赫娜的穿戴,现在想来,实有可疑。” 宇文芳一怔,旋即了悟,眸光显了丝凝重,喃喃道:“今夜她们二人并不当值,可刺客来袭时,赶来的两人却穿戴齐整,连头发都没有半丝凌乱,深更半夜的,两人衣不解带不曾睡下,倒像是有备而来。” 可若真与刺客有勾结,她们二人又为何会拼死相救?她看得清楚,那焦灼后怕的神态绝非作假…… 佗钵不管那么多,只命人将蓝木珠和阿赫娜带来问话。 然当吐罗谷将军无功而返禀报蓝木珠和阿赫娜人不见了后,佗钵愤怒不已:“封锁王庭内外,追查两贱奴!” 定是之前吐罗古将军找蓝木珠问话令她害了怕,如果这两贱奴今夜逃出严加管控的王庭,说明她们幕后真有手脚通天的主子,怕的是,这两人已被灭口了。 想到此,佗钵又下了令:“安加利拆,你去,你负责抓出这两贱奴,本大可汗要活的,活的!” 安加利拆领命匆匆而去。 肖念拔腿跟上,语气沉沉:“安加利拆都尉,我助你!”原以为是两忠心的,没成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枪,这两女奴,找死! “嗤——” 缩在角落里的马前奴拔贺鲁忍不住嗤笑出声,以众人听得见声音嘟囔着:“我就说不能为个贱奴放跑刺客,可没人听我的,这下好了,刺客逃了,勾结刺客的贱奴也跑了!” 长孙晟冷眼扫向拔贺鲁:“两个贱奴是不是真勾结了刺客还两说着,拔贺鲁你调走两队护卫给了刺客可乘之机却是真的。” 拔贺鲁又缩了回去,悻悻的咕嘟一声,却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大可汗……”宇文芳曲膝一礼,再抬头,精致如画的杏眸里盈盈波光流转,似浮了层烟雨色,春雨濛濛中好不惹人怜惜,清悦的声音含了丝无力甚至是无助,“若她们二人真是心怀不轨,千金虽不知情,可也有失察之责。千金不会为自己辩解,只求大可汗吉人天相,无事才好。届时大可汗要如何处置,千金,无话可说。” 心情极为恶劣的佗钵见她眉宇间锁着一抹清愁,不满之词到底是噎在了喉间,不禁伸手攥住她柔软无骨却泛着凉意的玉手,只道:“说起来,那两贱奴还是本大可汗赐你的,若说失察,本大可汗也有责任,与公主无关!” 一句话,堵住了有心借题发挥者的心思。 初时瞳子里隐现担忧的“尔伏可汗”摄图又不经意般抬眸扫过佗钵紧攥着的那只小手儿,眸光暗了暗。 一直坐壁上观眸色不明的“达头可汗”玷厥忽冷笑道: “冷先生,祭祀做法已非常人能及,更别说施咒改运了!” “大巫屠早已被草原神招去,他的大弟子巫屠也已消失多年,如今能得草原诸神灵神示,身具通灵本事的草原神使者只剩‘大喀木’一人。” “整个漠北草原也只‘大喀木’的巫灵之力能够祭祀做法施咒改运,刺客就算得了大可汗同千金公主的鲜血头发,他又怎么有这本事施咒改运?” “这就要问大喀木了。”冷潇雨微微一笑,看向大喀木染史泥傅。 大喀木一怔,霍地看向冷潇雨,却未从冷潇雨脸上看出什么,冷潇雨朝他拱了拱手,恭敬道: “大喀木也是大巫屠的亲传弟子,想来见多识广会知道些端倪,或许在这漠北草原上还另有身具巫灵之力能得草原神神示的人存在?” “不可能!”大喀木脱口而出,断然否决。 觉察出自己的失态,大喀木立时敛了神色又是一副沉稳深沉状,迎着众人各异的目光,扭脸看向佗钵,道: “大可汗,多年前尚是孩童的巫屠和我因被‘草原神’所选由大巫屠收在身边得他亲自传教,自大巫屠被草原神匆匆招去后,草原神的使者也只巫屠与我二人,巫屠虽灵慧过人可惜多年来不知所踪,而他座下的六名弟子也相继因病而亡。” 大喀木神色感慨语出叹息,又道:“我虽也调教了几名弟子,可他们太过年轻尚未成气候,祭祀做法施咒改运实非他们所能成事。” “报——” 一个亲兵匆匆入牙帐禀报:“大可汗,安加利拆都尉派出去追刺客的几个人回来了。” 瓜 子小 说网首 发更 新 ww w gz bp ic om 更 新更 快广 告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黄鵠歌 最后一名刺客终究是逃脱了追踪! 刺客对地形甚是熟悉,逃到“河马石滩”一带便失去了踪迹。 “河马石滩”区域甚广,杂草丛生乱石成堆,传说多年前“河马石滩”受了一位“大巫屠”的诅咒:人若停留,不是莫名失踪,便是只余残肢骨骸…… 久而久之,河马石滩便成了禁忌之地,无人敢轻易涉足。 几个追兵大着胆子进了河马石滩,然杂草乱石中毫无踪迹可寻,心有畏惧的他们只粗粗一看便匆匆而退,跑回来禀明情况。 佗钵虽对被诅咒了的“河马石滩”心有忌讳颇为顾忌,然对有人枉图行施咒改运之事更加忌惮恐惧! 原因无外乎他曾亲身体验过施咒改运的真实和灵验: 两年前他突然生了场大病,一夜之间便倒了下去再也没站起来,整个人如被折了利爪的病虎,四肢无力咳血不止,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连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 巫医束手无策,自觉病重已感受到草原神招唤的佗钵心有不甘,身后事未及安排,几个儿子论本事和威信尚不足以服众,他担心自个儿一死各部族拥兵自重漠北草原内战再起,趁着尚清醒,他请“大喀木”为他祭祀作法施咒改运。 因担心病重的消息外泄引起恐慌和有心人的图谋不轨,他让大喀木以即将出兵西域邸羯国的战事为由行血祭祭祀,战事祭祀是要见血的,如此,便堂而皇之的掩盖了大喀木大行血祭施咒改运的事实。 大喀木以佗钵的鲜血和死去“可敦”的骨头为祭,开了血祭祭坛行施咒改运之术,结果,他果然大病痊愈,不仅病好了,甚至身体比以前更强健。 年近五十的佗钵,又是一副虎背熊腰体魄,头发和胡子也变得又黑又浓,甚至一夜接连与几个女人交欢都没问题…… 病好后的佗钵想到这施咒改运的灵验与可怕,便将死去“可敦”的骸骨取出秘藏起来,至于他自己的鲜血,亦是宝贵的不得了,便是战场流血后的盔甲,都要由可信的心腹打理清洗,然事过两年,他渐渐忘了警惕,以至在千金公主那里受伤流血,竟随手将染血的风氅留下…… 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眼见大可汗又长出了黑发,身强体壮好的惊人,他们心有艳羡的同时却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佗钵随了愿,大喀木染史泥傅却倒下了,昏睡了整整三十多天,甚至连呼吸几乎都没了,他险些认为大喀木会就此睡死过去…… 醒过来的大喀木解释说施咒改运耗损了他太多的巫灵之力令他几近丧命,言语间暗示:施咒改运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便由他这个祭祀作法之人承受了,若再有一次,只怕他一觉睡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亲身经历的灵验之事,佗钵怎能不信,由此,更恐惧有人在暗中施咒改运的图谋了。 为了续命倒也罢了,可要是想咒死他,改了他的命,让他早去见草原神交出现有的大可汗之位怎么办? 被诅咒了的“河马石滩”同施咒改运的后果相较,佗钵毫不犹豫带兵强闯“河马石滩”了。 ************ 佗钵一夜未眠,率兵去了“河马石滩”。 同去的有因妹子被绑上血祭现场且险被毒杀而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尔伏可汗”摄图、而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则嗅出事情诡异危险,生怕错失了什么的这些人也顾不得困乏,皆都跟着去了。 倒是宇文芳,黎明之光渐起之际才回到毡房入睡,一觉睡到响午。 并非宇文芳心大,实是事在眼前,急不得,更乱不得,若不休息好脑子里一团浆糊,又如何能够稳妥的应付各色事件危机? 醒来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床上的宇文芳有些发怔,片刻,那对儿迷茫着的瞳子渐渐清明起来,眼波动,精细如画的一对儿杏眸又明澈潋滟光闪开来。 早已习惯宇文芳起床发会愣的云儿这才和两名宫女上前,一番洗漱梳妆打扮下来,又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早膳午膳合在了一起,桌上的美味佳肴不过是三个盘两个碟两小碗,虽远远比不得赵王府的富贵与美味,可在万里迢迢的突厥王庭,已是奢华与可口。 云儿心内悄悄叹口气,暗自思忖着: 精细米粮蔬菜和公主喜欢的各色糕点蜜饯小食的存货不多了,肖都尉说他可以解决,也不知同样身在突厥王庭的他如何解决? 公主不愿因吃食之事而向大可汗佗钵提要求或是报怨,更不想余人以柄指她连漠北的吃食都不惯如何配作漠北女主人…… 如此,便只能委曲自个儿了。 好些宫女因吃食不惯,见了顿顿油腻腻的大肉块儿和奶疙瘩就食不下咽直倒胃,更有几个宫女连出恭都困难,每次痛得眼泪鼻涕横流,更有的还见了血…… 咳,所幸有曹御医和几大车的药物在,否则,哪里能配得药给她们喝下顺肠胃啊! 只希望肖都尉真能想出办法补充上大批的粮食蔬菜,她可见不得公主也吃这般苦头啊! 还是天元大皇后想得周到,这宫中御药和几大车的草药可真真是派上了用场…… 心里正感激着,忽转念一想,那抹感激瞬间消散无踪: 天无大皇后虽真心宠爱公主,可最终,还是送公主走上了和亲之路。 不知云儿心有所想的宇文芳在宫女的服侍下坐了下来,接过一宫女奉上的湿帕净了净手,扫了眼桌上吃食,问:“雨晴那边可用过了?” “已经用过了,雨晴姐姐现在食量大好,一气可以吃下三个大菜包呢。”挥退两个宫女,云儿笑盈盈着,口气也随意了些。 宇文芳点点头,颇为满意,招呼云儿与她一同用膳,私下里,她们之间并无主仆之分。 “大可汗可回来了?” “还没呢,”云儿边为宇文芳夹了个皮薄晶莹的灌汤包,边回应,“我一早就过去牙帐那边问了,守帐的吐罗古将军说大可汗还没回来。” 她还挺高兴佗钵一夜未归,至少能让公主补个好觉,否则,少不得还要守礼数去给他见礼呢。 宇文芳细细咀嚼了口吃食,幽幽道:“大可汗一夜未眠率兵去搜‘河马石滩’,可刺客脱了困后哪能老老实实呆在那儿让人搜他出来,怕是早就逃了。” 云儿又给宇文芳端上一小碗燕窝粥,嘴里道:“理是这个理,可总还是不死心的,总想着能得些线索。” “公主,”云儿正欲往嘴里塞薄薄的小香葱饼,手忽的一顿,垂了手,眸色有些迟疑,可还是说了出来,“您相信施咒改运吗?” 若能施咒改运,她倾其所有也要改了公主的运,让公主离开这祸端不断的突厥。 “施咒改运……”似知云儿所想,宇文芳眸色暖暖看她一眼,末了,芊芊葱白似的长指轻划着白瓷碗边,心有沉吟,“鬼神乱力之说只因不知不解心怀疑惑畏惧才得以大行其道,我却是不信得。不过,看大可汗却是上了心的,还有那些小可汗贵族头领们,他们看似也是信的,或许,在这漠北草原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因而让他们信服施咒改运之事?” *********** 用过午膳的宇文芳在云儿和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外出消食,两队保护她的护卫神情紧张,在后跟着不敢稍怠。 为首的护卫头儿更警惕的四处环视,生怕再蹦出几个刺客来。 安加利拆都尉查捕蓝木珠和阿赫娜之前特意警告过他,莫说警告他后果如何,只看昨夜挨了鞭笞的安加利拆都尉、被罚为马前奴的拔贺鲁将军、挨了三十鞭的众兄弟……他们就不敢懈怠啊! 如今王庭内外如铁桶一般防守严密,宇文芳抬眼扫过,没见安加利拆都尉,想来他还在执行昨夜大可汗令。 蓝木珠,阿赫娜…… 宇文芳眼前不禁浮现出蓝木珠和阿赫娜两个瘦弱却长相周正安静美好的女孩: 蓝木珠,这个险被灭族的低微卑贱的鹰族女奴,初见时,神色安安静静的几近木然,然在听见被选中听用后,却怯生生飞快着抬眼帘偷看她一眼的女孩儿,瞳子里明显有一抹希翼感激的波光闪过…… 刺客挥刀砍向她时,蓝木珠尖叫着,那惊急焦灼甚至愤怒绝望的凄厉尖叫声尤响在耳,瘦弱的身躯不管不顾扑上来为她挡刀时,她在想什么?不管她在想什么,那一刻的她,是真心要救她的…… 还有阿赫娜,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人的她,经冬儿调教后,总算敢抬起脑袋了,可每每值守在外目视着她经过,总还是卑微的深低了脑袋。 一次阿赫娜偷眼看她时却被她“逮”了个正着,她便像做了天大的错事般,整个人吓得都打了哆嗦,眼里泪水滚动,嘴唇颤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敢说,这般模样,竟令她无言以对,只得匆匆而过,生怕再吓着这个胆小的女奴。 宇文芳不知的是,为了救妹妹而要出卖甚至会至宇文芳于死地的阿赫娜深受良心谴责,对上宇文芳明澈的杏眸,备受煎熬的她忍不住就想说出实话…… 她们两个,怎就会勾结刺客呢? 宇文芳轻摇了摇头,佗钵震怒时她还为这两女奴性命担忧,正犹豫着要不要先保下两人再做计较,却听佗钵下令要抓活的,如此,她才安了些许心。 人只要活着带到面前,无论她们是受人指使,亦或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她总会想办法为她二人在大可汗面前讨个生机…… 宇文芳想到一事,问道:“宝儿和小鹰儿如何了?” 佗钵因身具嫌疑且不知所踪的蓝木珠和阿赫娜牵怒了小鹰儿和宝儿,直接下令将两人抓起来严审,毕竟她们四个同属鹰族,又都被赐给千金公主为奴,尤其小鹰儿还是鹰族族长的亲妹子,谁敢保证她会不知情? 云儿神色一滞,心有余悸:“吐罗谷将军亲审,可什么都没问出来,所幸公主您出言要亲审小鹰儿和宝儿,我去提人时,她们两个已被打的皮开肉绽,若是再去晚一些,只怕大刑之下就熬不过去了,公主,晚些时候等她们二人醒过来,我亲自去问。”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蓝木珠和阿赫娜若真同刺客有勾结,是传消息也好,是引狼入室行方便也罢,总要有接触的,”宇文芳眸色微凝,道,“宝儿和小鹰儿或许未参与其中,可毕竟她们几个才相熟,你细细问,看蓝木珠和阿赫娜都同谁接触过?有什么信任的人或有交情的朋友?平日里同她们讲过什么做过什么……” ******** 突厥王庭连绵几里,由几大兵营拱卫,缓步走在王庭中的宇文芳忽停了脚步,示意云儿,云儿立时以公主欲清静不想被搅扰为名令跟着的十几个宫女和两队护卫莫要近前。 领队的护卫头儿神色犹豫,可抬头环视,见所处之地甚是空旷,举目而视,四下通透尽入眼底,若真有刺客,势必无处躲藏,更要冲进他们的防护圈才能接近千金公主,略一犹豫,便也挥手让两队护卫遵令停在原地护守。 “云儿……”宇文芳举目远眺,眸光流转间,墨玉般的瞳子里现了迷茫沧桑,阳光下,披一身华光下的佳人儿,却神色落寞,如画的眉宇间锁着一抹清愁,望着来时路,似迷失不知归途的茫然无助。 “公主?”云儿下意识上前,细听吩咐。 宇文芳红唇动,唇边一抹悲凉: “你可知,我曾幻想挣脱那些羁绊束缚着我的种种,只向着火热骄阳,和他纵马天地,驰骋青山绿水间……” “如今,举目处,茫茫草原,沃野千里,我却如入樊笼,只能隔着那道道阻隔,缅怀曾经的快乐和鲜活……” 云儿眼圈儿一红,却是无言以对,如今,任何慰藉之词不过是苍白无力。 遥望来时路,思绪万千的宇文芳心有感慨,语出伤感,幽幽着清吟出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清鸣悦耳声里含了黯然的忧伤,眼底里流光闪现,薄薄的水雾已在明眸中渐渐蕴染开来。 “云儿,你可知道这首诗?” 云儿神色黯然,心有难过,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主,这是西汉细君公主所作的‘黄鵠歌’,雨晴姐姐也曾为云儿讲解过。” 宇文芳淡淡一笑,点点头,可那清浅的笑意中分明是化不开的忧思,眼波流转间已满是伤感,似在问云儿又似在自言自语: “回首故里路漫漫,当真可以化作黄鵠飞返故里家园吗?” “想来当日的细君公主正如此时的千金一般,也是如此遥望天地起悲,记得初读‘黄鵠歌’时只是为细君公主的际遇感怜,却不曾想竟有今日的这般身受……” “公主!” 突如其来的低沉男中音打断了宇文芳的感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比肩解忧 云儿陡地一激灵,忙扭脸,惊见长孙晟已毕恭毕敬朝着宇文芳施礼在后。 “长孙大人。”云儿神色微变,忙曲膝一礼,抬起眼帘时禁不住盯了眼被挥退静候着的宫女和两队突厥护卫。 公主言语间隐含着的“怨”,借一首“黄鹄歌”更舒发了远嫁塞外的孤苦艰辛和心伤,这一切是何人造成?自是当今天子宣帝,若说有怨,今上难辞其咎,可如此一来,岂不余人话柄指公主辜负皇恩圣意? 也不知公主方才所言长孙大人听见了多少? 那个警惕环望四周的护卫头冷不丁撞上云儿不满的目光,神色一僵起了困惑。 送亲副使长孙晟又不会刺杀千金公主,他们自然不会阻拦。 “末将见过公主。”似乎毫无“偷听”的压力,施礼的长孙晟神色如常,目光坦然。 “长孙大人毋需多礼。”宇文芳神色安然,抬手虚扶,“长孙大人可是有事?” “公主,末将身为送亲副使,保护不利以至昨夜公主被刺客刺杀,末将职责有失难辞其究,还请公主降罪。”长孙晟又是拱手一礼。 宇文芳扫过对方棱角分明周正的一张面容,唇边一丝浅笑: “昨夜长孙大人所说言犹在耳,送亲使团入了突厥王庭,护卫本公主之责已然由大可汗接管,这保护不利之罪实不在长孙大人。” “多谢公主不罪之恩。” “之前我虽不知长孙大人之名,可万里迢迢这一路行来我也看得明白,”宇文芳温声着,更只以我自称,令彼此谈话间氛围更亲和了些,“长孙大人言谈有度行事沉稳,面对突厥虎狼之师毫不输北周武将的气势,长孙大人,你,有心了!”你的言行代表了北周,谢谢你有心为我撑腰,谢谢你有心的强势表态,至少,让突厥一族看到了北周的态度和强硬。 千金公主,果然是个聪慧通透的! 长孙晟心内暗暗点头,神色却越发的恭敬: “公主还是赵王府的郡主时,风华绝代之盛名末将便已有所耳闻,一路行来末将对公主钦佩之心日重,几番波澜,公主表现出来的这份镇定从容更着实令末将感佩。” 镇定从容? 宇文芳唇边滑过一抹苦笑:我人在突厥无所依托全无依靠,甚至陪嫁而来的一众侍婢宫女们都还指望着我,我敢不镇定从容? 宇文芳温和的眸色忽现了冷涩,淡淡道: “长孙大人可是有事?有话不妨直说!” 虽不知宇文芳为何神色忽就冷了下来,但听她如此直言,便也坦率道: “公主,卑职细想入了突厥王庭的种种,事端频出波澜诡谲,末将担心之后的‘和亲大典’还会再生事端。” 宇文芳眸光一跳:这何尝不也是她所担忧的,从如今的态势看,被延期举行的“和亲大典”,谁又能保证届时不会再横生枝节,或许,取消也是有可能的吧? 想到这种可能,宇文芳眸光陡地一亮,可旋即又黯然凝重起来。 取消,无外乎两种结果: 北周和突厥再生战! 要么,便是她突然暴毙,和亲之事不了了之。 注意到宇文芳眼底里的复杂与思忖,长孙晟继续道:“公主,若是和亲大典如期举行,册“可敦”之礼礼成,哪怕再多的事端也不惧,届时公主要处置那些宵小鬼魅自有身份和由头,如今,您只是礼尚未成的和亲公主,身份尴尬。” 何止是尴尬啊…… 宇文芳不由唇角翘,却笑得凉凉: 身在突厥王庭的她不得不忍受那些讥诮目光,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怀叵测的敌意,红口白牙的指鹿为马,而这种种,皆因“和亲大典”延期,只因她最终能不能站在大可汗佗钵的身边还两说着…… 注视着她了然的神色,唇边凉凉的笑意,波光潋滟却不着喜怒的瞳子,长孙晟心有感慨: 眼前芳华满京城的女子,在离京出塞的前一夜,于暴雨倾盆中强闯德亲王府痛斥“大司马”贺知远的无能懦弱,没人看见雨中她的泪水,可却都知她满腔的不甘,她痛斥的仅仅是掌管军政大权的贺知远吗? 长孙晟敛去眼底里的那抹同情,郑重道: “往昔不可追,前路尚多艰!公主如此颖悟通透自不需末将多言,只有一点,公主还需了然于心的好。” “相信公主已有体会,突厥上下对和亲之策并非是众口一词全然赞同,若然和亲大典再生变故,只怕公主万里迢迢入塞却终是要辜负了陛下行和亲之策的初衷!” “公主饱读诗书聪慧过人,一篇‘弦歌赋’更是囊尽京城各色美誉,既如此,公主当知西汉既有入乌孙作‘黄鵠歌’的细君公主,更有其后的‘解忧’公主!” 解忧公主?千金公主明眸蓦地一跳。 “茫茫草原,沃野千里,不知这下面掩埋了多少中原的女儿……” 他果然听见公主刚才所说了,云儿暗暗咬唇,心有忐忑。 长孙晟抬头远眺,入目处绿意盎然,天高疏阔,他神色沉重冷肃,声音沉沉似在低叹,然再看向宇文芳时,瞳子明亮且锐利,字字犀利如刀: “可有多少人如细君,又有几人能比肩解忧?” “……” “末将言语唐突还请公主恕罪,末将告退!” “……” 望着躬身而退的长孙晟,又看向怔怔着一言不发的宇文芳,云儿神色暗了暗,末了强笑着欲化解此刻凝重气氛: “公主,长孙大人神色怎么怪怪的?怎么又扯开了书袋子?什么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的,公主理这些作甚。” 宇文芳似未听见,湛蓝的天空没有半丝阴霾,偶尔几片洁白浮云悠悠过,此时阳光正好,然明媚的阳光也温暖不了她沉重冷凝的心绪,她微不可察的打了个哆嗦,幽幽出声: “细君公主出塞和亲乌孙王,入穹庐短短四年便香消玉殒郁郁而终,只留下一首‘黄鵠歌’徒余悲凄。” “而解忧公主步其后又和亲乌孙王,凭借智慧才能影响乌孙国的朝政,终助西汉联盟乌孙实现了汉帝国当朝君王‘断匈奴右臂’的策略。” “长孙晟这番话实是意在提醒,我既已奉旨出塞和亲突厥大可汗,便该收拾好心情如解忧公主一般不忘和亲初衷为国君分忧,而莫要步了细君公主的后尘!” 或许,长孙晟已发现端倪,看出她对佗钵的漠然甚至是逃避…… 宇文芳伏下身,探出右手,白晰芊巧的玉手抓起一把泥土,缓缓在手中揉搓几下,泥土着有湿气,含着青草的新鲜气息,微侧手,泥土缓缓倾倒而下,伴着她清凌凌的声音: “是啊,不知这下面掩埋了多少中原的女儿?又有多少和亲的公主悄无声息葬送于此,甚至连个名字都未留下!” “公主……” “走吧!”宇文芳起身,拍了拍手,拂去指间泥尘,也似拂去心头万千思绪,再回身,又是雍容华贵,风华无双的和亲公主。 “抓住了!安加利拆都尉将人给抓住了!”嘈杂声起,含着亢奋嗜血的一声粗嚎划破长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自戕 /> 肖念眸光又一闪,再抬头看向高挂的尸首时神色一片沉重。 宇文芳心有不解:“她们于事发后能安然逃出王庭,背后必有襄助之人,可既然能助她们逃出王庭,为何又要杀她们?何不直接在王庭杀人灭口,岂不更为简单?” 安加利拆点头,他亦心有疑问,可想来想去觉得只一种可能:“或许,她们两个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才被救出王庭,可之后又与这些人反了目,只可惜,几个蒙面人逃得太快,我搜查了一夜也没能抓住他们。” 宇文芳现在已能确认蓝木珠阿赫娜与刺客及蒙面人确有干系,难免心有后怕恼怒,背主,便是再其情可悯亦不可用,然人死帐消,眼见两具残尸高挂半空,还是心有不忍。 安加利拆似是看出宇文芳目光中的不赞同,解释道: “千金公主有所不知,蓝木珠阿赫娜传递消息勾结刺客,意图对大可汗和公主行不利之事实属不赦之罪,不赦之罪马踏暴尸乃大可汗所定,她们二人生前既已择了死路,想来也已不在乎死后难安了!” “……”马踏暴尸,宇文芳暗暗抽了口冷气。 “大可汗的染血风氅莫名消失,想来就是这两人传递的消息,昨夜刺客挟持蓝木珠逃走后本有机会杀她灭口,却让她给逃了,现在想来疑点重重,她们和刺客之间分明早有勾结。” “若是昨夜刺客刺杀公主得手,不知到时又会有多少人因此丧生,若是战乱又起,这两勾结刺客给刺客行了方便的贱奴便是罪大恶极!” 宇文芳当众被杀,送亲使团自不会罢休,而面子里子都没了的佗钵,要么杀人灭口,要么迁怒它人杀一批做为交待,一个处理不好,引发突厥好战派与北周主战派的博弈,届时两国战乱又起。 宇文芳凝目看向安加利拆,怎觉得这位突厥都尉所思所虑远远超出他的职责。 迎着宇文芳明澈探究的杏眸,安加利拆目光微滞,旋即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脸部线条越发绷得冷硬,却继续道:“公主不必为这两罪奴心有不忍,蓝木珠阿赫娜拔刀自戕时去的很快,至少没受什么苦!” …… 目视着缓步而去的宇文芳,安加利拆深邃立体的脸部线条忽柔和下来,眸光闪了闪,转身而去。 如今的他被大可汗指定保护宇文芳,本要继续他的职责,宇文芳却以他不眠不休一整夜,命他先去补眠,感到疲累又有伤在身的他也未矫情,道了声谢便回帐休整去了,临走,还“调教”了小护卫头儿几句。 见安加利拆大步而去,肖念抬头又看了眼高挂着的蓝木珠,略一沉吟,快步追上宇文芳。 “公主,末将有事禀告,还请公主屏退左右!” 见肖念一脸严肃,语出郑重,宇文芳也未多说,一个眼神过去,云儿立时挥手将跟着的宫女和两队护卫挥退,她自个儿亦退在后,目光似有似无的扫向四周。 “肖都尉请讲。” “公主,蓝木珠死之前和末将说过话!” 宇文芳眸光霍地一紧。 肖念不肯当着安加利拆的面讲,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些突厥人。 ******* 几个蒙面人见安加利拆肖念等追了来,正与挥舞着短刀自保的蓝木珠阿赫娜争执着的蒙面人见势不妙,欲挥刀杀人灭口已是不及,只得匆匆而逃,手持短刀的蓝木珠阿赫娜眼睁睁着追兵至前,却是一脸的麻木。 “阿赫娜,是我连累了你,”后背已被开裂伤口鲜血浸透的蓝木珠看向阿赫娜,目露绝望,“不是我,你就不会牵扯进来,如果你早肯丢下我,或许你会有机会逃掉……” 夜色下阿赫娜的瞳子晶晶亮,明亮如天上星,眼底里含着淡淡的笑,笑得解脱:“蓝木珠,你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么多年,你我互相扶持着情同姐妹家人,我怎么可能抛下你,”看着逼上来的追兵,她笑得凄凉,“其实这个结局也挺好,我不必再苦苦熬下去,也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了……” “住手!” 鲜血飙飞,抢上前的安加利拆没来得及拦住阿赫娜挥手抹向脖颈子的刀。 蓝木珠未发一声,木然的看着颓然倒下的尸首,冲着飞扑上来的肖念淡淡一笑,刀尖直抵心窝,声音飘渺:“肖都尉,你是不是要抓我回去?你过来抓啊……” 肖念察觉蓝木珠神色古怪,声音发飘打颤,可握刀柄的手却是纹丝不动,肖念挥手制止安加利拆都尉上前,只一步步走近,尽量放平和了声音:“蓝木珠,你放下刀,只要你说出刺客是谁,说出所知道的一切,公主一定会为你求情……” “噗——” 只眨眼间,蓝木珠握刀的手已狠狠捅向自个儿的心窝。 站在蓝木珠“尸体”旁的肖念,没有被戏耍的愤怒,只低眉看着心窝处插着利刃的尸体。 他耳力极好,之前的满腔愤怒因两个视死如归的女人间的对话,消弥无踪:不用再受良心谴责,她们也不想的吧!所以,最后时刻,她们选择了救公主,为公主挡刀…… 扫了眼蓝木珠的尸体和沉默着的肖念,安加利拆未做片刻停留,率兵继续追那几个蒙面人。 肖念刚要跟上,却觉厚底战靴一动,虽轻,却是真实存在,低头,蓝木珠的一只手竟然按在他的战靴上。 她似乎想抓紧,却是无力,手指无助的颤动着。 肖念眼睛一跳,忙蹲下身,急声道:“刺客是谁?要杀你们的是什么人?” 蓝木珠眼睛半睁,皎皎月色下的她脸色死灰,着一脸死气,长长睫毛颤,似要努力睁大眼,赤红的血不断从嘴角涌出,肖念看得揪心,恨不得将话从她嘴里倒出来,却是张着两手不敢碰她一下,就怕只一动,她便粉碎成尘。 “对……不……起……”蓝木珠看着他,清泪滑落,两眼看着他,却似通过他在看着其它什么人。 她对不起她的妹妹,她救不了她,她救不了被卖去西域乌孙充当玩物的妹妹了,她才十二岁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啊…… 她对不起千金公主,她只是将染血风氅的事告诉了神秘人,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重视,想要的更多,他们明明说改变了计划暂时不杀千金公主的,结果,若不是她心怀警惕拼力阻拦,千金公主会被杀,两个浣洗的宫女也会无辜枉死…… 她对不起她的族人,因她和阿赫娜之故,族人们会不会被迁怒问罪,会不会再也没人敢对鹰族起善心,毕竟,她们两个是活生生忘恩负义的毒蛇白眼狼啊…… “冬……冬……”一口血又涌出,几近令她咽了气。 “你说什么,什么冬?” 肖念急着直咬牙,忙将蓝木珠的脑袋掰到一侧,血不断涌出却不至令她窒息,语不成句的蓝木珠拼力吐出含血的字,他却听不明白:“你说清楚,冬什么?什么冬?” “俊……” 蓝木珠直直盯着肖念,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想吐出她所担忧的事,伴着嘴里涌出的鲜血,翕动着渐硬了的唇:“俊……俊……头……银……花……” “冬……”蓝木珠头一歪,瞳子里微弱不堪的光星灭,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公主,你说蓝木珠到底想说什么?”肖念烦躁的揪了揪头发,逮下几根无辜的黑发,“她故意让我过去,就是想单独和我说,她一定也是怕突厥人知道,谁知道这突厥王庭明里暗里的到底潜着多少魑魅魍魉?” 阳光下的宇文芳,脸上泛着莹白,若无暇美玉绝美而清透,可此时这份美却是泛着清寒,冷傲迫人,回眸又望向悬挂半空飘荡着的残尸,墨玉般的瞳子着了冷凝: 蓝木珠但求一死,可死前却偏了刀锋,硬撑到与肖念说出这几个字,可见,她是有多执念,可见这几个字有多重要! 蓝木珠,你是对我心有愧疚吗? 蓝木珠,你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 “公主,末将觉得蓝木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可她到底想说什么?就这么几个字,末将寻思了半天也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肖都尉,蓝木珠说的话,你可听得清楚明白?” 不是不相信肖念,慎重起间宇文芳还是问道,肖念自信的一挺胸,道:“公主,就是因为我会突厥语陛下才同意我来的,我不仅懂突厥语,西域几个小国的‘鸟语’也懂,都是跟‘御前郎’秋实学得呢!蓝木珠说的话,我不会听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遗失 一连几日,大可汗佗钵忙得脚不沾地,对施咒改运充满恐惧的他眼布红丝几乎不眠不休,率兵将斯古罗仳兄弟丧命的诡异血祭现场、刺客消失了的“河马石滩”以及与蓝木珠阿赫娜起争执的几个蒙面人逃走的地方,几乎是一寸寸搜寻着,生怕露掉什么痕迹线索…… 华丽丽的毡房内,宇文芳一只手搁在白玉案上,芊长的指轻轻敲击着案面,一下下,似是击节沉浸于音律中,然微拧的眉尖,视若无物的瞳子里流露的几许凝重与冥思,显示她正魂游天外,想的出神。 云儿静候在侧,不敢惊扰沉思中的公主。 “冬……” 宇文芳眼波流转,忽开了口:“三次,这个冬字蓝木珠说了三次,开头是,结尾还是说到这个冬,想来,这个冬才是关键。” 肖念知蓝木珠死前之言极其重要,当日向宇文芳学舌时,甚是详尽,重复着蓝木珠死前所说,一字未多,一字未少。 见宇文芳开了口,云儿这才敢话说,点头道:“人濒死,于死前知道什么秘密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告之的,一定是先紧着最重要的说,所以这个冬,至关重要。” 与这个冬有关的,无外乎人或物。 而宇文芳,最先怀疑的便是人,只有人,才会阴诡算计,或成为持刀人,或成为别人手中刀。 汝南公虽明面儿上是一明哲保身万事不愿强出头的皇族显贵,实是游走于三任帝王与朝政间八面玲珑的老油滑。 入了突厥王庭不久,凭借他个人人格魅力及所携的重礼同一些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建立了良好的交情,不说这交情是否可信或是牢固可靠,总之,比他们初入王庭两眼一摸黑的好,或多或少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了些想知道的信息。 经汝南公宇文神庆旁敲侧击的打听,大可汗的女人当中并无一个叫冬的女人,左夫人身边也无叫冬的人,甚至大可汗麾下叫得出名的心腹宠将们也没有名字含冬字或婆娘叫冬的…… 那个俊也是如此。 至于头,或许根某个大头领有关…… 银,难不成和钱有关…… 花,叫花的女奴们倒是有几个…… 又或是头上戴银花的女人?头上戴银花的女人很俊美?头上有银花的男人很英俊?叫俊的人头上戴着银花…… 突厥人有身份的小可汗贵族头领们常戴黄金白银狼头或鹰头抹额,或是粗犷硕大雕有骷髅或图腾的金银头冠饰物,戴花的还真没有…… 突厥贵族们的女人常佩戴珊瑚珠头饰,从中原抢来的金银头面或从往来的驼队中买来的漂亮金银头花也有…… 推测种种,却是没有得到实质的结果。 倒是长孙晟提醒宇文芳,她从赵王府带来的侍婢中可是有一个叫“冬儿”的,当时闻言,宇文芳立时给否了,同雨晴云儿夏儿一般,冬儿亦从小伴在她身边,为人心性如何她岂会不清楚,冬儿绝无背主的可能,更不可能勾结刺客来害她。 且冬儿做事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心性有些刻板,一是一,二是二,一板一眼的极为循规蹈矩,甚至私下里,宇文芳免了她以奴婢自称,她都极为认真道“公主如此行事固然是对奴婢的恩宠信任,可如此却会失了上下尊卑的礼数,断不可为。” 冬儿认真刻板的态度,行事章法有度,也是宇文芳为何在赵王府时,就将她院中的庶务大多交由冬儿打理,而雨晴等人则可心无旁骛的专心服侍她。 当外面的宫女禀告冬儿来时,宇文芳才收起郁卒沉闷的无头心绪:明知有人暗中谋算着什么,明知被谋算的人是她,可就是找不出实质线索,这种感觉,甚是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郁卒感。 蓝木珠临死之言宇文芳并未告之冬儿,其一,不愿她心有负担,其二,汝南公宇文神庆希望不要打草惊蛇,毕竟人有嫌疑。 宇文芳虽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多说。 冬儿是来禀告问讯小鹰儿和宝儿情况的。 身上的伤养了几日,小鹰儿和宝儿已是无碍,可惊闻蓝木珠阿赫娜勾结刺客谋害千金公主,且因逃脱无望挥刀自戕后,这两小的就一直眼泪汪汪整个人恹恹的,好像犯事的是她二人一般。 初时两人怎么都不肯相信,记忆中这两个宁可自个儿饿着肚子也要挤出不多的吃食给她们这些小的善良的大姐姐,怎就在日子刚刚好过后就勾结刺客谋害救她们于水火的千金公主呢?这,怎么可能? 就是为了不连累鹰族族人,就是为了她们这些小的不被牵连枉死,她们两人也不会这么做啊! “禀公主,小鹰儿和宝儿说了很多,详详细细的一大堆,可都无可疑之处,”下面的冬儿声音轻柔,温言细雨回报着所问结果,“倒是宝儿最后想起一事,说之前有一次蓝木珠让她在医女给公主准备的药茶中悄悄挤几滴漠北草原独有的花棘根汁进去……” 宝儿虽年满十四,可长期吃不饱的她看上去只将将十岁出头的小模样,不易引人注意,因感激新主人让她吃饱穿暖还不揍她,她便总抢着干活去回报主人,不再处在担惊受怕下的她恢复了小女儿的天真活泼,且她会讲汉语,嘴巴又甜,手脚更是勤快,若围在医女身边帮她打杂,几番下来医女也不会多做警惕了。 “蓝木珠告诉她是因为很多宫女肚子疼排不出……”冬儿声音一顿,继续道,“她说花棘根挤出的汁可以通肠胃,可她也只是听说,不知管不管用,如果悄悄让公主喝下管用的话,再告诉公主,如果不管用,便不说了,免得公主会生气怪她们多事。” 在中原,十四岁,莫说是深宫中的宫女,便只官宦大户人家的奴婢逢此事也会心生警惕,脑子自会多转几道弯,然在突厥,尤其身为最低贱的贱奴,无人教导,更每日里身处辛苦劳作动辄挨打丢命的宝儿岂会懂这么多弯弯绕,一听对千金公主有好处,立时点头。 宝儿确实趁医女不备,悄悄挤了花棘根汁液滴进了药茶中,可当医女亲手捧着茶托快要进入毡房时,帐外值守的阿赫娜却突然一个趔趄,正撞倒医女将药茶打翻…… 冬儿脸上显了后怕,镇定一下继续道:“事后蓝木珠将宝儿还没来得及咀嚼的花棘根要了去,只道她刚刚才知,花棘根汁不但味苦,对拉……也没什么用,说幸亏没有给公主喝下,否则公主定会生气,还嘱咐宝儿这件蠢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宇文芳表情倒还淡然,云儿却险些吓掉魂,公主若真喝了那杯药茶,结果可想而知! 忽想到那次奉茶的宫女肚疼,蓝木珠替她入帐奉茶之事,不禁又惊出一身冷汗,想来那时蓝木珠就对公主起了杀心! 而阿赫娜,虽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阻止了,可也定是个知情者。 “花棘根……”宇文芳沉吟着,“花……”葱白似的芊长手指又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案面。 云儿神色动:莫不是那个花,就是指花棘根,想来这所谓的花棘根汁定是穿肠的毒药吧。 宇文芳道:“冬儿,问问曹御医,这花棘根是何物?” “禀公主,奴婢知此事非同小可,已问过曹御医,然曹御医却说花棘根他也有所知,确也有顺气通肠之效,然若药用,一人的用量却得需十几捆的花棘根压汁,少了根本无效,且只有秋末的花棘根才适合入药。” 宇文芳耳里听着,目光却落在冬儿发鬓上,冬儿穿戴清雅,着一袭独莲碧水的杏白襦裙,观之亭亭玉立如一枝水中莲,芊美而恬静,头上也只插了一只精工细雕的宫灯银步摇,鬓间两朵小小虽芊薄却颇为精巧贵重的金梅压鬓花。 身边四大侍婢的头面首饰都是宇文芳所赏或是专门为她们定制的,宇文芳从不亏待服侍她之人,这也是令赵王府里的辰夫人和其它美人侍妾们羡慕妒忌之处,莫说赵王府里嫡女的吃穿用度已是不菲,便是赵王妃留下的大笔嫁妆亦令人瞠目。 见公主只默不作声的静静凝视着她的脑袋,心有奇怪的冬儿下意识看向云儿,意思让她瞧瞧自个儿的脑袋上可有不妥? 可怎么瞧着云儿也定定的看着她发呆呢?似乎要从她脑袋上看出个花来…… 随着冬儿微侧脸的动作,那只宫灯银步摇微不可察的随之轻动,幅度虽小,那亮银色却也于照进来的阳光中明晃晃的闪了闪。 有什么从宇文芳脑中一闪而过。 “公主?奴婢可是有不妥之处?”宇文芳沉默久久,冬儿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公主虽不曾因蓝木珠阿赫娜之故责罚她,可自觉警惕性不够,调教有责的冬儿心有自责,几番自请认罚,皆被公主所驳,此时见公主望着她出神,莫名的,心生了不安。 宇文芳眼波流转,回了神,浅浅而笑,随口道:“无甚,只是想起些许事,冬儿,我记得你着绣有莲花的襦裙时最喜戴的是那枚双莲出水银步摇,怎却换了宫灯银步摇了?” 闻言,冬儿脸上浮现出一抹心疼色:那枚双莲出水银步摇可是她生辰时还是郡主的公主专门让“盛宝银楼”打制的呢,不仅价值不菲,那饰样更是精美玲珑,令她一见便爱不释手,每每着莲花绣的衣裙时必要戴上这枚双莲出水银步摇。 冬儿瞳子里有些黯然,咬了咬唇,猛跪倒在地,低了声音:“公主,奴婢不甚遗失了那枚双莲出水银步摇,那本是公主所赐,奴婢竟一时大意遗失了它,奴婢有负公主厚爱,请公主责罚。” 宇文芳目光一凝,瞳子里流露出些许冷意:遗失?这么巧? 云儿心头亦突得一跳,惴惴不安的看看宇文芳,又望向地下低头跪着的冬儿,心道:冬儿,难道你……不,不可能!冬儿绝非背主之人! 宇文芳神色平静淡淡依旧,温声道:“冬儿,起来,我并无责怪你之意。” “谢公主不罪之恩。”冬儿虽起了身,可眼圈已红,不知是心疼那枚双莲银步摇,还是难怪自个儿的粗心大意。 “那双莲银步摇怎就遗失了?”宇文芳语出淡淡,“可是突厥王庭里有手脚不干净之人?” 冬儿自是知公主之意:手脚不干净的人自是要打发了去,留着,迟早会出麻烦。 冬儿张了张口,可神色又显了迟疑。 见状,宇文芳不禁微拧眉:看来,这里面还真有问题啊。 “冬儿,你只管说,那枚双莲银步摇可是本公主所赐,若真有人起了贪念,本公主定为你作主。” “公主,其实,奴婢也不敢确定,”知公主一向护着她们,冬儿也不再迟疑,说了出来,“那是刚到王庭的第一日,奴婢之所以记得清楚,是那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人实难相忘……” 莫说冬儿,宇文芳又岂能忘得了,先是被伺候佗钵的女人们明晃晃挑衅,后又经乌猎之祸,之后救下了宝儿,因佗钵发话又收下蓝木珠阿赫娜听用,再后来塔弥若又被毒蛇咬死了…… “奴婢发现头上的双莲银步摇不见之后,也细细回忆捋顺一番,想起那日迎亲夜宴上,奴婢只趁着公主赴夜宴用不上奴婢听用之时,在自个儿的帐中小眯了一会儿,当时曾取下过银步摇放于枕边,后宫女有事来寻奴婢,奴婢便匆匆去了,待回到帐中后,那枚双莲银步摇就不见了。” 宇文芳问:“你出去时可发现有异样?可曾问过它人有否注意到在此期间何人出入过你的毡帐?” “奴婢随宫女出去时只看见不远处的宝儿和郡主,奴婢亦问过宫女和那些巡视的突厥兵,皆说不知道或是没注意。” 冬儿独处一帐,也有听她指令服侍的小宫女,可当时的确没人留意过。 至于那些来回巡视的突厥兵,自不会如对待千金公主般上心,哪里会留意一个侍婢的帐外情形,只要没有异常,怎会干涉留意。 宇文芳眸光倏然锐利,闪念间,似抓住了什么,沉静的瞳子里起了波澜。 郡主…… 俊…… 突厥人俊郡同音不分,连书写都是一样,有没有可能蓝木珠想说的其实是——郡,郡主? 至于宝儿,那小姑娘是个心思单纯的,只为了救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库里弟弟,拼命干活讨好冬儿和宫女们,只为了收集那一点点的药水,若她是个胆大心歪的,当时只偷出瓶药悄悄逃走就好,何至于以打杂帮忙为名出出进进的引起塔弥若注意而被抓。 宇文芳霍地起身: “郡主不是生病了吗?走,我这个做长姐的,也该亲去探望一下这个生病的妹妹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情何心堪 宇文姿称病不出已有好几日。 郡主生病,食不下咽,神态恹恹的一连几日闭门不出,服侍她的宫女自是要禀告公主,郡主身边只她一个侍候的,若郡主有个好歹,她还要不要活? 之前宇文芳并未多做它想,以为这个一向被父王娇养着的四妹妹是水土不服,便派了曹御医给她诊治。 宇文姿的确病了,可并非因水土不服,而是心病。 遍寻不到冷天奴的宇文姿宛如困兽,心惶惶着冷天奴会不会就此将她给卖了?着急上火的她嘴角起了疮,加之彻夜难眠,吃喝懒怠,原本白晰水灵的脸色看上去还真着了几分病色,眼圈挂青,本就尖俏的小瓜子脸越发下巴尖尖彰显刻薄…… 宇文姿先是被骨修登的长相唬了一跳,之后传来斯古罗仳尸体被找到的消息,侍候她的宫女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时,正品着香茗的她受惊匪浅手一哆嗦险些摔了茶碗,冷汗涔涔的她暗自思忖: 斯罗仳胸口留有致命伤的证据,若是佗钵追查不休,势必会查到凶器是女子所用的发簪,届时难保不查到她的头上…… 宇文姿更担心的是宇文芳会以此为由头借机害她性命,惊恐之下甚至生了匆匆出逃的念头,好在很快又得了新消息:斯古罗仳兄弟被人行了血祭,脑袋被割,全身上下生生被片了肉削成了骨架…… 她的罪证,被彻底湮灭了! 冷天奴,你好手段! 惶恐之后宇文姿一颗心终落了地,可却不明白冷天奴为何不干脆一把火烧了斯古罗仳等人的尸体,却造了这么大的声势搞出什么诡异血祭引得大可汗佗钵红了眼? 待得知“尔伏可汗”摄图的妹子亦被掳到血祭祭坛上且还中了毒一直昏迷不醒,宇文姿落了地的心又瞬时提溜起来,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据她所知,冷天奴与思依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又怎会向思依出手? 怀疑另有人知晓他和冷天奴所做的一切后,宇文姿又惊出一身冷汗:不管真相如何,死的毕竟是一方领地的大头领,且死的人还越来越多,这根本就是个虎狼窝啊,无论如何,她都要尽速逃离这虎狼之地! 见公主亲自来探视郡主,侍候宇文姿的宫女忙放下手中药碗,跪地行礼,脑袋伏地心内纳闷:公主对郡主一直冷冷淡淡的,便是听报郡主病了,也只是遣了御医来诊治,多余的话半句没有,怎就突然来探视郡主病情了? 宇文姿亦是心有惊讶,悄然打量宇文芳,欲从对方脸上寻得些许端倪,暗自思量着:来者不善! “公主姐姐,本该是妹妹去给公主姐姐请安的,怎好让公主姐姐亲来探视,若是将病气过给了公主姐姐,妹妹可就罪过了……”宇文姿虽心生警惕,可面上却一副感激涕零之色,作势挣扎着欲坐起身,却似有心无力。 宇文姿排行在四,可现在只以妹妹相称,有讨好之意,毕竟人在突厥,也只她们姐妹二人。 被叫起的宫女欲上前相帮,可却被宇文芳一身的威严逼退,低了脑袋不敢稍动。 宇文芳目光示意,云儿立时上前扶着宇文姿坐起身,又给她背后放了个厚实的软枕。 宇文芳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口气随意道:“无甚,四妹妹生病,还一病就是几日,身为长姐,岂不挂心,自是要来看看四妹妹。” 宇文芳眼波流转,不动声色扫视着这个掩了往昔飞扬跋扈风采的四妹妹。 待宇文姿视线扫过跟着而来的冬儿时,瞳子一暗,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下意识垂了眼帘,掩去眼底里的复杂,再抬起眼眸,已是笑容虚弱带了些许怯怯声音道:“妹妹多谢公主姐姐挂心了。” 难不成她真是病了? 宇文芳视线落到宇文姿樱唇边的一颗小红嘴疮,似点朱,又似美人痣,令她娇弱凄美的病态中又平添了几许媚。 再冷眼看着宇文姿低眉顺眼,一副病中虚弱又生怕说错话般怯怯惹人怜的姿态,心有喟叹:这个四妹妹,当真是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当日一席话,她果真听进耳了吗? 宇文芳没兴趣同她虚与委蛇,直言道:“本公主过来是有事问你,王庭里出了手脚不干净之人,冬儿的双莲出水银步摇不见了,有人说当日见你曾出现在冬儿的毡帐附近,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宇文姿瞳子猛缩,小脸刷得白了,在宇文芳清凌凌的眸光下,却是一副大受打击的委曲模样,颤声道: “公主姐姐问这话是何意?难不成妹妹会偷一个侍婢的银步摇不成?妹妹好歹也是出身赵王府深得父王疼爱的,什么样的贵重稀罕头面买不起,若是冬儿喜欢,我亦可挑几样送她,又怎会瞧中她的东西,可是有人在公主姐姐面前进了谗言诋毁妹妹……” 果然是四妹妹,怯怯委曲的小模样可伪装,然心高气傲的脾性却是难改,还是如此的——逞口舌之争! 宇文芳出声打断,冷声道:“想来你也已知晓这几日发生之事,本公主不得不谨慎行事,若只是手脚不干净的倒还罢了,怕得是有心人如蓝木珠阿赫娜般,吃里扒外里通外合意欲对本公主不利!” 难道她知道了? 宇文姿喉咙一噎,掩在薄被下的手不禁轻颤,末了,紧紧攥手成拳,似意欲掐死什么一般。 不,不应该,她若有实证,直接将我拘了便是,且我又未参与什么…… 盯着宇文姿泛了白的小脸儿,大睁着水汪汪的丹凤眼,紧抿着唇一副有冤不得申诉的委曲样儿,宇文芳继续道: “既是有人看见你于入王庭当日的迎亲夜宴上出现在冬儿的帐前,你只说去过还是没有?本公主怎记得你当时不是派人来禀说是身体不适,连迎亲夜宴都无法出席的么?” 宇文姿眸光闪了闪,弱弱道:“公主姐姐,您这一提醒倒是令妹妹记起来了,当夜我确有出现在那儿,可是是因身体不适为了寻曹御医而去。” “公主姐姐也知道,这里比不得赵王府,妹妹身边只一个服侍的宫人,服侍的宫人当时不知去了哪儿,我身子又难受的紧,便索性自个儿去找曹御医了,如此,被人看见也不足为奇。” “不过最后妹妹也未惊动曹御医,实是听闻曹御医和医女们正在救雨晴性命不得分身,知雨晴对公主姐姐重要,妹妹自是不敢相扰,如此,便回来了。” 说到此,宇文姿忽转眸看向冬儿,柔声道:“冬儿,我的东西虽比不得公主姐姐赏你们的贵重,可总还有几样是能拿得出手的,若是你有中意的,只管开口,我总还能送你一两件。” “奴婢不敢。”冬儿哪敢要宇文姿从头上拔下来的赤金累丝头花。 云儿脸色有些黑,这是明晃晃打公主脸啊,好像公主巴巴得过来问话,不过是为了替侍婢拐走她几样头饰般,郡主还真会将话题给带歪了……不过瞧她那模样,好似真没做亏心事般。 宇文芳其实并不指望能从宇文姿嘴中得出句真话,不过是想打草惊蛇,让她自乱阵角露出破绽,若是因此而能与暗中勾结之人传信,是最好不过,不过,看情形,这个四妹妹倒是镇定得很。 迎视着宇文芳凉凉的目光,宇文姿似无所觉,只嗫嚅着: “公主姐姐,你是不是也没有睡好啊?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太好,其实我……我也没睡好。” 未及宇文芳开口,她兀自道: “自入了王庭发生了好多可怕的事,乌猎之祸死伤好多人,连公主姐姐身边的夏儿都死了,就连雨晴也险些……我,我好生的害怕,夜里闭上眼睛努力想睡去,可一个人在帐中迷迷糊糊的总是睡不踏实,不过半睡半醒间竟也做梦了……” 宇文芳默,不动声色凝视着她。 “我,我梦见了父王……”宇文姿眼圈一红,漂亮的丹凤眼里已是泪光闪闪。 入了塞的宇文芳承受能力好似也弱了几分,宇文姿提及父王,引得她胸口一闷,鼻子蓦地一酸,终开了口: “梦见了父王?” “是,想起梦中场景,我就想哭。”宇文姿神色悲伤,欲语泪先。 “可是梦中父王和你说了什么?” “父王,好像是病了!”宇文姿忧伤道,眸光闪,似在回味着梦境,又似仿若看到的并非梦境。 “我看见父王脸色苍白面容憔悴,胡须也比以往白了好多!” “父王他一直沉沉睡着,公主姐姐和我守在父王的床榻前……” 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轻眨,两行清泪已滚落,她哽了一声,小巧的鼻翼轻抽,呜咽道: “父王睡了好久好久,突然就睁开了眼,父王就这样看着我们,一直看着,父王好像已不认得公主姐姐和姿儿了,姿儿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父王眼里的陌生。” 眼里的陌生…… 宇文芳眉宇凝,神色起了恍惚:回首中原大地,已隔千山万水,故土几番入梦,却已物是人非。 尤记得那日被宣帝召见后回府的父王,一进门整个人便颓了下来,踉跄着险些瘫倒在地…… 人到中年可依然仪表堂堂不掩年轻时英俊风采的父王顷刻间像是老了十余岁,挺直的脊背垮了下来,神色黯然,目光呆滞茫然,似是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 父王拉着她的手,眼角抽搐,五官痛的几近扭曲,哑声道: “本王的两个爱女,一个被陛下赐封为‘公主’和亲突厥,骨肉分离此生再难相见;另一个,却又被封‘郡主’赐婚‘兆陵候’为妻以示天家恩宠,本王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芳儿啊,早知今日,为父的当初便不该阻你和‘兆陵候’,如今,为父的悔之晚矣!” “为父的悔呀……”懊悔交加的父王失控跺脚,似要将满腔愤恨痛悔发泄而出,最终,却掩面失声,泪水从指缝滑落,忽抬头仰天悲怆嘶哑声声,“悔之晚已!我悔之晚矣啊,死后,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你母妃啊……” …… 偷眼瞥见宇文芳的黯然失神,宇文姿伸手拭着眼角,一字一句着: “可父王,父王突然就眯着眼睛笑了,就这样眯着眼看着我们笑出了声,父王的笑容如往昔般的慈详温和,嘴唇虽颤的厉害可笑的好开怀,父王终还是认出了公主姐姐和姿儿!” 宇文芳眼窝陡泛起热度,她霍地起身,走向帐窗前,抬头凝望遥遥天际,长长的如铺展扇面般的黑羽睫不敢稍动,任吹进来的草原冷硬的风将眼中热泪吹凉,风干。 身后传来宇文姿似还沉浸在梦境中的喃喃声: “父王握住我的手,叫着我的名字,我想答应来着,可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害怕极了,拼尽全力大喊,喊着父王,可就是发不出声音,一着急我就醒了过来……” 宇文姿神色显了沮丧,望着宇文芳的方向失落道:“然后,然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睁眼到天亮。” 云儿和冬儿隔空相视,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担忧和愤怒:父母在,不远游!可这由得了公主吗?公主忧心事已多,又何苦再来捅她心窝子里的痛处。 若是雨晴在侧定会反唇相讥:郡主你不就是想回京嘛,何必拿王爷来说事! “公主姐姐,你可是生气了?妹妹并无它意……” 见宇文芳只背对着她,似沉迷于帐窗外的风景,宇文姿暗暗咬了咬唇,嗫嚅着,“妹妹只是梦醒后心里委实难受的紧,忍不住就想找人来说一说,恰好公主姐姐来探视妹妹病情,妹妹一时忍不住便说了出来。” “其时陌生之地难以入眠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初入突厥人地两疏,妹妹也只有公主姐姐可以依靠,是妹妹想和公主姐姐说说心里话罢了。” …… 出了宇文姿毡帐的宇文芳步子沉重缓慢,身后跟着的云儿和冬儿欲言又止。 炙热的太阳将万千光芒撒向草原,空气中浮着一股子新嫩的青草香,宇文芳善睐的明眸迎着阳光波光流转,端得是流光溢彩动人心弦。 她轻仰头深深呼吸着天地间的气息,舒缓着心头郁堵,凝着的眉宇渐展,艳明如玉的颜复归了恬静淡然。 安加利拆静静望着披一袭红衣凤氅华光下沐浴着太阳温暖的宇文芳,像是怕扰了梦中人一般敛气收息静静凝视着她精美如画的侧颜,而当宇文芳转过目光时,他注意她眼底里隐着的倦怠和忧伤。 见公主神色已缓,云儿暗松了口气,忍不住道: “公主,且不论郡主这个梦是真是假,公主您嫁到塞外苦寒之地可是真真的,这当中不乏辰夫人和郡主的算计,公主曾说为人处事应明辨事非,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是亘古正理,且奴婢私以为,以郡主的心性,只怕她与那个‘俊(郡)’字是脱不了干系的。” 最后一句冬儿没听明白,却也没问,只看着宇文芳,目光里难掩担忧。 宇文芳唇边一抹苦笑,终化作一声怅然喟叹: “云儿,四个女儿中,父王最疼爱的便是我和宇文姿。” “我对宇文姿的不忍实是因父王!” “宇文姿有句话不曾说错,我和亲塞外父王已等同失了一女,若她再出事,父王接连痛失两爱女让他老人家情何以堪呐?” “公主……” “无甚,我自有计较。”宇文芳瞳子里闪烁着点点锐利,心道,宇文姿,希望你不要再令我失望。 “冬儿,郡主身边服侍的人确实有些少,再拔两个宫女给她,找两机灵的。”宇文芳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办,定会让郡主满意。”冬儿会意,立时回应,回头就挑两个伶俐知分寸的,务必监视住了郡主。 ****** 被吊在铁笼子里的“宓”浑身浴血奄奄一息,一个持铁鞭的突厥兵走出一人多高的铁笼,抓起挂着的水囊大大灌了口水,刑讯也是体力活儿啊。 “宓,你说不说?” 铁笼外的小头目皮笑肉不笑的瞅着低垂脑袋呻吟着的宓,可惜的砸吧砸吧嘴:要不是大可汗命当众刑讯,让那心怀不轨的奴隶们都看清楚了,他定要在毁了她这身嫩皮肉之前先好好乐上一乐。 “不说,”小头目呵呵一笑,“一会儿等爷们歇够了,咱再接着来!” 不远处,心事重重微垂眼帘走来的叶舒正与被众人簇拥而至的宇文芳打了个照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易位而处 “还有宇文姿身边伺候着的那个宫女,务必审仔细了,这段时日她都见过什么人?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宇文芳正吩咐着云儿,一抬头,迎面一芊细有致身姿,云髻间插一根白玉兰花钗,着一袭兰花素绣褙子的清美女子正缓步而来,她头微低,只茫然走着,似满心思绪。 这清美芊弱的女人正是叶舒。 伺候她的宓,在阿索里死的当夜就被佗钵派人抓了去,罪名是阿索里死前控诉叶舒使了手段害死了格,且嫁祸于她要害她性命…… 佗钵怜叶舒身子病弱几乎下不了床,所以并未动她,但是抓了她身边的宓去刑讯问话…… 几日静养之后,自感身体已大好的叶舒今日出了门,前来探视被抓的宓,虽信得过宓的忠诚,可委实不忍她被折磨而死。 自那夜千金公主宇文芳被刺后,小宫女池安儿便再也没来看过她,似乎将要为她开几个调理养护方子和再帮她施针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叶舒苦笑:是啊,如何还敢再与她有所牵连,她身边的人被大可汗亲下令抓走刑讯,只怕很快她也自身难保了,旁人对她避之不及,又如何敢近前自寻麻烦? 池安儿当日虽发现蓝木珠有异,然却没想到她竟与刺杀公主的刺客相勾结,又听闻大可汗下令将叶舒身边伺候的人给抓了,心有唏嘘感慨的她又怎敢在此风头浪尖上惹事端,且她施针喂药后叶舒性命已保住,调养又非短日之功,自是要从长计议了。 叶舒似感受到落在脸上探究的视线,忽抬了头,阳光下的她,一张颜雪白清透流露出些许病态美,五官玲珑美好,细长眉眼精致,幽静的瞳子里拢着化不开的忧愁。 抬头正撞上宇文芳波光潋滟却隐着似看破红尘般疏冷淡漠的杏眸,叶舒眸光一滞停了脚步,不过片刻,敛了眉宇,下颌微收,双手交叠于腹前,神色平静的向不远处亦停了脚步的宇文芳曲膝行了福礼。 宇文芳乌浓柳眉微挑,看向对方的眸光深了深,心有所思:对方动作规整,神态不卑不亢,一看便是受过良好礼仪教导的。 只一眼,宇文芳便觉察出对方并非平民出身。 宇文芳不由高看叶舒一眼,原因无它,实是叶舒表现出来的识礼。 北周与南朝陈战事不断,叶舒是南朝陈人,属敌国,如今又是伺候大可汗的女人,说得上是分她宠爱的对手,而她虽是和亲来的北周公主,可如今和亲大典未成,叶舒完全可以避她而去,可却主动向她施礼,显然,叶舒在向她表明,她是尊重她的。 一礼之后,抬起眼帘的叶舒看见宇文芳朝她颔首示意。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四目相对静静打量着彼此。 叶舒忽的眼尾微弯,笑了笑,笑意里没有半分敌意或勉强,然却流露出些许怜悯…… 对,是怜悯! 宇文芳竟从叶舒的眼睛里看见了怜悯,对她的怜悯! 宇文芳心有诧异,她堂堂北周皇封的公主,竟被一个自身难保处境堪忧的敌国女人给可怜了? ****** 一桶凉水扑面,昏迷的宓被彻底浇醒。 “醒了?”铁笼外的小头目幸灾乐祸的瞅着水淋淋的宓,呲牙阴阳怪气道,“醒了就继续吧,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想没想好有什么要交待的?” 不远处来回经过的奴隶们神色麻木,只木然的干着自己的活,偶尔几个半大的孩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背着不比自身小多少的沙棘枝筐子,筐子里是满满的马粪,经过时,好奇的偷偷瞄一眼过来…… 宓无力的甩了下脑袋,闭了眼没搭理他。 “哟,还敢朝老子甩脸子,动手!” 旁边体格强壮的兵立时拖着铁鞭要进铁笼,却又被小头目拦下:“慢着,我亲自动手,看这个乌弋部的小女奴嘴硬到什么时候?” 小头目卷起袖子,伸手就要拿铁鞭,然鞭子却被人按住了,回头一看,竟是叶舒。 盯着眼前的娇弱不堪的病态小美人,小头目暗暗吞了口口水,可立时绷了脸一本正经状:大可汗的女人可不是他敢肖想的。 听见叶舒的声音,宓努力的抬头,正看见叶舒将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塞到小头目手中。 叶舒瞳子里满含不舍,更隐有流光闪过,可动作却是坚决,虚弱的声音道:“这个你且收下,总可以换得几匹上好战马,我自会去求大可汗,只这期间,还请你手下留情。” “不,不要!”宓因干渴而哑涩的嗓音大哭道,“这是你带来的仅剩的东西了,你说过它是你的命,你怎么可以将你的命给别人呀,不要!我不要你为我这么做……” “宓,你住嘴,若还拿我当是你的主人,就莫要多嘴!”叶舒强忍住抵至喉咙的咳嗽,愠声道。 盯着掌中精美贵重的雀屏斗花金步摇,小头目眼珠子几乎转不动了,两眼珠子里满是贪婪,他可是知道千金公主的马前奴无眉因护“桃花叱”有功被赏了一锭银子,听说驯奴管事连骗带哄的用一整只烤羊换了那锭银子,可把他给羡慕的啊…… 瞅瞅手中这金灿灿的漂亮头饰,得换几个大银锭子啊! 结果自然是一脸正经状的小头目收下了东西,鞭子也放了下来,水也给宓喂了几口…… 凝视着叶舒远去的单薄背影,宇文芳转了目光,方才宓的哭喊声她听在耳,不觉心生了好奇。 迎着宇文芳明澈的杏眸,正专心在侧护卫着的安加利拆忙走上前:“千金公主,可是有事吩咐?” 宇文芳轻声几句后,安加利拆接过云儿递给他的一锭金子转身而去。 “拿来!” 小头目正美滋滋的摸着怀中物时,一只大手突兀的伸到他眼前。 “……”正要发怒的小头目一抬头,对上安加利拆锋芒如刀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将怀中物取出,老老实实放在对方手中。 安加利拆扫了一眼,手握紧,转手就走。 “……”小头目张了张嘴,欲哭无泪,东西搁在怀里还没捂热呢,就这么没了,谁叫对方是安加利拆都尉呢,他可没胆对他说个不字。 走了两步的安加利拆似想起什么,忽又回头,正对上小头目哭丧着的脸,冷冷道: “你,审归审,可也不能随便把人给审死,否则……” 被两把眼刃逼视着,小头目吓得一缩脖。 “这个,接着!” 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捧着手中的金锭子,小头目傻了片刻,怔怔看着大踏步而去的安加利拆,忽回过神,脸上咧开个大大的笑容,忙不迭将亮闪闪的金锭子塞入怀:还好还好,不亏不亏! 回头瞅瞅看傻了的宓,又狠狠瞪了眼直勾勾盯着他怀看的小兵,怒道:“看什么看?敢多嘴看我不拔了你舌头!” 反正宓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好像也没犯什么大事儿,否则大可汗也不会不动她主人叶舒,既然叶舒要去找大可汗求情,他顺手做回好人,不就是手下留情嘛,简单! ************ 当回到毡帐的池安儿赫然发现枕头下压着的那封信笺时,她懵了片刻,之后使劲眨巴眨巴眼,再睁开,那封信笺还在,从懵怔到狂喜,池安儿脸上绽开了花,一把抓起信笺。 “吾儿亲启。” 看清上面四个熟悉的字迹,她眼眶一热,含泪轻呼出声:“爹……” 出塞之前她从沫珠的口中得知爹爹受伤双眼险些毁了,如今看到爹爹的亲笔信,再见熟悉的遒劲有力字迹,想来爹爹的眼睛确实已好。 沫珠说只要她肯继续老实听用,许她身在塞外草原也会收到家信,果然,她们未有失言。 如珠如宝般捧着信笺,刚要打开,忽意识到什么,猛抬头: 是谁将信送了来? 天元大皇后的手,竟真能伸的这么长? *******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帐内药香悠悠,半躺在毡榻上的雨晴听着云儿诉说着这几日发生的种种。 之前担心雨晴不肯安心养伤,发生的事都尽量瞒着她,可如今她重伤已几近痊愈,毕竟“冥医鬼门”的石髓伏血膏和宫中御药非凡品,药效奇佳,加之有些事情云儿埋于心不安甚重,需要心性坚强聪慧的雨晴点拔…… 若非宇文芳担心雨晴伤情反复命她多做休养,她早就奈不住担忧服侍在侧了。 此时,在云儿的碎碎念中,听在耳的雨晴明显瘦了一圈儿的小脸儿紧绷,瞳子里两簇小火苗燃烧,眉尖几近拧在了一处:公主险被阿索里和刺客杀死……突厥王庭的护卫是纸糊的吗?佗钵到现在都还毫无头绪没将刺客抓住? 而当讲到公主呤那首“黄鵠歌”时,雨晴眼底里渐湿,不禁长叹出声,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心疼,喃喃着:“公主,苦了她了!” …… 云儿走之前嘱咐一直在旁静立着的池安儿:“好生照顾着雨晴姐姐。” 池安儿忙应着。 因一个医女被派去帮衬着冬儿,曹御医就将池安儿要了来,给调教她的云儿的理由则是:池安儿人聪明,学什么都快,现在甚本的认药上药煎药包扎等都已掌握,让她暂接手被调走的医女的活儿。 于是乎,云儿便让池安儿在调教小鹰儿和宝儿的同时兼着医女的活儿,照料雨晴和离忧。 池安儿自是愿意,治病救人本就是她所长,更遑论可以与医药世家出身的曹御医讨论些奇难杂症。 池安儿人聪明且安静本分,心细之外手脚麻利,模样又有几分像公主,同云儿一般,接触下来,雨晴也渐渐看重了她几分。 “雨晴姐姐,云儿姐姐为何会说公主听长孙大人说‘公主当知西汉既有入乌孙作‘黄鵠歌’的细君公主,更有其后的‘解忧’公主!’后越发的神色黯然心有难过?可是长孙大人说错了什么?” 知池安儿是个嘴紧的,且所说的皆是人所知之事,云儿说与雨晴之时并未避讳池安儿,提及“黄鵠歌”时也只捡了能说的,可听在池安儿的耳朵里,却心有紧张,怎感觉公主生长孙大人的气了呢? 若是知道公主为何生气就好了,可以提醒一下长孙大人,让他莫要说错话再惹公主生气了。 想起那个救她于阿巴齐小魔头手中的长孙副使,池安儿就心有感激,莫名的,想为他做些什么…… 池安儿虽熟读历代名医大家的药典药案,可对史书还真是不甚了解,只这首“黄鵠歌”,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比肩解忧?” “哼!” 一直沉脸不语的雨晴似回想着什么,咬牙冷哼一声,秀美的小脸儿浮出一抹古怪笑容,然清亮的眸子里却无半丝笑意,只流露着讥诮不平。 再开口,雨晴的声音含了丝苦涩愤怒,冷嗔道,似说与池安儿听,又似自说自话: “长孙大人实是信口说的轻巧!” “若是易位而处,他身为和亲女子远赴蛮夷番邦来和亲,彻身感受一番便不会发如此轻言!” “雨晴姐姐,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啊?长孙大人他说错了吗?”池安儿硬着头发问道,实在想知道长孙大人为何会惹得公主心有黯然,又为什么会引得雨晴生这么大的气? 事情一定很严重! 一定要提醒长孙大人,他错在了哪儿?以后千万不要再说错话! 好在这是突厥,公主生气也不会重重罚他,可若是他回到朝廷,再说错了话激怒陛下,他会死的! 想到长孙晟会死,池安儿不禁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将这可怕的念头甩掉。 “你可知解忧公主经历了什么?”雨晴眸寒声冷,一抹恨意掠过眼底。 “……”池安儿呆呆的摇头。 没理会池安儿的不解,雨晴只恨恨道: “当年入乌孙的细君公主香消之后,一道圣旨,二八韶华的解忧公主又入塞和亲嫁与老迈的乌孙王。” “你可知那老乌孙王多大年岁?” 雨晴咬牙,也没想让池安儿回答,只咬牙嘲讽道:“都已是黄土埋到脖颈子上的年岁了!” “……”池安儿又听傻了:十六岁的女孩儿嫁与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人,这,太可怕了!虽然宫里的宣帝好美色,每年都有少女被强征入宫,可他年岁也没这么大啊。 “老乌孙王死后迫于蛮夷的父死子承,兄亡弟继的‘转婚’习俗,解忧公主不得不委身其子,其后更是被迫接连委身于四任乌孙王,尝尽劣俗违背人伦的苦楚却还要强作笑颜屈身迎奉,其间还几次险些死于非命,这等屈辱辛酸又如履薄冰的艰辛苦难又岂是外人所能体会!” “……”心性单纯的池安儿禁不住捂住骇然大张的嘴巴,眼底里已是一片的恐惧。 想到年过半百的大可汗佗钵虽头发浓虬乌黑,可眉眼间深深纵横累叠着的皱纹…… 再想想如花似玉不到双十年华的公主如同货物一般被佗钵的儿子们接收,再转手于他的孙子们…… 池安儿又浑身一个激灵,不敢再往下深想。 或许心内激愤,亦或许对宇文芳命运的堪忧,雨晴只觉胸口堵的生疼,一口气没缓过来禁不住埋头猛咳嗽起来。 “雨晴姐姐,你怎么样?你,你别生气,别生气……”池安儿忙不迭抚着雨晴的前胸为她顺气。 咳,长孙大人干嘛一定要提解忧公主呀!可是,解忧公主虽历经苦难坎坷,但她真的比郁郁而终的细君公主活得坚强啊。 “雨晴姐姐你别生长孙大人的气,他,他应该不是故意的,他,他只是……” 聪慧如池安儿也舌头打了结儿。 “咳咳…… “咳咳……生他的气?” 想起京师长安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缓过一口气的雨晴手抓着锦被狠狠的揉捏着,嘴角轻勾神色不屑: “长孙大人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卒子而已,堂堂大丈夫就该提枪上马开疆扩土定国安邦,哪怕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偏偏让一介弱女子入塞和亲以身侍敌扛起这家国重担,不以为羞,却还站在所谓国之大义立场上大言不惭的来说教,在雨晴听来,真真的都是些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强砌的狡辩开脱之词!” “只恨那端坐龙椅之人却……” “雨晴!” 清凌凌深具威严的声音突然而至打断了雨晴。 旋即帐帘一挑,夜风倏忽而入,透进的月色下,站定的人投下一道深深的纤细有致的阴影。 “公主……” “奴婢参见公主!” 雨晴回过心神,瞳子里的恨意血色瞬时退了去。 还未及看清宇文芳的脸,便被那袭火红金绣凤氅晃了眼的池安儿吓得扑腾一声跪在地,行叩拜大礼,埋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出去。”宇文芳经跪在地的池安儿身边时,连个眼神也未给她,只淡淡道。 盯着脚下的毡毯,起身的池安儿立时喏喏着退了出去。 云儿暗暗摇头: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挺乖顺伶俐的,怎就不劝着些,不过再想想,雨晴姐姐生起气来,连她都心有畏惧呢。 咳,真后悔不该跟雨晴姐姐说这些事令她心有激动愤怒啊,可,雨晴姐姐似乎愤怒的有些异常啊? 帐外,池安儿拭了把额头冷汗,第一次近距离靠近公主,近得都擦身而过,她眼睁睁着那拖曳在地的火红走金丝裙裾于眼前过,莫名的,冷汗涔涔: 公主的气场太强大了,连声音都那么威严,是一种由骨子里散发而出的震慑,好可怕…… 公主好像生气了,她生起气来,这气场,竟毫不逊天元大皇后和天左大皇后…… ****** 帐内,知自个儿失了态的雨晴亦跪在地,眼巴巴的望着宇文芳,眼底里满是自责。 宇文芳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没叫起,停在她身边片刻,似在沉吟着什么,末了,回眸道:“你们也都在外面候着。” 云儿立时领着七八个宫女出了帐。 帐外,安加利拆所率的两队护卫把着帐外两侧,扫了眼心有不安的云儿,收回目光,继续默默地杵在那儿。 …… “你呀……” 宇文芳一声叹息,幽幽苦涩,似心有无奈。 雨晴,南宫飞燕! 她何尝不知她对当今宣帝的滔滔恨意,武帝下旨抄斩南宫一族,灭门亡族的血海深仇未报,其子宣帝又将她视为亲人的她一道旨意强逼出塞和亲,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岂能不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留着她吧 “祸从口出!” “雨晴,你放肆了!” 看着跪在地仰头眼巴巴望着她的雨晴,宇文芳心有复杂,可脸着愠色,肃声道。 “奴婢知错,是奴婢轻狂了。”雨晴眼圈一红,重重叩下头去。 她何尝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一向稳重谨慎的她因乌猎之祸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后,那深埋心底的滔滔恨意、与恐惧后怕、焦躁烦忧、无助无奈汇集而聚,终令她暴发失了理智…… 宇文芳心有喟叹,然语气肃冷依旧: “在我面前你任性也就罢了,刚才那番话若是被送亲使团里的有心人听了去,岂不认定你在指责今上无能,近身的陪嫁侍女尚且如此口出狂放悖逆之言,我这个和亲公主岂不更对陛下的“和亲”之策心存怨怼?” “若有言官以此参赵王一本,本公主该当如何自处?京师里的赵王府又该如何自保?” 谁敢保证送亲使团里的人当中没有宣帝的耳目密探? 这里是万里迢迢之外的突厥王庭又如何,公主在此,可赵王府尚在京师长安啊! 和亲公主背后仰仗的是北周朝廷,北周的兴盛存亡直接关系到和亲在外的公主,虽说这份仰仗太过鞭长莫及,然总还是可以唬唬人的,若知公主与宣帝不和,还不知这突厥王庭里有多少人又会生出几番心思! “公主,”雨晴哽咽出声,又重重叩下头去,颤声着,“奴婢知错了,请公主重惩!” “可是真心知错?” 雨晴被泪洗涤过的瞳子越发清亮干净,她使劲点头,两行清泪又瞬时滑落,一字一句着:“祸从口出,舌上龙泉,日后雨晴定当谨言慎行,绝不给它人利用这舌上锋刃的可乘之机。” “起来吧……”看着雨晴如犯了错的孩童般缩在那儿哭得怯怯又可怜,宇文芳心头一酸,亲手将她扶起,芊长葱白似的玉指上传来的凉意令雨晴心疼,公主手脚寒凉之症自入了漠北草原,越发是重了。 宇文芳眼底里一抹宽慰笑意,温声道:“你能想明白这一层便好,往昔不可追,前路尚多艰,日后,我们要面对的只怕还有更多。” 宇文芳声音一顿,心有沉吟,眸色冷:“刚才那个小宫女……”听到了不该听的,谨慎起见还是处置了好。 非宇文芳心狠,实是如今的她处境艰难,错一步,死的便不只她一个。 且蓝木珠死前所说令她心有惴惴甚至是恐惶,总觉得有危险逼近…… 虽已派了人监视宇文姿,可她并无把握就此能揭出隐伏的祸患,毕竟宇文姿养在辰夫人身边,耳濡目染的阴险卑鄙本事也学了不少,能被人当场抓住尾巴并非易事…… 且,如果她对蓝木珠死前所说的几个字判断错误了呢…… 意识到宇文芳对池安儿起了杀意,雨晴心生紧张,池安儿是云儿从郡主手中救下来且亲加调教的,她伤重期间亦得池安儿悉心照料,相处下来,认为池安儿不是个内里藏奸的。 若池安儿因搭进一对耳朵听她所言而丧命,她实是于心不忍,忙道: “公主,那个小宫女叫池安儿,就是云儿亲自调教的那个,我瞧着她是个聪明通透的,加以时日,调到公主身边服侍您,应是个稳妥的。” 宇文芳不由睇了雨晴一眼,似笑非笑道:“是池安儿啊,你和云儿,一个两个的都为她说话,想来这小宫女是有些过人之处,也罢,便留着她吧。” 池安儿的感观没有错,之所以跪在那儿的她遍体生寒冷汗涔涔怕的不得了,实实是感受到了宇文芳对她的杀意! ********* 欲为宓求情的叶舒没有见到佗钵,非佗钵不见她,实是佗钵忙得不见人影儿。 如今的佗钵满脑子都是对“施咒改运”的恐惧,仍率着亲兵在大范围搜查刺客呢,甚至连夜夜无“肉”不欢的瘾也暂时“戒”了。 青毡毡房内,叶舒独坐矮几前,心有思虑的她凝望着烛台出神: 宓是当年被佗钵灭族的乌弋部族人之后,她的父母因沦为奴隶整日如牛马般的辛苦劳役而生生累死,可没人知道,宓的父亲竟是乌弋部的祭司,确切说,是前祭司。 只因这位前祭司自称失了巫灵之力已与普通人无异,因而主动让贤,实是这位前祭司动了情爱上一个女子,之后娶这个女子为妻,生有一女,一家三口默默无闻甘守清贫,日子清苦却也安乐。 草原兵乱将起之际,前祭司就卜出祸事,知乌弋部会被灭族,虽想尽办法欲向乌弋部汗王示警,却被时任的祭司因妒和忌惮给关了起来,之后,便是佗钵率各部族将乌戈部灭族吞了其势力。 被关的前祭司就这么着被放了出来,可也沦为了佗钵部的奴隶。 宓手中藏着的是父亲留给她的巫药,服下后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嗅到“辫子兰”花的花香便会令人产生幻觉,认定眼前人要杀她,且人言行躁狂歇斯底里全失理智,最后会四肢抽搐口吐鲜血而亡。 “辫子兰”花色蓝得发黑,虽花香袭人,然花貌不扬,甚至难入人眼,且这花并非处处可见,要专门派人去王庭外采摘…… 可阿索里素爱用“辫子兰”熏染毡帐,服了巫药的格去找她,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这个巫药有一特点,人死药效失,查是查不出的。 当初前祭司欲用此药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佗钵,可惜,他一个亡族贱奴,根本没机会接近佗钵。 且他一直小心翼翼着不敢暴露身份,否则,以大喀木染史泥傅的残忍手段,定会将他活生生血祭,就如同对待乌戈部汗王和时任的祭司那般。 叶舒早就觉察出格的异样,知她起了异心,可也只是怀疑她被阿索里收买,她不过几句敲打的话,便令心中有鬼的格以为暴露了,急不可待的去找阿索里…… 而格的死,也证实了叶舒的怀疑。 “阿索里虽恨我,可却是个没脑子的,她若行事,简单粗暴不会考虑那么多,不会鼓动格跑去千金公主的毡房外吵嚷……”叶舒雪白的肤色泛着病态的凌美,眼神却清明闪亮,唇边一抹讥讽,自言自语着,“阿索里的背后有人,是谁呢?左右不过还是那个人,左夫人,你还是不放心我啊。” 末了,清明的眸光流露出怜悯,声音低低:“宇文芳,你也是个可怜人啊……” 烛台上的火苗陡然一跳,燃至尽头,那点光明湮灭于烛泪中,一室黑暗。 黑暗中的人纹丝未动,只扭脸望向帐窗,那里,几缕皎皎月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她久久凝望,几缕月光打在她脸上,映得一张雪颜斑驳,然瞳子里星光闪闪,似希翼之光不灭。 ********* 觉察到池安儿有心事的小鹰儿和宝儿,用过晚膳后很有眼力劲儿的去帮着她照顾雨晴去了,有这两个呱噪的小丫头在,养伤的雨晴也不会太闷。 池安儿将一直贴身放着的信笺又细细看了一遍:父母身体大安,且有人会按时送药和银钱用度过去,人身安全亦无虞,甚至她那从不照面的“好友”还派了两个粗使的婆子照料她父母…… 父亲在信笺中对她千咛万嘱,只让她放宽心,切莫担心家中双亲,只照顾好自个…… 许是父亲感觉到了什么,虽语气轻松,可她还是能从那沉重的笔锋中看出些许端倪,父亲,在担心她…… 池安儿笑中含泪,小心翼翼将信笺放入怀里,拭了拭眼角,神色显了黯然: 送信之人神出鬼没,这是否意味着她的举动早在人监视之中? 而她盘算着逃出突厥之事又是否可行? 以她的本事,逃出突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可……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总感觉瘆得慌,这让她如何逃? 她若逃了,云儿姐姐会不会受她牵累? 想到救她于郡主魔爪之下的云儿会因她的出逃被牵连,池安儿的小脸不觉皱成了团儿。 …… 作为条件,她要将公主在突厥发生的种种告之宫中沫珠,按照信笺后另加的一行陌生字迹所指要将回信放到指定地点,指定地点是王庭内的一株星针斜松树上的树洞里…… 指定的地点虽有些远,但以她现在的自由程度,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个送信之人是谁呢? 能进得王庭,能入得她毡帐…… “池姐姐,曹御医有事找你……” 来找池安儿的小药童打断了池安儿的思绪,她这才想起此时是给离忧双脚施针的时辰了。 ********* 毡榻上的离忧静静的闭着双目,似已安然入睡。 一室静寂,帐中除了离忧,便只池安儿曹御医。 池安儿凝神静气,以针刺穴为离忧双脚活血修脉,修复其重创的筋络,旁边则是敛气息凝神观看的曹御医。 双脚受重创的离忧本已心灰意冷,寻思着悄悄了结自个儿的性命也不愿以瘫子之态残喘活下去,是池安儿又给了她生的希望,得知双脚有再站起来的机会,她便全力配合着曹御医和池安儿。 这个所谓配合,便是看见作没看见,知道作不知道。 对外,医治她双脚的,就是曹御医。 曹御医虽羞愧于“抢”人功劳,但这是池安儿所求,知池安儿有说不得的苦衷,他也只得厚颜领受。 刚施完针,还未及擦去额头密布的细汗,帐外吵嚷声起,间或兵器碰撞声,厚厚的帐帘一挑,冷风进。 脚步声重,很快,二道帘幔被挑起,几个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体态丰满的突厥女人,看穿戴,应该是个体面的奴婢,可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式,活脱脱是眼珠子长在了头顶上。 四名突厥兵跟在她身后,一个个凶神恶煞状瞪着两眼,手握腰间刀柄,好似一言不和便要抽刀砍人一般。 “曹御医,我们拦,拦不住!”守在帐外的长脸医女和两个宫女外加一个小药童如何拦得住这几个凶神恶煞的突厥兵,长脸医女颤声着,方才两个突厥兵突然拔刀出来,吓得她险些昏过去。 “谁是池安儿?”高抬着下巴的突厥婢女忽开口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花痴病 一听是找自己的,池安儿有些傻眼:她不认得眼前这位呀…… 虽直觉不妙,来者不善,可也不能装傻充愣,脚下动,正欲上前之际,曹荆已快她一步,伸手便将她拉到自个儿身后,他则直面迎上这几位不速之客。 曹御医心有警惕,扫视着几人:“你们是何人?为何强闯而入?” 身材略显单薄的曹御医,一介儒生的文雅气韵在四个满脸横肉的突厥兵面前越显单薄,然那沉稳的神色,一对儿明亮沉静的眼睛却令他气势徒出,不得不令人正眼相看。 当看清眼前白净清俊一身书卷气的曹御医后,眼高于顶的突厥婢女目光闪了闪有些发怔,末了,又深深看着曹御医咧嘴笑道: “我是伺候在左夫人身边的哈纳云,他们是大可汗的亲兵,是大可汗派去保护左夫人的亲兵!诶,左夫人你们总该知道吧?” 伺候左夫人的这位哈纳云眯眼笑的得意:要知道左夫人的地位可是仅次于能与大可汗并肩而立的“可敦”,哼,若不是大可汗对北周和南朝陈另有打算,哪有北周来的公主什么事儿? 听闻对方是左夫人的人,曹御医脸色微变,沉声道:“池安儿是服侍千金公主的宫女,不知你找她何事?” 哈纳云黑亮的眼珠子扫了一圈儿,定在被曹御医护在身后的池安儿脸上,瞅着这个露了半张小脸儿眸色不安的俏美女孩儿,心有了然。 哈纳云不喜池安儿,原因无它,只因曹御医对池安儿作出的保护姿态令她莫名心有不快,大声道: “不是我找她,是左夫人找她!” “你就是池安儿?”哈纳云伸手点指着曹御医身后露出半张小脸儿的池安儿,颐指气使道,“你出来说话,如果误了左夫人的要事,小心你的皮!”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见哈纳云一个眼神示意,四个如狼似虎的突厥兵就要上前动粗,担心曹御医有所损伤,池安儿忙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池姑娘……” 见曹御医神色紧张,对他的关护心有感激的池安儿扯出一个笑容,镇定道:“曹御医,奴婢没事的,奴婢是侍候公主的宫女,无缘无故的,想来左夫人也不会为难奴婢。” 转而回过目光,清灵灵的杏眸看着哈纳云,全然没了方才的不安: “奴婢就是池安儿,不知左夫人有何示下?” 哈纳云没理会她所说,似不屑解释,只哼哼了两声,挑剔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末了,手一挥,语出霸道:“带走!” 两个突厥兵立时又要上前。 “慢着!”曹御医斥声相拦,神色不满的他声音亦加重了几分,“卑职是随送亲使团而来的宫中御医曹荆,公主令卑职救伤重的女乐,宫女池安儿要为我打下手,她现在不能走!” “再者……”曹御医肃颜正色道,“莫说是你们,便是你们的主子左夫人要带走服侍公主的宫女也要先行请示我朝公主,岂能容你们将人随随便便就带走?” 曹御医虽不知发生了何事,然意识到池安儿若跟着这些人去必有危险。 曹御医脸着愠色,一身儒雅气息随之显现刚硬气度,竟颇有几分风骨,哈纳云不由眼睛一亮,直勾勾盯着曹御医,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这个男人不仅长得好看还会救人治病,要是让他去救鹰奴就好了!可惜左夫人没点名让他去…… 想到鹰奴,哈纳云瞳子里的光亮暗了暗。 被哈纳云肆无忌惮往肉里盯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的曹御医禁不住皱了眉:虽说突厥人没礼教束缚男女大防之说,可一个大姑娘如此不错眼珠的盯着陌生男子看,也实在是太过失礼有碍观瞻! 曹御医给长脸医女暗使眼色,长脸医女瞅准了机会欲偷溜出去求助,无奈几个突厥兵跟黑铁塔似的堵在那儿,一个厉目瞪过去,吓得长脸医女突地一哆嗦又险些瘫软了双腿。 两宫女隔空相视,看见彼此瞳子里的苦笑,这几位刚出现时她们就觉察情形不妙,欲悄然开溜去报信,可还是被对方发现给逼进了毡帐。 对方跟本就是有备而来啊! 瞅见长脸医女脚软的模样,哈纳云不屑的撇撇嘴,又笑眯眯的看向脸色难看的曹御医,上前一步道:“原来北周皇宫里的御医竟然这么年轻,长得还这么好看啊……” “……”被人恭维的曹御医脸色越发黑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又会治病,你真是很有本事!”哈纳云诚心赞道。 “……”被赞的曹御医心里毛毛的,感觉情况不妙。 他的直觉很准,哈纳云又上前几步,一副大骨架珠圆丰盈的女儿身几近蹭到他身前,唬得曹御医忙后退,耳边已是哈纳云自顾自放温柔了的声音: “曹御医,你不是会救人治病吗?那你帮我治治病吧。” “我每次吃完饭肚子都要痛上好一会儿,你一定会治好我对不对?你帮我看看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哈纳云突然伸手抓住曹御医的手作势往腹部上摁,唬得曹御医如被火灼慌不迭甩手,惊得一旁的池安儿倒抽口凉气,两宫女和药童更是瞠目结舌。 方才还被吓得腿软的长脸医女此时已青了脸,她还对曹御医芳心暗许呢,然曹御医人虽温和脾气好好,却是不解风情。 此时见曹御医被个粗俗的突厥女人当众轻薄,气得直咬牙: 这女人真不要脸! 这不要脸的女人不但吃多了撑得肚子痛,还有花痴病,病得还不轻!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自重!”眼见被甩脱的哈纳云又皮笑肉不笑的缠了上来,曹御医怒道。 “你说什么?”哈纳云无知般的摇摇头,“我听不懂,你不是专门给北周皇帝治病的御医吗?我病了,你给我看病有什么问题?你瞧不起我?” 哎哟这个好看的北周男人太好玩儿了,跟鹰奴一样容易脸红呢! 哈纳云笑容越发张扬,虽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可笑得硬生生将眼角挤出几道深沟。 曹御医额头现了冷汗:“姑娘一介女子该知男女之大防,便是卑职为姑娘诊病,为了姑娘清誉着想,也必会以悬丝诊脉……” “那你就诊吧!” 曹御医:“……” 哈纳云大大咧咧的又欺身上前,丰满浑圆的身子直往曹御医身上蹭,曹御医脸都白了,他饱读圣贤书更醉心于医术,本是谦谦君子尚未经历过风花雪月,面对哈纳云的放浪行径,根本无招架之力。 四个突厥兵倒是见怪不怪一般,只大瞪着眼珠子瞧热闹,哈纳云可是左夫人的心腹,平日里连他们都不敢得罪。 上行下效,仆随主性,左夫人阴暗不为人知的勾当哈纳云可都看在眼里,甚至多有参与且帮她打掩护,主奴同乐,调戏好看的男人也不是头一回。 长脸医女紧咬唇,脸色变了几变,心里挣扎得厉害,欲上前救心仪的男人,可又前后思量畏缩不前,正犹豫着呢,人影一晃,池安儿已抢步上前横在曹御医和哈纳云之间,小脸儿绷,黛眉拧,眸色冷,一字一句道: “曹御医并非普通医者,他乃堂堂北周宫中御医,若是你想求医,还需你家主子左夫人亲自向我家公主说明,公主恩准后有明令示下,曹御医方可医治。”你什么身份请得动曹御医?就是你家主子请曹御医看病还得看公主同不同意呢。 “你……” “你可得了公主之命?可有公主手谕?”池安儿挺着小身板儿,迎视着对方圆瞪的两眼珠子,认真道。 “哼——”哈纳云重重怒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儿,不屑道,“我又不侍候你们千金公主,干嘛要听她的令?我只听左夫人的命令!” “池安儿,你别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我还不妨告诉你,”哈纳云深眍的两眼笑得幸灾乐祸,“左夫人得了病,巫医治了很长时间一直治不好,左夫人听说你医术还不错,就命你过去治病,如果治好了,左夫人必会重重有赏,可若是治不好,呵呵……” 哈纳云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不假掩饰危胁意味。 “我?左夫人让我去治病?”池安儿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深一层的体会 曹御医心“咯噔”一下,不由冷眼扫向长脸医女和小药童,迎着他目光里的诘责,两人神色紧张,可瞳子里皆是莫名。 曹御医心有纳闷:不是医女和药童泄露出去的,那是谁泄露了池安儿会医术之事? 见池安儿呆呆的不发一言,哈纳云厉声道:“怎么,你还不乐意?能给左夫人治病可是你的荣耀!” 这样的荣耀我可不想要!池安儿心内嘀咕。 哈纳云翻了翻眼皮又丢池安儿个白眼儿:“你给鹰奴治伤阿巴齐小主人可都看见了,别在这儿装傻,给鹰奴治伤却不肯为左夫人治病,在你眼中一个贱奴的命比左夫人还要珍贵吗?” 池安儿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瞅着池安儿一脸无辜状,哈纳云撇了撇嘴: 这些讨厌的中原女人,个个都长着张勾男人的脸蛋儿…… 可她们皮肤真的比刚挤出的牛奶还白白嫩滑啊,五官也真长得美丽勾人眼啊…… 下意识摸摸自个儿经日里被漠北草原上的风沙“灌溉”的脸:咳,手感可真不怎样,用再多的牛脂膏也抹不出滑嫩的小脸儿啊…… 悻悻着放下手,哈纳云再看向池安儿时越发心有不快: 哼,别以为这一身的嫩皮子入了阿巴齐小主人的眼是好事,有你哭的时候! “池安儿,你还不走?误了左夫人的病情可小心你的皮!”哈纳云不耐道。 “左,左夫人是不是起了什么误会?”池安儿试图解释,“奴婢只是个做粗活的小宫女,便是蒙曹御医不弃,也只是帮着打打下手,做些简单上药包扎伤口的杂事……” “骗子!”哈纳云瞪眼凶巴巴道,声音里甚至透着某种急迫,“你别想骗我,之前的事我可都听说了,阿巴齐小主人说鹰奴明明伤重撑不了多久的,可看见你在他身上戳针,这儿戳戳那儿扎扎的,又给他抹药喂药的,让鹰奴又多活了好几天,现在鹰奴又快死了,你必须去救他!” 鹰奴? 池安儿眸色一恍,眼前不觉浮现出鹰奴那张即使昏迷着也好不忧伤的面孔,昏迷中那喃喃着“小鹰儿不要回来”的绝望甚至乞求的声音…… 提及鹰奴,哈纳云神色郁躁更心有难过:巫医说他们是没办法了,伤重的鹰奴又被阿巴齐小主人折磨了一通,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该死的阿巴齐,有本事将小鹰儿从千金公主手中抢回去,凭什么只会拿她的鹰奴出气? 一个眼神儿瞥见四个瞧热闹的突厥兵神色古怪,哈纳云拔高了嗓门:“我是说你连快死的鹰奴都能救过来,就更应该能治好左夫人的病,别再废话,乖乖的跟我走,否则,我让他们绑了你走!”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尤其还是在四把明晃晃弯刀的威胁下。 担心曹御医无辜受害,池安儿忙拦下还试图拼力护住她的曹荆,答应跟哈纳云走。 然临走时,哈纳云儿却恋恋不舍的望着曹御医,她实质上并不相信池安儿的医术,便是阿巴齐小主人说亲眼所见,她对眼前这位小宫女的医术也是半信半疑,心内思忖着:如果左夫人相中的是曹御医该多好啊! 可也只能是想想,毕竟曹御医同卑微的小宫女池安儿不同,左夫人敢强抓个卑微的小宫女,却是不敢动连千金公主都敬重有加的有品阶享俸禄的曹御医。 若事情闹大了,便是大可汗也得给千金公主个交待,可若只是个卑贱的小宫女,那就好处理多了。 哈纳云忽朝曹荆挤了挤眼,咧嘴而笑,那讨好的笑容令曹御医身上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曹御医,你是不是不放心池安儿的医术啊?要不,你也一块儿去?” “不行!”未及曹御医有所反应,池安儿已脱口而出。 哈纳云直直盯着曹御医,两眼珠子放光的形象太过扎人眼,令看在眼的池安儿心有恶寒,怎觉得这明晃晃垂涎的眼神这么熟悉呢? 哦,想起来了,宣帝看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的眼神儿就是这样,每每第二天,天左大皇后就下不了床了…… 再瞅瞅一副大骨架,圆润丰满身子似身大力不亏的哈纳云,池安儿陡地一激灵:无论如何不能让清朗文雅一身书倦气的曹御医被这个哈纳云给祸害了! 见池安儿努力拔高娇俏的小身板儿挡在前,义正言词替他拒绝,曹御医无力的抚额:这傻丫头,都自身难保了,这时候还想替他出头呢,就不想想她一纤弱女孩子被左夫人给惦念上了岂不更加危险? 哈纳云眼神示意,突厥兵甲突然上前一记手刀劈下,将上前阻拦的曹御医给“砍”晕。 “曹御医!” “曹御医……” 长脸医女药童等人惊叫出声,也顾不得突厥兵威胁了,围拢而上,七手八脚的欲扶起昏倒在地的曹荆。 “都给我闭嘴!” 哈纳云怒道,旋即又气冲冲瞪向动手的突厥兵甲:“谁让你使这么大劲的?把他打死了你赔我?你就不能把人捆起来嘴里塞块布?” 五大三粗的突厥兵甲一缩脖儿,粗野的汉子愣一声没敢吭。 骂完了,哈纳云又毫不客气道:“将这几个人都‘砍’晕,再捆起来堵上嘴塞……”直到此时,哈纳云才注意到毡榻上的离忧,大大的黑瞳转了转,“咦,那女的真能睡,这还没醒呢?” 池安儿忙道:“她腿脚伤得很重,还昏着呢,你们别碰他,伤口若再绷开,曹御医就白辛苦为她治伤了。” “那好,看在曹御医的面子上就只捆她两手,嘴也给堵上。” 哈纳云一副很好说话的架式,回过目光又贪恋的盯一眼倒在毡毯上的曹御医:那干净清俊的小白脸儿,那微微拢起的眉头平添了几许让人怜惜的味道,真好看啊!他竟长得和鹰奴一样好看…… 出了毡帐的哈纳云四下瞅瞅,倒也不见什么人影,毕竟这块儿区域属于乌猎之祸受伤的宫女和女乐离忧疗伤的地方,曹荆要求保持安静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一队队突厥兵不断交叉巡视着,看见左夫人的心腹哈纳云和她身边的突厥兵也没作出反应,更未上前问一声。 对养病在外,却在王庭里的势力和声望依旧的左夫人,池安儿又有了深一层的体会。 …… “啪”,一记清脆声响,池安儿伸手拍开了突厥兵甲探向她身子的厚实布满老茧的“大爪子。” 动作之快,令突厥兵甲愣愣没回过神。 她一手针法出神入化,稳准快,其中的快字可是足见功力的,若被她抓住破绽,速度之快,一枚银针便可戳瞎对方两眼,且保证快得令对方还没觉察出疼来。 冷不丁抽突厥兵一巴掌才到哪儿? “臭丫头你敢打我?”盯了眼手背红红的右掌,自感失了脸面的突厥兵甲怒道。 池安儿一副怯生生模样,声音还打着颤:“我,我会骑马,不,不敢劳烦军爷拎我上去。” 想想被突厥兵拎起来横放马背,随着马跑,她整个身子也跟着一颠一颠的,旁边还坐着个突厥兵……这场景,想想都瘆的慌。 “你会骑马?” 不及突厥兵甲说话,哈纳云已先行鄙夷出声:“你先能上得了马再说。” 池安儿战战兢兢的走到马前,在突厥兵甲不怀好意的目光下,腿颤手抖的摸摸马脑袋,顺顺马背,又哆嗦着拿过马鞭,抓住马鞍,右脚点地借力“爬”上了马背,其间颤颤巍巍的几番摇摇欲坠,那笨拙胆怯的模样,看得哈纳云和几个突厥兵眼角直抽抽…… 好歹人是上去了! 没人留意到池安儿明澈杏眸里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 “瞧你那笨样儿!”哈纳云撇撇嘴,“池安儿,你骑得可是战马,别以为爬上马背就不会被甩了下来再把你给摔死!” 咳,那个最喜欢哭天抹泪的女乐轻轻呢?平日里她不是来看离忧来得挺勤快嘛,怎关键时刻就没了人影儿? 瞥见池安儿四下张望,哈纳云冷笑: “你看什么呢?还想着有人能来救你?晚了!你老老实实跟着我们去,能治好左夫人的病你不但可以活命还有大大的赏赐!”哼,你能活下来才叫怪呢! 在突厥兵甲要翻身上马之际,池安儿已挥鞭起,这一鞭子够份量,若非突厥兵甲抽身退得快,止定被挂在马镫子上拖地而走。 “她,她抢了我的马!”突厥兵甲不敢置信,眼睁睁着池安儿冲了出去。 “你也是个笨蛋,反应这么慢!”哈纳云讥诮道,“别再耽搁了,你和木托骑一匹马好了,快跟上。” 哈纳云极是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声凄厉的鞭啸响,追着池安儿而去。 池安儿跑得极为夸张,身子东倒西歪的似要随时被马给甩飞,她原想造些声势,希望能被人认出赶紧报公主,可,当被哈纳云和另外三匹战骑紧紧夹在中间,瞅瞅哈纳云高扬的马鞭,警告威胁的目光,她无奈的伏下身,只紧紧抓住马鞍,任凭马撒欢儿的跑,一副不会骑马被吓得狠了的狼狈怯懦状。 黑着脸抱着同伴硬邦邦腰身的突厥兵甲气得直磨牙:原想在马上趁机好好揉捏一番这细皮嫩肉的小宫女过过手瘾,没成想,手瘾没过成,连坐骑都被抢了…… 盯着一众人纵马去的方向,毡帐投下的阴影处一个小人儿走了出来,小鹰儿如樱桃般红嫩嫩的双唇紧紧抿着,晶晶亮的大眼睛泪水迷蒙,泪珠在眼窝里打着转儿却迟迟不肯落下。 她来找池安儿时正撞上被四个突厥兵簇拥着的哈纳云进了毡帐。 小鹰儿心有恐惧,下意识转身要跑,可旋即甩甩小脑袋:为什么还要怕她?我已不是左夫人的奴隶了,现在千金公主才是我的主人! 于小鹰儿,哈纳云虽不及小魔头阿巴齐凶残,但喜怒无常的她也是很可怕的! 哈纳云有时会突然对她好,会给她香喷喷的烤羊肉和金澄澄的蜂蜜吃,这些美味是鹰族贱奴不能吃的,敢偷吃,轻则被拔掉舌头,重则会被处死的…… 有时候哥哥会将偷偷打来的猎物和采来的蜂蜜悄悄送去给族人和病弱的孩子们,可一旦被发现,哥哥会被狠狠鞭笞,族人也会被抓起来…… 可哈纳云就敢当众给她蜂蜜和甜奶酪吃,还送她漂亮的服饰,还救过因偷吃要被处死的族人,甚至有几次在阿巴齐强行要带走她时悄悄施法子帮她解了困…… 可哈纳云更多的时候像发疯的母狼,会揪她的头发把她扔进黑乎乎臭烘烘的地牢,甚至扭曲着脸通红着眼睛朝她磨牙,似要咬掉她脸上的肉…… 她怕极了,不过这样可怕的情形不会超过两天,每每哥哥都会亲自把她救出来,而恢复正常的哈纳云站在哥哥身旁还会咧嘴朝她笑…… 可为什么每次哈纳云都用手指去挑哥哥的下巴呢?为什么每次哥哥的表情都那么痛苦呢…… 哥哥还以为她没有看见,其实她都偷看到了…… …… 在帐外偷听的小鹰儿听哈纳云说哥哥快要死了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险些尖叫出声: 哥哥被冒乌顿汗王带走之前明明又喝过几次池姐姐熬的药,明明都好了很多,为什么哈纳云说哥哥又要死了? 夜凉如水,皎皎明月撒下的清冷月光抚在这个悲伤孤单的小人儿身上更显凄凉。 小鹰儿伸手狠狠擦掉一直在眼窝里打着转儿的冰凉泪水,拔腿就要往王庭外跑。 “小鹰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咦,你不进去找池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宝儿,池姐姐被抓走了!”小鹰儿想到什么,忙跑上前,急急道,“曹御医也被打晕了,你快去告诉云姐姐救池姐姐,我要去找我哥哥……” 顾不得多说的小鹰儿转身又要跑,听得发懵的宝儿忙不迭抓住她胳膊:“你,你在说什么?”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哈纳云说我哥哥就要死了,我不要我哥哥死!我要去找我哥哥……”甩开宝儿,小鹰儿头也不回的跑了。 “族长……要死了?不会的,不可能的……”宝儿小脸儿泛了白,不敢置信,脑子一时回不过神,傻傻的进了毡帐,掀开二道帘幔,眼珠子蓦地瞪大了,脑子终回了神,尖叫着扑上前,“曹御医,药童弟弟……” …… 突厥王庭防守严密,出入盘查越发严苛,当防守王庭门户的突厥兵们惊见尘土滚滚,近百匹战马撒了欢儿的冲来时,唬得值守的突厥兵们慌不迭四散让道。 谁敢不让,动作稍慢就会被卷进马群,被生生马踏成泥! “怎么回事?” “马惊了!快,套住头马……” “派人去查怎么回事……” “快去禀报吐罗古将军,这情形不太对……” 呼喊动作声中,在两个小队正的率领下,反应迅捷的突厥兵们该追的追,该继续值守的继续值守。 马嘶声啸中,没人发现头马腹下吊着的小小身板,更没人看见小鹰儿正鼓着腮帮子吹着口中的“殁骨哨”。 骨哨尾端嵌着三颗小指肚大小的蓝宝石,幽黯蓝光一闪一闪的,宛若地狱幽幽鬼火。 她御兽本领太弱,只有利用殁骨哨才能发挥出来。 然也正是这个殁骨哨,暴露了她的御兽天赋,令哥哥不再是唯一,害得哥哥失去了利用价值,终让左夫人对哥哥起了杀心! 从执失律那里知道这些后,小鹰儿再也不敢借用“殁骨哨”展现自个儿的天赋,可今夜,为了救哥哥,她不得不挖出已深埋地底的殁骨哨。 ******* “怎么回事?” 外面乱了的声音,呼喊嘈杂声四起,惊扰了毡帐中正暗自神伤的冷潇雨,那抹心伤倏忽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迸射的森冷杀气,他抬头冷冷看向正走进来的许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是否有更好理由 许争还记得,那日他一时心有不忍救下思依性命,却将她置于更绝望的境地,真不知他所做,到底是对是错? 那日,骨修登率大可汗佗钵拔他的人马去寻失踪的斯古罗仳…… …… 已是寅时时分(凌晨三点多),一轮皎皎弯月在如叠嶂般的浮云中时隐时现,清冷的光辉随之明明灭灭,映照着地上怪石突兀嶙峋的断崖亦忽明忽暗晦暗不定。 神色苍寂的冷潇雨孤身立于断崖,风口处,夜风寒凉如刀,刀刃刮脸令他脸色泛了寒白,一袭竹青色风氅随猎猎疾风于身后翩跹舞动,他人却似全无感觉,一对儿白若银盘瞳子黑若曜石的桃花眸怔怔凝望着夜色下的中原方向,似浮光掠影过,恍恍失神。 耳边细微的破风声令他蓦然回神,眼波动,半掩在长发下的桃花眸复归慑人心魄的寒凛锋芒。 “主人。”身后,夜鹰已躬身行礼。 这一夜,他也是疲于奔命,虽手上有几队训练有素的人马听他调令,可作为主事的,稍有差池他都难逃其责,要知道主人一向令出如山,对有错失的下属绝不会姑息。 冷潇雨看着摘去面巾的夜鹰,许是经日里遮面的缘故,夜鹰的脸甚白,甚至有些苍白,虽已二十一岁,却看似十八九,他五官可称得上是眉清目秀,若非一身紧致干练的胡服勾勒出矫健的体魄,还有瞳子里流泻而出的精光,倒像是中原某大户家的公子。 “刺杀宇文芳的刺客可抓住了?”冷潇雨淡淡道。 “回主人,刺客已抓住。”夜鹰忙禀明,“属下暗助刺客将追兵引去了‘河马石滩’,刺客自以为甩脱了尾巴,之后一直往北逃窜,属下意欲将其幕后之人一网打尽并未惊动,最后一直跟着他追至天墟场……” 天墟场?冷潇雨眸光一闪。 天墟场曾是巫屠的修行地,自巫屠失踪后,这个地方渐被遗弃,如今已彻底荒芜杂草丛生。 夜鹰继续道:“没想到天墟场下竟别有洞天,密道机关遍布,可这些机巧……” 夜鹰下意识看向冷潇雨,神色古怪,冷潇雨扫他一眼淡淡道:“我与巫屠相交,自也教了些机巧让他自保。” 冷潇雨虽只淡淡扫他一眼,然凌厉陡出,鹰奴只觉霜寒锋刃逡巡在身,浑身毛骨悚然。 低了眉宇的夜鹰继续道:“属下正是识得这些机巧,方才轻易破解,命人分守各个密道,终将刺客抓拿,不过,搜寻一番下来,却只他一人,并未发现他有同伙或是幕后主使之人。” “属下刑审刺客,发现他戴着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几近被毁,”想起那张烂疮流脓的脸,夜鹰就心有恶寒,然神色未动,只道,“他除了承认勾结蓝木珠阿赫娜,抢了佗钵的染血大氅削了宇文芳的头发和设了一处血祭祭坛欲祭祀作法外,别的就再不肯多说一句,甚至连自个儿的名字也不肯交待……” 夜鹰话未说完,已被冷潇雨打断:“如果说漠北草原上还有一支隐伏着的精兵,训练有素出手狠辣做事不着痕迹,就该是你们了,今夜那个诡异血祭祭坛上发生的事也和你们脱不了干系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肯定。 血祭现场,只一眼,冷潇雨便已确定:出手狠辣刀口精准毫不拖泥带水的将一百四十个彪悍的突厥精兵片肉削骨屠戮殆尽,且能干净利落抹去追查痕迹的只有受过残酷严苛训练的杀手或死士所为,放眼漠北草原,能养得起且训练出如此大批出色的杀手和死士的,可不多…… 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听出冷潇雨语气隐有恼意,夜鹰忙道,“主人,当时形势所迫,属下这才利用了刺客所设的血祭祭坛。” “说清楚!”冷潇雨沉声道。 之前冷潇雨已从许争嘴中得知儿子助宇文姿杀斯古罗仳及其一干亲兵时思依也悄然躲在现场,因而今日思依见到骨修登时的异常反应他皆看在眼里,注意到思依因骨修登“引蛇出洞”的伎俩惶惶而去后,担心她中计的冷潇雨不为人察的打了个手势,一直隐在暗处得了指示的夜鹰立时追了去。 古修登大张旗鼓的去寻人,实是暗中带了几个心腹悄悄绕到身后跟上了心如乱麻的思依。 思依一路纵马跑去了冷天奴常去的“老地方”,亦是斯古罗仳及其亲兵的埋尸地。 站在‘老地方’,大瞪着两眼的思依看着水洼地东面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血祭祭坛,懵了: 一束束燃烧着的油松枝散发出的烟雾缭绕在空,随风四散弥漫开来,整片水洼地似披了层迷蒙雾衣…… 油松枝燃烧后释放的浓烈松香味儿随风飘荡直往她鼻孔里钻…… 数十只画着图腾骷髅的血色招魂幡在风中猎猎飞扬,幡下是白森森累叠着的牛羊头骨,祭坛四侧炉内有点燃的油松枝兀自燃烧着,四块儿雕有祭祀神灵巫文的青石板竖立在祭坛东西南北角…… 祭坛中央一张绘有符咒的黑漆漆石质祭台…… 虽心有愕然惶恐,却也顾不得多想,只一门心思欲为冷天奴脱困的思依伸手拔出靴子里的短刀,按照记忆里的位置,伏下身匆匆挖了起来,扒出斯古罗仳大头领的尸体。 斯古罗仳的尸体虽已开始毁败,但还是清晰可辨。 思依咬紧牙关,咽下心内的不安和恶心,满是脏污的双手举刀便要毁尸灭迹。 她不相信宇文姿,天奴哥说过宇文姿连他这个救命恩人都欲杀人灭口,若被抓,她第一个便会咬出天奴哥。 如今也只有毁尸灭迹了,毁了伤处,查不到宇文姿头上,就不会牵扯出天奴哥,再把那几个兵的刀口给毁了……岂料,她刚举起刀,手腕子却被人死死抓住! 抓住她手腕的人正是瞠目欲裂的骨修登。 斯古罗仳两兄弟本就是“达头可汗”玷厥的人,自是同玷厥一般对“尔伏可汗”摄图心有忌惮怀有敌意,如今双生哥哥被杀,还是同摄图的妹子思依有关,他岂能不恨? 再然后是接到信号的几路人马齐齐汇集到水洼地…… 夜鹰详述着当时的情景,末了道: “思依被抓了个当场,古修登命人将所有尸体起出,他认出斯古罗仳胸口致命伤乃女人手法,而六名亲兵尸体上的刀口则是少主的双刃‘玄月’所为。” “自上巴山和古都役之战后,军中主将鲜少有不知少主双刃‘玄月’刀的,骨修登自也熟识的很,他既已认出‘双刃’玄月,就留他不得,因而属下率死士将他们一干人斩尽杀绝。” 夜鹰一对儿黑瞳似与暗夜融为一体,黑漆漆的闪烁着两点幽光,声音不着一丝情绪,似在说件寻常之事: “巧的是刺客设的血祭祭坛就在少主常去的‘老地方’,属下索性便将这些尸体片肉削骨作成活人祭品状,如此,便再也没人会联系到少主的双刃‘玄月’了。” “毁尸灭迹……” 冷潇雨声音清浅,眼角轻扬似是带了点点笑意,然那点点笑意却透着凉凉杀气:“利用刺客,将计就计,真真假假扰人视线,夜鹰,你倒是有主见!” 夜鹰气息一滞,虽慑于主人的威压,然仍大胆回道: “主人曾有言,若发现有威胁少主之事,事出仓促时夜鹰可自行处置!” 闻言,冷潇雨深深看他一眼,缓了神色,低醇的声音不着喜怒: “那为何做事又如此拖泥带水留思依一命?” “是因……”夜鹰稍显迟疑,话未及说完,破风声中传来了许争的声音,“是属下拦了夜鹰,救下的思依。” 冷潇雨毫无意外的瞟了眼从不远处星针斜松树上飘然而下的身形。 皎皎月光下,一袭藏兰色束身猎装,箭袖快靴打扮的许争双眼光闪犀利,人到中年的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于岁月的磨砺中越显刚毅,他快步上前朝冷潇雨躬身行礼。 “想来便是你所为!”冷潇雨看着许争,眸子里没有半分温度,“夜鹰杀她灭口永绝后患,而你救她,是否有更好理由?” “主人,摄图兄弟姐妹十多个,唯与思依兄妹感情深厚,若思依死于非命,以摄图的性子定会苦苦追查……” “死无对证,他追查又如何!”冷潇雨不耐打断,“可若让思依活着,如此轻易被人利用,难保日后不会再出卖天奴。” “思依并非有心出卖少主,”许争忙道,“即便被骨修登刀抵脖颈她也未吐露半个字牵扯出少主,属下虽救下思依,可并没阻止夜鹰给她灌下‘勾魂露’,醒来后思依会记忆全消自不会再受人诱骗。” 服了“勾魂露”的人看似与中了“仙子毒”症状相同,实质却内有乾坤,勾魂露无碍于性命,只是久经昏迷之人醒来后会记忆全消,活得如行尸走肉,且此毒,终生无解。 “夜鹰,”没理会许争,冷潇雨只转而吩咐夜鹰道,“刺客不必再审,先关着,人不能死!” “是!” 冷潇雨一个眼神过去,夜鹰躬身而退,身形如飞鹰般掠空而去投向了暗夜。 转回目光看向神色不安的许争,冷潇雨眸色一厉:“你倒是宠着天奴,不杀思依无外乎不欲天奴伤心,不过你可知,虽思依的死会令天奴痛在一时,可若见到一个记忆全消毫无喜怒哀乐的活死人,他岂不更伤心难过?” 许争语塞,冷潇雨眼底里一抹森寒: “夜鹰既已给思依服下‘勾魂露’,此毒珍贵难制也别浪费了,思依骨骼清奇是个习武的料子,索性再添上几味药将她药培成死士……” 瞟一眼脸色泛了白的许争,冷潇雨断然道: “而你,不得再插手此事!” “是!”许争低了眉宇。 “天奴这孩子行事鲁莽也是该得些教训,不只是天奴,还有夜鹰……”冷潇雨似有所思,他从夜鹰的瞳子里看到恭敬谦卑,可更有蠢蠢欲动的不驯,“他也是个有主见的!” “人杀了便杀了,可前有夺风氅削头发的刺客,后有他将一百四十个突厥精兵片肉削骨,造出这么大的声势,偏偏还应了血祭施咒改运的景,便是不惹佗钵的视线都不成了。” “主人,夜鹰自小倔强,便是有些性子可却忠心不二,此次虽作了擅断却也是迫于形势。” 看了眼说话公道的许争,冷潇雨不置可否状:“正是因他忠心,我才留他在身边不曾将他药培成死士,不过,夜鹰年纪轻轻失了分寸也在一念间,你日后要多留意他些。” “您放心,我自会看紧他!”许争郑重点头,他会看紧了夜鹰,总好过夜鹰出了差错被主人药培成死士,若如此,少主也会难过的吧。 “主人,天墟场下密道里的机关都是您帮巫屠所布,刺客熟悉内里场景和机关暗巧,还懂得涂写神灵巫文和招魂幡,布血祭祭坛……他,会不会和巫屠有关?” “十之八九!”冷潇雨眸光微闪,想到巫屠,倒是心有遗憾,喃喃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希望这个刺客不要让我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赚一笔 r /> “确是如此,”许争肯定道,“不仅米粮,少主还与不少瓜果蔬菜的店家和走贩也相聊甚欢。” “主人,少主不是欲从商吧?”许争脱口道,得报的他将信看了足足三遍,想到少主一翩翩佳公子与一众铜臭逐利的商人相谈甚欢,那情景,怎感觉头发有些发乍呢? “这孩子缺银钱?”冷潇雨睇了眼许争。 许争方才也是一时恍神,脱口而出,主人在少主身上浇灌了多少心血他可是有目共睹,只每每为授少主课业,从中原“请”来的各色名家大儒,那耗费的物力财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的,如此倾尽心力可不是为了培养出个最低末的商人,这不是明晃晃打主人的脸么? 且少主身上有主人给的“大通钱庄”的印鉴,莫说漠河城的“大通钱庄”,中原各地的“大通钱庄”任他盖章取用,虽说每次取用不得超过万两,可怎么说也不致于缺银钱用啊? 许争一凛,禁不住敛了心神,忙低头:“自是不缺!属下方才失言,还请主人责罚。” “行了,又没有外人,别动不动请罚的。” 冷潇雨语气透了丝不以为然,许争于他,年轻时是伴他读书的书童,大了是心腹下属,可多年来的忠心陪伴,亦有家人的感情了。 冷潇雨声音带了些许慵懒,感慨道:“天奴已经二十了,若在中原,早也该娶妻生子了,皎兮若还活着,定也要忙着为他相看媳妇,哪里还由得这小子自个儿巴巴得去讨好女人。” 许争蓦地反应过来:“您是说少主他,他这么做是为了……” “那傻小子!”冷潇雨恨铁不成钢般显了愠色,“突厥人只以肉为食酪为浆,食不惯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米粮商铺走了个遍,还与不少瓜果蔬菜的店家和走贩也相聊甚欢……”冷潇雨眯了眯眼,一抹复杂掠过,似笑非笑道,“许争啊,你说,我是不是该把那枚‘大通钱庄’的印鉴收回来啊?” 许争努力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强笑道:“主人,和亲大典延期,送亲使团没法回京复命便只能在这儿干等,可这吃的喝的总要做些补充,或许少主没想白送,大批精细米粮蔬菜卖出去总也能赚一笔不是?” “赚一笔?”冷潇雨又睇他一眼,“就我那傻儿子,你相信?” ******** 漠河城最大的“云来”客栈,天字号甲房里的被冷潇雨嫌弃了的傻儿子冷天奴正侧目睇着碎碎念着的“不求公子”霍不与。 霍不与似全无所觉,兀自跪坐在小几前,着了点点酒红的颜显了风流色,长指把玩着滴酒不剩的白瓷酒盏,迎着冷天奴清冷凤眸里射出的眼刃,嬉笑道: “天奴,你说你,不解风情!放着‘韶花阁’的软玉温香不抱,专往那干巴巴的商铺里钻,你不是真要买下那上千石的米粮吧?” “肉脯、干菜、咸菜、面饼、汤饼,啧啧……看得还真全!” “还打算买下醉满堂所有的冰块儿运新鲜瓜果蔬菜,啧啧……” “天奴,不是当哥哥的要说教你,只那批冰块儿就要费不少银钱,这再贩去突厥,不值几个铜板的瓜果蔬菜可就打着滚儿的窜高了,这白花花的银子花的,啧啧,败家,真真是败家啊……” “天奴,你确定这批货卖去突厥不会亏本?” 冷天奴眸光微闪,转了视线,似懒得再搭理对方:肖念给他的那几张银票自是不够,多买的是他心甘情愿,本就没打算从中谋利,何来亏本之说? “诶,天奴,你说买这些倒也罢了,还要买蜜饯小食,你说你怎么想的?”霍不与调侃不休,“别说卖,估计货刚运到就好被你那应珠妹子给一锅儿端了,呵呵……” “你说女孩子喜欢甜的?酸的?还是又酸又甜的?”冷天奴忽道。 冷天奴吃了颗海棠蜜饯,太甜了……不觉蹙了眉。 他口味清淡,不喜甜,可也不喜酸,眼下瞅着面前这一坨坨小女儿家爱的吃食,一时拿捏不准,不知宇文芳的口味如何?该拍定买下哪些蜜饯小吃食? 蜜饯铺子老板知冷天奴是大买家,极为热情的送了些试样,可冷天奴刚只吃了一颗,便觉得甜得发腻。 以前每每从漠河城回去时也买了些各色蜜饯小食送给思依和应珠,可她二人每每都吃得津津有味,现在回想一下,倒还真不知女孩子们偏爱的口味究竟如何? 想到宇文芳芊芊玉指拈起他买的蜜饯入红唇,冷天奴嘴角弯,唇边不觉泛了笑意,月华清冷的一张颜也变得柔和生了暖意…… “天奴,你对着蜜饯傻笑什么?”已走至眼前的霍不与信手拿起两颗蜜饯塞入嘴,嚼了几下,砸吧砸吧嘴,“嗯,这个味道不错,甜而不腻,酸而不涩!” “你是说女孩子会喜欢这个口味的?”冷天奴凤眸一亮。 霍不与大咧咧的摆摆手:“我管别人喜欢什么口味干什么?我是说,这个,我喜欢!” 冷天奴无语的又睇他一眼。 “呯呯呯……” 敲门声忽起,门外小二战战兢兢的声音道:“里面的爷可是睡了?” “进!” 又随手抓了把蜜饯吃得高兴的霍不与悠哉道,根本就忘了他这是在冷天奴的房里。 进了门的小二躬着身子,一脸谄媚笑容,可笑容里分明夹着尴尬:能住得起漠河城最好最大的客栈且还是天字号甲房的客人哪能得罪,且又哪会差那几个钱?可被掌柜的推出来,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啊。 悄然打量着一袭银白暗绣天蚕丝直缀,腰间悬羊脂白玉双虎啸天玉佩,通身气度不凡玉树临风的冷天奴,再偷眼瞅瞅一袭锦衣华服通身贵气的翩翩美公子霍不与,小二心内暗暗叫苦,可还是强扯着笑脸道出了原委: “小的,小的不敢惊扰两位爷,可,可也是没办法,只得,只得来跟两位爷打个商量。” “两位爷入住的天字号甲乙两间房实是早就包了它人,”小二吞了口口水,话也顺溜了继续道,“可小的一时记错了竟将这两间上房错定了出去,还请两位爷高抬贵手,饶过小的,将这两间房让出来,小的立马为两位爷安排两间地字号上房……” “你再说一遍?”霍不与似笑非笑睨了小二一眼。 小二只觉汗毛倏地立了起来,没来由得心有恐惧,硬着头皮强笑讷讷着: “我们掌柜也说了,绝不敢让二位爷受委曲,不但免了二位爷这几日的房钱,还赔二位爷两百两银子作补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让与这位小弟弟 “二位爷……” “呃……” 小二正嘚吧着的嘴一顿,舌头被突然多出的一物敲的生疼,忙吐了出来,是枚腌渍几近透明的红杏蜜饯。 迎着小二泛了白的脸,嘴里又津津有味咀嚼了几下的霍不与睨他一眼,回身大刀金马的坐在小几后,冷笑道:“两百?小二,你看二位爷是差这几百两银子的主儿?” “瞎了你狗眼,滚!” 小二只觉对方如刀的眼神有如实质,似要生生活剐了他,虽想转身就逃,可想起那几位同样要人命的爷,心内暗暗叫苦,忽看见抖着一身肥胖身躯颤微微走进来的掌柜,不由悄然松口气。 “笨嘴拙舌的东西,不是让你好言相求求两位公子通融吗?瞧你将这位公子给气的,滚一边儿去。” 被掌柜喝斥了的小二诺诺着忙缩到掌柜身后。 “呵呵,两位公子,小二嘴拙多有得罪,两位公子大人大量,请恕罪……” 四十多岁的掌柜迎送南来北往的客,阅人无数,自是知眼前这气度不凡的两位公子轻易开罪不得,未开言先作揖呵呵干笑两声,颤嘟嘟的脸堆出朵花儿,却是往一直作壁上观的冷天奴跟前凑:瞧着这位公子是个好相与的…… 冷天奴虽眸色清冷,神色却淡然平静,身上带着些许清俊儒雅气息,不像坐在几后的霍不与,斜睨着双眼,神色不羁眉眼间难掩戾气。 “掌柜的请直言,为何定要我们让出两间上房?”冷天奴懒的虚与委蛇。 感觉有门,掌柜的忙将事情解释一番:天字号甲乙两房这个月为一客人所包,可客人一直未入住,后传话说月中才来…… 霍不与神色讥讽,岂能不知这些伎俩:说是小二记错了误将两间房给定了出去,止不定是掌柜的舍不得白白浪费了这两间上好客房呢…… 总之,包房的客人今夜突然来了,可两间天字号房却是已有人入住…… “原来如此,”冷天奴微颔首,淡淡道,“可又与我们何干?” “呃……”掌柜的噎了下,原来这位公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掌柜刚要再说什么,霍不与哈哈笑着拍案而起:“确是如此,你出了错,又与我们何干?” “罗哩八嗦的扰人清静,出去,别吵了爷们休息!” 客栈掌柜好歹也是富甲漠河城的商贾,多年顺风顺水的日子早已没了早年的隐忍耐性,被两位年轻的公子如此轻怠挤兑面子终挂不住了,想到客栈背后的主子,还有参与分利的漠河郡守,心内冷笑:天高皇帝远的还真怕这两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不成? 想到此,旋即身板一挺,肥胖的身躯跟着颤了颤,笑微微的眼睛一瞪,满目厉色全然没了方才的和气: “两位公子,本掌柜好言好语相劝,两位公子莫要给脸不要脸,莫说是我这‘云来’客栈不再乎做二位的生意,便是包了这两间上房的客人也不是你们能开罪得起的,趁事情没闹大前,二位麻溜的拿上包袱滚蛋,否则……” “嗖——” 一道白光过。 掌柜的只觉冷风袭面,头皮发乍,旋即眼前一花,再定晴细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着个白瓷酒盏徐徐从他眼前过。 “出手就杀人,倒是个心狠手辣的。” 一身黑色束身胡服,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三十余岁的精壮男人冷声道,如电双目扫过负手而立神色清冷的冷天奴,定在兀自慢悠悠咀嚼着蜜饯的霍不与脸上: 这人,是个劲敌! 乔一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扫过冷天奴和霍不与,方才若非他动作快,闪身而过抓住白瓷酒盏,以其劲道,足以击穿掌柜面门令他毙命当场。 得知方才命在一线,掌柜的虽惊讶眼底里却毫无惧色,看在冷天奴眼里,心内微沉: 能不惧生死的,要么是看淡了生死,要么是命早已操控他人手活一天算一天,这个掌柜的,属哪种? “你也不差,能接得下本公子的酒盏,”霍不与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怎么,又是来让我们拿上包袱滚蛋的?我还告诉你,这两间天字号房,我和我小兄弟还住定了!” 乔一面无表情看着霍不与:“想住我家爷定的包房也不是不可以,只满足一个条件便可。” “噢?说来听听。”霍不与挑了挑眉。 “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年方二十的男子就可,否则,滚蛋!” 出乎乔一意料的是,霍不与没有暴跳再动手,而是神色一怔,蓦地看向在旁作壁上观的冷天奴,他的举动令乔一心头一动,锃亮的瞳子亦随之盯向冷天奴。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难道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阁主找了这么多年,也失望了这么多年,不会这么巧就是眼前这位神色清冷,瞳子幽深沉敛的年轻人吧……嗯,凤眸?他也是凤眸! 他头发束着白玉冠,是不是两旋儿还真看不出…… 年方二十,可怎瞧着他不到二十的年岁呢…… 被乔一锃亮的眼珠子往肉里钉的冷天奴起了不自在,凤眸微眯,一抹危险之色流泻而出。 “他不是左撇子,我看见他登记写字,用饭吃茶时一直都用的右手。”躲在掌柜身后的小二探出脑袋忙道。 乔一怀疑的目光又看向霍不与,惹了事的霍不与闻言,一脸不以为然,耸了耸肩,似笑非笑道:“无所谓,反正我小兄弟也不会计较你们怎么看,是吧,天奴?” 怎这么想揍他呢? 睇着霍不与笑吟吟的不怕事大就怕事小的一张脸,冷天奴暗自磨了磨牙。 霍不与不以为然的态度令乔一越发肯定,霍地又盯向冷天奴: 或许这次真找对了人! 嗯,别说,越看这小子越顺眼! 冷天奴确是左撇子,然在父亲刻意训练下,左右手不分彼此,运用自如,且平日里同常人一般亦只用右手,鲜少有人知他是左撇子,若非当年在“弥途峰”上养伤,霍不与又是个心细如发的,恐怕也辨不出他实是个左撇子。 冷天奴无语的瞪了眼出卖他的霍不与,迎着乔一炙热的目光,低醇的声音冷冷道:“几位,慢走不送!” “是不是一查便知,小兄弟,得罪了!”话未落,乔一已欺身上前,骨节分明的铁掌变爪,直袭冷天奴。 冷天奴眸光闪,清冷俊美的脸显了不快,身形动,已与对方战在了一处。 不过几个回合两人已从屋内战到了院中。 霍不与随手又抓起一把蜜饯,跟着跃下二楼踩在院中天井台上,两眼放光,饶有兴趣的在旁看起了热闹,看着看着觉出不对劲儿了,大声道: “你手往哪儿抓呢?你不就是要看两个头旋儿么?不往头发上使劲朝着我小兄弟的衣衫使什么劲?诶,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战得正酣得两人如两条光影,只见黑白人影闪却是看不分明,一声闷哼,前胸挨了一掌的乔一只觉腹内血气翻涌呼吸欲滞,不由纵身跃出战圈儿…… “乔一,两间上房便让与这位小弟弟了,走!” 清朗却更着妩媚娇柔尾音的笑声忽传了来,笑声咯咯间有清朗愉悦之音竟是雌雄莫辨,声音虽不大,然直穿耳膜震得人心颤。 受不住内力威压的掌柜小二以及探头探脑往窗外看的一众客人,纷纷白了脸色捂了胸口。 火红身形过,只给众人留了抹修长高大却妖娆的翩翩身姿和一抹幽幽清香。 火红风氅如血泼,一头乌浓黑发披于肩,黑红两色,相映成辉瑰丽交织,虽只是个背影,即是风流妖娆出,惹人视线引人遐想…… 话落,那抹红色身影已飘忽而去,似踏风似逐月,快如鬼魅,倏忽而逝,似从未出现过。 按下胸口游荡之气,乔一朝绷了神色眸光寒凛的冷天奴抱了抱拳,道了声“得罪了!”颇为留恋的又看他一眼,转过目光纵身而去。 这场架来得突然去的莫名,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冷天奴眉宇敛,心有沉吟,怎有种被麻烦缠上了的感觉呢? 那着红氅之人内力深厚身手快如鬼魅竟毫不逊于他,与之相较,不知自个儿胜算会几何? 漠河城何时竟出了这么号人物? 便是方才动手的那位,一身外家筋骨皮也绝非泛泛之辈。 冷天奴挺鼻微动,只觉风中仍残留那抹幽幽沁人清香:非脂粉香气,亦非草木花香,这香,好似…… “小弟弟?哈哈哈……” 走上前围着他左看右看的霍不与笑得戏谑,冷天奴剑眉挑,声音凉凉:“霍大哥,蜜饯的味道可还好?我不介意再和你打一架帮你消消食!” “免了免了,小弟弟,哈哈哈……也不知那人到底是男是女……哈哈……” 霍不与连连摇手,摇头晃脑的转身扬长而去,可哈哈笑声却不绝于耳听得冷天奴直犯堵。 “呵呵,两位公子,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随意,随意。”见冷天奴一对儿黑若墨玉的凤眸望了过来,掌柜打着呵呵捂着心口忙退了,小二也忙不迭跟着开溜。 “小弟弟?” 冷天奴喃喃着,蓦地一个寒颤,心有恶寒:他都二十岁了,哪里小? ******* 冷天奴与人大打出手之际,被强掳去为左夫人治病的池安儿也刚刚到了左夫人养病之地。 入目处,毗邻连绵山脉间的空旷草地上竖着的几座小山丘,孤零零的在月色下如拱起的坟堆,十几顶毡帐错落有致,拱卫着一顶宽大圆顶绘有古怪字符花纹的青色大毡房,毡房外站着两名突厥女奴并两队突厥兵护守。 毡帐与毡房间,十几口成人高圆型简易火炉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在夜风中飘摆摇曳,几队手按弯刀的突厥兵不时巡视走过。 不远处的马厩里,数十匹战马闻听马蹄声,抬头往这边瞅瞅,黑亮的大眼睛在月色下明亮如灯。 “看什么看?还不下马!”哈纳云瞪着四下打量的池安儿,语出不耐。 池安儿默默低了小脑袋,依然一副手抖腿软的模样,她不是踩马镫下马,而是一个失足摔下来的,虽没摔个仰八叉,可模样也足够狼狈,左脚还半挂在马镫上…… “可真是够笨的!” 瞧着她的狼狈样,哈纳云咧嘴嗤笑,莫名的心情愉悦:就她这笨样儿,一路上愣没从马上摔下来,可真够走运的,不过她的好运气今夜也算到头儿了! 这边哈纳云肆无忌惮的笑声引得众人看过来,两突厥女奴亦对着池安儿指指头头,同哈纳云一般,她们虽是女奴,可也是土库族的族人,不过是家境贫穷不得已卖身为奴,是可以赎身的,虽为奴,地位和处境却远好于其它奴隶和贱奴。 “别磨蹭,快走!敢让左夫人久等小心你的皮!”哈纳云推了一把身形尚未站稳的池安儿。 哈纳云现在是越看池安儿越不顺眼,那个曹御医明显在保护她,这个中原小宫女还借着上药之机在鹰奴身上扎来扎去摸来摸去,想想就生气! 既然阿巴齐对她念念不忘,她哈纳云可是乐见阿巴齐扒下池安儿这身白嫩的皮做风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医好你的脸 进毡房之前,池安儿突然回头,夜色下的草原空旷深幽,只草丛里虫鸣欢快和树上夜枭凄厉声声…… 池安儿神色黯淡,明澈的瞳子里满是失望与无助,一路上她故意动作夸张几番摇摇欲坠,更想着法子放缓马速磨蹭时间,最后烦得哈纳云险些甩鞭子暴抽她胯下坐骑,可,似乎她所有的努力都没什么成效啊…… 回眸一望,池安儿不知此时自个在看什么?盼着什么? 她一介卑微的小宫女,不敢痴想公主对她另眼相看,更不敢妄想公主会因她之故而去开罪左夫人,那么长孙副使呢? 是否还会同上次拦住阿巴齐一般,突如天降现身来救她? 这个念头一起,连池安儿自个儿都黯然苦笑。 “看什么看?进去!”哈纳云毫不客气将芊小玲珑的她推了进去。 毡房内暖暖的,虽如今已是五月初,然塞外风硬,昼暖夜寒,纵马而来的池安儿早被夜风吹得满身寒凉,入了毡房,冷热瞬时交替,她小脸儿寒白,身子微颤,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在左夫人眼中,只觉她胆小怯懦不堪大用。 “你就是池安儿?抬起头来!”沉沉的中音,不容质疑的语气透着高傲和掌控生死的气势。 主位上一身黑衣袍的左夫人露在面纱外的两只乌黑眼珠子在雪白的眼白映衬下,格外明亮,亮得几近瘆人,就像隐在暗夜中密密枝桠间的夜枭,通身乌黑,只一对儿慑人的眼珠子审视着一切。 审视着立在中央的池安儿,她身材虽芊细却也算得上是玲珑有致,微低眼帘垂手而立,一袭嫩黄色宫裙,令她宛若一只娇小鲜嫩的迎春花,静静的立在那儿,不争芳菲不争艳,却是令人眼前一亮。 闻听左夫人问话,池安儿步速轻柔却稳重,上前一步,两手交叠行了个曲膝礼,声音清柔不卑不亢道: “奴婢池安儿见过左夫人。” 入毡房后只一眼池安儿便将左夫人看了个通透:黑色面纱遮脸,红宝石抹额上挂着细密的珊瑚珠串也遮不住额头上片片鲜亮红斑,不难想像面纱后的一张脸会是怎样的恐怖恶寒! 咦,这气味…… 池安儿鼻翼不着痕迹轻动,嗅出空气中丝丝奇怪的苦味,淡的不易所觉。 一抹诧异闪过她眼眸,不动声色的她又低了眼帘,掩去眼底里的那抹异色。 藏拙! 这是爹爹从小就教她的保命之道,对,是保命! 一本厚厚医书,普通人学三年尚记不全内容,可池安儿只短短一个月便深入脑海。 一套需二十年以上功力才能运用自如的上古针术,她不过三年便运用的有模有样,七年潜心苦练下来,已是行针如流水出神入化之境地,竟毫不逊行医数十载的父亲。 父亲曾说她天资聪颖是天生的学医胚子,一次酒后抱着还是孩童的她大发感慨:安儿啊,若是你师公还活着,知你有如此习医天赋,定会欣喜若狂亲加传授培养…… 可更多的时候父亲会盯着她失神,患得患失的模样似是极为苦恼,虽终倾心相授女儿其毕生所学,却也严厉警告她:非不得已,不得用医术,更不得将师公的那套针术显于人前…… 可现在,她还是因露了医术被押到了左夫人这里!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的“藏拙”,她到底是没做到啊,终究给自个儿若来了祸事! 沉重又急切的脚步声传了来,旋即帐帘一挑,夜风进,伴着一声变音期间的哑涩粗声: “池安儿,你到底还是落在了我手上!” 话未落,池安儿只觉眼前一暗,衣领子已被人薅住,抬眼,正对上阿巴齐兴奋又充斥着戾气的两圆眼珠子。 池安儿吓得一哆嗦,本能的想挣脱出他的手,却被阿巴齐单手猛卡住咽喉,池安儿只觉呼吸一滞,险些喘不上气来。 才十二的阿巴齐拥有十五六岁的长相和气力,以肉为食的民族本就早熟,更何况是吃得好喝得饱的阿巴齐,虽年岁比池安儿小,可身高已窜得比池安儿略高,敦实的身子一把子气力更是池安儿不能相较的。 兴奋的阿巴齐闻讯来得急,气息粗重,热腾腾的鼻息喷在池安儿脸上,令她毛骨悚然。 池安儿下意识伸手努力扒拉着卡在脖颈子处的双手欲挣脱钳制,岂料她无助的挣扎,挥舞着的温热小手儿却深深触动了阿巴齐的感观。 阿巴齐直勾勾盯着池安儿因恐惧和挣扎涨了红晕的粉淡淡的小脸儿,片刻,越来越深的目光又定在那无助扒拉着他手的两只白晰滑嫩柔若无骨的小手儿上,感受着被她抓挠着的异样感觉,这感觉,竟令他莫名的愉悦舒服…… 阿巴齐忽咧嘴笑了,笑得古怪,瞳子里泛了点点血丝更染了丝邪佞,突然抬头冲着冷眼看着的左夫人大声道:“姑姑,这个女人我要了!” “阿巴齐……” “姑姑,我就要她!”阿巴齐目光灼灼,大声重复着他的要求,一副对池安儿势在必得的架式。 池安儿身子一震,懵了的她忘了挣扎。 “没出息!”左夫人似嗔似无奈,斥了一句后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似乎对侄子的粗鲁执拗习以为常。 心内则暗道: 难怪这小狼崽子一直鼓动劝说着让池安儿来治病,她就说嘛,一个小宫女哪有这么好的医术,果真是另有原因,原来是看上这小宫女了。 不过是个北周的小宫女,和草原的女奴们也没什么两样,真将她给了阿巴齐又如何?不就是个卑贱的伺候人的小宫女么! 哼,千金公主抢了她的贱奴小鹰儿,那她也要她个小宫女,双方不亏不欠,扯平!就是大可汗也没话说!更不可能因个小宫女而责怪她生事! 左夫人勒兰难与冒乌顿为一母所生,同那些异母的兄弟姐妹相较,关系自是亲厚,且亲大哥就这一个儿子,她唯一的亲侄子,她自是疼爱有加,既然侄子开口要了,她这个亲姑姑自是要满足他。 “姑姑,我就知道你最疼我!”见左夫人没阻止,阿巴齐高兴了,兴冲冲道,“那人我就带走了!” 阿巴齐松了卡着池安儿咽喉的手,一把抓住她泛了凉意的温软小手儿,转头就走,那架式,活脱脱池安儿是他手中的一个小物什,任他肆意妄为。 “左夫人……”回过神的池安儿拼力挣脱着,惊急道,“我可以医好你的脸!我可以治好你的病!” 情急之下的她忘了卑称。 左夫人冷漠的一对儿乌突突眼珠子突得一亮,脱口而出:“回来!” “姑姑……” “别吵!”左夫人厉声打断张口欲说话的阿巴齐。 ****** 云儿脚步声匆忙,身后跟着的曹御医神色严肃,眸光含着愤怒紧张甚至难掩些许焦躁…… 毡房外没有资格进见的宝儿则神色恐惶,抹了把额头涔涔冒着的晶晶汗滴,透过把守在外的护卫们焦急的张望着。 安加利拆见请见千金公主的曹御医和云儿说了几句后,变了脸色的云儿立时引他入毡房面见公主,意识到有事发生的安加利拆刚要问候在外的宝儿,已走至近前的长孙晟已快他一步先行问出了声: “宝儿,发生了什么事?你怎如此仓皇?” …… 曹御医来见宇文芳时,宇文芳正端详着指尖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若有所思: 今夜佗钵回来得还算早,可刚回到牙帐便被一直在牙帐外徘徊的叶舒拦住,不知叶舒说了什么,众目睽睽下佗钵拥着她进了牙帐,之后一队女奴进去送吃送喝还有洗漱的大木桶,看样子,叶舒今夜被佗钵留下了。 叶舒留宿伺候佗钵,恨得一众闻听大可汗回来后巴巴赶去的女人们直咬牙,倒是宇文芳,听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她神色无波心内却暗自思忖: 想来叶舒是去求情了,听闻叶舒自被掳到漠北草原,委身承欢于佗钵身下,虽佗钵待她不薄,她却几次三番逃跑,甚至最后一次还险些被活活冻死。 对佗钵一直是冷冷淡淡避之不及之人,今夜却主动前往牙帐邀欢,想来是有所求,而所求的,不外乎与那个女奴宓有关。 宓就真对叶舒如此重要? 想到雨晴、云儿和夏儿冬儿,宇文芳释然,或许,叶舒对宓的感情就如她对雨晴几个的护佑不舍吧! 把玩着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宇文芳眸光忽地一跳,将金步摇贴近仙鹤戏青蛟的五座烛台前,明晃晃的光亮下,看见那雀屏背面尾端雕刻有一行小字,字体凹凸间反射着的光耀愈发闪亮晃人眼。 凝目看清所雕之字,宇文芳不禁敛了眉宇,瞳子里一抹疑惑。 “公主,曹御医有急事禀告公主。” “臣曹荆见过公主。” 云儿和曹御医的声音令正心有疑惑的宇文芳回了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凶多吉少,火肤如 待曹荆将哈纳云和突厥兵强掳走池安儿去给左夫人治病一事说完,宇文芳一向宁静淡然的神情已着了愠色,乌浓柳眉拧,眸色深深,持着雀屏斗花金步摇的手陡然攥紧,掌心被金步摇的凸起咯得生疼: 打晕御医…… 绑了医女药童一干人…… 掳走宫女池安儿…… 左夫人,你还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挑衅,明晃晃打脸啊! 我退一尺,你进三丈,当真以为本公主可欺不成? 今日大摇大摆掳走个小宫女,明日是不是就该捆走本公主身边的雨晴和云儿了? “公主,是否要请见大可汗?请大可汗为公主……” “请大可汗为本公主作主吗?”宇文芳眸光一闪打断云儿,“还是要请大可汗为本公主的宫女讨个公道?” 云儿噎了声音:莫说佗钵不会在意个小宫女性命,便是应公主之请出面,事关左夫人,只怕又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宇文芳唇边一抹冷笑:“大可汗连日来奔波辛劳,难得今夜可以醉倒温柔乡,为了区区一个小宫女扰了大可汗的安眠,你以为大可汗会不心生芥蒂?”或许,掳人之前左夫人早已向佗钵禀明了此事也未可知。 有手握兵权独挡一面的大哥,还有个心思深沉精明能干的儿子,左夫人可作倚仗的太多太多! “且池安儿是侍奉本公主的宫女,便是个卑微的奴婢,头上也还有我这个主子作主,就不敢劳烦大可汗了!” 闻言,心忧池安儿生死的曹御医不由向宇文芳又拱手道:“公主,左夫人若是有意让池安儿为其治病,自该是请见公主向公主道明原委,可她却命人将池安儿强掳了去,只怕当中另有所图,池安儿怕是凶多吉少,还请公主速派人救她于水火……” “曹御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公主?” 宇文芳神色复归淡然,好整以暇的看着曹荆,云儿担忧池安儿尚有情可原,毕竟爱屋及乌又是亲自要来一手调教的,可曹御医如此心焦担忧个小宫女又是为何? “公主……”曹荆张了张嘴,心有迟疑,总不好说他想收池安儿为徒,不,便是没资格能耐收其为徒也不能眼睁睁着这个极具医术天赋的女孩儿身陷险境就此陨落啊。 且池安儿最不乐见的便是一身医术被暴露传扬。 曹荆的迟疑落在宇文芳眼里令她心有了然,语气断然:“左夫人不会莫名其妙就将池安儿掳了去为她治病,看来,这个池安儿医术果然是了得,竟令御医署的曹御医也对她另眼相看!倒是本公主识人不明,竟比不得个在外养病的突厥左夫人看得通透。” 当日池安儿因救鹰奴险些被阿巴齐抓走,长孙晟救下她之后并未将事情传出去,毕竟乌猎之祸鹰奴深涉其中,救鹰奴不是件值得宣扬之事。 云儿在旁听得不明所以,在她认知中,曹御医是对池安儿赞许有加,甚至还送她全套银针,可也只以为池安儿是勤快好学,欲跟着曹御医学医术罢了,未料听公主所言,她竟是真人不露相。 “公主恕罪!”曹荆心头一颤,忙双膝跪了地,宇文芳这话严重了,直指他和池安儿欺上瞒下,甚至惹了祸事后她这个作主子的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并非臣刻意隐瞒池安儿精于医术,实是……” “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宇文芳手一挥示意曹荆起身,冷声道,“和亲大典之后曹御医同医女便要回京,本公主身边正缺个可用的医者,池安儿既有如此医术,本公主自是要委以重用,事关本公主的身体康健,又岂能由着它人任意掳用!” “云儿,传安加利拆都……” 未及宇文芳说完,有宫女入内禀告安加利拆都尉请见公主。 毡房外的长孙晟听完宝儿所说,一言不发,只黑着脸扭头飞身上马,挥鞭纵马而去。 见长孙晟朝着王庭门户方向急驰而去,在旁听了个明白的安加利拆心知不妙,忙入内禀告千金公主。 听安加利拆禀明,宇文芳眸光微闪,不明白一向沉稳有度的长孙晟这会子行事怎如此鲁莽? 宇文芳明澈的杏眸落在安加利拆脸上,肃声道: “安加利拆都尉,你立时去见左夫人,传本公主一句话,掳人之事她需给本公主个交待!” 宇文芳缓缓走至安加利拆眼前,一字一句道:“务必将池安儿完好带回,莫再让本公主失望!” 如昼的烛火灯光下,宇文芳一对儿杏眸波光动,璀璨生辉,似夜空中最干净通透的星星,然泛着疏冷隔阂,不容人接近。 安加利拆心内喟叹:自保护千金公主后,除了有事禀报,她从未正八经的仔细端详他,这次,她终于认真的看了他,他清楚的看见映在她明澈瞳子里的自己,可却是心中生凉。 她最后一句加重的语气,令他心头一凛:若然事情办砸了,无疑她不会再留他在跟前。 想来这次她真是动了怒,虽他的职责是保护她安全无虞,可她身边的心腹婢女和宫女们的安危,何尝不也是他的责任,被哈纳云大摇大摆的掳人而去,他,是失职了。 他明明有加强防护,亦派人不间断巡视宫女们的驻帐,依曹御医所说,明明帐外发生争执甚至已是拔刀相胁,可却没人来报他出现异动,更无人来报哈纳云带兵将小宫女给掳走,看来他手下的人也该好好管教一番了。 “安加利拆绝不会再令千金公主失望!”安加利拆行了个抚胸礼,转身大踏步而去,脚步坚定,甚至有种杀气腾腾的气势。 ********* 已将池安儿拖到帐门的阿巴齐突被左夫人的厉声制止,不甘的回转身将池安儿又拖了回来。 阿巴齐心知肚明,姑姑虽疼他宠他,可若真动了怒,也不是好说话的。 于左夫人勒兰难,没有什么比恢复容颜更令她迫切的了! 上次大可汗来探病,在大哥冒乌顿撺掇下,她酒中下药算计了大可汗,情欲正浓的大可汗中途突然掀了她面纱,当场变了脸色翻身下地穿戴好走了人,任她千呼万唤哀哀泪泣都没动容回身看她一眼…… 她才三十五岁,本就是漠北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正是风情正盛的时候,因这古怪的病被迁出王庭孤零零的晾在这儿,若是日子再久一些,大可汗是不是该将她彻底忘了? 她得的这怪病,身子完好如初,然这张脸,却被彻底毁了! 可她坚信这病一定有得治,否则为何身子完好,只脸部容颜受损? “池安儿,你刚说什么?” 左夫人虽压抑着激动,然两脚不由自主的走向池安儿,瞳子里难掩急迫和紧张。 “放开我!我的手快断了,手断了就不能给左夫人治病了。”池安儿只努力的甩手欲挣脱出阿巴齐的钳制。 “放了她!”左夫人几乎是脱口而出。 “……”阿巴齐狠狠的磨了磨牙,不甘的松了手,两眼却死死盯住池安儿,似要在她脸上戳出两洞来。 池安儿抚着青紫涨红的手,忙不迭退开几步,躲离阿巴齐的身边。 她的举动越发激怒了阿巴齐,恶狠狠道:“姑姑,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一个低贱的小女奴,除了伺候男人还真没什么用处!连大喀木和巫医都没办法治好姑姑的脸,她个小女奴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的阿巴齐全然忘了他鼓动左夫人时信誓旦旦的说词,只想着赶紧带走池安儿:她那双小软手太漂亮了,抓挠他时的感觉太好了,勾得他心痒痒的,如果在他身上又抓又挠的是不是感觉会更舒服?他得赶快带她回去试试…… 左夫人漆黑的瞳子闪了闪,不禁又上下打量起池安儿,显然,阿巴齐的话令她也心有犹疑:怎么看这个小丫头都太年轻不像个会治病的。 见势不妙,池安儿忙道:“我会不会治病阿巴齐少主你还不知道吗?你可是亲眼看见我把快要咽气的鹰奴救活的,要是我不会治病,你劝左夫人将我掳了来干什么?” “你……”阿巴齐张了张嘴,见左夫人不满的瞪他,闷闷的收了声。 “池安儿,”左夫人眼神动,有激动的光闪,声音却沉沉道,“别在我面前耍花样,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脸?” 池安儿点头,甚是自信的模样:“奴婢可以治好左夫人的脸。” 自信的一句,声音虽不大,却如天音令勒兰难惊喜过望,声音也带了颤,急切道: “快说!怎么个治法?” “奴婢治病之前有个请求……” “姑姑!”感觉不妙的阿巴齐失声大叫,“姑姑,不能答应她,她一定又想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逃跑,就像小鹰儿那样逃走!” 提到小鹰儿左夫人就气闷。 如此好拿捏的小女奴生生在她眼皮子底下逃了,还神气活现的成了千金公主的女奴,连鹰奴也似笃定了小鹰儿会好生活下去,也敢给她甩脸子看了,更是一副任打任杀全然不在乎生死的模样…… 想想心头火就忽忽直窜! 且她最不喜欢别人跟她讲条件,她可是大可汗的左夫人,地位仅次于“可敦”,敢跟她提条件,不想活了? “左夫人,你的脸一夜之间起了红点子,原先只是小小的红点子,可半个月后红点子长成朵朵红斑,手感凹凸不平,之后朵朵红斑越长越大几乎连成了片,红的像火,还有微微火灼的感觉,再过段时日就像过了火的焦黑之地丑陋异常,之后就起皮又慢慢脱皮,脱了黑皮后仍显现一朵朵红斑,而后又是越长越大再次连成片,周而复始……” 左夫人惊了,池安儿有如亲眼目睹,竟说得分毫不差。 “左夫人,我说的对吗?” 左夫人怔愣片刻,点了点头,虽被说对了症状,可仍觉颜面全无,仿佛那遮脸的黑面纱也盖不住她丑陋不堪的脸,心内暗暗咬牙:治好脸后,这个池安儿也不能留! 左夫人的症状究竟如何,除了大喀木和两个心腹巫医,没人知道。 即便是大可汗追问,她和巫医的说辞也是避重就轻,生怕大可汗感到恶心就此厌弃了她,所以,这个全然不知内情的池安儿能随口说出症状,还真是有些本事。 照池安儿这么说,这张脸得有多恶心人呐!一旁的哈纳云悄悄咧了咧嘴,便是她也没看过左夫人面纱后的脸。 迎着左夫人如勾的目光,感觉似被毒蛇盯上了的池安儿镇定道:“其实如果只是难看些也便罢了,怕的是这张脸几经蜕皮后会变得奇痒难耐,逼得人不得不去抓挠止痒,直至将整张脸活生生抓烂……” 左夫人陡地一个激灵: 还会奇痒难耐? 抓烂了脸? 烂了脸她也干脆别活了,没有大可汗的宠爱,她什么都不是,会被那些巴巴围着大可汗转的女人踩在脚底下,她的儿子暌息也会失去大可汗的器重无缘大可汗之位…… 怎么感觉脸有点痒啊? 心惊肉跳的左夫人下意识抓向自己的脸,黑幽幽的瞳子里流露出恐惧,气急败坏道:“快说,到底怎么个治法?” “治之前还请左夫人答应奴婢个请求。” “你说!”左夫人按下抓脸的冲动。 “还请阿巴齐少主不要出现在奴婢面前,奴婢看见他就害怕,怕一失神会记错说错。” “你……”阿巴齐怒。 “闭嘴!”左夫人亦怒。 池安儿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里带了些许同情:“其实左夫人迁出王庭是对的,这病最初是不会传染,可到了最后,奇痒难耐时便会极具传染性,三步之内便会将病气过到它人身上。” 哈纳云陡得打了个颤,她刚才可瞧见左夫人抓向脸的动作,不会是…… 哈纳云脸色变了几变,她离左夫人最近,不过两步之距,这可太危险了! 她脚下意识想往后挪,可似有所感,左夫人忽扭过脸狠狠瞪向她,哈纳云身子一僵,整个人不敢动了。 另两名女奴则悄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们离得远一些。 阿巴齐也下意识瞟了瞟他和姑姑之间的距离,末了,神情也松了下来:嗯,是三步之外。 见左夫人似注意到他的举动,阿巴齐忙道: “池安儿,你别想吓唬我姑姑,说,我姑姑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病俗名叫‘火肤如’,因红斑连成片时如赤火一般的红,故得名火肤如!”池安儿说得甚是爽脆。 火肤如? 小丫头果然知道。 左夫人急不可奈:“如何治?我怎么会得了这种怪病?” “左夫人……”池安儿欲说还休,目光扫向阿巴齐。 左夫人立时道:“阿巴齐你出去!” “姑姑!” “出去!不要再在池安儿面前出现!” 天大地大治好她的脸最大,左夫人毫不犹豫命阿巴齐离开。 阿巴齐磨磨牙,接到左夫人丢给他的暗示,终气哼哼出了毡房:池安儿,先让你得意着,待治好了姑姑的病,看我怎么收拾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总要为她做些什么 “池安儿你敢戏耍我?什么叫不易去根会复发?”情绪有些失控的左夫人尖声怒喝,“你就不怕本夫人一声令下将你拖出去马踏成泥?” 池安儿黑黑的长羽睫微动,清透明澈的瞳子迎视着左夫人的咄咄,不紧不慢道: “奴婢不敢戏耍左夫人,火肤如确实不易根治,且有几味药材极是难寻,便是寻到后煎药的步骤也甚是繁杂,一步错整个药效就毁了……” “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 红了眼的左夫人,此时就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又被人生生夺走一般令她发狂:“池安儿,你该死!” 池安儿信誓旦旦说能治好她的病,可舌头一转又道去根不易,不知何时就会复发…… 想到恢复了往昔漂亮诱人的脸蛋儿不知何时又会变成那令人不敢直视作呕模样,她就惶恐不已,实不堪忍受再来一次…… 这结果让左夫人如何能接受,认定这个中原小女奴成心戏耍作弄她,在她耐心告罄要对池安儿不利之际,池安儿忙抛出一个令她心动的甜头: “左夫人,我方才已经说了,‘火肤如’虽不易根治,可却并非不能根治,不过是药材稀缺难找,疗治所需的时日多一些罢了,其实奴婢现在就有一个药方可以缓解你的病症!” “说!”左夫人瞬时平静下来。 “此药方倒也简单,可却是有效,需地新,香罗子,胶节还有阴阳水五碗,切记,先用阴阳水煎地新,待小半个时辰后再加入香罗子和胶节继续煎,再半个时辰后取药汁,凉透后涂抹在脸上,早中晚一日三次,当日便可见效!” “这么快?”左夫人不敢置信。 池安儿看她一眼兀自道:“涂上之后脸上不再有火灼热感,红斑色淡,十日后朵朵红斑非但不会扩大成片,反而是慢慢缩小,半个月后,似被火烧过的地方会脱去黑皮,脱皮后不会再是朵朵红斑,而是一个个消缩了的红点子,皮肤表面复归光滑,恰似病症初发之际的轻缓之状。” “去,快去把巫医叫来!”两瞳子铮亮的左夫人立时吩咐哈纳云。 虽也是满脸红点子,可总比朵朵鲜艳扎眼的红斑连成片,或是如过火般焦黑状好上太多! 根治此病的药物稀缺难找是么?所费时日多是么?没关系,这些日子的煎熬都挺过来了,不差再多些时日,一步步来…… 哈纳云脚下生风动作麻溜,出了门悄然吐了口气: 总算可以离左夫人远一点了,太可怕了,奇痒难耐抓烂脸啊…… 不管现在会不会过人病气,为了自个儿的脸着想还是远着她点儿好…… 希望池安儿真能治好左夫人,这火肤如,太可怕了…… 瞅着哈纳云匆匆出去找巫医,池安儿眸光闪了闪,似说给左夫人,又似自言自语道: “巫医会有这几味药吗?” “原来漠北草原上的巫医医术也是如此高明,什么药材都有呢。” 这是明晃晃打脸呢,高明?高明会一直束手无策?甚至连什么病都不知? 左夫人一怔,激动的心瞬时落了地,面巾下的乌浓长眉打成了结儿:巫医有这些药材吗? 想到这些日子巫医们用些臭烘烘烂泥样的东西往她脸上抹她就直泛恶心,鼻孔里仿若又嗅到那股腐烂臭气! 烂药泥没少抹,苦药汤子不少喝,可半点用也没有,眼睁睁着一个个小红点子一天天变大终成了现在这副鬼模样。 当两个巫医被哈纳云匆匆拉了来,进门后,高昂着蓄着浓虬的下巴颏趾高气扬的瞥了眼池安儿,可当听完池安儿所说,两人面面相觑一派不知所谓状,末了又定定看着池安儿,这会儿倒是正眼看她了,可也只是满目犹疑沉默无语: 火肤如? 没听过! 阴阳水? 胶节? 地新,香罗子又是些什么玩意儿? 若说池安儿是故弄玄虚,可她竟将症状说的一丝不差,能说出病症,那自是对此有所了解。 他们对左夫人的怪病已是束手无策,若左夫人失了大可汗的宠,必会先宰了他们出气,不管池安儿能不能治好左夫人的病,此时将这大麻烦甩给她却是最好不过。 两巫医虽自恃甚高对池安儿心有不屑,可也绝不拆台,更不会质疑和否定。 见两巫医只沉默不语,池安儿和他们大眼瞪小眼,眨巴眨巴长长的黑羽睫,末了,无奈的看向左夫人。 “你们看她用的药如何?”瞪着两巫医不知所谓的傻样儿左夫人从齿缝里迸出一句,叫他们来不过是不放心池安儿,欲让巫医把关,岂料,她还是高看他们了! 一巫医满脸深沉状摇摇头:“左夫人,药可不可用得试过才知。” 另一个巫医倒是坦言:“左夫人,她说的药材应是中原所出,我还真没见过。” 左夫人忍气瞪了他们一眼,转过目光,清咳了一声,不容质疑道:“池安儿,你负责治好本夫人的脸,这些药材自是你去找来!” “……”池安儿神色一滞,看似心有为难,实是不出所料。 “你若治好本夫人的脸,重重有赏,要是治不好……”左夫人盯向池安儿的眼神阴冷,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左夫人,”池安儿身子微颤,似乎被她吓倒,声音顿了顿,迟疑道,“这几味药巫医没有,我们公主陪嫁的几车药草中倒恰好有这几味,只是,都是公主的陪嫁之物,奴婢不敢擅动,除非公主有明令示下。” 左夫人眼睛一亮,可旋即眸光暗,幽光动,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还有……” 瞅了眼两巫医,池安儿又软言细雨道:“这煎药也是有讲究的,若是煎药的火候不到,药效会大打折扣,好药也就白白浪费了,奴婢倒是愿意亲手为左夫人煎药,可也需上好的药炉药罐才成,好在随侍公主的御医那儿一应物什俱全。” 左夫人冷笑:“你还想着回去?” 池安儿一脸无辜,似毫无城府状:“这里一无药草二无合适的药炉药罐,奴婢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啊,好在所煎的药是外敷所用,奴婢煎好后送来也是一样的。”至于谁送来,那就不一定了。 “只是还要请左夫人请示公主,否则,那些药物奴婢是万万不敢动的。” “……”左夫人眼角微抽,张了张嘴,却终没吐出一字。 她的病,需要千金公主的药,需要千金公主的宫女来医治,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懂,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抹不下这脸面,此事,看来还是要请大可汗出面了…… 池安儿微低了眼帘,似乎静候着左夫人的决定,无人看见她眼底里的复杂,此时的她,心内暗自思忖: 左夫人,如今你有求公主,总会安分些时日吧。 治与不治,完全治愈还是留有病根,不是我说的算,是公主! 若非将功折罪陪嫁出塞,只怕我已丧命深宫,公主算是于我有活命之恩,然我有心逃离漠北草原,如此,总要为公主做些什么…… 一个突厥兵匆匆进帐向左夫人禀报鹰奴吐血不止,人眼看就不行了! “鹰奴!”哈纳云变了脸色拔腿就跑,可刚抬腿便意识到不妥,讪讪的看向左夫人,果不其然,左夫人正朝她甩眼刀子。 哈纳云按下心内焦急,讪讪道:“左夫人,鹰奴是鹰族贱奴的族长,他活着总比死了有用!” 左夫人盯了眼哈纳云,心有冷笑:废话!小鹰儿现在在千金公主手中,鹰奴便无人可取代,他,自是不能死! 迎着左夫人瞳子里的警告,哈纳云瑟缩了下,神情看似恭顺,心内早已暗骂:呸,我什么心思你知道,你心思我又何尝不知!” …… 虽已有心理准备,可当池安儿看到鹰奴时还是心猛沉了下去。 紧闭双眼的鹰奴躺在毡榻上,双眼紧闭,头无力侧歪着,四肢被成人小臂粗的铁链锁住栓于榻角。 他脸色惨白如雪,因刚吐血的缘故,唇边尚有殷红残迹,几缕血线自唇边滑落颌下,颌下汇聚的一滴赤红血珠将将坠落,溅落脑袋下的粗布毯上,合着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晕染开来,红的刺目。 微蜷缩着身子的鹰奴,衣领大开,露出血淋淋鞭伤,伤痕新鲜,红肿渗血,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周身弥漫着死气,鼻间若有若无的气息几不可察,似乎最后一抹气息随时要飘散于空中彻底消散。 跟在左夫人身后的哈纳云不可抑制的身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生生吞了回去,只伸长了脖颈子,两眼定在鹰奴惨白的脸上再也不肯稍离。 两巫医上前在鹰奴脸上拨拉了几下,末了,一脸嫌恶的擦擦手,再看向左夫人时,摇摇头。 左夫人眼睛一跳,罩在脸上的面纱随之而颤,一抹不舍划过乌涂涂的瞳子,回过目光看向池安儿,声音暗沉: “池安儿,你去!” 小脸儿紧绷,粉唇抿,面色不渝的池安儿俯身将缠在鹰奴臂间的铁链挪开,指腹下冰凉无度,她默默拉开鹰奴血染的破碎衣衫,在身后哈纳云充斥着敌意的眼刀下,仔细检视一番鹰奴伤势后,回过身,清灵灵的瞳子里压下那抹愤怒,声音微凉: “既然要他死,又何必让奴婢来救?救活他再杀之,何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没白来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霍地盯住池安儿,似暗夜里的毒蛇,盯着猎物,随时暴起将尖利的毒牙刺入猎物的皮肉骨头里。 “池安儿,你是什么身份,不过个卑贱的小宫女,也敢讥讽本夫人?” 左夫人冷笑:“别以为会治火肤如,我就不敢杀你,再敢废话,我定拔了你的牙,斩断你舌头,砍了你双脚,让你安安静静的去治病救人!” 池安儿垂了眼帘,似示弱,无人看见她眼底里一片冷凝。 她本善良纯真,一家子生活虽清苦却也开心度日,直到三年前入宫,清苦平静的生活被彻底粉碎,深宫里的步步惊心尔虞我诈,如履薄冰的她几番阎罗殿前徘徊…… 痛苦的磨砺总会令人成长,如今的她依然心性善良,可却不再天真…… 见池安儿一副乖巧受教状,左夫人心有满意,昂着下巴颏,以高高在上之姿睨向昏迷不醒的鹰奴,眼底里几许复杂,末了,幽冷的目光又转向池安儿,不容质疑道: “你,救他,他不能死!” 身后的哈纳云盯着腰板儿直挺的左夫人,暗暗咬牙: 现在急着救人了,早干嘛去了? 假惺惺,我呸! 哈纳云虽是服侍左夫人的土库族女奴,可并非其它女奴可比,她卖身为奴的姐姐,被冒乌顿看中收归所用,已是他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且还是极受宠爱的那一个,然因出身贫苦卑微,再得宠也只能是伺候冒乌顿的女人而已。 冒乌顿爱屋及乌,对其家人也甚是大方,将其同样卖身沦为军奴的妹子哈纳云接了出来转而送去伺候左夫人,哈纳云虽性子大大咧咧,可却率直忠诚,几番试探下来倒也入了左夫人的眼,视她为心腹加以重用。 冒乌顿送的人自是比其它人来得放心可靠,可又何尝不是在左夫人身边安插了个眼线? 此时的哈纳云从未像现在这般恼左夫人,恨阿巴齐…… 身为左夫人的心腹,哈纳云自是没少为主子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双手也沾了血腥,她忠心耿耿所求不多,鹰奴是一个,可她却保不住他…… 阿巴齐一直痛恨鹰奴放跑了小鹰儿,这次打伤护卫强行闯帐狠狠折磨了一通本就有伤在身的鹰奴,要不是她机灵发现情况有异,鹰奴怕是已死在阿巴齐手中…… 可左夫人呢,明知鹰奴在受折磨,却不闻不问,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打几下出出气就行了,别把人给弄死了”…… 左夫人不过就想鹰奴向她低头,开口向她求饶,可鹰奴骄傲的脾性她不是不知,若他肯低头乖乖的听话任她享用,早就开口了,还用得着一直受她和阿巴齐的凌辱折磨么…… 听到左夫人的命令,池安儿抬起头,淡淡道: “左夫人,奴婢不敢保证一定能救活鹰奴,奴婢刚检视了一番,他失血过多胸骨断裂心脉重创,实在是伤的太重,奴婢也只能是尽力一试。” “别废话,让你救你就救,记住,本夫人方才的话可不是开玩笑!” 池安儿神色不卑不亢,只一字一句道:“奴婢既然要治病救人,自也是认真的,还请左夫人先命人将这四根铁链去掉。” “你……” “左夫人,铁性阴寒,受困于阴寒之物,时间一长阴邪寒凉之气侵体必会伤及全身血脉经络,康健之躯倒也罢了,可重伤之人岂能受得住?更何况鹰奴伤重能否活下来尚未可知,更不消说起身逃跑了?” 看见这样的鹰奴,池安儿眼前不由浮现出他被栓在栓马杆上的一幕,脖颈子套着粗重铁链,如同狗一般被铁链的另一端缠绕在栓马杆上…… 看着昏迷中的他惨白忧郁的面容,想到小鹰儿知情后的绝望大哭,池安儿心有酸楚:为同样的命不由己,为同样的亲人的眼泪…… 左夫人命人去掉铁链,临出去时又丢给池安儿一记警告的眼神。 哈纳云则一步一回头,瞳子里是毫无作假的担忧和难过,看在眼的池安儿神色微顿,若有所思: 因打着给左夫人治病的旗号,哈纳云自是允许池安儿带上药物,而哈纳云似是失口所说的鹰奴快要死了,现在想来,是有意为之,不过是提醒池安儿拿上救治药物,毕竟,她救过鹰奴,且与小鹰儿同为千金公主的宫女奴婢,自不会见死不救…… 以治伤救命不能被打扰分了心神为借口,将人都打发了出去的池安儿立时动了起来,动作迅速有条不紊,取出怀中云丝软针包,一排排长短不一的盘丝象牙柄银针摊开来…… 几针下去,听见鹰奴喉咙中传出细微的出气声,池安儿杏眼光闪,忙将两枚生血丹和愈骨丹塞进他嘴,轻捋着他的脖颈子让丹药滑入喉咙。 俯身在鹰奴脸前的池安儿声音温柔带着急促:“咽下,你一定要咽下去,我知道你可以的!” 一缕发丝落,拂过鹰奴的眉宇,他细密浓黑的黑羽睫颤了颤…… 随着池安儿的动作,这缕发丝不时扫过他的眉眼,淡淡女儿香拂过鼻间,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有如天籁之音似从遥遥天际传来,这声音,熟悉又令他安心…… 鹰奴虽不曾睁眼可却似听见了,喉咙轻动,虽艰难却还是将两粒丹药咽了下去。 池安儿暗呼侥幸,她之前曾对鹰奴施过针保住他心脉,否则,他断难撑到现在。 之后的施针才是保他命的关键: 池安儿双手持针,一手针术,若行云流水,芊芊玉手翻飞,银针闪,流光舞,似流光飞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很快,鹰奴胸前已插了数枚流光交辉的银针,粘起最后一枚银针时池安儿小脸儿紧,神色绷,明澈的瞳子里聚着凝重,手腕轻动却似承受着千斤重担,沉重的缓缓的扎进鹰奴的心头脉…… 最后一针竟致额间汗滑落,池安儿抬袖抹着汗湿的双鬓…… 一只犀利光闪的黑瞳正透过毡帐上戳破的小洞窥视着帐内池安儿的一举一动,帐外的黑衣人看得入了神。 盯着池安儿那如星光流转的杏眸,那张眉眼间尽是自信认真的小脸儿,那若行云流水般熟稔的指间动作,他心内暗道: 这次漠北草原之行真没白来! 之前鬼使神差的沾了北周郡主的光登上不求公子的“弥途峰”不说,现又被里面小宫女池安儿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术惊艳了双眼! 池安儿,只是个卑微的小宫女吗? 查! 总觉得这个小宫女值得一查! 弥途峰里的赤阳毒之首“睡婴”,小宫女池安儿的医术,回去禀告阁主,阁主一定也会觉得有趣吧!” 黑衣人便是“消弥阁”阁主夜玉郎麾下的千眼使长使,叶繁。 叶繁耳朵轻动,身形一晃,融入夜色,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一队巡视的突厥兵走过。 …… 鹰奴雪白的唇渐渐有了点点血色,最后一枚银针拔起,他脸色已缓了过来,泛着浅淡的粉,不再一片惨白如雪令人观之心悸。 取出外用伤药,为鹰奴仔细上药接骨,手过处,指腹下的肌肉紧绷着…… 池安儿抬头瞅瞅依然昏迷不醒的鹰奴,暗自纳闷:施针之后他就应该醒来了,为何还不见动静? 接骨疼痛得很,他也未吭一声,不应该啊! 心有奇怪的池安儿未注意到鹰奴那渐渐染了粉色的耳朵。 上药正骨包扎妥当后的池安儿又抬手拭去额头汗,心有喟叹:鹰奴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也只是暂时,若再遭毒打折磨,她也是无力回天了。 她拧着小娇俏的小眉头,神情复杂的看着鹰奴,诊脉施针时就发现他苦苦撑着一口气,他意志坚强,苦苦求生,许是因有未了事,许是有放不下的人,许是……他舍不下的只是小鹰儿。 池安儿又小心翼翼取出一枚以百年野山参、续断、首玉精等熬制的大补丸,捻碎蜡丸,药香扑鼻,苦涩中一丝清明之气萦绕。 池安儿动作轻柔,塞药入口,温热的小手儿轻捋着鹰奴咽喉处,助他顺气咽下弥足珍贵的药丸,注意到他浓密深黑的羽睫轻颤,似昏迷中尚不安稳,池安儿喃喃出声: “你气血虚亏,这是极品的大补丸,雨晴姐姐和离忧姑娘需要这些,若非公主恩允用之,你也没得沾光跟着吃上一颗……” “我知道你熬的艰辛,便是再难熬你也要撑下去,需要你的人太多,你还有敬你仰仗你的族人,还有视你为天为父母的小鹰儿,你忍心抛下小鹰儿,让她孤零零的活在这世间么?” 池安儿抬头时,清灵灵的瞳子里泛了点点水气浸染了抹忧伤,与宇文芳有着五分相似的小脸儿清美而落寞,低语喃喃,似说与鹰奴,又似自言自语: “我也是,我也心有牵挂,我爹娘还在苦苦等着我……” 我还有能撑到看见爹娘的一天吗? 一丝晶莹自她的眼角滑落。 黑羽睫颤抖着,努力着,似于风中摇曳的蝴蝶,不知会被吹向何方?却终震颤着羽翅停了下来,鹰奴缓缓睁开了眼,满眼疲惫。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拢,聚拢后的黝黯黑瞳终又生出了点点光星,静静的定在正兀自神伤的女孩儿脸上。 鹰奴手轻动,欲抚去她眼底里涌动着的心伤,却是指头颤,终归于安静。 感受到凝在脸上的目光,恍惚着的池安儿回了神,再看向鹰奴时眸光已复归了清明。 鹰奴喉咙轻动,声音涩哑不堪:“池姑娘,你又救了我一次。” 池安儿轻摇头:“我只是暂时保住了你性命,若是不好生调理养护着,怕是会伤了根本后患无穷……” 凝视着池安儿眸子里的担忧,鹰奴心有温暖,强牵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声音低缓: “池姑娘……你在担心我?” 这人真怪,都这模样了还笑得出? “嗯,还有小鹰儿,”池安儿叹了口气,颇为烦恼,“要是她知你伤重险些就此去了,还不知会怎样?她性子虽单纯,可脾气也烈得很,我怕她会做傻事。” 鹰奴深深闭了闭眼,将痛苦和不舍掩埋,再睁眼,瞳子微湿: “池姑娘心地善良,有你看护着她,我,放心。” 什么意思?怎有种托孤的感觉呢? 池安儿眨巴眨巴眼睛:“你……” “阿巴齐……”未及池安儿说完,鹰奴神色陡变,突然想到什么,神色焦灼恐惧,语出急促,“你快走!” “……”这一幕好熟悉。 “咳咳,快,快走!”见池安儿只怔怔的看着他,鹰奴红了眼,咳声中几乎在嘶吼。 恐惧焦灼的鹰奴咳得脸涨了血色,胸口疼痛难耐,险些闭过气,池安儿变了脸色,忙按住他: “你别乱动,小心伤口,我刚给你接好断骨,一个月内绝不可再使力……” 鹰奴伸出手,似想赶走眼前人,却因牵扯到伤处,痛得全身痉挛,虽痛汗涔涔,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池安儿,急急打断她: “你快走!哈纳云说,阿巴齐看上了你的一身皮,要将你抓住剥皮做风灯,你快走……” 池安儿小脸儿泛了白,神色滞,忽想起小鹰儿说阿巴齐有个残酷嗜好,酷爱骨饰,一直惦念着将小鹰儿的脑袋做成骷髅骨饰…… 片刻,池安儿回过神,温言安慰焦灼的鹰奴: “你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左夫人现在还指望我给她治病呢,在医好她的脸之前,她不会让阿巴齐动我。”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火肤如之症,想治好彻底除根,可不是简单的事! “左夫人的病……” “嗷——” “嗷——” 狼嚎声声,穿帐而入,响在耳边,悸在心头,唬得池安儿手一哆嗦,刚收拾好的云丝软针包于手中跌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比狼更可怕 “嗷——” 一声狼嚎令鹰奴陡然变了脸色,胸口气血翻涌险些又吐了血,这次却是因妹子小鹰儿! 身具驭兽天赋熟知动物语言的鹰奴如何听不出,那如头狼般发号施令,穿透力十足,嚎叫声似咆哮,咆哮中夹着深深怨愤的狼嚎正是小鹰儿借助“殁骨哨”所出…… “嗷——” “嗷——” 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打破了静寂的夜,似是遥相互应,不过眨眼间,已在帐外,近在咫尺。 “狼,狼群! “不好,我们被狼群包围了……” “保护左夫人……” 外面已是人声嘈杂马嘶长鸣,兵器碰撞声响彻一片。 帐外火光通明,狼的矫健身姿映照在毡壁上,帐里的池安儿盯着映在毡壁上那一览无余的四爪矫健身姿,陡得一个激灵,忙将云丝软针包捡起来,这套上好的银针,她可舍不得,关键时刻,可是用得上的…… 忽听见身后压抑不住的沉闷呻吟声,忙回头,惊见鹰奴神色痛楚,却在努力起身。 “你不要命了?”池安儿惊急,立时上前按下他动作。 黑白分明的眼睛留恋不舍的看着按在自个儿半裸肩上的芊细温软的小手儿,再抬头时,却见池安儿眸光澄澈,只是单纯的含着对伤者的担心和擅动的不满。 “我得出去。”按下心内苦涩失落,鹰奴哑声道。 “出去干什么?”池安儿拧眉急道,“你没听见狼嚎吗?这里被狼群袭击了,你伤得这么重,出去无异于送死!” 此时的池安儿全然忘了鹰奴可是有驭兽本领的,连天上空中狼乌猎都听他指令,莫说这地下的群狼了。 “我……” 池安儿绷了面容,眉宇微沉,清美的小脸儿流泻出肃容,有种无以言说的贵气肃然。 鹰奴眸色一滞,竟从她脸上看见千金公主的影子:是了,她的容貌与千金公主有着几分相像,板起面容时,竟也带了些许千金公主的气势。 见鹰奴老实下来,池安儿松了手,嗔道:“我好不容易救回你性命,不要让我白白费了气力救你。” “可……池姑娘,你是要找什么吗?”针术及几枚御用药物在他身上起了效,此时的鹰奴感觉神智清明,身上竟有了些许气力。 池安儿起身打量着室内,似在寻找什么。 还真是家徒四壁啊,环视一圈,除了一毡榻,一块半旧的毛皮毯子,一类似于矮案的木质树墩,上面搁着一只空碗,一火已熄的简陋火盆外,几近别无它物,连藏身之地都没有。 其实那火盆还是哈纳云担心伤重的鹰奴夜里寒冷给端来的。 “总要找个趁手的武器自保啊!” 池安儿随口道,她可以利用银针杀狼,可……武功全无的她对付个毫无防范的人还可以,对付狼,还是群狼,她还真没把握。 且银针杀狼,成与不成,她都不想在鹰奴和它人面前暴露出自己是个“危险”的小宫女。 虽如此想,还是悄然将三枚长针别于腰封上,若到生死关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双手紧紧握着能找得到武器,一根捅火盆里马粪用的铁棍,池安儿将武器横在胸,挡在鹰奴的毡榻前,那气势,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士…… 回头还安慰着紧紧盯着她看的鹰奴: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费了气力从阎王手中抢回他的命,可不能再让狼给吃了。 她是如此芊小玲珑,小脸儿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明明吓得煞白了脸色,却眸色坚定的挡在他前面,还宽慰他,还说会保护他…… 鹰奴只觉麻木冰冷的心被柔软温暖所融,铁打的汉子如他,竟也感到眼眶一热,有水气在瞳子里闪烁。 “伤口很疼是吧?”池安儿瞅瞅他泛红的眼圈,不快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乱动了,若是断骨再错位,我费些心力气力倒也罢了,你却又要遭一次罪了。”接骨可是疼得很。 “都不让你乱动了,你还动……” 见池安儿语出愠怒,鹰奴放下伸向她的手:“池姑娘,你到我身边。” “啊?” “别怕,狼闯了进来也绝不会伤害你!” “你怎知不会伤我?狼又不是你喂养的……”池安儿话未落,忽声音一顿,想到什么,眸光一闪,再看向鹰奴时纯净明澈的瞳子里带了笑意和了然,“对呀,我怎就忘了,你有驭兽本事,狼一定也会听你的是吗?” 迎着她澄澈含笑的杏眼,鹰奴不觉心有快乐,却摇摇头: “让你到我身边,是因我身上的肉比你多,便是狼要吃人,也会先挑行动不便的肉多的,动物比人要敏锐的多,也知道欺软怕硬!” “可你明明会……” “我是会驭兽术,原本是可以驱狼听我指令,可我现在身受重伤,根本没有气力再号令它们!”伤重的他无法凝聚鹰族特有的内力发出狼嚎与狼交流或是进行震慑胁迫,不过他却知小鹰儿绝不会纵狼伤害池安儿。 刚还以为可以不战而退群狼,结果……咳,希望破灭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知鹰奴所说不假,力有不逮的他别说命令狼群,便是大声说话都会疼得额头青筋起,冷汗直窜…… 池安儿默默的回转身:还是同狼决一死战吧,多少次,她便是如此险中求生,这次,她也一定能活下来。 “池姑娘,你生气了?”身后的人小心翼翼问。 “没有,为什么要生气啊?”池安儿紧握着铁棍的手由于用力过猛以致骨节泛白打了颤,双眼却死死盯住帐帘上映出的狼影绰绰,苍白的小脸儿泛着寒白。 身后的声音低哑黯然:“我险些害死千金公主,你们该是恼我恨我的。” “……” “池姑娘?”身后的声音迟疑紧张,她的沉默令他害怕,怕听见她说她气他恨他,可此事如哽在喉,不是逃避便可当从未发生。 沉默片刻,池安儿开了口:“云儿姐姐说如果当时你驱使的是虎雕,只怕公主就……你能驱使空中王者虎雕伤左夫人和阿巴齐,为何当时没用虎雕袭击公主?你该知道虎雕比乌猎更凶残,袭杀的把握会更大。” “……” “你是故意的?其在你并不想伤害公主对吗?” 身后一声低叹,怅然而无力。 池安儿了然,虽头未回,可鹰奴注意到她的小身板似轻松了许多。 紧盯着帐帘的池安儿一字一句道:“你虽未驱使虎雕,可夏儿和青儿终究是因你而死在乌猎爪下,我虽然难过,可也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身不由己,你几番受刑吃尽苦楚也算是受了惩罚,公主既然肯给你机会,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 帐外,人与狼群混战场面几近失控。 鹰奴没听错,狼群确是小鹰儿借“殁骨哨”之力唤来的。 躲在矮灌木丛后的小鹰儿看见阿巴齐怒气冲冲出了毡房,之后一个小兵匆匆进去,而后左夫人池安儿和巫医等人也出了毡房去往一顶有兵丁把守的小毡帐,之后左夫人一众人出来了,却独独不见池安儿。 帐外,左夫人站了片刻后同两巫医说着什么回了华丽的毡房,哈纳云看似魂不守舍,不时回头望向小毡帐,却也不得不跟着左夫人去。 小鹰儿意识到池安儿在给哥哥治伤救命,便耐心的等着,忽见一道黑影闪现,旋即融于夜空不见了踪影,以为自个儿眼花了的小鹰儿使劲揉揉眼睛,复睁开眼,只看见一队兵巡视走过,似乎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又等了会儿,始终不见里面的动静,却见一队戎装兵丁突然去往小毡帐,她认出为首的是阿巴齐小魔头的亲卫,变了脸色的小鹰儿心立时揪了起来,隐忍不住的她吹响了“殁骨哨”,路上招唤来的狼群正潜在四周,闻声,立时扑了出来,狼嚎此起彼伏,似呼应,似示威,四面而出杀将而至。 小鹰儿虽具鹰族独有的驭兽天赋,然她毕竟年岁小驭兽本领尚弱,便是借助“殁骨哨”施展驭兽技能,同哥哥鹰奴相较,其威力也不过是个皮毛。 “殁骨哨”声起,就像那对月长嚎的狼王,低沉嗜血的狼嚎破空而去直穿天际…… 虽方圆几里的狼群以此起彼伏的狼嚎为她助阵,可真正能驱动的狼不过区区三四十头。 然狼性凶猛,只这几十头汹汹而来已是令人惊骇。 在“殁骨哨”的驱使下,狼群冲破对火的恐惧,呲着獠牙流着涎水吐着血腥长舌扑向各处,其中十几只成年壮狼直扑正往鹰奴毡帐去的那队突厥兵,一时间惨号声声,狼嚎咆哮,血肉翻飞,已是生死战场。 左夫人因病迁出,留驻保护她的精兵护卫也有上百人,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悍卒,当值的不当值的皆挥舞着弯刀与狼战在了一处。 “左夫人,外面太危险,您还是回毡房……” 执意出来观阵的左夫人不耐的挥手,还想说什么的护卫头儿不得不闭了嘴,持弯刀的手紧了又紧,紧张的护卫着。 哈纳云捡了把染血弯刀和十几名护卫护在左夫人身边,塞外蛮荒,生存环境恶劣,凶兽猛禽出没是寻常,在此环境下成长的塞外女人,自有其因势造就的强悍凶残一面。 冒乌顿将她送了来,再对左夫人心有怨怼,也只得尽力护她周全,毕竟,这两兄妹互为倚仗,一损俱损,若冒乌顿汗王失势,她姐姐会倒霉,而她,只怕又要沦为军奴被那些臭烘烘的粗糙汉子享用。 哈纳云不安的看向鹰奴的毡帐,帐外已是鲜血淋漓,一队毫无防范的突厥兵受重创最甚,残肢断臂,咽喉血流如注……可狼却没有向毡帐内冲的迹向,哈纳云心稍安, “这些狼是疯了吗?怎么连火都不怕?”盯着被突厥兵持火把都吓不退的狼群,哈纳云脱口惊叫。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暗芒忽闪,遮脸的黑面纱被急促怒喘的鼻息喷得轻扬,咬牙怒道:“一个小贱奴,竟也敢在我面前嚣张,她胆子还真是大了!” 小贱奴? 哈纳云一怔,倏地反应过来,愕然:“是小鹰儿?她,她竟敢驱……” 左夫人霍地瞪向哈纳云,阴狠的目光唬得哈纳云一滞,生生咽下嘴边的话。 同鹰奴一样,左夫人亦不愿暴露张扬小鹰儿身具驭兽天赋,她还想着有机会将年岁尚幼的小鹰儿从千金公主手中“夺”回来加以掌控,将其作为不为人知的秘密杀器。 左夫人一双黑得不见一丝光星的瞳子蓦地定在远处鹰奴的小帐毡。 …… 小鹰儿的突然出现,对于池安儿来说不是惊喜,是瞪圆了杏眼,张着嘴满脸的愕然! “哥哥!”小鹰儿如出了笼的鸟儿,径直窜过怔懵了的池安儿,欢快的叫着直扑躺在毡榻上眉宇拧成结儿的鹰奴。 一声痛苦的闷哼,吓得小鹰儿收回搂向他腰身的手,满脸重逢的喜悦瞬时退了去,惶恐的看着伤处被触,痛得全身痉挛不禁闭了眼的哥哥,那满身的伤,虽经包扎鲜血尤染,还有那枕边刺眼的大滩血渍,小鹰儿“哇”得大哭出声: “哥哥,你不要死,不要丢下小鹰儿,不要丢下小鹰儿……” “哥哥,小鹰儿来救哥哥了,小鹰儿救哥哥走……” 被彻底无视了的池安儿,回过神,快步过去,一把拍飞小鹰儿要拉鹰奴起来的一双小嫩手: “别拉他,你哥哥伤得那么重可经不住你这么用力拽,你想害死他呀?” 小鹰儿吓得忙撒了手,红嫩嫩的小嘴儿一扁,呜咽着哭得委曲伤心:“哥哥你不要死,池姐姐,你救救我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不要哥哥死,呜……” 见小鹰儿被自己的一句话吓得呜呜直哭,池安儿有些讪讪然,觉得方才的动作和语气有些凶了,不禁心生了内疚,伸手搂过小鹰儿温言细语的对她大加安抚。 心疼妹妹哭得伤心正欲安慰的鹰奴见状,按下到嘴的话,只静静的看着眼前温馨一幕。 池安儿揉着小鹰儿的小脑袋,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柔声哄着,眉眼间暖意融融,明明她自身也是个小姑娘,可此时,却像个大姐姐照顾呵护着自个儿幼小的妹妹…… 鹰奴理智告诉他必须让这一大一小尽速离去,可黑白分明的瞳子却巴巴得看着二人,舍不得开口。 得知小鹰儿偷听了哈纳云所说之后,让宝儿去求救,她自个跑了来,池安儿心有安慰:还好还好,总算报信及时,只是……不知公主态度会如何?会不会派人来救她?会因她这个卑微的小宫女开罪左夫人吗? 不过片刻恍神,又为小鹰儿担了心:“小鹰儿,这里很危险,明知有狼群怎么还敢往这里跑?阿巴齐在这里,你可千万不能再让他给抓住,现在这里可没有公主能救你,你马上回去,赶快悄悄的逃回去!” “呀,不行,外面好多的狼,你个小孩子现在出去太危险,可你也不能留在这儿,你不是说阿巴齐一直惦记着将你的脑袋制成骷髅骨饰么,比起狼来,他更危险!” 池安儿眉眼生急,小鼻子尖儿有晶莹细汗闪烁:“这可总么办?不能留下现在又逃不出去……” “池姐姐,那些狼是不会伤害我的!” 小鹰儿很骄傲的扬起小脸儿,忽想到执失律大哥所说:哥哥就是因她暴露了驭兽本领才失去了利用价值,才令左夫人起了杀心!是她险些害死了哥哥! 小鹰儿变了脸色,惊恐不安的猛捂住嘴:执失律说她不可以说,不能再暴露了驭兽天赋,否则哥哥没了活路会被人杀死的! 可……池姐姐是好人,也不可以说吗? 不,不能说,说了哥哥会死的! 池安儿虽觉小鹰儿的反应异常,可此时也没心思追究,当鹰奴说小鹰儿必须走时,她急了:“可现在外面都是狼,你就不怕小鹰儿被狼给……”撕碎吃了? “阿巴齐和左夫人比狼更可怕!”鹰奴声音虚弱涩哑,语气却是坚决,“小鹰儿必须走,她落在阿巴齐和左夫人手中会生不如死!” 还是不要将小鹰儿身具驭兽天赋的秘密告诉池姑娘,秘密,总会将人置于险境! 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忽想到鹰奴所说阿巴齐要扒了她的皮做风灯,池安儿只觉毛骨悚然,仿若感受到那对儿邪佞残忍的眼正定在她身上,她不再犹豫,忙将铁棍塞到小鹰儿手中:“听你哥哥的,走,快走,保护好自己……” “呵呵,既然来了,还想去哪儿?”阿巴齐阴森森的笑声忽传了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自投罗网 帐帘猛得一撩,夹着血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 手持染血弯刀,满脸戾气笑容扭曲的阿巴齐走了进来,身后,是黑瞳森森的左夫人和神色不安的哈纳云,以及身上溅血手握滴血弯刀的护卫们。 此时的阿巴齐高兴得很:池安儿落到了他手上,小鹰儿也自投罗网了,来了就别想走!都打上脚链子锁着,一个也别想逃! 小鹰儿身子陡地一颤,被塞在手中的铁棍“当”的一声落了地。 帐内静寂无声,落针可闻,短暂的静默却如黑云盖顶,山雨欲来。 鹰奴刚泛了点点血色的脸瞬时又煞白一片,一个怔愣,立时伸了两手向小鹰儿和池安儿,就像感知危险的雄鹰,张开羽翼要护住心爱所有…… 然伤势沉重的他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他所有气力,更扯到胸前伤处痛得他面容抽搐闷哼出声,伸到半空的手,无力的垂落而下,黑白分明的眼睛,是疼痛后的焦灼和无力…… “哥哥!”小鹰儿回神。 “你别动!”池安儿急道。 眼见鹰奴醒了,不安的哈纳云禁不住露了笑容,可当鹰奴目露惊恐急切,对小鹰儿和池安儿的保护动作落入眼底,她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黑亮的瞳子霍地瞪向池安儿,瞳子里是不假掩饰的妒忌愤怒。 惊恐的小鹰儿猛撞上阿巴齐阴森森泛着掠夺戾气的黑褐色眼珠子,吓得瑟缩了身子,下意识扭头扑向鹰奴寻找哥哥的庇护,一只芊芊白晰的手却伸了过来抢先将她揽于怀,她抬头望望小脸儿紧绷却神色镇定的池安儿,禁不住将脑袋蹭到她怀里。 感受着怀里小人儿颤抖的小身子,池安儿抬手温柔的摸了摸她脑袋,似安抚,似宽慰。 “哈哈哈,很好,人都齐了……”阿巴齐咧着白森森的牙,笑得兴奋又得意,扭脸道,“姑姑,我就说池安儿这个小女奴不是个安分的,还敢提条件,还不准我在她面前出现,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看吧,她果然和鹰奴有勾结,还想和小鹰儿一齐将鹰奴救走,要不是我聪明,派一队亲兵过来看看,说不定还真叫她们得逞了!” “姑姑,你手下这两鹰族贱奴,已经跑了个小的认别人为主,现在连这个大的也差点逃了!” 鹰奴惶然,知阿巴齐不怀好意有心挑唆,欲挣扎起身,看着左夫人急道:“不干池姑娘的事,我……我没想逃,我,咳咳……” “你不要命了!还想胸骨再错位吗?别动!”池安儿怒道。 气血翻涌的鹰奴急急的一句话后几乎咳得喘不上气,慌得小鹰儿和池安儿忙上前按住还欲解释的他。 左夫人没出声,只冷冷盯着鹰奴苍白消瘦却尽显孱弱之美的脸,一向倔强沉默,哪怕刀架在脖颈子上也是冷冷淡淡不为所动的鹰奴,此时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显惶恐不安,甚至,含着丝乞求…… 池安儿! 目光扫向池安儿的左夫人,眼底里晦暗不明,然掩在黑纱下的唇微弯,笑得残忍。 “左夫人,”无惧左夫人目光咄咄,池安儿上前曲膝一礼,抬头,眸色镇定道,“鹰奴胸骨断了三根,心脉遭受重创,全身大小伤无数,失血过多身子极是虚弱不堪,奴婢虽暂时保住他性命,可他至少要躺在床上调养三个月。” “若再动他或是刑讯,一个不好便是伤口迸裂失血过多,或是断骨错位刺穿脏器,届时,莫说是奴婢,便是漠北的草原神显了真身都救不了他!” “断骨会刺穿脏器?”哈纳云适时惊叫出声。 池安儿看向哈纳云,虽不喜这位,可却看出她是真不愿鹰奴死,点头道:“是,断骨一旦刺破心脏,鹰奴必死无疑。” 既然左夫人命令她救活鹰奴,想来,也是不乐见他死的吧。 旁边的阿巴齐横了眼鹰奴,冷笑:“不就是个一心想背叛我姑姑逃跑的贱奴么,死了就死了,总好过跑去别人那里当狗回头咬主人!” “什么叫不能动他,什么断骨刺穿心脏,我怎瞧着他命够硬,就这么个折腾法也没死!” 阿巴齐恨极了鹰奴,若非亲兵们保护,止不定他也会被狼咬去半张脸,无处泻火的他挥起弯刀剁烂了一只受伤的狼后气冲冲的来找鹰奴算帐,鹰奴会驭兽术,他认定是鹰奴将狼召了来,未成想,进了帐却发现小鹰儿也在…… “姑姑,这些狼来得莫名其妙,说不定,就是鹰奴将狼群招来的,就跟那头虎雕一样,他又想让狼群咬死我们,然后让池安儿和小鹰儿带着他逃走,这个黑了心的贱奴绝不能再留!” 阿巴齐大步上前,狠戾的眼珠子紧盯着鹰奴,举起手中染血弯刀…… 哈纳云神色变,脚下微动,却又僵在当场,紧咬唇,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不要杀我哥哥!”小鹰儿尖叫着扑到鹰奴毡榻前。 池安儿变了脸色,抢步上前挡在兄妹前,眼睛却看向左夫人疾呼: “左夫人,你若要杀鹰奴,又何必让奴婢费尽心力去救他?他好歹是鹰族族长,你就当真不在乎鹰族因他的死而反吗?” “就奴婢所知,之前已有鹰族族人因他们的族长被抓而反了……”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霍地一跳,提到此事她就来气,那些鹰族贱奴,还真是不怕死,敢啪啪“打”她脸呢! 无人注意小鹰儿手悄然入怀,然就在掏出“殁骨哨”之际,却被一只骨节分明虚弱颤抖着的手按下。 鹰奴知小鹰儿所想,却知是无用。 他已听出外面狼嚎声声依旧,可却着了茫然,似失了头狼般不知所措,而喊杀声愈烈,说明训练有素的大可汗亲兵已扭转了战局。 左夫人和哈纳云知晓小鹰儿身具驭兽天赋,可阿巴齐和这些兵丁不知,若然被阿巴齐知晓了这个秘密,以他的鲁莽张扬,必会宣扬出去,到时候,小鹰儿便会入了大可汗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的眼,或杀或留,再难平静。 “住手!”左夫人蓦地一声冷斥。 “姑姑……” “别吵!” 被左夫人森森的目光盯了眼,心有不甘的阿巴齐止了步,收了声。 左夫人如勾的利目在池安儿脸上扫视着,似笑非笑道:“池安儿,你很不错,阿巴齐倒是好眼光,没看错人!” 未及池安儿回应,已转了视线,睨了眼静静盯着她看的鹰奴,又看向神色惶恐不安却又显沮丧的小鹰儿: “小鹰儿,你是想救你哥哥走?” “我,我……”被点了名的小鹰儿吓得一哆嗦,舌头打了结。 左夫人一反常态,语气甚是平和:“其实鹰奴有很多机会走,可他不肯走,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小鹰儿被泪洗刷的眼睛晶晶亮,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忘了害怕,认真思考并奇怪着这个问题:“为什么哥哥不肯走?” 暗暗松了口气的哈纳云见小鹰儿傻呆呆的模样,忍不住道:“瞧你那笨样儿,你哥哥要是走了,得害死多少人?” 池安儿凝了眉,不由看向鹰奴,只见他眼底里痛苦深深。 身为鹰族族长,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扫了眼黯然神伤的鹰奴,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里流露出笃定的笑意: “小鹰儿,鹰奴是你哥哥,可他也是鹰族的族长,更是我的奴隶!” “他若是敢逃走,我就会因他犯下的错杀掉鹰族族人,先从孩子杀起,然后是女人,最后再杀掉男人!” 鹰奴脸色煞白,松了紧咬的唇,唇上已是血迹斑斑,似雪中红梅花瓣飞,悲凉又妖娆,他浑身痉挛颤抖,不知是伤处疼痛所至,还是心头的痛所至? 看在眼里的左夫人心有满意,不紧不慢道:“鹰奴,你还要跟小鹰儿走?还想逃吗?” “不!”鹰奴额头冷汗涔涔,深深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瞳子里一片空洞死寂,木然道,“鹰奴不走,便是死,也不会逃!只求左夫人放过我妹子和池姑娘,放她们走。” 小鹰儿哭得直打嗝,她虽小,可也听明白了,左夫人在拿上千族人的性命威胁哥哥,她虽想救哥哥,可也不能眼睁睁着族人去死。 “放她们走?哼!”阿巴齐哼笑出声,“你个什么东西,也配求我姑姑?她们两个,一个也别想走!” 阿巴齐已打定主意:今晚就带这两人走,快马加鞭两天就可以回到土库族,至于姑姑的怪病,没关系,让池安儿将治病的法子教会巫医,巫医给姑姑治病煎药就好了嘛! 眼见阿巴齐打量着她和小鹰儿的眼神古怪笑得不善,池安儿脊背生凉毛骨悚然,低眉顺眼的走向左夫人: “左夫人,公主命奴婢负责调教小鹰儿,可她年岁尚小做事不知轻重,听说奴婢来为左夫人治病,因想念哥哥,便也跟着来了,还请左夫人宽恕她的无礼。” “奴婢已诊出左夫人的病症,可就如奴婢所说,此处一无可用药物二无合适煎药用的物什,奴婢回去后必定禀明公主,得了公主示下,奴婢定当尽心煎药为左夫人治病,现夜色已晚,奴婢们不敢扰左夫人清静,奴婢们告退。” 不及左夫人反应,池安儿拉上小鹰儿欲走,却被阿巴齐横刀拦住,他恶狠狠道: “不准走!从今天起,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是我阿巴齐的奴隶!” “主人不开口,你们敢动动脚试试,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阿巴齐少主好大的口气!”冷冷的声音忽传了来,帐帘一掀,黑色高挑的身形挡住了帐外月光,挟着萧杀的冷风袭卷而至,“当”的一声,光寒弯刀挑开了横在池安儿胸前的染血弯刀。 一直保护在左夫人后的突厥护卫头儿呆呆的看着空空的手:弯刀怎就突然脱了手到了那人手中呢? “长孙大人!”小鹰儿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长孙晟令她害怕,但她还是很感激他,观礼台上他像只飞鹰般飞了下来,踢开熊熊燃烧的干柴枯木帮着安加利拆都尉救下了她哥哥,长孙副使是个好人,还是个本领很大的好人。 池安儿明澈的眼眸莹莹光闪,脸上的惊喜跃然而上,可很快,她敛了眉眼,上前规规矩矩曲膝行了个礼:“奴婢见过长孙大人。” 小鹰儿也颠儿颠儿的跑过来,学着池安儿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双手交叠于腹前,行了个曲膝礼,脆生生道:“奴婢小鹰儿见过长孙大人。” 阿巴齐刚要发作,却被左夫人眼神拦下,小鹰儿的一礼,令左夫人忽的意识到: 眼前的小鹰儿,已不是自己手下的那个小贱奴。 这两个女孩儿,都属千金公主,属北周来的和亲公主,且送亲使团尚未走,明面儿上,她还真不能将这两人随意处置了。 长孙晟扫了眼池安儿和小鹰儿,见两人完好,淡淡的“嗯”了声,转而将刀抛向直勾勾盯着他的突厥护卫头儿,护卫头儿下意识忙伸手接住。 长孙晟已走向左夫人,行了个军人拱手礼,沉声道:“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见过左夫人!” 不待左夫人开口,已直了身转向阿巴齐,目光如炬冷声道: “阿巴齐少主,池安儿和小鹰儿,一个是北周国母天元大皇后所赐宫女,一个是大可汗所赐奴婢,两人身份虽低微却也容不得他人随意打杀!” “若是她们两个做错事得罪了阿巴齐少主,阿巴齐少主只管在大可汗和千金公主面前陈情,自是有大可汗和千金公主为阿巴齐少主作主,但现在,绝容不得你动用私刑打断她们的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你要的还真多 “怎么又是你?” 盯着一袭黑色软甲,面色沉沉的长孙晟,阿巴齐咬牙切齿,残存的一丝孩童稚嫩在扭曲的五官上荡然无存,凶戾的眼珠子凸努,分明就是头张牙舞爪欲咬断对方脖颈子的恶狼。 上次在王庭,就是这个长孙晟将池安儿硬生生从他手中带走,这次,又是他冒了出来,不过这次,呵呵…… 盯着独身闯帐的长孙晟,阿巴齐瞳子里杀气现:这里可不是王庭,长孙晟再想将人从他手中抢走,门都没有! 哈纳云看着器宇轩昂神色冷飕飕的长孙晟,心内暗叹这个中原人不仅长得英武,一看这周身气势就不是个胆小怕事没用的,瞅见鹰奴满目忧虑,心头一动。 在阿巴齐咬牙切齿发作前,哈纳云闪身而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长孙晟,昂着下巴颏,长长黑眉扬,神色讥讽趾高气扬道: “你既然认得我们阿巴齐小主人,想来也知道他身份尊贵,这里可是突厥,不是你们北周,莫说我们尊贵的阿巴齐小主人看中了池安儿的一身嫩皮子要扒下来做人皮风灯,就是将她马踏成泥取乐子也是她作为女奴的荣耀!” “还有小鹰儿,阿巴齐小主人要将她的脑袋制成骷髅酒碗又怎么了?有几个女奴会入了阿巴齐小主人的眼,能成为小主人手中的骷髅酒碗,那也是小鹰儿的福气!” 左夫人眸光闪了闪,心觉不妥,本欲打断在那儿张狂叫嚣着的哈纳云,可转念一想,又收了声,阴冷的瞳子只不以为意般扫过青了脸色的长孙晟,她倒要看看,这个一进来便没拿正眼看她的北周送亲副使长孙晟,真敢在她面前放肆不成? 若真敢放肆,她倒是高兴得很。 长孙晟还真不待见左夫人,于长孙晟,左夫人不过是佗钵的妾,便是身有倚仗能翻手掀起轩然大波也还是个妾! “没错!”哈纳云的话似是取悦了阿巴齐,他腆着胸脯,得意洋洋,“长孙晟,不就是两个小女奴,我阿巴齐将她们扒皮砍头制成风灯和酒碗也是瞧得上她们,她们应该高兴才对!这是她们的命也是她们的荣耀!” 长孙晟目光扫向池安儿,她小脸儿莹白如玉,一对儿杏眼凝望着他,似紧张,似依赖,似担忧…… 她的命? 凭阿巴齐,也配? 转过目光,怒极反笑的长孙晟眼底里已是乌云笼罩雷电聚焦,忽高了声音加重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原来如此!原来左夫人连夜派身边的人和亲兵掳走侍候公主的池安儿和小鹰儿,是因阿巴齐少主之故,只因你看中了她们的皮和脑袋,就要将她二人,一个扒了皮做风灯,一个砍了脑袋制成骷髅酒碗!” “好,很好,本使定会将尔等亲口所说一字不差禀明千金公主和大可汗!” “不过此刻,本使还是要再提醒你一次,她们二人,一个是北周天元大皇后所赐,一个是大可汗所赐,不是你个无封无衔的土库族少主想杀便杀想砍便砍的,本使前来便是奉公主之命要将此二人活着带回去!” 虽是假冒公主之命,先将人救下,回去陈情请罪便是,以公主的聪慧,自是不会由着左夫人挑衅至此。 长孙晟大步上前,一手握紧池安儿的手,一手抓住小鹰儿的手,与哈纳云擦身之际,深深看了她一眼:左夫人的这个女奴,倒是有趣。 心有得意的哈纳云看向鹰奴,似有所觉的鹰奴看过来,目光里含了感激,看在眼的哈纳云立时心花怒放。 哈纳云早有所耳闻,当日迎亲夜宴上长孙晟与“达头可汗”玷厥言辞交锋几近刀兵相见,这位可不是个软骨头,眼见长孙晟来者不善,她不过是顺势一推将祸端引到阿巴齐身上,未料竟得了鹰奴的感激,那黑白分明含着温润的目光,令她怦然心动,不觉偷偷朝他咧嘴而笑,瞳子灼灼,鹰奴神色一滞,转了目光。 此时,左夫人心知不妙了,然已授人已柄,心内暗骂:这两个蠢的,平日里仗势欺人嚣张惯了,到底是不知轻重厉害,好在这里是她的地盘,便是长孙晟知道,空口无凭,又能怎样? 眼见长孙晟紧握池安儿和小鹰儿的手,阿巴齐只觉扎眼,自认被长孙晟明晃晃打脸挑衅了的阿巴齐暴跳如雷,吼道:“长孙晟,我不管她们是谁赏赐的,我看中的就是我的!给我拦下他,宰了他!” 阿巴齐挥刀砍了来,左夫人看在眼,不加阻止,事发在此,她总有说辞,给这个上门挑衅的北周副使一个教训也是不错。 “长孙大人,小心!”被长孙晟猛推到一边的池安儿惊急,杏眼圆睁,急呼出声。 长孙晟略一侧身,抢身而进,猛抬腿,抬腿有风雷,有如雷霆之势将冲上来的阿巴齐踢翻。 动作不过一息间,一气呵成。 在左夫人眼神示意下,身后的突厥护卫们冲了上来,狭窄的小毡帐顷刻间成了战场。 被池安儿搂在身侧的小鹰儿探出小脑袋,盯着爬起来挥刀又冲上前的阿巴齐,瞳子里满满的恨。 池安儿手指触及腰封,指腹下一点凉意,三枚银针已隐于指间,瞳子紧盯着那打斗争中虎虎生威的人影,扫视着群起而攻之的豺狼,粉唇抿,杏眼闪烁似心有害怕,然眼底深处却是一团不化的冷凝。 趁左夫人分神之际,已至毡榻前的哈纳云按住挣扎欲起身的鹰奴,低声道:“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跟着添乱了,我瞧着那个北周副使不是个没用的,不会轻易就被阿巴齐宰了,事情不闹大,怎么保住你妹妹?你老老实实呆着,否则我敲晕了你!” “啊——” 一声惨呼,被长孙晟铁拳捣碎胸骨的一个护卫被他抓在手做挡箭牌,末了,猛得掷了出去。 掷在半空的护卫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撞飞帐帘,险砸在帐外之人的脸上,帐外之人忙不迭挥手,将袭来的人肉暗器给猛甩了出去。 帐帘落,挡住了那人惊愕懊恼的一张脸。 看在眼的长孙晟唇边一抹冷笑,接连打飞几个护卫,“跟紧我!”他回身抓住池安儿的手冲了出去,池安儿抓着小鹰儿的手,如此,一大一小两女孩儿,在开路的长孙晟保护下,冲出帐外。 “谁都别想逃,把命留下!” 杀红了眼的阿巴齐紧追而出,盯着池安儿芊细玲珑的背部曲线恶从胆边生: 就这么想逃是吗?就这么讨厌我是吗?那你就去死吧! 他挥刀便向池安儿曲线优美的脖颈削去。 他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人留不住,脑袋留下也可以! 回去制成骷髅壁饰挂他床头,睁眼便可看见! 寒光闪闪的染血弯刀就要砍上池安儿的后脖颈瞬间,一道寒光过,“铮”的一声闷响,阿巴齐只觉虎口大痛弯刀脱手而飞,飞到半空,一个弧线,坠落而下,直直插入草地,半露的刀身尤兀自震颤着。 长孙晟不欲杀人徒增话柄,因而只是拳脚相向,然此时,他已是目露戾气杀气腾腾,若非理智尚存,夺过的这把刀目标就是直削阿巴齐的脑袋了! “你敢伤我!”阿巴齐咬牙切齿,全然没注意旁边冷眼睨着他的吐罗古将军。 吐罗古将军? 他怎么在这儿? 乍然看见大可汗心腹亲将吐罗古将军,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蓦地一沉,掩在黑纱下的脸微抽:怎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地上十几头狼尸,一众弯刀血染的亲兵护卫们直直站在那儿,默默看着举刀追杀长孙晟三人冲出帐来的阿巴齐…… 方才他们想冲进帐帮阿巴齐少主,然被大刀金马立在帐门外的吐罗古将军一瞪眼,默默退了回去。 “来人,来人!”阿巴齐兀自愤怒叫嚣着,“把他给我杀了,杀了长孙晟我重重有赏!” “阿巴齐,别再顽皮!”左夫人忙道,“不过是个小小误会,堂堂北周的长孙副使怎会跟你个孩子计较……” 话未落,远处马蹄声急,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一队铁骑急驰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安加利拆都尉。 左夫人掩在黑纱下的脸神色动,她知安加利拆受大可汗命,负责保护千金公主安危,此时来势汹汹,显然,是得了千金公主之命。 派了个长孙晟不算,又派出安加利拆,难不成池安儿和小鹰儿对千金公主就如此重要? 这个千金公主,才刚来,就敢公然和她撕破脸,还真以为自个已是大可汗的妻子不成? 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已至近前匆匆下马的安加利拆,长孙晟目光落在神色复杂的吐罗古将军脸上,声沉音冷,在这暗夜,中气十足的声音直穿耳膜: “吐罗古将军都听到了吧?” “您站在帐外听得时间也不短,方才帐内所说该是一字不差得入了耳,待本使将今夜之事向公主和大可汗详加禀明时,还请吐罗古将军在旁作个见证!” “池安儿的人皮风灯,小鹰儿的骷髅酒碗,还有本使的这条命,”长孙晟转而又睇了眼阿巴齐,“阿巴齐少主,你要得还真多!” 吐罗古眼角微抽,眸光复杂,看看左夫人,又瞟了眼阿巴齐,心内暗暗不快:阿巴齐真是被这个女人给宠坏了!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杀! 末了再看向面色沉沉的长孙晟,心有懊恼: 怎就蹚了这浑水呢? 一个是大可汗的左夫人,暌息王子的亲娘;一个是北周公主,大可汗将要册的“可敦”,漠北草原的女主人……两个,都不是简单的! 今夜乌孙王新送的那批种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冲出王庭,吐罗古将军闻讯后着了急,这批种马及其后代可是要最先装配给他麾下的铁骑,他自是关心,立时派人去追。 而当吐罗古站在那儿盘问执守王庭门户的小队正话时,惊见长孙晟目露凶光,杀气腾腾纵马而来,未及把守的突厥兵上前查问,马上的长孙晟沉声道: “吐罗古将军,你不觉今夜的事太过蹊跷吗?要想知道真相,便随我来!” 吐罗古一怔:“长孙副使你什么意思?” 没搭理吐罗古所问,长孙晟已挥鞭而去。 “回来!你把话说清楚!”吐罗古急了,在后大喊。 “吐罗古将军不是胆小怕事不敢追来查探一番吧?”最后一字落,声音已远去。 本就对王庭内接二连三出事端心生警惕的吐罗古将军,被长孙晟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引到了阴谋论上,越发对今夜马受惊之事起了疑:难道是长孙晟发现了什么?不行,我得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呢,是有事发生,可却事涉左夫人和阿巴齐! 虽明知自个儿被长孙晟误导了,虽心有懊恼,可看着一身肃杀之气的长孙晟,再瞧见脸色难看将长孙晟方才所说听在耳的安加利拆都尉,不觉心有沉吟: 连安加利拆都来了,可见千金公主的态度…… 这位长孙副使不同于之前出使突厥的那些软蛋窝囊废的北周官员和南朝陈高官,既然自个无意中蹚了这浑水,怎么着也不能让这把火再烧大了,否则,大可汗也会恼他这个在场者办事不利…… “吐罗古见过左夫人!” “安加利拆见过左夫人!” 毕竟是大可汗的左夫人,见左夫人看过来,两人上前行了抚胸礼。 “吐罗古将军,安加利拆都尉,”左夫人丢人不丢架,语出平静,好似方才她默许的打杀的一幕曾未发生,“你们两位怎会一齐来了这里?” 怎么会来这里? 吐罗古总不好说是被长孙晟给诱来的。 安加利拆则肃容一字一句道:“千金公主令安加利拆向左夫人传一句话,掳人之事左夫人需给千金公主一个交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掳人,是场误会 “交待?”左夫人冷笑。 此时的长孙晟,眸色沉沉不动声色,安加利拆神色肃重一派奉令行事模样,吐罗古将军则看天看地看死狼,摆明不会偏帮于她…… 左夫人心知肚明:安加利拆都尉和吐罗古将军都是大可汗的心腹,对几位王子的明争暗斗和拉拢、对一众小可汗的试探示好从来都是视若无物,只忠于大可汗,从不选边排队,便是左夫人都无可奈何。 “千金公主这话倒是令我不明白了,”左夫人黑纱下的表情不为人知,只听见她颇不以为然的声音道,“这和亲大典礼还没成呢,她也不过远来是客,待和亲大典礼成,但凡“可敦”有所示下,本夫人自是莫敢不从。” “至于掳人一说,本夫人也正心有不解要问个清楚明白,正好,你们也一起听听,”左夫人转了视线看向哈纳云,“哈纳云,本夫人可是命你去掳人了?” 迎着左夫人那对儿乌涂涂幽沉沉的瞳子,哈纳云神色微变,眨巴了下大眼睛,旋即耷拉了脑袋,珠圆丰盈的身子也跟着有些颓,一副惴惴不安状上前道: “左夫人,我奉你的命令去求见大可汗,求大可汗允准池安儿来给你治病,可我去时大可汗已经歇下了,听说大可汗之前已经连续好几日不眠不休了,这好不容易睡下,我又怎么敢去打扰?可左夫人你病情严重也是接连好几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时情急,我便自作主张去请池安儿了,可谁知……” 哈纳云瞅瞅被长孙晟挡在身侧的池安儿,不由撇撇嘴:哼,出了事就需要男人保护的中原小女人,真没用!可……怎么就这么羡慕她呢? “我磨破了嘴皮子她都不肯来,我一时着急,也就顾不上许多,就,就这样强行将她带了来。” 哈纳云一脸懊悔:“左夫人,都怪我!可他们汉人不也常说‘关心则乱’嘛,我就是太关心左夫人的病情,一着急,脑子就乱了!” 哈纳云朝长孙晟挺了挺自己丰润的身姿,一脸大义凛然:“长孙副使,安加利拆都尉,你们要怪就怪我好了,跟左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也是太着急没办法了,要是池安儿当时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不就没后面这么多事了嘛!” 这人脸皮是有多厚啊,还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可这番话,生生将左夫人给摘了出来。 池安儿愣愣看着面不改色叽哩咕噜的哈纳云,突然对这位有了新的任识:这位,不是个没脑子的。 保全左夫人,何尝不是保全她自己? 哈纳云一脸庆幸,继续道:“不过也幸亏我把池安儿强带了来,这不,连巫医都治不好左夫人,不知道左夫人得了什么怪病,可她来一看就知道是叫‘火肤如’的怪病,还说能治好左夫人的脸。” “火肤如?你竟能治好左夫人的怪病?” 一直静听着的吐罗古将军失声惊讶道,不禁仔细端详这个引起事端的小宫女,心内暗想: 难怪左夫人要掳,千金公主要救,这个小宫女的治病本事竟然比巫医,不,比大喀木都厉害…… 哈纳云的话令长孙晟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未及池安儿回应,已侧目冷声道:“池安儿,你不过是个小宫女,跟在曹御医身边打杂,不过学了些许皮毛,漠北草原的巫医本领高强极是擅长治病救人,你以为你会得那点子微末会比巫医更高深吗?” 池安儿心头一暖,她听出长孙晟斥责话语中的忧虑,身为宫女,她如何不知御医署的御医们看似风光,然其中不乏因医治不好宫中贵人而被杀被流放的,他担心她,尤其病人还是左夫人。 池安儿神色怯怯,嗫嚅着:“奴婢所学浅薄自是没资格为左夫人诊病的,可……”可当时要不说能治左夫人的病,便会没命了啊。 池安儿又怯生生看了眼左夫人,欲言又止。 “可你还是诊出了本夫人得了什么病!池安儿,你很不错!”见池安儿局促不安的看自己,不容她再多说,左夫人立时大加赞叹道。 “呃……” 被夸赞了的池安儿只觉左夫人的声音扎耳的很,迎着长孙晟拧起的眉宇,沉沉的眸色,池安儿越显紧张,长长的黑羽睫轻颤,像极了风中飘零,惶恐不安不知落往何处的羽蝶。 “原来竟是场误会!”左夫人扫了眼众人唏嘘道,似生气,又似无可奈何,“哈纳云,你背着我私做主张,却让千金公主误会是本夫人下令掳了她的小宫女,虽是误会,可也不能就此算了,总该让你长些记性,来人,将哈纳云拖下去,鞭笞五十!不,一百!” 哈纳云大惊失色:“左夫人,左夫人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左夫人饶命啊……” 被两个突厥兵拖走的哈纳云一路呼号凄厉,就似鞭子已抽上身惨叫声声,吓得小鹰儿不由缩到池安儿怀中。 长孙晟险些给气乐了: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喝倒是好手段,全然不给他人发声机会,一百鞭下去,人不死也得脱层皮,这口供还怎么审? 隐忍不住的他大声道:“且慢!” “长孙副使,”左夫人语出不快,甚至带了咄咄,“本夫人手下的女奴犯了错,本夫人自是要重重惩罚,就不需长孙副使费心为她求情了,至于其它,本夫人也自会向大可汗禀明!” “池安儿和小鹰儿就在此,可都是活蹦乱跳的!而长孙副使在本夫人面前公然拔刀打伤阿巴齐,本夫人也不再追究,毕竟是阿巴齐的几句玩笑话惹了误会在先,相信长孙副使也不会再跟他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计较!” “夜已深,本夫人有病在身也要休息了,你们,请吧!” 左夫人甩袖而去,抛下身后一众人。 一袭黑纱蒙面,通身裹在泼墨黑袍中的她,于皎皎月色下拖曳着长长黑影,如潜在暗夜的利刃,幽冷森寒。 …… 于安加利拆,见长孙晟同吐罗古将军在一起,虽心有疑惑,可也暗自称幸,吐罗古将军并非左夫人能收买,有他在,左夫人总会有所顾忌。 而见池安儿完好无损,他绷着的心便松了下来,话已传到,人也救回,他总算不辱使命。 而对于左夫人既语出威胁又作了让步的姿态,长孙晟亦无话可说,毕竟,这里是突厥。 至于无端被卷入的吐罗古将军,自会将今夜所发生的一切禀告大可汗,他不持立场,只是个见证人。 阿巴齐虽心有不甘,却无奈于姑姑不支持他,又有长孙晟和安加利拆,还有个吐罗古将军在旁盯着,他人虽嚣张跋扈,可也知今夜想扣下池安儿和小鹰儿已是不能,只得恨恨作罢再作它想。 左夫人恼长孙晟的放肆,可更恼阿巴齐险些杀死池安儿,只所以放走池安儿和小鹰儿,自是有她思量: 池安儿是恢复她容颜的希望,还指望着她医好自个儿的脸回到大可汗身边复夺宠爱呢,阿巴齐怎就敢杀了她的希望? 至于千金公主,拿人的手软,医治她容颜的药材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且池安儿是千金公主的宫女,人和药材都在千金公主手中,有求于人还敢气势咄咄拿大吗? …… 小鹰儿惦记哥哥的伤势,一步一回头,晶晶亮的瞳子里又蓄满了泪:她救不了哥哥,哥哥不能走,若是走了,族人们会被左夫人迁怒处死的。 还有那些助她救哥哥的狼群,被砍杀了十多头,要不是为了帮她,它们就不会死…… 见小鹰儿哭得伤心,池安儿心有酸涩:担忧亲人的滋味不好受啊! 在池安儿的安慰声中,尚年幼的小鹰儿很快转了注意力,孩童的本性又雀跃起来: “长孙副使本领很大很厉害啊,一脚就将阿巴齐踢飞了,还将他的刀给打到天上去了……” 她的哥哥也很厉害,有一次为了救她,将阿巴齐的二十几个护兵打得爬不起来,还将阿巴齐的刀给硬生生折断,可事后哥哥又被左夫人下令鞭笞,好几天都起不来身呢…… 可长孙副使打伤了阿巴齐却没事,连左夫人都没有找他麻烦呢…… 小鹰儿晶晶亮的大眼睛闪着光,心内暗暗打定了主意:以后有危险就往长孙副使身边跑准没错! 长孙晟似感受到身后的两道炙热目光,一回头,小鹰儿晶亮光闪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看呢,一对儿大眼睛亮的出奇,简直是盯着珍馐美味般的兴高采烈。 而池安儿,水灵灵的杏眸,眼波轻闪,眉眼含笑也正定定望着他出神,猛对上他回头来的视线,眉眼间的那抹如水的笑意尚来不及掩饰,如受了惊的兔子般吓得瑟缩了下,垂了眼帘低了小脑袋。 长孙晟心内某处忽的柔软下来,温声道:“池姑娘,会骑马吗?” 一只大手伸向了她,显然,他要拉她上马同乘一骑。 忽想到当初被冒乌顿抓来的女乐们像麻袋包一样被横放在突厥兵的身前,长孙晟不禁黑了脸:池安儿被抓来时是不是也是被如此对待? 怔怔看着蓦地伸到眼前的大手,凝视着那骨节分明,指肚上有着薄茧的根根手指,池安儿一时恍神,只这瞬间的迟滞,小鹰儿便误会了,她笑嘻嘻道: “池姐姐,你别怕,我会骑马,我拉你上来你抱紧我!” 小鹰儿人虽小可身子极是灵俏,上马动作更是娴熟,在马上坐稳了后向池安儿伸出小手儿:“池姐姐,快,快上来呀!” 游牧一族视马背为摇篮,虽小鹰儿是奴,可在哥哥的教导下,骑术极佳。 小鹰儿的举动令长孙晟微滞,讪讪着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心莫名感到失落的池安儿,默默看了看马背上面无表情不以为意状的长孙晟,在小鹰儿一脸骄傲的小神情下,走向她,踩镫飞身上马,甚是利落的落在小鹰儿的身后。 “池姑娘会骑马?”长孙晟眼睛一亮,虽问,却是语出肯定。 “嗯,”池安儿点头,轻声着,“我爹爹是游医,常年骑马天南地北的四处去,骑术很好,便也教了我。” 在这漠北草原上,终有一日,她会骑着快马一去不回头,直奔中原故里! “狼群怎么就突然袭击左夫人的驻地了呢?”心有好奇,查看一圈儿的吐罗古将军对正欲翻身上马的安加利拆道。 池安儿感觉身前的小鹰儿身子突得一颤,她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抚道: “别担心,我看得出左夫人并不想你哥哥死,否则就不会让我救他了,我会想办法将药再给你哥哥送来的。” 池安儿若有所思:哈纳云似乎很关心鹰奴,到时或许可以通过她,可,一百鞭,她受得住吗? …… “吐罗古将军在怀疑什么?”安加利拆扫了眼突厥兵正打扫着与狼群恶斗后的血腥“战场”,他听保护左夫人的护卫头儿说袭击他们的这三四十头狼不畏火时,亦心有奇怪。 吐罗古下意识看向鹰奴所在的小毡帐:“我刚才也瞧了他的伤,伤重得很,说几句话都疼得满头汗,怎么会有气力将狼给唤来?” 吐罗古将军忽的冲马背上的长孙晟一呲牙,似笑非笑道:“长孙副使,你不是说马群受惊的事太过蹊跷,要想知道真相,随你来,我跟着你来了,你可发现了什么没有?” 长孙晟看看他,淡淡道:“和吐罗古将军想的一样,我也以为是鹰奴搞出来的事,可你也看见了,他伤得极重,怕是没这个本事再作怪!” “不过我瞧着阿巴齐少主的帐外挂着个半新的狼皮风灯,或许阿巴齐少主本事大,杀死的是条头狼引得群狼来报复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吐罗古将军默:这个长孙晟,也是个装模作样会发赖的! 池安儿感觉身前的小鹰儿紧绷的身子渐渐松了下来。 一众人打马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毡帐里,药香弥漫,悠悠药香中含着苦涩,苦涩中一缕清明渺渺。 被下令鞭笞一百的哈纳云周身完好无损,跪伏在毡榻上的她正小心翼翼的用个小瓷勺给鹰奴喂着温热的羊奶: “你总算是能吃下去东西了,太好了,来,张嘴,再喝几口……” 见鹰奴吞咽费力,哈纳云恨不得张口喂食他,他那两片稍有厚度弧度完美的唇,沾了点点奶渍轻微蠕动着,似正无声的引诱着她…… 哈纳云瞳子光闪,暗暗吞了口口水:她已经好久没有品尝到他的滋味了,想他想到骨头里,今天她帮了他的妹子,他是不是也该小小的满足一下她呢? 他受伤严重,不情愿也没气力抗拒她,嘻嘻……正好! 想得欢快的哈纳云不禁笑弯了眉,受不住“引诱”的她正要喝下口羊奶,按照心中所想美美的喂食时,帐帘猛地掀起,冷凛的夜风随之而入,哈纳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猛回头,正对上左夫人冰冷的目光。 “左夫人?”她突感觉不妙,下意识欲挡住鹰奴,却在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下滞了动作。 左夫人冷冷扫过哈纳云,缓缓落在她手中的那碗羊奶上,之后幽黑的眼睛深深的定在鹰奴苍白的脸上。 他的五官,虽苍白,却一如往昔般的英俊,嘴角的青紫,额头的鞭伤也无损于他的容貌,却令他多了几许悲怆凄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你是不是很高兴? 一身阴戾气重的左夫人乌涂涂的黑瞳直直逼视住鹰奴,一步步走来,心有不安的哈纳云站起身,迟疑着想拦又不敢拦,末了,硬着头皮挡在前,强笑道:“左夫人,已经很晚了,我伺候你去休……” “啪!” 巴掌声响,响亮又清脆,被抽得歪了半边脸的哈纳云左脸颊瞬时红肿起来,一缕血丝溢出染了她丰盈的唇角,落地的羊奶碗碎裂声起,白花花的羊奶溅洒一地,白的瘆人。 眸色淡淡的鹰奴漠然的看着。 左夫人狠狠盯着哈纳云,厉声道:“这一巴掌,是警告你的自作聪明!那一百鞭,先给你记着,如果再敢在我面前耍那点子小心思,我定不饶你!” 哈纳云心内一凛,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低了脑袋,掩下瞳子里的紧张和怨怼。 “滚开!” 挨了巴掌的哈纳云摆出一副卑微恭敬姿态,大气不敢出一声,乖乖的退到一边。 左夫人又不是个蠢的,岂不知哈纳云因鹰奴之故恼上了阿巴齐,看似帮阿巴齐口舌之争,何尝不是故意激怒长孙晟…… 左夫人虽心恼怒却不会轻易舍弃哈纳云,哈纳云毕竟是大哥冒乌顿送来的人,又是大哥最宠爱女人的亲妹子,且人也算是个忠心聪明的,虽如今胆子渐大有点儿失控需要好好敲打敲打,可也不曾想过要弃了她。 毕竟,是枚不错的棋子,她亲姐姐在大哥冒乌顿手中,还真就不怕她哈纳云敢起异心背叛出卖她! 她已派人连夜去往王庭,将今夜发生之事告之大哥冒乌顿和儿子暌息,该如何帮衬,他们自是明白。 站在毡榻前的左夫人,居高临下,如勾的利目直直盯视着鹰奴,乌涂涂的黑瞳就像暗夜中毒蛇的眼睛,阴狠幽深,似要将他吞没其中。 鹰奴脸色苍白尽显孱弱,然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澄澈如昔,也冷漠如昔,此时的他,神色平静,如沙漠中那湾纯美干净的静湖,干净清透,不起半丝波动…… 因伤之故,他衣衫大开露出身上缠着的厚厚布带,上面点点赤红血渍晕染,虽伤处被池安儿上了药缠得细密,可依然难掩那宽肩蜂腰,紧实的胸膛…… 左夫人眸光忽闪了闪,旋即又是咄咄之色。 在左夫人居高临下的咄咄逼视下,鹰奴眸色淡淡的迎视着她如勾利目,不闪不避。 左夫人眼底里几许复杂:这个男人,不过是个卑贱的贱奴,是生是死全由她一句话,卑贱如他,倔强如他,却令她欲罢不能,欲杀不舍…… 如今,她终决绝的要弃了他,可他还是活了下来,听到因千金公主之故,他于火刑下死里逃生,她本应愤怒,可心底深处冒出来的竟是庆幸和欣喜…… “鹰奴,”黑纱轻动,左夫人语出冰冷:“你是不是很高兴?很高兴看到我也有被人要挟束手无策的时候?” “……”鹰奴默。 盯着鹰奴静寂无波,任人宰割全然无所谓的平静目光,左夫人心头火腾地窜起,猛按向鹰奴半裸伤处的前胸…… 鹰奴平静的神色蓦地一僵。 见鹰奴全然无谓的目光起了波动,左夫人掩在黑纱下的唇勾了勾,瞳子里一抹冷笑,按在他右胸的冰凉手掌猛得收紧,肆意把玩…… 在旁抬头偷窥的哈纳云见状,长长的黑眉拧成了团儿,不禁咬紧嘴唇,使劲憋住冲到舌尖的不满。 直直盯视着鹰奴撕开裂缝的痛苦的表情,左夫人乌涂涂的黑瞳暗光幽幽,似冷笑,似观赏,似把玩,似教训手下的猎物…… 就像第一次享用鹰奴时,她也是如此居高临下如空中王者虎雕般傲然得意的一寸寸逡巡着不着寸缕的他…… 她在四肢被缚的鹰奴身上尽情享用着,把玩着,长长的手指勾描着他痛苦不堪却英姿深邃的眉眼,他紧咬双唇,竟是她极尽温柔也撬不开…… 她抬指沾起他唇边的一抹血渍,品尝,血腥中竟有点点甜…… 她虽享用了他,可他也侮辱了她,侮辱了她的骄傲,侮辱了她身为左夫人高高在上的尊严…… 除了大可汗,还从未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或是敢拒绝她,甚至令她不得不用了手段强逼…… 他不过是个生死全由她一句话的贱奴,如此不识抬举,那她便打断他的傲骨,磨掉他的傲气! 享用满意后的她,穿戴整齐之时冷笑着将他赏给了早在一旁两眼放光垂涎欲滴的哈纳云,冷眼看着哈纳云像匹恶狼般扑向他…… 铁链子咣咣作响,他被缚的四肢磨得鲜血淋漓,被尽情羞辱折磨的他绝望的嘶吼,却全然改变不了他身为猎物被贪婪享用的命运…… 食髓知味,她竟然恋上了他的滋味! 她没有让他合理的消失,更没有将他像其它玩物一般用后就杀掉,她手中有他的妹子小鹰儿,有他的数千族人,他不敢死,更不敢逃…… 虽每次他都拼力反抗,可每每还是被铁链加身,被她恣意享用,之后,依然如犒劳品般被赏给瞳子灼灼的哈纳云…… 然令她失望的是他始终没被折了傲骨磨了傲气,始终没对她生出一丝丝留恋爱慕,他虽会因小鹰儿和族人向她低头弯腰任她驱使,可那对儿黑白分明的瞳子里分明写满倔强不屈,甚至是浓浓的厌恶痛恨…… 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想干脆宰了他,却以他是鹰族族长的借口打消了这念头,可只有内心才知,她舍不得他,舍不得他的滋味,舍不得他的傲骨,舍不得……他这个人。 倒是哈纳云,由最初毫不怜惜的享用折磨,到如今再覆身而上时,竟是对他尽极温柔,虽然身下之人依然是痛苦不堪,依然是四肢不得自由…… …… “左夫人,你到底想怎样?”鹰奴冷汗涔涔,虽咬牙,气势已不在,只余孱弱声。 “想怎样?” 盯着鹰奴苍白孱弱的脸,左夫人冷笑,掌下突然使了力,伤口剧痛袭来,牵动着左胸心脉处如刀割,鹰奴身子猛抽,几近全身痉挛的他险些闭过气去。 “不!左夫人……”哈纳云惊呼失声,却在左夫人要吃人的阴戾目光下止了步,只能眼巴巴的盯着遭受痛苦的鹰奴,满脸心疼。 “鹰奴,我想怎么样难道你不知?”左夫人回过目光,掌下缓缓收了力,又抚过那点红不紧不慢道,“以为小鹰儿在千金公主手上,我就奈何不得她,奈何不了你了是吗?” 黑纱下的唇勾了勾,笑得不以为然:只要鹰奴在我手中,还怕小鹰儿不为我所用?千金公主,你留着小鹰儿,也好! “鹰奴,你可别忘了,没了小鹰儿,我还有……”左夫人乌涂涂的黑瞳里流露着狰狞,俯身在他耳边轻声着,呼出的热气打在鹰奴的脸上,却令他冷得冻到骨头里。 “还有数千的鹰族贱奴!鹰族少女天生媚骨可是盛名在外,这么多年,是本夫人护着她们,若是本夫人不高兴,下一次,就不仅仅是五十个鹰族女孩被送给乌孙王这么简单了……” 鹰奴目露惊恐。 左夫人心有满意,继续在他耳边呼着热气: “鹰奴,你该知道我若生气了会做什么?我会将鹰族的少女,一批批卖了出去,卖给乌孙王,卖给戎卢王,卖去西域各地!” “还有鹰族的男孩,我会将他们送去军中做军奴,军奴的下场如何,你想像的到吧?”左夫人若有若无的又瞟了眼变了脸色的哈纳云。 当初哈纳云因家贫自卖为奴最后却沦为军奴,好在她是土库族人,比起其它被俘的女奴和贱奴处境要好的多,加之她一早就巴上了军中一个有实权的头目得其庇护,否则沦为军奴的她早就死在那些粗野人身下了。 鹰奴骇然大吼:“不!你不能……咳咳咳……”愤怒痛苦的嘶吼声后是剧烈的咳嗽,一缕赤红鲜血溢出唇,衬得鹰奴苍白如雪的脸上分外悲凉。 “鹰奴——”哈纳云尖叫着扑上前,“鹰奴你怎么样?你别动,你不要动!” 哈纳云按着鹰奴因咳嗽起伏的身子,扭过脸,一张脸急得泛了红,只不管不顾大声着: “左夫人,你饶过鹰奴吧,他伤得这么重根本连身子都起不来,小鹰儿要救他走的事他肯定不知情!池安儿说他再受伤就会失血而死,就会断骨刺穿心脏连草原神都救不了他……” 眼见鹰奴唇边又滑落一缕鲜血,哈纳云急得伸着两手恨不得推开左夫人。 冷冷看着的左夫人忽收了手,从怀中扯出一方中原丝制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抹去鹰奴唇边鲜血,黑幽幽的瞳子里闪过一抹温柔,再直起身时,又是一副高高在上气势,瞟了眼惶恐不安的哈纳云,不紧不慢道: “池安儿不是给他留了抹伤的药吗?他不会死!没有本夫人的命令,他不敢死!” “去,将铁链再给他锁回去!” 哈纳云呆了呆,忙道:“可,池安儿不是说不能……” 左夫人倏地瞪向哈纳云,吓得哈纳云头皮生寒忙点头:“是,我这就给他锁上。” 听见身后声响,左夫人回头,见是掀帘而入的阿巴齐,此时的阿巴齐一反常态,不再喊打喊杀,只沉默着紧紧盯着毡榻上的鹰奴,似有所想。 “阿巴齐,姑姑知道你想要什么……”左夫人缓步走向阿巴齐,伸手摸了摸他头上扎得一圈儿的小鞭子,低声道,“姑姑什么时候令你失望过?不过,有些事,要慢慢来,有些人,要慢慢的磨才有趣,懂吗?” ********* 夜已深,然一直牵挂着池安儿安危的曹御医却一直站在帐外遥望着,紧锁双眉的他待看见安然而归的池安儿时,终松了口气,白净儒雅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笑得温文尔雅。 …… 虽不知宇文芳睡下与否,长孙晟和安加利拆还是匆匆去往公主的毡房,池安儿则和曹御医说起她此行的发现。 “火肤如?” 曹御医惊讶:“池姑娘,你是说左夫人的怪病就是火肤如?” 火肤如,热毒,而池安儿在左夫人面前并未言明她的病其实是中毒。 池安儿点头:“我可以确定,左夫人火肤如毒发时的症状都对得上。” …… 正说着话的两人被亲来传话的云儿打断: “池安儿,公主传你,马上跟我去,莫让公主等你!” 目视着池安儿去的背影,曹御医眸色惊疑不定,心有沉吟。 池安儿没想到已近夜半,公主竟还未歇下,还传她去回话,不禁心有惶惶然:被点名道姓的掳了去,还是因为医术之故,还不知公主会对她作何想? …… 华丽丽的毡房内,青鹤震翅冲天造型的数盏鎏金烛台上燃着御用香烛,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上首的宇文芳杏眸动,清凌凌的波光流转,视线落在下面深深埋头跪伏在地的那个芊细的小身板儿上,久久未语。 她虽知却从未正眼打量过的这个小宫女,竟然入了左夫人勒兰难的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险些错失了你这个宝 池安儿,十五岁,父为名不见经传的游医,母为普通良家子(自父母遇害被池游医所救后,秋娘改名换姓只称为安家女,后嫁于池游医为池安氏),三年前适逢朝廷遣内廷官在民间选宫女,被征招入宫。 池安儿初时于王婕妤的“飞霞殿”伺候,王婕妤难产亡故后,被分去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的“云阳宫”做粗使宫女。 两年后被提为二等宫女,然之后却因被指打碎御赐的“注生娘娘”玉雕而获罪待死,后因其自请出塞侍奉和亲的公主以赎己身罪孽而被宫正司上禀天元大皇后,天元大皇后赦其死罪,恩允其以罪婢之身随公主出塞。 …… 回想着之前云儿细细禀明的有关池安儿的一切,上首的宇文芳乌浓细长柳眉蹙,落在池安儿跪伏的小身板上的目光微凝,墨玉黑瞳中若星辉的光芒闪,似打量,似思忖,似疑惑: 北周后宫人心叵测,尔虞我诈倾轧丛生,便是有个心性纯良的也绝计活不下来,更不消说好美色的宣帝一气儿立了五位皇后,而天元大皇后娘娘能在这莺莺燕燕中稳坐中宫之首,绝非是心慈手软之辈。 天元大皇后虽疼她宠她,甚至连陪嫁而来的三十名宫女都经天元大皇后亲自过目精心挑选,然谨慎如天元大皇后,怎就开了恩恩允一个获罪宫女的将功折罪之请? 曹御医已承认池安儿医术非泛泛,甚至连祖上三代皆为御医的他亦心有感慨自愧不如,天元大皇后恩允池安儿在她身边侍候,难不成早知池安儿有此医术,所以才肯留她在她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可……不对啊,既有如此医术,为何王婕妤还会难产母子双亡?她不该是趁此机会出人头地的吗? 又为何会请曹御医为其隐瞒,不肯将医术展示人前? 她到底在怕什么? 入了左夫人的眼,又令行事沉稳有度的长孙副使也失了淡定,这个池安儿,还真不简单! 似感受到宇文芳定在她身上的沉凝目光,池安儿身子不禁瑟缩了下,动作轻的不易人察,却是看在了一旁站着的长孙晟眼中。 长孙晟看了眼上首一直凝视着池安儿不语的宇文芳,再转回目光看向池安儿时,眼底里闪过一抹复杂。 另一边的安加利拆则眼观鼻鼻观心静候着宇文芳的吩咐,他一字不差的将左夫人所说禀报给宇文芳,宇文芳听后眸光微闪,神色平静无波,沉静的眸色里寻不到半分喜怒端倪。 “小鹰儿……” 宇文芳忽开了口,有模有样同样跪伏在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鹰儿身子猛得一颤,忙抬头,晶晶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宇文芳,未开口先“呯呯呯”连磕了三响头,再抬头,顶着脑门儿一块红怯怯道: “小鹰……不,奴婢,奴婢知罪了,奴婢不该偷偷跑去找哥哥,奴婢不该忘了规矩,奴婢不该惹祸,奴婢不该惹千金公主生气,奴婢不该……”还有什么来着?小鹰儿急得冒了汗。 宇文芳沉凝的杏眸波光流转,眼底里的凝重缓了几分,淡淡道:“有罪当罚,既已知罪,那便下去领罚吧!” “……”小鹰儿眼泪吧嗒吧嗒滚落而下,又重重叩了个头,红着眼睛呜咽着,“是,奴婢知罪,奴婢领罚。” 不知道是要砍手还是砍脚?还是要抽上一百鞭?哥哥,小鹰儿好害怕,小鹰儿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泪水滚滚拼力忍住嚎啕大哭之时,耳边又传来千金公主如泉水淙淙的声音:“十下手板子,禁食一日!” 正伤心着几近打出哭嗝的小鹰儿猛瞪大了眼睛,长长睫毛上尚挂着晶莹的泪珠儿。 看着小鹰儿双眼直愣愣直视公主的无礼小呆样儿,云儿拧了眉,忙出言提醒:“小鹰儿,身为奴婢不管何种理由私自逃离便是重罪,是要杖毙……乱棍打死的,不过公主念你初犯,只罚打你十下手板儿,三顿不准吃饭,你还不赶快谢过公主轻罚之恩!” 云儿的通俗解释令满目灰暗的小鹰儿立时活了过来! ……公主真好!小鹰儿开开心心的又“呯呯呯”磕了三响头,欢欢喜喜的告谢退下领罚去了。 一直在旁静听着的安加利拆抬眼,不为人察的看了眼上首雍容华贵之姿下沉静温婉的宇文芳,看见她眼底里那一闪而过的纯净笑意,暗叹:公主,还是心太软了! 在突厥,对奴隶的惩罚动辄砍手砍脚鞭笞马踏,便是孩童也不能幸免。 注视着小鹰儿步姿规矩却难掩欢喜之气的背影,宇文芳忍俊不禁,长长黑羽睫轻闪,掩去瞳子里的一抹笑意:还有如此欢天喜地领罚的,如此悲苦喜忧挂在脸上的,也就是心性尚未污染的纯良孩童了…… 身后的云儿则眼角微抽,暗暗感慨:这欢脱的小丫头,还得加紧训练调教啊! 转了目光再看看下面规规矩矩跪了良久也没被公主叫起的池安儿,心有无奈:咳,还以为这是个省心的,岂料也是个棘手的,怎就招惹上了左夫人? 宇文芳依然没理会下面跪着的池安儿,只转过视线,温声道:“今夜之事,长孙副使,安加利拆都尉辛苦,夜已深,你们自去休息吧。” 安加利拆躬身而退。 长孙晟则欲言又止,似知他所想的宇文芳摆了摆手,淡淡道: “今夜发生种种,想来吐罗古将军自会禀明大可汗,左夫人所言所行已将她自个儿摘了个干净,且掳的是宫女,犯事的亦是个奴,还是个被她当场下令重重鞭笞了的奴,不管这鞭子是真抽上了身还只是作作样子堵人之口,想来,结果又是大事化小。” “至于那位阿巴齐少主……”宇文芳瞳子神色微凉,“便是误会玩笑,也太过了些,本公主也不得不请大可汗约束这位阿巴齐少主慎开玩笑,然至于结果如何,也只能凭大可汗所断了。”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宇文芳最后一句话中含了丝无奈,而长孙晟又何尝听不出这话中之意,莫说是她个和亲公主,便是突厥大可汗佗钵,只怕有些事有些人他也轻意处置不得。 经池安儿身边时,长孙晟脚下一顿,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她深埋着的小脑袋,隐去眼底里的担忧,旋即而去。 …… 宇文芳看了眼云儿,云儿立时提高了声音:“你们都退下。” 四名伺候着的宫女立时退出毡房,一室复归静寂,只宇文芳,云儿和下面跪伏在地的池安儿。 宇文芳视线复又落到卑微跪伏着的池安儿身上,谦卑恭顺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收敛气息,一看就是经过严格教导过的宫人。 “池安儿,抬起头来!” 被晾着已跪了小半个时辰的池安儿,双腿已有些酸麻,可跪姿严谨不敢稍怠,此时闻听头顶上传来的若幽谷空灵的声音,下意识咽了下干涩的咽喉,忙又伏身行大礼,末了,小心翼翼的抬头,眼睫微垂,目光不敢直视宇文芳。 一袭嫩黄色宫裙的池安儿,像个小巧鲜嫩的迎春花,不争艳不争姿,大气不敢出的缩在那儿,只怯生生着,惹人生怜。 上首的宇文芳眸色淡淡扫过她的脸,瞳子忽的一跳,眸光瞬时又凝向她的脸,显然,这次看得很是认真。 宇文芳早已从云儿口中得知池安儿的容貌与她有着几分相似,不仅与她有几分像,亦同宇文姿有着几分相像,正是因此才屡遭宇文姿打骂,险些被其生生折磨死。 虽早有心理准备,然此刻宇文芳还是微诧,神色动,不觉眸色深深,忽起身迈步上前,大了声音:“头抬高些,看着本公主。” 心有惴惴的池安儿感到眼前一暗,不得不略抬高下巴颏,双眼直视过来,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瞳子里看到一抹讶然。 池安儿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芳华满京城的赵王府嫡女打照面,四目相对,只一眼,不觉懵怔:这容颜?竟有些许熟识感…… 心内惶恐不安渐消,莫名地,池安儿竟眼前之人心生了些许亲近感。 宇文芳虽不动声色,然一向静寂淡泊的眸光已深了几许,将眼前的颜齐整得映在瞳子里,暗自思忖: 她秀挺的鼻子和娇媚可人的唇形有三分像宇文姿,可那乌浓细长柳眉,明澈精致的杏眸、甚至小鹅蛋脸分明都像了她,乍一看,这张小脸儿竟与自个儿有着五分想像…… 难怪雨晴云儿冬儿几个会爱屋及乌,便是她,对眼前这个小宫女也莫名生了几分好感。 默默在旁看着的云儿则是有些担心,看看宇文芳的颜,又瞅瞅池安儿的脸,暗暗担忧池安儿的这张脸可千万不要惹了公主的不快,要知道,王候勋贵家的奴仆名字尚要避讳主子的名讳,更莫说是长着与主子有几分相像的容颜了,若令主子心生忌讳不快,打死了都是寻常。 郡主宇文姿不就是个活生生例子嘛。 这也是心有迟疑的云儿一直不让池安儿到宇文芳跟前伺候的缘由。 虽知公主非黑白不分草菅人命的主,可此时见公主只凝眉不语,云儿心里也敲起了小鼓,心内暗道: 池安儿虽与公主有着五分肖似,却还是有着大大不同,一眼便可辨其异: 公主的风华傲然是深入骨子里的,站在万人之中,只一眼,其骨子里流泻而出的气度风华便跃然而出。 公主一张脸艳明如玉观之怦然心动,然神色却平静淡泊不着喜怒,杏眸明澈,眼波流转时波光潋滟,然眼底深处是拒人千里的淡漠…… 池安儿虽也是肤白清美,柳眉杏眸,清澈瞳子里闪着光星,似天上星于暗夜星辉闪耀,然眼底深处总是有种隐忍的小心翼翼,甚至是不安。 池安儿一张脸看似温顺无害乖如小兔,不过轻抿唇细思量时,凝起的眉宇间倒是聚拢着一抹坚韧与顽强…… 不过瞬间的失神宇文芳便回了心智,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睇她一眼,语出淡淡: “云儿和曹御医已将你的情况讲与本公主,未料想本公主竟错将珍珠作鱼目,险些错失了你这个宝!” 池安儿心头一震,小脸儿瞬时煞白,宇文芳虽语气风轻云淡,她却从中感受到了深重杀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本无心成为她的对手 宫中为婢的三年,池安儿活得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正因如此磨砺,天生早慧的她对危险的感知更为敏锐,当感受到来自宇文芳的深重杀意时,她怎不恐惧…… 小脸儿煞白的池安儿慌忙垂了眼帘,单薄芊细的身子如一片凋敝飘零落叶,于潇潇秋风中瑟瑟发抖,叩首颤声着:“奴婢知罪,求公主开恩,求公主开恩!” 云儿心揪揪着,紧张的看着这一幕,自小伴宇文芳长大的她,如何看不出宇文芳平静眸色下翻涌着的怒意。 宇文芳深深凝着脚下跪伏的池安儿,面无表情,声音云轻风淡依旧:“既知罪,那便说说你到底何罪之有?是罪无可恕,还是情有可原,本公主自有定论。” 宫中历来不乏枉死之人,而最可悲的是有些枉死之人连个解释喊冤的机会都不曾有过,而现在,公主肯给她个自辩机会,又何尝不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池安儿如何不明了,立时又恭恭敬敬叩首,再抬头时,悄悄缓了下纷乱惊悸的心绪,道: “奴婢初时隐瞒医术,实是自认薄技微末不足与人言道,后来则是自觉身为奴婢,研习医术并非一介卑微宫女的本分才不敢与人言,奴婢虽无害人之心,却终归是藏了私,甚至苦求曹御医代为隐瞒,此其罪一。” 宇文芳乌浓柳眉微挑:这丫头自身难保,竟还想着为曹御医开脱,倒非是个冷心冷情的。 “鹰奴被押至王庭,奴婢见他伤重,一时心软私自救治,明知他是乌猎之祸的罪魁,仍擅自为鹰奴疗治,此其罪二。” “奴婢救治鹰奴,却被阿巴齐少主发现从而惹下惹端,此其罪三。” 宇文芳睨了她一眼,心有思忖:她前后几次救治鹰奴,知情者不乏长孙大人、曹御医、小鹰儿、宝儿……听曹御医所说,之后她几次悄悄救治鹰奴实是耐不住小鹰儿所求,然此刻却对知情者只字不提,倒是个不肯攀咬有些个担当之人。 池安儿怯怯的看一眼宇文芳,俏挺的小鼻尖冒了晶晶汗滴,嗫嚅着:“奴婢被掳去左夫人处,诊出左夫人怪病为‘火肤如’,虽当时形势所迫逼不得已,可奴婢还是言明疗治‘火肤如’所用药材,就在公主嫁妆之一的几车药材中,奴婢不曾禀明公主便擅自将事端牵扯到公主,奴婢有罪……” 想到阿巴齐不容分说径直拖她走时那邪侫狠戾的眼神儿,心有余悸的池安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时形势比人强,为了保命的她脱口喊出‘火肤如’,且信誓旦旦可以治好左夫人的脸,若左夫人恢复了花容月貌,自会重获大可汗佗钵的宠爱,她这是间接帮左夫人“抢”了公主的恩宠呐! 而恢复容颜重返王庭的左夫人对谁的威胁最大? 自是对和亲而来的北周公主宇文芳威胁最甚! 伺候佗钵的女人太多,只看近日闹出的种种事端,个个非善类,而这些女人当中尤以这位地位尊贵的左夫人为最,虽人未露面,可手段却是阴诡! 而身为伺候公主的宫婢,她竟敢吃里扒外“勾结”左夫人“卖主求荣”,便是被公主下令当场杖毙都不冤! 可她真的不能落在阿巴齐小魔头的手中,当时的她,只想活下来! “公主,奴婢自知有罪,可奴婢初入突厥王庭从未与左夫人有过交集,此次被强掳了去为她治病也是因阿巴齐看见奴婢救治鹰奴向左夫人进了言,求公主明鉴饶奴婢一命,求公主饶命……” 神色煞白惶恐凄凄的池安儿叩头连连,额头很快红了一片。 宇文芳知池安儿所想,凝视着脚下命如蝼蚁的池安儿,唇边一抹浅笑,笑得苦涩: 没有爱,哪里来得妒恨…… 若左夫人肯安安分分的只巴着佗钵的宠爱过活,她又岂会在意…… 伺候佗钵的女人太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又何妨…… 而她要的不过是那个尊贵的名份,那顶“可敦”的头衔…… 左夫人视她为对手,却不知,她本无心于成为她的对手…… 若非冷天奴,想来左夫人很快便又会多了个姐妹,真正的对手,南朝陈的“丰宜”公主…… 想到冷天奴,宇文芳明澈无波的杏眸忽的一跳,眼波流转处已是璀璨生辉,眼底里的淡漠已然消弥无踪,漫上眼底的,是一抹温柔,是那抹含着温情的笑意。 不过短短几日,却觉有如咫尺天涯。 眼前不觉浮现出冷天奴清冷深幽的凤眸里那隐忍着的深情,涌动着酸涩痛楚,流露出的受伤,她眼底里的温情笑意倏忽而逝,长长的黑羽睫微闪,杏眸暗,心有黯然: 怎感觉竟是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了,不知他尚可安好? 那日我断然绝决的的话,伤了他,又何尝未伤了自己?那一席话,他是否真真的记在了心头? 自此,各自安好……也好! 只是心,为何会酸涩生疼? 宇文芳不觉摸向自己的心房,曾经心若止水的她早已生无可恋,如一汪失了源水的泉静等干涸消弥,然,何时,枯萎的心又着了一丝鲜活,令它复又起跳? 静得异常的氛围令心惶惶的池安儿偷偷抬眼,却看见神色黯然的宇文芳瞳子里的那抹感伤…… “公主,公主?” 云儿疑惑不解的声音令恍惚着的宇文芳回了神,她抚在心房的手,缓缓垂落而下,目光复又落在跪着的池安儿身上。 池安儿虽神色战战兢兢目露怯生生,剔透的泪珠儿在眼窝中一直盘桓打着旋儿,然禀明时却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显然,她内心远比外表表现出来的胆怯要坚强的多。 宇文芳深深看了眼池安儿,恼这个多作隐瞒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是真,可若真要杀她,心头竟莫名生出丝不忍…… 就在宇文芳沉凝不语,池安儿冷汗涔涔之际,头顶忽又响起若空谷清灵的声音: “你是说左夫人的病症为火肤如?将事情说明白了!” “是!”池安儿忙应着。 “火肤如,热毒……” 宇文芳微怔:毒? “此毒实是一种名为‘火链’的毒蜘蛛咬噬而致,据传此毒蜘蛛细小若蚊,只生长在西域安息国的密森里,极为稀少罕见。” “此毒蜘蛛喜食人头皮,被其咬了脑袋通常只微痒却不觉疼痛,其毒初时不伤人命却毁人容颜,脸上朵朵红斑每日迎风长,待连成火红一片后便有如过火般焦黑脱皮,周而复始几次脱皮之后便会奇痒难耐,逼得人不得不去抓挠止痒,直至将整张脸活生生抓烂。” “容颜尽毁之后,身子亦开始奇痒腐烂,直至肉烂脱骨而死。” 至于传染,那是池安儿吓唬左夫人一众人的说词。 云儿骇然的瞪大了眼,忽觉头皮生寒伴有微痒感,手微动,可看看凝目静听着的宇文芳,强忍住了挠脑袋的冲动。 池安儿轻声道:“奴婢虽告诉左夫人此病症乃‘火肤如’,却也未加解释是名为‘火链’的毒蜘蛛所咬。” 池安儿见惯了宫里女人们的阴诡争宠手段,这毒蜘蛛生存条件苛刻更非漠北草原所有,出现在此,立时让她联系上佗钵的女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奴婢已向左夫人言明,此病可治能治却是不易根治,实是根治的药材太过难觅。” “若是不能彻底根治,便是暂时治好她的脸,也总有病症复发的一日。” “奴婢给了左夫人一个缓解症状的药方,虽是区区几味药材,可巫医不知也没有,奴婢便,”池安儿声音微顿,道,“便告诉左夫人这缓解症状的药材公主嫁妆里便有,就在那几车药材里。” “奴婢还说,煎药的步骤繁杂,火候亦甚为重要,稍有不慎药效便会受损,且,且所需的药炉等物什都在此处……”池安儿又低了声音,为了脱身,她当时所说还真有些祸水东引的感觉。 “不易根治,本公主嫁妆中的几车药材,煎药的步骤火候……”宇文芳眸光闪,看向池安儿的目光中含了似笑非笑,“池安儿,你倒是聪明。” 池安儿忙又跪伏重重叩下头去,嘴里颤声怯怯着:“奴婢有罪!求公主开恩。” “有罪?嗯,你确实有罪,其实不必本公主兴师动众的派人去救你,你自个儿就会安然脱困。 救? 池安儿神色微恍:原来公主竟是有心要救她…… 宇文芳突然眸色凛,点点锐利闪现,冷声道: “你的一身医术传自何人?” “是,是奴婢的父亲,”池安儿下意识咬唇,心有忐忑,“奴婢的父亲是名走四方的游医。” “游医……”宇文芳加重了语气,“能让御医署的曹御医刮目相看,你的医术绝非你口中的微末之技,既医术传承于你父,想来,你父亲绝非泛泛医者。” “不,我父亲他就是个寻常的游医。”惊急之下池安儿脱口而出。 话出口,池安儿始觉冒犯了公主,敢失口反驳,简直是不想活了! 岂料宇文芳并非因她的以下犯上之举动怒,反而神色淡然,只又深深盯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既是有如此高深医术的寻常游医,想来吃喝不愁,却又为何送女儿入宫为婢?”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有可能,谁家愿意将好好的女儿送入宫作供人驱使的奴婢,一个不好,死于非命,一卷破席子扔去了乱葬岗。 池安儿一听宇文芳此问,久在眼窝中盘桓的泪立时滑落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是你的造化 宇文芳的问话令池安儿目露悲伤落了泪,哽咽道: “奴婢的父亲虽有薄技在身,却并非贪恋富贵之人,一家子相依为命其乐融融,甘守着清贫倒也不曾缺衣少食,奴婢虽是女儿家,可也是被爹娘护在掌中如珠如宝,入宫实非所愿……” 想起那日骨肉分离的一幕,池安儿哽了下声音,语出悲凉:“那日一官府小吏和差役们突然就闯入我家,拿出一张自愿卖身入宫为婢的官契,抓着我的手在上面按下指印,硬生生拖着我便走,我爹娘拼力阻拦,却被他们乱棍打倒浴血在地……” 宇文芳愕然,她知暴虐贪色如宣帝强抢臣妻充盈后宫之事时有发生,可却曾未听闻竟有强抢民女入宫为婢之事。 云儿之前从池安儿口中得知她些许事,可也从未听她提及是被强征入宫一事,此时听来,简直不敢置信,不禁脱口而出:“这与强抢民女有何异,无法无天,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见宇文芳微凝的目光里流露出不解和怀疑,池安儿哽声道:“奴婢不敢欺瞒公主,所说句句属实,当日奴婢虽将将十二的年岁,可却记得清楚,不敢有忘。” “你爹娘可是得罪了官宦之人?或是与人结了仇?”宇文芳忽问。 宇文芳所问又何尝不是池安儿这三年来怀疑之事,她使劲摇头:“我娘虽不良于声,可性子极是温柔,每日里帮我爹晾晒碾磨药材,轻易不会出门。” “我爹虽不善言谈,却心性善良与人无争,若有求医的因拮据拿不出诊金,我爹也不曾拒了出诊,甚至还时常赠药与贫寒人家,莫说与人结仇,便是与四邻红脸都不曾有过。” 池安儿不知的是,母亲秋娘曾因她被强征入宫之故,硬着头皮去找过赵王求助,然容颜尽毁不良于声的她莫说见到赵王,连赵王府的红漆铜钉大门都没靠近就被王府守卫给抬脚踢了出去。 站在门后的辰夫人冷眼看着,满目讥诮:所谓的对面相见不相识便是如此罢,便是赵王此时看到眼前人,断断也认不出她便是他心心念念着要娶回王府的秋娘。 求助无门的秋娘一边流泪思念着女儿,一边心疼着重伤在身且伤了双眼的夫君池游医,所幸,不久之后自称是池安儿好友的神秘人将夫妻二人悄悄接走,且还送来一封池安儿的亲笔手书…… 听完池安儿所说,心有沉吟的宇文芳深深看了她一眼,此时的池安儿,被泪浸过的一对儿杏眼清澈通透,瞳子里一丝希翼光闪,倒似是寄希望于她,好似无所不能的她可以为她指点迷津,被这双肖似她杏眸的含泪小眼神儿看着,宇文芳不觉软了心肠:她人在突厥,便是有心相帮,也是鞭长莫及啊。 宇文芳虽心有所思,面上却不显。 倒是一旁的云儿,隐忍不住道: “池安儿,你传承了你父亲如此精湛医术,便是人在宫中为婢,若是有心,要出人投地总还是有机会的,你不是说你初入宫侍候的主子是有孕的王婕妤么,若是保住她母子双安,王婕妤定会看重你,岂不熬出了头。” “可你呢,偏偏就不说自己会医术,白白错失了如此良机。”云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相处的这些时日,不觉间已对安静乖巧的池安儿心生维护甚至是护佑,全然忘了她也不过比池安儿年长一岁而已。 宇文芳闻言,轻摇头:云儿啊,还是心思单纯了些。 宇文芳淡淡道:“云儿,若你是宫中的贵人,你是会让当时不过十二年岁的池安儿为你请脉问诊呢,还是更信服御医署的那些杏林大家?” “那自然是……”云儿张了张嘴,瞅瞅池安儿,默默的闭了嘴,然神色表情说明了一切。 让她选她也不会选池安儿啊,即使亲耳听到曹御医对公主说是池安儿出手救了雨晴性命,缝合了女乐离忧的伤足断筋且言辞凿凿会配药施针令离忧重新站起来……可她还是半信半疑。 云儿的话令池安儿神色微暗,心有无奈:若非她几次悄然出手,只那些个被人动了手脚的花花草草、叶上的晨露就足以令王婕妤滑胎几次了…… 奈何她只是个笨嘴木讷不讨巧的洒扫小宫女,入不得王婕妤的眼,甚至于入宫第一日便被心情不佳的王婕妤无端的罚了跪,于风雪肆虐中跪在殿门外整整一个时辰,险些没了性命,便是如此,医者仁心的她也还是几次暗中替王婕妤保了腹中胎,然终究是没躲过幕后黑手…… 王婕妤难产母子双亡,在产房外负责倒产时污秽血水等肮脏活计的她,却发现了端倪,然终是有心无力…… 池安儿悄然看了眼宇文芳,眼底里闪过一抹隐晦复杂:天元大皇后娘娘心思深沉手段莫测,人人都说她对赵王府嫡女宇文芳的宠爱丝毫不逊于已故的赵王妃,可这份宠爱,是真的吗? 见池安儿望着她出神,宇文芳神色微凉,直直望入池安儿恍神的瞳子里,回神的池安儿一惊,忙低头: “公主目光如炬所料不错,莫说奴婢在‘飞霞殿’时只是一个扫洒的粗使宫女,便是有微末医术,也断不敢同御医署的杏林大家们相较。” “奴婢的父亲常说奴婢年少涉猎尚浅,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奴婢所学也不过尔尔,遵父之嘱,奴婢断不敢于人前张扬,且,奴婢还……”池安儿双肩微颤,似想到了什么小脸儿显了余悸,低了声音,“还亲眼看见给天左大皇后尉迟娘娘诊病的刘御医因诊断有误,被拖了出去生生杖毙……” 云儿恍然:是了,只见御医们人前得了主子赏识风光时,却不知这风光的背后却是一个不慎便是性命不保。亲眼目睹的池安儿心生恐惧隐瞒医术,倒是情有可原了。 宇文芳注意到池安儿虽是神色局促,却目光澄澈眼神干净,将她所质疑的种种解释了个通透,表现的倒是老实无辜,见她跪地的双腿不为人察的微颤,知是跪得久了,想来她两膝盖是积了淤青了。 “罢了,你起身吧。” 闻听宇文芳叫起,池安儿神色微怔,旋即眼睛一亮,悄然松了口气:看来,她的命是保住了。 果然,宇文芳温声道: “池安儿,你虽隐瞒医术,然却在曹御医水土不服,拖着病体有心无力之时断然出手相助,只你救下雨晴性命这一条,便足以将功折罪免去你刻意隐瞒欺上的罪责了!” 原来公主并不是真心要杀我! 池安儿惊喜过望,又深深叩头谢宇文芳不罪之恩,努力拖着酸麻痛的双腿欲起身,却一个趔趄险些跪了下去,担心她失了礼数的云儿忙上前扶她起来,丢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小眼神儿,池安儿神色怯怯,嗫嚅着:“奴婢再也不敢欺瞒公主了。” “池安儿,”正转身而去的宇文芳忽停了脚步,回眸幽幽道,“你是何时入了天元大皇后眼的?” “呃……” 池安儿眉宇一紧,迎着宇文芳不着喜怒的淡泊杏眸,似乎没想到宇文芳会突然如此问,她努力挺胸撑着身子和酸痛的双腿,保持端正的站姿,恭敬道: “奴婢卑微,没资格出现在天元大皇后娘娘凤驾前,倒是娘娘凤驾前的大宫女沫珠,她曾救过奴婢的命。” “噢?你又犯了何事她救你性命?”宇文芳似乎生了兴趣。 池安儿羽睫轻抖小脸儿泛了白,可还是老老实实道:“奴婢想出宫见爹娘,便乔装成病死的小太监,想被抬出宫城时找机会悄悄的逃走,结果,结果被发现了。” 云儿骇然的张大了嘴,定定看着池安儿,似不敢相信安静乖巧如池安儿竟敢于皇宫里扮死人出逃,这是何等的胆量? 简直是——自寻死路! 忽意识到自个儿的失态,云儿忙敛了神色。 一晚上未喝一口水的池安儿咽了下干涩的喉咙,强作镇定继续道:“官正司因此下令将奴婢杖毙,行刑之时恰被经过的沫珠看见,听见奴婢哭喊求饶之语,心生怜悯,便救了奴婢性命。” 沫珠? 宇文芳眼前不由浮现出“弘圣宫”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凤驾前心腹大宫女沫珠那张温文笑脸,笑容谦恭中不失优雅,低眉顺眼中自有一股气扬之势,一对儿眼睛亮亮的,不动声色中看尽起落沉浮…… 沫珠虽身为奴婢,然气质仪态却比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记得送亲使团离京的前一夜,嗔笑怒骂贺知远的她出了德亲王府,如游魂野鬼般于倾盆暴雨中回到赵王府,奉天元大皇后懿旨宣她连夜入宫觐见的正是弘圣宫的大太监于平和大宫女沫珠。 抬眼惊见失魂落魄浑身浇透的宇文芳,未及赵王等人反应,沫珠早已疾步抢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千年不变的谦恭笑容中流露出一抹痛惜,甚至是不忍,举着手似乎想抚上她的背脊安慰,却停在半空,终讪讪而收…… 收回心神,转过目光,看了眼心有不安敛息收声的池安儿,宇文芳转身而去,幽幽喟叹声传了来: “沫珠浸淫宫中已久,心肠早已凝练如铁,你能入了她的眼,也是你的造化。” “退下吧……只希望你人在突厥,不会再生出出逃之心。”纱幔轻撩,映出已入了内帐的宇文芳窈窕倩影绰绰,最后一句,若出谷空灵之音余音渺渺。 脑子“轰”得一声,双腿猛颤,小脸儿煞白的池安儿险些又跪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忠魂虽逝,天恩尤沐 难道公主有所察觉发现了端倪? 已看出她有逃跑之心? 这是在警告? 池安儿冷汗涔涔,下意识按向心口,那里,贴身放着的是家书。 心虚不已的池安儿已是鬓间冷汗打湿了一缕垂垂而下的青丝,再强作镇定,也不过是十五年岁的少女,不安的眉眼间还是露了惶恐心虚。 “池安儿,你怎么了?”正要去往内帐服侍宇文芳安歇的云儿察觉池安儿神色有异,眸光微沉仔细审视着她。 医术,装死逃跑……咳,这个池安儿,还真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了。 不过公主看上去,似乎,并不讨厌她! 迎着云儿审视的目光,池安儿双腿颤颤,索性不加掩饰的抹了把额头汗,可怜巴巴嗫嚅着:“云儿姐姐,我被强掳了去时尚未及用晚膳,此时,腿又疼得厉害……” 见她手捂着腹部,只一只手想摸膝盖也不敢动的小可怜儿样,云儿释然,温言道: “夜已深,再用吃食怕是会伤脾胃,去喝些温热的羊奶吧。” “你会医术,自知哪个药对腿上的伤处有益,抹上药,好生揉开来,散了瘀血才好。” 想了想,又道:“你被抓,小鹰儿又擅自跟了去,宝儿急得就跟个猴儿一样,上窜下跳得不得安生,估计她现在也没睡下,便让她帮你好好揉揉,她人虽瘦小,手劲儿可不小。” 池安儿扯出一抹笑,点头,下意识又往内帐方向看了眼,不无担忧问:“云儿姐姐,公主还未示下奴婢治左夫人脸之事……”这是治还是不治啊? 想到左夫人惹出的事端,云儿冷了小脸儿,正色道:“既然公主未有明示,自是有公主的思量,且治病一事也非左夫人想如何便如何的,她擅自掳了人去,总要给公主个交待才是。” “长孙大人可是说的明白,你的人皮风灯,小鹰儿的骷髅酒碗,长孙大人的一条命,阿巴齐如此肆无忌惮,可不是她左夫人随便推出个阿猫阿狗的就可就将事情推搪过去的。” “便是和亲大典未成,咱们主子也还是北周堂堂的皇封公主,又岂是她个为妾的左夫人所能相提并论,想来,明日佗钵大可汗也该有所表示了,且待明日再说。” “好了,你先去吧,我得赶紧去服侍公主。” 内帐,宇文芳青葱长指间捏着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眸光淡淡,指腹滑过背面的那几个凹凸铭文,似把玩,似出神。 雀屏斗花金步摇背面雕有如意朵云纹,一行小小铭文光闪:忠魂虽逝,天恩尤沐 铭文上端是“御赐”二字。 “镇北候府,简家……”红唇轻启,宇文芳喃喃出声,“镇北候,简耀,先帝时期的肱骨忠勇之臣,一门三将军,三位将军皆战死沙场,只余孤儿寡妇,今上登基后,镇北候府虽人丁凋敝恩宠不复,可却也是忠烈之后,先帝余恩尤在。” 若她记得不错,这枚雀屏斗花金步摇乃先帝特赐与镇北候未亡人,一品诰命镇北候夫人之物,以示“忠魂虽逝,天恩尤沐”,戴此御赐金步摇,可无诏而觐见,见帝王而不跪,此等恩赐,除了德亲王妃落袭雅,便是镇北候夫人了…… 可为何,这北周先帝御赐之物竟到了南朝陈女子叶舒手中了? 此物所幸落在她手上,虽叶舒贿赂的那行刑的突厥小头目不识得汉文,不认得其意义价值,然落到识它之人的有心人手中,只怕镇北候府离灭门之祸不远矣。 宇文芳青葱长指收紧,凝视着攥于掌心的雀屏斗花金步摇,黑玉般的瞳子隐现复杂,她虽是女儿身,可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闭塞深闺女子,当年镇北候府一门三将军战死沙场的忠勇惨烈,三具黑漆漆覆着白幡的棺椁被一身缟素虎目蕴泪的将士们抬着,经长安城,入满目挂白的镇北候府,孤儿寡妇泣血覆棺不起,其哀声闻者落泪…… 当年尚年幼的她虽未亲眼目睹,却是闻之感佩动容,又如何忍见如今的孤儿寡妇血染断头台…… 入了内帐的云儿看见的便是宇文芳凝目托腮坐于妆奁前出神。 走上前的云儿轻言细雨着:“公主,夜已深,奴婢服侍公主歇下吧。” 宇文芳回过目光,神色些许慵懒,略颔首。 云儿给她卸下头上赤金嵌宝凤羽冠,脱下金缕华服,打理着披开的乌浓长发,通过光可照人的鎏金铜镜看着那神态几许慵懒的美人儿,隐忍不住轻声道: “公主,池安儿她……真得会再逃跑吗?”以前云儿定不会以为然,但今夜之后,她便不敢再小觑这个池安儿了,敢于森森皇宫中诈死出逃,这胆子得有多大! 人地两疏的茫茫大草原上,难得身边又多了个她瞧着顺眼的人儿,想到池安儿会逃走,云儿心内竟生出些许不舍。 透过铜镜看了眼身后云儿矛盾的神情,宇文芳浅浅而笑: “若她有心要逃,可拦得住?” “便是人拦下了,心可拦得下?” “她一无路引,二无通关文碟,便是侥幸逃出突厥到了边城,没有身份之人,被官府抓住便会被当作流民或逃跑的奴婢处置,下场,更是凄惨。” “不过……”宇文芳把玩着手中物,若有所思,“我如今倒是可以确定了,沫珠出手相救在先,天元大皇后赦其死罪允她随嫁出塞在后,池安儿,该是天元大皇后特意放到我身边侍候的。” “可,若是她入了天元大皇后的眼,为何又对我只字不提,只让她以罪婢身份随嫁出塞呢?”宇文芳杏眸流转,心有疑惑,“云儿,若非你怜她,只怕她早已死在宇文姿手中,如此看来,倒又不像是天元大皇后刻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人。” “这个池安儿,”宇文芳唇边一抹似笑非笑,“事端皆由她救鹰奴起,本公主真不知该说她是心善呢还是太过无知!” “不过,想来也不是个笨的,敢公然要胁左夫人,又令其无可奈何,倒是有趣。” 池安儿的想法她何尝不知,如今治病的人是她的宫女,治病的药材又是她的嫁妆,明面儿上似乎左夫人已被她所掣肘,可心思深沉如左夫人,会轻易或甘于被人钳制吗? “她的容貌,是有几分像。” 宇文芳忽道。 宇文芳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何意,云儿生了丝紧张:“公主,可是要远远的打发了池安儿?” 宇文芳秀气的掩面打了个哈欠,声音含了些许懒怠,淡淡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容貌乃父母所赐,岂能刻意更改,本公主又岂会做无谓计较。” 其实池安儿那张小脸儿,看着还挺顺眼的,也不知她长得像其父,还是其母? 见公主对池安儿的长相并无忌讳,云儿暗松了口气,心内暗道:日后,可要看紧了这个丫头,莫再惹出麻烦才好。 ******** 今夜难以安眠的除了宇文芳,自还有它人。 左夫人十五岁便跟了佗钵,二十多年来从鲜嫩青涩的少女到风情正盛的女人一直深受佗钵宠爱,能二十年荣宠不衰的她自非徒有其表之人,为了留住佗钵的宠爱,为了梦寐以求的“可敦”之位,这么多年死在她手上之人何其多,有自作自受的亦有无辜受累的。 如今容颜尽毁被迫迁出王庭,不过区区几个月便已尝到冷怠滋味,她如何能甘心? 若小时候那般牵着阿巴齐的手而去的左夫人,临出帐之前,又回头深深看了眼鹰奴,末了,阴戾的目光又落在了哈纳云脸上,哈纳云一个激灵,忙不迭捧起一根铁链,脸露讨好笑容,一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驯服姿态。 左夫人一走,如同变脸般,讨好的笑瞬间荡然无存,随手“咣当”扔下捧着的铁链子,眼底里暗芒闪,诉说着不甘和怨怼。 转回头,正对上鹰奴幽深的目光。 鹰奴从方才的伤痛中缓过劲儿,微侧脸看看两眼锃亮的哈纳云。 他从不愿正眼看她,可现在,他在看她呐! 哈纳云下意识摸了摸红肿尚感热度灼灼的肿胀左脸,禁不住半掩面咧嘴冲鹰奴笑: “脸被打肿了,是不是不好看了?” “……” “鹰奴,你在心疼我是不是?”哈纳云呵呵笑着,一张黑眉大眼尚有几分姿色的圆润脸蛋儿笑得开了花,笑得没心没肺。 鹰奴眉头拧,淡漠的转过目光,懒得再搭理她。 这个女人,同左夫人一般,将他当成泄欲的工具。 他无法忘记第一次被左夫人尽情享用后的他,又被左夫人如犒劳品般随手赏给哈纳云的情景:哈纳云就似一头母狼般尽情地在他身上肆虐着,而左夫人则在旁饶有兴味观赏着,欣赏着他被羞辱,被玩弄,被折磨…… 哈纳云之后,左夫人给满目恨意的他灌了药,又将他赏给了两个土库族女奴。 然后是哈纳云陪着左夫人在旁观赏,观赏他的绝望和无助。 那一日,他仅剩不多的尊严被无情亵渎碾碎。 事后在左夫人的示意下哈纳云杀了那两个女奴,两人女人离去时哈哈笑着,笑得讥诮又满足,留下身后满身伤痕,神情木然的他。 若有可能,他真想让狼群掏出左夫人的心,看看那颗心到底是不是黑心的石头,可他却不能,更是不敢。 因左夫人早就有令,若她有个闪失,鹰族全族陪葬。 而哈纳云,他也不能动,杀她简单,可她不值得他一百个族人为她陪葬。 之后,他又数次被这对食髓知味的主仆强行享用,可不知什么时候,哈纳云竟开始刻意讨好他,眼底里是掩不住的关心爱慕,甚至帮他救下获罪的族人,更几次助小鹰儿躲过阿巴齐的黑手……可是,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覆上他身恣意享用,全然不顾身下被缚的他的痛苦。 看到左夫人和她,只会提醒他遭受的羞辱和痛恨自己的无力。 此刻,毫不知鹰奴所想的哈纳云喜滋滋的跪伏在他的毡榻前,笑嘻嘻的看着闭了双目似在养神的鹰奴,然目光落在他唇边的血渍上,不禁僵了笑容,下意识伸手擦拭,指腹触到他柔软微凉的唇时,黑亮的瞳子忽的一闪,不禁舔了舔唇。 似知她所想,鹰奴霍地睁了双眼,冷冷看着她,低哑虚弱的声音道: “别忘了左夫人的吩咐!” “啊?” 脸上染了红晕的哈纳云没回过神。 哈纳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地上摊着四根成人小臂粗的铁链子。 见鹰奴转过目光望着帐顶某处出神,心有讪讪的哈纳云迟疑了片刻,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铁链声响中,哈纳云又站到毡榻前,片刻,鹰奴感觉四肢被小心着的动作逐一捧起,一道道布条缠了上去,之后四肢又被沉重的铁链锁扣扣住,正卡在厚厚缠着的布带间。 鹰奴似无所觉,目光未有稍动,耳边是哈纳云不满的低声咕哝:“左夫人也太狠了,你伤得这么重,根本跑不了,非要用这毛刺刺的铁链锁住你,看看,血肉都给磨了一层,还好池安儿给你抹了药,我给你包上布带,你别乱动,这样就不会再磨伤你的皮肉……” 见鹰奴不搭理她,哈纳云也不觉无趣,火热不安分的目光在他衣襟大开的身上扫来扫去,似要透过那些充斥着药香的包扎看清内里风光,末了,炽热的目光又牢牢定在鹰奴那张令她痴迷的脸上。 “铁链也锁上了,出去!”鹰奴不必看,也能感受到哈纳云那种盯着香喷喷肥肉的垂涎眼神,这眼神,令他遍体生寒。 哈纳云却一屁股坐到毡榻上,丰盈的身材颤得毡榻也跟着抖三抖,鹰奴眉宇一紧神情一痛。 “鹰奴……”哈纳云俯下脑袋,热气哈在鹰奴脸上,令他极不舒服的侧了侧脸。 “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左夫人利用你除掉千金公主,事后再杀掉你灭口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她打发我出去替她办事,等我知道赶回来时已经太晚了!” “鹰奴,是我呀,是我将池安儿给带回来的,我还故意提醒她你伤得很重,暗示她拿上药呢!” 鹰奴默然无语,复又闭了双眼。 鹰奴的漠视令哈纳云嘟了嘴,似做了好事没得到奖励的孩子,委曲又不甘,她忽的抻头啄上鹰奴的嘴,在他发怒前闪开来抢先道: “你想不想知道执失律怎么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价高者得 执失律? 鹰奴含怒的目光霍地消弥,想到奉他为主忠心耿耿的执失律,心有痛惜。 小鹰儿被千金公主收为所用,陪她闯迎亲夜宴火刑场的执失律则被另行关押,他被冒乌顿汗王带走时隐约看见执失律被拖在马后跑,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人。 想来,执失律是被左夫人处死了,她奈何不得脱了她掌控的小鹰儿,可要杀执失律,如碾死只蚂蚁般简单。 “执失律,他,还活着?”鹰奴看向目光灼灼盯着他看的哈纳云,不敢置信道。 她果然做对了! “你说呢?”哈纳云心内得意,高兴得眯了眯眼,伸手覆上鹰奴微有些凉的大手,轻轻捏揉抓挠着,似把玩又似试探。 鹰奴的手微僵,却没将手给抽回去,只冷冷看着她。 他没有拒绝的举动取悦了哈纳云,暗暗佩服自己的决断:阿巴齐痛恨执失律助小鹰儿逃跑,执失律落在他手上自是要将他折磨至死,可却不知负责鞭笞毒打的行刑小卒早已被她收买…… 哈纳云笑呵呵着:“鹰奴,执失律是你的心腹,又助小鹰儿逃跑有功,我怎么会让阿巴齐将他杀了呢,你放心,他现在还活着,可是人伤得很重,能不能活下来……” 哈纳云话说一半忽收了声,只专心把玩着鹰奴覆了层薄茧的修长手指,抬头撞上鹰奴黑白分明眼睛中的紧张焦虑,忽咧嘴而笑,露出两排雪白牙齿,在她熟悉的痛恨厌恶目光下,不为所动的伸手抚向他的脸,仔细抹去他额间沁出的冷汗,热灼的指腹细细描划着他清瘦而深邃的五官,最后落在他只着淡淡粉头儿紧绷着的双唇上。 她的唇几欲啄上他的唇,微喘的热气哈在他僵硬的脸上,忍无可忍的鹰奴刚要扭脸避开,耳边是哈纳云放温柔了的声音:“鹰奴,我知道你视执失律为兄弟,为了你,我会救他性命,会让他活下来!” 鹰奴欲避开的脸僵在当场。 哈纳云双手捧着他的脸令他直视着她,她深深看着鹰奴漆黑瞳子中的自己,又贴近了一些,丰润的唇弯弯着吐着热气: “你该知道,执失律和你不同,左夫人要杀他毫无顾忌,而阿巴齐,如果知道执失律还活着,一定会再杀他一次。” “鹰奴,救你,冒多大的险我都乐意,可救执失律,对我有什么好处……” 最后的尾音,淹没在胶着的唇齿之间。 哈纳云喜欢鹰奴有所求,有所求必要有回报,而她,喜欢他的“回报”。 哈纳云丰润的唇贪婪啃噬着他的美好,他唇瓣上的含凉也浇不灭她唇齿间的火热,鹰奴眼底里痛楚显现,干净漆黑的瞳子似夜幕笼罩,光星尽灭,他缓缓闭了眼,任她在他唇齿间肆意取夺…… 擭住他的舌,哈纳云脸上笑容又深了几许,一双炽热的手抚过他弥漫药香的胸膛,滑向他腹间…… 鹰奴突然闷哼一声,正沉醉着的哈纳云唇舌蓦地一顿,点点甜腥气漫在唇齿间,哈纳云倏的睁开眼,猛抬头,鹰奴唇边溢出的一缕赤红让她脸上红晕尽褪,理智瞬间回笼,她颤声惊呼: “鹰奴,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了!” 小心翼翼抹去他唇边血渍,盯着双眼闭,唇瓣红肿浮了层惹眼血色的鹰奴,哈纳云眸光幽怨,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身上泛了些许小女儿家的拘谨和委曲,咬唇轻声喃喃着:“鹰奴,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知道他恨她,可她已经改了,一改将他视为玩物的趾高气扬,更在努力讨好甚至是处处维护保护他,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接受她,甚至连正眼都不愿看她…… 那一次,他不肯唤来与他经常玩耍的两大三小五只雪豹,不忍它们被生生剥了皮制成送给冒乌顿汗王生辰礼的雪皮风氅,因为他的抗命,左夫人下令将他鞭笞个半死,趁着他伤重无力反抗,她闯入他的毡帐又强行享用了他,在她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离去时,却正撞上两只大雪豹…… 因鹰奴是贱奴,更因左夫人为了避人耳目方便行事,他的毡帐离着驻地很远,而孤身前来的她来不及上马就被两头大雪豹前后夹击,逃生无门,眼看被扑倒的她就要死在雪豹獠牙之下,那血盆大口却突然停了动作,回头咆哮,被按在雪豹爪下的她努力抬头,看见他正紧紧搂着雪豹的左后腿,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他目光如刀,又似暗夜中最亮的两颗星,目光咄咄不肯退让…… 动物有灵性,亦尊惧强者,他若失了气势,必救不了她性命。 那一瞬间,她的心,乱了。 两头雪豹似知他发生了什么,又似为他报仇而来,被他强行阻止,愤怒咆哮声声,而伤重的他没有如往日般同他们嘶吼交流,只目光咄咄寒光绽裂,末了,蹒跚着走到她身前,半跪下来挡住她,两头暴躁的雪豹几次将血盆大口罩到他脑门,可最终,冲他长声嘶吼,悻悻而去。 死里逃生的她颤抖着伸出两手,欲抱住如山般挡在她身前的鹰奴,他却轰然倒地,昏倒在她眼前。 那一刻,她心生了怕,又生了疼,不知何时,眼泪早已滚落而下,从没有一个男人像鹰奴这般如此护她,哪怕是军中那个相好的小头目,对她,也只有身体上的索取。 那次,身心倍受折磨的鹰奴昏迷了整整三日,而一向心大的她,也整整消沉了三日。 虽事后鹰奴对她一反常态的讨好视若无物,只冷冷说是不想因她之故害了百名鹰族族人陪葬,虽实话好说难听,可她却不以为意,只想一心对他好。 左夫人依然会恣意折磨享用鹰奴,依然每次都对他极尽羞辱将他如犒劳品般赏给她,她虽对左夫人心生了恼怒,虽知他会恨她,可依然无法拒绝他身体的诱惑,或许,她知道,若非如此,他根本不会让她靠近。 …… 帐中静寂一片,幽怨的望着闭着双眼,脸上似有挥不去黯然沉郁的鹰奴,哈纳云轻声着: “你伤重不能起身,需要人来照顾,我会想办法说服左夫人,让执失律来照顾你,鹰奴……你要好好的。” ******** 漠河边城,又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时,“云来”客栈外的几株杨柳,柳条垂垂,柳叶青青,于拂面而来的风中飘摆摇曳,颇有碧帘天成之姿。 抬眼看见一袭黑底祥云金绣直缀,头别乌金簪,腰封嵌蓝宝,腰下悬羊脂白玉双虎啸天玉佩的冷天奴和一袭紫衣金绣华服,头束赤金双层玲珑发冠,腰悬麒麟赤金佩的霍不与双双下了楼,正在柜前看帐的掌柜一时有些恍神: 这两位,瞧这眉毛眼睛鼻子长的…… 简直是翩翩美公子,如天外仙姿,绝世风华啊! 如果这二位站在“云来”客栈门前揽客……咳咳,想什么呢! 掌柜的忙不迭迎上前,那张脸笑得啊,挤出褶子堆成花,似全然没发生过让二人拿包袱滚蛋之事: “两位公子,小店一早儿精心准备的早膳用得可还顺口?” 未及冷天奴回应,霍不与已伸了持纸扇的手,以扇点指,示意对方起一边去,神色颇为不耐道:“比起醉满堂的云丝卷儿、素儿沫、香酥肉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可知?” 对霍不与的轻蔑之举掌柜的似不以为意,只点头哈腰笑道:“是是是,明儿的早膳就给两位公子买来‘醉满堂’的这几样吃食可好?” 霍不与淡淡嗯了声:“再加上红玉绿珠梨花汤,蟹汤包。” 目视着冷天奴和霍不与去的背影,掌柜脸上的笑容还未及收去,一旁的小二蹭过来悄声道:“掌柜的,醉满堂的吃食好是好,可是也贵啊……” “你懂什么!”掌柜抬手拍了下小二的脑瓜,“贵才好,反正银子是他们出,瞧见没,这两位可不是缺银钱的主儿,嘴也刁着,用客人的银子打发客人满意喽,这才是生财之道,懂吗?” …… 走在路上的冷天奴霍地凤眸光寒,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霍不与: “这些人轻功不错,想来身手也不差,跟了这么久,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霍不与呵呵一笑:“天奴,你说这些人是冲着你?还是冲着我来的?” “有区别吗?”若是不怀好意,谁杀不是杀! 瞅瞅冷天奴面冠如玉,清冷无波的神色,霍不与挑了挑眉:“嗯,说得不错!” 经醉满堂时,正悠闲走着的冷天奴忽的脚下一滞,侧脸冷眼看过去,三楼,一雕花隔窗紧闭,看不清内里情景,然冷天奴却感受到那窥视着他的目光。 他站在那儿,冷眼看着,内里的人亦不动分毫,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不肯稍离。 “天奴,怎么了?” 霍不与顺视线望去,那是整个醉满堂位置最佳,陈设最富贵、也是最费银钱的包间。 “没什么。”冷天奴收回目光。 抬眼,看见一精壮汉子大步而来,走到近前,冲冷天奴抱拳,颇为恭敬道: “冷公子,有礼了。” “乔公子有礼。”冷天奴作揖回礼,虽说是“云来”客栈的掌柜贪财,可他们总归是占了人家的包房,对方主动打招呼,他自是以礼回应。 看着面色清冷,然不经意间散发一身清贵之气温润儒雅的冷天奴,乔一心内暗暗点头,目光里越发显了恭敬。 “诶,拦人去路,你意欲何为?”被晾在一旁似不被乔一待见的霍不与挥扇点指,找自个的存在感。 “难不成又想查看我小兄弟头上的两旋儿,试探是否左撇子?对了,你那晚似乎是想扒我小兄弟衣衫啊,可惜了了,啧啧……” 瞅着霍不与满目遗憾,冷天奴眼角微抽:他这位霍大哥,时君子,时浪荡哥儿,咳…… 睨了眼四月初拿着把扇子扮风雅的霍不与,乔一皮笑肉不笑道:“哦,原来是‘医仙世家’嫡脉‘不求公子’霍公子啊,失敬。” 闻言,霍不与不禁正眼看向对方,之前还不知,再见面就能喊出他的身份,可见,这个乔一查了他们,然他和冷天奴入漠河城向来不曾张扬过,能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倒有些本事,令霍不与侧目的是,多少人闻他名巴巴的谄媚奉承甚至是恐惧害怕,眼前这位乔一却不以为然状,有趣! 抛下霍不与,乔一从怀中掏出一物,奉送到冷天奴面前: “冷公子,这是‘韶花阁’的请柬,三日后将在韶花阁举行一场‘赏卖会’,想来冷公子会有兴趣。” 霍不与嗤笑一声:“韶花阁本公子去过不知多少回,没你这份请柬也照进不误。” 乔一也不恼,只虎目精光闪,不紧不慢道:“三日后的韶花阁会闭门谢客,赏卖会上除非持有此请柬,否则,便是持有数万金也敲不开韶花阁的门。” “好在持柬之人可带一人而入,霍公子不必担心到时进不去门。” 正欲再说什么的霍不与声音一噎。 瞅了眼吃了瘪的霍不与,冷天奴唇角微翘:“乔公子好意冷某心领,不过我对赏卖会并不感兴……” “冷公子是识马之人,”乔一截了他的话,“可知这次的赏卖会上将有一匹稀世罕有的‘踢云乌骓’被拿出来赏卖,价高者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再失望一次又如何? 踢云乌骓? 有什么从脑中闪过,冷天奴霍地盯向乔一,乔一一脸憨厚作无知状,道: “若冷公子对稀世宝驹‘踢云乌骓’不感兴趣,也还有别的稀罕物可选,美人儿、千年人形野山参、万金难求的空中王者“虎雕”……” “慢着,你方才说美人儿?”霍不与眼睛一亮,“可是韶花阁又进了新鲜货色?” 乔一耐心作答:“这位美人绝非韶花阁的女乐们可比,据传此美之姿天上有地下无,非官奴,是自愿入韶花阁卖身,也是当日赏卖会上所卖之一。” “啧啧……”一丝不羁笑意漫在霍不与英俊邪戾的脸上,“美人,当得一会。”扭脸见冷天奴不为所动,他也不着急,若他要去见美人,有没有请柬,谁拦得住? “冷公子?” 冷天奴眼角微翘的凤眸内敛沉静,若有所思,听得乔一问,淡淡而笑,声音清醇沉稳:“乔公子,你我不打不成交,韶花阁之邀,想来非区区赏卖会如此简单,乔公子不妨直说,找我冷某人何事?” “冷公子爽快,实是我家主人乃好客之人,欲请冷公子前去一叙。”乔一坦言道,继而声音一顿,似笑非笑道,“冷公子不会是以为韶花阁的赏卖会乃龙潭虎穴,不敢前去一会吧。” 冷天奴神色清冷依旧,淡淡道:“乔公子不必激言相邀。” 伸手接过那张金粉勾勒的请柬:“美人宝马,当得一会,如此,这份请柬冷某人便收下了,多谢!” 注视着乔一告辞而去,冷天奴眸光微冷,扫视着周边商铺林立南来北往的客,走卒商贩喝卖繁荣之景,再凝目看向高鼻深目异族商队涌入的互市熙攘,心有喟叹。 “天奴,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霍不与注意到冷天奴若有沉吟状。 “无甚,只是在想不久前互市遭突厥铁骑乔装偷袭,无辜百姓血迹未干,被掳女乐也尚未得还,劫掠砍杀的罪魁更未得严惩,就又是一派互市大开的繁荣之景,”冷天奴唇边一抹讥诮,语出凉凉,“宣帝,果真是以德报怨的仁慈之君,也就难怪突厥铁骑耻笑北周无男儿了。” “宣帝,北周……”霍不与从鼻子里挤出几个字,一抹戾气掠过眼底,嘴中却漫不经心道,“我听说宣帝派的御前内吏已到了漠河城,也跟佗钵的使者见了面,一个以和为贵不愿动武,一个吃拿无度想安享供奉,估计又是一拍即合,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如这漠河城的郡守和镇边将军,官照做,酒照喝,舞照看,想来赏卖会那日,这二位也少不得到场凑兴了。” 冷天奴走时,又侧目睨了眼“醉满堂”三楼的那间雕花隔窗,依然能感受到那道幽冷视线,剑眉微挑,心内暗道:不管是何人,总有现身时,不急。 …… 醉满堂,三楼,一华丽陈设雅间,一袭白衣墨发,长身玉立的夜玉郎正立在雕花隔窗后,透过雕花格子间的空隙,静静的看着渐渐远去的冷天奴和霍不与。 冷天奴不知的是,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正是这位一现世便名闻天下的“消弥阁”阁主,人称“暗夜玉郎”的夜玉郎。 门外脚步声轻,室内空气中几道暗波微动,片刻,不可察的暗波气息敛,门响,进了门的乔一已躬身在后:“阁主,冷天奴已收下请柬。” “嗯。”声音浅淡,带着些许慵懒的柔媚尾音,如一波春水融融,听在耳,荡漾在心间。 夜玉郎不曾回头,视线中那一袭黑底祥云金绣直缀的英挺修长身姿已不见踪影:“德亲王府忽对冷天奴上了心,王爷特特提及此人,想来此行也不算太过乏味,若冷天奴有心,踢云乌骓现身自会引得他起了兴趣。” “阁主所料不错。”乔一点头,“想来此次的赏卖会会热闹的很。” 夜玉郎没说话,一室静寂。 乔一不觉又看了眼负手而立,长身玉立着的阁主: 云雾丝的雪白披风逶迤拖地,隐现内里颀长身姿,宽肩薄削,不堪一握的盈盈芊腰,蜜桃俏臀,绵长清幽之香若有若无…… 一头乌浓墨发披于身后,根根闪亮细滑如丝,只散开垂垂而下,便宛若天成的一副泼墨画…… 白衣墨发,天姿玉影,如斯美人,浑然天成的水墨之美,只一个静静而立的背影,足以惹眼,引人遐想无数…… 乔一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静候着。 “冷天奴……”夜玉郎忽幽幽出声,柔媚之音中含了丝欣赏,“他的感观极是敏锐,朝这边看了两次,正正与我对上了视线,不愧是喝狼奶长大的小狼崽子,敏锐的,就像漠北草原上的狼王,之前,怎就没留意他呢?” 消弥阁早就将冷潇雨查了个底掉,毕竟做买卖消息生意的消弥阁怎会注意不到这个来自中原的冷潇雨,在短短十几年间出谋划策辅助父子两代,将不过区区三千之众的“拙真哒”部迅速发展壮大成如今拥十五万铁骑悍卒的强大部族的权谋之士…… 不但消弥阁,一直密切关注突厥形势的贺知远亦查探过冷潇雨其人…… 六年前更花了大价钱从消弥阁买了关于冷潇雨的详细信息…… 冷潇雨,北周靖州人氏,长相俊美文武双修,初看到他的画像,贺知远不禁血红了瞳子拍案而起。 冷潇雨的脸竟与杀他妻灭他子,于北周掀起血雨腥风的凌九霄有着八分相似,若非所有信息指明冷潇雨同凌九霄没有半分干系,若非冷潇雨一张脸完好无损,没有那深入骨的剑伤,只怕贺知远早已秘入突厥亲手宰了他。 二十一年前这个走镖讨生活的年轻镖局掌门人得罪了权贵,以至家门被毁镖局尽灭,一怒之下杀了权贵满门后携孕妻逃亡漠北草原,后其妻难产而亡,其子得保,取名冷天奴。 冷潇雨祖上三代皆为官家刀笔吏,其外祖家更是名流世家,只可叹,其外祖家一夜之间惨遭横祸,满门被屠成了一桩奇案,而冷潇雨的父母赶去料理后事时却离奇惊马坠崖而亡。 家门巨变,四处游历的冷潇雨不得不回靖州,年纪轻轻挑起家门重责,弃文从武的他后开镖局也是赢得盛誉在外,若非得罪权贵也不至大开杀戮,最后不得不逃亡塞外突厥。 逃亡突厥的冷潇雨初时救了落难的“拙真哒”部头领厄拖性命,为他出谋划策东征西讨吞并其它部族,后辅助其年少的幼子摄图,之后助长大成人的摄图于十几个兄长中夺得部族头领之位,再之后,不断吞并其它部族迅速扩张,又颇有眼光的站到佗钵的队列,终助摄图成为统领一方的“尔伏可汗”…… 如此锋芒显现尚能助摄图取得大可汗佗钵的信任,足见冷潇雨的谋略不可小觑…… 而摄图坚决支持佗钵与北周的联姻之策,奉行主和,想来不乏其谋士冷潇雨之意…… 贺知远初见冷天奴时便对他上了心,待他报了家门名姓,不禁心有思忖,其父他早已知晓,且花了大价钱请消弥阁将其查了个底掉,这对父子非泛泛之辈,若是能收归朝廷所用,实是国之幸事。 然贺知远和“消弥阁”不知的是:有关冷潇雨的一切信息皆属实,然真正的冷潇雨早已惨死,如今的这位,是精心布局借尸还魂的凌九霄。 …… 听出阁主说到冷天奴时的语出温柔和欣赏,乔一目光闪了闪,神色迟疑,可还是说了出来: “阁主,就算冷天奴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年方二十悉数符合小公子的特征,可他确是冷潇雨的独子,千眼使所查不可能有误,只怕到头来,阁主您又失望一场。” 夜玉郎默。 乔一暗暗后悔自个多嘴。 “咳……”一声低叹,幽幽语气中媚中带甜,隐含伤感,“已经失望这么多年了,再失望一次又如何?” “只希望去衣之后能寻得那胎记……” 乔一虽看不见阁主的神色,可只听他语气中的苍凉,忍不住急道:“阁主,那胎记到底什么模样?您告诉属下,我索性再去扒他的衣衫,对得上的话,立刻将人带来见您,何必还要等到赏卖会?” “到底什么模样?” 夜玉郎喃喃着,瞳子陡地一凛,眼底里的血腥杀气已是翻滚涌动。 那一幕,是他此生的噩梦: 襁褓里的婴儿被掐脖提溜了出来,肉呼呼的四肢无助挥动着的白白胖胖小婴儿感到疼痛和恐惧,他泪汪汪黑溜溜的凤眸找到他,咿呀着向他伸手,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小婴儿“哇”得放声大哭,哭得小身子颤,哭得热血上涌,将白胖的小脸儿整个染了红…… 寒刀落,哭声震天,紫红小脸儿赤血欲滴,腹下血染的小小婴儿似要以嚎啕哭声唤醒父母双亲,唤回已逝去的骨肉亲情…… 那不是胎记,是刀伤! 那不仅仅是刀伤,是烙在他心头不曾磨灭的心伤! 媚入骨的声音忽的一冷,似冰风凛冽,瞬间冰凌了大地: “这个胎记,只有我能看!你再敢擅动他的衣衫,便自去剜了双目剁了两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当成替代品,可好? “消弥阁”阁主夜玉郎一向是言必行,行必践。 不知阁主为何突然发怒的乔一只觉身上汗毛发乍,冷汗嗖嗖,忙不迭跪下身:“属下绝不敢造次!” 虽他是“消弥阁”总阁掌管司信堂的副管事,位高权重杀伐决断,可在年纪较他小的阁主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乔一退下之后,回头瞅了眼紧闭的房门,抬手抹把额头冷汗:阁主的威压,太过霸道凶煞,简直迫得他呼不上气来,每每事牵小公子,阁主脾气就大…… 负手而立的夜玉郎兀自凝望着窗外出神,一室静寂,静得令人压抑。 “咳……”一声叹息幽幽,道不尽心内的茫然与无奈,低声喃喃着,“明知他身份无疑,明知他是冷家之子,可种种特征对得上,心就是不甘呐,总还有一丝希冀不是。” 只希望解衣去带时,莫让他再失望,虽然这希望,几近为零。 为何要等到赏卖会,不过是多给自己三日,这怀有希冀的三日,也能高兴些许不是,明知是自欺欺人又如何? 到了那一日,便是确定了冷天奴不是,也将他当成替代品,可好? “去查查跟踪冷天奴的是什么人?” 夜玉郎忽冷声道,明明入骨的媚音,却似噬人的食人花,缱惓中布满杀机:“若是他们对冷天奴出手,便除了去,若只是跟踪,便由着他们。” “属下遵令!” 空气中几不可察的暗波动,有黑影闪过,之后,一切复归平静,似方才空气中的波动不过是错觉。 ********* 叶舒这次是自个儿走出大可汗牙帐的,虽两股颤颤,可隐在素白碎花儒裙中的颤颤并不为人所查,倒是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脸儿过于白皙,衬得红肿水亮的樱唇越发红艳艳的惹人视线…… 引得牙帐外的突厥兵们偷觑的瞳子泛了红,悄悄舔舔唇。 似无所觉的叶舒抬头望天,轻眯了眯眼,阳光正好,湛蓝的天空不着半丝混浊,悠悠白云过,几只苍鹰在空中盘旋,时不时长唳一声。 温暖的阳光包容着她,身上暖融融的,心却冰冰凉: 这一身的脏污,再也洗不干净了…… 罢了,只要能有命活着回去再看他一眼,哪怕远远的只一眼,她便心甘情愿的含笑而死…… 佗钵对于昨夜叶舒“开窍”的投怀送抱之举甚为愉悦满意,虽依然在她身上尽情索取,倒是一改往昔惩罚般的肆虐蹂躏,如此,今晨叶舒才能站着走出来,而不是被身高力壮的女奴们抬了回去。 注视着叶舒脚步蹒跚,缓缓去往牙帐外的窈窕背影,佗钵意犹未尽的喉结动,吞了口口水,对自己昨夜的英勇很是满意,看着看着…… 眼前不禁浮现出宇文芳那艳明如玉却淡泊安然的一张面容,她的一颦一笑,扣人心肠,可细看,那瞳子里分明淡凉如水,根本不曾将他纳入眼底…… 昨夜他情到浓时,竟将叶舒当成了宇文芳,卖力的挥汗如雨,只想让身下人哀哀求饶,只想让她满目都是他的存在,她确是低泣求饶了,可却令他回了神,停了动作定晴细看,低叹一声: 她是叶舒啊,外表娇美柔弱惹人堪怜,实也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啊,三年了,她终是肯对他投怀送抱了,终是肯开口求饶了,虽知她此来是有所求,可那又如何,他正等着呢,她是伺候他的女人,不求他,求谁? 他轻轻啄去她脸上的泪,抵开她的唇,双手抱紧了她,再次律动起来,只是这次动作不再狂放肆虐,倒是有了几分温柔。 …… 回到毡房的叶舒,果不其然看到正跪在地抹着眼泪等着她的宓,还有旁边堆着的赏赐,这些赏赐,无疑是佗钵对她昨夜侍候满意的表示。 加之这一次,复宠后的她得了佗钵三次赏,所谓的赏赐不外乎是些吃喝穿用,这次也不过是几匹中原丝绸锦缎布料,上好的狐皮外披、珊瑚串珠冠、整头小羊羔子外加一对儿熊掌…… 就是没有金银黄白之物,佗钵还是防着她,防着她出逃。 出逃,自是要有金银盘缠,便是侥幸入了漠河城,处处都得用到银钱啊。 虽锦缎布料和珊瑚串珠冠可以换银子,可也太惹眼了些,一般人没银子买,有银钱的知道她的也不敢买啊,谁不怕大可汗牵怒啊,万一她拿了银钱逃跑了,买她东西的人还不得人头落地啊,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前两次得的赏赐倒是便宜了伺候佗钵的几个女人,同往常一般,大大咧咧的“借”了去,反正叶舒是个闷葫芦,不会多嘴告状,她们便是没能服侍大可汗,能抢了她的东西去也算是恶心了她出了口郁气。 “夫人……”宓欲语泪先。 虽经池安儿悄悄诊治叶舒的身子好了些,然昨夜的欢爱后撑到现在已是身心憔悴,未及开口,身子先晃了几晃,唬得宓忙不迭爬起身抢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叶舒。 宓已听说了叶舒昨夜守在牙帐外等大可汗之举,岂能不知主人是为了她而去求大可汗,又怎能不知大可汗岂能轻易放过主动上门求情的主人,又何尝不知委身于大可汗强作欢颜承宠对主人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 “夫人,宓不值,不值得主人为宓这样做,宓不该活着的,宓该死!呜呜……”扶着叶舒坐下的宓,跪在她脚下,抱着她两腿,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呜呜哭得像个孩子。 “怎的不值?”叶舒抚上宓未经打理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揉了揉,温声着,“如今我身边只一个你是贴心的,日久见人心,你我能相依为命互为倚靠到今日,实是不易,我怎能眼睁睁着你惨死在眼前而不闻不问呢,好了,别哭了,能活着回来,就好!” “你身上的伤……” “我没事,都是些皮肉伤,”宓下意识将覆着鞭伤的手往破碎的衣袖里缩了缩,“那个行刑的小头目没再下令打我,还让人给我松了绑,喂了水和吃的。” “到了夜里,又给我送了吃的,还拿了些臭哄哄的药膏让我抹在伤口上,想来他是知道了主人睡在了大可汗的牙帐里。” “今一大早他就将我给放了,还嬉皮笑脸的塞给我一块儿狍子肉。” 小头目是看明白了,叶舒也就罢了,还不知会被大可汗宠爱几日呢,倒是安加利拆都尉,那可是大可汗一手提拔栽培出来的,他开了口不让打死宓,他怎敢不听,还不知这个宓同安加利拆都尉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个叶舒也有些本事,跟大可汗睡了一夜,立马就有人来传将她的女奴给放了。 宓抹了把泪水,脸上的泪水合着血渍花了一张儿小脸儿,一对儿瞳子晶亮,高高抬头,双手分开高举过头顶做乞求状,一脸严肃敬仰似的看着上空,郑重道:“宓对着草原神起誓,宓的人和灵魂都是主人叶舒的,如有背叛,宓的灵魂会被恶灵吞吃,永无法回归长生天。” 叶舒静静听着,心有漠然: 发誓啊…… 人心不古,视誓言如无物,过耳听听也便罢了,当不得真。 可信的,是日久见人心,是患难见真情。 扶起宓,叶舒取出素白锦帕为她拭去脸上泪水横流的斑驳,转过目光看向那堆赏赐: “宓,从这些赏赐里挑几匹好的料子,剪下两串儿珊瑚珠,加上狐皮外披和那对儿熊掌送去给那个行刑的小头目,将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赶紧换回来。” “对对对,我马上就去!” 宓一个激灵,立时行动起来,无论如何得把那个漂亮的金步摇拿回来,那可是主人的命啊! 主人刚来时被大可汗宠了些日子,可因几次逃跑被抓了回来后大可汗就冷了主人,左夫人和那些女人们就开始背后作贱主人,主人日子过得艰辛,有时候连吃的都没有,只得用身上不多的头花簪子和镯子换吃食,如今,就只剩下这枚雀屏斗花金步摇了,主人再难也没想过用它换钱,只是这次,却为了她…… 宓眼眶又泛了红。 待宓背着大大的包袱出了门,远远瞅见一帮花枝招展的女人往这边来,吓得她一缩脖忙绕了道,暗暗侥幸: 幸亏早出来一步,要不然大可汗赏得东西又好被这帮不要脸的女人给瓜分了! 在叶舒心神不宁的等着宓换回雀屏斗花金步摇之际,牙帐里的佗钵也正心神郁闷着。 吐罗古将军已将昨夜发生的种种详加禀明,语气刻板,不加以任何评价,只将事情一一摊开在佗钵面前。 听到马群受惊发疯般的冲出王庭,狼群袭击左夫人的驻地…… 佗钵第一反应就是鹰奴搞出来的事,可吐罗古将军将他这个答案给否了,否得干脆。 吐罗古亲见鹰奴伤重,莫说起身作乱,就是大声说话都能气喘得咳出血来。 是小鹰儿? 念头一起佗钵自个就给否了,他是知道的,鹰族王族血脉中只有男丁拥有御兽天赋,从未有女子有此天赋。 或许,马惊了是巧合,狼群袭击,真是因阿巴齐挂在帐外的新鲜狼皮风灯招来了群狼的报复。 这些倒也不算什么,可他怎么就敢向长孙晟动刀呢? 想到阿巴齐,佗钵就忍不住想抚额,为了左夫人,他多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频频惹出祸端的阿巴齐逃过惩罚,可这次,太过了! 小鹰儿的骷髅酒碗…… 池安儿的人皮风灯…… 一个宫女、一个鹰族贱奴,便是杀了,也算说得过去,不过是两条贱命嘛! 可,长孙晟的一条命! 这就说不过去了。 长孙晟是谁?堂堂北周食五品俸禄的朝廷官员,虽品阶不算高,可还有个皇帝亲封的送亲副使的头衔不是! 杀了送亲副使,那可真就打了宣帝的脸,更给了北周主战一派的口实,这个阿巴齐,简直是被他姑姑和他老子宠得无法无天,难怪长孙晟会当众怒斥:要得还真多! 是骂阿巴齐? 还是骂他这个突厥大可汗呢? 估计如果两邦交战,这个长孙晟一准儿会冲在前。 怎么北周就派了这么几位来送和亲的公主呢? 肖念好战,都写在脸上了,明晃晃的不加掩饰。 长孙晟倒是言词有度,可骨子里也是个不惧战的。 至于那位送亲正使宇文神庆,瞧着白白胖胖与人无害的一张脸,总是笑呵呵的一脸和气万事好商量的模样,其实啊,最狡猾的就属他! 要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比上虎雕的背还难!原以为是个软骨头容易拉拢的,谁知关键时刻绝不让步,和着稀泥还时不时抽冷子拿小刀儿戳你一下,让你气得牙痒痒,却还拿他无可奈何! 不是说宣帝即位后杀了不少忠君爱国的文武大臣吗?不是说北周已不复武帝时期的威胁了吗?怎还有这些人物呢? 不说全部,只半数北周朝廷的官员如他们三个一般,这仗,打起来结果如何,还真是悬! 佗钵不知的是,送亲使团的这三位,宇文神庆是病中的德亲王贺知远推荐,长孙晟是“随国公”杨坚举荐,至于肖念,纯粹是被强行调回京师后闲极无聊,自告奋勇来敌方一试深浅的。 “阿巴齐……” 佗钵心有喃喃,有个脾性傲娇的姑姑,也难怪就有个嚣张的侄子了。 佗钵对左夫人也有意见: 左夫人也是,明明有求千金公主,却偏偏开罪了她,池安儿再卑微,那也是千金公主的人,怎能说掳就给掳了去呢? 现在想起来请他作主,问千金公主要人,要药,要物……连人家随行御医的药碾子都给惦记上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明晃晃得罪她呢? 这个口,不好开呀! 可想到左夫人可以恢复容颜,佗钵心里禁不住的高兴,皆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的亲娘,又正是风情正盛引他贪恋的年岁,身后还有强大的土库族势力,这个口不好开也得开啊! 佗钵耳朵里听着当事人吐罗古将军和长孙晟所说,心里默默盘算着,忽感受落在脸上的一道冷冷视线,佗钵下意识迎视而去,正对上宇文芳似笑非笑的一张玉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秀才遇上兵 对上宇文芳似笑非笑的一张颜,佗钵恍了下神。 红唇微弯,杏眸明澈,笑意虽不达眼底,却生生有种春风拂面令人心情愉悦感,似方才他感受到的那道冷冷视线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佗钵下意识咧嘴欲回以笑容,可嘴角刚动便意识到不妥,莫名的生了暗恼:千金公主似乎已知他有心为左夫人开脱。 这种心思被人看穿了的感觉很不好,佗钵就势咧嘴清咳了声,目不旁视,浓虬中的厚唇绷了直,极是严肃: 便是为了顾全大局为左夫人开脱又如何? 宇文芳是尊贵的皇封公主又如何? 要知道,他才是突厥的大可汗,她嫁过来就是伺候他的女人,他要做什么,他做出什么决定,她只有顺从听话的份儿,岂容她质疑! 她明里暗里几次抗拒他的亲近他如何不知,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嘛,以夫为天,这个骄傲的女子,总有一日会让她乖乖的驯服以他为天! 原以为“和亲大典”延期,知其轻重厉害的她会巴巴的跑来向他主动示好甚至使出女人的各种手段来勾引,谁知,她是没再挣脱他的怀抱,可也没他期望中的投怀送抱。 那日他欲要她,她水汪汪的杏眸一改平日里的淡漠终起了波澜,可流溢而出的分明是痛苦和无助…… 叶舒不也别扭了三年,可现在不也乖乖的向他投怀送抱了,叶舒如此,他相信,宇文芳也会如此! 更不肖说南朝陈皇封的“丰宜”公主已在途中,待南朝陈的送亲使团一行到了漠北草原,莫说千金公主,便是她远在京师长安的皇帝堂兄恐怕也沉不住气了吧! 想到两娇滴滴的公主美人儿争抢他的恩宠,中原的两位帝王急于拉拢他巴巴的又给他送来一车车的“供奉”,这感觉…… 想的正高兴的佗钵禁不住看向宇文芳,此时的她柳眉微敛,神色不着喜怒,正静听着吐罗古所说。 收回目光的佗钵亦收了各色思量,拧眉冷目,似对吐罗古和长孙晟所说的昨夜发生种种很是惊讶愤怒。 座下的暌息王子不动声色的将父罕脸上的表情尽入眼帘,末了,朝冒乌顿使了个眼色。 有些话,他这个做儿子不好出言解释狡辩,不过这个武夫舅舅,倒是可以很好的利用一下。 毕竟,帮他亲妹子和外甥,也是帮他自己不是?且他独子惹出来的麻烦也不小! 吐罗古和长孙晟话毕,未及佗钵出声,“大可汗——”,冒乌顿已腾地站了起来,他大步向前,面对佗钵行了个抚胸礼,又朝视线淡淡扫过来的宇文芳行了个礼,微眯了眯眼,瞳子里闪过不屑,暌息让他说软话作出安抚姿态,可,他不高兴! 凭什么让他低头作小?冒乌顿大声道: “大可汗,千金公主,阿巴齐那个孩子一向胡说八道惯了,可他也只是说说,绝不敢胡来!” “千金公主,你们汉人不是常说童言无忌吗,他就个十二岁的孩子,爱玩爱闹腾的年纪,就算被人欺负了,也就是骂骂咧咧吆喝几句发发狠话,可他一个孩子的话哪能当真?” “冒乌顿汗王……”睨了眼对方瞳子里的挑衅,宇文芳忽开了口,语气凉凉。 “本公主听闻大可汗十二岁时便跟着军中将领们历练,十四岁时已有了战功,而冒乌顿汗王十二岁时身边便有了伺候的女人,十三岁时长女便出世了。” “如今阿巴齐少主也正值十二的年岁,听说前阵子还带着亲兵直闯‘达头可汗’的额乐尔草原的铁牙山抢人,持刀对阵,气势咄咄,如此凶猛悍勇,只怕是漠北草原上的勇士们也自愧不如。” 宇文芳睨着脸色难看的冒乌顿,又似有似无的看了眼紧盯着她看的佗钵,悠悠道:“十二岁的阿巴齐少主,也不小了!” 提到阿巴齐跑去“达头可汗”玷厥的铁牙山抢西域的小舞娘,佗钵就来气:玷厥可是在迎亲礼上当众提及此事,阿巴齐非但跑去铁牙山抢人,还在玷厥追捕乌猎之祸的罪魁时硬生生将他给拦了下来,又是开口讨要小舞娘…… 童言无忌?这是童子能干出来的事? 别说冒乌顿的辩解千金公主听着不以为意,就是他听了也觉难堪! 一直在旁锁着眉静听的汝南公宇文神庆,撩起眼皮,眼底里有精光过,白胖的脸上一抹沉色,起身向佗钵拱了拱手,平日里白白胖胖总是笑呵呵的一张脸泛了些许凉白: “大可汗,便是和亲大典尚未举行,公主尚未册封“可敦”,可也还是我北周堂堂皇封的千金公主,尊贵如公主,便是身边人有了错漏要加以惩罚,也须得禀明公主,公主示下后才可按明示照办,然,左夫人竟然派兵打伤捆绑御医和医女,之后强行掳人扬长而去……” “是哈纳云!”冒乌顿急了,露出一口黄板牙大声辩解,声音嗡嗡的直钻人耳,“吐罗古将军也听见了,明明是左夫人手下的女奴哈纳云救主心切,才私自作主将人给掳了去,左夫人跟本就不……” 宇文神庆皱了眉,很优雅的摸了摸耳朵:这个冒乌顿,真是粗鄙,牙帐内大声喧哗,将这些人都当成了聋子不成。 宇文神庆加重了声音打断道:“就算是底下的人擅自作主,可左夫人也有管束不利之责!” “主人若不担责,它日个个都跟着效仿,出了事就皆是底下的人擅自行事,杀人放火抢劫刺杀,这漠北草原还不乱了套,冒乌顿汗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还想怎么样?”冒乌顿急了,在暌息王子的眼神警告下,磨了磨牙,按下心头火起,“哈纳云已经挨了百鞭,小命都快没了,难不成你还想怂恿大可汗也抽左夫人一百鞭?” “如此,当看大可汗之意!”宇文神庆郑重道,“大可汗英明,有功当奖,有过当罚,想来定能妥善处置!” 冒乌顿不过是说了句气话,宇文神庆倒是顺势而为,立时又向上首的佗钵拱了拱手,一脸怎么个惩罚,您说着算。 “老小子你找打……”感觉被戏弄了的冒乌顿心头窜火,下意识撸袖挥拳,他最烦这些嘴皮子上的争锋,哪有打一架来得痛快。 冒乌顿本就是个主战的,在他眼中,将熊熊一窝,宣帝就是个没用的软骨头,跟着这么个发号施令的软蛋,恶狼也变成了小乖兔,碰上个敢起来反抗的反而会令他冒乌顿心有诧异,更是不爽,敢反抗,打! 宇文芳冷眼看着冒乌顿的嚣张: 这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吧。 或者不是说不清,根本是不想听清! 也是,对上以掠为荣的狼性一族,道理是讲不通的,只有用打的才能令他们听明白。 暌息王子暗暗抚额:蠢货,治病的人和药材都在千金公主手中,有求于人还同人家硬碰硬,难不成真想打得对方双手奉上不成? 千金公主,你真当她是个一吓就哭哭啼啼没了主张任你取夺的主儿? 她若狠起来,将池安儿杀了,毁了脸的左夫人对她还能有什么威胁? 便是父罕知道她是故意的,又能如何?大不了她也推出个替死鬼,父罕能接受左夫人的替死鬼,就不得不接受千金公主的替死鬼,闹到最后,真正倒霉永失宠幸的还不是他的亲娘左夫人! “冒乌顿……” 一直看得兴起的佗钵眼见事态失控,忙喝斥出声,然比他更快的是长孙晟。 长孙晟一个箭步拦在冒乌顿身前,浓眉竖,冷笑道: “果真是父子,阿巴齐少主一个言语不和拔刀便砍,口口声声要本使的一条命,现今,冒乌顿汗王当着佗钵大可汗的面,一个话不投机便撸袖挥拳相向,莫不是冒乌顿汗王觉得本使的一条命还不够,还想要的更多?” “冒乌顿汗王当真觉得我北周皇族和官员可欺不成?” 佗钵禁不住皱了皱眉: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刺耳呢? 他是想要的更多,贪欲无止境嘛,有谁会嫌弃东西多呢?最好能将中原的好东西都划拉到他怀里,可有些事,可做,不可说啊。 险些惹祸上身的宇文神庆从怀中摸出方锦帕,抹着额头汗,似乎吓得不轻,白胖的脸随着他手的动作微颤,不知是怕的?还是胖的? 他脸有余悸,可嘴上的话却是清晰,语气颇有几分苦口婆心劝诫感:“冒乌顿汗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虽事涉冒乌顿汗王的亲妹妹左夫人和亲子阿巴齐少主,你难免激动了些一时失了控,可这毕竟是在大可汗牙帐,大可汗面前你挥拳相向,不妥,委实不妥啊。” “知道的,知你是大可汗最为倚仗不可或缺的忠勇悍将,还是连着亲的大舅子,不知的,还以为你是自恃军功和亲情,目中无人啊!” 暌息王子黑了脸,果然,瞧见父罕的脸也青了。 “你还敢挑拔……”冒乌顿也不是个笨的,自是听出对方话中之意,他气急,然隔着虎目咄咄的长孙晟,冒乌顿还真不能轻轻松松的逮住那老小子。 “呯——”佗钵一巴掌拍在案子上,震得上面的几样器皿跳三跳。 “够了!”一声厉喝唬得冒乌顿回了神。 被暌息王子三番五次的眼神示意没制止住的冒乌顿,此时,倒是老实了。 暌息王子看在眼里,眼底里的暗芒闪了闪,他这位舅舅,还真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静默着的吐罗古将军深深看了眼冒乌顿,心内暗道:还是大可汗有数,将其它人都打发了回去,若是被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看见这个场景,大可汗也难做啊。 “父罕……” 在脸色铁青的佗钵发话之前,心知不妙的暌息王子抢上前,施礼之后又朝宇文芳深深的行了个抚胸礼,抬起头,满脸愧色: “左夫人管教手下不利,身为人子,我当替母向千金公主陪罪。” 说完又是深弯腰行了一礼,态度谦卑恭敬,令脸色铁青的佗钵神色缓了些许。 “暌息王子有礼。”宇文芳虽未起身,却也作势微欠了欠身,深深看了眼暌息,心内纳闷:一位突厥的王子,言谈有度,看这出言作风,倒似有人在背后调教过。 将佗钵神情悄然看在眼的暌息,对着宇文芳神色真诚道:“可怜左夫人身染怪病,受尽病痛折磨自顾不暇,又被下面的人给欺瞒,虽只是掳了个小宫女,可正如送亲正使所说,作为主人有管束不利之责,只是左夫人如今重病在身,还请千金公主仁慈,原谅她这次的失责,暌息感激不尽……” ******** 牙帐热闹,叶舒的毡房则冷凝一片。 怔怔看着跪在脚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宓,叶舒直觉脑子木夯夯的,两眼放空,茫茫然一片: 雀屏斗花金步摇没了…… 不是没了,是被安加利拆都尉给要去了……(行刑的小头目是不会告诉宓他收了一锭金子的好处) 怎么会?怎么就被安加利拆给要去了呢…… “夫人,您别急,”宓抹了把泪,似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猛然站起身,“我去求安加利拆都尉,就算把我的脑袋给磕穿了,我也得求他将东西还回来……” 作为被灭了族沦为女奴的宓,最怕接触军中人,见到佗钵一手提拔起来的安加利拆都尉,往日里只有躲着走的份儿,哪敢往前凑。 “若是他不肯还回来呢?”叶舒低语喃喃,神色呆滞,瞳子无光,似魂魄出了壳。 宓泛了红丝的瞳子露出一抹狠色,又狠狠咬了咬牙: “那我就毒死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人尽皆知 宓并非是嘴上跑舌头,心性尚单纯脑子一根筋的她肚子里没有许多弯弯绕,是真如此想法: 如果磕头苦求都不能令安加利拆都尉还回雀屏斗花金步摇,那她就索性毒死他! 万事开头难,既然她手上已沾了人命毒死了格,也就不在乎再毒死一个安加利拆! 大不了,事发,她赔命给他! 身为亡族之奴,父母早已生生被折磨死,她已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若非被派来伺候心性善良的主人叶舒,尚有几分姿色的她不是被卖去了西域便是作为军奴早已死在军中男人们的身下,能活到今时今日,她已是该偷笑了 更何况主人是为了救她才将视为性命的雀屏斗花金步摇拿去贿赂行刑小头目的…… 主意已定,宓也不哭了,一对儿漂亮的深褐色瞳子锃亮,孤注一掷的光闪。 “夫人,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金步摇拿回来!”宓语出决绝,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回头的悲怆,“如果事没成,宓也绝不会被抓偷活,到时夫人不管听到了什么,只说不知道。” “不准去!” 就在宓要冲出毡房时,陡地一个激灵回了神的叶舒喝止出声:珍视如性命的雀屏斗花金步摇已经没了,如何忍见忠心耿耿的宓也一去不回! 安加利拆是谁? 佗钵亲封的亲军都尉,未来的大可汗前卫师的右大都尉,岂是一个小小女奴格所能相提并论的。 莫说宓没有机会近他身下巫药,便是处心积虑下了巫药毒死了他,佗钵岂肯善罢甘休,事牵扯到她也便罢了,若是有心人趁机嫁祸千金公主,她的罪过,就大了!毕竟安加利拆现在负责保护的可是千金公主…… 叶舒霍地起了身,却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软,险些瘫倒。 见主人猛起了身又双腿一软忽地往地下出溜,唬得宓忙不迭跑上前扶住她。 闭着眼,忍着眩晕的叶舒低声着,声音/> 只想一想,叶舒便已觉全身如坠冰窖,心头似被人拿刀片片削。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夫人你别吓宓……”眼见叶舒小脸儿苍白如雪,坐在那身子瑟瑟着抖个不停,宓又急又怕,扑腾又跪倒在她脚前,抱着她两腿,巴巴的仰头,满脸泪,一脸的不知所措。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宓呜咽着,她也没了主意,金步摇在千金公主手中,难不成还要将千金公主毒死? 千金公主身边有个那么厉害的池安儿,能知道“火肤如”,说不定也能解了她的巫药之毒啊! “不是你的错,”叶舒眼中满是懊悔凄凉,失神的瞳子看着空中某处,喃喃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若非当年她自投罗网暴露了南朝陈人的身份,雀屏斗花金步摇便是落在千金公主手上也无妨,总有话给圆了去,可现在…… 三年前她自北周的边城“垄幽”城被掳了来,初时突厥人只当她是北周民女,第二次逃跑未果后,她被左夫人软禁,十余天后,尚可出入的宓无意间提到南朝陈的使者来了漠北草原,还送来了几车礼物,使者是个叫郑纯的,出手极是阔绰,随便打赏伺候他的女奴都是亮晃晃的大银豆子呢…… 叶舒心里升腾起了希望,取下腕间水头极好的玉镯买通了看管她的土库族女奴,得了个在帐门口“巧遇”郑纯的机会,岂料,认出她的郑纯非但没有答应助她逃离突厥,反而转头将此事告诉了佗钵…… 郑纯乃罪臣之后,无意中被她父亲所救,因欣赏其学识才华和傲洁品性,便为他换了个新身份加以重用,算是隐在暗处的幕僚,然一朝家门变,家中仅存她一人,而父亲临死也未松口牵连曾经的心腹和知己,这其中,便有郑纯…… 郑纯虽未向佗钵说出她真正的身份,却信口说出她是南朝陈人,还惺惺作态称身为女子的她既然已委身于大可汗,便该恪守妇德,敬爱夫君,而不是恃宠而骄枉顾大可汗的恩宠执意出逃…… 于是,借力出逃的她人没逃了,南朝陈的身份却是人尽皆知。 叶舒深深吸了口气,缓了下心乱如麻的心神,再抬起眼帘,拢着心忧的眸光更凝着几许坚强和镇定:“还好送亲使团要在和亲大典之后才能启程,我,还有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大可另请高明 阿巴齐鞭笞三十,吐罗古将军执鞭。 哈纳云已受鞭笞百下,再追加五十,冒乌顿执鞭。 左夫人因病缠身且不知情,软禁,无大可汗令不得出。 …… 佗钵话既出,便是作了最终决断,由不得它人置喙,虽说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可也作出了惩罚,给出了姿态不是。 见佗钵目光看过来,坐下神态优雅端庄的宇文芳微欠身示意,唇边一抹得体笑意,声音若出谷清泉淙淙:“但凭大可汗处置。” 佗钵满意点头:很好,千金公主懂得适可而止便好。 汝南公宇文神庆自也是要奉承一句“大可汗英明”,末了,冲着额头青筋绷目露凶戾却是对大可汗令无可奈何的冒乌顿拱了拱手,语重心长道: “冒乌顿汗王,惯子若杀子,只希望这次大可汗所罚的三十鞭笞能够小惩大戒,令阿巴齐少主幡然醒悟。” “你个老……”小子! 暌息一把按在冒乌顿肩膀上,制止他的冲动,朝宇文神庆笑道:“想来这次的教训冒乌顿汗王和阿巴齐自会记在心头,不敢有忘!” 宇文芳清凌凌的目光扫向暌息,深深看了眼这个浓眉拢起似山峰,深邃沉幽的大眼隐着咄咄,面容最是肖似佗钵的三王子,心内暗暗点头: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为了左夫人,倒是沉得住气。 感受到宇文芳的视线,暌息迎视而去,只看到收回视线的宇文芳似心有沉吟状,若有若无的又扫她一眼,瞳子里映着她精致绝美的如玉容颜,脑中却浮现出郡主宇文姿,那个眼底里藏着杀意,翘着尖俏的小下巴,昂着曲线优美的脖颈子,像个骄傲的天鹅般对他爱搭不理的小女人…… “如此,甚好,甚好。”对暌息王子的代为回应,宇文神庆略颔首,白胖的脸上一脸欣慰,只看得冒乌顿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恨得直磨牙。 佗钵盯了眼忍气吞生的冒乌顿,心内暗暗得意: 很好! 阿巴齐那小子也是该得些教训了,平时张口闭口他们土库族,土库族怎么了? 再兵强马壮那也是他佗钵手中的一把刀,别说是他,他老子冒乌顿也得乖乖听令行事! 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冒乌顿也好! 阿巴齐挨了鞭子,左夫人冒乌顿是彻底同北周人对上了,送亲使团一走,千金公主的处境也就艰难了,到时还不得巴巴的奉迎他,求得他庇护? 想到骄傲如宇文芳也会上赶着温柔小意,曲意迎奉他,佗钵心内就感愉悦。 既然该罚的已做了处置,自是要步入正题,当佗钵说到左夫人的病和用药时,听在耳的宇文芳乌浓柳眉微拧,明澈皎皎的杏眸看着佗钵,似欲言又止。 见状,佗钵神色有些难看,毕竟是突厥的大可汗,最不喜被人讲条件,尤其还是日后要伺候他的女人,他声音也重了几分:“千金公主,那个叫池安儿的小宫女说的很清楚,左夫人的病能治,药也在你手上,治好左夫人的病应该不是难事吧?” 那满满几十车的嫁妆中,只那几车药材补品不曾令佗钵上心,由着千金公主自己派人打理他也不曾过问,不成想却是大大有用。 “哼,女人最是善妒……”冒乌顿盯着宇文芳,语出不善,虽话说一半,暗指何意,在坐的心知肚明。 被指善妒的宇文芳也不生恼,语出悠然:“冒乌顿的亲妹子左夫人是否善妒,本公主不好言说,至于本公主,不说这容颜,身份地位尊贵如我,又何需妒不如我之人?” 冒乌顿张了张嘴,想出言讥讽,可张了嘴,却是无言以对。 深深看着容颜艳明如玉,神色淡泊从容却难隐骨子里流泄而出气势风华的宇文芳,佗钵浓眉挑,眼底里含了欣赏,他的女人,就该有能配得上他的气场,虽然有时这女人骄傲不驯的气势令他心有郁闷。 “大可汗,”宇文芳不再理会兀自憋气的冒乌顿,只看向佗钵,“池安儿被掳走后心有惊恐,又被阿巴齐少主的剥她皮做风灯之言所吓匪浅,有些话,惊恐之下没来得及细说,被救回来之后心绪安稳了,这才一一道来。” 在坐的立时瞪起了眼,这是话中有话啊。 连冒乌顿也忘了憋气,直勾勾盯着宇文芳。 宇文芳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池安儿说左夫人的病,其实是中毒!” 中毒? 暌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自己的亲娘他如何不知,一向是左夫人给别人下药,没想到竟也有被动了手脚的时候。 “中毒?你是说中毒?”佗钵不敢置信。 “既然左夫人掳……哦,若然左夫人信得过池安儿的医术,那池安儿之言想必她也是信得过,”宇文芳悠悠道,“池安儿言此毒有一名,为‘火肤如’,是一种名为‘火链’的毒蜘蛛咬噬而致。” “她说此毒蜘蛛细小若蚊,只生长在西域安息国的密林里,极为稀少罕见,离开安息国的密林,若要存活,只能特意饲养。” “也就是说,”宇文芳扫过一众人变化不定的脸,沉了声音,“左夫人中毒并非意外,实是人力所至。” 池安儿不对左夫人详说,自是将主动权交到了宇文芳手中,此时宇文芳揭露真相,实是心有忌惮,这人能对左夫人出手,它日会不会对她出手? 既然心生了不安,还是彻底查一查,将人揪出来的好。 日后若有人跳出来指是“火链”毒蜘蛛,她也不会落得个有意隐瞒之责。 且,谁敢说这不是左夫人自个儿做的局引她上勾呢?借治病之机扯上她的手下,继而坑她……先行道破,小心些,总是好的。 “还有,池安儿说左夫人之毒,可治能治却是不易根治。”宇文芳叹息出声,微微摇头。 “什么叫不易根治?”佗钵倒是抓住了重点,“生了病,能治就治,不能就是不能,怎么还不易根治?” “不易根治,实是根治的药材太过难觅,”宇文芳甚有耐心道,“池安儿现在配的药,也不过是暂时治好左夫人的脸,若是不能去根,难免有毒性复发的一日。” “你是故意的!”性子暴躁的冒乌顿一听不干了,他儿子被下令抽打三十鞭,他宠爱的女人的亲妹子抽五十鞭,他这个土库族汗王面子里子都没了,结果换来个‘不能去根,毒性复发’,忍不住的他凸努着眼珠子大吼出声,“你根本就是故意让那个宫女不治好左夫人的脸!如果左夫人脸毁了,最高兴的就应该是你,你就可以霸着大可汗了!” “冒乌顿汗王慎言!”长孙晟上前一步怒道。 她是如此想的? 她真想霸着他? 若真如此,看来她还是心里有他的,可,可能吗? 感受着佗钵复杂质疑的目光,宇文芳凉凉道:“冒乌顿汗王,你如此说,又将那些伺候大可汗的女人置于了何地?难不成,之前就只左夫人一人服侍大可汗不成?” “本公主也非医者,不过是转述所知而已,若是冒乌顿不信池安儿之言,大可另请高明!” 宇文芳款款起了身,拂了拂凤氅上浅浅的褶子,做出欲抽身而去袖手旁观之态,淡淡道: “池安儿年纪轻轻,医术尚浅,给本公主请个脉调理身子倒也罢了,横竖好坏皆由本公主自个儿担着,可左夫人是何人呐,毕竟是伺候大可汗之人,尊贵如她,我原就不太放心资历尚浅的池安儿为她医治,既然冒乌顿汗王有此疑,如此,还是请冒乌顿汗王另请高明,也免得日后出个什么错漏的,池安儿她个小宫女担责不起!” 宇文芳冷笑,一字一句道:“本公主更担不起冒乌顿汗王口中的故意之责!” “大可汗,公主,”不及众人反应,长孙晟眸光闪了闪,已沉声道,“正如公主所说,池安儿年纪轻轻,为左夫人治病恐为不妥,万一出个差池,她担待不起!” “且为左夫人治病的巫医们已经医治了段时日,想来对左夫人病情已是了若指掌,理应还是由他们医治为好,中途换人,不妥!” 宇文芳颔首:“长孙大人所说甚是,大可汗,既然已无它事,千金先行告退。” “千金公主请留步!” 暌息王子怎肯让宇文芳置身事外,巫医若是有用,左夫人何置于容颜尽毁! 且不是病,是毒!巫医连个毒都认不出来,指望他们?暌息王子自己都摇头。 狠狠盯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冒乌顿,暌息上前又恭恭敬敬的对着宇文芳行了个抚胸礼,言词肯切,中心意思无非是请宇文芳施药,让池安儿大胆的医治,便是不能去根,先让左夫人的脸能见人也行啊…… “父罕,您的意思呢?” 暌息说完自是要扯上大可汗为他助阵,果然,佗钵自也是此意,至于根治的用药,只要池安儿出了药方,他再想办法让人寻来买来就是! 作出是对方上赶着求医姿态的宇文芳见好就收,语气郑重道:“大可汗,‘火链’毒蜘蛛之事,还请大可汗详查,今日是左夫人受害,只怕它日另有人受害。” “千金公主说的不错!查,马上查!”佗钵瞪了眼,立时传令大肆搜查,王庭内不得有遗漏之处,誓要将饲养‘火链’毒蜘蛛的人抓出来。 佗钵倒不是个笨的,立时想到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着重强调搜查伺候他的女人们的住所…… 冷眼看着的长孙晟不以为然:之前的刺客、诡异血祭祭坛……哪个不是搜的人仰马翻?可有何用? …… 出了牙帐的宇文芳,淡淡的看着又兵戈声起,如狼似虎扑向各处搜捕的佗钵亲兵,转了视线,微仰头,眯眼看了看阳光正明媚的蓝天白云,湛蓝无际的天空,若莹莹蓝宝,清透干净不染尘埃,天高疏阔,却也无法令她沉郁的心绪轻松起来。 转过视线,苍茫大地,沃野千里,望断来时路,不见那清冷的颜:听说他去了漠河城,虽不过短短几日,总觉已恍若春秋,不知他去所为何?人又何时归? 唇边忽泛了抹苦笑:怎又想起了他? 心内喟叹一声,眼波流转处,水汪汪的皓瞳已隐现怅然。 正往这边来的“尔伏可汗”摄图不觉缓缓停了脚步,凝望着那如画的人儿怔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渡过此劫 执护卫之责的安加利拆眉宇敛,不动声色扫过“尔伏可汗”摄图,眸色微冷。 感受到凝在脸上的目光,宇文芳眼波轻动,顺势望去,正撞进不远处摄图光星灼灼的深褐色瞳子里。 摄图这几日未出现在人前,皆因妹子思依一直深陷昏迷中不醒,此刻再出现在人前时,明显眼下挂了青,更显了几分睡眠不足后的憔悴。 自将思依从诡异血祭祭坛上救回,初时,一心惦记着从思依嘴中获知些什么的佗钵和大喀木还急火火的差巫医救治,萨满们上门大跳驱邪舞为思依驱邪招魂,意图将人救醒唤醒。 毕竟,诡异血祭祭坛上只她一人活下来,可眼见能用的办法用了,思依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除了安慰摄图几句,也别无它法。 …… 自得知是冷天奴几番出手救下的宇文芳,长孙晟就起了结交冷天奴之心,然冷天奴几次出手相救却是不肯张扬,既然对方有意低调行事,虽不知因由,他却也不好大张旗鼓的上门以救公主为由头表示感谢攀交情。 而宇文神庆则更对“尔伏可汗”摄图另眼相看,毕竟是统领突厥东部疆域拥兵自重的“尔伏可汗”,又是佗钵止兵戈行联姻之策的铁杆拥护者,这人若是亲近北周,自是好事一桩。 还有他身边的权谋之士冷潇雨,这个人,也得好生加以笼络才是! 只可惜,对于北周送亲正副使有意无意的示好,冷潇雨是全然无动于衷,虽坦言自己乃北周靖州人氏,然面对北周官员,言谈却不卑不亢笑容得体,行事滴水不露,没有敌意也未加亲近,根本探拭不出他心内所思所想半分。 而“尔伏可汗”摄图,倒也不似那些鲁莽喊打喊杀的突厥武人,言谈间也颇为得体,可心性却警惕得很,与之相交,也只能流于表面,无法深入。 知思依情况后的宇文芳,不仅大大方方的请曹御医带着医女前去诊治,还送了许多珍贵补品,因“施运改咒”之事心神不宁的佗钵自是没有意见,若是曹御医能救醒思依让她开口讲话,他求之不得。 可惜,曹御医也只能判断出思依身中奇毒,乃是传自西域边曼的“仙子毒”,至于如何解毒救人,他却是束手无策,因他也只是在一本偏门的奇毒录中看过中此毒后的种种症状记载,却并没有解救之法,更未曾真正接触过“仙子毒”。 …… 见宇文芳一对明澈皎皎的杏眸看过来,回了神的摄图大步上前,行了个抚胸礼,声音朗朗道:“摄图见过千金公主。” “尔伏可汗有礼。”宇文芳亦微屈膝回了福礼,对方的身份相当于异姓王,她自不好生受其礼。 摄图再抬头时,瞳子中的灼灼之光早已隐了去,一脸真诚: “千金公主,多谢你让曹御医来医治我妹子,公主的这份情,摄图记下了。” 闻言,宇文芳目露憾色,叹道:“尔伏可汗言重了,我虽与思依姑娘只见过区区几面,并未多有交集,可也印象颇深,思依姑娘清美可人,听闻性子又是极好的,如此佳人儿,惹人堪怜,只可惜,便是曹御医也未能救醒思依……” 注意到摄图神色显了黯然,语气一顿,转而又道:“思依姑娘虽有此一劫,却终还是逃过了血祭,想来思依姑娘本是福泽深厚之人,此次也定能有惊无险,渡过此劫。” 她如泉水淙淙的清甜之音响在耳边,流过心头,不动声色的摄图点头:“千金公主所说不错,冷先生也是如此说,思依没死在血祭祭坛上,已是侥幸。” 这人话说,还真是直爽。 宇文芳似想到什么:“尔伏可汗,我身边有个小宫女,虽资历远不及曹御医,可她倒是诊出了左夫人所中的‘火肤如’之症,若是尔伏可汗信得过,我便让她去看看思依姑娘的情况,便是她也束手无策,可多一个人诊治,总是好的……” 火肤如? 摄图眸光微闪:他在佗钵部自有眼线,左夫人的病情也早有所知,当时冷先生便怀疑是被“火链”毒蜘珠所咬,中了“火肤如”毒,可事不关己,他自是不会上心,而且若左夫人死了,冒乌顿算是在佗钵身边失了一个得力的助力,对他,是好事! 冷潇雨会治病救人,却从不对外宣扬,对摄图也只说是年轻时镖行天下,常受伤之故自是上了心,学了些许自救的本事而已。 “尔伏可汗意下如何?” 摄图虽是心有所想,却不过是瞬间之事,闻听宇文芳问他,摄图心有暖意,不管宇文芳是真心实意或是另有所图,多一个人为妹子诊治总是好的,虽然,他认为这个小宫女医术绝不会高过冷潇雨。 “摄图替我妹子思依多谢千金公主。”摄图学着冷潇雨,向宇文芳行了个揖手礼,以表达心内感激。 宇文芳浅浅而笑,伸手虚扶:“尔伏可汗客气了。” 摄图抬起头来,见宇文芳唇边尚挂着那抹清浅笑容,若一缕春风过,那张艳明如玉的颜绽开了芳菲,眉眼间不失端庄的她,被这一抹春风拂过,更透了股潋滟妩媚之色,当真是一笑自风流…… 摄图恍了神,被陷在了那抹春风中难以自拔,如狼的本性却突然察觉到钉在他脸上的如刀目光,不过片刻恍神,立时回了心智,冷眼望去,只看见安加利拆都尉正移开了视线。 马蹄声急,一袭黑色软甲的肖念纵马而来。 “吁——” 人到近前,翻身下了棕色骕骦马。 肖念这几日在远离王庭外的北周虎贲精卫所在的驻地,送亲正副使都在王庭,他这个送亲使团的虎卉都尉自是要同虎贲精卫们在一处,以防出了变故。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突厥人不放心,他更不放心,不放心没有上官镇着的虎贲精卫被突厥人使诈害了去。 “肖念见过公主。”大步上前的肖念抱拳行礼。 “肖都尉免礼。” 看着肖念额头沁出的细密汗滴,显然他来得急,宇文芳心内暗道:估计他也是听到了昨夜左夫人的掳人一出,这是不放心赶了来啊。 “公主,您没事吧?”肖念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宇文芳,他本是京师出了名的纨绔,又在军中历练多时,爽朗豪气自生,没有那许多礼教顾忌。 见宇文芳安好,似放了心,可语气不善,黑着脸道,“末将听说昨夜左夫人派兵掳了公主身边的宫女池安儿,那个阿巴齐还挥刀相向,口口声声要长孙副使的一条命……” 见肖念不假掩饰的愤怒,甚至还迁怒的冷冷瞪了眼与此事毫无瓜葛摄图,宇文芳眸光含着温色,却忍不住欲抚额: 这位肖都尉,刚出京时她便觉察出他并不待见她,可却一路忠心耿耿的执护卫之责,之后刺杀袭杀之事频发,他对她的态度倒是有了变化,不再含着讥诮冷着眼看她,如今人在突厥,越发对她的安危上了心,这位肖都尉,还真是个有趣之人。 “肖都尉,”当着摄图的面,在肖念失言之前,宇文芳打断他,“昨夜之事皆是左夫人手下的哈纳云私自所为,她得知池安儿医治过将死的鹰奴,认为她医术甚好能治好左夫人的脸,便私自带兵将池安儿强掳了去,至于阿巴齐……” 宇文芳神色微凉:“他对北周送亲副使不敬,方才大可汗刚作出了处置:阿巴齐鞭笞三十,吐罗古将军执鞭;哈纳云已受鞭笞百下,再追加五十,冒乌顿执鞭;左夫人因病缠身且不知情,软禁,无大可汗令不得出。” “如此,大可汗已给了受辱的北周送亲使团一个交待,肖都尉不必再耿耿于怀,此事,到此为止。” 肖念虎目精光闪,在宇文芳沉静皎皎的瞳子注视下,敛了身上杀伐之气,沉声道:“有公主和送亲正副使在,末将自不敢置喙。” 心内则暗自盘算,唇边滑过一抹邪笑,快得不易人察。 “公主,王庭里是不是又有事发生?”肖念转眼看向不远处一队队匆忙而过的突厥兵。 摄图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兵丁在大肆搜帐,还未及出声问状况的他也正纳闷着。 宇文芳淡淡道:“大可汗下了令,全面搜查,搜查以“火链”毒蜘蛛毁了左夫人脸之人。” “毒蜘蛛?”肖念一怔。 摄图亦适时的作出惊讶状。 身后脚步声自牙帐传出,帐帘上面所悬的厚重铜玲发出沉闷声,说话声中,帐帘声响,佗钵等人走了出来。 见声称身子乏了先行告退的宇文芳站在那儿,闻得声音回眸,回眸间唇边一抹清浅笑意,一笑百媚生,佗钵不由眯了眯眼,再看向肖念和摄图时,莫名的沉了脸色。 ********* 下巫毒主意被否了的宓被叶舒打发了出去办事,此刻,缩在自个儿小毡帐中的她屈膝坐在破旧的毡毯上,沾有泥土的两手无力的搭拉在膝盖上,小脑袋抵在双膝上的两手背,看不清她掩住的面容。 此时的宓,正兀自难过伤心,主人虽不怨她,可她却更心有难过,主人绝望的目光,隐忍不落盘桓在眼眶里的泪,令她扎心:都是为了她,可她却无以为报! “你们搜这边!” “都查仔细了,地缝也不能放过!” “那东西毒得很,找到了绝不能用手碰!” “……” 外面嘈杂声乱,回了神的宓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骨碌起了身,刚想跑出去看个究竟,帐帘一挑,一队弯刀出鞘的兵丁闯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岂不两全 闯进狭小寒陋毡帐的为首小队正,抬手就将正冲过来的宓拔拉到一边,高扬着脑袋,中气十足大声道: “搜!” 一队如狼似虎的兵丁们立时四散开来,摔摔打打,挑挑戳戳的搜寻扒拉开来。 “不,别动我的东西……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宓神色惶恐,强忍心头惧意,抖抖嗦嗦的扯了下小队正。 大刀金马督视的小队正一脸凶煞,瞟着颇有几分姿色的宓,隐下瞳子里的色欲,拎了拎手中刀,肃色道: “少啰嗦,不想因抗大可汗令被宰了的话,一边儿呆着去!” 被那寒光闪闪的刀刃闪了下眼,宓咽下到嘴的话,战战兢兢退到一旁,无助的看着简陋的毡帐被翻的七零八落,薄被毡毯被掀,连地上覆着的几乎没了毛的破毡毯也被利刃划成一道道挑在一边,脚下更被刨了一个个的大坑,几近掀了一层地皮…… “有发现!”一个兵丁大声嚷嚷。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地底下有个人为所造的小坑洞,半个巴掌大的一乌涂涂的金属小匣子正埋在里面。 小队正霍地盯向脸色煞白的宓:“这是什么?” 宓嘴唇轻动,却是颤动着发不出音。 那是他父亲千方百计藏下来留给她的,沦为奴隶最艰辛的时候也没有拿出来,只希望有一天会帮到他唯一的女儿。 眼见宓神色变,小队正了然,笑得狰狞:这些亡族之奴,还真是不老实! 一挥手,两个兵丁已将宓双手拧在后,押着她跪趴在地,宓似乎被吓傻了,只抬头死死盯着那只小匣子。 “你,将东西拿出来!”小队正吩咐一个小兵。 “慢慢打开!别被咬到!” 宓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事发了! 显然,这些人是奉大可汗之令来搜“火链”毒蜘蛛的! 帐帘忽的一响,阳光倾泻而入,映着进来的芊细身影,将她一身的素淡襦群染了一层亮闪闪金色光晕。 “叶舒夫人?” 小队正目光闪了闪,不见得有多尊重的向她微弯了弯身行了个抚胸礼。 “夫人,夫人……”声音含着哭腔的宓挣扎开来。 看了眼被四只大手死死押跪在地,以屈辱姿势脑袋几乎触地的宓,叶舒冷冷道:“这位小军爷,我的女奴可是犯了什么事?为何抓她?” 小队正轻蔑的瞟了眼宓:“为何抓她?叶舒夫人,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转而瞪向那个动作有些僵硬的小兵,喝道,“打开!” 待看清那个被起出来的小匣子,叶舒目光微变:已有一队突厥兵搜了她的毡房,自然是一无所获,放心不下宓的她匆匆赶来,却正撞上这一幕。 已戴上皮质护手的小兵小心翼翼打开条缝,匣内没有反应,更无半点声响。 > 叶舒摇了摇头,眸色微凝:“他不是针对我们,我来时,瞧见那些兵丁到处搜帐,应该是大可汗得知是‘火链’毒蜘蛛伤的左夫人,所以才会下令大肆搜查,宓,自今日起,你机灵着些,留意着千金公主那边的动向,我总感觉还有事要发生。” “你身份低微接触不到千金公主,那便从她下边伺候的人着手,小鹰儿宝儿,还有各个伺候大可汗的女人手下的女奴们,长着耳朵多听着些,总不至于咱们耳目闭塞。” “你将那顶珊瑚串珠冠拆了,平日里身上就拿着些珊瑚珠子,不必心疼,和各处的女奴下人们攀交情时,该送的时候就送,总会有用的……” 宓使劲点头:听主人的话,总是没错的! “主人,是千金公主对吗?一定是池安儿告诉了她,她又告诉了大可汗,”宓也不算个笨的,倒是想明白了一这点,“如果左夫人毁了脸,不是对她有利吗?可她为什么要帮左夫人?” 叶舒心有沉吟,轻声道:“今日能毁了左夫人的脸,它日又何尝不会毁了她的脸。” “可我不会这么做的,左夫人一直纵容那些女人欺负糟践主人,我恨死她了,”宓急道,“得知大可汗派出求亲使要迎娶北周的公主为‘可敦’,她气不过,却将气撒到了同为中原人的主人的头上,要不是她故意挑唆险些害了主人性命,我也不会悄悄放出‘火链’咬她!” “可我不会害千金公主啊,她又没伤害过主人。” 叶舒唇边一抹无奈:“可她不知道啊。”便是知道了,怕是也不会相信吧。 ******** 当冒乌顿听肖念大咧咧说要去观刑,险些一蹦三尺高。 顶着冒乌顿一双杀人利目,肖念似全无所觉,只一本正经道: “大可汗,既然有行刑的,总要有监刑的,掳的是公主的人,拔刀相向的是我北周朝的命官,便是没有监刑的,我肖念也要自请去观刑,”肖念睨向两眼珠气的通红的冒乌顿,“犯事的是儿子,是妻妹,冒乌顿汗王手下留情,我倒也不奇怪。” 一直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摄图扫了眼肖念,心内暗笑:冒乌顿汗王,难得,你也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看了眼脸带了些许纨绔相的肖念,宇文芳忍俊不禁,却也出了声,温言细语着:“肖都尉慎言,大可汗既令吐罗古将军执鞭,本公主自是信得过。” 话语一转,宇文芳一对儿明澈杏眸又看向佗钵: “大可汗,千金知大可汗对左夫人情深意重,必会对她的病情心有牵念,如此,我已令池安儿取了所需的药材,想来此时药已煎好,可让她一柔弱女子去复诊送药……”声音一顿,似有似无的瞟了眼冒乌顿,“我也实不放心,不若便由肖都尉陪同,既送了药,又观了刑,岂不两全?” “还是千金公主想的周到,就这么办吧!”佗钵点头,人家药都准备了,他还有什么可阻止的,且,他本就想给阿巴齐一个教训,肖念去观刑,正好! 心有不甘的冒乌顿想说什么,却只能暗暗磨牙无可奈何,心内暗骂:宇文芳,你不就是拿药说事嘛,等着,等我妹子脸蛋儿恢复了咱们再算这笔帐! 长孙晟本想说什么,可嘴唇微动,却终没出声:有肖念在,池安儿的安危,还是有保障的。 冒乌顿和暌息先行一步,眯了眯眼瞅着他们打马而去的背影,肖念唇边一抹似笑非笑:这是急着回去准备了?行,左右我不会让你儿子逃了这三十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捂热了你的心 “什么?大可汗下令抽我三十鞭?” “还让吐罗古执鞭?” “你还让我乖乖受了这三十鞭?你到底是不是我老子?” 不愧是父子,同冒乌顿一般,阿巴齐立时乍了毛,气得跺脚直蹦,敦实的身子落地“呯呯”闷响,无不显示他的愤怒和不敢置信。 “我不干!” “凭什么!凭什么要打我三十鞭?” “我是你儿子,土库族的少主,你就看着你儿子挨抽啊?” 冒乌顿自是心疼儿子,黑着脸心有郁闷,朝黑纱蒙面的左夫人重重“哼”了声,却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是大可汗令,他便是再心有怨言,也是无可奈何,谁叫他儿子刀砍送亲副使,他妹子中毒有求于人呢! 暌息王子本还对这位小表弟有些许愧疚,见鞭子还没上身呢阿巴齐就已经开嚎了,不由皱眉冷冷的睇他一眼:凭什么?就凭这是大可汗令! “阿巴齐少主,你就别为难汗王和左夫人了,你挨了抽,他(她)们心里也不好受啊,不就是三十鞭,我还要挨五十鞭呢。”哈纳云初时吓得白了脸色,可一听是冒乌顿执鞭,立时定下心来,这抽法可是有技巧,只看掌鞭人下手轻重了,有时听着鞭啸凄厉,兴许连皮儿都没破呢。 想到这儿,她朝冒乌顿投去个讨好的笑脸儿,这张脸,浓黑长眉,大大的眼睛,带着些许草原红的肤色,虽不及她姐姐的一半美,可珠圆玉润的也颇有几分姿色,更别说眉眼间还有着几分相似。 肖念故意说冒乌顿对妻妹下不去手,不过是意在挖苦,哈纳云的姐姐只是伺候他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虽极是得宠,可却不能跟妻相提并论。 那满含讨好笑容的大眼睛亮亮的,眨呀眨的,肉肉的红红的嘴唇泛着光泽,似美味烤肉上冒着香气的油光光油脂,冒乌顿看在眼里,顿时将儿子的怨怼抛开,心内似猫抓痒痒: 这个女人,怎么越长越诱人了?像美味多汁的浆果,又像烤得喷喷香的流油烤肉,真想抱着啃上一顿,要不是将她放在左夫人身边有用,一准儿将她收了回去。 两人间的眉飞色舞看在阿巴齐眼中,无异于火上浇油,想也不想猛抽出腰间弯刀,怒指哈纳云:“你竟敢当着我面勾引我老子,你找死!” “汗王救我……”分明是有把子气力,敢持刀与独狼拼的女勇士,却一派无助状张着两手,含娇带羞的满脸惊恐直往冒乌顿身边躲。 气得阿巴齐一个挥刀砍来,却被冒乌顿抢上前,极是干脆利索的几下子卸了手中刀,喝斥道:“臭小子,有话说话,不准动她!” “你还帮着她?”阿巴齐气得脸通红,却知还真不能砍了她,她姐姐是他老子最宠爱的女人,还是他娘对付其它女人最顺手最得用的一把刀,砍了她,她娘手中的这把刀还不得反噬啊。 “你儿子都要挨鞭子了,你还帮这个女奴?”阿巴齐吵吵着,“要不,你想办法让吐罗古抽她,你抽我。” 既然大可汗令不可违,总要想办法将这顿鞭子躲过去。 “汗王……”见阿巴齐打着这坏主意呢,哈纳云不干了,一挺胸,骄傲直颤,晃得冒乌顿有些眼晕,“大可汗下令吐罗古将军抽阿巴齐少主,就是不想汗王你手下留情,一定也是为了做给千金公主看的,要不千金公主会痛痛快快的将药材给了池安儿?” 哈纳云边说边故意看向左夫人:“要是汗王违抗大可汗令,阿巴齐少主是没事了,可千金公主要是拿这件事不依不饶的,再不给药了怎么办?”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一闪,走上前,叹了声气,摸着乍毛的阿巴齐,似安抚,似承诺:“这三十鞭,姑姑绝不会让你白挨,待姑姑恢复了容颜回到王庭,自会为你撑腰,到时,你想要什么没有……” “哟,好热闹,寡人可是来得不是时候?” 一行人往这边来,为首者,唇边一抹悠然笑意,一袭雪蚕冰缎银绣盘龙直缀,银丝所绣盘龙于胸前彰显着尊贵不凡,流云飞龙金冠束起一头飘逸黑发,人缓步而来,神色安静详和,却难隐眉宇间的傲然…… “北齐国君?” 乌涂涂瞳子泛着幽光的左夫人脱口而出。 哈纳云一双瞳子亦粘在了高绍义的脸上,看惯了草原上粗鄙的汉子,中原这些斯文贵气的美男子自是惹人心动,可…… 末了,哈纳云心内暗暗嘀咕:好看是好看,不过还是不如鹰奴入她的眼。 ********* 此次池安儿再去左夫人的驻地,可全然不同于上次被强掳的狼狈。 “你会骑马?” 肖念看着池安儿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忍不住问出声。 “是,奴婢家中有匹老马,小时候跟着父亲学的。” “会医术,会骑马,池安儿,你还会什么?”肖念似笑非笑看着她。 对方虽笑着,可这笑容分明是冷的,池安儿脸色泛了白,似是生了紧张,嗫嚅着:“奴婢,奴婢……” “好了,你别吓她了。”已走上前的长孙晟睨了眼唇边含着纨绔邪笑的肖念,又转向池安儿,声音温和,“别担心,这次有肖都尉和吐罗古将军在,你只管放宽心为左夫人治脸便是。” “是,奴婢知道了。”在马上的池安儿不能屈膝行礼,却也弯身向他作势一福,再抬起眼眸,水灵灵的杏眸波光轻动,含着感激。 肖念没再言语,只是深深看了眼长孙晟。 池安儿背着药囊,小药罐挂在鞍侧,又看看左侧身着黑色软甲,收了笑容一脸沉冷的肖都尉,再瞅瞅右侧的吐罗古将军和一队突厥兵: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呢? 于她,左夫人和阿巴齐无异于毒蛇猛兽,去那凶险之地能有肖都尉在旁保护,她,求之不得! 当池安儿一行人到达左夫人养病所在的虎丘时,已过响午,左夫人正在几个女奴的陪同下遛弯消食呢。 “她,她……”她竟然会骑马! 披头散发,脸上布着道道血痕,全身破衣烂衫血染,看上去整个血糊糊的哈纳云正透过帐窗悄悄往外张望,她忽的惊愕出声,忙将垂落在眼前的一缕乱发撩开,紧紧盯着一袭淡淡水绿宫裙的池安儿纵马而来。 马蹄扬起的飞沙走石散去后,众人下了马,池安儿亦敏捷的翻身下马,一抹娇俏的身姿,却似在马上演练了千万遍,动作娴熟从容。 注意到池安儿从马鞍上取下药罐,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一亮,掩在黑纱下的神色露了欣喜。 肖念虽不喜左夫人,可还是按照应有的礼节向对方见了礼,吐罗古将军亦向左夫人行了礼,抬头看,却没看见阿巴齐,心内暗道:阿巴齐,不是跑了吧? 阿巴齐是想脚下开溜,可冒乌顿虽是莽人,可到底知轻重,哪由得他跑。 偷窥着的哈纳云,一脸的不可思议:“池安儿她,她不是不会骑马吗?” 虽两眼看得真,可她似乎仍无法将眼前人同那个手抖腿颤,动作笨拙爬不上马背,且摇摇欲坠几次三番险些落马的那个笨丫头池安儿扯上关系! “好啊,这个狡猾的中原女人,她骗了我!” “鹰奴,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些中原女人,她们一个个比狐狸还要狡猾!”哈纳云气哼哼的转过脸看向鹰奴。 听到池安儿来了,被锁在毡榻上的鹰奴初时瞳子里喜悦的光星闪,然不过片刻,眉宇间已深锁,锁了忧虑,见哈纳云看过来,冷冷道: “你也不比她差,看你这一身伤,还真是重!” “你个没良心的,”哈纳云顾不得再偷窥外面的光景,腾腾跑到他跟前,池安儿给他下针和服用的药物极是有效,虽伤重依旧,至少,命是保住了,只是脸色还是苍白一片,她俯下身,嘴开合间,热气直往他脸上扑,“你以为我主动揽下这得罪人的差事,巴巴的跑去掳来池安儿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掳了她来为你治伤!” 见鹰奴扭脸欲避开她的唇,她索性两手捧住他的脸,令他不得不对上她灼灼的瞳子,灼灼的目光中忽就含了些许畏惧,她讷讷着: “鹰奴,我就要挨五十鞭子了,这次是真的,是大可汗下的令,还有那个叫肖念的北周送亲虎贲都尉观刑,我……有点儿害怕。” 黯然的声音失了方才的理直气壮,一张显丰润的脸显了可怜,可怜兮兮的望定鹰奴,鹰奴眸色微滞,缓缓闭了眼,神色淡淡,摆出一副不想看不想听的姿态。 哈纳云怔怔看着捧在手中的这张脸,苍白俊美、无情冷酷…… 良久,失望的松了手,无力的叹了口气,其实她心内早已有盘算: 冒乌顿只一个独子,只待姐姐给冒乌顿生下儿子,姐姐就有了足够的资本与那个女人抗衡,如果嚣张跋扈的阿巴齐有个“意外”,姐姐的儿子可就是冒乌顿汗王唯一的儿子了,到时,凭着姐姐的枕边言,求得冒乌顿同意从左夫人手中将鹰奴和她要了回去,在姐姐眼皮子底下,谁还敢欺负她和鹰奴? 到时,她就美美的和鹰奴过日子…… 可惜,她盘算得美,鹰奴却始终对她冷冰冰的,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哈纳云又闷闷着叹了声气,末了,伸手仔细的将毡毯给鹰奴盖好,刚起了身往外走,身后传来鹰奴虚弱依旧的声音: “吐罗古是大可汗的心腹,下手自是有分寸,至于肖都尉,他关注的该是阿巴齐,要计较的也是针对阿巴齐,不会对身份卑微的你上心,就算知道冒乌顿汗王对你手下留情,也不会太过计较。” 哈纳云霍地扭头,蹭蹭跑了回去,一张脸乐开了花,惊喜道:“鹰奴,你在安慰我?你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见鹰奴垂了眼帘不再搭理她,她也不觉无趣,只笑呵呵着:“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捂热了你的心。” 听到外面的人在找她,哈纳云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眼鹰奴,蹬蹬往外走,脚步声都透着欢快,鹰奴忍无可忍,复又睁开眼:“哈纳云,你最好还是等着他们找到这儿把你抬出去。” 一个挨了百鞭浑身血糊糊的人,活蹦乱跳的窜出去,他都替她害臊。 哈纳云会意,立时停了欢快的步子,回过身笑嘻嘻的直点头:“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就等着他们来抬我,鹰奴,你真好,我就知道,其实你是喜欢我的。” 鹰奴重重闭了眼,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还是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啵”的一声,嘴突然被重重亲了一口。 “你……”鹰奴霍地睁开眼,怒意闪过,满目警惕。 心满意足的哈纳云已退开来,摸着尚存着他微凉柔软气息的双唇喜滋滋道:“鹰奴,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可说了就是说了,怎么能当没说呢。” “哈纳云,你又欺负我们族长!”愤怒声起。 又欺负…… 鹰奴眼角微抽:这话听着怎这么扎心呢! 正进帐来的执失律恰撞见方才族长被偷亲的一幕,气急怒道,抢上前,一把推开哈纳云,全然不知族长正扎心呢,愤愤着:“有我在,你甭想再欺负我们族长,甭想再逼我们族长……” 哈纳云不屑的白他一眼:“皮子又松了是吧?我刚把你从地牢里捞出来,你就这么报答我?去,找几个人过来,把我抬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活得不耐烦了 帐外,紧张气氛凝结。 “北齐国君。” 见暌息王子陪着高绍义现了身,吐罗古将军礼节性的行了个抚胸礼。 这位,可是大可汗牵制或者说是来日挥军中原的重要“盟友”,表面上的尊重是必要的,虽然这会令在场的北周人难堪。 明知他是遵大可令来的,同来的还有北周的肖都尉,暌息王子怎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让他们二位对上了? 高绍义微笑回应,似没看见吐罗古目光中的不安。 池安儿虽不知政事,可却也知高绍义的大名,眼前这位举手投足间洒脱雍容的公子,就是在中原大地上与北周争雄,最后兵败马邑之战仓皇逃去突厥的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 站在此的高绍义,非但没有丧国的颓废之气,却眼亮瞳清目光烁烁隐着高深莫测,唇边更是一抹清淡悠然自信的笑意,在一袭雪蚕冰缎银绣盘龙的直缀衬托下,华贵中不乏温润的儒雅之风。 怔怔看着突然现身的高绍义,再瞅瞅他身旁含着玩味笑意,一副作壁上观的暌息王子,池安儿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肖念神色一紧,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剑,在佗钵面前不能佩带兵器,在王庭外可没这束缚。 虎目精光闪的肖念紧盯着高绍义,心内暗道:就是这亡国之君,不老老实实的找个地儿猫着本本分分渡过下半辈子,非要和突厥人搅和在一起谋求复国,妄图借蛮夷之力祸乱中原,该杀! 北齐虽已亡国,可亡国之君高绍义还活着,人活着便是不定的变数,尤其大批北齐军民在马邑之战后跟着高绍义逃去了突厥,且继续拥戴着这位亡国之君,谁知哪天窥视在侧的高绍义会不会再举兵杀回中原谋求复国? 宣帝虽希望趁着突厥同北周结姻亲之盟时将高绍义除之而后快,无奈佗钵却不肯松口,只道高绍义是他的客人,他与高绍义乃君子之交,早已答应保他不死终老漠北草原,堂堂漠北草原的大可汗既已做了承诺,自是不能背信弃义。 如此,便是北周的和亲公主已至突厥王庭,高绍义仍继续悠哉的过他的流亡生涯。 似无所觉肖念的虎目咄咄,高绍义的视线落在池安儿的脸上,“好个清美娇俏的小女子!”心内一声暗叹,却不动声色扫视着,扫视着这个似乎起了局促的北周小宫女,忽开了口,声音虽温文尔雅,却自有一股倨傲气势: “原来你就是池安儿,就是你诊出左夫人中了‘火肤如’之毒?” 池安儿正犹豫着该不该回应这位敌国之君之际,似乎对她起了兴趣的高绍义却已信步上前,“呛朗朗”声中肖念剑已出鞘,快步上前横在两人中间,剑已直指高绍义前胸。 高绍义的心腹侍卫长邓平变了脸色,亦抢步上前挥剑直指肖念咽喉,似是一个信号,尖利刺耳的刀剑出鞘声响彻一片,高绍义的侍卫们呼拉拉扑了上来,呈半扇形将肖念和池安儿置于刀剑中。 形势一边倒,高绍义的侍卫们个个怒目而瞪,恨不得就此用眼刀子将肖念给剐了,杀戮似乎一触即发。 被围的肖念虎目光闪,英气逼人的面容肃冷无度,只不措眼珠的剑指高绍义,心内暗自盘算就这样将他杀了,成算有多少?后果如何? 似知肖念所想,高绍义似全无所惧,只似笑非笑看着他,眼底里甚至有着丝怜悯,更透着嘲讽。 他在怜悯他? 这个认知让肖念很不爽,握着剑柄的手骨节泛了白,青筋现,却是不动分毫,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只待致命一机。 “你们……”见势不妙,欲上前将人分开的吐罗古将军却被冒乌顿搭胳膊搂肩膀的一把箍住,硬生生将他转了个身,皮笑肉不笑呵呵着,“吐罗古将军,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和你打个商量,大可汗不是要你执鞭教训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嘛,可他才十二岁,小小的孩子哪受得住……” “大可汗之令,吐罗古不敢有违。”吐罗古将军郑重道。 “我不是让你违抗大可汗令,自然是该抽就抽,可你手下这力度……” 正气鼓鼓着猫在暗处看动静的阿巴齐见状,眉开眼笑:哟,这是要打架了?太好了!他们干起架来不就把抽他的事给放一边去了么…… 到底是父子连心,见他老子这么卖力的将吐罗古将军缠住,他如何能不帮忙,立时跳了出来,帮着他老子纠缠吐罗古:“吐罗古将军,你真要下死力抽我啊?我可没得罪过你啊,要不这么着,我将我最新制好的骨雕送你,再送你我最喜欢的人皮鼓……”至于真送假送,过了这关再说。 …… 冷眼看着冒乌顿将吐罗古半推半带的弄到一边嘀咕起来,又加上个阿巴齐死缠烂打,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含了丝笑意,又颇有兴致的继续观望高绍义这边。 寒光闪烁间伴随而至的凛冽杀气激得池安儿陡地打了个冷颤,便是午后的明媚阳光也无法将席卷她身的萧杀之气温暖了半分。 她默默侧身,从肖念的身后微微探出小脑袋。 “暌息王子,用不用我们将人给分开?” 暌息王子身边的亲兵见情形不妙,低声请示。 这里毕竟是突厥的地盘,一边是大可汗的客人,一边又是大可汗将娶的“可敦”的娘家人,两边要是打个你死我活,想来大可汗是不乐见的。 暌息冷冷看了眼身边的亲兵,亲兵会意,不禁低了脑袋,退了下去。 暌息不动声色的后退,远离战圈,冷眼看着剑拔弩张的一幕,眼角微扬,黑漆漆的墨瞳中一丝笑意,笑中更透着讥讽,不经意似的睨了眼肖念和高绍义,心内冷哼: 这帮中原人,就会窝里斗! 斗吧,打吧! 斗个你死我活,打个两败俱伤才好! 宇文神庆不是在我父罕面前说什么“底下人擅自作主,主人也有管束不利之责”么,好,如果肖念敢动手伤人,我倒要看看千金公主和宇文神庆怎么说? 至于高绍义,若真杀了肖念惹出了乱子,还不得有求于自己在父罕面前美言,有求于人,不得付出更多的代价嘛! 待事情失控之际,他自是会出手调停,两方不管谁输谁羸,却都是输了,只他一个赢家! 池安儿和高绍义似乎听见了暌息的心声,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眼闪身事外作壁上观的暌息。 高绍义眸色微动,似乎发现了有趣之事,他竟然从池安儿杏眸中看到了一片清明了然。 这个小宫女也发现了暌息的意图? 一介弱女子,身处剑拔弩张的凶险境地竟也毫无畏惧,有意思! 高绍义目光不觉深了几许,心头忽的一动,越看这张脸越觉熟悉,竟从中看到了宇文芳面对“乌猎”群来袭时我自岿然不动的风采。 咦,这小姑娘长得竟肖似宇文芳! 高绍义眼睛微眯,再看向池安儿的目光中带了审视。 肖念亦危险的眯了眯眼,余光处,早就看见了池安儿探出来的小脑袋:这个高绍义,竟没将他放在眼中,一直盯着他身后的池安儿做什么? 被明晃晃蔑视了的肖念虎目一瞪,怒道:“高……” “肖都尉!”身影动,一只指尖闪着粉嫩光泽的小手儿按在他的剑柄上,轻柔中带着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且慢!” “哎呀,可惜!”正站在帐窗前偷窥的津津有味的哈纳云脱口而出,满目失望,更是焦急生恼,大有看得正热闹时被人打断的郁闷恼怒,“这个池安儿,真是讨厌!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了,偏偏她要强出头,不怕高绍义一怒之下连她也给砍了啊?” “哼,肖念就是本事再大,双拳难敌群狼,打得过高绍义身边那么多的侍卫吗?” “男人打架,有她什么事儿?我瞧着,这个池安儿就是纯粹窜出来找死的!”哈纳云边说边郑重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结论,“对,她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得兴起的哈纳云没看见身后毡榻上的鹰奴惨白了的脸色,双眉紧锁,满目焦灼的鹰奴作势欲起身,岂料,动作稍大,已痛得倒抽口气,额头痛汗涔涔。 一直关注着他的执失律忙不迭上前按住他,执失律刚要说什么,鹰奴已轻声而出,声音弱得执失律险些都听不清。 执失律下意识抬头望去,四个准备抬哈纳云出去的冒乌顿亲兵,也忘了来的目的,只弯着膝盖矮着身子眼巴巴的经哈纳云脑袋留出的余缝望向帐窗外,欲窥外面情形…… …… “你干什么?”眼见池安儿按住他的利剑,肖念语出冷酷,“刀剑无眼,你以为在玩儿呢?躲我身后去。” 似被肖念冷厉的神色所惊吓,池安儿打了个哆嗦,小脸儿泛了白,润红的唇微颤,满目怯怯,却是不肯退后,虽语气怯懦,声音却是清晰:“肖,肖都尉,送亲使团远来是客,您,您又是送亲虎贲都尉,一言一行皆代表北周朝廷……” 她声音顺流了起来:“若是在漠北草原上有事端发生,自该应有主人家出面解决才是,且这里还是左夫人的驻地,听闻左夫人可是大可汗极为爱重的左夫人呢,怎能眼睁睁着肖都尉被刀剑环围,刀兵起而无动于衷呢,左夫人,暌息王子,吐罗古将军,你们说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又是一只小野猫 被点了名的几位脸色变,如何听不出池安儿话中直指他(她)们几位袖手旁观坐看热闹,不尽主人之责任由事态恶化…… 左夫人暗暗咬牙: 好个池安儿,你眼瞎啊,没看见是肖念先动得手吗?怎到你嘴里肖念却成了被刀剑环围的无辜者? 噢,肖念在我的驻地挑了事,我这个主人家就得替他出面解决啊? 不解决,我就是眼睁睁着看他们两边打起来而无动于衷啊? 这话要是传到大可汗耳朵里,这两边没错,却成了她的错不成? 冒乌顿还想装作没听见,然被点到名的吐罗古将军却收了心内小算计,肃脸摆脱了这对父子纠缠,暗暗可惜:他不就是想借机瞧瞧北周这位肖都尉身手如何嘛…… 吐罗古刚要说什么,左夫人已清咳一声,声音幽冷似颇为不满:“池安儿,你不过是个宫女,也就是个女奴,哪有里说嘴的份!”而后扫了眼对峙着的肖念和高绍义,冷笑,“既然来者是客,却在我这个大可汗的左夫人面前刀兵相见,想来你们也是没将我这个左夫人放在眼中吧?” “左夫人言重了。” 高绍义微微一笑,又似有似无的瞅了眼好整以暇背手看热闹的暌息王子,略摆手,他的一众侍卫立时刀剑入鞘退回到他两边,侍卫长邓平手抚腰下剑柄,狠戾的瞳子依然定在肖念脸上不肯稍移。 肖念冷冷睨了眼高绍义,反手,寒光闪,剑已入鞘。 他又不傻,突厥人想坐山观虎斗?想得美! 见肖念识实物,高绍义颇为赞赏似的微微一笑: 肖念,北周中央禁军大统领肖佐的独子,若是人死在了突厥,不知肖佐会如何…… 肖佐是主战派,可惜啊,他被宣帝寻了个错“赏”了天杖,人倒是没死,可已被罢黜了官职,如今以养伤为名闭门不出,此时杀了肖念,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肖念不知思忖间高绍义已决定放他一马,而暌息王子浓眉微拢,心有失望,黑沉沉的瞳子盯着池安儿,眼底暗芒闪,似想到什么,阴沉沉道:“还以为是只小绵羊羔子,没想到又是只长有犬牙的小野猫!” 另一只就是千金公主宇文芳,呵,不,还有一只,郡主宇文姿。 “阿巴齐的眼光倒是不错!”暌息王子忽的笑了,脑子里浮现着宇文姿的颜,却似笑非笑的盯着池安儿,似是透过她在欣赏着什么。 阿巴齐…… 池安儿小脸儿“刷”的苍白一片,瑟缩了下身子,脚下动,已缩回到肖念身后,肖念心有好笑:怎的,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嗯,是该害怕,阿巴齐还惦念着她的一身嫩皮子作风灯呢。 “池安儿,别以为有个肖念给你撑腰我就动不了你……”被点到名的阿巴齐腾腾跑上前,气势汹汹直扑躲在肖念身后的池安儿。 架没打起来,他的这顿抽是跑不了了,要是他以池安儿为由头再借故同肖念打起来,然后就势受伤,是不是这顿鞭子就可以免了? 于他,虽挨了长孙晟一记窝心脚,可并未长记性,骨子里仍没瞧上中原男人,只当他们都不堪一击,还寻思着和肖念打上几个回合,然后故意挨他一拳倒地不起…… 阿巴齐打算的好,可有人先他一步冲了来,身材高大却显单薄的身躯好巧不巧的挡住阿巴齐,两眼放光,冲着池安儿大声道:“池姑娘,太好了,你可算来了!” “我们族长还发着烧呢,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求池姑娘再给我们族长上些药吧……”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黑红脸膛伤痕尤在的突厥年轻人,池安儿有些发懵,可旋即点头:“我就是来给左夫人送药来着,你……” “啪——” 尖锐的鞭啸声中,执失律本就单薄破烂的黑色束身袍立时又四散绽裂,后背一道长长的新鲜血溅的鞭伤显现。 执失律痛得一呲牙,却是忍痛朝池安儿眨了眨眼睛,似要表达什么。 看在眼的肖念心有纳闷:这人有病吧?挤眉弄眼的干嘛呢?不过,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出来倒也是时候…… 一声鞭啸不过是个前奏,憋着一肚子气的阿巴齐咬牙切齿一鞭紧似一鞭,鞭啸声中是执失律压抑不住的痛哼声,然他人却未开口求饶,只缩了身子抱着脑袋挡在池安儿面前,想躲又不敢躲的模样,似是担心抽来的鞭子会伤到池安儿一般。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执失律阿巴齐就来气,还以为这贱奴早已被鞭笞而死,谁知非但没死,还被派去照顾鹰奴…… 姑姑说鹰奴伤重动不了,吃喝拉撒得有人照顾,好嘛,为了个鹰奴,叫执失律逃了一命…… 谁知逃了一命的执失律现又敢公然跑出来挡他去路,越想越来气的阿巴齐劈头盖脸猛抽一通,气吼吼道: “执失律,你没死成很得意是不是?” “刚将你放出来皮子又痒了?” “什么族长,鹰奴他不过是我们土库族的贱奴,有我这个土库族少主在,哪里有你们这些贱奴说话的份儿,看我不抽死你……” “哟,阿巴齐少主腕力不小啊!”肖念声音凉凉,“不过才十二岁这有这腕力,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鞭鞭见血,想来吐罗古将军执鞭时,这腕力绝不会比阿巴齐少主差吧!” 阿巴齐陡然僵了神色,举鞭的手停到半空。 被点到名的吐罗古咧了咧嘴,脸上僵着的肌肉微抽,心内暗道:怎么回回都要扯上他? 见吐罗古没出声,肖念也不觉无趣,似说与他听,又似自言自语:“待会儿,本都尉少不得要好好看看吐罗古将军的腕力了,怎么着,也不能比十二岁的阿巴齐少主弱吧!” “肖念你……” “舅舅,他来观刑可是得了父罕允准的,要动手,也得他先动手,吐罗古将军在旁可看着呢,否则,父罕那边也不好交待。”暌息王子伸手拦下撸袖欲挥老拳的冒乌顿,方才阿巴齐口口声声土库族,令他听着很不顺耳,想到父罕下的命令,忽觉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眼见冒乌顿父子吃了瘪,再瞅瞅一脸纨绔相唇边含着调侃笑容的肖念,池安儿强忍住笑,可润红的唇角还是禁不住弯了弯。 她真好看啊! 心美,人也美! 挨了抽的执失律只觉瞳子一花,正要定晴再细看,耳边又传来冒乌顿咬牙切齿的声音: “滚!” “冒乌顿汗王叫你……叫你滚呐!”池安儿忍不住好心的提醒有些发怔的执失律。 此时不滚等待何时,等着再挨抽啊? 回过神的执失律下意识低了脑袋,抹了把鬓发间淌下的血,忙不迭转身离开,走之际飞快看一眼池安儿,目露担忧。 …… 外面横生枝节的一幕令偷窥着的哈纳云错愕,猛回过头,拧眉不乐道:“鹰奴,是……”你让执失律去帮池安儿和肖念的对不对? 话刚出口便猛咽了回去,瞅瞅杵在身后的四个兵,不耐的挥手让他们起开。 蹬蹬跑到鹰奴毡榻前,跪坐下身,压低声音闷闷道:“鹰奴,你是不是喜欢池安儿?” 见鹰奴闭了眼又不搭理她了,哈纳云咬咬牙,在他耳边一字一句低声着:“我告诉你,不许喜欢她!要是她敢勾引你,我就……” “我不配!”鹰奴霍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疲惫和苍凉,微侧脸,淡淡看着眼底里妒意闪现的哈纳云,“我活着都艰难,不配喜欢任何人。” “鹰奴……”他苍凉孱弱的声音令哈纳云心头一酸,全然忘了身后四对儿眼睛直直盯着呢,伸了手欲抚上他苍白的面庞。 “哈纳云你住手!” 回来的执失律一眼瞧见,拔腿跑上前一把抓住哈纳云的手腕:“有我在,你别想欺负我们族长!” 又来了…… 感到扎心的鹰奴,无力的闭了眼,眼不见心不烦,也不想再去担心顶着满身满脸鞭伤的执失律了。 “怎么?你是看上我了,紧抓着我手不放啊?”哈纳云顺势起身,胸前骄傲一颤,逼向执失律,唬得执失律忙不迭撒手。 岂料,哈纳云出其不意抹了他鬓发和脸一把,气得执失律刚要发怒,却见哈纳云往自个脸上抹了抹,本就描着一道道血迹的圆润脸蛋儿立时红得鲜艳,红得惹眼。 就着执失律新鲜的血又将自个儿装扮了一翻,哈纳云往简易木架上一躺,伸手点指四个看得愣愣的兵:“我知道我长得漂亮,你们还没看够啊?还不快点儿过来将我抬出去!” 临出门之际,又扭头看向鹰奴,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满面血污心有郁闷的哈纳云不由心花怒放,咧嘴笑得开心,脱口道:“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鹰奴无力的转过视线,默默抬头望着帐顶:草原神知道,他只是想透过掀起的帐帘看看外面的情形,虽然……什么都看不见。 他并非木头,自是觉察出哈纳云对他由初时的玩乐发泄到如今的似是喜欢上了他,可每每被强行享用遭受践踏侮辱的他怎可能会喜欢上她? …… 池安儿突然很佩服左夫人勒兰难,外面阿巴齐的惨号声简直了…… 简直是惨号震天似同杀猪,可手下的左夫人竟纹丝不动,脸皮子都不带颤,睫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真是亲姑侄吗? 还有那个尖叫凄厉,哭喊求饶声惨烈的哈纳云……真是之前受过百鞭刑讯之人?这声音,中气十足啊! “池安儿,不准分心!”似感受到池安儿指尖上的颤,左夫人浓密幽黑的长长黑睫忽开,乌涂涂的瞳子不满的盯了眼池安儿,警告道。 “是!”池安儿忙应着,收回心神,小心翼翼的为其一半如烈焰成片,一半如过了火的焦地状的脸涂抹着药汁。 缓缓闭了眼的左夫人细细感觉着,心有满意。 她能感觉出药效,竟然立时就有所觉察,原因无它,这微凉的汤药一上脸,所过之处,原有的灼灼痛感竟如潮水般退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竟然还活着 帐外竖起的两根木头桩子甚是惹眼,因两个受刑者搂着木头桩子正挨鞭子呢…… 不搂也不行啊,总好过被捆在上面挨抽。 两只胳膊被两个身强力不亏的兵“帮”着死死按在木桩子上的阿巴齐通红着两眼,大张着嘴,不知是痛得还是恨得,只放声惨号…… 太痛了!是真心痛啊! 身为土库族尊贵的少主,平时只有他抽人的份,没有人动他的份,现在挨了打,又憋屈又愤怒,甚至是委曲! 毕竟十二的年岁,虽平日里耀武扬威,吃喝又跟得上,成长于漠北草原风沙烈阳下,长相看着老成许多,可毕竟真实年岁在这儿,真挨了抽,吃了痛,已是惨号声声,泪水鼻涕糊了满脸,看的两个按他臂膀的兵眼角直抽抽:竟然哭了,这还是小魔头阿巴齐少主吗? 吐罗古将军这倒底是手下留情了还是下了狠手? 吐罗古将军还真是手下留情了,可再留情,也得有个度,毕竟阿巴齐鞭抽执失律在前,鞭鞭见血的对比,还有个在旁煞有其事观刑的肖念,便是手下留情,也不能太过了,如此,被抽的阿巴齐后背是真见了血…… “啧啧,”眸光微闪,肖念唇边一抹坏笑,啧啧两声朗朗道,“阿巴齐少主,和执失律的皮开肉绽相较,你这点伤已是轻太多,也就刚刚见了点儿血……” 正执行鞭笞的吐罗古将军不必撩眼皮子看,就能感受到肖念目光里的讥诮。 肖念声音带了几分调侃:“阿巴齐少主,按理说执鞭刑该是去衣才是,不过是脱了你外袍,还隔着里衣呢,就这力道还受不住?” “肖念,我杀了你……啊……”狠话未放完,又一声惨叫。 肖念凉凉道:“阿巴齐少主,你叫的再惨,吐罗古将军也还是要执行大可汗令,若是这腕力太轻了,怕你记不住啊,如此,岂不白白浪费了大可汗教导你的一番苦心!” 执鞭的吐罗古将军既没下狠手,亦未太轻,听着肖念在旁碎碎念,神色动,身为大可汗的心腹,他如何看不出大可汗欲给阿巴齐个教训,手下不禁加了两分力,阿巴齐立时嚎叫又拔了高,大有直冲天际之势,吓得掠过他头领的一群飞鸟展翅惊窜…… 鹰奴所猜不错,肖念的注意力都在阿巴齐身上,看着被四个突厥兵抬出来的披头散发,一脸血污,浑身血糊糊“痛”的直哼哼的哈纳云,凝目看着她,虎目精光闪似将她这个人一眼看到了底,就在哈纳云嘴里哼哼着心虚之际,却冷冷一笑转过了视线。 不过就是个听人差遣的小卒子,他可没兴趣盯着她。 执鞭行刑的冒乌顿自是手下留情,虽脱去了血糊糊的外袍,可做了准备的哈纳云里面又多穿了两层,同样是破衣烂衫血糊糊状,鞭子抽在她背,她只管尖叫惨呼,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鹰奴真聪明,瞧见没,初时盯着她看了片刻后,这位肖都尉就再也没过来搭理她…… 还有冒乌顿汗王,腕力拿捏的恰到好处,鞭啸锐利,可连她个皮毛都没伤着…… 瞅着得意洋洋的哈纳云尖叫地起劲,按着她胳膊的两土库族女奴暗暗翻白眼: 真吵! 哼,同样是女奴,怎她命就这么好? 平时对她们颐指气使不说,一生气,还朝她们甩鞭子,好几个人挨了打,格瓦的脸也被她给抽花了,毁了脸的格瓦再也不能在左夫人跟前伺候了,现在沦为低等女奴,和鹰族贱奴一样惨!(她们不知的是格瓦对鹰奴动手动脚时被哈纳云看见了,哈纳云岂能容她。) 哼,不就仗着亲姐姐是冒乌顿汗王宠爱的女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哪天她姐姐失了宠,她们就联合起来揍她抽她,抽得她满地打滚求饶…… “啪——”鞭啸声刺人耳。 “啊——”惨叫凄厉。 “啪——”鞭啸挟风而至。 “啊——”惨呼声刺人心肺,几近扭曲。 两女奴感觉手下挣扎的厉害,下意识死死按住,便是这样,也险些让哈纳云挣脱了两手。 两女奴惊讶:怎装的这么像?咦,不对呀,额头汗忽忽冒,紧闭两眼,五官扭曲,大张着嘴痛得似乎喘不上气了呢? 不会是真挨抽了吧? 是,是真抽上了! 两女奴两眼放光悄悄探头看向执鞭的冒乌顿汗王,此时的冒乌顿,脸色铁青,泛着血光的瞳子凶气四溢似要杀人,正挥鞭子猛抽呢…… 两女奴吓得一缩脖,虽心有害怕,可却也暗暗高兴,只死死按住拼力挣扎着的哈纳云。 “姐姐,姐姐救我……”哈纳云痛得泪流满面,闭眼拼力喊着,“姐姐,我要被抽死了,我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啊……痛!姐姐啊……” 冒乌顿陡地回神,立时收了力。 他方才听到儿子嘶心痛叫,知道吐罗古是真用了力,心疼儿子的他对肖念又恨又气,更对佗钵心生了不满:打在儿身上痛在他心头,这哪里是打阿巴齐啊,这是明晃晃在打他脸啊! 冒乌顿咬牙切齿,一个恍神,手下力道就狠了,虽只三鞭,可足以让哈纳云皮开肉绽。 “肖都尉,”高绍义缓步走近肖念,似不怕死一般挥退身边侍卫,不动声色迎着肖念如刀眼刃,淡淡道,“看见今日肖都尉观刑的一幕,就不由令寡人想到一事,不知当日令尊身受‘天杖’之时,满朝文武可也是如此兴致勃勃的看着?” “你说什么?”肖念霍地脸色变,猛瞪向高绍义。 警惕的盯着他举动的邓平立时抢上前,剑半出了鞘,挡住肖念。 对于肖念的反映,高绍义心有满意:到底是年轻了,心里藏不住事,还是耿直了些,索性好心的给他解释道: “天杖,去衣扒裤,一次杖责一百二十下,听说令尊一身铜皮铁骨,生受了这天杖,血染丹陛可竟然还活着,实是令闻者感佩啊。” “高绍义,你给我说清楚了……高绍义!” 被一众侍卫拦下的肖念目眦欲裂,盯着扬长而去的高绍义,忽的狠狠喘了几口气:高绍义是故意的,故意这么说!一定是! 可,为什么心惶恐不安,更如压了九重山,迫的他几近喘不上气,为什么感觉他说的是真的? 肖念忽的冷静下来,喷火的瞳子似过了冰,外露的冲动、暴怒、咄咄一扫而空,暗芒闪的黑瞳只余平静,平静的令人压抑。 *********** 宇文芳在雨晴的随侍下缓步走在王庭,几步之外,是跟着的七八个宫女和一队突厥护卫。 安加利拆警惕的环望四周,虽知将宇文芳保护的已是滴水不漏,可他依然不肯稍怠,末了,回过视线凝望着前面走着的那佳人儿,静静看着,眼底里一丝温柔滑过。 “宇文姿可有异动?” 宇文芳低声问雨晴,雨晴略显消瘦的脸上,一对儿清亮的眼睛越显大而明亮,轻摇头:“表面上安份的紧,一直称病,几乎足不出户,新拔给她的两个宫女是伶俐知分寸的,将其一举一动纳入眼底皆无遗漏,可,暂时找不出异动之处。” 重伤的雨晴伤口已是愈合结痂,因惦念着宇文芳安危,不肯再作休养,定是要在跟前伺候,知她倔强的性子,宇文芳自是允准了,有忠心耿耿做事稳妥的雨晴在身边,她的心才安。 如此,乌猎之祸后一直紧绷着弦的云儿和冬儿身上的担子也大大减轻了许多。 “还是要盯紧了,”宇文芳幽幽道,“蓝木珠死前说的话,我总觉得与她有关,还有……” 话未尽,忽收了声,感受到一道冷戾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宇文芳顺势望去,正对上“大喀木”染史泥傅阴鸷的瞳子。 惹眼处,是周身裹于黑袍的他手中持着的那根白森森骷髅法杖。 法杖顶端的那颗白森森骷髅,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正对着宇文芳,只一眼,令深感恶寒的她心有凛然,下意识避了那黑洞洞幽沉沉的两眼窝。 见宇文芳看了过来,大喀木未有回避,只看着她,阳光下,宇文芳杏眸波光轻动,明明淡然不着情绪,却难掩其潋滟璀璨的光芒。 “见过千金公主。”走上前的大喀木微微欠了欠身。 知他地位尊崇的宇文芳也未对他的失礼有所不满,亦微微点头示意,声音淡淡却也不失礼数:“大喀木有礼,大喀木可是有话要对本公主说?” 对方站在这儿直直看着她,不避不让的,更直接走上前拦了她,想来是有话要说。 大喀木执骷髅法杖的手微收,手背青筋显,似紧张,似思忖的小动作。 若非宇文芳似有似无的瞟了眼那白森森的骷髅,也不会留意到他持杖的手一闪而过的动作。 “听闻赛马会上千金公主夺得了第一,千金公主好骑术。”虽是恭维之词,然被他那沉沉的声音说出来,听不出半分的欣赏称赞,倒是有股冷嗖嗖的感觉。 “不过是千金侥幸,当不得真。” “千金公主的坐骑,”大喀木声音微顿,“那匹‘桃花叱’,听说是皇太后阿史那娅尔所赐?” 忽想起默吡叶护欲杀了马前奴无眉和“桃花叱”为妻妹里尼报仇的一幕,宇文芳眸光微闪,有些冷意:“本公主的‘桃花叱’正是皇太后阿史那娅尔所赐,是皇太后亲眼见本公主驯服此马后,一时高兴,便亲赐了下来,非但如此,还赏了本公主一身猎装,说是太后身为突厥公主时,自个亲手缝制的。” 大喀木脱口而出:“可是湖兰色绣有黑狐的猎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她负了他 “可是湖兰色绣有黑狐的猎装?” “大喀木”染史泥傅话脱口而出,不拘言笑的脸更显阴郁: 她竟将承载他(们)曾经美好和誓言的“见证”随手赏了出去! 黑狐? 原来是黑狐狸啊! 雨晴按下嘴角的弯度:原来那一团黑糊糊长得奇奇怪怪,吐着粉红的舌头,讨好的仰着毛茸茸小脑袋,眯缝着眼笑得痴傻的四不像动物是狐狸…… 皇太后这绣技,简直是目不忍视…… 明明是骑马射猎牧羊的手,偏偏拿起绣花针,也是难为她了…… 这所赐猎装上所绣之物的迷今日也算是解开了…… 宇文芳虽未回应大喀木所问,可流露出的诧异显而易见是回答了他的所问。 见宇文芳乌浓柳眉微蹙,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疑惑,大喀木强扯了扯嘴角,无奈多年僵冷无笑的脸上还是扯不出半丝笑意,他抬眼望向天际深处,目光放空,似随口道的语气,又似唏嘘感慨: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还记得当年的阿史那娅尔公主最喜纵马飞奔,身上穿的,也大多是湖兰色猎装。” 眼前似浮现出当年那碧草莹莹间纵马驰骋的娇俏身姿,早已不知笑为何物的那张脸闪过一抹生硬笑意,生硬的甚至比不得他肃着脸时更自然,然那流露出的怀念和怅然却尽入宇文芳眼底。 这两位,不会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吧? 宇文芳心内忽的一动,面上不显,声音淡淡:“大喀木似乎与皇太后相熟?” 相熟? 回过目光的大喀木迎着宇文芳明澈的杏眸,又是一副冷鸷的神色,深眍的眼睛幽光闪: “她是突厥公主,当年谁人不知,我幼时跟在‘大巫屠’身边,自是见过阿史那娅尔公主,她那时才七岁,可骑术,已不逊于草原上的汉子。” “一晃多年,不知她现在可好?还是经常纵马射猎吗?” 大可汗的求亲使为佗钵求娶北周公主时,倒是想请见皇太后阿史那娅尔,只可惜,却是因皇太后身体抱恙,未得召见…… 他便是想知道她的消息,都不得其门。 知“桃花叱”是她赐给的宇文芳,他终忍不住想通过宇文芳知道她可是安好? 宇文芳不禁深深看了眼大喀木,他问这话便逾越了,远嫁北周的阿史那娅尔,早已非昔日可比,如今是深居北周后宫的皇太后,好与坏,不是他能过问的。 可这是在突厥,宇文芳自也不会矫情,守着这些无谓的规矩礼仪。 眸光微闪,想起那日被素无交集的皇太后截了人,将她“截”去了“长源宫”,长源宫里那神情平和在满园的姹紫嫣红花丛中,专注修剪着花花草草的女人,心,蓦地升腾起苦涩: 她如今人在突厥,何尝没有这位皇太后的一份“功劳”! 见宇文芳久久不语,大喀木再看她的目光时带了丝紧张和审视,似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敛了心神的宇文芳神色淡然,语出轻缓: “尊贵如皇太后,自是好的,赏花弄宴,日子也是闲适。” 闲适? 大喀木心有冷笑,握着骷髅法杖的手猛的一紧: 她生性爱热闹,就不是一个喜欢闲适的人。 困在中原的深宫后庭,她可曾有后悔? 漠北草原上人人都知他染史泥傅是上一任“大巫屠”收养的孤儿,可若真是被恶灵侵体害了双亲性命成为孤儿的他又怎会入了“大巫屠”的眼? 甚至连“大巫屠”都不知当时仅两岁的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叫黑狐狸。 她,最喜欢湖兰色。 他,是黑狐狸。 她爱美,爱美的女人都喜欢漂亮物什,她喜欢中原人的绫罗绸缎,喜欢漂亮绣花,也跟着学,笨拙的缝缝戳戳,每每在湖兰色的衣袍和猎装上绣上黑狐狸,笑称:她在哪儿,黑狐狸就要在哪儿,黑狐狸要追着她跑一辈子。 可她倒底是负了他。 她抛弃了他的黑狐狸。 而他,却忘不了她! 染史泥傅突然没了再多问一句的欲望,只略弯了弯身转身欲走,身后传来若泉水淙淙的清灵婉转的声音: “记得当日迎亲礼时,大可汗曾言以大可汗和本公主的容颜为模铸就的两座六尺金人已由‘大喀木’你监造铸就成功……” 大喀木脚步一滞,持着骷髅法杖的手突地一紧,回转过身,眼底里一抹暗沉复杂,然撩起眼皮子看向宇文芳时,却是毫无异色。 “本公主听闻铸此金人需数十匠人和萨满花费月余之力,工艺复杂且必要一次成功,既然金人已铸就成功,可否让本公主一观?” 大喀木面无表情,可宇文芳分明感受到他瞳子里的审视和猜度,对上宇文芳坦然澄澈的目光,他若无其事道: “千金公主,和亲大典上,自是要祭出代表着大可汗和可敦的两座六尺金人向天地草原诸神求告祈福,以求得神灵护佑,保漠北草原人畜两安,到时千金公主自会看见,不必急于一时。” 注视着不假掩饰的不欲多言状,微弯了弯身,转而扬长远去的大喀木,雨晴秀眉拧,心有愤愤然: “什么‘大喀木’,不过行的是太常太史之职罢了,竟也如此目中无人,实是可恶!” “公主,您若有兴趣看,不若说与佗钵大可汗,想来,这点子事也不算什么。” “错了。” “公主?” “他可非太常太史可比,”宇文芳眉宇微凝,“在这漠北草原上,这所谓的‘大喀木’,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之前雨晴伤着,宇文芳并未告诉她冷天奴所说的“和亲大典”延期与两座金人有关,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何用,不知内情,不解其结,也不过是给自个儿徒添烦忧而已。 今日也不过是恰逢其会,对大喀木略作试探而已,试探的结果,令她心忧。 显然,大喀木不想她去看两座六尺金人,他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 漠河城。 此时的冷天奴和霍不与正在一家茶坊里品着香茗斗着棋技。 执白的冷天奴将一子置在棋盘上,扫了眼全局,悠然道: “霍大哥,之前你说过,若要知为何你不肯出手救善家,跟你走一遭漠河城便知,我人已在这儿,可还是一无所知。” “……” “霍大哥,你不想说点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一枚黑子落定,霍不与端起手边香茗品了一口,微颔首,抬头似笑非笑道: “天奴,你对靖州善家知道多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默默守望 知道多少? 靖州善家多商贾,百多年来,几经朝堂更迭,善家子孙却似所受影响寥寥,依然将各色生意做得风声水起积累钱财无数。 只善家经营的药材买卖,所开的“盛善堂”就有二百多家遍布中原大地,甚至连苦寒之地的漠河边城都有“盛善堂”的分号。 善家现今的家主善展,素有靖州“第一善人”美誉。 其人品性谦厚乐善好施,夏施米粥冬施暖被于穷苦百姓,更常年拿出银钱用于在各地所建的“善堂”养育失恃失怙的幼儿。 如此人物,却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也正是因其乐善好施的种种,才令一向冷心冷情又与其全无交集的冷天奴不忍见死不救,这才亲自向“不求公子”霍不与求情。 半年前善展突然得了怪病,咯血不止人也迅速消瘦下去,之后接连几个月,不仅善展,其嫡亲的四子九孙皆病倒了。 病症皆是不痛不痒却是浑身无力咯血不止,请来各地名医诊脉后却不得其解,不知病从何来更不知如何医治,只探得病人元气消损内耗过甚,便是用上了年头的最好补品调理养护着也绝撑不过一年。 善家放言出去:若是“不求公子”霍不与肯出手救他嫡传一脉的性命,定奉上诊金十万两,而霍不与闻讯后只不以为意的一笑了之。 三个月前善家花重金得了“不求公子”霍不与在漠河边城的消息后便赶了来,之后更好巧不巧的在“醉满堂”门口遇到了刚用完膳出来的霍不与…… 没理会被一众下人搀扶着的骨瘦形销走一步颤三颤的善家家主善展的哀哀求医,霍不与只深深盯了他一眼,冷漠道:“靖州善家,嫡脉一支上下十四人皆命不久矣,然本公子出手只救一人,你们想让谁活?” 善展,还有其四子九孙,让谁活? 霍不与虽留话只会救一人,可显然,这病真的能治! 善展混浊无神的眼珠子活络起来,希冀的光星闪,欲再加重酬相商,霍不与却拂袖而去,讥讽的声音传了来: “你当本公子的话是可讨价还价的?只救一人便只一人!” 善展倒也是君子之风,虽身边所请保护家小的一众江湖高手欲将霍不与强行留下,可他却抬手制止。 神色悲怆的善展在同来的九个年幼孙儿孱弱的哭声中老泪纵横,再抬头,只悲凉的默默的目送着霍不与扬长而去。 冷天奴虽人在突厥可亦是耳聪目明之人,善家求医之事沸沸扬扬他又岂会不知。 注意到霍不与眼底里滑过不明情绪,似笑非笑笑得轻蔑,冷天奴脑子里飞闪过什么,抬手又落下一枚白子,方才被黑子压制的局面瞬时起了反转,扫了眼局势,方看向对方,音色清醇不着情绪: “霍大哥,善家可是与‘医仙世家’有积怨?” “没有!”霍不与答的干脆。 “可是与霍大哥有私怨?” “素无交集,何谈私怨。” “霍大哥,”冷天奴看他一眼,若有所思,语出肯定,“既无积怨又素无交集,那便是为人强出头了。” “是又如何?”霍不与微微一笑,抬手,一枚黑子钉在鏖战的局中。 看了眼棋局,冷天奴剑眉微扬,眉宇间一抹玩味,清冷深幽的凤眸亦着了点点笑意,可这笑分明有些凉: “霍大哥一向是置身事外笑看风云之人,能劳霍大哥为人强出头,不是霍大哥你欠了人份天大人情,便是这善展做了什么令独善其身的霍大哥也无法容忍。” 霍不与眯了眯眼,一抹危险的暗光闪:“天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拐着弯儿的骂我冷血?” “霍大哥你也知自个冷血?”冷天奴唇角微弯。 “冷天奴!” 没理会乍了毛失了风度的霍不与,“啪”的一声,冷天奴执起一枚白子入局,一片被断了后路的黑子立时成了废子。 “好一招釜底抽薪,以为这样便可挟制我攻城掠地不成?”霍不与立时敛了眉宇,执起黑子,却迟迟未落,似全然忘了方才的口舌之争。 看着棋局,冷天奴悠然道:“比起善展,我更信霍大哥,便是冷血也自是有冷血的道理,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我只是在想各地‘善堂’里的那些孩子,总要为他(她)们寻条活路才是。” 正垂着眼帘看着棋局,执黑子落定的霍不与眼底里的暗光闪了闪,他知冷天奴并非随口而言,或许他现在已在思忖着如何帮得上“善堂”里的孩子。 善展一脉嫡支死光后,由善家出资维持的“善堂”自是会首当其冲被关停。 黑子落定,霍不与抬头,眉宇间隐着的戾气渐散,慵懒道: “天奴,之前我已放了话,只救他善家一人,可因你,我就破一次例,如果他善展不惜命,肯让出活命的机会给儿孙,我便救他满门。” 冷天奴神色微凝,觉出霍不与慵懒语气里的嘲讽:他这是有多不待见善展啊,难不成善展真是个为了活命不惜葬送儿孙性命之人?想必这个善展,定是做过什么激怒了霍大哥。 “天奴,我给了善展机会,也答应了他明日醉满堂一见,到时,你且看着,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哼,善堂,善堂里的孩子们可没白吃白喝他善展的,吃了一分,还回去的是十分,不,根本就是以性命相还! 天奴这个小兄弟还是太纯良了,就不必多说污了他的心,时候到了,他自是会知晓。 冷天奴落定最后一颗白子,起身走到窗前朝外望去,街上游贩不停的吆喝贩卖,路人或行色匆匆,或左看右瞧的心内暗自掂量着袋子里的银钱花销如何…… 跟踪他们的人倒是没有影踪,至少,从下面的各色人物中还没看出什么异样。 回头,见霍不与仍兀自瞅着棋局运气,一脸不甘。 连下三盘,又是和棋。 冷天奴最后这一子,令彼此双方陷入胶着,又是一个进退维谷的和局。 下了楼,茶坊里的掌柜颠儿颠儿的跑了来,若有若无扫了眼冷天奴随手抛给小二的一个小银锭子,笑得越发真诚:这两位可是金主儿,每次来,要上一间临窗的雅室,一壶香茗,一套棋具,不用人在旁伺候着,消磨一两个时辰后随手便抛出个银锭子,金主啊…… 武帝时期曾币制改革,三次铸钱,然相对于主要流通的“布泉”“五行大布”这些铜质的方孔圆钱,自还是金银锭最是受商贾欢迎。 “两位公子走好,下次得了上好的‘雀儿舌’,一准儿再给两位公子留着品香。” “掌柜的,方才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声喧闹的很,可是有什么趣事?”霍不与脚下一顿,似想到什么。 掌柜的一听,立时殷勤的说道开了:“哟,爷,您可是问着了,是新开的一家‘珍宝坊’,听说主家是京师里的,带来的银匠也绝不是咱们这边城可比的,哎哟喂,今日一开张啊,就送了二十对儿姑娘家用的银耳坠子给最先来的客人,真真是财大气粗啊!” “听说里面的头面珠宝等物件价格不菲,可架不住东西好啊!能买到最新的京师里夫人小姐们戴的头面珍宝和锦帕绣屏等物,贵些也值啊!” 掌柜说得两眼放光,心有艳羡,脑袋不觉凑向二人,霍不与随手挥扇,将殷勤备至的掌柜拂到一边,掌柜的也不恼,只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笑眯眯的看着两位公子潇洒而去。 ******* “珍宝坊”三楼,人静物珍。 价最高,物最珍的头面珍宝玉器就摆在此,颇有些高不可攀之势,不过寥寥几个看似颇有身家的客人在挑选镇店的珠宝玉饰。 被玉屏隔开的一独立的小间里,好整以暇端坐在侧,摇着折扇品着香茗的霍不与抬头看看两个长相秀丽,穿戴干净体面,言谈规矩,一看就是受过正八经训教的侍客正殷勤又不失礼仪的向冷天奴展示着檀香木盘里的几套头面。 水绿衣的姑娘微倾身,暗香幽幽,似无所觉冷天奴微蹙起的眉,声音柔柔着: “公子,这套珠翠头面是京师里最新的款式,入了不少高门大户小姐们的眼呢,您看这京中百年传家手艺匠人精心打制的赤金累丝缠绕的珠簪、翠钗、步摇、额饰、压鬓花……” 冷天奴沉吟不语,转过视线,凤眸微动,目光落在另一个鹅黄襦裙姑娘手中盘里的赤金红宝头面。 鹅黄襦裙姑娘嘴角弯,笑容甜美得体,却在对上冷天奴清冷俊美的面容时,一抹红悄悄在脸上晕开,温柔的声音更带着股子甜,却是一副目不旁视的殷勤又端庄的姿态: “公子,这是金镶红宝牡丹冠全套头面,是以薄如蝉翼的金片打造七层的牡丹花瓣,上雕如意云纹,以通透红宝为芯,金丝为蕊……” 冷天奴拿起其中的一枚累丝掐花牡丹步摇,薄如蝉翼赤金牡丹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轻颤,果真是如蝉翼颤动不止,似是要尽情舒展绽放,当中火红红宝红的热烈,似那烈火骄阳夺人视觉。 冷天奴墨玉般纯粹幽深的黑瞳光闪,月华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意,眼前不禁浮现出宇文芳艳明如玉却又淡漠如水的颜: 她一袭火红金绣凤衣,红得耀眼热烈,却无法浸染她平静淡泊的颜,若是戴上这嵌着如烈火骄阳红宝的七层牡丹花瓣的全套头面,是不是可将芳华如她,却寂寥淡泊的神色染了几许昂然生机? 见冷天奴唇边一抹笑,只静静的凝视着手中物出神。 两侍客的姑娘也不敢打扰,亦静静的恭候着,目光却悄悄偷觑,偷觑着他眼底里流泻而出的浓浓深情:公子一笑,倾国倾城,竟毫不逊绝代佳人,也不知是哪家小姐,得其幸,成为他捧在心头的爱恋? 冷眼旁观的霍不与不禁皱眉,心内暗道:看样子宇文芳是真的入了他心了,如果那位凝儿姑娘真的是我大难未死的妹子,我是不是得帮她将冷天奴留住啊? 听天奴说他(她)们小手儿牵也牵了,背也背了抱也抱了,虽当时年岁尚小,可女儿家的便宜毕竟被这臭小子占了去,总得让他负责吧! 可……若不是我妹子呢? 心有纠结的霍不与重重清咳出声:“天奴,你个大男人买些小女儿家的物什作甚?” “一个大老爷们儿便是宠着女人,拍出银子便是,何必巴巴的亲来挑选这些,没出息!” “走了!” 霍不与放下茶盏作势起身,引得两姑娘朝他看去:同样是翩翩美公子,差距怎就这么大呢? 正暗暗惋惜这位只知拍银子出来的公子不解风情呢,岂料眼前一花,人已至眼前。 手中扇一扬,扇面已托起鹅黄襦裙姑娘的小下巴,霍不与细长的美眸微眯,笑得风流: “姑娘,芳华几何?可是愿与爷举杯对月共享一夜?” 鹅黄襦裙姑娘小脸儿腾地红了:这话,也太明晃晃的了! 一对儿欲说还休的水汪汪眼睛半避着霍不与的诱惑目光,轻声道:“爷,奴家是‘珍宝坊’的侍客,只卖珠宝玉器不卖身。” “呵呵,”霍不与笑得邪邪,“珠宝玉器哪里及得上姑娘……” 冷天奴将手中步摇放回到盘内,挡了霍不与调笑女子的嘴脸:“姑娘,就这个了,替我包起来!” “是,一共是三千两,多谢公子。” 接过银票,脸色已复归自然的鹅黄襦裙姑娘曲膝一礼,和水绿衣的姑娘转身去将成套头面入紫檀木匣。 没捣乱成功的霍不与也不生恼,只干笑两声,迎着冷天奴狐疑的目光,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末了,在冷天奴耳边低语:“天奴,不是做哥哥的打击你,你终有一日要回归中原,而她呢,是福是祸,此生都不能离开漠北草原,你又何苦给自己无望的希望?” 冷天奴神色一滞,眸光已凝,眼底里复杂斑驳,隐有茫然和一丝痛楚。 霍不与突然感觉自个在枉作小人,有些讪讪然的又干咳了两声。 原来连霍大哥都看出来了…… 他真的是给自己无望的希望吗…… 清冷的脸上泛了苦笑,眼底里的情却不散,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霍不与:“便是没有希望,只默默的守望着她,也是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有人在豢养死士 左夫人闭着眼任池安儿在她脸上动作着,鼻间一缕绵绵药香,感受着脸上那灼灼热痛感退去后的阵阵清凉,心有满意,暗自思忖: 这个池安儿,还真有点本事,要是能把她留在身边听用…… 不行,她是中原人,又是千金公主的随嫁宫女,若强留在身边怕会是个不安份的…… “左夫人,”不知左夫人所想的池安儿正将一块儿薄薄的棉布覆在她脸上,娓娓道,“这块儿药汁浸过的绵布敷在脸上,一个时辰后取下,期间请您不要睁眼以免药汁入眼,也不要说话,以免药物渗入肌肤吸收不匀影响药效……” 敷一个时辰是对的,可说话影响吸收的药效……才怪呢! 她不过是想让这位左夫人安静一会儿,别找她麻烦。 之后她还要每日来送药上药,病人闭眼收声的无法生事,多好! 左夫人也不是个傻的,虽心有疑,可关心则乱,而且容颜事大她怎敢稍怠,索性忍了:不就是一个时辰不睁眼不说话嘛! 池安儿转脸看向一旁紧盯着她动作的两土库族女奴,这两对儿眼睛,方才一直盯着她呢,好像生怕她害了左夫人似的,她若存了害人心,莫说是两对儿眼睛,便是二十对儿在这直勾勾盯着,也没用! 池安儿心有好笑,轻言细语着: “两位姐姐想必是看清了我方才上药敷药的动作,一个时辰后取下药棉布便可,这小药罐里的药汁足够晚上的用量,晚膳后你们再给左夫人上药敷药一次便可。” 两女奴霍地瞪向池安儿,心有不满:在旁边看着左夫人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就够恶心的了,还要学着她的样子细细涂抹…… 只想一想,指尖就已僵硬发麻,更不肖说动手做了! 脸庞长长精瘦的女奴黑了脸,那对儿奇大的眼睛恶狠狠瞪着池安儿,活脱脱池安儿给她找了麻烦似的,有意提高了嗓门怒道: “池安儿你什么意思?” “怎么,给我们尊贵的左夫人上个药还委曲你了?” “左夫人这才第一次用药呢你就这么急着往外推,给左夫人效劳你就这么不情愿?” 池安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别以为她方才没看见,这两位,好像第一次看见左夫人被毁了的容颜似的,那脸色,青白交替变了几变,惊吓之后活脱脱要张口呕吐般…… 池安儿还真不知道,这两位,还真是第一次看见左夫人面纱后被彻底毁了的尊容。 被药棉布覆脸的左夫人虽目不可视,可搭在毡榻上的手分明已紧紧收拢,显然,女奴的话她是听了进去,可碍于池安儿之前的话,她倒是硬生生没开口。 对上池安儿似笑非笑的清美小脸儿,说话的女奴感到被对方看穿了小心思,正要发怒,池安儿已开了口: “这位姐姐,并非我不情愿为左夫人上药,实是不得不如此。”既然彼此都是伺候人的奴婢,她也不必用卑语自称。 “你胡说什么?” 池安儿睨她一眼,加重了语气: “这小药罐里的只是今日的用药,此药煎好后只六个时辰内有效,我回去后也不得清闲,自是还要准备明日的用药。” “且煎此药也是件极费心神之事,火候差一点点药效便会大打折扣,若是你把握得住煎药火候,我自是乐得在这里守着只为左夫人上药敷药便是。” “你……”被指责干了轻快活儿还不知足的女奴怎听不出池安儿话中的讥讽,气得长长黑眉拧在了一处几近成结,却是绝不敢张口揽下煎药的活计。 “哦,还有……” 池安儿似想起什么:“明日左夫人所需的药材也要再回禀我家公主,毕竟是北周皇帝陛下御赐的陪嫁之物,便是取用一根药草都是要细细禀明,专人记录的,十五日的药材用量可半点马虎不得。” 耳边听着池安儿不急不燥的话语,左夫人握紧的手缓缓展开来,抬手轻扬,示意池安儿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比起上药敷药的小事,煎药可是大事,可不能让这伶牙俐齿的小宫女借故推脱。 两女奴心知再说无用,只能干巴巴的又狠狠瞪两眼池安儿。 池安儿连个眼神也没给两人,只不慌不忙的收拾好自个儿的药囊,朝左夫人道: “左夫人,鹰奴也是奴婢经手的病人,您不是有话说救他性命么,他的药,也该换了,奴婢这便去为他换药。” 棉布下的左夫人沉吟片刻,末了,略一点头。 池安儿出去之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左夫人对自个儿的脸还真是紧张呢,果然,连话都不肯说一句了。 所谓关心则乱,无知而生恐,便是如此吧。 岂料刚出了左夫人的毡房,她便被一个女奴给拦住了。 …… 看着蜷缩在毡毯上那血糊糊的一团,池安儿情不自禁打了个颤,再一细看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渍,不禁睁大了清灵灵的杏眸: 这披头散发,血肉模糊,满身血腥气,痛得直哼哼的人就是那个趾高气扬,翻着白眼看人的哈纳云? 冒乌顿汗王果真对她下了狠手? 可,她不是冒乌顿汗王的妻妹吗?哦,便不是妻妹,她姐姐总是他宠爱的女人,他还真下得了手? “你还愣着干什么?”哈纳云哼哼着,声音里甚至带了丝哭腔,“你还不快过来给我看看,我都快痛死了!” 便是沦为军中女奴时,有着军中那个小头目的庇护,她也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可这次,她算是吃了苦头,被冒乌顿给抽惨了,虽只三鞭,可足以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只初时的惊愕后,已恢复镇定的池安儿走上前,为她把脉,抬眼瞅了瞅哈纳云掩在散乱发间的脸,一道道血迹被泪水冲刷开来,倒是干净无痕…… 池安儿眸光闪,心有了然,片刻,收了手,看了眼指间抹下的点点已干涸的血渍,忍着笑意道: “脉息平稳,经脉通畅,你的身体……好的很!” “不过是些许皮肉伤,上些外用的伤药便好。”看了眼她后背抽烂了的衣衫绽开的染血鞭伤,淡淡道。 “别啰嗦,赶快给我上药,可疼死我了。”哈纳云痛声哼哼着,伸了手,示意池安儿给她解衣上药。 慌得旁边的女奴忙上前按住哈纳云,作势要为她解衣,却直朝她眨巴眼睛:光了身子一看,好嘛,就挨了三鞭子,这要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合着一帮子人合起伙儿来戏弄大可汗? 便是大可汗心知肚明,有些事,可做,不可张扬。 哈纳云不满的瞪了眼女奴,却也无可奈何,只不耐的呻吟着:“池安儿,你把伤药留下,都留下!” 池安儿神色迟疑:“可我带的这些外伤药是给鹰奴用的,他也该换药了,你的伤只巫医来治就可。” 哈纳云掩在乱发下的嘴撇了撇: 巫医?巫医熬得臭烘烘的药膏哪有池安儿的药管用! 而且巫医都被冒乌顿叫去给他的心肝宝贝儿子阿巴齐治伤了,她才不会像冒乌顿似的不相信这些中原人,没瞧见池安儿救了鹰奴的命,还能医治左夫人的脸么…… “让你留下就留下,哪那么多废话?”这女奴似是与哈纳云交好,伸手便来抢池安儿肩上的背囊。 “住手!”哈纳云猛起身,却疼得一呲牙,咬牙忍痛道,“我不要多,你给我留下一点就行。”其它的还得给鹰奴呢,鹰奴这次命好歹是保住了,可身子极为虚弱脸色也差,除了药,得给他想办法弄些好吃的补补身子才好。 ********* 吐罗古将军已回去复命。 肖念虽心绪烦乱,却也记得长孙晟所说,人没走,却远远的站在那儿遥看中原京师方向出神。 看了热闹又搅了肖念心绪的高绍义,此时正与暌息王子坐在毡帐中相聊甚欢。 高绍义脸上泛着一丝温和的清浅笑意,似乎全然未将之前暌息王子坐山观虎斗的行径放在心上。 暌息王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在他身上下了本钱,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他举手投足间才不似那些突厥武人,才对中原文化和富庶了解更深,愈加激发了他的勃勃掠夺野心…… 身为流亡君主,高绍义不得不仰人鼻息倚靠突厥大可汗佗钵的庇护,若非暌息是佗钵器重的儿子尚有利用之处,莫说在暌息身上投入巨大,又岂会多看他一眼? 如今两人之间不过是合作关系,彼此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暌息挥退了侍候着的女奴,压低了声音:“我这段时间怕是不方便去操练那些兵马了,这些兵还请北齐国君上心。” 高绍义略一颔首:“暌息王子放心,这三千铁骑的供给断然不会有所缺失。” 暌息王子有三千私兵,而这三千铁骑是大可汗佗钵不知道的。 暌息虽是佗钵器重的儿子,也掌有一定兵权,可他并非佗钵唯一的儿子,几个兄弟彼此间虎视眈眈,小的弟弟们也很快会长大参与汗位之争,他麾下的兵马也大多是效忠于父罕佗钵的,而他,不过是为父罕代管着而已。 而这三千铁骑私兵,是真正效忠他暌息的! 三千铁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贵在精,贵在奇,更贵在无人知! 若是这么一支铁骑雄兵出其不意杀入王庭,造成的威胁可想而知。 作为北齐流亡国君,佗钵允许高绍义在突厥境内招兵买马,不肯臣服北周的原北齐流亡军民更直接受高绍义管控。 某些方面,有兵马的高绍义行事自是比他这个暌息王子来得方便。 而佗钵之所以划出一地允高绍义操练兵马扩大战力,不外乎欲以此制衡北周和南朝陈,待它日突厥铁骑挥军中原时,以高绍义的这支军队作为先锋军和踏脚石。 高绍义身边有佗钵安插的眼线,而暌息王子更是受命负责监视北齐流亡军队的动向。 然佗钵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看重的这个儿子竟同高绍义悄然结了盟,甚至连私兵都由高绍义出钱给养着。 高绍义有足够财力,逃离中原时曾带走和藏匿了大批财富,他在中原的暗中势力尤在,毕竟北齐国灭后忠于北齐国君的臣子并非尽灭,这些人中不乏他的心腹,更掌控了为数不少的赚钱渠道,甚至连北周和南朝陈的朝中还埋着他的人。 就连这次突袭北周漠河城的互市都有守城的内应暗中相助…… 当然,投桃报李,在佗钵面前暌息也绝不会亏待了高绍义这位合作盟友,非但为他多做美言加以遮掩,甚至北周想将高绍义押回中原,只他暌息这一关就过不了。 暌息只所以方才坐山观虎斗,除了骨子里对中原人的不屑外,亦想祸水东引:让千金公主为脾性冲动的肖念担责。 真待肖念要伤及高绍义性命之时,他自是会出手阻拦。 听暌息说刺客削夺了千金公主的头发,还悄悄抢去大可汗染血风氅,以及诡异血祭祭坛的出现和所谓的“施咒改运”后,高绍义不禁敛了眉宇,心有所思。 “蓝木珠和阿赫娜是鹰族贱奴,我原以为鹰奴也与此事有关,可他除了受刑就是一直被关着,连命都险些没了,哪有机会和能力去勾结什么刺客。” “父罕派出大批人手追查线索,可刺客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血祭祭坛上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高绍义浓眉轻扬,泛着寒白的英俊五官隐现在茶水袅袅升腾着的热气中,掩去了眼底里那一抹森然和凌厉之色,他沉吟着: “刀口齐整,片肉剜心毫无犹豫,举手间能干净利落的斩杀斯古罗仳两兄弟和一百四十名铁骑,这份悍然手法非鹰族那帮贱奴所能成事,若鹰奴有这么一批悍卒,暌息王子,你认为他还会受左夫人挟制?” 暌息神色紧:“北齐国君的意思是?” “出手干脆利落,冷血无情,事后痕迹尽抹,这身手和手段,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暌息骇然,以前他对死士并无什么概念,直到从高绍义处才知:死士绝非勇士可比,死士是没有感情的活死人,为杀而生,因杀而死,是经残酷训练,从无数次血腥拼杀中活下来的最强者,死士一旦出任务,不死不休。 高绍义当时悄然派出一队死士伏击从漠河城偷袭而回的冒乌顿暌息一行人,最后扔下一枚北周虎贲精卫的军牌亦欲嫁祸于人,他岂能不知死士的厉害。 没想到,除了他之外,漠北草原上还有人在豢养死士! “只是,他们如此费心所图又是什么?” 没理会暌息闪烁不定的眸光和乌沉沉的脸色,高绍义喃喃着:“从刺客所为看施咒改运应是针对大可汗和千金公主,且必定心怀不轨,可若是有这么一支死士在手……”何必还那么麻烦,直接刺杀便是!不过这后半句话高绍义没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他为名,我为利 在高绍义怀疑漠北草原上有人豢养死士之时,冷潇雨已站在被抓的刺客面前。 幽暗地牢中四盏青铜壁灯,鱼脂为油,桐油浸棉为芯,将一方死寂幽暗的地牢照的通明。 刺客曾挨了安加利拆一刀,伤势颇重被抓的他又被夜鹰刑讯一番,险些就此一命呜呼,虽经救治,可已是苟延残喘。 他缩在一角,埋头躲于黑暗中,不肯让那桔红色的灯火打在他佝偻着的身上,只死气沉沉的静等着死亡。 他身旁不远处的托盘里,是一小盆汤肉和几个奶疙瘩,吃食已冷,没有动过的痕迹。 脚步声轻,几不可闻,冷潇雨缓缓站在他眼前,将佝偻成团的刺客裹入他投下来的阴影中。 灯光下站定的人,身姿如松,颀长挺拔,长发垂散,只束一根银色抹额,鬓间长发半遮脸,乌浓黑发中根根银丝闪耀,半掩着的那对儿桃花眸慑人心魄寒光幽深。 晾了刺客这几日,终在刺客求生意志全无时出现在他面前。 冷潇雨的目光落在刺客无力搭拉着的手上,指尖颜色赫然呈现紫红双纹。 桃花眸微眯,瞳子中危险暗芒闪现。 缩在阴影中的刺客感受着如冰凌刮身的眼刀,慢慢抬起头,去了人皮面具的脸,烂疮流脓几近被毁,唯一可看的,便是那对儿死气沉沉的眼睛:眼窝深陷,浅褐色的瞳子,瞳子里满是绝望与麻木。 “你和‘巫屠’什么关系?” 对方没有被他骇人的脸给吓住,神色平静的突然问出这么一句,刺客死气沉沉的瞳子一跳,眼波僵硬的动了动,直勾勾盯住冷潇雨。 冷潇雨负着两手,居高临下迎视着刺客惊疑的瞳子淡淡道:“天墟场曾是巫屠的修行地,知道天墟场下别有洞天的,除了巫屠便是他信任之人,然多年来巫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座下的六名弟子也都死光了,而你能轻轻松松进了机关遍布的地下祭坛,定是同巫屠关系匪浅,你到底是何人?” 刺客脓血粘连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是深深的盯着冷潇雨,那眼神,无疑表明,他认识冷潇雨。 “我没兴趣和你打哑迷……”冷潇雨睨他一眼,若有若无的扫了眼旁边未动过的吃食,“你以为躲到天墟场下就安全了?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的人也能轻易进出机关遍布的地下祭坛?” 冷潇雨淡淡一笑:“因为天墟场下的机关暗巧本就是我设计布置的!” 刺客眼睛圆瞪,似不敢相信。 “巫图……”冷潇雨似想到什么,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当年他为名,我为利,我助他‘提升’巫灵之力,创‘丰功伟绩’得威名荣耀,盛誉加身,他则保我父子长居漠北草原,衣食无忧平安度日。” “遥想当年,我们也是合作愉快,我还记得,初见那夜,刚痛失了恩师的他正因猖獗漠北草原的沙鼠之祸而忧心如焚。” 冷潇雨忽收了声,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黯,一抹心伤掠过,快得不被人察:那夜,也是他的爱妻皎兮遭袭之时…… 冷潇雨的一番话令刺客心内掀起轩然大波,他被毁的脸虽看不出表情,颤动的五官却暴露出他此时的惊愕激动,死气沉沉的浅褐色瞳子里忽的起了丝光亮。 看在眼里的冷潇雨不动声色,只神色微敛,语出唏嘘:“我和巫屠也算是彼此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只可惜,一夜之间巫屠却莫名消失,自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何事?有心探查前因后果,却每每无功而返,直到今时,抓住了你!” “冷潇雨,我知道你。”刺客声音暗哑,死死盯着冷潇雨,眸光飘忽,想说什么,又似在犹豫。 他早就怀疑巫屠后面有高人在相助,原来一直助巫屠的人竟是冷潇雨。 难怪,难怪巫屠人前不显,人后却对冷潇雨极是尊重。 这份尊重,在他看来,甚至无异于对“大巫屠”的尊重,他之前还不解,今日,倒是明白了。 那么,他该相信冷潇雨吗? “大巫屠”死后,年轻的巫屠虽传承了大巫屠所有,却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他与草原神相通的巫灵之力,他虽是“大巫屠”指定的传承人,然尊敬崇拜声中也不乏质疑者,其中便有大巫屠的另一位亲传弟子——染史泥傅。 可自巫屠首次开设祭坛,亲自主持祛邪避灾求告草原神的祭祀后,横行漠北草原为祸草场和战马的鼠灾很快便消弥,难不成,真是冷潇雨助巫屠消除的鼠祸? 注意到刺客眼底里的疑虑和犹豫渐散,冷潇雨也不着急,不经意似的又扫了他手一眼: “你指尖呈紫红双纹,定是经久调弄‘颠木香’所至,据我所知,‘大巫屠’死前将手中一株颠木花根茎给了巫屠,巫屠意欲将其制成‘颠木香’,可最终,却因此奇花异香为漠北草原的禁忌而作罢……” “师父他竟然连这个也告诉了你?”刺客惊诧之下脱口而出。 冷潇雨目光凝在对方脸上,似是欲从他脸上辩认出原有的模样,末了,冷笑出声:“喀日勒……” 巫屠突然失踪,彼时正辅佐摄图父亲的冷潇雨闻讯后从拙真哒部赶回来时,正看见巫屠座下六名弟子被焚烧着的尸体,从周围议论声中得知,这六人被邪祟上身染了重病,五日内便接二连三死光了。 而被邪祟上身染了重病死去的人只能以火焚烧。 火势刚起,冷潇雨不动声色打量着并排的六具尸体,五名弟子虽面部扭曲似生前遭受了巨大的病痛折磨,可尚能看出模样。 唯有喀日勒,尸体残缺,脸部血肉模糊,一问才知,病中的他倒在离巫屠曾住过的毡房不远处,尸体遭饿狼啃食,若非他的穿戴和身材对得上,险些辨不出他的身份。 冷潇雨静静看着烈焰腾空起,却对火中的喀日勒心存怀疑。 今日,倒是证实了当日他所怀疑。 “喀日勒,你诈死!” “巫屠的失踪可是与你有关?想来巫屠手中的颠木花根茎现在在你手中了吧?” “我……”喀日勒目光恐惧,忽打了个哆嗦。 “你杀了巫屠?”冷潇雨眸色一凛。 “我没有!不是我!”喀日勒猛抬头,嘶吼出声,作势欲扑向冷潇雨,黑影突闪,一面无表情脸色森白的黑衣人似凭空而现,飞起一脚将扑上前的喀日勒踹了回去。 睨了眼缩成一团吐血不止的喀日勒,冷潇雨眉微蹙,似有不满,瞟了眼黑衣人,黑衣人低了头,身形一晃,没了人影,不知又隐在了何处。 冷潇雨缓步走到喀日勒身前,语出凉凉:“我与巫屠相交一场,不介意替他清理门户,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永远不必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生祭石里的福与祸 “你要杀我?”喀日勒骇然,眼底里光星闪烁,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 看在眼里的冷潇雨心有满意:满心绝望一意求死的人会将秘密带到坟墓里,可忽得一丝希翼,甚至视他为唯一可求助之人,还有什么不肯说的。 “还需要我动手吗?”冷潇雨冷冷睇着他,“你身中尸毒,虽服过压制的药物撑着这十几年不死,可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横竖就这一两天的事,看在你是巫屠最器重的大弟子份上,我不动你,让你安安静静的去死。” “别走!” 身后声音急切,夹着悉悉索索挣扎起身声音。 拂袖而去的冷潇雨停了脚步,却未回身。 “我没有害师父!” 冷潇雨回转过身,只眸色淡淡的看着他。 “我诈死是逼不得已!”喀日勒猛揪住自己乌糟糟的头发,脓污的脸虽看不出表情,那深重的痛苦气息却从身上散发出来。 巫屠失踪的前一夜,独自在“大巫屠”生前的毡房里呆了很久,出来后,心事重重愁眉不解。 之后打发走了十几个跟着他行祭祀之事的萨满,只带着座下的六名弟子去往他与神灵沟通清修的场所——天墟场。 喀日勒觉出他神色有异,犹豫着问出了声,巫屠却欲言又止,终挥手让他出去了。 心忧巫屠的喀日勒极是不放心,便守在门外静等着里面的吩咐,结果不知何时他竟睡了过去,待醒来后,已是天已放亮,晨雾渐散,而巫屠,正站在他眼前,满脸怜惜的看着他。 之后似乎已心有轻松的巫屠让他和另五名弟子先去用食,自个则在石室里为“大巫屠”绘写生祭石…… 谁知,待用过食的喀日勒再去找巫屠时,只看见地上未绘写完的生祭石…… 自此,巫屠莫名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第二日回到巫屠毡房所在驻地的喀日勒骇然的发现自己突然口鼻窜血,另五名弟子几日之内也接二连三的病倒死去…… 巫屠失踪,六名弟子病的病死的死,他们被邪祟上身的传言四起,一时间再没人敢接近他们,甚至没人敢为死去的人收尸…… 孤立无援的喀日勒想到巫屠之前的异常,心有怀疑,突然想起那块儿未绘写完成的半人高的生祭石,记起前一夜巫屠曾颇为伤感的对他说“这块儿生祭石,是福也是祸,将永留在祭拜大巫屠的祭坛前”…… 睡不着的喀日勒半夜爬了起来,坐在巫屠的毡房里,抚摸着他从天墟场抱回来的师父未绘写完成的生祭石,想到被邪祟缠身的他们六人已死了五个,独留他一个,心有悲伤…… 抱着生祭石痛哭的他无意间指头忽触到了某种,生祭石忽地“吱哑哑”声响断成了两截,从中掉出一蓝幽幽的树根…… “颠木花根茎!”泪眼朦胧的喀日勒登时惊呆了,不禁脱口而出。 他认出这蓝幽幽的树根是稀世罕有的颠木花根茎,因巫屠好调香,对西域和中原的香料多有偏好,调香时曾对站在身边打下手的大弟子喀日勒提过被视为漠北草原禁忌却又稀世罕有的颠木花和颠木香…… 当然,也提到“颠木香”若是药培成阴毒,会杀人于无形…… 手持蓝幽幽根茎的喀日勒正发呆时,却猛得窜出两人,一高一矮两人杀气腾腾,小个子挥刀就将毫无防备的喀日勒砍翻,高个子伸手便将颠木花根茎抢了去…… 自小被巫屠严格训教的喀日勒也有些打斗的本事,被砍后躺在那儿装死…… “苦密杆,这就是颠木花根茎?” “错不了,就是它!”被称为苦密杆的高个子年轻人咧嘴笑道,瞳子里满是贪婪,“没想到到处找不着,竟然是被巫屠藏在了生祭石里,啊——” 两个得意洋洋的人没想到挨了一刀死过去的喀日勒竟然能突起伤人,小个子面门被飞来的半截生祭石砸了个正着,当场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抢过刀来的喀日勒又和苦密杆打了起来,打斗争喀日勒削掉了对方手中半截颠木花根茎,打斗声和喀日勒呼喊求救声也惊动了周边牧民家的狗,一时间狗叫人喊的,无心打斗的苦密杆紧攥着剩下的半截颠木花根茎,跑了…… 喀日勒意识到巫屠的失踪怕是遭了人暗算,连巫屠都能遭了黑手,更别提他了…… 为求自保,喀日勒将小个子的脸划烂做成被狼啃食状,又换了衣袍拖出毡房外,好在两人个头差不多,打眼看,倒不易分辨出来…… 揣着半截颠木花根茎连夜逃跑了的喀日勒满身血污昏倒在草原上,再醒过来时,却是被人给救了。 “天墟场……”冷潇雨轻叹出声,“巫屠连夜去往天墟场,是为了下密道给我留手书。” “手书?”看了眼喀日勒巴巴不解的眼神,冷潇雨坦言道: “上面只说他怀疑大巫屠之死有异,他在暗查,可知情人却突然坠马摔死了,他发现身边有人出卖了他,而出卖他的人就在他身边的萨满中,他感受到危险,希望我收到信后能速派人来暗中帮他保护他。” “只可惜,当时我们定的是三日查看一次信函,待我的手下飞鹰传书时,他已经出事了!” “而你们六具尸体被烧的前一日,巫屠身边十四个萨满中的两个突然暴毙,传言说是你们的邪祟传到了两个萨满身上。” “显而易见,有人在杀人灭口,动作倒是快。”活着的十二个萨满,冷潇雨着人暗察,并未发现异样。 “不过,你方才提到苦密杆,倒是坐实了我的怀疑。” “你查到了苦密杆?”喀日勒瞳子充血,咬牙恨道:“他在暗中监视我们,还抢去了大半截颠木香根茎,他一定知道我师父发生了什么!” 冷潇雨眸色微闪,不置可否: “他没机会说实话了,就在千金公主到达王庭的那日,欲暗算我的苦密杆已被化成血水一团,尸骨无存,和你一样,他也是指尖呈紫红双纹,而他为之效力的,是大喀木染史泥傅。” “染史泥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恨极了的喀日勒嘶吼着,却猛吐出口血,摇摇晃晃着萎顿在地,只充血的眼瞳狠狠的瞪着。 大巫屠死的半年前,不知为何突然要将染史泥傅驱逐出漠北草原,事后会对外宣称亲传弟子染史泥傅去往西域的某小国做了大祭司…… 染史泥傅却找到巫屠,闭帐相谈的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之后,巫屠出面为他求情,沉默了整整一日的大巫屠终收回将染史泥傅驱逐出漠北草原的决定。 自此之后,巫屠竟对染史泥傅甚为关怀,甚至面对染史泥傅的公然挑衅都予以容忍。 此事知情者寥寥,若非喀日勒深受巫屠信任,也不会知道一二。 喀日勒的话令冷潇雨心生疑惑: 难不成巫屠和染史泥傅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还是染史泥傅拿住了巫屠什么把柄? 既被人所胁,为何巫屠瞒着他不肯求助? 这个疑问或许只能问如今的大喀木染史泥傅了! 冷潇雨审视的目光逡巡在喀日勒的脸上,喀日勒忽的笑了,笑得讥讽,笑得凄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那些人利用我杀千金公主,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不过我无意中发现,他们似乎更想杀的,是你的儿子冷天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不会让女人卷进来 鹰奴的小毡帐中,池安儿屈膝福身:“方才多谢执失律大哥替我解困,池安儿在此谢过了!” “不不不,我根本没做什么,是族长,是族长让我出去打岔的,族长他怕打起来连累到你……”执失律一脸窘状,两只大手忙不迭摇着,倒是语出爽快,尚布着血渍的年轻脸庞泛了红,越发显得他一脸敦厚之相,倒是两只深陷的大眼睛,锃亮光闪,难掩激动之色。 她长得真漂亮,还会讲突厥语,还朝他笑…… 池安儿如雪莲般绽放的动人笑颜令执失律晃花了眼,他颇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嘿嘿笑着,末了,下意识看向族长,却见族长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幽幽盯着他,他竟从中看到了一丝幽怨…… 执失律陡地一个激灵:这感觉,一定是错了,族长又不是个娘们儿,向来顶天立地风雨一肩扛的族长哪会跟欲求不满的哈纳云似的露出幽怨的小眼神儿。 走到破旧毡榻前的池安儿,一眼瞧见锁着鹰奴的四根铁链,不禁拧了眉尖。 转过视线,正对上鹰奴那干净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他静静的看着她,孱弱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可掩在笑容下更多的是担忧和患得患失。 “池姑娘……”鹰奴下意识欲起身,可稍一动作便牵扯的胸前伤处,禁不住闷哼一声。 “你别动!”池安儿忙制止他的举动,看了眼他胸前被血渍晕染开来的布带,两只灵巧的双手已动作开来,利索的解拆布带,小心翼翼探拭着断骨伤处,复又上药包扎,头不抬眼不睁问道,“还好断骨未错位,不过身上的伤口又开裂了,似像是人力所致,怎会这样?” 想起左夫人按在他胸口伤处的举动,鹰奴只觉齿冷,眼前似乎晃动着左夫人乌涂涂幽冷如蛇的两眼…… “都怪我!” 未及鹰奴回应,紧跟着凑上前的执失律咬牙恨恨道,“要不是族长为了救我出来,就不会被哈纳云欺负……”一定是哈纳云用强,族长挣扎时扯到了伤口。 “闭嘴!”深感扎心的鹰奴怒道,拼力的这一怒声喝止令他气息不畅又咳了起来。 “族长,咳……”心有懊恼的执失律恨恨的一跺脚,缩回脑袋,闷头不再言语了。 欺负? 她倒觉得哈纳云对鹰奴很关心,鹰奴四肢被锁处缠着的层层布带,想来也是哈纳云做的吧。 难不成执失律所说的欺负是…… 毕竟在宫中生活了三年,亦耳闻过宣帝和那些有头有脸管事太监“欺负”宫人宫女之事,不觉心有了然,下意识看了眼鹰奴,那含着同情怜悯的目光看在鹰奴眼中,却令他心内不是滋味,几无地自容。 虽医者眼中无男女避讳,可感觉出鹰奴别扭的表情和僵硬的身体,再给鹰奴上完药包扎断骨处时,池安儿便让执失律帮忙。 鹰奴缓缓睁开眼,看着执失律毛烘烘的大脑袋在自个儿胸前晃悠着,心内也悄然松了口气,虽留恋池安儿身上的馨香,贪恋她指腹下的温暖,可却觉自个不配得她的亲手上药照料,尤其执失律无心所说,让他有种被生生扒光的尴尬羞愧…… “池姑娘,这是什么?” 执失律从池安儿放在毡榻旁摊开的各色药物中举起一个油纸包,放在鼻子处使劲嗅了嗅,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闻到香味儿了?”池安儿浅浅而笑,回过目光看向鹰奴,“小鹰儿知道我要来给你换药,立时将她舍不得吃的藏食拿了出来,定要让我给你带来。” “是肉干!”执失律欣喜道,油纸包里是十几块儿大小不一风干了的肉干和两个干硬的奶饽饽,肉干虽没了之前的鲜艳油泽,却也暗红脂白相间,有淡淡肉香散发…… 与执失律惊讶于小鹰儿竟然能够私藏了这么多肉的震惊不同,鹰奴更担心小鹰儿是否受了他牵连,可看向池安儿时目光里含了丝窘意:“池姑娘,我妹子怎么样了?她有没有……”被打啊? 知鹰奴所担心,池安儿深深看了他一眼:“偷跑,往大里说算得上是逃奴行径了,更不必说她招惹的还是左夫人和阿巴齐,做错事自是要受惩罚的,不过公主怜小鹰儿兄妹情深,又是初犯,只罚了她十下手心板子,一日不得进食,算是小惩大戒。” “小鹰儿也是个懂事的,没有偷吃,肚子饿时也只巴巴的看着这些肉干,很认真的对我说她知道错了,便是没人看管,她也不会偷吃,最后将这些肉干分了一大半出来,求我定要交到你手上。” “这些肉干啊,有她平日吃不完私藏下来风干后做不时之需的,也有……蓝木珠和阿赫娜舍不得吃塞给她的。” 鹰奴神色微恍,眼睛渐渐起了湿润,无所觉的执失律却盯着吃食笑呵呵道:“族长,千金公主是个心善的,小鹰儿挨了十下手板子,一日不吃饭算什么惩罚?对小鹰儿来说那根本不是事儿!” “至少小鹰儿在千金公主手下能顿顿吃饱,你看看,有奶饽饽还有肉吃,吃不完还能私藏下来晒成肉干……” “蓝木珠,阿赫娜……”没理会执失律的宽慰,鹰奴低声喃喃,黑白分明的眼睛着了感伤和痛惜。 他已从哈纳云口中得知蓝木珠和阿赫娜勾结刺客,暴露后逃出王庭,最后逃无可逃后拔刀自戕,尸体遭了马踏之刑后又被吊挂在旗杆上示众。 若非千金公主出面,以蓝木珠心生悔意最后挺身而出为她挡刀有功为名求情,收敛埋葬了二人的尸体,这二人,会是死无葬身之地,骨骸任恶狼玩耍啃咬。 “池姑娘,你若是想问什么,就请直说吧,我知道的,必不会隐瞒。” 鹰奴如何看不出池安儿欲言又止,提到蓝木珠和阿赫娜时,更悄然觑视着他的反应。 她的小心翼翼和试探令他颇不是滋味,见他神色坦然,池安儿索性直言了,上次因突遇狼袭事出仓促,有些事她想问,却没来得及,疑惑压在心间,总是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好: “其实有些事不该我这个小奴婢多嘴的,可是,公主于我有活命之恩,我实不想见她被人伤害,可那日,刺客险些就得了手。”削了头发,只差一点就削到脑袋了。 “王庭里都传蓝木珠和阿赫娜勾结了刺客,你是鹰族族长,她们又都是你的族人……” “池姑娘你不会以为是我们族长安排蓝木珠和阿赫娜去做伤害千金公主的事吧?” 这会儿听明白了的执失律急了,大手猛收,猛攥紧手中的油纸包,一张黑红憨厚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急切的欲解释一切: “我们族长跟你们公主无冤无仇的,他跟本就不想伤害她!” “一开始左夫人逼我们族长害你们公主,族长抗命还挨了左夫人的踹呢,要不是左夫人拿小鹰儿的命来威胁族长,族长根本就不会遣‘乌猎’群去袭击千金公主,我们族长还故意不用虎雕,要是派出去的是虎雕,你们公主早就没命了……” “那么这次呢?这次左夫人又是拿什么来威胁的你?是用执失律?还是鹰族族人?” 池安儿凝视着鹰奴,声音虽如春雨温润大地般的柔和,可听在鹰奴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你……”鹰奴黑白分明的瞳子暮气沉沉,气息沉重,似乎喘气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疼痛,痛楚深埋于他眼底,哑声道,“不信我?” 池安儿默,片刻,眸光轻动,一字一句着:“在这种艰难不堪的生存环境下小鹰儿尚能保有纯真善良甚至是快乐调皮的心性,我相信,教养她的哥哥,其心性,也是好的!” “不是我!”鹰奴暮气沉沉的瞳子有了丝光星,突然脱口而出,声音沉重涩哑,却郑重坚定。 似在回想着什么,鹰奴黑长的羽睫轻颤,眼底里蕴着一点水光,苍白孱弱的脸色现了阴郁悲凉,低声道: “蓝木珠很小的时候,父母被驯奴管事诬陷逃跑,死在了冒乌顿的皮鞭下,紧接着两个被连带着受了鞭笞的哥哥也病倒了,我父亲虽苦求左夫人的母亲派了巫医给他们治伤病,可终没能救活他们。” “一家人最后只剩下蓝木珠和还是婴儿的小妹妹相依为命,而阿赫娜,父母也是死在冒乌顿的手里,阿赫娜和两个双生妹妹过活,同蓝木珠关系极好,日子虽艰难,这么多年却也撑了下来,可谁知……”鹰奴咬了咬牙,额头青筋显现。 “半年前,佗钵竟将五十名鹰族少女送给西域乌孙王换取了作配种的二十匹上等天马和数十匹乌孙马,被抓走送出去的女孩儿中就有蓝木珠十二岁的妹妹小伊兰和阿赫娜的两个十三岁的双生妹妹,那批鹰族的少女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岁……” 鹰奴声音顿,被咬烂的下唇泛着点点艳红的血光,额角青筋暴出显了整个脸部线条生冷刚硬,眼底里的那点点泪光早被瞳子里充血燃烧着的两束火焰烧干。 “是我无能,保不住我的族人!” 他咬牙吞下心中悲愤,直视着池安儿,一字一句着:“我,如果真要做些什么,哪怕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也绝不会让无辜的女人卷进来!” 鹰族少女被抓走的那天,事先毫不知情的他被左夫人寻了个错关了起来,待鹰族少女被押送走后,隔了一日,哈纳云有事外出,另一个给他送吃食的土库族女奴有意吐露了实情,知道发生了什么后,鹰奴目眦欲裂,打死看押他的几个护卫,抢过一匹战马,仰天长啸着呼唤着乌猎追寻阻拦已走了一日的押送队伍…… 结果,左夫人早有准备,看见被捆成一串儿哭得凄惨的不过五六岁大的鹰族孩童们和小鹰儿被驱赶出来挡住他的去路,悲愤交加的鹰奴不得不勒停了胯下战马…… 之后挨了鞭笞的鹰奴又大病一场,半个月没下得了地…… 若非哈纳云精心照料着他,若非左夫人令巫医不眠不休的给他医治,若非小鹰儿夜夜守着在他耳边哀求他活下来,只怕那次人就去了…… “族长说族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很宝贵,有事会让我们男人担着,却绝不会让女人出头。” 一旁的执失律忍不住大声道,“如果说蓝木珠和阿赫娜要杀人,那第一个要杀的肯定是冒乌顿,第二个就是佗钵!” 他注意到池安儿语出质疑时族长那受伤的眼神,亦发现族长每每提到池安儿时嘴角总是有意无意的翘起来,鹰奴是他们的族长更是他认定的兄弟和亲人,他不喜欢族长被池安儿怀疑。 执失律语出激动,甚至带了些许的不满:“你不该怀疑我们族长,蓝木珠父母死后,才七岁的蓝木珠被老族长收养,后来老族长死了,族长虽小可也担负起养着蓝木珠和小伊兰的责任,更时不时和族人们一起照顾阿赫娜和她两个妹妹,在族长心中,蓝木珠阿赫娜她们姐妹几个就像小鹰儿一样也是亲妹子。” “长大后的蓝木珠性子倔烈,曾几次想刺杀冒乌顿,要不是族长及时阻拦救她,她早就死了。” “如果蓝木珠和阿赫娜真有本事勾结刺客,她们怎么不去刺杀冒乌顿?怎么不去杀佗钵,她们不可能去害毫无怨仇的千金公主!” “如果蓝木珠真想害千金公主,她就不会为千金公主挡刀了。什么勾结刺客,我不相信!” “除非……”紧抿着鲜血斑驳双唇的鹰奴神色一动,若有所思,“有人给她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鹰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池安儿轻声问,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色唇间的伤,忽的有些后悔,不该勾起他曾经的无助和无可奈何。 “蓝木珠和阿赫娜最在乎的就是被送去乌孙王庭的妹妹了,如果有人拿她们的妹妹作条件,她们,无法拒绝。”鹰奴神色有些恍惚,喃喃着,“就像有人拿小鹰儿威胁我一样,我也别无选择。” 利用她们身在乌孙的妹妹们做条件做要胁? 可能吗? 谁人的手会伸的这么长? ********* 地牢中,被冷潇雨五指猛掐住脖颈子的喀日勒险些闭过气去,他张着嘴,努力睁大眼睛看清眼前脸色寒白,慑人桃花眸中冷若冰霜,似冰刀刮骨般要生生用眼刃将他去皮削骨的冷潇雨。 “喀日勒,别以为信口攀扯上我儿子,我就会替你宰了染史泥傅!” 森然的声音响在幽寂的地牢中:“你处心积虑得了佗钵染血的风氅,削了宇文芳的头发,设下血祭祭坛,不过就是为了‘施咒改运’将巫屠的亡灵招回来,先不提巫屠到底是生是死,只你这点子道行,这点微末的‘巫灵’之力,想‘施咒改运’?做梦!” “呜……”喀日勒拼力挣扎着,似冷潇雨的话激怒了他,可任他手脚并用,却在冷潇雨的手上挣脱不了分毫。 “莫说是你,就是你师父巫屠,你师祖大巫屠,也没这个能耐!” 冷潇雨随手一甩,将喀日勒如同个破抹布般甩在一边,起了身,嫌恶的看了眼手,手微动,黑影闪,现了身的黑衣人将一块素帕呈上,旋即又悄无声息将自个沉浸在黑暗中的某处。 喀日勒咳着拼力喘息着,两眼珠子却直勾勾盯着冷潇雨: 这人太可怕了,他到底是谁? 师父到底了解他多少? 师父肯出面为他作保,视他为友,想来,是了解他的吧。 “我说的是实话,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你!”喀日勒初时是想利用冷潇雨,可现在,收了小心思,只希望他看在与师父巫屠往日的交情上,找出师父下落,杀了背后做恶的人。 当年喀日勒被一队由西域人突厥人和契丹人组成的商队所救,商队头领却是个说汉话的中原人,叫连魁。 如惶惶惊弓之鸟的喀日勒被救后,索性装失忆,跟着商队去了西域,待货物贩卖一空后又装上新货经突厥回了契丹,十多年来,“失忆”的喀日勒安分守己的活着,时不时利用商队行经突厥的机会悄悄打听师父巫屠的消息,却每每失望而归。 因巫屠的失踪,染史泥傅就成了大巫屠唯一的亲传弟子,没有前任大巫屠的认可,他虽无法承继“大巫屠”之名,却也成了漠北草原上受人尊敬的“大喀木”。 喀日勒不知商队头领连魁为何要救他,直到最近才知真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所图不小 连魁救他,实是因他手中的半截颠木花根茎之故。 当时喀日勒人昏迷时手却死死抓着东西不放,认出颠木花根茎的连魁不动声色将人救下,给他灌药压制体内尸毒,虽容貌因尸毒发作的缘故有些扭曲变形,同之前模样大不相同,可命是保住了。 昏迷中的他呓语着: “师父……你是巫屠啊,你快回来啊,救救我……” 喀日勒并不知自己昏迷时所说被连魁听了个清楚明白,清醒后乍见这由西域突厥契丹各色人组成的商队,又担心苦密杆及其身后的人追杀,惊悸之下索性装成失忆。 半信半疑的连魁当面从他手中拿走那半截颠木花根茎他也没反应,带他上路的连魁在很长一段时日内连番试探,终确实额日勒确实是失忆了,可也没有弃他不顾。 人机灵,又有些拳脚功夫的喀日勒很快在商队中站稳脚跟,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老实本分忠诚勇敢的他也逐渐得了连魁的信任,也学会了汉话,可越接近越感觉连魁其人神神秘秘的。 连魁在契丹娶妻生子,妻子是契丹瓦刺部首领的女儿,他虽财大气粗,可在契丹却默默无闻,甚至像个隐形人,行商突厥时也是如此,只让身边的西域突厥或契丹手下去出面,倒是人在西域时张扬了许多,同西域各国的贵族头领们交好…… 五个月前喀日勒随着商队贩货去西域,商队刚踏上乌孙的地界,就遭到数百人的马匪袭击,商队被打散,紧追不舍的上百名马匪堵住连魁,此时的他,身边就剩下喀日勒和八九个契丹护卫。 护卫们为助连魁冲出包围而战死,喀日勒为救连魁身受重伤,两人躲在一石窟隐蔽处,眼见逃生无门,心有不甘的喀日勒假装受惊过度恢复了记忆,告诉连魁他是突厥汗国巫屠的大弟子喀日勒,若是连魁能逃出去,希望他能帮他继续找寻巫屠的下落…… 连魁神色不起波澜,说早已知他身份,因他失忆,便未再提,又问他跟在巫屠身边,肯定学会了不少,是否会药培颠木香阴毒?据他所知,前任大巫屠便会药培颠木香阴毒,作为大巫屠亲身传承的弟子巫屠,自然也应该会,而他,又是巫屠的大弟子…… 喀日勒心内骇然,却装作不以为意,只苦笑“命都快没了,就是从巫屠那学了一些药培的法子,也没机会去试了。” 连魁听后,颇有兴趣的深深看了看他,笑得意味深长,告诉他“这些人不是普通的马匪,应是乌孙王几个正内斗的儿子们中的某位麾下的铁骑所扮,明面儿上抢货杀人,实际上…… 连魁话说到此,声音微顿,话题一转说他已发出求救信号,只静等着援手来便是。 在喀日勒感觉支撑不住将将昏死之前,数十名蒙面黑衣人纵马而来,不过瞬间,刀光剑影血肉飙飞,将围困搜寻他们的上百“马匪”尽数屠戮。 那些黑衣人,杀气腾腾,能凌空而起出手快如风,根本连最彪悍的草原勇士也不能相抗…… 倒在地的喀日勒勉强睁了睁眼皮,入目处,是为首的黑衣蒙面人乌黑衣袍翩飞处掀起的一角,上面绣着七坐连绵山峰,一朵滴血桃花飘落中峰,桃花七瓣,六瓣粉嫩花展,一瓣血红颓叶半卷,一滴血坠落而下,若滴血桃花泣泪…… 寒光闪,感受到逼上身的杀气,喀日勒眼皮子动了动,却已是无力睁开,耳边听到连魁制止声:“住手,这个人我有用。” 似乎有解释争执声…… 声音渐低,他的感知也渐渐僵凝…… 却仍隐隐听到那压抑着厌恶愤恨的两句: “小时候被护得紧,现在大了,越发难以下手!” “冷天奴那个贱种,不能杀也得杀!” 冷天奴? 这个名字似乎很久以前听到过,然未及喀日勒回想起来,人已彻底昏了过去。 之后伤愈的喀日勒便再也没见过连魁,也不再跟着商队往来走货,只被安排在契丹的一僻静之地药培颠木香阴毒。 捧着失而复得的半截颠木花根茎,他心有复杂:若非当年他手中紧抓着此物,怕是不会被救吧?若非他灵机一动声称会药培此物,只怕早已被杀人灭口了吧? 他该庆幸巫屠好调香,也教了他几个调制颠木香让其香发挥到极致的法子,至于药培颠木香阴毒,巫屠虽未教他,可巫屠因结交冷潇雨之故,对中原文化及医术深感兴趣,两人闲聊时,冷潇雨也曾提及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和药效,侍奉在巫屠身边的他或多或少也听在耳记得一些,如此,先糊弄过去再说…… 想到冷潇雨,忽就记起他有一子,名字可不就是叫冷天奴嘛,每每回想起那充满阴戾怨恨“不能杀也得杀”的森冷狠毒声音,他就头皮发乍毛骨悚然。 …… 喀日勒调制出极致的颠木香,煞有其事的用着被大费周章弄来的药材药培颠木香阴毒,结果自是一无所成。 就在连魁失去耐性之际,喀日勒让看守传话:他要回漠北草原上去,在那设血祭祭坛,行“施咒改运”之术得草原神神示找到巫屠下落,若巫屠已死,也可招来他的亡灵,问寻颠木香阴毒药培的办法…… 许是连魁对颠木香阴毒势在必得,许是私下里也试过却是徒劳无功,许是听说过“施咒改运”的灵验神奇,他终是同意让喀日勒回到漠北草原。 半个月前,喀日勒带着任务回到了漠北草原。 是他按指令同蓝木珠和阿赫娜接触,给她们带来了她们身在乌孙的妹妹们的消息和信物,还有致宇文芳于死地的毒药…… 是他接到命令给被囚的阿索里下了药,杀了看守,再将药效发作进入癫狂状态的阿索里放出来刺杀千金公主…… 是他在阿索里失败后,不得不现身带着潜伏下来的人刺杀千金公主…… 他并不想杀千金公主,可杀死千金公主是他能活下去的条件之一,更是他获得暗中势力助他混进王庭,得到佗钵染血风氅,设血祭祭坛行“施咒改运”之术而不得不作出的回报…… 他并不想蓝木珠和阿赫娜死,和他一样,本是无辜可怜人,他在挟持途中主动放了蓝木珠,他想放她们一条生路…… 可背后监视他的人却出了手,协迫蓝木珠和阿赫娜出逃,只为了两人口中所谓的鹰族御兽术的秘密…… 可他知道,蓝木珠和阿赫娜绝不会吐露半分,否则,性子刚烈的她们就不会拔刀自戕了…… 蓝木珠和阿赫娜为了自保,更为了加重救出妹妹们的法码,说她们知道鹰族御兽术的秘密,其实是蓝木珠无意间发现了那枚据传已消失了的殁骨哨竟然在小鹰儿身上,聪慧如她,联想到左夫人推出族长鹰奴送死,又对向来不屑一顾的小鹰儿发出千头牛赏金之事,敏感的意识到小鹰儿很可能也会御兽术…… 喀日勒所猜没错,蓝木珠到死,也没吐露她发现的秘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护鹰族。 …… 半掩在发间的剑眉似着了冰凌,慑人心魄的桃花眸若千里冰封,下面暗潮涌动蕴着浊浪涛天,铁青着脸的冷潇雨霍地起身,转身而去,鹿皮厚底靴踩过那条擦过手被掷在地的素帕…… 骇然盯着那条被深深嵌入地底的素帕,喀日勒只觉胆寒,再抬头,回过心神的他强按下心头惊骇,冲着那颀长充斥着萧杀气息的背影大声疾呼: “冷先生!” “冷先生你相信我!” 如何能不信? 滴血桃花,不是他信口能编出来的! 冷潇雨脚步未停,径直而去,在喀日勒瞳子光星渐灭,身上又弥漫起颓废死气时,已走到地牢门口的冷潇雨低沉凛凛的声音忽传了来: “你被药物压制多年的尸毒已侵入心脉,就安心去吧,至于巫屠,若是人已死,我会让害他丧命的人黄泉路上与他相伴。” 最后一个字落,人似乎已去了很远。 地牢里又陷入死寂。 喀日勒唇微动,烂疮流脓的脸看不出表情,倒是上弯的唇角看得清楚明了,他缓缓闭了浅褐色的瞳子,死气中倒是多了一份平静安宁。 一直候在门外的许争见铁青着脸的冷潇雨走了出来,默不作声紧跟上他。 “都听见了?”声音冷得似着了冰渣。 “是,一字不漏。”许争心有不安,脱口而出,甚至将久未曾用的称呼也带了出来,“公子爷,怎么会是‘桃花城’的人?您虽不在城中,可有晏堂晏长老在那儿坐镇,桃花城的人怎敢意图谋害少主?” “别忘了当年皎兮是怎么遇袭的?”冷潇雨倏地停了脚步,一身萧杀戾气,似出鞘的利刃,随时要杀伐饮血。 “立马传书,令晏堂彻查五个月前何人擅离了桃花城?肃清城中宵小,彻查连魁其人,告诉他,别再令我失望!” “是!”许争忙应着,听着冷潇雨声音已复归了平静,可这平静更令他担忧。 “还有天奴,”冷潇雨声音微顿,“派人过去跟着,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您放心,我立时飞鹰传信‘殁’,让他带人保护左右,必不让少主有所失闪!” 走在草原上的冷潇雨,抬头望向天际深处,桃花眸微眯,一抹危险暗芒闪现,幽幽道:“千金公主一来,搅动了各色风云,西域、突厥、契丹……他们的所图也不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真能守住吗? 冷潇雨铁青的脸色渐缓,然面色仍是不虞。 许争心内暗道:主子当年把脉探知爱妻怀的双胎为一子一女,主子欣喜若狂,他一直想要个肖似爱妻的女儿,若那女婴能活下来,主子定会疼她如珠如宝,只可惜,却是胎死腹中…… 少主虽是无辜,却还是因此被主人迁怒,多年来主人虽对少主不假辞色,可却绝不容许它人对少主欺侮半分,若真是桃花城里有人对少主心怀不轨,只怕又是一场杀戮…… “许争……” 正转身要去交办各色事宜的许争忙回身,冷潇雨淡淡道: “放了喀日勒,派人暗中盯着,临死前,也不能拘着他不让他做点什么不是?” 许争立时应着,心有了然的他再抬头时,冷潇雨已扬长而去,缓步走在莹莹碧草间的他,长发半掩的桃花眸微闪,流露一抹讥诮: 虽说巫屠与他是互为利用,可毕竟巫屠对爱妻皎兮有过些许恩情,他还这恩情,理所当然。 然喀日勒存了利用他之心,总应该付出代价不是,让他临死前见上大喀木染史泥傅一面,也算是另一种让他安心上路的方式吧! 契丹西临突厥,南接壤北齐,北周武帝以武力征伐北齐,灭北齐后加强了接壤契丹的边城军力守备,契丹势弱又因各部汗位之争,已很难孤军南下犯中原。 而“桃花城”就处在原北齐和契丹接壤之处两不找的隔离地带。 桃花城以七坐连绵山峰为天然屏障,城内大多是因战乱而逃生的中原边城百姓,当中亦不乏因部族之间战争而灭族逃亡的契丹人和突厥及西域人…… 原桃花城主是凌九霄(冷潇雨)的曾外祖父,其曾外祖父出身中原世族大家凌氏的嫡支大房,因避战乱而率家族和私兵隐世于此,经几代家主努力,桃花城已具规模,占天时地利,易守难攻的桃花城成了契丹和北周两不管之地,都不愿开罪桃花城主将其推向敌方。 凌九霄的母亲名凌珑,到她这一代,只一个嫡亲的哥哥,哥哥还幼时早夭,而凌九霄的出生,由外祖父作主,将他入了族谱承继了凌姓嫡支一脉,长大成人文韬武略杀伐果断的他也顺理成章承继了桃花城的一切…… 二十一年前,也正是因他报仇心切于北周朝内外掀起的血雨腥风中,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血腥战事中,半数精锐入中原参与战事的桃花城几乎元气大伤…… 那一战,他输了,却也胜了…… 而贺知远,胜了,却也输了此生的幸福…… 之后凌九霄不得不改名换姓远走塞外突厥,而桃花城,在这二十年中的默默养精蓄锐下,已恢复了原有生机和斗志…… ******* 全然不知被父亲担心着的冷天奴,凤眸漾着温柔,凝望着白日里买下的赤金镶红宝的牡丹冠,眼前幻化出宇文芳若春风拂面的盈盈笑颜,那看似平静淡泊不着喜怒的绝然…… 不同神情的她不断交替在他眼前闪现,墨玉般纯粹幽深的黑瞳里掠过恍惚惆怅,他轻叹一声,将紫檀木匣盖上。 回到床前,解衣而卧,安然入眠,皎皎月光透窗而入,打在他脸上,月华清冷的颜尚挂着一抹温柔:牵念着一个人,这感觉,虽苦涩,却也美好。 而此时的宇文芳,却是辗转难眠: 佗钵今日难得闲下来,刚入夜就早早的招了叶舒去伺候…… 佗钵不掩欲望,巴巴往肉里盯她的垂涎目光让她心悸,可若对她熄了欲念,变得节制有礼起来,更令她不安…… 左夫人那边因池安儿为其治脸之故,会消停些时日,可终究是个不安份的,又在突厥根深叶茂的,迟早还会无风起浪…… 和亲大典,已是延期,若是期间再出变故又该当如何…… 若想在突厥站稳脚跟,除了佗钵的宠爱,还必须有支持她的贵族头领们的认可,入王庭的短短时日,就她所知,除了佗钵及其麾下的将军们,就只“尔伏可汗”摄图、庵逻王子及另几位成年的王子主和,“达头可汗”玷厥、默吡叶护、冒乌顿汗王、暌息王子等主战,大喀木苏尔吉汗王、大逻便等人不持立场…… 宇文芳眉尖轻拧,心思微转,不禁又想到那眸光干净,安安静静似一脸无害的叶舒…… 叶舒到底是何人?怎会有那枚武帝御赐给镇北候未亡人的雀屏斗花金步摇…… 是否该将此事告知汝南公宇文神庆…… 守夜的雨晴让云儿去休息了,之前在公主身边打理一切可是累着她了,也该让她睡几个安稳觉了。 打发了几个宫女去外室守着,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床脚踏上的雨晴和宇文芳轻声着: “公主,晚膳时我奉您之命将下面新做的菜蔬和几样精致小糕食送去给肠胃不佳的汝南公,进去时恰好听了几句他们所说,肖都尉似是欲先行回京师,汝南公和长孙大人自是不同意,若无特殊急情,身为送亲虎贲都尉的他岂可擅离送亲使团。” 雨晴的话令宇文芳回了神,奇道:“肖都尉可说了为何要先行回京?” “这倒没说,肖都尉也未坚持,走时脸色也很平静,可我怎觉得……”雨晴皱了眉,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他神色平静的异常,走时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儿,黑沉沉的,让人看了生怕。” “公主,若是和亲大典未延期,送亲使团此时该是已踏上回返京师的路途了,莫不是塞外艰辛,肖都尉吃不得这苦?” 雨晴轻蔑一笑:“到底是高枕而卧的纨绔子弟,还以为这是中央禁军大统领的府邸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官职在身,岂容他任性枉为?” 送亲路上肖念对宇文芳的轻怠,雨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心内还对肖念存着点不满呢。 “不对!”宇文芳眉宇凝微,断然否绝。 “肖都尉虽是京师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可也是堂堂正正经严苛比试甄选入的戍卫皇宫的虎卉,听闻他在一次宫中比武中力挫群雄获今上当众赞誉,之后他自请去往南境军以报效朝庭。” “在军中因战功获得升迁,却不肯就此荣耀得归,而是继续留在军中与兵士同吃同住同上战场对阵南朝陈,如此人物,岂会因塞外区区艰辛就欲先行离去?” “想来,是发生了什么!” 宇文芳不得其解,可隐约感觉到事情似乎出在朝廷,或许事关中央禁军大统领肖佐。 她心内发沉,波光动,一抹担忧隐现:宣帝,荒唐暴戾如你,真能守住这大好江山吗? 宇文芳难以入眠,而在佗钵身下的叶舒,若不堪言却强作欢颜,直到帐外小心翼翼的禀报声,才令被佗钵霸着双唇的她得以喘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是否要告诉她? 清晨,阳光下尚未及消散的晨雾浮萦在着了点点晶莹水珠的群山碧草间,显了几许朦胧,似天地间拢了一层薄纱,如梦如幻,看不真切…… 出了大可汗牙帐的叶舒,一袭水碧色绣有点点杏色碎花的束腰广袖襦裙,只一根样式简单的木簪子在脑后将几缕头发挽起,乌浓长发披肩而下,风吹拂在她身上,扬起一片碎花裙裾,五官玲珑精致的她脸色显得有些许过分白晰,随着裙裾翩跹,身子不易人察的轻摇了摇。 她抬头远眺着茫茫草原,满目生机昂然绿色,却映不进她濛濛阴郁的瞳子,心内暗自思忖:昨夜所听,是否要告诉她? “夫人……” 一直候在牙帐外的宓见走出牙帐的叶舒神色茫然,只抬眼怔怔的凝望着天际深处,忙不迭上前扶住她的手,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晃,掩在广袖中的手更是抖得厉害。 宓惊急,以为主人又是被佗钵给蹂躏的狠了,声音登时带了慌乱:“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巫医,不,去找池……” 叶舒皱眉示意,回头看了眼牙帐,视线扫过护守在外的几队突厥兵,回过头,在宓的搀扶下缓步而去。 她走得极其缓慢,空洞的眸光中不时有点点痛楚闪过,佗钵虽对她温柔了许多,可一夜间无休止的索取还是令她如受刑讯,身体受些痛楚倒也罢了,这颗心,却是在泣血。 昨夜佗钵贪婪享用她之时,虎皮为帘的外帐传来守夜女奴战战兢兢的禀告声: “禀大可汗,阿史温伏将军求见。” “……” 听着粗重的喘息,压抑着的低泣声,女奴一张脸涨了红,令本就带着草原红的双腮越发红得通透。 她早就被大可汗滋意享用过,能入了大可汗的眼,是她们这些出身佗钵部的女奴的荣幸,虽然身份低微的她们连伺候大可汗的女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他兴致来了时发泄的工具而已。 女奴掩去眼底里的不甘和悸动,大着胆子又重复道:“大,大可汗,阿史温伏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他等着!” 佗钵不耐的吼了一句,声音带着欲望未消的哑涩。 阿史温伏跟在他身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时候敢来打扰,想来是真有事,先让他等着,温软美人在怀,这正到紧要关头,总要有始有终才是。 …… 起身草草披上衣袍的佗钵,下意识抹了抹浓虬中的唇,唇间尚有余香,令人意犹未尽。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偌大毡榻上长长羽睫上尚挂着点点晶莹,莹白如玉的小脸儿染着红的美人儿,咧嘴而笑,笑容中有着些可惜: 大喀木还要祭祀作法向草原神求告,为染了邪祟气的千金公主的六尺金人驱邪,金人代表着千金公主,大喀木告诫他现在不能碰千金公主,不过,有叶舒在,也算是有些许相似之处不是…… 自被初次见面的千金公主宇文芳艳明如玉的颜惊艳了双眼后,每每身下的女人们总在他脑子里幻化成宇文芳那既淡漠又妩媚,既隐忍冷静又热烈张扬的面容…… 她璀璨的杏眸中分明是拒人千里的冷淡和不入心的漠视,可盈盈而笑的她,眉眼间都着了勾人心肠的妩媚风流,赛马场上一马当先驰骋而来的她,艳红风氅猎猎,神采热烈而张扬…… 她到底有几个面孔?可为何每个面孔都这么入他心呢? 可惜了,明明已铸就成功了的六尺金人怎就被邪祟所侵了呢? 还好千金公主没被邪祟完全上身,只要大喀木选好日子祭祀作法驱了邪,他就可以抱她入怀了…… 神色变了几变的佗钵转身而去,身后的叶舒缓缓睁开眼,混浊空洞的瞳子里没有半点光彩。 神色木然的她扯过锦被裹住身子,凝眉,侧耳倾听:阿史温伏此时来,到底何事? 被数十块完整虎皮缝制成整张帘子隔开的外帐,前襟大开,露着汗湿胸膛的佗钵大刀金马的坐在主位上,脸色难看,盯着阿史温伏: “又出了什么事?” “大可汗,您看看这个!”行过礼之后的阿史温伏也不废话,直接递上一物。 若是宇文芳在这儿,定会惊讶:冬儿不见了的那枚双莲出水银步摇,怎会在阿史温伏将军手上? 佗钵拿起双莲出水银步摇,看了看:“这是中原女人用的东西,虽然做得很漂亮也值些银子,可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阿史温伏神色严肃,郑重道: “大可汗,这漂亮的头花原本是千金公主随嫁来的一个宫女头上戴着的,那宫女叫冬儿,听说是从小就伺候在千金公主身边,深得千金公主信任。” “冬儿?”佗钵想了想,没什么印象,那些北周宫女,个个都肤白腰细,走起路来扭得极是好看,可有绝美的千金公主比对,这些宫女也算不得什么了,“是她的又怎么样?” 阿史温伏张了张嘴,似欲言又止,看在眼里的佗钵不耐:“你来不就是有要事禀报,什么时候变得跟个娘们儿似的?有事快说!没话就滚!” 阿史温伏忙道:“大可汗您之前吩咐我查塔弥若夫人的死因,塔弥若夫人的死,就是跟这个有关,”阿史温伏指了指他手中物,“而且,事情牵扯到了千金公主,所以我不得不来禀报大可汗。” 佗钵下意识又看了看粗粝指间捏着的双莲出水银步摇,眯了眯眼,之前情欲激起的红晕早已退了下去,沉了脸色的他冷声道:“塔弥若的死你不是早就有结论了吗?我记得你详查后说是塔弥若和跟着她的两个女奴都是被毒蛇咬死的……” 被毒蛇咬死,乌猎之祸后紧跟着出了这桩事,他还怀疑是鹰奴干的呢,可那时鹰奴已被抓。 “大可汗,”被佗钵两锃亮的眼珠子盯着,阿史温伏心内微凛,忙道,“当时查探了一番确实没发现有可疑处,还以为塔弥若夫人和两女奴是不小心惊扰到草丛里的毒蛇才被咬死的,可今夜伺候阿索里的女奴说了实话,想来是因为被罚去做军奴吃了几天苦头知道害怕了,这才肯说了实话。” 之前被佗钵下令关起来的阿索里“杀了”看守她的兵,又在王庭放火制造混乱,后癫狂的她持刀砍向宇文芳,却反被阿赫娜捅死,佗钵虽心有怀疑,可阿索里已是死无对证。 阿索里是死了,伺候她的女奴却受其牵累,被震怒下的佗钵罚去军中为奴,下场,可想而知。 耳边听着阿史温伏所说,佗钵脸色是越来越黑,黑黝黝布满沟壑的脸似乌云笼罩,暴雨将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施恩的力度小了些 “主人,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宓漂亮的深褐色瞳子忽闪着,满是担忧,“你的身子,真的不需要叫巫医来看看吗?” 如今佗钵对叶舒甚是宠爱,令那些侍候他的女人们妒忌的眼睛发红,连巫医见了叶舒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因佗钵已吩咐下去让他们给叶舒好好调理虚弱的身子,自是不敢再同以前那般对她们主奴两人爱搭不理的,可叶舒却也不肯再用他们,每每见他们上门,只好言好语的打发了他们…… 心有喟叹的叶舒轻摇头,也不避讳宓:“池姑娘又悄悄给了我些药丸药膏,还留了几副内用药,到时你去将药煎了来,我服下便可。” 忽想到昨夜吩咐完阿史温伏后回了内帐的佗钵,他将佯装睡得沉沉的叶舒又紧紧搂在怀中,似要汲取她的温暖,又似要发泄心内的郁气,他重重“啃噬”着她,令装睡的叶舒不得不睁开惺忪睡眼,一脸茫然无辜甚至是惹人堪怜的小模样呆呆的看着他。 “叶舒,给我生个女儿吧,长得像你的女儿,温柔又漂亮……”佗钵在她耳边低声着。 想起这一幕,叶舒陡地一个哆嗦:她绝不会给欺凌她的人生儿育女,更不消说她也绝不会让他利用她的女儿去拉拢联姻各部族小可汗和西域各国的贵族首领。 所幸之前向池安儿要了避子药,回去,定要赶紧的煎好服下。 “可……” 宓似乎还想劝说,她实在是担心叶舒的身子,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瑟瑟颤抖,令宓心酸。 “宓,我没事,”叶舒深深吸了口气,似打定了什么主意,目光坚定,身子也越发秀挺不再悄然打颤,低声道,“我方才是在担心千金公主,正犹豫着,有些事,该不该告诉她?” 宓不解:“为什么要担心千金公主啊?” 叶舒眸光微闪,冷笑道:“有人打着主意害她呢。” 宓松了口气,只要不害她的主人就好,可再一想,似乎也不对。 “夫人,那池安儿会不会有危险?她肯帮主人,宓感激她,宓不想她有事。” 叶舒轻叹出声;“如果千金公主真出了事,只怕她的随嫁宫女的下场会和阿索里的女奴一样。” 被罚做军奴! 阿索里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宓自也听说了伺候阿索里的女奴们的下场,登时为池安儿担起心来。 宓认真道:“主人,千金公主没有害过主人,也没来找过主人的麻烦,她还救了许多鹰族贱奴,比起那些喜欢打骂欺负我们的大可汗的女人,宓宁愿千金公主做‘可敦’,至少,她手下的池安儿还会悄悄的为主人治病。” “主人,是谁要害千金公主?我可以偷偷的告诉她,这样,她就不会被人给害死,池安儿也就不会被罚去做军奴了。” “不能说!你也不要多问,知道太多,对你也是危险。”叶舒转眸望向宇文芳华丽丽毡房的方向,幽幽道,“空口无凭,莫说她未必会相信,便是相信,这通风报信施恩的力度也小了些,未必会让她在汝南公面前守口如瓶且将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还了回来。” 且她还要冒着被佗钵怒责的风险,毕竟偷听来的对话,不能由她嘴里泄出去。 想到昨夜偷听到阿史温伏所说,叶舒心有惊悸: 阿索里的女奴交待,迎亲礼当晚的迎亲夜宴开宴之前,她无意间发现塔弥若和两女奴行为鬼祟,避着人往暗处走,所去的方向,正是左夫人的毡房。 左夫人虽地位尊贵,却也远非能并肩大可汗的“可敦”相较,宿帐更没有资格距大可汗的牙帐近,不过是比那些伺候大可汗的女人们的毡房和毡帐大了些,离牙帐,稍稍近了些而已。 左夫人因病迁出后,她在王庭的偌大毡房暂时空了出来,伺候她的女奴们也都跟着去了她养病的虎丘,二十几个小毡帐也没了人居住。 虽有巡视的突厥兵,可却因人去帐空,加上又逢迎亲夜宴,这边没有往来气息的毡帐群显得极是空旷寂寂无声,巡视的突厥兵目不斜视的经过,也不会去仔细查看。 这边灯火寥寥,整片区域大多没在月色斑驳中,女奴远远的跟着塔弥若主奴三人,悄无声的穿梭于寂静幽暗的毡帐间,忽然,前面两声低呼,似是发生了什么,女奴大着胆子探头偷觑,却见塔弥若的两女奴瘫倒在地,浑身抽搐…… 而塔弥若站在那儿,低着头,一动不动,似是被什么吓住了…… 斑驳月色下,偷觑的女奴看到两条蛇正盘上了塔弥若的腿,蜿蜒而上,吐着血红的蛇信子…… 女奴吓懵了,几忘了呼吸,未及回神,却见暗处走出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身胡服,皎皎月色下,他的脸一闪而过,虽看不清晰,却从轮廓辨认得出是个年轻的中原男人…… 而那女的,一身北周宫女装束,头上的珠花银光闪闪摇呀摇的惹人视线,她走到塔弥若跟前,面对面,似在说什么,塔弥若忽伸了两手扑向她,作势欲掐死对方,那宫女似乎没想到塔弥若会突然袭击她,忙不迭闪身而退,脚下一滑,还险些摔了…… 塔弥若刚尖叫了半声,人突然颓然倒地,四肢抽搐…… 而先她倒地抽搐的两女奴,早已没了动静…… 女奴捂着自个的嘴,吓得缩在那儿不敢稍动,却见又一个女人闪身而出,虽然她没穿那身火红凤氅,虽她只扫了一眼地上的情形便转身而去,女奴还是认出了她,她,便是在观礼台上华贵耀眼,姿容绝美的千金公主宇文芳…… 男人消失在夜色下,而那个宫女,则紧跟着千金公主而去…… 过了许久,心有恐惧的女奴哆嗦着欲回身逃离此地,余光处,却扫到银光闪烁,定睛细看,月色下,地上银光闪烁之物正是宫女头上戴着的头饰…… 贪婪战胜了恐惧,女奴上前将东西捡收入怀,悄没声的溜了…… 虽是伺候阿索里的女奴,可阿索里平日对她非打即骂,加之那有些份量的纯银双莲出水银步摇上还镶嵌着十几颗细碎的蓝宝,精致漂亮又贵重,这笔意外之财,她怎舍得暴露…… 且事后得知塔弥若及两女奴确是被毒蛇咬死,她更生了怕,在她眼中,那毒蛇似乎是人驯养的,若她暴露了,岂不知那些毒蛇会不会受人驱使悄没声的咬死她这个知情者…… 于是,贪婪加上恐惧,女奴便守口如瓶什么都没对阿索里说,甚至认出了宫女冬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被罚为军奴,受不了男人们的蹂躏了,为了活命离开军中,这才哭求着讲出实情,以期被饶恕,而且她连夜带着阿史温伏将军从地下起出了埋藏的纯银双莲出水银步摇…… 难怪佗钵脸色变了又变似乌云盖顶: 千金公主秘见中原男子? 那男人是谁? 总不会是送亲正副使和肖念吧! 佗钵忌惮鹰奴的御兽术,谁知竟又出现可以驱蛇杀人之人,不管是那个叫冬儿的宫女还是神秘的中原男人,都犯了他忌讳! 还有塔弥若,好歹是侍候他的女人,还是他宠爱的,就这么被杀,将他这个大可汗置于何地? 可对女奴的话佗钵也是半信半疑,他知第一日的迎亲夜宴当晚,千金公主与塔弥若有言语交锋,且还打压了塔弥若的气焰,而且夜宴前确实有段时间并不在他身边,可身为和亲的公主,她有必要冒着风险去见所谓的中原男人吗?派身边的宫女去传话不是更安全? 他吩咐阿史温伏将军,悄悄将那个叫冬儿的宫女抓起来,秘密审讯,审出那个私下同千金公主见面的男人是谁? 审清到底是谁?又是如何能够驱蛇杀人? 而做这一切,必须瞒住千金公主宇文芳,至于如何瞒住,交办了下去,自有阿史温伏将军自个儿去头疼想办法了。 “宓,这几日你且远远的注意着千金公主的动静,若是发现情况有异,立时来告诉我。” “一定要小心,只远远的看着,切不可被人发现。” 宓使劲点头,不过是远远的看着,又不近前窥探,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且这几日她拿着珊瑚珠和吃的用的与人套近乎,虽说没敢打那些北周来的宫女主意,可总有做粗使活计的女奴们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哟,这不是叶舒嘛!怎么今天起的这么早?不是该留在牙帐伺候大可汗吃早饭的吗?” 一声饱含夸张挑衅的笑声传了来,叶舒转过视线,看见七八个女人正往这边来,为首的是身材丰满圆润,黑眉斜扬,深陷的大大眼睛里满是审视打量着她的阿依乌。 叶舒淡淡的扫了眼这些女人们,面无表情的径直而去,步履虽缓慢,却是目不斜视,气度安然。 宓则低着小脑袋,只专心的扶着她走。 阿依乌脸色难看,却也没再说什么,倒是身后被漠视了的女人们,七嘴八舌的吐着酸话。 她们本以为根深难以撼动,妒忌心重的左夫人因病迁出王庭,出身贵族的塔弥若和里尼死了,心思深沉手段阴诡的阿索里也被杀了,她们会有更多的机会获得大可汗的宠爱,可谁想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了的叶舒又“蹦”了出来…… ******** 漠河城,醉满堂二楼一雅间,雕花窗大开,明媚的阳光滋意而入,打在两年轻公子身上,令他们仿佛着了层耀眼光晕。 用完午膳后的冷天奴和霍不与对坐闲聊,两穿戴干净长相清秀的小二小心翼翼捧上铜壶无根水和银骨炭红泥小火炉等茶盏茶具,正要为他二人煮茶汤,霍不与扬扇制止,随口道: “煮茶还是我这小兄弟的手艺好,你们且先下去。” 两小二诺诺着躬身而退,退到门外,反身关门时,抬头悄然看了眼里面的两位翩翩美公子,正看见冷天奴抬手蓄水烧炭洗杯入茶…… 神色清冷的公子乌浓剑眉若出鞘利刃,隐有寒凛之气,然此时眉宇间却又有一股安然闲适风韵,身上一袭温润气息,举手间若行云流水,优雅如画…… 似感受到定在他脸上的目光,冷天奴似有似无的扫了一眼,明明清冷深幽的凤眸中不起丝毫波动,却生生令觑视着的小二心内一凛,禁不住低头,掩门而退。 “霍大哥,”冷天奴抬眼看了看悠然闻香的霍不与,“那位善家家主,已误了所约时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哪来的底气? 闻言,霍不与看向冷天奴,脸上现了抹似笑非笑: “天奴,看来你是白白替善家求情了。” 误了时辰! 这事蹊跷,很是蹊跷! 难得应善家在漠河城广散消息千请万求的,他“不求公子”才使人传信答应今日“醉满堂”一见,这善家家主善展还不该早早的候在此,是痛哭流涕百般乞求也好,是黄金白银重金相酬也罢,哪怕是笑里藏刀软硬兼施威逼胁迫,总不该将能活他们命之人晾在此,除非…… 霍不与眸光闪,却是不以为然般的摇了摇手中扇,放下手中折扇,端起茶盏,注目凝视,茶汤呈琥珀色,汤头清亮,茶叶舒展,在起了漩涡的沸水中打着旋儿,似是飘摇扁舟,在浪尖艰行,亦或被浪头倾覆…… 霍不与品了一口,细细感受着,末了,惬意的眯了眯眼。 “如何?”冷天奴也端起茶盏,茶汤入口,初时苦涩,却是满口清香,入喉回甘,苦涩中一抹余香醇厚。 霍不与看向冷天奴,薄唇弯,点头笑道:“嗯,不错,茶好,这煮茶的手艺更好,天奴……” 话未尽,忽收了声,淡淡看了眼门口。 门外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来: “里面的可是‘医仙世家’的霍公子?小的善召,乃靖州善家家主善老爷跟前的大管事,现奉善老爷之命前来传口信,还请霍公子不吝一见。” 冷天奴剑眉微挑:让个管事的来传口信?如此轻怠,这位求医活命的善家家主哪来的轻怠“不求公子”的底气? “进!”霍不与面无表情道。 进门的管事穿戴的极为体面妥帖,面带笑容,恭恭敬敬的向二人行了拱手礼。 霍不与认得他,当日漠河城“醉满堂”前这人就伺候在善展身边。 管事虽不认得冷天奴,可只一眼,便感觉这位月华清冷的公子非泛泛之辈。 管事的语出恭敬言行挑不出错漏,然那神色,却分明透着些许倨傲,显然,他代表着身后的那位主子,已非有求于人不得不低眉敛目了。 “霍公子,我家老爷因家中事急,已动身回往靖州,有心知会霍公子,却不知遣人送信去何处,如此,便派小人候在漠河,今日来此请见公子。” “信虽不知送往何处,然却令霍公子平白的在此等候,我家老爷心有歉疚,特此奉上白银千两,以表歉意,还请霍公子海涵。” “来人,奉上来。” 几个小厮双手捧着一盘盘的白银走了进来,迎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锭锭雪花白银闪着明晃晃的光泽,闪得人眼花。 此时门外,早已聚了不少食客,初时皆被门外站着的小厮们捧着的盘盘白银,一派财大气粗壮吸引了视线,此时听说里面的两位翩翩佳公子中的一位是霍公子,立时联想到之前传得沸沸扬扬善家求医之事,自是猜出了霍不与的身份,一时间议论纷纷: “听说善家家主以十万金请‘不求公子’霍公子出手救他嫡支一脉的性命,可当时霍公子扬言只救一人……” “善老爷可是大好人啊,乐善好施之名连我这个边城的小民也听说了,这位霍公子心肠也太狠了些,人家老少十几个病重的,拖着病体巴巴的求到他眼前,他却只肯救一人……” “善老爷离开漠河了?难不成不找霍公子求医了……” “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医术更高明的杏林大家肯出手救善家一门也说不定呢……” “怎么可能?还有谁的医术会比‘医仙世家’的嫡脉‘不求公子’高明啊……” “瞧瞧人家善老爷,只因不知送信去哪儿,就巴巴的送上千两白银作赔罪,这气度,岂是‘不求公子’能相比的……” “可不是,什么‘不求公子’,分明就是见死不救,真真是不孝子孙,坠了‘医仙世家’悬壶济世的名声……” 初时面无表情的霍不与在听到讥诮的语气提及“医仙世家”四字时,瞬时冷了脸色,突然抬眼睇向门外说话之人,猛得撞上霍不与冷戾眼刀,说话的书生吓得一个激灵,目光闪避,讪讪的退开来。 管事见状,忙朝门外拱手作揖,神色肯切道:“诸位莫要信口指责霍公子,此事全与霍公子无关……” 霍不与持茶盏的手已放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小茶案上轻敲,忽的脸色沉,瞳子里一抹杀气现,他指尖微曲,再展开,手指伸往红泥小火炉,似是要加炭,看在眼的冷天奴神色微变,忽冷声道: “呱噪!” 朗朗清醇声音忽传了来,声音虽不大,却足以压制住门外的议论窃语声。 管事回过目光,正对上冷天奴清寒淡漠的颜,明明静若画中人,温润如玉,不染尘埃,此时抬眸看过来,眉宇间的凌厉已流泻而出,令人生生有不寒而栗之感。 门外的呱噪声立时没了声息。 能与“不求公子”霍不与结交之人,到底是何方人物?颇有见识的管事收了一番做作姿态,悄然打量对方,暗自琢磨。 冷天奴缓缓起了身,一袭淡紫色走银丝云卷云舒暗纹直缀的他,玉树临风,清寒贵气。 他淡淡扫过门外门内一众人,目光落在管事脸上,睇他一眼,随手拿起个小厮盘中的一银锭子,把玩着,声音凉凉: “所谓无功不受禄,既然‘不求公子’不曾给你家老爷诊治,自是不会收取分文。” “倒是你们,扰了我与‘不求公子’的品茗雅兴,实在是令人不喜!” 众人骇然看着冷天奴指间把玩着的银锭子,那枚银锭子,就像个软面团,于他指间,任其搓扁揉捏,最后,眼睁睁着成了一缕银沙,于他指间洒落…… 管事的额头冷汗涔涔,忙不迭躬身,再抬头,一脸强堆起的讨好笑容:“小的不敢扰了两位公子的雅兴,这就告退,这就告退,”再看向几个同样目瞪口呆的小厮时,压着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待门重新被关上的一刻,一高鼻深目的异域人面孔闪过,瞳子里,是乌沉沉的森寒。 冷天奴霍地看去,只看见紧闭的房门。 感受到深具杀机敌意眼刃的冷天奴正要开门查看,身后传来霍不与慵懒的声音: “天奴,你又多管闲事了。” 冷天奴止了步,回转过身,见霍不与眼角微挑,神色颇为无趣的把玩着指间如指甲盖大小的乌黑泥丸。 他本想悄无声息的将其投入红泥小火炉中,以令人无所觉的毒气伤人于无形,却是被眼尖的冷天奴看个正着。 冷天奴轻叹一声,似是无奈:“霍大哥,我不想眼前摊着一堆被毒死的尸体坏了你我品茗的兴致。” 霍不与指间微曲,再伸开,已是空无一物,他又自顾倒上一杯茶,冷笑道:“我没想毒死他们,只不过让他们有口不能言,有目不能看,有耳不能听罢了。” “霍大哥,我怎觉得你对毒似乎更为偏好?” 他之前,好像也有此疑问,虽然说法不同。 霍不与心头动,瞳子暗芒闪,不动声色抬起头来,未及说话,冷天奴已摇摇头,似心有感慨:“医毒本为一家,可救人,亦可杀人!只不过活人不易,杀人易,也难怪霍大哥抬手间就想取人性命了。” 霍不与神色微松,却似笑的不善:“天奴,你这是在质疑我活人的医术?” “不敢!”冷天奴心有沉吟,“我只是在想,善展哪来的底气?除非是性命已无忧,可什么人有这本事能救得了善展一门的性命,当真有人的医术能媲美于霍大哥?” ********** 冷天奴纳闷之时,突厥王庭里的宇文芳也正心有纳闷,纳闷之外更多的是疑虑。 汝南公宇文神庆似不经意道:“公主,你怎么对镇北候府简家感兴趣了?” 宇文芳掩在广袖中的手暗暗攥紧,掌中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已有点点汗湿。 她明澈杏眸微动,眸光流转,唇边一抹浅笑,若无其事道: “也无甚,入了突厥王庭,看见兵强马壮的草原铁骑,心有感慨罢了。” “我少时也曾听父王说起过,先帝初登基时,中原战乱正酣,外有突厥和吐谷浑屡屡犯边,内有北齐和南朝陈遥想呼应兵戈相向,除了战功彪炳的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便是镇北候府了,一门三将军镇守边关,麾下铁骑不逊于草原铁骑,只可叹,三位将军皆战死于沙场……” 宇文芳的话,令宇文神庆生了感慨,轻叹一声,心有唏嘘:“镇北候府自父子三人战死沙场后,人丁凋敝,如今,也只剩一嫡脉孙儿简容浩。” “先帝曾有旨,只要简家未有悖逆谋反,镇北候爵位便可世袭罔替,只不过,简容浩的母亲怀他之时承受不住丧夫的打击,险些落了胎,便是宫中御医尽力保住了胎儿,出世后的简容浩也是汤药不离身。” “所幸他幼时得一方外高人点拔,只有过了二十五岁袭爵,方可保简容浩无安。” “如此,先帝便恩允简容浩二十五岁生辰之日袭爵,若我记得不错,明年他就可袭爵了。” “说来也怪,被那方外高人开的调理方子养着,简容浩竟也平安长大了,且身体日益强健,舞刀弄枪的颇有老候爷之风。” “三年前,今上即位,有意提拔年轻的将军,获封‘横野将军’的他便领兵镇守‘垄幽’城……” 垄幽? 宇文芳目光陡地一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连他自个都不信 “公主?” “公主……” 见宇文芳乌浓柳眉微蹙,眸光凝,似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状,看在眼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心有不解。 “公主可是想到什么?” 回过神的宇文芳敛去眼底里的复杂,浅浅而笑:“伯父,侄女方才不过是想起镇北候老夫人,简家嫡脉一系如今只这么一个孙儿了,她如何舍得?” 宇文神庆虽非她嫡亲伯父,却与赵王府交好,为人虽处事圆滑滴水不露,可却是个有底线的人物,自是颇受她尊重。 一声伯父,无形的拉近了彼此间距离,宇文神庆见她有兴趣,也乐得多说几句,可想到简家曾经的鼎盛和如今的一门孤儿寡母,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不舍得又如何?” “天子之恩五代而斩,便是世袭罔替,却无人能立于朝廷,毫无建树的一味靠祖荫过活的候府,很快就会没落下去。” “老夫人便是再舍不得,也不会眼睁睁着候府就此没落,如此,岂不愧对老候爷和两儿子以命换来的荣耀功勋,且简容浩也是个有主见的,文武双修,颇有老候爷与乃父之风,他自己也是愿意走武将之路。” “不过……”宇文神庆想到什么,又是一声唏嘘长叹,“他也是欠缺了些运气,刚到了‘垄幽’,尚未及立威收拢军心,垄幽便遭突厥铁骑犯边,苦战两日,却因军中有人通敌,内外遭袭,终被庵逻和冒乌顿的两路铁骑攻陷,垄幽城破,简容浩身受重伤,险些就此马革裹尸。” 宇文神庆摇摇头,目含怜惜与侥幸:“所幸‘医仙世家’的霍不与正在垄幽城内山中采药,下得山来看到垄幽城被屠后的惨状,听闻‘横野将军’简容浩伤重军医束手无策后,便施了援手,不仅救下简容浩性命且在垄幽城不取分文施诊十五日,又救下不少伤重之人。” “垄幽城破令刚登基的今上大怒,若非大司马贺知远力保简容浩,只怕早已遣了内吏传旨将人就地削职押解进京刑讯问罪了。” “事后查清军中埋着北齐细作和前“晋国公”宇文护的余孽,里通外合致垄幽城破,尚未立足的简容浩能苦撑两日已是不易,若非战事起简容浩布防抓捕迅速,城早就破了,其实最该问罪的应是……”漠河城镇边将军申子问! 这个贻误战机却巧舌如簧的家伙偏偏得宣帝器重,咳…… 一声叹息,咽下后面的话。 质疑今上,灭族之祸,有些话,只能咽进肚子里。 宇文芳眼波流转,却是蒙了层阴翳。 庵逻,冒乌顿! 宇文芳暗暗念着这两人名字,心内颇不是滋味:屠城杀戮的刽子手,转眼却成了与她沾亲带故的“亲人亲戚”,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或许哪一日突厥铁骑再挥军大举南下,她这个和亲公主也会被斩杀祭旗,脑袋高高挂在那狼头大旗上吧…… 掩在广袖中的手不觉间攥的死紧,雀屏斗花金步摇几嵌进肉里,痛感传来,令她心神回转。 瞧出她神色不对,宇文神庆眼底里掠过一抹怜悯不忍,白胖的脸扯出个笑容,故作轻松道: “如今北周与突厥结姻亲之好,公主若是能得佗钵大可汗爱重,为他生下儿子……”宇文神庆想说若是生下儿子承继了大可汗位是最好,可这话……连他自个都不相信。 佗钵好几个成年的儿子,个个都非善类,都巴巴的盯着大可汗位呢。 公主真生下儿子,年幼的儿子是否能平安长大都是问题,便是平安长大,又斗得过几位根深叶茂的异母兄长们吗…… 似知宇文神庆所想,宇文芳唇边一抹苦笑,转了话题:“大伯,简容浩可是已娶妻生子?” 与镇北候老候爷颇有交情的宇文神庆逢年节也会去看望候老夫人,自是对简家情况了解,他摇摇头: “老夫人虽盼着早日抱上曾孙,可简容浩自幼身子骨虚,又有那方外高人的告诫,不可过早的泄了精气,如此,他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直至及冠礼后,家里才为他相看人家。” “多少好人家的女儿呀,可偏偏没一个入了简容浩的眼,之后,他便去了军中,老夫人也不愿自行定下人家硬给孙儿塞个不合心的,如此,相看之事便拖了下来,那孩子,虽是个纯良的,却也是个任性的。” 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在宇文芳掌间已是汗湿,心有犹豫的她,终是未将东西拿出来。 宇文芳已从安加利拆都尉口中得知,之前南朝陈的使者郑纯来后认出叶舒为南朝陈人,且对她似乎颇为客气,然支支吾吾也未多说叶舒的家世,可想来,叶舒并非南朝陈升斗小民的女儿。 宇文芳从叶舒的言行举止间已察觉她是受过礼仪教养的官宦人家的女儿,现在,更怀疑她与简容浩相识,可有些事,若摆到明面儿上了,便是汝南公宇文相庆也不敢遮掩,毕竟,简家的身份在那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镇北候府,若是暴出与南陈朝人有勾联,后果,可想而知。 …… “冬儿怎就突然病了?” 雨晴不解的问云儿,下意识抬眼看去,宇文芳自汝南公宇文神庆走后,兀自在那儿盯着雀屏斗花金步摇发呆,似在冥想着什么。 已从云儿口中得知那枚雀屏半花金步摇如何得来的雨晴不敢扰了宇文芳思绪,只低声和进来的云儿低语着。 “冬儿下面的宫女说许是昨夜沐浴时不慎受了风寒,今儿一早就病倒不起了。”云儿轻声着,“曹御医已去看过,把脉后发现,确是受了风寒,可也无甚大碍。” 病中的冬儿垂了帐幔,只伸出手来让曹御医把脉,曹御医虽发觉“冬儿”手心冒汗过甚,把脉后却发现并无大碍,只是脉息急促了些,算不得什么病症,也没有多想。 “冬儿一病,至少得两三日,你便暂时接手她手上的庶务,公主的饮食用度上可千万莫出了乱子。” “雨晴姐姐放心,我定不会懈怠。”云儿应着,可想到那所剩不多的精细米粮干菜和糖粉调料等吃食辅料,心内无声叹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可公主执意入乡随俗不肯独特立行,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委曲公主了,如今连做几块儿可口的小食都已是奢侈了。 原想让池安儿多经手些事务以补死去的夏儿的缺,可池安儿要为左夫人煎药送药,别人经手左夫人不放心,莫说左夫人,便是宇文芳也不放心,这药若是出了差子,岂不又成了一桩指斥她的罪过? 雨晴又想到一事,不由拧了眉:“还有公主救下来的那百十来号的鹰族贱奴,也该给他们安排个正经活计了。” 光是狩猎,放牧捡马粪扎篱笆的,与公主何干,公主买下来的奴隶,总要全心全意只为公主做事才好,可让他们做什么好呢? …… 叶舒的小毡房,满心疑惑的宓眨巴着大眼睛:“主人,我今远远的注意着千金公主的毡房,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主人不是说还要留意那个叫冬儿的侍女嘛,听被留在宫女们驻地打杂的鹰族女奴说她病了,一直没出来呢。” “可跟我交好的一个鹰族小女奴告诉我,她昨晚拉肚子,半夜跑出来时看见几个兵进了冬儿的毡帐,还把两个在外守夜的宫女也给推了进去,巡视的两队兵也被他们远远的打发走了。” 冬儿是宇文芳身边的心腹,一等侍女的她下面自是有听用的宫女,更遑论自雨晴伤重后,她掌管的事物繁多,下面的宫女几乎都听她调遣。 “小女奴说明明进去的是四个兵,可出来时却是五个,其中一个似乎病了,披着大大的风氅,连脑袋都被盖住了,好像脚不着地的就被两个兵搀着走了。” “后来呢?”见宓收了声,叶舒忙问。 “后来?”宓摇摇头,“没有后来了啊,后来小女奴就去拉肚子了,拉完后回来又睡了。” “那两个守夜的宫女就没有动静?”叶舒奇道。 “没有!”宓很是肯定,“听小女奴说,等她拉回来后,她还特意往那边看了看,看见两个宫女又守在毡帐外呢。” 阿史温伏将军连夜抓人,叶舒不奇怪,奇怪的是两个守夜的北周宫女的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他就在这儿 虽与宇文芳从未有交集,便是走个对面,也只是低头施礼不曾多有言谈,可叶舒已认定宇文芳非任人拿捏的软弱女子,除了已融入血脉中的皇室宗族女的骄傲,更多的是成长中凝练而成的睿智,只看她入王庭短短时日所经历的种种: 面对乌猎之祸时冷静镇定…… 与塔弥若言词交锋时的咄咄…… 夜宴上面对冒乌顿与暌息王子挑衅时的不动声色…… 争夺被掠女乐时的干脆果断…… 当众施恩于鹰族,间接展示她在佗钵心中的份量…… 令为妻妹之死鸣不平的默吡叶护铩羽而归…… 与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骞马的当仁不让…… 被刺客袭击削发时的临危不乱…… …… 如此聪慧镇定的女子,叶舒相信,若知自幼伴她长大的贴身侍婢冬儿被抓,定不会无动于衷。 佗钵此次行事欠思量,抓人之举,无疑是打了宇文芳的脸面,若和亲大典礼成,她已成为大可汗的“可敦”倒还罢了,可如今她的身份仍只是北周的千金公主,便是身边随嫁的侍婢犯事,也仍是北周人的身份,不该由佗钵出面处置。 可狂傲自信如佗钵,早已将宇文芳当成自己的所属物,嫉妒怀疑忌惮之下便轻易下了命令,本以为身为奴婢的冬儿只要吓一吓抽上两鞭子便会尽吐实言,却未想到小小侍婢也是一身的傲骨,之后更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叶舒静等着宇文芳那边的反应,却是一夜无事,而当夜,伺候佗钵的是那个身材丰润,未开口笑已先的阿依乌。 宓对叶舒的吩咐极是尽责,草草吃完早食就又出去远远盯着宇文芳的毡房动静,结果,宇文芳那边甚是平静,倒是陪在佗钵身边出王庭的大喀木染史泥傅遭了袭。 彼时,刚出了王庭,行在前的佗钵和身边的大喀木正说着什么,胯下战马踏着小碎步,走得不疾不徐。 一队萨满迎面而来,其中一个身子微有些佝偻,一袭蓝袍的萨满就这样突然冲了过走,直扑大喀木染史泥傅,嘶吼声中是满腔的不甘与愤怒: “染史泥傅,我师父在哪儿?” “你到底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佗钵的亲兵反应迅疾,立时抽腰刀催马冲上前。 蓝袍萨满身子晃,双腿打飘,虽竭尽全力冲了上来,可显然,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的他是心有余力不足,未及扑到马前,已被兵士踹倒,弯刀架脖。 变故一瞬间,一队愕然尚未回神的萨满亦被兵丁押制住,带头的萨满心有惶恐,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不知说什么,只傻傻的看着被兵丁将双臂扭在后钳制住的蓝袍萨满。 蓝袍萨满拼力抬头,挣扎着似想摆脱束缚,结果身上又狠狠的挨了几下刀把子。 大喀木染史泥傅冷眼看着被按跪在地的蓝袍萨满,面无表情,可随之瞳子猛扩,眼睁睁着一张人皮面具从蓝袍萨满挣扎扭动的脸上滑脱,人皮面具下赫然是一张脓流污秽的脸。 染史泥傅不由神色变,紧紧盯住对方充满仇恨的双目,似要从中辩认出什么…… 人皮面具? 佗钵脸色难看,想到了什么:这人说不定同刺客是一伙儿的,可,就这样的来行刺?这也太不济了! “拖下去,审清楚了!”佗钵怒道。 “大可汗,”不甘被拖走的喀日勒挣扎着欲往佗钵身前冲,却被几个突厥兵死死压制住,他嘶声疾呼,“我是巫屠的大弟子喀日勒!染史泥傅他……” 横在马背上的骷髅法杖忽的一颤,大喀木紧握着法杖的手倏地收紧,手背青筋绷,骨节泛白,他阴鸷的瞳子暗光闪,一抹惊讶掠过:果然是他! “你想知道巫屠在哪儿?”不容对方说下去,大喀木突然开口,旋即跳下马来,径直来到喀日勒身前。 “我师父在哪儿?”已成执念的喀日勒登时被大喀木的话牵着走了。 挡住身后佗钵投在喀日勒脸上的疑惑视线,大喀木突然变了脸色大声道:“你说你是喀日勒?胡说!喀日勒早已被邪祟带走了,你脸上脓血不止,脓血黄中带青,手背皮肤溃烂,尸毒,你染了尸毒!” “快闪开!”大喀木似受惊般退后两步,转眸大声疾呼,“保护大可汗!莫让大可汗被这假扮萨满的刺客利用尸毒给害了!” 尸毒? 马上的佗钵下意识扯缰绳提马躲开,保护在侧的亲兵也忙跟着撤,佗钵自是知道染上尸毒是没救的,身份尊贵如他,惜命如他,怎会拿自己性命冒险,便是心有疑惑,可方才那人的脸他看的清楚,可不就是脓血黄中带青么! 正按着喀日勒的几个兵也吓的一哆嗦,手劲儿一松,便被气急的喀日勒猛挣脱出来。 “染史泥傅!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了我师父!”喀日勒猛冲上前,伸着两手似欲掐死染史泥傅,“是你派苦密杆抢了我师父的……” “啊——” 一声凄厉惨呼,法杖已深深插进喀日勒的前心,喀日勒张着的嘴颤动着,暗红的血溢出嘴角滑落而下。 迎着喀日勒凸努血丝弥漫的瞳子,面无表情的大喀木手下又暗使力,法杖又深了几许。 喀日勒尚挥在空中的两手,无力而落,倒下之前,不甘的眼睛看向已提马离得远远的佗钵。 大喀木走上前,半蹲了身子,微低头,垂了眼帘看着将要死去的喀日勒,面无表情的脸忽露了狰狞,咬牙切齿低声着: “本想放你条生路,你偏要找死!” “你不是想知道巫屠在哪儿吗?”大喀木阴鸷的瞳子忽的露了笑意,笑得轻蔑又沉重,似有似无的看了眼手中法杖,声音森冷,“他就在这儿,他就在这儿眼睁睁看着我杀了他心爱的大弟子!” 喀日勒已了无光星的瞳子霍地一闪,直勾勾盯住插在自个胸前的法杖,目光顺势而上,定在法杖顶端那颗白森森骷髅上…… 骷髅黑洞洞的两眼窝正正对着他,幽黑空洞,似在无言诉说着什么…… “师父!”一声低泣孱弱的几不可闻,死不瞑目的喀日勒乌沉沉的瞳子尤直直的望着白森森骷髅。 “你到底是谁?什么人派你来的?苦密杆是谁?”大喀木大声道,装模作样的还推了推已没了呼吸的喀日勒。 末了,似无奈般摇了摇头,慢慢直起身,漫不经心的将深入喀日勒前心的法杖拔了出来,手微动,法杖底端染血的利刃悄无声的缩了回去,待他再回头时,狰狞色已收,脸上又是一派肃然神色。 佗钵认不出喀日勒,不甚张扬的他跟在巫屠身边并不引人注意,且因体内压制多年的尸毒暴发毁了脸,更让人无法辩认,倒是染史泥傅,自小跟巫屠受教于大巫屠坐下,长大后算计着巫屠之际自是不会放过他坐下几名亲传弟子,他自是能辩的出喀日勒。 迎着佗钵狐疑的目光,大喀木行了个抚胸礼,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大可汗,这假扮萨满之人身中尸毒,为了接近大可汗与我,故意说些我们想听的话,好借机近身将尸毒传给我们,如此亵渎巫屠拿他做幌子,实是可恶!” “所幸发现及时,不曾让他靠近大可汗,可为了大可汗身体着想,还是让巫医为大可汗熬些去邪毒的药喝,至于方才接触了刺客的几个人……”已给喀日勒定性为刺客的大喀木颇为怜悯的看了看几个吓得白了脸色的兵,加重了语气,“还是先单独关着吧,待喝了药,再看看情形,是否已被尸毒染上,过个三五天就清楚了。” “在关之前,你们几个先将刺客的尸体挖坑烧了,填土掩埋。” 交待之后,大喀木轻叹口气,声音一顿,又道:“至于我,这几日也不能出入王庭了。” 既然要将喀日勒之事给圆过去,自是要往尸毒上引,引得佗钵怕,引得佗钵恼,才能将疑点遮掩过去。 既然说的严重,既然指喀日勒为心怀不轨欲传尸毒的刺客,少不得要想办法弄死一两个与之接触过的兵,自个儿也要远离王庭几日,如此,才能令佗钵心存的怀疑解开…… 果然,染史泥傅这番姿态已令佗钵相信了八九分,毕竟假扮的萨满脸上脓血是有目共睹的。 “大喀木,”佗钵忙道,“你的安危也很重要,千金公主身边的那个御医和宫女池安儿很有些本事,要不叫这两人和巫医们一块儿过来为大喀木看看?” “多谢大可汗关心,”染史泥傅又躬了躬身,抬起头来似心有沉吟,想了想却又摇摇头:“那位北周的御医虽然有些本事,可这是漠北草原,别说人不尽相同,连这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是不同的,他能治了中原人的病和毒,未必解得了漠北草原的病和毒。” “至于那小宫女池安儿,先让她尽心为左夫人医治吧,我等确定无事之前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 “大可汗,”染史泥傅挺了挺胸膛,神色肃穆,“我毕竟是漠北草原上身具巫灵之力的大喀木,这些尸毒,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 此时,药香气弥漫的冬儿的毡帐内,云儿回眸看了眼被帐幔遮住的毡榻,里面,隐约现出正盖着薄缎被侧睡着的人儿。 人整个被裹在被中,只露个小脑袋,一头乌黑长发散在被间,遮了露出的小半张侧颜。 云儿来看望病中的冬儿,不巧,冬儿又服下了药正睡着。 掀帐看了看背朝外,睡得沉沉的“冬儿”,见她盖得并无不妥,不扰她安睡的云儿便退了出来,于她,也不敢多做停留,她过了病气倒也罢了,若是因此再过给了公主,可就大大不妙了。 身后两个宫女眼神闪烁不定,见云儿将帐幔放下退了出来,不约而同悄悄松了口气。 云儿回身轻声吩咐着两个宫女:“你们好生看护着,吃食也要仔细着,多备些软糯米粥,”声音一顿,又道,“所余的米粮不多了,便将我那份儿米粮用度与冬儿,还有,若是冬儿病情有什么不妥,要立时报与我知。” 两宫女诺诺的应着,低着头,掩去瞳子里的惶恐不安:云儿的态度代表着公主的态度,如此看重冬儿,若知冬儿昨夜就已被抓走,她们又知情不报,不知公主会如何震怒,可比起公主的责罚,大可汗的雷霆之怒更是要人命啊! 两害相较取其轻,那只有对不住公主了…… 毕竟,公主是个心善的,没瞧见连鹰族贱奴都救么,总不至要她们性命吧…… “对了,袁医女呢?” 已走到帐门口的云儿忽停了脚步回转过身,两宫女吓得心“呯呯”直跳,年龄稍长的宫女强作镇定道:“奴婢们不知,不过早上袁医女出去时说了句要检看一下还有没有其它宫女风寒入体,怕病气彼此传开来。” 云儿点点头,转身而去,可刚抬脚,步子又一顿,回过头来,扫视着两宫女:“你们两个,也让袁医女把把脉,怎你们两个的脸也有点红?” …… 待云儿走后,两宫女险些瘫地上,彼此隔空相视,只余不安。 一直沉睡着的“冬儿”忽地翻身而起,隔着帐幔呆呆的看着云儿去的方向,心绪不定: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言传身教 漠河城,出了米粮铺子的冷天奴似乎心情颇为不错,身后的霍不与抬眼望向“韶花阁”的方向,末了瞅瞅又信步进了一老字号蜜饯铺子的冷天奴,无趣的直摇头。 见金主儿来了,殷勤备至的掌柜早已亲迎上前,笑容可掬的说着: “冷公子,最后一批蜜饯干果明日便可入坛封好,所有的货明日便全部备齐了,只待公子您一句话,就可装货启运。” 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眼前这位冷公子,可是正八经的金主儿啊,只订的这批货,足抵得上他铺子里一年的存货量了。 “冷公子,昨儿我们下面庄子上自个新鲜腌渍的青杏果也刚开了两小坛,今儿给我送了来,我这一尝,味儿还真足。” “这青杏果啊,酸酸甜甜的最是开胃,还有咸味的,开胃下饭又去嘴里的异味秽浊,要不您试试,可是合口味?” 开胃下饭,这倒不错。 想到宇文芳启红唇,莹莹青果入口,柳眉弯,展颜而笑,想得美好的冷天奴不觉唇微翘,一抹笑意浮上了清冷的脸。 “也好,就取来一试。” “好勒,两位公子且坐着喝口小店儿的粗茶,我这就去拿。”掌柜一个眼神丢过去,店中伙计忙不迭奉茶好生伺候着,掌柜的则颠儿颠儿的亲自去后堂去取了。 “天奴,你这讨好女人的办法也太笨了些。”似无所事事跟着冷天奴“溜达”了一上午的霍不与开了口,神色鄙夷的睨了眼唇边仍挂着浅笑的冷天奴,不屑道。 “……”冷天奴看了看霍不与,眸光闪了闪,没吭声。 许是要准备后日的“赏卖会”,今明两日韶花阁竟闭门谢了客,瞧不上别处庸脂俗粉的霍不与无处话风流之下扫兴直至,这才跟着冷天奴进了他敲定了生意的米粮瓜果等铺子。 “怎么?不信哥哥的话?”霍不与收了脸上的调侃鄙夷,手中扇点指着冷天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以为送米粮,送瓜果菜蔬和各色蜜饯小食就能入了佳人的心,多看上你一眼?” “错!”霍不与语出断然。 冷天奴神色动,凝了凤眸,看着他,似听得认真。 见状,霍不与心有满意,准备好生指教这个心性单纯,于女人事上全然不通的小兄弟一番,定要让他被佳人赏上一个大耳刮子。 既然他对宇文芳“贼心”不死,那便让佳人厌恶他把他打醒吧。 “女人嘛,若是喜欢一个男人,吃糠咽菜都甘之如饴,这说明什么?” “……”冷天奴定定看着他。 “说明吃食并不能打动女人的心!” “……”冷天奴神色微滞,一脸无辜的呆呆看着手摇折扇,摇头晃脑指点迷津已呈夫子状的霍不与。 “男人喜欢女人,只默默的做什么是不够的,还要说,更要会说!” “……”冷天奴不由抿了抿如精勾细画般的唇:果然有理,应珠就曾气他不会说话,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女孩子…… 瞅着冷天奴目光专注的瞳子,霍不与心内好笑,继续一本正经道:“若是美酒佳肴奉到女人面前,却笨嘴拙舌的相顾无言,如何令女人知道你对她的情意,如何让女人感受到你对她的……” “小姐,您难得出门一次,所以不知此处,这家啊,可是漠河城最出名的蜜饯铺子,您最爱吃的梅子蜜饯便是这家的。” 两女孩儿入了店铺,一着粉红蝶恋花襦裙,身材俏娇的女子头戴幕篱,身边伺候的是个十五六岁的水灵灵的丫鬟。 有客人上门,正说的起劲的霍不与抬头,眼睛一亮,长眉细眼微眯,似笑非笑道:“言传不如身教,天奴,你且看着。” 冷天奴眼睁睁着霍不与扇着绘有江上泛孤舟水墨画的折扇走到那头戴幕篱的女子跟前,未及对方来得及反应,折扇已挑起那遮颜的白纱。 “登徒子,放……”肆! “大胆狂徒,竟敢调……”戏我家小姐,不想活了! 小姐和丫鬟齐齐出声,可语出半截又齐齐收了声。 小姐怔怔的看着那半挑白纱后显现在眼前的俊美疏朗的颜,眼前的男子,一袭锦衣华服,肤白鼻挺,乌浓眉入鬓,长眉细眼,眼角微挑,勾出一抹邪魅诱惑,薄唇微弯,似笑非笑,敛尽风华…… 公子俊美翩翩,却不带半分女人气,皆因那眉宇间不经意散发而出的阳刚甚至是凌厉之气…… 四目交焦,回了神的小姐脸陡地飞了红,避了对方目光,脚下却未动分毫,垂了眼帘声音温软:“这位公子好生无状,还不快快放手。” 旁边的丫鬟亦回了神,刚想说什么,却被霍不与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讷讷着收了声,面对如画的人物,竟令情窦初开的她没了主张。 冷天奴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小姐指斥无错,分明就是登徒子的行径,可,这放温软了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霍不与勾唇一笑,手中扇依然执着的挑着那白纱,双目含情,声音清朗带着温柔:“小姐,是在下无状了,还请小姐恕罪。” 小姐躲闪的视线又看过来,正撞上对方含情脉脉的双目,几近陷入他幽深瞳子中的小姐心跳得如鹿撞,不过一瞬间,那持扇的手忽的一松,白纱滑落,复又闭合,隔开了二人。 小姐心莫名有所失落,耳边却闻得清朗的声音:“在下近日正在作画,欲画天外仙女捧桃庆寿图,无奈泛泛俗颜入不得画卷,正心有踌躇无从下笔之时,今日却得幸遇见了小姐,得见小姐真颜,在下已是目有惊艳笔下现风姿,定能完成这篇画作。” “方才鲁莽轻佻之处,还请小姐千万见谅,”霍不与举手作揖,动作若流水,翩翩惹人眼,回头扫一眼看得目瞪口呆的伙计,从袖间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抛了过去,“这位小姐所买之物,皆入本公子的帐。” 回头再与小姐作了个揖:“还请小姐莫推辞,收下在下的歉意,原谅在下的莽撞。” 转身,潇洒而去,留给小姐一洒脱的背影,顺便给看得傻了眼的冷天奴一记得意洋洋的眼神儿。 捧着那份量十足的银锭子,伙计笑眯了眼,热情备至:“小姐,您尽管选,听您丫鬟说小姐爱吃梅子蜜饯,这回您可是来着了,我们东家从京师又入了好几个口味的梅子蜜饯……” “冷公子,霍公子,劳您二位久等……”捧着两个小坛子回来的掌柜巴巴的将东西奉上,摆上小碟等物什,请二位品尝。 “原来他姓霍……”小姐注意到掌柜对着二人的称呼。 这两主仆哪还有心思选什么蜜饯呐,小姐隔着白纱悄然觑视着那两翩翩美公子,脸上热度不减,最后,匆匆挑了几样蜜饯而去。 不过片刻,那丫鬟复又而返,来到霍不与面前,水灵灵的小脸儿着红,想看又不敢看对方,笑得羞涩: “霍公子,五日后我们郡守府举行赏画宴,我家小姐说公子既是爱画习画之人,若去品评观赏,定会有所收获,五日后的赏画宴,还请公子前来,公子入府时只需通报姓氏便可。” 中原女子虽深受礼教束缚,可毕竟这是遥遥边城,倒也不似京师那般,大家闺秀被外男掀了幕篱受了“轻薄”便声誉受损,被世人所不容。 郡守府? 不动声色扫了眼得了回应出了门的丫鬟,冷天奴眸光微闪,看向霍不与,却正对上他戏谑的笑容。 “如何?” “霍大哥,你……”冷天奴强扯出一抹笑,艰难的点了点头,“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嘴里跟调了蜜糖似的将人比做天外仙女,这,也太能扯了,可那小姐,分明是听进了耳,入了心。 冷天奴心内暗暗发愁: 他学不来怎么办? 明明就是登徒子的行为,可为什么却得了青睐? 难不成女人都喜欢霍大哥这般油滑的甜言蜜语腔调? 听了个迷登的掌柜很聪明的没敢插嘴多问一句,尤其事关郡守府,还是郡守府里的小姐……他没听见,他什么都没听见。 还是只关心自个儿的生意好,掌柜的陪笑道:“冷公子,这新鲜腌渍的青杏儿可是还合您心意?” 暗自犯愁的冷天奴心不在焉道:“甜的咸的先各来三坛吧。” “好勒!”掌柜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立时下去吩咐备货去了。 “天奴,”注意到冷天奴微蹙的眉,清冷的脸上着了丝愁容,霍不与摇着折扇,不无得意道,“言传身教,现在你知这嘴巴会说比你那些毫无趣味的米粮菜蔬和什么蜜饯更易动人心吧?” “……” 霍不与拍拍沉吟不语的冷天奴的肩膀,信誓旦旦道: “天奴,听我的准没错,你霍大哥可是过来人,学着些,你回去后有事没事的就在她跟前溜溜,嘴巴甜着些,哪怕直接用嘴上也可!”哼,就你这笨嘴拙腮的,要是敢直接亲上宇文芳,心高气傲的公主止不定会用大嘴巴抽你,或许,被佗钵瞅见了你总在宇文芳面前蹦跶,赏你一顿鞭子抽醒了你也是好的。 不知霍不与憋着心思坑他的冷天奴认真的思索片刻,凤眸惆怅光闪,神色黯然的摇摇头:“她,并非普通女子,我只想默默的守护着她就好。” “蠢!”霍不与冷笑,“孺子不可教,算我白说,你便像座山般默默的杵在那儿吧。” 霍不与不快的睇了冷天奴一眼,暗暗咬牙:说不得,这默默杵在宇文芳身后的傻小子还真就入了宇文芳的眼呐,这事儿,还真是麻烦。 得了,凝儿啊,不管你是不是我那可怜的妹子,该做的我可都做了,拦不住这痴情的傻小子,我也没办法啊。 蜜饯铺子外,一辆乌木锦盖的马车而去,车内,将幕篱弃一旁的小姐正与丫鬟低声着: “他可是答应了?” “小姐,他说这几日事物繁多,若是那日得闲,定会过府赏画。”丫鬟眼睛亮亮的,心内暗自高兴,她可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若是小姐真嫁给这位霍公子,说不得,她便会做了通房,那等仙人般的公子,想想……就令人羞涩。 “小姐,霍公子听闻是郡守府,脸上却不见惊讶,更无半点欣喜或惶恐,”官宦人家的丫鬟眼力劲也是有的,自也看出了些许端倪,“这位霍公子衣着穿戴不俗,出手便是银锭子,依奴婢看啊,霍公子非富则贵,不是小户人家的公子,还有他身边那位冷公子,绝非泛泛之人,听伙计说,他出手宽绰……” ********* 不知痴情傻小子被霍不与坑的宇文芳此时杏眸霜寒,盯着下面跪着的小人儿,沉了声音: “宝儿,你是说昨夜有四个突厥兵进了冬儿的毡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迁怒 “不,不是昨夜,是前夜!”宝儿忙摇头,她方才一时情急言语出了差错,此时缓下心绪来,这才不再急得汗流舌头打结。 宇文芳闻言,眸光凝,更沉了脸色,之前她一直心隐有不安,蓝木珠死前告诉肖念的话一直梗在她心间:难不成,那个冬字,真的是指冬儿? 终究是有人发难了吗? 宝儿知突厥兵前夜进了冬儿毡帐之事也是偶然,听说冬儿病了后,她和小鹰儿几次想去看望病中的冬儿,可均被冬儿下面的两宫女给拦了。 冬儿初时负责调教宝儿和小鹰儿,之后事物繁多,转而又让池安儿调教这两个小的。 宝儿一直对冬儿心怀感激,原因无外乎当初库里弟弟牧羊时走丢了一只小母羊,被驯奴的管事抽的皮开肉绽,无药无医又起了高热的库里在等死,宝儿帮伤在乌猎之下的宫女们做事时趁机收集用过药瓶中的药滴,却被塔弥若指为偷药的贼,着人抓她并要砍去她双手,所幸被宇文芳撞见拦了下来,冬儿为被塔弥若指斥为贼的宝儿作证且送给她一瓶伤药,又禀告了千金公主后请医女为库里治伤,若非医治及时,想来库里早已身死…… 两宫女以宝儿和小鹰儿探病会影响冬儿休息为由,颇为不耐的几次将这两个小女奴给打发走了。 就在方才,同样被宇文芳“买下”的鹰族贱奴库里悄悄跑来告诉宝儿,说他和小女奴若尔云玩耍时,若尔云提到前夜她出去拉肚子时看见四个兵进了冬儿的毡帐…… 虽只有八岁,可小库里也是个聪明的,尤其心心念念着冬儿姐姐是救他性命的恩人之一,一听兵士进了冬儿姐姐的毡帐,本能的生了怕,忙跑来问宝儿冬儿姐姐有没有事?会不会被抓?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冬儿姐姐了? 在库里的印象中,每每有兵士冲进鹰族族人的毡帐都意味着大祸临头,每每都有人再也不见了…… 当年,他虽然还小,可却记得左夫人身边的兵冲进毡帐将他的父母抓了出去,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见到父母回来…… 宝儿一听就懵了,她也一直没见着人呐,心有不安的她立时跑去冬儿的毡帐想去看了个究竟,结果,又被两宫女给拦下了。 宝儿毕竟已十四岁,虽心性单纯,却也不是个傻的,她没直言相问心中疑惑,只是又一副失望的神色转身走了。 走时还注意到一队经过的巡兵的小头目朝她瞪了一眼,目露凶光。 满心不安的宝儿本想找云儿和池安儿问个清楚,可池安儿给左夫人送药去了,云儿又去了千金公主的毡房,宝儿想了想,心有惶恐的她便又奔着毡房来了。 跪伏在地的宝儿抬着小脑袋,一脸懵懂和不安:“库里弟弟说是拉肚子的若尔云亲眼看见的,进去的是四个兵,可出来的是五个,其中一个被架着,裹着骑兵用的大风氅……” 宝儿口齿清晰,也能说在重点上:“我,哦不,是奴婢,奴婢和小鹰儿几次想去看望冬儿姐姐,可守在外的两个宫女姐姐总是不让我们进去,怕我……怕奴婢和小鹰儿扰了冬儿姐姐养病,可我,可奴婢就是感到害怕,怕冬儿姐姐被兵给抓走了。” 站在宇文芳身旁两侧的雨晴和云儿只感觉身子生寒,一股凉气冷嗖嗖的顺着脊椎漫延开来:前夜发生的事,现在才知,若宝儿所说属实,怕是那第五个被架走的便是冬儿吧,想想就感到心惊胆颤…… 宇文芳转脸看向云儿,目露质疑,云儿早已是小脸儿苍白,满脸懊悔之色,忙上前跪下禀道: “公主,自昨日清晨得知冬儿病了后,奴婢几番前去探看,看见毡榻上侧躺背对着的人,原以为如那两个宫女所说,是冬儿喝了药安睡下了,奴婢便没去打扰退了出来,看着她身边的两个宫女也无甚异常,奴婢便以为……” 云儿声音忽的一顿,似想到了什么,又惊又怕的她此时已想到这其中的可疑之处了,想到今晨还觉得那两宫女脸色发红,担心她们别也染了风塞,如今再细想,这两人哪里病了,是紧张生了怕啊,如此破绽自个竟未有所觉察…… “如今想来,那两个宫女确实可疑!只怕那躺在榻上一直不肯露脸的是袁医女,自昨日奴婢便再也没见过她……” 只所以袁医女在冬儿毡帐中,实是自冬儿丢了那枚双莲出水银步摇后,便请暂时来帮衬着她的袁医女与她同宿一帐,且帐外又安排了人一直守着,做出如此姿态,不过是求个心安,却未料,这几人反而成了她被抓后对外隐瞒的帮凶。 云儿不觉泪珠在眼窝里打转,猛重重叩下头去:“公主,是奴婢疏忽大意了,奴婢该死!” 此时又岂是问罪之时,雨晴深深看了眼自责而泣的云儿。 雨晴上前一步,神色冷,语气却是镇定:“公主,若那个若尔云看得无错,那第五人定是突厥兵带走的冬儿,如今人被掳已是两天一夜,只怕冬儿……现在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抓冬儿为何?何人派兵掳走的冬儿?公主,可是先差人去请宇文大人和长孙……” 宇文霍地起身,挥手打断雨晴,声音凉凉道:“能令两个宫女背叛隐瞒,又能在掳人时将几队巡夜的兵远远的打发了,更能将事情悄无声息的掩至今,你以为何人有这本事?” 雨晴清亮的瞳子惊闪,失声道:“公主,您是说,是佗钵大可汗?” “十之八九!” 宇文芳加重了声音,声音里是隐隐压制着的愤懑:“去,请安加利拆都尉。” 自上次肖念欲先行回京之事被宇文神庆驳回后,他人便去了送亲虎贲精卫的驻地。 长孙晟以担心阿巴齐不知轻重厉害对池安儿出手,以及那出现在左夫人驻地的高绍义会对池安儿药中动手脚为名,亲自护送送药的池安儿,更是每每让巫医验过药没问题后才肯让池安儿为左夫人上药。 此时留在王庭中的便只汝南公宇文神庆了,可这位心宽体胖的送亲正使,听说一大早就同几位聊得相契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去打猎了…… “安加利拆见过千金公主,公主有何吩咐?” 入得帐房的安加利拆敏锐的觉察到气氛的异样。 深得宇文芳信任的云儿眼睛红红,和雨晴立在旁,而站在下首的鹰族贱奴宝儿,瞪着大眼睛,鼓着腮帮子,气哼哼的瞪着他,似将他看成了仇人般。 于宝儿,跟着佗钵的将士没一个好人,虽然小鹰儿一直在替安加利拆说好话。 站在上首的宇文芳冷眼看着他,一改往昔那淡泊宁静什么都入不了眼的漠然,此时的她,潋滟的杏眸凉凉落在他脸上,清凌凌的眼波流转,虽将他入了眼,然那含着审视的质疑眸光让他心突得一跳。 “公主?可是安加利拆做错什么?” 他神色坦然,直言道。 明知他是佗钵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之士,宇文芳也不想与他虚与为蛇:“安加利拆都尉,你可知前夜本公主的贴身侍婢冬儿被抓走之事?” 冬儿? 被抓? 安加利拆一怔。 “四个兵进了冬儿的毡帐,将其带走,又远远打发了几队巡兵,安加利拆都尉,你不会不知吧?”不知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做得一脸的好伪装? 宇文芳冷笑:“就本公主所知,那些负责巡视宫女们驻地安全的可都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兵,掳本公主的随嫁宫女侍婢,这已是第二次,安加利拆都尉当真不知?” 安加利拆愕然。 “既然安加利拆都尉无知无觉,那便罢了,本公主亲自走一趟,查个清楚明白。” 注意到安加利拆不似做假的神情,宇文芳睇了他一眼,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在雨晴云儿和宝儿的随侍下径直而去。 “公主,我……”安加利拆忙追出毡房。 “你留下!”宇文芳脚步一顿,霍地回眸断然道,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愤怒厌恶几乎灼伤了安加利拆的眼。 帐外候命的八个宫女立时跟上,眼见被宫女侍婢们簇拥而去的宇文芳头也不回,安加利拆心有焦急,甚至一丝受伤划过他眼底。 他竟在她瞳子中看到了厌恶! 他心知雨晴云儿冬儿夏儿在宇文芳心中的份量,听说这四人从小伴她在赵王府长大,已不仅仅是主奴之情,这几人都是可以为她奋不顾身赴死的,夏儿已死,她伤心不已,更为其安排了身后的种种,若是冬儿再出个闪失…… 想来,她定会迁怒他吧,毕竟,自池安儿被掳一事后,他加强了宫女们驻地的安全措施,可事情偏偏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这个负责的却一无所知,谁信! 他手下的兵因上次池安儿被掳一事重重挨了鞭子受了惩罚,得了教训的他们怎又敢瞒而不报?除非…… 安加利拆眼睛蓦地一跳,猛抬头看向大可汗牙帐的方向,眼底里涌动着复杂,片刻,乌浓眉敛,神色凝重的他转回视线,大踏步追着宇文芳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各有小心思 抬头惊见一行人簇拥着公主而来,为首的公主脸色沉凝,瞳子里的隐怒似喷薄欲出,只一眼,两宫女便知事情已暴露,双腿早已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强打着精神颤声道:“奴婢叩见公主。” 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照映在宇文芳一袭雪缎走金绣的凤氅上,华光四射,然这华光衬着宇文芳艳明如玉却沉凝的眉宇,显了几许冷凝。 冷眼睇着深埋着脑袋,双肩悄然哆嗦着两宫女,宇文芳没说话,只一个眼神扫过去,雨晴和云儿上前,横眉冷对,撸衣袖,伸手,直接将这两人拖进了帐…… 后边的宝儿看得一愣一愣的,心内暗呼:云儿姐姐好威风!雨晴姐姐好威风! 雨晴云儿虽是娇柔的女子,可赵王府里伴在宇文芳身边跟着侍卫头儿学的十几年花拳绣腿也不是白白流了汗水的,刺客杀手面前都不会束手待毙敢拼力一搏,更不肖说对付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了。 眼睁睁着千金公主入了毡帐,帐外八个宫女和一个鹰族的贱奴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的守着,巡视驻地的突厥兵小队正心知不妙了,他出列摆摆手让兵士继续,盯着毡帐暗暗琢磨:是不是该去告诉一声阿史温伏将军? 小队正刚转身欲通风报信,却正撞进一片阴影中。 抬头,正对上安加利拆黑沉沉的脸色。 “安……安加利拆都尉!”小队正神色一紧,讷讷着,目光有意无意有所回避。 他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安加利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加利拆直盯着他:“此时不该你当值,怎么你在这里?” 小队正目光闪了闪,旋即努力挺了挺胸,讪笑道:“阿骨的老爹病了,我就替他几日,好让他安心照顾老爹。” 还真是个有心的! 安加利冷笑道:“你跟着我也有些时日了,正是因为相信你,我才让你保护这些女人,而你,却将狼放进了羊圈,你真该杀!” 若是雨晴和云儿听到这话,定会啐安加利拆一口:这话,也太直白了! 小队正神色微变,心知安加利拆都尉已是知情,立时急急道:“安加利拆都尉,不是我故意隐瞒,可他们是阿史温伏将军的亲兵,手上拿的是大可汗令,警告我不准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千金公主。” 阿史温伏将军也是个傲气的,觉着自个一堂堂将军像个贼般悄没声的抓个小女奴也太难看了,于是只派了四个亲兵持着大可汗令动手,而他的亲兵,自是狐假虎威的向事发那夜负责巡守的这个小队正警告了一番。 这个小队正早就对保护千金公主和她的宫女侍婢的差事心生不满了,原以为跟着深受大可汗器重的安加利拆都尉会前途大好,之前都有传言安加利拆会被任命为右大都尉,入大可汗麾下前卫师,可谁知,却被大可汗打发来保护千金公主的安危…… 他来就想凭军功获得擢升,现在只觉跟着安加利拆都尉出头无望,自是心思活络起来,想着借此攀上阿史温伏将军…… 阿史温伏与安加利拆同效命忠诚于佗钵大可汗,但这两人私下里关系一般,实是阿史温伏忌惮年纪轻轻的安加利拆深入佗钵青眼,已成他潜在的对手。 安加利拆深深看了小队正一眼:此人,倒是个有“上进”心的,怎之前就没看出来? 就算阿史温伏是听令于大可汗,可他安加利拆并未接到大可汗令,而作为他手底下的小队正,遇事不但不及时上报,竟然还对他有所隐瞒,持大可汗令的阿史温伏还没出面呢,他就已经摇尾听令了,他到底是谁的手下? 安加利拆懒的再同他废话,沉声道:“冬儿被押去了哪里?” “她,她……” “说!”一声怒喝突然迸发,阿加利拆手已按上腰间弯刀,语出迟疑的小队正心里一突,眼见安加利拆瞳子里冒了火光,毫不怀疑他会拔刀宰了他,小心思立时全没了,忙伸手指向北侧,“我听阿史温伏将军的亲兵说将她押去大可汗的马前奴毡帐。” …… 冬儿的毡帐里,躺在毡榻上装病的人乍然听见脚步乱的声音,便知不妙,待听见两声“扑腾扑腾”扔东西的沉闷声和宫女叩头哭求的声音,知大势已去,也不敢再装了,慌不迭起身,仓促间还险些摔下毡榻。 云儿一见袁医女,恨得直咬牙,恨不得上去撕巴了她,可心是彻底凉了,原还存着一丝希冀,希望看见的是冬儿,如今,是对冬儿浓浓的愧疚和恐惧: 清美如冬儿落在突厥兵手中,后果会如何? 她,不敢想! “公主,求公主恕罪,奴婢是被逼的,奴婢没有办法啊……”只着白色里衣的袁医女跪在地,神色仓皇,欲哭无泪,不待宇文芳逼问,已将事情始末将了个清楚。 末了,语出哀哀:“公主,奴婢是想报信来着,可那是大可汗下的令啊,说是冬儿放毒蛇咬死了塔弥若夫人和两个女奴,证据都已经落到了大可汗手中。” “阿史温伏将军的四个亲兵个个凶神恶煞的拿刀逼上了奴婢们的脖子,冬儿想逃出去,还和他们动了手,却被他们给打昏了。” “那些兵说,大可汗不将事情张扬开来,就是想冬儿犯了事死她一个也就算了,若是公主的侍婢利用毒蛇咬死塔弥若夫人的事情传扬出去,会连累了公主您,会让您担上因恼怒塔弥若夫人对您当众出言挑衅,还……还妒忌她是伺候大可汗的女人而指使心腹杀人。” “奴婢就想着,此事万万不可牵连到公主您啊,且那些兵还说外面的巡守兵会看着我们几个,若是有异动,一块儿抓去处死。公主,奴婢身死是小,可断不能让冬儿害死塔弥若夫人之事传开来,只求大可汗能尽速审清此事,还公主清……” 忍无可忍的宇文芳抬脚就踹向跪在身前的袁医女,“啊——”一声痛呼,这用了十足力道的一脚将碎碎念着的袁医女踹向一边。 “公主……”半趴在地的袁医女愣愣着半响没回神。 两跪在地低泣的宫女更吓得忘了抹泪。 在她们印象中雍容华贵静娴静从容的宇文芳岂是个动手动脚的粗蛮女子,连鹰族贱奴都肯庇护的她怎就性情大变,抬脚就踹人呢? “砌词狡辩!” 杏眸霜寒,眉眼神色间冷嗖嗖的宇文芳怒道:“枉你们还是宫中伺候贵人们的医女和宫女,久经深宫沉浮,却不知唇亡齿寒,忠仆不事二主之理!你们随本公主随嫁塞外,到底是谁的奴?谁又是你们的主?” “今日你们可以因大可汗之令任凭本公主的贴身侍婢被抓,齐力隐瞒欺骗本公主,它日,是不是也会因大可汗之令毫不犹豫的将本公主置于死地?” 袁医女骇然,尖叫道:“奴婢不敢!” “奴婢万万不敢……”两个宫女更脸色煞白,吓得魂儿差点儿飞了。 刀被架到了脖颈子上,她们几个确实是怕死,可也存了小心思,可这小心思,或许真是错了。 袁医女是被宇文芳的所作所为蒙蔽了双眼,只觉她是个心软的,救鹰族贱奴救女乐的公主,便是恼她怒她,却也不会杀了她,毕竟她虽随送亲使团而来,可还是要随送亲使团回去的,与其得罪真会杀了她的佗钵,不如得罪心肠柔软的宇文芳。 而两宫女,自觉来此人地两疏的漠北大草原上,唯公主可以护她们,可怎觉得公主也有些自身难保啊! 没瞧见连和亲大典都被推迟了,如今公主的心腹侍婢冬儿又被大可汗下令抓了,谁知下一步会不会牵连到公主,她们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毕竟阿史温伏的亲兵说了,只要她们表现的好,绝不会受到牵连,甚至还会有奖赏…… 这也是阿史温伏将军的聪明处,若能收买了伺候千金公主的宫女,何尝不是一桩好处。 而宇文芳又何尝不知她们几个的小心思。 “不敢?”宇文芳乌浓柳眉挑,红唇间一抹冷笑,“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便是和亲大典未成,本公主仍是北周皇封的千金公主,本公主的侍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任人处置!” “冬儿被押去了哪儿?” “奴,奴婢不知。”袁医女嗫嚅着,方才一瞬间,她竟从宇文芳身上看见了当日大肆搜宫,杖毙了几名妃嫔的天元大皇后杨丽华身上所散发而出的凌厉杀气,这个感知,让她恐惧异常。 两个宫女自也是不知,惶惶如她们,更不敢四处打听探问,事发当晚,只看见阿史温伏的亲兵往北侧方向去了,多一眼,她们都不敢再看。 宇文芳不再多做耽搁,拂袖而去。 身后跪着的三人未及悄然松口气,凉凉的声音传了来:“将这三人拖出帐外!” “是!” 雨晴和云儿齐齐上前,雨晴力大,一手一个薅着衣领将两宫女给拖了出来,云儿则半拖半拉的将身子僵硬的袁医女押了出来。 宇文芳抬眸,正看见被安加利拆下令缴了兵器捆了个结实,口里塞了把草押下去的小队正。 “公主,”眼见眸色霜寒的宇文芳出来,安加利拆忙抢上前,低声道,“我方才已审出了口供,冬儿姑娘被押去了大可汗的马前奴的毡帐,就在北侧,地方我知。” 马前奴? 宇文芳脑子飞闪过什么,此时却也没心思细想。 她不禁深深看了眼安加利拆,他脸色难看,显然也压抑着怒火,可看向她的眸色干净,没有半点闪烁。 他用了个审字,显然在告诉她,事先他并不知情。 “那就有劳安加利拆都尉了。”宇文芳略颔首,语气已缓。 安加利拆都尉心下莫名一松,立时上前引路。 于安加利拆,他并非不遵从大可汗令,其一,他不知其令,没人当面向他示下,其二,事发,千金公主亲自前往,身为大可汗指派的保护其安危的都尉,他自是要不离左右。 “公主,她们三个如何处置?”雨晴提醒道,这都将人拖出来了,公主显然是不欲将此事掩下。 宇文芳心忧冬儿,虽恨不得立时将人救了出来,却也知事已至此,忧惧无用。 她神色微顿,清凌凌的眼波不起波澜,出言决绝:“心有不轨,公然欺主,杖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她也是个傲气的 安加利拆对宇文芳的指令毫无迟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旋即吩咐手下的兵听令行事。 几个突厥兵拎着铁棍就将三个已吓得魂飞天外瘫软成泥的宫女医女掀翻了。 死到临头的袁医女骤然尖叫,失了分寸的声音凄厉,满是恐惧与不服:“公主你不能杀我,我不是这些随嫁的宫女,我不是任你打杀的宫女,我是医女,我还要回京师长安,天元大皇后娘娘是恩允我们回京师长安的,公主你不能杀我!” 已径直而去的宇文芳对身后的尖叫不予理会半分,于她,她若在阴谋诡计中倒下,死的何止她一个,雨晴云儿冬儿,所有陪嫁来的宫女,哪还有活路! 这三人,着实该杀! 倒是雨晴,听在耳心有愤怒的她紧绷的小脸儿黛眉竖,回头怒斥: “住嘴!枉你还有脸抬出天元大皇后娘娘,天元大皇后娘娘最是疼爱我家公主,若是知你背主叛主,何止是杖毙,你一家子都要为你的愚蠢陪葬!” 声嘶力竭的袁医女顿时没了声音,煞白的脸色滞:是啊,知她背叛欺瞒千金公主,天元大皇后岂能容她? 今日可伙同外人害了冬儿,它日岂不会勾外外人害了公主! 杖毙,她们死的还真不冤。 若是落到天元大皇后手中,如雨晴所说,就不是填一条命这么简单了。 两宫女呆滞的瞳子涌出懊悔:错了,她们确实错了,佗钵虽是漠北草原的大可汗执掌生杀大权,可宇文芳才是她们的主子,她们错就错在忘了谁才是她们真正的主子,谁才是她们该效命的人! 她们原是有机会向宇文芳陈述一切表明忠心的,她们不是没有机会,就如宝儿…… 突厥兵初时还心生可惜甚至是怜惜,可几棍子下去见了血便激发出野蛮凶戾的本性,手下便没了留情,棍子挟风而下,惨叫声声响彻在空,惊得林间飞鸟扑簌簌乱飞,惊得因无趣而结伴嬉闹的佗钵的女人们心头惶惶面面相觑,更吓得陪嫁而来的北周宫女们心惊胆颤,也认清了个事实,同宫中的贵人们一样,公主一怒,是要人命的…… 杀鸡敬猴,宇文芳此举,何止是警告宫女中不安份存着小心思的…… ******** “主人,主人……” 宓满头大汗,一头扎进叶舒的毡房,不及喘口气抹一把头上的汗湿,急急道:“主人猜的没错,果然出事了,千金公主下令打死三个宫女……”在远远偷窥的宓眼中,那三个都是宫女。 叶舒霍地起身。 宓使劲按下心头的惊悸,远远盯着的她虽不敢近前,看不清状况,可宫女们的惨叫依然响在耳边,吓得她心呯呯直跳。 “我远远看见千金公主又去了北侧大可汗马前奴的毡帐!是那个白色的,最大的那个毡帐。” 叶舒神色一紧,似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马前奴?最大的那顶毡帐,不就是……” “快,宓,快帮我更衣!”眸光微闪,叶舒急道。 ******* 叶舒想到的,宇文芳也想到了。 大可汗的马前奴…… 拔贺鲁! 宇文芳杏眸霍地一跳,突然记起那位新“上任”的马前奴拔贺鲁。 眼前立时浮现出那被双手反缚捆了个结实押出牙帐外,却拼命挣扎跳脚,两眼珠子通红的一张脸,耳边似乎更响起那嘶哑的吼声连连“大可汗,我拔贺鲁不服!若是死在战场上我无话可说,可这样死也太过窝囊,我不服!不服!” 宇文芳清凌凌的瞳子又猛地一缩:将冬儿关去马前奴拔贺鲁的地方,如此行事,是有意还是无意? 其实于佗钵,只看重审讯结果,至于人关到哪儿?他还真没去过问。 以往对待刑讯逼供的犯人,要么关入地牢,要么马棚,而大多数则是直接暴露于光天化日下,示众刑讯。 于阿史温伏,这次抓的冬儿不同于常人,又要严审又要秘密进行,原想投入地牢,可因刺客和诡异血祭祭坛之故抓捕了不少所谓的有可疑之人被投入地牢,人多难免口杂,正犹豫着呢,恰巧碰上被罚为马前奴的原领大可汗亲军之一的拔贺鲁将军。 阿史温伏与拔贺鲁颇有交情,亦心知肚明,大可汗对拔贺鲁不过是小惩大戒,迟早还会恢复他将军之位,否则,这位新“上任”的马前奴,不但有自个儿的大毡帐,吃得好睡得香,还整日悠哉悠哉的站在那儿吆三喝四的指使着另几个马前奴精心伺候着大可汗的七八匹战马,他自个儿呢,偶尔给一匹马洗涮理理毛就不错了。 可每每大可汗要用马时,这位倒是比任何人都长眼力劲儿,第一个牵马冲出来,老老实实的跪在佗钵脚前当踏脚,初时还怒着他的佗钵当众重重踩着他脊背翻身上马,他还乐哈哈的抬头傻笑,好像能给佗钵当马前奴是无上荣光之事。 最近,恼意已悄的佗钵也只是睨一眼牵马而来,巴巴的跪在地深弯腰的拔贺鲁,末了,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留下抬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拔贺鲁。 当拔贺鲁慷慨的提议让出自个儿毡帐当秘密审讯之地时,意会的阿史温伏将军顺势应了下来。 阿史温伏如何能不知,拔贺鲁恨着千金公主,毕竟他被罚为马前奴,可是因千金公主之故。 如此,拔贺鲁不仅守口如瓶,还成了忠实的看管。 ********* 阿史温伏本以为一个中原弱女子,关一关吓一吓饿一饿,或者几鞭子下去什么都会招出来,可未成想冬儿竟是个硬气的,被抓两天一夜,愣是不招。 任阿史温伏软硬威逼,冬儿只紧紧盯着那枚作为证据的双莲出水银步摇,咬牙说要见公主,见了公主才会说,否则,要屈打成招的口供没有,要命一条。 开始阿史温伏还有些耐心,将冬儿饿了一天一夜,期间抽了几顿鞭子,人几次昏死过去,被泼醒后还只是咬定不见公主面不会开口。 于冬儿,既然有人成心陷害,人证物证俱在,左右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与其多说多错,不若静待事态发展,而公主若知她被抓,定会救她…… 可盼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她心渐渐沉了下去,待听到阿史温伏阴森森道“没人会来救她时”,她了然:公主定不会弃她不顾,那事情便出在了袁医女和两个宫女身上…… 今上午已没了耐性的阿史温伏下了狠手,用烧红的打了奴印的铁烙烙在了冬儿身上,被堵住嘴的冬儿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痛汗淋淋的她细长的脖颈子间和鬓间青筋暴突几近暴裂…… 看着又一次昏死过去的冬儿,阿史温伏目光闪了闪,心有惊愕甚至是钦佩: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胆量和勇气竟毫不输草原的勇士。 真是有什么主就有什么奴,她也是个傲气的! 感佩之心不过一闪而过,旋即又是阵阵烦躁,冬儿被抓之事遮掩不了几日,如果这小女子一直咬牙不肯松口,千金公主发难,事情,还真就难办了。 “这有什么难办的?”一直在旁饶有兴致看着审讯的拔贺鲁吐掉嘴中的一根草,露出白森森的牙,笑得不善,“阿史温伏将军,这个小女奴不肯说实话你也不好办,把人交给我,我一定让你满意。” 直视着拔贺鲁瞳子中蠢蠢欲动的火苗和邪笑,阿史温伏心头一动,心有了然,神色略一迟疑,扭脸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冬儿,再回过目光,终点点头。 话毕,若有若无的向自个儿的护卫头儿施了个眼色,抛下个“别把人弄死了”的眼神,转身而去。 “来吧!”拔贺鲁一扬粗短的脖颈子,大咧咧的指挥着两个兵,“再打几桶水来,将人泼醒,顺便再多浇几桶,给她涮干净了,一身的血腥气,让人没兴致!” “拔贺鲁将……”护卫头儿声音一顿,“你想怎么个审法?” 听着护卫头儿咽回去的将军两字,拔贺鲁心头不快更是郁闷,冲护卫头儿一呲牙,两眼珠子锃亮,舔了舔厚唇,看了眼冷水浇头湿了满身,呻吟着醒过来的冬儿,笑容阴冷:“小子,别装了,审个女人还能怎么审,她们中原女人不是最重名节吗,呵呵……放心,我舒服了,也不会亏待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不会放过你 一阵彻骨的寒凉将冬儿浇醒,颤动着的羽睫上挂着细小晶莹水滴颤呀颤,似被水打湿了双翅的羽蝶再也飞不起来……冬儿费力睁开疲累的双眼,涣散的瞳光渐渐聚拢,聚焦处,赫然是一对儿阴森森直往她肉里盯的瘆人眼珠子。 浅棕色的眼珠子,亮得吓人,就像猎食的恶狼,紧盯着猎物咄咄不放,一口泛着黄头的白森森牙,明晃晃的磨了磨,活脱脱一副噬肉的贪婪。 眼见拔贺鲁将毛茸茸的大脑袋凑到她眼前,呲牙而笑,笑得邪浪,笑得不堪,冬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激灵,尤如坠入冰窟,浑身血液几近凝滞。 “醒了?” 拔贺鲁眯了眯眼,铮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被水浸透显现美好身姿的冬儿,不由吞了口口水。 夜里冬儿被抓正是待安寝之时,只着中衣的她便生生的被打晕带走了。 因着刑讯和鞭笞,破碎的中衣大开露了里面血染的水青色亵衣亵裤,便是冬儿努力扯着衣衫遮掩自个的身子,也是捉襟见肘露出些许内里风光,尤其被几大桶水从上倒下“涮洗”了一番,这单薄的衣衫便紧紧贴在了身。 拔贺鲁瞟了眼护卫头,此时的他和两个突厥小兵一个模样,都张着嘴不错眼珠子盯着冬儿水湿的狼狈,末了,几双锃亮贪婪的眼珠子定在冬儿因恐惧而起伏不定的胸口上。 如同已被恶狼摁在爪下的小羊羔,只看看哪能解馋,护卫头儿下意识的上前,动作麻溜的解衣,腰间弯刀已“咣当”一声丢在地,沉闷的声音砸在冬儿心头,令她又猛哆嗦了下。 上行下效,两个兵见状,立时跟着上前,解开沾着灰的脏乎乎戎衣眼巴巴的等着。 瞧在眼的拔贺鲁心有得意:哼,我现在只是马前奴的身份又怎样?只要阿史温伏的人也参与进来,就是千金公主发难,大可汗也只能大事化小。 瞅着小脸儿煞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身子蜷缩成一团儿的冬儿,拔贺鲁笑容邪浪,下意识舔舔厚唇:还真是个娇嫩的小羊羔子,虽说这身子已是遍体鳞伤,可别有趣味不是…… 他伸手猛拔出冬儿口中烂布,他要让这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小女人在他身下哭泣求饶…… 拔贺鲁大大咧咧开始脱自己身上散发着浓重体臭的衣袍,嘴里兀自说着,“老子可被你们公主坑哭了,要不是她,老子怎么会被罚为马前奴?既然你是她的奴,那你就代她偿还对老子的亏欠!” “你最好老实招供,要是再敢嘴硬,老子就好好伺候你,一直伺候到你开口为止!” 手脚被捆着牛皮绳的冬儿竭力的往后缩躲,可身后已是退无可退,她嘶声尖叫:“你敢动我,公主不会饶恕你!公主绝不会放过你!” 虚弱无力的她竭力发出的嘶吼声听在几人耳中却是软绵绵没什么气势,似走投无路临死前发出的最后悲鸣,受刑也未曾哭一声的冬儿已是泪流满面。 拔贺鲁“呵呵”笑着,笑声放浪刺耳,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不屑道:“你不就是个小女奴,死了也就死了,就算你们公主知道是我干的,她又能将我怎么样?我还真想知道你们公主怎么个不饶恕我?” 就在露着一身横肉的拔贺鲁扑上身之际,冬儿猛闭了眼死命咬了下去,预期中舌断的疼痛没来,她俏生生的小下巴却被对方铁钳似的两指死死掐住,旋即臭烘烘的布又塞回到她嘴中…… “嗤拉……”衣帛碎裂声起,被堵在喉咙处的呜咽悲鸣回响在毡帐中,声音虽低,却刺耳异常。 …… “滚!” “呯呯——” 白色的大毡帐外,安加利拆抬腿踹翻了护守在帐外欲上前阻拦的阿史温伏的两个亲兵。 为了不惹人视线,帐外也只有两个兵把守着。 不知为何,手已伸到帐帘的宇文芳脚下一个踉跄,只觉有尖锐强烈的惶恐感冲击着心头,神色冷峻的宇文芳径直掀帘而入,雨晴和云儿紧随其后…… “住手!”一声几近变了音的怒吼,令踹翻守兵正欲拔腿而进的安加利拆动作一滞,明明应是若出谷清泉的淙淙悦耳美好之音,却已是带了烈焰冲天的愤怒,这变了音的怒喝几乎令人无法想像是出自宇文芳之口。 “公主……” 担心宇文芳有所闪失的安加利拆瞬间的滞怔后大喊一声要掀帘而入,却被尖锐的厉声制止:“不准进来!” “公……” “若敢擅入,杀无赦!” 安加利拆几乎可以想见宇文芳咬牙切齿着从红唇中吐出这几个字。 八名随侍的宫女齐齐止了步,动作齐整的分列两边静候着,微低眼帘的她们,掩下眼底里的惊悸和诧异,“杀无赦”,此时的她们毫不怀疑公主说的出做的到。 被杖毙的那三个血迹还未干呢! 紧盯着眼前厚重的帐帘,安加利拆目光闪了闪,似想到了什么,瞳子暗,终垂了手,无言而退,执守帐外。 不同于八个中规中矩的宫女,心有焦灼的宝儿抬着小脑袋,抻着小细脖颈子直往帐帘处瞅,恨不得将帐帘瞅出个洞来。 冬儿姐姐,冬儿姐姐会不会有事? 宇文芳变了音的声音令宝儿骇然,越发起了担心:冬儿姐姐被砍了双手?剁了双脚?还是……被剜了眼睛割掉了鼻子? 只这么想一想,泪珠已是大颗大颗滚落而下:那么漂亮的冬儿姐姐,被害得这么丑,肯定不想再见人,可,可宝儿不怕冬儿姐姐丑,宝儿只想冬儿姐姐活着…… 掀帘而入的宇文芳只一眼,脑子“轰”的一声,已是血往头顶冲,艳明如玉的颜似瞬间被冰封,霜白冰寒,而清凌凌的杏眸中,却燃起熊熊烈焰,似要烧毁了一切。 变了音的愤怒吼声令压在冬儿身上的拔贺鲁也是一个激灵,似头顶上劈下了一道惊雷,令欲火中烧的他立时清醒过来,他忙不迭起身,顺手捡起地下的一件袍子直接缠在腰间,挡住那昂着头的硕大。 回过头正对上柳眉微挑,脸色霜寒,一步步走来的宇文芳。 雨晴和云儿也顾不得非礼无视,两人自入得帐来,已是牙齿不由自主的“咯咯”作响,不知是吓的,还是恨的。 “千,千金公主……”光着膀子站在旁等着吃肉的护卫头儿变了脸色,本能的行抚胸礼,一巴掌拍在光溜溜的胸前,眼睛一跳,慌不迭弯身去抓衣袍。 迎着宇文芳瞳子里的熊熊烈焰,拔贺鲁强作镇定,咧嘴想说什么,却在宇文芳燃烧的眼刀下收了声,心内暗骂倒霉:怎的被抓了个正着?阿史温伏呢,那老小子怎么还不来? 白光闪,雪缎走金绣的凤氅已整个罩上冬儿不着寸缕遍布伤痕的身子,雨晴和云儿抢上前,掩在袖下的拳头已攥得死紧,分守宇文芳两旁。 宇文芳将小脸儿带伤神色木然的冬儿裹紧,眼睛突得一跳,死死盯住她左肩处那皮肉焦黑灼烂中的“奴”字…… 一抹痛滑过宇文芳的双瞳:冬儿没有说出他们想要的口供,所以才遭了重刑,所以才被这帮畜牲糟蹋,是她无能,她又一次没有护住她身边的人! 点点血渍在宇文芳唇边悄悄晕染开来,不知何时,内唇已被咬烂,那抹痛意,令险些失去理智的宇文芳回神。 “冬儿,别怕,没人可以再伤害你……”宇文芳在冬儿耳边轻声着,似安抚一个迷茫的孩童,可那温声里隐有滔滔杀意。 盯着这一幕的护卫头儿心知不妙:她解了自个儿的风氅亲自给冬儿披上,甚至看到伤处时还被气的吐血…… 他们似乎,真动了不该动的人啊! 幸好,幸好刚在冬儿身上的人不是他! 阿史温伏将军怎么还不快来? “公主……”被宇文芳亲手解开绳索,搂着半坐起身的冬儿眼波微动,似从木然中回了神,她定定的看着宇文芳,悲凉死寂的瞳子中两道清泪滑落,声音轻得似随时要破碎在空中。 “他们逼我承认受了公主指使驱毒蛇咬死了塔弥若,他们要我指认公主与人私会,意图对佗钵大可汗行不轨之事,他们还逼我承认送亲虎贲中藏着死士……”冬儿深深的看着宇文芳,默默泪流,“公主,我想回家,回去看看……”看看他过的好不好,那个死心眼子,失去她,只怕这辈子不会再笑了吧。 宇文芳搂着冬儿的手一顿,一声叹息消弥在唇齿间,低声道:“张亮他偷偷来求过我,我让他等你三年,也给他三年时间,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还是尽早让冬儿回中原吧。 冬儿与“兆陵候”麂文泰的侍卫头儿张亮倾心相恋,然两位主子都因家族宿怨相爱不得相守,又况他她们。 冬儿不愿让宇文芳凭添烦乱,一直未有出声,直到宇文芳被皇封公主出塞和亲,宇文芳虽有心放冬儿自由,然因辰夫人侄子看中冬儿,欲趁机纳其为妾,最后更逼的冬儿不得不自请随宇文芳出塞…… 宇文芳告诉张亮,三年时间里处理好一切离开“兆陵候”麂文泰身边,毕竟忠诚如冬儿不会乐见夫君为背叛自个儿主子的麂文泰卖命,且,奉旨将要嫁给麂文泰的宇文姿也绝容不下嫡姐的贴身侍婢冬儿。 “原来公主都知道了。”冬儿含泪而笑,笑得凄凉,“是啊,不能再等了,我这一身的耻辱又如何再去见他!” 冬儿突然将宇文芳推向一边,这用尽全力的一推令宇文芳毫无防备,冬儿身子半扑上前一把抓住护卫头儿解衣时扔在地上的弯刀,刀出鞘,寒光过,变故一瞬间,存了死志的冬儿挥刀划向自个的脖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疯了 “冬儿!” “公主——” 云儿和雨晴骇然,忘了呼吸,齐齐尖叫大喊着扑上来。 “千金公主……”门外的安加利拆心头一颤,下意识欲掀帘而入,“不准进来!”似知外面人的举措,宇文芳一声冷喝令帐外的安加利拆动作一滞,心有犹豫,可想到宇文芳咬牙切齿的警告,紧抓住帐帘的手终垂了下来,拧眉侧耳细听,里面似乎复归了平静,这让他的不安稍定。 明明感到了刀刃的森寒,明明感受到了脖颈间的疼痛,却为何头脑还这般清醒? 冬儿缓缓睁开眼,瞳子里是一只白晰的手死死抓住那刀锋,艳红刺目的血,从那紧抓刀锋的青葱水嫩的指间溢出,血滴跌落地,激起点点血花,复入尘埃,只余艳红。 在刀刃入肉的一刻,眼急手快的宇文芳飞身徒手抢刀。 刀刃虽已入肉,在冬儿脖颈间血落留痕,可终没有深入伤到咽喉血脉致命处。 “公主,冬儿不值得……”不值得公主血流,不值得公主伤害到自己。 没了气力的冬儿松了握刀的手,后怕之下已是泣不成声。 宇文芳顺势伸右手,握住刀柄。 齐齐抢上前的雨晴和云儿,哆嗦着唇亦是说不出话来,双双上前扶起脸色霜寒的宇文芳,正欲查看宇文芳左手伤势,宇文芳已眼神示意,雨晴心头一凛,与云儿隔空相视,彼此不为人察的微点头。 拔贺鲁等人已看得懵怔,实在无法想像刚才那一幕是真是假? 冬儿不畏死,可,千金公主的举动更出乎他们意料:为了个女奴,连手都不要了吗?她们主奴真会情深至此? 宇文芳抬起血染的左手,清凌凌的目光端详着,似审视,又似欣赏一副画,声音幽幽,却冰寒刺骨,似说与冬儿听,又似自言自语:“冬儿,是有人该死,可死的不该是你!” 话音未落,乌浓柳眉扬,杏眸暗芒闪,已是动如脱兔。 尚未从方才一幕回神的拔贺鲁只觉眼前寒光过,旋即胸前大痛,下意识低头,光溜溜毛浓的胸膛,刀已穿心,徒留刀柄。 “你……”挨了刀的拔贺鲁不敢置信,大瞪着两眼看向玉颜覆冰,杀气腾腾的宇文芳。 眼前这位,哪里还是娇滴滴艳明如玉的和亲公主,分明是兵器在手,大杀四方的悍将。 “公主绝不会放过你!” 冬儿的话言犹在耳,他信了,真的信了! 可惜,却是晚了! 拔贺鲁死命瞪着宇文芳,却被当胸一脚踹开,血喷涌而出,拔出刀的宇文芳直扑护卫头儿。 这四个人,全该死! 宇文芳飞身袭杀拔贺鲁的刹那间,雨晴和云儿已拔出靴间匕首,如离弦的箭,同时杀向离她们最近的突厥兵。 鲜血飙飞,同样无所防备怔愣着的两突厥兵只觉眼前一暗,已是心口血喷,戎衣半褪的他们,临死前还保持着抽腰间弯刀的姿势,可惜,弯刀先前也早被他们解下放在了地上。 宇文芳虽是动作迅疾,可片刻的空档已让惊骇的护卫头儿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抽刀,却空无一物,侧身避过宇文芳斜砍的一刀后,一个打滚,抢上前抽出一突厥兵放在地上的弯刀,以一敌三打了起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且这哪里是花拳绣腿?分明是同归于尽的不死不休…… “千金公主你疯了!来人,来人……”方寸大乱的护卫头儿狂喊着,以一敌三,还是三个不要命的,这些中原女人,太可怕了,怎么跟以前掳来的都不一样啊! “噗——” 明晃晃的弯刀削飞了护卫头儿的脑袋,落地声重,又咕噜噜滚了几圈儿,洒下一溜血迹。 宇文芳不闪不避,任那颓然倒下的无头尸首血喷,云雾缎的金绣凤穿牡丹的襦裙上被溅了大片血污。 听到帐外乱了的声音,宇文芳毫无迟疑,反手一刀划向左臂,柳眉紧蹙,忍着钻心疼痛,血染的左手又撕扯着身上襦裙,不过几下,已是一身血污碎衫的狼狈。 云儿未及出声,眼睁睁着雨晴也插匕首入靴抓起地上弯刀,反手削向肩膀,忍痛又持刀猛刺向一突厥兵胸前匕首留下的伤,而后将侍卫头儿匆忙穿上的里衣袍又给他扒了下来,忍着所见的作呕恶寒,又将刀塞进无头侍卫头儿手中,动作一气喝成,末了,嘴里还大喊着:“救命,不要杀公主……” 突厥女人马靴里常插着短刀,可她们这些中原女子靴子里藏匕首可是好说不好听啊,还是谨慎着些好。 云儿了然,有样学样,在雨晴初初忙乎着之际,也忙不迭给自个儿来了一刀,将弯刀也猛刺向另一个突厥兵匕首造成的伤口处,末了一手持刀,一手扯了两把头发,也咧开嗓子哭喊起来:“救命呀,救公主呀,不要,不要扒我衣……” 她也想将弯刀塞进突厥兵手中,可心细如她,一琢磨,自个还是拿着刀吧,公主一人之力杀了四人,也不现实啊!便是佗钵不依不饶,公主受责难,她也可以站出来顶罪不是! …… 回去啃了个羊腿休息够了的阿史温伏回来的时候,乍然看见守在帐外的安加利拆都尉和他的一队亲兵以及北周的宫女们,心不由打了个突。 显然,事情暴露了。 可那又怎样?他也是奉大可汗令行事! 可…… 忽想起拔贺鲁要对冬儿的所做所为,不觉脸上难看了几分:这个冬儿不同一般的犯人,也不知道千金公主撞见了没有? 事情虽说是他默认了的,可有谁敢指认他? 没看见他人刚过来么,刚帐里发生了什么他怎会知道? “阿史温伏将军!”见阿史温伏率着几个亲兵走上前,安加利拆神色微冷,先行上前一步向其行礼,他个都尉自是要向将军行礼。 “安加利拆都尉,你怎么来了?”阿史温伏故作姿态,皮笑肉不笑奇怪道。 未及安加利拆答话,惊恐的狂喊声自帐内传出“千金公主你疯了!来人,来人……” “怎么回事?” 听出是自个儿护卫头儿的声音,阿史温伏立时瞪了两眼,边厉声喝问边要扒拉开挡路的安加利拆冲进帐内查看。 一使劲,却没扒拉开杵在眼前的人。 阿史温伏黑了脸:“安加利拆都尉,你什么意思?” 安加利拆面无表情,一板一眼道:“千金公主有令,敢擅入,杀无赦!” 千金公主疯了?嗯,能不发疯么?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真想看看千金公主被气疯了的模样,一定,很精彩吧……安加利拆按下心头莫名的悸动。 反正不是千金公主呼喊求救,他不着急。 “杀无赦?她个北周的公主敢威胁我突厥的将军?她还真是疯了!安加利拆,你倒是敢动我试试?”阿史温伏被气乐了,瓮声瓮气怒道,此时的他,虽听见护卫头儿的吼声,可还真不觉得里面的拔贺鲁和他的护卫头儿会有危险,相反,撞上被邪欲冲上脑的拔贺鲁,该千金公主害怕才是吧。 安加利拆眸光微闪,一本正经道:“阿史温伏将军,我是奉大可汗命令保护千金公主,她的命令,我自是要遵从,还请阿史温伏将军稍候,我去请示公主可是要见阿史温伏将军?” 盯着安加利拆面无表情的脸,阿史温伏气急,猛抽出腰间弯刀:“你少废话!我奉大可汗令审问犯人,你敢拦我,不想活了!” 阿史温伏抽刀,他身后的亲兵自也纷纷拔刀,而跟着安加利拆来的几个亲兵也不是吃素的,下意识也拔刀相向。 八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宫女也沉不住气了,吓得瑟瑟发抖,脚下悄悄后退,离这两帮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倒是宝儿,瞪着眼睛,瞅瞅剑拔弩张的两波人,又不时望望帐帘,寻思着,要不要趁乱钻进去看看? “阿史温伏将军……” 安加利拆抬手示意自己的亲兵收起兵器,嘴里说着,还想着拖延时间,莫名的,他觉得就该拖着阿史温伏,却被心有不耐的阿史温伏举刀背拍上胸膛,以威胁性动作给拍到了一边。 “救命,不要杀公主……” “救命呀,救公主呀,不要,不要扒我衣………” 阿史温伏和安加利拆脸色齐齐变了色,皆往帐内冲,抢在前的阿史温伏举刀一头扎进帐内,刚一步闯进去,瞳子还没适用帐里的光暗,已是寒光闪,冷风过,染着血腥气的弯刀已挥至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偷窥着这一切 阿史温伏! 宇文芳眸光冷,抢步上前,一刀未中,就势反手横劈,只进不退,活脱脱一副我死你也得去半条命的同归于尽打法。 滴血弯刀横扫过阿史温伏左脸颊,给他扫了道血痕,而宇文芳自个前胸则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刀,脱手而飞…… 若非阿史温伏还有些理智手下留情,遭袭之际本能杀敌反应的他止不定追上一刀砍中宇文芳…… 变故一瞬间,不过落后一步的安加利拆将挡在帐门前的阿史温伏推开,正看见满身血污的宇文芳口吐鲜血,华丽丽的倒了下去…… 雨晴和云儿则一个齐声尖叫,一个张手接住宇文芳,一个作势挥刀格挡阿史温伏手中刀…… 雨晴抱住昏死过去的宇文芳,大放悲声,颤抖的手直指阿史温伏,尖叫着: “安加利拆都尉,是他,是阿史温伏将军要杀了公主,他一句话不说进来挥刀就砍,差一点砍死公主!” “他还踹得公主吐了血!” “……”阿史温伏懵,他刚冲进来迎面就挨了一刀,若非反应快,险些被削上脑袋,不过是本能的格档杀敌,怎在这臭丫头口中他成了故意的? “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阿史温伏挥刀怒道,可心里暗自发虚,他确实踹上了宇文芳,那一脚,不轻。 “啊,不要杀我——”雨晴看着他挥在空中的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地时,好巧不巧的半抱着的宇文芳摔在了她软软的肚子上。 “……”阿史温伏默:怎又晕了一个? “公主,雨晴,你们不要死,不要死啊……”云儿丢下手中刀,扑倒在宇文芳和雨晴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本就是个清美的小姑娘,这一哭越发令人动容,她声音打着颤,抹了把眼泪,抬头,双目迸出恨意,亦指向阿史温伏,“就是你!是你要杀公主,你还踹得公主吐了血,要不是我挥刀挡开,你一准就砍杀了公主,安加利拆都尉,你可都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就是他!” 不知何时,悄然溜进帐的宝儿窜了出来,干瘦的小拳头紧握,一脸愤恨,怒瞪阿史温伏,“他还拿着刀呢,他举刀砍千金公主,还想砍雨晴姐姐,我都看见了!” “你个小贱奴,找死!”恼羞成怒的阿史温伏杀个鹰族贱奴可是毫无犹豫,却被安加利拆一把抓住手臂,耳边是肃冷声音,“阿史温伏将军,你还真要杀人灭口?” 阿史温伏瞪向安加利拆,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眼睁睁着宇文芳倒下的一刻,安加利拆脸色难看,见雨晴抢上前接住人,他止了脚步,张开的双手悄然垂落,目光却落在宇文芳苍白如雪的容颜和唇边那刺目的艳红。 帐外脚步声乱,旋即帐帘一挑,佗钵大步而入,紧随其后的是汝南公宇文神庆,默吡叶护、庵逻王子及“达头可汗”玷厥等人…… 佗钵外出刚归,刚回牙帐和几个小可汗贵族说着事情呢,便有亲信入内在他耳边低语这边的异动,他想也没想便赶了来,路上碰上了与几个贵族头领打猎回来的宇文神庆。 身后声急,帐帘又一挑,刚护送池安儿送药回来,听闻宇文芳突然杖毙宫女和医女之事的长孙晟,他身后是心有不安也追着来的池安儿。 此时的帐内,浓浓血腥气弥漫。 只一眼,佗钵两眼珠子几乎转不动了,愣在当场。 倒在雨晴身上的宇文芳,云雾缎的襦裙披着大片血污,半副广袖撕裂,暗风过,吹起破碎的衣缕,明晃晃的刀伤呈现而出,血弥漫开来,在雪白如玉的小臂间蜿蜒,触目惊心的还有那血染的左手,掌间皮肉外翻,血不停滴答着…… 宇文芳杏眸紧闭,长长的黑羽睫不动分毫,似蝶翅冰封,没了生气,白若凝霜的小鹅蛋脸上几缕散乱青丝落,看着凄凉,粉唇染血,似大片凄艳红梅绽放,这一切,无言倾诉着她惨痛的经历…… 雨晴情形也是一般糟,紧闭双眼,便是在昏迷中尤紧锁着眉头,苍白汗湿的小脸儿被血污染花,肩上大片血染,一看就是刀伤…… 哭泣着的云儿披头散发,手使劲按着腹间,有血不断从指间滑落,显然,她也有伤在身,衣衫不整血污点点的她似仍未从惊恐中回过神,目光有些滞怔…… 不远处是没了脑袋光着身的尸体,手中还紧紧攥着染血弯刀,滚到一边的脑袋则正正撞上佗钵惊愕凸努的两大眼珠子…… 两个突厥兵光着膀子,胸口血染,一个死前手呈拔刀状,一个手握刀似不肯罢休…… 再往前瞅,被一刀穿心,不着寸缕的拔贺鲁大瞪着死不瞑目的两眼,张着嘴,似想说什么,身下物什,尤扬着…… 看着,可真是扎眼! 拔贺鲁正前方两步处,是披着宇文芳的雪缎走金绣凤氅的冬儿,鞭痕血污满面的她横倒在地,显然已是昏迷,只一眼,便知她受了重刑,凤氅所露之处,正好现出她左肩处被烙的焦黑“奴”字,且半只伤痕累累的腿露在外,一看便知内里竟是不着半片衣物…… 汝南公宇文神庆骇然,似失了分寸,伸手拔拉开佗钵,怔怔的走上前,一张白胖慈和总是带着笑的脸似乌云密布,突然大吼:“公主!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比他动作快一步的是池安儿,医者本能,惊悸怔懵之后她直接奔上前,忙对昏迷的宇文芳施救。 “公主情况如何?”长孙晟更担心的是宇文芳的生死,身为男人,此情此景他已然意识到什么,只能暗暗赞叹一声公主威武,不愧是赵王妃之女,虎母无犬女。 还是先救醒公主听听她是怎么说的,接下来才好应对。 “千金公主她怎么样?”佗钵亦大步上前,似欲抱起宇文芳,却被池安儿有意无意的给挡下。 池安儿摇摇头,看了眼表情复杂目光闪烁不定的佗钵,语气凝重道:“公主情况很不好,脉息弱,心脉乱,似是遭了外力击打,左臂是刀伤,左手伤势严重,到底情况如何,我得仔细诊断一番才知。” 长孙晟立时招呼几个宫女将宇文芳、雨晴和冬儿抬到一边,八个宫女一字排开扯着裙子组成人墙,隔住杂人的视线。 长孙晟原想将人抬去宇文芳的毡房,雨晴却悄然捏了捏池安儿的手,还未及给她把脉的池安儿初时微惊,旋即意会,向长孙晟眼神示意,长孙晟了然,两人虽未言语交流,配合却是默契。 宇文神庆猛回过头瞪向脸色难看至极的佗钵,看惯了他笑呵呵无害的白胖慈和脸,陡然换了个铁青脸,两颊抽搐两眼珠子瞪得溜圆的凌厉模样,还真令人心突得一颤。 佗钵想说什么,可一眼又扫到拔贺鲁身上大咧咧昂着的物什,还有那个无头尸体上也……不禁狠狠磨了磨牙,脸黑的险些要滴出墨来,他反手一把薅住阿史温伏,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就是让你审个冬儿,这死的死伤的伤,还有那两扎眼的玩意儿,阿史温伏你到底知不知你在干什么? “大,大可汗,这……我,我也不知道,我,我也是刚过来。”阿史温伏讷讷着,他也是刚看明白眼前这一切,方才进来时迎面就被宇文芳砍,哪里顾得上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明白了这一切,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若是他说是拔贺鲁要对冬儿用特殊手段逼供正巧让千金公主撞见,估计北周送亲正副使一准儿也会发疯。 他虽是游牧一族,可也听说过中原女人最是重视名节,且以前被他掳来的女人当中也有受辱后当场撞死的,若是明晃晃的让尊贵如千金公主看到这些,那可是明晃晃的羞辱啊! 安加利拆亦无言,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那护卫头儿会狂喊“千金公主疯了”。 疯了好啊,疯了才会抽刀砍人,砍个痛快! 他默默看向被池安儿施救的千金公主,却被众宫女的人墙挡着看不分明:她也受了伤,伤得还这么重,这该多疼啊!身上大片血污,不知还伤在哪儿? “混蛋!”见阿史温伏舌头打结说不出个所以然,佗钵气极,一把将他甩到一边,怒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自佗钵进来后,一直缩躲在角落处的宝儿鼓起勇气大喊。 “公主她……”似被佗钵一声努吼吓回了神的云儿忙开口。 “大可汗,我都看见了!”有人加重了语气抢先道,蓦地传来的声音竟似从毡壁间回荡而至。 众人顺势望去,看见正对着冬儿昏倒之处的毡壁上伸进三根细长的手指,之后,手指退了出去,一只眼睛透过那被努力掏大了的豁口眨呀眨呀…… 扭头对上那只明亮的眼睛,云儿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她听出了这人的声音: 叶舒! 叶舒竟然一直躲在那儿偷窥! 她竟在毡帐上开了条缝,偷窥着这一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叶舒心内暗暗称赞宓,还多亏那丫头机灵,临走时塞她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生怕她碰上杖杀宫女的千金公主发生不测。 也是她运气好,拔贺鲁毡帐上恰有一处小裂口,她用匕首再使劲割几下,越发看得通透。 拔贺鲁被罚为马前奴,虽是住着独立毡帐,可材质却不敢用好的,只用了粗毡,她躲在毡帐后,毡帐背面恰有一丛矮灌木,以此为遮掩,悄悄动作着,便是有巡视而来的突厥兵撞见,大大方方的叶舒也不见半分怯意,反而坦然迎视而去。 见她是伺候大可汗的女人叶舒,最近又新获大可汗宠爱风头正盛,突厥兵们也不出言多问,由着她在那儿倚靠着毡帐看着风景。 听到帐内大可汗厉声喝问,叶舒脑子灵光现,想也没想便大声着脱口而出。 一袭水云色束身猎装的叶舒入帐来,娉婷细腰微摆,走到佗钵面前福身行礼。 “你怎么在那儿?你都看见了?”佗钵心有疑惑。 叶舒微微一笑,柔声道: “大可汗,今日天气好,我多日不曾骑马了,便也想着去骑马溜上几圈,知大可汗这里的马匹最好不过,我便想着寻一匹来骑,想来大可汗总不会怪罪的。” 叶舒边说边朝佗钵抛去个含羞带俏的眼神,佗钵颇为无语:这个女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朝他撒娇? 不过如今的叶舒,温顺乖巧,倒是真的很和他心意。 看在眼里的云儿心里则直犯堵:不是说这女人被掳来后几次三番出逃吗?传言一定是错了,这根本就是个妖媚惑主的狐狸! 被云儿暗骂狐狸的叶舒道:“我刚想找个马前奴去为我牵匹马出来,却看见千金公主率一众人气势汹汹往这边来,我一时害怕,便躲在毡帐后,谁知巧了,她正是要进这顶毡帐啊。” “我躲避时手无意间触到毡壁上的豁口,听见里面似咆哮的声音,便凑上眼去看,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楚明白,没想到……” 叶舒声音一顿,忽变了脸色,弱柳扶风的身子也打了摆子,手按胸口似强稳住心神,有意无意的朝被人墙挡着的宇文芳方向瞟了眼,心有余悸道:“竟然,竟然看到如此可怕的一幕!” 盯着叶舒装模作样的惊吓模样,云儿恨不得一口咬死她:这个阴险的南朝陈女人,自公主入突厥王庭以来,她一直没有所动,没想到,竟在这儿等着呢! 此时此刻,还真是被她一击而中! 还不知她会怎样添油加醋大肆编排公主! “大可汗容禀,”不敢让叶舒说下去的云儿抹泪哽咽道,“奴婢是公主的贴身侍婢,又亲身经历了这一切,自当由奴婢详述发生的状况,不敢劳烦叶舒夫人。” 叶舒转过目光直视着云儿看向她时警告含怒的小眼神,心内暗叹:这也是个外柔内刚的,险些被她怜弱无害的外表给糊弄了。 “云儿姑娘言重了,”叶舒微微一笑,柔声道,“我不过是回答大可汗所问,哪里就称得上劳烦了,云儿姑娘才是受累了,还是缓上一缓,在旁听着的好。” 云儿目光一凝:怎感觉这女人话中有话挖苦她呢! 倒是阿史温伏眼睛一亮,极是热切的盯着叶舒。 见叶舒装痴卖傻,云儿索性直言,却以无辜含泪的目光看着宇文神庆和佗钵: “大可汗,宇文大人,叶舒夫人是南朝陈人,众所周知,北周与南朝陈互为敌国,自公主入了突厥,也唯叶舒夫人不曾主动在公主面前现身,想来叶舒夫人也是对公主心有不满的,奴婢实是不敢让叶舒夫人说什么,若是红口白牙的颠倒黑白也是有……” “云儿姑娘这是不相信我?”叶舒幽幽打断云儿,朝佗钵微曲了曲膝,似颇为无奈,“可如今我已是大可汗的女人了啊,既然云儿姑娘指我出身敌国信不过我,我便是有心回禀大可汗所发生的一切,看来也是不能了,为了避嫌,罢了,我便不说了,只将实话咽到肚子里,云儿姑娘,这你可放心了?” 这话说的,简直是话里有话明晃晃挑衅。 宇文神庆心觉不妙,刚张嘴,可未及出言,佗钵已大手一挥,厉声道:“叶舒,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阿史温伏情绪高涨,双眼铮亮在旁高声附和,“不能只听千金公主的女奴说的话,也要听听别人怎么说,我相信叶舒夫人一定不会对大可汗撒谎!” 隐忍不住的长孙晟青了脸色,刚要出声,宇文神庆给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冷笑:“说便说罢,这又不是一言堂,实际上发生了什么还用的着说?只要在场者长着双目,只看看这场景便知发生了什么!” “我堂堂北周皇封的千金公主,如今人在突厥王庭,尚未及举行和亲大典便又一次被人所伤,口吐鲜血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本使还正想请佗钵大可汗给我北周朝廷一个合理交待,虽说本使根本信不过南朝陈人,但听一听也无妨。” “云儿,你且听着,待叶舒夫人说完了,大可汗与本使自会听你所说。” 听着对方这番不屑一顾的说词,叶舒眉梢微挑,掩下眼底里的复杂。 在各怀心思的目光齐齐盯视下,似无所觉的叶舒面不改色,柔声细雨着娓娓道来: “大可汗,我先是隐约听见里面拔贺鲁将军,哦,不,是马前奴拔贺鲁正在大骂着什么,我悄悄透过豁口往里一看呐……” 叶舒欲言又止粉面含臊,更是目露迟疑,末了似鼓足了勇气低声道,“衣袍尽褪的拔贺鲁和一个右眉峰有刀疤的男人正扒了一个姑娘的衣衫在施暴……在旁看着的两个兵,也,也在那儿脱着戎装呢……” 右眉峰有刀疤的男人,可不就是他的护卫头儿,盯着叶舒嘚吧着的粉唇,阿史温伏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拔贺鲁气哼哼的说什么‘都是宇文芳害的他堂堂有战功的将军被罚作了马前奴,他受的侮辱,从宇文芳身上讨不回来,就从她的女奴身上讨回来!” “还说什么‘冬儿你还是招了吧,是宇文芳指使你放毒蛇咬死的塔弥若主奴三个,是宇文芳私会男人准备对大可汗行不利的恶毒事,是宇文芳准备让悄悄藏在北周送亲虎贲中的死士刺杀大可汗和一众领兵的小可汗贵族头领,如果你不招供,我们几个就,就……就玩儿死你……” 叶舒一闭眼,猛吐出最后几个字,神色恶寒的她生生打了个颤,似是终说出了令人难以启齿的话来。 嗯,她没有说假话,不过是讲的夸张了些罢了! 铁青着脸的佗钵脸色变了几变,青黑交替,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 汝南公宇文神庆愕然,下意识看向佗钵,末了,眯了眯眼,不知在思量什么。 叶舒睁开眼,扫过一众大眼瞪小眼精彩各异的面容,继续道: “可他们没想到千金公主已经悄没声的进了毡帐,千金公主眼见冬儿受辱怒喊出声,还不让安加利拆都尉他们进来,想来,是怕冬儿姑娘再被些大男人看光了吧……” “拔贺鲁他们几个可能也懵了,放开冬儿盯着千金公主,千金公主气极的样子,用自儿的风氅盖住冬儿后,捂着眼睛怒斥拔贺鲁公报私仇,蓄意陷害北周公主,还说一定要告诉大可汗和北周送亲正副使,要让大可汗严惩他们四个,要请大可汗砍了他们的头……” “谁知……”叶舒声音又一滞,似又陷入了恐惧中,羽睫颤,抖着声音,“拔贺鲁竟然扑向了千金公主,还说‘中原的女人最重名节,只要把千金公主和跟着她的两个女奴享用了,她们就再也不敢开口向大可汗和送亲正副使告状了……” “还对另外三个人说,这事谁都跑不了,不想被砍了脑袋的话就赶紧上……” “许是和我一样被吓懵了,千金公主和两个侍婢也忘了喊叫,只呆呆的站在那儿,就被捂嘴扑倒了,所幸千金公主挣扎时摸到地上的一把刀,混乱中,不知怎的一刀就插到了拔贺鲁的心口……” “千金公主好像是被吓疯了,闭着两眼只举刀到处乱砍,那个云儿趁乱也捡了把刀,捅死一个兵,又与那个叫雨晴的合力杀了一个,虽然她们因此也受了伤……” “雨晴和云儿边大喊着‘救命,不要杀公主……’边去救被那个右眉峰有刀疤的男人砍伤的千金公主,若不是千金公主握住刀刃,若不是雨晴云儿及时挥刀救人,千金公主只怕就被那男人杀人灭口了……” “似是听到了两侍婢的呼喊求救,外面的阿史温伏将军倒是第一个冲了进来,可他挥刀就朝正往帐外跑的千金公主脑袋上砍了下来,千金公主就持刀和他打了起来,要不是云儿挥刀相帮的及时,怕是千金公主已经……结果,阿史温伏将军紧跟着一脚又将千金公主踹得……” “你胡说!”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阿史温伏大吼出声,下意识挥刀指向叶舒,“我是听见里面的求救声冲进来救千金公主的,明明千金公主她拿着刀先砍的我,我的脸,这还有伤呢,明明是她先砍的我!” 叶舒似被他吓住了,明明身子微微瑟缩小脸儿泛了白,颤抖的声音却清晰异常:“阿史温伏将军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冲进来是救千金公主的,是千金公主先砍您的,您没有将千金公主踹得吐血,是我看差了,是我看差了还不成么……” 叶舒神色惶恐,步步后退,似乎想将自个儿缩进角落里,末了,一对儿美丽含怯的眼睛看向佗钵,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也看见了,就是他拿着刀先砍千金公主的,他凶的很,还将千金公主给踹倒了,他一定是想给那几个坏蛋报仇!”缩在角落里的宝儿又一次鼓起勇气大声道。 虽然只看见千金公主吐血倒地,可云儿姐姐和雨晴姐姐都说是阿史温伏持刀杀人和踹人,那一定就是他干的! 云儿姐姐和雨晴姐姐是不会冤枉好人的! 千金公主动刀一定是为了自保! 对,就是这样的! “你……”见个鹰族小贱奴众目睽睽下跳出来指认他,阿史温伏险些被气得吐血。 安加利拆一把抓住处在狂怒边缘的阿史温伏,沉声道:“阿史温伏将军,你还要在大可汗面前动刀吗?” 阿史温伏慌不迭收刀,在佗钵森冷怀疑的目光下,急巴巴道:“大可汗,我没有,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杀千金公主,是她先砍的我,我是为了自保……” 一句话,还是暴露了他向宇文芳动了刀。 “闭嘴!”佗钵冷声喝止。 面对佗钵询问的眼神,安加利拆目光闪,又看看脸色涨得紫红的阿史温伏,末了回过目光,一派欲言又止状,可这姿态,看在众人眼中,分明就是默认了叶舒和宝儿所说。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直作壁上观的默吡叶护忽道,“大可汗,拔贺鲁虽是个莽撞的,可也是个忠心的,从不敢对大可汗有半分不敬,他怎么敢对很快就要成为大可汗“可敦”的千金公主动手呢?这,也太奇怪了!” “还有阿史温伏将军,他的忠心大可汗自是知道,他又不是疯了,当众砍杀千金公主,这怎么可能?” 庵逻王子见默吡叶护开了口,似也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收了声,目光闪烁不定,不知想到了什么。 看在眼里的佗钵的堂叔小汗王苏尔吉悄然嘀咕:自个儿该不该出头?上一次王庭被纵火千金公主遇刺,是他撺掇着应珠出头为拔贺鲁、安加利拆以及一干守兵求的情,结果拔贺鲁现在惹出这么大的事,且死相难看,这次,他还是闭上嘴先看看情形吧。 倒是“达头可汗”玷厥,面色沉重,眼底里隐现一抹似笑非笑,于他,对大可汗佗钵忠诚的,嗯,都是他潜在的对手,此事,他两不相帮。 肃容着白胖脸的宇文神庆重重清咳一声:“云儿,叶舒夫人方才所说可是属实?或者你再给大可汗细说一番你亲身经历的。” 此时的云儿,满心迟疑诧异,只怔怔的盯着叶舒,似有所觉的叶舒迎视而来。 迎着叶舒那温润的目光,云儿不措眼珠的审视着,似意欲看进她的瞳子里,看进她的脑子里。 她细细品味着叶舒所述,生怕她设下陷井,可似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所说,皆是对她们有利。 听宇文神庆如此说,云儿回过目光忙道:“禀长孙大人,禀大可汗,叶舒夫人所说……句句属实,便是奴婢再说一次,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叶舒夫人漏了一件,便是冬儿自觉被辱没脸再见人,趁乱捡了把刀抹了脖子,若非她受刑过重没了气力,就不会只割开了层皮肉。” “不是我忘了,”叶舒轻声道,神色不忍,“实是觉得冬儿姑娘太过可怜,不欲再提及她罢了,同为女人,又如何不知她受辱的伤痛,只怕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云儿姑娘日后还是好生看紧她吧。” 佗钵不由瞪了叶舒一眼,可此时倒也明白了几分这个女人为何会说出实情,越发相信了她所说。 一众人也了然,叶舒没有借机踩宇文芳,原来是感同身受,同情心作祟罢了。 银铃般声音忽传了来,声音里满是不屑:“那个叫冬儿的也太没用了,不去杀仇人反而抹自己的脖颈子,蠢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她们的想法真怪 不知何时应珠已站在人后,见众人目光看过来,撇了撇嘴,瞅着似对她发言很是不满的云儿,冷笑道: “你还甭朝我瞪眼,我还就说她蠢了,还有你们千金公主,真没用,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哼,要是我,谁敢扒我女奴的衣,我就扒了他的皮!” 应珠说的还真是实话,早前有人打她身边女奴的主意,还没得手呢,就被闻讯赶来的应珠抽了个半死直接拖去喂了狼。 应珠脾性虽嚣张乖戾,却也是个护短的,她自己抽打伺候她的女奴可以,若是它人敢无缘无故动她的女奴,简直就是找死。 应珠扫向地上的几具尸体,明晃晃扫向不该看的地方,还满脸嫌弃:“哼,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了他们!” 众人默。 佗钵眼角直抽抽:他这个宝贝女儿,还嫌事情不够乱是吧? 应珠最后一句话令云儿对她的不满立时烟消云散: 嗯,应珠说出了自个儿的心理话,一刀宰了他们,确实便宜了他们。 不过应珠不知的是,咱家公主可也彪悍护短的很! 否则这四个辱冬儿的畜牲就不会成了尸体! “公主,公主醒了!” 一声公主醒了令各怀心思的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八个宫女分开两边,小脸儿苍白显了几许凄美哀伤的宇文芳被搀扶而出。 宇文芳人未言,却先看向佗钵,水汪汪的杏眸看过来,目光幽幽,含幽带怨,一抹水光滑过,将落不落,惹人堪怜。 偏偏染了点点血渍的粉唇抿,带着些许倔强,如受尽委曲后强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坚强,令观者无端生了心疼。 佗钵早被宇文芳那含幽带怨的小眼神儿击中了心头:她竟也有如此小女儿家的一面! 怦然心动的佗钵不禁脚下动,已快步走至宇文芳身前,未及开口,宇文芳已幽幽出声,目光绕开他,声音含悲忍泪,似萦绕着一抹怨:“宇文大人,长孙大人,这里,本公主怕是留不得了。” …… 牙帐,气氛沉凝。 佗钵本欲掩下的事彻底摊到了明面儿上,不必受了伤且被拔贺鲁等人污了双目的宇文芳出面,激愤下的送亲正使宇文神庆已慨然激词,势必要为北周公主及其惨遭暴行的侍婢讨还公道……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不是打了个小侍婢,这是生生在扇北周公主的脸呢!这是生生扇北周赐婚的宣帝的脸呢! 宇文芳已放言,和亲大典未成,她便只是北周的千金公主,只是赵王府的女儿,可受此奇耻大辱断不能忍: 或如当年的武阳郡主一般,了却尊贵荣宠洗尽铅华,束发素衣,修身为道,从此青灯长伴断了红尘。 或一杯毒酒穿肠,就此了却一切,遗骨送回中原,入王府道观,行道场法事,早入轮回。 佗钵就不明白了: 不就是看光了男人的身子?看就看了呗! 不就是被该死的拔贺鲁撕碎了衣袖露了半截染血的胳膊么,露就露了吧! 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便是千金公主人前露胳膊露腿又怎样? 正好让他的部众和百姓好好看看,他要娶的女人多美丽多漂亮多勾人心肠! 美丽的女人为他所有,那是他的骄傲! 男欢女爱的篝火节上,突厥男女唱情歌,跳舞时不都是露胳膊露腿跳得欢快嘛! 他的宝贝女儿应珠还露着半截肚皮唱歌跳舞呢,侍候他的女人们穿着半大的兽皮光着脚丫子拿着弯刀跳战舞取悦他,他就看得很高兴嘛! 可怎么千金公主就要死要活恨不得立时吞了毒酒呢? 束发修道,青灯长伴了此残生?这又是什么鬼?一辈子不嫁男人?这么勾人心肠如画的美人儿一辈子不找男人了,那不是太可惜了,简直就是瞎胡闹! 那个冬儿醒来后也一个劲儿的撞脑袋寻死跟着瞎起哄! 这些中原女人,想法真怪! 可想法虽怪,却绝不能让千金公主死了,他可舍不得,想起她那水汪汪的眼睛,幽怨的小眼神儿,可真勾人呐! 再者,如果真被她寻了死,这突厥和北周不是结亲,这是在结仇呐! 得知和亲的千金公主因被他的四个部下联起手来羞辱,撕衣衫砍刀子羞愤难当之下自杀了,不说还有没有公主敢再来和亲,不说宣帝会不会觉得被打了脸,就是北周那些主战的武将也不会罢休啊! 真撕破了脸,还能不能让他舒舒服服的享受北周的供奉了? 之前有消息称漠河城出现了北周大司马贺知远的踪迹,他不是一直病着吗?可如果情况属实,谁知那家伙是不是装病憋着主意要打仗呢?谁知北周那宣帝打得什么坏主意? …… 照佗钵的想法,既然拔贺鲁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千金公主也没吃亏,她们主奴几个虽挨了刀,可也算是当场报了仇。 真没想到,千金公主还真是个烈性的,而且不是个小野猫,根本就是个小母豹子啊,嗯,可怎么就这么合他的意呢? 至于阿史温伏,先抽上一百鞭子再说,不管怎样,应珠是亲眼看见了宇文芳肚子上的一个大脚印,听应珠说那妥妥的是男人踹的,那么大的一块儿青紫,连不喜千金公主的应珠都嘲笑不出来了,可见伤得不轻! 哼,敢踹他佗钵大可汗的女人,挨上一百鞭子也不冤! 可若说阿史温伏故意刀砍千金公主,他还真不能相信,不过阿史温伏也说了,是千金公主先砍他的,而且他脸上的刀伤也不是假的,还是先让阿史温伏躺上一段时间,毕竟审问的事被他搞得一塌糊涂,他也该挨抽! 佗钵打算的很好,可显然,北周送亲正副使和一众的小可汗贵族头领们不打算收声。 盯着上首坐在虎皮宽椅上,沉着脸目光闪烁不定的佗钵,宇文神庆道: “大可汗,既然事情因阿索里的女奴告发而起,自是要将人提了来,当众审问,审清疑点。” “大可汗,送亲正使说的对,”座下的“达头可汗”玷厥看似很是赞成,脸带忧心状道,“驱毒蛇杀害塔弥若夫人可不是件小事,有个能驱使乌猎伤人的鹰奴就够可怕的,要是再出现个能御兽的,还是身在王庭,令我等实在是担心大可汗的安危。” 玷厥得不到鹰奴这个身怀异技的奇宝,就恨不得佗钵能杀了鹰奴,可几次下来,鹰奴倒是命大,一直活着。 “达头可汗说的不错,此事一定要查明白了,还以为塔弥若主奴三人被毒蛇咬死只是巧合,没想到竟是有人纵畜杀人,此事一定要查清楚……”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纷纷表态。 长孙晟声音凉凉:“我就奇怪了,一个小小的侍婢什么时候竟有了御兽本事?若真有此本事,迎亲礼上她怎就不阻止那些乌猎袭杀公主?怎就受尽酷刑几近被折磨死却不唤来毒蛇咬死拔贺鲁等人?” 下面议论纷纷各不相让,佗钵自是要将那揭发的女奴提上来,可当神色异样的两亲兵空手而回,不及他们开口禀明佗钵,已敏锐的觉察到不寻常的长孙晟语气带了丝嘲讽先开了口: “人呢?你们不会想禀告大可汗,那诬告公主的女奴畏罪自杀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真心话,可也只能是说说 华丽丽的毡房中,鱼贯而入的宫女们或捧着温水银盆,或托盛放着温热软巾的精细白瓷盘,或捧着换下来的衣裙等物什……均是低眉敛目,衣袂动,脚步虽急却是不见半分慌乱,很好诠释了训练有素的宫女举止。 佗钵特特为宇文芳搭建的毡房虽非能容纳百多人的大可汗牙帐可比,倒也是极为宽敞,容纳三四十号人也不会有促狭感。 此时以层层帐幔和一人高的白玉屏风隔出来的一供宇文芳推毡窗赏景的独立休憩小室里,两张美人榻上分别躺着雨晴云儿和冬儿,伤重的冬儿独占一美人榻,此时的她,与雨晴不同,是真的又陷入昏迷中…… 正为冬儿施着针的池安儿也顾不得身后随侍宫女的诧异目光,只专心着手上动作: 她暴露的医术还少么,罢了,便这么着吧。 所幸这里是突厥,便是爹爹有什么难言之隐,甚至是有什么仇家,总不至于寻到这里,找她这个小宫女的麻烦吧。 内室,长脸的陈医女神色紧张的侍在肃容的曹御医身后,小心翼翼的奉药奉针的不敢稍怠,初时听闻袁医女被宇文芳下令活生生打死,胆颤惊惧之后是心有不平,甚至怨恨宇文芳的视人命为草芥…… 当看见一身血染,刀伤在身的公主眉眼间盘横不去的戾气,整个人似沐在萧杀气息中时她险些给吓跪了:公主,太可怕了! 可当看见被烙了奴字浑身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冬儿,又听闻是因袁医女和两宫女联手欺瞒公主致冬儿没被及时救出,非但毁了一身肌肤,甚至还惨侮辱失了清白,这才明白宇文芳为何会如此狠辣行事…… 看着之后又被搀扶进来的雨晴和云儿,她实实生了怕,生怕宇文芳迁怒索性将她一并给处死,毕竟在外人眼中,同为医女的她与袁医女自是最亲近的。 跟在曹御医身后的她如履薄冰,只闷头做事,甚至不敢同宇文芳有眼神接触,心中更暗暗恼怒袁医女:卖主求荣的蠢货,此事若被天元大皇后娘娘得知,只怕还有的迁怒,只希望送亲正副使回去后莫要多嘴才好。 曹御医诊断后了然,亦暗呼侥幸,宇文芳左臂刀伤看着瘆人,实只是区区皮肉伤,连轻伤都算不得,倒是左手伤严重,险伤及筋脉,这手要恢复如初,一个月内是不能使力的…… 曹御医虽听了池安儿详述了宇文芳腹间的踹伤,可从把脉中他已探知公主内腑受震创至心脉受滞,施针通脉,药服着,再好生调理着,半个月是完全可以将养好的…… 佗钵倒是派了最好的巫医来,不管他是出自好心还是欲让人来查探伤情,宇文芳皆毫不留情面的下令将人都给轰走了,连毡房门都没让他们进来。 她都是一心要寻死的人了,性情大变也是正常,且金叶玉叶的公主岂是它人可以轻易近前诊治的。 曹御医想起乍见一身血染的宇文芳,眼角微抽,放下了刚见时的惊吓,定了心神的他了然:公主这伤,一分得说成五分,五分得说十成才是。 “有劳曹御医再去给我那几个侍婢看看,池安儿医术虽好,可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有曹御医在旁,本宫更放心些。” 不拘男女之防的宇文芳早命人将帐帘挑了起来,此时的她,盘横在眉眼间的戾气已消,不过声音却带了丝疲惫,想再说什么,一抹痛惜滑过瞳子,终是轻叹一声,“还有那瓶‘石髓伏血膏’,也给冬儿她们用吧……” “公主仁慈。”曹御医由衷道,公主对这几个侍婢情深义重,甚至直接将人安排在自个儿的毡房加以诊治,捧着那瓶弥足珍贵的“石髓伏血膏”,似捧着易碎的珍宝,曹御医小心翼翼着,躬身而退。 想着外间昏迷不醒的冬儿,宇文芳不禁又轻叹出声: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被烙了奴印,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雨晴,南宫飞燕,满门被抄斩后沦为官奴的她肩背上就烙着“奴”字,那是她身为官奴的标志,官奴的奴籍在官府,便是被人买走有了后嗣,三代之内也皆为官奴。 当年爱女心切的赵王爷因宇文芳求情,将偷逃出教坊司闯入赵王出游仪仗中的南宫飞燕救下后索性动用了手段以死人代之,人死自是奴籍消。 可南宫飞燕身上还留有官奴的标记,若是与赵王府有仇者得此消息,以此为污点宣扬出去,言官再参上一本,便是尊贵如赵王也是难看。 得了宇文芳赐名为雨晴的南宫飞燕也是个有决断的,发现有丫鬟婆子奇怪她夏日里从来将自个捂得严实,甚至不敢与人同浴时起了怀疑闲话时,一日趁给下人备食的灶膛无人注意之机,放了把火,假装救火摔进了燃烧着的柴火中,生生将后背的奴字给烧得面目全非…… 宇文芳怜惜她是个明事理的,不惜用王府中最好的伤药给她疗伤,经府医精心诊治,奴字是半点看不出来了,可却留了比两巴掌还大的疤痕。 雨晴在乌猎之祸时身受重伤,那处旧伤亦又遭创,可看在曹御医池安儿等人眼中,倒也不觉太过诧异,卖身为奴为婢的,谁知道以前遭过什么罪,留有疤痕也算不得什么。 雨晴入赵王府后,偶尔会抚着肩背烙字处落泪,看在宇文芳眼中岂不知她的痛,如今,好生生如花似玉的冬儿非但被糟蹋了还被那帮畜牲烙了奴字,这还让她怎么活?难怪她要拔刀自戕了…… “公主……” 瞳子里浮着水光,神色有些怯怯的云儿进来,刚想说什么,似想到什么声音一噎,看在眼的宇文芳扫了左右一眼淡淡道:“你们且先下去吧。” 一溜儿的宫女立时曲膝而退。 想到那两个背主的宫女,宇文芳眸色微凉,如今说什么做什么实是不敢再让她们在跟前伺候着了。 看了眼云儿局促的神态,宇文芳淡淡道: “云儿,冬儿已是如此,便是你自责愧疚也于事无补,且冬儿出事,也实非你所能料,如今你更需打起精神,好生应对接下来的种种,今日之事,也算是一场磨难,总要从中得些教训才好,日后才不致轻易被人蒙骗了去。” 云儿本是进来请罚的,冬儿之事虽与她无关,但毕竟是她失了警惕让人给糊弄了没能及时禀明公主救人,心有自责的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冬儿,实是难受心塞至极…… 可不及她开口,似知她所想的宇文芳已出言安慰。 “云儿谢公主不罪之恩,谨记公主教诲。”云儿一直隐忍着的泪终滑落而下,轻拭着眼角,使劲点头,所谓吃一欠长一智,便是要如此付出代价的吧。 “云儿,你身上伤势如何?可都上了药?” “公主,奴婢没事,”云儿瞅了眼伤处,怕宇文芳担忧,语气轻松道,“不过是轻轻拉了一刀,佗钵大可汗面前我故意使劲按压让伤处流血,其实并无大碍。” “公主,”云儿目光微闪,跪坐在脚踏上,轻声道,“公主当真要束发素衣,修身为道吗?” 宇文芳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修道亦为修心,若是我当真束发素衣修身为道,风餐露宿清苦度此一生,云儿可愿意陪着我长灯枯坐修道问经?” “愿意,奴婢愿意……”云儿声音热切,似是恨不得立时换上素衣道袍,就此而去,声音一顿,忽想到公主不乐见她们几个自称奴婢,随又忙不迭改口连连点着头,“公主,我愿意陪在公主身边,一辈子修道修心。” “是风餐露宿也好,是踏遍千山万水遍尝人间疾苦清苦修行也罢,只要能跟在公主身边,云儿心甘情愿。” 眼见云儿唇角弯,眼睛亮晶晶的不掩热切和欣喜,宇文芳心有无奈:云儿啊,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宇文芳似嗔似笑的睇她一眼,笑容中含了苦涩:她何尝不希望借机将事情闹大让佗钵主动弃了她,可似乎,只是她一厢情愿,佗钵朝她看过来的目光越发带了贪恋。 宇文芳幽幽道:“话虽是我真心话,可也只能是说说,莫说佗钵大可汗不会答应放他求娶的北周和亲公主而去束发修道,便是汝南公也断不会同意,至于今上……”恐怕他宁愿她忍辱,以所谓的大局为重。 “至于一杯穿肠毒酒,我也并非是意气之词,若当真有那么一日,饮下又如何?” 冬儿之事来得突然,可却也提醒了她,想到自己有一日或许会就此死去,宇文芳掩在广袖中的手忽的一紧,末了,继续摩挲着指尖那圆溜溜的艳红珊瑚珠子,心忽有不舍,这抹不舍苦甜参半,令她心生了恍惚: 若然他知道她死了,会如何? 或许会将她当作生命中曾心怡过的一道风景,不舍,缅怀,然后遗忘…… 想到会被他遗忘,心,竟莫名生了疼痛。 原以为已干涸枯蒌的心,竟然还会再度为一个人,为一份虚无飘渺的感情疼痛…… ********* 大可汗牙帐。 看着两个去提阿索里女奴的亲兵瞠目结舌却下意识点头,长孙晟愕然: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猜着了。 佗钵亦难以置信,一把将身前案子上黄金骨雕的器具扫落在地,瞪眼咆哮: “说,这又是怎么回事?被关押的人怎么就死了?” 那个女奴死是死了,却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她似看见了塔弥若和两个女奴的鬼魂,大瞪两惊恐的眼珠子看着眼前空气大喊大叫着‘塔弥若夫人,我不该贪图冬儿的头花,我早该告发她们的,别找我,别来找我啊,是她们放毒蛇咬死你们的,不干我的事,不要掐死我……’ 待看守匆忙找来巫医和萨满,这女奴已经躺在那儿大瞪着两眼,张嘴吐舌没了呼吸。 巫医查不出所以然,却一口咬定人是被吓死的。 萨满倒是胸有成竹,只道女奴是被邪祟侵体勾走了灵魂。 长孙晟生生被气乐了,笑得不屑声音凉薄:“这个女奴死的倒是时候,偏偏疑点重重要当众审她时就恰到好处的死了,死得还真是巧,到死还不忘装神弄鬼的陷害!” “大可汗,既然巫医查不出她的死因,不若让公主身边的御医查看,到底是邪祟侵体,还是被人动了手脚,一查便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承她的情 “公主……”脸有喜色的雨晴匆匆而入,云儿下意识起身迎了上去。 瞅着雨晴清亮的瞳子里难掩的喜色,宇文芳颇为无奈:想来,她也是认真了,也巴巴得想着束发素衣,修身为道离开突厥呢…… 注意到宇文芳神色默然,目光从她脸上又落在她受伤的肩膀处,雨晴下意识低头瞅了眼,她已换了衣裙,再无之前的半分血染狼籍。 “公主,我这不过是点子皮肉伤,根本不碍事。”雨晴故意挑了挑肩以示她伤处无碍,她向云儿递了个眼色,云儿会意,立时去帐外守着了。 上前跪坐在金丝楠木雕花床前脚踏上的雨晴将小脑袋伸向宇文芳,压低了声音喜道:“公主,方才池安儿悄声与我说,冬儿还是处子之身呐。” 宇文芳一怔,旋即神色一喜:“当真?” 雨晴连连点头,笑道:“那小丫头脸涨得通红,都泛了紫呢,还一本正经的跟我低语,说什么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她觉得应该让公主您知道。” “我瞧着池安儿也挺激动,她巴巴的赶快告诉我,想来是觉得冬儿清白得保定不会再做傻事,这小丫头,是个淳良的。” 宇文芳微颔首,若有所思:“她是个聪明的,悄悄的与你说,也是明白此事不易张扬,毕竟当时的说词可都是指那几个畜牲邪欲上脑大行侮辱之事才被砍杀的。” 声音一顿,又心有奇怪,“雨晴,当时我明明看见那畜牲覆在冬儿身上……” 哦,是了,定是去的及时,拔贺鲁已“提枪上阵“,却是还未及行事。 倒是她和雨晴云儿,皆是女儿家,那场景,只一眼便已是心有恶寒怒火中烧,又岂会多看一眼拔贺鲁那嚣张恶心人的玩意儿。 忽心思一转,宇文芳脸上的庆幸瞬时退了去,幽幽出声:“冬儿也是个性子烈的,且心里还有了人,便是清白得保,只被那些畜牲看了身子,身上又被烙了奴字,也足以令她无颜苟活下去。” “这些日子,你多派些人,贴身跟着她,绝不能让她再寻了短见。” 听宇文芳这么说,雨晴连忙应着,脸上也显了凝重,方才的喜意也已是荡然无存。 看到冬儿身上的奴字,不由想起自己的过去,心头酸涩,眼底里渐浮了层水光。 冬儿被烙的奴字可比她当时身上烙的官奴印记大上许多。 突厥人将掳来的奴隶烙上奴印,作为私有标记和羞辱的体现,烙印各不相同,掳来的中原人烙身上的除了汉字的奴,还有各部的标识,冬儿身上的烙印,与奴字相连的还有佗钵部的标记,因而这奴字烙印比一个成年男子的巴掌还大。 宇文芳低声道:“我到时会让冬儿随着送亲使团回京,她的嫁妆我也早已备下,我会请汝南公重新给她换个身份,以良家子的身份安生度日,这样,便是它日见到辰夫人也不必担心再被她祸害了去,现在只希望那个张亮不要负了冬儿的一片痴情,日后,会好生待她。” “便是张亮不介意,可身有奴字总是令冬儿难以抬头做人,总是提醒着她曾经发生了什么……” 雨晴黯然道。 若是被人发现了那烙印,定会认定她曾落在突厥人手中为奴,只怕,她会遭人猜忌更是艰难。雨晴如是想,却是没敢说出来,忽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公主,池安儿说天元大皇后所赐的‘石髓伏血膏’乃出自‘冥医鬼门’,是世间罕有的治外伤消疤痕的灵药,用上此药,伤处一日结痂,十日后退痂无痕,她果真没有说错,我身上被乌猎所伤的地方已是痂退无痕,就连早前那烧坏了的伤处疤痕也已极是浅淡。” “我记得池安儿说,早前的伤疤若是当时便用了‘石髓伏血膏’,定也不会留痕。” 冥医鬼门! 宇文芳神色一恍,未成想天元大皇后特意在她的凤辇中放着的这两瓶外伤御药“石髓伏血膏”竟是出自“冥医鬼门”…… “公主?您脸色不好,可是伤处又痛了?我去请曹……” 宇文芳示意雨晴莫慌,低声道:“无甚,天元大皇后赐了我两瓶‘石髓伏血膏’,我只知那是御用圣药,竟然不知是出自‘冥医鬼门’之物。” “我这一着急怎就忘了你,连伤过的头皮都已复生不留疤痕,果真是有奇效,你被乌猎所伤用掉了一瓶,这次我受伤又开了一瓶,或许,冬儿身上的奴字有办法解决了。” “待我细细问过池安儿,若无不妥,便让她为冬儿去了那烙印。”刮肉去字,想来冬儿会忍受这痛苦吧。 外面忽有女人们的呱噪的声隐约传了来。 一会儿云儿进来禀报:“公主,大可汗又命人送来好些个鹿茸熊掌,还有一副豹胎,说这些东西最是滋补,特送来给公主养伤用。” 豹胎? 宇文芳嘴角微抽,一时无言。 “还有伺候佗钵大可汗的那些女人,非要进来看望公主,那个阿依乌还带了几个萨满来,说是要为公主您驱邪祈求平安……” “啊呸!”雨晴闻言,清亮的眼睛现了恼意,气得啐了一口,“传的还真是快,定是她们听说了那该死的护卫头儿口出秽语骂公主疯了,这才借机恶心咱们公主呢。” 这些女人,还真是不省心! 宇文芳瞳子里一抹厌烦闪现,淡淡道:“云儿,你去打发了她们,该说什么,可是清楚?” “公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会意的云儿笑得狡黠,转身而去。 “公主,倒是叶舒今日的所作所为令我惊讶,”雨晴心中还有一疑问,叶舒陈述事情经过时她是清醒的,装昏迷,不过是人前做做样子。 “叶舒之前言语含糊意有所指似乎是心怀叵测,可真让她说了,她言语间却明显有意偏帮公主,她如此行事,倒是让我看不明白了。” “叶舒……”宇文芳眸光微闪,扫了眼妆奁上有暗锁的一个鎏金匣子,唇边一抹了然笑意,“既有所求,自是要先行示好,这次,本公主承她的情。” 雨晴虽看见宇文芳把玩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也知宇文芳是如何所得,却不知这雀屏斗花金步摇还有一段来历,而事涉镇北候府简家,宇文芳也并未对人言。 ******** 大可汗牙帐,众人七嘴八舌的相持不下,有以默吡叶护为代表的认定阿索里的女奴所言可信,为了大可汗安危,应当众再审冬儿…… 有以闻讯赶来的“尔伏可汗”摄图为代表的认为有人栽赃嫁祸,一个女奴之言不足为信…… 有以“达头可汗”玷厥为首的在旁不时扇着小火儿,不怕事大,就怕事小…… 也有以小汗王苏尔吉为代表的和稀泥派,一会儿点头称这帮人说的有理,一会儿又颇为赞同另一帮人所讲…… 而刚来王庭听说此事的冒乌顿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状吵吵着拔贺鲁将军死的窝囊死的冤,被陷害了的阿史温伏将军一百鞭子挨得冤…… 正各执己见争执不下之际,冷眼看着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喝了口羊奶混着酥油熬煮的浆水,皱了皱眉,持硕大饮器的手往桌上重重一蹲,“呯”的闷响引得众人声音一滞,视线齐齐望过来。 宇文神庆白胖慈和的脸冷意嗖嗖,睨了眼脸露兴奋之色的冒乌顿: “冒乌顿汗王,你来得正好,麻烦你知会左夫人一声,因公主伤重,莫说随行来的御医,便是池安儿和医女也要夜夜侍奉问诊于公主凤驾前,左夫人脸疾所需之药,少不得也得往后拖一拖了。” 冒乌顿怒:“你……” 旁边的暌息王子一把摁住勃然大怒的冒乌顿,盯了他一眼,转了视线看向宇文神庆时却是神色如常,只是不解道:“正使大人,不过就是煎药的些许小事,应该不会……” “公主受伤可是大事!”宇文神庆毫不客气打断对方,语气郑重,“池安儿毕竟是伺候公主的宫女,如今公主重伤在身,服侍医治公主才是她的本分!若是敢服侍公主不尽心,被激怒之下的公主下令杖毙也是可能的。” 反正已死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医女,再死一个也没什么不可能。 暌息一噎: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死了池安儿,谁还给左夫人治脸? 好你个宇文神庆,见冒乌顿为拔贺鲁几人出头,直接威胁上了。 这个总是笑呵呵,摆出以和为贵一脸万事好商量姿态的老家伙是吃错药了吧?怎说话这么尖酸刻薄? 暌息不禁深深看了眼宇文神庆,可如今有求于人,他也无可奈何,莫说千金公主杀了池安儿,便是一把火烧了所有药材,他也只能干瞪眼啊。 自觉受了奇耻大辱的公主都不想活了,再杀个把人算得了什么? 宇文神庆自有他的思量:你们突厥人不是总觉得我们虚伪,不是总瞧不上我们说话行事给人留三分余地的姿态嘛,好,我就给你们个爽快的,也不给你们留什么脸面了,你们惹了我不快,我就直接报复回去,这样,不虚伪了吧! 见冒乌顿和暌息沉默消停了,宇文神庆满意了,肃脸道:“拔贺鲁不过是个卑贱的马前奴,侮辱公主实该凌迟处死,正如应珠公主所说,这样死法也太过便宜他了。” “默吡叶护口口声声阿索里的小女奴说的是实话,哼,她不过一个人,一对儿眼,她说的你便当真,公主和她的几个侍婢、还有叶舒夫人和宝儿,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指证阿史温伏将军蓄意谋害公主,你却怎么也不肯相信。” “默吡叶护,本使心有疑问,你到底是真相信那个小女奴所说呢还是根本对千金公主心有怨怼?不是因你妻妹之故现在还恼着公主吧?” 上首的佗钵布着阴霾的瞳子闪了闪,脸色难看,宇文神庆似是在嘲讽默吡叶护,又何尝不是在讽刺他偏听偏信。 “送亲正使,你扯上我妻妹做什么?”默吡叶护脸色变,颇为愤愤然,“那个女奴手里可是有物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殉葬 帐帘一掀,明媚的阳光溜了进来,有细尘在映射进来的阳光中舞动。 两手分端着一碗羊奶做的浆酪和一碗羊肉羹的执失律进来时,瞅见族长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的一亮,可当看清进来的人是他后,那明亮若星的瞳子里的光泽瞬时黯淡了下去。 “族长,是我!池姑娘还没来呢。” 执失律心有好笑,咧嘴笑呵呵着,他脸上的新旧伤痕,一笑挤在一起像条条红蚯蚓,便是如此有碍观瞻也难掩他一脸的憨厚相。 鹰奴睨了他一眼,默默收回视线,两眼望着帐窗方向出神,可显然,怀有心事的他脸上掩不住些许的不安之色: 这都已经太阳高高挂了…… 按理说这时候她人应该到了啊,给左夫人抹过药后她会过来给他查看伤势,或者再给他换药……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还没来?”鹰奴低声着,似自言自语。 “族长,我刚还特意绕去左夫人那边悄悄瞅了瞅,看见左夫人也正站在那儿看着王庭方向呢,想来她也是等急了吧。” “族长,有羊肉羹和浆酪,先吃碗浆酪吧,你闻闻,味道可香了。”执失律下意识砸吧了下嘴,有哈纳云的关照,左夫人的默许,族长的吃喝自是大大得到改善,连带着他也跟着沾了光。 将两个大碗放到一矮木墩上,抱到破毡榻前,将盛满羊奶浆酪的硕大碗捧到鹰奴鼻下,令执失律失望的是族长没什么表情变化,仍兀自放空目光出神。 “族长,我喂你。”执失律下意识想伸手捞向碗内的吃食,可忽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顿,看看自个黑黢黢皲裂的指头,讪讪的收了手。 昨日池安儿过来给族长换药时看见他正伸着蒲扇大的手撕着胡麻饼喂食族长,瞅着他脏兮兮按在饼芯中的大黑指印子,只看得池安儿拧起秀气的小眉头。 初时执失律还真不觉什么,不就是手脏点嘛,他们一向这样啊,拿起来东西就吃,哪有专门跑去洗手的,而且他已经使劲在身上擦了好几下…… 虽池安儿没说什么,可被清美的姑娘瞪着漂亮的杏眼直愣愣盯着瞧,他也起了不自在…… 执失律转头去拿哈纳云给备下的大汤勺,嘴里还碎碎念着,“族长,你说都这么晚了,池姑娘怎么还没来?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长的那么好看还会治病,不会有小汗王把她要去了吧?” 还真是个会给人填堵的。 正担心着池安儿的鹰奴扭脸看了眼无所觉的执失律,按下心头不安:“或许是有什么事将她绊下了,想来左夫人更着急,说不得已经派人去催了。” 鹰奴的脸色比前两日好上很多,脸上也有了淡淡血色,精神明显也好了很多,看在眼里的执失律甚是高兴,就地坐在破旧矮小的毡榻前小心翼翼的给他喂食。 “留出一半你也吃吧。” “不用,这些是给族长补身子的,我还有四个胡麻饼呢,够吃。”执失律笑得满足,有胡麻饼吃,也是跟族长沾了光呢,想想那味道,嘴里就想流口水泛了香味儿。 鹰奴抬眼看着执失律脸上被阿巴齐抽得鞭伤,伤口已收敛,眼看要结痴。 之前池安儿给他医治上药时也给执失律医治了身上的伤,执失律身上大小伤无数,新伤覆旧伤,伤口红肿化脓看着触目惊心,然却没有半分溃烂迹象…… 当时池安儿给执失律上药时还心有奇怪,甚至是惊讶的问他:“你竟然服用过‘冥医鬼门’的‘回生丹’?” 回生丹? 那是什么? 执失律似没听明白,迷茫的摇摇头。 “回生丹是中原‘冥医鬼门’所出的疗伤圣药,你之前曾受了严重刀伤和拖伤,又没有得到疗治,若非及时服下‘回生丹’,只怕你不会撑到现在……” 池安儿疑惑的细细打量着执失律,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可你怎么会有中原‘冥医鬼门’的疗伤圣药‘回生丹’呢?要知道,那可是万金难求的疗伤圣药啊,服下一粒,净血清脉,再重的伤也不会令内外伤口溃烂肉腐起高热而死。” 万金难求? 执失律很是吃惊,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是那几个好心的中原人,族长,就是小鹰儿叫他好看大叔的那个,他让他那个长的漂亮的手下给了我一枚黑色药丸……” 如果金戈听到执失律也跟着小鹰儿这般称呼他,估计一巴掌便会将执失律给拍飞了:他不就是长得白一些看着斯文优雅一些嘛,和漂亮有什么关系?天真可爱若小鹰儿这般称呼他倒也罢了,被个大男人称赞漂亮,有失男子汉威武气概。 “那药丸,黑的透亮,还有香气,光闻那个香气就叫人心里舒坦,可吃在嘴里是真苦,不过苦之后竟然还有甜香……” 执失律颇为回味的细细砸吧着嘴。 鹰奴已知执失律他们护着小鹰儿出逃后所发生的一切,初时只是单纯的感激那几个不知名的好心人拔刀相助,若非池安儿提醒,还真不知对方竟然一出手就送了一枚价值万金的疗伤圣药。 听完执失律详说了一番他与小鹰儿被救的经过,池安儿在感叹这两人运气好的同时对那五个中原男子心生了好奇:能随手就抛出自“冥医鬼门”被灭后,世上用一颗便少一颗的‘冥医鬼门’灵药的,为首的那位,想来身份绝非寻常。 …… 当日池安儿只是对此药寥寥几句,也未再细说,此时欲转移心中不安的鹰奴忽想起此事,不觉又想到另一桩,咽下口中滑嫩香甜的浆酪,问道: “执失律,我记得你曾说为首的那人胯下坐骑是匹宝马,甚至比起冷天奴的‘赤烈’也毫不逊色?” “是啊是啊,”执失律立时点头,眼珠子亮亮的,闪烁着艳羡和渴望,“他那匹黑马不仅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和‘赤烈’一样,也是脾气暴烈极有灵性通人性气的,它见小鹰儿被散塔里欺负,冷不丁蹽蹄子就将散塔里的马腿给踹折了,要不是散塔里跳得快,肯定把他的腿也给压折了。” “和‘赤烈’一样?”鹰奴神色动,感激之余也起了浓浓兴趣,低声喃喃着,“千里马难寻,有灵性的千里马更难得啊。” 鹰奴相信执失律不会看错,在鹰族,除了他这个身具御兽天赋的鹰族族长知马识马,就是执失律了,数百匹马在眼前悠悠走过,只一眼,执失律便能辨别出脚程最好的马来。 “那五个人……” 鹰奴刚想再问什么,帐帘一掀,明媚的阳光又倾泻而入,人还未进来,一道红彤彤耀眼的光亮先行晃花了人眼。 身材丰盈一袭艳红色窄袖胡服的哈纳云,披着一件火红披风,似一片火烧云般“飘”了进来,此时的她,站在映射进来的阳光中,鲜艳明亮、火红耀眼…… 见鹰奴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她,哈纳云得意的笑眯了眼:难怪千金公主总喜欢穿火红色的风氅,这鲜艳的红,确实惹人眼珠子啊,嗯,要是我的衣袍上也能用金线绣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和那华丽丽的大鸟,就更好了…… 被哈纳云晃花了眼的执失律回过神,一眼瞅见哈纳云盯着族长时两眼放光,两眼珠子锃亮,他一个激灵,放下手中碗,腾地起了身挡住身后的鹰奴。 被拦了视线的哈纳云白了他一眼,却也不生气,快步走上前,随手便将拎着的几样东西往执失律怀里塞,“喏,拿着。”执失律下意识接住,只觉手中热腾腾的,诱人的肉香透过包得严实的木叶子直往他鼻孔里钻。 “这是什么?”执失律咕噜咽了下口水。 “好东西,鹿头鹿肉和鹿血!”哈纳云顺手将注意力聚到手中吃食的执失律给拔拉开,笑嘻嘻着一屁股坐到毡榻上。 随着她丰盈的身子带来的重量,破旧的毡榻似乎也跟着颤了几颤,躺在上面的鹰奴亦跟着震了震,他不由转过视线扭过头。 岂料脸上一热,已被哈纳云将脸给板正回来,正正对上她锃亮的带着热切的大眼睛。 鹰奴下意识想将她的手拂开,手一动,手腕间锁着的沉重铁链子“哗啦”声响。 “鹰奴,我这么穿好不好看?”哈纳云不理鹰奴的反抗意图,只笑嘻嘻道。 “这是我特意从商队那买来的料子,让几个中原女奴给我做的,刚做好我就穿了来给你看,我好看吗?” “你别碰我们族长,不准摸我们族长的脸!”被拔拉到一边的执失律窜了过来,伸手想将哈纳云拉开,可瞅了眼两手捧着的好东西,又不舍丢地下,气哄哄瞪眼道,“别以为你拿来这些东西就可以欺负我们族长,有我在呢,你想也别想!” 感觉扎心的鹰奴不由闭了闭眼。 “哈纳云,池姑娘一会儿就好过来给我们族长换药了,你快出去,我们族长换药时你别想偷看!” “嗤——”哈纳云嗤笑出声,“池安儿?她今天可来不了了,别说今天,以后能不能来还两说着呢!说不定千金公主一死,她们这些宫女就得为千金公主殉葬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太张扬了 铁链声响,“哗愣愣”铁器沉闷声音响在促狭的小毡帐中令人心头压抑。 哈纳云伸手按下因惊骇下意识欲挣扎起身的鹰奴,黑长眉斜挑,冷笑道:“你这是在等池安儿?别动,小心你的伤口!” “你刚说什么?为什么池安儿来不了?”不过是起身的简单动作,却牵扯到伤处,额头已浮了层痛汗,顾不得其它的鹰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哈纳云,惊急追问,“什么千金公主一死宫女们就得为她殉葬?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进毡帐,一直强忍后背鞭伤疼痛,欲将自个的美丽展现给鹰奴看的哈纳云黑亮的眼睛里浮了阴郁,按着鹰奴两肩的手不觉加重了力度,令有伤在身的鹰奴疼的浑身痉挛,不禁深深锁了眉宇,可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仍紧盯着哈纳云不放,似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一切。 “哈纳云你放手,你伤到我们族长了,放开他!” 初时被哈纳云所说吓了一跳的执失律使劲甩了甩脑袋,似要甩掉这可怕的消息,眼见哈纳云动了手,他转身将抱着的几大包吃食放到不远处那个类似于矮案的大些的木质树墩上,回身撸起破烂的袖子就准备去拖哈纳云。 “族长,她在胡说,你可千万别信她的,她不喜欢池安儿,所以故意这么说……” “执失律,你眼瞎啊!没见池安儿没来吗?”哈纳云反唇相讥。 执失律抓向哈纳云的手一顿,而哈纳云已松开了按着鹰奴两肩的手。 “鹰奴,我这也是一大早听冒乌顿汗王对左夫人说的,昨日王庭里热闹大了,一二三四……”哈纳云煞有其事的掰着指头,“加上被她下令打死的三个宫女医女,昨日千金公主一共杀了七个人呐!” 杀了七个人! 鹰奴和执失律齐齐倒抽口凉气。 “千金公主疯了,”哈纳云弯了唇角,笑得幸灾乐祸,“冒乌顿汗王说她疯得要寻死,而且她也受伤了,似乎伤得很重,她一死,池安儿她们还不得给她殉葬啊!” “不过你放心,小鹰儿她没事,鹰奴,为了你我也会想办法不让小鹰儿给千金公主殉葬,至于池安儿,她现在……” 哈纳云忽收了声,黑亮的眼睛瞅着定定看着她的鹰奴,心内又高兴又泛了酸楚:他终于肯正眼,认真的看她了,可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你怎么不说了?”正听得紧张又稀里糊涂的执失律急了,不由跺脚,“你把事情说明白了!” 哈纳云没搭理执失律,只是瞅着鹰奴,扁着丰润的唇,神色幽怨的她黑亮的眼睛闪呀闪,似无言诉说着什么。 鹰奴注意到她瞳子里的期盼,下意识别开目光,片刻的静寂后,又回转视线,淡粉色的唇轻动,似艰难的开了口:“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刚才是不是扯到了伤口?” 哈纳云神色动,咧嘴而笑,伸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晶莹,笑嘻嘻道:“我就知道,鹰奴你是关心我的,你都看到了我疼是吗?刚才把执失律那笨家伙拔拉到一边儿去用了些力,扯得伤口又疼了。” “比起被抽得下不了地的阿巴齐,我就只挨了三鞭子,没事儿!”哈纳云碎碎念着,“别说,池安儿的伤药比巫医那些臭烘烘的烂药糊糊管用多了,今天我已经能起身到处走了。” 提及池安儿,鹰奴澄澈的眸光显了黯然。 “鹰奴,你好好看看我嘛,我好不好看?”哈纳云站起身来,退后几步,微微侧头,作娇羞状,把玩着鬓前垂垂而下的几条乌黑小辫子,转了个圈儿,展示着她丰盈的姿态,末了,冲着鹰奴抿唇一笑,笑得腼腆。 瞅着哈纳云故作中原小女儿家的姿态,听着她拖着长长尾音撒娇的声音,执失律一个激灵,抖掉一身鸡皮疙瘩,暗暗道:她还是大大咧咧的时候正常。 鹰奴强忍着心中焦急,却也认真的又上下扫视几眼,略一点头:“好看。” 哈纳云两眼放光,惊喜过望,瞬间丢掉摆姿势时把玩着的小辫子,扑到毡榻前,兴奋道:“鹰奴,你真的觉得我好看?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这么说的?” 哈纳云本就不是个丑的,描眉画眼又穿上这么惹眼的红,别有一番塞外女人的野性美,如何能不好看? 鹰奴淡淡看了她一眼:“是好看,可也太张扬了,左夫人会不高兴。” “呃……”哈纳云脸上的笑容一僵。 “阿巴齐挨了抽下不了地,左夫人因池安儿不能来给她治脸心中肯定也不痛快,你穿得这么张扬,还一脸喜气洋洋的,小心扎了有心人的眼再抽你一顿鞭子。” 原以为实话实说会令哈纳云扫兴甚至翻脸,谁知鹰奴一抬眼,竟见她大眼睛里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只目不转睛笑嘻嘻的凝望着他,满脸愉悦和欣喜。 鹰奴眸光一滞,拧眉又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看在眼的哈纳云也不生气,只笑眯了眼满足的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嘴里不说可是心里是有我的!”他在为她着想,她怎会不明白。 此时,心有快活的哈纳云表现对鹰奴爱的方式就是将那些吃食一股脑的抱了来,堆在毡榻上,伸手打开一只皮水囊,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将鹰奴的脑袋抬起来,鹰奴刚想“反抗”,稍一动,忽又顿住了,由着她动作,由着皮水囊抵上了他的唇。 “哈纳云,你走开,我来,我来喂我们族长……”执失律上前想抢过那个皮水囊。 这个讨厌的哈纳云,总是抢他照顾族长的活儿,哼,总是趁机摸族长令族长生气! 这不,又摸上了族长的脑袋!下一步就好摸上……哼,有他执失律在,哈纳云你别想得逞! “执失律,你皮子痒了是吗?还想再回到臭哄哄的地牢里?”哈纳云回眸瞪向执失律,连她自个也没觉察到,此时她那对儿兴奋喜色依旧的瞳子里的威胁没有多少力度。 执失律却是个鲁莽的二愣子,怒道:“哈纳云,你别想用我来威胁我们族长,不就是一条命,大不了我不要了,只要我在这儿,你就别想欺负我们族长,你给我起开……” 执失律不怕再被关回阴寒黑漆漆的地牢慢慢被饿死渴死,他怕的是族长孤立无援身边连个可用的人也没有,可眼睁睁着族长受气被哈纳云胁迫他更受不了,他可记得清楚,以前哈纳云是怎么折磨族长的,左夫人和她次次都把族长玩弄的遍体鳞伤死去活来…… “执失律,吃你的胡麻饼去,把浆酪也吃了。”急于知道王庭里详细状况的鹰奴不想执失律再惹毛了哈纳云,想将他打发出去。 “族长……” “还不快去?” “噢。”执失律虽是个倔强的,可见族长生气,面对族长凌利威严的目光,心有敬畏的他默默的垂了脑袋。 执失律嘴里答应着,却不肯退出帐,只蹲在一边,黑黢黢的手抓着张胡麻饼,边赌气似的啃上一大口,边喝一口泛着点点黄的白色浆酪,两眼直勾勾盯着哈纳云的动作,像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随时给哈纳云来上一爪子。 哈纳云得意洋洋的瞅了眼神色憋屈的执失律一眼,不再搭理他,只关心着臂弯里的人,放温柔了的声音道: “鹰奴,你伤的那么重,可得好好补补,瞧,我给你带来的鹿血,都是现杀的,还温乎着呢!” 说着就给鹰奴喂了一口,鹰奴只觉口腔里瞬时弥温着血腥气,不由紧了眉头。 “我听冒乌顿汗王说鹿血最补身子,我姐姐就经常煮给他喝呢!” 又是一口灌进嘴里,鹰奴感觉满嘴的粘稠中有点咸。 “阿巴齐受伤,这几天都在宰鹿给他补身子,我也挨了鞭子,当然也得补。”哈纳云得意道,“我刚看见他们宰鹿,立马跑过去抢了一皮水囊鹿血,还拿了个烤好的鹿头和一大块儿鹿肉呢,可惜鹿鞭是留给冒乌顿汗王的,不能拿……” “咕嘟——”又是一大口,鹰奴险些被呛着,感觉回味有一点点甜,可更多的是恶心。 哈纳云满脸可惜道:“要不然,我一准儿拿来给你吃,那个啊,可是大补,补男人的,我姐姐没少做给冒乌顿汗王吃。” 鹰奴险些喷了:这个哈纳云,她倒底知不知道自个在说什么?那东西能随便乱吃么?还有这什么鹿血,也不能这么个灌法啊…… 可为了知道想知道的事,明知道自个体虚不能喝这些大补之物,也不能扫了哈纳云的兴致,只得忍着,让她心气顺了,把话讲明了…… 果然,心情大好的哈纳云将昨日王庭里发生之事详述一番,讲得眉飞色舞,就如她身临其境一般…… 最后说到大可汗牙帐里的唇枪舌战时更是禁不住啧啧出声:“鹰奴,你不知道,那北周送亲正使说的话啊,把大可汗的脸都气的乌黑乌黑的……” 许是受辱的千金公主求死的态度令汝南公宇文神庆心有激愤,一向白胖笑脸以和为贵的他在牙帐里愤慨激词: “如今和亲大典未成,北周送亲使团尚未离去,送亲正副使还在突厥王庭,我北周的公主便已遭受卑贱的马前奴和一干突厥将士的公然挑衅和侮辱,若是送亲使团离去,公主孤立无援,还不知公主会受如何的羞辱折磨,说不得,真是冤字当头,含悲饮恨一杯毒酒便香消玉陨了,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本使定会向我北周今上据实以奏!” “说什么制造诡异血祭祭坛的死士藏匿于北周送亲的虎贲精卫中,简直是一派胡言!执送亲护卫之责的虎贲精卫们人有没有擅离你们圈出来的扎营宿地,你们层层把守在外的将士会不知吗?” “宫女冬儿的双莲出水银步摇被偷,早已禀明公主,如今却被个意欲为主子阿索里报仇的女奴栽赃陷害,既如此,它日有人偷了在坐诸位或者你们家眷的物什,之后再栽赃加害,岂不人人自危?” “千金公主金枝玉叶之身是何等的尊贵,怎会冒险去悄悄见什么陌生的男人,放着身边亲信不传递消息而亲自出面,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这等荒诞之词也有人肯会相信?” “若是大可汗不严惩当事人,不给本使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不给千金公主一个合理的交待,本使也不得不护送公主和嫁妆返京,毕竟,和亲大典尚未成,本使也担不起公主自戕的后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忘不了他的眼神 霍不与眸子微眯,一抹阴戾杀气掠过,眼底里有复杂情绪涌动,然抬起眼帘,却是不动声色,只笑容微凉。 “天奴,你怎么知道?” 这是默认了? 冷天奴微微一笑:“猜的。” 迎着霍不与审视的目光,冷天奴坦然道:“霍大哥,你是医者,也曾救过我性命,当年给我把脉时应发现我本胎里不足,幼时身子骨弱。” 霍不与似想到什么,瞳子微暗。 冷天奴目光深远,似遥想到幼时所经历,墨玉般纯粹幽深的黑瞳里泛了丝苦涩,眸光微闪,复归清冷,淡淡道: “我能安然长大也是我爹遍寻杏林圣手为我调理养护的结果,幼时不知吃了多少苦药汤子,每日里更是勤学苦练不辍,内修气外练筋骨皮,才有今时今日的体魄。” “幼时那些为我调理的杏林大家也时常与我讲些医人治病时发生的趣事,便是人咳血,从血迹中也能探知些许端倪。” “那日善展的大管事因主子失约一事向你致歉送上歉礼,将人打发之后你我去了善展一行下榻的庄子,悄然查探为何命不久矣的善展敢有恃无恐的失约而去,我当时注意到一院落中的落地青花缸里的荷花开得正盛,可叶上不显眼处却落了一滴血渍,那血渍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幽蓝,这该是中毒的迹像……” 霍不与细长眉眼微眯,若有所思:那毒在人体内,便是杏林大家也难以发现,只那咳的血,见阳光超过半个时辰便会泛出幽蓝毒素。 这个小子,眼神儿倒尖锐。 冷天奴不紧不慢道:“我拿下一个小厮,他说这院落是善展次子所居,他最喜赏荷,便是病重咳血不止走不了远路去后院的荷花池,也定要每天强撑着身子在自个儿院中的青花缸前赏荷……” “行了,你小子眼尖,查就查呗,竟然闲得没事儿去看什么荷花。”霍不与以扇点指着他,颇为无奈道,“可你怎么又知是我下的毒?” 冷天奴微微一笑:“善展是何人,饮食起居无不谨慎防护,这世间能神不知鬼不觉给他满门下毒,且对他这个靖州“第一善人”的善家家主心有不屑极为厌恶的,恐怕就只霍大哥你了。” 神不知鬼不觉? 嗯,这是夸他呢! 感觉被夸赞了的霍不与展了眉宇露了笑意,伸手拿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耳边冷天奴的声音悠然响起:“其实,我真的是猜的,没想到,霍大哥你就承认了。” 霍不与脸上刚绽开的笑立时僵住了,眯了眯眼,声音凉凉:“小子,你信不信我毒哑了你?” “我信。” 冷天奴认真的点点头,伸手又给他蓄上茶汤:“那么,霍大哥,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要给善展一门下毒的事了吧?” 对冷天奴很是上道儿的“殷勤”颇为满意的霍不与指尖敲打着案面,一下一下,似是悠闲击节,可冷天奴却听得出那指尖下的风雷杀气。 静寂的雅间中,响着带着些许阴戾气息的声音: “一年前,我救下一个被拖在马后濒死的中原男孩,那是支西域难兜人的贩奴商队,男孩是他们从漠河城买来的奴隶,因途中伺机杀了一个玩弄他的护卫后逃跑,被难兜奴隶贩子们抓了回去绑在马后一路拖行示众。” 冷天奴清冷的面色显了寒凉,静静的听着。 霍不与抬脸看向半开的窗户,冷戾的瞳子看着空中似在回忆,声音低沉,似说与冷天奴,又似自言自语: “我忘不了他看我的眼神……” 以霍不与的脾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看见胡人马后拖着的血肉模糊的小人儿,便是看见骆驼后绑着一串儿衣衫褴褛神色木然的男女孩童,也云淡风轻般的收回视线,潇洒而去: 何谓同情?何谓救? 当年谁又同情过他?谁又救过他? 只是当与那个浑身是血的小人儿擦身而过之际,无意间的一瞥,却被他深深凝视的一眼拔动了硬如磐石的心肠。 那双眼睛,灿若暗夜中的星辰,眸光纯净如水,却凝聚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甸甸的悲凉,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心中执念的不舍和沉重自责…… 那眼神,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悲凉,何其熟悉! 他竟从男孩儿的眼睛中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于是,他破了例管了次闲事,原想只买下男孩儿,不成想,难兜奴隶贩子见他只身一人,还是个翩翩美公子,竟打起了贩卖他的主意。 结果便是霍不与出手灭了整支贩奴商队。 结果,那男孩死了,因伤重而死。 实际上那男孩只余半口气,不过是一抹执念硬撑着,待说完话得了想要的承诺,人立时便去了。 “很可笑吧,”霍不与收回充斥着戾气的目光看向沉默不语的冷天奴,笑得苍凉,“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不求公子’霍不与竟然也有救不了的人,阎罗殿里夺不回的命!” “霍大哥,医仙世家虽名声在外,可你,并不是真的神仙,你已尽力,”冷天奴声音温和,“便是大罗神仙,也总有无能为力时。” “终究,你也为他报了仇。” “没有,我不但未能为他报仇,甚至连承诺他的事也没有做到。”霍不与眼底里布满阴霾。 冷天奴眸光一凛:“那男孩可是与善家有关?” “天奴,你可知那所谓的靖州“第一善人”善展何其歹毒?” “西域难兜奴隶贩子贩卖的全都是来自漠河城和垄幽城善家所建“善堂”里的失恃失怙的孤儿!” “边城连年被突厥铁骑劫掠烧杀,不说漠河城,只北境一带的各个边城,哪个没被突厥人契丹人甚是乔装突厥人的吐谷浑人劫掠烧杀过?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孩童失恃失怙,而勾结内外贩奴商队的善家,从来不缺奴源!从来都是闷头大发横财!” “善家的“善堂”将孤儿们养到十一二岁时便开始贩卖,不拘男女,姿色好的,不知有多少沦为中原和异族富贵人家的禁脔,便是姿色差的也不会白白吃他们粮食,皆卖与异族为役奴!” “那个男孩,名叫伍长清,他家住“垄幽”城,三年前垄幽城破,他父母和两个兄长被突厥人杀了,只他和妹妹被家人藏在破瓦堆里活了下来,后来,为了吃口饱饭,他和妹妹自愿跟着“慈善”名声在外的“善堂”的人走了,之后又被送到漠河城的“善堂”,与许多孩子同吃同睡,渐渐也就放松了警惕。” “他本还想长大投军,得了军功后报答善家的养育之恩,不成想,却被当货物般卖给了西域难兜奴隶贩子。” “他之所以拼命逃跑,就想逃回漠河,将他妹妹救出来,他妹妹今年八岁,再过三年定也会被卖掉。” “他临死前还恨着自己不该受了“善堂”的蒙骗,以至将妹妹也带进了火坑……” “我对不起我妹妹,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爹娘和兄长们?”男孩泣血的声音似犹响在霍不与的耳边。 待霍不与掩埋了伍长清,回到漠河城的“善堂”,却是遍寻不到伍长清的妹妹,他一怒之下杀了几个管事的,最后一主事的临死前吐了口风,有一批女孩儿被送走了,但是确切送去了何处,不知。 …… “善家该杀!”已是面色铁青的冷天奴铁拳已是嘎嘣声响。 善展大发染血横财,他善家一门上下岂会不知,他的儿孙既享了这不仁不义的泼天富贵,也该为这些枉死的冤魂偿命。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获罪满门抄斩,也算公平。 难怪霍不与要将善展这一脉尽数除之。 “走吧!”冷天奴霍然起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只认钱不认人 “去哪儿?”霍不与目露不解,一扫之前的郁色阴戾,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洒脱姿态,“刚光顾着说话,我饭还没吃完呢。” “去看看你救下的那些孩子,”之前霍不与不肯施以援手救善家一门,冷天奴就在考虑“善堂”的孩子们的出路,此时既已知“善堂”竟然是奴源所在,他越发坚定了心中所考虑之事,“霍大哥,你将孩子们安置在何处?” 霍不与神色古怪的睨了眼冷天奴:“天奴,你不会以为我‘不求公子’是开‘善堂’的吧?呃……”声音一顿,险些呸出口,他霍不与才不会开这种丧尽天良的“善堂”。 “我是说,我虽然救了伍长清,救了那些孩子,可不代表我要对所有被我救的孩子负责……” “那些孩子呢?”心觉不妙的冷天奴追问。 霍不与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将他她们送回漠河城,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喽。” “霍大哥……” 不容他说下去霍不与出声打断:“我可有告诫过他她们,以后眼睛放亮点儿,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而且我将西域难兜贩奴商队的所有钱财都分给了那二十多个孩子,连马和骆驼都给了他她们,你还想让我怎样?” “可他她们不过才十一二岁,拿着钱财,无异于小儿抱金于闹市……”找死。 “十一二岁,不小了!我三岁习医,九岁便已能独立问诊开药,十一岁已能操刀部腹活人性命,至于你,若我所知不错,七岁便凑趴下欺你的十几个半大小子,十岁便已斩杀偷袭你的猎豹,十二岁时挑衅你的漠北勇士无不被你打的鼻青脸肿,你如何还能说他她们小?” “……” 见冷天奴语塞,霍不与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 索性再调教他一番,手中折扇点指着冷天奴,又是一副夫子谆谆教诲状:“至于报官,你省省吧,县衙,郡守府每年得善家的好处还少吗?” “据我所知,韶花阁里貌美如花的女子可不全都是官奴,也有出自‘善堂’的,只不过,身份被抹的干干净净,查无可查。” “要知道,韶花阁可是官办乐坊,这里面的蝇营狗苟还用得着想吗?” 冷天奴月华清冷的颜已复归平静,眼角微翘的凤眸寂静无波,然这寂静下却隐着暗潮汹涌,他缓缓回过头,站在窗前,将半开的雕花隔窗完全推开,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窗外的人流繁荣。 一袭银白暗绣水青修竹直缀的俊美清冷公子倚窗而观,只往那儿一站,便是一道惹眼风景,然几对儿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与他深幽若寒潭的冷凛目光乍然对上,瞬时避开来,快得似是他的错觉。 冷天奴唇角微勾了勾:又来了。 身后的霍不与又吃了几口已冷了的菜色,皱了皱眉,放下银箸,取素巾擦了擦唇,起身道:“对了天奴,你这么关心‘善堂’里的孩子,是不是心里有了什么主意?” “是。”冷天奴头也不回,声音沉冷,“很快,‘善堂’便不再姓‘善’了。” 冷天奴手指轻划过雕花隔窗上的道道格子,不觉想起那日通过这雕花隔窗上格子间的空隙窥视着他的目光…… 目光锐利如刀,岿然如磐石…… 明知他已察觉,窥视之人却不动分毫,窥视的目光定在他脸上身上,不肯稍移…… …… “二位公子,吃的可还满意?” 掌柜的满脸堆笑,听说客人用完食要结帐了,亲自过来送客,虽言行殷勤,笑容热情,但自有骨子里的矜持有度,非泛泛逐利商贾可比。 “你们的吃食,在这漠河城已算是佼佼者,不过也只限在这漠河城。”霍不与扇着水墨画的纸扇,声音带着些许慵懒,品评道。 “得公子您这句话,醉满堂已是荣幸之至。”掌柜的微一躬身,笑容得体。 一直看着窗外风景的冷天奴回过身,淡淡道:“掌柜的,这雅间你们原本不对外待客是吗?” 掌柜的点头:“是,这雅间有客人长年包下了。” “那为何今日突然就待客了?还独独就让我们在此用食?” 掌柜冲着冷天奴微微一笑,道:“包下此雅间的客人发了话,说只要是公子您来此用膳,此雅间随时向您开放。” 觉得被忽视了的霍不与眼角微挑,一抹邪笑显现,语出戏谑:“你这客人既舍了雅间,那何不再大方些,索性将冷公子吃食所费的银钱也给结了?” “正是如此,您二位只管好走,这花费自有那位客人结帐。” “……”霍不与默,感觉被打了脸。 冷天奴则神色清冷淡然依旧,道:“掌柜的,那位客人尊姓大名?我等也好它日答谢。” “这……”掌柜声音一顿,两眼精光微闪,旋即又是笑得恭敬得体,似那抹迟疑从未有过,“小的还真不知那位客人名姓。” “小的开门迎客,只认钱不认人。” “莫说公子问小的那位客人名姓,长相如何?便是其它客人问两位公子如何?小的也是不知。” 只认钱不认人! 这话说的,难听,可也真! 他这么一说,也对! 冷天奴不由失笑,深深看了眼这不过四十出头,两眼精光闪烁的掌柜。 冷天奴手腕微动,一道银光急射向掌柜的,掌柜的乍然遇袭,本能间已出了手。 瞟了眼接住那银锭子的手不抖不颤,冷天奴唇边一抹似笑非笑: “未成想‘醉满堂’的掌柜竟是个练家子,好身手。” “公子见笑了。”掌柜的脸上笑意不减,“这毕竟是边城,对面就是狼性游牧一族,小的学了些许把式,不过是危险之际保命而已。” 冷天奴又深深看了眼掌柜的,末了,接过小二捧着的风氅,披上身,同霍不与转身而去,清冷的声音飘向身后:“掌柜的只认钱不认人,如此,甚好。” 送走这两位,掌柜的抬起那依然紧抓着银锭子的手,此时的他,脸上露了些许痛楚,手亦明显颤抖,他暗暗倒吸了口冷气: 这位年纪轻轻的冷公子,内力竟如此深厚,简直令人骇然,只怕他方才的试探,连五成力都不到吧。 而他,却因对方出手迅疾,力道若雷霆刚猛,用了全力应对。 冷天奴和霍不与正闲庭信步,耳边忽闻惨号声。 离“韶花阁”不远处的一家药坊外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叫你再多管闲事 棍棒落肉的沉闷声,地上扑血满面的妇人吃痛惨号痛哭声声,围着的看客议论纷纷,更有好事者眼珠子铮亮,指手划脚讲着所知: “这奴妇胆子也太大了,谋害小主子被当场抓获,只乱棍打死她也算便宜她了……” “那小妇人只看穿戴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只怕回去也会落得个护儿不利的罪责啊……” …… “啊——”又是一声惨号。 “兰姨娘,兰姨娘饶命,不是老奴,不是老奴要害小主子啊……” “啊……”凄厉的惨号已是声嘶力竭。 “打死她,打死这个老贱奴!” 咬牙切齿却仍不失尖细娇媚的女声怒吼着:“把这老贱奴的骨头一根根打断,再将尸体切碎了喂狗!” 虽说卖身为奴为婢之人生死全由主家,可这当街生生打死条性命也太过嚣张,然这着蝶戏百花锦缎半臂和粉色芙蓉花齐胸襦裙的小妇人却是粉面含怒,黛眉竖美目瞪,薄唇绷,伸手点指,大有不将人生生打死誓不罢休的决绝。 虽是满面狠戾,可娇美皮相的小妇人亦是泪流满面,通红着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要将地下痛苦挣扎的妇人活生生烧死。 “饶了……” “饶了老奴吧……” “兰姨娘饶命……” “不是老奴,老奴不是有意害小主子……” 挨棍子的妇人近五十的年岁,痛苦哀号已是没了气力挣扎,可对生的渴望令她仍嘶哑着嗓子告求着。 四五个家丁模样的粗壮汉子手持粗棍,如打狗般朝她身上抡去,棍子击肉发出的沉闷声让人听着都觉心惊肉跳。 妇人已是遍体鳞伤,血染了灰布粗衫,合着地下尘灰将她整个人都染得灰扑扑血迹斑斓。 “兰姨娘?”看热闹的点指着,“原来竟只是大户人家的姨娘,如此穿戴还以为是个正头夫人呢。” “只看跟着她的众多仆妇,便知是个得宠的,只怕小户人家的正头夫人也比不过她这个做姨娘的呢!” “再得宠又如何,上面还不是有正头夫人压着!” …… 传来的讥诮声令兰姨娘脸色泛了青,眉眼越发着了狠戾,怒道: “你个贱奴,还想着活?你杀我儿,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将她的脑袋给我打烂!” 听命行事的家丁们高举棍子,齐齐对准那妇人的脑袋…… 倏地一道劲风过,举棍齐落的众家丁只觉眼前一花,棍子声响,却非落在肉上的沉闷声,而是空落地的清脆声。 抬眼一瞅,那老妇人竟躺在他们身边两步远…… 莫说众家丁骇然,便是在场看热闹的也看了个不知所谓,只觉那老妇人有如神助,莫名其妙的就被一阵邪风卷起落了地,不过刹那间,便已逃过致命一击。 眼瞅着冷天奴出了手,正看的了然无趣欲拔腿走人的霍不与不觉头痛的抚额:他“不求公子”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来漠河城一为正事二为寻欢作乐,可不是来强出头做什么善事好人的。 “这位夫人,做奴为婢的也好歹是条人命,何必非要了她的命?”声音低醇悦耳,似是动听的乐声,闻者心畅。 看热闹的人群眼前一亮,一袭银白暗绣水青修竹直缀,披降紫银丝风氅的绝世佳公子眸光淡淡扫过来,公子面冠如玉,眼角微翘的凤眸眸光淡淡,然被扫到的人却觉身上泛了寒,只觉那目光锐利如刀,萧杀肃寒…… 一声夫人令兰姨娘心内熨帖,可依然瞪着通红的泪眼怒视冷天奴:“你知道什么便来多管闲事!这个老贱奴加害我儿,她故意给我儿食硬物想活活噎死我儿……” 冷天奴神色微滞。 摇着折扇的霍不与乐了,笑呵呵着瞧着热闹:有趣,叫你再多管闲事!呵呵,这下难堪了吧? “我不管你是何人,你起开一边,若再在旁为这杀小主人的恶毒贱奴求情,我便命人将你一并打死!”兰姨娘语出狠毒,虽看出来者非泛泛之人,然此时热血冲脑,惊急愤恨下的她已然失了理智。 “不,我不是故意的……” 血流满面的妇人拼着气力抬起头颤声道,“老奴不是故意的,老奴也没想到抱着小少爷时他竟会抠下老奴领间的珠扣吃到了嘴里……” “公子,求求你救救老奴……”赵嬷嬷只觉自个儿身子忽的一动便莫名其妙的挪了地儿,且躲过当头杖杀,脑子里有什么飞闪而过,顾不得多想,双目含着凄苦的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不是个好相与的 霍不与自怀间掏出雪蚕丝织就的针包,那双看似比少女还白晰水嫩的长指轻动,指尖已流转着几枚银针,霍不与救人不过须臾间,然一连串的动作若行云流水看得人目不暇接。 待施针将幼儿心脉处凝滞的血脉经络打通,最后一枚银针收回时“哇”的一声啼哭响了起来。 众人未及看明白时,缓过气来的幼儿已大哭出声,这哭声听在兰姨娘耳中无异于天籁之音,她浑身来了劲,腿肚子也不软了,甚至不用人扶,腾地起了身,结果因跪伏的久了又起来得猛,抬头间只觉头晕目眩,险些又一头栽倒在地。 慌得几个丫鬟婆子大叫着“兰姨娘,可小心着些。”“老天保护,小少爷无碍了,兰姨娘莫慌。”个个大献着殷勤忙不迭上前相扶,更有丫鬟将一件锦绣缎子的披风给她系好,遮掩她方才瘫倒在地时着了尘土的襦裙。 “别哭了,小子,遇上我是你的运气!否则你便是活下来也是个痴儿。”霍不与瞅着怀中嚎哭的幼儿一脸的嫌弃。 怀中被嫌弃了的幼儿睁开嚎哭的眼,瞪着两泪汪汪的清清亮的大眼睛看了看霍不与,不足一岁的幼儿从这人脸上看不出个所以然,闻着又是陌生的气息,越发害怕了,打了个哭嗝,闭了眼继续嚎哭。 “……”他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不求公子”,竟然被个奶娃子给嫌弃了!霍不与默,好后悔救这个没有眼光的奶娃子。 “这孩子命大啊,还真给救活了?” “霍公子?他就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 “那还用说,当今能活死人的除了他还有谁?” “原来他就是“不求公子”霍不与啊,我得赶快回去跟主家说!”有几人撒开脚丫子蹬蹬跑了,他们身份低拦不住人,可得马上告知主子,赶快备了礼来请人求医啊。 “……” 议论纷纷的,赞叹钦佩的,感慨唏嘘的……一时间场面就有些乱。 “我的儿,儿子……”抛下丫鬟的搀扶,兰姨娘踉跄着跑上前从霍不与手中接过幼儿,亲罢怀中哭声穿透力十足的孩儿后已是理智彻底回归,她目光一扫,那初时抱着幼儿求医的名叫绿珠的丫鬟极有眼力劲儿的抢前一步接过小主人,一旁的奶嬷嬷则慢了一步,悻悻着垂下张开的两手。 兰姨娘拭了拭眼角,略整理了下衣裙,这才在丫鬟的随侍下款款的走向霍不与,脸露矜持的笑容,屈膝福了一礼,启朱唇道:“多谢霍公子高义出手救我儿性命,小妇人感激不尽,霍公子救了‘承平候’府的长子长孙,此等大恩,‘承平候’必有重谢。” 兰姨娘虽是贵妾,生的儿子也是庶子,可那又如何? 她生下的可是“承平候”府长房一脉唯一的孙儿,嫡长子镇边将军申子问唯一儿子,便是庶子又如何,那也是庶长子。 围观者有知道承平候府的,心下暗暗咋舌: 承平候府?镇边大将军申子问? 原来是镇边大将军的姨娘,难怪如此富贵,如此嚣张。 长子长孙?虽是庶长子,可如此说也算不得错。 一个姨娘抛头露面的跟个正头娘子一般,可见是有多得宠了。 自报家门的兰姨娘暗暗打量着对方,却见霍不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面无表情淡淡道:“无甚,不过举手之劳。” 而另一边的那位冷公子亦不以为意般,清冷的神色看不出半点情绪。 兰姨娘水汪汪的眸光闪了闪,神色微暗,快速理了一遍之前的情形: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好像恼那位冷公子为老贱奴求情威胁要将他一并打死,嗯,我没放话威胁眼前这位,还好还好。 方才杨勇所言她亦听在耳,这两位公子,一个武功高强,一个神医再世,如此人物她恨不得立即请入将军府襄助她夫君才好。 且他夫君一直在找“医仙世家”的霍不与,欲请其去京师为旧疾在身闭府谢客的“德亲王”贺知远治病…… “承平候”府如今势已渐微,否则夫君便不会来这等边远苦寒且虎狼环伺的危险边城捞军功了,若是能与有封地掌实权的“德亲王”贺知远攀上交情,自是会对夫君日后仕途多有提携…… 夫君久寻人未果,若是她能将人请了回去,夫君定会高兴,岂不更对她另眼相看…… 于霍不与,人救了便欲抽身而退,久在花丛中流连的他如何会没看出兰姨娘悄然打量他的目光,瞳子里更是闪过热切:这个女人,准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霍不与懒得搭理,可兰姨娘却不肯放过这大好机会,拿出镇边将军申子问的名头定要请这二人入府感谢。 还有那位年老的医者,两眼放光,失了老人家应有的持重分寸只盯着霍不与瞧,若非被霍不与闲人勿进的冷戾气场吓退,止不定上前拽住他讨教一二了…… 霍不与摇着手中扇,不耐的扇了扇风,似要将围绕着他的污浊之气拍飞,末了,不耐的睨向冷天奴,却瞧见他正俯身查看地下呻吟着的赵嬷嬷。 待扫过赵嬷嬷脖颈后,冷天奴眸光微闪,心有了然,忽脚下一动,见赵嬷嬷抓着他风氅一角,合着脸上血渍,泪水满面,悲苦乞求的眼睛望定他,声音嘶哑:“公子救命,求公子救老奴一命吧。” 冷天奴也算是识人无数,却终究是被佛口蛇心的赵嬷嬷骗了,待日后想起今日一幕,也是感慨良多。 赵嬷嬷也算是死里逃生,霍不与救活了幼儿,兰姨娘自没有再发狠话让手下取了她性命,可知兰姨娘狠毒脾性的赵嬷嬷明白,这两位公子一走,兰姨娘定还是容不得她活。 另一边正竭力邀请二人去将军府作客的兰姨娘心有憋屈: “不求公子”果人如传言,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更不是个上道儿的,镇边将军,漠河城最大的武职官员,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怎这霍不与就如此不屑一顾呢? 心虽有不快,面上不显半分,依然诚心相邀着: “霍公子,冷公子,还请两位切莫推辞,务必去将军府作客,我家将军定会好生款待感谢二位恩公……” “夫人,感谢就不必了,”冷天奴忽开了口,缓步走过来,“既然贵少爷无碍,还是恕了这位赵嬷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条件这么简单 饶了这老贱奴? 兰姨娘唇边一抹冷笑: 宝贝儿子虽命大福大有惊无险,可却因这老贱奴之故生生受了活罪,这份罪何偿? 她人前失态像个市井婆娘般又哭又喊的全没了脸面,这耻辱何解? 兰姨娘看着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的赵嬷嬷,神色不虞,脸上是不假掩饰的厌恶与痛恨。 可她实实欠了冷天奴份人情,若非冷天奴许下条件,以“不求公子”那难相与的脾性也绝不可能出手救她儿子性命,兰姨娘片刻的犹豫思忖后还是点头道: “既然冷公子开口为她求情,这次我便放过她,可这老奴险些害了我儿性命,这个人,将军府是断不能留了!” “绿珠,找人牙子来,将她卖掉,还是卖去塞外,省得她再在漠河城祸害了别人家的孩儿!” 刚说完似想到什么,黛眉挑,又是一脸不屑冷笑道:“如此年纪大的又犯了大错的老奴谁会买?罢了,也不必卖了,只管将她的卖身契送于那些塞外的贩奴商队,别让我再在漠河城看见她便是!” “兰姨娘您放心,奴婢定办的妥帖,绝不让她再碍了您的眼!”绿珠忙应着,瞟了眼赵嬷嬷,回过目光看着怀里抱着的小少爷,眼底里闪过一抹与她秀气小脸儿不符的阴狠之色。 兰姨娘虽是商贾家的女儿,可自进了“承平候”府,跟在将军申子问身边,耳濡目染的见识也非之前可比,她买下赵嬷嬷也纯属巧合,当时被绳子牵着的赵嬷嬷都如此落魄不堪了,可在一群被卖为奴的人当中还是甚为显眼,她神态恭谨,举止间显示出她曾是训练有素的大户管事仆妇…… 细问之下才知,她是官宦人家姨娘房里的主事嬷嬷,因忠心耿耿护主,被府中视姨娘为眼中钉的嫡女不容,寻了个错给发卖了…… 当初赵嬷嬷被卖,说是卖,揽下此事的雨晴亲手处置,实是还倒贴了银钱,交待牙行务必将这犯了错的老奴卖去塞外苦寒之地,因事涉赵王府,雨晴自不会多说,只说这老奴犯了错为主家不容…… 得了好处的牙行将赵嬷嬷送去了漠河边城,由那边接手的人给卖了出去,算是半卖半送的将人交给了胡人奴贩子…… 赵嬷嬷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又是个惯会看人下菜碟的,瞧出兰姨娘虽穿戴打扮像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可那骨子里的市侩小家子气,还有那无意中带出来的“狐媚”作态,妥妥儿的一个姨娘…… 见兰姨娘问话,立时规规矩矩的叩头行礼回话,赵嬷嬷的话令兰姨娘心有触动,同为姨娘,可是知道那些正头夫人和嫡出公子小姐们对她们这些为妾的不屑和提防,逮住机会打杀发卖妾身边几个忠心的奴婢又算得了什么,想当初,她身边的心腹嬷嬷不就是这么被发卖的么…… 兰姨娘正好身边需要个贴心的且有些能力的管事婆子,寻思着既然买下赵嬷嬷,想必她会对她心有感激,只要用好了,可不就是自个儿身边一条忠心的狗么…… 那些胡人奴贩子也没什么信誉可讲,得了钱便转手将赵嬷嬷给卖了,如此,赵嬷嬷便在兰姨娘身边伺候了…… 赵嬷嬷本以为进了镇边将军府,将军夫人在京里,这边兰姨娘又是个得宠的,她也算是绝处逢生,只要尽心侍候好这位兰姨娘,总有她得脸面的时候,可谁知今日却发生了这么桩事! 赵嬷嬷虽身上痛得很,几近虚脱,可撑着精神狠狠咬了口舌尖,令自个儿清醒几分。 “兰姨娘,”赵嬷嬷似强撑着气力,又痛又憋屈的脸上额纹深了几许,泪水窝在眼框里看得令人辛酸,嘶哑的声音里满是牵肠挂肚和担忧,“老奴真的不曾起坏心伤害小少爷,老奴自知无法辩白,只求兰姨娘日后要小心,一定要小心着别再被人给害了去!” 冷天奴不由多看了赵嬷嬷一眼:看来她是意识到着了别人的道儿,如此时候她竟还顾惜着主仆之情。 赵嬷嬷实是不甘心。 而她,也确实意识到自个着了别人的道儿。 当初被兰姨娘买下后赵嬷嬷暗呼侥幸,可她是何等人,手上害过人命的她很快就发现镇边将军府内平静之下暗潮汹涌,而不过八个月大的小少爷更是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的眼中盯肉中刺! 将军夫人虽在京师代夫君侍奉老候爷夫妇以尽孝道,可还是打发来了两个貌美的丫鬟,说只是伺候将军的丫鬟,实际上不就是将军夫人的耳目,分兰姨娘的宠顺带着恶心她…… 还有后院那些郡守大人、下级属官送来的莺莺燕燕,各个都非善茬,有两个还被镇边将军抬为了姨娘…… 若非兰姨娘深受镇边将军的宠爱又生了儿子,她赵嬷嬷早就另择高枝效劳它人了! 听赵嬷嬷如此说,已对她心有厌弃的兰姨娘并未深想,只气急变了脸色,以为这是赵嬷嬷在说反话讥讽诅咒于她,怒道: “你敢威胁我?你这个死性不改的毒妇,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威胁我,来人,将她给我打……” “夫人,”冷天奴打断了发号施令的兰姨娘,睇了她一眼,“你刚说过要放过她。” 兰姨娘娇美的小脸儿红了白,白了红,终忍气点了点头,脸色却也越发的难看: “冷公子既于我儿有恩,又开口为这老奴求情,那我索性好人做到底,也不必再发卖了,就将这老奴送于冷公子,只一点,若是离了冷公子左右,这老奴再在我眼前现了身,我定不容她!” 这位兰姨娘,还真是嚣张!可也有嚣张的资本,毕竟镇边将军申子问是漠河城最高武官,连郡守大人都不能得罪。 未及冷天奴开口,一旁的霍不与失笑,笑得不羁,“夫人既然一片好意,送个伺候的婆子与我这位小兄弟,不若夫人索性再大方些,送个伶俐的婢子与我这位冷兄弟,我瞧着那个叫绿珠的丫头就不错。” 瞧着那个叫绿珠的就是个机灵的,那对儿眼珠子,还真是活泛,估计也是个有上进心的,将这么个伶俐的人儿放在你身边,让你的应珠妹子跟你闹去吧! 不知道霍不与小算计的绿珠骤然被点了名,一怔,俏脸旋即飞了红,悄悄看了眼那面容清冷却如画般的翩翩美公子,羞臊的低了头:若真能侍候冷公子,求之不得。 霍不与称她为夫人令兰姨娘心内熨帖,可将绿珠欲说还休姿态看在眼的她腹内暗骂:思春的小蹄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不过,若冷公子真收了她,也不错,传递个信也是方便,毕竟能与“不求公子”交好的,想来这冷公子也非泛泛之人。 冷天奴转过目光盯了霍不与一眼,这位霍大哥,还真是睚眦必报的主儿! 对冷天奴抛过来的眼刀子,不以为意的霍不与坦然迎视,笑得幸灾乐祸,声音又重了几分:“夫人可别忘了将赵嬷嬷和绿珠的卖身契给我这个小兄弟,天奴,我瞧着那绿珠姑娘是个小可人儿,你就收了吧。” 冷天奴忽的一笑,清冷的脸霎那间如朝阳光耀,流溢的风采晃花了人的眼,这俊美洒脱的笑容令人群中的姑娘痴了眼,令小伙子失了神,却令霍不与心觉不妙。 “霍大哥,没想到你的条件这么简单,好,我答应收了绿珠姑娘就是。” 霍不与脸上挑衅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拂袖扭脸冷声道:“算我没说。” “老奴叩见主子,谢主子救命之恩。”赵嬷嬷生怕冷天奴也不肯收下她,挣扎着爬向冷天奴,头毫不惜力的“呯呯”叩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多上几分热闹也无妨 冷天奴请药坊的年老医者为赵嬷嬷治伤,被抬去药坊上药包扎的赵嬷嬷经由铁青着脸色的兰姨娘面前时,依然露出一副满是后怕忧心冲冲的眼神,然一脱离这些人的视线,却是眸光暗,阴沉沉的冷笑掠过晦暗的瞳子:方才她的几句话,定会给兰姨娘心头埋下怀疑的种子,想让她死,总有人要比她先死! 她相信事涉小少爷,以兰姨娘狠毒的脾性,宁杀毋纵,只怕回去后她便会以此为由头打杀一批人了。 能在她衣衫上动手脚的,无外乎负责下人们衣物浣洗的粗使婢子婆子,可那两瓶温和滋补的蜜花露却是宫里娘娘赏下来的稀罕物,平日里就放在兰姨娘的房里,除了她和两个一等婢子禀告取用,十几个二三等的奴婢是入不了内室拿不得的。 赵嬷嬷指出之前伺候小少爷的两个奶嬷嬷忽一前一后得了邪寒起了热被送出了府,这新来的奶嬷嬷小少爷又认生的很,除了食奶,跟本不肯让奶嬷嬷抱。 兰姨娘信得过赵嬷嬷,小少爷也认她,这几日便遣了她跟在小少爷跟前打理伺候着,今晨出发之际,她刚要去房中抱小少爷,便被脚下打了个趔趄的奶嬷嬷撞倒蹭脏了衣衫,仪容不整的她只好匆忙回房换衣,恰巧看见床上新送来浆洗好的衣衫,担心误了时辰被兰姨娘不喜的赵嬷嬷顾不得再挑选,便穿了这浆洗好的衣衫抱着小少爷出了门,谁知没多久便出了事…… 赵嬷嬷的话令奶嬷嬷大惊失色,对上兰姨娘阴森森杀人的目光,立时指向绿珠,大喊是与她同行的绿珠绊了她,她才撞到的赵嬷嬷…… 奶嬷嬷的话险些让绿珠瘫倒在地,她欲解释,兰姨娘却挥手让她住嘴,只道所有的事回府再说,不过她那如盯死人般的眼神足以令绿珠绝望,若非她那好赌的爹被人下了套儿,她怎会答应做这等行在刀尖上的险事…… 赵嬷嬷担心多言会令新主子对她生了戒心,认定她是个挑唆心狠的,便只略略说了几句后作力所不支状缓缓闭了眼,心内冷笑:不管狗咬狗咬出谁来,总之,她这顿打不能白挨,总得为此死上几个人才好! 如她所料,回府后的兰姨娘将她房中的绿珠和另一个一等婢子,连带着那个新的奶嬷嬷以及负责浣洗衣衫的粗使婆子、送衣的小奴婢全部抓了起来严刑拷打,又从中追查出些所谓的“真相”,借机直接划花了一个得宠姨娘的脸,打杀了将军夫人送来的两个美婢…… 绿珠和她的爹娘都被杖毙,原以为交待出实情再按照兰姨娘所说构陷两个美婢会得以活命,未成想,却被卸磨杀驴的兰姨娘生生杖毙。 镇边将军府死了十多个人,可事涉小少爷,又被哭得梨花带雨的兰姨娘勾了魂儿的镇边将军申子问终没有多说什么……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发生的种种。 兰姨娘认出了“荡难将军”杨勇和跟在他身边的郡守大人的长随许千行。 因许千行在突厥铁骑乔装突袭漠河互市之战中对敌英勇,有“荡难将军”杨勇为他请功,又有“御前郎”秋实的作证,本就对他甚为赏识的郡守大人加以运作,如今他已去了戴罪之身,是正八经的郡守府的执事小吏了,说是执事小吏,实是郡守大人的长随。 “冷公子,霍公子,今日能一睹两位公子的风采实是幸事,在下‘随国公’府杨勇,获封‘荡难将军’戍守漠河城,这位是有风流才情赛宋玉之称的许千行……” 深得申子问宠爱的兰姨娘也知些许朝中事,如今朝中局势诡谲,“随国公”杨坚的长女杨丽华虽贵为天元大皇后,他这位宣帝正八经的岳父看似风光无限,却身受宣帝猜忌,但凡侍候在君侧消息灵通的便知一二。 申子问却是同尉迟一族交好,尉迟一族出了个深受帝宠的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如此一来,“承平候”府便同“随国公”之间关系微妙了。 如今被封小小“荡难将军”,三命从六品品阶的杨勇虽是申子问的下属,可碍于随国公杨坚,申子问对其也是颇为顾忌。 眼见杨勇主动上前攀谈,作为申子问的枕边人她怎会让这位巴巴得攀上医仙世家的“不求公子”和那位身手气度皆不凡的冷公子…… 还有许千行,他可是效忠郡守大人的,虽说郡守和将军关系不错,可请动“不求公子”进京为“德亲王”看病的只能是她家将军,这德亲王的提携也只能落在她家将军头上…… “原来是‘荡难将军’杨将军啊,”兰姨娘上前,下巴扬得高高的,微微屈膝,算是向身有官阶的杨勇施了个礼,也没搭理许千行的揖礼,只转向霍不与兀自说道:“我家将军久慕霍公子大名,虽有心相交却是无缘得见,不想今日两位公子救了小儿性命,这天大的恩情岂能不报,还请两位公子万勿推辞,一同赴将军府设的答谢宴……” 答谢宴,同杨勇和许千行没什么关系,杨勇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之意,可他不想错过同冷天奴霍不与的结交机会,便只笑了笑,却也没有顺势告辞而去。 冷天奴不动声色的扫过英武憨直的“荡难将军”杨勇,被兰姨娘轻视了却依然脸上挂着温润笑意的许千行,一对儿凤眸微眯,眸光锐利,眼底里带了些深意:原来他就是许千行,就是他在踏歌节上当众作污诗“裙下宾”亵渎调戏还是赵王府郡主的宇文芳…… 感觉被锐利的眼刃“刮”过,许千行下意识抬眼看去,正对上冷天奴已敛了锋锐却凉如水的目光,他心内一惊,无端有种身上发毛的感觉,脸上却笑意不减,语出和煦: “冷公子为何如此看在下?请恕许某眼拙,以前可曾是与冷公子见过?” “不曾。”冷天奴语出淡淡,心内却是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如此俊雅皮相举手投足间有世家公子风范之人,竟也是个内里浮夸纨绔之徒! 隐在人群中一满脸浓虬的汉子忽又抬头,高鼻深目的他眉锋拢,似有所想,不觉又深深盯了眼冷天奴,似有所感的冷天奴瞬时望去,那异域长相的汉子已隐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 “就是他,就是那穿一身水云青直缀的……” “老爷,‘不求公子’还在那儿,他还没走……” “快快,赶快让后面抬着厚礼的跟上,这次无论如何得请到不求公子给家里的老太爷诊治……” “少爷,您别担心,我瞧着咱们的礼比其它几家的都厚……” “霍公子……” “霍公子请留步……” 本就懒得搭理什么镇边将军府、“荡难将军”的霍不与眼见那些求医问药的聚拢了来,挥着折扇,一个潇洒转身,同冷天奴扬长而去,只留给身后郁闷、遗憾、不甘、追逐的声音和目光。 倒是杨勇对冷天奴最后说的一句心有高兴,原来明日他们要去韶花阁的赏卖会,既如此,那他也去,明日总能找到机会攀谈一二。 “千行,明日你也去吧。” “如今我身卑位低,没有韶花阁的请柬。”许千行不无遗憾道,可温文尔雅的脸上笑意微微没有半点犯难的模样。 杨勇哈哈一笑,大力拍了下他肩膀:“韶花阁不请你,我请你去。” 抬眼再看向连注生娘娘庙也不去了打道回府的兰姨娘一行,唇边一抹似笑非笑:“只怕明日又有的热闹看了,我瞧着不求公子和冷公子不是贪图富贵巴结权贵的势利之徒,说不得,在有心人眼中,敬酒不吃吃罚酒,少不得要用强硬手段留人了。” 许千行眸光微闪:“郡守大人也一直在找霍公子,今日之事我自也要向他禀明,明日再多上几分热闹也无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灭族之罪 入夜,“云来”客栈,天字号乙房里,霍不与就着案上通明烛火正看着密函,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立在案边的小黑鹰脑袋,小黑鹰微抖翅,惬意的眯了眯眼,忽地一挺小脑袋,一对儿豆大的黑亮亮的眼睛盯向门口。 敲门而进的冷天奴见霍不与正在看信函,也不打扰,只在他对面坐定,认出冷天奴的小黑鹰卸了戒备,懒懒的瞅了他一眼,羽翅微展,低头去理自个儿的毛了。 “有意思……”霍不与低笑出声,然微垂眼帘被长长羽睫遮住的瞳子里却毫无笑意,他似说与冷天奴,又似自言自语,“这善展果然是得了人出手相救,如今已过了灵州在赶往靖州的路途上,我的人看见他面色红润,还在灵州巡查了三十多个善家的产业和商铺……” “啧啧,这个更有趣,”霍不与抬头瞅了眼冷天奴,似笑非笑道,“天奴,你可知你一心想守护的女人是个何等彪悍的人物?” 冷天奴正顺手倒了碗已温冷了的茶水,刚喝了一口,闻言手一顿,霍地抬头,声音里带了连他自个儿都未发现的紧张和急迫:“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是出事了,”霍不与眼角挑,笑容戏谑,“就因佗钵暗中抓了她个随嫁的侍婢,且审讯之人将这个侍婢给强暴了,千金公主就亲手操刀宰杀了四个突厥将士,一个是被罚为马前奴的前将军拔贺鲁,还有三个是阿史温伏的亲信护卫头儿和兵卒,噢,宇文芳还在阿史温伏脸上拉了一刀,啧啧,这哪里是端庄贤良温柔有礼的皇家公主,根本就是收割人命的悍妇……” 冷天奴腾地起了身,那顷刻间流泻而出的杀伐戾气令懒懒梳理着毛的小黑鹰惊的翅子一扑棱猛抬了头,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紧紧的瞪着他。 “莫怕莫怕,有我在呢,不会让他拔了你的毛将你烤来吃……”霍不与忙揉了揉小黑鹰乍了毛的脖颈子,语出安抚。 冷天奴没理霍不与的阴阳怪气,只语出急迫:“她现在人如何?可是有危险?” 他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想知道宇文芳有没有危险?现在可安好? 霍不与睨了他一眼,伸手将密函置于烛火中,火苗忽的窜起,火光照亮了冷天奴剑眉锁寒如霜的面容,火光似在他脸上跳跃着,似寒雪中烈焰燃烧。 密函烧成一卷黑灰,霍不与随手轻扬,在空中悠悠而去,随风飞出半开的窗,消失不见。 “她好生活着呢。”见冷天奴真生了急,霍不与收了调侃的心思,也不与他说宇文芳受了伤,且似乎受惊过度人也发了疯,非但放言束发修道还意欲自戕,只轻描淡写道,“我的人点不在千金公主身上,所以具体情况上面也没详说,不过千金公主确实没事,有北周送亲正副使在,定不会让她吃亏,且佗钵为了安抚她,还送了她不少好物什当作赔礼呢。” 千金公主非但没事,还将佗钵送的鹿茸熊掌豹胎等滋补之物一股脑儿给扔了出去,连同那些跑去找她麻烦的伺候佗钵的女人们也被她的侍婢宫女们一并给打了出去…… 汝南公宇文神庆更信誓旦旦的要派八百里加急入京,禀明宣帝和亲公主于突厥王庭受辱之事,却被佗钵好言劝下,更以大批牛羊金银器作为补偿充当千金公主的私房…… “天奴,你现在巴巴的赶回去也没用,事情已发生,千金公主也没吃亏不是,”霍不与睨了他一眼,“你不过是个布衣小子,如你所说,便是对她有心,也只能是默默守护,如何敢在人前表露半分?” 冷天奴神色黯然而去,霍不与忽想起什么,看着亦瞪着冷天奴离去方向的小黑鹰,纳闷喃喃道:“他还没告诉我过来找我何事呢?” 回了自个儿房间的冷天奴唤来传信的鹰隼,匆匆写了封信函给许争,他人不在王庭,只能请争叔叔暗中派人保护宇文芳了,也不知争叔叔会不会答允他的擅作主张? 争叔叔疼他若亲子,他难得一次开口相求,想来会帮他的吧。 他虽知父亲背后实力深不可测,可自小到大从不过问父亲的所作所为,这时倒有些后悔,该向父亲讨要一些人手才是,想到善堂的那些孩子,暗暗打定主意,要加紧自己的计划才行。 将信函置于鹰隼脚腕的小竹筒内,抬手放飞,看着夜色中那迅疾掠空而过的矫健小身姿,冷天奴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惆怅: 到底是怎样的无可奈何和愤怒才会令她亲手挥刀砍杀…… 事发之际,他不在她身边,可便是在她身边,以他的身份就能护她周全吗…… 明日韶花阁的“赏卖会”,他不得不去,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那匹“踢云乌骓”与“德亲王”贺知远有关…… 隐在房舍屋宇投下的阴影中的“殁”,冷眼看着那消失在远方天际的小黑点儿,缓缓回过目光,看向“云来客栈”二楼那窗户大开,倚窗而立的修长清冷身影,末了,收回视线,警惕的扫视四周,隐在阴影中的他,似乎与暗夜融为一体,毫无半丝存在感。 “殁,我们巡视了几圈儿,没发现异常。”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靠近,低声道。 殁抬起那对儿眼窝深陷的浅棕色瞳子,似有似无的瞟过“云来客栈”西北方向屋脊阴暗处,那人还在那儿,他的隐身本事不比他差,轻功内力皆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可那人似乎对少主没有恶意,身上不带半分杀气,同他一般,只是远远的跟着…… 既然无所动,便由他跟着,倒是之前的几波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竟悄然消失了,而在那些人身上,他明显感受到了凛凛杀气。 “今夜我守夜,你们外围警戒。”殁声音暗哑,似夜风低啸。 “是。”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散开。 北周京师长安,守备森严的皇宫,一队队持刀枪剑戟冷面肃寒的铠甲禁军巡视而过,虎贲精卫执守的正阳宫,殿内龙椅上的宣帝嘴边含着玩味笑意,微眯了眼看着下面禀着的朝中四辅之一,大右弼尉迟炯: “爱卿,你可知你方才所奏之事的后果?若是属实,只德亲王诈病欺君一条,便是株连九族之罪,身为朝中重臣暗中与突厥私交往来,又是一条灭族之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宣帝宇文赟五官清俊,然那白净的面皮却泛着不正常的莹白,说话也没有盈沣中气,相反,气息中隐约透出丝虚浮之音,然上位者的天威却从骨子里流泻而出,神色严肃的他一脸威严,眼角微挑似审视欲看透人心,嘴边含着的一丝玩味笑意,令这份威严多了几许莫测晦涩。 他身上一袭黑色走金丝九龙飞天的金绣龙袍在灯火通明中闪耀着华贵威严气势,天子之威令人不敢正视。 宣帝的话令身后躬身侍奉着的内监首领张孝初眉峰微不可察的一抖,略略抬了眉眼,若有若无的瞟了眼连夜觐见禀奏的大右弼尉迟炯,末了,瞳子微闪,微低了眼帘,又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状。 尉迟炯神色郑重语出诚肯:“陛下,臣亦不敢相信德亲王会行诈病、秘入漠北私交突厥行欺君悖逆之事,然既有人投书举发且传言已起,便是为了德亲王的清誉,此事也该详加查明才是,毕竟德亲王并非只是食封邑的亲王,更是统军的大司马。” “大理寺卿也是此意?” 一直当背景的大理寺卿孟染眼见宣帝视线落在他脸上,心中一凛,忙道: “陛下,投书举发之人已死在大理寺门外,仵作验尸确认为挥刀自戕,此人莫名出现在大理寺外,投书举发之事来的蹊跷,因事涉朝中重臣国之柱石,臣得报后不敢轻怠,正欲将人收监详查,岂料人便突然自戕了,之后传言便四起,凡此种种,臣倒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图非小!” “德亲王旧疾复发,病重闭府谢客已三月有余,陛下爱重臣子,多次命御医署的正副院使为德亲王诊治,是否诈病,想来两位院使和大半个御医署的御医们不会诊错。” “虽陛下顾忌北境南境的局势将德亲王病重一事按下不发,可时日一久难保事情不会泄了出去,如今南朝陈厉兵秣马蠢蠢欲动,此时传言又起,实是令臣觉得蹊跷。” “陛下……” 宣帝没容尉迟炯说下去,只沉声道,“两位爱卿所思所虑皆是忠心一片,朕心甚慰,然事涉德亲王清誉,朕岂能由得他人肆意诋毁,着大理寺严查事实真相,务必查清传言源头。” 孟染不敢有异,自是遵上谕行事。 “德亲王病得太久了,朕心甚忧,命御医署正副院使明日再去德亲王府诊治,”宣帝淡淡扫了眼尉迟炯,又道,“内监首领张孝初与大右弼同去,替朕过府探望德亲王病情……” …… “我这位岳家,想要的还真多!” 待尉迟炯和大理寺卿退出正阳宫大殿后,龙椅上的宣帝眸色深,唇边那抹似笑非笑越发的大了。 尉迟炯是他宠爱的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的母家,尉迟炯也算得上是他的岳父,可他岳父太多了,后宫五位皇后呐。 自中央禁军大统领肖佐被宣帝当廷行了天杖削了职之后,这中央禁军大统领的位子便空了出来,之后又将一个为肖佐鸣不平的副统领给下了诏狱,朝中各路人马纷纷起了心思欲将己方的亲信送到这两个位置上,可宣帝愣没表态。 就在三天前,宣帝终随了尉迟炯的意,提拔了他的一个侄子顶了那中央禁军副统领的缺。 好在中央禁军副统领的位子有三个,给尉迟一族个副统领的位子也无妨。 “陛下圣明。”听宣帝如此说,一旁侍候的内监首领张孝初只“呵呵”干笑着却是不敢多言其它。 宣帝狐性多疑又残忍暴虐,他的话只听听便罢了,若是一言不当,便是人头落地。 果然,宣帝不需张孝初多言,只兀自道: “先帝倒是给朕留下不少真材实料的臣子,且个个都是一副赤胆忠心状,可放眼整个朝堂,最让朕放心的还是德亲王贺知远。” “你知道为什么?” 宣帝细长的眉眼忽扫向一旁躬身静听,神色卑微恭敬的张孝初。 “这……”张孝初一张忠厚老实的白胖脸笑得讪讪,似是为自个儿的愚钝羞惭,“奴婢愚钝。” “你呀,老滑头,生怕祸从口出!”宣帝嗔色指着他,可语气松缓,倒也不见得真生恼。 有个嘴紧的在身边用着,他才放心。 若是张孝初不够聪明且能管住自个儿的嘴,身为先帝跟前伺候的老人儿也就不会被他继续留用且还深得信任了。 宣帝瞳子光闪,似想到什么趣事,眼角微弯笑得莫测,压低了声音道:“伤了命根子永无血亲子嗣的德亲王,便是再位高权重又如何?他这辈子也只能当个纯臣了!” 当年还是上柱国大将军的贺知远,挥师剿灭“晋国公”宇文护叛臣乱党之流时,亲眼目睹被抓走的妻儿遭烈焰焚身烧骨成灰,他虽亲手报了杀妻灭子之仇,却也身受重伤…… 愤怒中的武帝下了死命,若救不活贺知远,御医署正副院使满门陪葬…… 贺知远虽活了下来,伤重的命根子却再难展雄风,武帝得知后唏嘘不已,他的忠诚臣子,一路扶持他的爱将却因国事遭到乱党报复毁了小家,毁了终身幸福…… 武帝将知情者悉数赐死,又对贺知远封王加爵,心内何尝不也暗暗庆幸,没有子嗣的贺知远,永远只会是他手中最忠诚的利刃…… 作为武帝刻意培养的储君宇文赟,作为武帝最为信任倚重的臣子贺知远,宇文赟自是知贺知远的一切…… 宣帝冷笑道: “瞧瞧这满朝文武,个个子孙绕膝,他们自身的荣光算得了什么,心里想的算计的怕是要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尽享荣华富贵,止不定,还巴巴的盯着朕的江山社稷呢。” “嗯,还是德亲王令朕宽心呐。” 整个德亲王府连个暖床的美婢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净是些粗糙汉子,如何不令做梦都担心有人惦念他皇位的宣帝宽心。 “德亲王是先帝留给朕的肱骨重臣,统军大司马,这一病可是让有心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这是碍了别人的眼了。” “也罢,不是都盯着大司马和中央禁军统领的位子么,下面各有计较思量互相撕咬,朕这位子才坐得安稳不是?” 互为制衡,才是帝王之道。 于社稷国家,宣帝眼里心里也只盯着这帝王制衡之道了。 宣帝又自顾喃喃着: “人和马都出现在突厥和漠河城?可能吗?” “明日去了德亲王府,病中的德亲王如何你可瞪大了眼仔细看好了,还有那匹‘蹄云乌骓’,带个驯马师过去检看,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可也别让德亲王府的人起了疑,让德亲王寒了心,朕可不想君臣间生了嫌隙。” “谨遵陛下口谕,奴婢定不负陛下所命。”张孝初躬身道,低垂的眼帘掩去了瞳子里的精光。 ********* 漠河城,闭门两日的韶花阁红漆门大开,两队护卫陈列两旁,手按腰间剑柄利目咄咄。 阁内大管事和管事娘子则率着一众精干小厮漂亮丫鬟站在门前迎男女宾客,满脸堆笑笑得谦恭,然细看,两人那微扬的下巴,瞳子里一闪而过的得意与之谦恭作态相违合。 车水马龙,韶花阁大门前一派富贵云集的场景,大管事亲自查验着“请柬”,泛着精光的眼睛不为人察的审视着各色来客的穿戴打扮,随行的车马奴婢,心内暗暗品评猜度着其身份地位。 抬头间,忽的眼前一亮,锃亮的瞳子定在远远骑马而来的两翩翩佳公子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胡人舞姬 火红骏马宛若烈焰,公子剑眉如墨面冠如玉,眸光淡淡扫来,锐利隐现,看似温润如玉的世家子,却是清冷疏离不易亲近。 他着一袭走金丝暗绣乌金披风,奢华而不张扬,内罩若流水缎面般银白银丝暗绣直缀,腰束银丝嵌宝玉带,腰间一枚羊脂白玉双虎啸天玉佩垂垂而下。 旁边黑色高头大马并行而来,马上翩翩佳公子长眉细眼清俊至极,一袭紫红金绣风氅随风翩跹,内罩水云青银丝滚边直缀,含笑望过来时眉眼间一抹风流。 玉树临风的公子流泻着世家公子的优雅闲逸,然那唇边含着的一抹浅笑,细看,竟透着邪侫戾气,此时的他正笑微微的警告着: “赤烈,你再敢欺负我家墨宝,可别怪我再灌你一桶苦药汤子。” 冷天奴似想到什么,唇边一抹浅笑,没得了主人安抚的赤烈则重重喷了个响鼻,似不服气,却也没再蹽蹄子挑衅身旁安静前行的墨宝。 赤烈一次随主人在“弥途峰”作客,自个儿悄悄下峰去找野马群嬉戏,岂料途中被峰中瘴毒所侵险些一命呜呼,霍不与给它强灌了一桶苦药汤子,它却不肯就范,抖着抽搐的四蹄嘴里都喷白沫了还吡牙欲咬霍不与…… 韶花阁前车水马龙,毕竟是边城,比不得京师长安的繁华,平日里玩乐热闹之事自也少了许多,如今有此等“赏卖会”的趣事,权贵们及其家眷自是不愿错过。 见前方拥挤路已难行,两人翻身下了马,早有韶花阁的小厮上前牵马引路,岂料刚要牵住缰绳近赤烈身,赤烈已是暴躁的抬蹄踹人,若非冷天奴眼急手快,只怕被踹实落的小厮不死也是重伤。 “小兄弟受惊了,我的坐骑性子不是好相与的,不必牵缰绳,它自会跟着走。”冷天奴拍了拍赤烈的脑袋,颇为歉意的对受了惊吓脸色泛了白的清秀小厮道。 面对和颜悦色风度翩翩的公子,清秀小厮苍白的脸色泛了些许红晕,想说什么,却见两位公子已径直前行,他眼神微暗默默而退为旁人牵马引车。 宝马配英雄,果是如此! 已猜度出两人身份,将方才一幕看在眼的管事已笑着迎上前,嘴里说着寒暄客气话,却是认真的检视了“请柬”,待确认眼前这位便是冷公子,所带的友人是霍公子后,本就笑意融融的一张脸笑意越发大了,两眼险些眯成了缝儿,躬身哈腰忙不迭亲自往里引路: “两位贵客请,我们乐坊掌事早已得郡守大人和申将军的话,定要招待好霍公子与冷公子两位贵……” 激昂的皮鼓声忽传了来,鼓点声中伴着弦琴的乐声,乐曲激烈婉转充满异域风情。 风动,卷着浓郁的香气扫过众人鼻间,香气炙热浓烈,伴着异域鼓乐和同样浓烈放肆的笑声,众人不觉凝目望去。 冷天奴和霍不与亦停了脚步,转过身,看见一队载歌载舞的胡人男女舞者张扬而至。 虽不久前漠河城被突厥人乔装袭击了互市,可城门也不过关了些许时日,便在宣帝派的御前内吏和佗钵派的特使见面后又城门大开,互市交易往来继续。 因着大开互市之故,往来突厥、西域甚至是契丹的大小胡人商队不知凡几,更有胡人舞姬在各个寻欢场所出入讨生活,此时看见一队高鼻深目的胡人舞姬倒也不觉奇怪。 不过门前的两队护卫却是行动迅速,刀枪出鞘一字排开,将这队胡人给拦了下来。 大管事向冷天奴和霍不与陪笑作揖告了罪,快步走了来,目露审视扫了一圈儿,神色有些冷,他的内弟是韶花阁的小管事,被之前乔装偷袭互市的突厥人给杀了,还死了十多个韶花阁的护卫,他对这些胡人真没什么好感,怀疑的目光盯着为首的魁梧异族汉子冷声道:“这里不是你们卖艺的地方,速速离去。” 高鼻深目,深蓝瞳子泛着幽幽光芒的魁梧汉子用极为流道的汉语大声着:“我们是西域难兜国的舞者,是你们韶花阁掌事请我们来的,他看过我的舞,觉得好看便请我们来了。” “你?”大管事嘴角微抽,上下扫视着这个光着粗壮臂膀,一袭束身胡服,腰间还系着虎纹兽皮的蓝瞳胡人大汉,心有不屑。 实在无法想像就这粗爪大脚的胡人会跳舞?还入了掌事的眼? 根本就是胡扯! 心有不耐的大管事刚想挥手令护卫们将人赶走,蓝瞳子的胡人大汉回头叽哩哇拉的说了几句。 一个光着双臂半露肚皮两手抱着半大皮鼓的胡女俏生生走了出来,人未至,浑身散发的浓香已袭面。 她不过十七八岁,乌浓长眉,浅蓝色的瞳子幽幽,五官立体充斥着一种野性美。 一袭半大的火红束身胡服,长发及腰的红棕发,满头小辫子,辫梢系着细小红兰珊瑚珠花,腰间挂着一圈银质小响铃,肚脐上一颗蓝汪汪的水晶石,人一动,略丰盈的身姿展,腰间清脆声响。 还没等管事的反应过来,那胡女已击打着皮鼓舞了起来,嘴里唱着,脚下快速旋转舞动着,舞姿张狂激扬,一头小辫子随着旋转的身姿飞扬扑展开来,辫子上的珊瑚珠花声响…… 冷天奴眸光微闪,一抹恍惚闪现。 蓝瞳大汉亦抖腰踹地跳了起来,他半屈了膝,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已蹬掉牛皮马靴的胡女红光一闪,一个飞跃,脚尖已落在了蓝瞳大汉掌中…… 她在掌间起舞,挥展的双臂击出昂扬鼓点,脚下大汉臂间肌肉鼓若一个个小山包,却不抖分毫,只放声呼喝跟着掌中人旋转舞动…… 众人一时看得呆了,且不论跳得如何,只这份新鲜,这份力度便惹了人视线去。 一些男客失了人前清高持重,眼珠子不时溜向那胡女扭动着的蜜色肚皮,更有几个直了眼珠子,惹得自家内眷下了黑手暗暗狠掐了一把。 倒是那迎女客的管事娘子和几个漂亮丫鬟面露不屑,讥诮的目光扫过异域舞娘们半露的肚皮和浓妆艳抹的脸,末了,撇撇嘴。 不动声色看着的霍不与低声道:“这个难兜汉子,有把子气力,不过最可心的是那个异域小舞娘,有几分胆色。” “跟他来的那些,想来也不差。”冷天奴扫视着那些面无表情观阵的男女舞者,注意到里面还有几个中原人的面孔,个个也都是窄袖胡服,手拿皮鼓和中原的弦琴。 那个掌间舞得正欢的胡女忽的下腰回眸一笑,扑闪的汪汪蓝瞳眨了眨,一抹狡黠笑颜正对着冷天奴和霍不与的方向,霍不与下意识挺了本就挺直的腰杆,一个含情脉脉的笑意尚未送出去,胡女又眨了下汪汪蓝瞳笑得欢快…… 霍不与瞬时僵了笑意,扭脸瞅瞅神色清冷依旧的冷天奴,不悦道:“这胡女眼神不好!”放着他这个怜香惜玉之人不勾引,朝身边不解风情的木头瞎抛什么媚眼? 一个小厮跑了出来,在看得一楞一楞的大管事身前低语几句。 一曲终,迎着脸不红气不踹的蓝瞳汉子得意洋洋的目光,大管事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笑意: “既然是掌事的相邀诸位表演以娱客人,那便请吧。” 回头又吩咐几个护卫和小厮,严肃道:“你们几个好生照应着,可别让这些异域舞者迷了路冲撞了阁中所请的贵客们!” 护卫和小厮明了,该引路安排的引路安排,该监视的监视。 这边众人看得兴起之际,一巷之隔的深处,几个锦衫公子正手脚麻利的将地上几个被打昏了的人拖走。 “殁,请柬够了。”一个发间束着白玉冠身材修长的锦衣公子奉上几张请柬。 殁点点头,转身而去。 “殁,你不打扮一下就这样进去?”后面的人忙提醒。 殁脚下不停,声音飘向脑后:“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西域护从。” 护从? 头儿当我的护从? 白玉冠的锦衣公子一怔,瞅着径直而去的英挺身姿,忽的咧了嘴,笑得欢快。 “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属下这就跟上。”白玉冠的锦衣公子笑容僵在脸上,麻溜的跟了上去。 …… 竹阁内,一帘水晶珠帘随风动,发出清灵灵的声响,似是击节,敲击而出一曲流动清婉的乐曲。 “我的天奴小弟弟可来了?”声音若出谷莺啼,透着慵懒,尾音含媚,只闻声,人已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不问自取乃为窃 立在珠帘外,一袭藏蓝束身窄袖胡服的乔一,神色恭敬的躬身对帘内那抹隐隐绰绰红影道: “冷公子人已到,不过,他似乎遇上了点儿麻烦。” “噢?”含媚的尾音挑,显示出听的兴致。 “张掖郡郡守的幼子,灵武郡郡守的内弟皆看上了冷公子的坐骑,欲强行买下,属下过来时正看见几方僵持不下。” “呵呵……”珠帘内的“消弥阁”阁主夜玉郎笑声凉,音线清朗全然没了那含媚的尾音,“张掖郡、灵武郡的几个马场上塞外胡种的上好战马还少么,偏偏要抢我小弟弟的坐骑?” “嗯,有眼光!” 乔一不由浓眉拧:阁主到底什么意思啊? 没明确示下啊,眼看那边就要打起来了,这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为了今日的赏卖会,韶花阁也是做足了准备,莫说县衙差役,郡守府的府兵都请调了不少,自古民不与官斗,真要打起来,官官相互,冷天奴指定吃亏…… 倚窗而立,闲闲扭脸看过来的千眼使长使叶繁瞅了眼拧了眉头的乔一,又抬眼凝视那随风轻轻摇曳的珠帘,目光微闪。 乔一虽是总阁掌管‘司信’的副管事,千眼使受其调遣,然长使叶繁却是直接受命于总阁主,虽在总阁只是千眼使长使的身份,地位却非同一般。 似知乔一所想,夜玉郎慵懒含娇的声音又传了来:“且看着,不必插手。” 夜玉郎已得暗卫报,有一高手隐现,似在远远的保护着冷天奴,非但震慑吓退了之前暗暗跟踪的几帮人,且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既然有人在暗中保护天奴小弟弟,自是不会让他吃了亏去。 环佩声轻响,一队俏丽的侍婢鱼贯而入,个个手捧银盘,银盘内是走金丝嵌宝镶玉的各色风氅衣衫和头饰佩饰,一应物什似是熏了香,淡淡浅幽香气若有若无的飘进叶繁的鼻息,令他蹙了眉宇。 睇着一队清秀小厮抬着浴桶和温热大水罐掀珠帘而入,叶繁凝向帘内的瞳子阴郁黯然。 想到阁主又要沐浴更衣以色“侍人”,他就心有郁堵! ********* 韶花阁内曲径通幽,亭阁石景林立,小桥流水间甚至还有奇峰瀑布倾泻而下,漫步其中,竟是半个时辰都走不到尽头。 席天幕地可容纳千人的“赏乐观”已竖起一座座毡帐,一白色大理石所筑的赏乐台被环绕其中,打眼看去,这绿草茵茵中一顶顶白色毡帐林立的赏乐观令身在其中的人生了几分恍惚,抬头间以为是身处塞外…… 冷天奴和霍不与的毡帐在主毡帐的左侧第四的位置,显然,他们被当成了贵客,且对着赏乐观的位置也颇近,观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几个身材高挑芊细的美婢捧着各色美酒吃食摆放食案,悄然抬头,正对上霍不与似笑非笑的俊颜,偷看被逮了个正着的几个美婢羞红了脸,欲说还休的垂了眼帘:掌事的说要小心侍候着这两位贵客,这位霍公子是个惜花的,那位冷公子……还真是人如其姓,够冷的! 为首的美婢水汪汪的美眸看向霍不与,启红唇声音柔婉:“两位爷,阁中掌事吩咐,今日的‘赏卖会’便由奴婢们服侍……” 帐外渐大的呱噪声中马嘶鸣声起,是赤烈在咆哮。 几位跪伏摆食的美婢只觉风过,鬓前青丝飘,眼前一暗,再定晴看,冷公子人已不知何处? 为首的美婢神色滞,未尽的话噎在喉咙里:太可怕了,一眨眼人就无声无息的不见了,鬼魅也不过如此。 “怎么?” “怕了?” 打开的折扇挑起为首美婢尖俏的下巴,泼墨的山水衬着巴掌大的俏颜,别有一番风趣。 霍不与眸光微深,探头在尚未及回神的美婢细长白嫩的颈间嗅了个香,似笑非笑道。 “爷……”霍不与悠扬悦耳的声音环绕着美婢,不知是吓到了还是羞涩难堪,她身子一软,已倒在霍不与怀中。 帐外,几帮人正在吵嚷不休。 赤烈重重打了个响鼻儿,甩了甩脑袋,一对儿黑亮的大眼睛瞅瞅不远处被他踢飞了昏在地的人,一甩马尾,又低头悠闲的啃了口青草,再抬头,也不咽下肚,只不停的咀嚼着,似津津有味儿的观赏着几帮人的热闹。 “这匹马是我先看中的,怎么,连公子这是要跟我抢?”一蓝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怒道。 他看中的东西岂能容他人抢了去! 对方是灵武郡守的内弟又如何,他还是堂堂张掖郡郡守的嫡幼子呢! 织锦青衣,腰间玉勾束带的连公子皮笑肉不笑道:“少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道,这匹宝马明明是我一眼相中,我还遣了护从去牵马,瞧见了没,被马蹄子蹽翻了躺地下的那位便是我的护从。” “不巧,这匹马我也势在必得,我郡守大姐夫下个月寿辰,这匹宝马正是我要贺他的寿辰礼。” 漠河城县衙县丞的侄子悄然拉了把县令的小儿子,眼神示意:少爷,那匹马您就别惦念着了,有这两位大佛在,咱争不过呀! 蓝色锦衣公子挑眉冷笑:“真巧,我也正想将此宝马良驹作为贺寿礼孝敬我父,又岂能拱手相让于你,既然你我均不肯舍弃,那便谁抢到算谁的!” “给我上!” “抢到者,本公子赏五百金!” 百金便可在漠河城最繁华之地买下个三进的大宅院,五百金,绝对是重赏。 连公子脸色难看,暗骂:真是近墨黑,到底是边塞之地被化外蛮夷给带累了,说抢便抢,真真成了个野蛮人! 他倒是忘了,是他不问自取,先派护从抢赤烈的。 “既如此,少公子也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给我上,抢到者,五百金!”连公子撸袖咬牙怒道。 瞪着两眼心有不甘的漠河县令的小儿子瞅瞅这边的十几个护从挥起铁拳冲过来,那边十几个护从撸袖子红了眼扑上前,而后扭脸瞅瞅自个儿身旁跟着的干巴瘦的县丞侄子和两个脸色泛了白的小厮,默默的退开来。 正抬头看着热闹,嘴里咀嚼着一口青草半天没咽下的赤烈见一堆人张牙舞爪的扑上来,黑亮的眼珠子光闪闪着兴奋起,吐出口中绿沫子,一个窜身而起,却在突起的清啸声中,悻悻的停了亢奋雀跃。 啸声清扬,穿入耳,震在心,压制住一众嚣张呱噪声。 清醇微冷的声音旋即起:“诸位,这匹马是在下的坐骑,不问自取乃为窃,窃不成便明抢,诸位如此行事,可有问过我这个主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坏了规矩 赤烈见冷天奴出现,一对儿黑亮的大眼睛光闪闪着奔了过来。 众人只觉眼前火红烈焰过,唬得下意识后退,岂料赤烈已四蹄腾空掠过人墙奔到冷天奴身前,四蹄轻跃,马脑袋蹭着冷天奴,低声嘶鸣,像个乖巧的稚童在向主人说着什么…… 真是匹宝马啊! 距离这么近,竟然轻轻松松一跃就越过人墙,便是胡人的上好战马也做不到啊! 这匹马,本公子要定了! 蓝色锦衣公子眼珠子锃亮,瞳子里是不假掩饰的志在必得,他扫了一眼下面的护从,护从头儿立时意会,一帮人撸袖挥舞着铁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怒道: “小子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就敢口出不逊?” “我家主子乃张掖郡郡守的嫡幼子李成瑞,能看中你的马是你小子的福份!” “敢骂我家主子是贼,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将这匹马作为赔礼,再跪下来给我家主子磕几个响头,兴许我家主子能饶你一条小命……” 这边的情景吸了其它人的视线,很快,便有不少受邀的客人聚拢了来。 冷天奴轻拍了拍赤烈的脑袋,抬头,凉凉的目光扫了眼李成瑞:“原来是张掖郡守府的少公子,我还以为这是身处张掖郡,而非武威郡的漠河城了呢。” 李成瑞在张掖郡仗着他老子的势没少做欺凌良善之事,奈何天高皇帝远,当地的百姓敢怒不敢言,便是来到武威郡辖制的漠河城参加“赏卖会”,依然不失嚣张本色。 “扑哧——”织锦青衣,腰间玉勾束带的连公子嗤笑出声,若有若无的扫了眼点指议论的看客们,道,“这位公子说的是,少公子,你怎么说也是来漠河城参加“赏卖会”的客人,哪有当着漠河县令少公子的面喊打喊杀公然行抢掠之事的?” “你……”人高马大的李成瑞拳头已嘎嘣响,满脸戾气与一袭公子着装的长裾锦衣甚是违和,可看见聚拢来的众看客,终忍住了暴脾气,这里,毕竟不是他们李家的张掖郡。 “少公子,难道我说错了不成?”平日里对郡守姐夫阿谀奉承,颇为世故的连公子皮笑肉不笑道,“漠河县令的公子就在此,难不成当着他的面你还要公然抢掠杀人不成?” 连公子边说边瞟向自始至终神色淡淡的冷天奴,心内动:这人穿戴打扮通身的气度似世家公子,被安排在主帐左侧第四的位置,该是主家邀请的贵客,此人,不知什么身份? 被点了名的漠河县令的小儿子终获得了存在感,挺了胸膛,然未及出声,连公子已在护从的保护下满面含笑走向冷天奴,抬手作了个揖礼: “在下灵武郡守的内弟连魁,见阁下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知阁下是哪家的公子?” 冷天奴以揖礼相回,淡淡道:“连公子客气了,冷某不过是一介布衣,家中无人出仕不值提及,今日的赏卖会也不过是陪友人来此看个热闹罢了。” 提及“不求公子”霍不与怕是无人不知,韶花阁能将他们安排靠近主位位置,想来也是沾了霍不与的光,如此,说是陪友人来看热闹也无不妥。 连魁狐疑的看向漠河县令的小儿子,见他神色茫然,显然,对冷天奴也是不熟。 在旁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的李成瑞不由“呵呵”冷笑,神色不掩讥诮,不知是讥诮冷天奴只是一介布衣,还是嘲讽连魁看错了人谨慎过了头…… 连魁没搭理李成瑞的讥笑,不过心也生了轻怠,收起了试探谨慎,淡了脸上笑容: “冷公子,你我一见如故我也不作虚言了,我郡守大姐夫下个月寿辰,我正四处寻找合适礼物以贺他寿辰,巧了,我郡守大姐夫好武,是爱马识马之人,想来你这坐骑定能入了他的眼。” 他看了眼依然躺在不远处没人理会的护从:“不过你这马性子太烈,买回去还要好生驯教一番,至于我那个被它踢的重伤的护从,我便不追究了,这治伤调理身子的费用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冷公子不必担心,这花费我自也不会向你讨要……” 李成瑞瞅着振振有词一派好心状的连魁,嘴角直抽抽:这人比他还不要脸呢! “冷公子,我便以十金买下你这匹烈马,虽说十金可以买下一群骆驼牛羊了,可你我一见如故,我总不好让冷公子吃亏……” 连魁从袖中掏出一个金锭子,脸微抽,肉疼的将金锭子递向冷天奴,嘴里还忙不迭吩咐着:“小五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马牵走!” 李成瑞急了,疾步上前:“连魁,你还要点儿脸不?十金,你也说得出口?” 转脸又冲冷天奴道:“小子,这匹马卖我,我……十五金买下!” 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之前还吆喝着赏五百金抢马,这转眼就十金十五金的,明抢改强买了……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啊…… 心有不屑的漠河县令的小儿子暗暗撇嘴,忽的眼睛一亮,笑眯了眼,未及心觉不妙的县丞侄子拦他,他已窜上前,一本正经肃声道: “冷公子,家父乃漠河县令,你我亦是一见如故,今后若冷公子在漠河城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县衙寻我,我虽无功名在身,可家父毕竟是一方父母官,定是要为民作主的。” 干巴瘦的县丞侄子在旁看的直眨巴眼:县令的这位幺儿也是个不要脸的,连名字也不告诉人家就让人去县衙里寻,人家现在就有麻烦,你倒是替人作主啊? 他眼睁睁着县令小儿子从袖中摸出两个金锭子,慷慨大方的往冷天奴身前塞:“这是二十金,你的马我买下了!” 冷天奴也险些被这几人给气乐了,冷眼扫过那些撸袖挥拳作威胁状无言为自家主子助阵的护从,还有眼前目露警告皮笑肉不笑往他手上塞金锭子的三位“公子爷”,忽的勾了勾嘴角,然未及开口,看客中起了骚动: “我出二十五金……”一看客仔细审视着在冷天奴身旁悠闲甩着马尾,瞪着乌溜溜大眼睛似模似样看热闹的赤烈道。 方才赤烈纵身一跃的矫健身姿可惊艳了不少人的眼,如此良机,岂容错过。 “我三十金……”另一个急道。 “我三十五金……”不知何时那个蓝瞳胡人大汉也挤在了前。 “我五十金……” “我三百金……”一胖的浑身肉颤的似商贾的中年男子直接抬高了价码。 “我五百金……” “我一千金……” “我两千金……” 漠河县令的小儿子、连魁和李成瑞的脸早已黑成了锅底,三人隔空相视,眼底里阴沉沉的闪着算计,忽大手一挥齐齐冲上前: 先下手为强,抢到谁的算谁的! 两千金呢,转手卖到京师王候勋贵家止不定要万金呢! “去,去县衙把人都给我调来!”漠河县令的小儿子失了理智,呼喝着目瞪口呆的县丞侄子。 此时的他忘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记得强龙不压地头蛇,只张牙舞爪的争抢,此时的他脑子里一个念头盘旋着:说不定这匹宝马就是敲门砖,入了哪位王候勋贵的眼,一句话便能提拔他老子的仕途之路…… “他们坏了规矩!”出价的客人们不干了,根本就忘了这匹马不是赏卖会上的卖品。 “我们也抢!” “来人呐,给我抢!” “呯——” “啊——” “呯呯——” “啊——” 马嘶鸣叫声中,惨叫声此起彼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历经沙场,一抹清愁 转眼间地上已躺了七八个人,亢奋的赤烈前踢后蹽的忙的不亦乐乎,抬腿间又踹飞了一个,飞出去的人正砸向一众的看客,立时又砸倒了三四个…… 敢于狼群中厮杀的赤烈,如何会怕了这些人,见主人默认了它的行为,越发兴奋嘶鸣,跳跃腾挪攻击间竟颇有章法,眨眼功夫地上又多了几个惨号的伤者。 漠河县令的小儿子捂着血流的鼻子哼哼着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县丞侄子和小厮扶起来,整日混迹在脂粉堆里的他本就身子单薄,方才冲上前时不知被谁家五大三粗的护从一拳头铆到脸上,立时鼻子开花血流飞溅,旋即又被一飞来的人擦肩而过带累着倒了地,心有余悸的他捂着鼻子瞅瞅四周,不觉乐了:哟,还有比他更惨的! 地上十几个惨号声声骨断筋折的护从和客人,更有被当胸踹了个正着者大口吐着血…… 被赤烈蹽飞的连魁落地时正撞到一块石头上,破了脑袋头上血糊糊一片,人已昏了过去。 脸色煞白的李成瑞左小腿成诡异的扭曲状,正被几个护从用力搀扶着起了身,他怒嚎着:“杀了姓冷的,他敢纵畜伤人,杀了他!” 连魁已经昏了,小小的漠河县令他还看不在眼里,只要杀了这个姓冷的,这匹马就是他的了,吃了这么大的亏,总要得些补偿才是。 眼见保护少公子不利,唯恐挨打受罚的护从们挣扎着起身,几个尚没被蹽飞有战力的护从更咬牙切齿的直扑冷天奴,岂料未及近身,便被横插进来的两人“呯呯呯”打翻在地。 “不过是官宦之家一无职无衔的少公子,也敢在我武威郡的漠河城撒野,真是好大的威风!” “仗势欺人纵仆行凶强取豪夺,张掖郡郡守便是如此教子的吗?” 含着肃杀之气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一袭白衣直缀的公子,二十余岁年纪,乌浓眉若远山,英俊的脸上着了些许风霜色,虎目不怒自威,一身凛冽杀伐气,一看便知是上过场战趟过死人堆…… 然冷天奴却敏锐的觉察出他瞳子深处锁着的一抹阴郁清愁,这抹阴郁清愁,似曾相识。 冷天奴不知,在霍不与眼中,他凤眸深处锁着的,也是如此一抹化不开的阴郁清愁。 已回过神的漠河县令的公子悄然缩了缩脖,他认出了这两位,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位他老子都开罪不起。 李成瑞脸色乌青,嚣张惯了的他刚要发威,无意的一眼瞅见漠河县令的儿子缩着脖恨不得蜷成团儿的模样令他神色一滞,也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眨巴着眼睛暗暗思忖:这两冒出来的家伙是谁?此时夺马成算几何? 张掖郡、灵武郡以及辖制垄幽与漠河的武威郡都属西北、北部边关战事重地,战时互为倚助,几位郡守和将军们之间也是熟识,可李成瑞不过是一纨绔,哪里会认得武威郡的将军。 “冷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白衣公子身旁的杨勇笑呵呵着向冷天奴拱手打招呼,神色热情似是熟稔,他本就是心性宽阔好交识朋友之人,对冷天奴起了结交之心,自是面上表现出了不同。 心知这位“随国公”嫡长子有意当众为他张目,心领其好意的冷天奴拱手微笑道:“冷天奴见过杨将军。” 见冷天奴目光落在白衣公子身上,杨勇立时道:“这位是镇北候府的嫡孙简容浩,亦是杨某的战场同袍,镇守‘垄幽城’的‘扬烈将军’!” 两年前简容浩已擢升为正五命的“扬烈将军”,这其中自是有京中看重他的“德亲王”贺知远的手笔。 莫说在场的客人们,便是跋扈嚣张的李成瑞也脸色变了几变。 镇北候府赫赫威名谁人不知,这位简容浩,妥妥的下一任镇北候,正八命(即正二品)的候爷何人敢小觑…… 还有那位扬将军,难不成是“随国公”的嫡长子杨勇,听说他受封“荡难将军”刚来漠河城没多久…… 这两位,都是不能招惹的主儿…… 冷天奴神色一肃,拱手道:“小民冷天奴见过扬烈将军,镇北候府一门忠烈,冷天奴心有敬仰,今日得见简将军,小民之幸。” 小民? 简容浩不由微微一笑。 注视着眼前玉树临风,目光清明澄澈,举手投足间端肃优雅若世家子的冷天奴,简容浩亦拱手道:“我今早刚入漠河城,便听杨兄在耳边念叨冷公子的洞若观火和鬼魅身手,如今相见,亦是我之幸。” 看了眼悠闲扬着马尾,瞪着乌溜溜大眼睛机警环视四周,又不时看看主人的赤烈,简容浩眸光微闪: “冷公子的坐骑似具有大宛汗血马和乌孙天马的特征,果然是匹宝马良驹,可令简某生奇的是,此马似是历经沙场,身处包围,不畏不惧,躲闪攻击间竟颇有章法,若我未看错,能同此马灵性和战力相较的,唯当今大司马胯下的‘蹄云乌骓’!” 简容浩不动声色,然眸光锐利杀气隐现,冷天奴凤眸坦然迎视,不闪不避,内敛深邃墨玉般的黑瞳露出些许激赏,略颔首道: “简将军才是洞若观火,冷某从商往来塞外与边城,胯下坐骑自也跟着风雨同舟,路遇虎豹狼群打斗突围逃生也是寻常,或许这也算是另一种沙场吧。”嗯,他这次采购了大批食材,说是从商也说的通。 冷天奴语出悠然,看了眼赤烈,似讲最平常不过之事般:“最凶险一次,只它便力杀了二十余匹恶狼,此马虽彪悍,可亦暴烈异常,轻易不让人近身,倒是让将军见笑了。”最凶险的一次该是在狼群过道中救了他,可,还是不要说了。 “正因此马暴烈,冷某才给其取名‘赤烈’,咳……”冷天奴唇边一抹讥诮,“方才冷某来不及阻止,诸位‘伯乐’已蜂拥而上,赤烈受惊,自是要打斗挣命突出重围,如此,倒是造成了损伤,冷某阻止不力,实是汗颜。” “……”简容浩默。 ……众人默。 方才参与抢马的,无论站着的躺着的,只要清醒的都悄悄抹了把额头冷汗,这哪是宝马?用虎豹狼群陪着过招儿的马是人能骑的吗? 没被它弄死就该偷着乐了。 李成瑞抹了把额头冷汗,磨了磨牙: 这个冷天奴太坏了,怪不得他也不阻止,就这么看着他们抢上来送死! 哼,闹了半天原来他就一低贱的商贾,小子,你给我等着,我定要弄死你出了这口恶气! 杨勇环视四周,冷笑:“冷公子,你不必汗颜,方才我与简将军看得分明,强买不成便下手抢夺,如此行径同那些以掠为荣的蛮夷有何区别,漠河虽是边城,可也有我北周律法在上,若是郡守问罪,我杨勇为你作证。” “如此,冷天奴谢过杨将军。”冷天奴不禁深深看了眼杨勇:这位“随国公”的嫡长子,倒是个磊落直爽的。 简容浩亦深深看了眼风轻云淡状的冷天奴,他没错过“赤烈”被哄抢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那眼底里涌动的风雷,那不经意间流泻的森寒嗜血,身为铁血将军的简容浩怎会不知那是战场上无数人命造就的杀伐煞气…… 简容浩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众客人,沉声道:“扬兄言重了,想来众人不过是错将冷公子的胯下坐骑当成了赏卖品,才引发了误会。” “听说此次赏卖会上也有一匹宝马良驹待卖,若本将军所知不错,此马正是能与‘赤烈’一较高下的名马‘蹄云乌骓’!” 众人哗然。 唯冷天奴只眸光微沉,心有所思。 韶花阁每年赏卖会上的赏卖品都是保密的,便是连郡守也不能悉数得知,皆因许多珍贵稀罕物什的持有者只会在当日现身,此期间是否发生变故不得而知,所以韶花阁也不敢作保,信誓旦旦的说出赏卖的物什,以免到时出了差池客人失望,韶花阁落了脸面失了信誉。 不过便是如此,赏卖会也从未让客人们失望过,每每必有惊艳之物现世。 若非得悉有“蹄云乌骓”会在赏卖会上待价而沽,坐镇垄幽的简容浩也不会借着来见镇边将军汇报军情之机亲来韶花阁的赏卖会。 “诸位持金而来,何必急于将银钱散了出去,若赏卖会开始,诸位看见可心之物,又如何再能拿出重金买入?” 杨勇和简容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众人得了下台梯,自是纷纷退了去。 视线扫过那西域难兜蓝瞳的汉子,冷天奴微眯了凤眸,一抹冷涩掠过:若他没有听错,正是这蓝瞳的汉子趁乱哄声,一句‘我们也抢’激发了一众客人参与到抢夺当中。 三十五金,卖舞讨生活的他会有三十五金? 已闻讯赶了来的韶花阁掌事,近五十岁的人两眼精光闪,摸着山羊胡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安抚着,命人抬下救治伤者…… 韶花阁属官办乐坊,掌事的俸禄同县丞,也是有品阶的,虽然官位极低,可也要上面有人,否则,此肥缺怎会到他手上。 掌事更呵呵笑着上前与杨勇简容浩见礼寒暄,对冷天奴亦是甚为客气,心里则暗暗嘀咕: 郡守和镇边将军都对霍不与和冷天奴势在必得,可临了,却又出了那码事,不知他们对这两位又是怎么打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不就是个女乐 杨勇和简容浩算是为冷天奴解了困,一个心有钦佩欲与之结交,一个心有怀疑欲查个虚实,然两人出身高门显贵,意欲攀附交好的人太多,很快便被几个来赏卖会的文武官员给“请”走了。 杨勇虽心有不耐,然他刚来漠河没多久,根基不稳的他也不好太过拂人脸面。 同样推辞不过的简容浩临走前还似笑非笑的冲冷天奴道:“冷公子既从商往来塞外与边城,想来所见所闻甚多,稍后简某还会过来向冷公子请教一二。” “不敢,”冷天奴不卑不亢道,“但凡简将军有所问,冷某定会知无不言。” “冷公子,”杨勇忙道,“我也会和世含(简容浩,字世含)还有千行一起过来请教,还请冷公子不吝赐教。” 许千行也要过来? 冷天奴眸色微暗,可这丝异样几微不可察,他笑容清雅浅淡,颔首道:“杨将军客气,冷天奴恭候几位大驾。” 简容浩走之前又似有似无的瞟了眼一直帐帘紧闭的毡帐,暗自纳闷:杨勇说“不求公子”霍不与同冷天奴结伴而来,怎外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不求公子”却连个面也不露?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莫说简容浩奇怪,冷天奴也是不解,可掀帘进帐时一股男子欢愉时散发的独有味道直冲他鼻息…… 衣衫不整,小脸儿上嫣红未退的那个尖俏下巴的美婢又险些撞上来,水汪汪大眼睛含恨带怒的看他一眼后低着头脚步蹒跚而出,再瞅瞅正慢条斯理整理着衣衫的霍不与,便是未经人事的冷天奴也知适才发生了什么…… 难怪其它美婢都没了影儿,难怪一向爱看热闹的“不求公子”会对外面发生之事不理不睬…… 那含恨带怒的一眼,难不成霍大哥用了强?不会吧,他一向自诩风流不屑用下作手段…… 他这位好色风流的霍大哥,还真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 “天奴,这些美婢虽非获罪的官宦妻女,可也是官宦之家被牵连的奴婢,便是奴婢其教养也非小门小户的良家子可比,你不妨一试。” 冷天奴眼角轻抽,无言以对。 似乎看出他的不自在,霍不与呵呵笑着肆无忌惮的盯着脸色渐渐泛了红的冷天奴,笑声越发大了,活脱脱寻欢作乐的是冷天奴,却被他逮了个正着似的。 冷天奴睇了他一眼,忽眸光一闪,注意到霍不与那眉眼间的阴郁戾气,他明明在笑,可笑意分明不达眼底,笑得寒凉,笑得阴戾,笑得……难看! 冷天奴转身将帐帘掀起挂在外帐壁的帐钩上,感观超过常人的他无法忍受那帐内气息,直到清新的空气流入,方才舒了口气,回过头:“霍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 霍不与一挑眉,朝掀起的帐帘方向一努嘴,似笑非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 “你知道我并不是问这个,霍大哥你似乎心有怒意?” 怒意? 为一个女乐? 不就是个女乐! 霍不与瞳子暗芒闪,淡淡道:“不过是刚知道我经常拿来寻欢的一个女乐死了。” 昨夜死在张掖郡郡守小儿子李成瑞的身下,被他生生折磨而死。 “是温情?”冷天奴神色微变。 温情是韶花阁所起的名字,温情原名柳盈,是谏议大夫柳士绘的独女,两年前宣帝以莫须有的罪抄斩柳府满门,男丁尽数屠戮,妻女没入官办教司坊和乐坊。 柳盈知书达礼温柔娴雅,便是落难至此亦若污水清莲,守着心中那份执着纯正,霍不与来韶花阁寻欢,只一眼便相中了她。 旁观者清,冷天奴看出风流不羁若霍不与对温情的不一般的用情,亦觉察出温情对霍不与的爱恋,然当事人霍不与却不自知,冷天奴示意霍不与暗动手脚救出温情放她自由,霍不与却不以为意,甚至有意冷落疏远了温情。 温情昨夜死在李成瑞身下之事便是方才出去的尖俏下巴的美婢所说,那美婢原是柳府的家生子,一直服侍着小姐柳盈,主仆两人感情深厚。 谏议大夫柳士绘获罪后,她与小姐一同被没入漠河城韶花阁,因她是奴婢,自还是以奴婢之身在阁中听用。 她恨李成瑞,更恨霍不与,若非小姐心中有霍不与,又岂会几次三番挣扎反抗,以至挨打受饿直至如今没了性命,最后一卷破席裹身扔去了乱葬岗,连块墓碑都没有。 她报了死志欲与小姐同去,既然小姐喜欢霍不与,那他便同去吧。 她有意勾引霍不与,在霍不与身下承欢之际以尖簪刺杀,却被霍不与轻易制住,逼问出前因后果后,短暂的静默之后,霍不与呵笑一声,只奋力继续着欢好。 “如今她也解脱了……” 霍不与面无表情淡淡道,似是说与冷天奴,又似自言自语,末了,信步走出毡帐,没有焦距的瞳子扫视着左右毡帐,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周围毡帐内已是人声鼎沸,为观赏台上即将展示的第一件赏卖品好奇猜度着…… 霍不与环视一圈儿后,回到毡帐内复又坐在食案前看向观赏台。 看着那跪坐直挺却有种莫名寂寥哀伤环绕的身影,冷天奴无声叹息,霍不与不欲多说,他也不好多问,亦信步而出,似有似无的打量着外面情形,此时,已是美婢侍从们川流不息,忙着为各毡帐内的客人上美酒和果品小食。 之前入帐伺候的四个美婢亦已复回,那个尖俏下巴的美婢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冷天奴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霍不与,抬手将四人拦下,只让她们在帐外候着。 主帐帐帘大开,外面一队府兵执守,一队儿美婢捧着各色吃食流水样的进出,想来做为上宾的郡守大人和镇边将军正在内观赏。(武威郡辖下漠河城,因郡守同镇边将军一般常驻漠河城,虽官方为武威郡守,可漠河城百姓却更愿以漠河郡守称之。) 从阁中掌事口中得知郡守和镇边将军也来了赏卖会,可这两位,却是沉得住气? 之前高调放言请“不求公子”霍不与,如今明知人来了,却不闻不问。 镇边将军的儿子被救,其妾室兰姨娘恨不得立时请二人入府相谢,可如今,也是悄然没了声。 虽不在意镇边将军的谢意,可这反差不由得令冷天奴生疑。 主帐侧左一毡帐外亦是几个美婢在外伺候,她们不甘的目光时不时悄然往帐内觑,想来里面的人亦是不欲女色近前。 左二左三毡帐中呼喝声响,冷天奴冷冷睇了眼左三的毡帐,还真是巧,李成瑞就在左三帐中。 打眼望去,对面各毡帐中都是些穿戴打扮不俗的客人,亦有不少手持团扇遮面,或头戴幕篱的女眷。 待置于观赏台中央,四四方方硕大无比的物什上面覆盖着的黑布被彻底掀开后,虽早已有乔一提醒,可冷天奴仍禁不住心有愕然,脱口而出: “空中王者虎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想起他这个送雕人 若是鹰奴在此,定会一眼认出此时锁在铁笼中的落拓空中王正是弃他而去的那只虎雕。 冷天奴只所以惊讶,是生长在漠河草原这么多年,就他所知,没人能抓住或是驯服虎雕,除了那位身具御兽天赋的鹰族族长。 虎雕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夫妻共育后代,选中伴侣便是一生一世,一只遇难,另一只便会孤独一世。 铁笼中的空中王者,尾翼覆着金黄色虎皮纹,周身黑漆如墨,被困的它蜷身缩脖,被四根成人小腿粗的铁链锁住双脚,翅不能展,身不能转…… “咣当”声响,铁笼四壁大开,被困的虎雕身子震,猛抬头,掀翻头顶横栏铁壁,脖颈黑羽乍起,直身挺立若成人高,漆黑双翅展开达一丈半,双翅扇,若一片黑云袭来。 哗然声起。 这么个大家伙,怎不令人心惊。 “虎雕,是空中王者虎雕!”有识货者两眼一亮呼喊出声。 更多的人则注意到虎雕腹下蠕动之物。 羽翼开,一个粉嫩无毛若出生婴孩儿大的肉团紧紧贴着虎雕腹下,没了强健有力的羽翼保护,肉团似乎感到冷意,努力扇了扇粉红的肉翅,抬起脑袋往雄雕温暖的腹下钻,浅黄短喙轻动,有气无力的轻鸣了两声,拴着两根细铁链的芊弱脚爪费力的拖动着。 “哟,还有只小的呢!”惊讶声传开来。 显然,这只虎雕正处于暴怒激动中,“吼吼——”如猛虎咆哮,一对儿乌墨圆眼珠子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几度欲飞,却生生被四根粗铁链拽回,双脚已是鲜血淋漓,如勾的铁喙已染了斑斑血渍。 杀气腾腾的它欲飞不能,只得挥翅猛扫,黑云掠影,寒风过,几个开铁笼的高鼻深目的异族汉子尚不及退便挨了它一翅子,根根若钢刀的翅翼顿时滑过他们脸上身上,留下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听到腹下幼雏哀鸣,虎雕下意识低头,收翅遮住那弱小的肉团。 “方才那位客人所说不错,这正是漠北草原独有的空中王者虎雕。” 亲上观赏台主持赏卖的韶花阁掌事笑的得意,手持拖地铁链,离着虎雕攻击范围远远的他冲着四周毡帐内的客人们拱手示意。 天高皇帝远,在这遥遥边城之地,他敛财有道,既要上缴不菲的官税,亦要打点各处为当下的富贵和日后的前程铺路,而这些额外的财富来自何处,自是少不得在坐的客人们的大手笔。 “掌事,这个虎雕好是好,可没法驯服啊!” “游牧王族好驯鹰熬鹰,像熬鹰一样熬虎雕也行?” “那不是还有个小的么,我买那个小的。” “大管事,开个价,那小的卖多少?” “那个小的也太小了,我瞅着不太旺兴,能养活吗?” …… “这一大一小五十金起价!” 大管事道,将手中细铁链收紧,惊慌痛苦的鸣叫声中,四仰八叉的小肉团被硬生生从虎雕腹下拖了出来。 乍了毛的虎雕猛踩住两根细铁链,锋利染着血渍的利喙猛叨,大管事也不着急,一招手,那几个高鼻深目的异族人大步上前分抓住两根铁链,只这一个动作,乍毛的虎雕停了动作,松了铁爪,眼睁睁着无助挣扎凄厉鸣叫的小肉球被拖了过去。 显然,之前这些人用这个办法略试不爽,它若不松开,受罪的还是幼雏。 见虎雕安静了下来,乌黑的眼珠子只盯着他手中挣扎的幼雏,提溜着幼雏一只脚爪子的掌事笑呵呵着: “诸位,别看这小虎雕只一个月大,可长大后,便会同它父亲一般在空中称王,无论是天上的飞禽地下的走兽,只要是你们想要的,它都会给你们逮回来。” “据说在漠北草原上还没人能抓住活着的虎雕,这次可是破天荒的机会,竟然让我们能唾手可得,只要有这个小家伙在,那大的就不是威胁,你们看看,现在小的在我手上,那大的还不老老实实的缩在那儿……” “天奴,你傻笑什么呢?” 见冷天奴忽的翘了唇角,神色已复归自然的霍不与心有奇怪。 他不能日夜守在宇文芳身边,可这只小虎雕能啊,若是宇文芳肯收养它,日日见着它,是不是就会想起他这个送雕人…… 或许,他还能以看望小虎雕为借口,走近宇文芳…… 长大了的小虎雕还可以保护她,帮他守护着她…… 想到此,冷天奴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 “霍大哥,我在想抓住虎雕的是什么人?” “是一群西域乌孙人。”声音落,许千行走了进来,抬手作揖礼,“冷公子,霍公子,听杨将军说二位公子在此,许千行前来见过两位公子。” 冷天奴眸光微深,人家客气有礼,他自是要起身还礼,倒是霍不与大大咧咧的摇了摇手中扇,甚是随意道:“许执事来的正好,你可知那帮西域乌孙人是如何抓住的虎雕?” 客人入帐,四个美婢自是要进来奉茶伺候,霍不与随手揽过一美婢,嗅着她脖颈间的香,嬉笑间一派风流之色。 对他恣意之态不以为意的许千行跪坐下来,微笑道:“这帮西域乌孙人是走货的商队,说是这一大一小虎雕是偶然间从几个突厥猎户手中所得,后入了漠河城的互市,听说韶花阁有赏卖会,便想趁此机会出手卖个好价钱。” “一来空中王者虎雕确是稀罕之物,若是送到京师,入了哪个王候勋贵府的眼,当作猎宠,银钱又算得了什么。二来,西域乌孙人同意只要卖出所得的六成,韶花阁得四成,利在当中,阁中掌事自是同意将虎雕作为赏卖品。” “韶花阁的掌事好算计。”霍不与饮下怀中美婢奉上来的美酒,嘴里含混不清道,似全然没看见另一边那目露恨意的尖俏下巴的美婢。 此时各毡帐的客人已喊价了: “六十金!” “八十金!” “百金!” “二百金!”又是那个胖的浑身肉颤的似商贾的中年男子抬高了价码。 冷天奴忽凉凉的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回响在空,字字清晰: “贵掌事,你可知虎雕不但强悍聪明,更是记仇。成年虎雕宁死也绝不会被人驯养,至于那个小的,十四个月才会独立飞行,本就是野物,这期间稍有闪失,便是养不活,养不活倒也罢了,可那个大的,必会竭尽全力杀死害其幼雏身死之人,且是不死不休。” 似是呼应冷天奴所说,那安静下来的大虎雕徒然一声虎吼,吓得全无防备的掌事一个哆嗦险些将拎在手中的小肉球给丢了出去。 “冷,冷公子,话不能这么说!”斜对面帐中那个胖的浑身肉颤似商贾的中年男子已腾地起了身,搓着双手急道,显然,冷天奴的话让他怕了,生怕两虎雕砸在他手上,“就是野物,才好养活,没见那些野猫野狗的比家养的都活的旺兴。” 冷天奴微微一笑,没言语。 全场议论嘈杂,可没人再出价,浑身肉颤的中年男子急了,商贾重利,便是万贯家财也不舍蝇头小利,更何况是二百金的大手笔。 冷天奴所言已令他忌惮心起,瞅着掌事手中那无力挣扎着的肉团,再看看大虎雕黑漆漆的两眼珠子,他就觉慎得慌。 “冷天奴,商者讲求个财运之道,口舌之好,你咒我的小雕养不活,说不准还真应了你的恶言,这两货我不要了,那二百金得记到你头上!” “嗤——” “无耻!”霍不与嗤笑出声,这都什么事?怎么什么货色都能来参加赏卖会? 许千行只觉眼前一花,冷天奴人已翩然落在观赏台,他托起那无助颤抖着的小肉团,淡淡的扫了眼掌事,掌事莫名心生寒,下意识撒了手,任冷天奴将小肉团抱在怀。 入了温暖的怀,小肉团无力的哀鸣也息了声,只使劲往他怀中拱,似欲吸取他的温暖。 看了眼怀中物,冷天奴轻抚着它温热的小身子,淡淡道:“既如此,那冷某二百金买下便是,那个大的,还请贵掌事好生令人照料,车马准备好,冷某走时自会带上。” 冷天奴刚要转身而下,阴沉沉的笑声传了来: “姓冷的,本公子还没叫价呢,你急什么?” “三百金!本公子出价三百金买下那两野物!” 一瘸一拐走出帐的李成瑞满脸挑衅瞪向冷天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五千金 “四百金!”冷天奴淡淡扫了眼李成瑞。 这人倒是命大,他抢的最欢实,可身手确也不错,虽挨了赤烈一蹄子,倒是缩躲的快,只骨头间错了位,板正后虽还一瘸一拐需将养些时日,可比那些断骨吐血的好上太多。 冷天奴一手托着小肉团,一手入走金丝暗绣乌金披风半遮的腰间,一道月华寒光闪,双刃玄月已出手,“叮叮”两声脆响,缚在小肉团双爪上的细铁链已“咣当”落地。 寒光闪处,玄月短刀归鞘,随着他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乌金披风翩跹,露出他腰间那柄镶金嵌玉的短刀。 “好刀!好快的手法!好精准的动作!”主帐中的镇边将军申子问不由赞叹出声,一连串的好字不掩欣赏之意,大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情形。 冷天奴果是可用之才!郡守王宣神色不动,心内却暗暗思忖。 失了负重的小肉团轻鸣两声,抬了抬爪子,越发往冷天奴怀里偎,似乖巧的婴孩儿安静惹人怜。 冷天奴越发满意了:这么个乖巧的小家伙,她会喜欢的吧? 虎雕乌黑圆眼铮亮,长声虎吼,振翅欲飞向冷天奴,爪上的四根粗铁链沉闷声响,生生令它飞不得。 “宝刀啊……” “竟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不知他会不会卖……” “五百金!”听着四周议论声,李成瑞收回落在镶金嵌玉玄月刀上的贪婪目光,抬头喝道。 “六百!”冷天奴声音平静。 “八百!” “一千!” “一千五百金!”李成瑞咬牙切齿,追出来的护从头儿小心翼翼的低语着什么,却被李成瑞反手甩了个巴掌,恶狠狠道,“我李成瑞就是要出这口恶气,我话搁这儿了,今赏卖会上你冷天奴看中什么都别想得手,本公子定让你灰溜溜的空手回!” “冷天奴,本公子可查过了,你没有在柜上搁下三百金的押金,连三百金都拿不出来,你凭什么跟我争?” “去,”李成瑞吩咐身边的护从头儿,“你去将那个小雕儿给本公子拿过来!” “少公子,那小雕儿不像是能活下来……”顶着脸上红巴掌印的护从头儿面部扭曲,禁不住看向一直振翅欲往这边飞的大虎雕,李成瑞气得又甩手一巴掌,“蠢货,我当场摔死那小雕又怎样,那大的敢寻本公子报仇?我乱箭射死它!” 射死两字出口时,却是冲着冷天奴。 李成瑞? 正左搂右抱被两个美婢甜言软语着喂酒的霍不与眸色陡的一寒,抬眼看向被护从掺着走向观赏台,指着台上冷天奴叫嚣的“瘸子”。 “他就是李成瑞?” “不错,他便是张掖郡守嫡出幼子李成瑞。” 许千行微皱眉:“我听说他抢冷公子的‘赤烈’不成却受了伤,吵嚷着要王郡守抓人,所幸王郡守和申将军对霍公子冷公子心有惜才意,未作理会。” 声音一顿,许千行又道:“虽说这是漠河城,张掖郡守管不到此,可两位公子还是小心些行事的好,据我所知,这李成瑞,深受父兄宠溺,最是计较……”之人。 “五千金!” 最后两个字被许千行噎在喉中,他呆呆看着高声喊出价码的霍不与,半响无语。 霍不与突如其来的一声,令被冷天奴和李成瑞飚价之争看得咋舌感慨议论纷纷的众买家瞬间没了声音,只大眼瞪小眼的看向发出声音所在。 一道白光划着漂亮的弧线飞向观赏台,冷天奴伸手接住,摊在掌间的,是一指长葫芦状精巧细白瓷瓶。 正愤恨的瞪着李成瑞的尖俏下巴的美婢,猛扭回脸惊愕的看向霍不与。 “我‘不求公子’霍不与所制的‘回魂丹’,五千金一粒。” 鬼诡的静寂瞬间被打破,惊叹声四起: “他是‘不求公子’霍不与?” “医仙世家嫡脉传人霍不与竟也来了?” “我昨日亲见‘不求公子’救了申将军的独子一命,那孩子本已不行了,愣被他救了回来。”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不仅‘不求公子’现了身,身边还有位身手了得的冷公子,哎呀,台上那位不就姓冷吗?” “这么说这回魂丹真是‘不求公子’所制了?” “回魂丹!” “是医仙世家所出万金难求的回魂丹呐!” “只卖五千金?我,我买,五千金,五千金我买!” 那个胖的浑身肉颤似商贾的中年男子迈着短腿就往台上冲。 “我的,是我的,六千金!” “七千金!” “一万千!” 数人从各自的毡帐中冲了出来,身边的护从们大打出手,那浑身肉颤的中年男子一只脚刚迈上观赏台就愣被人一把扯住脚薅了下来。 “不许哄抢!都让开!” 一队府兵冲上前将众人分开,为首的校尉高声道:“郡守大人发话,刚霍公子定了价,王掌柜先应的价,回魂丹自是归王掌柜,众人不得乱了规矩失了分寸,都回去!” “冷,冷公子,我,我……”被人扯脚薅下台的浑身肉颤的中年男子顾不得摔得鼻青脸肿浑身肉疼,只乐颠儿颠儿的被赶来的几个护从拥着上了台,指着自个儿还淌着血的鼻子激动着,“我就是王掌柜,我的!郡守大人发话了,是我的!” 小心翼翼捧着葫芦状精巧细白瓷瓶的王掌柜,喜滋滋的跟着韶花阁的侍从去帐房交金票去了。 “是清血洗脉夺魂的回魂丹呐,当年医仙世家的家主精心所制也不过七年出两粒而已,端得是万金难求的圣药啊。”主帐中的漠河郡守(武威)王宣喃喃着,嘴角轻动难掩激动,只此丹药在手,自有京中王候勋贵相求。 医仙世家的回魂丹,冥医鬼门的回生丹,都是万金难求之药,如今,竟有一颗回魂丹落在他手中,他如何不激动? 万金又算得了什么? 比万金更令他心动的是人脉仕途。 所幸那王掌柜反应快,先喊了一句,为他公然偏帮找了极好的理由。 倒底是他们王家的支脉,明面儿上与他没什么关系,实是他在漠河的钱袋子。 镇边将军申子问若有若无的睨了王郡守一眼,暗暗心疼错失了良机,却也是无可奈何。 朗朗的声音又传了来:“天奴,这五千金是你的了!” 李成瑞黑了脸: 什么意思?这是成心跟他叫板啊! 刚讥讽冷天奴连三百金的作押都没交,这立马给了他五千金,成心要落他李成瑞的脸啊! 气不过的李成瑞刚要发作,只觉膝间剧痛袭来,“扑腾”跪倒在地。 冷天奴似有似无的扫了眼大刀金马坐在毡帐中的霍不与,似笑非笑道:“李公子,你抢马在先,夺雕在后,虽次次都是落败,然冷某并未怪罪与你,如此请罪大礼,便免了吧。” “冷天奴你阴我!”李成瑞嘶声嚎叫,他毕竟是习武之人,怎不知是被人暗下了黑手。 “冷天奴你个低贱的商贾,我定要宰了你!” “王郡守,你不将这个贱商抓起来就是瞧不起我张掖郡,瞧不起我老子!回头我老子不会放过你……” 他身边的护从头儿变了脸色,一个眼神示意,几个护从齐齐上前连拉带拖的将人给“带”走了。 似对李成瑞指斥嚎叫不以为意的冷天奴信步走向焦躁不安振翅难飞的虎雕。 “冷,冷公子,小心!”掌事颤声道,“这虎雕可凶的很!” “无妨。” 冷天奴手一动,寒光闪现,双刃玄月再次出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眼熟 嗜血玄月凛冽生寒,虎雕浑身毛乍,和近在眼前的冷天奴彼此咄咄相视,互不退让。 一个空中王,昂首逼视,似随时暴起。 一个若温润儒雅公子,嗜血杀伐,煞气流转。 怀中小肉团似有所感,虚弱的低鸣一声,虎雕乌溜圆的黑眼珠子盯着他单臂托在怀的小肉团,黑眼珠轻动,双翅拢。 “我放你自由,作为报答,你将幼雏送与我,如何?”冷天奴似与虎雕商量。 距离最近的掌事看得傻了。 “你没有表示,那我便当你同意了,好,就如此罢!”冷天奴满意的点头。 直勾勾盯着台上情形的众人只觉凛冽寒光闪,乌金暗影动,冷天奴已近虎雕身,“当当”两声金属相撞脆响,两根成人小腿粗的铁链“咣当”砸在地。 “冷公子不可!”掌事的吓出一身冷汗,直到此时才回过神大喊出声。 他急的上前欲阻,却被虎雕一声虎吼吓得倒退连连,那没了束缚的硕大尖利左爪更朝他隔空一抓。 吓退了掌事,虎雕扭过脑袋,突然冲近在身前的冷天奴抬起仍被两根铁链缚着的右爪。 冷天奴剑眉微挑:这野畜非但不怕人,竟还得寸进尺知道求助。 几个冷眼旁观的高鼻深目西域乌孙汉子不安的觑向冷天奴,又似有似无的望向某处,末了,悄然后退。 似无所知的冷天奴手起寒光闪,两根削断的铁链又“咣当”砸在地。 现场一片死寂。 没了束缚的虎雕双翅展,仰天长吼,虎啸般的咆哮吓得许多女眷花容失色,缩到婢子身后。 冷天奴怀中的小肉团不安起来,蠕动着,亦努力伸长脖颈子鸣叫着,冷天奴伸手安抚着它,它叫声渐息,又乖乖的缩回到温暖的怀抱中。 劲风过,刮得一袭乌金披风猎猎飞扬,黑云盖顶,一飞冲天的虎雕在冷天奴头顶盘旋着,似犹豫,似审视,似寻找袭击机会…… 又一声虎吼,虎雕突然直冲几个悄然往台下溜的西域乌孙汉子,几人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咔嚓咔嚓”令人胆寒的碎骨声中,几颗脑袋接连被虎雕的利爪硬生生捏碎拔了下来,血迸溅飙飞…… 虎雕在空中逡巡似在寻找什么,末了吼声连连,一个回身反冲,又直扑观赏台。 “救命——”眼见虎雕气势汹汹俯冲而下,之前戏弄提溜小肉团的掌事心知大难临头,白了面皮的他双眼一翻倒了下去,人,生生给吓晕了。 未及滴血铁爪扣上掌事脑袋,一道不可撼动劲风逼退虎雕,冷天奴甩手而出,小腿粗的铁链若灵巧软鞭,卷起吓晕的掌事落至自个儿脚下。 惊吓声四起,未及奔出帐的众人四散逃命,未及镇边将军下令调弓箭手,虎雕又从冷天奴头顶俯冲而过,一声虎吼后,振翅远飞,越飞越远,直至无踪。 “有趣!” 竹楼高阁内,倚阁窗而望,赏乐观的情形一览无余,抬眼看着空中那急掠北飞的黑影,夜玉郎红唇轻动,笑得意犹未尽。 一大一小两野畜卖了一千五百金,第一笔生意就净赚了六百金的掌事笑眯了眼,虽他险些死于虎雕铁爪下,可没死不是么。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止定是个有后福之人。 且冷天奴既买下了虎雕,是杀是放也有这个资格不是,便是他想恼,也不敢呀,郡守大人和镇边将军都装聋作哑,连嚣张如李成瑞都当众给他跪了,这人,惹不起…… 不就是死了西域乌孙走货商人的几个随从,多给十金打发了就是,在边城买个五大三粗的苦役奴隶也不过两贯钱而已。 掌事的边派人安抚西域乌孙的走货商人,好生招待他和他的随从们,毕竟以后有什么好货色,韶花阁还是很乐意从中搭台进行买卖的。 韶花阁的小厮们迅速打扫了现场狼籍,于他们,虽打打杀杀之事已见怪不怪,可瞅着那几个骨碎如泥的脑袋,还是神色变,忍着恶寒动作麻利的清干净了。 为了缓和众客人的情绪,韶花阁安排了歌舞,令众人耳目一新的是,上了赏乐台的是一群高鼻深目的异族舞者。 皮鼓乐声欢,露胳膊露腿腰间挂铜铃,光着脚丫子的男女舞者引颈呼喝,热烈的节奏声中抖腰踹地,摇头甩发跳的张狂。 一道激昂热烈的皮鼓声突起,一光着双臂半露肚皮,披着及腰红棕发,半大的火红束身胡服勾勒出前凸后翘美好身姿的胡女俏生生奔出群舞者,十七八岁的她乌浓长眉,高鼻红唇,蓝色的瞳子左顾右盼,伴着抖腰踹地的扭摆身姿,肚脐上那颗蓝汪汪的水晶石一闪一闪,似多了一只蓝幽幽的深瞳,冷冷的环视着各路看客。 她跳得张扬极具野性美,忽的一个纵身跳上一蓝瞳大汉半曲的右膝,光裸的脚尖抬,又纵身上了他蒲扇般的大手,在昂扬鼓点中,在他掌中,臂间,肩头,甚至脑袋上旋转舞动起来…… 杨勇和简容浩进来时就见冷天奴拿着肉糜喂食着小肉团,小肉团似乎饿极了,和脑袋一样大的浅黄嫩喙张的大大的,不及冷天奴抽出指,便急不可耐的大口吞咽着到喉的鲜嫩肉糜。 而左揽右抱着美婢的霍不与则和许千行愉悦的聊着什么,似乎对赏乐台上别具一格的粗犷野性的乐舞不以为意。 杨勇和简容浩也不见外,朝起身行礼的许千行摆摆手,更不介意霍不与慵懒的神色和冷天奴淡淡的颔首示意,只各自以舒服的坐姿坐下,斜靠着隐囊攀谈起来。 “冷公子,你明知这幼雏难以养活,怎还费千多金买下它?”看着那虽贪吃,却仍有些恹恹的小肉团,简容浩好奇道。 冷天奴注意到简容浩隐于眼底里的审视更多了几分,却并不以为意。 “它虽虚弱了些,可能活下来。”冷天奴语气笃定,“那王掌柜也并未说错,正因是野物,生命更顽强些,且不是还有不求公子在么。” “诶,天奴,你什么意思?”被点到名的霍不与一怔,随即了然,不屑道,“不求公子只治病于人,非人者不医。” “可惜只一只幼雏,我也想买来一只驯养,虎雕虽凶悍,可若能从小驯养也是不错。”杨勇目露艳羡。 空中王毕竟不比寻常猎宠,若是有此猎宠伴在左右,京中当是独树一帜,便是在遥遥边城,也只此一家。 “这只虎雕并不畏人,”冷天奴似有所思,“它似乎与人打过交道,又或是经人驯养过,若是寻常的虎雕,便是拼着一死,也绝不会放弃幼雏,可这只虎雕……它非但放心将幼雏交于我,还急着北飞,似有未尽急事般。” “也不知事后它会不会再来寻我讨回幼雏?”冷天奴看着小肉团努力的吞咽肉糜,又喂了它两口浆酪,弯了弯唇角,“还真能吃,倒是好养活。” “虎雕还能被人驯养?”杨勇讶然,“你不是说成年虎雕绝无可能被驯养,难不成它也是自幼雏时被人抓去养大的?” “平常人自是不能,可有一人却可以,莫说成年虎雕,只要他想,这天地间飞禽走兽无不听他号令。” 除了霍不与,简容浩和杨勇许千行皆是愕然。 简容浩追问:“竟有这样的奇人?不知我等可否有缘一见?” 冷天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非中原人,想来此生是不会离开漠北草原的。”一个生死全不由己的贱奴,又身具御兽天赋,除非死,佗钵和左夫人是不会放他离开眼皮子底下的。 “看来冷公子是见过此人,冷公子对漠北草原上的奇人异事了解的还真不少。”简容浩眸光微闪,瞳子生寒,“冷公子行商塞外和边城,同突厥各族也少不得买卖交易吧?可是去过土库族和佗钵部?” “我这次采买的货物便是要卖去大可汗佗钵部。”冷天奴坦然道。 杨勇和许千行神色一僵,倒是简容浩,面上不动声色,然握在袖中的拳头骨节已泛了白。 冷天奴若有若无的扫了几人一眼,漫不经心道:“千金公主和亲塞外,漠河城大开互市,两邦互通有无,冷某行商采买往来突厥各部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游牧一族以肉为食酪为浆,若是采买的这些米粮果蔬能顺利卖入突厥王庭入了和亲公主的眼,也算是一条生财之道。” 今日赏乐台上的一幕,想来有心人已去查他的底细了,他的通关文书上并无破绽,以商人身份走货,所出货物也隐瞒不住,想来,查他的人之中也该有这位未来的镇北候简容浩了吧。 “冷公子还真是……直言爽快。”简容浩扯出一抹笑容,注视着冷天奴,想说什么可余光扫过左右,欲言又止。 倒是杨勇,突然问:“冷公子既入过突厥王庭交易买卖,可是见过他们的大可汗佗钵?” “嗤——”正与身边美婢调笑的霍不与嗤笑出声,转过视线,“何止佗钵,冒乌顿,庵逻、暌息、阿史温伏……哦,还有如摄图和玷厥一堆的小可汗贵族头领,眼熟。” 见几对儿眼睛如狼般齐齐盯住他,霍不与呵笑一声,将半个身子倚向身边的美婢,举止放松神色慵懒道:“连本公子也从庵逻手中抢过可心的物什,你说我们兄弟两见没见过?” 几人说话间,外面早已鼓乐停歌舞止,已连续交易了几件赏卖的稀奇物品,掌事的一句激动高扬的“接下来的赏卖品便是稀世罕有的宝马良驹‘踢云乌骓’”令静得诡异的毡帐内的几人立时转了注意力。 齐齐望向远处那匹踏着悠闲步的身姿矫健,浑身黑亮若闪光墨缎的高头大黑马。 佝偻着身看不清面容的马夫手中没牵缰绳,只静静的跟在侧,忽努力直起腰身侧头轻声在高头大黑马耳边说了句什么,又指了指赏乐台…… 但见高头大黑马仰头一声嘶鸣,如龙啸穿透天际,未及众人回神,已一扫方才的闲适悠然,一马当先冲了来,四蹄腾空,跃身而起,亮闪闪的黑长马鬃若乌浓长发飘逸而起,不过眨眼间,踢云乌骓已落至赏乐台上。 冷天奴变了脸色霍然起身,若他没认错,那匹高头大黑马分明就是德亲王的胯下坐骑“踢云乌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他也是凤眸,彼此审视 正吞咽肉糜吃得认真的小肉团乍然失了沾满肉糜的长指,弱弱的鸣叫两声,却等不来回应,收了声的它倒也乖巧,脑袋一缩又拱进温暖的怀,只巴巴的翕动着嫩喙,似在回味口中余香。 “天奴,那匹马可是有什么不同?” 冷天奴却似没听到霍不与所说,只凝目定定看着台上高头大黑马。 在坐的几位虽也两眼放光惊艳于纵身一跃便上了丈多高赏乐台的踢云乌骓,可显然,冷天奴的反应并非惊艳,而是惊愕诧异。 “稀溜溜——” 破空嘶啸声未落,一团火红烈焰掠地而来,若方才踢云乌骓般,火红鬃毛飞扬,四蹄腾空纵身跃,一团火焰轻轻松松落在赏乐台上,落地的赤烈甚至未有停顿,已哒哒哒迈着小碎步跑向踢云乌骓。 亢奋不已的赤烈围着姿态优雅却昂着脑袋漫不经心状扫了它一眼的踢云乌骓打转,末了火红的马脑袋凑向前,低声嘶鸣,似是打招呼。 踢云乌骓重重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脑袋,没搭理赤烈的兴奋招呼。 一黑一红高头大马,毛光油亮,光滑如缎,黑若墨,红若火,身姿矫健,四蹄劲壮有力,当真是天上龙,地上马,追风赶月的宝马良驹。 被台上两匹稀世宝马惊艳了两眼的众看客回过神,正要催掌事的喊价,却是眼睛一花,又是乌金暗影动,披一袭乌金披风的冷天奴人已落在台上。 见帐中杨勇神色动,起身似欲拔腿跟上,霍不与瞟了他一眼,声音慵懒:“杨将军这也是看上了踢云乌骓?” “宝马良驹,自是武将所爱,”杨勇点头,看向静观不语却眉宇渐拧的简容浩,“世含,你就不动心吗?” “如你所说,自是动心,只不过踢云乌骓万金难求,可只千金之价便已是我不能承受。”简容浩毫不扭捏说出他囊中羞涩之困。 镇北候府当年虽获先帝无上恩宠大加赏赐,然多年来镇门候府的孤儿寡妇继续当年老候爷所做,抚助养活着当年随老候爷和两位将军多次出生入死在历次战争中伤残的兵卒,如今,府中哪里还有额外的银钱去奢靡。 霍不与似有似无的看了眼神色坦荡的简容浩,目光又落在杨勇身上,含了丝戏谑的语气道:“我劝你还是打消了念头,看我小兄弟方才的神色,想来不会罢手。” …… “赤烈,你也认出了它是吗?” 赤烈兴奋的喷了个响鼻,似是回应,可乍然看见冷天奴一手抱在怀的小肉团,正雀跃的它停了动作,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那惬意的酣睡在冷天奴怀中的小肉团,似怔怔的打量。 冷天奴信步上前,踢云乌骓矫健的身姿微绷,前蹄轻抬,似警惕似示威,又似感受到对方并无害它心,终是没有袭击已到它身前的冷天奴。 冷天奴伸右手轻抚着踢云乌骓,顺着它长长的乌墨马鬃轻捋,已将它深深映入眼底,不过瞬间又确认了一番的他足以肯定,眼前这匹踢云乌骓,确是当日德亲王贺知远所乘的胯下坐骑。 “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主人呢?” 德亲王他……可是出了事? 冷天奴剑眉拢,凤眸闪,心内沉,低声喃喃,回应它的是已收了不安蹽蹄动作的踢云乌骓一声轻嘶。 冷天奴猛抬头,霍地盯向尚在台下佝偻着身看不清面容的马夫:宝马认主,可踢云乌骓怎会听这人的驱遣? 似感受到如刀的眼刃,马夫缓缓抬头。 冷天奴不知的是马夫心内亦是惊讶不已:踢云乌骓竟然不排斥他?甚至容忍他对它动手动脚? 冷天奴凤眸微眯,那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令马夫心内震,两人不动声色彼此审视。 马夫看似四十余岁,长相普通,平平无奇的脸丢进人群寻不见,倒是那对儿眼,竟也是眼角微挑的凤眸,然配在一张肤色黝黑平淡无奇的脸上,尽失了风采。 马夫淡淡的眸光看过来,沉稳无波,然身份卑微如他,似不敢冲撞了贵人般,不过瞬间的对视,便低了眼帘,掩去了凤眸中那如炬的光闪。 “原来他就是冷天奴!” “金戈败在他手,倒也不冤。” 刻意敛了气势,没什么存在感的他悄然将“哄抢”赤烈,赏乐台上放虎雕的一幕幕收入眼底,戴着人皮面具扮作马夫的秋实心内暗叹:难怪义父对冷天奴另眼相看,此人,若能在义父麾下听用,必是可造之材。 冷天奴心有警惕,对方的眼神,太过沉稳平静,似敛尽锋芒后的不动声色,绝非卑微的马夫所有。 “这匹马你是从何处所得?”冷天奴声音凉凉。 一直插不上话的掌事忙抢上前道:“冷公子,他只是个马夫,这匹马的主人另有它人,不过,韶花阁一向只赏卖货品不问来处,不问其主,这匹马的主人先前放了话,他不欲扬名,还请冷公子见谅。” “五千金!踢云乌骓我出五千金!” 未及冷天奴再出言,鼻青脸肿,浑身肉颤的王掌柜已撒开短腿冲了来,这次倒是聪明了,几个随从紧跟在后,还警惕的四处环顾,生怕主子再遭人挨算给薅脚扯下台。 王掌柜心内乐开了花,万千难求的回魂丹让他五千金便抢到了手,这踢云乌骓若是也能五千金买下来…… “冷公子若肯割爱,我再出五千金买下你的‘赤烈’!”冲到台下的王掌柜喊着。 “这家伙坏了规矩!” “无耻!姓王的,掌事的还没报价呢你就抢着往台上冲干什么?” “快快,这匹马我势在必得,快将那个死胖子给本公子拖下来!” “八千金!给我抢!” “万金!给大老爷我抢过来!” “一万两千金!” “一万五千金!” …… 心有懊恼不平,痛失了“不求公子”所制救命圣药“回魂丹”的众客人又纷纷冲出毡帐,在各自护从侍卫的保护下蜂拥而上,彼此间已拳脚打斗开来,那如肉球般“窜”上台的王掌柜未及靠近踢云乌骓,未及踢云乌骓发怒蹽蹄,已被冷天奴甩手如扫灰般扫飞,空中划过一胖胖肉球,咕咚砸在一群撸袖争抢上台的护从间。 似感受到凛冽杀气,左手圈在怀的小肉团睁眼不安轻动,末了,低鸣一声闭上了两眼继续睡。 “好深厚的内力!” 秋实眸光深,抬头,正对上冷天奴清冷深邃的目光,原来,他一直在留意他的举动,知冷天奴对他已起了疑,秋实也不以为意,甚至还嘴角弯朝他微微一笑,只是那面无表情的笑意,令人感觉甚是怪异。 “咯咯”娇笑声忽起,笑声若泉水淙淙,又似黄莺脆啼,尾音含娇带媚,似有甜香回味,余音绕赏乐观,回音不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只赠有缘人 这含娇带媚的笑声…… 耳熟! 冷天奴心内动。 众人抬头大眼瞪小眼四顾环视,欲寻声源,然整个赏乐观“咯咯”娇笑环绕,回音不绝,竟好似四面作方皆是女子勾人心弦的笑声。 忽笑声收,一声悠悠叹息回荡在赏乐观,似遗憾,似撩拔,似无奈,更似感慨:“踢云乌骓万金不卖,只赠有缘人。” 只赠有缘人? 除了面无表情不知所思所想的马夫,一众人哗然,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台上的冷天奴敛眉凝目,视线落在赏乐观外一耸立的阁楼。 凝目处,有隐隐绰绰窈窕红影动。 会是乔一的主人吗? “……冷公子爽快,实是我家主人乃好客之人,欲请冷公子前去一叙。” “……冷公子不会是以为韶花阁的赏卖会乃龙潭虎穴,不敢前去一会吧。” 想起当日乔一所说,冷天奴凤眸微眯,眸光深了几许:送请柬的乔一,也还没露面呢。 秋实似有似无的瞟了眼冷天奴,目光不经意般亦扫过那耸立的阁楼。 回味着那含娇带媚的声音,掌事的舔舔发干的唇,眼底里一抹欲望,眉飞色舞大声道:“诸位可是听见了,踢云乌骓的主人已发了话,此马只赠有缘人。” “原来马的主人竟是位娇娘子……” “有缘人?莫不是要以宝马为定情信物……” “小娘子既要宝马相赠有缘人,何不现身一见……” “对对对,姑娘有什么条件只管说……” 不少客人目光灼灼对着四周大声喊,回应众人的是静寂一片,仿若刚“咯咯”娇笑声不过是众人的错觉。 “掌事的,可否引本公子去请见这位姑娘……” “掌事的,本都尉是个粗人,不懂女人家的心思,你去问问那姑娘,如何称得上是有缘人……” 眼见众客人神色热切,目光巴巴的盯着他,掌事的心有得意,两眼笑眯眯的,宛若看见白花花的银,黄灿灿的金滚滚而来。 “诸位稍安勿躁,”掌事的清咳一声,眼珠子锃亮,笑道,“正如诸位贵客所想,踢云乌骓的主人是位倾国倾色的美人儿,可惜她红颜天妒命运多舛,家道中路,又遇地龙翻身亲人悉数亡故,如今只她孤独一人在这世间漂泊,她入韶花阁便是欲借赏卖会之际寻有缘人。” “那位天仙似的美人儿可说了,若得有缘人,莫说这踢云乌骓,便是她自个儿,也一并赠与了这有缘人。” “掌事的,快引路,引本大老爷去见我的小娘子……” “掌事的,我可是为我姐夫灵武郡郡守大人的寿辰来寻贺寿礼的,我姐夫可与你们郡守大人交情甚深,还不快带我去见那美人儿……”脑袋缠着厚厚白布的连公子在几个护从的搀扶下走上前,几个护从亮着手中明晃晃腰刀,无形向周边人施压。 “呸!”不知何时,一瘸一拐的李成瑞被一众五大三粗的护从簇拥而至,他神色不屑冷笑道,“不就是灵武郡守的内弟么,我还是张掖郡守的亲儿子呢,掌事的,少啰嗦,立马带我去见那美娇娘……” 霍不与当众让李成瑞下跪出丑,可众目睽睽下却也未下重手。 见踢云乌骓现身,又听闻美人儿勾人心的娇声,李成瑞如何还能坐得住? “掌事的莫怕,本公子是安阳郡主的外甥,若有人胆敢以权压人胡做非为,本公子定不会袖手旁观,掌事的,还不快引本公子去见我的第八房小妾……” …… 台下秋实眸光微闪,一抹讥诮掠过,抬头,又是一派面无表情,他低声呼啸,甩着马尾看似不耐的踢云乌骓闻声俯跃而下。 赤烈不再好奇窝在主人怀中的小肉团,忙不迭紧跟在后跃下高台。 见踢云乌骓跟着马夫要走,赤烈急了,拦了路,长声嘶鸣,四肢雀跃似邀踢云乌骓一较高下,然踢云乌骓仍是漫不经心的看它一眼,甩过脑袋,没搭理它。 “只赠有缘人,我,我!就是我呀!”在几个护从的拉拽下,费力爬起身的王掌柜没理会被他当了肉垫的几个呲牙咧嘴呼痛的人,只浑身肉颤颤的追着踢云乌骓,伸手欲抓缰绳,嘴里还碎碎念着:“呔,你这马夫,没听见我说话吗?我就是小娘子嘴里说的有缘人,不准将马带走……” 感觉压力甚大的王掌柜秉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欲将踢云乌骓先抢了去…… “稀溜溜——” “呯——” “啊——” “咕咚——” 见浑身肉颤的家伙竟敢动手,踢云乌骓灵巧的一侧身,抬腿就将近前的人踢飞,惨叫着的王掌柜落地声重,令七嘴八舌的众人一默,突然想起之前赤烈的所作所为,没想到这匹踢云乌骓也是野性难驯的,众人默默拉开了距离。 然脾气不是好相与的踢云乌骓的举动落在识马之人眼中,越发不舍放手。 早已起身站在帐外的杨勇对简容浩轻声道:“我之前有幸跟随父亲在天家狩猎时见过德亲王射猎的风采,这匹踢云乌骓竟毫不逊德亲王的胯下战马。” “何止,跟本就是一模一样。”眉头几近拧成结的简容浩低声喃喃。 “世含,你说什么?” 声音几是呢喃,没听清的杨勇随口问,见简容浩只摇了摇头,便也没往心里去,只艳羡的又看向踢云乌骓。 “阿哥,我要赤烈,踢云乌骓归你。”台脚下左侧一直候着准备再次登台表演的异域舞者中的蓝瞳少女轻声道,语气笃定,好似赤烈已是她囊中物。 “那身材魁梧健硕的蓝瞳男子微皱眉:“这两匹马不能留用,只能麻翻了悄悄卖掉。” “阿哥……” “不要任性!”声音严厉不容质疑。 心有不甘的蓝瞳少女咬了咬唇,悻悻的收了声,一对儿幽幽光闪的蓝瞳又看向冷天奴,眼底里浮现出几许与她年岁不相衬的妖娆轻佻笑意:“阿哥,那我要他!” 顺着蓝瞳少女呶嘴示意的方向,蓝瞳男子沉了脸色,低低的声音里满是警告,更含了恐惧:“疯了吧你!不准再胡说!” “阿哥,我打断他四肢将他关入密穴,让他一辈子做我的奴隶!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 “你想看着自己被一片片削肉最后被架在火上让人烤着吃吗?”声音阴冷毫无温度。 蓝瞳少女眼底里淫邪的笑容立时荡然无存,想起被叛者的下场,饶是见惯杀戮的她也白了脸色。 她可不想被人将身上最鲜嫩的肉一片片削下来,然后眼睁睁的落入人嘴里生食大嚼,更不敢想像还活着时又被横架在火堆上,像烤野味般被生生烤熟…… …… “四蹄如雪若白云翻飞,全身乌黑油亮若流光墨缎,踢云乌骓,果真是踢云乌骓!”主帐中的镇边将军申子问赞叹出声,扭过脸来,双目流露不假掩饰的占有欲,“表哥,你已得了医仙世家的‘回魂丹’,这匹踢云乌骓就莫要跟我争了。” 申子问的母亲称王宣的母亲为表姐,两人的母族是近亲,论起来,申子问同王宣自也是表亲。 白面皮,两眼角微吊,鹰钩鼻,薄唇,面相阴鸷凉薄的漠河(武威)郡守王宣笑呵呵道:“表弟,你是武将,又是堂堂的镇边将军,当得那匹踢云乌骓。表哥一介文官抢品战马作甚,那王掌柜只所以如此争抢,还不是表哥在为你着想,若争到手,表哥自是要送与你的。” “如此,多谢表哥成全了。”申子问脸上笑容真诚了几分。 王宣摆了摆手:“你我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不过,看眼下这情形,争得人有些多呀!” 他们倒是提前从韶花阁掌事口中得知有个客人会在“赏卖会”上赏卖稀世宝马“踢云乌骓”。 初时王宣和申子问半信半疑,毕竟千金易得,宝马难寻,虽有心占为己有,可无奈连根马毛都未见到。 直到赏卖会当日,身蒙黑纱看不到真身的踢云乌骓,在一个其貌不扬的马夫和一队娇滴滴的美婢护送下进了韶花阁…… 而踢云乌骓的主人,一个身段妖娆声音娇媚的女子,在两个侍从的保护下,悠悠入了韶花阁掌事提前备下的竹楼高阁。 掌事的只见了此女露在面纱外的一对儿美目,只一眼,便似被勾了魂,满脑子都是那对儿风情万种的美目。 女子的一个侍从,抬手便甩出了千金,言他家主子会在赏卖会上弹奏一曲,寻能够合曲的有缘人,若是寻得了有缘人,主子和宝马皆归有缘人所有,且,事后还另有千金相谢韶花阁的牵线搭桥。 如此好买卖掌事的岂能错过,巴巴的看着那对儿漫不经心望过来的美目,飘飘然的掌事晕晕乎乎的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表弟,京中传来的消息你如何看?”王宣品了口茶看向申子问。 申子问似被冷水浇脸,激动热切的神色立时褪了去,神色微僵,扫了眼帐外执守的亲信府兵,压低了声音道:“表哥,他们能成事吗?那些人信誓旦旦说京中的德亲王人和马都是假的,可能吗?御前告德亲王诈病欺君罔上,私入突厥勾结番邦,桩桩件件都是灭族之罪,只一个言差行错,我们定会受牵连啊。” 王宣眯了眯眼角微吊的两眼,沉吟道:“如今你我两家一损俱损,你我又是坐镇漠河的文武最高阶,想脱身在外可不容易。既然找不到德亲王出现在漠河城的实证,你我便按下此事,两不相帮,只能静看事态发展了。” 王宣阴沉沉的脸上现了抹狠色:“京里那些人若有了十足成算,你我便可罗列证据,届时没有也会有。可若是德亲王不倒,自然要有人为诬告超正九命(超正一品)的亲王担罪,可你我并未呈告过所谓的证据,便是他牵怒,也还有转圜余地。” “我觉得这匹踢云乌骓就是德亲王胯下的战马。”申子问忽轻声道。 “你可看清楚了?”王宣神色动,“人有千面,可这些马……”王宣皱眉,“除了高矮胖瘦颜色不同,在我眼中都是一个模样。” “表哥,德亲王向来不结党不涉党争,我虽是镇边将军,除了公事,与他并无私交,他的坐骑也从未走近细看,可以我识马的眼力,我怎觉得就是他胯下的踢云乌骓呢?” “如此,这匹踢云乌骓定不能落在它人之手!”王宣又微眯了眯眼,“不管谁胜出,留着这匹马,也算有个后着握在咱们手上不是。” 若是京中那些人胜,这匹出现在漠河城的踢云乌骓就是证据,若是德亲王胜,这匹踢云乌骓也还可以拿来当作证据,不过,却成了德亲王被诬告的证据。 说到此,王宣脑中闪过什么:怎感觉事情这么巧呢?有什么事似被他忽略了? “可惜了‘不求公子’霍不与,我原还想着请他去给德亲王治病……”申子问语气中有些遗憾。 如今,因京中那些人发难,竟不敢行此着,生怕那些人真真扳掉了德亲王,他会落得个为德亲王请医求药交情甚深的同党罪名。 “这个踢云乌骓的主人,得好生查查……”王宣吊眼又眯了眯,邪佞笑意闪现,“不,既然是位美娇娘,那便该以礼相待,莫要吓着她,还是将人请到郡守府,本官好好与她深谈一番才是。” 与此同时,冷天奴亦打定了主意:我该去那竹阁见见所谓的踢云乌骓的“主人”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得逞的笑意 秋实与踢云乌骓,一人一马扬长而去,为他们断后挡开围堵的是韶花阁两队神色肃板目露警惕的护卫,显然,掌事的对踢云乌骓这等稀世罕有的赏卖品也不敢掉以轻心。 在主人的一声低啸声中,赤烈停了雀跃挑衅,两黑亮的大眼睛看看台上的主人又瞅瞅远去的踢云乌骓,似目露失望。 淡淡扫了眼赏乐台下为美人和宝马口舌相争甚至因互呛生恼大打出手的一众人,冷天奴悄无声息而退,一手抱着睡得正酣的小肉团,正要信步去往赏乐观外的竹阁,耳边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冷天奴,你个小白脸儿别仗着有几分模样就想偷偷摸摸的去偷见哄骗美人儿,想独占美人儿和宝马,先问问本公子答不答应?” 率着一帮护从正气势汹汹同安阳郡主外甥及其护从剑拔弩张的李成瑞,无意中瞥见冷天奴避开众人往赏乐观外去,他心头一动,立时大声道。 大打出手的一帮人立时转了视线,齐齐盯向冷天奴。 “不如我们三个合作……” 走近李成瑞的连公子按了按裹着染血布带尚木夯夯痛着的脑袋,眼睛里一抹狠色,暗暗磨了磨牙。 抢赤烈时,他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蹽飞的两个护从接连砸中,倒地时正撞上块石头,脑袋被磕出个血洞,这笔血债,他默默记到冷天奴的头上。 “美人,赤烈还有踢云乌骓,我们一人一样,如何?” “我要美人!” 安阳郡主的外甥脱口而出,显然,他同意合作了。 见李成瑞目光闪烁不定,连公子轻声道:“若是我们联手,美人归他,两匹宝马,你我一人一骑,大家都不会空手而回,否则,对上冷天奴的皮相和身手,李公子就有把握以一己之力胜了他?” 冷天奴人长得俊美身手又好,说不准还真能入了美人心,若想有所获,先要除了他这个对手才好,可单打独斗肯定不行,一齐上先将他打残了再说,兴许真可以将他的“赤烈”也瓜分了…… 达成共识的三人各自招呼自个儿的护从,他们的护从差不多五六十人,而与他们交好的几位纨绔子弟自知美人宝马无望,见这三人联了手,更没了念想,现在忽得了重金许诺,立时点头暗自招呼人手相助,如此,已是百余人虎视眈眈对向冷天奴。 得知主子的意思,众护从悄然按向腰间刀,靴中匕首,欲痛下杀手趁乱将人弄死,谁敢指认是他们干的? “阿哥,要不我悄悄助他们一臂之力?”不远处看着热闹的蓝瞳少女低声笑道,指尖一点光亮闪。 “再看看情形。”蓝瞳汉子甚为谨慎。 …… “老爷,您伤的不轻,得赶快找阁中的医者给您看伤,您怎还不肯走?”几个护从七手八脚扶起捂着肥胖肉颤颤的肚囊煞白了脸色的王掌柜急道。 “别急,有门儿,有门儿,咳咳……”王掌柜虽额头痛汗冒,咳嗽声起,可一对儿铜钱似的圆眼却铮亮,从商精明如他,如何看不出几位官宦子弟间的蹊跷。 “再等等,说不得我还有便宜可赚,咳咳,你们快去找几根绊马索来,一会儿打起来,你们想办法将赤烈给我绊倒蹄子绑起来,万金的上好货色呀,可不能从我手里溜了……”万金,他至少可得五百金的好处,表弟王宣还说了,会让他去京师,接手那里的几个大庄子和十几个商铺的生意,他可得好好表现。 如果真动起手来,冷天奴被这些人弄死了,他可以趁乱打劫,暗暗找几人公然指认这几位官宦子弟,打消他们的念想,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不知王掌柜打算的安阳郡主的外甥此时一心对付冷天奴,为了引开对方注意力和警惕,冷笑出声,睨着对方月华清冷的一张颜,心内暗妒,嘴里却轻蔑道: “冷天奴,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该你得的莫要存有不堪的奢念,你睁大了两眼珠子好好瞧瞧,不说本公子这个安阳郡主的外甥,就是张掖郡守之子,灵武郡守内弟,几个出身行武的校尉都尉也不是你这等商贾……” “别净扯些没用的!谁呀?谁敢跟大爷抢美人儿和踢云乌骓?” 十几个面无表情却是一身彪悍霸气的护从以拳头“分开”包围上来的护从们,似有似无的横在了冷天奴身前。 一发间束着白玉冠的锦衣公子大摇大摆而入,呵呵笑道,“什么郡主郡守的,这里可是赏卖会,你卖我买,愿者成交!” “不服?呵呵,金票拍出来,谁多谁是爷!” 未及李成瑞等人反应,白玉冠的锦衣公子斜了他们一眼,随手拍了拍身边一个五大三粗魁梧的护从,只看那鼓胀的胸脯,不知是绷起的肌肉还是怀里真揣了数张金银票? “美人和踢云乌骓大爷都相中了,还有这匹赤烈,谁若敢跟大爷抢,嘿嘿……” 锦衣公子两眼一眯笑得不善,手一挥,指着跟在他另一侧身材笔挺高鼻深目的异族人:“你,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他,他,还有他们……”锦衣公子点指着一圈儿人,“将这些敢跟本大爷瞪眼的,敢跟爷抢踢云乌骓的都给爷打趴下喽。” 凌二真是个不怕死的! 还真敢将头儿当手下使唤啊! 为他开路的其它几个护从眼角微抽,心内暗道,悄没声的转了视线,而那个异族护从则面无表情的扫了凌二一眼,眼底里掠过一抹警告。 “还不快去,不将冲着爷瞪眼,想抢爷美人宝马的家伙给打趴下了,我将你这个西域奴转手卖给突厥人做军中营妓!” 凌二趾高气扬的高声咋呼,心内则暗暗叫苦:不耍横的怎么能替少主挡灾啊,没瞧见一个个两眼珠子冒火星,恨不得撕巴了少主…… 殁微低头,掩去瞳子里的两簇火苗,似谦卑着深深应了声“是!” 被锦衣公子指到的李成瑞气急,顾不得叶公子眼神示意,只大手一挥:“给我上,先打死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打死他本公子赏十金,他的护从死一个本公子赏三金!”不长眼的家伙不就带了十几个护从么,谁怕谁? 以金子作奖赏,一时间所有的护从都动了心,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厮杀声起。 看着那十几个锦衣公子的手下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挡住冲向他的袭杀,冷天奴心有纳闷,目光落在殁的身上,暗暗惊讶:这个异族护从,一身外家筋骨皮,还真是所向披靡,可他似乎有意掩藏师从所出,这个异族护从,不简单! “不干我们的事,我们什么都不要……”女子尖细仓皇声起。 “住手,放开我阿妹!” 有好色纨绔趁乱将旁观着的裸光滑臂膀露蜜色肚皮的蓝瞳少女拽了去,蓝瞳少女挣扎尖叫,不过眨眼间便被混乱打斗的人群给淹没。 忽红光闪,一道娇俏的红影突破了锦衣公子护从的防卫飞了来,冷天奴想也不想甩袖扫出。 “救命——”凄厉的惨叫声中,蓝瞳少女被扫向乱刀相向的刀眼中,“阿妹!”蓝瞳大汉疯了似的冲上来欲救人,却是来不及。 眼见蓝瞳少女被乱刀绞碎,一道乌金暗光凌空过,伸手将蓝瞳少女拽出刀眼的冷天奴刚落地,忽僵了身子,满眼泪水一脸惊恐的蓝瞳少女竟似八爪鱼般死死缠住他身,甚至将脸埋入他怀,蹭了他一身泪水,嘴里尚喃喃着,“救我,阿哥救我……” 浓香扑鼻令冷天奴蹙眉,身上挂着陌生女孩儿的他黑了脸,似丝毫感受不到软玉在怀的他内力震,将蓝瞳少女生生震开来。 撇下吓懵了的蓝瞳少女,轻抚着怀中被压得醒来弱弱鸣叫的小肉团,面色不虞的冷天奴拂袖而去。 他想去竹阁一探,显然,不能顶着一身泪污去见人,只得回帐清理一番。 殁神色紧,打翻两个护从,抬头深深看了眼被蓝瞳大汉扶起来的蓝瞳少女,那少女抹着泪,似心有余悸,被其阿哥和一群舞者保护着退的远远的,那蓝瞳大汉给她擦着眼泪,似安慰她。 无人看见时,低头抹泪的蓝瞳少女嘴角弯,似有似无的看了眼指尖,唇边一抹得逞的笑意。 蓝瞳大汉咬牙切齿:“你太任性了!总有一日会死在你的任性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有几分把握? 当混乱的形势被府兵们控制后,韶花阁掌事悄然抹了把额头汗,心内喜忧掺半: 今日过后,韶花阁的赏卖会是名声在外了,稀世罕有的“回魂丹”和“踢云乌骓”接连现身,为争宝,客人们你争我夺广造了声势,日后岂知不会吸引更多慕名而来的各路买家…… 不过好好的赏卖会见了血,伤者非富则贵,善后之事也够令人头疼的了…… 也不知郡守大人是如何想的,怎就由着事态发展至此…… 主帐中,被暗暗报怨了的王宣正敛了神色听申子问所说:“冷天奴,果然出手快若鬼魅,若收在麾下,堪称一员猛将,表哥,我……” “你想拉拢他?”王宣眯了眯眼,缓缓摇头,“霍不与当众送他五千金,此人与霍不与关系匪浅,此时拉拢他不是好时机,毕竟你我之前欲寻霍不与为德亲王治病之事已宣扬了出去,值此敏感时期,还是缓一缓。” “既然人不能收为己用,那匹踢云乌骓可不能有失,表哥,我堂堂镇边将军,便是强要了这匹马,它主人敢说个不字?” 王宣看了眼自以为是的申子问,心内摇头,面上不显:“还是谨慎些,查清楚那女子的来历为好。表哥答应你,那踢云乌骓不会旁落它人,看见没,伤者不少,敢在本官辖下闹事,本官岂能纵容,他们识趣些倒还罢了,真若对踢云乌骓和美人不肯罢手,便将风声散了出去,只公然斗殴伤及数条人命之罪,足以令言官参他们的后台,到时,不必你强抢,自有人会约束各家的子弟。” 赏乐台上,掌事的笑微微的朝四周拱了拱手,大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诸位来此不过是为了觅宝求财寻欢,何苦刀剑相向伤了彼此和气,既然诸位对美人及其踢云乌骓势在必得,有机会,呵呵,诸位都有机会。” “我之前已说过,美人有言,今晚就在这个赏乐台上抚琴一曲,若有精通乐技者,大善!若能与之合奏,必能入美人青眼,若得有缘人,美人宝马自会到手……” “抚琴啊,”安阳郡主的外甥神色一喜,洋洋自得的挺了略显单薄的胸膛,“大善,本公子正期待与我的美娇娘合奏一曲。” 正扶着隐隐作痛脑袋的连公子亦瞳子光闪,毕竟亦是出身官宦之家,家中所请的夫子们也不是白拿束脩的,自诩琴棋书画皆通的他感觉有了成算。 “快,去把漠河城最好的乐者都给我请来!”李成瑞反应也是快,立时吩咐护从,“若敢不从,绑也得给我绑来!” 一时间护从们纷纷往赏乐观外跑,不少客人都抱着与李成瑞相同的想法。 “接下来还有几样珍稀的赏卖品,虽比不得‘回魂丹’和踢云乌骓,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什……” 赏卖会继续,期间异族舞者和韶花阁的女乐相继登台表演以娱客人,甚至为了弥补之前客人们受了惊吓,不少有身份的贵人和出手阔绰的商贾甚至还得了韶花阁特殊补偿,入了“花”字阁,抱着最上等姿色的女乐们滋意玩乐泄欲。 …… 入夜,泼墨的夜色中,月色皎皎,群星璀璨,月色下的赏乐观灯火通明,赏乐台上数盏宫灯挑,夜风习习,桔红色的灯火颤,映着宫灯灯壁上的美人图,投下一道道翩翩姿态的美人光影,或举扇扑蝶,或品酒酣醉,或轻舞嬉戏,在这斑驳光照下,时隐时现,别有一番朦胧风情。 韶花阁西北方向的客院,空气中一股浓烈血腥气,院内已是遍地尸首,一众手持染血弯刀的高鼻深目的西域乌孙人正步步进逼,被困的简容浩半跪在地,滴血利剑半插在地,他脸色苍白,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身子摇摇欲坠,然紧握剑柄的手却纹丝不动…… 他不过是想私下问这些行经突厥的西域乌孙商队几个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未料却撞破了他们的图谋不轨。 赏乐观,那些西域难兜国的舞者们在赏乐台上跳的起劲又张狂,踩在蓝瞳汉子宽阔肩头起舞的娇俏却又显些许丰润的蓝瞳女子正甩着一头小辫子,扭动着铃声脆响的柔软腰肢,踩着鼓点,如蛇般在蓝瞳汉子和数名光着强有力臂膀的舞者肩头,脑袋上游走跳跃…… 乌浓长眉,浅蓝瞳子幽幽的她不时回眸一笑,笑得妩媚又含着侵略野性美,如一条窥视着的美人蛇,逡巡着可心的猎物…… 各个毡帐中的客人早已纷纷出帐,跪坐铺着花色繁复的薄毯,幕天席地,手指有意无意敲打着眼前食案,合着台上激烈张狂的鼓点,贪婪盯着蓝瞳女子扭摆着的肚皮,而更多的人则伸着脖颈子翘首以盼,巴巴四望,不知那只闻笑声不见其面的美人何时来? 台下的踢云乌骓又亮了相,佝偻着身看不清面容的马夫静静守在旁,偶尔视线轻动,看看又跑来在踢云乌骓身边上窜下跳的赤烈。 踢云乌骓若性情沉稳的大哥般,偶尔扭过脑袋瞅瞅亢奋雀跃的赤烈,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甩脑袋扭过脸去,似懒的搭理它。 舞罢的蓝瞳女子随着一众人下台之际,瞳子忽的一闪,盯住远处缓步而来的冷天奴。 “你有几分把握?”蓝瞳汉子在她耳边轻声问。 “阿哥,你该知道,我从未失手过。”蓝瞳女子轻笑。 用过晚膳的冷天奴过来时忽感觉似被人窥视,抬头看去,却并无异样,他淡淡的扫了眼西域难兜的舞者们,回过目光,继续前行。 此时霍不与正拎着无助挣扎的小肉团对杨勇说:“虎雕肉寒,可骨和血却是强筋健骨的大补之物,这个肉团虽小了些,可只取骨和血还是可以药培而成一粒筋骨丹的,不过取用的血最好是活血,活血药效最佳……” 杨勇只觉眼前一花,定晴细看,却见冷天奴抱着小肉团冷冷睇着霍不与和他。 霍不与不以为意,搓了搓空无一物的长指,笑的戏谑:“天奴,别太过小气,毕竟我也出了五千金,这肉团总该有我一份才是,要不这样,肉归你,骨和血归我。” 小肉团弱弱的鸣叫几声,使劲往冷天奴怀中拱,轻抚着小肉团温热的小身子,冷天奴淡淡道:“不过是费了一千五百金,我还霍大哥两千金便是,至于它,”看了眼怀中小肉团,断然道,“是份可心的礼物,我要送人的,霍大哥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好。” “无趣!”霍不与似有些意兴阑珊,忽眼睛一亮,“送人的礼物?天奴,你可是要送给她?” 杨勇低头喝茶,却竖着耳朵听得兴起。 霍不与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直摇头:“哄女人开心,你不送金送银送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送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小东西,你脑子是怎么想的?还不如送我,让它真正的能物有所用。” 冷天奴刚想说什么,忽收了声,敛眉凝目,回头望。 琴弦动,弦乐起,苍凉的乐曲破空而来,曲声渺渺,由远及近,似美人幽幽低吟缭绕回响在赏乐观…… 薄如蝉翼的雪纱翻飞,八名白衣飘飘的美婢凌空踏月而来,洒下一路花香,似天上仙女,没入红尘,玉臂轻舞,指尖雪纱若瀑布倾泻,白影翩跹中一道雪纱墙“筑”于赏乐台。 雪纱墙内忽一道红影动,不知何时,一火红流光风氅的佳人儿已现身中央,两半跪的美婢支双臂抬弦琴于头顶,佳人儿抬手间轻捻慢挑抚弦拔音…… 玉立抚琴的佳人一头乌浓黑发披于肩,如血泼的火红风氅无风自舞,露出内里火红金绣的宽衣大袖,曼妙身姿轻动,衣袂飘飘,风过,流光轻薄的风氅贴上身,隐隐勾勒出妖娆身姿,芊腰翘臀,美好妖娆,只隔着雪纱墙,便令人勾了邪火浑身起了燥热…… 佳人芊芊十指动,曲调扬,悠扬明快的琴声从她指间流泻而出,似仙乐飘飘,令人沉醉…… “有意思,”霍不与嘴角微牵,笑得恣意,“没想到这赏乐观里的赏乐台竟也有机巧。” 感觉整个赏乐观静的异样的霍不与转眸看,莫说两眼直勾勾的众看客,只他身旁的杨勇已是看得直了眼,而站在那儿,怀抱小肉团的冷天奴亦凝望着台上抚琴人,似沉醉美妙乐曲中,久久未回神。 抚琴的佳人忽抬头,透过薄如蝉翼的雪纱墙朝冷天奴看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她的美,毫无违和 风过,佳人身前的雪纱墙忽地滑脱,雪纱薄透,如烟如雾,遮住美人颜,似远山云雾缭绕,风景如画,却不能尽看通透。 此时持纱的美婢似手间打滑,雪纱墙垂坠,虽只刹那间错手,雪纱墙复又挺立,然抬头望过来的美人颜已尽入不错眼珠的众人眼底…… 当真是美人如玉,仙姿天成,倾国又倾城! 五官若精描,线条似勾勒,肤若雪玉,莹白清透,乌浓远山眉,凤眸滟潋,流光动,若春波漾桃花开,俏鼻挺,厚薄恰到好处的红唇衔着一抹似笑非笑,笑得慵懒恣意更是妩媚妖娆…… 墨玉瞳仁忽淡淡望过来,目光幽远深深,似浮掠过往无数…… “美人!美人朝我笑了!”舔唇的安阳郡主外甥心有陶醉,喃喃自语。 “快,快,快拿琴来!”连公子心神激荡,倒尚存丝理智。 “快弹,要是让本公子失了美人心,我要你们的命!”李成瑞只觉下腹窜火,躁动暴烈异常的他两眼盯着佳人,嘴里却朝抓来的乐者们大吼。 “弹弹,快弹,若搏美人一笑,本大老爷赏千金!” “你们谁的曲乐能为大爷我赢得美人,爷赏万金!” 一时间整个赏乐观乐声纷起,一曲仙乐被无数琴弦围拱,就似一群浪荡纨绔追逐着如花少女跑…… 主帐外的王宣和申子问亦惊艳了两眼,申子问暗吞了口干涩咽喉,悄然瞥了眼看得入痴入醉的王宣,心道:若是美人我也要,不知表哥会不会让我? “阿哥,我讨厌这个女人,我要划花了她的脸,将她卖去乌孙做营妓!”满脸妒意的蓝瞳女子眼珠子幽幽光闪,似墓地中的两束鬼火,恨声道。 脸毁了,身子还能用,让她伺候那些臭烘烘的粗鄙汉子去,叫她敢抢了她的风头! “这个女人,是我的!”蓝瞳汉子低声警告,一对儿蓝瞳深深,不掩欲望。 …… 美吗? 美! 然这勾魂摄魄妖娆的美中却不失清寒凌利,就似镶金嵌玉华丽璀璨的剑鞘,内里却是冰冷无度嗜血杀伐的利刃。 就如他腰间镶金嵌玉的玄月刀,看似奢华浮夸,却是玄月出,鬼神退! 冷天奴剑眉微挑,虽美人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却敏锐的察觉出她的美中竟流泻出男子独有的阳刚霸气…… 然这份妖娆柔媚竟又同这阳刚霸气恰到好处的融合一处,毫无矛盾违和感,恰若静中有动,美中有力,只令美人愈发的勾人心肠,撩人心弦…… “阁主,他也不过是空有其表的好色之徒,小公子断不会如此肤浅。” 月色下,隐在宫灯暗影处毫无存在感的叶繁瞥了眼台下玉树临风的冷天奴,传音道,虽看不见表情,可能听出语气中的不屑和轻蔑,还有,不为人察的松了口气。 “非也,他虽看得入神,然瞳子清明,目光坦然,毫无欲念之色,这孩子,是个心性纯正的。” 夜玉郎红唇不为人察翕动,虽分心它处,然十指若划过流水,琴音未有丝毫影响。 冷天奴清冷的神色微变,若有若无的扫向宫灯暗影处的一道与夜色一体的黑影,他虽不知这人是谁?不知这人在传音说些什么?可却感受到空气中异样波动。 “小家伙发现了你。”夜玉郎眉眼含笑,甚至隔着雪纱,众人都能看到她莞尔一笑勾起的风情万种。 然冷天奴却感受到她笑容中的欣赏,甚至是欣慰。 默默守护着踢云乌骓的秋实,亦感受到空气中异样波动,微微抬起佝偻的脊背,漫不经心状扫了眼台上,又似有似无的看了眼冷天奴,末了,又垂了眼帘,斑驳灯光打在他平淡无奇黝黑的脸上,却看不清他微低的凤眸中的情绪。 四起的弦琴琵琶等乐曲声令冷天奴微蹙眉:仙乐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值此聆听之机,又岂能容群魔呱噪搅了仙乐曲韵? 乌金披风动,冷天奴伸右手往身后摸去,取出一支碧绿通透的玉箫。 左手抱着的小肉团已睡醒,下意识张着嫩黄的喙欲啄那碧绿的玉箫,却是被轻提了起来放入衣襟,入了衣襟里的小肉团伸着脖颈子望,末了,乖巧的又缩了回去。 箫声起,破风而来,力压纷杂乱音,乐声悠扬流转,明朗欢快,追着仙乐而去,似百鸟追彩凤,群星拱明月,又似群蝶戏牡丹…… 玉箫伴弦琴,两乐时而纠葛纷争,时而缠绵相随,时而各分西东天高海阔,天之涯山之巅却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众人只听得呆了,便是不通音律者亦沉溺其中,乐师们双手滞,自惭行愧的不敢再拔琴弦,生怕毁了一曲天庭仙乐…… 夜玉郎眸光微闪,眼底里涌起一抹苍凉,指下风雷起,破音而出,美妙仙乐瞬时如坠炼狱,鬼神哭,苍生悲,战马嘶鸣,血染天地…… 箫声陡然尖锐,似雷鸣中电闪过,呜咽悲怆声中凋敝千里百花残…… 弦琴声变,似茫茫沙漠中孤单的人儿蹒跚前行,回不去的来途,望不穿的前路,孤独前行,茫茫然不知命运为何…… 箫声寂寥,执着相随,不离不弃,如坚韧的行者,踯躅陪伴,虽前路茫茫,却风雨同舟,不曾孤单…… 风过,秋实感觉脸上冰凉,抬手一抹,却是满脸泪水,不知何时,竟已泪湿前襟,他轻叹一声,抬头迎风,风干眼中泪,却是心有诧异,何故,心有疼痛? 那乐曲似探到了心内最深的某个角落,不敢碰触的角落。 回不去的来途,望不穿的前路……抚琴人尚知来途,而他,却不知自个究竟从何而来? 一曲终,余音袅袅绕空不绝。 叶繁无声轻叹:他便不是小公子,阁主也不会罢手了吧,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冷天奴,当得起。 “没想到冷公子竟然精通音律,”尚未及从合奏中回神的杨勇呆呆呢喃,“罢了,杨某输的心服口服。” 看了眼有意与他们交好不曾回自个位置的杨勇,霍不与嘴角一抹淡笑,笑得阴冷邪戾:“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啊?” 杨勇回过视线,却见霍不与垂眸看手,末了,抬头凝目看向四周,眼睛微眯,杀气隐现:没想到他‘不求公子’也有着了道儿的时候,竟敢借天奴之手暗算他,胆子倒大! 见霍不与不再搭理他,杨勇也不生气,只一日之交,便知这位“不求公子”霍不与脾性阴晴不定,杨勇也不介意。 杨勇心服口服,然它人并不如此想,宝马动心,美人勾魂,宝马难舍,美人更不能放手! 短暂的静寂后,此起彼伏的呼喊吵嚷声起,众护从在各自主子的示意下,已纷纷围拢而上,撸袖挥拳怒对冷天奴,大有拳头底下见真章的架式。 “咣——” 一声凄厉的火光尖啸着窜空,随即沉闷声响,红色火焰在空中炸裂。 “敌袭!”杨勇猛瞪大了两眼,霍地起身,忽觉天旋地转,心头剧痛起,“扑腾”瘫倒在地。 “我,我这是怎么了?”头脑清醒的杨勇惊骇,脱口喃喃。 “你中毒了。”耳边传来霍不与凉凉的声音。 杨勇努力抬起脑袋,呆呆的看着霍不与,霍不与睨他一眼,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张嘴。” 杨勇下意识张口,一点黑光闪,嘴中已入一物,入口即化,他神色一喜,看在眼的霍不与“嗤”笑一声: “此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吧。” “霍公子,你……” “我也得老老实实呆在这儿,这毒可霸道着,越动死的越快!”霍不与将身子倚靠在隐囊上,似瞧风景状坐姿舒适慵懒,淡淡道。 “可你是医者,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杨勇不甘急切道,敌袭当前,他岂能束手待毙。 “你没听过医者不自医吗?” “你……” “呱噪!” 杨勇磨了磨牙:“是谁下的毒?” “天奴!” “……” 睨一眼杨勇难以置信的目光,霍不与耸了耸肩:“虽非他直接下毒,可和他脱不了干系,那自然与他下毒无疑!” …… 不仅在场的将军和校尉都尉等武官骇然,另一边的申子问亦腾地跳了起来:“敌袭!” 只有军中才用的信号突然腾空,身为镇边将军的申子问岂能不惊,好歹是镇边将军,又在自个儿的地盘,震惊之后倒也镇定了几分,刚派了一队亲兵去查看,就见身上血染的许千行踉跄着被几个亲兵扶着奔了过来: “郡守大人,简将军,简将军被困,是那帮卖虎雕的乌孙人,他们有内应,还有突厥人,快,快去救……” 简容浩? 镇北候府只这一点血脉了…… 想起那目色坦然行事磊落的年轻将军,冷天奴神色一凛,下意识拔腿而去,岂料,身子一晃,险些摔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彼此彼此 许千行的话令申子问神色变: 前有和亲公主官驿遇袭,突厥铁骑乔装入城屠戮互市,如今西域乌孙人又和突厥人勾结袭击赏卖会,这些番邦蛮夷怎就不能消停呢? 虽京中有上官保他,可想来陛下已对他心生了不满,若简容浩再有失,镇北候府的候老夫人岂能善罢甘休,焉知不会迁怒于他,毕竟,之前垄幽城破,简容浩重伤,就已有言官参他作为武威郡(漠河)的镇边将军未曾及时驰援,延误战机畏战等罪名…… 因是边城,作为军中主将申子问出入不敢大意,身边都有侍卫和府兵保护,此次同王宣来赏卖会亦带了百多名府兵,好在在场的还有不少下属,各自所带的亲卫护从加起来也有百余人,他刚欲发号施令,听到身后“咕咚”一声闷响,回头,却见往这边来的王宣一头扎在地,捧着腹部哀号呼痛。 “表……王郡守你……”话未尽,申子问只觉腹内痛,似利刃绞肠,他一声闷哼也险些摔在地,身边的侍卫眼急手快忙扶住他。 “有毒……” “吃食有毒……” 有反应过来的,忍痛惊恐失声,推翻身前食案,美酒佳肴小食果品洒落一地。 …… 不过是欲提气凌空赶往信号腾空的方向,却惊觉四肢钝痛,内力受滞,心知不妙的冷天奴立时伸指点心脉几处大穴,强行运功护住心脉,看似抬手随意在身上扫过似拂去衣上浮尘,却是抬手有如千金重。 不过是简单的动作,冷天奴额头已汗湿,他伸手扶住赏乐台前的一耸立旗杆,以它为支撑,单看微颓的背影,似不胜虚弱。 一直守护着踢云乌骓的秋实已不知所踪,旁人未注意,可冷天奴看得清楚,当许千行喊出“简将军被困”时那马夫霍然抬头,眸色陡凝,竟悄无声息而退,不过身影动,人已在数百步之外,他,果然非泛泛马夫。 莫名的,冷天奴松了口气,直觉这马夫赶去会救下简容浩。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台上执雪纱墙的美婢们头不抬眼不睁,似对赏乐观发生之事不以为意,雪纱墙内的夜玉郎只静静凝视着那道微颓的乌金身影,眼底里一抹担忧,末了,回过目光,轻抬手,两长跪抬臂以头托举弦琴的美婢起身,腿不颤,手不抖,安然的抬弦琴而退。 夜玉郎又深深看了眼冷天奴,却正撞上他审视的目光:小家伙在怀疑他?怀疑他什么? 能不怀疑么,明明她就非踢云乌骓的主人…… 连王宣和申子问都被毒倒,怎她和一众美婢们毫无损伤…… 他可是看见掌事的奉她为上宾,吃喝无不精致周到…… “小弟弟,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啊。” 耳边声音雌雄莫辨,明明清朗却尾音柔媚酥人心。 小弟弟? 想起之前霍不与因她一句小弟弟便戏谑了他好几日,冷天奴剑眉微挑,凤眸凉凉,传音道:“彼此彼此,有颜如斯,万金求欢,你还是想想如何自保吧。” “你到底是谁?” 求欢? 还真将他看作沦落风尘之人不成? 也是,韶花阁,本就是寻欢之地。 夜玉郎轻抬手制止杀气溢的叶繁,深深看了眼冷天奴,眸光沉,然唇边一抹似笑非笑,转过视线,漫不经心状扫视四周。 此时整个赏乐观已是横七竖八倒了不少人,食案翻,杯盘狼藉,痛号声声,倒下的尽是非富则贵的主子们,在旁伺候的奴婢和护从们倒鲜有中毒的,虽未中毒,可见自家主子口鼻窜血痛得满地翻滚哀号声声的惨状,吓得不轻,慌里慌张的全没了主张。 许千行欲救简容浩却是有心无力,没人理会他这个郡守府的执事小吏,王宣和几个属官,申子问及几个副将皆中毒倒下后,没了上官的发号施令,侍卫和府兵们只能先团团保护住这几人,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混乱间,坐在双人抬的简易竹辇上刚到赏乐观的王掌柜兴奋的两眼锃亮,胖得浑身肉颤的他急急吩咐着,全然忘了医者告诉他要静养几日,若非他皮厚脂肥,挨那一蹄子只怕要断掉几根肋骨,就不仅仅是骨裂之痛了。 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因痛没胃口,又惦念着美人和宝马顾不得养伤又来了,岂料,竟碰上这么一出。 “快,快去保护美人,这里太危险,快将美人送去我的庄子避祸,还有美人的婢女,也全部带走。” 抬眼瞧见那扶着旗杆一动不动的乌金背影时,肥肉颤颤的脸上笑容滞,露了阴狠,压低声音道:“我瞧着冷公子似乎也中了毒,你们帮他一把,别让他遭这个罪了。”护从头儿会意,掂了掂手中刀。 “马夫呢?不会是吓跑了吧?也好,你们将那两匹宝马也一并送去庄子上,赶快的,绊马索不是都准备好了么,这会儿正好用上!” 除了心腹护从头儿和几个铁心对他忠心耿耿的,其它地位较低的护从则心内暗骂:这死胖子,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舍美人和宝马,也不怕蛮夷杀过来要了他的命? 可身为奴身,他们虽心有怨言,可也不得不上前动手,只盼着在乌孙人和突厥人杀进来之前办完事赶紧走人。 “掌柜的,郡守他……”知主子的倚仗是王郡守,护从头儿心有担忧。 “郡守吉人天相不需我等费心,我若为郡守拿下美人和宝马,郡守定会满意。” 王掌柜并不太担心这些乌孙人,甚至连王宣也不知,私底下他和这支乌孙商队的头儿颇有交情,更通过乌孙商队赚了不少钱财,此次还是他出的主意,让商队以四六分成,打发韶花阁的掌事满意了,将虎雕通过赏卖会卖了出去…… 于王掌柜,王宣和申子问还有这些和他争抢宝贝的家伙们死了才好呢,漠河城的生意都是他在替王宣打理,王宣便是死了对他也是有利,不仅美人宝马落在他手,那些不为人知的商铺和庄子田地也都是他的了,等回头享用够了美人,再将美人和宝马献给京中贵人,说不得他还能捞个官当当…… …… 许千行咬牙,一把薅住瑟瑟发抖的韶花阁掌事:“你竟敢容留百余胡人在韶花阁?” 掌事的捂着疼痛难忍的肚腹,心内暗暗叫苦。 这支行商的西域乌孙商队约四十余人,掌事的特意将他们安排在最偏远的客院,且还派了一队护卫看管,可后来被虎雕弄死了几个人,商队头儿就求掌事容他们明日再走,说是要请萨满来给死者安魂。 商队的头儿原以为虎雕能卖得一百金便很满足,未料竟得了九百金,出手也大方,又给了掌事的二百金,掌事的自是同意了。 谁想,出去寻萨满的商队头儿又带来一支约六十余人的突厥商队,说是突厥商队里有两个随队的萨满,听说他们的虎雕卖了九百金,突厥商队也想趁机将手中的皮货出掉。 突厥商队的头儿将数坛西域葡萄酒低价卖给了掌事,除了虎皮豹皮熊皮,还拿出珍稀的白狐黑狐甚至罕见的蓝狐和火狐皮,更有毛色绝佳的雪豹皮,直言四六开,掌事的得四成,他们只拿六成便满足了,显然,看见虎雕的卖价,他们是认准了韶花阁里的客人都是有钱的主儿…… 许千行恨不得一刀宰了这贪财的掌事,掌事的强撑着身子狡辩道:“我亲自查过,他们确实是多次往来塞外和漠河城的商队,卖的也确实是上好的皮货和西域葡萄酒和原料宝石,我还特意又加派了一队护卫看着西北客院……” “姓王的,你敢动我的美人,我饶不了你……哎哟,可痛死我了……” “别管我,去……去把美人给我抢来……” “我的美人,我的踢云乌骓……快去啊,别管我,只给我抢美人……” 眼见王掌柜的护从动了手,痛得哇哇叫的李成瑞等人急了,色迷心窍的他们顾不得身处险境,甚至顾不得生死,忍痛呼喝吩咐护从动手,甚至临了还想着死前品香,做鬼也风流。 “殁所料不错,在这地方不吃不喝是对的!”一食案后发间束着白玉冠的锦衣公子猛抬手掀翻面前食案,腾地起身,他身边高鼻深目的护从动作快于他和十几个护从,几个纵跃人已到冷天奴身前,抬腿踢翻挥刀兜头砍向冷天奴的王掌柜的护从头儿。 “少主,你怎么样?” 看着这弯刀在手,神色绷,眼底里紧张隐现的陌生异族人,再扫向出手狠辣,迅速将他合拢呈保护状的锦衣公子和十几个护从,冷天奴眸光微闪,心有了然:果然,之前的感觉是对的。 此时不是追问的时机,冷天奴只沉声道:“既认我为少主,去保护简将军,他不能死。” “属下殁谨遵少主令。” “胡人,胡人杀来了……” 伴着凄厉的惊呼,数十个手持染血弯刀,杀气腾腾的乌孙人和突厥人冲进了赏乐观。 为首的高鼻深目的汉子挥刀大吼:“都别动,你们喝了我的葡萄美酒中了毒,只要老老实实的呆着,我不会杀你们,过后还会给你们解毒!” “你们汉人有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纵虎雕害死我兄弟的冷天奴偿命!” “杀了冷天奴,以美人和两宝马作补偿,我们就走,否则,你们都跟他一起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非亲非故,你且看着 为首高鼻深目满脸络腮胡的乌孙人,盯着冷天奴的瞳子里,是乌沉沉的森寒。 这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的目光,眼熟! 被指名道姓的冷天奴淡淡扫了眼为首的乌孙人,神色微凝,似想到什么,清醇的声音凉凉: “原来当日在‘醉满堂’跟踪我的便是你,跟踪了这几日,如今又混进了赏卖会,既然意在冷某性命,又何必说的冠冕堂皇,至于死的那几个,若非盘于他们袖腕上的‘白蜡蛇’天性惧于雕,只怕冷某早已死在‘白蜡蛇’毒牙之下了吧。” 为首的乌孙人神色变,然因浓密络腮胡掩住半张脸,倒看不分明,只心内暗惊:原来几个手下欲趁冷天奴上台暗下杀手,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丧命,竟是被他发现了,难怪他当场放了虎雕…… “白蜡蛇?很毒吗?”杨勇下意识扭脸看霍不与,似当他无所不知,霍不与倒也没令他失望,语气慵懒道,“此蛇乌孙独有,细若春柳枝,毒过鹤顶红,死后可制蜡,蜡燃虫蚊不近,此蛇最奇之处是会跳,纵身一跃可达三丈,似眼花白光闪,令人防不胜防,且毒发不过十息间,你说此蛇毒不毒?” “我曾养过几条入药,天奴不过看了一眼,竟然记到今,不知该说他命大呢还是说他记性好?” 霍不与似说的口干,仰头一盏西域的葡萄美酒又下了肚,杨勇惊骇:“酒中有毒……” “嗤——”霍不与嗤笑出声,嫌弃的瞥了眼杨勇,“酒中毒我早已化解,倒是我们三个,所中之毒比这酒中毒可歹毒的多。” 杨勇急了:“你早知酒中有毒?” “知道又如何?” “那你不出声提醒?若是你言明,在场的人又岂会着了道儿?” 霍不与奇怪的看了眼杨勇,似是听见个笑话般面露嘲讽:“我与这些人非亲非故,便是都死绝了又与我何干?” “可你是悬壶济世‘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救人性命本就是你身为医者……” 霍不与不耐打断,眉宇间浮出一抹冷笑:“我是‘医仙世家’的嫡传长孙,可更是‘不求公子’霍不与,莫说他们未曾求我,便是相求,我也不见得会出手相救,所谓‘不求公子’,便是如此。” 盯着眼前这位脾性阴晴不定,笑得漫不经心的霍不与,杨勇一时无语,末了,讷讷着:“那冷公子呢?他是你好友,既也中了歹毒的毒,你还不去救他?” 霍不与抬头看了眼,不以为意道:“他内力深厚,一时半时还死不了,便是立时死了,也是他的命,没瞧见我也无可奈何的呆在这儿吗?” “且我也是受他所累,他吃点苦头也好。” “……”杨勇默,暗暗挪动身子离他远一点,忽觉这位阴阳怪气喜怒无常的太瘆人。 被念叨了的冷天奴似有所感,忽扭脸看向霍不与的方向,清醇含了些许凝重的声音传了来:“霍大哥?” 霍不与耸了耸肩:“你自求多福吧,我也中了毒。” 一问一答皆入人耳,众人默。 原本还对医仙世家“不求公子”报有希翼的,立时灰了心。 …… 眼见冷天奴一直扶着旗杆为支撑,认定他中毒无法使力的高鼻深目满脸络腮胡的乌孙人也不再多说,挥手作了杀的动作,七八十个乌孙人和突厥人齐声纳喊着挥刀砍向冷天奴。 此时留在原地保护冷天奴的只有殁、凌二等四五个人,其余半数人马去救简容浩了。 被亲兵扶起来的申子问脸色苍白神色骇然,身为武将的他如何看不出,那些乌孙人和突厥人根本就似训练有素的彪悍杀手,连最精锐的突厥铁骑都不能与之相抗,而保护冷天奴的几人更是出手狠辣,刀刀致命,甚至区区几人反复冲杀竟丝毫没有落败迹像…… “我开路,凌二你快带少主走,你们几个断后。”凶气腾腾的殁挥刀间,已是鲜血飚飞。 “阁主,需要我出手助他吗?”叶繁传音,虽恼冷天奴对阁主的言语冒犯,然也不愿他横死。 显然,额头冷汗涔涔,眸光凝重,脸色苍白清透,甚至要借力才能站稳的冷天奴此时状况很不好。 “小家伙是个倔强的,还没出声相求呢,那我们便且看着吧。”雪纱墙内的夜玉郎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下厮杀。 许千行铁青着脸急急跪倒在半躺在亲卫臂膀间的王宣:“郡守大人,我们有百余府兵还有各家数百的护从,岂能容这数十人的胡人逞凶,还请您下令命亲卫和府兵剿杀这些胡人匪类。” 王宣痛声哼哼着,瞅了眼忍痛按着腹部神色不定的申子问,没吱声。 这些胡人说的明白,他们要杀的是冷天奴,以美人和两匹宝马作补偿,如了愿,自会给他们解药,如此,还是保住自个的性命重要…… 便是胡人敢反悔,他的心腹已带着他的印信悄然出了赏乐观,郡守府的属官得悉自会行事,封城门,兵围韶花阁,到时还怕逼不出解药,抢不回美人宝马…… 王宣目光犹疑不定,似知他所想的许千行暗暗咬牙,猛起身,振臂高呼:“胡人袭杀镇北候府简将军,毒害漠河郡守镇边将军,砍杀我无辜百姓,如此凶残暴虐无异于禽兽,禽兽有何信义可言,倒不如将他们悉数拿下,逼出解药,纵是无解之毒,也定要让他们以血还血!” 无解之毒? 冷天奴看向许千行,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许千行,倒是会煽动,分明在暗示众人这些胡人根本没有解药。 正不甘美人和宝马旁落胡人手的李成瑞脾气一点即着,闻言大怒:“痛死我了,给我解药,要是没有解药,我宰了你们,去,给我抢解药!” “你们也去,定要把解药找出来。”连公子也急了,中毒的人这么多,解药够分吗?还是先下手为强! 许千行的话提醒了王宣,他一个激灵:除非在场的人都死绝了,否则,他堂堂郡守被胡人胁迫之事传了出去,言官定会将他参的体无完肤。 “拿下胡匪,若有反抗,格杀勿论!”申子问先王宣一步喝令道,语毕,捂着刀绞的腹部痛的直吸气。 “为首的留活口。”王宣急急补充。 见势不妙,为首的络腮胡一声呼啸,一个身形娇俏的女了被推了出来。 “呜呜……将军,将军救救我们的儿子,他们混进了将军府抓走了齐儿……”发髻乱,小脸儿煞白泪水横流的兰姨娘凄厉声声。 申子问目眦欲裂:他的宝贝儿呀!相士曾说他子嗣艰难,这些年来他身边那么多女人,也只得了一个儿子…… 为首的络腮胡笑声森然:“申将军,我只要冷天奴性命,只要冷天奴死了,我们安然出了城,我定归还你的宝贝儿子和女人……”当然,还回来的是死是活就另说了。 “将军,你快答应他,快救回儿子……”于兰姨娘,只要能活命,能救回儿子,救命恩人之一的冷天奴死了又何妨。 为首的络腮胡眼见申子问迟疑不定,呵呵笑道:“申将军,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儿子在哪里,可我不能保证手下等的不耐烦,将你儿子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当下酒的美味,不如让你的兵帮我宰了冷天奴,我们早些出了城,你就可以快些见到你宝贝儿子。” …… 面对同胡人沆瀣一气杀过来的府兵,冷天奴给生生气乐了:这便是镇守边塞军事重城的镇边将军,这便是宣帝委以重任的一方郡守…… 殁他们几个虽是悍勇,可对手也绝非泛泛武夫,现在又加上百余名侍卫府兵和各家护从助阵,殁脸色铁青,杀气四溢,一把弯刀碰上死挨着亡,全然是两败俱伤打法,无论如何,他定要保住中毒的少主。 “小弟弟,如此情形,你待如何?” 清朗娇媚矛盾又出奇和谐的笑声响在冷天奴耳边,他沉凝的凤眸寒光闪,抬头,深深看了眼雪纱墙内的人:“你且看着。” 注意到他瞳子中划过的一抹胸有成竹,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夜玉郎心微动:难不成小家伙根本没中毒? “按照我们草原上的规矩,谁抢到就是谁的,冷天奴的命你拿去,美人和两匹宝马是我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莫待佳人逝,眼福 伴着清脆银铃声响,蓝瞳女子咯咯笑着拔出马靴中的两把匕首,轻轻巧巧的斩杀了两个趁乱欲掳她的乌孙人,末了,瞅着地下瞬时变得肤色乌黑的两具尸体,笑盈盈的冲为首的络腮胡方向大声道。 手中匕首光寒,锋刃蓝光幽幽,她扭摆着如蛇滑的腰肢上前,肚脐上那颗蓝汪汪的水晶石在皎皎月色下一闪一闪,配着两蓝瞳,活脱脱夜色中游荡的三簇鬼火。 蓝瞳大汉狠狠瞪了眼沉不住气的妹子,若非妹子下毒的手段了得,从未失过手的战绩摆在那儿,他真后悔带她出来。 他不仅要割下冷天奴的脑袋回去交差,还要挟制住为首的络腮胡,事情被这帮蠢货闹得这么大,想悄无声的出城是不行了,既然他们手上有申子问的儿子,那便挟了为首的络腮胡跟着出城…… 眼见一直冷眼旁观的西域难兜的舞者们砸烂硕大的两架皮鼓,从夹层中抽出明晃晃弯刀,刀刃森森蓝光闪,闷头不语围拢而上,为首的络腮胡神色绷,不欲横生枝节的他瓮声道:“若是帮我们杀了冷天奴,待出城后,美人和宝马好商量。” 胖得浑身肉颤的王掌柜早被乌孙人给踹翻,两个欲反抗的护从也转眼被捅了两血窟窿,他眼睁睁着准备的绊马索被它人所用,四肢着地爬不起来的他气得脸上肥肉直抽抽:这帮翻脸不认人的胡人,亏得他还给他们指明赚钱的门路,转眼就抢他的美人和宝马,现在还要将他的东西和另一群胡人瓜分…… 蓝瞳女子对阿哥的难看脸色视而不见,只恋恋不舍的看着被血溅满身的殁死死护在身后的冷天奴,红唇弯弯笑得甜美: “我们已经帮了呀,我在冷天奴身上下了盎毒,他这般老老实实的呆着还能多活一会儿,否则,越动死的越快。” 冷天奴眼睛微眯,瞳子里迸出危险暗芒:他没和这女人有过接触,只看毒发症状,他和被毒倒的那些人不同,这说明霍不与已识破酒中毒悄然给解了,那他又如何中了此女的毒? 闪念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看衣襟里恹恹的小肉团,神色冷:“你在虎雕和小肉团身上动了手脚?” 霍不与悠悠叹息声传了来:“天奴,你现在才反应过来,迟了,没想到我‘不求公子’今日被你所累,竟也着了道儿。” “此盎小若蚁卵,无色透明,啃食人肌肤而入却令人无感,盎毒攻心之际,只要老实呆着,会死的慢些,若强行运功,盎毒入心,啧啧……” 霍不与话至此,没了下文。 冷天奴神色微动,深深看了眼大刀金马坐在那儿的霍不与。 杨勇下意识瞅瞅自个的手,后悔不迭:若非好奇和手贱,摸了几下被霍不与拎在手中的小肉团,他就不会中盎毒…… 红了眼的殁一脸血腥,浑身似血浸,挥刀又斩杀了几名冲上来的乌孙人,咬牙道:“能下盎毒,就能解盎,你们护住少主,我抓那个女人!” “我们以命护少主。”凌二和几个属下异口同声。 蓝瞳少女大笑,笑得张扬又肆意:“冷天奴,压制盎毒的药只一粒,我喂了你怀中的小雕儿,你就是抓住我也没用了。” 殁大怒,正欲破釜沉舟杀出重围抓住蓝瞳少女,耳边忽传来冷天奴声音,传音只殁能听见:“稍安勿躁。” 那沉稳若磐石,镇定不起丝毫波澜的声音,莫名令殁心安:难不成少主有后着? 霍不与的解释令为首的络腮胡心生恐惧,生怕那蓝瞳少女将无色透明的盎用在他们的人身上,他眼角微抽,强笑道:“中了盎毒有什么用,还是砍下他的脑袋才实在,只要冷天奴一死,咱们草原勇士什么事都好商量。” “这有何难,我正想剥了他的漂亮脸皮做念想呢。”蓝瞳少女答应的爽快,“回头我用他的皮做人皮面具,定是好看的很。” “两位,记然惦念着我的脑袋和面皮,是不是该问问我这个当事人肯不肯双手奉送?”皎皎月色下,冷天奴微颓的身姿已复挺立,乌金披风猎猎,可这变化却没人在意,他看向蓝瞳少女,“你怎知我定会买下虎雕?” 被冷天奴正眼看了的蓝瞳少女不觉又扬了嘴唇,盯着对方月华清冷的俊颜,幽幽蓝瞳中满是邪欲和不舍,她爽快道: “你曾经为了只从小养到大的金雕险些揍死庵逻和几个贵族头领的儿子,要不是那个应珠公主求情,你止定被佗钵处死,可你最后还是没救活被庵逻他们断骨掀掉勾喙的金雕,我就赌一把喽,或许你会救下那两野畜……” “闭嘴!” 正扯着绊马索和偌大织网,忙着和几个手下抓赤烈和踢云乌骓的蓝瞳汉子抽空回眸怒道。 “正事要紧,还不快动手!” 蓝瞳少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将死之人,还用得着言语谨慎么。 冷天奴眸光闪,眼底里些许复杂:对方竟然连他小时候的事都了若指掌,难不成,从小到大,竟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他? “冷天奴,你可是欲以怀中的幼雏为礼物?” 传音入声,听着那清朗又柔媚的声音,冷天奴眉宇寒,唇不易人察的翕动,亦传音道:“你的人倒是无处不在,好耳力。” 夜玉郎呵笑一声:“让我猜猜,这收礼的人是谁?可是千金公主宇文芳?” “……”冷天奴若有若无的扫向台上人,神色清冷依旧,然墨瞳里有杀戮戾气掠过。 “若要送,便快着些,莫待佳人逝,没了这眼福。” “你说什么?” 冷天奴清冷的神色裂了缝。 耳边却无人再传音,只余淡淡呵笑声。 又是盎毒又是兵器上蓝光幽幽的,众府兵和各家的护从们早都悄没声的退了,蓝瞳大汉心生不耐,只吩咐手下对付赤烈和踢云乌骓,末了隔空与为首的络腮胡相对视,彼此略一点头,齐齐率领手下杀向冷天奴,蓝瞳少女娇笑一声,亦挥着匕首凌空而下直取冷天奴的天灵盖…… 之前还相互戒备调出部分人手牵制对方的两路胡人,此时兵合攻打一处,殁等几人被重重包围,似困兽犹斗。 殁喘息声已清晰可闻,声音决绝不着悲喜:“凌二,你背着少主,我们几个为你杀出条血路,撕开了口子,你只管走,不要回头……” 话音未落,只觉乌金身影动,眼前一花,冷天奴已凌空起,脚尖踩着乌压压冲上来的人头,一息间,已冲出包围落在赤烈身前。 冷天奴探手腰间,手起,一道凛冽寒光过,玄月出,鬼神退,不及围捕赤烈和踢云乌骓的胡人反应,已是鲜血飙飞,颗颗人头满天飞。 赤烈兴奋的一声长嘶,一改之前的奔跑跳跃戏谑行径,窜身而起,露牙咆哮,竟如它主人一般,杀气腾腾。 冷天奴纵身稳坐赤烈背,杀向围困殁他们的胡人,踢云乌骓紧跟在侧,气势汹汹,铁蹄开路,如踏敌境般悍然。 “你不是说他中了盎毒吗?”为首的络腮胡惊急之下吼道。 “不,不……怎么可能?”蓝瞳少女舌头打结,一直挂着邪笑的脸泛了白。 “或许他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蓝瞳大汉咬牙,可对上冷天奴唇边勾着的讥诮之色,他心沉到了底,“一起上,杀了他!” 整个赏乐观仿若浸染在血腥杀戮之中,皎皎月色下,煞气四溢的玄月刀凛冽光寒,刀光过处,惨叫声声,伴着飙飞鲜血的人头断肢滚滚四飞…… 乌金披风无风自舞,似裹挟着来自地狱的嗜血阎罗,生死尽由他掌控,尽情收割着一茬茬的魂魄…… 凌二暗暗瑟缩了下脖颈子:原来少主他竟是这般的……可怕! “阁主,冷天奴若是敌人,必是心腹大患。”居高临下的叶繁忽传音出声。 夜玉郎远山乌眉微蹙,似心有不解: 小家伙在刻意隐瞒师出所从,虽招招嗜血杀伐无度,可为什么? 他的一身本事不是出自冷潇雨吗? 为何要刻意隐瞒? 为首的络腮胡猛抓起个手下挡住殁的致命一击,退身,迅即抓住被手下钳制只会闭眼尖叫的兰姨娘,刀横在她雪嫩的脖颈子上,微用力,一条血痕显现,他气急破坏声音几近破音: “申子问,你还想要这个女人,还想见到你儿子的话就赶快命人杀了冷天奴!” “将军,将军救我……”兰姨娘吓得鼻涕泪水横流,尖声求救。 不及申子问回应,一点金光如流星划过,直没为首络腮胡的眉心,片刻,一道红纹显现,鲜血涌出。 大睁着两眼的络腮胡大汉直直倒了下去,临死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挥刀收割着人命的冷天奴余光处扫了眼霍不与的方向。 “呱噪!”霍不与冷笑一声,把玩着指尖半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 “你,你不是说……越动死的越快吗?你怎还有气力……” 惊愕的杨勇话未落,心头剧痛,一张嘴,喷出一口黑血。 霍不与嫌弃的睨他一眼,惮了惮身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和灰尘,慢悠悠道:“区区盎毒,能耐我何?” “……” 杨勇呆傻的模样似取悦了霍不与,他微微一笑:“毒血出,你的盎毒也已解。” 闻言,腾地起了身的杨勇惊喜过望,忽笑容一顿,奇道:“你竟然能解盎毒?那你方才……” “不会解!”霍不与断然摇头,“我不过是以毒攻毒,之前你吃下的是毒药,两毒不能相克相化的话,那就毒死你罢了,若你不死,那便是克化了盎毒喽。” “你……” 盯着霍不与似笑非笑的一张俊颜,杨勇只觉浑身冷飕飕的,扭头刚要去助冷天奴,却停了脚步猛回头:“那冷公子他……” “死不了,我自有分寸!”霍不与不耐的挥挥手,似再也懒得搭理他。 顾不上一时呆了的申子问,王宣忍着如刀绞的腹痛大声传令剿杀已死伤八九的胡匪,此时此刻,他必须做出姿态,至于申子问的儿子:咳,生死由命,若非此子,心存一己之私的申子问又岂能错失良机令胡匪作乱…… 至于酒中的毒,只要有“不求公子”在,何怕之有? 没瞧见杨勇已活蹦乱跳了么? “冷天奴,你诈我?卑鄙!”蓝瞳少女似受了委曲,虽气恼,声音却是柔媚,微撅瑰丽红唇,水汪汪的眼睛望定冷天奴。 可惜她的美不被赏识,冷天奴深邃的凤眸中毫无温度,只声音凉凉:“彼此彼此。” 眼见大势已去的蓝瞳少女,恨恨咬唇,收了诱人姿态,突然斜眼看向静立雪纱墙作壁上观的美人儿,几个纵跃飞身上了高台,一把扯掉雪纱墙,抓住夜玉郎的手腕凌空而去…… 任务失败,交出个绝色美人,不知上面会不会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不过瞬间的变故,众人只看见美人火红风氅翩跹,奔向夜幕,皎皎月色下,若火凤起舞,红得热烈,舞的恣意,风过,留下萦绕鼻息的幽幽香…… 忽一道乌金身影腾空,若离弦箭,紧追火凤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我有说过我是女人吗? 赏乐观外,竹阁内,一帘水晶珠帘随风动,月色下颗颗拇指肚大的水晶珠流光璀璨,随风起了波动,似流泻而下的瑰丽华瀑,清灵灵似击节的乐声幽幽四散开去,宛若夜色下的清婉唱吟。 帘内两名青衣美婢分立两边,双手置于腰腹,微低首,耳观鼻鼻观心的静侍而立。 珠帘外,一袭藏蓝束身窄袖胡服的乔一拦下紧追而至的冷天奴:“冷公子请留步。” 心绪繁乱的冷天奴睇他一眼:“若冷某定要见你家主人,你奈我何?” 若是他人敢如此出言挑衅,乔一必不能容他,可眼前这位…… 刚从厮杀中而来的冷天奴一身杀伐戾气尚未敛去,身上浸染的浓浓血腥气凝重不散,剑眉挑,墨瞳沉,冷冷的看过来,乔一眉头跳:这位,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冷公子言重了,我家主人虽非好客之人,但却与冷公子一见如故,乔某又岂敢拦客,不过主人方才被宵小冲撞,衣上着了尘,此刻正在沐浴更衣,还请冷公子稍候。” 人家姑娘在沐浴更衣,他便是有心追问心中所惑,也不能如浪荡纨绔般擅闯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虽入了韶花阁在赏乐台上自卖自身的姑娘不见得还有什么清誉…… 冷天奴不语,脚下已然退后两步,回眸,看向轻功竟毫不逊于他直追而来的叶繁,一袭墨色直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叶繁迎向他的眸光冷。 “你我可曾见过?” 冷天奴声音淡淡,这位,似乎对他心怀敌意,敏锐如他,感受的出。 “弥途峰。” 想起当日在弥途峰上察觉到的那丝陌生气息,冷天奴了然,不由又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原来是你,阁下好身手。” “你也不差。” 对方语气生硬,毫不掩饰对他的冷淡和敌意,冷天奴本就是清冷之人,也未往心里去,甚至都不曾好奇,只转了视线,不再理会这两人。 乔一倒是奇怪的多看了叶繁两眼,他可是知叶繁不是个好逞强出风头的,现在直言去过弥途峰,且还没被冷天奴和霍不与发现逮住,这是在挑衅讥诮吗? …… “让我猜猜,这收礼的人是谁?可是千金公主宇文芳……” “若要送,便快着些,莫待佳人逝,没了这眼福……” 不过区区几句,却一直萦绕在冷天奴耳边,对方语气不似虚言作伪,似是在隐讳提点甚至含了丝惋惜,正因如此,才令他心头突突跳,莫名心悸: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又受了委曲?可是受到伤害?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有焦躁甚至横生戾气,恨不得立时纵马回塞外将她置于他的保护下…… 可理智又告诉他,便是连夜赶往塞外,三日的昼夜急驰,便是有事发生,赶到王庭的他也已是无可奈何…… 还有里面那个与他合奏一曲,甚至堪称乐中知己的姑娘,他隐约有感会从她身上得到某些重要信息…… 待冷天奴被请进灯火通明的内阁时,静立阁窗前的美人缓缓回身。 冷天奴眸光一跳,月华清冷的脸微凝,有片刻失神。 冷天奴错愕的反应令看在眼的叶繁心有不快,不由盯他一眼,只觉得他也是被阁主的美惑了心神的肤浅登徒子。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眼刀,冷天奴瞬时回神,微闪的目光落在美人的咽喉上,那弧度优美雪白若莹玉的脖颈子上…… 没有喉结! 眼前人,披散的墨发如瀑布,一袭雪白银绣云纹的丝锦直缀,腰上嵌红宝和雪玉的银丝绦,挂着的一枚麒麟腾云的雪白莹润羊脂玉佩垂垂而下。 赏乐台上的她,惊鸿一瞥,当真是美人如玉,仙姿天成,倾国倾城。 此时的他,凤眸不着喜怒,似涌动着过往无数的墨玉瞳仁看过来,瑰丽仙姿更多了几分逼人神采,如画的眉眼间风流妩媚中更多的是冷峻锐利,只淡淡看过来,通身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流泻而出,隐隐竟有上位者的威压…… 想起赏乐台上,风过,流光轻薄的风氅贴上美人身,勾勒出妖娆身姿,盈盈芊腰,蜜桃俏臀,美好无数,可胸……有意无意的被弦琴和拔动琴弦的动作所遮。 难怪连眼力锐利如他都未发觉异样。 难怪赏乐台上的一眼,便察觉出此人身上有说不出的一种风韵,甚至眉眼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阳刚霸气,他,只这气度风华,明明就是男子,是比女子还要美上七分的男子。 “你……竟是男人?” 还是去了势的男人! 去了势的男人还能称为男人吗? 饶是沉稳清冷如冷天奴,也不禁心生愕然。 初时冷天奴凝向夜玉郎咽喉处时,夜玉郎并不生恼,此时见冷天奴目光落在他下腹处,虽是目光隐讳,但还是令心有傲娇敏感的夜玉郎生了恼,若是他人,他只会淡淡一笑,然后下令将人剜去两眼,杀了便是,可冷天奴…… 心有悲凉的夜玉郎低声一笑,笑声媚入骨,柔柔拂过人心尖,可冷天奴分明听出笑声中的杀意和寒凉阴鸷。 “我有说过我是女人吗?”音线清朗尾音柔媚,矛盾又出奇的协调,或许,只由他口中所出才会有如此奇效。 “……”冷天奴默。 回想一下,对方确实不曾说过自己是女人,他不知他姓名,甚至掌事的也只称他为美人,或许,连掌事的都未曾敢走近他真正的看清他吧。 一直杵在角落中静默无言的叶繁突然冷冷开了口,语气不善: “连我家阁主是男是女都不知,就敢说出‘有颜如斯,万金求欢’的污言秽语,将我家阁主与那些欢场卖笑的女子相提并论,你确是眼盲心……” “叶繁,出去!”夜玉郎出声打断。 叶繁眸光黯,低头微弯腰,末了,直腰转身而去。 珠帘脆响之后阁内复又归安静。 冷天奴目光微窘,神色却坦然,冲夜玉郎抬手作揖,深施一礼:“冷天奴出言污了阁主的耳,是冷天奴之错,然我本意并非要冒犯阁主,还请阁主见谅。” 冷天奴的郑重致歉,令夜玉郎又高看他一眼:宠辱不惊,善!知错能改,大善! “下不为例!”虽是原谅,可语气隐含警告。 …… 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年方二十…… 嗯,年岁是对的。 他眼角上翘的凤眸几乎和自个儿的一模一样。 左撇子,方才一战,他左手的灵活和力度毫不逊右手,这绝非后天所能练就,他天生就是左撇子。 至于头上两旋儿,散发后一看便知。 最重要的,是那道伤疤,一会儿去衣验过他那私隐处的伤疤便可最终确定…… 夜玉郎越看冷天奴越顺眼,迎着他那和煦甚至宠溺的目光,冷天奴感觉莫名其妙。 对方方才语气还隐含警告,一眨眼,又是这种满目风情宠溺的目光,冷天奴陡地一个激灵…… “天奴,过来坐,可喜云雾茶?”话音一转,声音又带了亲和,夜玉郎转身跪坐在沉香木小几后,两美婢上前,从红泥小火炉上取下紫砂壶,蓄水斟茶,末了,在夜玉郎的示意下,躬身而退,又是一阵珠帘清亮脆声响。 对方自来熟的亲和语气令冷天奴微怔,这亲和待他的语气,父亲冷潇雨都未曾有过。 尚未及回应,许是弯腰令怀中的小肉团不舒服,睡醒了的小肉团弱弱的忽低鸣几声,在他衣襟里开始扑棱开来。 托出小肉团,左臂抱它在怀,冷天奴缓步上前,声音清醇温和却直言道:“不知阁主引冷天奴来此,可是有话要说?” 莫说是乔一和叶繁,便是他身边的美婢们,个个都身手不凡,与其说是蓝瞳女子掳走这位阁主,不若说是他顺势将人给带走。 这位阁主似乎很了解他,甚至以宇文芳为引,诱他追问,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有话便问。”似知他所想,夜玉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请教阁主,莫待佳人逝,何意?” “呵呵……”夜玉郎呵笑两声,唇边一抹戏谑色:“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再给你次机会。” 意识到对方不会轻易说出,冷天奴强按下心内的焦躁和郁闷,凤眸凝,盯视着对方: “你非踢云乌骓的主人,它为何落在你手?” “你怎知我不是它的主人?” “我见过它的主人,自是认得出踢云乌骓,赤烈也认得出。” 夜玉郎微颔首:“我接了笔买卖,收钱办事,让它在赏卖会上亮个相罢了。” 迎着冷天奴审视的目光,夜玉郎微微一笑:“你不信我,还不信那马夫吗?宝马暴烈认主,若非主人首肯,怎会乖乖听话?” 原来竟是德亲王有意为之…… 德亲王为何如此行事? 顾不得深想,又问道:“阁主可是从蓝瞳女子口中审出了什么?” “你是想问她受何人指使?为何定要取你性命?”夜玉郎比他还直言不讳。 “还请阁主不吝相告。” “那帮乌孙人和突厥人是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私下豢养的杀手,至于蓝瞳兄妹,你就别费心了,便是拆了他们的骨活剥了他们的皮,也不会吐出一句,不过免你失望,我可以透露一句,这两兄妹与‘桃花城’有关。” 桃花城? 冷天奴眸光霍地一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一问千金,以疑释疑 “看来你是知道‘桃花城’。”他的细微变化没逃过夜玉郎的眼睛。 “桃花城的人……”冷天奴声音顿,一丝疑虑萦绕心头,“阁主有何凭据?” 既然审不出个所以然,他怎就认定与桃花城有关? “本阁主的话就是凭据!”被质疑的夜玉郎不快的睇他一眼,目露责备,似训斥似教诲,然眉宇间笃定自信。 再看向冷天奴时,眸光凉,一字一句若重千金:“还从未有人敢质疑本阁主所说。” 不及回味夜玉郎方才那似责备顽劣幼弟的目光神态,闪念间,冷天奴忽意识到了什么,紧盯着对方: “你到底是何人?”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夜玉郎唇间一抹似笑非笑。 “消弥阁阁主夜玉郎?”虽是问句,却是肯定语气。 夜玉郎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凤眸精光闪,眉宇间尽显英武从容,哪里还有半分女子的娇媚…… 消弥阁做着解惑答疑的消息买卖,据说其势力遍布中原大地,甚至连西域和漠北草原也有触及,阁中“千眼使”更是无处不在…… 消弥阁所出,价格不菲,每一问,每条消息,价千金,童叟无欺…… 然亦货真价实,迄今为止,所出消息答案,毫无错漏,无一例外…… 而眼前回答他所问的,正是传说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消弥阁阁主夜玉郎,话出自夜玉郎之口,真假,不言而喻! 事关宇文芳,又是出自夜玉郎的提点,必非空穴来风,冷天奴自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原本没心思品茗的冷天奴忽走上前,亦跪坐下来,伸手持壶,为对方蓄茶,动作若流水,优雅又从容,末了,抬头,神色不卑不亢,淡淡一笑: “冷某虽偏安塞外一隅,然对阁主赫赫大名亦有所耳闻,今日得见阁主真容,冷某之幸。” “还请阁主为冷天奴解惑,莫待佳人逝,何意?” 夜玉郎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抬头,注意到冷天奴瞳子里隐现的紧张,不由微勾唇,笑得戏谑: “你可知我消弥阁的规矩?” “但有所问,一问千金。” “本阁主方才解惑了你两个问题,还多送了一条关于高绍义的,你凭什么就认定本阁主对你有问必答?” 看着对方戏谑的神色,冷天奴也不生恼,从袖中抽出一叠金票,置于小几上,清醇的声音不着喜怒,淡淡道:“这是三千五百金。” 又摘下腰间双虎啸天羊脂玉佩,搁在金票上:“这枚玉佩价一千二百金,便用它抵剩余的五百金。” 两个问题,多送了一条信息,便按三条计,三千金。 最后一个问题,一千金。 共四千金,他不赚他的便宜。 怀中的小肉团似是饿了,见冷天奴去摸衣袖,急了,大张着嫩黄喙,却没等来吃食,抻着小脑袋往小几上看,不时的弱弱的鸣叫几声。 冷天奴自觉做法无错,可于夜玉郎,心中颇不是滋味,他自认几次对冷天奴释放了善意和明晃晃的关怀,可他回报他的却只是冰冷冷的金票和玉佩。 夜玉郎幼时亲眼目睹双亲被逼自戕惨况,虽惨遭宫刑的他终被人所救,可人已是心性大变,长大后的他敏感无情心性莫测,若非幼弟是他内心深处唯一牵挂,冷天奴又身具幼弟特征,敢如此轻视于他,他早就将他挫骨扬灰了…… 睨了眼小几上的金票和玉佩,夜玉郎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却是冷嗖嗖的笑不达眼底,抬眼看着冷天奴: “四千金,倒是合规矩的公平交易,可你凭什么就认定你冷天奴要买,本阁主便一定要卖?” 想到阁主那倾国倾城颜,候在阁外的叶繁眼角微抽:这话……怎听着这么别扭呢? 冷天奴倒是未有多想,只觉眼前这位阁主跟霍不与脾性相似,有些古怪。 眉头微蹙的他心有不解:“阁主不妨直言,要如何才肯为冷某解惑?” 夜玉郎一字一句:“以疑释疑!” “以疑释疑?”冷天奴微怔。 “不错,你不是要公平交易吗?”夜玉郎冷笑,“本阁主心中存有一疑多年,欲从你身上解惑,你解了本阁主的疑惑,本阁主自会为你答疑……” 夜玉郎嘴里说着,视线已盯向冷天奴的两腿间。 被对方明晃晃不假掩饰的目光盯住腹下的冷天奴下意识低头,未觉自个衣衫坐姿不妥,抬头,见对方视线依旧凝在他腿间,忽反应过来,神色变,心有恶寒,霍地起身,身形动,已拉开彼此间距离。 岂料,对方目光太过执着,竟是胶着他身不退。 被个大男人,去了势的男人这么直勾勾盯着更感恶寒…… “阁主你究竟何意?”夜玉郎明晃晃肆无忌惮的举动触怒了冷天奴,然想到宇文芳,强按下心中恶寒和杀意,微侧身,冷声道。 夜玉郎忽抬头,亦起了身,目光锃亮,瞳子中似有两束炽热火苗的他一步步走向冷天奴:“你……” 话刚出口,忽收了声,想到即使对方承认了,他也必要亲眼查看清楚才算真…… 想到此,干脆道:“你脱了亵裤让我看看。” “……” 话如此直白,倒让冷天奴呆住了。 盯着怔懵了的冷天奴,夜玉郎忽似想到什么,蓦地抬头睨了眼空中: “你们也出去!” 空气暗波动,四名深深低着脑袋的隐卫从各自隐缩之地冒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跃阁窗而出。 已从震惊中回神的冷天奴只冷眼看着,对这四名隐卫的存在毫不惊讶。 那句“脱了亵裤让我看看”自也入了阁外静候着的叶繁耳,他黑着脸,挥手,原本候着的两美婢和早已回来的另八个美婢立时远远而退,叶繁自个儿也离的远远的。 “好了,这里已没有外人,赶快脱下来让我看看。” 没有外人,你不算外人?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这古怪的亲和语气…… 冷天奴暗暗磨牙: 他怎么敢? 竟将他当成了任人玩弄的小倌儿不成? 还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如此仙姿般的人物,内里竟是如此肮脏不堪! 冷天奴掩在袖下的右拳已是骨节泛白嘎嘣轻响,一股怒气窜涌,忽感内力激荡,几处锐痛齐齐攻向心脉。 冷天奴脸色霜寒,似是被气得,便是那桔红烛火也无法温暖他霜寒莹白的脸色,可细看,他额头已是沁了密密细汗。 心知被压制的盎毒已攻心脉的冷天奴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主条件太过不堪,冷某无法接受,既如此,冷某不再多做打扰,告辞。” 便是问不出实情又如何,他放在心尖儿的女子,他自会去保护。 言毕,拂袖而去。 他明显露了厌恶不耐的态度更令夜玉郎不悦: “混帐,长兄如父,岂容你违逆!” 话未落人已出手,强劲的内力若泰山压顶来势汹汹,冷天奴不得不回身应战。 两人转瞬战在一处,摇曳灯火下,见影不见人,一黑一白两道身形若龙争虎斗,不过方寸间,已是翻江倒海…… 早被冷天奴凌空抛向小几方向的小肉团稳稳落在厚软的隐囊上,它扑扇着肉翅,似有些茫然,末了,张着大大的嫩黄喙,冲着冷天奴的方向弱弱的鸣叫着。 …… 夜玉郎的内力身手竟能比肩父亲冷潇雨,他才多大,好似大不了他几岁,可竟已有此等修为…… 冷天奴心有苦笑,再次强催内力压下攻心盎毒,已是强弩之末的他强咽下涌上喉头的甜腥,可只眨眼间的分神,便觉身子一僵,出手如电闪的夜玉郎已封了他周身几处要穴。 被夜玉郎横抱去往美人榻的冷天奴只觉心有郁堵,又强咽下到喉的一股甜腥,咬牙怒道:“没想到堂堂消弥阁阁主,竟是个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你……” “啪——” 屁股上挨了一巴掌的冷天奴哑了声,凤眸大睁,墨玉般的黑瞳里是不可置信,月华清冷的五官也几近扭曲,从小倒大,连父亲都未曾扬巴掌扇他屁股,此刻,却被…… “不敬长兄,该打!”夜玉郎一脸严肃,毫不客气板正他的身子,一手抬起他脑袋,另一只手一把扯下他束发的墨玉冠,扒拉开乌浓黑发看了看后脑勺,嘴角微勾,满意的点点头。 待修长白晰的指尖挑上冷天奴的披风和直缀时,穴道被封全身动弹不得的冷天奴额头豆大汗珠涔涔直冒,盯着夜玉郎弯起的嘴角,只觉得讽刺之至:未曾想,他冷天奴也有身为鱼肉,任人恣意枉为的一天…… 忽想到对方所说,急道: “等等,你两次提及长兄,你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父冷潇雨,我母晋州花氏长房嫡女,父母只我一个孩儿,我上无兄姐下无弟妹,又哪里来的长兄?” “阁主,你不会将在下错认成你的亲人了吧?” “……”夜玉郎默。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么多年了,会再次失望? 不! 这次肯定不会! “你能肯定你的父母就是你亲生的父母?” “你……”简直是胡搅蛮缠。 “除了尚未确认的那处伤疤,你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年方二十,你敢说我找错了人?” “呃……”是挺巧。 夜玉郎狠狠瞪了眼张嘴无言的冷天奴,神色沉,眉眼间隐现怒意,语气不善:“怎么,有我这个长兄你很不高兴?难不成觉得我这副残躯令父母蒙羞,不配为你长兄?” 冷天奴眸光闪,心有触动: 若真有这么位兄长,兄友弟恭,他只会敬他,只会为他的残躯心疼。 他没有兄长,可却曾有过一个妹妹,而来不及看一眼这人世间的妹妹,却是因他而死。 眼见冷天奴眸光闪,几许复杂之色交替而过,末了,眉头锁,瞳子黯然无光,一直紧盯着他脸上表情变化的夜玉郎怒:他还真以他为耻啊,他心心念念着的这个幼弟,竟然……嫌弃他! 脸色泛了青的夜玉郎冷笑: “长兄如父,认不认我这个长兄可由不得你!” “现在只差确认你那处的伤疤……” 气头上的夜玉郎动作粗暴,腰袢丝绦被扯掉的冷天奴又急又气,脱口而出:“我身下并无伤疤,你住手……” “有没有,一看便知!”哼,都不想认他这个长兄了,肯定不会跟他说实话。 …… 不过几下,美人榻上穴道被点毫无反抗能力之人已是玉体横陈。 被剥了个精光的冷天奴恨得牙痒,气得肝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病故,已是一种体面 被一对儿眼珠子明晃晃的在身上逡巡的冷天奴不知是气的还是羞臊的,一张俊脸涨得红中发紫,肌理分明雪玉般的身子也微微泛着红…… 夜玉郎烁烁凤眸不带半丝情欲,严肃凝重的目光扫过他肌肉紧致劲瘦的腰身,一路往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夜玉郎虽点了冷天奴穴道,令他动弹不得,却是不妨碍他运功压制盎毒。 对方虽未流露亵渎之色,可扒衣之举却令人心有恶寒,无可奈何的冷天奴暗暗磨了磨牙,索性闭了双眼,掩去瞳子里翻滚杀意,静下心来,平息凝神,压制盎毒之时,又强行冲击被封的穴道。 忽觉腹下的小天奴一凉,被人捧住。 冷天奴倒吸了口凉气,脸色变了几变,已是铁青。 他又狠狠咽下涌到舌尖的一口血,嘴里血腥气弥漫,他咬牙睁眼,看见半跪在他腿侧的夜玉郎满脸郑重,半躬着身,双手捧着小天奴似在犹豫,末了,下定决心般抬高手中物,一双满含希翼的瞳子凝神望去…… 小天奴的根底,没有伤疤! 夜玉郎神色滞,愣了片刻,似不敢相信,忽伸指揪起小天奴,左右扒拉,不措眼珠紧盯着它根底瞧,似要看出来个花来,末了,另一手还轻轻在小天奴下摸索着,似在寻找伤愈后的细微留迹…… 此时的小天奴,已然怒起…… 感受着那寒凉略带磨砺感的指腹动作,冷天奴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微眯的凤眸染了腥红,墨玉瞳仁森寒,周身腾起的暴虐杀伐戾气似要将夜玉郎削骨片肉…… 一声嘶吼响彻夜空,愤怒的气息冲向四方,令内阁中数盏宫灯烛台里的火苗惊颤不休,颤动不止的光照中,冲破穴道的冷天奴腾空起,手一挥,血染的乌金披风于空中划出道美丽的弧线,垂垂而落时已将他充满阳刚之气,肌肉绷似蕴含千钧之力的身体遮住。 他抄起置在散落衣衫旁的玄月刀,镶金嵌玉的玄月刀直袭夜玉郎,然,在距离对方咽喉分寸间却骤然而停。 此时的夜玉郎,依然呈方才半跪躬身姿势,人似已成了雕塑木偶。 身陷杀伐戾气,倾刻间便要血溅当场却似无知无觉,只纹丝不动,一脸灰败,神色颓丧,满目绝望…… 看着眼前泥塑般灰败的颓丧身形,冷天奴瞳子里翻滚的滔天杀意不知不觉中缓缓退了去。 他,也不过是个一心寻弟的可怜哥哥罢了。 冷天奴返身而退,身子微晃,悄然抹去溢出嘴角的赤红鲜血。 脱去乌金披风,匆匆将里外衣衫穿戴好,复披上乌金披风,走到小几前,抬手抱起一直低低鸣叫扑棱着的小肉团,转身而去。 伸手挑珠帘时,动作一滞,回头,看着那依然如雕塑般,面色灰败没了仙骨风姿的伤心人,忽生了同病相怜感…… …… 坐在夜玉郎身旁,抬头望着阁窗外的皎皎弯月,神色黯然的冷天奴声音低沉似着了伤感: “我曾有个双生妹妹,可因我之故,她没能活下来,这些年,每每想起深埋地底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起的妹妹,我就心痛如刀割……” “如果可以,我情愿当年活下来的是她。” “而你,至少还有希望,还有机会找到弟弟重续骨肉亲情。” “明明都对得上……怎么最后就不是你呢?”夜玉郎低声喃喃,声音暗哑疲惫,当年亲眼看见同样遭宫刑的幼弟被人及时救走,这些年来却遍寻不着。 看着夜玉郎眼角微翘的凤眸里失了与星月同辉的光彩,冷天奴眼前忽浮现出那佝偻着身子的中年马夫,平淡无奇脸上一对儿精光闪的凤眸…… 和夜玉郎还真是如出一辙,嗯,和自个儿的也极是相似。 感受到他看过去的目光,马夫还朝他笑了笑,不过那笑,皮笑肉不笑的真难看。 皮笑肉不笑? 闪念间有什么从脑中掠过,刚想细辩,耳边又是夜玉郎急切的声音: “你那处,真的不曾受过伤?不曾用过除伤疤的灵药?”霍不与与他交好,给了他什么灵丹妙药也说不定。 “你是消弥阁阁主,终有一日会找到自个儿的亲弟弟。”夜玉郎不死心的一问令冷天奴哭笑不得,起身,抱着直往他怀中拱的小肉团径直而去。 “接住。” 手刚碰到珠帘,身后劲风过,他反手接住,是一枚团龙墨玉佩和两粒小药丸。 神色敛,一扫方才沮丧绝望气息的夜玉郎似活了过来,大刀金马的坐在那儿,又是一派天上有地下无的仙人之姿,他看着冷天奴,满目欣赏又含着不甘: “药丸是从蓝瞳女子身上搜出来的解盎药,她的盎毒与众不同,不需引盎虫,只服解盎药便可。” “不必谢我,你一直以内力强行压制盎毒,与我交手时,本已是强弩之末,却不曾用玄月刀,方才受辱,虽以玄月刀相向,可终没有刀出鞘,这两粒药丸,就当本阁主还了你这人情。” 将冷天奴查了个底调的夜玉郎自是知“玄月出,鬼神退”的双刃玄月宝刀。 冷天奴虽依然对夜玉郎揪着小天奴的放肆举动心有别扭难堪,却也领受他示好的举动,月华清冷的脸淡淡一笑:“我虽不是你一意寻找的弟弟,可却也视你为乐中知己。” 吞下药丸的冷天奴又将碾碎的解药喂给小肉团,小肉团急不可耐吞咽入口的吃食,吞下去才觉出是苦涩难吃之物,想吐又吐不出来,抬头朝着冷天奴直叫,似委曲似求食。 “至于宇文芳……” 冷天奴霍地抬头,墨瞳里的紧张关切不言而喻,看在眼的夜玉郎心内轻叹,打消了逗弄他的念头,直言道: “祭祀天地草原诸神灵的六尺金人突然双目血流不止,佗钵虽瞒而不发,其实已对宇文芳起了忌惮,疑她被恶灵附体,认定金人双目血流,是草原神下的神示向他示警。” “狼群过道你大肆屠戮草原神的‘使者’,佗钵为了保护宝贝女儿应珠,也隐瞒不发,可有心人已然知晓,似正在暗中勾联,欲在加川原数百具狼尸上动手脚,以草原诸神示警将祸水引向宇文芳。” “日前漠北草原天呈异常,红月升空,”夜玉郎看着冷天奴,似笑非笑,“天奴啊,如此大凶之兆,加上祭祀的两金人双目血泪流和草原神的使者被屠,你觉得宇文芳活下来的机率有多大?” “若所谓的证据确凿,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甚至整个漠北草原的各部族都认定宇文芳被恶灵附身,你以为佗钵会如何选择?” “不详之人,莫说游牧一族,就是在中原,女子一旦被冠上此种罪名,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被冠以堂而皇之污名的宇文芳,北周的宣帝又会如何决断?想来,与佗钵达成默契,让她病故,已是一种体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痴儿,一样宠他! 冷天奴逍遥于漠北草原,父亲冷潇雨效力“尔伏可汗”摄图,对这个心腹,摄图在钱财牛羊赏赐上从不亏待,且冷潇雨明面儿上出入漠河垄幽等边城时,似乎并不避讳他在各边城有不少赚钱的店面商铺和买卖…… 冷天奴从未接触往来生意,此次突然贩货去突厥,所贩货物一半是被游牧一族视为草的菜蔬和不易保存赔钱的果品小食,果品小食女子最爱,一路冰块儿保鲜后成本大涨的费用绝非普通人承受的起,这等赔钱买卖,他肯做,只能说是另有深意…… 而在突厥喜食菜蔬的也只有刚入王庭的和亲公主及送亲使团诸人…… 得知冷天奴费了一千五百金买下的虎雕幼雏是欲当作送人的礼物,夜玉郎立时联想到被乌猎群袭击的宇文芳,若幼雏长成,这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谁敢与空中王者虎雕抗衡…… 赏乐台上夜玉郎不过是出言试探,岂料冷天奴关心则乱的反应最终令他确定了心中怀疑。 夜玉郎悠悠说着,似不曾注意到冷天奴阴云密布的颜:“除了病故,便是意外,从马上摔下来扭断了脖颈子,受惊的牛群马群将人给踩死,失心疯了的贱奴将主子给乱刀捅死……” 这些“意外”都曾发生过,且还是发生在伺候佗钵的女人们的身上。 冷天奴只觉浑身冷嗖嗖的,若是这些“意外”发生在宇文芳身上,他不敢想像。 “病故也好,意外也罢,左不过一句红颜薄命,或许宣帝还会自认送了个不详的女人和亲对不住佗钵,大笔一挥,又送他个温柔小意听话乖顺的皇封公主也说不定……” 夜玉郎起身,走到小几旁跪坐在厚软的隐囊上,瞟了眼小几上搁着的金票,白晰葱嫩的芊芊指捻起那枚双虎啸天羊脂玉佩,信手把玩着: “天奴,四千金本阁主收下,解了你疑问,你可满意?” 冷天奴早已从许争口中得知,和亲大典之所以取消,是因祭天地草原诸神灵的六尺金人出了变故,可到底情况如何,许争也未探出,而消弥阁出手,竟是查得如此详尽…… 这说明什么? 说明突厥王庭里有消弥阁的千眼使,且手段了得。 冷天奴冲夜玉郎深施揖礼,再抬头看向他时,神色诚肯: “还请阁主不吝赐教,六尺金人双目血流,可是内有乾坤?” 注视着面冠如玉,眼角微翘清冷深幽的凤眸隐着凌厉,言行举止间有着岁月淬炼的沉稳睿智的冷天奴,感受着他于骨子里流泻而出的清寒贵气,夜玉郎心有感慨:不知当年那个白白胖胖甚是爱笑的婴儿已长成什么模样?自个儿的亲弟弟,北齐兰陵王的血脉,绝不会逊于眼前人。 “阁主?”见夜玉郎不语,只久久凝视着他出神,冷天奴不及多想,又道,“一问千金,冷天奴现虽已拿不出千金,可明日必当双手奉上。” 夜玉郎无声轻叹,敛了神色: “金人双目血流确实人为所致,所流的血不过是一种罕见的血涕虫,此虫自融时便似粘稠鲜血,与人血无异。” 想到提及宇文芳时冷天奴患得患失难掩忧虑的眸光,暗叹一句“痴儿”,想了想又道: “罢了,方才我鲁莽行事折辱了你,我便差人当众揭穿此伎俩,此事便当是对你的赔礼补偿罢。” 夜玉郎的慷慨令冷天奴感激,可摸着手上的团龙墨玉佩心内一动,上面虽无字无族氏刻印,可那雕工和万金难得的玉质无不表明它的不凡:“这应是皇家之物,莫非阁主您……” 夜玉郎能将玉佩送他,自是不怕他查出玉佩来历,微微一笑直言道:“我出自北齐皇族。” “……”冷天奴默。 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刚派了杀手杀他,转眼北齐皇族的夜玉郎又要帮他,这反差,太大。 似看出他的疑惑,夜玉郎神色冷,眸光阴鸷,冷笑一声:“我虽为北齐皇族,可最恨的也是北齐皇族高氏!” “天奴,它日若想见我,持此墨玉龙佩去‘醉满堂’,掌柜的自会传消息于我。” 冷天奴这才明了:难怪这次来“醉满堂”发现掌柜的已换了人,那位四十出头两眼精光闪烁,举止言行有度的新掌柜,倒是好身手。 目视着冷天奴去的背影,夜玉郎抚着手中的双虎啸天玉佩,瞳子里一抹恍惚: 他帮了他,又互“赠”了信物,如此,便不会断了联系吧? 若是一直找不到弟弟,或许可以考虑将冷天奴灌了药抹去记忆当成亲弟弟? 他已是无根之人,让冷天奴改名换姓为兰陵王一脉延绵子嗣也是个办法吧? 可转而想到曾在自个儿怀中笑得令人心醉的白胖幼弟,又为方才的念头自责不已:策儿,大哥一定会找到你! …… 竹阁外,有些无精打采的赤烈正静立着,抬着脑袋,夜色下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光闪闪,呆呆遥望着去往韶花阁正门的方向。 而被神色肃冷的叶繁拦住的霍不与则正暗自琢磨着是要打一架呢,还是干脆用药麻翻了这个拦路的小白脸时,一抬眼,就见冷天奴走了来。 “霍大哥……” “手给我。”霍不与看了看他脸色,抬手把上他腕脉,瞬间已是医者沉凝之姿,方才眉眼间的邪侫气也一扫而空,微凝神,不过片刻,收了手,笑道,“看来我是枉操心了,你竟然已服了解盎药。” 冷天奴微勾唇,声音温和:“有劳霍大哥挂心,方才得蒙此处的贵人相助,服了解盎药。” 霍不与蓦地抬头,盯向走出阁楼,神色不快的夜玉郎。 夜玉郎睇了眼霍不与,又颇为幽怨的盯着冷天奴,暗暗磨牙:哼!我和你熟识的都已摸过你小弟弟了,你都不曾叫我一句大哥,竟然叫霍不与这么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为大哥…… 乍见美人,一向留恋花丛的霍不与立时瞳子光星闪,弯了唇现了风流色,可旋即笑容又僵在了脸上,他上下打量着夜玉郎身上的一袭雪白银绣云纹的丝锦直缀…… 这分明是男子的装束啊! 美人在赏乐台上披着火红风氅,内着宽衣束腰广袖,前襟是类似改良的胡服样式,男女通用,虽风过勾勒出她的芊腰和蜜桃俏臀,可前胸,还真没看分明…… 没了雪纱墙,再细细审视对方的脸,脖颈子……确定是国色天香的美人无疑,可此时这美人,竟然眉锋眸光利,更以睥睨之姿冷冷看着他,这眼神,这气势,哪里是美娇娘,分明是大杀四方的罗刹啊! “天奴,他到底是男是女?他……” 在叶繁怒极暴起之前,冷天奴抢上前挡住霍不与扫向夜玉郎腹下的目光,不满的瞪了口无遮拦的霍不与一眼,又转身向夜玉郎告了歉,随后拉着心有疑惑的霍不与匆匆而去。 办事回来的乔一只看见冷天奴和霍不与去的背影,转过视线看向亦神色黯然凝望着冷天奴去的方向的阁主,乔一悄声问叶繁:“冷天奴他……是不是?” 叶繁无言摇头,凝望着神色落寞身影沉寂的阁主,他突然希望冷天奴就是阁主心心念念着的亲弟弟,虽然,这个弟弟会抢走阁主的关注和宠溺。 “走!”夜玉郎忽开口,声音冷漠不着一丝温度,拂袖而去之际,又一声随风而至,“这个阁楼,烧了!” …… “天奴,他到底是男是女?”走在路上的霍不与还纠结着这个问题。 “自然是男子!” “男的啊……”霍不与表情有些古怪,似在艰难的考虑着什么,末了,下定决心般点头,“罢了,男的就男的吧,只要伺候好了我,我一样宠他!” 冷天奴虽对夜玉郎的冒犯仍心有别扭,可却不容他被人亵渎,声音凉凉:“我视阁主为乐中知己,若是霍大哥对他起了亵渎之心,天奴不介意为他与霍大哥打一架!” “你……” “霍大哥,趁着尚未宵禁,我要连夜出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生死一力承担 “阁主,那马夫已带着踢云乌骓连夜南下了,我欲派人一路保护,被他婉拒。”乔一心知认亲不成的阁主心有失落难过,欲以其它事分他心神,小心翼翼禀着。 “城门已被封,可因简将军追捕胡人绑匪,他倒是跟着顺利出了城。” 夜玉郎心不在焉的听着,淡淡道:“德亲王能留下这马夫,自不是个泛泛之辈,想来暗中必有后手和防护,本阁主能亲自跑这一趟大造声势,不过是拿钱办事,其它的,又与我何干!” 想到那个沉默寡言,佝偻身子低眉垂首的中年马夫…… 还真无甚印象。 夜玉郎心知肚明马夫必是德亲王的心腹,可德亲王既然未曾多言,他堂堂消弥阁阁主也不会屈尊去和个明面儿上的马夫多做攀扯,顶多,让乔一出面就是。 身后,耸立的竹阁已是烈火熊熊,烧融了“美人”曾停留过的痕迹。 此刻的赏乐观亦是烈焰冲天,数顶毡帐被火舌席卷,火舌似舔舐了半边天,直将夜色烧红…… ***** “怎么回事?” 赏乐观的火海令冷天奴停了脚步目露诧异,霍不与瞟了眼在火光中尖叫四散奔逃的人群,唇边勾起一抹残忍,声音却显漫不经心:“谁知道呢。” 冷天奴刚想再说什么,身后又一道烈焰冲天,忙回首,见竹阁方向也已是火舌肆虐。 冷天奴眉宇凝,忽想到什么,心有了然,敛了凝重神色,默默看着。 “殁!” 冷天奴突然出声,风动,殁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冷天奴面前。 霍不与皱眉:“你这一身的血腥气,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殁倒是想处理一下自个儿身上的狼藉,可哪有时间。 没理会霍不与的嫌弃,他只向冷天奴施礼:“少主有何吩咐?” 深深看了眼高鼻深目脸上尚溅着血渍的殁,冷天奴语出温和:“你们可有损伤?” 心知少主挂念着之前吩咐的事,可还是先问了他们几个的情况,殁眸光微动,面上不显,一板一眼道:“回主少,有几人受了伤,可性命无虞,多谢少主垂问。” “简将军情形如何?” “我们的人赶去时,中了软骨散的简将军已被美人麾下的马夫所救,虽受了伤,可皆是皮肉之伤。简将军说他无意间听到胡人所说,他们掳走了申子问的儿子且已出了城藏匿在一个隐秘之地,简将军赶着去救人,为保他的安全,我们的人也跟着去了,寻到胡人窝藏之地,一番恶战,将人给救了出来。” 冷天奴深深看了眼说话有条不紊的殁:此人汉话如此流利,想来是从小便被刻意栽培了。 几句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后,听在耳的冷天奴点头,抬眼又看了眼赏乐观方向,似知冷天奴所想,殁立时又道: “蓝瞳汉子趁乱逃了,没死的手下见逃脱无望全部吞毒自杀,毒药就藏在牙齿里。” “所剩不多的乌孙和突厥杀手,被府兵包围,也都挥刀自戕,这两帮人,做法倒类似于豢养的死士。” 已从夜玉郎口中得知两帮人身份的冷天奴不以为讶,只随口道:“那火又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正奇怪,”殁眸光掠过一丝疑惑,“属下只知混乱中张掖郡守的儿子李成瑞不知怎的被流刀斩去了两胳膊,后被护从抬进了毡帐,之后,他的毡帐突然起了大火,奇怪的是里面的人一个也没跑出来,火势过大竟连烧相邻的数座毡帐。” 冷天奴虽也不解,却也并未多上心,更未看到他身侧霍不与凝向火中赏乐观时瞳子里的沉郁戾气。 “殁,你可知突厥王庭和高绍义在这边的暗桩?” 殁摇头:“我等此次受调令来此,只奉命保护少主在漠河城的安危,其它不知。” 冷天奴一字一句:“我不管你们在漠河城是否还有人手,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手段,总之,将我的话传入互市,尤其传给那些突厥商队,就说冷天奴误入加川原时撞上狼群过道,为了自保,屠戮了数百条恶狼,传的越夸张越好……” 狼群过道? 身为突厥被灭小部落的遗孤,殁自然知加川原诡异存在的“狼群过道”,听冷天奴如此说,虽心有惊骇和担忧,然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半分好奇,训练有素的他只知听令行事,立时拱手道:“殁谨遵少主令。” 倒是霍不与替殁问出了口: “天奴,你没病吧?” “这话要传到突厥王庭,你还有的活吗?” “擅闯‘加川原’狼道已犯了漠北草原的大怠,你又趁‘狼群过道’时宰了几百头被奉为草原神使者的过道狼,不说佗钵,便是那个整日里装神弄鬼的‘大喀木’染史泥傅也饶不了你。” “别以为‘尔伏可汗’摄图能保你,激怒了佗钵,他一样救不了你!” 冷天奴没回应,只看向殁:“我今夜便会去往塞外,你们保护我的任务已完成,只做好我交办的事便可。” 冷天奴挥退了殁,虽已知殁是奉许争之命而来,可他并不了解殁,有些话,自是不会让他听。 回眸北望,皎皎月色下,那烈焰冲天跳跃着的斑驳火光映在他清冷的颜上,瑰丽又莫测,然瞳子里却是一片冷凝:想暗动手脚,在狼群过道之事上大做文章将祸水引向宇文芳,那他便先断了他们的念想! 消弥阁阁主肯出手帮他解决一桩麻烦,而他,自是要解决其它的。 冷天奴叹声道:“霍大哥,事情是我做下的,可有人想祸水东引,我自是不能让无辜被牵连。” “……” 霍不与默,怀疑审视的目光盯着冷天奴,忽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呵呵两声:“祸水东引,我看是红颜祸水吧?” “霍大哥……” “得,我不说了,可没必要将你搭进去,随便推出个替死鬼就是了,我瞧着那个殁就不错,是个不畏死的,为主子死也是他的荣幸。” 冷天奴摇头:“他籍籍无名,没人会相信。” “那就……” “我瞧着霍大哥就不错,要名有名,要本事有本事,要不,你来?” 怒瞪冷天奴脸上朗月般的笑容,霍不与咬牙:“你还真敢想,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啊?” “那便是了,生死我一力承担,与人无尤!” 冷天奴敛了笑已是满目凝重:“霍大哥,我要连夜出关,这边的货,就有劳你为我押送了。” “你……” 霍不与话刚出口,冷天奴一声长啸,无精打采一直跟在后的赤烈闻声奔了来。 冷天奴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这个或许有用!” 身后破风声袭来,不曾回头的冷天奴反手接住,一看,竟是郡守令牌,冷天奴意会而笑,一句“谢了”飘向脑后。 霍不与趁乱悄然“顺”走王宣的令牌,原另有打算,可想到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门自是早就封了,冷天奴又急着出城,便将令牌先给他用了。 冷天奴持令牌出城,想到得信后的王宣会上赶着来找他,霍不与唇边一抹讥诮笑意。” 霍不与转身而去,刚迈了一步,忽想起一事,回身道:“货物好说,那个半死不活的赵嬷嬷……” 可哪里还有冷天奴的身影,话说一半的霍不与讪讪收了声,复又转身而去。 兰姨娘还真将赵嬷嬷的卖身契送了来,冷天奴原打算放了赵嬷嬷自由身,给她些许银钱让她自去,可赵嬷嬷却拖着伤重的身子长跪不起,哭求道兰姨娘放了话,若离开主子身边她必是死路一条,只求主子不弃允她为奴伺候在身边…… 冷天奴无奈,只得将她暂时安置在客栈,给了小二一些银钱,为她找了治伤的医者和暂时照料她的小丫头…… 冷天奴归心似箭,而今夜的突厥王庭,也并不太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睡梦中勾起的一抹笑 “达头可汗”玷厥的毡房,灯火通明,火盆里的牛粪时不时爆出锃亮火花,噼啪声响。 食案后,脸色铁青的玷厥紧抓着金器酒壶的手嘎嘣声响,深陷在眼窝里的两深褐色瞳子迸射出野兽被激怒时的残忍血腥暗芒,似乎压抑不住胸中恶气,他怒喝出声: “乞力这个蠢货!” 随着他的咬牙切齿,已将手中酒壶猛掷了出去,壶倒酒撒,冲鼻的辛辣烈酒香瞬时四散弥漫开来。 亲兵将领齐斯格上前,压低了声音:“可汗,趁着拔兀还没站稳脚跟收拢部族和军心,派人悄悄将他宰了……” “不行!”玷厥闷声摇头,“佗钵刚让他接管仳骨叵封地他人就出了事,你以为佗钵会善罢甘休?” 玷厥瞳子隐隐泛着红,低声冷笑: “拔兀,就先让他多活些时候!” “最可恶的是乞力,被佗钵封了个小可汗的虚衔就不知自个骨头轻重了,等我回去后,不会轻饶了这个蠢货!” 玷厥兄弟姐妹众多,可只有乞力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当年身为“西突厥可汗”的玷厥战败后主动归顺佗钵,佗钵封他为“达头可汗”,接着又封他弟弟乞力为“乞罗可汗”。 一个部族中同时有两个小可汗,明面儿上似乎对玷厥爱屋及乌,实质却是意欲兄弟起嫌隙,彼此制衡。 然乞力虽贵为小可汗,可拥护他的贵族头领寥寥,多年来不得不倚仗积威甚重兵强马壮的兄长,明面儿上他对兄长玷厥也甚是敬重,至于内心如何,只有他自个清楚…… 此次仳骨叵部的大头领斯古罗仳兄弟莫名死在血祭祭坛上,这两人本效力于玷厥麾下,跟随玷厥归顺佗钵,仳骨叵部挡在玷厥部族所在的额乐尔草原的铁牙山左翼,为他挟制勒疏等部,算得上是玷厥的一条看门狗。 按理,斯古罗仳兄弟横死,玷厥有资格收拢两兄弟的部族和麾下三万铁骑,他原打算从这两兄弟的子嗣中挑个听话的先稳定仳骨叵部人心,日后再慢慢弃掉牵线傀儡吞并仳骨叵部,岂料,乞力趁他不在,竟然挑唆这两兄弟子嗣们之间的内斗,继而趁混战中让细作暗下黑手…… 结果,斯古罗仳兄弟的儿子没一个活下来。 结果,仳骨叵部的贵族们发现了“乞罗”可汗从中作祟意欲吞并他们,他们不知这是玷厥的意思还是乞力自个儿的主意,愤怒之下索性将事情捅到了佗钵面前,求佗钵为仳骨叵部主持公道…… 于是,佗钵顺势将被斯古罗仳兄弟驱逐出部族的亲叔叔拔兀这一支的族人召了回来,封拔兀为仳骨叵部的大头领。 拔兀自是对佗钵感恩戴德,可佗钵满意了,玷厥便郁闷了,以前是家门口的看门狗,现在倒好,门前蹲着一只狼! 玷厥磨了磨牙,阴沉沉的双眼微眯:“王庭接二连三出事都没查出个结果来,他还有心思管我的事,他就是太闲了!” 齐斯格心领神会,咧嘴呵呵一笑:“可汗,您放心,明日就该轮到他头疼了。” ******* 华丽丽毡房,掀开层层烟云丝的幔帘,入内帐,绕过六幅硕大的汉白玉山水屏风,一袭雪白中衣,若泼墨瀑布的长发及腰佳人正独坐紫檀木的妆奁台前。 妆奁台两侧立着的四盏半人高的青鹤飞天鎏金烛台上火烛通明,映照着宇文芳一对儿沉寂的杏眸,她长长黑羽睫微闪,瞳子粼粼波光动,凝视着半大铜镜中的人儿,镜中人亦凝望着她,然,目光又似穿透彼此遥遥的看向远方…… 正在金丝楠木雕花床前铺开薄薄锦被的雨晴碎碎念着: “公主,冬儿的情形又比昨日好了许多,还多吃了半碗饭呢,她说一定要养好身体,到时剜肉去烙印时才能撑下来……” “左夫人又派人送来礼物,左不过变着法子想让池安儿去给她医脸,公主您还伤着呢一直足不出户的,她那张脸又算得了什么,哼,就让她等着吧……” “对了,公主您有没有发现,今日毡房前清静了,那些女人没再假惺惺的作态来请见您,大可汗也没再派人送补品……”本人也没再过来。 佗钵若执意见宇文芳,雨晴她们自是不敢强拦,可佗钵便是每日入了毡房,也只看见那紧闭的床幔,躺在床上的宇文芳盖着被子背对着他拒不见人…… 还有床前曹御医和池安儿两张严肃的脸,语气郑重满目担忧强调着公主伤重,又惊吓伤心过度,需静养些时日,弄得佗钵次次都悻悻而回…… 镜中的人杏眸轻动,似被雨晴的碎碎念触动,乌浓柳眉微拧,瞳子里显了沉思:今日是清静了,可也……静的异常,似是说好了一般,齐齐停了窥视打探和示好。 宇文芳虽乐得这份短暂的清静,可也知行事需张弛有度,若真令佗钵耐心耗尽,她明面儿上受的屈辱和委曲便成为日后指责她不顾大局进退失据的理由了…… 既然明知束发修道或是自戕明志不现实,或许,冷了这几日,她明日也该走出毡房,对佗钵的关怀适当做出些回应了…… “公主,咱们在漠河城补充的菜蔬就剩下小半袋的笋干了,连腌渍的莴菜都已耗尽,我这正着急呢,没想到肖都尉倒是考虑的周到,早早请人帮忙采买,想来这几日去漠河城采买的东西便该运回来了……” 宇文芳轻摇头:“雨晴,游牧一族以肉为食酪为浆,既然他们能吃得我们自是能吃得,我知自出关入了漠北草原,你一直担心我的食量和肠胃不适,可所谓入乡随俗,莫在此等事上落人口实,若是连吃食我都无法忍受,又如何担得起突厥可敦的重任?” “公主,这次可不是奴婢开口求肖都尉的,”雨晴回身忙解释,“是肖都尉担心那数百的虎贲精卫,都是铁打的汉子,很多人都烂了口角,有的直接连泻多日虚脱了,曹御医说是水土不服,也是缺了菜蔬所至,肖都尉心疼这些兵,便想办法为他们改善膳食,托了人去漠河城采买,如此,奴婢脸皮厚,便去讨要一些,也跟着沾个光。” “送亲的虎贲精卫花自个的银子,吃什么喝什么又与它人何干,和亲大典还未成呢,公主便只是北周千金公主,肖都尉身为臣子将好的吃食进献公主,那也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任谁也没道理指公主的不是。” 雨晴清亮的眼睛含着笑,烛光下瞳子亮得清透,笑容含了丝狡黠,像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你呀……”宇文芳似笑非笑的嗔道,“就是这张嘴伶俐,巴巴的说了这么多。” 心知雨晴将虎贲精卫的情况夸大了,可念在她一心是为她的身体和胃口着想,便也不去揭穿,只暗自叹息:慢慢来吧,如此环境,若要生存下去,只要想生存下去,人定会适应,这肠胃自也会适应。 宇文芳伸两手,雨晴为她解中衣,嘴里仍兀自碎碎念着:“公主,其实这里也有许多新鲜野菜的,就像在中原,许多贫困百姓拿野菜来充饥,我以前也曾吃过几次尝鲜,只是担心公主吃不惯……” “野菜啊,可以一试。”宇文芳微颔首,“你们能吃得,我自也能吃。” 雨晴忙点头:“我认得几种野菜,明日便采来一些或煮汤或裹粉蒸食请公主一试,对了,如此一说我倒有个想法,不若买各色菜蔬的种子,也不知漠北草原能不能种的活?若是可以,公主救下的那些贱奴倒也可以用上了,对,下次冷公子再去漠河城采买,我便请他帮着多买些菜蔬瓜果的……” “冷……公子?”宇文芳长长的黑羽睫蓦地一颤,“此次肖都尉所托的采买之人是冷公子?” “是啊,肖都尉似乎很欣赏信任冷公子,无意间听说他要去漠河城,便提了此事,冷公子便答应了,还说漠河城他甚熟,便是送亲使团走了,只要王庭内有需要,他也可以继续帮着采买。” “没成想冷公子看上去清清冷冷的似个仙人般的人物竟也做这等商贾的买卖,可见贩货往来突厥王庭和漠河城利润之丰厚了……” 雨晴的碎碎念宇文芳已全然无感,只心内莫名其妙的升腾起丝丝温柔:他肯答应肖都尉,是因为她吗? 旋即暗暗摇头,欲否定这想法。 可眼前似乎浮现出他那神色清冷的一张颜,他看着她,突然温柔了霜寒的眸色,唇角翘,腼腆笑,他瞳子里的笑意甚至有些许小心翼翼,似呵护着某种希翼。 他的笑,忽令她酸楚起了心疼。 深夜,睡梦中的宇文芳,似看见一团火红烈焰遥遥而来,马上的他,神色绷,剑眉如利刃出鞘,凤眸冰封,一身凛冽杀气…… 似心急如焚,纵马疾驰,然当他猛然看见她,他惊喜而笑,瞬时温柔了整张脸,瞳子中流泻的深情几近溢出眼眶……… 月色透过毡窗缝隙溜了进来,一道皎皎月光映在她唇边,润红的唇微弯,是睡梦中勾起的一抹笑。 ******** 早上,雨晴和云儿刚侍候着宇文芳用完早膳,便听到隐约的嘈杂声传了来,以为又是那帮呱噪的女人来请见公主,秀眉微拧的云儿起身,出去欲将人打发走。 人刚走到帐外,便听到惊叹嚷嚷声四起:“金人,是六尺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好奇的很 尖俏下巴的美婢醒来时,一对儿眼睛空洞而茫然,躺在床上的她怔了片刻,眼波轻动,这才注意到身处之地不是烈焰熊熊的赏乐观,不是她在韶花阁的下人房…… 目光一滞,定在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上。 “是你!”美婢骇然,猛然坐起身来,双目死死盯着一袭紫红金绣风氅的霍不与。 霍不与依然是昨日那身装束,对他深恶痛绝的美婢一眼便认出。 美婢鼻子动,怎闻到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正立于窗前的霍不与缓缓回身,被他挡住的大半阳光立时投射进来,清晨的阳光温和而暖人,映出美婢苍白的脸,背光的霍不与则似隐于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阴沉暗冷…… 闪念间,美婢脑海中掠过昨夜的种种,最后定格在她倒下的一幕,大火四起,浓烟滚滚,她冷眼看着李成瑞没逃出毡帐,拽出地下一死了的胡人手中弯刀,欲趁乱偷袭霍不与时,却被逃命的人群撞倒,还被狠狠踩了几脚,倒地不起的她眼睁睁着火舌将要窜上身,早已心力憔悴又惊吓过度的她昏了过去…… “是你救了我?”情绪渐稳的美婢问,神色复杂。 霍不与缓步上前,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脸上,她却无端感受到彻骨的森寒,鼻间腐败气息愈烈,不禁打了个哆嗦,美婢强作镇定,暗暗咬了咬牙,猛抬头,迎视着他: “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反正小姐一死我便没打算活着,若有机会,我还会杀你……” 霍不与冷声打断:“我去了乱葬岗,没找到温情的尸体!” “……”美婢愕然,呆呆的看着他,似不敢相信如此冷酷无情之人竟会亲自跑去乱葬岗。 他方才说什么? 没找到……小姐的尸首? 怎么会? 她亲眼看见李成瑞的护从将脸色惨白双眼紧闭,衣衫不整浑身血污的小姐扔出门…… 面无表情习以为常的韶花阁侍卫一卷破草席将尸体抬走…… 亲耳听见收了银钱的掌事对李成瑞笑呵呵说小姐是染病而亡,病死之人只能扔去乱葬岗…… 她心如刀绞,咬着牙不敢哭叫出声,只暗暗发誓要杀了李成瑞报仇,杀了霍不与为小姐陪葬,可她区区一个下贱罪婢,连女乐都不如,哪有资格挑选伺候的客人,好在,此次她竟被派来伺候参加赏卖会的霍不与…… 难不成小姐的尸首被寻食的饿狗给啃食了?竟是连骨头渣都没剩? 想到从小陪着的温柔娇美的小姐最终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不禁悲从中来的美婢放声大哭,一声泣血泪的“小姐”凄厉声中,猛冲下床,拼尽全身力朝墙撞去。 既然李成瑞被烧死了,霍不与她又杀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下去陪着小姐了。 后衣领蓦地的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道卸了她的全力一撞,又顺势将她提溜了起来,手中人若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崽,可霍不与知,这小女子是真存了死志,方才让她真撞上,一准儿脑浆迸裂。 这个奴婢,倒是个忠心的。 遍找不到温情尸体的霍不与本对她的话心存疑,可此时却已确定,这个奴婢也不知更多。 李成瑞及其护从皆被他动了手脚活生生烧死,掌事的在混战中挨了一刀受伤不轻,对他的逼问,也咬定温情被李成瑞凌虐至死送去了乱葬岗。 或许,温情真是被寻食的野兽给拖走了…… 脸色泛了白的霍不与扔掉手中提溜的人,转身而去,木然的声音飘向身后:“你家小姐最是心软纯良之人,定不愿见你如此轻生,你已经烧死在赏花观,床上包裹里有银钱和你新的身份……” ******* 雨晴伺候着用完早膳的宇文芳洗手漱口后又换上锦绣凤衣宫装,正层层穿戴着呢,出去查看的云儿回来了。 云儿心有郁郁: 正如公主所说,束发修道,也只能是说说罢了,身为和亲的公主,便是生死都全不由己,更遑论依心所从,洗尽铅华了却红尘…… 想起方才那些心怀叵测神色各异的目光,云儿只觉得公主便是长灯枯坐修道问经,风餐露宿行走世间清苦度此一生,也好过处在漩涡中心,面对各色明枪暗箭…… “可是发生了什么?”宇文芳注意到云儿神色不安眸光黯淡。 云儿语气含了紧张,边上前同雨晴一齐服侍宇文芳穿戴边回着:“公主,外面现在热闹的很,很多人都往大可汗的牙帐方向去,我一问才知是‘大喀木’将祭祀天地草原神的六尺金人请了出来,说是……” “公主,大可汗派人过来传话,请公主去往牙帐,共赏已铸就成功的六尺金人。”有宫女在内帐外禀着。 宇文芳微怔,忽想起那日对大喀木染史泥傅的言语试探,当时的大喀木,神色恭敬却语出敷衍,更不曾松口让她去看已铸就成功的两座金人…… 便是她在佗钵面前言语隐讳的略略提及,佗钵也只神色僵,打着哈哈刻意回避…… 今日怎突然就将金人请了出来? “告诉来人,回大可汗,本公主正在更衣,一会儿便到。”宫女立时退下,交待了公主所说,打发了来人。 云儿看似心有迟疑,可还是语气急急的将所听的悉数讲了出来,好坏与否,只让公主心中有数: “公主,那个阿依乌看见我,还特意跑了过来,看似是关心公主您身体和伤势,可话里话外却颇有些阴阳怪气。” 云儿声音一顿,脸色微白:“说是有萨满看见千金公主的金人突然流血泪还开口喷血雾,后来一口血雾溅到大可汗的金人脸上,大可汗的金人也开始流起了血泪,受到惊吓的萨满逃跑时被一团血雾跟着追,人被吓得失心了疯,大喀木将人给关了起来,可不知怎的,消息却传开了。” “公主,宝儿刚也跑过来找我,她方才和伺候叶舒的小女奴宓玩耍时听她说,今晨天刚濛濛亮,大可汗便被来牙帐请见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给吵了起来,她服侍着叶舒夫人走时,听到牙帐里传出千金公主被邪祟上身的叫嚷声,再后来,便听说大可汗下了令请‘大喀木’将金人请出来。” 昨夜是叶舒在牙帐伺候的佗钵,定是她听到了什么,这是借宓的口在提醒她,宇文芳心思转,一股凉气顺脊椎弥漫开来,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祭祀天地草原诸神灵的两座六尺金人,是她和佗钵的象征,如今象征她的金人流血泪喷血雾,还牵连佗钵的金人也跟着血泪流,这岂非在暗示她被邪祟上身,还祸及了佗钵…… 竟有人如此恶毒,欲指她为邪祟,以堂而皇之的理由除了她…… 游牧一族深信巫术鬼神乱力之说,一旦被蛊惑,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被冠以邪祟污名,若所谓的眼见为实的证据确凿,莫说佗钵,便是宣帝也不会容她…… “公主,定又是小人作祟,又想出此等歹毒作恶的法子来毁公主的名声,”雨晴清亮的眸子怒瞪,一心维护宇文芳的她立时便有了结论,咬牙道,“我倒要看看,金人流血泪又是什么古怪,定是那金人身上藏有机关,我必要亲手给它揪出来!” “那便随本公主前去一观,”已是缓了心神的宇文芳神色复归平静淡泊,原本淙淙若泉水出谷的清灵声,只余寒凉,“金人流血泪,本公主也是好奇的很。” 大可汗牙帐前,数十名头戴鬼面,脖颈子上挂满森白狼牙的萨满手持各色法器,赤脚分列两边守护着金人。 手持白森森骷髅法杖的大喀木染史泥傅,抬头望天,两眼微眯,神情肃然专注,似在认真倾听着冥冥之中的什么。 他身前两座覆着红披的六尺金人,虽看不到真容,只这热烈的红,并列而立的亲呢,在这明媚的阳光下,便看着喜气洋洋甚是惹眼…… 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大可汗牙帐,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将士,伺候佗钵的女人们及各有头有脸的王族将士亲眷,甚至得脸的奴隶管事们……都目光闪烁不定眼巴巴的盯着六尺金人,恨不得透过那艳丽的红披将内里情景看个通透…… 一身华贵雍容,姿态优雅从容的宇文芳在一众侍婢宫女的陪伴下而来时,正看见眸光莫测的佗钵亲手将金人身上覆着红披掀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只能见招拆招 “大喀木”染史泥傅之前以恐被染“尸毒”为由自请闭帐禁足不出,五六日后,几个被单独关起来曾接触过身染尸毒刺客的兵卒相继毒发身亡,死相凄惨难看。 而同样与刺客“喀日勒”近距离接触的大喀木染史泥傅,未服巫药,只以自身巫灵之力对抗“尸毒”,却是毫发无损活蹦乱跳。 此事一经传开,莫说佗钵,王庭内外对大喀木的巫灵之力更是尊崇之至。 今儿一早,被请到牙帐的大喀木面对佗钵深深看过来的目光,面对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闪烁不定的眼神,淡定点头,不着痕迹的向佗钵投去个放心的暗示,声音平静道: “六尺金人早已铸就成功,只等和亲大典时奉出金人祭祀天地草原诸神,既然有天降神示警告的传言起,那便请出金人,以正视听。” 大喀木的表态,令心情复杂的佗钵安了心:大喀木果没令他失望,看来他以巫灵之力已成功的为染了邪祟气的千金公主的六尺金人驱了邪。 想到可以再无顾忌的拥千娇百媚的千金公主入怀,肆意疼爱,佗钵郁结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刚接到密报,说是南朝陈的“丰宜”公主突然病倒在路途,据说病情来势汹汹,竟是昏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的多…… 怎就突然病了呢? 狐性多疑的佗钵不禁起了小心思: 是真病了? 还是南朝陈的皇帝心有反复? 又或是北齐的皇帝得了消息暗中派人动了手脚? 无论何种情况,此时的北周和亲公主宇文芳不能再出事。 可谁知还未及探听清楚“丰宜”公主之事,传言又突起,竟将金人出现异况之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最令他生恼的,所传还都是真的! 可金人突现诡异状况之事除了他和大喀木,便只有当夜执守金人的四个萨满知情,其中一个还生生的给吓疯了,不管是疯的还是没疯的,四人早就被大喀木下令关了起来。 可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 不及他详查,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就齐齐上了门,各个神色不定,或心惊胆颤,或半信半疑,或情绪激动,或义愤填膺,可一开口便是提的同一桩事…… 总之,意思就是传言纷起,金人流血泪非同小可,左右与邪祟附身和天降警告的神示脱不了干系,不管传言是真是假,还请大可汗澄清…… 当然,眼见为实,定要请金人现身…… 佗钵虽贵为突厥大可汗,可面对各方质疑,也不能只以武力震慑,毕竟他们心有恐惧讨要个真相也是合理,如此,便有了大喀木请金人亮相的一出。 …… 四个鬼面萨满手捧着盛放骆驼蓬草灰的法器,披头散发,口中念念有词,又蹦又跳的绕两金人一圈儿,末了,分列金人两边。 又一鬼面萨满走上前,于佗钵面前恭敬的俯身,双手捧硕大银盘于头顶,盘中的牛头头盖骨里的油松碎枝燃的正旺,白烟腾腾,油松香气浓。 佗钵伸双手在白烟中磋了磋手,神色严肃而郑重。 汝南公和长孙晟紧盯着他的动作,末了回过目光隔空互视一眼,从彼此瞳子中看见担忧。 此时的他们,明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却也无能为力,只能见招拆招。 在两金人面前站定的佗钵,左右开弓,抓住红披的手微顿,目露虔诚,突然扬手,红披随风飞舞在空,两座赤金光闪的六尺金人现了真容。 两座金人,被风化了的近两尺厚重高的胡杨木为底坐,六尺赤金塑身,整座金人往那儿一杵,比身材高大的佗钵还要高出些许。(南北朝时一尺约25公分左右。) 两金人五官清晰逼真,面容栩栩如生,男子浓虬深目威武霸气,女子柳眉杏眼风华雍容…… 明媚阳光下,一对儿金人并肩而立,金光烁烁华光璀璨,双眼看过来,竟似活了一般,目光似深入人眼底,看透人心,逡巡着他们各自的花花肠子,不禁令人心生敬畏,竟不敢直视。 宇文芳眼波流转,心内些许惊讶,不禁深深看了眼手持法杖无甚表情的大喀木,听闻她的金人是大喀木按照突厥求亲使送回来的画卷中的她刻模所塑,未料大喀木竟有如此高超技艺。 身后的雨晴唇角不禁高高扬起,隐在眼底深处的不安和愤怒散了去,只余得意和骄傲:什么双目流血泪,果然是谣传! 审视着两座金人,佗钵悄然松了口气,目露满意之色,回转身,抬眼正看见侍婢宫女们簇拥着宇文芳而来,佗钵眼睛一亮,不禁咧嘴而笑,黑黝黝的浓虬大脸泛着红光,露出白森森的牙,他伸出手向款款而来的宇文芳示意。 头戴亮银点翠丹凤牡丹步摇冠,一袭雪缎银绣暗花风氅,裙裾绣朵朵红梅的雪绵宫装的宇文芳缓步而来,五官艳明如玉的她神色从容淡泊,束腰宽袖,翩跹而来,似落了凡尘的仙子,不容人亵渎…… 安加利拆都尉开道,神色各异的众人早已自动让出路来。 随着佗钵的动作,宇文芳唇间一抹浅笑,上前来,芊芊玉手伸,染着桃粉丹蔻的手令佗钵瞳子一跳,喉头微动,恨不得咬一口这似颗颗诱人鲜桃儿饱满的玉指…… 握住宇文芳有些寒凉的小手儿,看着她清减了许多的美玉无暇的小脸儿,佗钵满足而心疼,刻意放温柔了声音:“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了?” 宇文芳轻摇头,声音若清泉淙淙,清甜沁人心:“大可汗的手很暖。” 区区一问一答,她春水汪汪的杏眸里温柔缱绻的一抹笑,立时令佗钵对她这几日的闭门不出和刻意冷淡拒绝而聚积起的郁闷和不快消散而去。 被佗钵不错眼珠的盯着看,宇文芳白玉般的小脸儿渐渐染了抹嫣红,她似欲言又止,又似怨似恼的嗔了他一眼,微微低了头。 她含羞的小模样取悦了佗钵,不禁哈哈大笑。 “身上的伤如何了?” “谢大可汗挂怀,有曹御医和池安儿的悉心疗治,伤势已大好。” …… 佗钵牵着她的手,来到金人前,兴致勃勃的与她共赏。 此时,一对儿耀眼金人似成了背景,身前的一男一女,男的温柔,女的浅笑盈盈,两人手牵着手,肩挨肩低声说着话,举止姿态似情人间的呢喃,一时看得在场者神色复杂,所思所想已是千回百转。 汝南公宇文神庆暗暗舒了口气,白胖的脸上一片慈和笑容,摸了摸未蓄胡的光洁下巴,似长者般目露欣慰看着一对儿“璧人”,虽然他比佗钵也大不了几岁。 长孙晟则依然盯着那对儿金人,瞳子警惕光闪,不知在想什么。 深深看了眼宇文芳,下面的叶舒垂眸而笑,掩下眼底里的怜悯。 “尔伏可汗”摄图,深褐色的瞳子里光闪莫测,看了眼那对儿金灿灿的金人,眼底里闪过一抹失望,又盯了眼佗钵紧握着宇文芳不放的大手,暗暗磨了磨牙,再看向宇文芳时,深褐色的瞳子里多了几分灼灼,势在必得的灼灼。 默吡叶护艰难的将目光从宇文芳一笑妩媚风情生的绝色小脸儿上转开去,似有似无的瞥了眼冒乌顿和暌息王子…… 暌息王子倒是表情平静,似旁观者般冷眼看着两个“恩爱”的人,冒乌顿则似见了鬼似的大瞪着两眼直勾勾盯着两座金人,似要在它们身上瞧出个花来。 “可汗,难不成那传言是假的?”隐忍不住的齐斯格低声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达头可汗”玷厥微拢眉,落在金人身上的目光暗,半响无语。 “大逻便,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金人流血泪,哪儿呢?”庵逻王子似笑非笑看了眼身旁的大逻便。 庵逻王子虽声音不大,可在此时静得异常的氛围内,却足以传到众人耳中。 大逻便注意到佗钵望过来的不快眼神,担心叔父对他不喜,虽懊悔不该跟着众人去牙帐质疑千金公主被邪祟上身,却更气庵逻当众给他没脸,恨得咬牙,却忍气笑道: “庵逻,传言又不是只我一人听闻,否则你也不会和我一样跟着众人去牙帐请见大可汗了,难道你就不想亲眼看见金人无事?” “呵呵……”庵逻王子呵呵笑道,“我当然希望金人无事,也不知这恶毒的传言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庵逻边说边瞟了眼暌息,于他,宁愿无根无基的宇文芳为“可敦”,也不愿左夫人登上这位子。 便是宇文芳生了儿子又如何,小小幼儿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未知,真生了儿子,宇文芳势必要和左夫人母子先斗上一斗,两败俱伤才好呢! “啊——” “血!金人流血了!” 女子尖叫声乍起,与其说是惊惧之下的尖叫,不若说是兴奋若狂的揭示。 自金人被掀起红披露了真容的那一刻,那些伺候佗钵的女人们脸上表情异常丰富,羡慕嫉妒恨令这些女人几近发狂,眼珠子都泛了红,阿依乌更是死死盯着宇文芳的金人,恨不得用两眼刀将金人的脸划花,将金人的身子一刀刀戳烂…… 她正怨怪着草原神的不公,未成想,草原神似听见了她的心声,她眼睁睁着宇文芳的金人双目变红有一弯血泪慢慢聚在眼眶将流不流…… 在它人目光尚聚焦在佗钵和宇文芳身上之际,她却大呼出声,尖叫声起。 染史泥傅扫了一眼,神色变的他行动迅捷,抓起红披欲盖住两金人,却被同样盯着金人的冒乌顿抢上前拦住,他大吼着:“快看呐,千金公主的金人流血泪了!” 一道细细血泪从千金公主金人的眼窝中悄然滑落,落泪留痕,血泪从瞳子直到下巴,而后,汇聚成泪滴,滴答而下…… 血泪越流越多,似伤心的人止不住的泪奔,最后竟是大颗大颗的泣血泪珠滚落…… 与此同时,金人微弯的嘴角亦沁出血丝,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浸染开来,不过片刻竟是糊满整个丰润的唇,一团血雾突然喷出,迸溅开来…… 冒乌顿和阿依乌早已失了声,虽心有高兴乐见这一幕,可当眼见为实,还是被金人泣血泪喷鲜血的一幕吓懵了。 毕竟鬼神乱力之说深入他(她)们的心。 宇文芳只觉紧握着她的那只大手突然将她甩开来,她神色一滞,心,却是未曾触动分毫:从未指望他会真心以待,如此,倒也不会心有失望。 听到的同亲眼看见的,还是有巨大的落差和震撼,此时的佗钵亲眼目睹这一幕,已是心有骇然目瞪口呆。 便是当日他听到大喀木所报,匆匆赶去看时,金人血泪已止,也未再口喷鲜血…… “快将大可汗的金人请开。” 大喀木似方回过神,嘶吼着扑上去,众萨满也忙不迭上前,然似乎还是晚了一步,脸上被溅了鲜血的佗钵的金人,亦开始血泪流…… “草原神!草原神……”有人猛跪下来,颤抖着嗓子大喊着,双手向天,似在向草原神乞求着什么。 “天降神示,有邪祟要祸害漠北草原……”有人哑声嘶喊。 “草原神救命……”有胆小的女人吓得瘫倒在地哭出了声。 “是她,是这个女人……”人群中因恐惧失去理智的人愤怒的指向宇文芳,话冲出嘴,却撞上宇文芳凉凉的目光,舌头一僵,还是将后半句卡在舌尖上。 “大可汗,大可汗救命,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牛羊……”一群人突然冲了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祸乱漠北草原 来的是佗钵部的牧民,被兵卒拦在王庭外的他们仓皇哭喊着不肯散去,恰被经过的小汗王苏尔吉看见,问清楚原由后,感觉事关重大的苏尔吉将这些牧民领了来…… 可当看见流血泪的金人,这群人脸色变,个个灰白了脸,不是受惊匪浅,而是目露绝望,一个不过十四五嘴角有淤青的少年瞪着两眼呆呆看着,末了,陡地打了个寒颤,瑟缩身子缩了缩脖。 亲眼目睹代表自己的金人突然流血泪吐鲜血,佗钵一张脸泛了白,浑身血凉的他转动着僵硬的眼珠看向宇文芳。 “大可汗……” 宇文芳情不自禁上前,欲说什么。 “站住!” 佗钵厉声喝止,声音断然决绝,写满忌惮惊惧之色的两眼珠子更直勾勾盯着她。 宇文芳停了脚步,看着连连后退了几步的佗钵,波光动,杏眸掠过一抹悲哀:这便是宣帝为她找的好夫君,前一刻还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后一刻便视她为不详邪祟断然弃之,众目睽睽,他如此失态,如此待她,岂不坐实了她的“罪名”…… 全然无觉的佗钵,只满怀戒备忌惮的盯着宇文芳,褐色的瞳子里是一袭白衣飘飘天人般绝色姿容的宇文芳和两眼流血泪口喷鲜血的金人不断交替闪现,最终两者重合为一张血肉糊糊看不分明的脸…… 佗钵脸色越发难看,厌恶的别开目光,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嘈杂喧嚣声: “我亲眼看见,是千金公主的血先喷在了大可汗的脸上……”人群中忽有人高喊,声音充满愤怒。 “我也看见了,要不是她,大可汗就不会流血泪大口吐血了……”有人颤声呼应着,似乎受到了惊吓,可语气更含着为佗钵的不平。 “天降神示,千金公主是邪祟……” “金人流血,大凶啊……” “千金公主将要祸乱漠北草原……” “大可汗,千金公主一来王庭就不断的死人,先是塔弥若,后是里尼,一直在死人……”阿依乌尖叫着,身子打着颤,不知是吓的还是兴奋的。 “千金公主是邪祟附体的人,大可汗,一定要将她赶走啊……”十几个伺候佗钵的女人也扑腾跪在地,痛哭流涕诉求着。 站在她们身边的叶舒似无所觉,只紧了眉宇凝望着宇文芳。 汝南公宇文神庆怔怔看着血迹斑驳的两金人,他虽也敬畏鬼神之说,可却不会轻易被其左右,片刻的恍神后已是镇定下来,一把按住脸色铁青欲冲上前的长孙晟,略略环视着群情激动,已毫无顾忌大声诋毁宇文芳的众人,声音急迫: “这事有古怪,马上将随送亲使团而来的几个匠人传来,得想办法让他们好好查查金人身上有没有机关?” “我亲自带人过来!”事关重大,长孙晟亲自去找人。 神色绷目光闪烁不定的暌息王子注意到长孙晟匆匆而退,浓眉拧,眼睛微眯似想到什么,立时低声吩咐身边的护卫头儿…… 气得小脸儿通红,清亮的眼睛圆瞪的雨晴已是忍无可忍,猛冲了出来,愤怒声重,声音几成破音:“住口,以下犯上,信口污蔑我北周皇族的千金公主,你们该当何罪?” 她本是官家女,后跟在宇文芳身边,气度也非常人可比,此时挺身而出怒喝,咄咄气势竟也逼人。 她转而又朝佗钵猛跪了下去,大声道:“大可汗,奴婢有话要说,大可汗也知自公主入王庭以来几番经历生死险境,此次,分明又是恶人作祟意图毁我家公主清誉,还请大可汗明察,抓出诬蔑和作恶之人严惩。” “……” 见佗钵沉默不语,只是扫视着又喧嚣声起的人群,雨晴恨恨咬牙,猛站了起来冲向金人。 她突然的动作令现场瞬时静了下来,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没作出反应。 眼见雨晴翘着脚尖努力伸长着两手往宇文芳的金人脸上摸来摸去,静的诡异的人群哗然声起…… 大喀木一个眼神扫过去,几个鬼面萨满将正奋力抠着金人眼,按金人嘴巴的雨晴强行拽离,雨晴满手血污,极力挣扎,嘴里喊着:“区区瞒人耳目的鬼祟伎俩,实是令人齿冷,金人身上若无机关暗巧,若没被人动过手脚,为何不敢让奴婢一查……” 脸色难看,一直未曾出声的大喀木冷声道: “你一个宫女,低贱的身份也敢擅动祭祀天地草原神的金人,好大的胆子!” “金人身上有机关?荒谬!金人是我亲自监造铸就,里面有没有所谓的机关暗巧,难道我还不知吗?” “你……” “雨晴,休得再多言!” 宇文芳突然出声,即时打断雨晴所说。 大喀木是何人,漠北草原神一般的存在,连佗钵都要礼让之人,若是雨晴当众“亵渎”了他,无异于火上浇油。 只怕已是自身难保的她也护不住她了。 宇文芳上前两步扫视着众人,明明姿态优雅眸色从容,却是眉眼现了凌厉,气势迫人。 只一眼,便令众人感觉似被看了个通透遍体生凉,那无形的威压,分明是上位者从骨子中流泻而出威严霸气…… 挺身而立的摄图,浓眉拧成结,直直盯视着处惊不变的宇文芳,虽心有忌惮疑虑,可瞳子中的灼灼热度却丝毫不退,反而愈来愈烈。 宇文芳回过目光,看着佗钵,唇边一抹苦笑,笑得无奈: “大可汗,雨晴虽是情急所言,却也并非信口胡说,中原有句俗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聪明的人,也总有出错的时候,便是做事面面俱到,也总有被有心作恶之人钻了空子的时候。” “雨晴所疑,大可汗又岂会不察,大可汗睿智英明,定不会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千金相信大可汗定会查明一切,以解众人心中之惑。” 宇文芳轻叹一声,幽幽道:“大可汗,其实千金也听闻了传言,初时见金人无恙,虽高兴,可依然心有忐忑,总怕这象征着美好祥瑞的金人会被有心人利用,咳,不成想,果然……又是如此。” 佗钵神色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宇文芳已转了视线,目光暗,凉凉的扫了眼按住雨晴的几个萨满。 几个萨满忽感毛骨悚然,不觉想起被杀了的拔贺鲁,还有挨了鞭子下不了地的阿史温伏将军…… “雨晴,过来!”宇文芳声音淡,语气却不容质疑。 “奴婢遵令。”雨晴回的干脆。 几个萨满下意识看向大喀木,大喀木却无甚表情,雨晴一用力挣脱束缚,回到宇文芳身边。 神色黯然的雨晴低头瞅瞅血糊糊的手,颇为沮丧,她抠摸了一番,却毫无所获,金人眼珠子和嘴巴不是活动的。 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大可汗……”几次欲张口的苏尔吉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 “又怎么了?”心有郁闷的佗钵瞪着他,语出不耐。 佗钵鲜少对他不敬,这还是第一次,小汗王苏尔吉打了个突,忙回身踢了一脚跪在地的少年,喝道:“大可汗在此,还不赶快说!” 嘴角有淤青的少年吓得直“呯呯”磕头: “大可汗饶命,我不是有意要去加川原‘狼道’偷狼尸的,我是去追走丢的羊羔才误入的,进去后才发现到处都是狼尸,足足好几百头……” 人群中又是哗然声起。 大喀木霍地的抬起眼,同黑了脸的佗钵不约而同的彼此互视一眼,目色复杂。 少年似回想到可怕的一幕,身体抖的像打了摆子,颤声道:“我,我怕的要死想赶快逃走,可一时起了贪念就顺手捡了几条死狼,想着将毛皮卖给商队换些盐巴和一口铁锅,可没想到,没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他回来了,原来不是梦啊 入夜,突厥王庭已是堆堆篝火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上万顶毡房和毡帐之间,不时有来回逡巡的骑兵过,拖着脚镣不得歇的男女奴隶们佝偻着身子继续着白日里的活计,驯奴管事则甩着马鞭来回溜达巡视着,时不时有尖锐的鞭啸声伴着凄厉的惨号响起…… 一个女奴背着沉重的粗毡篓,往堆堆篝火中加着晒干的牛粪饼,火堆中不时有几点火光爆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背光处,几个驯奴管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时不时抬头,含着余悸的目光看向大可汗牙帐方向。 大可汗牙帐内,灯火通明,主位上的佗钵黝黑的脸在桔红的火光映照下,浮着一层红光,然映衬着他森森然铮亮的两眼珠子,显了几分血腥杀气…… 下面的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脸红脖子粗的争吵不休,依然是三种不同声音: 或愤怒直指千金公主是邪祟,或杀或送回,总之人不能留在漠北草原…… 或质疑金人生异不一定因在千金公主,天降神示为它意也说不定…… 或依然是态度摇摆不定的,听谁说的都有理…… 北周送亲正副使,汝南公宇文神庆则老神在在的坐那儿,然眸光深深,白胖的脸板着,显然,听得很认真…… 长孙晟则肃脸冷厉,在有人出言亵渎宇文芳时,针锋相对绝不让步,可此时的他,脑子里依然回放着白日里的一幕幕,他敢肯定,金人流血泪绝非什么天降神示,邪祟附身,定是人力所为,初时还将破解的希望放在几个匠人身上,未成想,却是一无所获。 随送亲使团来的几个匠人,有专营造的,有专木作的,有专金银打制的…… 在佗钵的准允下,几个匠人遍查金人一番,却是找不出半点破绽。 倒是有一个画匠盯着沾在手上浓稠的血自言自语:“这血……怎这么粘稠?颜色这么深呢?” 大着胆子舔一舔:咦?甜的? 看在眼的默吡叶护深感恶心,看看血糊糊的金人,再瞅瞅翘着血淋淋手指砸吧着嘴的画匠,出身贵族的他只觉心有恶寒,面色难看的他嘲讽道:“你可尝出什么?” “这似乎不是人血。” “什么?” “这血是甜的,”画匠认真道,“人血不应该是甜的,应该是咸的,这血味道不对,不信你尝尝。” 若非长孙晟眼急手快,默吡叶护险些抬脚将伸着血淋淋指头往他嘴前凑的画匠给踹飞。 默吡叶护觉得此人是故意在人前作弄恶心他,咬牙怒:“血是咸的,你怎么知道?” “我尝过呀,”画匠肯定道,“我曾经以我的血入颜料绘画,血放的多了点,为免浪费,我给吃了。” “……”默吡叶护默。 见看过来的佗钵目露疑惑似有所思,旁边的冒乌顿冷笑,瓮声道:“这是天降神示,草原神撒下的血自是和常人的血不同!” 一身酸秀才气的画匠有些懵,瞅着冒乌顿,不怕死的冒出一句: “你不是喊着金人被邪祟附了身,那流的血该是邪祟的血才对啊,可邪祟的血竟然是甜的,或许,这是个好邪祟。” “……” 心有烦躁也险些被逗乐的长孙晟将身材单薄的酸秀才似的画匠给拎到一边,免得他稀里糊涂的丧了命。 可画匠的话亦提醒了他,命人将曹御医请来,希望从这血上查出点端倪,曹御医来后却查不出个所以然,倒是也怀疑这非人之血,长孙晟闪念间欲将池安儿找来,可看看冒乌顿,不觉想到小魔头阿巴齐,又断然打消了这念头。 此时的争论并非是血,而是众目睽睽下金人流血的事实,还是要查出金人为何流血的蹊跷才是正经,破解了流血泪之迷,谣言自是不攻而破。 …… 至于那个少年,从未离开过佗钵部,更不消说看看外面的天地,想到迎亲大典有热闹可看时,哥哥们又会如平时那般将活计都扔给他,让他留家里干活…… 年少好奇心重的他便索性先跑去偷看和亲而来的千金公主。 赶着几只小羊羔的他远远看着送亲使团经过,虽没看见千金公主真容,可看到金光璀璨华丽丽的凤辇,漂亮稀奇的车轿,许多白嫩漂亮的中原女孩儿…… 正看的直眼直吞口水时,忽从加川原方向传来令人心颤的低沉“轰轰”声…… 待送亲使团走的没了踪影,回过神的少年才发现羊羔都不见了,找了许久连个毛都没找到他忽然看见一团红光从加川原方向“飞”了出来…… 其实那是赤烈从狼群过道中接应冷天奴出来,离的太远他看不清而已。 想起方才低沉的“轰轰”声,好奇心重的他忘了父母的警告,又抱着寻找走失羊羔理由的他便壮着胆子进去了,步行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加川原腹地的狼道,遍地狼尸险些将他给吓尿了。 最后,羊羔也没再找,只扛着三头狼尸仓皇逃离了血腥之地。 佗钵部和许多部族一样,不食狼肉不用狼皮,但却也杀狼卖狼皮给行走边城的商队,少年卖了狼皮也算抵上了羊羔的损失,他父母兄弟们听完他所讲,虽对狼道发生的事害怕恐惧,可因他违背大可汗令入了加川原狼道,又因狼皮值钱已卖了出去,虽知事关重大却不敢往外说。 可谁知,从昨日夜里,他家的牛羊便开始流血泪吐鲜血,之后便四蹄抽搐死掉了,一夜之间死了二百多只牛羊。 他父母兄弟们认定是因他擅入加川原狼道卖了“草原神”使者的皮,被草原神降罪之故,心疼牛羊之际就对他连打带骂,岂料所骂正被一个来访的邻人听见,而邻人的牛羊当夜也开始大批死亡,清晨,相邻的毡帐处处哭骂声起,竟是多家牛羊遭了难…… 这个邻人带着一帮族人气势汹汹而来,将认定的罪魁少年痛打一顿,然后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来找大可汗和大喀木求助…… “大可汗,我家的牛羊也遭了难了,同金人一样,流血泪,口鼻窜血啊!” “大可汗,我家的牛羊一晚上就死了四百多只……” “我家的也死了三百多只,从发现第一只流血泪的羊,不到一晚上就死了三百多只。” “大可汗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牛羊……” …… 少年所说又给宇文芳坐实了一桩罪,若非她之故,少年就不会丢了羊羔,不丢了羊羔就不会找进加川原,不去加川原的狼道就不会看见被屠杀了的“草原神”使者,没看见就不会起了贪念,也就不会有后面草原神降罪之事了…… 说到底,宇文芳还是祸首。 金人流血泪吐鲜血,草原上的牛羊也如同此状,显然,这又是明晃晃的天降神示,如今死的是牛羊,接下来呢? 死的会是谁? 冒乌顿的话一出口,当默吡叶护、“达头可汗”玷厥、大逻便等人,甚至是听谁说都觉有理的中间派小汗王苏尔吉将目光齐齐定在佗钵脸上时,佗钵的脸黑得几近泼墨。 要知道,他的金人可也吐了血,还是受宇文芳的金人所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长孙晟怒极。 冒乌顿等人知让宇文芳死不现实,便退一步,欲将人赶走,眼见佗钵久久不言,便再退一步,劝佗钵便是将人留下,也要终生软禁,令萨满们夜夜驱邪。 驱邪?他何尝不知要驱邪,可怎这次就没用呢? 佗钵不快的瞪了眼大喀木,大喀木却似被什么问题所困扰,一直拧眉不语。 暌息上前,言词肯切道:“父罕,今日之事两位送亲正副使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如果北周皇帝知千金公主被邪祟附身,一定不会将她送来和亲祸乱我们漠北草原,不如请北周皇帝再另赐一位和亲的公主?想来北周皇帝是会同意的。”暌息所言甚是阴毒,已为宇文芳定了性。 “不过这样一来又要耗费许多时日,不如直接换成……”千金公主的妹妹宇文姿也可以,这个漂亮的小野猫很是有趣,将她留下,迟早会是他的女人。 迟早,他会继任大可汗位,继承父罕的一切,包括这个小野猫! 暌息打算的很好,可汝南公宇文神庆断然否绝,他心思百转,早已盘算了一番: 被污了名声的宇文芳,不论是走是留,都是死路一条啊! 毕竟与他有亲,他也不愿见口口声声称他伯父的宇文芳去死,且,日后他如何有面目去见她的父亲赵王? 身为送亲正使的他,皇室宗族,官场浸淫多年,能安然活到现在也绝非任人愚弄之辈,明知事有蹊跷,又如何在真相未查明之前便冒冒然八百里加急上折子,给政敌们言官们以参他无能的把柄……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凛冽眼刀,暌息顺势望去,正撞上长孙晟暗芒涌动的瞳子。 暌息神色一僵,旋即浓眉扬,眉眼一抹得意色: 他趁金人流血泪之机,派了心腹护卫强行“掳”了池安儿,走前还以刀相胁要杀害看管药草毡帐的无辜宫女,逼着池安儿取了为左夫人治脸的药物…… 之后,又一幅为母病情忧心状向佗钵告罪,佗钵哪还有心思管这些,只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汝南公宇文神庆郑重告诫宇文芳:此时形式比人强,小不忍则乱大谋。 长孙晟虽知左夫人有求于池安儿,定不会伤及她性命,可还是命侍卫去找远离王庭的虎贲精卫驻地的肖念,除了告诫肖念莫要得知金人之事后冲动行事,还请他抽空保护池安儿。 或许池安儿入左夫人处也是个机会,若是金人之事与左夫人有关,得意之下,或许会流露出些许端倪也说不定。 …… 最终,在以庵逻王子和“尔伏可汗”摄图等一众小可汗贵族首领们的全力支持下,佗钵压下默吡叶护、冒乌顿汗王等人要求先软禁并派大喀木给宇文芳驱邪的提议。 佗钵给了北周正副使五日时间,以查明金人异状的真相。 佗钵话中有话,五日之后北周正副使所查还是毫无头绪的话,呵呵,那他便不得不考虑暌息等人的提议了…… ********* 自金人之事后,宇文芳闭帐不出,任外面无形刀剑明争暗斗,舌上龙泉万般诋毁,她全似无所觉,或看书,或作画…… 只安然度日。 三日后,一袭雪缎金绣凤飞风氅,金绣暗纹雪绵襦裙的宇文芳终出了门,心有宽慰的雨晴和悄然松了口气的云儿隔空相对视,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点点惊喜和如释重负。 宇文芳这几日沉默的很,似是在思考什么,深知宇文芳脾性的她们自不敢在她沉思时打扰,只能默默陪伴,日日看着她悄然清瘦下去。 而这两日宇文芳作画时会忽的停了动作,持笔的手定在半空,杏眸定定看着那青、赤、黄、黑等各色颜料出神,目光幽若深海,久久凝视不动。 难得今晨宇文芳突然说要出去走走,她们自是喜不自禁,生怕再这样下去,宇文芳生生闷坏了自个,闻言,两人忙上前为她更衣。 想到佗钵定下的五日之期只剩了两日,刚心有轻松了的雨晴笑意微凝,可依然强牵笑容道:“公主,可是想好了要去哪里?” “那个画匠……”宇文芳眸光微闪,“说话倒是有趣,也不知他的画技如何?” 想起画匠举着血淋淋的指头让默吡叶护“品尝”的一幕,雨晴心有好笑,会意道:“今日阳光正好,碧草莹莹天高地阔的,两眼望去心情也跟着开阔了许多,如此风景,正好让他为公主画上一幅才好。” 毡房外,正执守的安加利拆见宇文芳出来,忙上前行抚胸礼,浓黑羽睫微垂,掩下眼底里的情绪,声音低沉:“公主,外面风有些大,你气色似乎仍不太好,不如……还是在毡房里多作休息。” “我这是被软禁了吗?”宇文芳眸光淡淡的看着他,“大可汗可是下令软禁我这个北周的千金公主?” “安加利拆嘴笨,请公主恕罪。”安加利拆心内无声轻叹,退步侧身,让出路来。 宇文芳缓步走着,正微侧脸吩咐雨晴传来画匠,忽听马嘶长鸣声,莫名的,似心有所触,立时抬眼望去。 天际深处,一团火红烈焰掠地而来,马上公子乌金风氅猎猎,随风起舞,一人一骑纵马疾驰,似追风赶月,又似出弦利箭,一身凛冽,杀气腾腾而来…… 这情景,似是熟悉…… 好似在她梦里…… 而当那团火红烈焰长声嘶鸣着止于前,马上那张瞬时温柔了冰凌霜寒的脸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时,她微凝的唇角,忽的悄然弯起: 他回来了…… 原来,那不是梦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养不活了 似乎意识到自个的失态,宇文芳敛了心神,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发丝被风吹的凌乱,脸着了些许风霜色,下巴现了青胡茬,怀中鼓鼓似有活物在蠕动的冷天奴,不以为意般转过目光继续和身旁的雨晴说着什么。 雨晴立时吩咐一宫女去传话,末了,清亮的眸子看向冷天奴,又下意识朝他身后看去: 咦?没有商队跟着……采买的东西呢? 什么味儿? 怎这么冲鼻子? 边城民风相对开放,女子纵马踏春游玩嬉戏也是寻常,对所谓男女间大防的观念远非中原京师等地可比。 而塞外游牧一族更无礼教束缚,生长在塞外的冷天奴潜移默化中亦没那么多男女之防的顾忌,看见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女子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乍见他时忽的杏眸光闪已是眉眼弯弯翘了红唇,璀璨生辉的瞳子中闪现出一抹喜悦…… 这抹喜悦,瞬时温柔了冷天奴霜寒的脸,安抚了他沉郁焦躁的心,拂去了他昼夜赶路一身的疲惫…… 然这令他心有激动的一抹喜悦之色却倾刻间消弥,似是他的错觉。 跃下马背大踏步径直而来的冷天奴瞬时回了理智,按下心内失落。 然已走到宇文芳面前的他总要说些什么,他扫了眼手按腰刀柄,满目警惕瞪视着他的安加利拆都尉,向宇文芳施了揖礼: “草民冷天奴见过千金公主。” “冷公子免礼。” 冷天奴抬头,神色坦然:“之前肖都尉有事相托,草民回来后急着去见肖都尉,不想纵马险些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无甚,”宇文芳看着甩着马毛,猛抖了抖全身,似放松着没了负重后疲累的筋骨的赤烈,淡淡一笑,“赤烈并未惊吓到我,肖都尉现人未在王庭,冷公子若找他,便去十里外的送亲使团的驻地。” 回过目光又看着冷天奴,挺俏的小鼻子轻动,声音里是连她自己都未有察觉的紧张:“冷公子可是受伤了?” 冷天奴一怔,低头看看自个儿,脸上现了尴尬色。 这一身行头还是当日赴“韶花阁”赏卖会的穿戴,一番厮杀后身上自是染了血腥气,顾不得浣洗便连夜出关,一路风尘仆仆又遇上两次袭杀耽误了一日行程,虽说乌金风氅看不出血染,可这味儿…… 此时他自个儿闻着都有些作呕,真难为宇文芳能忍着他一身的血腥臭气和他说话。 难怪安加利拆都尉紧锁着眉满目警惕上下审视着他。 冷天奴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免得气味熏到她,神色微窘道:“草民并未受伤,不过是一直赶路顾不得浣洗,公主面前失仪,还请公主恕……” “啾啾——” “啾——” 似乎感到不再颠簸,怀中缓过劲儿的小肉团蠕动着,探出嫩黄色的喙,再使劲拱拱,将脑袋拱出衣襟,黑溜溜豆大的眼珠子左瞅瞅右望望,弱弱的叫着。 宇文芳目光被小肉团引了去,不禁好奇道:“这是?” 正发愁在安加利拆和两队护卫大眼瞪小眼下无法找到更合理的借口与宇文芳多作言谈的冷天奴心内一喜,忙将早已服了解盎药身上已无害的小肉团拎了出来: “回公主,这是‘空中王者’虎雕幼雏,草民此次在漠河城时巧遇这只被卖的虎雕幼雏,原想着机会难得便买下了它,寻思着将它好生养大,来日射猎时也算有个能干的帮手,谁知……” 冷天奴一脸惋惜状:“自买下它后小东西一直恹恹的,也吃不进东西,眼看着没了活力,想来,是养不活了。” 似无所觉的冷天奴抚着张着大嘴嗷嗷待哺的小肉团,小肉团一歪脑袋,吞住他的长指,努力吞咽着。 似无所觉的冷天奴轻叹一声,似说与宇文芳,又似自言自语:“咳,可惜了这小东西,若是能活下来,有它这只空中王者虎雕在,空中狼乌猎又算得了什么。” 小肉团弱弱的鸣叫了几声,失望的吐出没有沾着肉糜的冷天奴的干巴巴手指。 空中王?空中狼? 宇文芳深深看了眼满脸惋惜色的冷天奴,红唇微勾,再看向小肉团时眸光里多了分不易人察的笑意: “虽是野畜,可总算也是条命,既然冷公子养不活它,不若本公主一试,就是不知冷公子是否肯割爱?” “不敢,公主能看上它是它的造化,若真能活下来,也是它命大。” 宇文芳示意,雨晴立时上前接过小肉团交到宇文芳手中。 被宇文芳抱在怀的小肉团感受着不同的气味,愣了片刻,又抻头弱弱的叫了几声,末了,埋下脑袋直往宇文芳软软的胸前拱:这可比方才那硬邦邦的地方舒服温暖多了。 小肉团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嫩黄的喙还试探般的轻啄,看在眼的冷天奴凤眸微眯,掩在袖中的手微动:怎这么想将这又拱又啄的肉团子给拎回来吊打一顿呢? 见宇文芳缩了几日后竟然又走出了毡房,正聚堆漫步在王庭的十几个伺候佗钵的女人们互视一眼,默契一笑,笑意阴冷,末了,在各自女奴的随侍下围了上来。 神色各异的女人们或幸灾乐祸、或惊讶、或激愤不满,对着宇文芳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开来: “呸!邪祟……” “她根本就是邪灵再世,故意来祸害我们漠北草原的……” “她竟然还有脸出来……” “她害得大可汗的金人流血泪,还害死了牧民们上千头牛羊,竟然还敢露面……” “大可汗不是将她软禁了吗……” “没有,说是给了五日的期限查出金人流血泪的真相,这已经过了三日了……” “哼,什么真相?真相就是她是邪祟,是被草原神当众给揪出来的邪祟恶灵……” “她来王庭的那一日草原神的使者就在狼道遭了屠杀,分明就是她这个邪祟干的……” “很多贵族头领都去看了,草原神的使者还都在呐,许多眼睛还挂着血泪呢,听说可吓人了……” “还有被开膛破肚的呢……” 一个头戴珊瑚珠冠的高挑女人斜了眼身边的女奴,女奴会意,突然冲出来“扑腾”朝宇文芳跪了下来,大声嚎哭着:“千金公主,你就别出来了,求求你放过我们,你已经祸害了我们的牛羊,不要再来害我的主人和大可汗了……” “千金公主求你走吧,离开草原回北周,不要给我们带来灾祸了……”十几个来王庭送肉食的牧民也围上来哀求道。 人群趣聚越多,一群孩子围了上来。 “打她!”一道孩童稚嫩声突起,语气充满戾气。 有“暗器”纷纷袭向宇文芳,“公主小心!”脸色沉沉的冷天奴身形动,已瞬时挡在宇文芳身前,挥袖将来袭“暗器”扫了出去。 反应亦是迅速的安加利拆猛回身抽出弯刀,将来袭“暗器”打飞。 定晴看,“暗器”竟是石头和牛马粪,牛马粪还是新鲜的,落地滩开成一片。 指挥袭击的是一帮孩童,为首的男孩八九岁模样,穿着小猎装鹿皮厚底靴,脖颈子上还挂着金灿灿的飞鹰金饰,一看便知是贵族家的孩子。 听他指挥的一群半大的孩子看穿戴有贵族家的也有牧民家的,他们身后是一大群瑟缩着身子抱着毡框的奴隶,奴隶们看宇文芳的眼神,满目恐惧似看鬼怪似的。 面对,正举着一块石头欲再扔的为首男孩对上冷天奴和安加利拆黑沉沉的脸色,吓了一跳,可初生牛犊不怕虎,忽跳起脚来大叫: “我是苏尔吉汗王的孙子,你们敢欺负我,我就把你们都抓起来做奴隶!” “给我打她,打这个坏女人,她是邪祟,专门来吃我们小孩儿肉的,打她!” “打她的有鹿肉和奶疙瘩吃!” 石头和牛马粪又纷纷砸了过来,奴隶们畏于主人的吩咐,亦想得到吃食,也跟这些孩童一般从毡框中拿石头和牛粪跟着扔,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来袭之物。 显然,那些护卫们也认定宇文芳是邪祟,虽碍于安加利拆都尉的威严,装腔作势的抓人赶人,却是出人不出力。 宇文芳此时才知安加利拆为何不希望她出来,出来,面对的就是明晃晃的羞辱! …… 夜玉郎明明答应会替他处理金人流血泪一事,却为何事情竟闹到这般地步? 夜玉郎竟然言而无信? 终究还是他来晚了,竟让她受了这么多委曲…… 紧紧护在宇文芳左右的雨晴和云儿只觉眼睛一花,眼前劲风过,公主已没了人影。 脸上顶了块牛粪污渍的安加利拆回头时,只看见冷天奴如大鹏展翅般掠起的背影,还有伴着乌金披风翻飞的金绣凤氅的一角…… 头上身上挂着牛粪污渍,秀发凌乱的雨晴和云儿回神,扫了眼抱头尖叫狼狈不堪的宫女们,正要指挥着宫女们往回跑,然动作慢了的她们已被彻底围困,成了被迁怒的众矢之的。 胸前又挨了一坨牛粪的雨晴怒,既然公主已经安全,她便没了顾忌,和云儿对视一眼,齐齐撸袖准备“杀”出去,岂料,呼喊声起,围困她们的人纷纷惊叫躲闪。 又一群人冲了来,为首的是手握马粪蛋的小鹰儿和宝儿,身后助阵的是那些被救下来的鹰族贱奴。 “小鹰儿,你个贱奴竟敢帮着邪祟跟我作对……啊……”叫嚣的男孩脸上挨了一记湿漉漉的马粪蛋。 “千金公主不是邪祟,她是好人!”小鹰儿尖声反驳。 “邪祟不会救人,不会送我们药,不会给我们吃的,不会给我们衣穿,千金公主不是邪祟!”宝儿大喊着,她毕竟要大上几岁,还试图与一群被煽动了的孩童讲道理,“如果千金公主真是邪祟,会由着你们这样辱骂欺负她吗?真是邪祟,早就施展可怕的巫术将你们打跑了!” “她就是邪祟,大家都这么说,给我打她们!”小男孩不服气,可响应他的远不如之前热烈,回头一看,除了那些无所知的贵族和牧民的孩子们,鹰族贱奴们都低着头往后退。 鹰族贱奴们虽畏惧主人,可更不想伤害族长的妹妹。 ******* 宇文芳只觉身子突然被人抱起,脚不着地的她感受着鼻间浓重的血腥臭气,虽几欲呕吐眼泪也险些被熏下来,可心,忽的就安了。 不过几息间,她人已经站在了毡房里,怀中的小肉团粉嫩的身子缩着,甚是乖巧。 冷天奴松了环她芊芊腰身的手,手中温软的感觉尤在,令他心有眷恋不舍,可脸色却是铁青:这些人竟敢如此欺她? 暗涛汹涌的瞳子深处更隐着一抹痛:真不想松手,只想将她永远的护在胸前…… 他刻意放温柔了的低醇声音一字一句着:“公主,莫怕,金人的事我会解决,狼道的事我也会澄清!” 宇文芳微怔:“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看着宇文芳泪光莹莹的杏眸,他心生疼,只以为她遭此屈辱心有委曲,却不知是被他生生给熏的。 他手指微动,强压下为她抹泪的冲动,略略道:“我在漠河城时得了些消息,金人被动了手脚,流的不是血泪,是一种血涕虫,此事说来话长,公主,不要担心,这些事都交给我处理就好。” 他凝视着她,眸色深深,声音虽温柔却不容质疑,似要风雨一肩挑。 宇文芳张了张嘴却无言,一种被呵护了的感觉令她忽就乱了心绪…… “公主!” 安加利拆急迫的声音传来,冷天奴眉头蹙,退后几步掀帘而出,冷冷睇了眼赶了来的安加利拆:“安加利拆都尉,你似乎不太会调教手下。” “你……” 一个破锣嗓子般的声音突然响在半空,直穿人耳膜: “应珠公主疯了,金人又流血泪了,快来人呐……” 冷天奴神色动眸光闪,拔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被虫子啃坏了 因金人当众流血泪惊骇了一众在场者,事后,被大喀木下令置于设于王庭的一处祭坛上,祭坛四周挂满大喀木亲手画下的血符咒,各种白森森骨器和祭石摆在不同方位,类似鼎的半人高的祭器里日夜燃烧着驱邪祟祛邪气的骆驼蓬草和油松枝…… 几十个赤身光脚浑身画着图腾和符咒的鬼面萨满或敲腰间皮鼓,或举骨制法器,或挥舞牛角弯刀,围着两金人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歇斯底里的甩发跺脚仰天嘶嚎一番…… 处在烟雾腾腾,白骨森森,鬼哭狼号中的两座金人,哪里还有初见时金光灿灿的炫目璀璨,打眼看去,根本就似明珠暗投,沦落于乌烟瘴气的惨淡中…… 然此时的祭坛上下已乱了套,一片狼籍惊呼声中,应珠正持牛角弯刀追砍着一众萨满,身后凄云惨雾中,两座金人双目血泪流…… 应珠原本略显丰润有着草原红的漂亮脸蛋儿已是五官扭曲狰狞,两眼直勾勾着,肉嘟嘟的唇和左腮上血糊糊一片正淌着血,鲜血流经稍圆润的下巴颏时汇成一坨,正滴答滴答着呢,手持牛角弯刀砍人的她嘴里还发着狠: “我砍死你们,砍死你们,砍死你们!” “快逃啊,应珠公主疯了!应珠公主疯了……”声音凄厉,明明从一众奔逃的鬼面萨满中发出,却似萦绕着每个人,找不到发声源头。 闻讯而来的佗钵脚步匆匆,身后是脸色难看的大喀木和一众面露狐疑之色眼珠子却锃亮的小可汗贵族头领们。 无人看见“达头可汗”玷厥唇角掠过的一抹冷笑,目光含着玩味的他睇了眼佗钵背影,心有讥诮:没想到你宝贝女儿也跳了出来,有意思。 大喀木已向佗钵作了解释,与千金公主有染,附在她金人上的邪祟太过诡异,之前明明已被镇住,忽就人前邪气大盛,他也是百思不解,只得先将金人置于祭坛以他施了巫灵之力的符咒压制,对此无可奈何的佗钵自是让他看着办。 谁知,他的宝贝女儿竟跑来大闹祭坛…… “应珠,住手!”佗钵大吼,黝黑的脸色泛了青,显然,是真被气狠了。 “……”应珠没搭理他。 “应珠!” “啊!”回应佗钵的是一声惨叫。 应珠追上一萨满,挥手一刀,后背挨了刀的萨满立时惨叫,鲜血涌出,瞬时染红了他裸身上的图腾和符咒。 佗钵气急,这个女儿还真是能给他添乱。 “阿史那应珠,你给我住手!”佗钵咬牙切齿,怒吼声震得众人耳朵“嗡嗡”响。 “……”应珠头不抬眼不睁,只以闷声砍人的动作回应他。 “应珠,不要顽皮了,快放下刀……应珠?”暌息已瞧出应珠神色不对,不由眸色沉,大声喊着,对于这个脾性嚣张却是坦荡真性情的妹子,他还是挺喜欢的,不希望她出意外。 “大可汗,应珠公主瞧着情形不对。”大喀木上前,锁眉细看道,“应珠公主似乎魔怔了。” 大喀木似乎不好直说应珠疯了,可佗钵也看得明白: 可不是,宝贝女儿两眼直勾勾的,只闷头砍人,这可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以她的伶牙俐齿,无理也会搅上三分,嘚吧着嘴给自个儿找理由时,一对儿活泛的漂亮眼珠子还转呀转,眨呀眨的。 “大可汗,一定又是千金公主!”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一帮女人中,阿依乌抢步上前,一脸悲痛,语气却肯定道,“邪祟祸害了我们的牛羊,现在又开始来祸害人了,应珠公主一定是被千金公主这个邪祟……” “阿依乌夫人请慎言!”长孙晟黑着脸冷声打断,“事情到底如何,还得查清楚才知。” “哼,这都明摆着了,还有什么好查的……”阿依乌身旁头戴珊瑚珠冠的高挑女人哼声道。 “都闭嘴!”心有烦躁的佗钵怒喝,扭脸吩咐亲卫将应珠制住,末了不放心的又追加一句:“小心,千万不要伤着她!” 五王子六王子在他身后忍不住翻白眼:父罕的心都偏到后腰眼子上了,幸亏应珠不是儿子,要不然,哪还有他们的机会! 疯了的应珠力气大的很,本就精骑射又有些拳脚本事,手中拎着的牛角弯刀出手不留情,亲卫们碍于她身份,又有大可汗放出的话,竟一时束手束脚拿她不下。 僵持间,众人只觉劲风过,一道黑影闪,再定晴看,已挨了冷天奴一记手刀的应珠软软瘫倒在他怀中。 除了“尔伏可汗”摄图,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紧紧盯视着冷天奴,神色变目光闪烁不定:这动作也太快了,真跟个鬼魂似的……呃,怎么这么臭? 佗钵松了口气,可眼瞅着冷天奴两眼盯着自个宝贝女儿的一张脸看个不休,末了还这抹一把,那儿捻一下的,顿时心气不顺了,大声喝斥:“冷天奴,你在干什么?” 这是血涕虫? 这哪里像虫子?分明是粘稠的血! 夜玉郎说是罕见的血涕虫,自融时便似粘稠鲜血,与人血无异。 难不成,虫子这么快就化了,一点儿原有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心有思忖的冷天奴暗暗摇头,指尖捻着血犯了难:消弥阁所出,消息绝无错,定是血涕虫无疑,可,说出来谁信呢? “大可汗……”冷天奴抬头刚要说什么,就见宇文芳在雨晴和云儿等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显然,她们主仆都已重新梳洗换了装束,方才姗姗来迟。 佳人一袭桃红金绣宫装,娉婷袅袅,风姿天成令人惊艳,佗钵眼睛一亮,可旋即又暗了下去,想到宝贝女儿方才邪祟附身的鬼样子,对宇文芳越发心生忌惮,神色不快的他声音冷淡:“千金公主,你怎么过来了?” 对佗钵的冷淡甚至带着些许质问的口气似无所觉,宇文芳神色淡泊宁静如昔,声音不着半分喜怒情绪道:“方才听到惊叫吵嚷声,才知是应珠公主出了事,大可汗,应珠公主现在情形如何?” 佗钵无言的转过目光看向应珠,此时,冷天奴正拍着应珠脸颊试图唤醒她。 醒来的应珠摸着钝痛的脖颈子,茫然的看着四周,末了定定看着眼前冷天奴的清冷俊颜,他一脸关切,甚至含了紧张色,深邃的瞳子凝视着她的脸…… 此时的冷天奴,实是盯着她脸上的“鲜血”思考着应对之策。 应珠木木的眼珠子艰难的动了动,忽似清醒过来,滞纳的眼珠子忽就活泛起来,瞳子迸出耀眼光芒,惊喜过望的她腾地坐起身,双手猛勾住正近距离“研究”着她脸的冷天奴的脖颈子,银铃般的声音喜道: “天奴哥,你可算回来了!” “天奴哥一声不吭就去了漠河城,去好玩儿的地方都不带我去,天奴哥你太坏了!” “天奴哥,这次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哼,如果东西讨了我满意也就算了,否则,罚你陪我去‘弥途山’打猎!” 女儿旁若无人般的撒娇,看得佗钵眼角直抽抽,虽不喜宝贝女儿亲近冷天奴,可还是心有宽慰:嗯,能嘚吧了,看来是恢复正常了! 宇文芳眸光淡淡的看过来,目光扫过冷天奴,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那笑意,有点凉。 看在眼的冷天奴,心忽就提溜了起来,旋即意识到什么,双手忙不迭用力扯开应珠死死搂紧他脖颈子的手,未及开口,应珠已皱了小脸儿,上下打量着他: “天奴哥哥,你好臭,呃……臭死了!” 冷天奴顺势起身,拉开距离:“我刚回来,还未洗漱,我站远一些,莫熏着你。” “天奴哥你最爱干净了,以前去漠河城回来也没这么臭啊,不过……”应珠动作麻利的跟着站起身,突然伸着两手往他身上扑,“你就是臭我也喜欢!” 对这个向来我行我素的应珠妹子,冷天奴心有苦笑,额头上冷汗已是涔涔直冒,不是担心佗钵又背着应珠下黑手鞭笞他,而是担心…… 他不为人察的看了眼宇文芳,而她似乎正心有所思,凝眉想着什么。 应珠的话令宇文芳若有所思,心有暖意:他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是因得了血涕虫的消息,知她有难,所以一路急赶连梳洗都顾不上了吗? “应珠!不准胡闹!”忍无可忍的佗钵怒斥,这个女儿,眼里还真是除了冷天奴就没别人了,没看见一群人站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看她吗? 默吡叶护眯了眯眼,看向冷天奴的目光里带了不善,他的亲侄子还一直惦念着应珠公主呢…… 冷天奴不动声色拦住往他身上扑的应珠,扬起沾有“血渍”的手给她看,神色严肃:“应珠,你脸上蹭的这黏糊糊的红东西怎么回事?为什么跑这儿挥刀砍人? 冷天奴自有他的思量:此时冒然指出是血涕虫,莫说佗钵等人不会相信,怕是还会打草惊蛇,不若他回去先问问见多识广的父亲,是否知这血涕虫?再想办法揭穿。 应珠变了脸色,忙不迭抹了把脸,沾了一手的红,她怔了怔,忽惶恐大叫:“天奴哥,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被虫子啃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心有怅然 冒乌顿汗王不喜应珠,甚至有点怵她,原因无它,只因这位应珠公主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 佗钵还会给他这位大舅子留几分脸面,可应珠不但仗着大可汗对她的溺爱明晃晃打压他的亲妹子左夫人勒兰难,还敢对他的儿子阿巴齐动鞭子,且回回告到大可汗面前嘚吧着嘴还净是她的理…… 一直幸灾乐祸的冒乌顿看着应珠当众抽疯,正看得高兴呢,忽听这两人一问一答,感觉不妙了: 什么叫“蹭的这黏糊糊的红东西怎么回事”,冷天奴你眼瞎啊,没看见那是流的血吗? 还什么“脸是不是被虫子啃坏了”,就算真是虫子啃得也必须得跟千金公主扯上关系! 冒乌顿忍不住大声道:“应珠,你是不是靠近过千金公主的金人?” 众人下意识抬眼,透过乌烟瘴气的惨淡中,两座金人双目血泪流,嘴角血糊糊一片,浑身血染。 深感忌惮的佗钵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众人哗然声又起。 似乎不需要应珠的回应,心有满意的冒乌顿咧嘴自顾道:“她的金人可怕的很,别说是你,就是大可汗的金人靠近都遭了难,你脸上流血又挥刀砍人,肯定又是附在她身上的邪……” “应珠,为什么说虫子啃坏了你的脸?”冷天奴突然开了口,声音清醇却凉凉,音虽不大,却足以压下冒乌顿的声音。 冷天奴边问边抬手以袖仔细抹拭着应珠略显丰润的脸蛋儿,很快将她满脸的鲜血擦拭干净,一张泛着淡淡草原红,略显圆润丰盈立体的小脸蛋儿立时恢复了夏花般的灿烂。 终于也让众人看着顺眼了。 冒乌顿还想说什么,却被佗钵阴冷的目光扫来,立时讪讪着收了声。 显然,佗钵也想知道冷天奴所问的问题。 “天奴哥,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毁了?”应珠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恐惧,双手想摸脸又犹豫着不敢动,突然猛抓住冷天奴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睫毛颤抖着,眼底里已有泪水打转,“我不要,我不要毁了脸,我不要难看,我没法见人了,天奴哥……” 冷天奴欲抽离她的手,可眼见她红了眼睛,心有无奈,露出安抚的笑容,还是抽离她双手,扬起被“鲜血”污了的袖子:“喏,这红红的污渍擦干净了,自然就露出原有的模样,你的脸好好的,无事。” 冷天奴笑意忽敛,沉了脸色,肃声道:“刚才为什么说虫子啃坏了你的脸?可是有人敢放虫子咬你,告诉天奴哥,天奴哥定会为你出气!” 摸着自个儿脸,几番确认没事后的应珠庆幸之余,不禁又眉开眼笑喜滋滋的看着脸色冷凛要为她出气的冷天奴:天奴哥真好,还是像小时候一般总是为她出头,替她教训那些有眼无珠敢欺负她的小子们,嗯,虽然十次打架九次半都是她挑的事儿…… 应珠扭脸,伸手直指那群惊魂未定的萨满,愤愤然:“天奴哥,你帮我教训他们!他们中有人放虫子咬我,他们一定都知道却帮着隐瞒,他们故意欺骗我父罕!” 面对冷天奴扫过来的如刀眼神,以及佗钵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大眼瞪小眼瞪过来的目光,萨满们慌了,连声喊冤。 “应珠,什么虫子?”佗钵皱眉,“他们欺骗我?到底怎么回事?” 应珠略显丰润的红唇嘚吧开了:“父罕,就是他们当中有人在搞鬼,金人流血泪也是他干的,被我发现后还甩了我一脸的水,结果就有一团团会飞的东西一个劲儿往我脸上撞,撞的可疼了,然后还在我脸上爬来爬去,还咬我,虽不是很疼,可痒死了,我用手一抹,竟然满手血……” 应珠将事情原原本本将了出来: 原来前几日“请”出的金人当众流血泪吐鲜血时应珠正在外面打猎,回来自觉错失了看热闹机会的应珠深觉可惜。 之后,不知怕为何物,却心有好奇的应珠接连几天跑去祭坛去瞧金人流血泪的模样,可惜,无果。 今日她又去了,她看着毫无异样的金人,等得无趣,待众萨满念驱邪咒跳辟邪舞后退下祭坛稍事休息时,百无聊赖的她也转身走了,一回身正和一端着盆骆驼蓬草水的鬼面萨满擦身而过…… 初时她并不以为意,毕竟用骆驼蓬草水擦洗被邪祟附身了的金人是大喀木所吩咐的,这几日她都有看过…… 刚走出祭坛的她,被油松树上掉下的干枝打到脑袋上,随手一摸,发现头上别着的一枚红宝珠花没了,这枚红宝珠花深得她心,更遑论是天奴哥送她的,她自是要找寻,很快便回到祭坛,岂料正看见那萨满悄悄从怀中掏出一水囊似的东西往两金人脸上身上涂抹着…… 涂抹的东西似是水,抹在金人脸上身上竟看不出来…… 心有好奇的她躲在一边窥视,却惊见一团一团白潦潦的东西飞到金人脸上身上…… 若非她离的近,又是瞪着两眼紧紧盯着,很难发现那团团白潦潦的东西,尤其隐入烟雾中,难以辩别…… 很快,一团团白白的东西变得血红,两金人竟开始流血泪,大团鲜血糊在金人嘴上,一阵风过,燃烧着的骆驼蓬草和油松枝烟雾朦朦中,竟似金人喷了血般…… 应珠所在的位置却看的清楚,哪里是喷血,实是那团“鲜血”在挣扎看似喷涌而出…… 原来金人流血泪口吐鲜血竟然是这个萨满搞的鬼,连着几日巴巴跑来看热闹的应珠顿时感觉被愚弄了,大怒,摸出腰间鞭子冲了出来挥鞭就要教训人…… 岂料却被手拿水囊的萨满兜头泼了一脸水,应珠唬了一跳,忙不迭欲擦脸,分神之际却被拔出牛角弯刀的萨满刺了过来…… 弥漫的烟雾中,应珠感觉脸上被似被什么撞上来,还爬来爬去的,脸上又疼又痒…… 感到怕了的应珠大声尖叫,拼力抵挡着对方的牛角弯刀,却突然心有恍惚,只感觉所有的萨满都拿着牛角弯刀砍向她,耳边一个声音疯狂喊着:“砍死他们!” 然后……然后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天奴哥的怀里。 应珠的话令佗钵震惊,一时张口无言。 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面面相觑,神色犹疑目光复杂。 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隔空相视,从彼此瞳子里看到愤怒,而更多的,是释然轻松。 一群伺候佗钵的女人不敢置信,想反驳,可瞅瞅愤愤不平的应珠,愣不敢吱声,倒是阿依乌,目光闪烁不定,却是想到了什么: 她知应珠十有八九没撒谎,当日她不错眼珠的盯着宇文芳的金人,暗恨草原神不公,依稀间,似乎看到一团白雾快速飞来,可……她离的远,当时金人周边又烟雾腾腾的,若非应珠不说,她还真不会以为意。 “公主……”雨晴欣喜若狂,禁不住低声道,似乎想说什么,却在宇文芳眼神示意下收了声,可雨晴再看向应珠时,忽觉得这位总是呛自家公主的应珠公主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 宇文芳再看向应珠时,目光含了丝复杂:这位应珠公主,从初次见面时就明晃晃表现出对她的不满和厌恶,她都不知何时得罪了她?可此时,却众坦然所知,所说还皆是对她有利…… 宇文芳波光转,杏眸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冷天奴,却正撞上他不易人察看过来的目光,忽就心中一动,不觉凝了眉宇,想起初入王庭冷天奴怀中抱着似睡着的应珠,以珊瑚珠击退袭击她的乌猎群…… 宇文芳忽就了然:难不成是应珠醒来瞧见了那一幕,好端端的珊瑚头冠被拆了珠子当成替她解围的暗器,想来,脾性跋扈又爱恋着冷天奴的应珠公主是心有不平的…… 爱恋? 想到雨晴云儿她们八卦来的应珠同冷天奴青梅竹马的情分,她杏眸微动,眸光黯,突然心有怅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没听说的还多着呢 当眼尖的叶舒从距金人不远处捡起一枚红宝珠花时,佗钵脸色变了几变,此时的他,疑惑、愤怒、惊喜……几种情绪搅在一起相互撕扯着。 或许,惊喜多过疑惑和愤怒。 毕竟,他还是不舍宇文芳。 回过目光看向宇文芳,瞳子里浮现出一抹愧疚,而低了眼帘凝眉不语的宇文芳似对他看过来的目光毫无所觉。 应珠所说太过令人惊骇,一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可能是虫子?” “什么虫子竟会变成血?” “……” 被质疑了的应珠气得摸鞭子想抽人,可之前打斗时早不知鞭子扔在了哪儿,她瞪着秀目气鼓鼓着:“天奴哥我真看见了,那虫子是白的,一团团的会飞,天奴哥你信我……” “我信!”冷天奴语气斩钉截铁,“我自是信你。” 应珠顿时笑眯了眼,使劲点头:“我就知道天奴哥会相信我!” 见女儿朝自个儿撇嘴,外加一个大大的白眼,佗钵险被气乐了:他这次可没怀疑向来理不直气还壮的女儿,这还没说什么呢,竟也被迁怒了。 “哼,还是天奴哥最好,最疼我!”眉开眼笑的应珠双手又箍住冷天奴的胳膊,使劲晃着,像个得意的孩子。 嗯,虽然天奴哥身上臭哄哄的,可她不嫌弃! 眼见自个妹妹喜滋滋的小蠢样儿,庵逻和暌息扭脸不忍目视,五王子六王子则似笑非笑的瞅了瞅脸色难看的默毗叶护和几个贵族,他们几个,家里的儿子侄子们可都巴巴的想娶应珠呢…… “应珠,我身上臭……”心有忐忑的冷天奴借故将胳膊抽出,不为人察的扫了眼,又瞥见宇文芳唇边那抹似笑非笑,他忙冲着佗钵行了个抚胸礼,大声道: “大可汗,应珠这一番话倒令我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种奇异的血涕虫,此虫只需一种特殊药引,便会自投罗网且很快融化成粘稠鲜血,打眼看上去与人血无异,那萨满往金人和应珠脸上泼的水,想必就是能吸引血涕虫的药引,所以应珠才会感觉有虫子撞在脸上且爬来爬去……” “我可从没听说过什么血涕虫!”冒乌顿眼看大好局势毁于一旦,心有不甘的他大声打断,“冷天奴你别再这儿胡说八道。” 冷天奴目光凉凉的睇他一眼:“冒乌顿汗王,你没听说的还多着呢!你……” “就是就是,”应珠为表同仇敌忾,立时快言快语的插嘴,“天奴哥说的没错,你没听说的还多着呢!哼,左夫人的脸不就是被什么叫‘火链’的毒蜘蛛给咬了么,你不是也没听说过么,说不定啊,放火链毒蜘蛛咬左夫人脸的也是那个萨满呢!” 冒乌顿一噎,半响无语,倒是暌息王子,双眼布了阴霾,似有所思。 阿依乌心有不甘,悄悄瞅了眼应珠,大着胆子道:“可,可那天金人被请出时还是好好的,没有什么白虫子飞,也没人在金人脸上抹东西,金人更没流血泪,直到千金公主来,金人才突然……”她瞄了眼千金公主,欲言又止。 “那红披……”一直沉默无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叶舒忽的开口,“或许那药引事前已被涂抹于金人脸上,待大可汗掀开红披不久后,才引来的血涕虫。” “且当日烟雾腾腾的,便是有白色的虫子飞来,我等又如何看得分明。” “可恼!”汝南公宇文神庆白胖的脸一片铁青,怒声道,“竟然利用什么血涕虫,难怪画匠张尤信誓旦旦说那血并非人血,可笑我们这么多人,竟连个画匠都不如,愣叫宵小之徒耍的团团转!” “在金人身上暗动手脚,借此当众蛊惑人心,更大肆放出以邪祟为名的谣言意图诋毁和亲的公主,此人心机深沉所图不小!” “什么天降神示,什么金人流血泪,什么邪祟附身,还真是一环扣一环!” “大可汗,如此毁我北周千金公主声誉之人,心思实是恶毒,只怕他所图匪浅,众目睽睽下能令金人流血泪,此事绝非区区一人能成事,定是经过周密计划布局才能成事,还请大可汗深查!” 佗钵自是满口应承,面色不善的他盯了大喀木一眼,黑沉沉的脸扫向一众仓惶的鬼脸萨满,嘴里却是问应珠可认得出那萨满? 其实冷天奴已然意识到那露了马脚的萨满必是消弥阁的人,且定是在错身之际神不知鬼不觉摘了应珠头上的红宝珠花,又以暗器击落干枝,令应珠查觉头上不妥…… 否则,怎就那么巧应珠会丢了红宝珠花,且发现的及时,又如此巧的正撞见萨满在金人身上动手脚,更愚蠢的是还将证据甩到应珠脸上并且让她活了下来…… 想来那萨满早就在给应珠撒了某种迷药令她发疯后,功成身退了。 夜玉郎果然言出必行,可,将应珠牵扯进来,是精心布局还是临时起意? 果然,莫说应珠,便是在场的一众人也难以分辨那些体格健壮,光着绘满图腾和符咒上身,画着鬼脸戴着鬼面具的萨满。 目光坦然的大喀木染史泥傅低叹,似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令佗钵能听见:“难怪我一直感觉附在金人上的邪祟太过诡异,邪气忽就大盛,百思不得其解,未料竟是有人暗动手脚。” 显然,佗钵是听进去了,脸色稍缓:这话,大喀木确是说过,且一幅置身事外架式的他并未掺与到千金公主的去与留争论中,若说他要陷害千金公主,没道理更没理由。 大喀木阴鸷的瞳子盯视着一众萨满,命身边亲传的弟子详加盘查,查找今日负责擦洗金人的萨满…… 当然,如冷天奴所料,那萨满果然不见了…… 结果,负责搜查失踪萨满毡帐的兵卒回来报,从其居处找到了几个木头盒子,其它盒子都空了,只一个盒子中有一团白色虫子,若半个蜂蛹大的半透明白虫,透明的羽翅,密密麻麻挤在一处,不知为何,虫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都死了,至于那药引,还真没找到,可有这些白色飞虫便足以说明一切…… 至于那些牛羊的死,想来也是那个萨满使的手段…… 冒乌顿盯着冷天奴,忽咧嘴笑得不怀好意,嘴还未张,却被似看穿他心中打算的暌息王子一把按住,心骂冒乌顿愚蠢的暌息低声警告:“冷天奴以双刃玄月屠杀‘草原神’使者的事不能提,至少现在不能!” 冒乌顿咬牙:“为什么不能?” “你以为庵逻和默吡叶护他们不知情?他们不开口,还不是怕激怒父罕!” “可也不能因为应珠就放过冷天奴!” “你也知道是因应珠,以应珠的烈性子,怕是宁愿死也要保住冷天奴,激怒了父罕,你我都得不了好!” 暌息眯了眯眼,瞳子闪过一抹残忍笑意:“要提,也得父罕主动开口。” 庵逻王子似有似无的瞟了眼闷嘴不语的冒乌顿,心有惋惜:看样子这脑子简单的家伙是被老三给劝住了。 …… 佗钵下令将在场的一众萨满都关了起来,点名大喀木与庵逻同审…… 又命吐罗古将军将出入王庭的所有萨满的身份都过一遍,详查是否有可疑之处…… 又下令明日再“请”金人,当众洗清邪祟传言…… 待佗钵吩咐完诸事后,回转目光,却遍找不到千金公主的身影。 面对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主动相谈和热情赞赏的目光,不欲多作攀谈的冷天奴略略几句便抽身而退,和一个巫医打扮的人擦肩之际,耳边传来呵呵低笑声:“冷公子,我家阁主问,此次你可还满意?” “为什么现在才解决?” “阁主说了,帮人自是要帮到眼皮子底下,否则,怕你记不住。” “……”冷天奴回头,那高鼻深目的“突厥人”已若无其事般而去。 “都说了我脸已经不疼了,我身上也没受伤!这些血不是我的,都说了是虫子化的,天奴哥,等等我……”挣脱出被佗钵传来的几个巫医的包围,应珠追着冷天奴而去。 ********** 此时漫步在王庭东侧胡杨林与一条溪流间的宇文芳,从宫女手中接过全身上下已洗刷干净的小肉团,水灵灵青葱似的长指从云儿托着的精致小瓷碗中抹起些许肉沫往小肉团嘴中放。 小肉团大张着嫩黄喙,急不可耐吞咽着,两粉嫩肉翅扑棱着,似恨不得就此抱住宇文芳的手不撒开。 被宫女引来的一身材略显单薄,着素布直缀的男子正看见这一幕,心内暗叹:哟,这漂亮的玉手,骨肉均匀,芊芊玉指白晰水嫩的甚是可人…… 见宇文芳抬眼看过来,忙上前行跪拜大礼:“罪人张尤见过公主。” 其实宇文芳召他前来,不过是想从那发甜的血中寻得端倪,然此时真相已被揭开,也不必再问询于他,可既然人一直在候着,那就见一见,毕竟,这位让默吡叶护尝血的画匠,心倒是个细的。 罪人? 宇文芳杏眸微闪,心有不解,雨晴忙在宇文芳耳边低声解释: “公主,他原是宫中正二命(正八品)的画师,听说年纪轻轻却是画技了得,后却因污了陛下画像获罪,之后因自请随和亲公主出塞,这才被赦免。” 天元大皇后自是将这些出塞要长留宇文芳身边伺候听用的宫人匠人们的记录给了宇文芳,之前心若死灰的宇文芳并不在意,倒是雨晴几个,将这些人的资料细看了一番。 此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模样生得颇为周正,举止斯文若秀才状,目光也是清明,只是那眉宇间,似乎隐隐透着股稚气感。 宇文芳叫起后,随口道:“你所犯何罪?” “呃……”勾起伤心事的张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不过随口一问,竟似勾起了对方的委曲和不平,看在眼的宇文芳起了好奇,眼神示意,雨晴立时挥退众宫女,安加利拆和两队护卫也只得站的远远的。 见雨晴和云儿站那纹丝不动,知是宇文芳的心腹,张尤嗫嚅着开了口: “回公主,罪人犯的是大不敬之罪。” 宇文芳讶然:大不敬?就这抄家灭族的罪名还能活下来?这人命也够大的! “如何个大不敬?” 张尤眉头都拧成了结,期期艾艾的回着:“罪人将龙……龙器画的不够威武!” 宇文芳长长的黑羽睫轻眨,目露困惑:“说详细了。” 雨晴和云儿也一脸懵懂,不仅她们,已走至近前的应珠也是满目茫然,扭脸看冷天奴,刚要问,冷天奴也目露不解摇摇头,显然,他也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一辈子宠幸你 张尤并非普通画匠,而是宫中画师。 虽记录上只区区一句“污了陛下画像获罪”,可宇文芳却知,此罪名对外就是个幌子,身为宫中画师,再蠢也不可能污了宣帝的画像,除非是自个寻死或是被人陷害,如此,宇文芳才有此问。 既然公主要他细说,张尤自是不敢违命,本就有苦难言的他,倒是得了个细说分明的机会: “那日陛下临时起意欲画一副‘龙幸图’,可那日专事‘龙幸图’画作的两位画师一个休沐,一个身体有恙,上官便点了罪人的名去御前伺候,可罪人最擅长的是仕女图和山水画,却碍于上官之命不得不去。” “岂料画作完成,陛下一看之下竟勃然大怒,怒斥罪人亵渎龙威,故意将龙器画的又细又短意在嘲讽龙器不够威武,可……” 一脸无辜的张尤讷讷着:“可罪人看得明明白白,陛下宠幸王婕妤时,亮出的龙器就是如此这般。” “陛下以大不敬之罪命殿前虎贲将罪人拖出去乱刀跺了,被正入殿的天元大皇后娘娘拦下,若非天元大皇后娘娘劝陛下息怒,罪人早就尸骨无存了。” 张尤似乎心里埋着个结,不知死的又蹦出一句:“同样是画‘龙幸图’,同样的龙器,为何那两位画师总是得赏,罪人只画一次便被扣下大不敬之罪?” 没人解答他。 因为宇文芳、雨晴云儿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宣帝的荒淫,百姓不知,可在上层的王候权贵中却早已非秘密,赵王府的宇文芳自也是风闻一二,如今从张尤口中听到这一段,不禁惊骇于宣帝的当众秽乱…… 宇文芳不知的是,天元大皇后之所以在她十三岁后,虽赏赐不断可却再未召她入宫觐见,其实,便是多了这一层考量,为了护她免被荒淫无度的宣帝看上。 若是宇文芳知她出塞那一日,宫城城楼上只一眼便被她的美貌惊艳了双眼,心有懊悔的宣帝回去后的所作所为,只怕要心有恶寒生生的吐了。 若非张尤满脸无辜,双目清澈,还有那酸秀才似的执着求教的眼神,宇文芳简直要怀疑他不是个邪侫浪荡狂徒,便是个傻子! 想来是个傻子吧,否则就不会得罪上官而不自知,更不会将宣帝的龙…… 脸上起了热度的宇文芳立马打住所想,垂了眼帘,又抹了一指肉糜喂入等的快要入睡了的小肉团口中,刚要打发了张尤,已回过神的云儿臊的小脸儿通红,而雨晴气得青了脸,指着张尤鼻子怒骂: “你,你个污言秽语的狂徒,真真的是该被乱刀分尸……” “天奴哥,龙幸图是什么?是画的中原人的图腾龙吗?”银铃般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抱怨,“龙器是什么?这人说了半天我也没听明白,还有宠幸又是什么意思?” “咦,天奴哥,你脸怎么红了?” “天奴哥你在磨牙诶,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狠狠抽他替你出气!” 冷天奴开始也没明白,可听了几句后彻底反应过来,不禁想到当日竹阁里夜玉郎伸指揪起怒起的小天奴,左右扒拉的一幕…… 虽生长在塞外,某些时候不拘小节,可自幼于大儒们座下受教,骨子里还是谨遵礼义廉耻之礼,更恼张尤一个大男人明晃晃对宇文芳吐这些不堪之语,不由磨牙…… 忽听到应珠声音,宇文芳闻声望过去,蓦地与冷天奴四目相对,她美玉无暇的小脸儿腾地飞了红,似做错事却被人抓了个正着般,心有羞恼尴尬的她,不禁敛了眉宇,若无其事般侧身,芊指抹了肉糜喂又激动的伸着小脖颈子,巴巴着大口吞咽吃食的小肉团。 深深看了眼她耳朵上泛起的一抹嫣红,神色不自然的冷天奴收回目光,旋即又是一副清冷模样。 雨晴和云儿不快的瞪了眼安加利拆都尉的方向,可也知,应珠公主要去哪儿,谁敢拦。 “喂,你,嘚吧了半天,那龙器到底是什么?”心有不解的应珠追问张尤。 冷天奴身形动,已一把薅住张尤的衣领子,磨了磨牙,一字一句:“龙会呼风唤雨,风雨就是它的武器,这就是所谓的龙器!我解释的对不对,张大画师?” 张尤一脸懵懂,可眼见对方逼在眼前杀气腾腾的一张脸,不由点头,还不怕死的来了句:“你这样解释,也对。” “能呼风唤雨啊,龙器果然很厉害,跟漠北的草原神一样厉害!”应珠满目钦佩,煞有其事点头,“那宠幸呢?” “……”冷天奴默。 张尤张了张嘴,感觉脖领子一紧,险些勒得他吐了舌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冷天奴:“你,你说呢?” “张大画师,宠幸应该是喜欢的意思吧?” “呃……喜欢啊,”张尤咧了咧嘴,“对,对对,就是喜欢的意思。”不喜欢就不会宠幸了,这样解释也对。 学了新词的应珠冲着冷天奴眉开眼笑的兴奋道:“天奴哥,我也宠幸你!我一辈子都宠幸你!” “噗——”憋的辛苦的雨晴和云儿终隐忍不住,喷笑出声,见应珠看过来,忙低头掩饰眼底里的笑,顺势再装着呛了风咳嗽两声。 宇文芳则神色一僵,扭脸怔怔看着笑容灿烂如夏花的应珠:她的嚣张,她的飞扬,她的笑容,她的直言爽语,还真是——令人羡慕。 冷天奴看过来时,只看见宇文芳微低头的侧颜,一缕青丝随风拂绕于腮,衬得玉颜霜白如雪,那低头的落寞,垂眸的淡漠,令冷天奴心疼更心塞。 对上彻底黑了脸,两眼刀似要活生生剐了他的冷天奴,张尤白了脸,结结巴巴道:“不,不关我的事,是,是你解释的。” 还不怕死的又嘀咕一句:“你就不应该欺骗小女孩,应该实话实说……还有,你,你真该好好洗漱一下了,太臭了。” 冷天奴薅住他衣领的手,已是骨节泛白嘎嘣声响,他努力按下想掐死对方的冲动,声音森冷:“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成的宫中画师?” 就这等货色也能入宫作了画师?想想就奇怪! 张尤瞪着无辜的两眼,脸上竟浮出委曲色:“我本也是书香门第的子嗣,然家道中路,半年前不得不卖画为生,谁知我寄卖于书社的一副仕女图和两副山水图被人买走后,不知怎的竟流入宫中入了天元大皇后的眼,如此,我就被召入宫成了画师。” “帝后颇为欣赏我的画作,不过半年就享了正八命的俸禄,可谁知……咳,我就说我擅长的是仕女图和山水画,可上官非要我去画龙幸……” “闭嘴!” “呃……”张尤讪讪的闭了嘴。 两人说话间,应珠两眼光闪,已径直朝宇文芳而去: “千金公主,你怀里抱的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为什么就一定要护着她? 芊芊玉指又抹了一小坨肉糜喂食着小肉团的宇文芳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心直口快,喜怒欢忧皆形于色的突厥公主,若有所思: 就她这脾性,往委婉了说,是心性单纯伤人不自知,往直白了说,便是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从未吃过苦头,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可怎么就,这么羡慕她呢…… 人啊,若如她一般能活得恣意飞扬,也不枉这人间走一遭…… 可,她毕竟不是她! 和亲公主,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 如“贡品”般进献于强者的她,如履薄冰,刚洗脱了身上“邪祟”之名,甚至不知能否安然跨过下一个未知生死坎,又如何能活得恣意洒脱? 先是死了夏儿青儿,后是遭刑讯几失清白的冬儿,被人想掳便掳脑袋摇摇欲坠的池安儿,下一个因她之故受牵连的又会是谁? 雨晴? 云儿? 还是冷天奴? 心,忽的抽痛。 虽已心思百转,却已瞬间回神,掩下眼底里的一抹悲凉复杂,宇文芳淡淡一笑:“它呀,是虎雕的幼雏。” 虎雕幼雏? 未来的空中王者啊! 应珠一怔,两眼紧盯着大张着嫩黄喙,奋力吞咽,吃得欢快不时鸣叫几声的小肉团,惊讶之后已是满脸艳羡。 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唇边一抹戏谑笑意,只从她热切光闪的瞳子中便已知,这位,是惦念上了这只虎雕幼雏。 想必在这位突厥公主眼中,她不过是伺候她父罕的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生死也不过尔尔,不值得尊重,更不需尊重,就如里尼,塔弥若,阿索里…… 果然,应珠不快的盯了眼宇文芳,嘟了嘴语出不满:“你怎么会有虎雕的幼雏?是我父罕给你的吗?” 听在耳的冷天奴已随手甩开张尤,快步走了过来,宇文芳扫了眼张口欲言的冷天奴,那淡漠疏离的目光令他心倏地一沉,凤眸凝,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这淡漠疏冷的目光,令他难受。 显然,她不喜他多言。 “张尤,你不是擅长仕女图和山水画么,”宇文芳转过视线看了眼在那儿摸着被勒得生疼的脖颈子直吡牙的张尤,低头又喂小肉团一口肉糜,缓缓道,“如此,本公主便赏你全套的笔墨画具,命你作画一幅,若画得好便罢了,若画得不好……” 张尤欣喜不已,正跪下来欲叩头谢恩呢,听到后半段儿傻了眼: 这些皇家的人怎都如此暴虐?不就是画个画么,一个画得不好,宣帝便要乱刀剁了他,这位美若天仙的千金公主,又想怎样啊? 千人千面,千眼千姿,欣赏水平不同,这画的好与坏,又如何评断? 睇了眼他一脸无辜呆愣的模样,宇文芳淡淡道:“若画得不好,加之方才言词不敬之罪,二罪并罚,至于怎么罚么……”宇文芳抬眼又凉凉的看了眼张尤,“本公主到时自有定论。” 明明宇文芳未说重话,可张尤竟是被她那一眼吓的打了个哆嗦,只觉浑身冷嗖嗖的。 “行了,你且下去吧。” 瑟缩了一下脖颈子的张尤看着宇文芳怀中吃得满足的小肉团又开始扑棱起翅子,却在宇文芳温柔的抚摸下安静了时,突然眼睛一亮,心中拿定了主意,一张无辜呆愣的脸立时鲜活起来,忙颠儿颠儿的退下了。 感受着一直如影相随的那道深沉的视线,似无所觉的宇文芳只垂了眼帘,轻轻抚着吃饱后瞪着两黑亮的眼珠子东瞅西望的小肉团,似说与雨晴和云儿,又似自言自语:“身子也乏了,回了。” 被宇文芳漠视了的应珠,眼见宇文芳要走,急了,抢上前拦了路,直接伸手指向正轻啄着宇文芳手指玩耍的小肉团,冷哼一声不客气道: “千金公主,我可不是那个张尤,不会听你吩咐更不会怕你!这只虎雕幼雏,到底是谁给你的?” 如果是父罕,哼,说什么都要抢过来! 如果是别人……也要抢过来! 她看上眼的东西,还没有抢不到手的! 虎雕幼雏啊,从没人能够抓住或驯养活的成年虎雕,更别说它的幼雏了!(至于鹰族族长,那就是个可怕的怪物。) 应珠言行放肆,雨晴不由皱眉,刚对她生起的些许好感,立时散了大半。 眼见应珠眼中势在必得的咄咄,知她脾性的冷天奴隐忍不住,他不想因此事为宇文芳招惹麻烦,忙道:“应珠,别胡闹,这只虎……” 宇文芳忽开口打断冷天奴,看着应珠,语气微冷:“应珠公主,这只虎雕幼雏,不论它曾是谁的,可如今已在我手上,那便是我的了,现在,将来,都是!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你……”应珠不敢置信般瞪大了眼睛,气哼哼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恩人!是我帮你洗清的邪祟名声,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受了别人的大恩,就要做牛做马的报答么,我不用你给我做牛做马,我只要这只虎雕幼雏!” 冷天奴蹙眉。 宇文芳则柳眉微扬,红唇勾,一抹浅笑显现,胡杨树下,盈盈而立的她笑得优雅又从容,略颔首:“原来应珠公主是要挟恩图报啊,也好。” 忽敛了笑意,杏眸凝,神色显了郑重:“应珠公主,大恩不言谢,你今日当众出言揭露金人流血泪真相之恩,我宇文芳心领,它日若有机会,必当厚报。” 显然,宇文芳承了她的情,也给了她承诺,可还是低估了应珠对虎雕幼雏的渴望。 看着宇文芳郑重神色,意识到她说的认真,应珠微怔,可还是摇头,直指她怀中小肉团,执着道:“我只要它!” “不行,换个条件。”宇文芳亦干脆拒绝。 冷天奴沉凝的心忽又泛起暖意:是因为他所送,所以才不舍吗? “我就要它,你再不给我,别怪我不客气!”一向霸道嚣张惯了的应珠伸手就摸腰间鞭子,又摸了个空。 “你闹够了没有?”见状,冷天奴忍无可忍低喝出声,若是知他所送,以应珠的脾气,恐怕更不会罢手了吧。 应珠一对儿明亮傲娇的眼睛忽的一暗,咬着唇,秀美圆润的小脸儿满是委曲,眼底里却是一片阴霾:“天奴哥你又为了她骂我?” 记在心底的一笔笔帐脱口而出: “她人还没到王庭,你为阻止我冲撞她的仪仗就骂了我,”回眸怒瞪宇文芳,咬牙恨道,“就是她,她害得你我险些就死在狼道里!” “之后天奴哥又揪我头冠上的珊瑚珠子打乌猎救她,现在为了阻我拿她的虎雕幼雏又骂我,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护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澄清?不稀罕! 为什么就一定要护着她? 应珠这明晃晃的一句大喊,令冷天奴神色紧,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宣扬到佗钵耳中,他无所惧,可只怕会害了本已处境艰难的宇文芳。 冷天奴下意识看向宇文芳,此时的她,脸上的淡漠疏冷皆已退去,唯余瞳子里的滞怔。 冷天奴若深海沉幽的瞳子微闪,掩下眼底里的不舍和温柔。 目光再看向应珠时,他清冷的脸上已不着半分情绪,墨玉般瞳子沉寂无波,只清醇的声音含了丝低沉:“应珠,我已说过,她是北周皇封的千金公主,千里迢迢和亲突厥,理应得到尊……” “她是千金公主,我还是突厥公主呢!”脾性傲娇的应珠银铃般的声音里含着怨怼,又狠狠瞪了眼宇文芳,像个乍了毛的小兽,声讨着,“可我因为她险些就死在了狼群过道中,最喜欢的珊瑚珠冠也是因她毁了,还几次被天奴哥骂,我讨厌她!” 冷天奴深深看了应珠一眼,末了,轻叹一声,瞳子里的失望和无奈之色显而易见,面对应珠的刁蛮任性,他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自小到大他太过了解应珠的脾气,理不直气还壮。 可这次,却是理直气壮,他确是毁了她最心爱的那顶珊瑚珠冠,当时情况紧急,不容他多想,随手便摘了珊瑚珠作了暗器…… 其实应珠人摔在狼道时珊瑚珠冠已受损,乌猎来袭时她又一直昏睡着,摘了她的珊瑚珠子作暗器还以为她不知情,事后他又未多做解释,本想再给她买顶一模一样的作赔礼,可那等上好货色,岂是轻易能买到…… 这次在漠河城,倒是在入互市的一支西域商队那儿花了大价钱给她买了两串上好的珊瑚珠子胸链,虽说并非珠冠,可那颗颗珊瑚珠色泽和大小品相与她头冠上的珠子相当…… 可他出漠河城时匆匆,莫说珊瑚珠链,连那顶精心挑选的赤金镶红宝的牡丹冠都未来得及带上…… 而在应珠发脾气时,以退为进,是最好办法。 否则,多说多错! “天奴哥——” “天奴哥你等等我!” 果然,应珠见冷天奴转身而去,也顾不得争什么虎雕幼雏了,大声叫着,拔腿急急追了上去。 宇文芳怀里的小肉团似被应珠的尖叫吓了一跳,粉嫩的小身子微颤,努力扑棱着没毛的两小肉翅,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珠子,示威般朝应珠去的方向鸣叫几声,吃得好睡得饱感受到安全和主人疼爱的小肉团脾气也见涨。 雨晴和云儿面面相觑,消化着应珠方才所说。 “雨晴云儿……”宇文芳怔怔望着那乌金风氅翩跹而去的挺拔身影,喃喃着,“我没听错吧?应珠方才说冲撞我的仪仗?” 雨晴和云儿也一头雾水,可却对应珠所说听得明白,两人齐齐点头,雨晴忙道:“公主,您没听错,是她自己亲口承认的,不仅欲冲撞您的仪仗,还险些和冷公子死在狼道里……” 狼道? 雨晴和云儿神色皆又一凛,忙看向宇文芳,却见宇文芳长长乌浓柳眉拧,杏眸已蒙了层凝重色,一抹担忧隐现。 雨晴和云儿能想到的,宇文芳又如何想不到? 这几日,与金人流血泪,天降神示,邪祟附身等传言一齐喧嚣尘上的便是加川原腹地狼道被屠的数百头狼了…… 死了数百头狼,死了如此多的“草原神”使者,群起哗然,可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这罪责顺理成章的又归于邪祟作乱,落到她这个被邪祟上身的和亲公主头上了…… 应珠说她和冷天奴险些死在狼道,那日,在加川原腹地的狼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天奴的话言犹在耳,神色断然的他说“公主,莫怕,金人的事我会解决,狼道的事我也会澄清!” 宇文芳的心蓦地一紧,似被一股无形力量擭住,令她惶恐生疼: 澄清? 原来如此。 那些狼的死,定与他有关。 他当时便打算说出真相一肩扛吗? 不知宇文芳所思所忧的云儿轻声问雨晴:“那些狼,会是冷公子杀的吗?” 作为宇文芳的心腹侍婢,其实雨晴和云儿已知是冷天奴于乌猎群中救下的宇文芳,然冷天奴不曾宣扬,宇文芳亦保持沉默,二人便将此事埋在心底。 此时,虽惊愕于应珠所说,却对冷天奴越发感激,原来冷公子几次三番有恩于公主啊…… 雨晴想了想,迟疑道,“冷公子武功那么好,能在乌猎群中救下公主,想来,是不怕那些狼的,可,数百头啊……既然那个动手脚的萨满能让金人流血泪,还害死那么多的牛羊,那么杀死几百头狼也不算什么。” 云儿一怔,旋即了然:“对,都是那个萨满干的!” 听在耳的宇文芳心有沉重:事情会就此了结吗?希望,如此吧。 ********* “天奴哥……”声音急急含着委曲。 冷天奴忽的停了脚步,后面急冲冲追来的应珠收步不及,险些一头撞进正转过身来的他怀中,冷天奴不动声色退后。 应珠眉头几近拧成结,额头细汗出,晶莹的浅褐色瞳子眨巴着,满是委曲:“天奴哥,你为了她骂我,还不理我……” “脚还疼吗?” “啊?”他忽的一句令应珠发懵。 顺着冷天奴的目光看了看自个儿的右脚,应珠会意,不由抬头冲他露出个大大笑脸,天奴哥果然还是心疼她的,还惦记着她的脚伤呢,声音清脆道:“已经不疼了,都可以踹人了,天奴哥,你看……” 她抬脚猛踢,连踢带踹外加猛跺,脚下片片草皮飞扬。 冷天奴默默看着湿润的泥土飞溅,掺杂着被跺烂,被腰斩了的根根碧草凌乱翻滚,忍不住想抚额。 “出气了?” “……” “还生气?” “嗯。”应珠很诚实的点头,停了脚下动作,闷声道,“天奴哥,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 在她心中,“可敦”之位只属于她已逝的母亲,宇文芳不仅要抢走母亲曾经的位置,一定还会抢走父罕对她的关心。 冷天奴无奈摇头,声音却是温和:“不喜欢还帮她揭露金人流血泪的真相,可见你心性纯良。” 应珠撇撇嘴:“我是生气那个萨满竟敢骗我,害得我信以为真,还像个傻瓜似的巴巴的去等了好几天呢,还敢放虫子咬我,哼,我才不是为了帮她呢。” 冷天奴忍俊不禁:“不管你如何想,毕竟还是帮了她,她会感激你。” “我不稀罕!”应珠傲娇的扬起略显圆润的小下巴。 冷天奴忽敛了笑容,认真道:“应珠,是我毁了那顶珊瑚珠冠,与她无关,你若要出气,只管冲我来,别迁怒无辜。” “天奴哥……” 在应珠又尖叫声起时,冷天奴自顾自道:“这次去漠河城,我买不到一模一样的珠冠,可从西域商队那里买了两串珊瑚珠,珠子圆润鲜艳,品相很好也很漂亮。至于珊瑚珠冠,虽然买不到相同的,可我会买更……” 听在耳的应珠早已眉开眼笑,大大的笑容尚未及全部绽放,风过,眼前一花,身旁已多了一人,此人全身肃冷之气,散发的那股冷戾气息,生生令应珠的笑容僵在脸上。 “争叔叔?” 许争的突然出现,冷天奴似乎并不吃惊,脸上已然露了笑容。 对于许争,冷天奴尊他敬他,甚至视为亲人。 可此时许争一脸冷肃,只沉声道:“少主,主人正找你,让你马上去见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人质 应珠虽巴巴的想立时看到冷天奴给她买的礼物,可当得知他回来的匆匆,礼物请霍公子随后送回时,只得按下心底雀跃。 知冷潇雨素来对冷天奴严苛,便也不敢多做纠缠,只得眼巴巴看着他随许争匆匆而去。 ******* 被应珠心心念念着的礼物,此时已随一支突厥商队出了漠河城正往茫茫大草原来。 突厥商队满载在漠河城采买的锅碗瓢盆、精美瓷器、布匹绸缎等物…… 商队额外接了笔买卖,顺路押送一批食粮菜蔬果品小食,不过是出十几头骆驼牛车,再出人出力帮忙押送,到时便可得一笔可观的报酬,比走货买入卖出得的都多,反正都是去往突厥王庭,商队的头儿很愉快的接了这笔意外之财。 北周虽开了互市,但米粮油盐属管控品,可这次,接了这笔押送的买卖,惊见对方竟可以堂而皇之的运送数量颇丰的米粮,商队头儿立时对霍不与另眼相看,有意交好。 他不知的是,霍不与手中有肖念给冷天奴的送亲使团正使汝南公宇文神庆盖着印鉴的官文,送亲使团所购,郡守府特批,守城官兵自是会放行。 商队小憩之时,懒的搭理有意攀谈的商队头儿,霍不与一跃凌空,在商队众人惊骇的目光下,潇潇洒洒的飞身上了树,懒懒的半躺在胡杨树最顶端的一根成人小臂粗的斜枝上,身子悠悠晃着,似惬意的很。 直看得下面一众突厥人大眼瞪小眼,心也跟着那不堪重负般悠悠颤着的树枝上下晃悠…… 可,树枝不断,人也没掉下来…… 几个暗打着小算盘,欲鼓动商队头儿劫财杀人的突厥人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只带着个婆子跟队上路的年轻公子,不是肥羊,怕是食人的恶虎。 面面相觑下随即息了杀人劫货的念头。 嘴里叼着根细枝,霍不与居高临下扫了眼胡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唇边一抹讥诮,末了抬眼,望着蓝天上展翅盘旋的几只苍鹰,瞳子里现了空洞恍惚…… “我不会感激你!小姐更不会!” 那日,冷眼看着他将要踏出房门的背影,尖俏下巴的美婢语出恨恨: “小姐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小姐几番求你带她走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既然不爱我家小姐,又何必温柔作态几番招惹?” “得了她的心,却又恣意践踏,你何其残酷!” “如今小姐人都已经死了,你却又巴巴的去乱葬岗寻她,小姐已经看不到了,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凭白的让人恶心!” …… 那日他去韶花阁玩儿乐,正碰上站在台上的柳盈,哦,应叫温情,被叫价卖初夜。 台上的她,盈盈而立,一袭雪白襦裙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姿,莹白清美的脸上,无喜无悲,怀抱琵琶半遮胸,低眉敛目,静静的站在台中央,于一众寻欢作乐的官身和商贾的竟相喊价声中,若污水清莲,只静静独守那份孤傲…… 他重金买下了她初夜,风流如他,一夜肆意疯狂。 她默默忍受,在他看来时,对着他浅浅的笑,然,他却看得明白,看似驯服温柔的她,瞳子里,分明没有他。 他征服欲起,又费了数千金,买下十日,与她朝夕相对,极尽温柔。 花前月下,一个舞剑一个抚琴;一个急书狂草,一个绘描丹青;一个畅谈大江南北天下见闻,一个点指着舆图品评各色山水风土人情…… 不过十日,却似多年的默契相合…… 可她的眼中,还是没有他,可却多了一份恐惧…… 他每每再去韶花阁,必点温情的名,终于,他走进了她的心,入了她的眼,待她瞳子里满满的都是他时,他却潇洒而退…… 直到她死了,他才知当日的她为何会恐惧,或许,已接受了命运多舛的她只想就此了却残生,可却偏偏遇见了他,她心有恐惧,恐惧会爱上他,恐惧会因此陷入更深的苦难…… …… 霍不与眸光闪,恍惚退去,瞳子里已是一片清明,他吐掉嘴中细枝,低声冷笑:“呵,是啊,怎会爱上?不就是个任人玩儿乐的女乐……” 可只有天知道,他脸上在笑,心却在抽痛,纵使他假作不知。 放下水囊,喝饱了水的赵嬷嬷,抹了抹唇角,感觉自个又活过来了,扭头看看挂在树枝上的霍不与,眼角微抽: 若非她一直小心留意着,这位霍公子准会将她丢在客栈走人,伤还未好利索的她挣扎着起身,哭求一定要跟着他找到主子冷天奴,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带她上了路,连个眼神儿都懒的给她。 她不敢留在漠河城,留下就是个死啊,兰姨娘的脾气她是知道的,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只要她落了单,她一定会弄死她! 即使兰姨娘不弄死他,如今的她也未必能活下来,便是新主子好心放了她奴籍,那也是贱民的身份,京师是回不去了,举目无亲的她为了生存只能再卖身为奴,都是奴,还不若给冷公子做奴,虽不知冷公子身份如何,可只看他一身的贵气,定是个不凡的! 再者,心有耿耿的她还惦念着将她打入地狱的千金公主宇文芳呢,入了突厥,离宇文芳可就近了呢,如今的她,苦苦熬着,何尝不是因那心中的不甘。 眼皮微搭拉的赵嬷嬷五官现了扭曲,满目暗沉,暗暗咬牙:宇文芳,老奴可心心念念的想着你呢! 休憩的突厥人凑在一起聊的正兴起,亢奋激动的模样,直说得眼红脖子粗唾沫横飞: “二百多条狼呢,说杀就杀,一把双刃玄月刀,吃血太多,拔出来都发着红通通的光,一刀下去就能劈死四五条狼……” “哪止二百来条,我听互市其它商队的人说,足足五百多条呢,都被他削了狼头,一刀毙命……” “不止,是八百多条,我听昨儿遇见的商队的人说是八百多条,听说连狼王都叫他给砍了脑袋,遍地狼尸啊,太惨了……” 短暂的沉默后,议论声又起,这次声音明显带了恐惧和愤怒: “我敢说,他一定不是人,是人就不可能从狼群过道中活着出来……” “什么误入加川原撞上的狼群过道,什么为了自保不得不杀,他根本就是邪灵,只有邪灵才有这么可怕的邪性敢屠杀‘草原神’的使者……” “大可汗应该将他血祭草原神,如果还让他活着,激怒了草原神,草原神一定会给我们漠北草原降下可怕的灾难……” “听说冷天奴不是我们突厥人,所以他才存心作恶,故意闯狼道激怒草原神,这次去了王庭,我们应该求见大可汗,请他下令用冷天奴的血祭祀被屠杀的草原神使者,平息草原神的愤怒……” 冷天奴? 新主子? 已凑近了些,侧耳倾听的赵嬷嬷神色陡地一变,惊了。(同宇文芳身边的雨晴云儿一般,她也懂突厥语,自是听得明白。) “怕了?” 冷不丁的声音令赵嬷嬷吓得一哆嗦,猛回头,看见悄无声息已站在跟前的霍不与。 霍不与终于正眼打量了她,见她不过片刻便恢复了镇定,虽有伤在身,却努力挺直腰杆,倒也不唯唯诺诺,不由微挑眉,似笑非笑道:“你竟然听得懂突厥语?” 知这人是新主子的朋友,且是个不好相与的,不敢得罪他的赵嬷嬷脸上露了谦卑色,朝他福了福身回着:“老奴曾在一大户人家为奴,老爷身上便有鲜卑的血统,下人们多少也会讲几句胡语。” 霍不与淡淡的扫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家新主子是个傻的,他自寻死路,可没必要让下面的奴陪葬,你要是怕了,便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赵嬷嬷眸光微闪,抬头,正色道:“霍公子说笑了,老奴的命是主子救下的,既已认主,岂有怕死背叛的道理,若有一日能为主子死也是老奴的福气。” 霍不与一脸的不以为意,转身而去,话飘向身后:“那且看着吧!” ********* 路上,注意到许争一直绷着的脸色,身上萦绕不散的萧杀戾气,冷天奴忽开口道:“争叔叔,今日的事我爹都知道了?” “主人若想知道,总会知道。” “争叔叔,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伤害应珠。”冷天奴一字一句,语气不容质疑,表明他的态度。 许争流露的杀气,他感受的到,这次,许争是真想杀了应珠。 许争脚步一顿,扭脸看他,眼前的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甚至是一手带大,他如何舍得他受苦,他是他的少主,又何尝不是他心疼的孩儿,许争瞳子里窜过一抹怒,道: “今日她众目睽睽下对你举止亲呢,全然不知又给你惹了麻烦,这些年你因她挨了多少鞭子吃了多少苦头,她却不自知,这次,不知佗钵会因她放浪轻狂的言语举动又要抽你多少鞭,只怕杀你的心都有了!” 冷天奴牵了牵嘴角,真正现了抹苦笑:“争叔叔,我知你心疼我,可应珠心性单纯,什么都不知,”末了,轻叹一声,“争叔叔,其实你我都明白,我在佗钵部不过是个人质。” “之前虽有‘巫屠’作保,可佗钵骨子里并不相信我爹,原因无它,摄图的拙真哒部能有今日的成就,我爹功不可没,佗钵器重利用摄图的同时又深深忌惮着他,何尝不也忌惮我爹。” “留我在佗钵部为质,若有必要,既可牵制我爹,又可图谋摄图,而我,若非应珠之故,身为质子,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自由。” 许争眸光微闪,心内轻叹:少主心里明镜儿似的,却从来不说,若非感受到他真对应珠起了杀心,想来,也不会说这番话了吧。 忽心内一动:主人为成就大业,狠心将少主留在佗钵部,又何尝不是利用,想来,少主也是明了的吧。 明了,却从来不说! 懂事得令人心疼。 冷天奴又淡淡道:“争叔叔,爹急着找我就是为这事?” 许争收回心神,掩去眼底里的复杂,回过目光道:“主人心思,我不敢猜度,不过事情绝非这一桩,漠河城的种种,殁都飞鹰传了信回来。” “还有之前少主飞鹰传回来的信,该知道的,主人都知道了,主人心情不太好,”许争默了一下,又道,“少主,你回话的时候可要当心着些。” 看着许争不无担忧的目光,冷天奴微微一笑:“争叔叔,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待许争回过视线后,冷天奴眸光已是黯然:真的会没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 冷潇雨的毡房外有摄图的亲兵守卫,可见王庭内事端频出,令摄图也开始担心冷潇雨的安全了。 待两人进得毡房,冷潇雨正站在壁龛前,背对着他们的背影修长挺拔,却在阳光并不通透的毡房中显萧索黯淡,一身孤寂。 他一袭玄色的暗纹直缀,仍是长发披肩,根根银丝隐在乌浓发间闪耀,一道墨色暗纹嵌蓝宝的抹额,长长发带在脑后打了个结,垂垂而落,伴着光影斑驳,直缀和抹额发带上的暗纹隐约可辨。 壁龛左右两旁流云溢彩的琉璃灯台中的长明灯,特制烛芯,无烟无味,灯火绰绰,光影斑驳。 许争知,每每主子捧出壁龛暗格中的黑琉璃匣子时,都是最心伤亦是最危险之时,此时见他双手负身后,不由悄然松了口气。 “主子,少主来了。”许争轻声禀告。 “儿回来了,儿见过父亲。”冷天奴在后低头躬身,恭声道。 一片寂静。 静得令人心压抑。 半响没得到父亲的回应,冷天奴抬头直了身,静静看着父亲傲然如悬崖松的身形,坚韧挺拔…… 心有忐忑的他目光看向壁龛时,神色已是肃凝,眼底里浮现出惆怅和伤感,他知父亲思妻成狂,所居之处定会为爱妻设壁龛供奉长明灯,哪怕来了突厥王庭,也是如此…… 片刻,他又看向壁龛侧摆着的一座一樽洁白通透完全玉化的砗磲雕,静谧详和的画面中,一只卧牛抬头静静远眺,目光穿过鱼跃的瀑布,越过密林,一只初生的小牛犊正在那儿欢快的撩角跳跃…… 冷天奴唇角微微翘起,每每看到这樽砗磲雕的画面,心便起了温柔…… “天奴留下!”冷潇雨忽出声,与冷天奴一般醇厚的声音听在耳却冰冷无度。 知主子有话要说,许争忙躬身而退,亲守在毡房外的他将一队守卫支远了些。 原本盘桓于眉宇间的那抹心伤倏忽而逝,慑人心魄的桃花眸中精光闪,暗芒现,冷潇雨缓缓回身,已是面沉似水。 “爹……”被冰冷冷,不带丝毫情感的桃花眸望过来,冷天奴禁不住心颤。 “你可知错?” 冷潇雨声音不着喜怒。 自懂事起,每每面对父亲,敬畏之心已远多于孺慕之情,冷天奴按下心内不安,轻声道,“孩儿知错,孩儿又惹出了祸事……” “呵,祸事?”冷潇雨呵笑出声,缓步走来,“天奴,从小到大你惹出的祸事还少么?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长进了些,却不料还是如此不堪!” 诛心之语令冷天奴心如刀割,看着他瞳子里的一抹无措,冷潇雨心有轻叹:这孩子还是孺慕他的,如此轻易流露出真性情,可见还是个孩子啊…… 如此,还是得提点教诲着啊…… 冷潇雨凝结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伸手轻拍了拍他肩,声音淡淡,语气却已带了温和: “三百八十二头狼陈尸加川原狼道,只‘玄月刀’和‘追魂星’便杀之九成以上,天奴,你以一人之力击杀数百余头恶狼尚能全身而退,很好。” “殁他们受你之命将此事广散了出去,只怕狼群过道一战传遍整个漠北草原后,自此突厥再无人不知你冷天奴!” “爹,我……” “嗯,不错!”冷潇雨眼角微挑,声音已然森冷,“不愧是我冷潇雨教出来的好儿子!” “爹,您听孩儿解释,孩儿记得爹的告诫,不得争勇斗狠,可……” “还敢狡辩!”冷潇雨突然变了脸色,五指如铁爪以迅雷之势锁住他咽喉,铁指间已是“嘎嘣”声响,似强按着折断他脖颈子的冲动。 盯着冷天奴泛了青的脸和几近窒息痛苦的眼神,冷潇雨低声怒喝:“既然记得还敢生事?” “混帐东西,为救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厥丫头和十几个废物,居然会蠢到让自己深陷狼群过道,能让你逃出升天,实属侥幸!如此不知轻重置自己于险地,真真是枉费为父多年来的苦心栽培!” “难不成你真喜欢上了那个惹事生非的突厥丫头?嗯?” 咽喉处突的一紧,冷天奴险些闭过气去。 不敢挣扎的他拼力喘息,艰难吐气道:“爹,孩儿……视应珠……为亲妹妹……” “蠢话!她算你哪门子的妹妹,你嫡亲妹妹早就死了!”冷潇雨咬牙,怒气涌动的桃花眸里闪过一抹痛,“若是你亲妹妹还活着,你娘定会疼她如珠如宝,一个突厥蠢丫头又如何能同她相提并论!” “若……娘亲……还活着,定……也会心疼我……”感觉脖颈子生生就要被掐断碾碎的冷天奴眼里现了水光。 冷潇雨手一颤,盯着他青紫的脸,看着那对儿和爱妻一模一样的凤眸,一身煞气倏忽而逝,突然就没了气力:是啊,如何能不心疼?她抱着小小一团的儿子,苍白的脸上尽是暖暖的温柔,眉眼含笑的看着儿子,怎都看不够的模样…… 如果见他这样对儿子,定是会伤心欲绝的吧…… 没了气力的铁手无力垂落,留下身后咳嗽声声的冷天奴。 回身凝望着壁龛处,冷潇雨无言的闭了闭眼,待再回转过身,已是面无表情,声音平静道: “许争说你杀斯古罗仳是因宇文姿,可那个女人非但不感恩,事后还想杀你灭口,天奴,瞧瞧,这就是你救下的女子,值得吗?” 不容冷天奴回应,冷潇雨挥了挥手,冷笑:“救她,是因她的姐姐宇文芳吧?” 冷天奴心霍地一紧,一口气呛入咽喉,咳得险些又闭过气去。 看着儿子脸上现了紧张惶恐,甚至哀求之色,冷潇雨凝眉深深睇他一眼:“应珠是妹子,宇文姿是你识人不明,那她呢?你真正喜欢的是她?” 难怪突然就做起米粮生意,难怪急火火的飞鹰传书请许争派人暗中保宇文芳性命,难怪会命殁他们广散传言,难怪行色匆匆连臭烘烘的衣衫都来不及换就去急着为她澄清道出什么血涕虫…… “天奴,你到底明不明白,她是何身份?你和她跟本没的可能。” 冷天奴眼底里现了抹他自个都不知的温柔,事到如今,欲盖弥彰只能令父亲生厌生怒,索性实话实说:“爹,我知她是和亲公主,我不求其它,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知她安好就足矣。” “她是安好了,可你呢?”冷潇雨头痛抚额:“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已致你大难临头?” “孩儿惹下的祸事孩儿愿一力承担,只求爹莫要迁怒无辜……” “一力承担?”冷潇雨气极反笑,“你当真以为你担得起扛得下?” “想我冷潇雨为了家族门楣毕生算计,怎就会有你这样的痴儿?” 抬眼见儿子神色黯然低了脑袋,双肩微颓,咽喉处赫然五个青紫爪印,冷潇雨眸光微滞,终叹了口气: “罢了,逆子,你给我记住,自今日起,若你再敢因它人轻易置自身于生死险境,不必等别人出手,为父就先打断你腿废去你一身武功,将你丢去‘桃花城’关你一生,至少,你还能活着!” 冷天奴提着的心立时落了地,父亲如此说,便意味着这些事翻篇了。 “可记住了?” “爹所说,孩儿不敢有忘。” 冷天奴凤眸灿若星辰,忙回着,注意到他瞬时轻松了的面容,冷潇雨心内暗暗摇头:既然说要一力承担,罢了,便让他吃些苦头吧,做错事,总该受些惩罚! 有些事殁并不清楚,冷潇雨又让冷天奴将漠河城所发生的种种详说一番,包括赏卖会出现的各色人物…… 冷潇雨静静听着儿子所说,心有沉吟: “靖州善家家主善展……”若知善展一脉是他出手解的毒,不知这孩子会做何想?想接收善家在漠河、垄幽等边城的“盛善堂”,这孩子倒是个有眼光的。 “随国公嫡长子杨勇、下一任的镇北候简容浩……”这孩子倒是好际遇,随便一趟便结交了这么两位。 “消弥阁阁主夜玉郎……” 这孩子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夜玉郎真容,还与他相谈甚欢,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 “踢云乌骓……”向来神秘的消弥阁阁主突然来这么一出,有何用意? 冷天奴说了很多,可亦隐瞒了些许,之前未曾告诉父亲见过德亲王贺知远,这次亦隐瞒了他认出踢云乌骓的事实。 于他,深知北周国之砥柱的德亲王乔装入突厥之事事关重大,莫名的,心底隐有不安的他不敢向为“尔伏可汗”摄图效力的父亲吐露。 他亦隐瞒了消弥阁阁主夜玉郎给他墨玉凤佩一事,也不曾讲夜玉郎是去了势之人,更不曾提是夜玉郎的人帮他揭露了金人流血泪之事。 “爹,”冷天奴声音一顿,迟疑道,“消弥阁阁主说蓝瞳兄妹与‘桃花城’有关。” 冷潇雨神色平静,淡淡道:“树大有枯枝,总有爹顾及不到的地方,此事,爹会下令彻查。” “天奴,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冷潇雨突然的一句令冷天奴心打了个突,迎着父亲含着点点锐利,似透察一切的目光,他神色微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有功当奖,谢礼 冷天奴自幼失恃,父亲冷潇雨父兼母职将他养大,虽对他不假辞色严厉异常,却也是倾尽心力极尽栽培之事,长大后的他处事从容,淡看风起云涌,可唯面对父亲时,是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额头细汗悄然沁出,感到在父亲锐利目光下无所遁形的他按下心内不安,强牵嘴角,流露出窘色,声音微哑,低眉别扭道: “爹,孩儿,孩儿赴韶花阁的赏卖会时,一时不慎中了蓝瞳女子的盎毒,后被夜玉郎趁机封了穴扒了个精光……” “……”冷潇雨惊诧,片刻,眼睛微眯,一抹危险色掠过。 见父亲脸色不妙,冷天奴强忍尴尬,解释道: “因孩儿年方二十,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种种特征与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亲弟弟相符,孩儿知他认错了人,不欲理会他所说,他一怒之下将孩儿扒了个精光,就是想找身下的一处伤疤加以确认儿是否是他亲弟弟……” 感觉咽喉处火辣辣生疼的他看了父亲一眼,敛眉道:“此事令孩儿难堪至极,本不想说与爹听……是孩儿有心隐瞒了,还请爹恕罪。” 低了眼帘的他掩去眼底里的心虚不安,感受着父亲如炬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掩在袖中的手已汗湿。 看着儿子别扭难堪的脸色,半响,冷潇雨瞳子里的锐利隐了去,淡淡道:“难怪他肯告之你高绍义和蓝瞳兄妹之事,想来是爱屋及乌,存了几分与你亲近的心,如此,也好。” 冷潇雨似有所思,忽的失笑:“消弥阁阁主夜玉郎神出鬼没,无人知其底细,却原来他还有个弟弟……年方二十,头上两旋儿,凤眸,左撇子,呵呵,倒还真是巧的很。” 末了,回过神,嫌弃的扫儿子一眼:“你且去吧,先去将自个儿收拾干净了,这一身气味,你也受得住?” “儿子明日再来请父亲安。”冷天奴暗吁了口气,恭恭敬敬道,转身而退。 “站住!” 冷天奴的心跳瞬时漏掉了一拍,僵硬的立在那儿,“这活血化瘀的药膏抹在脖颈子处,两日那印子便会消了去。”随着冷潇雨的声音,破风声起,冷天奴忙反手接住,掌中是一精致小巧的白瓷瓶。 打发了儿子,冷潇雨一对儿桃花眸闪着莫测光芒,心有思忖:高绍义,你手伸得这么长,就不怕被剁了去? 出了毡房的冷天奴,抬头望望碧空万里的天,心彻底落了地,下意识抬手抹了把汗湿的额,转过视线,正看见许争定在他脖颈子处的目光里闪过心疼和后怕…… 冷天奴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白瓷瓶,语气轻松道:“争叔叔,爹虽恼我,可还是心疼我的。” 许争耳力极佳,守在毡房外的他虽看不到里面情形,却也知方才的凶险。 那一刻,心窜到嗓子眼的他险些冲进毡房求主子开恩,此时见少主还能笑得出来,他心有宽慰,轻声道:“少主,你就听主子的话吧,主子都是为你着想。” ******* 宇文芳秉承有功当奖的原则,大大奖赏了一番。 叶舒得了一小匣子银锭子,白花花的光芒晃得人眼晕。 宝儿和小鹰儿每人得了颗拇指肚大小,莹白水润的圆溜溜珍珠,嵌在一小片银质莲叶上,由一根红绳穿过银叶子柄上的洞,明晃晃的挂在胸前炫耀。 而其它“助”雨晴云儿和宫女们冲出牛粪战中的百余名鹰族族人则得了五头烤全羊和一坛美酒,围着烤架,聚堆分肉,拎坛畅饮,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喝得脸红扑扑的,欢声笑语兴高采烈。 看见没,南朝陈与北周势不两立,虽叶舒是南朝陈人,可只说了几句公道话便得了银锭厚谢。 瞧见没,这就是在牛马粪战中“打败”苏尔吉汗王小孙子的奖赏! 知道不,这就是忠心护主的奖励! 瞅着那帮公然喝酒吃肉的贱奴,王庭里往来的众人看得眼角直抽抽,心道若是自个与千金公主交好,是不是也会得了好处? 就是其它奴隶们也是眼巴巴看得直咽口水心有羡慕:真是跟了个好主人啊,怎他(她)们就没这个命呢? 十几个驯奴管事窃窃私语着羡慕着,其中一个心思活络胆大枉为的驯奴管事终隐忍不住,趁人不备,干笑着拦住一手拿着烤得香喷喷的胡麻饼,一手拿着焦香流油的烤羊肉啃的正开心的小鹰儿和宝儿,两贪婪的眼珠子直往她们胸前盯,却是一脸正经语气严厉道: “你们两个小贱奴,什么身份竟也敢戴这么贵重的珍珠!” “这是千金公主赏我们的,为什么不敢戴?”小鹰儿瞅着他,奇道。 “呸,赏你们?瞧把你们给脸大的!”驯奴管事一瞪眼,拎着手中皮鞭冷笑,“摘下来,我去问千金公主,这珍珠到底是你们偷的还是她赏的?” 小鹰儿急了,晶莹光亮的眼睛瞪得溜圆:“不是我们偷的……” “喏,给你,你去问吧。”宝儿怯怯的撞了下小鹰儿,把手中的吃食让小鹰儿捧着,自个儿使劲往身上蹭了蹭油漉漉的双手,摘下嵌着珍珠的银叶子胸链递到驯奴管事手中。 财帛动人心,驯奴管事笑眯了眼,对上两对儿晶亮的眼睛,也不再遮掩,东西到了他手上,便是他的了,若千金公主问起,只说不知,没人证和物证,千金公主又能怎样? “不要抢我的珍珠,还给我……” 正惦念着将小鹰儿的珍珠再拿到手的驯奴管事吓了一跳,有些傻眼的看着宝儿仰天嚎啕大哭,别说,那泪哗哗的,看着是真伤了心,边哭还边破声尖叫: “抢珍珠啦,驯奴管事抢珍珠啦……” “快来人呐,抢珍珠啦……” “不要打我,还我的珍珠,啊!救命……” 小鹰儿懵了,忽反应过来,咬咬牙,忍着不舍,将手里的胡麻饼和烤羊肉一股脑扔驯奴管事脸上身上,摸到胸前的珍珠时,到底是没舍得拽下来,只紧紧护着,跟着嚎啕大哭:“抢珍珠啦,抢珍珠啦,抢胡麻饼啦,抢羊肉啦,救命啊……” 这两小贱奴,真不要脸!睁眼说瞎话呢! 驯奴管事气得险些仰倒,咬牙切齿的他顺手扬起皮鞭抽了上去,却正被闻声赶来的鹰族贱奴们看了个正着。 被一群喝得红仆仆脸,满嘴油光的男女和孩童们揍得抱紧脑袋缩成团的驯奴管事昏倒之前还隐约听到几个不确定的声音: “我们保住了主人赏下来的珍珠,胡麻饼和肉,不知主人会不会再赏我们?” “应该……会吧。” “我看够呛。” “我们好几个族人就是生生死在他鞭子下的,不赏也没关系,能揍这家伙一顿我也高兴。” “对,揍他!” 动辄打杀贱奴招人恨的驯奴管事挨了一顿胖揍,整整躺了一个多月,手头的肥缺也被别人顶了,最后散尽了钱财才得了个管马厩的差事,心里这个恨呀,恨死了千金公主,恨毒了那帮鹰族贱奴,可大可汗闻听此事只哈哈一笑,跟单纯的听了个乐子似的,不管不问更没往心里去…… 至于鹰族贱奴们不确定的赏,当然有,和大可汗佗钵不一样,千金公主闻讯,微微一笑,玉手一挥,又赏下了两头烤全羊外加一坛美酒…… 至此,王庭里的驯奴管事们再看见千金公主手底下的那帮鹰族贱奴,一缩脖,躲着走! 而当鹰族贱奴们痛揍驯奴管事时,大可汗佗钵正在宇文芳的华丽丽毡房中盯着她摊在案上的一匣子的珍珠和一整套金光灿灿的头面眼晕呢。 那紫檀匣子不过成年女子巴掌大,然里面的珍珠各个若拇指肚大,光亮圆润,更难得的是一片白润莹玉的珍珠中更有罕见的黑色、紫色、粉色珍珠…… 那套金光灿灿的头面,赤金打造,海棠花造型的金头冠、蝶戏海棠的大金簪一对、流苏几近耷拉到肩的海棠花金耳坠一副,若拴狗链粗的金项圈一副、外观笨重雕有海棠花的金手镯一对…… 这套金饰,份量十足、看着极是厚重,打眼望去便知,值钱! 珍珠是天元大皇后赏给宇文芳把玩的小玩意儿,金头面则是辰夫人为表自个的心意,特特为她备下的嫁妆之一。 看着赤金打造份量十足,糊弄赵王爷便罢了,宇文芳却知这些东西是戴不出去的,王候勋贵人家是绝不会将这种张扬浅薄,商贾气十足的头面戴出去贻人笑柄。 不过,塞外游牧一族,所戴的金银饰品和珊瑚珠绿松石等物无论做工还是花样精巧细腻程度远不能与中原相比,人粗犷,戴着这些显示财大气粗之物倒也不觉有何突兀。 没瞧见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和贵妇们各个脖颈子上都戴着好几串又长又粗的金银珠链,艳丽的珊瑚珠串也是几串几串的往额头和脖颈子上挂…… “你这是?” 自佗钵进来后,宇文芳淡淡一笑,不失礼节的朝他福了福身,又命人上了茶点好生款待,也不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自顾去忙自个的事,有些无趣的佗钵只好又凑上前找话说。 “大可汗,这是千金送给应珠公主的谢礼,谢她仗义执言,当众揭露金人泣血泪真相,您看这些礼物可还入得了眼?” 虽已对佗钵寒了心,可知道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他是突厥大可汗,是北周皇帝给她赐婚的夫君,作为身不由己的和亲公主,想的再多,也不得不面对既成的事实。 她抬头,对他浅浅而笑,杏眸璀璨生辉,一笑若百花绽放,眼角微挑,风情天成,媚惑无双,令人心有荡漾…… 心有澎湃的佗钵刚上前欲握上她的手,她已不着痕迹的微侧身,抱过正在雨晴怀中扑棱着肉翅的小肉团。 佗钵霍地目光暗,盯住她怀中张着嫩黄喙轻声鸣叫着的小肉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已经是摘不出来了 叶舒的毡房,大瞪着漂亮的深褐色瞳子的宓吞着口水,不错眼珠的瞪着那一小匣子银锭子,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怯怯的摸了摸白花花的银锭子,抽气感叹: “千金公主可真富贵啊,这真是赏给主人的吗?”论身份地位,千金公主自是当得起一个赏字。 毫无喜色的叶舒目露失望,淡淡看了眼银锭子,没吭声。 “主人你怎么不高兴啊?”觉出不对的宓怔了怔,忽一拍脑袋:“我明白了,千金公主只赏了主人,左夫人和那些女人一定会以为主人和千金公主是一伙儿的,一定会恨主人害主人性命!” 想到冒乌顿汗王恨不得将千金公主当邪祟给活活烧死的凶残眼神,宓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两眼不舍的看着那匣银锭子,语气却坚决:“主人,您不能要她的东西,还给她!” “咳——” 叶舒幽幽长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苦笑,无奈道,“晚了,我现便是将东西送回去,也已是摘不出来了” 这世间没有傻子,她一次两次的跳出来替宇文芳说话,也算是亮明了态度,已经是摘不出来了。 叶舒看着那白花花的银锭子,若有所思:“千金公主如此行事,不过是对外表明,她是有功当奖,有恩必报之人。” 反之,便是有罪当罚,有仇不饶了。 叶舒缓缓起了身,吩咐道:“宓,帮我梳洗换装。” “主人,您要去哪呀?” “得了这么厚重的赏,总得去表示一下不是。”叶舒又看了眼那匣白花花的银锭子,随手关了匣盖。 ******** 而此时宇文芳正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正紧盯着小肉团神色微怔的佗钵,忽就意识到,应珠和她争小肉团之事佗钵该是已知道了。 佗钵确实已知情。 然目光暗,黝黑的脸显了不快的佗钵此时却是在恼着冷天奴,原因无它,只因他的宝贝女儿今日的所作所为: 女儿众目睽睽下勾住冷天奴的脖颈子还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扑…… 更旁若无人般亲亲热的左一声“天奴哥你可算回来了”,右一句“还是天奴哥最好,最疼我”…… 哼,女儿打的什么主意他岂会不知,她是故意的,故意做给他这个父罕看!故意做给众人看! 她这是铁定了心要嫁给冷天奴啊! 可这事由不得她,还得他这个当老子的说的算! 至于冷天奴,人,是留不得了! 想想这个冷天奴,他心里就发毛: 整整三百八十二头狼啊,十之八九都是被他的双刃“玄月”所杀,这哪里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大喀木早就提醒说红月升空,恶灵再世,漠北草原将有血祸之灾,既然不是应验在千金公主身上,那恶灵止定就是冷天奴了,狼尸上的双刃“玄月”刀痕可是作不了假,且那些护卫也都招了。 自知晓加川原狼道之事后,他一边将当日狼口逃生的护卫们关了起来,一边暗令伺候在女儿身边的女奴们只要发现应珠情况有异就上报,尤其是与冷天奴有关的…… 刚就有个女奴来报,说应珠回去后一会儿兴高采烈的说冷天奴给她买了两串漂亮的珊瑚珠链作礼物,还要给她买更好的珊瑚珠冠…… (于应珠,自动将冷天奴未尽的话补全了:买不到相同的,可他会买更好的) 一会儿又气咻咻的恨恨大骂千金公主恩将仇报,小气抠门,连个虎雕幼雏都不舍送她…… 正想着呢,感受到落在脸上的目光,佗钵回神,抬头,正对上宇文芳一对儿动人心弦的美丽杏眸。 她莞尔一笑百媚生,清灵灵的瞳子璀璨生辉,眼角微挑,已是风情万种,她温柔的声音追问着:“大可汗,谢礼可是还入得了眼?” 何止是入得了眼,简直就想立时生生吞了她! 盯着宇文芳眉目如画,明艳妩媚的脸,水润红唇,佗钵喉咙滚动几下,深深点头,暗哑的声音哈哈笑道: “入眼,入眼,太入眼了!别说是应珠,我看着两眼珠子都花了!” “千金公主,你能对应珠好,我很高兴!之前……” 佗钵咧了咧嘴,似觉得话难出口,又干笑两声,“是委曲你了,可当时的情况……咳,你也别怨我,你放心,以后,本大可汗一定会好好疼你,绝不会再让千金公主你受委曲!” 耳边听着虚无缥缈的承诺,想着那日泣血金人前他猛甩开她的手,如同甩脱污秽般的迅速,还有他看向她时,瞳子里的厌恶和深深忌惮…… 宇文芳一下一下抚着怀中的小肉团,微垂的眼帘掩下眼底里的一抹讥诮和悲凉,抬头来,却是毫无异样,温柔道: “大可汗,千金明白,身为突厥大可汗,您也有您的难处。” “金人泣血,面对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的咄咄相逼,面对众族人的恐惧哭求,您总得拿出个章法,给出个结果,大可汗,您也不容易啊,千金明白,千金,心中无怨。” 真是个大度的女人啊,可,这话,怎听着有点别扭呢? 您也有您的难处…… 您也不容易啊…… 佗钵再一想,明白了别扭在哪里,怎突然感觉自个这么无能呢? 可见宇文芳微垂首,神色有些黯淡却又强撑笑脸的小模样,心内又觉颇不是滋味,不由上前欲握住她手,再安慰几句,不料手一痛,竟被小肉团毫不客气的狠叨一下。 有了精气神的小肉团初露未来空中王者的霸气,以实际行动向佗钵宣示它的领域,不允他抢夺搂着它的温暖的双手。 在佗钵对着小肉团目露不善时,宇文芳忙道:“既然大可汗也觉这谢礼还入得了眼,千金还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大可汗代千金将谢礼送给应珠公主。” “这是为何?” 宇文芳现了无奈之色,似嗔似怒的轻拍了一下小肉团的脑袋:“大可汗,还不是因这只虎雕幼雏,应珠公主也看上了它,可它是千金刚从冷天奴手中抢……呃……” 宇文芳声音一顿,脸上现了丝不自然,旋即又是若无其事状。 这欲盖弥彰的姿态,看在佗钵眼中只道她是从冷天奴那儿以强势姿态强抢来的,心内禁不住叫了声好:他的女人,看上了眼的东西,抢又怎么着? 宇文芳则暗暗思忖:她从冷天奴手中接过小肉团时,看见的人不在少数,只那群伺候佗钵的女人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与其经别人嘴,不若她先开口。 且她看得清楚,祭坛上,应珠一个劲儿往冷天奴怀中扑时,佗钵眼底里现了杀意,显然,他不喜冷天奴,若说是冷天奴所送,无疑是给他招祸。 若有若无的扫了眼佗钵脸上现了的笑意,宇文芳继续道:“当时这只幼雏看着半死不活的,千金心有不忍,便将它要了来,未料竟是与它有缘,不过喂养了半日小家伙儿竟然缓了过来,也活泼了些。” 能不活泼么,连佗钵都敢叨。 “谁知应珠公主看见了,竟也想抢了去……呃,也想要这只虎雕幼雏,可千金还未稀罕够呐又如何舍得?如此,这一套赤金头面做谢礼,那匣子珍珠便作赔礼,还请大可汗替千金送礼,再替千金好言开解应珠公主,千金在此先谢过大可汗了。” 应珠因她损了一顶珊瑚珠冠,那她便赔她一匣子稀世珍珠,只一颗紫珍珠,便抵得上她数颗珊瑚珠子了。 宇文芳又是一福身,那对春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勾了佗钵的心肠,如何能不答应,且这还是送礼的事,而且他正也要找应珠训话呢。 佗钵掀帐幔出内帐之际,身后隐约传来雨晴得意洋洋的声音:“公主,冷天奴还故意说虎雕幼雏养不活了,还不是不舍给您,可您放了话,他就是不想给也得给。” 云儿笑道:“对对对,公主看中的东西,他个布衣小子岂敢违逆。待虎雕幼雏长大了,它就可以保护公主您了,不会再让什么乌猎,什么刺客来伤害您……” 佗钵脚步一顿,感觉心塞:噢,不舍将虎雕幼雏给应珠,竟然是想着让那么个小东西长大后保护她,这将他堂堂突厥大可汗置于何地?难不成他就保护不了她? ****** 虎丘,左夫人休养的驻地。 见池安儿进来,被锁在毡榻上正等的心焦的鹰奴眼睛一亮,忙问:“池姑娘,它怎么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笑得可真好看呢 金人当众泣血泪,闻者哗然惊骇。 千金公主被指邪祟附身,让她是去是留,佗钵摇摆不定。 鹰奴从满脸幸灾乐祸讲得眉飞色舞的哈纳云口中得知这一切后心有沉重,千金公主都自身难保了,小鹰儿和池安儿的命运又会如何? 而知池安儿又被掳来后,鹰奴是惊怕交加,惊的是千金公主已完全失了掌控局势的能力,否则池安儿就不会再遭掳掠,怕的是失了千金公主为倚仗的池安儿,逃脱不了还在此养伤的阿巴齐毒手。 果然,池安儿被掳来的当天,闻讯的阿巴齐笑得扭曲了五官,顾不得身上痂未退,一脚踹开正给他喂羊奶浆酪的女奴,瞪着满是邪侫冷酷暗芒的两眼珠子冲了来。 岂料,扑倒池安儿要亲自检查她一身嫩皮子是否适合做风灯的阿巴齐突然就翻了白眼,浑身抽搐起来…… 巫医检查一翻后说不出所以然。 惊急的左夫人请了萨满来,几个萨满披头散发呼喝蹦跳一番后,为首的瞅着缩在一边被押住的池安儿,目光闪了闪,突然煞有其事道: “左夫人,千金公主被邪祟附身,难保伺候她的女奴们不沾了邪气,阿巴齐少主年岁尚小,怕是容易被邪气侵染,还是让那小女奴远着阿巴齐少主吧。” 池安儿悄然瞟了眼那高鼻深目的萨满,却正撞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心一突:怎感觉对方好像看穿了她动的手脚呢? 其实这萨满并不知撕扯挣扎间池安儿悄无声的给阿巴齐扎了针,可他却是奉了总阁的千眼使长使叶繁之命,暗中留意着池安儿,既如此,自是不能让阿巴齐祸害了她去。 结果,池安儿走后没多久,翻着白眼抽搐着的阿巴齐也消停了。 心有余悸的左夫人认定萨满所说有理,断不敢再让侄子阿巴齐接近池安儿,自个儿也心里打怵直犯嘀咕,可终是爱美之心和重获大可汗宠爱的决绝压倒了一切,且有萨满们坐镇,还是命池安儿给她治脸。 阿巴齐小魔头不再是威胁,左夫人还指着她恢复容颜,冒乌顿汗王和暌息王子又在王庭迟迟不回,池安儿感觉这被掳的日子似乎也并不是太难过。 如此,得了长孙晟派人传信的肖念赶来时,却见池安儿一派悠然自得状的在那儿煎药,伺候左夫人的女奴们则侧目以对,虽指指点点脸上一派嫌恶畏惧状却是不敢靠近。 倒是哈纳云,虽阴阳怪气的对池安儿没个好脸色,还趁她不备时,兜头给她泼了一盆烧化了镇邪符咒的水,可却不避更不怕她,甚至在她为鹰奴换药时,若凶巴巴的门神般杵在那儿,两眼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她对鹰奴不利似的。 …… 池安儿回来,正等得心焦的鹰奴眼睛一亮忙出声相问,给他喂水的执失律也立时回头,紧张的看着池安儿。 拎着小药囊的池安儿走上前,清美的小脸儿含了笑意,轻声道:“别担心,虎雕好的很,盎毒今日已清干净了,再好生养几日它就彻底没事了。” 鹰奴神色一松,执失律也咧嘴嘿嘿笑,末了,庆幸道:“它可真是命大,要不是池姑娘你在这儿,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死。” 鹰奴目光闪了闪,亦心有庆幸。 池安儿被掳来的第二日夜,月上中天时,心事重重的鹰奴半睡半醒间忽隐隐听到气弱声颤的虎吼,那求助的虎吼声甚至饱含绝望…… 是虎雕“巴特”! 听出虎雕巴特求救声的鹰奴霍地睁开眼,猛翻身坐起,却因胸前伤处疼得猛抽了口气,四肢铁链哗楞楞声响。 地下毡毯上呼噜声震天的执失律虽睡得香甜,可也警觉的很,霍地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扑到鹰奴毡榻前,紧张的盯着疼得蜷缩身子的鹰奴失声道:“族长,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鹰奴急道:“执失律,是巴特,它出事了,它在向我求救。” 于是,在执失律大叫着“族长又吐血了”“族长要死了”的嘶吼声中,左夫人被惊醒,当然,惊愕不解的池安儿和心急如焚的哈纳云也第一时间赶了来…… 结果,在哈纳云的遮掩下,执失律连夜悄悄摸了出去,寻着时断时续隐隐绰绰的虎吼声找了去,在大约半里路外的沙丘上发现了奄奄一息,再也无力展翅,却瞪着黑溜溜眼珠子死死盯着鹰奴驻地方向的伤重虎雕…… 虎雕认出了跟在鹰奴身边的执失律,在认出他的时候,弯勾利喙上血迹斑斑,双爪腕上少皮没毛血肉模糊,双翅受损血染的虎雕止了吼声,疲累的搭拉了脑袋…… 心知不妙的鹰奴担心虎雕巴特和它的“妻儿”,看在眼的哈纳云心满意足的恣意擭取了鹰奴唇舌间的美好,作为交换条件,她“押”着口称药物备的不全的池安儿外出采摘所谓的药草救又吐血了的鹰奴…… 之后又巴巴的骑马亲往虎雕所居的悬崖巢穴一探,哈纳云当然没这本事攀上悬崖峭壁,可却好运气的完成了任务,因她在距崖底尚有数丈高的双峰间发现了一动不动的母雕,显然,由高空坠落被卡在双峰夹缝中无法脱身的母雕没等来救助便已死去了…… 鹰奴明了,心高气傲早已弃他而去的虎雕突然又来寻他,或许是因救不出受困的“妻子”想求他帮它,可一切都太迟了,那只幼雏也是生死不知…… …… 执失律一说完,池安儿立时摇了摇头,心有沉吟道:“它虽中了番邦盎毒,可好像也服过几味延缓毒发的药物,否则,支撑不到现在。” 池安儿不知的是,急着飞回巢穴救“妻”的虎雕在半空中体力不支一头栽下,好巧不巧的掉落一隐密“药泉”中,不可避免的喝了几口,而这药泉,恰巧是当日霍不与为冷天奴修补被“九鸩杀”损伤的筋骨脉络所用“药泉”。 池安儿看向鹰奴:“我虽用了以毒功毒的法子,可也是侥幸,要不是萨满手中有“子午草”,我还配不出毒药来以毒功毒,说起来,还得谢谢哈纳云,不是她出面,还要不来那几株药草。” 萨满常将浸过桐油的子午草同油松枝或骆驼蓬草绞在一起点燃,持着燃烧的火把,为中了邪的人驱赶邪气,池安儿冷眼看着萨满给阿巴齐做法时,一眼便认出了“子午草”。 待鹰奴开口说需要“子午草”,极为高兴他有所求的哈纳云立时颠儿颠儿的从阿巴齐的毡房里拿来两束燃烧了一半的“子午草”同油松枝绞在一起的火把,当然,得来的好处又是抱着鹰奴的脸美美的一顿“啃”…… 哈纳云的恣意行径,令气得守在毡帐外的执失律直磨牙,可也无可奈何,而且,还得笨嘴拙舌的“驱赶”对此毫不知情的池安儿。 甚是利落的给鹰奴换完药的池安儿颇为感慨:“巴特真的很通人性气,这两日也平静了,似乎是接受了“妻子”死去的事实,今儿见到我来,还主动张开嘴等着我给它喂药,见我拿出药粉,马上将两只受伤的爪子往我手边挪,乖巧的像个孩子。” “池姑娘,巴特才不是乖巧的孩子呢,”执失律搔搔大脑袋道,“它可是空中王者,凶残的很,就是地上的老虎被它一爪子抓上,也得去半条命,上次阿巴齐命人砍族长的胳膊,巴特很生气,一爪子下去就捏烂了一颗脑袋,一口气捏烂了好几颗呢,要不是族长拦它,阿巴齐的脑袋也早就被它捏成烂泥了。” 池安儿眨巴眨巴清灵灵的杏眸,按下眼底里的惧意:“我知道它很凶猛,可它真的很温顺乖巧,温顺的让我都忘了它是空中王者虎雕。” 执失律奇道:“真有那么温顺吗?我怎么不觉得?巴特知道我是族长的人,虽不攻击我,可从来也不愿搭理我,噢,我明白了,巴特一定也是觉得池姑娘长得漂亮心也善良,所以也喜欢你。” 瞟了眼嘿嘿傻笑着的执失律,鹰奴不觉皱眉:这傻笑,可真扎眼。 末了,他看向眼睛水润澄澈,清美小脸儿漾着浅笑的池安儿时,不觉嘴角微弯,眸光含了温柔。 “池安儿!”哈纳云忽掀帘而入,抬头先冲着毡榻上望过来的鹰奴眉儿弯弯勾唇一笑,再看向池安儿时脸色瞬时铁板一块儿,口气颇冲道,“换完药了你还不赶快出去,赶快去准备左夫人今晚的用药,哼,要是不尽心,小心你的皮!” 打发了池安儿和执失律,身材丰盈的哈纳云一屁股坐上毡榻,旧毡榻似不堪重负般颤了颤。 哈纳云俯下身,双手捧着脸色平静无波的鹰奴的脸,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似笑非笑道: “你方才在笑呢,笑的可真好看呢。” “……” 没得到回应的哈纳云也不生气,只自顾自道:“鹰奴,你方才是在跟池安儿说笑吗?为什么对着她你就会笑得那么好看?为什么对着我却从来不笑?” “……” “鹰奴,你笑一个嘛,对我笑一个嘛……”哈纳云声音里带了小女儿家的娇憨,娇憨中隐有一丝酸意恼恨。 回应她的,依然是沉默。 哈纳云笑了笑,笑的有些冷,鼻尖几近抵近他的鼻尖,末了,抬头,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幽芒,似说与鹰奴听,又似自言自语: “那只虎雕,如果阿巴齐少主知道现在抓它不必费太大的气力,不知会不会抓它来报仇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助她离开,盘缠傍身 鹰奴默,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似一个人已知前路如何,却是无能为力,只心若死灰般平静的接受…… 他如此认真的看着她,虽瞳子里平静的若不起一丝波澜的死水,可竟令哈纳云瞬间心颤。 哈纳云又笑了笑,笑得自嘲:她这么明晃晃的逼他威胁他,他一定是恨的吧,那就恨吧,既然不能将她放在心尖儿爱着,那能将她恨在心底也是好的…… 想到这儿,哈纳云咬了咬牙,捧着他的脸,鼻尖抵住他微凉的鼻尖,热气呼在他唇上,闭了两眼冷笑道:“至于池安儿……” 我要将她打晕送给左夫人的护卫头儿享用,汉人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那她就认命好好伺候左夫人的护卫头儿吧。 威胁的话尚未及出口,忽觉唇间一凉。 他轻啄了她一口,旋即退去。 哈纳云霍地睁开眼,神色滞,不敢置信的她茫然了片刻,空白一片的脑子方又转动起来:方才,是他主动亲了她吗? 虽若蜻蜓点水般一触而去,可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他微凉的双唇间的柔软。 哈纳云傻傻的抬头,直直瞪视着鹰奴,他还是静静的看着她,虽依然没有笑意,可也没有她早习以为常的厌恶和痛恨。 她逼他对她笑,他不肯,但却主动亲了她…… 看着鹰奴依然显孱弱苍白的脸,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哈纳云心忽就柔软一片: 算了,不笑就不笑吧,毕竟他肯亲她了呢,这样的结果,更好啊! 或许,总有一日,他也会双目满含着温柔朝她笑的吧? “鹰奴,你这是在给我惊喜么……”哈纳云呢喃着,眉眼情动,丰润的唇露出大大的笑,脸上早已笑成了一朵花,捧着鹰奴的脸,迫不及待的亲了上去。 任她恣意在他唇舌间擭取辗转,他默默的闭了眼,掩去瞳子里泛起的一抹悲凉。 ******* 华丽丽的毡房内,宇文芳淡淡看着向她规规矩矩弯身施礼的叶舒,末了,开口赐座,叶舒谢了座,身子却只坐了半边,眉宇微低,双手交叠于膝上,坐姿端庄又显恭敬,看在眼的宇文芳心内暗暗点头:是个有规矩知礼数的。 品了口香茗,抬头,宇文芳这才扫了眼桌上的那半大的红木匣子,漫不经心道:“叶舒夫人这是不满意本公主所赏之物?” 见宇文芳开门见山,叶舒自也不做扭捏,坐在下首的她忙起身,又是恭恭敬敬的一福身,抬头,轻言细语着: “公主面前,叶舒也不敢枉做虚言,叶舒自是对公主的赏赐心有感激,可金银非叶舒所望,叶舒所求的赏赐,公主聪慧剔透自是了然于心,还求公主不吝赐还,叶舒感激不尽。” 宇文芳眼神示意,雨晴和云儿立时出了内帐,将外面候着的四个宫女遣退,两人则分列两边,守候着。 宇文芳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那支雀屏斗花金步摇,余光注意到叶舒眼里涌起了一抹激动,甚至是隐有水光浮现,似透过那金步摇,在遥望着什么…… 雀屏斗花金步摇不过是留在她手中几日,然从叶舒难以掩饰的眸光中,却似是相隔了经久岁月。 “忠魂虽逝,天恩尤沐……” 宇文芳指间缓缓摩挲着手中物,红唇启,缓缓道,抬眼看着神色已复归平静的叶舒,声音陡的一厉: “本公主倒是想请教叶舒夫人,这北周武皇帝御赐一门忠烈的镇北候府老夫人之物,为何竟会到了你南朝陈的民女叶舒手中?” “……”叶舒张了张嘴,可面对宇文芳不怒自威的气势,陡然变得锐利锋芒的目光,早已想好的一番说词,竟是说不出半个字了。 是啊,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眼前这位北周皇封的公主更非养在深庭的泛泛贵女,只看她杀人时的毫无犹豫,被万夫所指时的镇定从容,示弱时拿捏的恰到好处,自个儿的一番说词,在她面前,不过是欲盖弥彰徒令她不耻罢了。 宇文芳若有若无的扫过叶舒泛白的脸色,声音寒凉:“据本公主所知,三年前的五月间,镇北候府的独孙简容浩获封‘横野将军’赴‘垄幽城’镇守边关,而七月间垄幽城破,简容浩身受重伤险些就此马革裹尸,而你便是在城破时被庵逻王子掳至突厥王庭……” 叶舒掩在袖中的手掐的死紧,掌心的皮肉生生被指甲刺破鲜血染,她垂首静听,似无所动,然眼底里的水光涌动,已是无声坠落。 当日她被掳在庵逻的马上,拼力抬头的她,眼睁睁着远处惨烈厮杀中那银盔红缨的人倒了下去,她的心,痛的无以复加,一口血喷出便昏死过去,醒来,人已到了突厥王庭…… 而支撑她活下来的,是冒乌顿“遗憾”的禀告大可汗佗钵,庵逻王子太过小心,担心漠河城出兵急着撤退,差一点就可以将那姓简的将军脑袋砍下来做为战利品,可惜被他的亲兵救走了…… 看了眼垂首沉默无语的叶舒,宇文芳自顾道: “这枚御赐的雀屏斗花金步摇,却偏偏在你手中,我替你想了几个解释,是城破时你无意中捡拾的?是你心怀叵测混入将军府偷的?是作为战利品大可汗赏下的?还是你与镇北候府,或是简容浩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渊源?” “简容浩刚赴边城,垄幽便城破,还真是巧呢……” “想来朝廷上的那些言官们会更倾向于不可言说的渊源吧,若是如此,简家灭族之祸不远矣。” 叶舒如坠冰窖,全身血液都泛了凉。 北周和南朝陈互为敌国,堂堂镇北候府的嫡孙同南朝陈女子纠扯不清,南朝陈女子又是伺候佗钵的女人,如此,谁敢说镇北候府不是同时与南朝陈和突厥有私下往来,事情,就怕猜度无限想像下去,而当今宣帝,就是个好猜度的…… 叶舒身子微颤,却忽的抬起头,脸色苍白,长长羽睫上余有点点晶莹闪烁,然目光坚定澄澈,她突然起身上前,双膝落地,向宇文芳行叩拜大礼,再抬头来,微哑的嗓子一字一句道: “公主乃北周的皇封公主,虽和亲突厥,然仍是北周的女儿,公主聪慧剔透,既能坦然与叶舒相说,定是心中已有决断,北周镇北候府,父子三人皆战死沙场,一门忠烈如斯,叶舒相信洞若观火的公主定不会做出毁国之柱石令忠者泣,侫者笑之事。” 叶舒深吸了口气,似咽下心中的痛:“至于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在公主手中自是稳妥,叶舒别无所求,自今后,唯公主马首是瞻。” 看着这个被掳后几次三番舍命逃离的倔强女人,这个目光空洞神色漠然视恩宠和各色挑衅如无物的南朝陈女人,这个人前尽力隐藏自己存在感的叶舒,在这一刻,却低下头颅,向她示忠,只因,想要保护她要保护的人…… 良久,凝视她不语的宇文芳缓缓起了身,缓步上前,扶起叶舒,不动声色看了眼她染了血渍的手。 盯着被放入手中的雀屏斗花金步摇,叶舒黯然的瞳子霍地一亮,瞬时灿烂生辉,她紧紧握住手中物,握得那么紧,似生怕它长了翅膀飞了般。 “公主?” 看着她眼中的惊喜、感激和不安,宇文芳浅浅而笑,声音和缓:“你的心迹本公主已知,那便且看日后吧,你且去吧。” 盯着回转身的宇文芳,叶舒似不敢相信对方就如此轻易的将东西还了回来,甚至神色慵懒似不欲再多费唇舌般,她这是有多自信啊…… “多谢公主成全,叶舒告退。” 叶舒也不再多言,又一福身,刚欲躬身而退,宇文芳淡淡的声音忽又传了来:“本公主赏下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且你若要离开突厥,总要有盘缠傍身不是。” 叶舒猛的抬头,滞怔片刻,眼波轻动,忙咬了咬唇,感受到唇齿间的疼痛,才知这不是做梦。 她听明白了,明白了千金公主话中之意,她竟然肯帮她,肯帮她离开突厥…… 原来她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她有着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 紧贴心的位置藏着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怀中抱着那匣银锭子,走在路上的叶舒还有些做梦的感觉,她眉宇间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拧眉不安,看在眼的宓担心不已: “主人,你没事吧?你可别吓宓啊,是不是千金公主打你骂你了?” 回过心神的叶舒目光柔柔的看着神色紧张担忧的宓,轻摇了摇头,末了,望向垄幽城所在的方向,含泪而笑: 便是利用她又如何? 便是粉身碎骨又如何? 只要能助她活着离开这里,再见上他一面…… ******* 这边宇文芳和叶舒达成了默契,而另一边的佗钵险些被宝贝女儿气得吐血。 佗钵警告应珠趁早绝了嫁冷天奴的念头,放言整个漠北草原上的突厥好男儿任她挑任她选,可应珠偏偏情有独钟,面对父罕的软硬兼施,索性以性命相胁,最后更嚎啕大哭,哭自个儿是个没娘疼的小可怜…… 顺手还将那匣子作为赔礼的珍珠扫落在地,抬脚便要猛跺,一看是颗稀有的黑珍珠,没舍得。 脚微侧了侧再跺,一看,是枚又圆润又光亮的紫珍珠,还是不舍,脚再往外撇撇,瞅着那莹润雪亮的粉红珍珠,咳,还是不舍啊…… 不舍的动脚,那嘴可是“嘚吧”着不消停,佗钵不舍对女儿动粗,双方较量到最后,在女儿理不直气还壮的“嘚吧”声中,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公主,千金公主的谢礼和赔礼是不是要退回去?”伺候她的女奴小心翼翼的请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4章下次便拿银矿来补偿吧 应珠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明明还挂着泪呢,一张脸却是雨后艳阳照,明亮又灿烂。 她白了眼女奴,心里哼哼:父罕都说了让我将那只虎雕幼雏让给宇文芳,我今儿将父罕气的不轻,咳,算了,就答应他一件事让他好受点儿,总得给父罕点面子嘛。 嘴里却讥讽道:“你蠢呀,我是讨厌千金公主,可干嘛要和金子珍珠过不去?快把珍珠都给我捡起来,一颗也不许少!” 随后又在女奴们艳羡的目光中戴上那顶敦实厚重感十足的金头冠,晃了晃因负重显得不甚灵活的脖颈子,惊讶道:“这么沉,她也不怕将脖子压折了?” 摘下金头冠,应珠心有满意,脸上却不以为然的神态道:“算她识相,等以后我和天奴哥去了中原过活,将它绞了正好当作花用,哼,她的东西,我才不会戴呢!”当然,那些漂亮稀罕的珍珠例外。 其中一个女奴悄然看了眼应珠,忙又低头捡拾着地上的珍珠,心内暗道:去中原过活?这话可得赶快禀告大可汗。 ******** 当出外打猎满载而归的高绍义被突然悄无声息现身的冷潇雨拦了去路时,他的侍卫长邓平骇然变色,这一带都是他们的人,他是怎么通过层层防御进来的? 邓平提马挡在前,箭直指冷潇雨,一众侍卫亦弯弓搭箭,只待令下便将冷潇雨射成刺猬。 马上的高绍义则饶有兴趣的看着自投罗网的冷潇雨,唇边含着温文尔雅的笑,可瞳子里却是警惕的审视。 处在箭矢之下的冷潇雨一派云淡风轻状,一对儿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挑,露了抹讥诮色。 对上冷潇雨那冰冷无度的目光,感受着他自骨子里散发出的凌人气势,上过战场趟过死人堆,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邓平忽觉似被嗜血阎罗盯上,全身已是毛骨悚然。 高绍义唇边的笑依然,眸光却微僵,盯着这一袭白色直缀看似儒雅夫子状,却只淡淡扫来一眼,便有睥睨天地苍生气势的冷潇雨,突然开始怀疑自个儿对此人的了解是否够全面? 冷潇雨扫过邓平,看向他身后的高绍义,抬手作了个揖礼,声音虽低沉醇厚,却不着一丝情绪:“北齐国君,冷某前来别无它意,不过是欲同您谈一桩买卖。” 见冷潇雨虽言行举止可圈可点,然言辞却是直白,高绍义呵呵一笑,却是没有答话,然目光里的意味分明:冷潇雨,你什么身份,也有资格与寡人谈买卖? 公然被轻视了的冷潇雨脸上不见喜怒,只淡淡吐出三个字:“贾重彻。” 高绍义漫不经心的笑容倏地一僵,眯了眯眼,再看向面无表情的冷潇雨时,目光中多了分沉凝。 …… 冷潇雨扫了眼被高绍义远远打发了的一众侍卫,神色淡淡道: “韶花阁赏卖会上的杀手,回程途中的又一次截杀,北齐国君杀我儿的这笔帐便以靖州善家了结,自今日起,善氏一族归我所用,善展旗下的生意,由我接收。”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险些将高绍义给气乐了,守在他身边的邓平紧按着腰下剑柄的手心里已是汗湿,身为高绍义的心腹侍卫长,他自是知善展真名为贾重彻,虽此名,从未出现在贾家的族谱上。 高绍义虽心有恼怒,可也暗暗吃惊对方竟然查清了善展是北齐“忠义候”不为人知的私生子,多年来一直潜在北周为他效命…… 且冷潇雨竟还知晓当日以军牌嫁祸北周送亲虎贲精卫的那批袭击冒乌顿和暌息的死士是他的人…… 不过是杀他的儿子,人还没杀成,他就想抢了他的一只大“钱袋子”,这胃口,倒大! 高绍义狭长眉眼微眯,瞳子里暗芒闪,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笑得贵气又傲慢,语出温和,似闲聊般:“冷潇雨,你敢来想是定做了万全准备,可你就能确定……你可以全身而退?” 虽着这威胁的话,冷潇雨微微一笑,笑不达眼底,“北齐国君,你那些隐卫和死士,在冷某眼中也不过尔尔。” 冷潇雨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几处,看在眼里的邓平瞳子猛收,全身若绷紧的弦,杀气四溢,感受到邓平面对强敌时迸发的决绝气息,高绍义心知不妙:他还是低估了对方,能令邓平紧张色变的,还真没有几人。 冷潇雨一对儿桃花眸扫向高绍义,语气森然:“北齐国君,我儿若是有得罪之处冷某自会严加管教,可若是您再对我儿下杀令,下次便拿安乐县的银矿来作补偿吧。” “你……”温文尔雅之姿的高绍义脸上终没了那抹悠然从容。 安乐县名字好听,却是一点也不安乐,安乐县原是北齐的边城,所处位置北邻突厥,南接契丹,时常受突厥和契丹的劫掠骚扰,自被北周吞并后,也不见得安乐多少。 安乐县里有银矿,却不被人知,且如今的安乐县知县和县丞都是埋在北周的北齐人,也是效命于高绍义的下臣,甚至连那些把守银矿的衙役和私兵都是被换了身份的北齐人,秘密开采出的银子经过特殊渠道悄悄运到突厥高绍义处,也算是高绍义的大钱袋子之一。 见高绍义色变,冷潇雨微微一笑,脸上带了分真诚:“北齐国君是胸怀天下之人,又何苦跟一介小儿计较,”他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随手抛了去,邓平忙抽剑,小册子稳稳落在他剑尖。 拔剑出剑收剑的动作一气喝成,快如闪电。 冷潇雨眸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终对他正眼以视。 邓平检查后未发觉异样,这才交到高绍义手上。 冷潇雨又开了口:“这是有关安乐县银矿所出的种种纰漏,冷某已为其补齐错漏,算是提前贺北齐国君复国的小小心意。” 草草翻了几页,高绍义不禁抽了口冷气:难怪安乐县银子挖掘运送的如此顺利,未成想竟是冷潇雨在暗中相助,暴动外逃的奴工被及时发现、前任被灭了口的县丞未能及时送出的上报郡守的血书、一年前误入银矿的一队巡防官兵被深入安乐县的“突厥斥候”悉数袭杀…… 拿着那本册子,目视着扬长而去的冷潇雨,眸光闪烁不定的高绍义半响无言。 ******* 冷天奴派人告诉肖念押送米粮菜蔬的商队不日便会到突厥王庭,回来后他初见宇文芳就是打着找肖都尉的旗号,自是要派人去将采买之事说个清楚。 如此,得了肖念传信的雨晴也放了心,金人泣血泪一事被揭露后,雨晴压在心头的重石去了大半,忧虑吃食的问题自是又排在了前。 在漠河城的韶花阁大打一仗后连夜出城,不眠不休四日四夜边应对截杀边赶路的冷天奴已是疲惫不堪,沐浴梳洗之后,人一挨到毡榻,便沉沉睡了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连大可汗佗钵重新“请”出祭祀天地草原神的金人,专程为千金公主举行的“澄清”所谓邪祟附身传言的一幕都未现身。 ******* 正睡得酣的冷天奴是被“赤烈”的兴奋嘶啸声惊醒的,匆匆穿上外衫出了帐的他一眼看见马上的宇文姿正手持套马索,气咻咻的指挥着四名手持绊马索的北周侍卫围堵着赤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5章别想攀咬本郡主 见冷天奴匆匆出了帐,套马索屡次抛空的宇文姿,额头香汗涔涔粉唇紧抿,回过目光怒视冷天奴,那心有怨念的小眼神儿,直盯得冷天奴莫名其妙。 冷天奴心下暗叹:这位郡主,在他毡帐外明晃晃的强抢赤烈,这是抓不着还怨上他了? 赤烈一见冷天奴,若黑宝石般的两黑溜溜大眼睛明亮光闪,不再窜起跳跃,而是颠儿颠儿的跑向他,身姿雀跃着,打着响鼻,似兴奋的表达着什么…… 冷天奴回过目光扫向那四个侍卫,四个侍卫神色讪讪,各抓着绊马索的一头,还下意识抬眼瞅瞅气咻咻的宇文姿。 抢人家的宝马却被正主逮了个正着,几个侍卫也觉丢人,可没办法,郡主发话,他们不得不听。 前几日因金人泣血泪之事,不少被煽动的兵卒和牧民们挑衅北周送亲使团,担心郡主宇文姿安危,除了之前肖念留下的两侍卫被遣去保护宇文姿,汝南公宇文神庆又调了身边两个侍卫去保护她。 可谁知,金人之事刚平息,他们四个就被宇文姿逼着做抢马之事,抢就抢吧,却不成想演变成了马戏谑他们几个…… 这匹马简直是成精了,就像会战术,左突右冲,上窜下跳的屡屡突破他们包围,跑就跑了吧,却每每又窜了回来,似玩儿兴正浓,跟斗狗似的斗着他们玩儿…… 冷天奴摸了摸赤烈探过来的脑袋,任它温热湿润的舌头舔舐他掌心,末了,一声低啸,赤烈这才收了玩儿心,朝跳下马来气哼哼扔了套马索往这边来的宇文姿重重喷了个响鼻,而后傲娇的一甩马脑袋,矫健的身姿划了个漂亮的弧度,又轻轻巧巧的越过尚抓在两侍卫手中的绊马索,飞奔而去。 看着那团火焰掠地而去,四个侍卫面面相觑,苦笑一声:瞧见没,就这速度,就这“俏刷”劲儿,刚还真是逗着咱几个玩儿呢。 此时面色不虞的宇文姿心里憋着一股心火,原因无它,之前宇文芳被指邪祟附身,更有人直指她根本就是邪祟时,听到传言的宇文姿还幸灾乐祸着,心想终于可以打道回府离开这荒蛮之地了,更巴巴的静等着宇文芳被退婚身败名裂呢,岂料,峰回路转,一夜之间宇文芳竟成为被构陷了的受害者…… 大可汗佗钵不仅送了许多礼物作为陪礼,更又为宇文芳“请出”金人大造其面对艰险境地临危不乱,淡定从容,堪为“可敦”的声势…… 叶舒得了银锭子,应珠公主得了稀有各色珍珠和赤金头面,连一帮鹰族贱奴也各有赏赐,宇文芳出手之慷慨令闻者咋舌…… 心中所想是一回事,对外表现又是另一码事,宇文姿一直面有戚戚然状,长吁短叹的缩躲在毡房中避风头,可等来的竟是这个结果,她岂能不心有郁闷,岂能不窝火…… 听闻突然就露了面的冷天奴当日同应珠一唱一和,为洗清邪祟附身的宇文芳出了力,宇文姿怒上心头,今日终一改连日来的低调作风,明晃晃出来挑衅了。 “草民见过郡主。”面对宇文姿咄咄逼视的目光,冷天奴不慌不忙的躬身抬手一揖。 “冷天奴,你那匹赤烈本郡主看上眼了,”宇文姿没叫起,只秀眉扭,丹凤眼睨着他道,“你待如何?” 看着对方一副我话已出,你便要有双手奉送的自觉的架式,冷天奴直了身,淡淡道:“宝马认主,不会轻易另投它人,且赤烈脾气暴烈,恐伤了郡主。” “你这是不肯了?”宇文姿怒,“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介草民,也敢与本郡主如此回话?” 这是突厥,不是北周,郡主还真是不见外呐…… 几个侍卫感觉臊的慌,默默的转了目光,望天望地就是不愿再看这边嚣张跋扈的郡主。 其中两个侍卫是跟着宇文姿上过“弥途峰”的,若非冷天奴,他们止定埋尸异域它乡,虽对冷天奴心有感激,可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的为冷天奴捏了把冷汗。 冷天奴清冷的脸色微沉,声音却不着喜怒:“死在赤烈蹄下的虎狼不知凡几,便是人命也有几条,郡主千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若郡主看得上草民的眼光,草民便另择一宝马良驹献于郡主可好?” 宇文姿目光霍地一跳,旋即娇声喝斥:“冷天奴,你敢吓我?” “草民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宇文姿拎着马鞭一步步走近,神色愠怒的她漂亮的丹凤眼里晦暗不明,“一介草民,也敢在本郡主面前作祟,你当真以为本郡主奈何你不得?” 冷天奴剑眉微拢,凝了目光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宇文姿,心有所动:她这话,话里有话。 “你们都滚远儿点,”宇文姿忽停了脚步回头怒道,“连匹马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 几名侍卫青了脸色,忍气吞生退了去,其中两人若有若无的向冷天奴投来个同情的眼神。 直视着逼至近前的宇文姿,注意到她眼底里燃烧的怒气,冷天奴眸光微冷,淡淡道:“郡主,有话不妨直言。” “冷天奴,这句话该是本郡主问你吧!”宇文姿压低了声音,质疑色浓的瞳子审视着对方。 “郡主何意?” “装,在我面前你还装?” 冷天奴微怔:“还请郡主明示。” “冷天奴,虽说骨修登聒噪不休也是该死之人,可你既已除了他去,为何不悄悄毁尸灭迹?却将他和斯古罗仳片了血肉割了脑袋摆在祭坛上,现在倒好,事情已惊动大可汗佗钵,突厥兵现四处追查抓人,冷天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可莫想要牵连我!” 骨修登被杀时,冷天奴同霍不与已在去往漠河城的路上,回来后尚未得知此事,因冷潇雨知此事原委,因并未刻意告诉他,到现在,他还不知斯古罗仳兄弟之事。 见冷天奴现了茫然色,不似作假的反应,看在眼中的宇文姿越发心惊,可嘴里仍咄咄着,欲再试探一下: “冷天奴,你我现同在一条船上,你又何须再遮遮掩掩?” “当日斯古罗仳的尸首可是你负责处理的,如果不是你所为,他的脑袋又怎会出现在血祭祭坛上?” “至于骨修登和佗钵派给他的那些人马,想来是霍不与帮的你,以你的身手和他的毒辣手段,伏杀一队人马也并非难事,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定要将那百多突厥兵片肉枭首摆在祭坛上?非要将事情闹大弄得不可收拾?” “你是说百多人被血祭了?”冷天奴紧了眉宇, 宇文姿终沉不住气了,漂亮的丹凤眼流露出惶恐: “你真的不知情?” “如果不是你所为才更可怕,斯古罗仳之事只你我知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将他的脑袋摆上祭坛?” “冷天奴,你到底还告诉谁了?”宇文姿眼底里戾气陡生,咬牙恨恨盯着他。 她受辱之事,他竟然告诉了别人? 她果然错了,当时就该找机会宰了他! 那日被困“药庐”,她被他护在怀中时,她就应该…… 想到那日被困“药庐”的情形,她眸光闪烁不定,莫测难辨。 冷天奴正色道:“事关郡主清誉,冷某岂会与人言,斯古罗仳之事……”他忽声音一顿,想到了另一个知情者思依,旋即若无其事道,“此事我自会查个清楚,郡主莫要担心。” 一直紧盯着他脸的宇文姿却眼角微挑,笑得阴冷:“果然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人知情,那个人是谁?”声音几乎是咬牙而出。 知对方杀意起的冷天奴坦然迎视,一字一句:“郡主何必自乱阵脚,若佗钵已知内情,岂能任你我逍遥,突厥兵早就现了身,至于那两兄弟被片肉枭首之事,我说了,此事我自会查……” 宇文姿不耐打断:“冷天奴,我不管你告诉了谁,总之口风是你露的,麻烦也是你招来的。噢,对了,斯古罗仳被人行了血祭,伤口也已破坏怠尽,他人虽是我杀,可已是死无对证。” “若那知情人当真走露了口风,你也别想攀咬本郡主,到时我大可失口否认,没人会相信一介柔弱女子能够簪杀一方大头领,而你,却大大不同,你身手如鬼魅早已是无人不知,更何况还交了个杀人不眨眼的‘不求公子’为友,别说是斯古罗仳,便指骨修登一干人的死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佗钵也是会信的,冷天奴,你还是好好想想一旦事发你该如何自处吧!” “我……” “冷天奴,本郡主可不是那个任人处置的思依,若牵扯上我,你也别想得个好结果!” “思依?”冷天奴心下微惊,知对方盯着他的神色表情,面上不动声色,“你什么意思?这事又与思依有什么关系?” 宇文姿似笑非笑的睨着他,笑得讥讽:“怎么,那个知情人还没告诉你?你这位青梅竹马也被绑上了血祭祭坛,虽没被片肉枭首,可比死也强不了多少,听说现在还一直昏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6章竟是如此陌生 见冷天奴并未立时拔腿去看他那位青梅竹马,莫名的,宇文姿心有高兴: 哼,一个两个的都与这布衣小子是青梅竹马,真是讨厌! 嗯,看上去,他对这个思依也不是很上心啊…… 宇文姿所说令冷天奴心有惊愕,本想立时去思依处一探究竟,却心头一动:摄图极是疼爱妹子思依,思依若是有个差池,摄图定是愤怒难受至极,父亲和争叔叔既知此事,却为何见了他面却只字不提? 冷眼看着宇文姿眸光中流露出的狡黠笑意,心知不妙的冷天奴反而不急了,悠悠道: “郡主说了这么多,却好似已胸有成竹,不知郡主想干什么?” 宇文姿扬起尖俏的下巴,恩赐般的姿态道:“冷天奴,你我现在同一条船上已是休戚与共,本郡主可以给你指一条康庄大道,而你,自也要投桃报李!” 冷天奴深深看了眼宇文姿:“原来郡主是有所求,既如此,不妨明言!” 宇文姿也顾不得计较他的错词,只声音里含了丝迫切:“斯古罗仳兄弟之事太大,佗钵一旦知你事涉其中,你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不若你就此护送我回京师,只要本郡主平安回了京师赵王府,本郡主定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护送郡主回京师?”宇文姿的要求倒是出乎冷天奴意料。 天元大皇后一道懿旨命她送姐出嫁,随送亲使团入突厥,可没说人送到后不准她回去,更未说她先行一步回京便是罪过,既如此,抛开送亲使团,她要先行回京。 不待冷天奴再说什么,宇文姿神色已是黯然,抿了抿红唇似欲言又止,可不过片刻的犹豫便又道: “上次是斯古罗仳,不知下次又会碰上哪个畜牲,经此一事,我寝食难安夜夜噩梦缠身,你也看见了,我公主姐姐也险遭构陷身败名裂,我又岂能拿自个儿的事再去烦扰公主姐姐令她平添忧虑,不若,就此先行离开此地,于公主姐姐,于我都是好的,便是到时有人再以斯古罗仳之事做伐子,我人已走,也只能是空口无凭。” 冷天奴沉吟不语,宇文姿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护送这位郡主上路,他心有苦笑。 “冷天奴,你本就是北周百姓,自是应回中原,难不成还要与那些塞外牧民一般整日里逐水草而居,骑射放牧,埋没这一身才华浑浑噩噩的终老在漠北草原?” “我父贵为赵王,你一身的本事大可效力于我父王麾下,或是由我父王出面,御前替你讨个一官半职也实属易事,只要你肯护送我平安回到长安,莫说是荣华富贵,官袍加身都是唾手可得……” 宇文姿信誓旦旦,冷天奴却失声而笑,可看向对方的目光里毫无笑意,只一抹不以为然:这位郡主,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在他深邃沉幽的目光下,宇文姿心虚,却俏脸儿紧绷怒道:“你笑什么?” 冷天奴敛了眉宇,一字一句:“郡主,只怕是前脚送你回了赵王府,后脚我冷天奴就会被横着抬出来。” “你……”宇文姿神色一僵,眼神儿闪烁却是语塞,下意识避开对方透察人心的凤眸。 莫说是冷天奴亲眼目睹她受辱,单就千里迢迢护送她返京一事就绝计不能让人知晓,孤男寡女一路同行,若被廘大哥得悉她岂不是百口莫辨,进了京她怎会留他活命…… 不过瞬间的眼神躲避,宇文姿眼波轻动,忽回过视线冲他莞尔一笑,漂亮的丹凤眼微挑,着了妩媚色,虽不比宇文芳眉眼间的无媚自风情,那若夏花灿烂的笑容里却多了几许妖娆,她语出柔柔,含了分蛊惑味道: “冷公子说笑了,本郡主生在赵王府也是得夫子们悉心教导的,这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自也是懂的。” “冷公子两次出手相救的恩情,宇文姿铭记于心不敢有忘,若此次返京你能护我周全,我定当图报又岂会加害于你。” 似未注意到她脸上的笑容和放软了的姿态,冷天奴清冷的面容不见丝毫动容,只淡淡道:“不敢,草民不敢施恩图报,只求郡主能忘记之前事,冷天奴便已感激不尽。” “你……”对方的漠然令自觉已是委曲求全的宇文姿气得险些咬断了银牙。 她并非只担心簪杀斯古罗仳之事被揭露,更担心的是宇文芳会对她下手,以己度人,她绝不相信宇文芳将她逼来送亲会让她活着离开…… 冷天奴杀斯古罗仳等人时的鬼魅身手,加之弥途峰上“药庐”一战,她看得清楚明白,若他肯护送她,定能保得她一路平安…… 早离开一日便多一分生的希望,原以为给冷天奴指出一条康庄大道他会欣然同意,未料,这竟是个油盐不进的…… 而冷天奴似对宇文姿青白交错的脸色无所觉,只又道:“斯古罗仳兄弟之事我自会查明,便是事发,冷某保证一力承担绝不牵连郡主,郡主也不必因避祸而匆匆上路返京,若是如此,只怕未出突厥境内便已令有心人起了怀疑,届时反而对郡主不利。” “冷天奴,你这是不答应了?”翻脸比翻书快的宇文姿又露了真性情,强忍着愤怒没朝他甩鞭子。 她说的口都干了,他竟能无动于衷…… 莫说是有此等福气一路伴美而行,便是在京师长安,她若朝哪位王候勋贵家的公子投去一瞥,对方定会被她的花容月貌迷了眼…… 虽然那些世子爷公子哥儿不过是想讨了她为侧室,可那也是因她是庶女之故,她本身的容貌可是无可挑剔的…… “冷天奴言尽于此,还请郡主三思,冷某告退。” 见冷天奴不容分说,转身而去,宇文姿羞恼交加,只觉一口气窝在心口,郁堵至极。 见她朝冷天奴的背影狠狠甩了下鞭子,听着那尖锐的鞭啸声,远远站着的几个侍卫又默默转了视线,看天看地看风景。 ********* 守在思依毡房外的两队兵卒只觉银袍翩跹,劲风过,修长身影已至眼前,未及眨眼,冷天奴人已径直掀帐帘而入。 兵卒们怔怔看着已复归平静的帐帘,默默的收回惊骇羡慕的目光,只继续杵在那儿。 身为“尔伏可汗”摄图的亲卫,知思依与冷天奴自幼的情分非同一般,自不会阻他进帐探望。 毡房内,迎面石案上青花盆里一株“惜雾”开的正美,粉红娇嫩的花朵儿簇簇相拥,开得粉嫩热烈,令这冷清静寂的帐内多了几许鲜活生气,只可惜,原应驻足赏花的人儿却是连日来昏睡在毡榻上不曾睁眼。 “冷公子?” 守在毡榻欲“喂”药的两名女奴忙起身,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略显丰润的女奴悄悄觑视着他清冷俊美的脸,眼底里是难以遮掩的钦慕。 “思依?”轻轻唤着榻上人,人却毫无回应。 “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详说一遍。”注视着双眼紧闭,小脸儿虽清瘦苍白却显了几分血色的思依,冷天奴眸色凝,沉声道。 身材高挑的女奴忙上前,将事情详述一番,末了还追加了一句: “冷公子,思依姑娘已好了很多,便是昏睡着,药入了喉也会吞咽了,昨夜冷先生还对可汗说思依姑娘这一两日便会苏醒呢。” 本以为冷公子听了会宽心,岂料他神色越发冷涩,只定定看着思依的小脸儿,忽掀袍轻轻坐在榻沿,伸手已把上思依的腕脉。 冷天奴注意到思依脸上虽已泛了淡淡红晕光泽似有了生机,可眉梢处的“丝竹空”穴隐现一缕淡淡青气。 女奴的话令他心有疑虑: 仙子毒? 余毒难清? 怎会如此?我爹虽不敢较出身“医仙世家”的霍大哥,可也是精通药理对各色毒物颇有涉猎,便是仙子毒,爹若肯出手,虽不得不用凶险虎狼猛药,可也不至无法根除啊。 感受着那沉冗却又飘虚的脉息,冷天奴心“突”的一跳,凤眸霍地抬起,心内寒凉,只直勾勾盯住思依眉宇间那隐现的青气: 勾魂露! 竟是药培死士的勾魂露! 他不敢置信,艰难的移了目光,拿过女奴刚放在榻边小案上的药碗,抵于鼻尖闻了闻,心下已是一片寒凉,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这几味加了勾魂露的药,确都是药培死士所用。 父亲竟要将思依药培成迷失本性记忆全消,服顺听令若行尸走肉的死士! 一想到父亲要将心地纯良,温柔恬静与世无争的思依药培成毫无感情,冰冷无度的死士,他的心就搅得生疼,第一次感到父亲竟是如此陌生,甚至想打破一直来的沉默冲到父亲面前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勾魂露是药培死士最重要的一味药引,乃父亲独门所创,他十一岁时出外打猎无意间坠入一地下暗牢,竟发现父亲和几个正被药培的死士。 那日父亲似乎心情大好,又似乎想让他看清这世间是弱肉强食,若非刀俎便是任人鱼肉的事实,非但未怪罪他,且还与他说了许多,如此,他才知仙子毒与勾魂露之间的区别。 见冷天奴煞白了脸色只怔怔的盯着思依不言不语,两女奴心有奇怪,身材高挑的女奴忍不住道:“冷公子脸色怎这么难看?思依姑娘她……” “出去!” 声音冷酷,对上冷天奴如覆了冰凌的眼刀,吓得两女奴激灵灵打了寒颤,一缩脖,忙不迭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7章怎会在你手上? 冷公子好可怕! 竟似变了个人! 像是被恶灵附了身,一身煞气,满目血腥狠戾,只扫了她们一眼,便吓得她们险些瘫软了双腿。 出了帐的两女奴沐在明媚阳光下,尤觉身寒齿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隔空相视,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身材高挑的女奴此时半点钦慕旖旎的念头都没了,只悄然呼出口气,感觉自个儿又活了过来。 …… 其实之前曹御医和池安儿有奉宇文芳之命前来为思依诊治,曹御医虽是家学渊源,曹家更以医学传家,可毕竟这些是药非药,是毒非毒的诡异罕有药材,非是以救人活命为医术正统的曹御医所熟知擅长。 倒是池安儿,看过解“仙子毒”的虎狼药方,禁不住暗暗赞叹:本都是致人迷失心智甚至疯癫成狂的毒药,却是解“仙子毒”的良药…… 在她细看药方之时,冷眼旁观的冷潇雨淡淡解释说这药方也是他以前镖行天下时无意间得来的。 眼见池安儿又亲身尝了口汤药,冷潇雨不动声色,只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暗芒寒,若有若无的盯住她脸上细微变化。 听说这小宫女一言道出左夫人中了“火肤如”毒,他倒要瞧瞧,此女究竟有几分本事? 他所配解药,其中几味是药培死士的用药,可也确实能解“仙子毒”,然思依被灌下的是“勾魂露”,其中毒后的症状与仙子毒一模一样,如此,再连续服用又加了“勾魂露”的所谓解药,就完全是在药培死士。 池安儿虽医术了得,然那“勾魂露”是同样深谙药理的冷潇雨独门所创,与几味药物相融合看似可以加大解“仙子毒”的药力,实是逼毒入心,且池安儿还是太过年轻,虽感觉出那解药入喉若刀割的疼痛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麻感,却也未有多想。 冷天奴却是了然。 而此时的思依,连续服用“解药”,已是毒入心脉肺腑无药可医了。 看她现时的脉息,这一两日便可醒来,可醒来便是一个记忆全消忘了自我无情无欲,却体力强健身手敏捷嗜杀好战服顺听令的死士原体,只要再加以严酷训练,终会被培养成真正的死士。 想来,她醒来后,很快便会堂而皇之的消失,若有必要,再出现时,不是执行主人的杀人命令,便是被用来牵制“尔伏可汗”摄图。 冷天奴还记得,那年地下暗牢中,父亲对他说: “勾魂露”入心脉后虽无药可解,但也并非无法可破,其法有二: 一是逼毒,若中毒者不超过一个时辰,可以深厚内力为之强行逼毒,若超过一个时辰,强行逼毒只会令毒走心脉,毒发越快。 二是引毒,只要施救者内力足够深厚,且肯以自身为介,以内力将毒尽数引入自己体内封于膻中,而后一个时辰内必须将毒逼出,否则,也将会变成活死人。 无论逼毒或是引毒,皆凶险异常,非但要耗损自身内力修为,一个不慎便会毒走心脉…… 而一旦被药培了多日的死士原体苏醒过来,就意味着人和毒已完全融合,无论逼毒或引毒,皆已无用。 冷天奴心下有了决断,眉宇间锁着一抹凝重,他伸手轻拔开思依鬓前散乱的几缕青丝,低声道: “思依,别怕,你不会有事,天奴哥绝不会让你变成个无知无觉的嗜血死士。” 一直昏睡着的思依,眼皮忽的轻动,虽只弱弱的动了一下,却令看在眼的冷天奴霍地的变了脸色,他不由分说上了毡榻,抬起思依,令她倚靠在榻壁上,脸色沉沉的他则盘腿坐她身前,双手抵住她前胸…… 忽又想到什么,扭脸厉声道:“思依伤情有变,我要为她疗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否则,杀无赦!” 毡房外的两女奴和两队突厥守卫冷不丁听到声音醇厚却霜寒森冷的喝令,唬了一跳,守卫头儿目光犹豫闪烁不定,忍不住想掀个缝瞅瞅,岂料一道劲风过,他生生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掀飞,摔得他呲牙咧嘴半响没起了身。 感觉出不对劲的他有心差人去禀报“尔伏可汗”摄图和冷先生,可这两位一大早就出去了。 至于冷天奴,他还真不敢去挑衅,转而一想,或许真是因思依伤情有变他急了才如此暴虐,这么一想,便也释然了。 毡房内静寂无声,冷天奴清冷的脸色泛了几许莹白,白的清透,剑眉紧,凤眸凝,墨玉般的瞳子乌沉沉,似不见半点光星的千年深潭,额头鬓角早已被涔涔细汗打湿…… 聚内力正缓缓将思依体内的毒引入自身膻中的紧要关头之际,毡房外的争执声渐渐大了起来,一声尖锐的娇斥声突起,满含不耐和怒气: “既知我是北周的宇文姿郡主,还敢拦我?” “郡主,思依姑娘伤重,还一直昏迷着呢,我们可汗有令,思依姑娘治病养伤的时候不能见客。” “你们可汗虽是统领一方的“可伏可汗”威风凛凛,可也别忘了,在他之上还有突厥大可汗,怎么,你们眼中只有尔伏可汗,没有大可汗吗?” “不,不是,我们没有……”守卫头儿和两女奴心有纳闷,这怎么和大可汗扯上关系了? “哼,我姐姐可是千金公主,很快便会被你们大可汗册为‘可敦’,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未来的漠北草原女主人体恤辖下子民,特遣我这个妹妹代她来探视伤重的‘尔伏可汗’的妹子,你们非但不思感恩,还敢阻我探视,你们好大的胆!” “可……” “你们不过是‘尔伏可汗’手下的兵和奴,我可是千金公主的亲妹妹,大可汗还要叫我一声妹子呢,哼,信不信我告诉大可汗和公主姐姐你们眼中除了“可伏可汗”再没有它人,治你们个不敬之罪!” “……” 帐帘一挑,洋洋得意的宇文姿进了毡房。 两女奴面面相觑,末了,齐齐一缩脖:还是不进去了,刚冷公子发了话,宇文姿不怕死就让她进去好了。 宇文姿眨巴眨巴眼睛,光照并不通透的毡房内有些暗,抬头,入眼的便是居中石案上青花盆里开的正好的粉色“惜雾”,一片粉红娇嫩的花朵儿簇簇相拥开得鲜艳又热烈,竟令这药香弥漫的毡房中多一道舒缓心情的美好风景…… 宇文姿似想到什么,丹凤眼微挑,斜了两眼,末了撇撇嘴,心有不屑: 这就是冷天奴送她的惜雾? 美吗? 我怎没瞧出来! 不过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寻常花草而已。 目光一转,瞧见了毡榻上的两人。 宇文姿眼角微抽,大瞪着两美眸盯着冷天奴按在思依胸前的两手…… 不要脸的浪荡子! 宇文姿莫名火起,腹内暗骂。 她走上前,妩媚小脸显了凉薄,略显薄削的朱唇微绷,布着阴霾的两眼睛来回扫视着这二人,似要将这两人的脸上瞧出个洞来。 衣衫单薄的思依微垂首,头无力侧歪,紧闭双眼如牵线木偶般毫无知觉,而冷天奴则脸色泛白,额头汗湿,甚至长长黑羽睫上也挂着微微光闪的汗滴,他神色沉重目不旁视,瞳子里不起一丝波澜,只死死盯着思依,双手紧紧抵着她前胸的灵墟穴…… 两人像是泥塑木偶,而冷天奴虽睁着两眼,却是半个眼神也没给杵在那儿直往他脸上瞧的宇文姿。 被漠视了的宇文姿心有不快,唇边一抹冷笑:他不耐烦和她说话,却巴巴的跑来看思依,果然,他还是舍不得这个青梅竹马呢。 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可看思依的模样,这是还昏着? 宇文姿伸长了优美的脖颈子,瞳子里的恼意渐盛,在冷天奴耳边轻蔑道:“冷天奴,原来你也是个趁人之危,举轻薄之事的浪荡登徒子,在一个女儿家身上乱摸乱按的行如此轻薄不堪之事,冷天奴,你知不知丑字怎么写啊?你好不知羞耻!” 呼出的热气合着讽刺的声音直往冷天奴耳朵里钻,他气息微重起了波动,索性闭了眼,心无旁骛不加理会。 哟,知羞耻了?闭眼不说话了? 宇文姿眼底里狡黠光闪,似笑非笑道: “冷天奴,你怎么不说话?” “孤男寡女不知避嫌,还打发人在外面守着不许旁人进来,冷天奴,你到底想干什么?” “嗳,本郡主问你话呢!” 宇文姿翘着芊芊指头戳向冷天奴肩膀,戳一下,没反应,再狠狠戳几下,嗯,手感挺好,虽硬邦邦的,可还有点点柔软度…… 两人相隔如此之近,甚至鼻息间都是他独有的男人气息,他却毫无反应,任她戏耍,甚至连个愤怒的眼神也没给她,意识到他似乎被什么束缚了的宇文姿眉眼间带了坏笑,又戳向他脑袋:这个榆木脑袋,放着她指明的康庄大道不走,还敢出言讽刺她,哼,戳死你,戳死你! 连宇文姿自个儿都没发觉,她布满阴霾的两瞳子里已是光星璀璨,笑意点点。 刚将毒悉数引入自身的冷天奴羽睫颤,瞬时变了脸色,分神的瞬间,封于膻中的毒忽的失控急走心脉,他忙敛了心神凝聚内力将毒压制,再不敢分心。 待他收了手,思依软软的倾了身形倒在毡毯上。 冷天奴则垂了两臂双手相交,似老僧入定,此刻他再度凝聚深厚内力,强行运功逼毒。 看看脸色红润却依然不醒的思依,再瞅瞅浑身已似水捞,脸色苍白,眉宇冷,唇角绷闭着双眼的冷天奴,宇文姿心有疑惑:他的情形,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啊。 忽的目光一滞,惊见冷天奴胸口升腾起一团青雾,不过几息间,已是雾气缭绕。 她失声道:“冷天奴,你怀里藏了什么东西?” “怎么往外冒青雾啊?” 愕然的盯着大片青雾袅袅升腾,萦绕着冷天奴弥久不散,宇文姿看得呆了,心有好奇的她禁不住往他胸前凑,欲看个仔细明白。 鼻间忽隐隐约约闻到一缕清幽香寒气,这缕香,入了鼻息,竟令她神清气爽了许多。 她心头蓦地一动,忽地想起那日弥途峰的“药庐”中,他救她时,她在他怀中也闻到过这缕清寒香…… 宇文姿瞳子光闪,心有兴奋,感觉寻到宝的她认定了机不可失,不由分说伸手扒拉他胸前衣襟,嘴里还振振有词: “本郡主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古怪东西?” 胸前被人突袭,惊得冷天奴激灵灵一个战栗。 待宇文姿摊开手,掌中已多了枚精致小巧的珠络血玉香合。 此时的冷天奴,体内已是真气激荡气血翻腾,霍地睁开充血凤眸的他,脸色已是煞白,剑眉紧锁神情现了痛楚,尚未逼出的毒几近反噬。 盯着手中物的宇文姿目光一滞,似有所思,嘴里喃喃着: “咦,这个……怎么瞧着眼熟?” “好似曾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呢?” 她拧眉回忆,突然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这是血玉香合!” “我曾在父王的藏宝室中见过这血玉香合的图样,父王曾说过,血玉香合为皇家所有,更是武皇帝的陪葬之物。” “可,它怎会在你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8章惜雾,一念之间 心有疑惑惊诧的宇文姿再抬头时,目光犹疑不定,紧盯着冷天奴汗湿的苍白侧脸,似方认识他一般,上下扫视,似打量,似审视…… 冷天奴一直未曾看她,他汗湿的眉宇间隐有青气翻涌。 宇文姿看看手中血玉香合,再看看视她如无物的冷天奴,忽觉自个好像发现了个天大秘密,自觉抓住了冷天奴短处的她丹凤眼微眯,脸上现了笑意,轻抚着掌中血玉香合,笑容复杂: “贡品东珠,稀世罕有的上品寒血玉,御工坊雕造……冷天奴,本郡主还真是小看你了。” “先皇的陪葬之物怎会在你手上?” 没指望冷天奴回应的宇文姿忽得眉眼瞪,厉声道:“你竟将陪葬于‘孝陵’的血玉香合盗了出来,冷天奴,你究竟是什么人?盗取皇陵陪葬之物,你便是死上百次千次都不足以平帝王之怒!” “若是当今陛下知你竟敢盗取‘孝陵’,你说,陛下会不会诛了你九族,将你们冷氏的先祖们从坟墓里刨出来鞭尸啊?” 冷天奴霍地扭脸,血腥点点的凤眸凛冽光寒,虽满脸汗湿脸色煞白着了些许孱弱色,可一身肃杀戾气还是骇的宇文姿浑身毛骨悚然,俏脸色变。 不知是气的还是如何,冷天奴鼻息声渐重,鬓间豆大汗珠滚滚而下,似身负五重山不堪重负般微颓了双肩…… 胸前弥漫的青雾已渐弛,一道真气不受控的猛窜起,毒已攻心,胸口剧痛的他五官微抽,忙扭过脸闭了眼,继续凝聚深厚内力聚拢四散流窜的毒,运功强行逼毒,很快,片片青雾又升腾而起,将他萦绕其中。 直到冷天奴收回杀气腾腾的目光,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宇文姿才悄悄缓了口气:他几次救了她,甚至由得她挑衅威胁,她竟然就忘了,忘了他是会杀人的,忘了他杀人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宇文姿复归了镇定,目光晦暗不明,自觉受辱的她抿了抿朱唇,虽心有余悸,可瞧着冷天奴似不能动弹分神的样子还是咬牙怒道: “冷天奴,我这就将血玉香合拿去给汝南公宇文神庆过过眼,他也是皇族嫡脉,此物,他定也知道,倘若真是陪葬于‘孝陵’先帝身边的血玉香合,定拿你这个无法无天的逆贼治罪!” 声音一顿,又一声冷哼:“若是聪明的,你便知道该怎么做,冷天奴,你是生是死,可都在本郡主一念之间。” 她当然不会将血玉香合给宇文神庆看,只画个图样便足矣,她还要拿着这把柄逼冷天奴送她返京呢,届时,不怕他杀人灭口,她自有应对之策。 宇文姿握紧血玉香合,气咻咻的瞪冷天奴一眼,转身兴冲冲而去。 不过急走几步,突觉脑后生风,未及回头,人影动,她两眼一花,一身凛冽杀气的冷天奴已如鬼魅般站在眼前挡了她去路,宇文姿吓得连连倒退,骇然失声: “你……你不是不能动吗?” “拿来!” 声音低醇,却是吹牙切齿,未及宇文姿回应,他已欺身上前,她只觉手腕大痛,持血玉香合的右手腕几近被他生生折断。 “痛……痛死了!”宇文姿失声呼痛,漂亮的丹凤眼一酸,泪已涌上眼眶。 夺下血玉香合的冷天奴,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甩了出去,气极的他似乎没控制住力道,飞出去的宇文姿脑袋直直往石案角撞去。 宇文姿花容失色,眼见就要撞得脑浆迸裂,却在分寸间,她两脚似被一道劲风裹挟住,将她生生拉了回去。 摔在地的宇文姿只觉骨头险些散了架,小脸儿煞白的她比冷天奴惨白的脸色也好不了多少,惊吓和疼痛几令她昏厥。 “冷天奴,你,你还真敢动手伤我?”心莫名委曲深深的宇文姿红了两眼,瞳子里一抹幽怨,盘在眼眶里的泪水打了几个旋,生生被她逼了回去。 冷天奴没理她,咽下涌到咽喉的甜腥,脸上不动声色,只小心翼翼着将血玉香合放回怀中。 感觉身上哪儿哪儿都痛的宇文姿看清雪白腕间的那圈儿扎眼的青紫后,气急败坏: “冷天奴你个混蛋!” “你目中无人以下犯上,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毡房外嘈杂声起,长孙晟闯了进来,紧跟其后的是几个侍卫和那两女奴和亲兵守卫头儿。 身材高挑的女奴一眼瞧见摔在地,半起了身的宇文姿,瞅见她怒指冷天奴时露出的雪白玉腕上那赫然一圈儿青紫,不由嘴唇微弯,瞳子里难掩幸灾乐祸的笑意:挨揍了吧?不让你进来你非要闯,该! 见一脸郁闷色的宇文姿极不耐烦的赶他们走,又气冲冲往“尔伏可汗”摄图驻地方向去,担心她惹麻烦的几个侍卫一商量,忙回去禀告执武职之责的长孙晟了,而长孙晟赶来的也正是时候。 “郡主,您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毡房里的情景令长孙晟有些吃惊,他不动声色扫过仍昏迷着的思依,面色惨白额头豆大汗珠涔涔却眸光森冷煞气流泻的冷天奴…… 一见长孙晟,似来了底气也顾不得疼痛的宇文姿挣扎着站了起来,银牙紧咬丹凤眼里喷着火光,又伸手怒指冷天奴: “他!是他!长孙大人快将冷天奴这个以下犯上还欲杀人灭口的刁民抓起来砍了他脑袋!” 杀人灭口? 冷天奴? 长孙晟愕然,不由深深看了眼手抚胸口,沉默不语的冷天奴。 以下犯上很清楚,这敢动手打郡主可不就是以下犯上么,可,杀人灭口?这可得问清楚了。 “郡主是说冷公子他意欲杀害郡主灭口?” “冷公子他因何事要杀人灭口?” “就是他!”宇文姿重重点头,语出尖锐,却是避开长孙晟的第二个问题,只愤怒道,“若非长孙副使来的及时,我早已死在他手,你看,本郡主的手腕就险些被他生生折断,长孙副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他抓起来!” 没人注意到毡榻上昏迷着的思依眼皮下的眼珠子骨碌着正转得活跃。 长孙晟知冷天奴于千金公主有救命之恩,又是“尔伏可汗”摄图心腹谋士冷潇雨的独子,此人,他本就有意结交,可此时郡主直指他以下犯上杀人灭口,身为北周臣子,他自是不能置之不理,冷天奴总要对此事给出个交待。 长孙晟上前,声音听不出情绪:“冷公子,郡主指控非同小可,孰是孰非,千金公主自会明辨,事情到底如何,千金公主凤驾前冷公子还是详加解释的好,还请冷公子随长孙晟走一趟,请!” 见势不妙,两女奴忙看向亲兵护卫头儿:尔伏可汗的人,凭什么让这些北周人抓走? 因冷潇雨效力于摄图,这些人自然而然将冷天奴归为自己人,虽不会视他为本族人,但与北周这些人相较,自是会倾向于生长在漠北草原的冷天奴。 未及被寄予厚望的亲兵护卫头儿出声,一直沉默着的冷天奴身形忽的一晃,“噗——”的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突然的变故令众人吃了一惊,连语出咄咄的宇文姿也傻了。 冷天奴虽已将毒悉数逼出,可因宇文姿夺取血玉香合之故,情急下真气逆冲已然受了内伤。 当惨白着脸色的冷天奴又张嘴吐出口鲜血后,回过心神的两女奴刚要冲上前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他时,长孙晟已急步上前扶住了人,惊讶问: “冷公子你受伤了?似乎伤的不轻,需不需要请曹御医为你诊治?” 伤的不轻? 宇文姿眸光微暗,悄然觑视着他,漂亮的丹凤眼里掠过一抹不安,甚至是担忧。 冷天奴稳住身形,不着痕迹挣开对方的手,抬眼冷冷看着安静下来了的宇文姿,迎着冷天奴黑沉沉的瞳子,颇为心虚的宇文姿不由避了他目光,她虽不知冷天奴为何吐血,可意识到与她脱不了干系。 冷天奴声音低沉带了丝暗哑:“草民失手伤了郡主,自知有罪,若千金公主问罪,草民自会领……” “冷天奴,”宇文姿突然开口打断,虽仍是一幅气咻咻的神色,可放低了的声音显然底气不足:“本郡主还有话要问你。” 不待冷天奴回应,她转身而去。 她方才是怒火攻心之际脱口而出,可事情真摊开来,于她不利,且冷天奴,她也不过是以此为要胁的条件而已…… 出了毡房的冷天奴抬头眯眼看了看头顶骄阳,沐浴着阳光,终于感觉冰凉的身上有了丝暖意,伸手抹去唇边又悄然溢出的血,忍着胸口翻涌的痛楚,他走到宇文姿面前,声音难掩疲惫:“郡主,你到底想怎样?” “你心知肚明!”宇文姿睨他一眼,余光扫过他惨白的脸色和唇边的一抹血渍,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末了,扭脸瞅瞅被她远远打发到一边,一头雾水的长孙晟和几个侍卫。 “……” “本郡主看得清楚,你怀里藏着的确是陪葬‘孝陵’的血玉香合,我记得父王曾言血玉香合的来历颇有些传奇,且是先帝生母心爱之物,否则数不清的皇家珍奇异宝中怎会选中它来陪葬先帝!” 冷天奴眉宇凝,心有恍惚: 宇文姿神色不似作假,这血玉香合真是北周武皇帝的陪葬之物? 凝儿虽擅自将它偷了出来送与他,可她也不知此物来历,乐伯父似杀手出身,且身上还有胡人的血统,怎么看都与凝儿不像父女…… 看了眼似冥想出神的冷天奴,宇文姿心有好奇: “你好似也不知血玉香合是先帝的陪葬品,那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 对他的沉默宇文姿也不生恼,只又道: “不管你知不知,可只这东西在你手上,你就死罪难逃,莫说我公主姐姐,便是汝南公和长孙副使也不会熟视无睹,必会将你拿下细细审问,冷天奴,你可要一试?” “郡主又想威胁我?” “是又怎样?”她扬了小脸儿,语气一转,眼角流露一抹促狭光闪,“不过你也并非没得选!” “郡主是想以此为条件让我护送你回京师长安?”冷天奴心有无奈,却冷眼看着她,“郡主就当真不怕我杀你灭口?如你所说,既然陪葬先帝的血玉香合在我手上,如此祸及先祖之罪,为了先祖在地下的安宁,更为了自保,我也不得不下杀手。” 想到方才脑袋撞上石案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断然出手放过了她,宇文姿微微一笑: “明明是做件区区小事便可化解了的危局,你却偏偏要剑走险峰,冷天奴,我知你非铁石心肠,以前既肯施援手救我于危难,现今再来害我性命,岂不有违你救我时的初衷,你这又是何苦来着!” “罢了,你既担心回京后我卸磨杀驴,那便做点简单的吧。” 这话怎这么难听? 冷天奴蹙了眉宇,看在眼里的宇文姿呵呵轻笑,笑得挑衅。 看着这张与宇文芳有几分肖似的颜,冷天奴无言轻叹低了眉宇,她毕竟是宇文芳的妹子,他又怎会杀她…… 虽所得消息说这两姐妹并不亲昵,可若不对这妹子有几分怜惜不忍,又岂会容她活到现在?又岂会提醒她人在突厥王庭穿戴素淡以免张扬招祸…… “郡主,你还是直说吧,到底想怎样?” 宇文姿眼睛晶莹透亮,语出欢快: “我要你给我采‘惜雾’来!你采来惜雾,本郡主就不告诉送亲正副使有关血玉香合之事。” “……”冷天奴怔愣,以为自个听错了。 她敛了笑,白他一眼,一字一句: “本郡主就要‘惜雾’,粉色的,本郡主要粉色的惜雾花!” “就,这么简单?” “冷天奴,你到底答不答应?”她傲娇的扬起尖俏的下巴,又斜他一眼。 “好,我这就去霍大哥的药庐给你采……” “哼,我才不要呢!”她哼声打断。 “郡主,你又要怎样?”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宇文姿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冷天奴,你听好了,我要的是阿史那思依毡房里的那盆粉色惜雾,要连同那个青花盆一并给我拿来!” “你……” 没理他的宇文姿自顾道:“我瞧着那青花盆像是汉初官窑所出的铅釉瓷器,用它来配粉色惜雾果然是最好不过,”声音一顿,冷声道,“还有,冷天奴,以后不准你再给阿史那思依送‘惜雾’,什么粉的绿的红的蓝的全都不行!” 他心中一突,旋即暗暗摇头:若是已知思依也是目击她受辱的见证人,想来她不会如此心平气和的只抢盆花了事。 冷天奴疑惑的看着她:“郡主,思依可是曾得罪过你?” “不是她,是你!” 宇文姿霍地细眉挑瞪了丹凤眼,伸手,芊芊玉指猛戳向他鼻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9章明晃晃的报复 “不是她,是你!” 宇文姿霍地细眉挑瞪了丹凤眼,伸手,芊芊玉指猛戳向他鼻尖,“是你,是你冷天奴得罪了我!” “想我堂堂北周赵王府的皇封郡主,从小到大被父王捧在手心儿里疼着宠着,可你个布衣小子竟敢动手打我,还险些撞死我……” “我的手,你当时还想着折断我的手,痛死了,嘶——”宇文姿轻嘶出声,甩了甩手,雪白腕间的一圈儿青紫触目惊心。 几次未戳中目标的她秀眉拧,怒道: “冷天奴,你不准躲,你都把我伤成这样儿了我不过戳你几下你还躲?冷天奴,你不准躲!再躲我就将血玉香合的事说出去……” 此时的宇文姿举止眉宇间像个执拗的孩童,手上动作不停息,脸色青白交错的冷天奴终忍气吞声站住不动,气咻咻戳了他十几下的宇文姿感觉胸间这股郁气终于顺了,不禁得意的翘了唇。 可抬眼撞见他黑沉沉冷嗖嗖的目光,笑容一僵,心中怯,讪讪的收了又戳向他鼻尖的指,嘴里则不以为然道: “冷天奴,明日之前本郡主定要见到那盆粉色惜雾,待本郡主回京,便将它种在赵王府的花园里,虽它区区俗花难登大雅之堂,可只要本郡主高兴,就要它长在我赵王府的花园得到最好的养护照料。” “郡主,冷某不会送你回京。” “我知道,”宇文姿眨巴着无辜的眼神,“你已经说了啊,所以我才让你做简单的事呐。” 看着这位转瞬间又是一副不谙世事天真无辜状的郡主,冷天奴语塞,不动声色拉开彼此间距离。 宇文姿却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上前一步,好奇道: “诶,你刚为什么会吐血啊?” “……” “你会不会死啊?”都吐了好多血呢,连长孙晟都说他似乎伤的很重。 “……”冷天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唇边勾起一抹讥诮,若他真死了,她该是高兴的吧,毕竟几次三番都想杀他灭口呢。 他双唇几乎没什么血色,可唇边的血渍却是鲜红扎眼,更衬的他惨白的一张脸白的清透,看着他瞳子里的意味深长,宇文姿抿了抿唇,闷闷道,“我不知道你竟会受伤,其实……那个血玉香合,我也不是真要拿给汝南公看。” ******* 冷天奴按着疼痛的胸口,轻咳出声,抬头又看了眼宇文姿长孙晟一行人去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 待回身去往毡房,经过那两眼直勾勾往他脸上觑视的亲兵护卫头儿时,脚步一顿,道:“我吐血之事不得惊动可汗和我爹。” 被冷天奴淡淡目光扫过来,亲兵护卫头儿深感似被猛兽盯上般心有发毛,下意识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思依姑娘没事,他,是死是活,还真跟他们没关系,没见冷先生对这个儿子也没多上心么。 毡房内,两女奴守在毡榻边,欣喜的看着眉眼线条柔和,脸色红润泛着健康光泽的主子,这变化,很是显然,之前主子脸上虽也有了些许血色,可如何能和现在的红润光泽相比…… 冷天奴掀帘而入,又为思依把过脉后,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已被他倒掉汤药的药碗,而后淡然的语气告诉两女奴思依很快就会醒来,末了同样警告两人不得将他吐血之事说出去,而后在两女奴怯怯疑惑的目光中,端起那盆惜雾,大踏步而去。 “那盆花是不是对思依姑娘的伤势不好啊?”身材高挑的女奴喃喃道。 另一个女奴不知所谓的摇摇头:“应该是吧,要不冷公子为什么要拿走?那可是思依姑娘最喜欢的花啊。” 远离毡房的冷天奴随手指下一个驯奴管事,抛给他个小银锭子,请他将花盆送去宇文姿处。 那驯奴管事认得冷天奴,笑眯眯的将银锭子放入怀,颠儿颠儿的抱着花盆走了,心内还寻思着:听说千金公主出手大方,随手就赏给鹰族贱奴大珍珠呢,想来她妹子也不是个小气的,给她送花过去,止不定也能得点儿赏呢。 可惜,他想的挺美,巴巴的送了去却是没见到正主儿。 已现了颓势的冷天奴勉强提力一声长啸,很快,马啸声中,赤烈火红色的矫健身姿飞奔而来。 赤烈直奔冷天奴所驻之地,似感受到趴伏在背的主人状态很不好,赤烈放慢了速度跑得越发稳健,抽空甩过脑袋看看背上一动不动的人,重重喷个响鼻。 ***** 宇文姿一早面色不善的骑马跑了出去,伺候她的宫女心知不妙,早已悄悄报了雨晴。 待长孙晟和宇文姿回来,直接就被已候着的宫女请去了宇文芳处。 长孙晟自是不会隐瞒所知,将事情详述一番。 坐在上首的宇文芳,抱着粉嫩嫩的小肉团,给大张着嫩黄喙吃得兴高采烈的它喂着食,待听到长孙晟说到郡主指斥冷天奴杀人灭口时,宇文芳神色动,抬眼看向低了眉宇不知在思忖着什么的宇文姿。 姐妹不和,外人面前自不会表露,明面儿上只会是花团锦簇一派祥和。 待看到宇文姿腕间青紫的伤处后,心有疑惑的宇文芳自是适时表现出震惊与关怀之情,更命宫女取来了伤药。 然眼底深处隐着沉凝的她注意到宇文姿目光间的闪躲不自然,心有了然,她这个四妹妹是个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主,也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竟激怒了冷天奴? 待长孙晟说到冷天奴吐血,宇文芳神色一僵,心头紧,不觉攥紧了手,被她抓的生疼的小肉团尖声鸣叫,回过神的宇文芳忙撒手,小肉团扑扇着两肉翅,奋力逃离,待扑棱到她膝头,自以为安全了的它停了下来,扭过头看着宇文芳,张着嫩黄喙鸣叫着,似控诉,似不解…… “小飞,莫要调皮,快过来,再吃口黄羊肉羹,”宇文芳掩饰着失态,叫着给小肉团新起的名字,伸手抹起一指肉羹,晃了晃,引诱着。 小肉团侧歪着脑袋,黑亮的小眼珠子盯着宇文芳笑盈盈的一张颜,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扑棱着两肉翅又跌跌撞撞回到宇文芳怀中,一口吞住她芊长的勾有鲜嫩美味黄羊肉羹的长指,大口吞咽起来。 边吃边不时的瞪着黑亮的小眼珠子看看她的表情。 有这么个贪吃的小东西在,气氛也似乎是和缓了些。 长孙晟说完后,看了眼一直静默不语的宇文姿,回过目光又道:“禀公主,末将虽来王庭时日短,可也听说了冷天奴其人,据说此人性子清冷却是一身的本事,勇武非凡堪称悍将,在以拳头争胜的漠北草原上,自十二岁起就未曾败过。” 性子清冷自不会主动挑事,如此悍勇却只给郡主留下这么点子伤,足见是手下留了情。 这是在暗指她挑事喽? 宇文姿侧目,不善的目光盯了眼长孙晟,长孙晟却似无所知,说完后,只面无表情的候在一边。 “四妹妹……” 听到上首的人开了口,宇文姿瞬时又是一幅低眉顺眼的怯怯姿态,看向宇文芳时,漂亮的丹凤眼起了水光似欲言又止,活脱脱受尽委曲的小可怜样。 这副怯怯柔软可欺的姿态还真是跟辰夫人如出一辙,可父王和麂文泰又不在此,这番作态又何必呢? 想到麂文泰,宇文芳神色微怔:如今再提及这个名字,那深埋着的痛竟似是消弥远去…… “冷天奴为何要杀你灭口?” 宇文姿本不欲将冷天奴牵扯进来,可注意到宇文芳瞳子里的点点锐利,眼见搪塞不过,又知宇文芳非可欺之人,既然她要追问,若不吐出点实话来实难过关,索性实话实话。 她立时扁了扁嘴,抬手拭了拭眼角,委曲道: “回公主姐姐,我不过是看中了冷天奴手上的血玉香合,公主姐姐是知道的,四妹妹从小便喜欢这些金啊玉啊的俗物,可没想到冷天奴小气的很,非但不肯割爱,还敢生生抢了回去又将我推倒在地……” “我不过是说他胆大枉为以下犯上要治他的罪,他就红了眼珠子,公主姐姐您是没看见,他咬牙切齿的活脱脱要杀人灭口的架式,若非长孙大人来的及时,兴许,兴许四妹妹就真看不到您了。” 想到被杀气冲天的冷天奴挥手甩出去的一幕,宇文姿脸上流露出悸色,眼眶一红,泪水汪汪的是真心生了委曲。 伺候在宇文芳身边的雨晴弯了弯唇角,心有冷笑: 抢? 不打自招! 果然是嚣张跋扈的脾性,入了眼的东西你又岂肯轻易能放过。 抢不到就威胁着要治人家的罪,止不定还说了什么更嚣张混帐的话呢,难怪能把冷公子给气到吐血。 哼,只抓伤她手腕将她摔地下还真是客气了。 不动声色看着宇文姿委曲泪落,又羞又恼的小模样,宇文芳释然:连她的鎏金牡丹步摇冠都能挖空心思抢了去,不必说一介布衣的血玉香合了。 宇文姿垂了眼帘,又拭了拭真因委曲生泪的眼睛,一抹狡黠色悄然而逝,再抬头,气鼓鼓道: “公主姐姐,我瞧着那个血玉香合做的精巧,不比皇家御用之物逊色,想来公主姐姐见了定也会入了眼,不如公主姐姐就命人将冷天奴押了来,令他献上血玉香合。” “哼,让他一介布衣小子献宝那是看得起他,他若敢有违就砍了他的脑袋……” 雨晴清亮的眼睛圆瞪,难掩愤怒,狠狠瞪了眼振振有词的宇文姿,暗骂她无耻:这是明晃晃的报复啊,谁不知冷天奴是“尔伏可汗”摄图的心腹谋士冷潇雨的儿子,抓了冷天奴,这明晃晃是跟“尔伏可汗”结仇啊。 上首的宇文芳不动声色凝目看着宇文姿,直看得宇文姿气鼓鼓的一张脸弱了气势,又是一副小心翼翼怯生生姿态。 别说,宇文姿还真是了解宇文芳,她这说一半掩一半的真话,加之不觉间流露出的嚣张姿态倒还真打消了宇文芳的怀疑。 宇文芳肃了神色,声音微凉: “四妹妹,你生在北周赵王府,贵为皇室宗族中人什么样的好物什未曾见过,为了个血玉香合同一介布衣起争执,当真是不堪!” 宇文姿张了张嘴,似心有不服,可抬眼撞上宇文芳威严的目光,讪讪的低了眉宇。 “四妹妹,你如今已是皇封的郡主,如此恃强凌弱岂不有失身份,虽身在番邦可也要顾着些北周皇族的脸面!” “是,公主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 “罢了,本公主也知你喜欢这些玉质物什,”见宇文姿喏喏着没了精气神儿,宇文芳缓了声音,转过目光,“雨晴,待会儿你从我那些陪嫁私物里寻个血玉物件儿出来,给郡主送去。” 欢欢喜喜的宇文姿谢过后,一转身,细眉挑,漂亮的丹凤眼里一抹讥讽色,出了毡房,无人处,随手一抛,那瓶伤药便没入草丛中。 这伤药,她可不敢用,止不定里面下了什么害人的东西呢。 小人常戚戚,如今的宇文姿便是如此。 …… 毡房内,宇文芳心有惴惴,不安于冷天奴吐血之事,倒是长孙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沉吟道: “公主,郡主说她进去时看见冷公子双手抵在昏迷的思依姑娘胸间,不言不语好似也不能分神动弹,所以她才能将他怀中那枚半露在外的血玉香合抢了去,若末将未料错,冷公子该是正在为思依姑娘逼毒,结果被郡主所扰,才致内力或毒反噬以致吐血……” “那他可有性命之危?”宇文芳脱口而出,自个都未意识到眼底里的那抹惊悸和慌乱。 看在眼里的长孙晟还以为她是担心因郡主之故令“尔伏可汗”摄图和冷氏父子生怨,也禁不住蹙了眉,他何尝不也担心这一点,公主在突厥王庭已是举步为艰,若再得罪了拥护佗钵大可汗力主和亲派的“尔伏可汗”,可是大大不智。 “冷公子虽吐了血,”长孙晟沉吟着,“可言谈举止间倒是从容如常,想来是伤得并非太严重。” 长孙晟声音一顿,虎目光闪,深深看了眼宇文芳,行了个武将抱拳礼,道:“郡主,末将有话不知当不当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0章不过是知情不报罢了 看着长孙晟去的身影,回想着他郑重的话语,若有所思的宇文芳半响无言,末了,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旁边不敢扰了她思绪,只不安的眼神看着她的雨晴和云儿,轻声道: “送亲副使,陛下当真是挑的好人选!” 何止是长孙晟,汝南公宇文神庆,肖念肖都尉,又何尝不是表现出色,各司其责,不卑不亢面对一切,宣帝暴虐昏聩,如此昏聩,难得做了件明智事,至少,送亲使团的文武人选,便好的很。 ****** 入夜,王庭外一片胡杨林中,皎皎月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映照着“达头可汗”玷厥斑驳莫测的神色。 风过,叶动枝桠颤,似群魔乱舞,伴着夜枭凄唳,令人生恐。 眼窝深邃瞳子亮的吓人的玷厥突然扭脸,看向身旁之人。 此时的北齐国君高绍义,双手负在身后,扫一眼阴影绰绰的胡杨林,抬头望月,唇边挂着一抹清浅笑意,气度优雅闲适如他,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悠闲状。 玷厥瞳子微眯了眯,似潜在暗夜中掠食的猛兽,深褐色光亮逼人的瞳子流露出危险残忍气息。 盯视着高绍义,他心有复杂: 身为流亡突厥的北齐国君高绍义,同冒乌顿汗王和暌息王子交好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无人知道,私下里,高绍义同他也是往来密切。 同佗钵一样,冒乌顿和暌息对他这个原“西突厥”可汗忌惮异常,却不曾想他们的同盟高绍义背后竟也与他达成了共识。 这次买通萨满,搞出金人泣血泪一事幕后操纵的便是高绍义,而唯一知情的,是他。 高绍义担心人多言失,此事甚至未对冒乌顿和暌息透露半分。 或许,高绍义是在向他表明,同冒乌顿暌息相较,他更信任他“达头可汗”玷厥。 或许,也是高绍义对暌息王子还有所顾忌。 佗钵主张和亲享受北周“供奉”,暌息力主兵进中原,虽意见相左,可毕竟是两父子,难保它日紧要时刻身为人子的暌息不会舍弃高绍义。 而他“达头可汗”玷厥不同,他是十成十的主战派,兵进中原是他不变的立场。 如此,他和高绍义才是真正有着共同目标的盟友。 玷厥声音沉闷,语气森冷: “北齐国君,你安排的萨满太过愚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要多事再去往金人脸上抹药?” “我们已经诬陷成功了,却被他生生给搞砸,哪怕他杀了应珠,我们也总有办法嫁祸给宇文芳这个邪祟,结果只差一点点,就错失了这次机会!” “以后再想破坏和亲,难!” 高绍义和玷厥原本打算在佗钵最终放弃宇文芳后想办法弄死她,而后再悄然放出人证物证给送亲正副使,直指金人泣血泪之事都是佗钵下令动的手脚,不过是反复无常的佗钵存心毁两邦和亲之约,意欲挥军南下…… 他和高绍义再在暗中给予人力物力支持,撺掇几个小部族伏击返程的送亲使团,劫掠往来突厥和边城的商队,偷袭边城偏远的小县城做做声势,若是能引发北周武将的愤怒,挑起两邦战事,便称了心…… 玷厥不知的是高绍义收用的萨满早已离奇暴毙。 高绍义所用的萨满明面儿上似乎是应珠发疯那日趁乱逃了,高绍义的人抢先一步找到了人,却已是一具尸体,然令人检查尸体却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他手下的医者怀疑死者身有暗疾,因逃跑时极度紧张而引发暗疾暴毙。 高绍义虽心中有疑,不知这萨满为何画蛇添足又去令金人泣血,也不知他的死实是被“消弥阁”的人动了手脚,却也不打算将内应已身死之事告诉玷厥,他不想玷厥质疑他的掌控能力,毕竟,任谁都只愿与强者结盟。 “北齐国君,等千金公主坐上‘可敦’之位,再得了佗钵的欢心,你这个北齐国君别说复国,命都未必保得住。” “你可知因金人一事,北周的送亲正使借佗钵心有愧疚,又借机提出要将你抓住押解回京,”玷厥瞟了他一眼,瞳子里掠过一丝幸灾乐祸,“同我私交颇好的贵族头领们自是一齐出面为你说情,佗钵到底没答应宇文神庆,可下次会如何,谁又知道?” 高绍义眸光微闪,晦暗不明,此事暌息王子早向他表过功了。 待看向玷厥时却是胸有成竹的淡然:“可汗出手相助之情寡人心领,不过来日方长,就算和亲大典礼成,谁又能保证千金公主就此承宠不衰长驻‘可敦’之位,便是佗钵对她恋恋不舍,寡人也自有办法让新人夺了她的宠。” “寡人复国宏愿,可汗纵马中原,又岂是她一个和亲的公主能阻挡的了?” “倒是可汗你,”高绍义语气一顿,似笑非笑道,“是否能斩断摄图的一条臂膀可全都看可汗这次的谋划了。” “摄图……”玷厥脸上现了狠戾,冷笑,“何止砍断他条臂膀,本可汗还要他同佗钵离了心!” …… 马蹄声急,在寂静的夜中惊起一片林中鸟,注视着玷厥及其亲卫远去的扬尘,高绍义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倏忽而逝,只余霜寒。 “国君,达头可汗这招借刀杀人除去冷天奴的计策是好,可冷潇雨……” 高绍义霍地盯向邓平,黑沉沉幽冷的目光令邓平心惊,不由收了声。 片刻,高绍义唇角忽微微扬起,笑的凉凉:“此事是玷厥出人出力,寡人可没派人动他的宝贝儿子分毫,若说有牵连么,不过是知情不报罢了,而他冷潇雨也还没这个资格能让寡人为他通风报信。” “寡人可是对冷潇雨寄予了厚望,还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共图大业,可他若连保住儿子的本事都没有,又凭什么让寡人信任他?” 抬头又看向被浮云遮住的弯月,喃喃而笑:“只希望,他不要让寡人失望。” ****** 灯火通明的毡房里,与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的冷潇雨不同,“尔伏可汗”摄图欣喜至极,他兴奋的摸着妹子的头,看着妹子消瘦了的小脸儿,心疼之余更是满目宠溺,忽想到什么,脸上的喜色淡了,忐忑道: “思依,你知道我是谁?” 刚醒来的思依脸色显了正常红润色,双唇亦是红润有光泽,然神色木然,看着忽探到自个面前的脑袋,看着摄图紧张不安的脸,她长长的羽睫连眨都不眨,怔怔着,似是看着他,却又似没看,只目光僵直,瞳子里一片茫茫然。 “思依?” “……” “思依你看看我!” “……” 摄图徒地一个激灵,浑身如入冰窟,可瞬间额头却冒了冷汗: 难道这就是冷先生说的余毒难清? 这就是余毒难清不可料的后果? 妹子竟然,竟然傻了! “思依!”摄图如受伤的狼,嗷的一嗓子,双手捧住思依的脸,抬高她的脑袋,让她直直望定他,哑声道,“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我是谁?” 思依的五官被按压的几近扭曲变形,在摄图绝望的嘶吼声中,她眼睛一跳,忽的迸发出亮光,眼波瞬时流转,一对儿水灵灵的棕褐色大眼睛显了灵动生气。 “好疼,哥哥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思依声音有些涩哑,可依然不失平日里的温柔语调,显然,她认出了哥哥,且被哥哥的举动吓到了。 另一边的冷潇雨闻声,霍地抬眼看向思依,目光锐利如刀。 得到女奴报说思依醒来时,不以为意的他跟着尔伏可汗过来,然一看思依的脸色,他就觉有异,果然,事情竟脱离了他掌控: 怎会这样? 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动,眉宇间一片阴戾色,眼底里已是怒气翻涌: 引毒逼毒! 能破了他独门“勾魂露”阴毒的,除了许争和天奴,不做它人想。 许争不敢悖逆他之命,那就是天奴了! 逆子! 冷潇雨暗暗磨牙,却不知他心心念念要教训的逆子已猛虎笼囚遭了难。 思依的反应令摄图惊喜过望,又似不敢相信,松了双手的他一把将站在身后正抻着脑袋看的史拔图汗将军拉了过来:“妹子,你看看他,认不认得出他是谁?” 思依奇怪的瞅瞅史拔图汗将军,又看看摄图,不解道:“他是史拔图汗将军啊,哥哥你好奇怪啊,你……” “太好了!”大喜过望的摄图哈哈大笑,笑得愉悦,笑得如释重负,转过视线对已神色如常的冷潇雨道:“冷先生,你果然是大本事,我妹子没事了,她没事了。” “嘁,说什么余毒难清,我最烦你们汉人这点,说话总是留三分,装什么谦虚呢!”史拔图汗将军脸上也笑呵呵的,可却朝冷潇雨耸耸肩,嘴里碎碎念着,“冷先生你明明就能治好思依,偏偏不说个全乎话,看把可汗给难受的,这些天就没睡个踏实觉。” 正心有郁堵的冷潇雨一个眼刀过去,史拔图汗将军只觉数把冷刃刮脸,神色僵,一缩脖,嘿嘿干笑两声,闭了嘴。 “思依,你可算是醒了,你可知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哥哥有多难受,恨不得抓住那害你的人碎尸万段马踏成泥!” “对了,妹子,” 摄图高兴之后已冷了脸,咬牙切齿,“到底是谁把你绑上的祭坛?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1章又逃过一次 摄图所问令思依一怔,眼波动,似想起什么,激灵一个冷颤,陡然色变。 这是她的本能反应,那恐惧的一幕已深深映入脑海,此时提及,眼前立时浮现出骨修登愤怒咆哮五官扭曲的脸。 冰冷刀锋抵在脖颈间的森冷,被押跪在地泪水涟涟的她绝望闭了眼,突然一道凛冽寒风若刮骨钢刀扫过她的脸,旋即一物撞入她怀中,她下意识捧起怀中物,睁眼正撞上一对儿死不瞑目凸努而出的大眼珠子…… 她骇然尖叫,大哭着将骨修登血淋淋人头扔了出去,四周早已是惨叫声声伴着沉闷的“咕咚咕咚”尸体倒地声。 惊恐失措的她抖得若风中落叶,跌跌撞撞爬起起,未及拔腿奔逃,一道黑影过,她胸口蓦地大痛,口吐鲜血飞了出去,飞在半空中的她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胸腔里的五脏六腑痛的几近暴裂……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嘴巴被人捏住,有苦涩的汤汁滑入咽喉,她努力想睁眼,却是有心无力,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便是哥哥摄图庆幸欣喜的一张笑脸。 慑人心魄的桃花眸里隐着的杀意倏忽而逝,冷潇雨掩在袖间的手微松,指间的一点光寒瞬间消弥于无形,再看向思依时,又是一副平静淡然的眸色。 摄图则是失望,追问:“思依,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什么都没看清?” 心有余悸的思依摇头,声音微颤:“哥哥,我当时怕极了,到处是惨叫哀号,好多脑袋在我脚下滚,我根本不敢睁眼细看,便是隐隐约约的看了两眼,那些人一身的黑色猎装,还蒙着脑袋,只露出两眼睛,根本看不出什么,我只知道他们杀人就像割草,又快又容易……到处是死人,我,我怕死了。” “他们有多少人?” “我,我不知道,我没敢仔细看。” 思依瑟缩着身子往裹在身上的被子里缩,似是想寻个安全地,看在眼的摄图心疼不已,又伸手摸摸脸色泛了白的妹子的小脑袋,似安抚着她的不安,可依然不死心的又问:“那天我转眼就没看见你人,还以为你去找应珠了,思依,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被抓走的?” 思依神色一僵,抬头怯怯的看看哥哥,余光又悄悄觑视面无表情的冷潇雨,垂了眼帘,嗫嚅着: “我,我只记得那天有些累,就想先回去休息,看哥哥正在和冷先生说话,我,我就没打扰你们,就先走了,可在路上,不知怎的就摔下马来……呃,然后,然后什么就不知道了。” 思依越说声越小,埋着小脑袋的她似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抬头,不敢让哥哥看到她的心虚。 这副怯生生模样看在摄图眼里倒越发起了疼惜,妹子是个乖巧懂事的,看给吓得,现在回忆起来都害怕的很。 摄图已认定骑术颇好的思依突然落马,必定也是那些黑衣人动的手脚。 待思依问起后面发生的事,摄图将之后的事略略说了番,只听得思依脸色变了几变,半响无语,末了余光处又悄然瞄了眼神色平静似无所动的冷潇雨,却正撞上冷潇雨淡淡看过来的目光,她莫名心虚,下意识避开来。 看在眼的冷潇雨眸光微闪,若有所思:果真是个单纯的丫头,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到现在也不愿牵扯出天奴,也难怪天奴定要救她…… 心性单纯的思依不知自个儿刚刚又逃过一次死劫。 于她,认定斯古罗仳之事冷先生并不知情,否则不会如此这般平静,然天奴哥定是与此事有牵连,毕竟埋尸地只他和她知晓,可,也不对呀,以天奴哥对她的维护疼爱,怎会忍见她受到伤害…… 忽又想到什么,抬头,目光下意识又扫视了一圈儿,末了,神色黯淡露了失望,轻声着: “哥哥,天奴哥呢?我好像在梦中听到天奴哥说话了,”声音一顿皱了眉头,“还有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说话,好吵,可我听不清他(她)们在说什么,哥哥,天奴哥呢?他是不是来看过我啊?” 伺候思依的两女奴脸色有些古怪,彼此悄悄互视了眼,目露犹豫。 摄图的目光扫了过去,注意到两女奴不自然的表情,肃声道: “天奴来过没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回事?” 迎着摄图质疑沉冷的目光,身材高挑的女奴欲言又止,另一个女奴已惶恐道: “回可汗,思依姑娘没听错,今早冷公子是来了,后来还把我们都赶了出去,说是思依姑娘伤情有变,他要为姑娘疗伤……” 听在耳的思依立时眼睛星光灿烂,眉眼弯弯,笑意已在眉眼间流转。 瞅着妹子笑得娇美甜甜的小模样,看在眼的摄图直想捂眼,心内暗叹:这个傻妹子,还真是想跟应珠争男人啊?好,既然那么喜欢冷天奴,哥一定帮你。 反正他迟早有一日要入主中原,少不得汉人给他做事,妹妹嫁给冷天奴似乎也不错,便是以后不喜欢了,再换一个呗,他阿史那摄图的妹子,万事有他撑腰呢。 至于应珠,再喜欢冷天奴又有什么用,只要佗钵和冷潇雨不松口,她就没辙。 史拔图汗将军晃着大脑袋,瞅了眼面无表情的冷潇雨,一脸坏笑:“噢,我就说嘛,搞了半天,原来竟是天奴出手救的思依啊,冷先生,你瞧瞧思依,脸色红润,精精神神的哪像余毒难清的模样,这一定是天奴的功劳,你这个儿子,可比你这个当老子的本事大……” 摄图盯了眼嘴碎的史拔图汗,他讪讪的又嘿嘿一笑:“可汗,我这是夸冷先生呢,生了这么个好儿子,招人羡慕,嘿嘿……” “继续说!”没搭理史拔图汗的冷潇雨扫向两女奴,觉察出这两神色不安的女奴似有所隐瞒。 “后,后来千金公主的妹妹,宇文姿郡主强闯了进来……” ********* 冷潇雨的毡房,灯火通明,端坐上首的冷潇雨脸色铁青,眼底里阴云翻涌,声音似挂了冰凌,话出口,空气都寒了几分: “人还没找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2章不过是个由头 “那盆‘惜雾’呢?” 待摄图和冷潇雨几人走后,复归安静的毡房内显了冷清。 直到此时,目光环顾着四周的思依才意识到为何她总觉少了什么。 是那盆粉色“惜雾”,天奴哥为她从弥途峰“不求公子”处采来的惜雾。 “不求公子”为人古怪脾性莫测,弥途峰上他所种的一花一草皆不轻易与人,可自思依跟着冷天奴去过弥途峰看见那片开得正美的惜雾后,便念念不忘了。 可莫说是一株花,便是一片绿叶,小气如“不求公子”也不给。 最后,还是天奴哥看不过眼,与“不求公子”斗棋,连赢其两盘棋局,在“不求公子”肉疼的幽怨眼神中,毫不客气的拿了他个据说是汉朝官窑所制的青花盆,又亲手挖了株粉色惜雾,连盆带花的一并送给她了…… “我的惜雾花呢?”思依有些急,见两女奴面面相觑,心内一沉,难不成自个儿昏迷的这些日子,这两人竟没照顾好惜雾? “思依姑娘你别着急,”似知她所想的身材高挑女奴忙道,“那花好好的……” 另一个女奴也忙插话道:“对对对,那花开的很好,可今早冷公子走时却将那盆花给拿走了。” “天奴哥拿走的?为什么?” “奴也不知,”身材高挑的女奴一脸不解的应声道,“冷公子没说,可能那花对姑娘的伤不好吧,要不冷公子怎会拿走?” ********* 同思依的心有纳闷不同,此时的夜鹰被冷潇雨森然的眼刀扫来,心头一凛,忙回应着: “回主人,少主常去的几个地方我也都悄然查了一番,可,没找到少主的踪迹。” 顶着刮在身的凛凛眼刀子,夜鹰硬着头皮继续道: “属下顺着少主从阿史那思依处去往住处的几条路上都细察了一番,没有少主的痕迹,甚至没发现赤烈的马蹄印,可……”夜鹰微顿,声音沉,“在距离少主于王庭外的住地两里处,却发现了人为刻意清理的痕迹。” 冷天奴在王庭内外都有住处,作为“人质”的他常住王庭,后来年龄渐大就两边住,因应珠之故,他也算得上是自由,可这两地儿都没找到人,但却是在去往王庭外的住地发现了被人为清理的痕迹,若是冷天奴正是走的这条道,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帐帘一掀,许争大步走了进来,虽神色不变走路姿态如常,然全身紧迫气息已流泻而出,紧跟他身后的,是高鼻深目的殁。 自殁按照冷天奴之命广散加川原狼道一事后,冷潇雨便动了杀念,若非冷天奴含蓄表示出对殁的欣赏,若非许争直言求情,殁或早已是具尸体,或已在药培为死士的名单中。 接到飞鹰传书,马不停蹄彻夜赶路的殁直到昨日才赶了来,却耿着脖颈子宁死也不肯认错,称之前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少主且听从少主所命,他按照少主吩咐何错之有? 被气乐的冷潇雨睨着这个一根筋的耿直汉子,挥了挥手,让许争对他再加以调教。 如此,殁便跟在了许争身边。 这亦表明冷潇雨对此人有了看重之意。 直到入了帐,许争才不再掩饰难看的脸色,两人朝冷潇雨躬身行礼后,抬头,许争语出凝重:“主子,应珠刚被佗钵软禁了。” 这次不同以往,任应珠上窜下跳甩鞭子抽人,甚至哭闹怒骂,看守她的佗钵亲卫毫不动容。 “佗钵这次是来真的!”许争加重了语气,“传来的消息说佗钵一将应珠软禁,便立刻派了萨满们在她帐外作法驱病邪,对外宣称她病了。” 估计应珠莫说是喊叫哭闹了,只怕惊天动地持续不断的皮鼓声和萨满们唱吟呼喝声也够她受的。 殁悄然看了眼主子,能被调到主子跟前做事,是他无上的荣耀,近距离觑视着对他有救命和栽培之恩的主子,虽面上不显,却是心有激动。 他注意到原本脸色铁青眼底里怒气翻涌的主子,听了许争所说,眉宇间的戾气忽就消弥无踪,慑人心魄的桃花眼若深海幽潭,深不见底不起一丝波澜,眸光淡淡的他面容平静至极,仿若对少主的失踪已是漫不经心了。 冷潇雨这副淡定平和的模样倒令夜鹰越发紧张,毕竟跟在主人身边多年,何尝不知主人越平静,意味着他心内滔天怒气杀意越重。 冷潇雨霍地挑眉,许争亦顺势望去,一道黑影悄无声闪身而进,黑衣人躬身行礼,抬头禀道: “主子,佗钵那边暂没有异动,他刚招了阿依乌去,看来是要让这女人侍寝。” “之前大喀木带着几名萨满悄然出了王庭,我们的人跟着他去了‘天墟场’,属下看见了赤烈,它情况不太好,四蹄打着颤,看着连站都很勉强。” “大喀木去了一间石室后再也没出来,未免打草惊蛇,属下未有强闯,特此回来向主人禀明。” “还有,在天墟场周边有突厥兵埋伏,人数不少,数百人是有了。” “嗒,嗒,嗒——” 冷潇雨长指不紧不慢的敲打着面前的桌案,叩节声一下一下,甚有韵律,响在耳边,震在人心,令听者莫名心悸。 “公子,”每每危急时刻,许争总下意识叫出旧日的称呼,“难不成喀日勒之事大喀木已怀疑上公子?这是抓了少主想逼供确认?” “不止,”冷潇雨唇角微勾,桃花眸暗芒闪,笑得阴寒嗜血,“他该是发现了秘道,他那点儿道行虽无法破解,可以他的聪明,想必会猜到这些机关暗巧与我有关。” “不过以他的聪明,既猜到喀日勒找上了我,自也该明白他有把柄落在了我手,只怕,抓天奴不是他的主意,而是有人想对摄图发难,天奴,不过是个由头。” “既如此,也罢,那孩子,自作聪明做下的事,凭白的将把柄送到了它人手中,如此,吃点苦头长点教训也好。” 许争神色一僵,想说什么,可被冷潇雨淡淡的目光扫过来,无奈收了声,心中有气的他转过目光狠狠瞪了眼殁:这个蠢货,若是机灵点儿就不至于让少主惹下这祸事。 突然被怒瞪了的殁心有莫名,可越发敛气收息不敢稍怠。 倒是夜鹰,忽闷声道:“主子,少主还不知着了他们什么道儿才被抓,止不定知了大苦头,不就是几百个突厥兵,属下带两队死士去,必定做得干净利落。” 殁愕然的盯向夜鹰:这位还真是猖狂,主子刚说让少主吃点苦头长点教训,他便敢以少主吃了苦头为由要救人,这明晃晃的挑衅主子命令啊…… 风啸声起。 “呯——” “噗——” 没令殁失望,敢挑衅主子之命的夜鹰被劲风卷上半空,砸在地上发出“呯”的沉闷声响,猛张嘴“噗”的喷出口鲜血,险些疼得就此闭过气去…… “这一下可不轻,这小子可以消停几日了。”许争看了眼疼得五官扭曲的夜鹰,默默寻思着,“长大后的少主虽未曾见过夜鹰的真容,可显然,他们二人幼时的情谊,夜鹰都还记得,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或许,这也是主子一直肯容忍他的缘由吧。” “再有下次,定不饶你,滚出去!”冷潇雨声音不见喜怒。 “是,属下告退。”夜鹰挣扎着爬起身,躬身后退,退到帐帘前,才转身而去。 出了毡房的夜鹰,脸色白的吓人,许是多年来蒙面遮脸的缘故,脸比一般人白上许多,此时,更是苍白一片,他看都没看分列两边的几名突厥护卫,径直而去,漆黑的一袭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几名突厥护卫挺胸而立,似忠于职守不敢稍怠,然那眼睛,呆滞一片,无焦无光,就像被勾了魂,留在这儿的,只是躯壳。 毡房内的冷潇雨,若有所思,目光晦暗不明:“摄图这边定是做了什么激怒了佗钵,可为何我竟不知?” ******** 华丽丽的毡房,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将一卷游记放在桌案上,抬头看着入夜来求见的叶舒,注意到她眉宇间的不安色,宇文芳心有奇怪,面上不动声色,语气慵懒悠然道: “叶舒夫人,入夜来请见,却是为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3章该如何谢他? “千金公主,您可知十几个部族的贵族头领们联了手,请佗钵册左夫人为‘可敦’,封您为左夫人,另娶南朝陈的公主为右夫人。”(左夫人的地位尊于右夫人)” “或是请佗钵册南朝陈的公主为‘可敦’,勒兰难依然是左夫人,封您为右夫人。” “总之,这些人就是不想让您坐上‘可敦’的位子!” “且理由冠冕堂皇,说您虽非邪祟附身,可自来了便祸事不断,红月升空凶兆在前,如今狼群过道一事更是众说纷纭,可草原神的‘使者’被屠杀是事实,各部贵族头领们都惧怕草原神降罪于漠北草原,如今,又把这一切推到您头上……” 已视宇文芳为“救”她出突厥的唯一希望的叶舒也不寒暄客套,福了一礼后直接干脆明了的讲明她所知消息。 宇文芳安稳的坐上“可敦”之位,送亲使团返程之日,便也是她逃离突厥时。 若宇文芳失了“可敦”之位,处境艰难尴尬的她还会不会有心思助她逃离突厥? 或许,有负皇命的送亲使团与这位成了弃子的千金公主离了心,不再听从她所命助她这个南朝陈人逃离突厥也未必可知。 所以,帮宇文芳便是帮她自己。 有些事,需早作筹谋。 宇文芳杏眸微闪,静默不语。 叶舒以为宇文芳不相信自个所说,语气带了急切:“千金公主,我身边的女奴是个机灵的,您赏的银锭子又恰是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些消息,便也容易得了来,这些消息,都是出自伺候阿依乌的女奴之口。” 阿依乌突然又得了佗钵的宠,这几日更夜夜被招去牙帐侍寝。 宇文芳不动声色看了眼叶舒:想来,叶舒也是受了她的牵连,佗钵已将几次为她说话的叶舒视为了她的人,如此,在佗钵未做决定前,叶舒也算失宠了。 可这位失宠的叶舒毫不在意,只在此担心她的“可敦”之位是否能得保。 甚至,言语焦灼间更只称佗钵两字,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 宇文芳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我记得汉时,乌孙王曾娶了和亲的公主细君为右夫人,又同时娶了突厥的一位公主为左夫人,两不得罪,又两相制衡,看来,大可汗也是有此意啊。” 叶舒神色越显忧色,小心翼翼看了眼宇文芳,还是直言道:“千金公主您也知道汉时堂堂皇封的细君公主屈身为乌孙王为右夫人,若是佗钵听从各部的谏言,执意将您降为左夫人或是右夫人……” “南朝陈的‘丰宜’公主……” 宇文芳忽幽幽打断对方,嘴角依然一抹浅笑,只是笑得冷漠寒凉。 “……”叶舒微怔。 “若本公主所知无误,佗钵大可汗求娶的是南朝陈的‘丰宜’公主。” 叶舒忽眸光一闪,瞳子亮得剔透,只定定的看着宇文芳,眼底里的忧虑已稍退:却原来,这位千金公主也不是一无所知。 宓打听了一番,却只探得南朝陈要送公主来,究竟是谁,不知。 宇文芳没兴致为叶舒解惑,只声音淡淡,含了丝讥诮,甚至是自嘲:“可惜啊,这位丰宜公主是来不了了,她,是没这个机会同本公主和左夫人共侍一夫了。” “至于左夫人勒兰难,”宇文芳红唇微弯,似笑非笑,漫不经心道,“如果佗钵大可汗不介意漠北草原的女主人长了张鬼面,本公主也可成全他。” 池安儿是她的随嫁宫女,且还是个有脑子的,如今虽被强掳了去,可以她的聪慧,不会这么快就治好左夫人的脸。 当然,事涉可敦之位,若她真敢背主,便是送亲正副使也断不会容她,自会出手为她解决了个小宫女。 宇文芳眸光淡淡看也开始静默无语的叶舒,如画的精致红唇依然勾着一抹浅笑,可看在叶舒眼中,却陡地一个激灵。 迎着她透察人心的目光,她慵懒却胸有成竹的浅笑,叶舒突然庆幸自个从未对佗钵动过心,自个提前表了忠心,否则,只怕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叶舒虽心有侥幸,却也暗自高兴,千金公主越强,意味着她逃离出突厥的机会越大,如此,甚好! 宇文芳一个眼神过去,雨晴会意,很快拿来一个锦袋。 “叶舒夫人,你那个女奴是个机灵的,这个,本公主便赏了她。” 替自个的奴谢了赏,拿着小锦袋躬身而退的叶舒心有了然,显然,她今夜的行为取悦了宇文芳,赏下的这一锦袋的小银豆子,不就是告诉她继续花钱做事,替她长着眼睛么…… 鎏金烛台上燃着的御用红烛火光耀,大大的隐囊上,小肉团“小飞”正瞪着两黑溜溜小圆豆子似的眼睛和云儿玩儿的开心,伸着脖颈子,张着嫩黄喙,扑棱着两粉嫩肉翅,不停的往云儿高高抬起的指间香喷喷的肉糜叨去,玩儿兴浓时,却还时不时转过小脑袋看看说着话的宇文芳。 此时见宇文芳目光柔柔的看过来,它扑棱着两肉翅,几乎是跌跌撞撞朝宇文芳冲过来,宇文芳忙起了身,上前,俯身将它一把抱入怀,温柔的摸着它的小脑袋,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宠溺。 似说与小飞听,又似自言自语,她轻声低喃:“丰宜公主之事是他告诉我的,阻其到突厥也是他承诺的,而你也是他送来我身边的,你说,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如何谢他?” “送他一身泼天富贵?”她只一封亲笔手书,莫说父亲赵王爷,只以天元大皇后对她的歉疚之心,定会送文武双全的冷天奴大好仕途路。 “他若稀罕,自会去争,又何苦偏居一隅。” 她摇了摇头,忽的莞尔一笑,杏眸水光闪,笑容苦涩,声音几不可闻:“或许,根本就无以为报吧……” 小飞往她怀里哄了哄,一副依恋之态,末了,抬头,看着她水光闪的瞳子,片刻,忽又张嘴冲她鸣叫几声。 ****** 天墟场,密闭的石室,靠墙倚坐的人举目,一片漆黑,伴着虚弱的咳嗽声是铁链划椤声响,金属脆响在黑暗静寂中格外清晰。 冷天奴抹去溢出唇边一缕温热的血,微眯了眯眼,入目处,还是一片漆黑。 他颓丧的垂了手,束在腕间成人臂粗的铁链又是一阵划椤声响。 内伤深重的他无言苦笑:还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他竟也有身为鱼肉的一日。 若非宇文姿…… 他又露了抹苦笑:不知父亲会不会发现他出了事?想来会的吧,估计父亲正在为思依之事大发雷霆要拿他问话吧…… 刚要强撑着身子凝内力疗伤,忽的动作一滞,又无力的倚向身后墙。 石室的门悄无声息打开,一个高大身影立在门前,阴鸷的瞳子暗光闪,静静的看着黑暗中巍巍双肩已微颓了的冷天奴。 他手中的法杖顶端,一白森森的骷髅在光照下越发白的瘆人,两黑洞洞的眼窝正直直对着冷天奴。 冷天奴缓缓抬起头,月华清冷的脸已寒白如霜,眉宇间着了丝疲累色,乍见光芒,不适的眯了眯眼,剑眉微拧,墨瞳凝聚处,映出白森森的骷髅,目光微转,看清了目光阴鸷,浅琥珀色瞳子里微微泛了点诡异蓝光的大喀木。 四目相对,无言盯视。 彼此打量,彼此衡量,彼此猜度。 “知道这是哪里?”大喀木声音沉沉。 “……” “这里是天墟场,”大喀木下意识扫了眼石室,“而这间石室,就是当日巫屠消失的地方。” “……”冷天奴静静听着,霜白的脸不起一丝情绪。 紧盯着他神色的大喀木不为人察的皱了皱眉: “知道这地下有什么吗?” “密道!” “各种机关!” “已经死了四个萨满!”连第一道暗门都没破解就已死了四个萨满。 “冷天奴,你不想说点什么?”看着冷天奴不起丝毫波动的瞳子,大喀木心有怀疑,又有些不耐。 “咳……”冷天奴清咳一声,吞下涌到舌尖的血腥,疲惫道,“大喀木,你到底想说什么?” 盯着他不似作假的漠然和莫名,大喀木目光暗了暗,再看向冷天奴时,目光阴冷:“我身边有个萨满,很有驱邪灵的天赋,可他突然失踪了,有牧民最后看见他时,他正跟你在一起,他人现在在哪儿?” 冷天奴眸光微动,深深看了眼不错眼珠盯着他的大喀木,霜白的脸终起了丝变化,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笑意: “这就是大喀木费尽心思将我抓来这里的原因?” “他人在哪儿?”大喀木一字一句。 冷天奴微耸望,似颇为无奈,声音略有些沙哑:“大喀木问我要人,至少要让我知道他是谁?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兴趣跟什么萨满打交道。” 他不知天墟场下的密道? 不知苦密杆? 算了,对个将死之人动刑已无必要,知不知他都得死。 不过血祭之前,还需让他承诺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4章你似乎很忌惮我 “双刃玄月,是把好刀,很和我意……” “玄月在你手上?”冷天奴抬眼,霍地盯住大喀木。 他原以为是落在了抓他的吐罗古将军手中,没想到竟也入了大喀木的眼。 是啊,如此削铁如泥的杀人利器,双手沾满血腥,动不动就将活生生的人片了血肉行了血祭的大喀木确实会稀罕。 冷天奴凤眸凉凉:“大喀木,好刀亦如宝马良驹,认主!你夺了它去,小心它饮了你的血。” 大喀木染史泥傅目光复杂,阴鸷的瞳子闪过忌惮,然更多的,是杀意弥漫的决绝: “红月当空,嗜血邪灵再生,冷天奴,三百八十二头狼,死在你双刃玄月刀下的,十之有九,你不是人,只有再世的嗜血邪灵,才有这么可怕的邪祟巫力,你不能活,漠北草原容不得你。” “大喀木,我是人是邪灵,你会不知?”冷天呵呵轻笑,笑得讥讽,抬手晃了晃粗重的铁链,“若我真是你口中的嗜血邪灵,还会被锁在这儿?” 引毒逼毒时被惊扰受了严重内伤的他不敢在王庭久留,唤来赤烈打马而去,欲去王庭外的安静住地加紧疗伤。 其实,他亦有意避见父亲冷潇雨,毕竟刚保证过不会再将自个置于生死险境,结果,就身受严重内伤。 马嘶咆哮声中,伏在马背上的冷天奴从半昏迷状态中瞬时清醒,身体下意识已做出反应,持缰绳的手倏地一紧,瞬时坐起绷直了身子,胯下赤烈有所感,立时放心大胆的窜身而起,人马合一,配合默契,越过道道绊马索,却被数支箭矢逼下…… 控制住暴烈嘶啸的赤烈,冷眼扫视着为首的吐罗古将军及其身后百多名杀气腾腾的弓箭手和长刀铁骑,冷天奴心内陡地一沉:吐罗古可是佗钵的心腹亲军将领。 “吐罗古将军,你这是何意?” 吐罗古盯着冷天奴苍白的脸色,唇边残留的血渍,满怀警惕的眸光微闪,洪亮的声音道: “奉大可汗令,抓你回去问罪!” 马上的冷天奴身子动,唬得盯着他举动的吐罗古眼睛一跳,霍地拔出腰间明晃晃弯刀,如临大敌般瞪视着他腰间露出的半截镶金嵌玉的玄月刀。 似无所觉的冷天奴只淡淡道:“敢问吐罗古将军,冷某所犯何事?” 吐罗古深深盯着冷天奴,似要透穿他骨头里,板着张脸,一字一句:“你违背大可汗令擅闯加川原狼道,屠杀‘草原神’使者。” 见冷天奴听后连眼皮都不带眨的,只漫不经心状抚向腰间玄月刀柄,吐罗古眼角微抽,厉声喝道: “冷天奴,你能在狼群过道中杀出条血路来,或许我这些兵马也留不住你,可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些箭可都是喂了毒的,见血封喉,就算你能在箭下逃脱,可‘赤烈’呢?” 冷天奴按在玄月刀柄上的手一顿。 他早注意到箭头上森蓝光闪,果然是涂了毒的。 “赤烈再神勇也不过是一匹战马,乱箭下你就肯定它能活?只要一支箭身中它,它就……” “你卑鄙!”冷天奴眉宇霜寒,眼底里怒气涌动,低醇的声音透着森然,“吐罗古,若赤烈有失,我定让你们全部为它陪葬!” 冷天奴按在玄月刀柄上的手蓦地一紧,然嗜血森寒的玄月刚出鞘,他胸口陡然大痛,体内真气流窜几近失控,一股甜腥更窜上喉。 咬牙吞下几欲喷出的鲜血,他心知再强行提气用内力,只怕撑不了多久便会倒下。 拿匹马做威胁,吐罗古自个也觉这事做的挺不要脸,可不要脸又如何,只要能抓住人复命就成。 而且这不要脸的主意还是大喀木提的,想想冷天奴在狼道所为,他也是毛骨悚然。 他还真没这个自信能抓住冷天奴,要是人真逃了,茫茫大草原,哪儿抓去? 吐罗古努力挺了挺腰杆,又按照大喀木所教,瓮声道: “冷天奴,抓不住你我无法向大可汗复命,被大可汗降罪处死,不如就让你的‘赤烈’先陪我上路……” 吐罗古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慢慢抬手于半空,只要手势落,箭矢齐发。 空气瞬间凝结。 扫视着一排排的弓箭手,强撑着身子端坐火红赤烈背上的冷天奴依然一副傲然睥睨状,然心中已闪过多层思量: 自个儿内伤不轻,即便强撑着以最快速度解决弓箭手和长刀铁骑,可也难保“赤烈”不被射出的毒箭所伤,见血封喉,这个险,不能冒! “慢着!” “怎么样?”吐罗古大瞪着两眼,仍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双刃玄月,全然不觉戎装里的后背早已汗湿。 “我,跟你走!”冷天奴咬了咬牙,玄月刀不甘的复归了刀鞘,那道萧杀寒光立时隐了去。 眼见下了马的冷天奴被一拥而上的突厥兵用铁索捆了个结实,赤烈暴怒,吡牙咆哮,重重喷着响鼻猛窜上前,抬腿间已蹽飞了几个突厥兵…… 任冷天奴低啸声声,感观敏锐的赤烈却没同以往般听令而去,而是又冲了来,一个猛窜起,双蹄弯,挟风雷之势狠狠砸了下来,瞬时又踏死了两躲避不及的突厥兵…… 正捧着玄月刀目露得意和贪婪相的吐罗古抬头,黑着脸皱眉看看被生生踹飞和踏死的兵卒,骇然之际更是钦佩大喀木: 到底是大喀木啊,连这个都料到了。 吐罗古一个眼神示意,几个兵卒以冷天奴为人肉盾,突然探出身子,伸手猛扬出一片白粉,吡牙咆哮的赤烈瞬时被袭了个正着…… “吐罗古,你该死!”冷天奴又生生咽下一口涌到舌尖的甜腥。 迎着冷天奴布了血丝的凶煞狠戾的眼刀子,吐罗古心惊,嘴里却满不在乎道: “小子,你别这么瞪我,赤烈它不会死,大喀木说了,这药粉只会让赤烈没气力腿打颤,不过是让它消停几日。”大喀木似乎也看上了“赤烈”,保不准以他的手段还真能驯服了它。 “冷天奴,你也别怪我们这么对赤烈,它和你一样,都够邪性的。” …… 收回思绪的冷天奴抬眼看着已走到他身前的大喀木,感受着他若毒蛇般的两眼逡巡在他脸上身上,心内沉沉,这种人为刀俎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阴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冷天奴,你当然是嗜血的再世邪灵,如果不是你,是谁?” “是那几个侥幸活命的护卫?” “还是应珠公主?” “……”冷天奴默,他听明白了对方话中意。 狼群过道之事总要有人负责,既然有心人构陷千金公主宇文芳不成,那么,如今就该他这个正主来担责了。 那些逃出升天的护卫,没这屠狼的本事,更没资格担责。 而应珠,是不能担责。 他凤眸微闪,一抹苦笑漫上眼底:让殁广散的消息这两日便好传到突厥王庭了,佗钵已对他起了杀心,待传言再喧嚣尘上,他不死也得死了。 或许这便是关心则乱吧,之前急欲为宇文芳洗清罪责,如今却彻底将自个陷入了死地。 难怪父亲会大发雷霆。 他做事,莽撞了,其实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疲惫的闭了两眼,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应珠与此事无关。” 得了承诺的大喀木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而去,忽听到身后淡淡的声音: “大喀木,到底是大可汗还是你想让我死?” 已到门口的大喀木脚下一顿。 “天墟场下的密道机关,你口中那个所谓的萨满,大喀木,你似乎很是忌惮我,为什么?” 大喀木回头,眼角流露的笑容虽残酷却是神色郑重:“冷天奴,我是神灵附体的大喀木,我能看到你的将来,你的头上,血雾漫天,你会给整个漠北草原带来灾难,你必须死。” “装神弄鬼!”冷天奴哼笑一声,缓缓合上双目,似懒的再听他胡语乱语。 被冒犯了的大喀木定定看着他,视线忽的上扬,看着他头上,仿若真看到了什么,阴鸷的瞳子闪现出恐慌,良久,收回视线,低声喃喃:“你必须死!” 末了,忽又想到什么,又自言自语:“嗜血邪灵的骷髅很适合作法器,做成酒器也很不错。” 嗯,还是做成酒器吧。 看了眼法杖上白森森的骷髅,大喀木染史泥傅打定了主意。 ********* 被囚石室的冷天奴不知,之后的两日,各色事端频出,各部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是几人欢喜几人忧。 先是“尔伏可汗”摄图被“卑刺部”部族头领告发纵容部下扮成马匪,几次三番劫掠卑刺部的商队,更趁卑刺部的勇士们外出狩猎之时,偷袭他们的部族,劫掠大批牛羊和女人孩子…… 假扮马匪劫掠同样效忠于佗钵大可汗的部族,这绝对是为各部不耻的丑事,往大了说,是明晃晃打佗钵的脸。 一头雾水的“尔伏可汗”摄图自是失口否认,可当“卑刺部”部族头领将他四哥手下的亲兵校尉押上来后,摄图心知不妙了。 果然,此人言词闪烁,看似是承认受摄图四哥的指使假扮马匪劫掠,可那满目惊恐,不时偷偷觑向摄图的动作,无不表明幕后主使就是摄图…… 人人都知摄图的四哥几年前因惊马摔落马下被踩折了左腿成了个瘸子,后自暴自弃变成个只会吃喝寻欢的主,这么个倚仗摄图而活的“废人”,怎会有如此心机胆色做下这等事…… 这时“乞罗力部”的大头领又适时闯进牙帐,瞳子血红一脸要拼命状,怒指“浑河部”大头领为了千匹上好战马,设诡计将他儿子赶进“流沙塞”害死了他儿子,若非佗钵的亲卫拦得快,只怕这两部族大头领真就会当场拼个你死我活…… “乞罗力部”的大头领满目悲痛不似作假,而“浑河部”大头领又是摄图的铁杆死忠,这下子,佗钵看向摄图的眼神真的不善了:又是抢商队获利又是抢战马,你摄图到底想干什么?想备战造反吗? 风波还未平,从漠河城来的几支突厥商队来求见佗钵大可汗,各个满面惶恐,唾沫星子乱飞,将在漠河城互市听到的狼群过道的传闻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主旨只一个,冷天奴不是人,是可怕的祸害,请大可汗为了漠北草原人畜两安,将这个异族人杀死…… 不过一日,经突厥和陆续到达的西域商队之口,无论是王庭还是寻常的部族牧民们,都知有个叫冷天奴的汉人在加川原的狼道屠杀了大批草原神的“使者”…… ********* 两日后,铁链加身的冷天奴在黑压压人群暴发出的哗然和喧嚣怒骂声中,被绑上了血祭祭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5章怎会如此进退失据? 祭坛上,数个赤臂光腿,手持铜镜鼓鞭等法器,戴着面目狰狞獠牙外露鬼面具的萨满,正围着被铁链吊着双臂的冷天奴,扬头甩手抖腰跺脚跳得张狂,舞的兴奋…… 双臂被吊于祭杆上的冷天奴,缚着沉重铁链的双脚,脚尖勉强点在地,这种吊姿,委实令人痛苦的很。 此时的冷天奴,脸色霜白如雪,剑眉微蹙,眉头凝着一抹疲累,如扇面扑开来的长长黑羽睫轻颤,似不堪重负般随时要扇落,没人能看清他眼底里的情绪。 震耳欲聋狂热的鼓点声中,鬼面萨满们扭着粗腰晃着腰间铃,敲着抓鼓,不时有萨满突然窜到冷天奴脸前,伸长了绘有咒和图腾的脖颈子,冲他呼喝尖叫,歇斯底里的声音凄厉扭曲,似要用他们的巫灵之力降服驱赶他这个再世的邪灵…… 冷天奴神色平静,清冷寡淡的似被冰封了般不染尘埃,他扫视着台下黑压压人群,没看见父亲冷潇雨的身影,心内轻叹一声,缓缓合了双目,任耳边鬼哭狼嚎我自岿然不动。 置有诸多白森森骨质法器的神案前,大喀木染史泥傅身披绘满各色图腾和咒文的兽皮,神情肃穆嘴中念念有词,不时旋转着顶端嵌着颗白森森骷髅头的法杖,法杖上挂着的一串摇铃“叮铃”作响,一手拿着束油松枝在东西南北四角处点指着…… 盯着被捆在祭杆上的冷天奴,戴着面纱的宇文姿脸色变了几变,紧抿着唇,目光闪烁不定,晦暗不明。 “郡,郡主……”跟她出来的一个宫女小脸儿泛了白,心惊胆颤的觑视着周边瞪着眼珠子,嘴里叽里哇啦一脸狂躁亢奋的突厥人,神色不安的她怯怯劝着,“他们说大喀木今日开的是血祭祭坛,要将冷公子活生生片了血肉祭祀草原神……” “凌迟之刑。”宇文姿语出直白,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然外露的一对儿漂亮丹凤眼闪现一抹不忍。 小宫女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忙道:“这血腥场面怕是会污了郡主的眼,郡主还是回……” “走吧!” 宇文姿忽转了身,保护她的四个侍卫见状,忙分开人群护着她离开。 宫女忙不迭跟上,她早被人群中射过来的几道色眯眯目光盯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此时能离开,求之不得。 离着宇文芳所居的华丽丽毡房不过百米时,宇文姿突然止了步,心有思忖: 宇文芳施诡计逼我入突厥本就是欲加害我,她又怎会帮我? 可不求她,又去求哪个?谁能劝说佗钵放过冷天奴? 宇文姿一会儿抬腿走,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反反复复几次,心有犹豫,面纱下的她虽看不清神色如何,可明明灭灭的眸光,显然是在天人交战。 伺候她的宫女悄然观察着,却不知所谓。 四个侍卫只冷眼看着,对于这位坏脾气的郡主,若非必要,他们懒得搭理。 倒是曾在“弥途峰”被冷天奴求情救下来的两侍卫,回眸遥望祭坛处,目露不忍。 “郡主,您可是要去请见公主?”见宇文姿呆呆站在那儿,望着华丽丽的毡房出神,宫女忍不住问。 “多嘴!”宇文姿眼波动,冷冷盯她一眼,吓得宫女一哆嗦,忙躬身低了脑袋。 宇文姿眸光暗,转过目光,若有若无的狠狠睇了眼那华丽丽的毡房,暗骂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 怎会如此进退失据? 冷天奴,我是失心疯了才会为你去求宇文芳! 你这个目睹我受辱的见证人死了便死了,你一死就再也无人知晓当日斯古罗仳侮我之事,我该是高兴才对啊…… “是啊,我是该高兴的。”她低声喃喃,声音轻的几不可察。 忽又似想到什么,宇文姿丹凤眼微眯,目光阴狠,之前的犹豫不定已是荡然无存:那个不知名的知情人,哼,空口无凭,能奈我何? ********* 此时的宇文芳,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正与吃饱喝足了的“小飞”玩耍着。 她脸上虽笑意盈盈逗弄着小飞,可杏眸里却偶尔闪过恍惚,更有一抹阴郁深埋眼底。 这两日喧嚣尘上的愤怒鼓噪声亦已入她耳,当得冷天奴以双刃玄月在加川原狼道大肆屠狼之事已在漠河城互市广为流传,引起往来漠北草原胡人商队惊骇时,她忽心有了然: 商队一路行来,口口相传,加川原屠狼之事便再也隐瞒不住。 商队脚程慢,算算时间,正是他在漠河城时传开来的消息。 他曾说过,他会澄清狼道之事。 未曾想竟是以这种方式。 原来他人在漠河城时就在想着要为她解困了…… 而今,还有人妄想着利用红月升空,草原神使者被屠一事给她冠上“不详”之名,此事一出,担责的他,又一次替她解了困。 可他呢,可有想过此事引起的轩然大波该如何了? “尔伏可汗”摄图会保得住他吗? 那个应珠公主不会让佗钵伤他性命的吧…… 听说这两日他未出现在突厥王庭,若是能就此离开,也好! 心忽起了酸涩,神思不属的宇文芳手伸在半空,迟迟未再与玩兴正浓的小飞互动,小飞歪头看看她,努力扑棱着两肉翅欲叨上她芊芊白嫩长指,却是无果,急的一声尖唳,唤醒了心有恍惚的宇文芳。 小飞长的很快,不过几日,已足足胖了一圈儿,虎雕幼雏三个月后才会长出羽毛,不过此时的小飞,一对儿小肉翅扇动的越发有力,天生的警觉和攻击性也已渐显。 长孙晟匆匆请见,一身肃重气息令正玩耍着的小飞倏地扭过小脑袋,黑溜溜的小圆豆子眼珠子死死盯住他,明明毛还没长成,然小肉翅已微乍,似蓄势待发…… 宇文芳将小飞抱到怀,感受到温暖安全的它放松下来,然黑亮的眼睛仍看向长孙晟。 “长孙大人可是有事?” 宇文芳亦看出长孙晟神色不对,也不虚言寒暄。 见长孙晟看向两旁,意会的宇文芳一个眼神,雨晴挥手,几名宫女立时躬身而退,云儿则亲自守在内帐外。 “公主,您可知现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交好力主和亲之策的“尔伏可汗”摄图,这是个机会,只看能不能把握住。 “长孙大人有话请直说。”宇文芳还真不知祭坛之事。 “大喀木染史泥傅设了血祭祭坛,要以邪灵冷天奴为祭品,当众血祭草原神。” 宇文芳神色变,脸色泛白的她霍地起身,杏眸直勾勾盯住长孙晟。 “你说什么?” 语气里是她自个都未发觉的紧张颤音。 怀中的小飞原本看着长孙晟,此时已转过小脑袋,抬头,黑溜溜的眼珠子瞪着宇文芳,在她怀中不安的动了动。 ********* “大可汗到。” 浑厚的嗓音令黑压压喧嚣愤怒甚至是亢奋的人群默了默。 亲卫开路,佗钵大步而来,身后,是神色各异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 大喀木上前相迎,微眯着的眼扫过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目光与“达头可汗”玷厥对上,不动声色的滑过。 “去,将赤烈放出来。” 该来的人不来,岂不错过一出好戏。 面无表情的大喀木低声吩咐一个小萨满。 身材高大,脸色乌沉沉的佗钵深深盯了眼吊绑在祭杆上的冷天奴,目光复杂,可更多的是厌恶和忌惮,就如当日金人泣血时他看向宇文芳时的眼神和表情。 摄图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抢钱抢马加紧备战的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不管冷天奴是不是再世的邪灵,他都得死。 死个他,也算是削了摄图的一员悍将,更是对他的警告! 佗钵语气森然:“大喀木,开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6章放弃;简直就是个笑话 一句“大喀木,开始吧。” 令冒乌顿汗王禁不住笑开了花,毫不含蓄的他吡着泛黄的大板牙,笑得嗜血又兴奋。 他深陷眼窝的深褐色眼珠子锃亮,盯着祭坛上被吊绑着的冷天奴,就似在看一具被削剔干净的骨头。 大喀木一手削肉剔骨的绝活可是无人能比,一手刀功麻利不说,还快呢,快到什么程度? 一大碗臭哄哄的汤药灌下去,将人片完了血肉剔净了骨头,祭品的两眼珠子还能动呢。 若非染史泥傅是身具巫灵之力能接收草原神神示的大喀木,定会是漠北草原上最好的屠夫。 大喀木开血祭祭坛,冒乌顿很是兴奋,嗜血如他,很享受活生生的祭品在眼前惨烈哀号,无助求饶,濒临死亡的绝望…… 似感受到那道嗜血兴奋的目光,冷天奴微抬眼,淡淡看了眼冒乌顿,视线扫过众人,末了,瞳子里掠过一抹默然: 爹没来,这是放弃他了吗? 她也没来,是不忍见他被血祭了草原神吗? 无声轻叹消弥于苍白的双唇间: 还是不要来了,美好如她,不该看见这些血淋淋的场景…… 她处境艰险,举步维艰,日后他不能再护着她一路前行…… 眼前浮现出初见时她瞳子里看破红尘般的淡然寂寥,一身了无生趣的沉沦气息…… 他彻夜赶路,不眠不休从漠河城返回王庭,她看见他的一瞬,杏眸光闪,眉眼弯红唇翘,璀璨生辉的瞳子中闪现出的喜悦…… 她会笑了,她看见他时会笑了,可他怕是再也看不到她唇边绽放的笑容了。 心,痛得几近撕裂。 他又深深咽下一口冲到舌尖的甜腥,合了双眼。 …… 华丽丽的毡房内帐里,宇文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感受着她双臂间的颤抖,怀中的小飞乖巧的一动不动,黑溜溜的眼珠只定定的看着她。 雨晴忙不迭扶住宇文芳,顺势接过险被她脱手甩飞的小飞。 所幸已被打发到外面的长孙副使没看见公主这副失态模样。 不就是长孙副使说这是个机会么,摄图被佗钵打脸,却是个施恩结交他的好机会,若公主能在佗钵面前进言救下冷天奴最好,可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非但救不下冷天奴,更会引发佗钵对公主的猜忌反感…… “公主,自保为最,您若是觉得为难……” “为我更衣,快!” 宇文芳打断她所说,不过转眼间,已挺直了腰杆,艳明如玉的颜镇定从容,只那清凌凌的瞳子下涌动着一抹焦灼。 …… 冷天奴平静的神色令冒乌顿心有遗憾,无趣的收回目光,左右瞅瞅: 可惜,摄图那小子没来! 整日跟在大可汗身后摇旗呐喊为和亲之策叫好,看到没,大可汗给他一大耳刮子时可丝毫没含糊! 冷天奴是再世的嗜血邪灵,那他老子肯定也邪性的很。 要是能将冷潇雨再给弄死就更好了,杀了摄图员猛将,再彻底折了他一条臂膀。 不过看大可汗的样子,是没打算真跟摄图撕破脸,这还是想用他呢…… 冒乌顿正寻思着在佗钵面前说道摄图两句让佗钵扎扎心,有人已先他一步开了口。 “能亲眼看着冷天奴被行了血祭,想来‘达头可汗’该是最高兴的!” 默吡叶护声音洪亮,足以令佗钵等人听在耳。 默吡叶护对“尔伏可汗”摄图不以为意,可也看不上“达头可汗”玷厥,在这位原西突厥可汗面前,身为大可汗佗钵的直系亲军心腹的默吡很有些优越感。 忽就成了焦点的“达头可汗”玷厥神色微僵,旋即浓黑双眉上扬,干笑两声: “默吡叶护怕是有所误会,之前同‘尔伏可汗’兵戎相见并非是私人恩怨,冷天奴血洗‘达可封地’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今我玷厥已率部归顺大可汗自当是忠心效命!” “至于大可汗下令将冷天奴血祭,默吡叶护不是不知,一个违抗大可汗令强闯‘狼道’只身屠杀草原神‘使者’的嗜血邪灵,难道不该死吗?若放任他活着,默吡叶护就不担心吗?” “邪灵,就他?我还真不敢相信!”未及默吡叶护回应,一贵族头领忍不住插了话,语气似是不屑,“这小子不过是有两把子蛮力,他的‘赤烈’脚力又好,才让他侥幸从‘狼道’逃了……” “侥幸,你倒去‘狼道’给咱们也侥幸个看看!”玷厥的亲兵将领齐斯格冷声道,“要不是嗜血邪灵,他能活着从狼群过道中出来?” “管他是不是嗜血邪灵,也不知大喀木有没有办法去了冷天奴身上的邪性?”另一个贵族头领道。 “怎么,你这是不舍得邪灵冷天奴死?”又一人插了话。 “如果是个服驯听令忠于大可汗的邪灵,让他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我就奇怪了,既然冷天奴是邪灵,他老子身上肯定也有邪祟巫力,为什么不将他们父子一并抓来血祭?”又有人满是担忧道。 “哟,拖拖大头领,你想的还真是深远,杀了儿子不算,连老子也不肯放过!”另一位贵族头领语出嘲讽。 “我这可是为了漠北草原着想,冷天奴是再世的邪灵,谁敢保证他老子冷潇雨不是?谁敢说冷潇雨就不会祸乱漠北草原?” “照你这么说和冷潇雨父子走的近的都是邪灵不能放过,拖拖大头领,你干脆说‘尔伏可汗’也是邪灵必会祸乱漠北草原不就得了!还有应珠公主,你不是有所指连应珠公主也不肯放过吧。” 谁都知道应珠公主可是一有机会就巴巴追着冷天奴。 拖拖大头脸黑了脸,舌头有些打结:“我,我可没这么说!” 众人七嘴八舌,显然,与摄图交好的都有意无意的替冷天奴开脱,而另一些人,则定要置冷天奴于死地。 听在耳的佗钵眼底里现了烦躁色,一句“应珠公主”,令他心有郁闷烦恼:血祭了冷天奴,宝贝女儿知道后还不知会如何抽疯? 耳边这些小可汗贵族头领们虽是呱噪声声,争持不下,却令佗钵心有满意:不同的声音才对嘛,这说明互为制衡的策略是对的,若都是众口同词,他反而要担心,让一家势力独大,这对他这个突厥大可汗来说才是最危险。 “咦,应珠公主呢?” 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出口,立时令众人默。 气氛有些诡异,佗钵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这个没经脑子说话的贵族头领悄然缩了缩脖,希望大可汗没听出是他的声音。 “尔伏可汗怎么没来?” “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忽道,成功转了话题成为焦点的他煞有其事的左右看看,末了,狠狠盯了眼“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 俟罗最疼爱器重的小儿子带着亲兵押送一批从西域购进的上好战马,经“浑河部”的牧场去往“乞罗力部”时被赶进了“流沙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亲兵只来得及说出“浑河部”三字就咽了气…… 人证死了,物证没有,上千匹上好战马下落不明。 “乞罗力部”只效忠于大可汗佗钵,出此事,佗钵自是要过问。 佗钵虽对摄图和伺额木起了怀疑,可这两人失口否认,更不惧佗钵派人去查,如此,尸体和马群没找到之前,佗钵也不好就此定浑河部大头领的罪。 至于摄图“纵容”他四哥劫掠“卑刺部”商队和牛羊女人孩子一事,摄图当场表示事有蹊跷,立时传令回去,要将他四哥抓来受大可汗亲审,若是事实,他定给卑刺部个交待…… 如此,佗钵还能说什么? 然心中恨意滔天的俟罗满目凶狠,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伺额木,自然,也恨上了伺额木背后的靠山“尔伏可汗”摄图。 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血祭了冷天奴,能看见“尔伏可汗”摄图明晃晃被打了脸,俟罗自是乐见。 对俟罗的挑衅,伺额木嗤之以鼻,连个眼神都没丢给他。 摄图已私下跟他们这些交好的部族头领打了招呼:有人要借机生事,他们需暂且忍耐,以免更进一步激怒大可汗,当然,他摄图也不是吃素的,自会处理。 被无视了的俟罗咬咬牙,笑得阴凉,似对众人说,又似自言自语: “大可汗都亲自到场了,尔伏可汗却不肯现身,他不会是对大可汗心有不满吧?虽说冷天奴是他的心腹冷潇雨的独子,可也是邪灵,大可汗下令将邪灵血祭,他尔伏可汗有什么不满的……” “俟罗大头领什么时候变成尔伏可汗肚子里的虫了?”伺额木隐忍不住瞪他道,“别以为你这点子挑拔伎俩大可汗不明白,这在场的可没人是傻子。” “……”佗钵默,合着他如果信了俟罗所说就成了伺额木嘴里的傻子了? “伺额木,你还我儿子的命来……”俟罗挥起铁拳。 “我对你儿的命没兴趣,怎么着,俟罗你想打架我伺额木也不怕你!”伺额木撸袖摆出应战姿态。 “都给我闭嘴!”佗钵怒,“滚一边儿去!” 俟罗和伺额木收了声,灰溜溜的滚远一些,末了彼此怒视,皆咬牙切齿以眼刀子凌迟对方。 瞅了眼脸色不善的佗钵,庵逻王子眸光微闪,不易人察的扭脸对身边的亲卫低语了几句,亲卫悄然而去。 待庵逻回过目光,正对上三弟暌息似笑非笑的脸。 庵逻若无其事的扫他一眼,甚至还朝这个会威胁到他继任“大可汗”之位的异母弟弟笑了笑。 暌息有左夫人和冒乌顿汗王以及一些贵族头领的支持,而他呢,母族卑微,身无倚仗。 倒是私底下与“尔伏可汗”摄图这个堂弟交好,摄图可是代表一方势力,交好的贵族头领们不在少数,若有摄图的支持,足以抗衡左夫人和冒乌顿…… 且令他满意的是,摄图这个堂弟,向来对他表示出足够的尊重。 更未倒向暌息的拉拢。 所以,该提点他的,他自是要加以提点。 抬头看向祭坛被吊绑于祭杆上的冷天奴,庵逻王子眯了眯眼,心有复杂: 至于冷天奴,虽是可怕的嗜血邪灵,可却是摄图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当年上巴山和古都役一战可都是他替摄图打的,那时他才多大啊,这个么悍勇的猛将被血祭了草原神,还真有些可惜了…… ********* 凄厉的马嘶咆哮声响彻半空,火红的“赤烈”发疯般来回奔跑嘶叫,任谁都不能近前。 殁默默的看着,心有迷茫:少主被绑上血祭祭坛,很快就要被大喀木活生生祭了草原神,而这一切,与他广散的传言有关,他听从少主之命行事,到底是对是错? “你没做错!”许争声音淡淡,“接到主子之令,听从少主吩咐,你听令行事,没错。” “至于少主所下的命令是对是错,你没资格置喙,只要按令行事。” 殁死死盯着他,声音暗哑:“可少主就要死了。”主子却跟没事人似的,还不准他去救人。 许争瞳子陡的一寒,深深睇他一眼,末了,又凝望着突然就被放了回来的赤烈片刻,默了默,转身而去。 大喀木放赤烈回来,不就是做给主子和摄图看么,赤烈都知道天奴危险向他们求救,他们怎就忍心视而不见。 许争的扬长而去更令赤烈躁狂起来,咆哮着冲了来,若非毡房内忽传出一声肃杀啸声,若非还是幼驹时见识过冷潇雨的残酷手段对他心有畏惧,它止定要蹽飞阻它的摄图亲兵冲进毡房,咬住冷潇雨的衣襟逼他去救人。 ******** “好吵!” 思依从混乱的梦中醒来,两个女奴忙上前伺候她半坐起身,将一个大大的类似隐囊的大棉垫子放她后背让她坐的舒服些。 马嘶咆哮声越发清晰,由初时的狂躁不安到声声凄厉,直吵得人头痛欲裂禁,搅得心神不宁。 是赤烈! 思依听出了赤烈的声音。 这两日她多在休息睡眠,毕竟剧毒刚解,身体多少受了损,期间醒来几次,可都没见到天奴哥,此时听见赤烈变了音的咆哮嘶叫声,心有不安。 “赤烈怎么了?”怎叫的这么惨烈?思依迷惑的看向两女奴。 身材高挑的女奴神色变,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另一个女奴则微怔后若无其事笑道: “思依姑娘,你也知道的,赤烈脾气是个暴烈的,还是个喜欢打架的,或许此时它正和其它战骑打架呢,一时兴起嘶叫了几声。” “不对,赤烈在发脾气,叫的嗓子都哑了!”为什么天奴哥不管它? 思依指着身材高挑的女奴:“你说,这两日是不是有事发生?天奴哥呢?” 身材高挑的女奴眼睛一亮,可张着嘴,还是一派迟疑不定的模样。 这模样看在思依眼里,越发起了心惊,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你只管说,如果敢隐瞒,我定不饶你。” “不敢欺瞒思依姑娘,都说赤烈极通人性,想来它是知冷公子有难来求救的。” 思依变了脸色:“天奴哥出了什么事?” “大可汗下令处死在狼群过道中屠杀草原神使者的冷公子,冷公子已被押上血祭祭坛,大喀木要将他血祭草原神,以平息草原神的愤怒。” 血祭! 思依小脸儿瞬间没了血色,虚弱的身子晃了晃,在两女奴忙不迭扶住她时,她却猛扫开两人的手,挣扎着就要下地,声音颤的几不成声: “赤烈叫的这么惨,是不是根本没人去救天奴哥?” “冷先生呢?我哥哥呢?我要找我哥哥……” ********** 不仅思依不解,史拔图汗将军也不明白。 大眼珠子看看端坐上首脸色难看,沉默不语的“尔伏可汗”摄图,再瞅瞅下侧稳坐在那儿面无表情,喝着新鲜浆酪的冷潇雨,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的他刚要说话,有亲卫进来报庵逻王子令人过来报信。 庵逻王子的意思是摄图避而不出,由着冷天奴被血祭是明智之举,可那些个嘹舌的人彼此间一番对话令大可汗很是不悦,如果此时摄图再避而不出,还真应了心有不满之说…… 与其任人猜度编派,不如大大方方现身,再恭维几句,让大可汗看见他的赤诚之心…… 摄图面上不显,心内冷笑: 冷天奴便是条狗,也是他摄图的狗。 佗钵当众杀他的人,无异于当众明晃晃打他的脸,既然明知人救不了,还去干什么? 难道让他堂堂“尔伏可汗”站那儿,眼睁睁看着冷天奴被血祭却无能为力,让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看笑话? 都知冷潇雨是他的心腹谋士,他摄图能有今日的成就,这个心腹谋士功不可没。 可他这个主子却救不下他独子的性命,岂不让忠于他的人寒了心,让拥护他的部族小可汗贵族头领们怀疑他的能力…… 想到之前他曾信誓旦旦言“有我尔伏可汗在,总会护住天奴。”冷潇雨还郑重向他躬身施礼,“如此,冷潇雨先行谢过可汗。” 言犹在耳,他却失言了。 他这个“尔伏可汗”,在大可汗佗钵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在佗钵面前嘲笑他了,还不是佗钵给了他们这份脸! 给传话的人看了赏,打发人走后,脸上笑微微的摄图倏地沉下脸来,瞳子里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思依姑娘……” 外面守卫话音未落,神色仓皇的思依已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7章有惊无险 “思依,不好好休息你跑出来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一看妹子仓皇焦灼的神色,摄图就知她已知晓冷天奴之事,忙起身上前扶住身子抖得像风中叶的妹子,不禁暗暗磨牙:那两个该死的女奴,到底是告诉了思依。 似知他所想的思依眼圈儿泛了红,反手抓住摄图的两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求生的一线生机,再不肯松开: “哥,赤烈叫的那么惨,它嗓子都快吼破了,我就是不想知道都不可能,哥,你们为什么还呆在这儿?为什么不去救天奴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摄图神色暗,避开妹子满含希求的目光,闷声道: “思依,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摄图声音一顿,瞳子暗光闪。 狼道的事佗钵早已知晓,却一直秘而不发,现在突然抓拿冷天奴当众血祭,甚至事前都不曾知会他一句,虽说有那些沸沸扬扬传言的原因,可何尝不是借机打他脸,以此为由头警告他。 可这些话,没必要和妹子讲。 “思依,大喀木指天奴是再世的嗜血邪灵,警告说他将祸害突厥一族,会给整个漠北草原带来灾难,大可汗他……” “哥哥信了?也认定天奴哥是邪灵?”思依脱口打断。 史拔图汗将军瞅了眼冷潇雨,那位,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活脱脱一副议论的是别人家儿子似的。 摄图神色显了迟疑: 信吗? 只能说是半信半疑。 说不信吧,只身屠杀三百余头狼,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说信吧,当年巫屠可还抱过尚是婴儿的冷天奴,巫灵神力如巫屠,也没说冷天奴身上有邪性啊。 “思依,不要难为尔伏可汗了,”冷潇雨表情终起了变化,神色微黯,幽幽出声,“如今,不是尔伏可汗信不信的问题,是大可汗!大可汗若是信了,谁还敢有异议?” 摄图眉峰拢,脸色越发难看。 实话好说难听。 可此时这实话听在摄图耳中,只觉扎心。 似无所觉摄图的异样,冷潇雨又淡淡道:“天奴这孩子,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今日被绑上血祭祭坛也是他不自量力的结果,授人以柄,与人无尤。” 摄图同冷潇雨一起时日长了,对汉文化也有些了解,自是明白冷潇雨所说。 倒是史拔图汗,挠了挠大脑袋,不明白什么授人以柄与人无尤,可从冷潇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上,倒也猜出了他这是怨儿子自个不争气呢。 思依缓缓松了紧抓住摄图的手,心中凉凉: “冷先生和哥哥这是怕了?” “冷先生你身为人父,就能眼睁睁着儿子被杀?你甚至连天奴哥最后一面都能忍心不见?” “还有哥哥你,”转过目光的思依,满目失望,“哥哥是我们拙真哒部的雄鹰,更是我们族人的守护神,思依从未想过哥哥有一日竟也这么畏缩怯懦!” 在思依看来,冷潇雨父子非突厥族人,公然辩驳反抗大喀木所说只会招致死路一条,可身为“尔伏可汗”的哥哥,为何也不敢说句公道话? 摄图脸色青白交错,思依却甩手就要走。 “思依,这事不能怪可汗,”史拔图汗将军急道,“这次‘卑刺部’和‘乞罗力部’出的事都被算在了可汗的头上,大可汗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却在怀疑可汗是幕后主使,这时候可汗再出面给天奴求情,别说人救不下来,说不定大可汗一怒之下又要将冷先生给血祭了啊。 虽不知具体情况,可还是从史拔图汗的语气中听出事情的严重性,思依神色一滞,怔怔道:“哥哥,你处境竟这么难了?” 迎着思依要落不落的泪光,摄图越发心有郁堵,未及说话,史拔图汗的大脑袋已郑重点了点: “谁说不是,这次大可汗迎娶和亲公主,咱可汗前来道贺,身边随行的亲兵入王庭的不超过两百骑,要是一个不好激怒了大可汗,只怕咱们这些人就都埋在这儿了!” “可汗不是不想救天奴,这不还悄悄派人去找应珠公主,可谁知,应珠公主竟病了,她毡房外全都是守卫和驱病邪的萨满,谁都见不着她面。” 应珠病了? 她病得还真是时候。 思依紧抿着嘴唇,含着水光的瞳子闪烁着一抹愤愤然,似打定了主意,转身就走。 “思依你去哪儿?”摄图心觉不妙。 “哥哥,我不会胡来,我只是去求大可汗,求他放过救了他女儿性命的天奴哥,是应珠先闯进的狼道,天奴哥为了救她才追进去的,如果不是天奴哥杀群狼救她,她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就像因她而死在狼群过道中的那几个护卫一样……” “如果天奴哥是嗜血邪灵,引发这一切的应珠又是什么?”最后一句近乎是在愤怒嘶吼。 摄图并不知竟是应珠闯的祸,怔神间,思依使劲挣脱出他的手。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闪,注视着那踉踉跄跄却坚定决绝跑了出去的身影,似有所思:这也是个外柔内刚的,难怪天奴定要救她,倒是没救错人。 “这还是思依吗?”史拔图汗被思依愤怒的嘶吼唬了一跳,就如同一只温柔乖巧的小兔子突然就亮出了獠牙,令人难以置信。 “可汗,我把思依追回来?”史拔图汗嘴里请示着,可腿却没动的迹象,显然,他也憋着气呢。 思依毕竟是个女孩子,有些事,身为“尔伏可汗”的摄图不好出面,思依却可以。 显然,摄图也想到了,且他想的更多: 妹子看似柔弱与世无争,可若执拗起来却也令人头疼,他已令妹子失望,此时若然再强行阻她见冷天奴最后一面,只怕思依从此不会原谅他。 摄图上面有十多位异母兄长,还有五六个异母姐妹,只思依是他同母的亲妹子,他自是不愿伤了亲妹子的心。 “不愧是我摄图的妹子!” 摄图笑了笑,笑得自嘲:“让她去吧,已经好几个烂摊子了,不差再多一个。” 看在眼里的冷潇雨心有满意,若是摄图执意阻拦思依,他会默默为他记下一笔,毕竟,思依要去救的可是他的儿子。 摄图正值风头浪尖上,自个不去倒罢了,再阻止思依,那就是根本不将他这个心腹谋士放在眼中,这笔帐,可就结大了。 显然,摄图也是不想放弃救天奴的一线努力。 摄图转过目光,眼底里对妹子疼惜无奈的情绪一扫而空,鹰隼般的眼睛定在冷潇雨的脸上: “冷先生,你好像根本就不担心天奴,可是想出了救天奴的法子?” 冷潇雨轻叹一声,似颇为无奈: “可汗,天奴再顽劣也是我儿,如何能不担心?我也并非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如可汗您所知,我从前与巫屠颇有些交情,从他那儿学了些许占卜鬼符神术的皮毛,不求通灵窥探神示,只求能得个心安,此次我也为天奴占卜过……” “结果如何?”见冷潇雨声音顿,史拔图汗忍不住急道。 冷潇雨一字一句:“性命无虞,有惊无险。” “啊?”史拔图汗浓眉拧成了结,不耐道,“性命无什么?冷先生,你就说天奴能活还是不能活吧?” 冷潇雨站起身来,缓步上前:“自是能活,不过是要吃点苦头罢了。” 摄图并不疑冷潇雨所说,有时,他甚至怀疑冷潇雨也有巫灵之力,甚至不逊于巫屠,他能延长他重病母亲的性命,他还能观天上的日月星预知风沙雨雪…… 或许当年巫屠若是没有莫名消失,还会讲与冷潇雨更多…… 却不知的是,当年是冷潇雨以渊博的天文地理之识,将巫屠捧上了“神坛”…… 若巫屠没有消失,只会从冷潇雨这里获益更多。 史拔图汗神色一松,咧嘴大笑:“吃点儿苦头算什么,只要有命在就好,我就说天奴瞧着不像个短命的,对了,你没占卜看看你儿子到底是不是邪灵?别说,要不是我熟悉你们父子,还真会认定了天奴是邪灵,就你那儿子,一气儿杀了三百多头狼还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见冷潇雨眼刀子飞过来,史拔图汗哑了声,忽又变了脸色,怒道:“你还朝我瞪眼,你明知天奴没事怎不拦着思依……” 没人搭理他,冷潇雨陪着摄图已大步出了毡房。 既然庵逻王子好意提点,自是要走一趟,且思依已经去了,摄图可不放心自个的妹子。 当摄图一行人到时,他眼睛倏然一亮,正看见宇文芳在雨晴云儿及一众的宫女簇拥下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8章她竟在同情可怜他 “赤烈”已是暴躁到极点,前蹄停了愤怒刨地动作,猛扬脑袋,紧绷的矫健身姿如将要出弦的利箭,就在它孤注一掷要蹽飞挡在前的众兵卒强闯毡房时,冷潇雨现了身。 赤烈激动不已,扬颈嘶鸣,声音已然嘶哑不堪。 赤烈虽不亲近冷潇雨,可毕竟是他将还是刚出生的它救回来的。 看着赤烈黑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未干的泪迹,冷酷若冷潇雨也微微动容,声音却是冷戾: “你呆在这儿!” 冷潇雨一甩袖低喝出声,作势欲跟着他的“赤烈”立时焉了,可怜巴巴的呆在原地,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直追着冷潇雨去的背影,末了,重重喷了个响鼻,似不服气似的哼声,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保持着一箭距离。 当摄图一行人到达血祭祭坛时,他眼睛倏然一亮,看见宇文芳在雨晴云儿及一众的宫女簇拥下而来。 四目相对,摄图深褐色的瞳子里陡然窜起的两束炙热小火苗忽的一暗。 他竟从宇文芳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情怜悯…… 这眼神? 他被可怜了? 她竟在同情可怜他! 摄图如头顶上炸开了雷,将他击个中着,击得整个人懵了。 他堂堂统领突厥东部疆域拥兵自重的“尔伏可汗”,竟然被人给同情可怜了,还是被他看中的女人给可怜了…… 她为什么可怜他?瞬时想明白了的摄图只觉心内郁气翻涌,脸色变了几变。 不动声色看在眼的冷潇雨薄唇微勾,深深看了眼宇文芳:她只一个同情怜悯的目光,便胜过言语无数,她是故意还是无心之为?若是故意,这个女人,倒是有趣了。 因思依之故,这两波人的到来还真没引起关注,毕竟,此时直挺挺跪在那儿的思依所说才是令人震惊。 思依刚醒来时,闻讯的佗钵就派了心腹前来问话,结果,一问三不知,想从唯一生还的思依身上解开诡异血祭祭坛上斯古罗仳兄弟之死的迷,是无果了。 挺着芊细的小身板,小脸儿泛白,却神色镇定“嘚吧”着嘴的思依,似没看见佗钵铁青的脸色,只自顾自大声道: “大可汗,我只知冷天奴生长在漠北草原上,从没害过人,同我们一样他会受伤,会痛,也会流血,你看看他……” 思依回眸看向祭坛上被吊绑着的冷天奴,盘旋在眼眶中的泪悄然滑落,她哽了一声继续道:“如果真是邪灵他怎么会流血?又怎会被轻易的抓住绑在这儿?” 苍白脸色的冷天奴,唇角溢出的一缕鲜血,红的刺痛了她双眼,她以为他遭受了刑讯,却不知他内伤严重。 眼见冷天奴向她摇头,示意她走,思依咬了咬牙,回过目光急声道: “大可汗,那日是应珠公主先去阻拦北周送亲使团不成,才生气跑去的加川原‘狼道’,冷天奴担心她出事才追进去的,谁知竟然就撞上了狼群过道,是应珠公主先闯进狼道……” “胡说八道,将她带下去。”佗钵厉喝,也顾不得当众如此行事难看,只命亲卫将思依拖下去。 几个亲卫扑上前,但到底是没挥拳相向,毕竟是“尔伏可汗”摄图的妹子,只想将她尽速堵住嘴拖走。 思依挣扎着,情急失态的她张嘴狠狠咬了下去,一个亲卫痛得甩手,半截手指险被咬断。 眼见思依被粗暴对待,冷天奴急道:“思依,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让她说,让她说完,我们要听事情真相。”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声音中气十足,令惊愕陷入沉寂的人群中起了哗然骚动。 “对,让她说,我们要听……” “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她说完……” 喊叫声似彼此呼应,哗然的人群中隐现出殁一张高鼻深目的脸,殁不着痕迹的左右扫视,若有若无的目光和埋在人群中几张同样高鼻深目者的目光一触而闪。 另三个亲卫不再留情,钳制住拼力挣扎的思依,捂上她嘴,然他们突觉身上腿上一痛,似被人狠狠踹了,回头,有几人已猛撞到他们身上,却一脸莫名其妙,呲牙咧嘴呼着痛道: “是别人挤的我……” “诶,我怎么就被挤出来了……” 几个吃痛失了平衡的亲卫和这几人不由自主纷纷倒在了地。 被拖带着倒地的思依嘴得了自由,犹兀自尖叫哭喊着: “若不是冷天奴让出自己的坐骑‘赤烈’给应珠公主,又拼死断后挡住群狼嘶咬,应珠公主和护卫们早就在‘狼群过道’中被撕成了碎片……” “有好几个护卫被狼群撕成了碎片,大可汗若是不信思依所说,大可让逃生的应珠公主和那十几个护卫过来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冷天奴因救人性命要被行血祭,那率先闯入‘狼道’引发事端的罪魁又怎能放过,大喀木应该将被冷天奴救下的应珠公主和十几个护卫一并处置了!” “草原神使者被屠,若要平息‘草原神’的愤怒,大喀木更该去抓擅闯‘狼群过道’的罪魁,不能只单单抓一个救人的冷天奴……” 思依也不是个蠢的,并非一味为冷天奴求情,而是拖应珠和一干护卫下水,大有要杀一起杀,要死一起死的咄咄。 她在向在场者表达,冷天奴是受应珠公主牵累的,如果他要被拿来血祭,那应珠公主这个引发一切的罪魁更该被血祭以平息草原神的愤怒。 这道理,也没错! 注意到思依周边的乱,冷天奴凤眸微眯,若有所思。 而人群中哗然声中议论纷纷: “没想到竟是应珠公主先闯进的狼道……” “原来冷天奴不是故意违抗大可汗令,他擅闯‘狼道’是为了救应珠公主……” “冷天奴还挺有种,竟连‘赤烈’都让出来了,谁不知道他的‘赤烈’是草原上的神马,他当时跑了也就跑了,哪儿还有后面这么多事……” “可他要是跑了应珠公主和那些护卫怎么办……” “思依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奇怪,怎么也不见应珠公主的人影儿……” “应珠公主应该出来说句话……” “对,请应珠公主出来对质……” “就算冷天奴救下应珠公主和护卫们也改变不了他是再世邪灵的事实,如果他不是邪灵身有邪祟妖力,早就该死在加川原狼道上……” “听你这话的意思,所有人都死光了他才不是邪灵?他就不该救应珠公主和护卫们是吗……” 渐大的争执吵嚷声不绝于耳。 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神色各异,彼此间眼神示意。 庵逻王子兴致勃勃的瞅着这一幕,末了,扫一眼面色不愉的暌息。 冒乌顿伸长着脖颈子欲将没眼力劲儿的家伙们抓出来,来回扫了几圈儿,只听见嗡嗡的声音,却分不出到底是谁在鼓噪着为冷天奴开脱。 眼见佗钵脸色变了几变,终恼羞成努露了杀机,一直注意着他的冷天奴急道: “大可汗,思依重伤未愈脑子还糊涂着,她是病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并非是有意冒犯大可汗,求大可汗莫要跟她个还伤病着的人计较,思依,你病糊涂了,快回去,你马上回去……” “我没有糊涂!大可汗,思依所说句句属实,若怕草原神降罪,就该处死所有闯进狼道的人,冷天奴因救人要被血祭草原神,罪魁却不同罪论处,思依不服,思依死也不服!” “放肆!你还真是病糊涂了,还不快给我住嘴!”震耳的怒吼声忽传了来。 一声怒吼后,挡在前的人群纷纷回头,这才发现脸色难看的“尔伏可汗”摄图和明明有着绝美姿容却是神色平静淡漠的千金公主……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路来。 “摄图见过大可汗,”摄图大步上前,满脸愧疚道,“之前思依伤重又中了毒险些没了命,虽然将她救活了,可病的糊里糊涂满嘴胡话,还请大可汗饶了她,我定把她看管起来,病不好不会让她出来。” 佗钵深深盯了眼向他行抚胸礼的摄图,从喉咙里重重“哼”了声,转而伸手拉过向他微曲膝福了一礼的宇文芳,一张铁青的脸色回暖,带了些许笑容: “千金公主你怎么过来了?” 宇文芳微微一笑,眼波轻动,一张艳明如玉却淡漠的颜立时若春风拂面,拂在人心尖儿,温暖又和煦,却又在她流转璀璨,不媚自风流的水汪汪眼波里,沉溺其中。 她轻启红唇,似笑非笑道:“大可汗,听说有再世的邪灵要被血祭草原神,千金还从未见过什么邪灵,特来一观。” 凤眸凝向冷天奴,明明唇边仍含着浅笑,然对上冷天奴苍白如雪的脸,平静无波的目光,心头莫名一痛。 艰难的将目光从他溢着缕刺目鲜血的唇上移开,她又勾了勾唇,可清澈水润的瞳子里毫无笑意,长长羽睫微闪,掩下眼底里的复杂情绪,若清泉淙淙的声音淡淡道: “原来他就是邪灵啊,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的,与常人无异啊,”声音不掩失望,甚至是怀疑,“所谓的再世嗜血邪灵竟是这般模样,倒教千金失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9章欲燃烧一切的愤怒 回应宇文芳的是众鬼脸萨满齐齐的仰天呼喝,皮鼓腰铃声伴着歇斯底里的嘶嚎,令人陡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几个黑面獠牙鬼脸萨满更双手挥舞着寒森森牛角刀,若醉酒般围着冷天奴挥来舞去,好似反手间便会削下他片血肉来。 两个戴着绘有血盆大口的鬼脸萨满,双手各捧一个画有血符的黑石托盘走向冷天奴,杵在他左右两侧。 两萨满捧着的盘子里各有一骷髅。 一盘里,一白森森骷髅两排白中透黄的牙齿紧咬着把又细又薄,湛着寒光的牛角弯刀。 另一盘里,则只一个骷髅,不过骷髅色却是白中透着诡异暗红,腥臭味极重。 见大喀木挥手示意,现场瞬时静了下来,鼓声摇铃声,各色呱噪声息,静得异常。 成为全场焦点的大喀木心有满意,持着法杖一步步走向冷天奴,伸右手从骷髅齿间抽出牛角弯刀,一道寒光过,映出大喀木嘴边一抹残酷的笑容。 冷天奴沉默无语,冷眼看着鬼脸萨满伸手将那个透着诡异暗红色骷髅的天灵盖揭开,天灵盖里竟是一片黑红,似是久经鲜血浸泡,血早已深深滋入到骨头里。 想到自个儿被放血后,洒下的热血也会由这死人的天灵盖接住而后祭天祭地祭鬼神,冷天奴只觉心有恶寒。 祭坛下忽的抽气声起,冷天奴只觉胸口蓦地一凉,衣衫已大开,露出他光洁白晰肌理分明的胸膛。 道道寒光中,“刷刷刷”声响,冷天奴身上被削成片的衣衫已纷落,似片片零落秋叶,不过片刻,落满地。 在大喀木挥刀之际,摄图已一把将思依的脑袋按在自个胸前,看不到情形的思依呜咽着,却是挣脱不开哥哥的钳制。 好快的刀法! 在人群惊骇赞叹声中,一直眉宇不动,眼皮都不带抬的冷天奴终有了些许表情,他剑眉微拧,抬眼,正对上大喀木阴鸷浓黑的瞳子。 大喀木眼中得意之外是毫不掩饰的嗜血渴望,盯着到口的“猎物”,似正盘算着到底该从何处“咬”下第一口。 见大喀木手中刀微动,冷天奴不甘的挣扎,几道铁链同时划椤声响,大喀木森然而笑,持刀的手停在半空,身为漠北草原的“大喀木”,染史泥傅很享受这种定人生死的掌控感,享受着“祭品”垂死前的苦苦乞求和挣扎。 大喀木忽皱眉,明明冷天奴在看他,四目相对,为何他却有种被冷天奴无视了,甚至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的感觉? 大喀木的感觉没错,冷天奴不为人察的看向宇文芳,虽神色清冷目光平静一如初见,可宇文芳还是看懂了,看懂了他眼底里的不舍,看懂了他的留恋和不甘,看懂了他对她孤独前行的担忧,更看懂了他目光中的乞求,乞求她离开…… 他不愿她目睹他死去的一幕…… 宇文芳红唇绷,玉颜寒,羽睫颤,眸光凝,瞳子里已是无法掩饰的惶恐害怕,更多的,是痛和愤怒,是无能为力的痛…… 是痛恨自己连累了他的痛…… 是欲席卷一切燃烧一切的愤怒…… 正握着她手的佗钵感觉到她指间传来的颤抖,心中叹:到底还是个小女人,这种场面还是怕了。 忽感受到若刮骨钢刀的两道凶残狠戾的视线,大喀木心一突,蓦地回头,只看见宇文芳漠然的眼神和冷潇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此时的冷潇雨,瞳子深深,虽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却是看不透望不穿,让人望而无端胆寒。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的佗钵,将细薄的牛角刀放回盘中,似一个讯号,皮鼓声又起,鬼脸萨满们边挥舞着燃烧正烈的油松枝,边持各色法器,又甩头跺脚狂跳呼喝起来。 被萨满们围在中间的佗钵继续念念有词,不时仰天呼喝一声,似正与诸神灵说着什么…… 宇文芳悄无声息的舒了口气。 “啧啧……邪灵,他就是邪灵?” 不知何时出现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啧啧感慨出声,看着祭坛上手持法杖,敬天拜地嘴里叽里咕噜念念有词的大喀木,白胖慈和的脸带着一贯的笑容,煞有其事打量着冷天奴,品评道: “公主所说不错,这一个脑袋两胳膊两腿的,还真没什么奇特之处,嗯,倒是他这身板儿,看着有些风骨,是个练家子。” 长孙晟呵呵一笑,声音虽不大,却是令周边人听得清楚: “我虽未见过邪灵长什么样子,可也见识过不少身手了得的武人,就说咱们德亲王,当年率‘虎威十八骑’杀出三万多敌骑重围,只他一人就砍杀了足足八百多敌军,硬生生杀出条血路扬长而去,我瞧着冷天奴骨骼清奇,听说他还身手了得,如此武人,可惜了……” 宇文芳若有若无的扫了眼佗钵,显然,他也在听呢。 当年还未封王,只是上柱国大将军的贺知远仅带了“虎威十八骑”潜入北齐的“天瀑山”,结果因凌九霄之故,事泄,最后连北齐的兰陵王高长恭都给惊动了。 后兰陵王亲率重兵围山剿杀,重兵之下厮杀了一天一夜,却终被贺知远撕开个口子杀出条血路。 因此事,当时的武帝大为光火,不过却强按下“晋国公”宇文护要求重惩私入北齐有通敌嫌疑的贺知远的折子,只罚了贺知远一年的俸禄,闭门自省一个月。 当年北齐天瀑山一战,也是贺知远、凌九霄(冷潇雨)、兰陵王之间相交相识相知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此事后面会详说。 当然,天瀑山一战佗钵也有所耳闻,每每高绍义提及此,就恨得色变磨牙,更唏嘘感慨:当年多好的机会灭了北周的国之砥柱贺知远,却生生让他逃出升天。 于佗钵,也是色变,却是更惊骇于贺知远的凶残悍勇。 汝南公看看满面遗憾色的长孙晟,笑道:“看样子长孙副使又技痒了,这是想与冷天奴切磋一番?” “正是,”长孙晟点头,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摄图,继而叹道,“如此武人,可惜啊……” 这两位自顾自的说着,令听在耳的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目光闪烁,各有思忖。 摄图分神之际,被他护在身前的思依终于能够抬头了,她欲回头看天奴哥,还未及扭过脸,又被摄图将脑袋扳回来。 “哥哥……” “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哥你就不怕我再被人掳走?” “……”摄图噎了声音。 “应珠她……” “不能再提应珠,佗钵真会杀了你!” “可天奴哥他……” “你答应哥不要回头看,哥就答应你,会想办法保他一命。”摄图在她耳边低语。 思依使劲点了点头,一对儿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摄图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虽没再言语,可心内越发坚定了保下冷天奴的念头。 如此悍将,或许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怎能轻易让佗钵毁掉! 一直冷眼旁观的“达头可汗”玷厥微眯了眼,深深盯了眼长孙晟,视线又扫过“尔伏可汗”摄图,瞳子里的一抹狠戾色掠过。 冒乌顿和暌息隔空相视,从彼此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和决绝的杀意。 冷潇雨自现身就未曾朝祭坛上的儿子看上一眼,哪怕感受到儿子追着自己的视线,他也没回视搭理他,此时倒是多看了长孙晟一眼: 他口口声声武人,还以贺知远只身砍杀八百余骑作伐子,看似没求情,却是在间接为天奴开脱。 替冷天奴悬了心的史拔图汗将军抹了把额头冷汗,碰了碰冷潇雨,低声道:“冷先生,我怎瞅着大可汗两眼放凶光,不杀天奴不会罢手的样子,你还敢说天奴有惊无险?” “史拔图汗将军,你可注意到有什么不同?” “啊?” “这一路走过来你就没觉得气氛有异?吐罗古将军可从不离大可汗左右,你可看见他?” 史拔图汗忽回过意来,不觉抽了口凉气,悄声问:“有埋伏!” 冷潇雨不置可否状。 史拔图汗暗暗磨牙:“冷先生,难道大可汗真想除了我们‘尔伏可汗’”? “便是有此心,也不会再这个时候,”冷潇雨沉吟道,“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可汗各方挟制平衡已渐吃力,他欲再行立威借机打压也是难说,我怀疑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你且看着,保护好了可汗。” 史拔图汗缩回脑袋,向几个亲卫使了个眼色,再不敢离摄图左右。 短暂静默后,宇文芳忽又幽幽出声: “大可汗,冷天奴真是邪灵?” 对上宇文芳不解和失望的杏眸,佗钵神色一顿: 他是吗? 肯定是。 正常人就不可能从狼群过道中活下来。 哪怕是突厥最彪悍的勇士也绝无可能只身屠杀三百余条狼。 可,贺知远只身砍杀了八百多北齐将士,他似乎也能杀了三百多条狼吧。 嗯,就算冷天奴只是个身手可怕的武人,也不能活,不能将他留给摄图。 更何况,身有巫灵神力,能与神灵相通的大喀木已指认冷天奴是邪灵。 从佗钵不善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的宇文芳不及他开口,似想到什么,眉宇间一抹愤慨郁色,已冷声道: “之前还有人说金人泣血泪是因邪祟作乱之故,更指本公主与邪祟有关,可结果呢,是有邪祟,却是小人在作祟!” “不过都是些奸邪小人污蔑构陷的鬼祟伎俩!” 宇文芳乌浓柳眉挑,眉宇间现了几分飞扬肆意,清凌凌杏眸若有所指般看向大喀木,声音凉凉:“只是不知,这次所找出的再世邪灵,当真就是邪灵?” 显然,千金公主还耿耿着之前所受的屈辱。 心有讪讪的佗钵注意到宇文芳眉宇间的这抹飞扬肆意,不觉眼睛一亮,她这般挑衅之姿,竟令艳明如玉的颜生出几分英武,甚至是飒爽之姿,这般英气勃发的她,气势睥睨男儿,还真是,越发令他心动。 宇文芳毫不掩饰对金人泣血泪之事的耿耿,甚至故作质疑挑衅姿态看向大喀木,实是对他有所怀疑。 金人是他所铸,守护金人的萨满们是他所挑,却偏偏被人众目睽睽下动了手脚,说他与此事无关,宇文芳还真不相信。 便是真与其无关,他也是职责疏漏御下不严! 她险些沉陷生死险境,可偏偏他却跟没事人一般,连佗钵都不曾苛责他。 她知中原深宫和高门大户中常有内闱行巫蛊邪侫之事构陷,而在突厥,神一般存在的大喀木亦是一句话便可令人深陷绝境,就如此时被他指认为邪灵的冷天奴…… 它日,若是大喀木指她为邪灵又该当如何…… 要知道,佗钵已经因大喀木所说将和亲大典延期了…… 她不敢奢求能将大喀木一举拉下神坛,可总要给他所谓的通灵神力留下些许有力的质疑…… 而此刻,她要做的,就是让冷天奴从大喀木的指认中脱罪。 如此,便要直接对上大喀木,可那又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0章徘徊在奈何桥下孟婆亭前 宇文芳有意提高了声音,空灵的声音满是质疑甚至带着丝愠怒,祭坛上正念念有词的大喀木霍地的抬眼看去,正对上宇文芳眉眼间那抹飞扬肆意,甚至堪称挑衅的目光。 大喀木收了声,持法杖的手蓦地一紧,阴鸷的眼睛微眯,心有愕然:千金公主这是要当众挑战他的权威? 在漠北草原如神一般存在的大喀木脸部肌肉微抽,浅琥珀瞳子里点点若幽冥鬼火的蓝光闪,紧握白森森骷髅法杖的手又猛的攥紧,原本就没多少肉的指节泛了白,迎着宇文芳眉梢挑却沉静若水的杏眸,上前两步,语气森然: “千金公主这是在质疑本大喀木错认了邪灵?” 现场瞬时又静了下来,诡异的寂静中,无数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流转。 而佗钵,看着眼前的宇文芳,一时竟看得呆了,末了,腹下热气窜涌,险些把持不住。 此时的宇文芳,乌浓细长柳眉扬,杏眸星湛,厚薄恰到好处的红唇微勾,斜睨间,笑得不羁,妩媚中更不失风流洒脱,声音甚至带了几分男儿般的爽朗: “不敢,千金虽来突厥王庭不久,却也知大喀木执祭祀之职,行驱邪避祸求福祈顺,保漠北草原人畜两安,而大喀木您本人更是深受大可汗信任,若非如此,受大喀木监管的两金人在您眼皮子底下被奸佞小人动了手脚,邪祟污名生生扣到本公主头上之辱,本公主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众人默。 这位千金公主还真是记仇的主儿,不过任谁被扣上邪祟的污名都受不住啊,那两金人,还真是在大喀木眼皮子底下被动的手脚…… 佗钵禁不住深深看着宇文芳:她突然发声,是心有不满怀疑上大喀木了? 一道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忽响了起来:“千金公主,大喀木的巫灵之力是用在驱邪避祸保我漠北草原人畜两安上,又怎么可能多分心神去挨个查实是否有人会对千金公主你心怀不满有意陷害?” 暌息王子神色严肃,朝宇文芳行了个抚胸礼,又郑重向大喀木行了一礼,大声道:“还请大喀木继续祭祀天地草原神,驱邪祟,灭邪灵,平息草原神的愤怒,保我漠北草原平安。” “对对,”冒乌顿大喊着,“大喀木快继续!” 暌息上下嘴皮子一碰,硬生生将阴谋诡计说成了私人报复恩怨…… 宇文芳杏眸微眯,神色冷嗖嗖的,正欲反唇相讥,却被佗钵紧紧抓住手,继而磨搓把玩着她白晰粉嫩的指腹,喷着热气的嘴贴近她耳边,沉声道: “千金公主,我知你受了委曲,可此时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不能打扰大喀木做……” “千金并非不识大体的稚童,大可汗也以为千金只是为了自己?”宇文芳低声打断,也没正眼看他,只强忍着避开他的冲动,忍着那喷在自个耳边带着腥膻味儿的灼热气息,语出失望,“千金是为了大可汗和应珠公珠,既然大可汗不明白,那便罢了。” 佗钵神色一僵,停了把玩她柔嫩小手儿的举动,还没想明白,视线就被祭坛上的大喀木引了去,大喀木持法杖的手狠狠往地下一戳,浑厚透着阴戾的声音响在半空: “日前,天现异象红月升空,嗜血红月,这是上天示警,草原神降下的神示,嗜血邪灵再世,祸在漠北草原……” “是他!”大喀木忽转了目光,白森森骷髅法杖直指冷天奴,厉声道,“他冷天奴就是上天示警的再世邪灵……” “我不是!”一直沉默无言的冷天奴陡然高声反驳。 她抛头露面,甚至不惜与大喀木对上,只欲为他求得一线生机,他又如何能无动于衷,便是做了承诺不拖应珠下水,可也不意味着他就只能静待受戮。 对上大喀木阴鹜双目,冷天奴不退分毫,只大声道: “大喀木,仅凭‘嗜血红月’就认定我冷天奴是再世邪灵,大喀木的这个理由是否也太过牵强?” “百多年前,大可汗苦啜出生之时恰逢‘天狗食日’,若依大喀木所言,太阳被吞以致天地失色岂不更是上天示警的大凶之兆!” “可结果如何?漠北草原风光依旧,大凶之兆下出生的男婴成为日后统领漠北草原的苦啜大可汗,还有我们如今的佗钵大可汗……” 冷天奴将目光投向正虎视眈眈着的佗钵。 现场大眼瞪小眼的焦点立时又聚到大可汗佗钵身上,个个支椤着耳朵倾听着。 “据我所知大可汗您生于‘蛮骨’日,而漠北草原上也一直以‘蛮骨’为大凶之日,‘蛮骨’日,鬼邪出,烧白柴,人人危而不出!” “可结果又如何?如今大可汗还不是立于此,威风凛凛邪祟不侵!” 宇文芳嘴角微挑,一抹会心笑意闪现,转眸有意深深看向佗钵,似笑非笑道:“大可汗威风。” 佗钵下意识咧了咧嘴,笑得牵强,却是无言以对,他出生的日子,还真是个大凶之日,当年,他也没少受族人非议。 摄图动了动唇,史拔图汗将军立时搔着大脑袋,伸长脖颈子一脸不解状瓮声道:“我就奇怪了,当年巫灵神力最高的巫屠还抱过冷天奴呢,难道巫屠也看错了这小子?” 论巫灵神力,巫屠可远远高过大喀木,若非巫屠莫名消失,哪轮得到大喀木染史泥傅出头。 这中气十足,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传入众人耳,冷天奴声音一顿,扫了眼开始窃窃私语的乌压压人群,继续道:“所谓的‘嗜血红月’大凶之兆也不过是……” “住口!”闻听巫屠两字就暗火生的大喀木,禁不住眼角抽搐,厉声打断。 “冷天奴,任你再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你身为再世邪灵的事实!” “只不过你这个再世的邪灵更善伪装,你不能蒙蔽了巫屠,还险些骗过了我的法眼,你如今邪祟妖力尚浅还拿得住,可若再放纵下去,待它日成了气候,定会给整个漠北草原带来血腥灾难!” “是邪灵就掩盖不了你身上的邪祟妖力,迟早会露出狰狞面目!” “就如这次,你不但以邪祟妖力在‘狼群过道’中安然逃脱,更挥刀大肆屠戮过道的草原神使者!” “三百八十二头狼,整整三百八十二头成年壮狼惨死你手!”不管是不是他干的,现全都推他头上。 “可他是为了救人!”埋在人群的几个高鼻深目的汉子彼此隔空眼神示意,忽高声道。 “对,要不是他,应珠公主和那些护卫早就被数万头狼撕成碎片,踩成泥了!” “胡说!”冒乌顿回头怒,瞪大了眼珠子气势汹汹吼道,“都是胡说八道,这事跟应珠公主没半点关系,应珠公主跟本就没去过加川原!” “那让应珠公主出来自己说!” “应珠公主病了,怎么出来?” “谁知是病了还是躲了起来?” “应珠公主怕过谁?真是她做的早就出来说了。” “……” 人群骚动起来,冒乌顿瞪大了两眼珠子也找不出质疑的声音来处,其实甭说是他,佗钵已命人猫在人群中将“污蔑”他女儿的家伙抓住,可也无果。 “达头可汗”玷厥一个眼神示意,与他交好的贵族头领们公然叫嚣道:“撞上‘狼群过道’还有命活?他究竟是人是鬼?” “是邪灵!大喀木说的没错,冷天奴就是再世的邪灵,这世间也只有邪灵才有邪祟妖力杀出狼群过道!” “绝不能让邪灵活着祸害整个漠北草原!”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冷天奴!”痛失爱子,深恨“浑河部”大头领和摄图的“乞罗力部”大头领俟罗忽不管不顾,奋力挥拳一迭声愤怒大吼。 只要摄图不痛快了,他就高兴了。 看在眼的摄图回过目光深深看了眼依然面无表情的冷潇雨,略一沉吟,不动声色的微摇头,与他交好的贵族头领们按耐不动。 附和声响,心有满意的大喀木又挺了挺胸膛,神色庄重严肃,更显一副正气凛然状,大手一挥,继续道: “狼是突厥人的祖先,‘狼群过道’更是依‘草原神’的神意所为,绝不可擅扰!” “多年来,正是在‘草原神’的守护下突厥一族才能繁衍生息不断壮大.可是你……” 他又怒指冷天奴,愤怒道:“你这个再世的邪灵,不仅擅闯‘狼道’以邪祟妖力大肆杀戮,更借此来亵渎神灵冒犯‘草原神’进而给整个漠北草原带来滔天灾祸,如今只能以血还血,用你的血来平息‘草原神’的愤怒!” “以血还血,杀死邪灵!”冒乌顿挥拳呐喊。 “对,让他以血还血!” “杀死邪灵!” 庵逻王子冷眼旁观,大逻便和默吡叶护满目饶有兴趣,小汗王苏尔吉则神色迟疑想说什么终又收了声,而汝南公毕竟身份在这儿,轻易不能再插言突厥人的事务,倒是长孙晟,看向冷天奴时目露不忍…… 冒乌顿忽觉背上冷嗖嗖的,似被猛兽盯上了,他吓得一个激灵,忙回头,却没发现异状,待他纳闷的回过脸后,身后现出殁杀意腾腾的脸。 当看见冷潇雨若有若无扫过来的一记警告眼刀后,殁黯然的低了脑袋,指尖的一点寒光瞬时隐了去。 佗钵本就对摄图起了忌惮,此时此地,死上任何一个有份量的小可汗贵族头领,都会引发佗钵的猜忌和杀心。 不甘受死的冷天奴强忍胸口剧痛,鬓间青筋暴,大声疾呼,声音力压议论呱噪声: “大可汗,冷天奴并非有意擅闯加川原狼道,当日不慎入狼道时正撞上‘狼群过道’,避之不及,为求自保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出手,还请大可汗明察!” 佗钵冷笑:冷天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估且不论你是不是再世的邪灵,只这身令人胆寒的身手,留着你还不知是福是祸? 不如尽早除了去以免它日为患! 本大可汗可不想眼见着漠北草原上出现第二个贺知远! 宇文芳不为人察的斜了眼佗钵,他浑身散发的不假掩饰浓浓杀意令她了然: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过冷天奴,因为忌惮,深深的忌惮! “千金公主,怕了?” 佗钵伸手揽住宇文芳芊芊腰身,令她因痛楚愤怒而颤抖的身子又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似乎很欢喜她流露出惊恐软弱的惹人堪怜的小模样,佗钵呵呵笑道:“还是回去吧,待会儿,你看了会更害怕,大喀木的一手刀法可是得了神灵提点的,他片的血肉薄得像你身上披的这锦纱,剔的骨头干净的溜光雪白,还有那内脏……” “我要看!”宇文芳突然出声打断,清凌凌的目光没有一丝光星,像无尽的黑夜,欲吞噬一切。 她乌浓柳眉扬,又现了那抹张扬挑衅笑容:“大可汗不怕,站您身边的千金又岂敢害怕?” “好,不愧是能站在我身边的女人!”佗钵笑得欢畅。 若有若无的扫向这边的冷天奴,看着那只环住宇文芳腰肢的大手,只觉扎眼又扎心,忽感一道锐利咄咄目光,顺势望去,正对上父亲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 四目相对,言语无声: 一力承担?这就是你所求的一力承担? 爹…… 这才刚刚开始! 刚刚开始……您的意思是孩儿不会死? 哼! 爹,其实孩儿方才还在想,见到娘亲时会跟她说,孩儿生前您将孩儿照顾的很好。 想告状?小子,你娘早已投胎转世了!冷潇雨暗暗磨牙。 或许娘亲舍不得孩儿,一直在奈何桥下孟婆亭前徘徊等着孩儿呢。 臭小子,你娘就算等也是等的我…… 皎兮真的会等在奈何桥下孟婆亭前,不肯喝下孟婆汤转世投胎吗…… 史拔图汗疑惑的又搔搔大脑袋,冷潇雨一会儿发狠磨牙,一会儿神色恍惚,一会儿露出诡异的甜蜜笑容……这,这是眼睁睁着儿子要被血祭将他活生生逼疯了? “可汗,冷先生是不是疯了?”史拔图汗隐忍不住问摄图。 摄图继续强按着呜咽不止的思依的脑袋,看了眼犹自发呆的冷潇雨,心下暗叹:有惊无险,真能有惊无险? 佗钵猛扬手,向大喀木示意,做了定断。 人群沸腾起来,除了一干心思各异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那些普通兵卒和族人牧民们则为能除掉邪灵而欢呼。 冷天奴没有他期待中的恐惧乞求,大喀木心有失望,让邪灵就此悄无声息的死在祭台上岂不令人感到无趣? 站在冷天奴身前的大喀木声音森然: “冷天奴,我开的是血祭祭坛,而你,是血祭的祭品,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漠北草原上谁人不知你大喀木的手段,你动辄将人剥皮拆骨、生割活熬,你的残忍想让人不知都难!” “不止,我会片尽你的血肉却让你还活着。”大喀木阴鸷的瞳子里含了笑,笑容扭曲,宛如地狱里爬出的魔鬼。 “不过,我也可以将你一刀毙命,让你死个痛快。” “什么条件?”冷天奴终正眼看向对方。 “当着佗钵大可汗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就是再世的邪灵!” 冷天奴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般,脸上现了抹戏谑笑意:“大喀木,我总之是难逃一死,死就死了,你却还妄想着让我当众承认,顶着邪灵污名去死,不知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大喀木,看来你也明白这捏造的罪名难以服众,杀我,你激怒了年轻气盛的‘尔伏可汗’,你虽是受人膜拜与神灵相通的‘大喀木’,可他却是漠北草原上雄霸一方的‘尔伏可汗’,他的份量你还是掂得出的,所以你希望我畏惧折磨,当众承认自己是邪灵,你妄想着给自己开脱,染史泥傅,你不会以为我会蠢的如你所愿吧?” “你以为尔伏可汗会为了你个中原人与漠北草原上的大喀木作对?你配吗?”被嘲弄了的大喀木眼角又抽了抽,恶狠狠道。 在冷天奴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猛将骷髅法杖重重插在地,突然上前,伸手捏住冷天奴两颊强迫他张嘴,另一只手拿过鬼脸萨端来的碗,一碗苦涩腥臭的汤药直接给他强灌了下去…… 被呛得险些闭过气的冷天奴气息未喘均,胸前一凉,细薄的牛角弯刀已抵住他心间…… “我的刀虽快,可用在你这个邪灵上会慢很多,会让你一点点感受到无尽的痛苦。” 森然的声音响在耳边,冷天奴只觉刀子拉肉的痛楚传来,一缕赤红血线从心口处滑落。 神色越发清冷平静的他透过比他矮上几分的大喀木,目光掠过人群,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脸上,幽深的目光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宇文芳猛闭上双眼,掩去眼底里倾泻而出的痛苦和绝望,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了,不知何时,他早已悄然占据了她的心…… 可她甚至不曾朝他绽放过一个真真正正属于他的璀璨笑容…… “不!” 感觉哥哥气息不对的思依拼尽全力,猛然挣脱出大手的钳制,回头只一眼,凄厉声直穿人耳膜:“住手!住手!不,天奴哥不是邪灵,罪魁是应珠,是应珠先闯进的狼道……唔……” 在佗钵杀气腾腾的瞪视下,摄图一把捞过思依,紧紧捂住她嘴,她徒劳挣扎着,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不知是气妹子任性,还是气自己的无能,铁青着脸的摄图咬牙道:“你真是病的不轻,满口糊言,来人,将她堵了嘴押回去……” “你才病得不轻呢,你怎么知道她是满口糊言?” 清脆且充斥着嚣张跋扈的声音,不是应珠又是哪个? 刚起刀连半片肉还未片下的大喀木变了脸色,倏地收刀回头。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身大小不甚合身男装的应珠不耐的喝斥道,扬着略显圆润的小下巴,在人群分开让出的路中,傲然走来,嘴里还振振有词: “没错,就是我!” “就是我先闯进的狼道!” 佗钵瞪着嘚吧着嘴的宝贝女儿,平生第一次有了想掐死她的冲动。 “唔……”说不出话的思依冲着应珠直眨巴眼,第一次,她如此巴巴的盼望着看见应珠。 瞅着泪眼婆娑的思依,应珠不悦的撅了嘴,愤愤然朝她白了一眼:哼,天奴哥有难我自是会救的,用不着你为天奴哥出头! 转过目光,待看清冷天奴心口处明晃晃的血流时,应珠倏然变了脸色,“天奴哥!”一声尖叫后,不由分说摸上腰间鞭子,一声不吭,闷头就抽上在佗钵和大喀木示意下欲拦她的亲卫和萨满们。 “敢挡我的路,你们活的不耐烦了!你们都给我去死!”尖锐的鞭啸声中,应珠原本秀美的面容已近扭曲。 “应珠,你还病着呢,病邪未除怎么能出来?”心知不妙的佗钵黑着脸,沉声道,“祭祀时辰已到,不得搅扰大喀木的祭祀,你们还不快送应珠公主回去……” 应珠狠狠瞪着大喀木手中沾了血的刀,怒道:“我没病!我知道你们不想我说话,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费尽心思来软禁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1章想死的好看一些 软禁? 人群默。 不过片刻,哗然声起。 哗然议论声中有几道声音最是清晰: “竟将应珠公主给软禁了?” “原来事情是真的,思依没有说谎,应珠公主才是闯狼道的罪魁。” “那些跟着去的护卫呢?不是也被关起来了吧?” “冷天奴肯定不是邪灵,邪灵怎么会救人性命?” “他可真倒霉,救人还救出祸来了,这不是胡扯么!” …… “应珠……”冷天奴目露复杂,喃喃出声。 他早就该想到,爹怎会由着他被血祭而放过应珠这个“罪魁”。 可如此场合,以应珠做事不计后果的脾气,只怕佗钵再宠溺她也不会轻饶了她…… 似知他所想,一道冷嗖嗖的锐利视线忽射了来,对上父亲警告的目光,正欲说什么的冷天奴神色一滞,无奈息了声。 周边议论声渐大,冒乌顿见情形不妙,急了,张嘴叫嚣道:“谁说冷天奴不是邪灵的?给老子滚出来,敢给邪灵开脱的,都是邪灵一伙的!” “啊呸!你才邪灵呢!”正拳打脚踢,越战越勇,鞭子甩得呼啸声响的应珠,乌黑秀眉挑,漂亮的大眼睛圆瞪,百忙中以鞭怒指冒乌顿。 清脆若银铃的声音咄咄道:“我说天奴哥不是邪灵就不是邪灵,我跟天奴哥一伙的你敢将我怎样?你儿子小魔头的外号谁人不知,他个小魔头都没被血祭,凭什么就欺负我的天奴哥……” “阿史那应珠,你给我滚回去!”被气的险些吐了血的佗钵,连名带姓怒吼宝贝女儿。 应珠感觉自己的身手和鞭法又精进了许多,瞧见没,那些亲卫和萨满们一个个被她连踹带抽的都近不了她的身…… 她又扬手一鞭,将一亲卫脸上暴开了花,抬腿踢翻,抬眼看向朝她怒吼的父罕,嘴里飞快嘚吧着: “父罕,你放了天奴哥吧,天奴哥不是邪灵,他是为了救我才杀……” “你给我闭嘴!”早已松了宇文芳玉手的佗钵不禁摸上自个的胸口,感觉被这个女儿气得心都要暴了。 悔呀,怎将这女儿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他前脚给她善后,她后脚跑来明晃晃打他脸,这脸被打的,啪啪响啊! 全然不知佗钵所想的应珠还觉得委曲呢,扁嘴道:“父罕你又骂我,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我,我也没想到会撞上狼群过道呀。” 而后愤愤然瞪了眼目光晦暗不明的宇文芳,语速飞快的将事情略略说了一番,末了,伸手指向混在人群中的浑力干等人,大声道: “乌压压扑来的全是狼啊,都看不到尾,父罕若是不相信,可以问他们,浑力干和这些活着的护卫都可以作证,要不是天奴哥救我们,我们早就被狼群撕碎去见草原神了!” “父罕,天奴哥他不是邪灵,他本就是漠北草原上最神勇的勇士,要不是天奴哥拔刀杀狼,难不成还等着狼群把我们撕成碎片,踩成肉泥啊?” “哦,对了,其实连狼都不肯杀天奴哥的,有条狼都要咬断天奴哥喉咙了,却没咬他,父罕,天奴哥没死在狼群过道,你可不能将他给血祭了。” 被点了名的浑力干等人走出来,扑腾跪在地,冒着佗钵的眼刀,浑力干心内暗暗叫苦,可不得不解释:“大可汗,是应珠公主救……放,呃,带我们来的。”不是他们打伤捆绑的守卫,都是威武的应珠公主干的呀。 佗钵气得直磨牙:好嘛,这女儿长本事了,不但自个儿跑了出来,还将一干护卫也救了出来! 佗钵不知的是,被软禁的应珠又闹过一场后,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际听见两女奴在窃窃私语,说什么冷天奴被抓,人已绑上了血祭祭坛,大喀木指他是屠杀草原神使者的邪灵,要将他血祭草原神,那些知情的护卫也被大可汗下令给关了起来…… 一个激灵醒来的应珠不管不顾的冲出毡房要去救人,混乱中,不知怎的竟被她抢过刀抵到了守卫头儿的脖颈子上…… 正在为她驱病邪的萨满头儿还想撒腿跑去报信给大喀木,结果跑的太急,一个跄倒,生生将自个给摔昏了…… 应珠以守卫头儿性命相胁,逼着守卫们将萨满们给捆了,又让女奴将守卫们给捆了,而后以刀柄狠狠拍晕了守卫头儿,又亲自动手将几个女奴给捆了,之后故伎重施,又将浑力干等人放了出来…… 应珠不知的是,她身边的几个女奴中,除了一个佗钵的人,还有一个是摄图的人,而她只所以能在混战中勇猛无比将人给拿下,一是兵卒惧她的身份不敢真伤了她,二是冷潇雨的人暗中出手相助…… 甚至效力于摄图的女奴还“主动”被应珠挑出来,做了捆绑守卫们的活儿,虽然最后也被应珠给绑了扔在毡房,可心内却暗自高兴:任务完成,终于将应珠公主给放出来了…… 这女奴不知的是,暗中冷潇雨的人正盯着呢,倒是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而楚…… …… 应珠的出现,令摄图心觉时机到了,立时示意与他交好的贵族头领们,而收到冒乌顿、玷厥等人的暗示后,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开始唇枪舌战开了,不同立场互不相让,场面一时混乱失了控: “救人又怎么样?如果不是邪灵他怎么可能在‘狼群过道’中活下来?” “邪灵?你见过有舍命救人的邪灵吗?” “那个北周的贺知远,他肯定也能一气儿杀死三百多条狼,也没见北周皇帝将他当邪祟给处置了。” “你是在质疑大可汗还是大喀木?大喀木传达的可是神意,邪灵不死必会触怒草原神!” “那你就是在质疑‘巫屠’喽?巫屠可没说冷天奴是邪灵,冷天奴还是小婴儿时,巫屠就抱过他呢!” “对,巫灵神力最高的‘巫屠’是不会看错冷天奴的!” “可惜‘巫屠’不知在哪里,巫屠法力更胜大喀木,若巫屠在一定会查明真相,找出谁是真正的邪灵。” “巫屠和大喀木虽同为‘大巫屠’的亲传弟子,可巫屠才是大巫屠亲口承认的传承他‘大巫屠’位的人选,‘大巫屠’可是认定‘巫屠’身上的巫灵之力比‘大喀木’更深更强。” …… 众人口中的“巫屠”两字不断撞击着“大喀木”染史泥傅敏感的神经,眼底里布了血丝阴云沉沉的他恶狠狠盯向法杖顶端的白森森骷髅,正对上骷髅那黑洞洞的两眼窝…… 那两黑洞洞的眼窝似幻化成巫屠明亮沉静的瞳子,正怜悯的看着他…… 不准这么看我!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巫屠,你都死了这么多年还不肯消停! 大喀木心内狂喊,险些举起法杖朝地上砸去…… 他猛闭了双眼,深深吐出几口郁气,待再睁开眼后,扭曲的五官复归平静,只是那对儿瞳子,依然阴鸷冷酷如蛇般漆黑森冷。 “来人!”混乱中,忍无可忍的佗钵吼声起。 一队亲兵忙上前听令。 佗钵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简直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将阿史那应珠绑了,既然她已承认是她引起的祸端,那就如她所愿,用她和冷天奴的血一起祭祀草原神!” 争吵不休的各色噪门瞬时没了声,祭坛上下寂静一片。 摄图目光微闪:怎的?为了除去冷天奴,佗钵这是连女儿都搭上了?这……可麻烦大了! 转过目光,却见冷潇雨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见摄图看过来,冷潇雨低声道:“可汗,大可汗不得不杀应珠公主以平息事态,到时还需要个台阶下,您可要见机行事。” 摄图略颔首,忽感衣袖一紧,见早已被他松开了的妹子思依死死揪着他的衣袖,神色恍惚,似是呓语:“我没想害应珠,我没想害她呀,我以为,我以为只要她来就能救下天奴哥,只要攀扯上她,大可汗就不得不放过天奴哥……” 摄图心疼的又将妹子揽到自个儿怀里,脑袋埋进他怀里的思依仍喃喃着:“我没想害应珠……” 另一边的暌息王子锁着眉头,悄悄对冒乌顿眼神示意,示意他闭嘴,此时此刻,绝不能惹火烧身! 冒乌顿这个莽撞的,一直不喜应珠,若真言词激得父罕不得不血祭了应珠,只怕掉过头就不会放过他们。 庵逻王子冷眼看着,心有冷笑:应珠要是真死了,不知那个病秧子二弟会不会也就此疼死过去? “达头可汗”玷厥则不为人察的勾了勾嘴角,睨了眼摄图,心内暗道:意外之喜啊,应珠若是因冷天奴而死,佗钵止定会恨上冷潇雨和摄图!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瞳子里血光点点的佗钵朝着面面相觑的亲兵怒道,唬得众亲兵忙不迭上前将懵了的应珠给绑上祭坛。 佗钵转眼又瞪向浑力干等人,咬牙切齿:“将这一干同去加川原‘狼道’的护卫也一并绑了血祭!” 如狼似虎的兵卒一拥而上,重伤未愈疼的直咧嘴抽气的浑力干和乌图吉等人立时也被拖起来绑上了祭坛。 应珠愣愣的抬头,看看被铁链吊绑在祭杆上的双手,再傻傻的看向对面同样被吊绑在祭杆上的冷天奴。 当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血染的唇和血流的心口上时,僵硬的眼珠子蓦地一动,终于回过神,小脸儿瞬时就白了,漂亮的大眼睛一眨,泪珠子已纷落,喃喃着一声“天奴哥”,又猛扭脸放声哭叫: “父罕!父罕你不疼我了吗?你真这么狠的心肠要杀我么?” 佗钵黑脸沉沉,似无所动。 宇文芳则看得清楚,他浓密的浓虬在颤,掩在浓虬中的厚唇紧绷的几近成直线,不知是气狠了,还是心在疼。 见父罕都不带看她一眼的,应珠真生了怕,泪眼汪汪的又看向对面的冷天奴,不错眼珠打量他的宽肩窄腰,没有一丝赘肉,肌理分明的胸膛,嘴里呜咽着: “天奴哥你身子真白,和小时候一样白!” “……”冷天奴默,想安慰她的话立时噎在唇齿间。 “天奴哥你是不是很疼啊?流了那么多血,呜……”心口处半片血肉翻卷,血糊糊的太吓人了,一定疼得很,想想就感肉疼的应珠越发哭的狠了。 此时的应珠,露了小女儿的一面,也知道怕了,再也不是那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应珠公主了。 冷天奴心有苦笑,都到这时候了,这傻丫头还惦记着他疼不疼,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事。 “应珠,”冷天奴语出温和,“你不是病了吗?病了就该好好休息,不能乱跑,你看看你,小脸儿和鼻子这么红,一定是发热了,病得这么重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你跟大可汗好好认个错,回去好好养病……” 没理会冷天奴给她搭的台找的借口,应珠“哇”的放声哭开了,边哭边碎碎念着: “天奴哥,我好怕,父罕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父罕了!” “现在的父罕,心比石头还要硬,比天山顶上的冰还要冷,他现在眼里只有千金公主,自从有了新可敦,她就忘了我阿母,再也不疼爱应珠了,他已经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哇……” 冷天奴眼角微抽,瞳子泛酸,眼见应珠泪珠滚落,不觉想起不曾哭一声就死去了的双生妹妹。 “应珠,你别怕,狼道是我闯的,群狼是我杀的,你手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腥,事情根本和你无关,你不要再说话……” 应珠猛摇头:“不!天奴哥,父罕已经不要我了,如果天奴哥死了,应珠就什么都没有了,应珠也不要孤零零的活着了,可应珠不想被血祭死的那么难看!” “应珠,听话,不要再任性……”冷天奴沉了声音,脸色显了冷厉。 “天奴哥,我都要死了你还骂我!” “……”冷天奴噎了声音。 应珠又朝脸色难看的佗钵哭道:“大可汗,你要杀应珠,就让应珠死的好看一些好不好?我不要被削肉剔骨,我不要死的难看,我不要死后连天奴哥都认不出我是谁……” 大可汗,连父罕都不叫了! 莫名心生了郁闷,感到头疼的宇文芳不动声色看了眼佗钵,果不其然,佗钵太阳穴爆了青筋,五官扭曲,脸上肌肉更不停抽搐着。 “闭嘴!”忍无可忍的冷天奴厉喝。 正气得双颊抽搐的佗钵不由眯了眼睛:小子,敢当众骂我女儿,找死! “天奴哥……” 眼见冷天奴横眉冷对动了怒,应珠哭得一抽,扁着嘴收了声。 冷天奴转过目光冲着佗钵大声道:“大可汗,我认了!” 四周一片的静寂,越发令得他低醇带着沙哑的声音字字入人耳。 “大可汗,我全都认了!是我擅闯加川原‘狼道’,是我在‘狼群过道’中大开杀戮,是我杀的,全是我杀的!” “若定要以活人鲜血祭祀才能平息‘草原神’的愤怒,只管拿我冷天奴开刀,不必再牵连它人!” “大喀木,”他转过目光又看向染史泥傅,“你既然指认我冷天奴为邪灵,好,我也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你放过应珠和这一干护卫,这些人实是无辜,不该陪我上路!” “不!天奴哥……”应珠惊恐大哭,“父罕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你住嘴!”冷天奴霜白的脸似被冰封,声音都透着入骨的冷意:“难道死我一个还不够?你一定要不计后果任性胡闹,让这些人都因你陪上性命?” “阿史那应珠,我不想死后还看见你,我不想死后还听见你在我耳边呱噪,你到底懂不懂?” 最后一句几近嘶吼,吼得应珠傻了眼,呆呆看着他,甚至忘了哭。 “天奴兄弟,”另一边祭杆上被吊着的一溜护卫湿了眼,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的乌图吉闷声道,“我陪你上路,我不爱说话,不会在你耳边呱噪。” 浑力干使劲点点头:“还有我,天奴兄弟,我们的的命都是你救下的,现在一起死,也挺好。” 疼得心颤,气得肝疼的佗钵磨了磨牙,看向大喀木,迎着他泛着血腥的瞳子,大喀木心一紧: 什么意思? 是你下令将你宝贝女儿绑上去的,你看我干什么? 这是要将麻烦甩给我? 众目睽睽下,应珠自个亲口承认的,不好摘她出来啊! 正在大喀木染史泥傅快速思忖着说词时,一道清婉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可汗,千金有话说,不知当不当讲?” 在佗钵两把杀气腾腾的眼刀下,大气不敢出的众人,目光“刷”的齐齐聚向了宇文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2章我只想让他活下来 “千金公主有话就说。” 佗钵深深看着宇文芳,泛着红的瞳子里全是她艳明如玉却平静从容的一张颜。 宇文芳安详的神态似感染了他,佗钵乌云密布的脸色稍缓,声音也有意放了和缓。 他如何不知,方才吵得跟乌眼鸡似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都哑了声,个个都怕被他的雷霆之怒给霹上,没想到此时此刻,千金公主竟却出了头…… 宇文芳声音不疾不徐,清晰明了: “大可汗,千金虽刚入突厥王庭有许多事还不甚明了,可也读过史书记载,对草原游牧民族的风情习俗也算略知一二,据我所知,漠北草原每年有两季的行猎大狩,便是所谓的‘福猎天授’,草原一族深信天上飞禽,地下走兽,水中游鱼皆是上天所授,皆为神灵所赐的猎物,而狼,也在神灵所赐的猎物之列……” 察觉到大喀木明晃晃的不善眼神,一直随侍宇文芳身后的雨晴悄然为宇文芳捏了把冷汗,她虽感激冷天奴对公主的救命之恩,可值此风头浪尖儿上,她宁愿公主作壁上观。 那可是大喀木啊,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公主对上他,真的好吗? 长孙大人说这是交好“尔伏可汗”摄图的机会,公主不同于左夫人,在此无根无势,总要培植些可用的势力才好,可此时此刻,一个不好,就是触怒佗钵大可汗,引火烧身呐。 不管众人心思如何,宇文芳只侃侃而谈: “突厥一族视狼为勇气的像征,更以其为图腾,历代‘大巫屠’在特殊时候更奉狼为‘草原神’的使者,如此看重,正是因狼性彪悍善战而为之赞叹和折服,如今漠北草原上出了一位如狼般彪悍善战的勇士,他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误入‘狼道’的应珠公主及一干护卫,如此忠勇之士不正是我突厥一族所敬佩……” “千金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喀木染史泥傅忽开了口,持法杖举步上前,似毫无所觉打断她说话的无礼之举。 他向宇文芳微躬了躬身,然站在祭坛上的他,下巴颏微扬,满面阴鸷,一身冷肃,又是一副居高临下姿态,无形中竟是气势逼人,语气中甚至透着分咄咄: “千金公主自己也说刚来突厥,有许多事还不明白,不但不明白,许多事千金公主也未曾亲身体会,你不曾亲身体会‘草原神’发怒降罪时给漠北草原带来的恐慌和灾难,所以,更不知这可怕的后果!” 大喀木睨了眼冷天奴,瞳子里闪过一抹嘲讽,语气沉重:“就如方才邪灵提到的那位百多年前的苦啜大可汗,因他行事对‘草原神’不敬,以至触怒神灵降下天火,天火烧了整整二十余日,紧接着便是近两年的天旱,原本肥硕的草原失了生机,到处是干黄凋敝枯沙裂土,莫说是牛羊,各部的族人都活生生渴死饿死了大半。” “若非当时的‘大巫屠’连着一个月大开血祭祭坛竭尽心力向‘草原神’告罪,若非苦啜大可汗在祭坛上亲自割手撒血向草原神悔过,最终平息了‘草原神’的愤怒,连降了十余日的大雨,只怕整个漠北草原都会枯骨遍地,整个草原各族陷入万劫……” 在场者虽未亲身经历过,但口口相传,或多或少知道草原上发生的重大灾祸,此事是其一,大喀木讲的沉重,他们亦心有唏嘘感叹,甚至是恐慌畏惧。 连佗钵听后也目光闪了闪: 割手撒血悔过,威信扫地,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可应珠…… 佗钵额间青筋跳了跳,只觉头痛。 大喀木目光扫过又鼓噪起来的人群,心有满意的他回过目光再看向宇文芳时,瞳子里隐有轻蔑之色。 宇文芳何尝不知,染史泥傅旧事重提不过是为了蛊惑人心,令众人心生畏惧不敢相抗,可她既然强出了头,就断然不能铩羽而归,金人之事虽已澄清,可对她心怀疑虑的不在少数,若是此次再被神一般存在的大喀木“打脸”,更会令她在突厥一族面前失了作为未来漠北草原女主人应有的威仪。 她脑子里分晰着事态,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在呼喊:活下来,我只想让他活下来。 听着四周唏嘘的附合声,“大喀木”昂头慨然道: “千金公主刚提到‘福猎天授’,狼虽在猎物之列,每每行猎大狩时猎手们也会围猎整窝狼群,可一旦行猎结束,一定会放走几只成年壮狼,尤其是母狼和狼崽子,可这个邪灵……” 大喀木又抬手以法杖顶端白森森的骷髅指向冷天奴,怒道: “他杀的并不是普通猎物!” “他杀的是‘草原神’的使者,杀的是依‘草原神’神示而行‘狼群过道’的使者!” “这种残杀行为必将招致‘草原神’的愤怒,千金公主或许对血祭心有不忍,可你的不忍只会为漠北草原招来血腥灾祸!” “嗜血邪灵冷天奴,满身邪气一身的邪祟妖力,绝不能留他性命祸乱漠北草原,还请千金公主顾念漠北草原上的生灵,不要再受邪灵的蒙蔽!” “至于误入狼道的应珠公主……”大喀木煞有其事的闭目,摇晃着法杖上的一串儿铜铃,抬头对天念念有词几句,末了,睁眼道,“应珠公主误入狼道,虽也冒犯了‘草原神’,但她双手并未沾染血腥,还有补救的法子,待我诚心诚意以邪灵血肉为祭品向‘草原神’告罪,再让萨满们为应珠公主驱邪唱吟一年,定会为她洗清被邪气沾染的身躯和灵魂,求得草原神的宽恕。” 宇文芳勾了勾红唇,笑得凉凉: 大喀木真是好算计,上下唇一碰,便暗指应珠是被冷天奴的邪气浸染,所以才大闹祭坛又讲出那么一番话。 更给应珠找了个软禁的好借口,软禁一年,估计那时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人死不能复生,时日一长,伤心渐淡,也该消停了。 可惜,大喀木盘算的好,应珠却不给他面子,拽得铁链哗椤响,扯着嗓子大喊着: “天奴哥不是邪灵,我也没被邪气沾染,你向草原神告的什么罪?” “阿史那应珠!” 佗钵气急,一声吼才出口,急了眼的应珠也尖声吼了回去: “我不要!我被关的这几日,外面又唱又跳吵的我头痛死了,要是再围着我唱喊蹦跳的来上一年,你还不如直接掐死我痛快些。” 佗钵忽收了声,只定定的看着应珠,神色有些恍惚:这女儿,连吼叫的模样都得了他几分真传…… “应珠……”眼见她不肯顺台阶下,冷天奴也替她急。 “天奴哥我不要,”应珠一脸委曲,尚挂着泪珠的小脸儿可怜巴巴的,“我宁愿被掐死也不要被生生吵死!” 冷天奴无言以对,以应珠的性子,真关上一年天天听这些萨满“鬼哭狼嚎”,她真能疯。 可总能保住命啊! 不及冷天奴再说什么,应珠眼泪又滚落而下:“我不要被关起来,天奴哥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在佗钵怄的要吐血时,在大喀木还想说什么时,宇文芳轻启红唇先开了口: “千金有一事不明,倒想借此机会当面请教大喀木……” 不容大喀木染史泥傅推诿,直接道:“大喀木可知还有撞上‘狼群过道’却能安然生还之人? 大喀木染史泥傅神色一顿,略迟疑,可还是回答了这个似乎不算什么的问题:“从未有人敢违大可汗严令擅闯加川原狼道……” 宇文芳毫不客气打断:“也就是说除了此次,连大喀木也未曾见过有人能活着走出狼群过道!” “这……” 宇文芳深深盯了他一眼:“既如大喀木所言,‘狼群过道’是依‘草原神’之命行事,那大喀木又怎知此次冷天奴和应珠公主一行能安然逃出升天不是依‘草原神’神意而行?” “你……”大喀木感觉不妙了。 然宇文芳并不容他插嘴,只一字一句加快了语速和力度: “听应珠公主所言,连狼都不肯杀冷天奴,甚至有条狼都可以咬断冷天奴的喉咙,却不肯咬死他,”宇文芳抬眼看向应珠,“应珠公主,此事当真?” 被质疑了的应珠立时瞪了漂亮的大眼睛:“我骗你干什么?虽然不是我亲眼看见的,可浑力干却是亲眼看见的,浑力干,你告诉她,是不是那头狼不肯咬死天奴哥吧?” 浑力干不是个蠢的,他不怕死,可不想死的这么痛苦,于他,能拖一时便拖一时,便是一定要死,也不再乎说出实情了,虽然大可汗和大喀木已从他嘴里问出了详情,可在场的,大多不知情啊。 “对对对,我亲眼看见的,那是条凶猛的头狼,头狼明明趁天奴兄弟弯身救我时窜上了他身,抓伤他的肩头,獠牙就要咬断天奴兄弟脖颈子时,却突然停了,就,就这么放过了他……” 直到此时还想不明白的浑力干,一脸疑惑不解的将当时的场景原原本本讲述了一番。 其间大喀木几次想阻止,却被灵光闪现意识到了什么的应珠给“嘚吧”的生生闭了嘴,再强行阻止,好似真如应珠所说,他不想听实话是不是在怕什么…… 待浑力干讲完当日令他百思不解的古怪事后,人群中惊诧声又起,在众人议论声中,宇文芳迈步上前大声道: “危急时刻,是那头头狼突然停止攻击,放过了冷天奴性命,如此,冷天奴才侥幸得以生还,正因他生还,他才能救下应珠公主和浑力干一众护卫的性命……” 宇文芳忽抬头望天,一脸虔诚,红唇动,感慨道:“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安排,谁又能说那头头狼不是受了‘草原神’的神示放过冷天奴?继而借他手放过应珠公主和一干大可汗亲卫?谁又敢断言这些人能活下来不是‘草原神’之意?” “不错!”摄图如梦初醒般猛点头。 他放开听得怔懵了的妹子思依,上前一步,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半空: “千金公主说的一点儿不错,如果不是得了‘草原神’的神意,头狼怎么可能就突然放过到嘴的猎物,逮住机会还不把猎物给生撕活吞了,可冷天奴要是被头狼咬断脖颈子,这小子就没命了,没命还怎么去救应珠公主?” “大可汗……”摄图冲着目光不定的佗钵抚胸一礼,直起挺拔的腰杆,道,“冷天奴如果真是依‘草原神’神意救下应珠公主,那必是草原神在护佑着误闯‘狼道’的应珠公主,如果大可汗执意要将应珠公主和一干的护卫血祭,只怕也是违逆神意反而触怒了‘草原神’,还请大可汗三思!” 一直坐壁上观的“汝南公”宇文神庆悠悠的开了口: “大可汗,虽说这是突厥一族的内部事务,我这个送亲而来的送亲正使不该多言,可有些话不吐不快啊,前几日我同几位贵族头领喝酒闲聊时听到这么个传说,说是突厥的一位大可汗尚在襁褓时因部族战乱被抛入野外雪地,本无生还可能,可谁知他竟被一群狼所救,后族人在狼窝里找到他,却发现狼不仅用身子温暖他,竟还给他喂食狼奶。” “据传群狼如此行事就是依‘草原神’之意而救助这个落难的婴孩儿,刚听浑力干所述,我就在琢磨啊,头狼有机会却不肯咬死冷天奴,那定是遵从了‘草原神’之意,借冷天奴的手‘护送’误入加川原的应珠公主安全离开。” “应珠公主可是大可汗的嫡亲女儿,这身份是何等贵重啊,能得神灵庇佑也在情理之中,可若大可汗执意要将这一干人血祭,咳,恐生不祥,大大的不祥啊!” 事就怕琢磨,初时佗钵对冷天奴没被头狼咬死一事不过是心有奇怪而已,可此时几经提醒再细细琢磨一番,别说,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本就不想拿宝贝女儿血祭,如此,潜意识里越发认定了宇文芳的说法。 注意到佗钵眼中的犹疑和逐渐展开来的眉头,大喀木咽下欲说的话,心内暗自思忖: 冷天奴不愿牵扯上应珠,可应珠自个儿却跳了出来,逼得大可汗不得不将她绑了一同血祭。 可如果真动了他宝贝女儿,以大可汗的暴虐脾性,日后止不定会迁怒于他。 如今这形势,应珠公主和冷天奴是“绑”在了一起,要死同死,要活同活。 真顺应了宇文芳的话,应珠是死不了,可救人的冷天奴也不能被强行血祭了…… 冷潇雨给史拔图汗个眼神示意,又不为人察的扫了眼埋在人群中的殁。 史拔图汗洪亮的声音随之而起:“逆神意不详,请大可汗饶恕应珠公主!” 玷厥暗暗气闷:摄图和史拔图汗真狡猾,看着只字不提冷天奴,可饶应珠不死,他这个按神意救人的自也不能死…… 与“尔伏可汗”摄图交好的各部贵族头领们也都跟风扯开嗓门呼喊出声,人群骚动开来,呼喊间突然汇成一股声浪: “逆神意不详,逆神意不详!” “逆神意不祥,请大可汗饶恕应珠公主!” “逆神意不祥,请大可汗饶勇士不死!” “逆神意不祥,请大可汗饶恕勇士,饶恕活下来的人!” 冒乌顿气得两眼冒火光,跺脚的他正欲说什么却被身边的暌息王子制止,冒乌顿急了:“冷天奴必须死,不能将他留给摄图!” “你能摆得平应珠?”暌息冷笑,抬眼深深看向冷天奴,脸上现了抹狠戾,“杀他,总有机会,可得罪了父罕,引了他猜忌,你我都得不着好!” 目光阴沉的“达头可汗”玷厥和大喀木隔空互视,而后,意会的两人不为人察的轻点了点头。 大逻便似笑非笑的斜了眼庵逻王子:“庵逻,你说头狼怎么就不肯咬断冷天奴的喉咙呢?” 庵逻扯了扯嘴角,没搭理阴阳怪气笑得不善的大逻便,身为大可汗的亲侄子,某些时候,大逻便竟比他这个母族卑微不受宠的王子还得父罕器重。 被漠视了的大逻便似全无所觉,只呵呵笑着压低了声音: “庵逻,这位北周来的千金公主可是个能说会道的,而且胆子也不小,她为应珠找了个这么好的借口,想来会更得大可汗的心,倒是庵逻你,身为大可汗的长子,日后可少不了要听这位继任‘可敦’的教诲了!要是她再为大可汗生下几个儿子,呵呵……” 庵逻神色微僵,下意识抬眼看向被父罕牵住了手的宇文芳。 …… 佗钵刚要说什么,大地震颤,嘶啸声起。 举目望,尘土飞扬,竟有上百匹马冲进王庭,直朝血祭祭坛而来…… “是野马群,是野马……” 马嘶长啸声中,是兵卒们或惊恐或愤怒的喊叫…… 为首的,若一团燃烧的火焰,愤怒咆哮着,气势汹汹气杀腾腾…… 看着被野马群踏平的毡帐、撞倒的来不及躲避的突厥兵,冷潇雨眼角抽,突然有些后悔将跟在后的赤烈赶走了,没想到这家伙掉头把野马群给招来了,这是唤来了帮手?这不是添乱么…… 躲在树后的小鹰儿两眼放光,悄悄攥紧了手中的殁骨哨,听到冷公子要被血祭了草原神,宝儿哭得几次昏过去,想到冷公子曾帮过不少鹰族族人,为报恩的小鹰儿决定再次出手,可这大白天的也不好动手啊,是再偷偷的将马棚里的马放出来呢,还是招了狼来?小鹰儿正犯着愁呢,却看见这一幕…… “赤烈,是赤烈,天奴哥,赤烈来救我们了。”应珠欢呼出声。 眼见佗钵铁青了脸色,冷天奴暗暗叫苦,下意识提气长啸欲阻止赤烈,岂料,一口气没提上来,却险些吐了血。 如龙吟的长啸忽起,气势迫人,脸带了愠怒色的冷潇雨一声长啸生生令一马当先快奔到这边的赤烈止了狂奔,似听懂了冷潇雨啸声中的意思,赤烈一个漂亮的大回旋,又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身后的野马群也随之转弯往回跑,来的汹汹,去的匆匆,只留一地狼籍和数十个哀号的兵卒和奴隶…… 大喀木遥看着那一团飞奔而去的烈焰,忽牵了嘴角露了笑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3章带我走,去哪里都好 赤烈率领野马群来势汹汹,去得匆匆,令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群马咆哮嘶叫声也令整个王庭的战马暴躁起来,一时间马嘶声此起彼伏,闻者心惊。 倒是宇文芳,注意到大喀木不怀好意的森然冷笑,心莫名生了不安。 然当脸色铁青的佗钵未及从方才野马群撒野的震惊愤怒中回神,大喀木已示意萨满们解下冷天奴,应珠及一干的护卫,末了,朝回过目光的佗钵大声道: “大可汗,嗜血红月,上天示警,再世邪灵不除,漠北草原必有血祸之灾……” 又来了! 宇文芳柳眉微拧,暗自纳闷大喀木嘴里不松口,却又将人给放了,这说一套做一套,到底目的何在? 倒是手脚刚得了自由的应珠已神色不耐的“嘚吧”开了: “大喀木,你不是又想说天奴哥是邪灵吧?” “天奴哥可是受了草原神神意救的我,凶猛的头狼都不肯咬死他,连北周送亲正使都说杀我们不祥呢!” “你和大可汗要是看我和天奴哥不顺眼,我们走就是了!”继而清脆若银铃的声音又带了欢喜,朝冷天奴大声道,“天奴哥,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 刚被从祭杆上解下来的冷天奴,身子无力脚下虚浮,听到应珠最后一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强撑住身子,内伤严重的他忍着气血翻涌时的钻心疼痛,蹙眉抬眸,正对上应珠热切巴巴望过来的眼神儿,秀美小脸儿泛着红润光泽的她,朝他笑得灿若夏花,更径直扑了来…… 一直面无表情的冷潇雨瞳子寒光闪,掩在袖中的手倏地握手成拳,险些控制不住对应珠的杀意:这个臭丫头,成心要害死天奴是吧? 摄图下意识看向妹子,感受到哥哥担忧的目光,红肿着两眼的思依强扯出一抹笑,声音带了丝哑涩:“哥哥,还好天奴哥和应珠都没事了。” 宇文芳漫不经心状扫来一眼,正看见劫后余生般,无所顾忌扑向冷天奴的应珠灿若夏花的一张笑颜…… 那灿烂的笑颜,扎她的眼,想来,更是扎佗钵的心。 转眸看,果然,佗钵两把眼刀子恨不得戳死冷天奴。 大喀木对佗钵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没理会应珠对他的无礼和呛声,只道:“大可汗请看……” 声音一顿,目光有意看向野马群造成的狼籍一片,叹声道:“就像赤烈,跟在冷天奴身边也是一身的血腥邪性,我们漠北草原宝马无数,可如赤烈这般邪性的却仅它一个!” 带着野马群来报复,这是正常的马能干出来的事? 要知道野马群虽性子烈,可见了人也是能避就避啊。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了结的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听大喀木这么说,意识到事情还不算完,彼此隔空相视眼神示意,又支椤起耳朵,大眼瞪小眼的盯着这一幕。 正对赤烈带着野马群来撒野的行径大为光火的佗钵,听了大喀木的话,心有所动:不仅赤烈,还有他的宝贝女儿应珠,整日里围着冷天奴转,人也变得邪性了,甚至连最疼爱她的父罕也不认了…… 眼见佗钵瞳子里是按捺不住的暴虐戾气,宇文芳心知不妙,刚欲说什么,不想大喀木话语一转,沉声道: “不过,既然冷天奴确实在‘狼群过道’中救了应珠公主等人,那便给他一次机会吧,虽他一身的邪祟妖力,可毕竟邪灵再世的日子还浅,如此,去掉他一身的邪性还是有可能的……” “除了血祭,还有什么办法去掉他的邪性?”佗钵狠狠瞪了眼冷天奴,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迸出来的。 大喀木摇着法杖,顶端嵌着的白森森骷髅在阳光下越显森白瘆人,上面挂着的摇铃声响恍人心神,一脸悲天悯人状的他看向冷天奴,一字一句道: “虽非血祭之法,但也定要见血,要用他的鲜血洗去他一身的邪性。” “那就死罪饶过,活罪不饶!”佗钵立时有了决断,语出干脆。 敢拐走他的宝贝女儿,他如何能忍? 想起上次当着众人面,应珠说什么“还是天奴哥最好,最疼我”佗钵就气得牙根痒痒,他正给冷天奴记着这顿鞭子呢,正好,一起算! “父罕,什么活罪不饶?你想干什么?”应珠已顾不得伤心刚天奴哥避开她扑向他怀的动作,只上前几步,绷着秀美小脸儿,神色紧张的瞪着佗钵。 冷天奴看着悄无声上了祭坛的庵逻王子,目光微闪,心有了然,却没出声。 知道怕了?知道叫父罕了? 佗钵冷笑,喝道:“来人,将应珠公主带走!” 一队大可汗亲兵冲向祭坛。 “父罕……”惊恐不已的应珠一句话未完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身后的庵逻王子默默收掌,横抱起应珠,瞅着两眼紧闭的异母妹子,暗暗道: 应珠,这可怨不得我,是父罕示意我这么做的,大可汗令不能违啊。 咳,应珠醒来还不知会怎样和他闹腾呢,父罕还真是偏心,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从不会让暌息干! “来人,将冷天奴绑了!鞭笞二百,好好去一去他的邪性!” 佗钵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亲兵上前将刚刚脱了困的冷天奴又给吊绑住了双手。 “不!”思依脱口尖叫,欲冲上前的她被摄图一把拽了回来。 佗钵转过视线,盯向摄图:“本大可汗先不管其它,只冷天奴放纵赤烈领着野马群冲撞王庭踏死踏伤多人这一条,就罚他为本大可汗的马前奴,鞭笞二百,摄图,本大可汗的处置如何?” “大可汗英明!”摄图脱口而出,都不带一丝迟疑的。 在佗钵尖锐审视的目光下,摄图坦然迎视,又深深看他一眼,佗钵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目光扫向冷潇雨,只看见冷潇雨微躬的身子,一派谦卑之态。 “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狠狠盯了眼摄图和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突然上前大声道:“大可汗,我俟罗愿为大喀木效劳,亲手执鞭给冷天奴去去身上的邪性。” 二百鞭,定活活抽死冷天奴! 绝不将冷天奴留给摄图! 总有一日,定要为儿子报仇,杀了伺额木和给他撑腰的摄图! 被仇恨迷了心智失了理智的俟罗,心内暗自盘算,全然不计后果。 岂料佗钵没应充,却又看向摄图:“冷天奴也算是你的人,由谁行刑,由你决定。” 这也算是扇了一巴掌又给揉了揉脸,毕竟是他的亲侄子,又是手握重兵的“尔伏可汗”,总要在人前给他留几分脸面。 果然,摄图神色一松,眼底里甚至流露出一抹庆幸和感激,回头便吩咐冷潇雨:“冷先生,他是你儿子,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子不教父之过,那你就当众好好管教管教你这儿子吧。” ********* 此时,押运粮食菜蔬等货物的霍不与正随着突厥商队往王庭里来。 注意到许多牧民往王庭跑,各个脸上是又惊惧又兴奋的神色,意识到有事发生的商队头儿拦下个牧民打听,听完后他也激动起来,回头高声嚷着: “快,加快速度,快去王庭,今日大喀木开了血祭祭坛,要以再世的邪灵为祭品血祭草原神,大喀木说了,公开血祭草原神,大家伙都可以去看。” “你们知道要被行了血祭的邪灵是谁?”商队头儿晃着大脑袋,亢奋道,“就是那个在‘狼群过道’中,用双刃玄月刀杀了八百多条狼的冷天奴,他……” 话未完,只觉眼前一暗,他人已被提溜了起来,耳边是冷若冰霜的声音: “你刚说要被行了血祭的邪灵是谁?” “是,是是冷天奴。”商队头儿舌头打了结。 “扑腾”一声,明明五大三粗的突厥汉子,生生像个软面团般被人轻易拎起,又随意给扔了出去。 摔得浑身肉生疼的商队头儿呆了片刻,忙爬了起来,给那些手下一个都别慌的眼神儿,末了,偷偷觑视着脸色冷嗖嗖的霍不与,小心翼翼道:“霍,霍公子,你认识邪……认识冷天奴?” 一路上他们时不时聊起这个屠杀草原神使者的可怕家伙,碰上其它商队谈起这个家伙时也都又惊又怕恨恨的骂上几句,可霍公子听了也没说什么呀…… 霍不与一个眼刀飞过去,脸上却带了笑,笑得商队一众人身上发凉,心里发毛。 他声音带了丝慵懒和讥诮: “我不认识什么邪灵,只认识个会自寻死路的傻子!” “都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看热闹吗,还不快着些!” 本就巴巴着想看血祭现场的商队,立时吆喝声起,赶着驼队和牛马车加快了速度。 霍不与回过目光,正对上赵嬷嬷惊魂不定的一张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4章破军鞭 “都听见了?” 霍不与“嗤”笑一声,明明一翩翩佳公子,举止风流洒脱,可精致的长眉细眼里却隐着抹令人望而生畏的邪侫戾气。 他睨了眼赵嬷嬷,掏出那张卖身契,朝她晃了晃,悠然道: “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瞧见没,那支商队卖了货后是要去垄幽城的……” 斜了眼不远处遇见的另一支商队,霍不与似笑非笑道:“你替你新主子作主,放你自由,你去了垄幽,哪怕活得再艰难,也总好过被你新主子带累……” 赵嬷嬷短暂的惊魂后,突然扑通跪倒在地,膝行几步,直直朝霍不与嗑下头去,嘴里一迭声道: “霍公子救命,霍公子您救救我家主子,”抬头来,泪水长流,满目乞求,“霍公子您是有大本事的人,又同我家主子交好,定是不忍见我家主子被害,求您救我家主子一命,您的大恩大德,老奴永世不忘,来生做牛做马定报您大恩,老奴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呯呯呯!”磕头声响,赵嬷嬷还真不惜力,不过片刻,额头已是血流。 突厥商队头儿听到身后妇人的哭声,回头瞅,只扫了一眼便扭过头去,继续加紧赶路,不是他不好奇,实是那位霍公子太瘆人,抬手间就能轻轻巧巧将他们宰杀的主儿,他可招惹不起。 霍不与深深凝了眼磕头如捣蒜的赵嬷嬷,若有所思: 家逢巨变,心性扭曲,成年后又阅人无数如他,总觉得这位赵嬷嬷并非看上去的无害,遇事镇定不乱,一看便非普通人家的奴,说话条理分明,竟然还懂胡语,这个奴,不简单。 她说他是有大本事的人,什么大本事,不过就是救命杀人的本事罢了,救人性命他在行,杀人取命他也在行。 不就是突厥王庭么,在佗钵眼皮子底下将人救走的把握他霍不与还是有的,大不了一把药粉撒下去,以命换命罢了。 当年庵逻王子以重兵围了他的弥途山,最后还不是丢盔弃甲扔下尸首无数狼狈而逃…… 抬头见霍不与根本不搭理她所求,只扬长而去,赵嬷嬷心莫名的就定了:该做的她都做了,若连上苍都不帮她,她也只能认了。 她不会看错人,冷公子器宇轩昂绝非泛泛之辈,不求公子霍不与又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物,而她,有幸认冷公子为主,又与不求公子一路同行,这份造化,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且她从赵王府极具体面,甚至堪称半个主子的管事嬷嬷沦落为偏远边城,吃尽苦头任人打杀的贱奴,这份落差她忍无可忍,她宁愿死也不愿忍受这份磋磨,可心头的怨恨未了,令她沦丧至此的仇人未见,她不甘心…… 她瞳子里的乞求悲痛倏然而逝,一抹暗光闪,忙用挡风沙的大头巾擦了把额头血,又紧紧半挡了脸,踉跄着追着商队而去。 前面就是突厥王庭了,赵嬷嬷掩在面巾中的半张脸浮现出扭曲笑容,笑得若毒蛇吐信,只待狠狠咬上猎物…… 宇文芳,千金公主,你在突厥王庭过的可还好? 老奴来了,老奴来谢你当初杖责发卖的大恩来了! ********* 摄图指定冷潇雨为执鞭人,冷潇雨岂能不知他意,在摄图的认知里,不管是大喀木或是其指定的萨满,还是佗钵指定的人选来行刑,他的独子必命丧当场。 可冷潇雨却并不以为意,儿子得他真传,内外兼修,内力更是深厚,尤其儿子小时候受过重伤,为保他性命,他更渡了内力给他…… 区区二百鞭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 二百鞭,看似活下来可不容易,可那是对普通人而言。 因冲撞了千金公主,挨了二百鞭的阿史温伏将军不也活了下来,虽然还躺着下不了地,可那也是佗钵暗中放了水的结果。(初时佗钵只欲抽阿史温伏一百鞭,可传出宇文芳自请束发修身为道和意欲寻死后,汝南公宇文神庆又是一番慷慨激愤言词,为了安抚千金公主和送亲使,他又下令追加阿史温伏一百鞭。) 如此,他儿子能从二百鞭下活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冷潇雨不以为然,其它人却不知他所想,冒乌顿、俟罗等人只心有冷笑,盘算着一旦冷潇雨手下留情,定当面揭穿让大可汗恼了他…… “哥哥,二百鞭,天奴哥会死的……”思依紧抓着摄图的袖子,神色哀哀,红肿的眼睛又已泪下。 不待她再多说什么,摄图低声警告:“思依,你若是为天奴着想,就不要再为他求情!” “可……” “你想让天奴再落回到大喀木手中,被他血祭了草原神?” “不!”思依骇然,泪水都被吓了回去。 看着思依凄惶的小脸儿,摄图轻叹一声,在她耳边道:“妹子,不是哥哥不肯救天奴,大可汗没将他血祭已是做了让步,我们若是不知好歹再为他求情,大可汗一怒之下再将天奴交由大喀木,天奴就连一点儿生还的机会都没了,而落在冷先生手中……” 摄图声音一顿:“总好过其它人动手!” 摄图不敢告诉妹子的是,佗钵在此,众目睽睽下,冷潇雨就算手下留情,也不能做的太过。 思依心惶惶然却不敢再开口求情,只泪眼汪汪的看着背对着众人被吊绑在祭杆上的冷天奴。 同她一般,宇文芳也知不能再多说什么,便是讲得再婉转,也是开脱之词,在场的没一个傻子,而佗钵只所以肯放过冷天奴作为血祭祭品,根由还在应珠公主,得了下台梯,他自是顺势放过应珠和冷天奴及一干护卫。 她可以信誓旦旦以应珠公主为由替自己的强出头做解释,可此时再阻下这二百鞭,无疑是将自个儿置于火上烤,且,还未必能救下冷天奴…… 此时心情已转好的佗钵又握住宇文芳的小手儿,粗粝的大指把玩着宇文芳柔嫩若无骨的小手,瞅着她艳明如玉的颜上掠过的一丝不自然,瞥过来的娇嗔小眼神儿,心有荡漾,笑呵呵着,低声道: “千金公主,你为什么要替应珠求情?” 他虽脸上带笑,可一对儿眼窝深陷的褐色大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似要看到她内心审视个清楚明了。 他抹额上嵌着的光灿灿黄金狼头,呲着獠牙,嗜血狼眼瞪,同佗钵一般,似要盯进她的瞳子深处。 他这是起了猜忌了? 也是,风头浪尖上她偏偏强出了头,佗钵岂能不疑? 宇文芳心头一紧,面上却是坦然,红唇微挑,淡淡道:“大可汗,千金早说了,千金并非不识大体的稚童,即便是冒犯了大喀木,所言所说也并非为了自己,不过是为了大可汗和应珠公主罢了。” 佗钵一怔:这话,她确实是说过。 宇文芳故意用力抽出被他把玩磋揉的生疼的小手儿,柳眉挑,杏眸流转间又露了那抹张扬肆意之姿,甚至还有意嗔了他一眼: “大可汗,千金虽非堂堂男儿大丈夫,却也是有恩必报之人,应珠公主当众揭露金人泣血泪的阴谋,这份洗清千金是邪祟污名的恩情,非区区谢礼能报,此次,能救应珠公主于血祭祭坛,这份恩情,总算是还了。” “大可汗,这漠北草原上谁不知大可汗最是疼爱宝贝这个女儿,帮了应珠公主,何尝不是为大可汗分忧,可……” 宇文芳语话一顿,似笑非笑道:“一波又起,因您之命,应珠被打晕又被关了起来,您还是好生想想如何能让这位小祖宗消了气才好,千金虽来王庭不久,可也有所耳闻,应珠公主若是生了恼,可是全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您也瞧见了,她连死,都不怕呐。” “……”佗钵神色一僵,半响无语,末了,气哼哼的磨了磨牙,“都是我把她给惯的,这次,绝不再纵着她!” 抬眼又瞅瞅已走上祭坛,正要从萨满手中拿过法鞭的冷潇雨,再看看被吊绑着的冷天奴,心有嘀咕:要真是抽死了他,也是个麻烦,他可是给了摄图机会…… 想起宝贝女儿痛不欲生寻死觅活的模样,他就额间青筋蹦。 将冷天奴罚为马前奴,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女儿是不会跟着他跑去中原了,可,眼见冷天奴成了卑贱的奴隶,她止不定要怎样和他闹腾呢。 “冷先生……” 大喀木忽阴测测的开了口,正要拿鞭子的冷潇雨动作一顿,见捧法鞭的萨满在大喀木示意下退开来,他心知对方又要耍花样了,面上不显,淡然的看向对方,不卑不亢道:“不知大喀木有何指教?” 大喀木染史泥傅微微一笑,笑容阴冷:“听闻冷先生有一根好鞭子,名为‘破军鞭’,‘尔伏可汗’还赞过你用这鞭子曾在狩猎中抽退了猛虎,以这‘破军鞭’的威力和冷先生的手劲,想来,定是能去了冷天奴身上的邪气。” “大喀木……”史拔图汗将军忍无可忍,当日狩猎时他也在场,那只突然扑出来袭向尔伏可汗的猛虎,被眼急手快的冷先生几鞭子下去给抽的骨断筋舌,死在当场,大喀木这是话中有话不肯给天奴活路啊。 可激愤的他话刚出口,就被摄图狠狠瞪了回去。 此时的摄图也心有惊悸,在自个地盘上发生的事,不过是庆幸之下赞叹了冷潇雨几句,就被大喀木知道了,看来,他身边的钉子也不少啊。 “难得大喀木欣赏那根鞭子,也好,”冷潇雨神色不变,只淡淡道,“那就依大喀木所说,用破军鞭。” 余光注意到儿子光裸的身子微抽,冷潇雨暗暗磨牙:“臭小子,你也知怕了?” 再看向一副悲天悯人状却目光阴鸷的大喀木,心内杀意腾腾:大喀木,若非确认了你给佗钵下了‘颠木香’阴毒,若非你有心向战,暗中与人有所勾连欲兵进中原,我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正心有得意的大喀木忽觉一道有如实质的杀人利刃朝他袭来,神色变,忙定晴细看,却只看见冷潇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大喀木惊悸不定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对方,想看出些什么,却是无果,唯见一双深不可测,平静无波的一对儿精美如勾勒的桃花眸。 当破军鞭被许争双手捧着亮相时,武将出身的长孙晟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齐齐盯住,眼睛一亮,瞬间又咋了舌。 只一眼,懂行的人便看出这根寒光冷凛的“破军鞭”威力和霸道。 破军鞭由玄钢所制,一节一节,足足十八节,不说其强度,只上面密布一道道外翻的细小沟槽,排排细密的泛着点点寒光的倒钩尖齿就令人心生恐惧。(铁器商代已有,而春秋战国时已有钢器。) 一鞭子下去,足以撕下一根根肉条…… “好鞭子!”默吡叶护啧啧出声,武人看见得用的武器,哪怕一根鞭子,都入了眼。 “还是大喀木想的周到,就这鞭子,准能将邪灵一身的邪性给抽跑了。”冒乌顿哈哈大笑,边说边瞄了眼摄图。 “达头可汗”玷厥冷眼看着,虽他最为安静沉默,可嘴角止不住上扬。 “冒乌顿汗王,不知阿巴齐身上的鞭伤如何了?” 浑河部的大头领伺额木冷笑出声。 一句话令正兴奋着的冒乌顿黑了脸,他有心嘲讽摄图,却是忘了他儿子被抽也是大可汗下的令,他和摄图,谁都别笑话谁,毕竟他被抽的是儿子,摄图那边被抽的不过是个谋士之子,算起来,大可汗更折了他的脸面。 没理会众人的七嘴八舌,长孙晟更留意的是许争其人。 中原人长相,泛着健康栗色的皮肤脱不去白底,不到四十的年岁,国字脸,五官长得极是周正,眼睛冷冰冰的目不斜视,偶尔抬眼,精光闪现,一身粗布藏青色胡服猎装,人笔挺的立在那儿,似一把出了鞘的利剑,杀气四溢随时要收割人命。 可在人觉察的瞬间,却又敛了全身气息,只直挺挺的杵在那儿,像个木头桩子。 思依再也隐忍不住,抢上前,伸手要夺过那根要人命的鞭子,许争不动声色间已轻轻巧巧卸了她的力,脚下不停,却被思依扯住后衣襟。 “争叔叔,”她哽咽着低声道,“从小到大你一向都护着天奴哥,一定不忍天奴哥受苦,能不能……”相办法将破军鞭给弄坏了? “我无能为力!” 许争不着情绪打断,内力扬,思依只觉手痛的若骨断,松手间,许争人已走向祭坛。 眼见着冷潇雨扬手挥起“破军鞭”,许争神色黯然的退了下去,耳边立时传来“破军鞭”的呼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5章为何不能做持刀人? 破军鞭扬,寒光道道,呼啸声声,又沉闷异常,宛若电闪雷鸣,响在半空,撼在人心头…… 不过几下,冷天奴光洁的后背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道道似深入肌肤的赤红鞭痕,触目惊心。 鞭扬,寒光起,鞭啸声中抽在人身上闷声又起,再扬鞭,带起一溜血光,有细细血红肉条被直直拉起,随鞭风飘摇,刺目的鲜血滴滴答答坠入地…… 大喀木冷眼看着,面上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状,直直站定在不远处,像个监刑者,看在眼,心内暗叹:冷潇雨心够狠,许是因大可汗在,怕被人当众质疑,竟然出手毫不留情。 背对众人受刑的冷天奴,被铁链吊绑的手腕徒劳的在空中紧攥成拳,此时的他,脸色惨白,额头鬓间痛汗涔涔,牙关紧咬,五官几近扭曲,下意识运内力护体,提气间,却是缕缕鲜血争相溢出唇角,他眼前一黑,险些痛死过去,可背上刀割剐肉的痛,又令他清醒过来。 破军鞭呼啸声越来越快,后更一鞭快似一鞭倾泻而下…… 报着找麻烦心思的冒乌顿、俟罗等人见状,悄然缩了缩脖颈子,莫名觉得肉疼,倒是不敢轻易开口了,便是他们动手,也不见得能将鞭子甩得如冷潇雨这么凶残。 初时还能听见冷天奴隐忍压抑的闷声痛哼,可突然间,他血染的身子剧烈猛抽,脑袋不受控般前倾,哇的一声喷出口鲜血,正将身前一块成人高画着各种符咒的生祭石喷了个正着,生祭石顿时若血泼,鲜血顺流而下,拖出一道道长长血迹…… 伴着一口血喷出,冷天奴身子颓然而倒,若非双手被铁链牢牢吊绑,定倒在了地,他头深深垂在两肩下,显然,人已昏死过去。 冷潇雨持鞭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滞,慑人心魄的桃花眸闪过一抹惊愕。 他知儿子给思依引毒必是要耗费不少内力,大喀木能抓住他,想来也是用了什么阴诡手段,估计儿子应该是吃了苦头,否则脸色也不会那么难看,可他断然没想到冷天奴会因宇文姿之故受了严重内伤…… 意识到儿子情况不对的冷潇雨心突的一沉,可瞬时又是一派面无表情状,挥鞭的动作越发快如暴风骤雨。 “四十五、四十六……”见冷潇雨动作不停,报数的兵卒两眼珠子不敢稍怠,直勾勾盯着,口不停歇。 “哇——” 思依失声大哭,凄厉的哭声唬得人一跳,满面泪水的思依不顾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双手捂住耳朵踉跄着跑开了,目视着妹子伤心“逃”走,摄图无言摇头,神色尴尬无奈。 佗钵莫名感觉心平衡:有思依在,他的宝贝女儿也不算是太傻的一个,怎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冷天奴呢?他个中原小子到底有什么好?长了张小白脸,身板又单薄,哪有他们突厥汉子威武彪悍! 刚起了这念头,不觉又讪讪的皱了皱眉,这话自个都觉亏心,再抬眼瞅瞅,别说,除了身手了得,小白脸身材也算高大,虽那具身子已被抽得鲜血淋淋,可还能看出没一丝赘肉的矫健身姿。 满目凝重的长孙晟刚抬腿上前,便被汝南公宇文神庆以臂挡下,宇文神庆轻摇头,长孙晟目光闪了闪,停了脚步,咽下到嘴的话,片刻,似想到什么,悄然退出了人群。 神色淡淡的宇文芳右手搭着雨晴左臂,眉眼间一抹疲惫,看似站的久了有些疲累,侍婢小心翼翼服侍着她,却不知此时的雨晴在咬牙暗撑,感受着公主身上传来的痉挛颤抖,支撑着她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的份量,雨晴面不改色,可心内却是担心的若火烧火燎: 公主失态了…… 却又在极力掩饰…… 公主好似在怕…… 还是在为冷公子担心…… 不,公主是心生了怕,公主似乎,怕的很…… 怎会这样…… 公主连亲手宰杀拔贺鲁,刀砍阿史温伏都不带怕的、身遭构陷处于阴诡险境都不带生惧的,何以怕成这样? 所谓关心则乱,切身则怕,冷天奴虽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可公主这怕意却是从何而来…… 熟知宇文芳,甚至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会意的雨晴,突然意识到主子内心极度生了怕时,心头突的一紧。 雨晴向云儿递了个眼色,两人不着痕迹的拥着宇文芳,有意无意的为她遮挡它人的视线。 宇文芳掩在袖中的手攥的死紧,圆润的指甲深深刺破了掌心,掌心已一片湿漉。 她知冷潇雨定会手下留情,可眼见那根“破军鞭”疾风骤雨般的抽在冷天奴身,只觉心如刀刺,痛的她几近窒息…… 她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瞳子避开来,迫使自己保持雍容端庄的姿态,脸部肌肉早已僵硬的她,空洞的目光遥望着蓝天草原成一线的天际深处,抬眼,让风将眼底里的一抹水光风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能眼睁睁着他受苦…… 他和她,为何不能做持刀人? 她漠然遥看远方的动作,偶尔落在它人眼中,却只以为她一副漫不经心的魂游状…… “可汗,冷先生再这样抽下去,人还有命活吗?” 隐忍不住的史拔图汗猛跺脚,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佗钵和周边的人听清。 摄图没搭理他,似乎没指望得到回应,史拔图汗只自顾道: “冷先生下手太狠,别天奴没被血祭了草原神,却死在了破军鞭下。可汗,头狼都不肯咬死冷天奴,他要是这么死了,草原神会不会生气?” 摄图似被风呛了嗓子,干咳了几声,瞪了眼史拔图汗,闷声道:“闭嘴!” 众人默,唯凄厉的鞭啸声响在半空。 佗钵目光微闪,他是极信鬼神乱力之说,史拔图汗最后一句,令他心隐有不安,其实对于宇文芳救他宝贝女儿的由头,他是信的,可又不愿轻易放过冷天奴,想到大喀木所说,心又定了下来。 毕竟大喀木的本事他亲身经历过,两年前他突然生的那场大病,若非“大喀木”耗费巫灵之力为他祭祀作法施咒改运,他早就去见了草原神。 他不过是依大喀木所言给冷天奴去去邪性,草原神是不会怪罪他的吧。 听到女子轻柔又小心翼翼的说话声,回过心神的佗钵侧目看去,见宇文芳的两名侍婢正在窃窃私语,目光还时不时往冷天奴处瞟去,可只一眼,就似受了惊吓,忙不迭转了目光…… 宇文芳显然也在听她二人说话,似是若有所思,目光偶尔扫向冷天奴的方向,神色犹豫不定。 雨晴和云儿讲的汉语,佗钵虽听不懂,可却将“赤烈”两字听得明白,毕竟之前的赛马,为宇文芳助威的侍婢和宫女没少喊赤烈和桃花叱的名字。 眼见宇文芳一扫淡然神色,似是拿不定主意的迟疑状,心有好奇的佗钵脱口而出: “千金公主,你那两个女奴在嘀咕什么?” 宇文芳似没想到佗钵会问,神色一滞,看看雨晴和云儿,又看向佗钵,神色惆怅,欲言又止。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佗钵直接问雨晴和云儿,他知这两人会突厥语。 雨晴下意识看向宇文芳,似不敢冒然开口。 “大可汗问话,你们照实说便是。”宇文芳用突厥语道。 雨晴立时曲膝一礼,道:“禀大可汗,我们,奴婢们刚在谈论赤烈。” “赤烈?” “是,我们公主擅骑射,在京师长安时,公主就常常陪着赵王爷于京效纵马射猎,公主亦是识马之人,识得赤烈是罕见的宝马良驹,其实那日赛马场上,公主便有意买下赤烈,可惜……” “可惜宝马认主,”宇文芳幽幽道,神色惆怅目露惋惜,语气不无遗憾和不舍,“通人性的宝马尤其如此,赤烈本就脾性暴烈难以驯服,且它又已认了主,再想收归己用,却是难上加难啊。” 佗钵很以为然,点头,也有些郁闷道:“赤烈确实是匹难得一见的宝马,之前也有不少人看中了它,也用了不少手段,可不是被它蹽飞,就是被生生踹残踩死,死伤的人多了,也就没人愿意再打它的主意。” 佗钵没说的是,他以前也打过赤烈的主意,可最后,还是悻悻的罢了手,原因无它,这马跟本就不容外人近身,更别提驾驭了。 便是强令冷天奴喝止住赤烈,赤烈打着响鼻忍着愤怒让人上了马,可掉头儿就不再听命令,只撒腿狂奔,时不时上窜下跳,不将人给甩飞誓不罢休。 他的五子就强逼过冷天奴,险些被赤烈给摔死,事后,佗钵背着应珠狠抽了冷天奴一顿鞭子,却也自此息了强要赤烈的心。 佗钵也亲眼见识过赤烈和作为战马的汗血宝马和突厥马打架斗殴,它耐力胜过汗血马,速度快过突厥马,且又是个会打敢打的野性子,逢战必胜,就这认了主且野性难驯的,千金公主入了眼想收为己用,难! 不是难,是根本就不可能! 想起赤烈带着野马群来撒欢的一幕佗钵就来气,愤愤的斜了眼虽人已昏迷却还在受刑的冷天奴:“大喀木说的没错,赤烈跟冷天奴一样,一身的邪性!” “千金公主,你的那匹‘桃花叱’虽也是匹稀罕的宝马,可只一匹也是少了些,不如这样,我亲自给你挑几匹好的,汗血宝马和突厥马各给你挑一匹。” “千金谢大可汗好意,只是珠玉在前,若不得赤烈,便只太后所赐的‘桃花叱’足矣。” 眼见宇文芳又抬眼看向赤烈率野马群撒野造成的一片狼籍,瞳子里憾色失落不减,被婉拒了的佗钵也不恼,毕竟宇文芳是堂堂北周皇室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既然看上了赤烈,再拿其它的来代替,自是入不了眼。 眼见宇文芳没精打采怏怏不乐,雨晴忽道:“公主,其实也未必没有法子驯服赤烈。” “哦?你有主意?”宇文芳瞳子一亮,脸带了兴奋色,杏眸流光溢彩,这抹兴奋喜悦,险些晃花了佗钵的眼。 雨晴忙道:“公主,我,呃,奴婢不知这主意是否可行,奴婢只是想起云儿所说的那日赛马之事,听闻那日赛马时赤烈险些同肖都尉的骕骦马‘流云’打起来,可是看到公主骑着‘桃花叱’而来,两匹马顾不得打架都颠儿颠儿的跑了来,赤烈似乎很是喜欢桃花叱呐。” 此事佗钵是知道的,虽未亲眼所见,可肖念的骕骦马‘流云’和冷天奴的赤烈险些打了起来却是许多人有目共睹,后两匹烈马又都巴巴的跑去桃花叱身边献殷勤,因争抢小母马桃花叱的注意,两匹马又险些打了起来,此事被众人津津乐道,佗钵自是也听在了耳。 “是啊,公主,奴婢那日可是亲眼所见,”云儿立时点头,含笑道,“赤烈一个劲儿往桃花叱身边凑,公主您起初不知赤烈是个野性难驯的,只喜欢的不得了,还抬手去摸赤烈的脑袋呢,可赤烈也没像踢其它人那样作势攻击公主,或许,赤烈是肯亲近公主的。” 宇文芳复归了失落,黯然摇头:“傻丫头,赤烈并非是乐意亲近我,它只是想亲近桃花叱罢了,若那日我骑的并非桃花叱,止不定见我摸过来,暴躁性起蹽蹄子踢人呢。” 雨晴似想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冷天奴的方向,似乎又被血淋淋的人吓得不轻,一个冷颤,忙不迭收回目光,强忍恐惧色变,道: “公主,只要赤烈喜欢桃花叱,您便有收服它的机会,您想啊,赤烈同桃花叱玩耍嬉戏时,您也在旁与它多作接触,这时日一久,赤烈自也就熟识了公主,止不定就有可能认公主为主呢。” 似被点醒般,宇文芳杏眸忽又一亮,喃喃出声:“此法倒可一试,便是不能让它认我为主,能让它心生亲近,肯让我骑上纵马驰骋一番也是好的。” 见宇文芳目露向往,佗钵心有感慨,马背上的民族,他何尝不想骑着赤烈纵马飞奔一次,听与冷天奴共乘一骑过的宝贝女儿说,骑在赤烈背上,就像生了双翅,快得像是在飞…… 云儿若有若无的瞟了眼佗钵,似想到什么,生怕打击到宇文芳似的,嗫嚅着:“公主,赤烈虽喜欢桃花叱,可它毕竟是认了冷天奴为主,想来,不会舍了主人总跑来找桃花叱吧,自那次赛马后,赤烈它都没来过。” 雨晴白了一眼云儿,心直口快道:“这有何难,冷天奴已经被罚为马前奴了,一个低贱的马前奴,公主看中了他的赤烈是他的福份,他敢不老老实实的将赤烈牵来?” 佗钵不觉深深看了眼雨晴,暗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奴,千金公主抢了冷天奴的虎雕幼雏,她的女奴就给她出主意如何抢走他的赤烈,嗯,不错,这主意是不错。 雨晴还碎碎念着:“只要赤烈来了,看见桃花叱,自是会心生欢喜,时日一久,总会与公主熟识的,”忽一皱眉,似又有了难题,“便是桃花叱能留住赤烈,以它的暴烈脾性,马前奴无眉是照顾不了的,还得再找个极有经验又不怕死的马前奴来看顾赤烈……” 似听到笑话般,佗钵心有不屑,脱口道:“以赤烈的邪性,什么有经验胆大的,是个马前奴都得被它弄死,也不必麻烦另找人了,马前奴冷天奴就赏给你们千金公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6章会成为他的负累 思依抢过一匹马,打马而出,在王庭主出入的栅障前,正同一支接受检查的商队打了个照面。 值守的队正认得这支往来于漠北草原和北周边城的商队,商队也经常出入王庭做生意买卖,商队的头儿在王庭算是混了个脸熟,正笑呵呵着同走过来的队正打招呼…… 泪眼迷蒙的思依抬头,一眼瞥见商队中翩翩而立,一袭紫红暗绣风氅的霍不与。 此时的霍不与被几个突厥兵团团围住,惦记着冷天奴安危的他不欲生事,抬手入怀,正准备拿冷天奴留给他的出入突厥王庭所需出示的特制骨牌。 心急如焚的思依正欲去往弥途峰,请比巫医还要历害,甚至比大喀木还要灵验,能活人性命的霍公子出手救治冷天奴,没想到竟在这儿看到了人。 顾不上惊喜,只觉侥幸的思依失声大喊: “霍公子……” 她忙扯紧缰绳,胯下马抬头长嘶,思依已迫不及待跳下马来,马未停稳,加之心情慌乱,仓皇间她失了平衡,踉跄着半摔在地。 顾不得拂去膝间泥沙,只匆忙起身奔上前,声音急急道,“快,快去救天奴哥!”抓住霍不与的衣袖扭头就跑。 虽已知冷天奴要被大喀木血祭草原神,然霍不与还是不能相信身手如鬼魅的冷天奴会被抓,会老老实实的引颈受戮,且还有个冷潇雨呢,他虽未曾与冷潇雨有过直接交集,可直觉认定冷潇雨不是个好相与的,绝非我为鱼肉的主儿…… 可此时眼见思依哭得两眼红肿,一脸惊慌失措,心知冷天奴处境不妙,立时跟着她匆匆而去。 “那位姑娘是?”眼见正要盘查霍不与的突厥兵们任这二人扬长而去,商队头儿忙问那队正。 “你问思依姑娘?她可是‘尔伏可汗’的亲妹子!”队正望着思依曲线优美的背影,贪婪的咽了口口水,旋即一脸正经状。 开玩笑,若是让尔伏可汗知道他敢肖想他妹子,他就不用活了。 这次大可汗娶北周公主,尔伏可汗来道贺,就只带了这一个亲妹子来,可见这妹子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商队头儿闻言,神色暗,悄悄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心有泄气: 原以为入了突厥王庭,勾结几个相熟的贵族头领或是将军,将霍公子给害了夺了他的货,不成想,这姓霍的竟然认识尔伏可汗的妹子…… 尔伏可汗的妹子上来拉着姓霍的就跑,看情形,止不定两人什么关系呢…… 说不得,姓霍的敢走货来突厥,背后给他撑腰的就是“尔伏可汗”呢…… 尔伏可汗可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 嫌思依跑得慢,霍不与大咧咧伸手揽住她腰身,施展轻功脚不落地。 心急如焚的思依只觉脚下一空,不及多想,人已跟着凌空而起。 …… 站在一株胡杨树上,视野开阔,视线内正好将祭坛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背倚树枝的霍不与凝目细看,耳朵轻动,片刻,勾了勾唇,漫不经心的揪下根小细枝,把玩在指间,时不时饶有兴趣的扫一眼正挥鞭起劲的冷潇雨,心内暗道: 装!使劲装,瞧这卖力的凶残模样,装得可真像…… 也就糊弄这些傻子了…… 嗯,天奴也不差,装得可够像的,这昏死过去的姿势蛮像个样子…… 一眼看见已是浑身浴血的冷天奴,思依小脸儿煞白,泪水又涌出眼眶,下意识闭了眼,头晕脑胀脚下发飘的她身子晃,若非霍不与眼急手快,她准一头栽下去。 再睁眼,思依抓住身前的枝桠,稍缓过劲,顾不得人挂在树上的恐惧,只红肿着眼冲霍不与颤声道: “天奴哥,天奴哥他……” “他死不了!” 霍不与口气颇不以为然。 “霍公子你救救天奴哥,大可汗下令鞭笞二百,大喀木又逼冷先生用‘破军鞭’,天奴哥怎么受得住,怎受得住……” 这是求他众目睽睽下劫人? 可也没这必要啊,这还没到生死关头呐。 霍不与微皱眉,懒懒的看她一眼,眼见思依清美的小脸儿似水洗,瞳子里满是痛色和无助,眼睛鼻尖皆泛着红,耸着两略显单薄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心,莫名一痛,眼前不觉浮现出温情悲痛欲绝的面容…… 那日,最后一次酣畅淋漓的欢好之后,他神色慵懒,漫不经心的语气告诉温情,这是最后一次点她的名,日后他再入韶华阁寻欢作乐,她已成旧颜,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有能力带她离开韶花阁,可他却抽身而去…… 只因他不想心有所累,而她,会成为他的负累…… 他语气淡淡却是决绝,身陷囹圄污秽满身却不甘堕落心性尤高洁的她,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也得不到他一丝真心回应…… 她泪流满面,双肩颤,无声痛哭,却定定凝望着他,不再乞求一句,只泪涌的美目里尽是深深的痛和绝望无助…… 他转身而去,听见身后传来抑制不住的放声痛哭…… 未想,那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别哭了!”霍不与突然失了气力,长叹出声,目光空洞,无力抚额,“你哭的我头都疼了,天奴不就是受了些皮肉伤,与我而言不过是些许小事,我保证还你个皮肤光洁如新的天奴哥就是了。” 既然已经开口,霍不与索性耐下性子解释:“冷潇雨下手很有分寸,你听这声音,再看他挥鞭的力度,他以内力控制鞭啸声,鞭子抽到天奴身上时收了内力卸了力道,就这抽法,别说二百鞭,四百鞭也抽不死人。” “可天奴哥浑身都是血,还一动不动……” “思依你说这话时动动脑子,二百鞭下去身上干干净净连个血印子都没有,真当佗钵和在场的人都是眼瞎的?天奴性命无忧,不过是吃点皮肉苦罢了。” 被质疑了的霍不与懒的再搭理思依,转过目光,只悠然的瞧着热闹。 霍不与不知的是,冷潇雨初时确是下了狠手,不外乎是想教训儿子让他吃点苦头长些记性,应珠的事还未了,他竟又去擅救思依,明明离药培成功只差一步,却偏偏被他将人给救了,简直就是目中无人明晃晃和他这个老子对着干…… ********* “一百九十九,二百!” 报数的兵卒转了转有些僵直的眼珠子,悄然松了口气,他这个旁观报数的,在狂风骤雨般的鞭啸声中,只觉毛骨悚然,浑身冷嗖嗖的,去禀明大可汗时,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脸色若残月霜白,目光沉重冷凝的冷潇雨深深凝了眼浑身浴血,深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儿子,缓缓转身,溅了血的持鞭的手,骨节泛白青筋现,十八节的“破军鞭”已尽染赤红,排排细密的倒钩尖齿上挂着鲜红碎肉和一缕缕嫣红肉丝,走一路,血滴答一路…… 看在眼的冒乌顿满目幸灾乐祸,心有冷笑,倒是息了上去验刑的念头。 “大喀木,你可还满意?可是要亲自验刑?” 冷潇雨忽看向大喀木,血染的“破军鞭”倏地伸向大喀木,大喀木神色一凛,霍地抬眼盯向冷潇雨,四目相对,从彼此瞳子里看见诡异的平静。 见大喀木没出声,只以阴鸷的瞳子审视着他,冷潇雨也不以为意,唇忽的微勾,似笑非笑,又深深看了眼大喀木,那颇具深意的一眼,竟令大喀木有种被人窥破无所遁形的感觉。 大喀木莫名心惊,刚想说什么,冷潇雨已朝佗钵走去。 “还真能下得了手,冷潇雨,不是个害怕被牵连,故意下死手表忠心的懦夫,就是个心肠狠毒的!” 似有所思的佗钵喃喃着,没听到回应,转而看向身边的宇文芳,却见她正南望中原方向出神,偶尔转眸扫一眼祭坛上的情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已走至佗钵身前的冷潇雨,抚胸一礼,道:“请大可汗验刑。” 看着那滴血的“破军鞭”,佗钵神色微僵,仔细看了眼冷潇雨,末了,不耐似的一摆手,道:“本大可汗已将马前奴冷天奴赏给千金公主了,以后他是死是活,由他的主人千金公主说着算。” 未及冷潇雨反应,另一边的冒乌顿一听就急了:“大可汗,怎么能将冷天奴赏给千金公……” “冒乌顿汗王这是要同本公主抢‘赤烈’?”一直心不在焉的宇文芳忽的抬眼凝眉看向冒乌顿,语气凉凉,“冒乌顿汗王放肆了,大可汗做什么决定下什么命令,什么时候还要经冒乌顿汗王的同意?” “你……”冒乌顿气结,被佗钵不快的盯了一眼,张了张嘴,却是没敢再多说,不过心内已是明了: 原来千金公主是看上赤烈了,想通过冷天奴收服了赤烈?她倒好算计。 不过这样一来,想请大可汗将冷天奴赏给他的盘算是落了空。 摄图悄然觑视着宇文芳,掩去眼底里的欣赏和惊艳,只暗暗高兴: 千金公主,动作倒快,众人还在观刑时,她便已说动大可汗将冷天奴要了去,不管她是因赤烈之故,还是有意交好于他这个尔伏可汗,只这做法,便令他满意。 他定会想办法让佗钵赦免了冷天奴,可在这之前,得先保住冷天奴的命。 冷天奴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人落在千金公主手里,总比落在佗钵手中要好太多。 沦为卑贱的马前奴,是个有身份的就能明晃晃的将人给折磨死,而千金公主,连救下的鹰族贱奴都不准它人随意打杀,更别说有利用价值的冷天奴了。 宇文芳瞟了眼黑脸气闷的冒乌顿,毫无掩饰的露了浅笑,柳眉扬,眼角一抹得意色,佗钵饶有兴趣的看在眼,心内暗笑:这是生怕别人和她抢赤烈呢,瞧这得意的小模样,怎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佗钵禁不住去握宇文芳掩在袖下的小手儿,宇文芳含娇带羞的嗔他一眼,却是不肯就范,她哪里敢让对方握上手,被刺破的手心血染湿漉,到时如何解释? 宇文芳微侧身,转了目光对冷潇雨道: “冷天奴既已是本公主的马前奴,生死便皆由本公主作主,既然他受了鞭刑,那便准他养伤,伤好后好好当他的马前奴。” “冷潇雨替犬子谢过大可汗,谢过千金公主。”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闪,不为人察的深深看了眼宇文芳,虽是道谢,言谈举止却是不卑不亢,看上去神色也足够真诚。 宇文芳一派磊落行事,看在眼中的雨晴心有喟叹: 公主明晃晃的救人、施恩,却让大可汗挑不出错来。 许是大可汗气恼过后也清醒了过来,想甩脱这棘手的麻烦。 毕竟还有个应珠,若知冷公子被罚为马前奴,必不肯善罢甘休,还不知会怎么闹腾公主呢。 没能握住宇文芳玉手的佗钵也不生气,大手一伸,直接揽上宇文芳的腰肢,脑袋微低,唇间吐出的烘烘热气“炙烤”着她的脸颊,笑道:“你方才望着南边方向出神,在想什么?” 宇文芳被揽住的身子微僵,旋即若无其事道:“夯墙筑屋。” “什么?”佗钵没听明白。 “大可汗,千金方才在想夯墙筑屋之事,那些鹰族奴隶可以……” “少主,天奴!天奴——”许争惊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旋即是史拔图汗将军骇然的大喊:“冷潇雨,你疯了!你竟将天奴给活活打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7章还有半口气;夯墙筑屋 行刑毕,冷潇雨请佗钵验刑时,再也按耐不住的许争已冲上前欲解下冷天奴。 史拔图汗将军也快步跑了来,两人小心翼翼解下鲜血淋漓的冷天奴,浓浓血腥气在鼻间萦绕,眼前血肉模糊,后背已无半寸完好肌肤的人像个破碎的气息全无的木偶,两人都心觉不妙了。 许争暗沉的瞳子闪,心里还报着侥幸:主子下手有分寸,少主虽受了苦,可,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 可当确认面色惨白双眼紧闭,缕缕鲜血不断从被咬烂的唇间溢出的冷天奴已深陷昏迷,他心,陡然沉了下去。 许争染了血的手微颤,探向冷天奴心脉,脸“刷”的白了,惊慌失声:“少主!天奴,天奴——” 见许争神色不对,史拔图汗忙伸指探到冷天奴鼻间,惊觉指间凉凉竟感受不到一丝气息,他不禁骇然大叫:“冷潇雨,你疯了!你竟将天奴给活活打死了!” 许争毫无作伪的颤声惊叫已令冷潇雨倏地回头,眼底里的震惊和失措一闪而过。 史拔图汗的骇然大叫则令佗钵,大喀木以及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也怔了怔神,可想到那是抽死了猛虎的“破军鞭”,以冷潇雨方才呼呼作响的力道,冷天奴死在鞭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众人再看向冷潇雨时,神色各异,惊愕、不耻、冷笑、厌恶、同情、幸灾乐祸皆有之。 甚至连摄图也眸色深深的看着冷潇雨,目露复杂。 雨晴心咯噔一声,不着痕迹看向宇文芳,暗暗紧张着她的举动,生怕她人前失了态,可眼见宇文芳眼波凝结,怔怔着似全然没了反应,悄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自喟叹:如此,也好,倒也一了百了。 雨晴是个聪慧的,跟在宇文芳身边多年,只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的她之前已然觉察出宇文芳的失态,却巧妙的为她遮掩,更配合着宇文芳一唱一喝的说服佗钵将冷天奴要了来,未想,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 冷潇雨紧盯着许争的动作,无暇它顾的许争白着脸色,急出指连点冷天奴身上几大要穴,末了,更伸掌抵住他心脉为他强渡内力以续命…… 见状,一向面无表情如冷潇雨也变了脸色,目光沉沉的他意识到儿子是真危险了,有心上前,却两脚僵硬。 “天奴哥!” 女子哽咽声传了来,众人眼前一花,一道紫红身影已翩翩掠过,再定晴细看,围在冷天奴身边的,已多了个人。 思依哭着跑在后,也踉跄着跑上祭坛。 “快快,曹御医,这边……”旋即又是脚步声急,长孙晟拉着曹御医分开人群匆匆跑了来。 “起开!”霍不与冲史拔图汗将军怒喝,“人还有半口气没咽下呢,你在这儿嚎的什么丧?” 脸色难看的霍不与只抬手一把脉,便心有烦躁,耳边听着史拔图汗还在那嚎冷天奴死了,火气上窜的他随手一挥,将像半座山似的堵在眼前的史拔图汗给甩飞了。 心中有气的他暗骂冷潇雨心狠手辣,又讪讪然自个先前对思依所说的,还道只是皮肉伤,这哪里是皮肉伤,真气乱窜,经脉倒逆,七经八脉俱受重创,内伤严重又未及时导气归元,身受鞭刑,内外交困煎熬,人撑到现在还能有半口气都是命大…… 被甩下祭坛的史拔图汗将军以为定要摔个嘴啃泥,忽感觉腰间一紧,人被提溜了一下,又被一股力道顺势一拔,人已好端端站在地。 回头一看,是神色冷凛的冷潇雨。 惊魂未定的史拔图汗顾不得再骂冷潇雨心狠手辣打死亲子,指着台上的霍不与怒:“冷先生,那家伙……” “此人是天奴和思依的朋友,医术很好,他会救回天奴的命,你别去招惹他。”冷潇雨低声打断。 一腔怒火的史拔图汗将军瞬时息了声,既然是思依的朋友,又能救冷天奴,便暂时先放过这小子了。 眼见“不求公子”霍不与现了身,冷潇雨满腔的焦灼和凶煞戾气退,有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在,想来他的儿子是无性命之忧了。 天知道,若非霍不与一句“人还有半口气没咽下”,他险些控制不住对大喀木的杀意,这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到底对他儿子做了什么? 若大喀木知冷潇雨所想,定会喊冤,他不过是以赤烈要胁冷天奴,甚至故意将人关在远离王庭的天墟场,可他真没对冷天奴动私刑,不过是一直铁链加身没给他吃喝罢了。 他不过是想以冷天奴为饵,诱冷潇雨和摄图出手,于他,冷天奴断不能留,可拥护佗钵主和派的摄图也要找理由除了去。 听到冷天奴只剩下半口气,佗钵眼角微抽,又深深看了眼冷潇雨,转过目光看向祭坛上的长孙晟,若有所思,问身边的宇文芳: “长孙副使什么时候同冷天奴有这交情了?”思依请人来医治冷天奴没什么奇怪的,可这长孙晟和冷天奴又是怎么回事? 汝南公宇文神庆白胖的脸不动声色,目光却不觉看了过来,就听宇文芳不以为意的语气道: “左右不过是武人的惺惺相惜罢了,有如此强悍的对手,好比武切磋如长孙副使,定是乐意与之较量一番一决高低,眼见冷天奴如此死去,自是心有可惜。” 宇文芳漫不经心般说出“死”字,心却若刀割,只要一想到他会就此死去,心止不住的抽痛。 宇文芳扫了眼祭坛上躺在许争怀里的血人,瞳子黯,深掩下眼底里的情绪,淡淡道:“大可汗,您可是忘了?长孙副使还同‘达头可汗’相约比武切磋呢,如今,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让他以武相较的对手和机会罢了。” 佗钵释然。 倒是听在耳的玷厥黑了脸,其实私下里他已同长孙晟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虽然当时狭路相逢,又无外人在场,他主动挑衅,长孙晟爽快应战,可最终结果是谁也没赢了谁。 没有输赢的结果令玷厥心有懊恼,他未曾张扬,长孙晟也未多言。 宇文芳清凌凌的声音转而吩咐着雨晴: “既然是大可汗所赐的马前奴,如今只余半口气,本公主总不好眼睁睁着不闻不问,回去后你将‘石髓伏血’膏找出来,就赏与冷天奴了。” 雨晴忙道:“公主,冬儿之前受伤颇重,公主已将‘石髓伏血’膏赏了她用,现在,恐是所剩无己。” 宇文芳语气淡淡:“那就剩多少便用多少吧,”声音一顿,不无担心道,“若是冷天奴死了,赤烈可真就成了无人能驯服的野马了。” 雨晴点头:“公主说的是,冷天奴还没死,赤烈就领了野马群来捣乱,若知冷天奴死了,还不知会如何呢,止不定就此离开再不回来,可不就白白埋没了这匹稀世宝马。” 听在耳的佗钵也不以为意,那什么‘石髓伏血’膏能给女奴冬儿用,给马前奴冷天奴用也不算什么,这小子是沾了赤烈的光了。 如此,见长孙晟请曹御医来救人,也不再多做它想。 一直在后静默无语似隐身人的叶舒则忽的抬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宇文芳,突厥人不知‘石髓伏血’膏是何等珍贵的疗伤圣药,她却是知道的。 毕竟,冥医鬼门所出,万金难求。 冥医鬼门与医仙世家并存于世,各有千秋,整个中原,谁人不知。 武帝当政时派兵灭了冥医鬼门,冥医鬼门四字成了北周的禁忌,可中原还有南朝陈和北齐呢,他堵不住悠悠之口,身为南朝陈人的叶舒,自是听说了许多。 佗钵懒得再看下去,携宇文芳而去,嘴里还笑呵呵道: “千金公主,你说的夯墙筑屋是怎么回事?是要在王庭建宫室,就像你们北周皇宫的宫殿?” 宇文芳并非信口而言,而是确有此打算,随来的各色匠人中就有“将作监”的匠人,只要东西齐备,指导鹰族奴隶们筑墙造屋并非难事…… 穹庐大帐挡不住塞外风沙狂啸和夜间出没的野兽,华丽厚实的毡毯温暖不了严冬冰凌霜刀的刺骨寒意…… 回不去的故乡路,那便夯墙筑屋,建起宫室,住在其中,也可聊以安慰…… 眼见宇文芳颔首称是,佗钵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虽说只是夯墙筑屋建造宫室,可却意味着她肯用心思了,她肯用心思在她要生活的这片土地上,这,很好! 可瞧着佗钵一副饶有兴致,众目睽睽下揽在她腰间的大手上下摩挲着她柔软芊腰,眼睛锃亮瞳子火苗灼热,似要与她回牙帐深淡一番的架式,宇文芳强按下心内厌恶,似笑非笑的睨了眼佗钵: “大可汗,您还有心思问夯墙筑屋之事,千金还以为您会烦忧应珠公主呢。” 佗钵大好的心情顿时如浇了盆冷水,笑容僵在脸上,也不知只剩下半口气的冷天奴能不能救得活?要是死了,应珠跟冷潇雨拼命的同时,也绝不会同他这个父罕善罢甘休啊。 似乎要印证佗钵所想,一个伺候应珠的女奴神色仓皇的跑了来,待向佗钵和宇文芳行礼时,放下捂在额头上的手,额头上那青肿的大包看着特惹人眼。 显然,她是挨了应珠的打了,这是招架不了跑来求助了? 佗钵心生恼:不就打几下,别说是打,就是杀了几个女奴能出了气也好,总不至于让他出面面对女儿的眼泪吧。 在佗钵阴沉不快的目光下,女奴心惊胆颤的禀告着:“禀大可汗,应珠公主刚醒过来就大发脾气,逮住什么砸什么,还砸了负责看守的亲卫们的脑袋,有两个已被砸晕……” “让她砸!”佗钵极是霸气的一挥手,不耐道,“她砸累了自然就消停了,你回去告诉应珠,她再敢砸我的亲卫,每砸一下,我就抽冷天奴二十鞭子!” 女奴怔了怔,又忙道:“应珠公主后来不砸了,可,可是却拔了一名亲卫的刀,架,架脖子上了。” 佗钵勃然大怒:“反了她了!她大闹祭坛的这笔帐我还没跟她算,她竟敢拔刀架……架谁脖子上了?” 被佗钵恶狠狠瞪着,女奴吓得一缩脖儿,战战兢兢回道:“是,是应珠公主自个的脖子,应珠公主命奴来告诉大可汗,若是敢伤害冷天奴,他挨多少鞭,应珠公主便拉自个多少刀,若是冷天奴死了,她便也抹了脖子跟着死。” 佗钵铁青了脸,双颊肌肉猛抽,不知是气得狠了,还是心疼女儿,亦或是担心应珠知道冷天奴现在的情况真会发疯…… 雨晴眼睛一跳,心有好笑:这父女两,还真像,连威胁的手法都如出一辙,还真是知己知彼,也难怪佗钵如此疼这个宝贝女儿了。 “你,你回去告诉她,她若是再敢胡闹,我,我就……” 佗钵呼呼喘着粗气,嘴里发着狠,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眼见人前威风凛凛的佗钵大可汗竟对宝贝女儿的任性枉为无可奈何,一脸铁青憋屈色,宇文芳心有感慨,不觉想起父王对宇文姿的百般娇纵,若非父王的宠溺娇纵,宇文姿又何至于胆大枉为竟敢算计到她这个嫡姐头上…… 说起来,这位应珠公主也是被宠溺的无法无天了,甚至连庵逻王子、暌息王子等人都不敢与之争锋。 被这么个集宠溺娇纵于一身的突厥公主爱着,不知对于冷天奴是福是祸? 宇文芳心内颇不是滋味,却温声道: “大可汗,应珠公主在血祭祭坛上受惊匪浅,死里逃生后大发脾气也是在所难免,她虽贵为突厥公主,可还是一个小女儿家,自有小女儿家的委曲和心思,若是大可汗信得过千金,千金愿为大可汗分忧,前去劝解安抚应珠。” 佗钵闻言,求之不得,焉有不应之理。 心内则暗暗佩服宇文芳,她之前就说一波又起,还说让他想想如何能让应珠消了气,甚至提醒他,应珠可是连死都不怕的,果然,又被她说中了。 ******** 佗钵和千金公主一走,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也陆续退了去,然看热闹的人群却还聚拢着,各个伸长着脖颈子想看看被大可汗下令鞭笞去掉邪性的邪灵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庵逻王子紧盯着祭坛上的霍不与,眯了眯眼,目光迟疑,半响,问身边的亲卫头儿:“那个披紫红色风氅的汉人,我怎看着他有点儿脸熟?他是不是抢我东西杀我亲兵的家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8章你主子是个心黑的 如何能不脸熟? 三年前他从“垄幽城”抢掠了两样可心的宝贝,可两样都没能保住。 美人叶舒被父罕一眼相中,打算将玄钢材质的天石药碾锻造成削铁如泥的弯刀时又被一横空现身的汉人年轻公子明晃晃抢了去…… 闻讯赶来的庵逻只来得及看见凌空而去的对方半张侧颜和那唇边讥诮邪戾的笑意…… 若非他驯养的金雕追踪到了弥途峰,他都不知突厥境内竟然出了这么个诡异家伙。 气急败坏的庵逻兵围弥途峰,甚至亲自领兵上峰,势必要抓住敢公然挑衅抢他东西的狂徒。 未料上峰路险峻难行,更有猛兽出没袭击猎食,更可怕的是峰中突然起了毒瘴,青白相间的毒瘴烟雾腾腾四散弥漫,瞬间放倒了大批兵卒。 侥幸退得快的兵卒却又遭成群毒蜂和各色毒虫蛇蚁的攻击,死伤惨重,不少兵卒仓皇逃窜时又陷入各色机关陷阱,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连那只落在他肩头的金雕也被从树上突然纵身袭来的一只野狸子咬断了脖颈子,还顺手给了他一爪子。 庵逻气急败坏,命手下放火,可不知是他运气太差,还是对方会邪法巫术,风向突变,险些将庵逻等人活活烧死。 若非缠着冷天奴上了峰的应珠听到霍辛对霍不与报山下的情况,得知庵逻有难,央着冷天奴求情救人,最后更替庵逻应承下千金的赔偿,霍不与这才高抬贵手,否则,庵逻和上得峰的亲兵们止定都得埋在弥途峰。 在应珠幸灾乐祸的笑声中,侥幸逃出升天的庵逻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而去…… 回去后庵逻就不行了,被野狸子在脑袋上挠的那几道伤挤出的都是腥臭黑血,巫医看后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应珠又请冷天奴帮忙从霍不与处拿来了救命的药…… 庵逻保住了性命,又生生被应珠搜刮去了千金,心有不甘的他有心再兵进弥途峰,可想想连嚣张跋扈的应珠提到峰上的人都色变,又摸摸脑袋上的伤,再想想连绵数里的弥途山和凶险丛生险峻难攻的弥途锋,终没再冒冒然行事。 亲卫头儿仔细打量正掰开冷天奴嘴往他咽喉里塞药的霍不与,嘴角抽了抽:“大王子,就是他!可应珠公主说这人一身是毒,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毒……”这人你能抓敢抓吗? 庵逻目光闪烁不定,死死盯着霍不与,却见对方似有所感,突然抬头,眉宇间尽是邪戾气,朝他眨了下眼,诡异一笑,笑得庵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庵逻下意识又看看将人带来的思依,又瞅瞅昏迷不醒的冷天奴,再想想挨了他一闷掌的应珠,末了,摇摇头,转身悻悻而去。 这人或许以后会用得上,没必要为了他惹一身的麻烦。 …… 给冷天奴强喂下几颗药后,霍不与抚着他咽喉处帮他顺气,将药顺了下去,末了,横抱起人,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许争会意,立时前头引路,两人凌空飞步,直奔冷天奴在王庭的毡房。 眼见两人拔腿凌空而去,思依忙奋力追赶,嘴里还呜咽道:“天奴哥……争叔叔,不求公子,等等……”一个我字未出口,便生生吞了回去。 看着两轻功绝佳的人凌空而去,长孙晟暗暗吃惊:冷天奴已是令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两位,身手也是如此了得,突厥境内竟是卧虎藏龙。 忽心头一动: 不求公子? 他就是不求公子霍不与? 长孙晟和曹御医不由隔空相视,双双惊愕不已。 难怪他给冷公子喂下的药,只看那色泽和气味,就知绝非凡…… 曹御医鼻间似乎仍萦着那浓郁的药香,禁不住感慨道:“原来他就是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不求公子’霍不与啊,没想到他人竟然在突厥,难怪都找不到他,若是他肯出手给德亲王治病……” 两人忽又对视一眼,双双拔腿追了去。 机会难得啊! 于长孙晟,这是结交冷天奴的机会,更是为病重的德亲王求医的好机会。 于曹御医,能亲眼见医仙世家的“不求公子”出手救人,简真是梦寐以求。 当长孙晟和曹御医急急赶到时,霍不与正在为昏迷不醒的冷天奴施针。 霍不与一手医仙世家独有的“游脉神针”针法用在冷天奴身上若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瞳子里只见细若雪蚕丝的银针光星点点,目光却是追不上他指间的速度…… 曹御医直勾勾盯着,满目惊艳,简直不敢眨一下眼,直至霍不与收了针,他还是不错眼珠的盯着看,只是那目光中多了几许疑惑不解。 “霍公子,天奴他怎么样?” 霍不与看了眼神色焦灼不安的许争,声音沉沉:“命是保住了,不过他经脉倒逆,七经八脉俱受重创,内伤严重又未及时导气归元,便是保住性命,也是元气大伤,没个一年半载的好生将养,恐损寿数。” 许争懵了,呆呆的看着昏迷中的冷天奴,蓦地神色一痛,满目心疼,再看向冷天奴时,眼底里隐现水光,良久,咬牙恨道: “大喀木竟将少主伤的这么重,他该死!” “不过是会些占卜术的神棍,染史泥傅可没这本事令天奴受如此重的内伤,”霍不与摇头,心有沉吟,“天奴这内伤,有些古怪,倒像是运功到紧要关头时险些走火入魔致经脉倒逆。” 见脸色变的许争又要为冷天奴以内力疗伤,故意将内伤后果夸大的霍不与撇撇嘴,冷冷一笑: “许争,天奴修的是至纯罡气,你的玄阴之气于他的内伤并无多大裨益,若是冷潇雨肯出手助他疗内伤,他复元自是会快很多。” “不过,”霍不与声音一顿,唇边一抹讥诮,“你主子是个心黑的,儿子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下狠手抽他,将人折磨的就剩半口气,想来,你家主子是巴不得这儿子早死早超生。” “霍公子慎言。”许争怒。 “实话好说难听,你这是要和我动手?”霍不与眼角挑,神色不善,“许争,天奴怕他老子,我不求公子可不怕冷潇雨!” 四目相对,眼刀相撞,迸出火花无数,许争瞳子里的怒色一点点退了去,转过目光看看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冷天奴,心有难受,再抬眼看向霍不与,忍气吞声的抬手一礼: “我家主子并不知少主身受内伤,他心里也不好受。无论如何,霍公子出手救我家少主性命,许争感激不尽,又怎会与你动手。” “哼,我救天奴又何需你来言谢,你还没这么大的脸能请动本公子。” 正为冷天奴擦拭伤口上药的思依静静听在耳,忍不住又泪流,几次想在血淋淋的伤背上上药,可持白瓷瓶撒药的手却是抖个不停。 长孙晟看不下去了,刚伸了手,药瓶却被霍不与拿了去,他利索的在伤处撒药,嘴里兀自道: “思依,我已经说了天奴性命已无忧,你还哭什么?” “好在冷潇雨下手还有分寸,看似鞭伤入骨,实是只伤了皮肉,筋骨未损分毫,至于天奴这破烂不堪的伤处,我保证还他一个光洁如新的肌肤便是了。” 说完,霍不与忽睨向一直呆呆着的曹御医,语出戏谑:“你可看明白了?” 突然被“不求公子”关注了的曹御医一怔,旋即惊喜而笑,再抬眼,已是一脸钦佩,郑重作揖深施一礼,大有拜见前辈的郑重和恭敬:“在下曹荆,久闻医仙世家不求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实是……” “少来这些虚言,”霍不与不耐打断,“你方才凝眉似心有疑惑不解,甚至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在奇怪什么?” 曹御医心内一惊,他方才看得惊艳痴迷,没有掩饰所思所想,竟然将心中的疑惑流露了出来,心性正直老实的他面对霍不与的直言相问,不由讷讷着: “您的一手‘游脉神针’针法,乍看,似乎,似乎与我一小友的针法同出一门。” “噢?”霍不与目光陡然一凝,“你那位小友尊姓大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9章关我何事?不救! “雨晴姐姐,怎么了?” 云儿注意到雨晴眉宇拧,面露疑惑甚至是不安,几次扭脸回望,似欲仔细看清什么。 云儿边轻声问边也顺势望去,看见一支商队被将将散了的人群围拢,商队众人伸长着脖颈子望着冷天奴被霍不与凌空带走的方向,一脸没看成热闹的遗憾和不甘…… 雨晴清亮的眸子微眯,又盯了眼商队中那个脑袋围着大头巾的妇人的背影,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我眼花看错人了。” 回过目光,看了眼正同佗钵说着话的宇文芳,心内暗自嘀咕: 那背影似乎像是赵嬷嬷,可她怎会在胡人商队中? 不,不可能是她…… 可,当时发卖赵嬷嬷和彩儿时便告诉牙行将这二人远远的卖去漠河边城…… “宇文芳,你别得意,我被卖往漠河,你何尝不也被远远的打发到漠北突厥!我不过是先行一步,你很快就会跟上来,你很快就会来……” “宇文芳,你还不知道吧,你也会被远远的‘卖’去突厥,你会被‘卖’去塞外给蛮夷当老婆,被臭气熏天的化外蛮夷骑在身下玩儿乐,哈哈……” “宇文芳,别以为你顶着个“和亲公主”的封号就比我们尊贵,实质上你这个倒贴白送的还不如我这个被发卖了的有脸面……” “宇文芳,我等着你,我彩儿就瞪大了眼睛在漠河等着你,等着看你的下场!哈哈哈……” 忽想起当日被拖走的赵嬷嬷和彩儿五官扭曲,一唱一喝的喷着恶毒言语,雨晴陡地一个激灵,清亮的眸子闪现恨意甚至是杀意,猛又扭脸看,却在聚拢问价看货的人群中失了那个有些眼熟的背影。 难不成,看错了?两个仗势欺人欺主的贱奴被发卖到漠河城不假,可又怎可能来了突厥…… “雨晴?” 宇文芳目光忽转向雨晴,身边的雨晴气息凝重,令宇文芳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化。 面对宇文芳目光中的询问,雨晴忙扯出笑容,不欲给宇文芳凭添烦乱的她低声道:“我,奴婢见又有商队入王庭,难免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那商队带来了什么好物什?” 宇文芳释然,此刻佗钵又问宇文芳如何安抚应珠之事,宇文芳微笑应对,一行人渐行渐远。 没人注意到,埋在人群中的赵嬷嬷缓缓从一个身村高大的突厥汉子身后走出来,抬头,直勾勾盯着一袭火红金绣凤氅的宇文芳远去的背影,半掩在大头巾下的脸因咬牙切齿而扭曲,黑幽幽的瞳子若潜在暗夜中的毒蛇,满满的都是阴毒噬人的渴望。 “这个盒子太漂亮了,好像是中原人喜欢的珍稀昂贵的木头做的,这里面的东西一定也更珍贵……” “这些是我家主人自己用的东西,不卖,不卖!前面那十几车是卖的,你们快去看看吧……”回过神的赵嬷嬷冲上前,陪着笑脸,身子却隔开几个突厥女人,双手极其利落的将被几个女人打开的层层绸布露出装有成套头面的紫檀木匣又包了起来。 这里面的东西可是新主子的私人物什,霍不与一路上都看顾的紧呢,霍不与抱着伤重的主子跑了,她自然要看护好了,这些东西可绝不能在她手中出了差错。 从这些看热闹的七嘴八舌中赵嬷嬷得知,新主子明明要被大喀木当众血祭,却有那么多人求情,最后仅仅是挨了鞭子硬生生逃出升天,新主子本事不小啊,她赵嬷嬷果然没看错人…… ******* 与赵嬷嬷的得意不同,另一边的曹御医话刚出口就恨不得扇自个一大嘴巴。 如今他已不敢起收池安儿为徒的妄念,随着池安儿精湛医术的展露,他从惊愕到欣赏到感叹,对池安儿另眼相待,称之为小友也不为过…… 可池安儿只是一区区小宫女,怎可能同“医仙世家”扯上关系,若授她医术的父亲真与医仙世家有关,断不至沦落到送女儿入宫讨生活的地步吧…… 且池安儿初时还请他隐瞒医术高明之事,便是两人熟识了,她亦是对授其医术的父亲池游医的种种讳莫如深,不曾多言半句,想来,这父女二人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可面对传闻中的“不求公子”,又亲眼见其施展“医仙世家”活死人的“游脉神针”救活了他也认定已伤重而死的冷天奴,钦佩叹服之余竟不过脑子脱口而出…… 曹御医虽无心的一句,却不知他无意间道出了实情。 他不知精于医的“医仙世家”和精于毒的“冥医鬼门”的掌家家主本就师出同门,却因师训不与外人所道,更不被世人所知。 所以这针术,虽又经两师兄弟的各自潜心研习,各有千秋,却因出自同源,总有点点相似之处。 在霍不与犀利的目光下,不擅甚至是不愿在钦佩之人面前扯谎的曹御医额头冒了汗,想起池安儿初露精湛医术时的不安和怯怯,想起她的欲言又止,意识到自个失言了,他吱唔着:“她,她……” 霍不与眼睛微眯,似笑非笑道:“怎么?曹御医不会连你这位小友姓甚名谁都不知吧?还是觉得我不求公子霍不与医术浅薄不配知你那小友的姓名?” 最后一句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了,曹御医一个激灵。 只听霍不与同许争的对话,就知他脾性桀骜是个不好相与的,曹御医涨红着脸,朝霍不与深深一礼,神色诚恳语出真诚: “霍公子,方才是曹荆言词无状了,我那小友虽也施的一手好针术,可究竟是不能同霍公子相提并论的,并非我有意隐瞒,实是我那小友性子淡薄与世无争,虽医治救人却不愿表露身份,还请霍公子见谅。” 霍不与冷眼看着他,直看得曹御医如芒在背险些站不住之际,才语出慵懒道:“罢了,不说便不说吧。” 末了,轻蔑一笑,再懒的搭理曹御医,那眉宇间的讥诮之色,似乎认定了他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浅薄之辈。 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晟,深深看了眼曹荆,若有所思。 当雨晴将各色伤药连同那仅剩了一点点的“石髓伏血”膏送来时,又给冷天奴喂下一粒药丸的霍不与头不抬眼不睁,语气不耐道: “多此一举!我医仙世家的伤药万金难求,天奴又是我‘不求公子’的好友,难不成我还会吝啬些许上好的伤药不成,还是你们公主认为这世间还有比我医仙世家更有疗效的伤药?” 这才知晓对方身份的雨晴心下惊愕,也顾不得恼对方的无理怠慢和嚣张言词,解释道:“霍公子言重了,我家公主并不知医仙世家的霍公子在此,这些都是宫中御用药,其中一瓶更是疗外伤圣药‘石髓伏血’膏,若霍公子瞧不上眼,不用便是。” 冥医鬼门的“石髓伏血”膏! 霍不与眸光一闪,眉眼间的不耐厌烦之色顿消,可瞬间,唇边又露了抹嘲讽笑意,抬眼,语出凉凉: “北周武帝灭了冥医鬼门,灭人满门却强占各色灵药,整个皇族还巴巴的用着冥医鬼门所出的‘石髓伏血’膏,无耻至极!” “你……” 不及脸色变的雨晴怒斥,她掌中的药瓶已落入霍不与指间,耳边传来霍不与不耐的声音:“行了,东西你也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被气得胸口疼的雨晴气呼呼瞪了对方一眼,又不动声色看了看仍昏迷不醒的冷天奴,注意到冷天奴破碎不堪的后背血流已止,霜白的药粉所涂之处,瞬间凝血起干,倒颇似‘石髓伏血’膏的药效,她心下暗自称奇,面上忍气吞声道:“不知冷公子现在情况如何?” “死不了!出去!”霍不与语出干脆,如果能忽略他黑了的脸和不善的语气。 被噎的失了声的雨晴想到至少得了准确消息,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而去。 长孙晟和曹御医隔空相视,彼此苦笑: 这位不求公子,似乎对北周皇族很不以为然,甚至,不掩蔑视和敌意,可医仙世家明明就是北周辖下之民,且武帝在位期间对医仙世家并未有半点错待,即便医仙世家的家主不肯入宫为御医署正院使,武帝也不曾降罪啊。 心有讪讪的曹荆是不敢再开口相求了,长孙晟也心里直打鼓,两人间的眉目官司落在了霍不与的眼中,他斜了两人一眼,冷笑出声: “长孙大人,你们公主送药,你又巴巴的带了曹御医来,所谓无事献殷勤必有古怪,有事就说。” 长孙晟也不作虚言,上前一步,抱拳一礼:“在下感佩冷公子艺高人胆大,欣赏其舍身救人的高洁品性是真,可有求霍公子也不假,还请霍公子出手为在下的上官诊病。” 之前北周宣帝严令封锁德亲王病重一事,看似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可世上最难掩的是人口,消息终还是泄了出去。 甚至连佗钵几次口风试探后都索性直言问送亲正副二使德亲王闭府不出一事,之后更似得了消息般信誓旦旦言德亲王旧伤复发…… 不管佗钵是真知情还是虚言试探,宇文神庆和长孙晟都只作不知。 “上官?”霍不与似笑非笑,抬眼看向长孙晟,“你口中所谓的上官,可是官拜大司马,又获封异姓王的贺知远?” “……” 见长孙晟只直直盯视着他,霍不与好整以暇道:“贺知远闭府不出,外面已是传言满天飞,便是我一介布衣也已有所耳闻。” 霍不与忽目光微恍,似有所思,似说与长孙晟,又似喃喃自语: “贺知远,北周国之砥柱,如今北有突厥,南有南朝陈,还有个蓄势反扑的北齐亡国势力,贺知远的生死,直接关乎北周社稷安危,甚至于整个中原战局,若是他真是沉疴难医,只怕……” “可又关我何事?不救!” 除了心无旁骛一心在冷天奴身上的思依,其它几人齐齐聚焦在霍不与脸上,未曾想,他最后断然来了这么一句,且语气决绝,毫无商量余地。 便是脾气好好的曹御医也气得朝霍不与瞪了瞪眼。 许争垂眸不语,忽瞧见昏迷中的冷天奴长长黑羽睫颤,似有苏醒的迹象,未及他惊喜出声,颤动着的羽睫似没了气力,又复归平静。 许争疼惜的轻抚着冷天奴微凉的额头,心有喟叹:天奴,你可是也在担心贺知远?怎霍不与说不救时你就有所反应了呢? 霍不与幸灾乐祸的语令亦令长孙晟忍无可忍,声音也带了厉色:“霍公子你……” “出去!” 被霍不与毫不客气赶出毡房的长孙晟和曹荆面面相觑,末了,相对无言苦笑。 ********* 另一边的宇文芳借口给应珠公主送些可心的小玩意儿,打发了佗钵回了华丽丽的毡房,可人一进内帐,抱过冲她急急鸣叫着的小肉团,打发走宫女们,便似虚脱了般,脸色泛白,身子摇摇欲坠险些瘫倒在地。 忙不迭扶住她的雨晴云儿感受着宇文芳身上传来的颤抖,担心的不得了,可她却双手紧紧抱着不安转动着小脑袋盯着她看的小肉团,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只说自个不过是想静一静,一边又吩咐雨晴速去取各色伤药…… 看着眼底里隐有水光,只怔怔抱着似有所感也静静窝在她怀中的小肉团,身子显了瑟缩,像受了惊吓的孩子般缩在金丝楠木床里侧的宇文芳,两人心疼的险些落了泪。 待气鼓鼓的雨晴回来复命时,静静窝在宇文芳怀里的小肉团一对儿黑亮的小眼珠子瞬时看了过来,神色焦虑的云儿也忙看向她,目光难掩担忧,雨晴了然,转眼已是一副兴冲冲的模样,声音中甚至带了丝惊喜: “公主,您可知思依姑娘带来的那位医者是何人?他竟然是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不求公子’霍不与,霍公子已为冷公子止了血,他似乎还瞧不上我拿去的各色药物,更不以为意的语气道,冷公子性命已是无忧……” …… 已是心绪平和,穿戴齐整,神色复归淡然的宇文芳抱着又扑棱着小肉翅,精神抖擞的小肉团,看了眼一人高的雕花铜镜里的绝色佳人儿,淡淡道: “走吧,去会会那位与本公主有相助之恩,却脾性嚣张跋扈竟敢以死相胁大可汗的应珠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0章两不相欠 当抱着小肉团的宇文芳款款而出,安加利拆不无担忧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短短一会儿功夫,大可汗已派人来连催了三次,可见大可汗已是焦头烂额。 可应珠公主那脾气…… 真不是个人脾气! 大可汗却让千金公主去安抚劝慰,他就不担心应珠公主会对千金公主挥鞭相向? 安加利拆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终化成一声叹息消弥于唇齿间。 有些话,不是他这个身份能说的。 感受到一道异样深沉的目光,宇文芳抬眸,只见脸色严肃的安加利拆正扭头吩咐着一众护卫。 …… 伺候佗钵的女人们正远远觑视着应珠毡房方向,被血祭祭坛上变故丛生唬得不敢多言的她们自也听说了被敲晕后醒来的应珠正大发脾气一事。 有心欲为大可汗解忧讨其欢心,却是畏于应珠的跋扈不敢轻易上前,议论一阵后女人们散了去,只阿依乌还眼巴巴的望着一直闷头来回走着的大可汗。 佗钵抬头见被众人簇拥而来的千金公主,又瞥见云儿手中捧着的一个锦盒,脸色铁青心有焦躁的他禁不住长松了口气。 不管千金公主有没有这本事让应珠消停下来,只她有这份为他分忧的心,他就满意。 佗钵忙迎上前,直接要抓过宇文芳的手,不想手背蓦地一痛。 窝在宇文芳怀中被广袖半遮的虎雕幼雏毫不迟疑的狠叨入侵者一口,还奋力抻着脖颈子,瞪着黑亮的眼珠,张着嫩黄喙朝佗钵警告发威……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佗钵瞅了眼泛了红的手背,语出不满。 宇文芳温柔的轻抚着似炸了翅的“小飞”,嘴里却无奈道:“宫女说它一直在找我,还不停的叫,嗓子都变了音呢,谁抱它它就叨谁,没办法,我只得带它来了。” 未及佗钵再说什么,凄厉的惨叫声起,几个膀大腰圆颇有分量的突厥妇人争相从毡房中夺路而出。 几个妇人各个脸上挂着伤,血淋淋的长长鞭痕触目惊心,显然,是挨了应珠的鞭子了。 再瞧瞧一张张苦瓜脸的亲兵守卫们,也几乎各个脸上带着伤,不是被砸得额头起了青紫肿包,就是被砸肿了半张脸,还有几个破了脑袋的缠着布条,更有几个抹着淌血的鼻子,仰头望天,一副生无可恋的颓丧…… 几个妇人摸着伤脸,跪在佗钵面前七嘴八舌颤声道: “大可汗,我们无能,夺不下应珠公主手中的刀……” “您看看这给我们抽的……” “大可汗,我们不敢再强行夺刀了,应珠公主险些就抹了脖子……” 佗钵神色变,咬牙怒吼:“滚滚滚,都滚!一群没用的东西!” 雨晴和云儿也变了脸色:打人只打脸,够狠! 里面的人听到佗钵的声音,帐帘忽颤颤巍巍的被挑起,脖子上横着刀的应珠出现在众人面前。 旁边给她打帘子的女奴深深埋着脑袋,生怕脸也挨了抽似的,挑着帘子的两手更一个劲儿的在哆嗦。 一众鼻青脸肿的护卫立时上前,虽各个面带悸色,当着大可汗的面却不得不挺直腰板挡住应珠的去路。 透过人墙,一手持鞭,一手横刀在脖上的应珠很有些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味道,朝铁青脸色的佗钵一扬略显圆润的小下巴,傲娇道: “父罕,天奴哥呢?” “阿史那应珠……” “我就要见天奴哥!”横在脖颈子上的刀压了压,一条细细血线立显。 佗钵瞳子猛的一缩,生生咽下到了舌尖的怒斥。 宇文芳若泉水淙淙的声音忽响在耳边:“大可汗,应珠公主现在情绪激动,为免她失控自伤,您还是先行回避,千金自会尽力安抚劝慰于她,定不会让大可汗失望。” 心有无奈的佗钵深深看了眼宇文芳,略一点头,又睇了眼应珠,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大步而去。 在远处观望着这边情形的阿依乌眼睛一亮,立时追了去。 “父罕,父罕,你再不放我去见天奴哥,信不信我真砍了你这些亲卫……” “父罕,你不准动天奴哥,要是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佗钵头也不回,应珠有些傻眼,片刻,持鞭的手一扬就想抽挡她去路的一众亲卫,却听见清凌凌的声音传了来: “你可知大可汗已发了话,你再抽这些兵卒一鞭,冷天奴就要多受二十鞭,你尽管大发威风,毕竟,有冷天奴代你受过呢。” “……” 在亲卫们感激的目光下,在应珠怔愣间,宇文芳挥退了安加利拆和一众宫女,只带了雨晴云儿信步入了毡房。 “你也出去!”宇文芳睨了眼突厥女奴,如得了赦令,打帘的女奴巴巴的退了出去。 应珠公主大发脾气时,还是有多远离多远的好。 “宇文芳你少在这儿吓唬我!” 回过神的应珠转头冲进毡房,持刀的手直指宇文芳,雨晴和云儿一个错身,齐齐挡在宇文芳身前,云儿攥手成拳,警惕的盯着她,雨晴甚至斜着她,还明晃晃活动了下了手腕,大有空手夺白刃的架式。 这是想和她动手? 甚至连窝在宇文芳怀中的“小飞”也昂着脖颈子朝她鸣叫个不停。 应珠气急:“宇文芳,别以为你是北周的公主我就不敢抽你……” “你当然敢,谁不知应珠公主彪悍跋扈,一身的威风!便是闯下天大的祸事,都有人替你代过受罪呢!” 宇文芳唇间一抹似笑非笑,声音凉凉。 应珠气结,这是夸她呢还是骂她呢? “宇文芳……” 雨晴也是个俐牙利齿的主儿,怎受得了主子被刀指,又指名道姓的被人威胁,瞪了清亮的眸子,愤愤不平道: “应珠公主好生无理,我们千金公主的名讳也是你可以挂在嘴边的?向大可汗求娶的和亲公主挥刀相向,你打的更是突厥大可汗的脸,应珠公主以为大可汗会一再纵容你的无知跋扈?若真如此,你今日又怎会被大可汗下令绑上血祭祭坛?” 应珠亮闪闪的瞳子忽的黯然,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 雨晴嘴里巴巴着却是不肯消停: “若非我家公主宅心仁厚,众目睽睽下站了出来向大可汗出言求情,只怕现在应珠公主你和冷天奴早已被大喀木血祭了草原神,哪里还会这般神气,恩将仇报冲着我家公主挥刀相向?” “你……”脸色羞恼的应珠咬了咬略显丰盈的红唇,虽是气不过,可持刀的手倒是垂了下来。 倒不是个无可救药的。 宇文芳心内点头,沉声道:“雨晴,你放肆了,还不退下。” “是,奴婢知罪。”雨晴略一低头,退到宇文芳身边。 应珠大大的眼睛忽闪着,打量着宇文芳,忽冷笑道: “宇文芳,你也别得意,这次算是你帮了我,可我之前也帮过你,用你们汉人的话,我们两不相欠!” “所以,你不要想着在我面前以恩人的身份自居,大不了,日后我不再找你的麻烦,你做你的可敦,也别来管我的事!” “就像现在,你滚……你走!” “你可知冷天奴现在情形如何了?” 轻抚着怀中息了挑衅鸣叫的小飞,宇文芳忽幽幽出声。 应珠没吱声,似不想向对方低头,可紧盯着宇文芳的瞳子里满满的都是紧张和焦灼。 宇文芳直视着她,一字一句:“他被大可汗下令鞭笞二百,罚为马前奴,抽死虎豹的‘破军鞭’将他抽得体无完肤吐血昏迷,便是能侥幸活下来,也沦为了低贱的马前奴,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冷眼看着疯了般往外冲的应珠,宇文芳厉声道: “你一定要害死冷天奴吗?” 应珠脚步一滞,身后的人声音清冽如冰: “大喀木能血祭冷天奴一次,就能血祭他第二次,你如此不堪教化枉费了我一番好意,也罢,就只由着你性子胡闹下去,本公主能救你和冷天奴一次,却是救不了第二次!” 应珠回过身,已是泪流满面,布了血丝的瞳子直勾勾盯着宇文芳,唇角抖,哑声问:“你是说大喀木还想将天奴哥血祭了草原神?” 宇文芳眼神示意,云儿立时退到毡房外,借口两位公主的命令,将人挥退的远了些,她则亲自守在门口。 宇文芳将“小飞”放到亦狼籍一片的胡床上,小飞扑棱着两肉翅朝她叫了几声,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还在,似放了心,转而看向脚边的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铜镜上还沾着血渍,显然,它也被应珠拿来砸过人。 宇文芳看着应珠,声音不着喜怒道:“大喀木指冷天奴为邪灵,又岂会轻易改口,他以邪灵要见血去邪性为由令冷天奴挨了二百鞭,二百鞭下去,究竟有没有去了邪性,还不是凭大喀木一句话。” “若是大喀木指冷天奴邪性未尽,为了漠北草原的人畜两安,要求再以‘破军鞭’抽上他几百鞭,大可汗岂会不允?” “在这漠北草原上,大喀木有通灵之力,驱邪避祸求福祈顺之责,他可是若神一般的存在,便是堂堂大可汗,也不能不重视忌惮他所说。” “大喀木……”应珠神色陡得一戾,握刀的手一紧,咬牙切齿,“我杀了他!” 旋即又是一脸悲愤,哽咽道:“若是天奴哥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要拉大喀木去见草原神,我要当面问问草原神,他大喀木这样害我和天奴哥到底是不是草原神的意思?” 看着为爱而痴狂的应珠,宇文芳心头莫名生了酸楚,更不是个滋味。 她轻抚额,再抬头,沉声道:“便是草原神说不是他之意又如何?人已经死了,就算你得了你想要的答案又如何?” “我……” “难不成你还想希求个来世?便是真有再入轮回投胎转世,你以为你和冷天奴还能再次相遇?” “可……” “应珠公主,你与其求个不知所谓虚无缥缈的来世,不如真真切切的先过好今生,不要再冒冒然闯祸,不要再信口而言冲动行事激怒大可汗和大喀木,你和冷天都好生的活着,不好吗?” 应珠不是个傻的,对方的情真意切她如何感受不到。 宇文芳和伺候父罕的那些女人不一样,她没有虚伪的笑容,没有巴结讨好的话,没有故作姿态的怜悯,她神色认真态度郑重,甚至在担心她…… 面对渐渐平静下来的应珠疑惑的目光,宇文芳坦然迎视,淡淡道: “金人一事承你相助,冷天奴虽毁了你的珊瑚珠冠,却也救了我性命,你们二人皆与我有恩,而我宇文芳是有恩必报之人,如你所说,此事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我肯前来好言相劝,也不外乎存有私心,你为见冷天奴以性命相胁步步相逼,大可汗因你而迁怒冷天奴更因你的任性枉为而愁眉不展,我既将成为大可汗的可敦,自是要为大可汗分忧解困前来劝说一二。” “应珠公主,我还是那句话,好生活着才有将来,人若死了,想得再多希冀的再美好,又有何用?” 应珠定定的看着宇文芳,两行清泪滚落,声音哽咽,沙哑的声音甚至含了些小心翼翼: “我想见天奴哥,天奴哥他……” “他一直昏迷不醒,不过,有位医术很高明的霍公子在救他,想来,应是能活下来的。” 宇文芳轻叹一声:“应珠,大可汗将你软禁,也是作为你擅闯狼道,擅闯祭坛的惩罚,他是你的父罕,可更是突厥的大可汗,而冷天奴的生死只在大可汗的一念之间,你若真想让他好生活着,便消停下来,待大可汗气消了,自会放了你。” “千金公主,你会帮我吗?”应珠目光闪烁不定,末了,紧盯着宇文芳,压低了声音,“如果你肯帮我,你妹子宇文姿和斯古罗仳大头领的事我就不会说出去。” 宇文芳一怔,不安忽涌上心头。 一直静听着的雨晴也倏地看了过来。 “嗒嗒嗒——” “嗒……嗒嗒嗒——”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静寂,几人齐齐看去,却见“小飞”正低头奋力猛叨那面铜镜,两只黑亮的眼珠子紧紧盯着铜镜中也怒瞪着它的家伙…… 小飞扑棱着两肉翅,两爪并用,对着铜镜又叨又抓,似不将对方打败誓不罢休。 便是宇文芳将它抱开,它依然不断的扭头,冲着胡床上的铜镜愤怒鸣叫。 宇文芳轻轻抚摸着小飞的脑袋,抬头看向应珠,脸上不着情绪,只淡淡道:“应珠公主有话直说。” *********** 掌灯时分,烛光下的许争怔怔看着手中的“卧虎飞龙”玉缺发呆。 良久,僵滞的眼珠动,看一眼手中玉质通透稀世罕有的玉缺,再看看床上依然昏睡着的冷天奴,呆滞的目光已涌起惊涛骇浪,甚至现了恐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1章到底谁欠了谁较多?! “卧虎飞龙”玉缺,贺知远所有! 稀世羊脂玉缺,正面雕卧虎飞龙,反面刻“武”字,武帝所佩,却当众赐于贺知远。 贺知远,少年候爷,御前较武,力挫群雄;少年将军,两军阵前,历经杀伐,战功赫赫! 曾经意气风发的上柱国大将军,已是如今的国之砥柱,异姓亲王,却孑然一身,为情所困…… 而主子也曾意气风发,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文经武律无所不至。 主子也曾是天子门生御前奏对,挥毫泼墨,侃侃而谈,从容又耀眼…… 却被知己所叛,为情所伤,一世凄苦…… 主子与贺知远,到底谁欠了谁较多? 握着这枚“卧虎飞龙”玉缺,许争目光闪烁不定,惊骇、恐惧、愤怒、担忧……只觉指间寒凉与炙热交替辗转。 当年北齐“天瀑山”一战,主子与贺知远不打不成交,其后更是惺惺相惜视彼此为知己,跟在主子身边常出入上柱国将军府的他,自是一眼认得出挂于贺知远腰间的这枚玉缺。 若非主子暗中求情,与根基未稳的武帝“争权斗法”的“晋国公”又岂会轻易放过贺知远私入敌国的明晃晃“通敌”之罪…… 主子暗中相帮解了贺知远的危机,可也正是贺知远,成为武帝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刀,成为日后斩断“晋国公”军中臂膀的利刃…… “晋国公”,还有四公子和五公子,虽非贺知远所杀,贺知远却是武帝的帮凶…… 还有夫人…… 想到含泪而逝的夫人,许争眸光一恍,神色现了紧张,不由看向静静昏睡着的冷天奴,末了,悄然松了口气。 这孩子该是不知情的,也是,夫人一去,除了主子,这世上也只他一个知情者了。 哦,不,还有一个! 许争瞳子陡地凶光露,杀气现,凌利的杀气似惊扰了昏睡着的冷天奴,长长的羽睫不觉轻轻一颤。 将“卧虎飞龙”玉缺和那枚团龙墨玉佩仔细包好,许争起身,小心翼翼抬起冷天奴的脑袋,将东西又塞回到金丝楠枕里的暗格中。 冷天奴所用的枕看似普通,实是金丝楠枕,里面更有暗格机关,若外人触动了机关,不死也得重伤。 当日冷天奴因宇文姿在帐外强抢赤烈挑衅,匆匆穿衣而出的他未及将两块儿玉和血玉香合取出放入怀,只下意识抓起身下的玄月刀冲了出去,之后,为思依引毒受了内伤,又被吐鲁古将军抓走落在大喀木手中,所幸,也只玄月刀落在了大喀木手中。 若是“卧虎飞龙”玉缺和夜玉郎的团龙墨玉佩落到大喀木手中,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祸端? 许争也是无意间发现金丝楠木枕重了许多,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便惊着了。 他虽不知另一枚团龙墨玉佩的出处,可只上面精工细雕的龙,便知乃皇家所有。 许争又将薄被往冷天奴身下掖了掖,又检查了一番裸露在外的脊背,上面一层厚厚药粉,因吸了血水,白红之间甚是触目惊心。 许争复又定定看着冷天奴,看着他似乎因伤痛在昏睡中还紧锁着的眉宇,默默道: 天奴,你怎会有贺知远的“卧虎飞龙”玉缺? 你定是见过他,是什么时候? 这枚玉缺,已非金钱所能衡量,它是身份的象征,若是落在普通人手中,只会招致杀身之祸,可他为什么会给了你? “为什么叹气?” 身后低醇却冰冷无度的声音险些令疑问担忧满腹的许争身子一颤跪倒在地。 “主子。”忙回身的许争,强作镇定向冷潇雨躬身行礼。 许争暗呼侥幸,若是方才主子提前进来,看见那枚“卧虎飞龙”玉缺…… 许争陡地一个激灵,便是只想一想,也瞬时如入冰窟,浑身血凉。 “你在担心什么?”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扫视着他泛了白的脸色。 许争强按下心中的不安和知情不报的负罪感,哑声道:“少主一直没醒来过,虽霍不与说少主性命无忧,可……” 冷潇雨深深看了他一眼,回过目光,径直上前坐在床边,默默的看了儿子一会儿,手轻轻抚着他微凉的额头,划过他咬烂的唇,上面涂了一层晶亮药膏仍泛着点点血光,他眼波微动,桃花眸里掠过一抹心疼,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不愧是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一手活死人的针术,连伤药都是灵效至极,之前天奴肩头被狼所伤,经霍不与上药,伤几乎已看不出,可经鞭抽,复又绽裂,想来霍不与还会令这一身的皮肉伤恢复如初。 眼见冷潇雨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冷天奴背部触目惊心的伤处,许争忙将白日里霍不与所说重复了一遍,冷潇雨无语,只是抬手把向儿子的腕脉,半响,眸光暗,眼底里怒气翻涌,收了手咬牙道: “混帐痴儿!” “主子?” “我抽他鞭子,还真没冤了他,”冷潇雨唇边一抹冷笑,笑容阴森甚至是狰狞,“不是染史泥傅伤的他,是这个混帐东西以内力为阿史那思依引毒逼毒险至走火入魔伤了七经八脉,又是为了女人,我真该打断他手脚,废去他一身武功扔去桃花城!” “主子息怒!”许争“扑腾”跪下身,乞求道,“少主他身受内伤,又挨了‘破军鞭’,只剩了半口气,少主已受了重惩吃尽苦头,霍不与还说少主此次身受重伤恐损寿数,还求主子开恩,饶过少主,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少主这副模样……” 冷潇雨霍地瞪向许争,狰狞的五官微抽,许争声音一噎,只觉寒刃刮骨,不由自主的以头抵地,再不敢多言一句。 片刻,冷潇雨嘴唇轻动,抽搐的五官浸满了悲伤,甚至是无助,无声低喃:“皎兮,皎兮……” 再回过目光看向儿子,目光复杂,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中更有些许无奈,甚至是疼惜。 毕竟是爱妻为他留下的唯一孩子,便是再气再恼,也不能容忍他出事。 恐损寿数,他怎舍得…… 冷潇雨撩起衣袍上了床,扶起冷天奴的身子,跪坐在前,一掌抵向儿子心脉,一掌抵向天灵盖,两道浑厚真气灌注而入为他疗治内伤。 霍不与以“游脉神针”保住冷天奴心脉,更为他打通全身气滞淤塞的要穴,此时冷潇雨以深厚真气为他收敛体内流窜的真气,导气归元疗治内伤,虽大大耗费自身修为,却是对冷天奴的内伤大有裨益。 许争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悄然起身,守在门口,全身戒备,为冷潇雨守护。 一个时辰后,冷潇雨收掌而起,接过许争奉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汗,又深深看了眼昏睡中似乎因疼痛缓解,眉头渐舒展开来的儿子,冷冷一笑,声音含着戾气: “马前奴,竟敢将我儿子罚为马前奴……”佗钵,你会为今日之事付出血的代价! “主子,大喀木他是否要属下出手?”许争提起这个人就恨得牙痒。 “不,之前没让他死,现在,也还让他活着吧,毕竟,他还有用。”冷潇雨目光晦暗不明,声音凉凉。 想起宇文芳今日所作所为,冷潇雨轻眯了眯眼,“千金公主,在咄咄逼人的大喀木面前不闪不避毫不逊色,又不动声色的将天奴要了去,不管她是真心欲救天奴,还是意在讨好摄图,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日后也派人留意她的举动。” “是。”许争立时应道,似想到什么,忙请示,“霍公子说此次少主在漠河城,从镇边将军的爱妾兰姨娘手中救了一个奴,是个四十余岁卖身为奴姓赵的嬷嬷,本要放她自由,她却死活不肯走,认少主为主,跟着霍不与来了突厥,她……” 冷潇雨之前已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并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既是天奴所救,那便留下,查清身份,若有疑,杀了便是。” “还有,自明日起,闭门谢客,除了霍不与,不要让任何人见天奴。” 刚走到门边,冷潇雨步子一顿,回转身,似有所思:“长孙晟何时与天奴有交情了?” 许争神色现了茫然,忙道:“属下派人去查实。不过长孙晟似乎有意交好天奴,不但为天奴说话,又送药又请御医的,走时还说明日再来看望天奴。” 冷潇雨沉吟着:“长孙晟本是边城军中一区区百夫长,后任护卫东宫的下级武官,之后又升任禁卫正阳宫的殿前都尉,此次已是送亲使团的送亲副使,不过短短几年升得到快,此人,不是个简单的,他若有意交好天奴,你也可放行。” “属下明白。” “主人……”见冷潇雨手伸向了帐帘,许争禁不住脱口而出。 冷潇雨头也不回,手却停了动作,淡淡道:“还有何事?” 许争艰难咽了下唾沫,低声道:“主人,属下觉得,贺知远会不会是在装病?或许,他真来过漠河边城,甚至是漠北草原。”有些事虽不能说,但不可不提醒主子,尤其事关贺知远。 “噢?”冷潇雨缓缓回过头,瞳子里暗芒闪,“你得了确切消息?” 许争忙摇头:“虽非确切消息,可能从中窥见一二,属下总觉着漠河城韶花阁的赏卖会有些古怪,那踢云乌骓出现的莫名,少主说其主人是消弥阁阁主夜玉郎,可夜玉郎神出鬼没的又怎突然……” 冷潇雨忽抬手,许争息了声,眼睛一跳,亦觉察出什么。 冷潇雨悠然而出,微抬眼帘,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将将悄无声息落在毡房顶阴暗处的黑影,漫不经心不为觉察般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2章既然不想说,以后也不要说了 躬送冷潇雨的许争缓缓直了身,抬头明晃晃看了眼那隐在毡房顶黑暗中的人,转身掀帘又进了毡房。 颇感无趣的霍不与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只咧了咧嘴,懒懒的抻了抻腰,一个鹞子翻身,人也进了毡房。 没搭理许争,他走上前为冷天奴把脉,转瞬间已是一副医者的严肃凝神状,末了,收了手,又是一副不羁笑容,“啧啧”出声: “看来这儿子不是捡来的,他还真舍得耗费内力为天奴疗伤。” 眸光微闪,又似有所思:“你家主子果然是深藏不露,只一身的深厚内力,放眼中原,恐怕没几个能与他抗衡的。” “霍公子知道就好,”许争微微一笑,“日后还请霍公子慎言,我家主子脾气可不太好。” “嗤,你威胁我?”霍不与瞅了眼许争,神色不屑,“这是看天奴救过来了用不着本公子了?” “许争,本公子一身医术,擅救人可更擅杀人,我还真不怕你那个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的主子。”随手抛去两小白瓷瓶,大咧咧吩咐着,“去,将两种药丸一并用温水化了,给天奴喂下去。” 给冷天奴服下汤药,见霍不与溜溜达要走,许争忙道:“霍公子,我家少主什么时候能醒来?” 霍不与看看因灌下药汁,似乎觉察出苦味昏睡中又皱了眉头的冷天奴:“别人嘛,受这么重的伤怎么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苏醒,天奴嘛,今夜就会清醒。” “许争,我看旁边多了一顶毡帐,是给我准备的?” 许争忙称是,特意准备霍不与住的地方,里面物什一应俱全,好方便他休息和为天奴治伤,以霍不与挑剔的脾性,绝不会委曲自个儿与天奴共处一室睡在地下的毡毯上。 霍不与满意的点点头,忽想到一事:“那个赵嬷嬷,还和那队胡商在一处巴巴的护着天奴的东西呢,那批货我可已替天奴安全送到,后面的,由你接手,别再麻烦我!” …… “天奴哥哥,你怎么又挨打了?”一身红装的乐凝儿俏挺的小鼻尖儿渗着晶莹细汗,鼓着腮帮子在他被厚板子抽得红肿的双手掌心处用力吹气,似乎要将他的疼痛吹走。 “我没弹好爹教的曲子,爹一生气就责罚了我。” 十二岁的小少年语气有些沮丧。 爹每次随“尔伏可汗”来去都是匆匆,可每每都利用短暂的停留时间教授他许多许多,更当着各个被掳来的名家大儒和夫子们的面考校他平日里所学,若稍有错漏,便是一顿板子。 打学生岂非是打先生的脸,气得各位大儒和夫子们越发上心的教授自个的学生。 八岁的乐凝儿托着他红肿的赛蹄髈的两手,小大人似的深深叹了口气,又埋头吹气,温温热热的气息似乎真带走了少年掌间的些许疼痛。 “天奴哥哥,还疼吗?” “不,不疼了。” 乐凝儿立时吁了口气,似如释重负,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清透又带着狡黠光闪的眼睛忽眨了眨。 少年起了警觉,立时严肃道:“不准再在我爹的毡房门口埋捕兽夹!” “天奴哥哥……” “也不准向我爹的坐骑射铁蒺藜!” “呃……” “更不准冒充应珠的小女奴以应珠的名义将泡了巴豆水的果子送我爹吃!” “天奴哥哥,你都知道了呀?”乐凝儿眨巴眨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能不知道么,乐凝儿偷拿他出入王庭的骨牌,只悄悄跑来王庭一次,就干了一连串儿的坏事。 而做这一切只为了给他出气,向打儿子的父亲表达她的仗义和不满。 若非父亲不屑和个小女孩儿计较,乐凝儿哪还有命在。 “你为什么冒充应珠的女奴?你都没见过她。” 乐凝儿小嘴儿一嘟,气哼哼道:“我爹帮勒蓝大叔他们往王庭里送肉食的时候看见你在教个女娃子练箭,勒蓝大叔说她是应珠公主,脾气可暴了,勒蓝大叔脸上的伤就是她抽的,明明她骑术不好摔下来,却怨勒蓝大叔的牛车惊了她的马,起身就抽了勒蓝大叔一鞭子呢。” “所以你以她的名义做坏事,是为勒蓝大叔出气?” “……”她又眨了眨了眼睛,一脸无辜。 “你想我爹吃了巴豆水泡的果子,一生气,去质问应珠,然后以应珠的暴脾气会抽我爹鞭子吧?” 乐凝儿摇摇头,认真道:“她是突厥公主,你爹不敢打她的,也不会去质问她。” “所以你想我爹吃了亏,只能自认倒霉喽?” “嗯嗯!”半大的女童立时点头,清澈星闪的瞳子里又流露出狡黠的笑,“天奴哥哥,我替你讨了公道,你爹又不敢追究,我聪明吧?” “咳,自作聪明。”少年无奈摇头。 一少年,一半大女童,肩并肩的坐在莹莹草地上,她望着高空悠闲飘荡的白云出神,他则取出碧绿通透的玉箫吹了起来,红肿像蹄髈的两手倒也还算灵活,她回过目光,侧耳倾听,笑得咧了嘴。 他正认真的吹着玉箫,有人缓缓走向他,抬头看,一袭金绣凤氅的宇文芳在他前方站定,杏眸波光流转,漫不经心的看着他,红唇轻动:“原来他就是邪灵啊,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的,与常人无异啊……” 她神色一如初见的平静淡漠,可一双若明月皎皎的杏眸深处,分明是无尽的惶恐害怕,更多的,是痛和愤怒,是无能为力的痛,是欲席卷一切燃烧一切的愤怒…… “芳儿,你是在为我害怕,为我心疼,为我愤怒吗?” 他咧嘴而笑,起身奔向她,她却定定看着他,眼神复杂,一抹水光忽闪,她忽匆匆扭过头,转身而去。 “芳儿,芳儿!” 他大声喊着,急切的伸手,钻心的疼痛袭来,额头痛汗湿的他蓦地睁开了双眼。 凤眸满含疲惫,片刻的茫然失神后,目光凝聚处,冷天奴终看清了许争紧张的面容,他持布巾的手正在给他擦拭汗涔涔的额头,而他抓向梦中人的手,无力的搭在枕边,指间轻动,却似扯得整个身子都痛。 “争叔叔?”他声音虚弱,嘴一动,咬烂的唇痛得他直抽气。 疼痛让他清醒,他失神一笑,笑得苦涩:梦,原来是个梦啊。 “少主做是不是做梦了?”许争悄然松了口气,细细擦拭着他额头鬓角的冷汗,轻声道,“霍不与以游脉神针护住了你心脉,主子更不惜损耗内力为你疗伤,你能醒来就好。” “爹,霍大哥……”他下意识起身抬头看,刚支身,周身似骨断,痛得他瞬时又趴了下去。 许争忙不迭按住他:“霍不与说你险些走火入魔,经脉倒逆,七经八脉俱损,虽主子以内力为你疗伤,可也要好生将养月余,还有这一身的皮肉伤,每日换三次药,五日内只能趴卧。” 没看见父亲冷潇雨,冷天奴心有惴惴:“争叔叔,我爹,是不是很生气?” 没得到回应,却感觉床前人气息凝重,甚至透着股冷意,察觉有异的冷天奴心一沉: “争叔叔?” “天奴,你什么时候见的贺知远?” “……”冷天奴目光一跳。 许争紧盯着他,沉声道:“我看见了你藏在金丝楠木枕里的那枚‘卧虎飞龙’玉缺!” 冷天奴指间下意识动了动。 “东西还在,一样不少。”盯视着他举动的许争立时道,“我不会认错,那确是武帝亲赐贺知远的‘卧虎飞龙’玉缺。” 冷天奴艰难的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声音透着孱弱: “争叔叔,你告诉我爹了?” 许争不答反问:“少主,你见过贺知远,看来还得了他赏识,否则他断不会送你这块儿‘卧虎飞龙’玉缺,可此事少主为何不告诉主人?” “……”冷天奴默。 “他和少主说了什么?”许争追问,忽觉出自己语气太过沉重,甚至透了紧张,他忙松了脸部神经,起身微躬了躬身,轻声道,“是属下逾越了,属下不敢质问少主,不过属下还是想提醒少主,既然少主不想说,那以后也不要再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3章这顿鞭子挨得值 冷天奴神色怔,许争的话出乎他意料。 这是默认了他对爹的隐瞒? 为什么? 许争可是父亲的心腹,他毫不怀疑许争对父亲的忠诚,若有必要,会毫无迟疑的慨然为父亲赴死。 他亦知许争对他的疼爱,那份发自骨子里的疼惜之情,是作不了假的。 冷天奴默了默,抬眼直视许争,忍着唇间的疼痛,语出迟疑:“争叔叔,我爹……是不是同贺知远认识?他们之间,有仇?” 迎着冷天奴的目光,许争不动声色,语气却是沉重:“少主,你可知主人为何带着身怀有孕的夫人逃亡塞外?” 他当然知道,这些事父亲并未避讳他。 “爹当年得罪了权贵,以至家门被毁镖局尽灭,爹一怒之下杀了权贵满门后不得不带着我娘逃亡塞外。” 他心忽的一动,满目愕然:“那个权贵,是贺知远?” 立时又摇头自我否定:“不,不可能,夫子们说贺知远的妻儿是被叛臣宇文护余孽凌九霄抛入火海活活烧死的,凌九霄也命丧当场,此事,当时可是人尽皆知。” 所以那日贺知远向他打听凌九霄,还提到凌九霄的脸上有一道深入骨的伤时,他心有惊讶面露了茫然,惊讶的是凌九霄竟然没死…… 茫然的是生长在漠北草原的他,从未见过什么剑伤入骨,从额前正中直至下鄂几近将脸一分为二的人…… 主人的真实名讳被少主称为叛臣宇文护余孽,许争虽觉格外刺耳,可也没表露异样,只不错眼珠盯着冷天奴:“少主,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冷天奴回神:“争叔叔,我只是在想,爹如今辅佐‘尔伏可汗’摄图,若真与北周统军大司马贺知远相见,情形会如何?” 许争目光微闪,冷笑道:“所谓爱屋及乌,反之,亦然。害主人家破人亡逃亡塞外,有家不能回,甚至不得不忍辱负重辅佐胡人才能得一安身立命的庇护之处,可全是拜那个北周朝廷所赐,权贵是北周朝的狗,而贺知远,是北周的德亲王,更是统军大司马,自然是敌非友。” 是敌非友! 冷天奴眸光一恍,双唇颤,似乎因伤痛难忍身体微抽,剑眉已是深蹙,再抬眼,目光深深: “争叔叔,我爹辅佐‘尔伏可汗’摄图,真得只是为了一安身立命之所吗?” “爹让摄图全力支持佗钵的和亲之策,爹真的是希望两邦罢兵戈,主和的吗?” 许争沉默无语,看在眼的冷天奴眸光黯然,已心有了然: 争叔叔心疼他,想来是担心他与贺知远有接触而激怒了父亲,有意出言提醒他。 而那枚‘卧虎飞龙’玉缺,既然选择了不说,那以后,确实不可再提。 见冷天奴明白了他的意思,许争心下稍安:有些话他不得不提点,主人虽不会伤了少主性命,可若少主误了他多年来的布局和复仇大计,主人愤怒之下废他一身武功打断手脚扔去桃花城囚禁一生,是绝对能做的出的。 凝视着神色黯然,疲惫的闭了双眼的冷天奴,许争心内轻叹,又道:“少主,主人原本有意让你回中原,哪怕是做个闲人安乐一生也好,可有些事,也非主人能左右,就如同‘和亲公主’宇文芳……” 冷天奴霍地睁开眼,急道:“爹不能伤害她!” 咳,少主这副惶恐惊急的模样…… 便是现在赶他回中原,他也不肯走的吧…… 主人不会杀宇文芳,可有太多的人想杀这位和亲公主…… 许争又暗暗叹了口气,平静道:“主人不会动她分毫,毕竟她有恩于你,血祭祭坛上她说了几句公道话,又将被罚为马前奴的你要了去,不管她是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还是有意交好摄图,这份情,主人都承了。” 迎亲大典上乌猎群来袭,冷天奴出手以珊瑚珠为暗器救下宇文芳,他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冷潇雨。 冷天奴这才知还有被罚为马前奴的一茬,听许争细说后,脸色变了几变,星湛的瞳子里似纠结似欢喜…… 佗钵将他罚为马前奴,她竟然想办法将他要了去,显然,她想保护他,这个认知令他心有欢喜。 可,卑贱的马前奴,这身份,也太难堪了……罢了,只要能在她身边守护着她,马前奴就马前奴吧。 眼见冷天奴神色复杂,一时两眼星光烁烁,一时又瞳子黯淡,许争心有不忍,忙解释: “少主,此时求佗钵赦了你不是时候,主人自会找机会让他放你自由,莫说主人,欲收你为己用的摄图也不会容忍你成为任人打杀的马前奴。” “还有,主人说你不是想接收靖州善家在漠河、垄幽等边城的“善堂”吗?主人准了,且已命人有所动作,待你身上的伤彻底好后,便可去接收,不仅善堂,还有漠河城几处善家的产业,也一并归在你名下。” 养“善堂”的孩子是要花钱的,几处产业,正好养那些孩子用。 冷天奴眼睛一亮:这是亲手将他抽了个半死,父亲起了心疼,变相作补偿? 既得了机会守护在宇文芳身边,又救了“善堂”里的孩子们,如此,这顿鞭子倒也挨得值。 “争叔叔,善展开了什么条件?” 许争神色不屑:“他有这资格?命和钱财,他自是选命。” 冷天奴以为父亲动用了武力相胁,却不知善展一脉是被父亲所救,且还有那位高绍义发了话放了手,商贾精于算计,善展已巴巴的惟冷潇雨之命是从了。” 至于冷潇雨,自也有他的盘算: 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养也不亏,资质好的,是日后可用的人才,资质平平的,可以进入各地的产业,总能用得上,毕竟都是从小养大家世清白。 当然,这话他不会对儿子说,只先静观他对这些孩子是如何打算的。 ********** 待日上三竿,睡得极沉的冷天奴悠悠醒转,睁开略显迷蒙的眼睛,片刻,眼神清明起来,感受了一下,内伤已大有起色,真气平复,呼吸间不再气滞淤堵剧痛难忍,一身皮肉伤的疼痛也似缓解了许多。 一转眼眸,瞳子里划过一道璀璨光芒,看见枕边那柄镶金嵌玉的玄月刀时,又有片刻的恍神: 这刀不是落在大喀木手中了吗? 昨夜睡过去的时候他还在想如何将刀从大喀木手中夺回呢。 一夜之间,爹就替他从大喀木手中夺回来了? 冷天奴暗暗钦佩父亲威武霸气的同时,又寻思大喀木会不会善罢甘休? 帐帘一挑,明媚的阳光倾泻而入,伴着阳光而入的许争见冷天奴紧握着玄月刀看过来,微微一笑: “主人昨夜同大喀木打了个商量,大喀木同意将刀还了回来。” 冷天奴知事情绝非许争说的这般简单,大喀木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知爹用了什么手段,或是付出了什么代价让他将到手的玄月刀吐了出来? 见许争不欲多说,冷天奴也不追问,只巴巴的看着许争:“争叔叔,是我爹亲自送过来的?” “主人让我拿过来的。”许争随口道。 许争的话令冷天奴唇边的笑意一滞,眼底里流露出几许失望,神色又有些恹恹的:“我爹是不是还在生气不愿见我?” 许争语出直白:“生气是肯定的,可再生气主人也是疼惜少主的,否则就不会耗损内力疗伤又连夜为少主将玄月刀要回来。” 他仔细端详着冷天奴的气色,又查看了一番他心口和后背的伤处,末了,满意的点点头。 伤重的冷天奴太过疲累,在漠河城韶花阁的赏卖会上大打一场后,又接连几日不眠不休赶路,途中又遭袭杀,回到突厥王庭事情不断也没好好休息,之后为救思依身受内伤,又被押上血祭祭坛,如今人轻松下来,便睡得昏昏沉沉,便是今晨霍不与来给他上药,他也只睁了睁眼,没感觉到危险气息,便由着霍不与上药自个儿又沉沉睡了过去。 许争道:“主人一早便离开了王庭,替‘尔伏可汗’办事去了,估计快也得半个月才能回来,今夜我也会走,主人已经吩咐殁来照顾你。” “殁,进来!” 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的殁大步而入。 “属下见过少主。”殁半跪下身行礼,抬头,看向神色仍显疲倦,脸上没什么血色,背上涂满药粉只能趴在那儿的冷天奴,想到主人命他保护伤重的少主,顿觉身上担子重。 让殁起身后冷天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喧闹声。 “外面有事发生?” “是千金公主,”许争目光微闪,似笑非笑道,“她要夯墙筑屋建造宫室,听说迎亲夜宴上她就曾对大可汗提过,不过现在倒是真要动工了,声势倒是不小。” “听说大可汗很是赞同,又拔了数百奴隶听她调用,噢,对了,左夫人回来了,这突厥王庭,该是热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4章在她手下讨生活 连绵十几里地的突厥王庭,地界宽阔。 夯墙筑屋建造宫室的位置已选定。 离大可汗牙帐不过两百丈远。 被圈定范围内的毡房毡帐都要迁走,包括左夫人和阿依乌等人的毡房。 若非伺候佗钵的里尼、塔弥若、那扎、阿索里等人已死,估计也会愤愤不平的跳出来指责宇文芳抢了她们的住处。 佗钵对宇文芳提出的夯墙筑屋深表赞同,甚至携着她的手亲自挑选建造宫室的位置、津津有味着听匠人们讨论采土的地况和建造烧土制砖的砖窑…… 原因无它,一来认定宇文芳肯用了心思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二来表示自己对她的宠爱和满意。 宇文芳和应珠深谈一番后,应珠果然安稳了下来,既不动刀挥鞭喊打喊杀了,也不吵着闹着要见冷天奴。 她身边的女奴悄悄禀报佗体,虽不知千金公主同应珠公主说了什么,可应珠公主确实平静了下来,吃饭睡觉照常,时不时还把玩儿着千金公主送她的些稀罕有趣的小玩意儿,看似颇安于被软禁的生活,只是有时候会呆呆的坐着,望着帐门口出神。 心有惊奇的佗钵甚至亲自去看宝贝女儿,应珠还扯着他衣袖撒娇,乖巧的说她知道错了,不该人前顶撞父罕,不该乱发脾气打人,更不该以死相胁,她不恼父罕绑她上祭坛,也不会找下黑手将她打晕的庵逻的麻烦…… 多懂事的宝贝女儿呀! 心有感动的佗钵摸着应珠的小脑袋,看着她水光流动的大眼睛,险些心软立时解了她的软禁…… 夯墙筑屋建造宫室非一日之功。 可宇文芳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自是不愁。 她身边有熟知此道的匠人,有陪嫁的大笔财富,除了所救的百多名鹰族贱奴,佗钵一句话又拔给了她六百名奴隶,当然,都是鹰族里青壮贱奴。 被拔来的鹰族贱奴心有高兴,他们终于也能吃饱饭了,也不会动不动就被拖出去打杀了,他们早就巴巴的羡慕着给千金公主为奴的族人们,有了这机会,岂能不好好表现? 不说小鹰儿和宝儿,只那个被阿巴齐小魔头浇上烈酒要活活烧死的小家伙,被千金公主救下收为奴后,现在吃的饱喝的足,个头都窜高了不少呢,大人们干活,小小年纪的他就颠儿颠儿的跟着那些匠人们学手艺,他人聪明手又巧,现在编的大草蒌和筐子,据说连千金公主看了都说不错呢。 若是他们干活干的好,能不能被千金公主留下来啊? 夯墙筑屋建造宫室,土木石砖瓦,所需量大,自然也需大量的劳力。 仅夯土建高大的台基,就需高强度的体力。 之前被救的百多名鹰族贱奴,当中女人孩子不少,现在这六百青壮劳力,正用得上。 看着眼前一个个面黄肌瘦,却两眼放光一副卯足了劲要拼力干活的鹰族贱奴,宇文芳心有喟叹,平日里偶尔目光落在躬着身子不停劳作着的奴隶们身上,只看见麻木茫然的一张张脸,可此时,在这些卑微又怀有希翼的目光中,她看得分明,她成了这些奴隶们的希望…… 宇文芳扫视着乌压压的奴隶们,声音若泉水淙淙: “既为本公主效力,只要好生干活,哪怕只是个区区贱奴,本公主自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时,几十个鹰族的女人和孩子们将一溜的草蒌和筐子抬了来,一摞摞热乎乎厚实的胡麻饼,一盆盆冒着香气的肉摆了出来,瞬间,吞咽口水的声音四起。 不会亏待他们? 难道还没干活先有饭吃? 会有这么好的事? 奴隶们默了默,旋即深深吸着香气吞咽起口水,想上前又不敢,眼巴巴的望着那一堆堆的吃食。 在宇文芳的眼神示意下,安加利拆都尉走上前,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道:“每人两张胡麻饼四片肉一勺肉汤,排队领,有敢抢吃食的鞭笞五十!吃完干活,干活时有敢不服从匠师们吩咐,偷懒,斗殴者鞭笞一百!” 无规矩不成方圆,宇文芳不会苛待奴隶们,可也会给犯错者加以惩罚。 喷香的胡麻饼、咬一口满嘴流油的肉、还有香浓的肉汤…… 这简直是他们身为贱奴做梦都不敢想的吃食啊…… 张张厚实的胡麻饼,切的肉片也足够厚实,奴隶们捧着自己的那份吃食,眼睛锃亮,再悄悄看向宇文芳时,满眼的感激和激动。 注意到有奴隶只小口小口的喝肉汤,却将肉夹在胡麻饼里小心翼翼塞进破烂不堪的衣襟中,宇文芳不禁拧了长长乌浓柳眉,她随手一指:“本公主有话要问,你且上前回话。” 被点到名的虽是壮年却面容削瘦全身没几两肉的汉子吓得一哆嗦,险些跪倒在地。 “还不快过来,回千金公主话。”保护在宇文芳身边的安加利拆大声道。 “千,千金公主……”鹰族汉子膝跪上前,将脑袋深深埋进地上,通常被主子们点到名就意味着临死不远了,他岂能不怕。 “抬起头来,本公主只是问几句话罢了。”宇文芳神色平静,目光中没有奴隶们习以为常的厌恶和轻贱。 “发的胡麻饼和肉为什么不吃?” 鹰族汉子一怔,长年不洗的脸黑灰斑驳,闻着怀中诱人的香气,下意识吞了口口水,低声道:“我有个女儿,五岁了,没什么东西给她吃,总是夜里饿的哭,我想将吃的留给她。” 宇文芳目光微顿,看着这个脸上脏乎乎却写满苦难的瘦削汉子,平静道:“你干的活是要出大力气的,不吃饱饭,如何有力气夯土?” 继而抬眼扫视着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奴隶们,大声道:“发的吃食,必须吃完,若有私藏者,鞭笞三十,罚没吃食!” 许多私藏了吃食的奴隶神色变,满脸肉疼的将怀里的吃食掏了出来,那可怜巴巴的不舍模样,活像在掏自个的心。 看在眼的宇文芳眸光微深,声音一顿,又道:“凡出了劳力者,家里有儿女和老人的,每日收工后可领一张胡麻饼和两片肉。” 奴隶们通常一日只一顿食,可宇文芳却下令干活的奴隶们一日三食,家中有儿女和老人的又多得一张胡麻饼和两片肉,奴隶们干活越发不惜力,简直是热火朝天,不用护卫们巡视看管,个个干得起劲。 站在一旁的肖念似笑非笑瞅了眼宇文芳,暗道:冷天奴这批粮食来的正是时候,以送亲使团所需为由出面买下的这大批粮食,佗钵见了都眼馋的很,毕竟运粮食出关可是在漠河城受严控。 昨夜许争便派了人去找肖念,毕竟冷天奴明面儿上是与肖念做的这笔粮食菜蔬的买卖。 肖念今儿一大早就来了,接收了所有的货,末了搔了搔脑袋,暗自咋舌:这大批粮食的费用远超他给冷天奴的银票,各色菜蔬和小食竟然还用冰块保着鲜,这得费多少钱啊! 正当肖念寻思着是不是得找汝南公和长孙晟凑银子还是先打官方借据让冷天奴去问漠河郡守要时,许争开了口: “肖都尉,这多出来的东西算是我家主子的谢礼,谢千金公主能为我家少主说了几句公道话。” “还请肖都尉能在千金公主面前美言几句,毕竟我家少主被罚为了马前奴,日后,是要在千金公主手下讨生活了。” 肖念释然,立时大大方方接受了对方的谢礼。 肖念亦心有了然,他今早儿一来王庭,便听说了发生的种种。 听到冷天奴险些被活生生血祭,后挨了二百“破军鞭”后眼睛都瞪圆了,末了,长长舒了口气,庆幸冷天奴能活下来。 待得知冷天奴被罚为马前奴,且成了宇文芳的马前奴后,他怔愣了片刻,不禁又咧嘴哈哈大笑,一扫连日来盘横在眉宇间的阴郁。 动了小心思的他开口向宇文芳讨人,且毫无掩饰的承认要将人带回中原,或为肖家亲卫或收到军中。 甚至掏出身上值钱的玉佩,要替冷天奴赎身…… 碎碎念的肖念,全然没注意到宇文芳眯了眯眼,眸光越来越冷。 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 宇文芳杏眸流转,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已走至近前的佗钵,声音凉凉:“肖都尉,你也惦念上冷天奴的赤烈了?本公主不妨告诉你,马前奴冷天奴,本公主不会卖,宝马赤烈,你更连想都不要想!” 肖念微怔,转念一想:对啊,还有赤烈,赤烈认主,只认冷天奴一个,买下冷天奴,等于顺带拐了匹宝马回来,这买卖太划算了…… 肖念立时又往脖颈子里掏:“公主,不就是个马前奴和一匹马,要不我再拿家传的血玉麒麟换……” 不等肖念说完,宇文芳广袖一拂:“肖都尉,若是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被嫌弃了的肖念一脸不甘,可眼见佗钵走了来,只得讪讪退一边儿去。 对宇文芳横眉冷对肖念所求的佗钵心有满意,伸手握住宇文芳的一只玉手,摩挲把玩着微凉却柔软若无骨的芊手,笑道:“千金公主,选的这个位置你可满意?” 宇文芳神色平静自然,甚至被抓住的手也没了以往有意无意的挣脱迹象和不自在的僵硬。 和亲大典又延期了一个多月,延到所谓的草原神的神祀节上举行。 对,是又延期了,从最初选定的日子延到一个月后的跳神日,如今,又延了一个半月,延到神祀节上。 原应四月初举行的和亲大典,直接给拖到了七月初。 而现在才是五月初。 原因无它,自又是大喀木所谓的神示等籍口。 然佗钵却是同意了,对漠北草原上神一般存在的大喀木,对所谓的神示和占卜结果,他是宁愿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宇文芳却知,这是大喀木的报复,以所谓的神之意明晃晃的报复她的强出头。 汝南公宇文神庆郑重其事的同宇文芳深谈了一番,甚至是以长辈的语重心长,语气中更不掩担忧,无外乎希望她能抓住佗钵的心,不负帝王的和亲之策。 深知自个儿这个和亲公主肩负着安邦重任的宇文芳,垂眸静听,末了,收拾好繁乱的心绪,亦抬头郑重表示,绝不负宣帝行和亲之策的初衷,必成为站在突厥大可汗身边的可敦,做好本分,做漠北草原合格的女主人…… 天知道宇文芳在说这番似表决心的话语时,心头涌动着的苦涩,甚至舌尖上都有泛苦的滋味…… 可这条路,没得选,没得退,必须走下去…… 既然是身为和亲公主必须要承担的责任,既然这条路必须要走下去,那便收拾好心情,做好身为和亲公主的本分。 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被佗钵握在粗粝大掌中把玩着,被揉搓的泛了红的手,宇文芳莞尔一笑: “大可汗所选的地方自是好的,可,听说左夫人所住的地方也被划了进来,大可汗可得再为左夫人选好住的地方,千金可不想平白的惹了闲语,令左夫人恼了千金,毕竟,她可是冒乌顿汗王的亲妹妹。” 这是担心冒乌顿寻她麻烦? 也难怪她有这担心,冒乌顿知她要夯墙筑屋建造宫室,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满嘴就是游牧一族逐水草居,草原处处是家,就地扎营支起毡帐就可住人,弄什么墙什么屋的根本就是浪费银钱,他们是突厥人,又不是汉人,不需要那些拖不动带不走的屋室…… 待听到左夫人住的地方成了宇文芳的地盘,越发的不满…… 若非儿子暌息是个明白事的,拦下口无遮拦的冒乌顿,止不定他就一酒碗砸过去,让他清醒清醒…… 佗钵目光闪了闪,眼底里流露出一抹厌烦:千金公主会是他的可敦,他的女人,凭什么要怕冒乌顿来找麻烦? 心里恼着冒乌顿,嘴里却不以为意道:“左夫人住的地方不过是从南面搬到了西面,离牙帐也不算远,等以后宫室建起来……” 宇文芳眼角挑一抹冷笑现,飞快道:“等宫室建起来,大可汗倒也罢了,其它女人别想住进来,若是个明事理的,来做个客,喝茶浅聊一番也无妨,若是打着算计与本公主共居一个屋檐下,可是错打了主意,莫说让出一间半室的,便是腆着脸登门作客,本公主都会命人将其打了出去。” 眼见宇文芳眼角挑,柳眉杨,又现了那恣意飞扬之态,恍花了眼的佗钵咧嘴哈哈笑:眼前这个明艳照人却又恣意飞扬的女子,简直是太合他的心! 心有激荡的佗钵刚将脑袋凑上前,喧哗声起,从养病的虎丘搬回来的左夫人浩浩荡荡一行人已进了王庭,直奔牙帐而来。 数十个奴隶为一组,扯着又宽又厚的木头墩子齐使力打夯,拉着一车车泥土和水罐的的牛车出入繁忙…… 眼见自个的毡房荡然无存,左夫人咬了咬牙,乌沉沉的一对儿眼睛盯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忙碌情景,掩在黑纱后的脸几近扭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5章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左夫人勒兰难的脸已恢复到中毒初期。 一脸的如蚊子脑袋大的小红点子。 摘下面纱,站远点儿,还真看不出。 至少,这张脸勉强算是能见人了,至少,不会将人吓得目瞪口呆,扭脸呕吐。 她的容颜,不再是最严重时如过了火的丑陋焦黑之地,不再是瘆人的片片红斑连成片,不再如火灼般的疼痛。 她的脸在明显的好转,心情也渐渐舒展开来,每日端详着铜镜中的这张脸,左夫人心有喜悦和焦急,池安儿的药很是有效,她的容颜有彻底恢复的希望,她恨不得立时容颜如初,纵马飞奔回王庭。 在虎丘孤独养病的日子,于她,简直是度日如年,只怕时日一长,大可汗心里彻底没了她的位置。 其实池安本想拖上些时日才给这位左夫人治愈“火肤如”之症,可,事情脱离了她的预期,她又被左夫人明晃晃掳了去,且这次,因金人泣血泪之事千金公主自身也是深陷泥潭…… 被掳的池安儿果断决定自保为上,她要活着,要活着逃离突厥回到中原见爹娘…… 要活着,就必须证明自己有用,要让左夫人有不能杀她、甚至不能让她受到伤害的理由…… 于是,她加重了药效,当然,也留了一手,毒并未尽解,容颜也并未完全恢复…… 如此,左夫人才不能将她用完就丢给小魔头阿巴齐,而千金公主这边,也好有所交待。 在她的医治下,鹰奴的伤在迅速好转,虎雕也已蛊毒尽解皮肉伤愈合能展翅飞翔了,池安儿正琢磨着如何回王庭呢,机会来了。 昨夜阿巴齐忽就中了邪,半夜里大喊大叫满嘴胡话,像是发了梦魇,两眼直勾勾的却是瞳子空洞没有焦距,后来更扯碎了自个儿身上的衣袍,十个指甲朝着自个身子又抓又挠,只要是两爪子能触到的地方,无不抓挠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阿巴齐却似无所觉,脸上还露出诡异的满足感,越发抓挠的起劲儿,后来干脆抓起弯刀,一刀刀削自个的肉。 睡梦中的左夫人得信后立时赶了去,乍见血淋淋的人,她心有惊悚:这是疯魔了啊! 她忙命人将正割着自个玩儿,还时不时直着两眼珠子朝拦他的兵卒们身上砍的阿巴齐捆了,又急招巫医和萨满,救人的救人,驱邪的驱邪…… 后来连睡的正香的池安儿也被叫了去,池安儿瞅了眼一身血淋淋烂乎乎,还在渴劲儿挣扎,五官扭曲笑的诡异的阿巴齐,暗暗撇撇嘴: 救小魔头阿巴齐? 除非她脑袋被驴给踢了! 小魔头心心念念着要剥她的皮做风灯,要将小鹰儿的脑袋制成骷髅酒碗,还将鹰奴打个半死,她才不会以德报怨去救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小魔鬼呢! 虽说医者以救人为本,可救的是人,不是魔鬼,救了魔鬼,还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之人性命呢! “阿巴齐少主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啊?” 池安儿根本没上前,更未伸手给他把脉,只被吓得狠了般瑟缩了下雪白修长的脖颈子,煞有其事紧张道道: “奴婢不懂这些,只知在中原有得失心疯之人,家中会请高人作法驱除其身上的妖邪,或是开棚为穷苦人施粥为其积福,又或是请得道高人做法事为其害过的亡灵超渡,想来,在突厥,也是由萨满们做这些吧。” “难道中原不是先请医者给看病的吗?”左夫人阴测测道。 左夫人经容颜被毁一事,实质上内心深处已更相信汉人医者,毕竟是亲身体会才知。 她喝了那么多巫医煮的臭烘烘的苦药汤子,甚至连大喀木都束手无策,只向大可汗进言将她迁出王庭,让萨满给跳神驱邪,结果呢,没用!丁点儿没用! 若非池安儿来了,她这张脸早毁的透透的! 见左夫人不好糊弄,池安儿目光微闪,却点头道:“自是要请医者的,可,奴婢从未治过失心疯,想来左夫人您请来的巫医医术高明,定是能治好阿巴齐少主的。” 这些汉人,说话就会拐弯抹角,这是在嘲笑他们呢,他们连左夫人的脸都治不好,哪来的高明? 两医巫忙中愤愤然瞪了眼池安儿,池安儿一脸莫名其妙。 左夫人紧盯着池安儿,灯火通明的烛光下,那一脸的赤红小点子闪着点点红光,简直是红又亮。 “池安儿,你……” 左夫人阴测测的声音刚起,苦着脸的池安儿忽眼睛一亮,忙道:“莫不是左夫人想请曹御医来为阿巴齐少主诊治?” 旋即想到什么似的郑重道:“为左夫人您治脸的各种药材也将用尽,可您的脸不能耽搁,您请曹御医来时,可否让他将所需的药材也送了来?” 反正不会给你完全治好,到时只说有几味药难寻便是。 池安儿已从哈纳云处拐弯抹角的试探出左夫人是真没掺合到金人泣血泪一事,甚至事情被应珠公主揭露后,得报的左夫人还啧啧称奇,惊讶于这幕后主使的手段。 肖都尉见池安儿没性命之忧,也就不再过来,但池安儿已从哈纳云的碎碎念中得知,金人泣血泪之迷已解,被构陷了的千金公主已洗清污名,送亲正副使还因此大发雷霆,指责突厥王庭宵小猖獗,佗钵自然是脸上无光,好言安抚…… 左夫人未尽的话被池安儿打断,就此噎在喉间。 掳走池安儿之事还没给个交待呢,曹御医自然不可能来! 掳走千金公主身边的宫女,又想请曹御医去诊病,她左夫人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便是有这么大的脸,千金公主也断不会给她这个脸面! 池安儿知,左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便是佗钵大可汗也未必能向千金公主再开得了这口,且,左夫人看得出,大可汗对阿巴齐起了嫌恶,下令抽他鞭子便可知一二。 乌涂涂的眼珠子盯着一脸无辜的池安儿,又看看疯得不知自我的阿巴齐,下意识又摸摸自个儿的脸,左夫人下了决定,回王庭! 她的脸能治好,容颜可以恢复,也没有大可汗心内最恐惧的会传染,她为何不能回王庭? 而且,送阿巴齐回王庭正好可以请大喀木以巫灵之力驱邪呐,多好的借口! 连夜传信给儿子暌息,暌息立时来找舅舅冒乌顿,听见毡房里大半夜不睡,还搂着美人女奴恣意享受的舅舅低吼声连连,眉头打结的暌息默了默,转身而去。 暌息也不敢打扰父罕休息,只得今儿一大早禀明此事,佗钵注视着他最器重的儿子正巴巴看向他的孺慕和隐有不安的目光,大手一挥,笑道: “既然你阿母的病已大好,自是要回王庭,你赶快派人去将毡房和里面的东西都弄妥了。” 冒乌顿也顾不得生气妹子的住处被划归千金公主所有了,带着亲卫打马匆匆赶往虎丘看儿子和送妹子一行来王庭。 ********* 听冒乌顿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左夫人气急: 什么意思?她还是大可汗身边尊贵的左夫人呢,这住的地方就没了? 她不恨佗钵的薄情,却恨上了宇文芳的狐媚,定是她勾的她男人失了魂,忘了她的存在! 幸亏她回来了,幸亏她的容颜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还不能近看…… 可当亲眼看见曾经住的华丽丽的大毡房荡然无存,只一帮贱奴在那儿奋力摔打着木头墩子砸泥巴时,她气得浑身发抖,半遮面的黑纱轻轻颤着,遮掩了面纱后扭曲的面容。 明媚阳光下,披一袭火红金绣凤氅的宇文芳被众侍婢宫女护卫们簇拥着,气势好不威风,身边的佗钵大可汗攥着她手,正满目荡漾的将大脑袋往她额前凑…… 凤氅上绣着的金光闪闪璀璨斑斓展开双翅的凤凰,似环绕着身姿婀娜,曲线优美的千金公主翩翩起舞…… 风过,那芊腰和凹凸有致的身姿也能窥见一二。 她就是千金公主? 左夫人勒兰难的眼睛霍地盯住那只远远看一眼的侧颜,便惊为天人的宇文芳,暗暗磨了磨牙: 穿的还真富贵! 这身子嘛,看着该长肉的地方也都挺有肉! 那张脸,真是个邪祟,怎会有女人会长这么美? 啊呸,果然是邪祟,长这么一张邪性勾人的脸! 左夫人乌涂涂的眼睛里不见一丝光星,甚至连明媚的阳光也不能照进她瞳子里的阴云中。 嘴里虽恨的磨牙,可心内却起了不安甚至是焦虑。 瞧见没,大可汗一对儿眼珠子就粘在千金公主身上了,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倒是鹰族贱奴们注意到了,抬头猛看见这位掌他们生死,阴狠心毒的左夫人,被她乌涂涂的眼珠子扫过来,吓得鹰族贱奴们打了哆嗦,下意识“扑腾”跪下身来…… 一见这些跪下的鹰族贱奴,左夫人更来气,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些鹰族贱奴是她的嫁妆之一,凭什么她的奴隶要听从千金公主的吩咐? 觉察到定在身上的一道狠戾视线,宇文芳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注意到快至近前的左夫人一行,为首身材高挑的女人黑纱遮面,人未至,一股汹汹之气已扫了来。 一群着胡服衣饰的一行人中一个杏色宫装的身影,虽芊细小巧却格外显眼。 池安儿! 看见池安儿,宇文芳便意识到为首者是左夫人勒兰难,她目光漫不经心的划过勒兰难。 “大可汗!” 直到鹰族贱奴们一个个“扑腾”跪倒在地,耳边听到略带沙哑却显得颇有些许含娇带怨的媚声,宇文芳这才随着佗钵的动作侧过身,清凌凌的目光看了过去,打量这位未见面,便已几次给她制造麻烦的左夫人。 勒兰难在离佗钵五六步远的地方便站住了,黑纱半遮面的她长长的眼角斜扬,不经意间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傲慢,一对儿乌涂涂的黑眼睛迸出耀眼的光亮,只半张脸,半个深邃的轮廓便知她长相堪称漂亮。 一袭艳蓝色,窄袖束腰的胡服勾勒出勒兰难成熟丰润的身材,余光处见宇文芳看过来,她骄傲的挺了挺胸,胸前五串色彩鲜艳的红蓝珊瑚珠也随之颤了颤。 她戴着珊瑚珠冠,正中嵌着颗桃核大的蓝宝石,而那些珊瑚珠子,只看大小和色泽,便知珊瑚珠的品质绝不比应珠的那顶差。 除了脑门上的珊瑚珠冠,更有一串串的珊瑚珠盘着拢起的发髻,额前甚至还戴着枚黄金额饰,是只黄金狼头。 比佗钵额前戴着的小许多,虽非佗钵那只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可也是狼眼凶悍獠牙微露。 侍候在宇文芳身后的雨晴冷眼看着,心有冷笑: 嗤,不戴花却戴个黄金狼头出来,不就是想和佗钵大可汗相衬么! 戴了满脑门,挂了满脖颈子的,这是将全部家当都戴在了身上?也不嫌沉的慌! 看看我家公主的穿戴打扮,富贵奢华却不肤浅,只头上那只七尾的多宝金凤步摇,便超万金! 佗钵下意识松了宇文芳的手,刚想向左夫人伸手示意,忽想到什么,微眯了眯眼打量着向他行礼的左夫人。 左夫人站的角度正好背光,脸上的点点赤红不甚明显,尤其抹了几层中原的胭脂水粉,也遮掩了许多,倒是乌黑长眉,黑亮中泛着点点琥珀光的大眼睛,正巴巴的看着他,那欣喜和激动,隔着黑纱都能感觉得出。 佗钵暗松了口气,之前在虎丘,和冒乌顿喝了一通酒后,稀里糊涂上了左夫人的床,欢好之后酒半醒的他一睁眼,生生被眼前黑纱脱落的一张脸给恶心吐了…… “大可汗,我回来了,在虎丘养病的日子,勒兰难天天思念着大可汗,这次回来,定好生伺候大可汗,再也不离开大可汗了。”勒兰难又往前几步,含羞般半低头,再抬头,眼睛含着温柔,与她那斜入鬓的眼角眉眼中流露的傲慢有些许违和,却也有种奇怪的勾人感。 云儿悄然搓了搓胳膊,抚平起的鸡皮疙瘩,暗道:她就是左夫人啊?听说已是三十五的年岁,怎撒起娇来跟个小女人般,还当着众人面,可想到应珠的所作所为,便也释然了。 在左夫人爱慕的眼神中,佗钵心有愉悦,哈哈笑道:“我也正想派人去接你,你就回来了,很好!这脸都治好了?要是没治好,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勒兰难自始至终连个正眼都没给宇文芳,被彻底漠视了的宇文芳脸上看不出喜怒,耳边听着佗钵和左夫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只唇角微勾,一抹似笑非笑在唇间流转。 忽抬眼看向一片片跪在地的鹰族奴隶们,扫过神色莫名其妙张望这处的匠人们,长长乌浓柳眉微蹙,若泉水淙淙的声音着了丝冷意: “都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干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6章这丫头,果然是个剔透的 “啾啾——” 睡醒了的小肉团在雨晴怀中扑腾开了。 似乎感受到宇文芳的不快,立时瞪着黑亮的眼睛,冲着乌压压跪着的奴隶们大声鸣叫。 虽没有成年虎雕的霸道虎吼,可也显示出未来空中王者的本性。 躺在牛车上的鹰奴眼睛一亮,下意识撑着身子抬起脑袋看过来,正看见一只粉嫩的小肉团奋力扑棱着两肉翅,不时抬起小爪子作势往宇文芳身上扑。 待被宇文芳抱入怀,“小飞”止了鸣叫,脑袋在温暖的怀中蹭了蹭,又抬头朝宇文芳弱弱叫了几声,末了,扭过脑袋好奇的看着热闹。 鹰奴一眼认出这是虎雕幼雏,不觉心有惊讶:怎么可能?虎雕幼雏怎可能被人抓到? 虎雕护雏,且嗅觉远比草原上的狗灵敏,莫说它们建在悬崖的巢穴不是一般人能攀爬上去,便是找到巢穴抓走幼雏,也断难逃脱愤怒的虎雕跟踪和猎杀。 可想到虎雕“巴特”,又不那么肯定了。 巴特重伤险些死掉,“妻子”惨死,幼雏不知生死,它们的巢穴在隐秘陡峭的悬崖峭壁间,可不一样出了事。 宇文芳的声音虽不大,然清凌凌含着威严的声音一字一句,尽入众人耳。 少部分鹰族奴隶稀稀落落的一直站着,部分鹰族奴隶爬起身,而更多的则因发自内心的畏惧战战兢兢的看看千金公主,再瞅瞅左夫人,没动弹…… 身为鹰族族长的妹子,小鹰儿已禀明宇文芳,自愿看管巡视族人们干活,宇文芳略一思忖,便允了她。 于是,九岁的小鹰儿同几个临时被抽调来的驯奴管事一起巡视各处干活情况。 得知腆着小胸脯,一脸严肃,煞有其事来回穿梭的小鹰儿同驯奴管事一般,负责看管巡视他们干活,鹰族族人们反而心安了。 此时,左夫人的到来也令小鹰儿吓了一跳,毕竟是自记事起就心有惧怕的人,险些腿一软跟着族人们跪了下去。 双腿刚成弯曲状,一想,不对啊,自个的主人现在是千金公主呀! 立时有所倚仗般又挺起了小胸脯。 千金公主一句话,在小鹰儿看来就是命令,立时扯着清脆童音的嗓子大声喊: “快干活,都快起来干活,不准偷懒!谁要是还不干活,一会儿没有胡麻饼和肉吃!哼,连肉汤也没有!” 小鹰儿的话将落,跪在地的鹰族奴隶们立时呼拉拉起了身,该干嘛干嘛去。 眼看就要到午时发吃食的点儿了,没有饭吃,这如何得了? 胡麻饼和肉啊,怎么吃都吃不够啊,为了吃的,哪还顾虑那么多…… 连族长的妹子都发话了,还不麻溜的去干活啊…… 瞬间,现场又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左夫人勒兰难鼻子险些气歪了,顾不得向佗钵再施柔情,只气狠狠的盯向小鹰儿,小鹰儿却似无所觉,胸前挂着那颗明晃晃的大珍珠,腰间别着鞭子,努力背着小手儿,板着小脸儿,小大人般来回巡视着。 几个被抽调来的驯奴管事看见小鹰儿甚至都有意无意的绕着走,显然,他们已心有阴影,毕竟之前“抢”她和宝儿珍珠的那个驯奴管事挨了鞭子还丢了肥差,如今这个小鹰儿,可不好惹。 鹰奴定定的看着精气神十足的小鹰儿,眼眶一热,一抹水光显现,再看向干活不惜力,脸上带着满足和希翼光茫的族人们,不觉心有安慰。 在小鹰儿扭头望来时,鹰奴已躺下身,伸手抹去眼角的湿润,心酸之外更是满满的感激,对千金公主的感激。 那次没有派虎雕“巴特”去杀害千金公主,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被小鹰儿漠视了的左夫人霍地又盯向宇文芳,总算是正眼看这位和亲公主了,却也被明晃晃的漠视了。 宇文芳连理都没理她,倒是她怀中的“小飞”,似觉察出那道不善的目光,忽的扭过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左夫人,蓦地冲她尖唳两声。 那挑衅示威的小模样,气得左夫人险些想伸手掐死它。 宇文芳勾了勾红唇,微垂首,轻轻抚着小飞的小脑袋,似安抚,似欣赏。 佗钵瞳子锃亮,饶有兴趣的看着两女人之间的无形较量,于他,只要无关大局,女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反而是种别样情趣。 他还真想看看千金公主面对左夫人挑衅时的反应。 左夫人沉不住气了,语出不满:“大可汗,这些鹰族贱奴可是我的嫁妆,可见了我这个主人,竟然都不上前听我的吩咐,甚至有的还敢不叩头行礼,我病了这么久,这些贱奴没了管束越发猖狂了,真该每人都抽上五十鞭,让他们好好长长词性,记住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来人,”左夫人厉喝,“将方才那些没向本夫人跪迎的贱奴,都给我拉出来,每人先抽上五十鞭!” 左夫人突然气势汹汹发难,佗钵神色一滞,想说什么,下意识看向宇文芳,却见她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是悠然的逗弄着怀中小肉团 佗钵目光微闪,张着嘴,却咽下了到口的话。 千金公主和左夫人,都是伺候他的女人。 一个是看似温软淡然实质是个烈性小母豹子的和亲公主,一个是母族强大,跟了他二十年还给他生了个聪明善战儿子的妒心深重的女人,这两女人,都甚得他心,那他就在旁边先看着吧。 见大可汗没有表示,跟着左夫人的护卫们立时如得了默许,撸袖挥拳欲冲上前。 “慢着!”一声清凌凌的娇喝起,“谁敢破坏本公主夯墙筑屋的进程,本公主定不饶他!” 被宇文芳咄咄目光扫过,那些冲出来的护卫心突地一凛,不由停了动作:这位北周公主,可是亲手杀了拔贺鲁,还刀砍阿史温伏将军…… “大可汗,”宇文芳转眸看向佗钵,幽幽道,“千金听说,一个土库族的奴隶可换五只羊,而贱奴更不值钱,一个贱奴才换一只羊,这六百个贱奴也不过区区六百只羊,倒是千金嫁妆中的那几车药草,可是北周天元大皇后亲自让御医们备的药材,随便一株,便值百八十只羊,有那稀罕的药草,一株便值千金,足可买牛羊无数。” “曹御医禀告本公主,池安儿被掳走时可是擅自搜刮了本公主不少稀罕的药材,不知这笔庞大的花费该是何人来偿还呐?” 宇文芳嘴里说着,还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左夫人,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佗钵。 “……”佗钵眼角微抽,默。 左夫人半掩在黑纱后的脸色变了几变,嘴张了张,却终没吭声。 “池安儿何在?”宇文芳忽转了目光。 被点到名的池安儿忙不迭上前,扑腾跪倒在地,未说话,先“呯呯呯”磕了三响头,磕得牛车上的鹰奴心跟着痛。 池安儿再抬头时,已是额头红肿泪水横流,一脸悲凄,呜咽道: “公主,奴婢请公主安,呜……” “公方,奴婢,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没命见到公主您了,呜,呜呜……” 左夫人气得身颤: 这个不要脸的女奴,什么意思?难不成我那里是毒蛇窟,去了就没命了? 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却在你主子面前摆这副嘴脸,这是要告状? 佗钵皱了眉头,怀疑的眼神看了眼左夫人。 宇文芳深深看着池安儿,心内暗道:这丫头,果然是个剔透的。 不待宇文芳再开口,池安儿已泣道:“禀公主,奴婢擅动公主陪嫁的药材,奴婢死罪,可奴婢,奴婢是迫不得已啊,那些兵,拿着刀,就,就……” 苦着小脸儿,一脸辛酸泪的池安儿眼睛瞄向左夫人,却似受了惊吓般一个哆嗦,忙回过目光又呜咽道: “这十几日为医治左夫人的脸,用了普通药材数株,珍稀的草药也有二十余株,一株价千金,这已是数万金……” “数万金?” 哈纳云嗷的一嗓子唬了众人一跳。 见大可汗和千金公主不善的目光看过来,哈纳云讪讪的瑟缩了一下身子,嘟囔着:“不就是些枯草干枝的,怎么就值数万金?” “一株价千金还是少的呢!”池安儿抹了一把眼泪,立时呛声道,“你可知就那株‘三叶皮’,整座山只会长有一株,且没有生长个六十年是没有药效的,莫说千金,只这一株能入药的‘三叶皮’,万金都是可遇不可求。” 至于她有没有给左夫人用这株三叶皮,只她自个知道。 哈纳云傻了眼,傻瓜也知这确实得值钱呀! 左夫人也有些懵,有心让巫医来驳斥,可刚起了念头就泄了气。 当时池安儿捧出一堆药材,那几个巫医还担心她毒害左夫人,围在一起煞有其事的研究了半天,一样都不认识。 “大胆!”宇文芳柳眉斜扬,勃然变了脸色,怒道,“池安儿,你还敢在此振振有词,连如此珍稀的‘三叶皮’也敢搜刮了去,当真以为本公主不会治你偷盗欺主之罪吗?” “奴婢死罪,求公主饶命,奴婢,奴婢,是,是左……”池安儿花容失色,泪珠子滚滚而落,满脸委曲的她又明晃晃的朝左夫人瞟,欲言又止。 “来人,将她押下去,严加刑讯,务必让她交待出所有盗用的御用药材!” 云儿一扬手,几个宫女上前,拖起哭泣求饶的池安儿就走。 “慢着……” “拖下去!” 左夫人急了,出言阻止,岂料比她更锋锐的声音立起。 宇文芳脸色沉沉,乌浓柳眉扬,杏眸霜寒,上位者的威严自骨子里流泻而出,虽依然没给左夫人半个眼神,却硬生生让左夫人心生寒。 云儿似心有不耐,大步上前,薅住池安儿,拖着就走。 牛车上的鹰奴心如刀绞,虽知无用,可白了脸色的他禁不住支起身子欲大喊求情,却被执失律按住捂了嘴。 “族长,你可不能找死啊,”执失律一脸惊惧和担忧,低声着,“池姑娘也给你用了不少药,说不定里面也有值千金的,卖了我们整个鹰族都不够赔的呀……” 鹰奴虽伤势已大好,可身子依然虚弱,被力大不亏的执失律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小鹰儿,小鹰儿一定会想办法救池姑娘的,族长,族长你不能出头,你会被处死的……” 执失律虽难过害怕池安儿会遭受刑讯,可他更不能眼睁睁着族长死。 云儿干净利落的动作令左夫人又是目光一滞:这个女奴手劲儿这么大? 佗钵倒是不觉奇怪,毕竟他可是看过云儿拎刀护卫在宇文芳身旁时的决绝,主子连阿史温伏将军都敢砍,手下的奴也不会是个软趴趴的。 可佗钵也有些头疼,难怪千金公主会这么生气,要是谁敢擅动了他的千金,哦,不,万金,他得把人活劈了! 估计千金公主也是心中有气呢,这是借着个小女奴在出气呢,算了,让她出了这口气也好,毕竟左夫人掳了她的宫女,他也没替千金公主讨回公道。 想明白了的佗钵干脆继续瞧热闹,谁知,宇文芳却转眸朝他盈盈一笑: “大可汗,这庞大的费用,可怎么算呢?” 佗钵目光一凝,被眼前笑盈盈,妩媚尽出的颜激起的荡漾情欲立时退了去:什么意思?不会想让他出这笔花费吧,那可不行! 似知佗钵心中所想,宇文芳若泉水淙淙的声音似含了无可奈何: “大可汗,千金花费了数万金,却什么都没得到,别人好歹花了银钱,能买到些物什,看得见,摸得着,可千金甚至连把羊毛都没瞧见呢。” 这是不必非要还钱的意思? 佗钵眼睛一亮,哈哈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宇文芳没出声,只拧着乌浓柳眉似在认真考虑,末了,叹气道:“罢了,如今正在夯墙筑屋,需大量劳力,千金还在想要多买些奴隶呢,既如此,便以这六百鹰族奴隶抵偿吧。” 果然是和左夫人斗气呢! 到底是个小女人! 还是个聪明的小女人,有趣! 佗钵放了心,不就是六百鹰族贱奴么,算得了什么。 没了还钱压力的他大手一挥,很是豪气,大声道:“自今日起,这六百鹰族贱奴归千金公主你所有,再给你加上四百,凑成一千,都归你了!” “大可汗英明,千金谢过大可汗。”宇文芳红唇弯,笑得妩媚又妖娆。 这抹笑,恍花了佗钵的眼,恨毒了左夫人。 正战战兢兢准备着要挨鞭子的鹰族奴隶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片刻,反应过来的他们呼欢出声,激动的喊声响彻天际,随即又是“扑腾扑腾”跪地声,朝着宇文芳“呯呯呯”磕头,汇成一道声浪大喊着: “主人!” “主人!” “主人,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宇文芳只微微抬了抬下巴,已是气势风华无双,大声道:“你们更该谢的是大可汗!你们要效命的不仅是本公主,更是突厥大可汗!” “多谢大可汗!” “谢大可汗!” 很上道的鹰族奴隶们又朝佗钵“呯呯”磕头。 佗钵不以为意的看着这些奴隶,不过就是些任他打杀奴役的贱奴,他可不指望他们的效命,弯刀和鞭子足以让他们服顺听令,可宇文芳的话让他很受用,再看向宇文芳时,目光里多了丝笑意。 牛车里的鹰奴缓缓低下头,以头抵车壁,似作磕头状,于他,他的族人终有了活路。 执失律喃喃着松了手:“族长,一千人呐,千金公主会不会也将我们也要了去?我宁愿她做我们的主人。” “大可汗,”愤怒的尖叫声几成破音,气懵了的左夫人回了神,难掩乌涂涂瞳子里恶毒光闪,急道,“这些鹰族贱奴可是土库族给我的嫁妆啊,大可汗怎么能将我的嫁妆给千金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嫁妆,原样归还 佗钵皱眉深深盯了眼左夫人: 真是不懂事! 你的鹰族贱奴是嫁妆,难道那些被用了的值千金万金的药材就不是千金公主的嫁妆了? 掳了人家的宫女,用了人家的药材,还不想拿奴隶来偿还,当众愤怒尖叫反驳,这是对他堂堂突厥大可汗的决定不满? 被佗钵不满的目光瞪过来,左夫人心一突,心知不妙的同时更心有苦涩:她伺候了二十年的男人,竟然因个初来没多少时日的北周女人朝她瞪眼…… 难不成大可汗的心已被千金公主给勾了去? 不行,她得想办法将大可汗的心抢回来! 身为大可汗的女人,没了大可汗的宠爱,她如何镇得住其它巴巴往上爬想取代她位置的女人? 她如何能在大可汗面前多做美言帮儿子暌息继任大可汗之位? …… 心有思量的左夫人又上前几步,放软了声音: “大可汗,勒兰难想说的是我们人都是大可汗的,更不用说陪嫁的嫁妆了,先不说那些药材值不值这个钱,只看在同是伺候大可汗的情分上,也不该计较那么多,伤了大可汗的颜面,也伤了彼此的姐妹情分不是,千金妹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左夫人边说边信步上前,甚至伸出手,故作亲呢状要拍拍宇文芳的手,岂料,手蓦地一痛,被小飞毫不留情的猛叨一口。 左夫人惊叫出声,身子一歪,就势倒向佗钵。 佗钵下意识伸手,鼻间香气浓郁袭面,左夫人身子一软,已整个倒在他怀中,嘴里还痛得直抽气,语气含着委曲:“大可汗,看我这手给伤的……那小畜生可凶得狠,险些将肉给我撕下来,这种伤人的畜牲怎能留着,说不定哪日野性大发伤了千金妹子,在它伤人之前还是早早杀了的好。” 佗钵眼角微抽,看看举在他眼前泛了红肿的手背…… 这手,大骨节,根根长指几近上下一般粗,因经常打马持鞭,指腹间一层淡淡的茧子,虽用着羊油做的脂膏抹手看着还算滑嫩,可比起千金公主那白晰水嫩柔软似无骨的小手儿…… 咳,差别怎就这么大呢? 佗钵下意识看看宇文芳抱着小肉团的两玉手,又瞅瞅在宇文芳怀中支起身子,气昂昂抻着脖颈子,瞪着黑亮的眼睛作势欲再狠叨的虎雕幼雏,心有好笑,之前他也被这小畜牲狠叨过呢。 雨晴清亮的瞳子愤愤然盯了眼左夫人,心内暗恼: 众目睽睽下往大可汗怀里倒也就罢了,偏偏这嘴还是个阴损的,明晃晃骂小飞为小畜牲,这是故意恶心,有意激怒公主呢! 既不愿看着公主忍气吞生受委曲,又担心公主发怒正中对方下怀,雨晴担忧的看向宇文芳,却见自家公主终于抬起眼皮,正眼看向左夫人。 此时的佗钵目光微闪,忽皱了眉,毫无犹豫的将揽住左夫人身的手抽了回来,心内暗自嘀咕:这脸没完全治好? 离得近了才发现,厚厚一层白粉下点点红光闪,说不出的诡异…… 眼前不由浮现出那日睁开眼时惊见黑纱下丑陋尽毁的一张脸,只觉心有恶寒,忽张了张嘴,想要呕吐…… 佗钵猛收了手的疏离举动令左夫人心惊,未及多想,神色冷肃的宇文芳,眸色深深凝睇着她,冷笑道: “左夫人慎言!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你左一句畜牲右一句杀了,你这是在借题发挥,公然发泄对本公主的不满?” 左夫人一怔,不是说汉人狡滑虚伪,说话总留三分余地的吗?怎她说话这么明晃晃打人脸呢? “我……” 宇文芳却不容她接腔,沉声道: “本公主乃皇族嫡出,北周皇帝亲赐‘千金’封号的公主,应突厥大可汗许以‘可敦’之位求娶公主的诚意,北周皇帝亲自赐婚,千金奉旨出塞和亲,这尊卑有别,身为妾室的左夫人何以敢与本公主以姐妹相称?” 宇文芳璀璨生辉的眸光流转,看了眼佗钵,那轻抿的红唇,含娇带嗔的眼神,令佗钵怦然心动,又有些许讪讪然。 许以“可敦”之位是他的诚意,可现在,她人来了,这和亲大典却是一拖再拖。 难怪她用这幽怨的小眼神儿看他,可这眼神儿……也太勾人了! 似无所觉佗钵炙热的目光,宇文芳目光一转,下巴微扬,傲然睥睨,瞳子里点点尖锐光芒闪,不怒自威的气势风华令人禁不住想向她低头。 自觉受了羞辱的左夫人变了脸色,几层粉也盖不住那青了的脸,她恨得牙痒,却是无言以对。 她不是可敦,只是左夫人,虽地位仅次可敦,却也只是左夫人,正如中原人嘴中所提的妾,再得宠,也不是能与大可汗并肩的女人。 每每祭祀天地草原神时,站在大可汗身边的,永远只能是他的“可敦”。 迎着左夫人难掩愤怒怨毒的目光,宇文芳红唇微挑,一抹戏谑现: “莫说上下尊卑有别不能乱了礼数,只听你方才言语唐突冒犯,对本公主的爱宠小飞又喊打喊杀的,本公主就断不会与你称什么姐妹!” “如今和亲大典尚未成,你便称本公主的封号‘千金’便是,本公主自也只称你为左夫人,还请左夫人谨记。” “你……” “听说土库族财大气粗,给左夫人的陪嫁有百匹汗血宝马,三千多名奴隶,牛羊共六万只?” 左夫人下意识挺了挺胸,倨傲道:“千金公主知道的还真清楚。” 百匹汗血宝马,可是一笔巨大财富啊,简直可以装备一个小部落的骑兵了。 牛羊六万只,放在中等的部落里也不是个小数目。 三千多名奴隶,足够一个中等部落使役了。 见左夫人露洋洋自得色,宇文芳神色淡淡,刚要说话,耳边传来“扑哧”一声笑。 雨晴下意识捂住嘴,可脸上努力隐忍笑意的辛苦模样实在是太明晃晃。 她竟被个女奴取笑了?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紧紧盯向雨晴,刚要发作,之前被池安儿抢白吃了憋正心有郁闷的哈纳云不干了,抢前一步愤怒道: “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个女奴是在取笑我们左夫人?” 敛了笑的雨晴直视着对方,清亮的瞳子里光星凉,隐现轻蔑: “这位女奴姐姐,奴婢可不曾取笑左夫人,只是在想若是将我家公主的嫁妆换成牛马羊,连绵数城不知得何等的壮观呢,只怕到时,这漠北草原上,四条腿跑着的全是我家公主的嫁妆呢,想想,那该是何等有趣的场面。” “雨晴,”宇文芳漫不经心般开了口,“不可炫耀,不过既然方才左夫人说本公主知道的清楚,咱们总不好做隐瞒,总要让左夫人也清楚本公主的才好。” 雨晴会意,嘴里应着,又屈膝一礼,转而看向左夫人,明明清亮的瞳子里平静无波,可左夫人却生生瞧出那隐含着的不屑和讥诮。 “左夫人,我家公主的嫁妆太多,礼单太长,只照单念与左夫人听也需得小半个时辰,奴婢便捡着几样说,只那数箱金银锭便足可买下千匹汗血马,数十万牛羊,奴隶更不计其数。” “莫说是礼部奉皇帝陛下之命备下的大批嫁妆,便只是天元大皇后开自个的私库赏与我家公主的私房,也只随随便便取其中一套镶金嵌玉的头面,便足以买下百头汗血马。” 说完,有意无意般朝宇文芳头上看了一眼。 宇文芳青丝赛泼墨的乌浓发间,莫说做工精致华贵异常的赤金累丝的金镶宝的雀展冠,只插着的七尾多宝金凤步摇,就已是价万金。 瞟了眼目瞪口呆的哈纳云,雨晴又笑道:“还有那几车药草,也是天元大皇后赏我家公主的私房。” 自觉受了羞辱的左夫人脸上青白色交替,却是无言以对,她自是知宇文芳的陪嫁物品丰厚,大可汗一车车的过目时嘴都笑得合不拢,虽然连儿子暌息都惦念着那些成箱的金银珠宝玉器,可到现在大可汗也没松口分出一些。 雨晴如此说不过是提醒左夫人,北周朝廷礼部备的嫁妆可以给大可汗,可天元大皇后给公主的私房,大可汗怎能有这个脸要了去? 送亲正使汝南公在递交嫁妆清单时,也特特说明天元大皇后开私库赏千金公主的私房,不在清单之内。 莫说金银珠宝,便是那几车药草,也是天元大皇后拿自个的私库银钱抵的,也不在清单之内。 换句话说,左夫人用的药材,都属宇文芳的私房。 宇文芳看着左夫人,似笑非笑道:“千金虽尊重大可汗之令,可既然左夫人对大可汗的处置不满,千金总不好让大可汗心生为难,如此,左夫人也不必怀疑那些珍稀药材价几何,只需将所用过的药材原样如数归还便是。” …… ********* 毡房内,霍不与正给冷天奴换药。 毡房外,许争一抬头,看见端着食盒而来的赵嬷嬷。 自许争出去后,冷天奴就怔怔看着厚实的帐帘,眸光微闪,眼底里现了恍惚,忽轻声道: “霍大哥,若是有人受伤,剑伤入骨,从额前正中直至下鄂将脸一分为二,这种伤势,有可能治愈不留痕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8章简直堪称完美 注视着许争走的背影,方才还一脸轻松的冷天奴忽敛了眉宇,目光微闪,回味着许争所说。 “我不会认错,那确是武帝亲赐贺知远的‘卧虎飞龙’玉缺。” 提到玉缺时,许争一脸的凝重,语出肯定,显然,他确是见过,且父亲定也认得出。 父亲一介白衣,许争不过是家仆,若非与贺知远有过交集,如何能信誓旦旦认定那枚玉缺? 许争虽不以为意般说跟随主人走镖时,所听所知甚多,少年候爷贺知远一战成名,获武帝亲赐“卧虎飞龙”玉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他自是听了许多,所以一眼认出那枚玉缺…… 信吗? 冷天奴自问,却无言摇头。 霍不与五指动,上药的速度甚至不比施针时慢多少,很快,将冷天奴伤重的背部涂抹了个遍。 “天奴,支起身子,我再给你胸口处换药。”霍不与转而来到他身前。 见冷天奴只定定的望着毡帘方向出神,不由顺势看了一眼,回过目光奇怪道:“天奴?我让你支起身子上药,你想什么呢?” 冷天奴回神,脸上现了丝迟疑,还是开口问道: “霍大哥,若是有人受伤,剑伤入骨,从额前正中直至下鄂将脸一分为二,这种伤势,有可能治愈不留痕吗?” 霍不与持药瓶的手一顿,旋即不以为然道: “如果是你这种皮肉尽毁,却筋骨未伤分毫的话嘛,以本公子的手段,自会治愈不留痕,若是伤了筋骨嘛……” 在冷天奴凝重的目光下,霍不与呵呵一笑,笑容邪邪:“那也得分轻重,若伤入骨却未伤及骨髓,想治愈不留痕也可以,不过是多施十几次针,多费我些珍稀药材,可若是断了筋且伤及骨髓,呵呵,便是以本公子的医术,也得留痕呐。” “天奴,谁的脸剑伤入骨被一分为二了?啧啧,让我瞧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公子只收他千金诊费。” 冷天奴心莫名的暗松了口气。 以贺知远的力度,受了他的剑,剑伤入骨,那止定是最重的一种,伤及骨髓。 而爹的脸,简直堪称完美…… 想到此,他忽眉头蹙,脸上起了不自然,自个竟然怀疑父亲是凌九霄……简直是大逆不道,不知所谓,可笑至极! “霍大哥,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怎么,没人脸被一分为二?可惜了,啧啧……” 霍不与满目遗憾,啧啧出声,冷天奴奇怪的看他一眼:“霍大哥,你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失了个试药的活人,天奴,其实断了筋且伤及骨髓的伤也能治愈不留痕。” 冷天奴神色一凛:“可你刚不是说……” 霍不与摆了摆手,却是语气肯定:“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是没办法,可不见得别人不行。” 冷天奴惊愕:“还有谁的医术会比霍大哥高明?” “冥医鬼门!”霍不与淡淡道,“冥医鬼门便有这种手段,不过冥医鬼门用药多以毒为基,不是以毒攻毒,便是以毒为药引,虽多有奇效,可在疗治过程中会令人痛不欲生,许多人病未愈,先给生生痛死了。” “医仙世家与冥医鬼门谁都不服谁,可实际上……”霍不与耸了耸望,“许多医仙世家不敢用的药,冥医鬼门却是信手拈来,且效果奇佳,就象这伤入骨髓,治愈不留痕的用药,我也曾几经修改药方,不过还没成功。” “冥医鬼门,”冷天奴神色恍,似问霍不与,又似喃喃自语,“当年冥医鬼门真的勾结北齐意图散播‘大疫’祸害北周军民吗?” 霍不与眉眼间邪邪笑容不变,可眼底里已是阴霾弥漫,戾气陡现,他垂了眼帘掩下眼底里的情绪,语气漫不经心:“谁知道呢?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区别,人都死光了,冥山也被一把火给烧光了。” 忽语气不耐道:“快点儿支起身子,上药!” 冷天奴胸前虽只挨了一刀,且半片肉还没给削下来,可这伤看在霍不与眼中,却啧啧称奇,边换药边又啧啧出声: “早听说大喀木有一手削肉剔骨的好刀法,眼见为实,虽只一刀,可足能看出这刀上的功力,没想到那个神棍竟还真有拿手绝活儿,看这刀口,这削肉片的厚薄度……啧啧,好刀法!” 耳边“啧啧”叫好声呱噪,听着扎心的冷天奴咬了咬牙,睨着他,笑道: “漠河城你我一别,霍大哥可是去了郡守府举行的赏画宴?我记得那位郡守府的小姐遣婢女传话给霍大哥时说,若前去赏画宴品评观赏,定会有所收获,不知霍大哥可是收获颇丰?” 提起这茬霍不与就来气,正上药的手突然就戳向冷天奴心口伤处,霜白的药粉立时被血染透,疼得冷天奴咧了嘴。 霍不与眯了眯眼,冷笑:“冷天奴,你拍拍屁股走了人,扔下堆乱摊子给我,害得我被王宣‘请’去了郡守府,险些失了身!” 当夜冷天奴急着出城,霍不与将“顺”来的郡守令牌给了冷天奴,助他出了城,而他则留在漠河城为他押运粮食和菜蔬。 冷天奴出城后反手将郡守令牌抛到守城官手中,他人持令牌叫开城门走就走了,若是将王宣的令牌也带走,失了令牌的王宣准发疯。 丢失郡守令牌,一旦被上官甚至是言官得知,他王宣轻则被罢官,重则人头不保。 王宣正急得团团转时,守城官将郡守令牌送了来,将叫开城门扬长而去的冷天奴长相描述一番,又提及那匹令他眼热的火红宝马,王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立时兵围了霍不与住的客栈,直接将人“请”去了郡守府。 客栈里,换下染了血腥气和烟火味衣衫的霍不与洗漱干净后,穿上一袭暗绣碧连枝的直缀,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儿等着,见官兵来“请”,不慌不忙跟着人去了郡守府。 被管家迎往厅堂时,他注意到回廊里有个婢女在那儿探头探脑,当和他对上目光,竟然冲他羞涩一笑。 他眼睛微眯,记起来了,这女子正是当日在蜜饯铺子被他“轻薄调笑”了的小姐身边的婢女。 霍不与是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便是郡守王宣也不敢轻易得罪,虽气势汹汹将人“请”了来,却也没敢怠慢。 面对王宣所疑,霍不与一派从容,有问必答,只说那令牌是蓝瞳女子与他小兄弟冷天奴打斗时掉落的,冷天奴抢到后认出是郡守的令牌,急着追逃跑的蓝瞳女子便没顾得上禀明郡守…… 出城,想来也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端倪急着去查,反正他对郡守大人没有恶意,否则就不会将令牌还回来…… 冷天奴追着夜玉郎和蓝瞳女子去时众人都看见了,如此说,王宣也不得不信。 且霍不与看得清楚,赏卖会期间,镇边将军申子问出了主帐一会儿,王宣随后命人“请”了那个蓝瞳女子入主帐,当蓝瞳女子再出来后,可是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半短的胡服凌乱,头发也乱了些许,唇上的艳红脂膏更模糊一片,连半光着的肚脐上的那颗蓝宝都有些歪斜…… 霍不与一看便知王宣对蓝瞳女子动了手脚,如此,借口蓝瞳女子“顺”了他的郡守令牌也算合理…… 果然,霍不与提到蓝瞳女子,咬牙切齿的王宣更信了几分。 之后王宣还要急着处理赏卖会善后事宜,毕竟赏卖会上死伤惨重,还有不少是有头有脸的官身,且未来继任的镇北候简容浩险些丧命,张掖郡郡守的嫡幼子李成瑞先是莫名其妙被流刀砍了两胳膊,后又被大火活生生烧死,这些都令王宣头沉。 霍不与见王宣没心思寒暄,起身告辞,未料半路着了道,阴沟里翻了船,险些失了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9章绝不让她再哭 当日在蜜饯铺子被霍不与“轻薄调笑”了的小姐实是郡守王宣的嫡亲妹子王芷。 王芷正值二八芳龄,一个多月前与一高门的嫡出公子定了亲,未料定亲刚过三日那位公子突然坠马而亡,虽说对方家是个明事理的,就此退了亲放了未亡人王芷的自由,可人言可畏,在高门贵妇的圈子中,王芷就此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王芷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出自京城高门大户,家中只她一个女儿,嫡亲兄长又官拜漠河(武威)郡守,如何肯因名声受损,自降身份忍气吞声下嫁那些门不当户不对的主。 在家中又为她相看一门当户对,却是死了正妻要嫁去作继室的人家时,忍无可忍的王芷索性女扮男装带着婢女和几个粗使的婆子直接来了漠河城。 王宣虽是个阴狠的,却是个疼妹子的,斥责了一句“胡闹”,却是由着妹子住了下来,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好过人不知又跑去哪里,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意图让心有郁闷的妹子平复心绪,待时日一长,京中流言淡了,再让家里为妹子相看合适的人家。 未料,王芷刚来没几日,竟然自个看上了调戏她的霍不与,回去后就央着兄长办赏画宴,不过女儿家到底是有所顾虑,没敢说出她真实目的。 初时王宣不以为意,只以为妹子是闲极无聊才想开什么赏画宴,赏花会什么的。 结果赏画宴还未开,韶花阁的赏卖会上却是死伤惨重。 因令牌一事“请”霍不与过府问话时却被伺候王芷的婢女看见,只一面便对霍不与生了爱恋悄悄憧憬着当陪房丫头做上姨娘位子的婢女立时去禀告了王芷。 正担心着赏画宴不能如期举行的王芷一听,高兴了,忙找了管事的问话,知霍不与竟是医仙世家的嫡传子嗣,赫赫有名的“不求公子”时,王芷心花怒放,可旋即又心有沉郁,她虽是高门贵女,可名声是毁了,还曾与人定过亲有过婚约,霍不与肯娶她吗? 当日霍不与“调戏”她,她可看得明白,他眼中有欣赏,却绝无爱慕…… 想到已毁的名声,王芷咬牙,既然失了清誉,何必再有所顾忌,与其被人满脸嫌弃的挑捡,不若她自个先行挑个喜欢的,也不在乎名声更坏了。 她欲将生米煮成熟饭,届时父母不得不成全她,而心疼她的兄长自会为她出头,霍不与不想娶也得娶! 当霍不与四肢被缚,呈大字型任人观展之际,竟然眼波忽动,涣散的瞳子渐渐复归清明,瞳子聚焦处,才看清床上跪坐在侧,衣衫半褪,一脸嫣红娇羞色却深情凝望着他的王芷。 霍不与用力眨了眨眼,瞅了瞅被绳索绑着的手,确定了他阴沟里翻了船的事实,瞳子里一抹寒光闪,强牵了牵嘴角,笑得无奈:“姑娘竟然会慑魂术,先乘霍某不备,以慑魂术恍了霍某的心神,再绑了霍某任姑娘予取予夺,姑娘好手段。” 王芷嫣红的小脸儿划过一抹不自然,柔声道:“我也没想到幼时一念间的心善之举救了个落魄病重的妇人,竟然能得她厚赠,教了我慑魂术,更没想到,霍公……霍郎心志坚定,竟然这么快清醒过来。” 她还以为行了夫妻之实后再将他心神唤醒,未料,这刚半褪了衣衫,他就清醒了。 风流成性常品女儿香的霍不与自是一眼看出强作镇定实是局促不安的王芷是处子之身,凝目看着她曲线玲珑却微微颤抖的身子,心知她亦紧张至极的霍不与轻声而笑。 笑却不达眼底,瞳子里恍惚空洞,一抹痛楚掠过,看着眼前人,脑海浮现而出的却是另一张颜…… 温情第一次伺候他时,便是如此跪坐在侧,衣衫半褪,嫣红的小脸儿上粉唇抿,眼底里水光隐现,身子颤抖如风中不堪飘零的落叶,却隐忍着不安和难堪…… “温情,柳盈……”他低声喃喃,像梦中的呓语。 “霍郎,你在说什么?”王芷脑袋探向他,似要听清楚一些,两眼更深深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里的一抹黯然甚至是哀伤。 霍不与收回心神,眉宇间又现了风流邪侫的笑容,语气更有几分漫不经心:“姑娘,何必呢,霍某一介布衣,无意高攀贵女。” 王芷咬了咬红唇,一字一句:“霍郎,是你先招惹了我,既然招惹了,入了我的心,便不能抽身而去。” 王芷能不远千里女扮男装跑来漠河边城,能不肯认命的嫁人为继室,可见她并非甘心认命受人摆布的有主见的女子,且事情已至此,她如何能退…… 当王芷通红着小脸儿解开他衣衫,手探向腰间束封时,霍不与忽道: “我心中已有所爱,妻子之位,只能是她。”哪怕是个牌位,上面也只能写霍不与之妻,霍氏柳盈。 “姑娘,你甘心作妾?死后不能同穴,不能入霍家族谱,不能享受后世子孙香火供奉?” 王芷手上的动作滞,目光复杂,怔怔的问:“你方才是在想她?在为她难过?” 霍不与唇边明明含笑,却笑得苦涩:“是,想到她,心就痛。” “她怎么了?” “她死了。”霍不与喃喃着,似说与王芷听,又似自言自语,“她是我的妻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若是再得相见,我定会护她周全,绝不让她再哭。” 王芷突然就没了气力,手徒然垂落而下。 入了霍不与心的女人死了,她还怎么争? 若是人活着,她王芷定会与她一较高下,争个输赢。 可人死了,怎么争?她如何能争过个死人? 便是不惜一切手段强迫霍不与娶了她,他看着她时却心心念念着个死去的人,他凝视着她时,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脸,只这么一想,她就心有恶寒…… 她王芷还没下贱到为了得个男人所爱,如此委曲求全的去做妾,忍受他看她时却在想着个死人…… 王芷将衣衫拢起,下了床,扭过脸不再看那张媚惑众生流露邪邪笑容的脸,冷声道:“霍公子,今日之事是王芷失礼了,还请霍公子莫怪,可也请霍公子管住自个儿的嘴,否则,王芷拼着一死,也定让霍氏族谱上再多一个死人的位置。” 是霍不与死,还是她死却令霍不与背锅,总之会让霍氏再添一个牌位,至于是谁,霍不与自个想去吧。 话刚落,眼前一花,再定晴细看,霍不与已站在床前,他随手整理着衣衫,看着震惊的王芷笑道:“姑娘聪慧,能想明白便好,霍某虽非君子,可也并非小人,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王芷回眸怔怔看着床上被内力震断的四根绳索,再傻傻的看看已没了霍不与踪影的内室,惊骇后怕的目光闪烁不定,可笑她方才还敢出言威胁…… 半响,黯然的叹了口气。 霍不与原可杀了王芷,却在她身上看到温情的影子,尤其王芷倔强却隐忍不安和难堪的小眼神…… 好在王芷也是个有傲骨有底线的女子,倒也令霍不与不必手上染了血腥,更不必惊动王宣替妹讨还“公道”。 ********** 霍不与信得过冷天奴,也没隐瞒,冷天奴听后惊讶道:“一个闺阁中的女子竟然会这种邪术,想来教她的那个落魄病重的妇人非泛泛之辈,竟然病倒街头,也是奇了。” 霍不与耸耸肩:“我是一时不慎着了她的道儿,其实内力深厚如你我想要破解她的慑魂术也非难事,只要心志坚定,尚保有一丝丝清明……” 正说着话的霍不与忽的收了声,若有若无的斜了眼帐帘方向,给冷天奴胸口抹完伤,起身,刚擦了擦手,帐帘一掀,拿着食盒的赵嬷嬷走了进来。 许争奉冷潇雨之命,除了霍不与和长孙晟,其它人一律不准见伤中的冷天奴,守在帐外的殁自也知道,怎却放了赵嬷嬷进来? 似知新主子的疑惑,赵嬷嬷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边打开食盒边道: “少主,老奴方才看见了许管事,”她自然而然的将跟在冷潇雨身边的许争称为了管事,“许管事问了老奴许多,又训示了一番话,这才允许老奴进来伺候少主。” 霍不与冷眼旁观,想起被面无表情的许争和板着张冷脸的殁给拦了探视路的眼泪汪汪的思依,还有那位莫名其妙来探望去不得其门而入的宇文姿郡主,再瞅瞅眼前被放了行的赵嬷嬷,心有好笑。 “少主重伤在身,失血过多,老奴无能,不能为少主分担,可为少主准备些补血的吃食好好补补身子却是可以的,这是老奴熬了几个时辰的羹汤和粥、还有小食,易克化又补血……” 随着热气袅袅升腾的吃食一一端出来,浓郁鲜香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连对吃食极为挑剔的霍不与都禁不住鼻尖轻动,深深吸了口香气,喟叹出声:“快,将那补血的粥给本公子端来一碗,本公子午食还没吃呢!” 赵嬷嬷忙给两人盛上吃食,欲侍候不能起身的冷天奴用膻,却被冷天奴摆手阻止。 半支着身子的冷天奴喝了口粥,不由暗暗点头:虽不过是普通的红豆、红枣、精米、板栗、薯蓣等物,却熬煮的软软糯糯恰到好处,每样食材吃的火候不一,可似乎都熬煮在最好的火候上,可见做吃食的人厨艺不差且用了心。 赵嬷嬷神色谦卑,可不掩眼底里的笑意,笑眯眯的很有些慈和的模样,她心内暗自得意,对于自己的厨艺,她可是极有自信,在赵王府伺候辰夫人时,虽府中有精于做各色佳肴的名厨,然辰夫人每每会让她亲自下厨去做几样美食。 能成为辰夫人身边的心腹,或多或少都有些拿手的本事,她除了有眼力有心机,便是这拿手的厨艺了。 所幸这批粮食中有不少食材,她每样留出一点,虽远不能比赵王府的食材种类,可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喝完一碗粥,又咬了口手中小食,霍不与目光闪了闪,看着赵嬷嬷似笑非笑道: “这糖蒸栗粉糕,清香可口,还掺了牛乳,不多不少,既没夺了板栗的果香,又平添了牛乳的甜香,粉磨得恰到好处,蒸的火候也好,入口绵软又不乏细腻滑爽,竟然不比京师最具盛名的甜食铺子所出的滋味……” 语气一顿,深深看了赵嬷嬷一眼:“赵嬷嬷,你这做吃食的手艺,可不比京师高门大户特特请的名厨啊。” 赵嬷嬷神色不变,语出从容:“霍公子您见笑了,老奴这手艺实是家传,家中的老父曾经就是个厨子,”上前将冷天奴面前的空碗收起,笑得谦卑,“少主,您若是觉得老奴的厨艺还凑合,老奴便日日给少主做吃食,也让老奴有个报答少主的机会。” “就这么定了!” 不待冷天奴说话,霍不与已大声道,意犹未尽的又拿起块剔透晶莹的红豆糕,边吃边道:“天奴,在你养伤期间,本公子就在你这儿用膳了,算是给你治伤的诊费。” 冷天奴微微一笑,对赵嬷嬷道:“如此,就有劳赵嬷嬷了。” 赵嬷嬷脸现了惶恐状,连连摇手:“少主如此说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卖身为奴,莫说只是做些吃食,便是少主要老奴的命,老奴也绝无怨言,还请少主莫再说这等话,老奴受不住啊。” 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冷天奴也打消了再劝她离开的念头。 赵嬷嬷说她家中再无亲人,只她孤单一个,既然定要留在身边为奴侍候,那便留下她,左右也不差她一个人的吃食。 却不知端着空了的食盒走出毡房的赵嬷嬷,眼望着王庭深处,宇文芳华丽丽毡房的方向,五官微抽,眼底里恶毒光闪,似有满腔的怨恨欲喷薄而出。 ********** 一晃十几日过去了,冷天奴安心的养他的伤,王庭内,夯墙筑屋的地界儿则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情景。 换下长裙拖地的宫装,一身窄袖束腰胡服的宇文芳在雨晴云儿和一众宫女护卫的簇拥下,同由阿依乌等女人簇拥着的左夫人勒兰难,正走了个对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0章只一身的好皮囊 “哟,千金公主又带着她的‘桃花叱’和‘小飞’出来了!” 抬眼看见宇文芳和她身边的桃花叱,阿依乌眼睛一亮,心有高兴的她脱口而出。 小飞在桃花叱背上傲然而立,被宇文芳抱在怀的小飞只骑过桃花叱一次就念念不忘了,之后每每一出门,奋力扑扇着两翅子跌跌撞撞兴奋的直奔马厩,不踩上桃花叱的背不算完…… “左夫人,你可知这匹‘桃花叱’是什么人赏千金公主的?” “是阿史那娅尔公主!噢,不,应该说是阿史那娅尔皇太后。” 颇有些自说自话的阿依乌一打开话题,正羡慕嫉妒着宇文芳身上一看便知是刚做的改良款胡服的那些伺候佗钵的女人们立时跟着七嘴八舌开了: “千金公主的桃花叱弄死了里尼,大可汗都没有生气呢!” “里尼死的太惨了,默吡叶护想杀了看护桃花叱的马前奴,却被千金公主给拦下了!” “可不是,千金公主还赏了那个马前奴呢!” …… 阿依乌扫了眼那七八个女人,心有冷笑,嘴上却感慨道: “千金公主人长得美,骑术又好,难怪北周的皇帝会把她送来。” “上次骞马,千金公主可是得了第一,连冷天奴的‘赤烈’都输给了她呢!” “左夫人,我们的骑术都比不上你,不知千金公主同左夫人骞马是会输还是……会羸呢?” 阿依乌语气一顿又笑道,末了,有意无意的深深看了眼左夫人。 要不是出身贵族的里尼、塔弥若、那扎、和心思深沉手段阴诡的阿索里等人已死,她阿依乌还没资格走在左夫人身边。 左夫人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可汗宠她的次数最多,宠得阿依乌心也跟着大了,甚至想将左夫人的位置取而代之。 岂料,左夫人突然就回来了,虽依然黑纱遮面,可打眼看上去,那露着的半张脸,似乎没什么异样,皮肤还比以前更白了呢,白的像冬日覆盖在枯黄草原上的雪…… 那日回到王庭的左夫人同和亲公主宇文芳的一番唇枪舌战,早已在伺候大可汗的女人间传开了,闻者是几人欢喜几人忧,几人呵呵一笑几人思忖心重。 而从未被左夫人瞧在眼的阿依乌则心有幸灾乐祸,能让高高在上的左夫人吃瘪,她很高兴。 可左夫人勒兰难的地位在那儿,除了可敦,便是以她左夫人为尊,一众伺候大可汗的女人们闻讯后,虽大多心有不乐,可也不得不齐齐出来拜见她,齐到她的新毡房听她训话。 悄然环视着新毡房内各种奢华的金银器具和汉人有钱人家才用的妆奁和多宝格等物,再看一眼端坐首位,向站着的她们训话的的左夫人,阿依乌心有酸涩: 左夫人的出身是她这个牧民的女儿永远无法企及的,更别说她还为大可汗生了个精明能干又勇猛善战的儿子暌息。 而她阿依乌呢,有什么? 只一身的好皮囊,还不知哪天就会被大可汗厌倦了。 不过得宠几日的她飘飘然的得意终于清醒过来,心知莫说左夫人之位,便是右夫人之位都是她高不可攀的。 若是千金公主能像“桃花叱”轻轻巧巧弄死里尼似的弄死左夫人,该有多好! 送亲使团一走,全无根基的千金公主就好对付了。 想到此,阿依乌看向桃花叱的双眼暗光闪,低垂的手不由轻动了动。 …… 冷眼盯着一袭降紫色金绣胡服,美丽又显干练的宇文芳,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闪,心有复杂。 她本还对宇文芳心有不屑,未料那日唇枪舌战后她非但不得不乖乖赔了一千名鹰族贱奴抵偿她所用的药材,还得好言请宇文芳继续供她药材治脸…… 结果呢,宇文芳回去后就命人打了池安儿五十个板子…… 听说池安儿险被打死,这都十多天了还昏迷不醒呢…… 她向大可汗“告状”,指责宇文芳故意责打池安儿就是成心不想让池安儿给她治好脸…… 大可汗却说要不是用一千个奴隶抵了药材,千金公主肯定会下令打死池安儿,就像杖毙了那三个宫女和医女,只打五十个板子,已经是仁慈了,待千金公主出了气,自然会放人给她治脸…… 大可汗虽然因她回了王庭设了欢庆的宴席,可宴后却没留下,这十几夜更没招她去牙帐伺候…… 她的脸虽恢复了七七八八,可近看还是让人不喜,她擦了好几层的粉,还是被大可汗看出来了吧…… 还有她的新毡房,虽里面的东西只比以前多不比以前少,离大可汗的牙帐也不算太远,可这被人霸占了原地盘的感觉,就是气不顺呐…… 不过也有些许高兴的,死了好几个跟她争宠的贵族的女儿,尤其是不服管教的里尼和塔弥若…… 让她松了口气的还有阿巴齐的怪病,大喀木被冒乌顿请去后亲自给阿巴齐驱邪,到底是身具巫灵力的大喀木,果然灵验的很,驱邪之后被松了绑的阿巴齐不再抓挠血淋淋的身子,也恢复了神智,只咧着嘴哭嚎喊疼…… 咳,人是清醒了,可一身的皮囊,是毁了…… 若是左夫人知道阿巴齐之事是冷潇雨报复冒乌顿,又是警告大喀木且许给他展示神力的条件之一,不知她和冒乌顿会作何感想? …… 两路人相逢,千金公主宇文芳自不会屈尊向左夫人施礼,只淡然处之。 身材高挑,挺着骄傲的左夫人自也不愿向宇文芳行礼,虽然她是北周的千金公主,可这是突厥,而且和亲大典未成,对方还不是她见着必须行礼的可敦呢。 可有求于人,也不得不软下态度。 “千金公主……” 见左夫人停了脚步主动出声,看起来有话要说的模样,宇文芳自也不会失了礼旁若无人的径直而过。 宇文芳站定,眸光淡淡的看过来:“左夫人有话要说?” “啾……” “啾啾啾……” 不等左夫人再开口,站在马鞍上的“小飞”已抻着脖颈子,张着尖喙冲左夫人鸣叫开了。 不过才短短十几日,小飞长大了很多,宇文芳抱它已颇为吃力,此时的小飞,长出了一身白毛,雪白的毛,全身毛茸茸蓬蓬松松的,若缩头收翅拢了爪,乍看,像一大团白白的球。 可当它黑亮的眼珠子死死盯住你,扑扇开渐有力的双翅,伸着脖颈子,张开颜色渐深的弯勾利喙呈攻击状时,未来空中王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惊胆颤。 此时的左夫人对上气势汹汹的小飞就唬了一跳。 小畜牲! 左夫人不由怒目而视。 被怒对了的小飞不再啾啾鸣叫,而是发出类似狂怒中的尖唳声。 小飞发怒,桃花叱也跟着一扬脑袋长嘶声起,四蹄踏地有声,似是在给小飞助阵。 在小飞乍毛之前,宇文芳的手已抚向它脑袋,似给猫顺毛般给小飞顺着毛。 桃花叱嘶声起时,正在冷天奴毡房外悠闲溜达晒着太阳,偶尔低头啃几口青草的赤烈忽的抬起脑袋,打了个响鼻,一对儿黑亮的大眼睛光星闪耀。 …… 左夫人实在不喜这个虎雕幼雏,更想起之前因将不听命令的鹰奴踹倒在地,愤怒的虎雕“巴特”竟然想杀了她的一幕…… 她悄然打了个颤,再看向小飞时,乌涂涂的瞳子越发带了狠戾和厌恶,语气却是沉稳:“千金公主的爱宠似乎不太喜欢本夫人呐。” 跟着左夫人的哈纳云不假掩饰的瞪了眼宇文芳,冷笑道:“左夫人,一只小幼雏哪知道喜欢不喜欢?要不是有人故意训练它,它怎么会不喜欢左夫人呐?” 雨晴清亮的眸子一瞪,刚想说什么,连个眼神都没给哈纳云的宇文芳看了眼左夫人,已幽幽开了口: “左夫人,小飞可聪明的很,知道你不喜欢它,之前还想着要杀了它,它自是见了你就紧张,不喜欢左夫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左夫人气得一噎:没想到千金公主接了她的话,直接承认了小飞不喜欢她,这话说的,也太直了! 宇文芳话刚落,雨晴立时点头:“公主所言甚是,”转而看向哈纳云,似笑非笑道,“这位女奴姐姐,动物可都是有灵性的,你去朝牧羊的狗瞪眼试试,嘴里还发着狠说要宰了它,看它会不会喜欢你?会不会窜上来咬你?” “你……” “都住嘴!” 还有正经事要同宇文芳说的左夫人一声厉喝,张着嘴的哈纳云和一脸无辜的雨晴都收了声。 然,无人察觉之际,阿依乌手中已悄然握紧一物,迟疑不定的目光悄悄瞟了桃花叱好几眼,心内暗暗焦急: 这可是个好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1章覆巢之下无完卵 马嘶长鸣和女人尖叫声中,佗钵过来时正撞见“桃花叱”窜身而起狂奔而去。 一道火红矫健身姿伴它左右,一红一白,掠地而去,不过转瞬间,跑出了人的视线。 而地上已躺了一片,女人哭泣和受惊过度的惊尖声不止。 被掀翻在地的“小飞”两爪朝天,两豆大的黑亮眼睛定定看着蓝天白云,懵了会儿,“啾啾”叫着,扑椤着两毛绒绒的翅子努力想翻过身子。 莫说还是幼雏的小飞,便是成年的空中王,一旦被翻过身子两爪朝天,动作都会迟钝很多。 若非冲过来的安加利拆眼急手快揪着它的翅子将被掀翻的小飞拖走,止不定它被突然暴躁起来的桃花叱踩死。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佗钵大步冲了来,身后的默吡叶护等人目露惊愕,也快步跟上。 “大可汗,”脸色泛了白的哈纳云费力扶起黑纱落地,惊魂未定的左夫人,急急道,“是桃花叱,千金公主的桃花叱想弄死左夫人!” “大可汗……” 左夫人甩开哈纳云,猛扑进佗钵怀中,脸埋进他胸,双手紧紧抱住他腰身,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再不肯撒手。 “别怕,别怕!”这种对男人全身心的依赖令佗钵很是受用,下意识抬手轻抚着她后背似给予安抚。 看在眼里的一众伺候佗钵的女人们神色各异,可也意识到佗钵还是宠着这位左夫人的。 埋在佗钵怀里的左夫人弯了唇,不肯将脸抬起来的她颤声着: “大可汗,我正跟千金公主说想买下她的女奴池安儿,没想到桃花叱突然就向我冲来要弄死我,要不是我躲的快……大可汗,我险些就跟里尼一样,也被这样害死了。” 正扶起宇文芳的雨晴斜了眼左夫人:这话说的,好像公主有意纵桃花叱伤人似的……不过,桃花叱似乎真是有意伤人啊! “阿依乌夫人,阿依乌夫人受伤了……”一个女奴似无措般尖叫着扶起阿依乌,生怕别人看不清似的举起她呈诡异状扭曲的左手,显然,不是骨断就是脱臼,也是无辜受了连累。 伤者有伺候佗钵的女人,也有几个躲闪不及的宫女,可好在没死人,多是躲闪时摔地上的擦伤,而伤的最重的是一个宫女和伺候佗钵的一个女人,一个被桃花叱踹断了腿,另一个被帮凶赤烈蹽飞,磕破了脑袋,摔折了腿…… 在一众伺候佗钵的女人跌跌撞撞围上来诉说委曲和愤怒指责时,一个明明五官深邃美艳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低了眼帘,掩下琥珀色瞳子里的可惜之色,只轻轻摩挲着似乎受了伤的胳膊,安静的由着身边的女奴给她掸去身上的泥土。 她也是伺候佗钵的女人,虽是出身贵族,可她的母族是很小的部族,帮不了她什么。 她恨左夫人害她失去了孩子,此次暗下黑手,原想借机除了左夫人,没成想到底是精骑射的主,左夫人反应极快,竟让她逃过一劫。 此时的阿依乌,满脸泪花,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不时向佗钵投去个可怜的小眼神,可惜,佗钵的注意力却在怀中的左夫人身上。 无人知阿依乌正心有纳闷:赤烈突然出现,还大大咧咧的凑到桃花叱身前献殷勤,桃花叱背上的小飞自是认得赤烈,又兴奋的朝赤烈扑扇翅子鸣叫,意图连蹦带跳的飞到赤烈背上,场面一时有些乱,她正想趁乱将事先准备好的令马发疯的药粉悄然洒向桃花叱或是赤烈,不成想,未及动手,桃花叱先狂躁起来…… 可惜啊,明明已扬起踢子,离它最近的左夫人却生生躲了过去…… 佗钵脸色难看,再看向被雨晴和云儿扶起来的宇文芳时语气不善:“千金公主,桃花叱怎么又无故伤人,你……” 然看见宇文芳两掌心破皮流血时,声音滞,后面质疑的话吞了回去。 桃花叱发狂冲来时,正和宇文芳说话的左夫人躲闪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用力扯了宇文芳一下,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的宇文芳就势滚了出去,这才躲过冲来的桃花叱。 可这一倒一摔一滚,衣上染尘,手上就落了伤。 其实不过是擦伤,可宇文芳白晰雪嫩的小手儿只一点点伤就显得极其惹眼,更不消说还破皮流了血,衬着白玉般的小手儿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看在佗钵眼中,只觉得可惜,甚至起了心疼。 他可是把玩揉搓过这雪白柔软若无骨的玉手,这双手要是摸在他身上,定会舒服的很……就这么受了伤若是再留了疤凹凸不平的,实在是可惜。 “千金公主,你受伤了?”佗钵不由松开左夫人,快步走上前,一把捞起宇文芳的两手,转而吩咐手下亲卫,沉脸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巫医!” 宇文芳没顾得上回应佗钵,只急声吩咐脸色沉沉的安加利拆:“安加利拆都尉,快去!快去找回桃花叱,它莫名其妙突然暴躁起来太过古怪,把它追回来,请曹御医去给它好好检查一番。” “我这就去!”安加利拆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她流血的双手,眼底里闪过一抹担心,匆匆而去。 “公主您怀疑桃花叱被人动了手脚?”正在为宇文芳拍身上泥土的雨晴意会,忙停了动作大了声音问道。 “我也觉得不对劲!”面露痛苦色的云儿扶着似乎受了伤的胳膊接声道,“这次没有人强骑桃花叱,没有挑衅没有逗弄,它突然就发了狂朝公主猛冲过来,连公主都敢伤害,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瞪着两眼的默吡叶护看了半天,想说什么,可再瞅瞅宇文芳鬓前滑落的几缕青丝,明晃晃血染的两手,终没出声。 倒是哈纳云想到什么似的脱口而出:“大可汗,左夫人,桃花叱一定是中邪了!” 见宇文芳目光凉凉的睨向她,莫名打了个激灵的哈纳云梗着脖颈子道: “桃花叱连自己的主人都敢伤,不是中邪了是什么?” “赤烈没来时,桃花叱好好的,赤烈来了,没一会儿桃花叱就发了狂,冷天奴是邪灵,他的赤烈一定也有邪气,桃花叱一定是染了赤烈的邪气才发的狂,对,一定是这样!” 被佗钵拂开了的左夫人眼睁睁着大可汗托着宇文芳两手,检查着伤处,满脸关切的模样,正心有酸涩郁闷呢,闻言,狠狠瞪了眼自觉聪明的哈纳云。 她险些被桃花叱给踢死,却乘机有意往宇文芳身上引,这个蠢货怎就替宇文芳开脱呢? “不可能!”宇文芳眼神示意,雨晴立时摇头道,“赤烈都没发狂,小飞也没发狂,你也没发狂,怎就单单桃花叱染了邪气?还是把桃花叱追回来,查清楚了再说。” “啾,啾啾……” 从方才的打击中恢复了精气神的小飞,望着桃花叱和赤烈去的方向鸣叫声声,扑扇着翅子,跌跌撞撞的似飞似跳了几步,又回头瞅瞅宇文芳,似心有犹豫,末了,还是跌跌撞撞的又回来,不舍离开主人。 “大可汗,您别看了,难看……”似觉得受伤的手有碍观瞻,宇文芳将手从佗钵掌中抽了回来,似疼痛的狠了,拧着乌浓柳眉,轻抽了口气。 雨晴和云儿早已取出帕子,忙给她包扎好,宇文芳似想到什么,唇边忽含了抹笑意,悄声道:“大可汗,赤烈真的喜欢桃花叱,巴巴的追着它跑呢。” 看着宇文芳又疼又忍不住欢喜的小女儿家模样,佗钵也咧了嘴,哈哈笑出声,惹得众人莫名其妙。 那个暗下黑手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悄然扫了眼宇文芳,又深深盯了眼左夫人,垂了眼帘,心有冷笑:她不喜欢千金公主,可更恨左夫人。 见宇文芳和佗钵低声而语,相视而笑,左夫人气得握手成拳五官抽搐,抹了的几层粉扑簌簌而下,可再扫向悄然窥视她脸色的一众女人时,却已下巴颏扬,又是傲然冷厉的左夫人。 阿依乌痛得额头汗湿,托着受伤的手,抿着丰盈红唇,上前几步想向大可汗说什么,可觉察到霍地盯向她的左夫人,不禁身子一晃,止了步。 “冷天奴是不是已养了十几天的伤了?也该能下地了吧?” 佗钵突然的一句令宇文芳心一突,面上不动声色的她转而看向雨晴,淡淡道:“冷天奴的伤如何了?” “禀公主,奴婢曾亲自过去察看了两次,冷天奴昨日才刚醒,人还迷糊着,只能趴着起不了身,瞧那身的伤,看着可吓人了,估计还要将养段时日才能下了地,听说因他伤重,那思依姑娘每次去见他都要痛哭一场呢。” 到底是因他伤重难过,还是因见不着人心有委曲难过,总之,思依每次都抹着泪离开是真的。 冷潇雨软禁了冷天奴,又严禁外人出入,迄今为止,除了他的心腹外就只来探视病情的长孙晟和雨晴知冷天奴的真实情况。 至于赵嬷嬷,卖身为奴的人,敢多言? 许争虽不能拦奉公主之命前来的雨晴,可却知雨晴不会多言,雨晴更是直言不讳,直接道出冷天奴闭门不出是明智之举。 “昨日才醒?” 佗钵皱眉,想到冷潇雨挥舞的那根血淋淋刮着碎肉的“破军鞭”,再想到同样挨了二百鞭却被大大手下留情的阿史温伏将军还在养伤,也不再多说什么。 &160 赤烈听见桃花叱的长声嘶鸣,亦嘶鸣声回应,而后颠儿颠儿的跑了。 放下帐帘的霍不与回头笑道:“天奴,赤烈消停了几日,这又耐不住性子了,估计跑出去不是挑衅那些还在驯练的战马,就是和野马群打架玩闹去了。” 冷天奴凤眸含了丝笑意,若有所思:“如果我没听错,它应该是找桃花叱去了。” “千金公主的桃花叱?”霍不与也听说了当日骞马宇文芳的桃花叱赢了赤烈之事。 以霍不与的耳力,也隐隐听到马嘶鸣叫声,可他却分辨不出马叫声有何不同。 再瞅了眼冷天奴傻笑的模样,莫名的心有不顺,眼睛微眯,笑容邪邪道: “还以为赤烈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竟和它主人一样,都是个傻的!” “人家小母马一叫唤,就跟个狗似的颠儿颠儿的跑了去,没出息!” 没理会他的讥诮,心情颇佳的冷天奴只笑道:“傻就傻吧,霍大哥,我心有所爱,赤烈也有了所爱,你没爱过,不明白也不懂,待你心有所爱时,就会明白了。” 霍不与神色一滞,不羁的笑容僵在眉眼间,瞬间,眼底里已是黯然。 感觉霍不与气息骤冷的冷天奴忽想到什么,忙抬眼看向霍不与,已复归自然的霍不与却已抻头过来,躬着身,打量审视着冷天奴: “天奴,你能听出桃花叱的声音?你动物缘不错啊,你说实话,虽然本公子不信你身上有邪性,可当时那头狼为什么有机会咬死你却放了你?” 为什么? 这个问题摄图和史拔图汗都问过冷潇雨,可冷潇雨只高深莫测一笑,本来就对他那句“天奴会有惊无险”心服口服的史拔图汗越发百爪挠心,却不得其解。 此时霍不与也问这个问题,冷天奴目光现了茫然,想了想,道:“我也不明白,不过我幼时曾被狼王狼后救过,还在狼窝里住过一段时日,靠狼奶活了下来,想来,窜上我肩的那头狼是闻到了我身上属于狼族的气味?” “狼王狼后?”霍不与惊讶。 “我爹是这么说的,后来爹找到我,还将狼后抓了来又喂养了我一段日子。” 父亲提到此事时,每每嘴角噙着笑,眼里是少有的柔情。 争叔叔说当年狼后被抓,狼王带着数百只草原狼围了毡房,还是娘亲阻止了要痛下杀手的爹,爹将一招锁了喉的狼王顺手掷了出去,死里逃生的狼王却不肯离去。 后来爹又去了狼窝,将那几只小狼崽子都抓了来,让狼后给它的崽子们和他一起喂奶,狼后安稳了,狼王听见狼后的狼嚎也消停了。 许争说,当狼后给还是小婴儿的他喂奶时,娘就满脸温柔的半跪在旁看着,时不时将为了抢奶吃挥舞着小拳头的他和张着大嘴的小狼崽子们分开,而爹就在一旁满脸温柔的看着娘。 被打败了的狼王见一身凛冽杀气的冷潇雨不再理会它们,狼王从围着毡房打转,到后来紧张不安的窜进毡房,直至大摇大摆的在狼后身边吃娘亲抛给它的烤羊腿…… 冷天奴还记得三四岁时,狼王狼后和几只长大了的狼崽子常来看他,陪他玩耍,可忽然有一日它们彻底消失了,小小年纪的他迈着小短腿挽着爹给他做的小弓箭要去找它们,结果被爹给提溜了回来,告诉他,狼王和狼后它们都死了,死于草原狼的狼王之战…… 霍不与听后半响无语,末了,略带了沙哑的声音冷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狼如此,人,更如此。” ******* 当小鹰儿和宝儿跑来告诉池安儿千金公主受伤了,嘴里正嚼着海棠蜜饯的池安儿一惊,险些咬了舌头,薄被一掀,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宝儿一把抱住。 “池姐姐,你不能出去,你挨了五十个板子,还昏迷着呢。”宝儿急道。 “对对对,不能出去!”小鹰儿拿起两颗蜜饯塞嘴里,鼓着小腮帮子使劲点头,嘴里还含混不清道,“唔,出去了,还要……唔,再弄上两层皮子和羊血,可麻烦了。” “可公主她……” “千金公主只是伤了手,曹御医已在给公主抹药了,”宝儿忙解释,“那些药好灵的,抹上会好的很快很快。” “对对对,那些药可灵了,池姐姐你给我哥哥用了药,哥哥的命就救回来了,千金公主伤的不重,你别怕。” 小鹰儿边说边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甜的眯起了眼:真好吃! 那日眼见池姐姐被发怒的千金公主命人拖了下去,她吓得泪都涌了出来,想跟着跑,却被云儿姐姐瞪了一眼,一直脾气好好的云儿姐姐好吓人,吓得她都不敢动了。 池姐姐挨了板子,板子打的啪啪响,被命令观刑的宫女姐姐们吓得脸都白了,生怕池姐姐会被打死的她和宝儿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可结果呢…… 云儿姐姐和池姐姐竟然说她们两个哭得很好…… 云儿姐姐说池姐姐都瘦了,给她拿来了好多吃食,还有一包蜜饯和十几颗酸酸甜甜的腌渍青杏,可好吃了…… 她和宝儿跟着池姐姐沾了光,分了半包,可她们很快给吃光了,时不时过来再吃上几颗,不过每顿那一小盘长着大叶子的“草”她可不喜欢,可池姐姐却两眼发亮,吃得可香了。 哈纳云奉左夫人之命曾来过一次,只掀起薄被看了眼“昏迷”中的池安儿身上的伤就惊着了,池安儿身上的“伤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好点儿的地方也是青紫黑红一片,还淌着黄脓水…… 想起自个曾装过鞭伤下不了床,心有怀疑的哈纳云用手一戳,伤处直接又流血了,唬得哈纳云在云儿宝儿等人愤怒的目光下,狼狈而去。 却不知是池安儿用了易容式的手法给自己做出的伤势。 ******** 晚上,霍不与来给冷天奴换药时带来了王庭里发生的趣事,当然也包括宇文芳受伤的消息。 心急之下的冷天奴下意识就要拔腿往外跑,险些跟正进来的赵嬷嬷撞了个正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2章这个认知让她很兴奋 “少主,您这是要出去吗?您伤还没好呢,今日风还有些大,您可千万别再着了凉……” 抬眼见冷天奴已站在门口,端着食盒进来的赵嬷嬷忙道,满目关心担忧之情。 冷天奴早已及时收了步,自知失态了的他低头看了看,再抬头,脸上已看不出情绪,淡淡一句“不出去,”回身,正撞见霍不与瞳子里促狭的笑。 冷天奴淡定的穿上细滑丝绸长衫,他身上的皮肉伤虽未伤及筋骨,可也不轻,尽管有霍不与亲手配的药,也需仔细将养着。 鞭伤处已蜕过一层硬痂,又长了层薄痂,待里面的血肉尽数长好,薄痂褪去,伤处便会恢复如初。 倒是他的内伤,虽经冷潇雨为他运功疗伤,可也要好生调息月余,期间更不能强行运功使用内力。 毡房里很快飘起佳肴香味,守在外的殁鼻间轻动,末了,又是面无表情的杵在那儿。 赵嬷嬷满脸慈和的笑容侍候着两人用膳,每每极有眼力劲儿的给冷天奴和霍不与添饭端粥布菜,既殷勤又不失礼数,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正拿起个煎的面皮焦黄香脆,内里鲜香流油的肉饼吃得津津有味的霍不与感受到一道巴巴的眼神,抬起眼皮,心有了然的他冲着冷天奴呵呵一笑,也不再拿乔,开口说了他打听来的趣事。 霍不与人在突厥王庭,以他的身手,还真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更不消说明面儿上他是“尔伏可汗”摄图的妹子思依请来的医者,还是曹御医和送亲副使长孙晟的朋友。 出去转了这么一圈儿,还真听到了不少: 桃花叱之所以会突然发狂伤人,是因被人动了手脚,马腿处有一道伤,为利器所伤…… 千金公主伤了手,好在是皮肉伤,曹御医正担心会留疤呢,溜达过去找他的霍不与随手将雨晴送来的那剩余一点点的“石髓伏血”膏给了他…… 众目睽睽下桃花叱被人动了手脚,险些弄死千金公主和左夫人,佗钵大怒,下令严查…… 当时因赤烈突然跑了来,两匹马很是雀跃,包括那只兴奋着的虎雕幼雏,现场一时有些乱,到底是谁趁乱动的手,确实无人敢言词凿凿…… 佗钵愤怒之下要抽保护不利的安加利拆和左夫人护卫们的鞭子,见千金公主为安加利拆求情,左夫人也为自己的护卫求情…… “查不出个所以然,这事儿啊,最后又会是不了了之。”霍不与语出轻蔑,又咬了口肉饼,喝了口鲜香的笋干汤,惬意的眯了眯眼。 忽又呵呵一笑:“天奴,你说这暗下黑手的人倒底是想要千金公主的命呢还是左夫人的命?” 似没想得到冷天奴的回应,又自言自语道:“我觉得针对千金公主的可能性大一些,毕竟,自来了突厥王庭,她可险些死过好几回。” 冷天奴凤眸冷,味同嚼蜡般咀嚼着肉饼,沉默无语。 眯着眼吃得高兴的霍不与和心有思忖的冷天奴都没注意到在旁伺候着的赵嬷嬷瞳子里闪烁的兴奋光芒。 原来有人竟然和她一样,恨不得杀了宇文芳! 这个认知让赵嬷嬷很是兴奋: 是被逼送嫁入突厥的郡主宇文姿?还是失了“可敦”之位的左夫人施的苦肉计? 她是不是要想办法见上旧日的小主子宇文姿一面? 哼,没良心的小丫头,枉她多年来对她们母女二人忠心耿耿,可眼见事败她被打被发卖,小丫头竟只狠心的冷眼旁观…… 想到宇文姿,赵嬷嬷瞳子里兴奋的光芒暗了暗,眼底里现了复杂。 而正吃得惬意的霍不与也心有所思,他只所以溜达去找曹御医,不过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想暗查那个所谓的似乎与他针法同出一门的“小友”的踪迹,可显然,曹御医身边的人都不是…… 听说有个叫池安儿的小宫女,竟然能发现左夫人中了毒得了“火肤如”奇症,可听说她挨了板子半死不活的,若真是曹御医的小友,曹御医也不会对她不理不睬啊,想来,这个池安儿也不是…… *********** 桃花叱一事佗钵查得人扬马翻,又过了几日,还是无果。 这日,吐罗古将军甚至奉了大可汗令来查冷天奴。 可当看见趴在那儿,脸色苍白如雪,后背伤处大片大片似乎还隐有血渗出的血痂,说话有气无力,甚至疲惫到说着说着话就似要闭了眼昏过去的冷天奴时,心觉无甚可疑的他暗暗咧了咧嘴,暗道一句:冷潇雨,够狠! 出了门的吐罗古又深深看了眼像个冰柱般杵在那儿,浑身散发着冰冰凉气息的殁,四目相对,他竟从对方深邃的瞳子里看到了浓浓杀气,甚至还有一丝鄙视。 “你到底是谁?”吐罗古心头一凛,沉声问这个同他一样高鼻深目的人。 就是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用赤烈威胁的少主! 要不是主人有令,他一定会杀了大喀木和吐罗古这两个卑鄙无耻的家伙! 殁对吐罗古是又怒又瞧不上,可奈何对方是奉了佗钵之命来问话的,他瞬间敛了身上的戾气,面无表情道: “我叫殁,是少主的护卫。” 以为是“尔伏可汗”摄图派来保护冷天奴的,吐罗古也不再多问,又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转身而去。 吐罗古将军走后没多久,殁在外禀告长孙晟来了。 没多久,长孙晟掀帘而入。 此时的冷天奴已一改方才恹恹半死不活状,披上了丝质长袍,正伏案作画,挥毫泼墨间一头健硕凶悍的恶狼腾空而起扑奔在茫茫草原上,画中的恶狼如活了一般,黑鼻獠牙尖嘴血口,咆哮而至仿佛要从画上跃下噬人。 身后静观着的长孙晟禁不住暗暗点头。 “长孙兄,这幅画如何?”画下最后一笔,头不抬眼不睁的冷天奴忽开了口。 自冷天奴伤重,长孙晟几乎每日都过来探望,他本就有意交好,后更直言说生平最敬佩的是侠骨之士,冷公子不但武功超群胆识过人更是有情有义,若能结交冷公子这样的侠者是他的幸事。 冷天奴谢过他当日言语间的维护和请曹御医来救治之情,虽有霍不与在,曹御医没派上用场。 半个多月下来,两人竟相聊相契,甚至互为欣赏,彼此干脆免了敬语,说话越发随意。 听冷天奴问,长孙晟不吝赞道:“体膘悍眼凶狠,锋爪獠牙栩栩如生几欲跃然纸下,狼之神韵尽在其中!” 长孙晟信手拿起画纸,不禁又点了点头: “好画,笔墨奔放却又苍劲有力,只看这画风就知作画之人非池中物!” 对方话中有话,冷天奴抬头回视,微微一笑:“长孙兄何出此言?” 长孙晟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颇有深意,直言道: “狼道一战,匹夫刚勇不足为奇,倒是天奴兄弟文武双全才是真正难得。” “听闻天奴兄弟在冷先生和一众大儒的悉心教导下无一不涉猎,上马能战,下马可挥毫泼墨,这‘文’可丝毫不逊色于‘武’。” “匹夫刚勇只算得上是猛将,文武双修方称得起帅才,当年古都役一战你以少胜多,而上巴山之战则出其不备以快打慢,两战断了西突厥可汗的一条坚实臂膀,踏平整个达可封地,此等文韬武略怎不令人叹服?” 冷天奴听后似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长孙兄也是武将出身,自是明白用兵之道本就机变不测决胜千里,不过看长孙兄的神情似乎还有疑问?” 他注意到长孙晟神色中的不解。 “我确有一点不明白,”长孙晟点头,“冷先生虽是‘尔伏可汗’倚重的谋士,可听闻天奴兄弟一向如闲云野鹤,并不听命于尔伏可汗,为什么会突然主动请缨出战?” 如此文武双修之才,若是效力于“尔伏可汗”摄图,一旦它日突厥与北周开战,定会成为北周的祸患,长孙晟很不希望它日战场上与冷天奴一战。 不错,于长孙晟,看得很清楚,不管北周宣帝愿还是不愿,突厥的好战派迟早会煽动开战。 至于大可汗佗钵,只看千金公主在王庭中遭遇的种种,他很怀疑佗钵对各部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的掌控能力。 长孙晟的话令冷天奴心有所思,凤眸微闪,看着空中某处,目光有些幽远,忽道:“长孙兄可去过冒绒边城?” “不曾。”想到什么的长孙晟忽目光闪,神色微黯。 冷天奴似喃喃:“想来此时的冒绒边城该是一片的繁华了,可七年前我站在冒绒城时却满目的残墙断壁,脚下血流成河……” 七年前突厥兵突然兵进冒绒,守城官兵抵死相抗后全部阵亡,破城后的突厥兵挥刀屠了城…… 冒绒被屠一事长孙晟自然也知道,当时在位的武帝本就对突厥铁骑屡屡犯边烧杀抢掠心有愤怒,也正是因此屠城惨事,下定决心要与突厥一战…… 结果六年前相州突然爆发“大疫”,正厉兵秣马暗中筹谋对突厥用兵的武帝不得不搁置用兵之事…… 三年前,若非武帝死的突然,统领五路大军的“大司马”贺知远不得不回师京城扶助新君稳定朝局,他麾下的五路铁骑大军早就放马漠北草原…… 结果武帝刚薨,宣帝即位,突厥铁骑又犯边,垄幽城破被屠了城,简容浩也险些以身殉国…… 可宣帝却无先帝的半分悍勇,更无其治国之能,到最后,更欲以女止戈,送公主出塞和亲以安邦。 长孙晟心忽的一动,意识到了什么,心底涌出了激动,甚至是欢欣鼓舞。 冷天奴没有看他,只目光幽远,似看着曾经的过往,语出凝重: “满地尸首中我发现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他母亲至死还紧紧搂着他,婴儿张着小嘴已没了气力发声,我努力想止住他身上的血流,可最后只能眼睁睁着他在我手上合了眼。” 长孙晟了然:“是达可封地的达可曼得大头领带兵屠的城?” 当年漠北草原大可汗之争前,玷厥和佗钵等几路人马越发疯狂袭击北周边城,抢钱抢人抢粮草,进一切可能来扩充他们的实力。 而达可曼得大头领,就是原西突厥可汗玷厥的部下。 “他该死!” “呯!” 铁拳砸在桌案上,茶杯应声而“跳”,倾洒的茶水晕染下,画中恶狼的獠牙尖嘴渐渐模糊…… 不仅是他,原西突厥可汗,现在的达头可汗玷厥更该杀,好战如他,手上染了太多无辜边城百姓的血。 似乎被空气中的波动所惊扰,角落中几条幽蓝色的光影闪现,瞪着赤红眼睛的几个三角小脑袋悄悄昂起。 长孙晟神色凛,心却有激动,沉声道: “天奴,被突厥人屠戮的又何止一个冒绒,如今中原大地,内有南朝陈伺机而动,外有突厥虎视眈眈,只恨长孙晟虽是武将却不能开疆扩土守土安民,倒是天奴兄弟做了我不能做之事,长孙晟佩服!” 冷天奴收回幽远的目光,眼波轻动,看着长孙晟,唇边一抹笑意,笑的意味深长: “据我所知长孙兄出身富贵,虽至父辈时家族没落,可长孙兄也是胸有丘壑之人,后走从军之路,然因得罪上官,虽战场上表现悍勇,却也只是一区区百夫长,因上官打压,不得已回京寻找机会,虽有幸补了个缺,从兵营到皇城后做了个小小的司卫上士,禁卫东宫的一名下级武官,可也没什么露脸机会……” “不过,”冷天奴似笑非笑看着他,“虽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但不久之后却有一位‘伯乐’慧眼识人发现了你。” “随国公杨坚曾赞‘长孙郎武艺逸群,适与其言又多奇略,后之名将非此子邪。’得了这位贵人相助,长孙兄接连升迁,后任禁卫正阳宫的殿前都尉,这次能以送亲使团执武职的副使身份出塞,想来随国公在背后出力不少。” “如今放眼北周朝野上下,也只有两人算得上是人中龙凤,杨坚便是其一,既然能得了杨坚赏识,想必日后长孙兄定有施展所长之日。” 长孙晟心内惊愕,惊愕之余心生警惕,不得不重新认识眼前的人。 四目相对,瞳子深深,似要将对方看个通透。 半响,同时感慨而笑,笑声爽朗。 笑声中盘缩在暗处角落中的几条幽蓝色毒蛇又霍地昂起三角小脑袋瞪了赤红的眼睛,吐着鲜红的蛇信子无声而出蜿蜒而至。 冷天奴脚下动,有意无意的挡在长孙晟身前,蛇刚近两人身,却倏然收了血红的蛇信子急退而去,长孙晟则对脚下发生的事懵然不知。 ********** 华丽丽的毡房中,宇文芳正看着那盘粉色惜雾出神,汉初官窑所出的铅釉瓷的青花盆里绽放着如层层迷雾般的粉色惜雾,炫丽又迷人眼。 “千金公主,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佗钵大可汗已站在她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3章隐瞒了多少事? 临帐窗的案上,阳光流泻而入,映照着青花盆里开的正好的惜雾,花开朵朵,交织成片,一片炫丽又如烟如雾。 宇文姿软硬兼施得来的花,却开在了宇文芳的案头。 抬手轻抚过朵朵惜雾,宇文芳眼波流动,目光晦暗不明。 冷天奴差个驯奴管事送花给宇文姿,伺候宇文姿的宫女早已悄然来禀。 宫女虽不知那日一大早宇文姿气冲冲而去不知何故,可后来驯奴管事就来送花了,说是冷天奴让送来的。 伺候宇文姿的宫女看得清楚,郡主看那盆惜雾花时,眼睛锃亮,眉眼间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岂料没几日冷天奴就被押上了血祭祭坛,脸色难看的郡主呆呆盯着那盆惜雾半响,最后突然发话让她将花给扔了。 宫女虽觉可惜,可也不觉意外,冷天奴被大喀木指斥为邪灵正要被削肉剔骨血祭呢,指不定郡主是心生了怕,怕被邪灵送的花沾染了邪气。 被扔在矮灌木丛边上的惜雾却被小鹰儿发现了,她用上吃奶的劲,乐颠儿颠儿的抱着花盆走了,更献宝一样献给了云儿,原因无它,云儿喜欢花,甚至还会将漂亮的小野花簪在发间。 云儿是识货之人,认出这青花盆是汉代官窑所出价值不菲,而且那日伺候宇文姿的宫女来密报时她就在旁边听着,再一听小鹰儿是在离宇文姿毡房不远处捡到了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公主对冷天奴的情,同雨晴一样,云儿也已是心知肚明,自也知公主对冷天奴送花给宇文姿之举心有疑惑……然后,那盆花就到了宇文芳的案头。 受伤包着白布的手轻轻落在青花盆沿子上,长长芊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宇文芳神色晦暗不明,回想着那日安抚应珠时她突然说出的一番话。 应珠认定斯古罗仳大头领之死与宇文姿有关! 应珠神色郑重讲的极是清楚,迎亲大典那日,擅闯狼道死里逃生的她虽被天奴哥带回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可迷迷糊糊中感到脚狠狠一痛,而后听到天奴哥和个陌生女子说话,然后静了一段时间,她正迷糊的又要睡去,隐约的说话声又起,她听见天奴哥称女子为郡主,还让她进去换衣裙…… 她听见身边悉悉索索翻捡的声音,心有不满的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眼看见宇文姿披着天奴哥的风氅,而风氅里的身子,竟然是光着的…… 满心惊愕的应珠愤愤然看着宇文姿一脸嫌弃的挑捡着她的衣衫,刚要起身出声,目光一转,忽瞅见地下团着的一堆染血的破碎衣裙,上面,还有一枚血染的金簪…… 待宇文姿穿上她最喜欢的那身水兰色猎装站在铜镜前东扭西扭“显摆”身材时,忍无可忍的应珠腾地坐起身…… 还没等开口大骂宇文姿敢抢她的猎装时,忽听见外面天奴哥和女奴们的说话声,她赤着脚一瘸一拐往外走欲找天奴哥时,余光瞥见宇文姿将包着破碎衣裳和染血金簪的风氅又使劲团巴了团巴藏在了身后…… 宇文姿还以为她没看见呢,其实她都瞧在了眼里。 天奴哥去的匆匆,她连问都来不及,本想朝故作镇定向她表明身份的宇文姿发怒,可突然想到汉人女子有被男人看光了身子就得嫁的规矩,她知天奴哥是个老实的死心眼子,天奴哥那么好的男人,怎么可以被逼娶别的女人呢,要是其它女人,她会毫不犹豫抽花了她的脸,可这女人是千金公主的妹子,若是揭穿了,她赖定了天奴哥怎么办? 于是,应珠硬生生忍住了愤怒和质问。 可没等应珠找到冷天奴问清个所以然,骨修登却当众说斯古罗仳失踪了,还在她的毡房不远处发现了血迹和海棠压鬓花…… 应珠不是个傻的,立时想到好色成性如斯古罗仳,还有光着身子披着天奴哥大氅的宇文姿,以及那枚染血金簪之间的联系…… 应珠认定宇文姿杀了斯古罗仳,而天奴哥撞见帮她善了后,所以斯古罗仳和他的亲卫才都失踪了,不是失踪,一定是被天奴哥给杀了…… 为了不让天奴哥被宇文姿连累,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帮着宇文姿打掩护,说当日没听到帐外有什么异常动静,更没发现异常情况,甚至还破口大骂骨修登故意找茬…… 当应珠说出这一番话,宇文芳虽面上不显,心下却已是骇然。 宇文芳这才知明白为何应珠公主在骨修登当众质问时,若有若无的几次朝她投来厌恶和愤愤然的目光,当时还纳闷自个什么时候得罪了应珠,却不知应珠已将宇文姿的帐算到了她头上。 应珠嘴里振振有词:“千金公主,我知道,你救我和天奴哥不过是为了你妹子,只要你帮我和天奴哥,我不会告诉父罕是你妹子杀的斯古罗仳。” “你应该知道,要是被更多的人知道斯古罗仳的死和你妹子有关,相信有很多人会很高兴,很高兴有了借口将你赶走。” “阿史那应珠,你想威胁我?”宇文芳冷笑,一字一句,“你若想冷天奴死无葬身之地,只管去四处宣扬,看看到时是他先死,还是本公主会沾上半丝麻烦?” 见宇文芳抛下一句后就要拂袖而去,傻眼了的应珠急了,跑上前直接伸双手拦了她的路: “宇……千金公主,你什么意思?” 心高气傲如她不想欠宇文芳的情,她说出此事不过就是想收服宇文芳,让她知道有把柄落在了她手上。 她希望宇文芳能乖乖的在父罕面前为她和天奴哥美言,做她的眼线,且心甘情愿的帮她和天奴哥,或许以后和天奴哥私奔也能用得上她呢,可宇文芳的反应怎就这么出乎她意料呢? 宇文芳声音凉凉: “你可知你刚才的话意味着什么?你怀疑宇文姿杀了斯古罗仳……” 应珠不耐打断:“不是怀疑,根本就是你亲妹子宇文姿干的!” “阿史那应珠,你空口无凭!”宇文芳语出断然。 “我……” 宇文芳上前一步,目光咄咄:“斯古罗仳和他的亲兵被人割了脑袋片了血肉已是死无对证,北周送亲而来的郡主,初入突厥她何来的深仇大恨竟要去杀害一方大头领?” “我刚明明说了她光着……” “就算你猜的属实,可宇文姿一纤纤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同时杀死斯古罗仳和他的亲兵?” “一定是天奴哥帮了她……” “不错!是冷天奴!”盯着自作聪明的应珠,宇文芳心有郁烦,无论如何得让这丫头知道厉害关系,否则它日一旦露了只言片语,定会为冷天奴招来杀身之祸。 “阿史那应珠,没人会相信冷天奴仅仅是帮个并不熟识的北周郡主善后,只会认定他才是主谋!冷天奴身手如鬼魅,杀斯古罗仳和他的亲兵易如反掌,他不仅杀死斯古罗仳大头领,因担心事败,更杀了骨修登和一干兵卒,那个诡异的血祭祭坛也是他一手搞的鬼!” “而人证,就是你,你指认宇文姿,就等于指认了冷天奴!” “不,我,我没有!不是天奴哥!不,不是,你血口喷人!”应珠舌头打结,小脸儿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血口喷人?”宇文芳笑得讥诮。 “阿史那应珠,诡异血祭祭坛上的祭品可是斯古罗仳和骨修登等精兵悍卒的项上人头和血肉,我倒要请问应珠公主,这突厥上下是相信一介弱女子是凶手?还是更相信在狼群过道中大开杀戮,被大喀木指认为嗜血邪灵的冷天奴是真凶?” “你,你不要脸!”应珠气得浑身颤,更是心有恐惧,指着宇文芳,“宇文芳,是天奴哥救了你亲妹子,你却恩将仇报想让他来顶罪,你,你……你卑鄙,我杀了你!” 眼见应珠又情绪激动,冲去捡地上的那把弯刀,雨晴快她一步,一脚踩住,任应珠双手卯足了劲也拔不出。 耳边传来宇文芳轻声喟叹: “应珠,你当真是糊涂了,我若有害人心,又岂会当众出言相救?” “我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想提醒你,一旦你将对宇文姿的怀疑抖出,冷天奴绝对无法置身事外,你的天奴哥刚逃过血祭却还是挨了二百‘破军鞭’,想他死的人绝非只一个认定他是嗜血邪灵的大喀木,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必会认定他才是血祭祭坛的真凶,到时哪怕你真割了脖颈子,大可汗也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任性枉为如应珠,会顾忌冷天奴的生死将秘密烂到肚子里。 可始作俑者宇文姿呢? 在旁听得清楚的雨晴私下里隐忍不住劝宇文芳: “公主,您总是顾念着姐妹之情心有不忍,可这份真心却白白的被她给糟蹋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是事发,那些主战派想杀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冷天奴啊。” ******** 宇文姿,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 芊芊长指有一搭无一搭敲打着青花盆的宇文芳冥想出神时,身后忽传来佗钵的声音: “千金公主,你在想什么?” 宇文芳眸光微滞,待回转身,脸上已带了恰到好处的浅笑。 盯着眼前艳明如玉的盈盈笑颜,佗钵眸光一深,下意识抓住宇文芳的两只小手儿,却听她“嘶”的一声,眼见她拧了乌浓柳眉小脸儿现了痛楚,这才想到她还有伤呢,忙松了手,心头的旖旎也淡了几分。 毡房内外的宫女们心有忐忑,见佗钵进来,本想出声,却被他大手一挥两眼珠子一瞪,吓得生生止了声。 雨晴去看冬儿,云儿则带着小飞出去“溜达”,两心腹侍女不在身边伺候,宫女们慑于佗钵的威严竟然没及时禀告,宇文芳虽心有不悦面上却不显,吩咐了宫女们上茶。 看着佗钵抄起精致的青花白瓷杯,一张嘴,将一杯稍有些烫的香茗灌进了肚,皱了皱眉,抹了抹浓虬上的水渍又砸吧了两下嘴,宇文芳淡淡一笑,道: “大可汗,建造官室所需甚多,有些东西还需去边城采买,我正在想,要是能有一支我们自个儿的商队就好了……” 我们? 佗钵目光一闪。 “我们可以将牧民们所猎的上好皮子和羊脂膏等物什都收上来,卖去边城,再采买回我们草原上所需要的好物什。不如就趁着建造宫室需要采买的机会,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组建我们自己的商队,无论是往来突厥和北周,亦或是西域等各国,有我们自己的商队,总是好的……” 看着眼前水润红唇一张一合,如泉水淙淙流淌的声音响在耳边,佗钵目光深深,心有高兴。 显然,宇文芳一声声我们取悦了他。 除了建造宫室,她还想组建商队,她还真是,和他一样喜欢金银财宝啊。 虽然他喜欢用抢的,她贵为皇家公主想的却是生意买卖,她还真是,与众不同。 或许看到几支入了王庭的商队各个赚了个盆满心有羡慕,也想掺一脚进来? 佗钵哪里知道,宇文芳考虑的是若是突厥王庭与各边城直接有生意往来,有了利益关系,不需打仗就能得到财富,是不是会多少遏制好战派的蛊惑和开战的由头…… ********* 另一边的毡房中,长孙晟也正心有沉吟: 当年上巴山一战冷天奴才多大? 七年前,他才十三吧,仅率区区百名先锋轻骑,涉险穿越无人能驻足的“鹰嘴”去突袭拥上万精兵之众的达可封地,直取中帐,斩杀达可曼得大头领…… 长孙晟心有感慨,轻叹出声: “天奴,这次漠北草原一行能结识天奴兄弟实是一件幸事,只是不知它日你我会是友是敌?” 话声未落,外面嘈杂喧哗声四起,有人大喊: “快,快追,别让刺客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4章先不要宣扬 外面兵器出鞘金属碰撞声、喧嚣呼喝脚步声足足半个时辰后才渐渐息了声。 甚至连冷天奴的毡房也有一队大可汗亲卫来检查。 带头的是浑力干,已重回大可汗身边效命的浑力干扬手示意,只带着乌图吉入了毡房,略略搜查了一番后,一脸关切的看向趴在那儿静静看着他们动作的冷天奴。 浑力干和乌图吉没有横冲直撞的乱掀乱翻,隐在暗处盘缩着的毒蛇们亦静伏不动,只鲜红的蛇信子轻轻吐着,似在感受着什么。 视线扫过冷天奴背上雪白丝质长袍半遮半透的伤处,浑力干想说什么,可看了眼长孙晟,欲言又止,倒是沉默寡言的乌图吉,在出去时忽扭头看向冷天奴,道: “天奴兄弟,我阿母说你快点养好伤,她还等着你过去吃她做的酸奶疙瘩和乳酪。” 乌图吉的老母亲几次做了冷天奴爱吃的酸乳酪,可惜面无表情的殁不放人进来,她留下的吃食也被殁毫不客气的都给吃了。 主人有话,闲人不放,东西也不准私传。 浑力干的小弟弟也几次来找天奴大哥,他钦佩冷天奴的悍勇,更感激他救了他唯一的亲哥哥,可每每也被殁提溜着衣领子给“赶”走。 待浑力干乌图吉和一队亲卫匆匆而去,已打听清楚的殁进来禀告冷天奴,巡视的卫兵在左夫人毡房附近发现了个被打昏扒了皮甲的护卫,怀疑有人要刺杀左夫人,搜查之下发现了可疑人的踪迹,几队大可汗亲卫和左夫人的护卫一直追到这边,不过似乎没抓到人,又跑去别处搜查了。 冷天奴和长孙晟不禁隔空相视,齐齐蹙了眉: 左夫人回来,怕是这王庭更不会太平了。 冷天奴缓缓起了身,手扶着已收拾干净的案头,凤眸微闪,看向长孙晟:“既然送亲使团还要留在突厥王庭直到和亲大典礼成,这漠北草原的大好风光,长孙兄可莫要辜负了。” “天奴兄弟的意思是?”长孙晟心头一动。 “夯墙筑屋建造宫室,所需甚巨,石料木料砖瓦泥浆哪个不需人去筹备,除了只能从边城采买的一些物料,大多还是要在漠北草原上找齐,长孙兄何不主动为公主分担,采找石料木料的同时各处走走看看,想来收获定会颇丰。” 话说到此,长孙晟立时意会。 所谓寻找石料木料,一是绝好的四处走走看看的借口,难得近距离深入突厥,既知日后必有一战,又岂能只困坐王庭,二来是堂而皇之大把撒钱的机会,何以撒钱,还不是利在当头,趁机结交有用的人攀上交情…… 其实长孙晟已同宇文芳谈过此事,为免佗钵猜忌,宇文芳先请佗钵帮忙派出人手寻找大石板和出石料的山脉,她料定会有人从中作梗,届时会以误了施工进度为名再请佗钵同意她所信任的长孙晟参与进来共同寻找合适的开采石料和木料的山脉和树林。 长孙晟禁不住又深深看了眼冷天奴,笑道:“大好风光虽在眼前,可对长孙晟来说毕竟是人地两疏,而天奴兄弟就不一样了,到时少不得还要请天奴兄弟把臂同游,不吝赐教。” 冷天奴苦笑一声,摆了摆手:“我已为奴身,哪还有什么把臂同游的资格。” 长孙晟不以为然:“身上没烙上奴印,可见还有转圜余地。” 佗钵虽当众将冷天奴罚为马前奴,可却对冒乌顿提醒的烙奴印一说完全没有理会。 不知佗钵是看在摄图面子上呢还是因顾虑宝贝女儿应珠? 长孙晟忽又想起一事:“天奴,你方才说放眼北周朝野上下,只有两人算得上人中龙凤,‘随国公’杨坚是其一,那另一位呢?” 身为臣子,称当今天子之外的人为龙凤已是大逆不道,可长孙晟却极为自然的顺着冷天奴所说,显然,他并非顽固不化的愚人。 冷天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长孙兄岂会不知?另一位不就是你的救命恩公德亲王贺知远吗?” 长孙晟声音一噎:他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当年长孙晟得罪上官,虽一身才华作战勇敢也只是个百夫长,后因性格耿直揭露上官贪墨及克扣士兵军饷招致杀身之祸,被上官设了个局安上了私通敌国南朝陈的罪名,他不甘束手待毙杀出围捕,恰逢贺知远来南境巡视军中,见浑血浴血的长孙晟挥刀冲了来,亲卫们一拥上前将他和追杀的官兵都给绑了…… 审问后的结果是长孙晟因伤了多名看守同袍被打了五十军棍,而诬陷他的上峰和知情沆瀣者则被贺知远下令锁拿,押回京师过了堂之后直接问斩,满门流放。 长孙晟若有若无的看了眼冷天奴,心内暗道:随国公是慧眼识人,可真正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却是军中大司马贺知远。 虽然明面儿上两人毫无私交。 随国公杨坚深受宣帝忌惮,虽然力荐他为送亲副使,可若非大司马贺知远在暗中运作,长孙晟也来不了突厥。 而长孙晟知贺知远之意,让他来突厥,就是希望他能多看多听多结交些可用之人。 “天奴,”长孙晟声音里带了几分凝重,“你说话坦诚,我自也该以诚相待,还是那句话,不知它日你我会是敌是友?毕竟,你父亲效命的是突厥拥兵自重的‘尔伏可汗’摄图。” 虽然摄图现在看上去是主和派,可蛮夷反复无常,不知耻,更不可信! 尤其好战抢掠已深入出则为兵入则为民的突厥人骨血里,每每男人们抢掠来的东西整个部族都会为之欢腾庆祝,这样以抢掠为荣的游牧一族虎视在侧,如何能让人敢让人安枕? 长孙晟未尽之意冷天奴如何听不出,提及父亲冷潇雨,他瞳子微黯,却是无言。 “哼,各谋其政,各为其主,它日战场相见,胜负自也是各凭本事!” 帐帘一掀,阳光倾泻而入,一袭白袍翩跹,似着了层耀眼光边的霍不与端着药碗缓步而入。 看到这位,长孙晟就有些头疼,实在不明白何时得罪过此人,明明是北周人氏,享誉中原的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可偏偏一副不待见他们这些北周官员的模样。 也是,他人都在突厥,还怕他们这些北周官员作甚? “霍大哥……”冷天奴看向替他作了回应的霍不与,牵强的笑了笑。 “霍公子。” 长孙晟朝霍不与点点头,心道:各谋其政,各为其主,瞧这位说的,好像他不是北周子民似的,有他在天奴身边撺掇着,可不是好事。 “霍公子是北周人氏,可似乎对突厥更情有独钟啊?” 听出长孙晟语气中的不满和讽刺,霍不与冷笑:“强盗是该杀,可卖女求安的废物更该死。” “你……” “长孙兄,”在这二位剑拔弩张之际,冷天奴横在二人中间幽幽开了口,“霍大哥一向如此心直口快,而且,他擅救人活命,可更擅取人性命。” 长孙晟神色一滞,感到扎心:这是明晃晃说他打不过霍不与? “天奴,我明日再来看你。”识实物的长孙晟微微一笑,告辞而去。 隐在暗中角落的几条毒蛇高昂着三角脑袋,血红的蛇芯子在空中快速颤动,似在感受方才空气中的波动,片刻,又慢悠悠的低了脑袋,盘起了身子。 “霍大哥,你似乎很不喜欢长孙晟,为什么?”接过霍不与递给他的汤药,冷天奴好奇道。 “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喽。” 霍不与耸了耸肩,不以为意般道:“你忘了我的名号?不求公子,救人全凭喜好,呵,我不求公子非但救人全凭喜好,看人说话也全凭喜好,入不了我眼的,我就喜欢呛着又如何?” 突然眼一瞪:“你有意见?” 冷天奴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不敢。” “不敢还不快把药喝了!” “噢。” 见冷天奴乖乖喝了苦药汤子,紧了眉宇,额头渗出一层痛汗,霍不与心气儿似顺了些,满意道: “子午草和油松枝骆驼蓬草性属阴寒,染史泥傅那个神棍燃烧浸了桐油的这些东西熏你,你本就内伤严重,闻了那么多阴寒气,自是影响药效,这次我又多加了一味药进去,药效会更猛一些,逼出你体内的寒气。” “内服的汤药配着外敷的伤药会令皮肤痛感加剧,再过几日刺痛消失,这周身的薄痂也就全退了去,定还你一个光洁如初的身子,不过,薄痂退去之前切莫再受伤,里面的血肉还没长好呢。” 冷天奴心有感激,抬手一礼:“多谢霍大哥,这些日子有劳霍大哥……” “你少跟我罗里吧嗦的,冷天奴,你不要砸了我‘医仙世家’的招牌我就谢谢你了,经我手这内伤要调养月余,外伤到现在还没痊愈,此事若传了出去,我‘不求公子’的颜面何存?” “你瞧瞧北周那几个伤在乌猎下还有挨了刑的小宫女,哪个不比你恢复的快,我现在都没脸去曹御医跟前转悠了。” 霍不与闲着无事到处溜达,在曹御医那儿也听到了许多,毕竟是医者,多也谈些与伤情有关的事。 “霍大哥,我可是险些走火入魔内伤沉重,连曹御医都认定没救了的人,她们的伤,如何能比?” “嗯,这倒是。” 霍不与心里平衡了,对冷天奴所说心有满意的他脸上又现了不羁笑容:“要不是本公子出手,你现早埋地底下了,算你是个明白的。” ******** 此时的左夫人也是心有满意。 儿子暌息给她带来消息,高绍义竟然找到个能完全治愈她脸的医者。 那医者是中原的杏林高手,名叫宋学义,刚被高绍义收为己用,此人听说她得的是“火肤如”之症后,立时道出是“火链”毒蜘珠所咬后中毒而致,而且所说的症状同池安儿说的几乎一样…… 喜出望外的左夫人抓着儿子暌息的手,连声问了好几遍来确认这个事实。 若是高绍义的人能彻底治好她的脸,她何必再担心池安儿的死活?何必再忧惧宇文芳以此拿捏她? 想起宇文芳“坑”了她一千个奴隶左夫人就肉疼,咬牙道: “池安儿这一伤,千金公主身边的御医借口不会将药煎到火候,怕失了药效不肯接手,我这都停了十多天的药了,你看这红点子,这两天开始有点变大了!” “还好高绍义是个办事的,能找来这样有本事的医者,暌息,你赶快的,赶快让高绍义派那个宋学义来给我治脸啊。” 见左夫人喜出望外,也颇为高兴的暌息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 “阿母,宋学义正在准备药材,听高绍义说那些药材确实不容易备齐,而且花费也不低,不过以高绍义的本事,定会准备妥当,很快就会让他来给阿母治脸,不过,这件事你先不要宣扬出去。” 高绍义也不是个傻的,他虽同暌息互相利用,可也要让暌息承了他的情,既然池安儿当众信誓旦旦说药材珍贵,之前更说有几味除病根时所需的药材难寻,他自然不会轻易揭穿。 毕竟太容易办到的事不会被看重,被感激,倒不如顺势而为,让对方以为欠了个天大的人情。 暌息最后的一句嘱咐令左夫人微怔,想了想,了然,乌涂涂的瞳子带了抹幽冷笑意: “是,是不能说。我身边藏着个这么有本事的医者,到时如果想做什么事,可就方便了。” 见左夫人意会,暌息勾了勾唇。 ***********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几次三番拦我的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 “我姐姐可是千金公主,你们大可汗的可敦,你们漠北草原的女主人!” “……” “我告诉你,你这次别想再蒙我!之前冷天奴昏迷不醒也就罢了,这都快二十天了,什么静心养伤不能见外客,他长孙晟就不是外客了?” “……” “长孙晟见了本郡主还要施礼呢,你放他进去却来拦本郡主,你什么意思?” “……” 面无表情的殁杵在帐帘中间,连个眼神儿都没给气得冒火的宇文姿。 毡房内冷天奴和霍不与正说着话,当宇文姿指斥殁的咄咄声传了来时,冷天奴不由沉了脸。 远远看见宇文姿的赵嬷嬷不由停了脚步,紧盯着那个扬着头,依然一副趾高气扬状的昔日小主子,心有复杂。 她还没找宇文姿呢,她竟然自动送上门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5章蛇香 “殁,请郡主进来。” 忽毡房内传出冷天奴声音,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一亮,瞥向殁时的傲娇小眼神越发显了得意。 面无表情的殁终于脸上动了容,回头大声道:“少主,可主子走时吩咐……” “殁,你怎这么没个眼力劲儿?”霍不与慵懒的声音传了来,“她是千金公主的妹子,你家少主是千金公主的马前奴,得罪了这位郡主,你觉得你家少主的马前奴日子好过的了?” 殁神色一紧,瞪向宇文姿的目光陡然杀气现:敢为难少主,他先拧下她脑袋来! 被他凶残的目光瞪着,唬了一跳的宇文姿咄咄气势忽就弱了下来,脚下不觉后退,骇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殁暗暗磨了磨牙,可少主已发了话,他也只得侧了身让了路。 而当快步入了毡房的宇文姿抬眼就看见大咧咧坐在那儿的霍不与正把玩着掌间一条口吐血红信子的蛇时,禁不住惊呼出声。 蛇通体幽蓝,游走在霍不与掌指间,两眼如两滴赤色鲜血滴在三角小脑袋上,听到尖叫声猛昂起脑袋,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宇文姿。 而长眉细眼的美公子霍不与,眉眼间挂着一抹阴戾邪侫笑意,淡淡的扫过来,令宇文姿莫名的头皮发乍汗毛倒竖。 宇文姿一把扯住冷天奴的衣袍,悄然缩躲到他身后,忽觉这等胆怯示弱的举止不符她堂堂郡主身份,不由又探出脑袋,却正撞上突然又盯向她的蛇的两赤红眼珠子。 倒吸了口凉气的宇文姿瞬时又缩回脑袋,脸色不虞的冷天奴想抽回被她揪得死紧的衣袍,拽了两下却愣没抽出来。 笑容邪邪的霍不与忽起了身走上前,掌间的蛇顺着他的指间穿梭,却怎么也逃不脱他的掌控。 “天奴,这小家伙不肯安分想必又是饿了,可惜我现手边没有活物喂食它们。”说话间斜了眼宇文姿,吓得宇文姿蓦地一激灵。 “嗯,说到喂食,我也饿了,都这个点儿了,怎赵嬷嬷还不送午膳过来?” 似戏耍够了,霍不与手忽的一陡,出溜到地上的蛇立时绕了个弯奔向宇文姿,宇文姿又一个激灵,松了手的她险些两脚蹦起来,颤着嗓子尖叫: “啊——” “冷天奴,快,你快把蛇杀了,杀了它!” 尖叫声中,通体幽蓝吐着血红信子的蛇如蓝色闪电般竟腾空而起,不是一条,而是七八条突然从各个角落窜出,径直扑向宇文姿。 “闭嘴!”冷天奴低喝,当被吓傻了只知尖叫的的宇文姿被冷天奴猛拽向自个身后,视线中,她看见道道幽幽蓝光忽在半空中扭曲了身子躲开了冷天奴。 “冷天奴……” “别再大喊大叫,‘幽蛇’不同其它蛇种,它感知力强,声音越大它越觉危险越好斗,要是被它们咬上一口,你小命就没了。” 惊魂未定的宇文姿立时紧紧抿住双唇,果然,幽安蛇似失了目标,末了,悄然溜回到各自的隐蔽处。 “天奴,我先回去眯一会儿,赵嬷嬷送来午膳时叫我一声。” 眼见霍不与溜溜达走了,宇文姿小心翼翼从冷天奴身后出来,皱着眉环视一圈儿,低声问: “那些蛇是你养的?” “不是。” “那你还不快想办法把它们弄死?” “它们是霍大哥特意留下保护我为我守帐的!” 宇文姿愕然,旋即一脸不屑:“你傻呀,他的鬼话你也相信?他将这么毒的蛇留在你帐中随时都能要了你性命。” 话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好像那些蛇怕你,不敢往你身前凑。” 冷天奴也不否认,点点头,看了眼腰间悬挂着的一个银丝香囊:“霍大哥送了‘蛇香’给我,有蛇香,万蛇退避。” “真的这么灵?”宇文姿丹凤眼打了个转儿,瞳子里狡黠光闪,心有羡慕的她指间轻动,突然伸手抓向他腰间的香囊。 手还未及触到香囊的边儿,就被冷天奴一把掐住腕子,他凤眸微眯,声音凉凉:“堂堂郡主这又要强抢不成?” 宇文姿眨巴眨巴眼睛,笑盈盈道:“身手还是这么快,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枉我还担心你会死了呢。” 他能活着真好,看见好端端站在眼前还能朝她生气发怒的冷天奴,宇文姿莫名的就心有高兴。 “你……” “冷天奴,你又抓着本郡主的手腕干什么?”宇文姿忽变了脸色,怒声起,“大胆狂徒,你又想轻薄本郡主?” 冷天奴忙不迭松了手,不想宇文姿不退反挺着骄傲欺身上前,一把拽走银丝香囊。 蛇香他是要送宇文芳的,怎能让宇文姿抢了去? 宇文芳人在突厥,几番遭遇不测,有蛇香,至少不怕有人利用毒蛇毒虫害她。 冷天奴怒:“宇文姿,东西还我!” 宇文姿挺胸,傲然向前直迎冷天奴抓过来的手,惊的冷天奴手生生顿在半空。 眼见冷天奴清冷的脸色青白两色交替,宇文姿笑得弯了眼角:“我帮你试试这东西灵不灵?” 话落,宇文姿跑到犄角旮旯去见幽蛇,蛇香逼近,吓得幽蛇现了身到处乱窜,宇文姿将一条幽蛇逼到角落,一把揪起蛇尾,气哼哼道: “你们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吓我,瞪我,还敢窜起来咬我,你现在怎么不凶了?你再敢张嘴咬我试试……” 她恶狠狠的将香囊按向这条倒霉幽蛇的三角尖脑袋上,“幽蛇”扭着脑袋拼命想盘成团缩起脑袋,挣扎间,忽软了蛇身,似被麻翻了般一动不动了。 “我踩死你!” 宇文姿瞳子里一抹阴戾,突然将蛇扔地上,抬脚就踩,却被冷天奴一把拽开。 “宇文姿!”他看着这个狡诈狠毒的女子,脸色沉沉,“幽蛇都已经怕了你,你为什么还要下杀手!” “谁叫它们刚才想咬我,敢欺负本郡主是它们自寻死路!” “蛇香……”还我! 还我两字还未出口,宇文姿已迅速将香囊揣入怀,动作之快,看得冷天奴眼角微抽。 宇文姿拍了拍空空的两手,斜了眼冷天奴,笑道:“不就是点子蛇香么,你再去问霍不与要就是了。” 见宇文姿说的轻巧,冷天奴越发心有郁堵。 这点子蛇香还是霍不与机缘巧合下制成的,蛇香是由死在奇花“夜红颜”下的金环双头蛇药培提炼而成,极是难得。 冷天奴奈着性子道:“霍大哥只得了这么点儿蛇香,弥足珍贵,还都给了我,我也不过刚带在身边几日而已,蛇香你不能拿走,我这房中,你看中什么只管……” 刚想说“拿去,把蛇香留下。”忽想到自个在漠河城“珍宝坊”买的金镶红宝牡丹冠全套头面,又生生的收了声,那套头面可也是要送宇文芳的,虽不知有没有机会送出去? “霍不与在骗你呢!”宇文姿不信,“他身上肯定还有蛇香,要不然,他怎么敢把玩这些毒蛇?” “霍大哥常年与药材打交道,浸泡各色药香毒熏中,毒蛇自是不敢近他身,蛇香还我!” “冷天奴,你是我公主姐姐的马前奴,你个马前奴怎么跟主子说话的?”那盆惜雾已被她打发人扔了,最后想找也找不回来了,她正后悔着呢,又得了他的蛇香,怎肯撒手。 “你……” 外面脚步声渐近,片刻,帐帘一掀,提着食盒的赵嬷嬷走了进来,她没看宇文姿,只朝冷天奴笑得谦卑慈和: “少主,可是饿了吧?老奴新试了两样菜肴,结果就弄久了些,少主试试可还合口味,若是不喜,老奴下次再试着做些别的。” 佳肴一一摆上桌,香气立时飘散满屋。 宇文姿瞳子猛得一缩,见了鬼似的瞪着赵嬷嬷,末了,眼底里复杂光闪,若有所思。 倒是冷天奴当着赵嬷嬷面不好再说什么,只淡淡道:“去把霍公子请过来用膳吧。” 一听霍不与要过来,抢了东西的宇文姿心虚,先赵嬷嬷一步而去,抛下一句:“本郡主先行一步,就不打扰你们用膳了。” 当冷天奴和霍不与用膳时,没像往常一般殷勤伺候在侧的赵嬷嬷找了个借口出了毡房,果不其然,没走太远,宇文姿从一胡杨树后闪身而出。 四目相对,宇文姿丹凤眼里满是审视。 赵嬷嬷则甚是平静,片刻,微微蹲身一礼,若昔日在赵王般谦恭道:“老奴见过郡主。” “赵嬷嬷,真的是你?”宇文姿瞳子一转,面露惊喜,快步上前虚扶她一把,“你竟然来了突厥,还认了冷天奴为主?” 赵嬷嬷脸上现了苦笑:“老奴被卖到漠河城,若非少主救了老奴,只怕老奴已经是身在乱葬岗了。” 宇文姿一听,脸上显了些许不自然,不过去得也快,转脸又是懊恼状: “赵嬷嬷,当日并非是我不肯出言相救,宇文芳的狠毒你不是不知,我若为你和彩儿求情,她一怒之下,恐怕就是杖毙而不是发卖了。” “你们被她前脚发卖,我后脚就派了人想悄悄将你们买下来,谁知那牙行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想来宇文芳是派人威胁了牙行,我娘从宫中回来得知此事再想救你们时,你们已经被送出了城,咳……” 那日天元大皇后突然下了懿旨宣宇文芳和辰夫人母女入宫觐见,宇文芳还奇怪一身药味儿浓重气色不佳的宇文姿怎就突然病了呢,结果,她和天元大皇后杨丽华皆被这消息灵通的母女二人给骗了去。 之后要出宫的宇文芳被阿史那娅尔皇太后派人请了去才有了驯服桃花叱之事,而辰夫人则被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请了去,就此,辰夫人和天左大皇后二人勾搭上了,这事后面会详说。 赵嬷嬷禁不住深深看了眼穿戴素淡的宇文姿,心内暗暗称奇:嚣张跋扈如宇文姿,竟也有放低姿态向个奴解释的时候,看来,她被逼送嫁没少受宇文芳的磋磨,倒是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可心中亦暗暗冷笑:鬼才相信宇文姿所说呢,人老成精,她赵嬷嬷可不是由着人糊弄的,若辰夫人真有心救她和彩儿,她堂堂赵王府的辰夫人总还是有法子的,或许,她在辰夫人身边多年,知道的太多,更为辰夫人害了几条人命,辰夫人借着这个机会正好除了她也说不定。 想来这母女二人也没想到,她非但没死在苦寒的边城,竟然还因祸得福认了冷天奴为主子,如今只伺候少主一个,少主人虽不苟言笑却不是个动辄要人命的暴虐主子,便是她想走,少主都会放了她卖身契…… 可她不甘心呐,她苦熬多年才有了管事嬷嬷的风光,却被宇文芳一声令人,像打狗似的挨了二十棍又众目睽睽下拖出去被远远的发卖,还险些死在漠河边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手中,这股怨恨,她何甘吞下? 宇文姿还在继续,故意压低了声音,担心道:“赵嬷嬷,你可知,宇文芳刚来突厥王庭没多久就杖毙了两个宫女一个医女,她心肠之歹毒,我瞧着都心凉啊,若知道你没死还来了突厥王庭,她会不会……” 赵嬷嬷目光闪了闪,接了话:“郡主,老奴已经受了惩罚,吃尽苦头,人都被发卖到突厥此生是没机会再回京师长安了,公主她总该是出了口气,总不至还要老奴的命吧,且,老奴已是少主的奴,再也不是赵王府的奴了。” 所以,你宇文姿也不能对我发号施令了呢。 见赵嬷嬷有些不上道,宇文姿扯了扯嘴角,眼底里滑过一抹讥诮,刚想说什么,赵嬷嬷又故意深看了眼宇文姿,已叹声道: “郡主,您怎就送亲到突厥了呢?您也说公主心肠歹毒,可怎就轻易应了来送亲呢?这茫茫大草原的,又深处番邦蛮夷腹地,郡主您若是有个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啊。” 赵嬷嬷的话令宇文姿想起斯古罗仳大头领,脸上现了不自然,声音也冷了几分:“赵嬷嬷,你想回京师长安也不是不可以,到时我从冷天奴手中买下你便是。” “赵嬷嬷,你的新主子已是宇文芳的马前奴,而你,是奴的奴,你以为宇文芳会放过你?她要杀你可是易如反掌,谁叫她才是这漠北草原的女主人呢?” “郡主说笑了,和亲大典未成,她还不是大可汗的可敦不是吗?” 赵嬷嬷虽反驳了宇文姿,却听得宇文姿心情愉悦,各怀心思的两人隔空互视,会意而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6章有什么不敢的 谁也没想到千金公主宇文芳会在虎雕的利爪下救了苏尔吉汗王的孙子乌库利一命。 曾指挥贵族头领的孩子们和奴隶们公然“粪”袭千金公主及其侍婢宫女的乌库利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宇文芳保护了,逃过脑袋被虎雕捏碎拔掉的下场。 连千金公主自个也没想到她的爱宠小飞竟然是有“父亲”保护的“孩子”。 不过几日,小飞又长大了许多,已是两个月大的它越发显出调皮好动的一面,扑楞着两雪白毛绒绒的翅膀,连蹦带爬的总想往外跑…… 小飞不但总想往外跑,对吃食的要求也更高了,尤其对活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还在小鹰儿的帮助下抓住过沙鼠,玩儿够了,将半死不活的沙鼠按在显得颇为肥大的黄爪子下,张着有小半张脸大的利喙撕肉吃…… 吃完了还高高兴兴的跑到宇文芳面前,高高抬着小脑袋,叼着一块儿血呼啦的肉条儿往她身上扑,当宇文芳无奈的以帕子拎起那块儿血淋淋肉条,小飞还仔细的看着她,冲她鸣叫几声,活脱脱一副:我抓的,快吃吧,好吃的很的得意小模样。 小鹰儿很快就同“小飞”混熟了,她告诉宇文芳,小飞表现出来的好斗捕食能力很是强悍,可如果没有成年虎雕的引领,它永远学不会真正的飞行,也成为不了遨游天空的真正的空中王者虎雕…… 而且虎雕幼雏虽比普通的鹰和雕独立飞行的晚,但却会飞的更高更快,通常鹰和雕的幼雏在出生后没多久就开始练习飞行了,但虎雕不同,虎雕幼雏十四个月才会独立飞行,但也有飞的早的,以小飞的表现,它应是个会飞的早的…… 可,没有母雕和雄雕的引领,它如何能学会展翅高飞…… 便是能飞,也至多飞到胡杨树上…… 小鹰儿所说令宇文芳犯了愁,空中王者无法翱翔高空,那还是空中王吗? 虽担心小飞的未来,可更要着眼于眼前的大事,宇文芳有奴隶有银钱,虽不乏反对声,可夯墙筑屋的大工程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而她带来的匠人们则发挥了长处和本事。 天元大皇后遣来的匠人当中除了获罪的画师张尤,不乏出自“将作监”精于木、铁、夯土砌瓦的匠人,这些匠人要么是无亲无故自愿来塞外,要么是获罪自愿出塞将功赎罪。 除了张尤是个没死活眼的酸儒犯了“欺君之罪”,其它的或是因上官贪墨受了牵连,或是莫名其妙险掉了脑袋。 有个花匠,所种的一株稀有兰花最是入了宣帝的眼,可五岁的小太子宇文衍却最爱跑到御花园在这株兰花上撒尿,一天撒个五六次,不“浇灌”成功就哭闹不止,终于将这株被花匠百般挽救也不成的兰花给“烧”死了。 宣帝勃然大怒,舍不得儿子,却以看护不利的罪名将花匠给下罪入了大狱。 还有个砖瓦匠,更是倒霉,小太子宇文衍和“翼王”宇文腾最小的儿子,将将九岁的宇文辉比赛射箭,两人乱射一气儿,宇文辉卯足了劲飞出去一箭,正射在“正阳宫”的琉璃屋檐上,当时看着没事,谁料第二日一场雨后,宣帝刚走出正阳宫,屋檐上落了小半片碎琉璃,正正落在他脚下,可把宣帝给吓坏了:这是明晃晃的刺王杀驾啊,这是要砸他脑袋要他命啊! 就这么着,一个将作监精于夯土砌瓦的匠师就被下了大狱。 原本都是没了性命的人,因和亲公主之故,出塞侥幸得以生还,没了退路的他们感激宇文芳,但凡宇文芳有所吩咐,自是不遗余力的去办好。 这日,宇文芳看了一会工程进度,就被小飞引去了视线。 小飞扑楞着两雪白的绒翅,连蹦带爬外加努力扇翅飞的姿态又去捕捉沙鼠和兔子,时不时扭头看看宇文芳,或仰天鸣叫几声,似抒发或愉悦或懊恼的情绪。 玩儿的不亦乐乎的小飞吸引了宇文芳的注意力,也吸引了其它人的视线。 苏尔吉汗王的孙子乌库利就是其一。 没人注意到,高空中,一道庞大黑影急速而来,而正盘旋在空的几只苍鹰,呼拉拉四散而去。 久久没有逮到猎物的小飞急了,似乎没了气力扇翅子,几乎是跌跌撞撞朝宇文芳爬来,宇文芳下意识快步迎上前,俯身摸摸它仰起的小脑袋,嘴里说着鼓励的话,似是安慰它的沮丧。 一人一雕或说或叫,或笑或鸣,外人虽听得看得莫名其妙,却不得不说这画面极是温柔和谐。 小飞叼着一袭火红金绣胡服的宇文芳的衣襟,示意她跟上,很快,这一人一雕就开始了追捕草原兔的行动…… 看得眼热的小鹰儿跑了来,所谓狡兔三窟,雨晴和云儿各堵死一个兔穴,宇文芳和小鹰儿帮着小飞连抓带拦的围捕窜出来的兔子,宇文芳笑语嫣然,小飞兴奋的鸣叫和小鹰儿童稚的笑声更响在半空,看得正路过此的佗钵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气度雍容华贵似不染半点俗世尘埃的千金公主吗? 她穿着窄袖束腰胡服,动作灵巧迅捷,眉开眼笑间,瞳子璀璨生辉,笑语嫣然,若春花潋滟夏花灿烂,直看得人心神激荡半响回不了神。 “尔伏可汗”摄图掩下瞳子里的灼灼,若有若无的扫了眼看得痴迷的佗钵,浓眉微挑,眸中暗芒闪。 跟在佗钵身后的阿史温伏将军面色沉沉,紧紧盯着宇文芳,挨了二百鞭的他伤好后第一次露面,再见宇文芳,心有复杂,很难将这个笑盈盈着看似温柔无害的小女子同那个满脸霜寒挥刀砍人的千金公主相联系。 在欢声笑语中,空中王者虎雕俯视着地面,两只黑亮犀利的目光直直盯视着玩闹在一处的小飞和宇文芳。 虎雕强悍聪明且记仇,视觉和嗅觉更非一般动物能比,幼雏身上的气味,它永远不会忘记。 虎雕巴特,发现了自己的“孩子”。 “乌库利,我也想和小飞玩儿。”一个贵族的孩子羡慕道。 另一个小男孩儿也连连点头:“我阿父说千金公主养的是虎雕幼雏,长大后就是空中王呢!” 十几个孩子齐齐羡慕的啊出声,两晶晶亮的眼珠子越发转不动了,只紧紧盯着玩闹在一处的小飞和宇文芳等人,七嘴八舌着: “我多想摸摸小飞啊……” “我也是,我想和未来的空中王玩儿……” “不能去!”乌库利艰难的转过艳羡的眼珠子,板着小脸儿,煞有其事道,“不准和小飞玩儿!我阿母说千金公主的马杀死了里尼夫人,让我远离她,小飞是她的,你们都是我的人,不准过去和她玩儿,也不准和小飞玩儿。” “可小鹰儿都和小飞玩儿呀,她都没有事。”一个小女孩儿咬着手指头,反驳道。 另一个小男孩儿不甘道:“小鹰儿是个贱奴都可以同小飞玩儿,凭什么我们不可以?” “都怪你!”一个稍大点儿的部落头领家的孩子不高兴的冲着乌库利道,“要不是你带着我们拿牛马粪打千金公主,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和她的小飞玩了。” “是啊,我们打了千金公主和她的宫女,她一定很生气,不会允许我们和小飞玩的,都怪你!” “怪你,都怪你!” 羡慕声成了声讨乌库利的指责声,气得乌库利一跺脚:“都别吵了,你们等着,我去把小飞抓过来。”他下意识看看陪着大可汗往这边来的阿爷,有阿爷苏尔吉汗王在,他才不怕千金公主呢。 小脸儿怏怏不乐的孩子们立时变成惊讶甚至是佩服的小表情:“乌库利,你真敢将小飞抢过来?” “哼,有什么不敢的,你们等着。” 在孩子们崇拜期盼的小眼神儿中,乌库利摸了摸腰后的鞭子,雄纠纠气昂昂的冲向正逗弄着兔子玩儿的小飞。 上前,也不说话,卯足了劲儿,拽住小飞的一只翅子就跑。 没有防备的小飞被拽的倒了地,两爪朝天使劲蹬着抓着却是使不上力,另一只被拖了地的翅子擦磨着地面更是连扇都扇不起来,小飞急得直叫,最后更是愤怒甚至恐惧的唳叫声声…… 突然的变故让宇文芳恍神,待回过神,心疼不已的她拔腿冲上前,不敢拽小飞的另一只翅子,抢上前拦了乌库利的路,她认出了这个小强盗:这不正是朝她砸“粪雨”的小罪魁吗? 这次摇身一便,又成了强抢小飞的小强盗了? 心疼小飞受了罪的宇文芳脸色沉,杏眸冷:“站住,快松手,你伤着小飞了!” 乌库利回头看看挣扎唳叫着的小飞,小脸儿显了犹豫,回过头,两手仍死死拽着小飞的翅子,故意大着声音,以显示他并不怕她:“我们要和小飞玩儿,就玩儿一会儿,玩儿够了就放了它。” “你这是和小飞儿玩吗?你这是在欺负它!欺负它小没有反抗的能力,和小飞玩可以,可你有经过小飞同意吗?你这样欺负它,你觉得小飞乐不乐意和你玩?” 乌库利不敢看宇文芳的眼睛,只低了声音强辩道:“我没想欺负它,你不要啰嗦了,我们玩一会儿就放了它。” 说完又使了劲儿,拽着小飞的翅子想绕过宇文芳跑,却又被宇文芳拦了下来,宇文芳眼神制止了欲冲上前的雨晴小鹰儿等人,也不再跟这个蛮不讲理的小家伙多费口舌,上前就要挣开他的手救下小飞。 毕竟是苏尔吉汗王的宝贝孙子,还是她亲自动手吧。 此时的小飞徒劳的挥舞着两肥大的黄爪子,两爪朝天的他确实是没了本事,声音越发急切,小鹰儿甚至听出声音中的凄惨…… 手就要被宇文芳强行掰开,急了眼的乌库利突然松了手,气呼呼的踢了小飞一脚,回手摸出鞭子就想抽宇文芳,突然头顶一暗,一片黑云压顶。 “吼,吼吼……” 震耳欲聋的虎啸声陡起,眼见儿子被欺负的巴特气势汹汹俯冲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7章借机拉拢 当虎雕疾速而来,空中盘旋的几只苍鹰突然四散逃去之际,宇文芳已然有所察觉。 原因无它,全拜当日乌猎来袭时留下的心理阴影。 每每外出,她总会有意无意的注意下空中动静,同小飞嬉戏时,亦下意识看了几眼空中盘旋着的五六只苍鹰,认定它们无害后才安下心来。 且余光处也瞥见佗钵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正往这边来,当然,亦留意到跟着来的苏尔吉汗王和阿史温伏将军。 如此,她才亲自动手对付乌库利,以她的身份,苏尔吉汗王也不能说什么,若是雨晴和云儿等人动手,止不定苏尔吉汗王会对这些所谓的“女奴”不依不饶…… 而当几只苍鹰甚至连声鹰唳都没敢发出就突然四散逃走,一直留意着天上动静的宇文芳发现了,亦注意到那头体形庞大却动作异常迅捷,飞得更高,速度更快,突然间就气势汹汹俯冲而下的大家伙…… 猛抬头,瞳子中映出的是凌空而下的一对儿利爪,那单个就比成人的脑袋还要大上许多的若铁钩似的锋利尖爪,并拢间,尤如根根利刃,似要径直刺穿人的骨头,而后抓紧捏碎…… 甚至顾不得骇然,在黑云盖住脑门的瞬间,宇文芳一手抓住小飞的翅子,一手拽住乌库利的胳膊,猛冲了出去…… 人遇袭,本能间暴发出的力量和速度是平日里不敢想像的,尤其宇文芳非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精骑射的她手上劲道十足,这一窜身而出,将将同那对儿硕大无比的利爪擦身而过…… 虎雕巴特一击不成,就势又凌空而起,它似乎也有些惊讶,又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吼,一个漂亮的回旋,又汹汹而来,直扑宇文芳…… “啾,啾啾……”小飞兴奋的鸣叫声声,虽然又一次被宇文芳拽倒在地,可一看见虎雕巴特,它反而作势要往它那边去,它表现出来的兴奋和高兴宇文芳太过熟悉,惊讶于它竟然大难临头却还这么高兴雀跃? “小飞,别去!”宇文芳紧紧拽住不知死活的小飞,忽脑子里电石火光间一个念头起,还未及理清,分神间,吓傻了的乌库利一个激灵,尖叫着,挣脱她的手撒腿就跑。 乌云又盖顶,避无可避的宇文芳猛拽住小飞滚了出去,虽念头乍起,可她不能拿自个的命和小飞做赌注,岂料,虎雕连理都没理会,越过一人一雏,径直扑向撒腿狂奔向苏尔吉汗王的乌库利。 “公主……” “公主!” 不过转瞬间就发生了这一切,回神的雨晴和云儿疯了般冲向宇文芳,“站住,都别过来!”柳眉倒竖的宇文芳厉声喝止。 “不要过去!不要激怒虎雕!”小鹰儿也大喊出声,她认出了虎雕巴特,而巴特的行为令她想到什么,不由怔怔的看向小飞。 突然的变故令在场者惊骇,待回过神,佗钵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忙摸向腰间,可都没佩带弯刀。 “快,快快,拦住它!”佗钵大喊,随手抽出亲卫的弯刀,吼道,“快去调弓箭手!” 一众额头冷汗直冒的亲卫手忙脚乱护在前,心里暗骂往这边跑的乌库利:那可是空中王啊,一只足以抗衡上百只乌猎群的空中王者虎雕啊,这短命的臭小子竟然将它往这儿引…… 可没办法,明知对上空中王者没有胜算,身为亲卫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啊。 “乌库利……”苏尔吉汗王是疼孙子的好阿爷,颤声喊着想冲出去,却被阿史温伏将军一把抓住,“苏尔吉汗王,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虎雕啊!” 乌库利虽本能的逃跑,可跑得再快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那虎雕似乎也不急于杀了他,一翅子扫过,乌库利便被扫了个跟头,再一翅子扫过,刚嚎啕大哭爬起来的乌库利又被摔了个嘴啃泥,再轻轻来一爪子,乌库利身上的鹿皮猎装成了碎布条,几道血痕显现…… 逃不出乌云罩顶的乌库利哭得那个凄惨哟…… 而小飞则黑亮的眼珠子光闪闪的,拼力挥舞着两雪白的绒翅,也一扫一扫的,还笨拙的抬起爪子对着空气狠狠来上一下,似在学方才虎雕的动作…… 宇文芳定定的看着:呃,它这是在教小飞如何捕猎逗弄猎物? 而当虎雕没了耐性,铁钩弯爪要抓向又被扇倒在地的乌库利的脑袋时,鞭啸声起,一股鞭风直扑虎雕漆黑的庞大身躯,虎雕迅疾的动作比宇文芳想像的更快,庞大的身躯灵巧的似娇小的雨燕,一个闪身竟堪堪避开来,宇文芳趁机迅速甩鞭缠住地上乌库利的脚给拖了回来…… 虎雕怒,一声虎吼,又杀了回来,一翅子扫倒宇文芳,单爪并拢刚要拧下乌库利的脑袋,却不成想一直紧抓着鞭子的宇文芳又飞快的将乌库利给拖到小飞身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记仇的小飞挥起翅子就给了乌库利一下子,而后爬上乌库利的小身板,兜头又给他来了一爪子,乌库利满脑袋上的小辫子散开来,披头散发的哭嚎声越发凄惨…… 虎雕满意了,一声虎吼,突然凌空而上,又迅疾俯冲而下,不及众人看清,它双爪已刺穿远处一头奔跑着的战马的脑袋,就着往前冲的势,向前疾飞片刻,突然拎起战马凌空而上,飞到半空又撒了爪子,而那匹战马坠落下来时正砸在宇文芳身前不过七八步远…… “扑腾”落地闷响声中,佗钵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目瞪口呆中,施工现场奴隶们和匠人们恐惧惊骇的目光中,砸起一地扬尘,血肉飞溅。 宇文芳杏眸微跳:这距离拿捏的,还真是恰到好处,这是对她方才救人之举表达不满,还是警告? 小飞亢奋至极,大声鸣叫着,拼力扇着双翅,两爪子并拢想扣紧乌库利的脑袋,仿佛要试试能不能将他拎起来…… 虽然小飞没这本事,爪子更没这力道,可宇文芳还是慌不迭将乌库利拖到自个身前,扒开披头散发的脑袋一看,还好,这孩子虽然身上有伤,小脸儿上也一道道的擦伤血痕,可总归是伤的不重,命更保住了。 “别怕,没事,没事了!” 眼瞅着一匹马在自个不远处被扔下来摔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肉泥,已吓得失了声的乌库利一头扎进宇文芳的怀中,双手紧紧抱着她,哇的一声又哭出了声。 而当大批弓箭手冲来时,虎雕巴特又俯冲而下,一爪子拎起正在大快朵颐撕扯着马肉的小飞,越飞越远,小飞惊急的鸣叫声也渐去渐远。 “小飞——” 宇文芳下意识要去追,却被怀中的小家伙儿死死抱着,挣脱不得。 “千金公主,虎雕不会伤害小飞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是小飞的父亲。”小鹰儿跟着雨晴和云儿跑上前,轻声安慰。 宇文芳深深看着小鹰儿,小鹰儿认真的点头,肯定道:“它不会伤害小飞的,它也没想过要伤害你,虎雕很聪明,谁对小飞好,它都知道。” “要是虎雕真想伤害你,只一翅子划过,就像刀一样,会削去一大块儿肉的。” 瞧见悄悄将脑袋转过来满脸鼻涕泪的乌库利,小鹰儿瞪了他一眼,道:“一定是虎雕看见了乌库利少主对小飞又拽又踢的欺负它,所以才很生气,为了给小飞报仇,它才会想杀你的。” “只是轻轻扫倒你,不是对你客气,是怕一下弄死你就没法教导小飞怎么对付猎物了!” “我,我没想欺负小飞,我只是想和它玩儿。”乌库利险些又吓得掉了泪,低了声音,又将脑袋缩到宇文芳怀里。 宇文芳看着安静了的天空,蓝天白云中空空如也,连个飞鸟都没了踪影,可见空中王者的霸道和可怕,她轻叹一声心有怅然,虽然小飞跟着雄雕走是好事,未来的空中王需要来自父母的教导,可,怎就这么失落惆怅呢? 小飞聪明通人性气儿,养在身边有了感情,然更令她不舍的是,这是他送她的礼物,虽以那么牵强的借口送了她,可,毕竟是他送给她的啊,就这么被大虎雕给拐带走了,咳…… “千金公主,你别叹气了,我,顶多我以后再也不拿粪球扔你,再也不欺负你养的爱宠就是了。”乌库利抬头,睁着晶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为了救他,被虎雕扫倒在地,一头青丝显了凌乱的宇文芳,怯怯道。 宇文芳低头,看着这个虽顽皮嚣张,可心性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乌库利,红唇微弯,浅浅一笑:“不仅是我,也不要随随便便欺负别人,你也看见了,你欺负小飞,大虎雕很生气,生气到要杀死你,而当你欺负别的比你弱小的人时,他(她)们的家人也会很生气很难过,对不对?” “呃……” “就像你被大虎雕欺负时,你阿父阿母看见了一定也会生气难过的,是不是?” “嗯。”乌库利闷闷的点点头。 宇文芳将手中的鞭子卷了卷,塞回到他手里,此时的乌库利,一身的鹿皮猎装全成了碎条,若非宇文芳随手捡起鞭子,还真没趁手的东西能及时阻止虎雕杀他。 早已走上前的苏尔吉汗王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宇文芳转眸看见苏尔吉汗王,冲他微微颔首,温声道:“乌库利,你阿爷来了,他也很担心你呢,快去吧。” “阿爷……” 乌库利忙扭头,犹豫了一下,似不舍离开宇文芳温暖的怀抱,可在阿爷殷殷目光下,松了双手,转而扑进苏尔吉汗王的怀中,扁了嘴:“阿爷,我差点就死了!” 苏尔吉汗王看得清楚,虎雕明摆着是冲着乌库利去的,若不是宇文芳舍身相救,乌库利早被虎雕揪下脑袋或是拎上高空摔成一团肉泥,这份救命之恩可是实打实的。 没瞧见连大可汗和一众悍卒也不敢冒冒然上前,可偏偏她一介女子竟然不顾生死冲上前去救人,还是救之前率众粪袭她的罪魁,只这份以德报怨的气度,苏尔吉便自愧不如。 苏尔吉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大孙子,恭恭敬敬冲宇文芳行了个抚胸礼:“千金公主救乌库利的大恩,苏尔吉感激不尽,若是千金公主有所吩咐,只要我苏尔吉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能得了佗钵堂叔当众承诺的宇文芳并未喜形于色,脸上只挂着得体笑容,眸光却淡淡的看着对方:这个苏尔吉汗王虽同冒乌顿汗王私交颇深,可却是个狡滑的中立派,也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儿,如今能说出这番话,实在是不容易,可见乌库利在他心中的地位。 也是,他一共五个儿子,近二十个孙女,只一个孙子,这唯一的孙子乌库利能不宝贝么? 而宇文芳也意欲拉拢中立派的代表人物苏尔吉汗王,不成想,今日救了乌库利之举,却正好让她找到了借机拉拢的由头。 宇文芳淡淡一笑:“苏尔吉汗王客气了,也是乌库利少主福大命大,有惊无险罢了。若是您同意,待会我让曹御医再亲自过去给乌库利少主看看伤势上些药……” “同意,同意!多谢千金公主。”苏尔吉忙道,巫乌虽好,可这些汉人医者更有本事,没瞧见被乌猎伤的那么重的雨晴正活蹦乱跳的伺候在千金公主身边么? 这会儿雨晴正认真擦拭着宇文芳被乌库利鼻涕眼泪抹花了一小块儿的衣衫。 “千金正还想劳烦苏尔吉汗王一事呢,如此,也就不跟您客气了。” 宇文芳话题一转,令苏尔吉神色一僵:这么快就要索恩了,也好,报了她的恩,也不欠她这份情了。 苏尔吉忙道:“千金公主请讲,只要是我苏尔吉能办的,一定办。” 宇文芳转过目光看向满面兴奋色边干活边窃窃私语着新主人千金公主英勇的鹰族奴隶们,脸上显了一丝郁闷色: “不瞒苏尔吉汗王,千金手中有劳力,可物料却是缺少的很。这建造宫室需以整块大石为基,可这用作基石的石料不好找,虽大可汗已派人去漠河等边城采买,可用量之大,只靠采买也颇有难度,一是费钱,二是费时,若是能在漠北草原上找到合适的山脉采石料是最好不过,可……” 苏尔吉了然,大可汗派出的负责寻找合适石矿的人找的石料和石矿品质太差,瞧着挺硬的石料,一锤子下去就碎成了渣,硬度不够,这拖拖拉拉的近二十天了,也没找到合适的石料。 而负责去边城采买的回来说没那么多石料,得等,至于等到什么时候卖家也没个准数,因卖家也要现去筹货。 宇文芳叹气道:“送亲使团的长孙大人闲来无事,想为本公主分忧,可他刚来突厥人地两疏,想寻合适的山脉石矿和产木料的树林也不是易事,若是能有苏尔吉汗王同他一起,或是派人同他去寻找,或许会很快找到合适的山脉和适合作木骨木筋的木料了。” “这……” “有劳苏尔吉汗王出人出力,本公主自当酬谢,至于同去帮忙的人手,便算本公主雇了他们,每日也都有工钱可拿。” 苏尔吉下意识瞅瞅小鹰儿脖颈子上挂的那颗大珍珠,瞳子光闪:眼前这位北周千金公主,可是有钱的主。 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微微一笑,看向站在她身边沉吟不语的佗钵,莞尔一笑,大大方方道: “大可汗事务繁杂,千金怎好动辄拿些许小事来打扰大可汗,之前还同大可汗商量要组一支我们自个的商队,说来,这些事也少不得要请苏尔吉汗王帮着寻合适的人手呢。” 商队! 苏尔吉眼睛锃亮:这可是赚钱的大买卖,千金公主的商队,往来北周等边城,哪个北周官员敢不给脸面,请他帮忙找人手,这是同意他跟着赚钱呐。 苏尔吉是佗钵的堂叔,又是中立派,两不得罪,好战派和主和派的人也都不愿轻易开罪他。 而佗钵呢,自也明白因夯墙筑屋一事有些人心里不痛快,也暗下了绊子,所以进度迟迟跟不上,虽觉得长孙晟插手进来不妥,可看着宇文芳冲她笑盈盈的娇美妩媚的小脸儿…… 他清咳一声,当着众人不好失了态,转了目光,再想想有苏尔吉汗王跟着长孙晟,到底是按下了到嘴的话。 苏尔吉见佗钵不反对,自是心里有了计较,借着方才当面信誓旦旦的说要报恩之词,他自也大大方方的应承下来,毕竟是千金公主有了难处嘛,他在帮忙呢。 “达头可汗”玷厥心有不快,抬起眼皮深深盯了眼宇文芳,再看几个与他有私交的,各个瞳子光闪沉吟不语,想来也在盘算着能不能插人进商队分些好处。 没出息!玷厥心有冷笑,却也没开口说什么。 倒是暌息王子,忽看了眼垂眸似在神游的“尔伏可汗”摄图,似笑非笑转过目光道: “阿史温伏将军,你挨了二百鞭,伤都没好利索就出来为大可汗效力了,那个马前奴冷天奴,身上的鞭伤也该大好了吧?怎么就由着赤烈在那儿撒欢?” 宇文芳心突地一跳,心知不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8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远处,桃花叱和赤烈正四蹄嗒嗒嗒迈着小碎步往这边来,一红一白两矫健身姿相映成辉,你追我赶,你来我往,或脑袋挨着脑袋,或桃花叱傲娇的一扬头,优雅的踱步走开,由着赤烈围着它打转讨好…… 马前奴无眉几次想过去牵桃花叱,可每每险被窜过来的赤烈给蹽飞,吓得他只得不远不近的跟着,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暌息王子冷眼看着,暗道可惜:桃花叱和赤烈怎就晚来了一步呢,也不知赤烈对上虎雕结果会怎样?会不会也被刺穿脑袋摔成一堆肉泥? 暌息已认定当日血祭祭坛上宇文芳出言为冷天奴说话是有意讨好应珠,进而博得父罕的欢心,另一层则是意欲交好“尔伏可汗”摄图,无根无基的她想拉拢“尔伏可汗”对抗他们母子和冒乌顿汗王,还真是好算计。 可若冷天奴在她手底下为马前奴时突然就死了呢? 到时摄图和冷潇雨会不会迁怒她? 一枚好棋子变成一枚废棋,谁知道呢? 心有思忖的暌息不紧不慢的说了几句,果然,佗钵登时沉了脸色看向不远处撒着欢儿嬉戏着的赤烈,冷声道: “摄图,马前奴冷天奴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摄图目光微闪,忙道:“回大可汗,他昨日已能下地了。” 摄图心知,如果还说伤重在床上趴着呢,佗钵定会大发雷霆,没瞧见阿史温伏将军都带伤出来效力了么。 果然,佗钵脸色好看了些,道:“就再给他一日养伤,明日开始,当好他马前奴的差事。” 转而看向宇文芳,却见她正盯着赤烈和桃花叱,唇边噙着一抹笑,杏眸璀璨生辉,似其它的已入不了她眼。 佗钵心有好笑:千金公主还真是与众不同,不爱躲在屋里绣个花啊鸟啊的,却好骑马射猎,阿史那娅尔皇太后好眼光,肯将桃花叱赏给千金公主,肯定也是认准了她是配得上他的女人! 佗钵一句话,于是,转过天,冷天奴便一身胡服出现在马厩前。 在出门之前,赵嬷嬷服侍他更衣,冷天奴不习惯人伺候他近身事物,奈何瞥见赵嬷嬷一脸担忧,甚至眸光有些恍惚,张着两手想服侍又怕他责怪的紧张不安的表情,淡淡一笑道: “赵嬷嬷,莫担心我,虽是马前奴,可侍候马的活计我还是做得来。” “少主,”赵嬷嬷声音一哑,险些落了泪,“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正是褪痂的关键时候,若是再有个闪失可怎么办才好?少主,您是不知,身为奴可半点由不得自己,老奴是碰上了少主您这么个善心的主子,可老奴就怕……就怕少主您碰上个心肠冷硬的主子,主子和许管事又一直没回来,这真要有人为难少主您……” “不会,”想到宇文芳,冷天奴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容,连眸光都暖了几分,“我虽是千金公主的马前奴,可千金公主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她绝不是心肠冷硬的女子,只看她如何对待那些鹰族奴隶便知。” 赵嬷嬷神色一滞,忙抹了抹眼角掩去瞳子里的怨毒,叹声道:“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少主,您万事要小心啊。” 冷天奴略一颔首,看了眼铜镜里换下锦缎直缀,一袭水青色粗布窄袖胡服的自己,嘴角微弯,末了,转身大踏步而去。 “少主,”赵嬷嬷忙在后低声提醒,“人都看着呢,别走的太快,您重伤刚愈,这伤还没好利索呢。” 冷天奴放缓了步子。 殁回头看了眼赵嬷嬷,心道:还是她想的周到,少主总要表现出些许虚弱模样才对嘛。 毡房外,躺在毡房顶上晒太阳的霍不与懒懒的睁开眼皮子,似笑非笑的叹了口气:“傻子!” 冷天奴抬头斜了眼那慵懒的身姿,淡淡一笑,脚下不停,继续前行,忽步子一顿,头也不回,道:“殁,你留下。” 殁神色一紧,下意识绷了腰身,断然道:“主子走时有令,属下不能离少主左右,属下不敢抗主子命。” 冷天奴停了脚步,回头看这个也学会了以父亲冷潇雨之命压他的殁。 为了不被踢回“桃花城”,殁最后只得老老实实的答应不在人前露面,只隐在暗中,且没有冷天奴发话,便是有事发生也绝不能现身。 思依远远的看着冷天奴背影,心有难过,摄图拍了拍红了眼眶的妹子,安抚道:“千金公主肯在人前为天奴开脱,就不会去为难他。大可汗现正疑心着我,想来也还恼着你当日将应珠牵扯进来的举动,为了天奴着想,你也不要去找他。” 说着,又似有所思,心内沉沉:冷先生还没回来,也不知他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了? 马前奴不得主子宣召自是没资格往主子跟前凑,冷天奴直接去了马厩,身后的赤烈颠儿颠儿的跟着,一看是往自儿熟悉的地方去,立时雀跃不已,撒开蹄子就向前窜。 正如冷潇雨所说,狼群过道一事暴露,他也算一战成名,血祭祭坛上又险被削肉剔骨,整个王庭内外几乎没人不知他的。 一路上,投向他的目光可谓精彩纷呈,或厌恶、或忌惮、或恐惧、或赞赏、或钦佩、或惊愕…… 在悄声议论指指点点中,冷天奴来到隶属千金公主的私人大马厩,围栏圈出的马厩极大,足可容纳数十匹战马,可现在只三匹马,除了桃花叱,还有一匹突厥马和大宛汗血马。 高大矫健的突厥马和汗血马一直齐齐围着桃花叱转,桃花叱却似懒的搭理它们。 赤烈一声轻嘶,轻轻松松的纵身跃过围栏,颠儿颠儿的跑向桃花叱,正给桃花叱洗刷的马前奴无眉吓得一哆嗦,手中羊毛刷险些落了地。 而齐围在桃花叱身边的两匹高头大马扭头就跑开了,显然,都是被赤烈打怕了的主。 桃花叱抖了抖身躯,甩无眉一脸水,而后朝赤烈跑了过去,亲热的蹭了蹭它脸,而后傲娇的一扬脑袋,转身跑起小碎步,正伸着脑袋要继续享受爱抚的赤烈急了,忙不迭跟上,一红一白两道矫健身姿在宽绰的马厩里跑开了…… 两个很没存在感的小公马则远远的呆在各自的角落里,巴巴的瞅着。 看着赤烈颠儿颠儿讨好着桃花叱,冷天奴心有好笑,一声低啸,赤烈本能的听令,撒腿奔跃出围栏朝他跑来。 桃花叱急了,也纵身跃出跟着追了来。 “冷公子……”无眉跑上前,恭恭敬敬的朝他深弯腰行礼,冷天奴多次帮过他的族人,在无眉心中,冷公子是突厥王庭里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 冷天奴摸了摸赤烈的脑袋,笑道:“无眉,你不必给我行礼,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千金公主的马前奴,我这个后来的,还得请你提点着些。” 无眉有些无措般连连摇手,虽早听闻冷天奴的遭遇,可神色依然恭恭敬敬道: “冷公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这里没有负责马前奴的驯奴管事,虽然大可汗早前给了千金公主十几匹好马,可都养在另一个马厩里,由一个汉人的驯马师负责,这个马厩里就只有千金公主的桃花叱和大可汗新赏的两匹好马,千金公主已吩咐过,冷公子来了,只负责桃花叱,另外两匹,由我负责喂养。” 一听让他负责桃花叱,冷天奴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竟有些恍花了无眉的眼,他心有奇怪,平日里鲜少见到冷公子笑,却没想到他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眼见冷天奴轻抚着赤烈的脑袋,赤烈惬意的打着响鼻,桃花叱脑袋一拱,虽莫名其妙,可赤烈还是乖乖让开地方,眼睁睁着桃花叱取代了它的位置,由着冷天奴摸上了脑袋顺着毛…… 于是,冷天奴很是愉快的继续着方才无眉的活计,给桃花叱洗刷。 眼见赤烈和桃花叱乖巧的像个小绵羊羔子任冷天奴动作,无眉艳羡不已,末了,也去伺候那两匹没什么存在感的突厥马和汗血马了。 “冷公子,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冷公子,宝儿姐姐因为你要被血祭哭昏了好几次呢。” 另一侧清脆的声音传了来,宝儿快步跑了来,身后跟着的小鹰儿蹦蹦跳跳的极是活泼,倒是落了几步远的云儿,双肩垂平,步速不急不慢,一看便是经过严格教习的高门侍婢。 云儿看着宝儿和小鹰儿兴冲冲的举止不觉摇头:教习了这么久,在公主面前还像模像样,这一转身,便像放飞了的鸟儿。 冷天奴停了手中动作,朝云儿略一点头:“云儿姑娘。” 虽同是奴,可他身份是仅高于最卑微的贱奴的马前奴,面对千金公主贴身侍婢,怎能不主动出声。 云儿朝他屈膝一礼:“冷公子,半个时辰后公主要用桃花叱,冷公子可要准备妥当了。” 冷天奴眸光微闪,张口应着,又看向喜笑颜开的宝儿和小鹰儿,笑称“身上的伤不是很疼了。”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宝儿,“给,我在漠河城买的,你们拿去吃吧。” 宝儿和小鹰儿美滋滋吃着胡麻糖(古时称芝麻为胡麻),传完话欲走的云儿也在宝儿热情邀请下吃了块儿胡麻糖。 小鹰儿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着,边道:“真好吃,其实我们有吃过,池姐姐给我们的,小小一块儿,又香又甜,我都舍不得吃。”现在有一小包呢,好几大块儿,可舍得吃了。 云儿心有好笑,公主赏给池安儿的,倒是便宜了这两小吃货。 见冷天奴又继续着手头活计,小鹰儿和宝儿撸起袖子恨不得一起帮忙,正要招呼她们别忘了自个份内事的云儿刚要出声,忽瞥见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走来,为首的正是戴着黑纱巾的左夫人勒兰难。 而当云儿带着小鹰儿宝儿朝左夫人一众人屈膝一礼后离去时,阿依乌却在小鹰儿经过时突然伸脚绊了她,失了平衡的小鹰儿惊叫着倒向左夫人,慌张着,她下意识揪住眼前物,揪着左夫人的衣裾险些将左夫人带倒。 眼急手快的哈纳云扶住半倒的左夫人,而云儿刚将倒地的小鹰儿扶起来,人还没站稳呢,“啪”的一记响亮声响,小鹰儿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云儿愕然,未及出声,宝儿急了,下意识瞪向左夫人,眼见以前见了她就吓得瑟瑟发抖的贱奴,挨了打还赶紧的跪地磕头求饶,可现在竟然敢朝她瞪眼了,心头怒起的左夫人扬手又是一巴掌,宝儿半张脸都给打偏了。 这边动静引起冷天奴注意,他凤眸微眯,瞳子光寒,刚要上前,已赶过来的无眉一把抓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9章再得脸也是个奴 “冷公子,有云姑娘在,左夫人不会太为难小鹰儿和宝儿,你如果过去,以你现在的身份,怕是也要挨打。” 无眉抓住冷天奴,好心劝道。 于他这个鹰族贱奴,以前在左夫人手底下讨生活,挨打受罚是平常,苦苦忍着也就熬过去了,若是多说一句,所受的苦只会更深,被打的更狠。 冷天奴停了脚步,扫了眼大发威风的左夫人,心内暗道:她带着黑面纱,说明脸还未恢复如初,既如此,总不会做事太过,毕竟还要有求于人,池安儿和那些药可都是千金公主的…… 谁知他和无眉都想错了,左夫人并非打两下耍耍威风出出气,竟是不依不饶,甚至下令护卫将冲撞她的小鹰儿和对她瞪眼的宝儿吊起来抽五十鞭。 眼见护卫要抓人,哈纳云神色流露出些许紧张,要是鹰奴知道妹子挨了鞭子,还不得心疼死。 哈纳云下意识看了眼捂着脸,眼眶红红却努力憋着泪的小鹰儿,张嘴想说什么,可看到左夫人乌涂涂阴森的目光,感受到她的咄咄,心内暗暗着急,却是也不敢多言。 此时,眸光冷的云儿已上前一步挡在宝儿和小鹰儿身前,朝左夫人屈膝一礼,忍气道: “左夫人,小鹰儿绝非有意冲撞您,她为奴为婢的,但凡有点儿脑子,又怎敢公然冲撞挑衅您堂堂左夫人,若她真有此心,莫说您,便是我家公主也断不会饶她,可她毕竟是我家公主的奴,奴婢回去定将所发生之事详细禀明我家公主,届时,公主定会审个清楚明白,给左夫人一个结果。” 阿依乌眼珠一转,在旁突然插嘴道:“哟,瞧你这话说的,正因她是千金公主的奴,她故意撞左夫人的事才不能交给千金公主处理,谁不知道,小鹰儿现在可是千金公主面前的红人,这又赏她大珍珠又升为‘驯奴管事’的,就算明知是她错,有意包庇也说不定呐。” 悲愤交加的小鹰儿再也忍不住,从云儿的身后走出来,抹了把溢出眼眶的泪水,顶着脸上的红指印哽声道:“我不是有意撞左夫人的,是阿依乌夫人伸腿绊的我,云儿姐姐你相信我,是阿依乌夫人绊的我,我站不住才摔向左夫人的。” “你个小贱奴,怎么逮谁咬谁?还是你故意这么说,暗指左夫人不长眼睛,打错了你?”阿依乌怒,转而看向左夫人,满脸无辜甚至是委曲,“左夫人都看见了吧,我不过是说了句公道话,这个小贱奴就反口咬我,这些鹰族贱奴以前在左夫人你面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敢抬头直视尊贵的主子,可看看现在,犯了错不但不下跪求饶,还敢梗着脖颈子站在这儿狡辩,到底是胆子大了,有了千金公主为她撑腰,眼里还真没别人了。” 云儿心觉不好,忙道:“阿依乌夫人请慎言,小鹰儿所说……” “你们谁看见我绊小鹰儿了?”阿依乌忽高声道,伺候佗钵的女人们看看杵在前的左夫人,神色各异的她们没吱声。 哈纳云张了张嘴,厌恶的斜了眼阿依乌,可也咽回了到嘴的话,终没有拆她的台。 阿依乌的女奴忙道:“小鹰儿在胡说,主人哪有绊她,我可看得清楚,明明是她故意撞左夫人的。” “我相信小鹰儿说的,她绝不会故意撞向左夫人。”宝儿大声道,嘴角渗出丝血的她紧抿着唇,瞳子里满是倔强。 “宝儿,小鹰儿是你们那个贱奴族长的妹子,无论她说什么,你自然是信的。”阿依乌“哼”笑出声,“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比你们三个伺候主人的女奴尊贵,可她们都没看见我绊过小鹰儿,显然,小鹰儿在撒谎。” “我没有!”小鹰儿急了,下意识拽住云儿,抬起红肿的小脸儿,满目焦急,“云儿姐姐,我没有撒谎,真的是阿依乌夫人伸脚绊我的。” “小鹰儿,我自是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蠢到众目睽睽下公然挑衅左夫人,孰是孰非,待禀明公主,公主自有定断。”云儿转过目光深深看了眼阿依乌,一字一句道。 “云儿姑娘,”阿依乌叹了口气,似颇为无奈,“这么多的眼睛在看着呢,是小鹰儿突然撞向左夫人,可不是我阿依乌,做错了事认了罚也就是了,难到左夫人现在连处罚个冲撞她的贱奴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左夫人冷眼扫视着小鹰儿和宝儿脖颈子上红绳穿过的银质莲叶上的珍珠,珍珠拇指肚大小,莹白水润,一看就值钱的很。 千金公主抢了她可敦的位子,讹了她一千个奴隶,占了她毡房的用地,还出手大方收买人心,甚至连个贱奴都敢跟她回嘴…… 这一桩桩一件件令她心生恨,心有气。 尤其千金公主这个人,年轻又漂亮,就像含着露珠将将盛开的最美的鲜花…… 想到千金公主那张艳明如玉的脸,左夫人不由握手成拳,只觉掌心被指甲扎的生疼,她扫向护卫,怒喝出声:“你们都是死的吗?没听见我的吩咐?将这两个贱奴给我吊起来打!” “住手!”云儿脱口而出。 “啪!” 猝不及防挨了狠狠一巴掌的云儿懵了,自进了赵王府,跟在郡主宇文芳身边的她从未挨过巴掌,甚至连重声喝斥都不曾有过,虽进了突厥王庭受过伤,可也是为公主而战,却也未从遭受过这等扇脸的羞辱。 惊见千金公主的心腹奴婢云儿挨了左夫人一大嘴巴,一众侍候佗钵的女人怔了怔,旋即瞳子光闪,目露复杂。 倒是阿依乌,心有高兴,不禁翘了嘴角: 左夫人还真是如一往般气性大啊,能挑得她对上千金公主,最好不过。 “云儿姐姐……”宝儿惊急。 “左夫人,你有气打我就是了,为什么要打云儿姐姐?”挨了打的小鹰儿没哭出声,可眼见云儿红肿了脸,立时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回神的云儿下意识将哭得委曲伤心的小鹰儿护住,左夫人漫不经心般晃了晃手腕,冲着云儿冷声道:“你也不过是千金公主的女奴,奴就是奴,再得脸也是个奴!敢质疑顶撞本夫人,本夫人连你一块儿抽,来人,将她押到一边!” 小鹰儿和宝儿被护卫们给反扭了双臂,云儿自是不甘受缚,面对一拥而上的护卫们,她银牙咬刚要动手,却见正要吊起宝儿和小鹰儿的两护卫突然一声不吭一头载到在地…… 隐忍不住的冷天奴拔开也傻了眼的无眉,低声一句“快去禀告公主”,而后快步上前欲拦,他虽内伤未愈不敢运功使力,可形势紧张意欲为云儿几个拖延些时间,然刚快步上前,突然耳朵轻动,听到两道破风声,瞬间凝目望去,见一驯奴管事穿戴的男子迅速隐向一株胡杨树后…… 那个身影,有点儿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他突然剑眉挑,凤眸沉:狼道一幕幕闪电般滑过…… “冷天奴,你大胆!” 左夫人惊见两护卫突然倒地,惊悸片刻,蓦地回神,抬头看看毫无异样的左右,立时回眸,惊见冷天奴已悄无声走至近前,站在那儿看着什么,可目光却穿过她,明显没将她放在眼。 左夫人不由分说勃然大怒,还以为是身手如鬼魅的冷天奴暗下了黑手。 围住云儿的护卫们听见左夫人的愤怒尖叫,抬头猛看见冷天奴,再瞅瞅莫名其妙倒在地的两护卫,神色变,竟僵在了那儿,只惊恐畏惧的盯着这位险些被血祭了的邪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0章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除了左夫人,伺候佗钵的女人们亦满目复杂盯着悄无声息已至近前的冷天奴,现场,一时静得诡异。 目光不动声色掠过胡杨树的冷天奴朝左夫人施了个抚胸礼,不卑不亢道:“冷天奴见过左夫人。” “左夫人,他们好像中了邪。” 查看倒地护卫的护卫头儿突然抬头大喊。 被翻过身的两护卫不言不语,直着两眼,瞳子里没有焦距,只傻呆呆的咧嘴笑,似是陶醉在某种美好的梦境中。 两人诡异的状况令在场者心惊,护卫头儿大着胆子扇了两人几巴掌,两人却全无反应,只咧嘴沉浸在美梦中不能自拔。 阿依乌和一众伺候佗钵的女人们倒抽了口冷气,有胆小的恨不得立时夺路而逃,可看见杵在那儿的左夫人,到底没敢走人。 左夫人虽强作镇定,可心里也是毛骨悚然,目光扫过中了邪的两护卫,蓦地又瞪向冷天奴,瞪着他仍略显苍白的脸,指着他怒道:“抓住他!” 一众护卫撇下云儿冲向冷天奴。 虽恐惧冷天奴这个险被大喀木血祭了的邪灵,可主子发话,身为护卫不敢不上前,很快,一把把明晃晃弯刀架在了毫无抵抗之意的冷天奴脖颈子间和前后胸。 自发现有“刺客”在左夫人毡房附近打昏护卫扒了其皮甲,大可汗亲卫连番搜索抓拿无果后,左夫人出入便加强了护卫,这次跟在侧保护的便有十几名护卫。 云儿瞥见悄然开溜了的无眉,心下稍定,马厩离公主所居的地方有些远,这边发生的事,一时半时还真没个人能留意到去传话,想来无眉是跑去报信了。 她朝小鹰儿和宝儿施了个眼色,三个人站在那儿,悄然为开溜的无眉做遮挡,倒是哈纳云瞅见了,刚想开口提醒左夫人,忽感受到小鹰儿的目光,迎着她被泪水洗涤的晶晶亮瞳子,默默咽下到嘴的话: 自鹰奴主动亲过她一次后,哈纳云自觉有了希望,坚信终有一日,鹰奴会被她感动,会真心爱上她,既如此,小鹰儿,她更加要维护了,毕竟小鹰儿是鹰奴唯一的亲妹子。 左夫人眼睛微眯,乌涂涂的瞳子似挂在脸上的黑纱,乌黑一片穿不透一缕阳光,怒道:“冷天奴,你好大的胆子,你又用了什么邪祟手段害了两个护卫?” 冒乌顿汗王一直视“尔伏可汗”摄图和“达头可汗”玷厥为潜在的对手,更深深顾忌拥兵自重的这两人的实力,可于左夫人,她忌惮原“西突厥可汗”玷厥,更愿意拉拢摄图,希望它日儿子继任大可汗位时,摄图会是儿子有力的支持者。 然几次三番的试探,摄图却态度明确,表示只忠于大可汗,若有朝一日暌息继大可汗位,他自是会忠于暌息,而现在,他对左夫人的示好及拉拢没有任何明确回应。 左夫人心有悻悻,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可自儿子暌息怀疑千金公主有意交好摄图,甚至更从大可汗手中要来了被罚为马前奴的冷天奴后,左夫人有了决断,绝不能让千金公主得到“尔伏可汗”摄图的支持。 而这个冷天奴,儿子说了,他死了比活着好。 若冷天奴成为摄图日后最锋利的一把刀,那这把刀,太过危险,危险到令儿子暌息感到害怕。 而若冷天奴作为千金公主借以交好摄图和冷潇雨的纽带,那这根纽带,必须斩断。 左夫人暗暗盘算着如何弄死冷天奴,若是不能将冷天奴的死嫁祸千金公主,那便学她的手段,先试试能不能将冷天奴收为己用…… 被左夫人指斥用邪祟手段害人的冷天奴剑眉微蹙,又扫了眼只会咧嘴傻笑的两护卫,清醇的声音不慌不忙道:“左夫人,冷天奴不会邪祟手段,不知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否让我上前查看一下?或许能发现些许端倪。” 他方才听到两道破风声,目标直指两护卫,这两护卫一定是中了暗器。 他只所以没有开口讲明他发现了形迹鬼祟之人,是因意识到那人出手分明是想救小鹰儿和宝儿…… 左夫人冷笑:“让你查看,我看你是想杀人灭口吧,来人,将他押走,本夫人要亲审这个施邪祟妖法的马前奴!” 一众护卫立时上前反拧了冷天奴双臂要将他押走。 “不,不要抓冷公子……”宝儿恐惧大喊,她知左夫人的手段,被她抓走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云儿一个没抓住,宝儿已尖叫着冲了过去,于宝儿,冷天奴不仅对她和族人几次三番相助,更曾在驯奴管事和塔弥若手中救过她性命,他不仅仅是她的恩人,她更在他身上感受到只有族长和亲大哥曾给予的关怀。 “啊……” “啊!” 可不及宝儿冲到近前,一道火红烈焰速度更快,伴着愤怒的喷鼻声,已奔至眼前的赤烈抬蹄蹽飞了三躲避不及的护卫。 若非哈纳云眼急手快,一把推开发号施令的左夫人,一准儿也被愤怒中的赤烈踹飞。 一声马嘶长鸣,白如雪的皮毛上朵朵桃花飞的“桃花叱”也冲了来,紧跟着赤烈连蹽带踢的又撂倒了几个护卫。 “啊,赤烈发疯了!桃花叱又发狂了!”阿依乌和一众女人们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奔逃。 无人注意到逃跑中的阿依乌眼底里兴奋光闪,唇止不住上扬,她下意识轻抚了下左手,当日桃花叱被人动了手脚累及她受伤,所幸事后检查发现只是脱臼,没想到她不敢再在马身上动手脚,可偏偏极通人性的赤烈眼见冷天奴被抓暴怒冲了来。 一个五官深邃美艳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也跟着女人们躲闪逃避,可她琥珀色的瞳子却一直悄然注意着左夫人,心内暗道可惜:左夫人真是命大,上次躲开了桃花叱,这次竟然又躲开了赤烈,哈纳云,你个贱奴,总坏我的事! 眼见赤烈咆哮发了狂,一众护卫心内暗暗叫苦,一个护卫本能的挥刀欲砍,却被赤烈一甩脑袋咬上了持刀的胳膊,“嘎嘣”声中,半截断臂被它甩飞,赤烈还不算完,一个窜身而起,双蹄挟风而至,将断臂惨号着的护卫踏的骨断肠流死在当场。 “冷天奴,你竟敢纵畜杀本夫人,大喀木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还真是嗜血的邪灵!” “难道赤烈真染了你的邪气,二百‘破军鞭’也没能去了你身上的邪气?” 珊瑚珠冠歪斜,被哈纳云推开时摔倒在地,黑纱落,一身狼狈的左夫人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身子打着颤,被哈纳云扶起后指着冷天奴厉声怒喝。 左夫人愤怒声中,正不依不饶追撵着众护卫的赤烈突然一个急转身,重重喷了个响鼻,作势欲冲向左夫人,紧跟在它身后的桃花叱,一声嘶鸣,马头也对上了左夫人的方向…… 左夫人骇然。 一声低啸,抢前挡住赤烈去路的冷天奴低啸声后禁不住手抚上胸口,咳嗽连连,苍白脸色的他只觉胸口闷堵眼前一暗,险些没闭过气去。 ******* 华丽丽的毡房里,宇文芳又换上一套新缝制的金绣暗纹,金红镶边的紫红色窄袖束腰胡服,在铜镜前左看右看,末了,眉眼弯了弯。 这几套胡服都是随嫁的两个绣娘连日赶制出来的,不得不说,天元大皇后还真是想得周到,甚至连绣娘都给她备下了。 服侍着宇文芳穿戴的雨晴心有复杂: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公主这都试第三套衣了,终选定这一袭金绣暗纹双蝶戏花的服饰,她既高兴于公主瞳子里生气再现,又担忧这个令公主复又灵动鲜活之人会将公主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公主,马前奴无眉有急事来禀。” 帐外有宫女来报。 ******** 待宇文芳匆匆起到时,众目睽睽下,冷天奴正以一种屈辱的姿态以头触地,伏身而跪。 而左夫人,正抬脚狠狠踩碾着他的脊背,那脚下踩碾的力度,似要穿透他的皮肉,将他的骨头踏折碾碎。 末了,得意洋洋的左夫人脚下一使劲,踩着冷天奴翻身上了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1章不容它人欺辱挑衅 看在眼的宇文芳脚下一顿,紧跟她身侧的雨晴感到周身忽都冷了下来。 悄然看去,只见宇文芳若墨玉的黑瞳里已是风起云涌,雷霆风暴隐现。 似有所感的冷天奴忽抬头看向她,不料坐在马背上的左夫人突然又伸腿下马,牛皮厚靴又重重踏上他的脊背,人却没立时翻身而下,而是朴翩着半边身子,集一身气力于脚掌,狠狠踩碾下去,眼见脚下那片水青色的衣上鲜血浸染开来,这才满意的翻身而下。 宇文芳眼睁睁着冷天奴剑眉突地一拧,唇角颤,苍白的脸上流露出隐忍不住的痛苦表情,虽痛楚色一闪而过,却似刀尖猛扎上了她心头。 当日血祭祭坛上,他虽受鞭笞被抽的血肉模糊生生昏迷不醒,可她并没看见他的表情,然这次,她眼睁睁着他眉宇间强忍的痛楚色,整个脊背衣衫已被鲜血浸染,显然伤口已开裂,不禁心若刀绞,可脸上却面无表情,视若无物般快步而至。 不远处的赤烈不停的重重喷着响鼻,强健有力的四蹄刨着地面,眼看脚下已堆出了四个小土包,显然,被主人勒令不准近前的赤烈气急败坏,可却从主人的低啸声中听出主人的状态很不好,不敢再惹主人生气的它只得退的远一些,紧张的望着这边的情形。 倒是桃花叱,一直在它旁边守着,不时抬起一对儿漂亮的大眼睛,看看焦躁不安的赤烈,再瞅瞅跪伏在地被当做踏脚石的冷天奴。 云儿则目光复杂,挡在宝儿和小鹰儿面前,她们三人身前,又躺了三个护卫,各个同先前的两人一样,目光呆滞,咧嘴嘿嘿傻笑。 抬眼瞥见宇文芳在侍婢宫女和安加利拆等人的簇拥下快步而来,左夫人黑眉斜扬,阴森森的目光扫过跟在旁的无眉。 当她命人牵来那匹突厥马,让马前奴冷天奴伺候她上下马时,就知没了人影儿的无眉是跑去报信了,可那又如何,如今高绍义为她请来了医者宋学义,她已不惧千金公主再拿池安儿和药材来威胁拿捏她! 相反,她要在众人面前重新立威,让这些人瞪大了眼睛看个清楚,她左夫人还是以前那个尊贵的左夫人,不是个北周和亲公主就能抗衡得了的。 似没看见已走至近前的宇文芳,左夫人只看向冷天奴,黑巾不再遮面的她傲慢的扬着下颌,高高的颧骨若两把杀人刀,衬着抹了几层脂粉的肤色,显得一张脸白的诡异:“冷天奴,你个卑贱的马前奴,施邪祟妖法害人,别人怕你,本夫人可不怕,你故意在本夫人上下马时抖动脊背,故意害本夫人脚下不稳摔下来是不是?” 话音未落,猛抬腿又是狠狠一脚,冷天奴脊背上又是一个鲜血晕染开来的脚印子。 冷天奴痛得眉宇微颤,却是再不肯抬头,不愿让宇文芳看见他此时的痛苦和狼狈,然而,却依然感受到那深深凝在他身上的视线。 雨晴甚至能听到身边公主咬牙的声音,惊的她下意识微侧身,若有若无的挡了下宇文芳,生怕公主就此失了态,毕竟,公主可真心不是个性子绵软的。 雨晴这一举动,宇文芳会意,她暗暗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生疼的心,已走到两人身前的她极力平复心绪,冷眼看向左夫人,瞳子里点点锐利光闪,声音似挂了冰凌: “强抢本公主的坐骑,毒打本公主的马前奴,左夫人你好大的威风!” “公主……” “公主救命,呜……” “呜……公主救命,左夫人要将小鹰儿吊起来抽五十鞭子,只因为阿依乌夫人故意绊倒了小鹰儿,害得小鹰儿撞了左夫人,因为云儿姐姐给小鹰儿求情,左夫人就狠狠打了云儿姐姐耳光,还说我瞪了她,也打了我耳光还要抽我五十鞭子,冷公子为我们求情,却又被左夫人折磨的伤口流了血……呜,公主救救我们,呜……” 宇文芳一发话,云儿立时上前屈膝行礼,而小鹰儿和宝儿也双双冲上前跪倒在地“呯呯”磕起头来,一直忍着不肯哭的宝儿更忘了卑称,只委曲的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几句话将事情始末讲明。 宝儿大哭,小鹰儿更是哭的委曲,边哭边连连点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阿依乌夫人绊的我,左夫人就开始打我们,呜……” 云儿本想说明原委,一听,索性不再言语,只强忍着眼窝里旋转的泪花看着宇文芳,无言诉说她的委曲。 别说宇文芳,就连雨晴也瞪了眼,齐齐盯向云儿,云儿那半张红肿的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指印呢,一抹鲜红的血渍在嘴角显现。 从小服侍她长大的侍婢啊,她都没舍得动过她一指头! 宇文芳气急反笑,可那毫无温度的笑容看在人眼里竟生生打了个冷颤。 被宇文芳如刀的目光霍地盯住,阿依乌身子一颤,脸色泛了白,不由脚下后退。 宇文芳冷眼扫过她,如刀的目光微转,又直直定在左夫人脸上,缓步上前,一字一句:“你打了本公主的侍婢云儿?” 连个称谓都没有,可见是气得狠了。 隐在暗处的殁,松了紧咬的牙关,默默收了十指间的数枚暗器,杀了左夫人和在场的一众人,他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莫说因抗命被少主扔去桃花城,便是让他死他也认了。 只差一步,若非宇文芳突然现身,他险些就忍不住宰了左夫人。 “千金公主,是云儿先对左夫人不敬……”见主子被宇文芳当场质问,一向仗势欺人惯了的哈纳云下意识大咧咧开口欲解释。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将话未说完的哈纳云半张脸给打偏了过去。 宇文芳毫不犹豫的出手,出手又快又狠,生生令左夫人懵了,甚至忘了她敢出手打云儿,就该知道宇文芳也有资格教训她身边的奴。 “你,你竟然敢打我……”嘴角流血的哈纳云呆呆的,不敢置信。 “啪!”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向哈纳云表明她宇文芳到底敢不敢。 打狗还要看主人,打了哈纳云,何尝不是在打左夫人的脸。 左夫人由震惊到愤怒,气得五官扭曲,脸上涂得几层厚厚脂粉“扑簌簌”往下落,一个个胡麻(芝麻)大的赤红点子隐现。 在众人大眼瞪小眼中,宇文芳睨着哈纳云,语出愠怒:“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质问本公主敢不敢?好大的胆子!本公主同你主子说话,你主子还没开口,你一个奴也敢抢着插嘴,你也配回本公主的话?” 就是这个哈纳云,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带人过来掳走池安儿,打昏曹御医,捆了医女和药童,这笔帐还没跟她算呢,她竟敢先抻头。 自觉被当众挑衅了的左夫人一股怒气窜上心头,指着宇文芳怒喝出声:“来人,将她……”拿下。 拿下两字未及出口,声音一滞,意识到自个儿被气昏了头,好歹对方是北周的和亲公主,还真不是她左夫人能当众拿下的。 可命令已出,负责保护左夫人的护卫头儿已快步上前,一众护卫也立时跟上。 安加利拆都尉下意识握紧腰刀,抬腿上前。 冷天奴倏地抬起凤眸,目光凝,看向雪颜着了愠怒色的宇文芳,眼底里不无担忧。 岂料宇文芳又迈步上前,迎着左夫人伸向她的指头,忽抬手拔开,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不以为意,就像拂去个入不得眼的脏东西般。 左夫人乌沉沉的瞳子里似有火苗燃烧,两人面对面,彼此迎视,四目相对,溅起火花无数。 宇文芳忽冷冷扫过那手持弯刀护卫左夫人的护卫头儿,再转过目光时,红唇微弯,笑得轻蔑:“怎么,众目睽睽下命护卫刀出鞘,左夫人这是打定主意要对本公主刀剑相向了?” 那护卫头儿下意识看了眼手中明晃晃的弯刀,忙道:“千金公主……” “啪!” 一记熟悉的响亮声响,突然就挨了一耳光的护卫头儿本能挥刀,眼急手快的安加利拆猛抽刀相拦,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令护卫头儿清醒过来,忙不迭收刀。 冷天奴暗暗松了口气,悄然松了夹在指间的一枚小石子。 父亲冷潇雨和霍不与都警告他内伤好之前绝不可强行运功使用内力,可方才形势危急,转瞬间他却是顾不得多想,下意识运用内力欲出手相救,直到此时,胸口大痛的他几乎又闭过气去,按下胸口陡然窜起的一道真气,竭力调息着内息。 他不知的是宇文芳就等着那护卫头儿刀剑相向呢,做好准备的她自信能躲过对方一击,而后借题发挥直指左夫人竟然放纵护卫杀她堂堂的和亲公主,一旦刀剑加身,她立时宰了这一众的护卫明晃晃打了左夫人的脸都有了由头…… 可却被忠心护卫她的安加利拆给搅了局。 “冷公子……”眼见冷天奴身子晃了几晃,宝儿惊叫出声,和无眉齐齐跑了过去掺起后背血染,微颓了身子的冷天奴。 宇文芳却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回过目光,瞳子霜寒盯着那半张脸肿了起来,咬牙切齿两眼圆瞪着她的护卫头儿,语出凉凉:“你个区区护卫,也敢朝本公主瞪眼,是不是也要本公主下令将你吊起来鞭笞五十鞭?” 雨晴忽道:“公主,他何止一直朝您瞪眼,更拔刀相向欲砍杀您,奴婢们可都看得真真的,若非安加利拆都尉,只怕公主您就危险了,一个护卫敢如此以下犯上当众挥刀杀向公主,也不知是受了何人的唆使,五十鞭怎能让他长了教训?” 雨晴边说边扫过左夫人、护卫头儿和一众伺候佗钵的女人,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对公主不敬,拔贺鲁不是被罚为马前奴了么,向公主挥刀相向,拔贺鲁已伏罪被诛,阿史温伏将军不也被大可汗下令抽了二百鞭么,论罪,这个先是对公主瞪眼不敬,后是挥刀相向的护卫更该当场格杀才是!” 那护卫头儿手一哆嗦,刀险些落了地,心内暗暗叫苦,此时的他绝对相信眼前的千金公主敢拔刀砍了他,便是砍了他,也未必会被大可汗责备一句。 他怎就忘了拔贺鲁和阿史温伏将军这两活生生的例子呢? 一众伺候佗钵的女人自也想到了这点,不禁脚下动,悄然同左夫人拉开了距离。 心有惊悸的阿依乌也悄悄挪了挪步子,目光晦暗不明。 原想立威,却被对方毫不犹豫反击的左夫人忽就平静了下来,深深盯着宇文芳,似想将她艳明如玉的小脸盯出两窟窿,略有些暗哑的声音道:“和亲大典未成,千金公主,你还不是站在突厥大可汗身边的可敦,你哪来的资格对我这个突厥左夫人身边的护卫喊打喊杀?” “宇文芳,”左夫人突然直呼其名,神色不屑语出讽刺,“就我所知,和亲大典可已经延期了两次,说不定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咳,谁知道呢。而你,现在不过就是北周的千金公主,说白了,和亲大典未成,你在我突厥不过就是个客人的身份,你该记住你自个的身份……” 宇文芳忽乌浓柳眉挑,清凌凌声音打断对方:“不劳左夫人提醒,本公主自是记得自个的身份,也请左夫人记住了自己的身份。” “和亲大典未成,本公主是北周的千金公主,身份贵重,一举一动皆代表着北周,绝不容它人欺辱挑衅!” “和亲大典礼成,我宇文芳不但是北周的千金公主,更是大可汗的可敦,而你左夫人,不过是伺候大可汗众多妾侍当中的一个,还请你牢记自己的本分,切勿一再恣意挑衅本公主的耐性!” “你……” “左夫人,无论本公主身边的人或奴,甚至一匹马,没有本公主的允准,你都不得再擅动一下,否则,本公主定不罢休!”最后一句,竟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宇文芳,你放纵贱奴小鹰儿冲撞本夫人,你的马前奴又以邪祟妖法将本夫人的五个护卫弄成了傻子,你以为大可汗就会由着你这位北周客人在突厥撒野吗?” 宇文芳微微一笑,姿态优雅的理了理被风吹拂至眼前的一缕青丝,悠然道:“勒兰难,大可汗耳聪目明,可不是任人糊弄的傻子,怎会相信小鹰儿会蠢到众目睽睽下故意撞向你,罢了……” 被宇文芳直呼其名的左夫人气得心口生疼:这个千金公主,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宇文芳拔下发间一枚金光灿灿以多枚红蓝宝和黄金打制的凤头金钗,目光淡淡扫过众人:“若是有人能证明是阿依乌绊的小鹰儿,这枚价五千金的多宝凤头金钗,本公主就送给她!” 五千金…… 一众伺候佗钵的女人们瞪大了眼,瞳子里满是渴望,可看看宇文芳,又瞅瞅左夫人,再瞧瞧金光灿灿的金钗,犹豫不定。 心觉不妙的阿依乌狠狠瞪了眼身边吞咽口水声大的女奴,走出来大声道:“千金公主,你这是想拿钱收买人心吗?这次拿出价五千金的金钗让人冤枉我阿依乌,下次是不是就会拿出价万金的宝石金冠让人诬陷左夫人……” “我可以证明是阿依乌伸脚绊的小鹰儿!”童稚声忽响了起来。 苏尔吉汗王的孙子乌库利从不远处低矮的灌木丛后露了头,而后爬起身颠儿颠儿的跑了来,嘴里还冲着宇文芳巴巴道:“我不要金钗,等小飞回来了,你让我和小飞玩儿可以吗?” “乌库利少主……”阿依乌讶然,没想到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位来拆台。 “就是你,我看见你故意侧了一下身,伸脚绊了小鹰儿!”乌库利大声着,语气肯定,“你的女奴还故意挡住宝儿看过来,我都看见了。” “呃,怎么回事……” “嗯?我怎么躺地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 五个像傻瓜似的护卫忽眼波动,目光聚了焦,拍了拍一直咧着笑容有些僵硬的嘴巴,莫名其妙的左右看看,待看清左夫人惊诧之后愤怒扭曲闪着诡异红点子的脸和笑容凉凉的宇文芳后,一个激灵,忙不迭起了身。 “这个结果,左夫人你可还满意?需不需要大可汗面前陈情,解释一下这几个护卫为何装神弄鬼诬陷本公主的马前奴?” 虽心有不解,可宇文芳却冷眼睇向左夫人,语出讥诮。 暗暗磨牙的左夫人盯了眼乌库利,心知事情闹到大可汗面前,有乌库利作证,几个护卫也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只怕大可汗会认定是她在无事生非故意刁难宇文芳…… “宇文芳,你别太得意!” 无言以对的左夫人抛下一句,拂袖而去,经阿依乌身前时,突然收了脚步,抬手一巴掌抽在阿依乌脸上,怒道:“自作聪明的蠢货!” 当小鹰儿指是阿依乌故意绊了她时,左夫人已然肯定是阿依乌搞的鬼,可意欲找茬的她却借此顺势而为,不成想,最后,威没立成,却是颜面扫地。 冷天奴深邃的目光忽的轻动,若有若无的扫了眼隐在胡杨树后的人影动,没人注意到冷天奴悄然打了个手势,隐在暗处的殁悄无声而去。 已走出十几步远的左夫人听到身后传来乌库利急切的声音: “千金公主,我都已经将我看见的都说出来了,那你同不同意小飞回来后,让我和小飞玩儿?” 左夫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气得吐血,就为了个没了影的虎雕幼雏,她就失了在大可汗面前向宇文芳发难的绝佳借口,甚至无法将这次的挑衅行为自圆其说…… “哼,不就是只虎雕幼雏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捂着两腮帮子的哈纳云愤愤道,“我还有鹰奴呢,到时让鹰奴将真正的空中王者虎雕唤来,馋死乌库利!” 左夫人眼睛一亮,霍地盯向哈纳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2章你真的想让我离开? 被左夫人毒蛇般乌涂涂阴戾的瞳子盯上,哈纳云唬了一跳,突然意识到她方才提及鹰奴时语气太过亲呢随意,许是惹左夫人不痛快了。 心有不安的她讪讪着刚想说什么,左夫人却忽的眯了眯眼,笑了:“不错,不是还有鹰奴么,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也该让他将虎雕唤来了。” “呃……” 哈纳云有些傻眼,心内暗暗叫苦:她是不是给鹰奴惹祸了? “左夫人,鹰奴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没好,”哈纳云松了捂脸的双手,急切的摆手道,“池安儿说伤筋动骨要休养一百天,更不用说鹰奴他胸骨断了三根,心脉受了重创,全身大小伤无数……” 左夫人忽停了脚步,阴测测的目光盯着哈纳云,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你去问问鹰奴,是洗干净了侍候主子呢还是乖乖的将虎雕唤来?” “啊……” 哈纳云倒吸了口凉气,脸色变了几变,惊恐不已的她想到鹰奴会再次被左夫人恣意折磨玩弄,她心就难受至极,甚至紧张恐惧到喘不上气。 她讷讷着甚至语带了哀求:“左夫人,鹰奴他,他伤没好根本就受不住啊……” 左夫人唇边一抹诡异笑容,眯了眯眼睛,似在回味着什么,末了,乌涂涂的瞳子忽的亮的吓人,低声道:“既不能侍候主人,又不能为主人分忧,那本夫人还留他性命干什么?哈纳云,你对鹰奴的那点子心思,别以为我不清楚。” “左夫人……” 左夫人神色显了不耐,警告道:“本夫人给了他两条路,如何选,让他自己看着办!” 此时的哈纳云恨不得给自个两大嘴巴子,她嘴怎就这么欠?提什么鹰奴,提什么虎雕啊! 快步跟上左夫人的哈纳云,又悄然觑了眼挺着胸高昂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摆着谱的左夫人,暗暗咬了咬牙,两红肿的腮帮子随之微抽,末了,垂了眼帘,掩下眼底里的不安和怨愤。 …… 而此时的宇文芳则轻轻摸了摸抱着她两大腿,扬着有几道浅浅擦伤的小脸儿,巴巴看着她的乌库利的小脑袋,笑的无奈又失落:“小飞已经被它父亲带走了,或许,它不会再回来了。” 乌库利巴巴期盼着的小脸儿现了沮丧,可旋即又坚持道:“那,那要是小飞想你了,飞回来找你,你让它和我玩儿好不好?” 他一开始不喜欢千金公主,还用牛粪扔她,可当危险来时,她那么勇敢的救了他,她还长得那么漂亮,笑起来好美好美,他已经不讨厌她了,甚至喜欢她温暖的怀抱,她身上香香的,阿母身上从来都没有这么好闻的味道,他跑来找她,喜欢和她说话和她玩,小飞那么喜欢她,也一定会再回来的…… “好,我答应你,如果小飞回来看我,只要你不再欺负它,我就让它和你一起玩耍。”宇文芳边答应着乌库利,边若有若无的看向冷天奴,目光触到他血染的后背,长长的羽睫禁不住直颤。 “好!好啊,我可以和小飞玩儿喽。” 乌库利兴奋的咧嘴笑,更将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宇文芳怀里蹭,看得旁边的雨晴眼睛直跳,上次公主刚上身的一袭金绣胡服可是被这位乌库利少主抹了一身的鼻涕泪水。 冷天奴轻轻抚着也早已巴巴跑上前,舌头舔他手,脑袋直往他身上蹭的赤烈,凤眸若有若无的睨了眼乌库利,心有不满:小家伙两只手抱哪儿呢?抱的那么紧,看着……真扎眼! 真想将他拎一边儿去! 都八岁的小男子汉了,若在中原,男女七岁就不同席知道避讳了! 注意到宇文芳有些心神不定,雨晴下意识扫了眼冷天奴,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给了乌库利,到底是只有八岁的孩童,有香甜胡麻糖吃的乌库利立时忘了其它,也顾不得抱香香的千金公主了,只砸吧着嘴使劲咀嚼着胡麻糖,雨晴顺势和美滋滋吃的欢的乌库利“聊”了起来。 云儿则带着宝儿和小鹰儿回去上药了,擅骑射的左夫人力气够大,巴掌打的也够狠,若不上药,估计那红肿和指印子一两天消不掉。 “冷公子,你还在流血,为什么不跟宝儿她们一起去上药啊?”无眉不无担心的看着冷天奴血染了衣衫的后背,碎碎念道,“曹御医他人很好,他下面的药童也会很多,上次我被抢桃花叱的里尼夫人她们给打伤了,还是曹御医给我开的药,药童给我抹的药呢。” 看看满脸担忧色的无眉,冷天奴强牵了嘴角露了丝笑意: “我没事,我那儿还有些伤药,回去后再抹也一样,公主不是要用马吗,我先去给桃花叱上好鞍子。” “还是我来吧。”无眉忙拦他,“冷公子,你快去跟千金公主求个情,千金公主是很仁慈善良的主人,看你的伤又流血,她一定不会怪你不干活,说不定,还会让你再回去养几天伤……” “不过是区区皮肉伤,没什么大碍,身为马前奴,打理好桃花叱是我的责任。” 打发走了碎碎念的无眉,在给桃花叱上鞍时,冷天奴禁不住弯了弯唇,这抹笑意,瞬时温柔了脸部冷凛的线条。 这都二十多天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再见宇文芳,哪怕是只看她个背影都令他心有高兴,此时此刻,他怎舍离开…… …… 忽听身后脚步声,冷天奴凤眸光闪,鼻间轻动,眉宇间的笑意越发大了。 一缕清浅的暗香浮动,宇文芳缓步来到冷天奴身侧,桃花叱忽扭过脑袋,蹄子动了动,凑近宇文芳,乖巧的用脑袋蹭着她表示亲热,隔着桃花叱的赤烈也喷了个响鼻,两只黑亮的大眼睛看看宇文芳。 宇文芳轻轻摸着桃花叱的脑袋,无言轻叹。 心高气傲的桃花叱,眼见赤烈暴躁不安,就颠儿颠儿的一直跟着,直到现在,才记起它还有个主人。 “冷天奴见过公……”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待冷天奴向她行礼,手抚着桃花叱脑袋的宇文芳已闷闷出声。 她没有看他,只伸着芊芊玉手轻轻抚着桃花叱,不及他回应,又幽幽道:“回中原吧,风光霁月如你,不该在此受这等屈辱,若是你愿意,我会向父王或是天元大皇后娘娘举荐你……” 忽又黯然一笑:“其实肖都尉一直对你欣赏有加,知你被罚为马前奴,还巴巴的跑了来欲用家传之宝买了你,若是你能得其父中央禁军统领肖佐的赏识,仕途之路定会是坦途……” “那么你呢?”不待宇文芳说完,脸上笑容已逝的冷天奴清醇又微凉的声音忽打断了她。 “你真的想让我离开?”问这句话时,他凤眸中的痛色一闪而过,他没想到,她是这么不愿见他,甚至想远远的打发了他。 他将她放在了心尖儿上,也深知身为和亲公主的她,不会也不能接受他的心…… 可他只想默默守在她身边,哪怕只能远远的看着守着,可她竟然连他这点希翼都要斩断…… 想到他会离开,她的心蓦地一痛,痛得几近窒息,只觉一股浓浓酸楚忧伤弥漫于胸腔。 “可你……差一点就死了!”差一点就被削肉剔骨死在了血祭祭坛上! 她不禁抬头转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她便飞快的回过目光,忍下心中的痛楚。 只一眼,他看见了她瞳子里的哀伤,眼底里的一片水光,那深深的哀伤,那弥漫的水光,刺了他的眼,却安了他的心,甚至心内欢喜雀跃。 他明白了,她舍不得他,原来她的心里,也已经有了他。 “我不会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一字一句,声音清醇字字坚定。 不过区区一句话,却似击穿了她已深锁心门的心弦,在眼眶里打着旋儿的清泪瞬间滑落,却是眉眼弯弯,含泪而笑。 “值得吗?”她低声喃喃,“我曾说过,我还不起你的好,我……无以为报。” “值得!”他像个老实的孩子,回答严肃的问题,郑重点头,末了,轻声喟叹,“我不要你还我的好,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快乐的活着。” 凝视着她含泪而笑的侧颜,他凤眸光闪若星湛,一向内敛沉静的瞳子里已满是温柔。 他下意识伸手欲抹去她脸上的泪,岂料正瞪着黑亮大眼睛看着宇文芳抚摸“桃花叱”的“赤烈”忽就隔着桃花叱,伸长了脖颈子探向冷天奴,似在说:“主人,摸吧,我脑袋在这儿呢……” “顽皮!”回神的冷天奴惊觉自个儿的失态,顺势摸了摸赤烈探过来的脑袋。 宇文芳看着惬意的喷了个响鼻的赤烈,禁不住莞尔一笑。 在冷天奴和宇文芳说话间身子越挨越近之际,无人注意到,佗钵大可汗和庵逻王子等人正往这边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3章这事透着股子诡异 “伤处是不是很疼?”手抚着乖顺的桃花叱,微侧身的宇文芳目光扫过冷天奴触目惊心血染的后背,不禁乌浓柳眉紧,似感觉到了疼痛般轻抽了口气,轻声道,“还是先回去上药吧……” “别担心我,”冷天奴故作轻作,笑道,“不过是伤口开裂,比起刚受鞭刑那会儿,已经好太多,回头让霍大哥再为我上些药就是了。” 他嘴里说的轻松,心内则暗道:估计会留伤疤了,信誓旦旦说还他完好如初肌肤的霍大哥止定会发怒,说不得会跳起脚来怒斥他砸了他医仙世家的招牌。 冷天奴故作轻松的模样和语气令宇文芳心稍定,忽又想到什么,长长羽睫微动,似嗔似怨的瞪了他一眼,瞪得冷天奴莫名其妙,忙问怎么了? 待宇文芳问他是不是送了惜雾花给宇文姿,冷天奴脸上现了苦笑,不待宇文芳多问,已从怀中掏出血玉香合递到宇文芳手上,又将血玉香合的来历和宇文姿趁他为思依疗伤无暇分身之际抢去了血玉香合,又以惜雾花为条件之事一五一十讲明,末了,无奈道: “郡主定要那盆惜雾,否则就要向送亲正副使告发我,告发我偷进‘孝陵’盗取武帝的陪葬品‘血玉香合’,当时恰巧长孙副使也赶了来,我又身受内伤无力脱身,索性就答应了郡主……” 宇文芳这才知他还受了严重内伤…… 鞭伤倒也罢了,内伤却险些要了他的命…… 而这一切皆拜宇文姿所赐。 宇文姿想让冷天奴护送她回京,又强要了那盆他送思依的惜雾花…… 若有所思的宇文芳杏眸冷,抬头,深深看向冷天奴,却见他目光清明坦荡,瞳子若星湛般不染一丝尘垢,见她深深凝视着他,还不知所谓的忙问怎么了? 宇文芳不禁心有喟叹,甚至生了丝酸涩:还有个送血玉香合的乐凝儿,他怎就这么招桃花呢? 招了桃花还不自知! 意识到宇文姿对冷天奴或许有了不一般的感情时,宇文芳心突地一跳,不禁想到了“兆陵候”麂文泰…… “公主?公主……”她神色微恍,目光却越来越冷,看在眼的冷天奴不解,小心翼翼的出声。 回神的宇文芳深深吸了口气,那缕若有若无沁人心脾的清冷寒香又随风入了鼻息,她低头又默默看了眼手中血玉香合,让冷天奴将它收好,声音含了些许凝重: “宇文姿有一点没说错,这确是御工坊打造,为当时的阿史那娅尔皇后所制的血玉香合,后作为陪葬品陪葬‘孝陵’,想来当时的阿史那娅尔皇后对先帝感情深厚,有意将自己所用所喜之物代她先行陪葬先帝身边。” 翼王当时掌理礼制、祭祀、历法等诸事宜,先帝薨,除了按祖制入“孝陵”的陪葬品,还有阿史那娅尔皇后亲手挑选的一件物什陪葬在先帝身边,就是这枚血玉香合,所以翼王叔印象深刻,来赵王府作客时同赵王闲聊时就提及了此事。 被宇文芳确认了,冷天奴心有思忖,总觉得这事透着股子诡异。 宇文芳也是不解,先帝陪葬品怎会落到乐氏父女手中? “长孙晟一外臣,必不知此事,可汝南公宇文神庆……”宇文芳声音一顿,皱了皱眉,“切不可让他看见此物,他是皇室宗族,当年是他协助翼王叔打理皇家祭祀及宗族事物,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若得知陪葬“孝陵”先帝身边的血玉香合出现在冷天奴手中,还不知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同冷天奴一样,宇文芳亦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可送血玉香合的人莫名消失,生死不知,已是查无可查,她更不愿让冷天奴卷入这些事端中。 宇文芳忽沉了脸色,加重了语气:“若是宇文姿将此事告之了汝南公,你也只当不知,咬定断无什么血玉香合便是。” 无凭无据,汝南公也不会当了真,更不会相信有人有这等本事能盗取守卫森严的皇陵。 “斯古罗仳一事又是怎么回事?”宇文芳又问。 冷天奴立时又将事情经过讲明,对宇文芳,他是没有半点隐瞒。 可眼见宇文芳眼角微挑,杏眸流转嗔怒似的瞟了他一眼,他神色一僵。 宇文芳似笑非笑道:“你虽救了她,却也看光了她,难怪我这心性傲骄的四妹妹会对你起了杀心。” 冷天奴急了,清醇的声音带了些小心翼翼,甚至含了丝委曲:“我没有乱看,真的没有,我用大氅遮住她时都没有看她一眼……” “你是因她是我妹妹才救她的?”看着他有些无措的模样,宇文芳感觉心内涌起的不快缓缓顺开来。 冷天奴认真的点头,又摇摇头:“救她,确是因她是你妹子,可如果是别的女子,我也会救,总不能让无辜的人被斯古罗仳给糟蹋了。” “那血祭祭坛又是怎么回事?” “血祭祭坛的事……”冷天奴声音一顿,目光微闪,轻声道,“那事不是我做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许争已将整件事告诉了他,可事涉父亲的隐秘势力,这些事,他不能说。 若是说了,知道太多的她反而就危险了! “你是不是知道谁是幕后之人?”宇文芳若有所思,将人割了脑袋片肉剔骨,身上的刀伤和簪伤已是查无可查,便是有人指证冷天奴和宇文姿,也拿不出证据来。 冷天奴无言点头。 “这便是了,”宇文芳释然,“想来幕后之人非但不是要伤害你,或许,本意是想保护你。” 想了想,她还是有些担心:“幕后之人会伤害你吗?会拿这事来要胁你吗?” 感受到她对他的担忧和关怀,冷天奴不禁弯了弯唇,忽道:“芳儿,你是在担心我吗?” 芳儿…… 一声芳儿,他叫得自然又亲密,听在她耳中,心弦微颤。 看着他几近溢出眼眶的温柔和欢喜,宇文芳不禁红唇翘,旋即又绷了面容斜了他一眼,可小脸儿上却已然飞了红,妩媚娇艳,令人怦然心动。 冷天奴凤眸微恍,轻轻咳了声,不觉又靠近她一些,唇边是压不住的欢喜轻声道:“公主,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幕后之人不会伤害我。” 会是“尔伏可汗”摄图吗? 不会,若是摄图,不可能将思依绑上血祭祭坛还险些丧了命。 会是冷潇雨吗? 不太可能,汝南公和长孙晟已打听了许多,包括他的家世,为何会在突厥讨生活…… 此人虽善谋,可也是依附摄图过活,身边不过跟着个家仆许争,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可能屠杀上百名突厥兵吧…… 宇文芳看得出冷天奴不想骗她,可涉及此事时他却明显不愿多谈,那便不提了吧。 不管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和手段,只要知道不会伤害他就好。 “我四妹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宇文芳忽又扭脸看他,似笑非笑,声音凉凉。 冷天奴忽觉身上一冷,感觉有些不妙,不禁脱口道:“她长得有几分像你,看见她,我就想到了你。” 忽想到霍不与所说的“男人喜欢女人,只默默的做什么是不够的,还要说,更要会说!” “还是公主最漂亮!”他忙又道,重重点头,凝视着她的双眸,又加重了语气,“嗯,你最好看!” 从未对女孩儿表达过爱意的冷天奴语出急切,嘴里郑重其事的表明着自个的心意,苍白的脸上不觉也晕染开了点点红晕…… 忽觉如刀的视线定在身,冷天奴突地就警醒过来。 不远处手按腰刀的安加利拆目光不时扫向抚摸着桃花叱和赤烈的宇文芳和冷天奴,眼底里复杂光闪。 背对着众人的两人抚摸着两匹宝驹,上着马鞍,偶尔侧脸对视一眼,看似没什么异样,可敏锐的安加利拆还是觉察出一股莫名的气息在二人间流转,眼见两人越靠越近,而当冷天奴侧过脸久久凝视宇文芳时,安加利拆目光陡地一利。 “公主……”冷天奴忽神色微变,“扑腾”一声跪伏在宇文芳身前,因动作太快幅度较大,扯得背上伤处生疼的他微微蹙了眉,却以卑微屈辱的姿态埋首在地,大声道,“请公主上马!” 他大声的一句令笑容僵在脸上的宇文芳回神,虽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可聪慧如她立时意识到了什么,瞪了跪地伏首的冷天奴一眼,冷笑:“你一身的血,想脏了本公主的靴子不成?本公主也丢不起那个人,踩着个半死不活的伤患上马,本公主更没有那么不济,连匹马都上不去!” “还有,你给本公主记住了,你只是本公主的马前奴,不是任什么人都可以驱使的奴!” 话落,宇文芳利索的翻身上马,抓着缰绳,也不看冷天奴,只清凌凌的声音命令道:“让你的赤烈跟着本公主,驾——” 双腿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冷天奴蹒跚着起身。 赤烈见桃花叱突然就跑了,急了,四蹄动,想追,又扭过脸看看冷天奴,似不放心一身血腥气的主人。 冷天奴轻轻拍了拍它脑袋,低声一句“追”,赤烈一声嘶鸣,兴奋的撒蹄追去。 正往这边来的佗钵大可汗和庵逻王子等人恰巧看见这一幕,宇文芳怒气冲冲的声音更传入他们耳中。 在佗钵看来,宇文芳根本就是负气而去! 这是谁又惹怒了她? 眼见宇文芳策马而去,雨晴这才轻舒了口气,按下心头的紧张,方才她和乌库利“聊”的兴起,一抬头,才发现佗钵大可汗率众已走了来…… “千金公主在和谁生气呢?”佗钵扫了眼后背血染的冷天奴,问上前屈膝行礼的雨晴。 未及雨晴回应,鼓着腮帮子咀嚼着最后一块胡麻糖的乌库利已抢先道:“大可汗,我知道,我知道,千金公主一定是在生左夫人和阿依乌夫人的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4章救回来的人又是谁? 乌库利嘎嘣脆的声音令佗钵一怔,旋即了然: 估计又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当着几个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他突然有些后悔当众问出了声。 注意到父罕神色一僵,张了张嘴,又咽下了后面的话,庵逻王子心有不满:怎一涉及左夫人父罕就这么维护?还不是因他看重老三暌息! 抬头看了看那边后背血染,提着水桶和洗涮马具,蹒跚着步子往马厩走的冷天奴,庵逻王子不以为意的口气道: “乌库利,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别胡说,千金公主怎么会生左夫人和阿依乌夫人的气,一定是因为马前奴冷天奴,我瞧他走路慢吞吞的,难道不是因他笨手笨脚的惹了千金公主生气?” “尔伏可汗”摄图目光微闪,颇为满意的看了眼庵逻王子。 明面儿上庵逻似乎将责任往冷天奴身上推,可长了眼的都看得明白为何冷天奴走路慢吞吞笨手笨脚的,八成又是挨了打了…… 想到千金公主负气而去时抛下的话,众人心有了然,认定是左夫人或阿依乌责罚了冷天奴,汉人有句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好歹是人家千金公主的马前奴,打了冷天奴,可不就是下了千金公主的面子。 众人猜度着,可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乎,一众锃亮的瞳子都盯向了乌库利。 “才不是呢!”果然,不负众望的乌库利晃着小脑袋,急了,立时反驳庵逻王子。 到底是苏尔吉汗王的孙子,见多识广,被众人盯着的他也不畏惧,越发挺起了小胸脯,大声道:“我没有胡说,我一直在这里,看得可清楚了,阿依乌夫人故意伸脚绊倒小鹰儿,害得小鹰儿撞到了左夫人,左夫人一生气,就打了小鹰儿和宝儿,还打了云儿,后来还命人将宝儿和小鹰儿吊起来抽。” 连千金公主的贴身女奴云儿都给打了? 佗钵不禁皱了皱眉,他甚至可以想见当时左夫人是何等的威风! “那两个抓宝儿和小鹰儿的护卫突然就倒地上了,再然后云儿就冲出包围去救小鹰儿和宝儿,好几个护卫去抓她们,可忽然又倒了三个,左夫人很生气,又命所有的护卫去抓云儿宝儿和小鹰儿,冷天奴就挡在了前面,不让护卫们抓住宝儿她们,左夫人很生气,指着冷天奴命令他跪下,又命人从马厩里牵了匹高头大马出来,另一个马前奴不让,被护卫拿刀给架一边儿去了。” “然后左夫人要骑马,就踩着冷天奴上马,可左夫人上上下下了很多次,就是不走,还骂冷天奴跪得不稳差点害她摔了,又使劲踩呀跺呀,冷天奴后背就流了好多血。” 跟着佗钵的亲卫头儿浑力干下意识又看向在马厩里埋头清理马粪的冷天奴,眼底里流露出同情怜悯,他身后的乌图吉则定定看着冷天奴的方向,浓眉紧拧。 一同闯的狼道,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可被软禁的他们被智勇双全的应珠公主救出来做了证后竟然大难不死又回到大可汗身边听令行事,冷天奴却被罚为了马前奴,挨打受罚的,看在他们眼里,也觉得颇不是滋味。 乌库利突然回头看雨晴,不解道:“雨晴,左夫人的力气是不是比我阿爷和阿父都大呀?为什么我阿爷和阿父都没有将马前奴的后背踩出血来呢?” 吃了雨晴香脆可口胡麻糖的乌库利,已经不拿雨晴当外人了,这么多人不问,只找雨晴解惑。 脸色沉重的雨晴抬眼,看看乌库利,又看看佗钵,神色不平又无奈,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乌库利的话加上雨晴的这副表情,在场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默吡叶护呵呵干笑两声,道:“也难怪左夫人会生气,一定是冷天奴又使了什么手段放倒了几个护卫,这才令左夫人不得不惩罚他。” “才不是呢!”没得到雨晴回应的乌库利被默吡叶护的话转了注意力,立时摇了摇小脑袋,“冷天奴碰都没碰那五个护卫,他们五个后来自个爬起来了,一点事都没有,他们一定是装的,怕被千金公主打才故意倒地上装睡。” “怎么,千金公主还打他们了?” “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眼睛一亮,突然道,眼底里难掩幸灾乐祸。 “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闻言,冷冷盯了他一眼。 他私下里已被俟罗挑衅了几次,两人还狠狠打过两场,若非这是王庭,若非碍于大可汗令,他还真想派兵和俟罗一战,难不成他“浑河部”就怕了他俟罗的“乞罗力部”? 乌库利使劲点了点头:“嗯,打了,千金公主来了后很生气,因为小鹰儿和宝儿跪在她面前大哭,千金公主一生气就打了哈纳云两巴掌呢,左夫人也很生气,指着千金公主让护卫们抓她,千金公主就打了一个护卫的耳光,要不是安加利拆都尉拦得快,左夫人的护卫就砍死了千金公主……” “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神色一僵,跟佗钵一般,有些后悔多嘴了。 此时的佗钵眼角微抽,感觉头有些大。 左夫人的护卫竟然向千金公主挥刀? 就算抽了一记耳光,这举刀就砍是怎么回事?谁给他这个胆子的? 要是被北周的送亲正使宇文神庆知道,估计又好不依不饶了…… 同左夫人的护卫挥刀砍人相比,宇文芳抽个巴掌已不算什么了。 佗钵看向安加利拆,目光无声询问。 安加利拆点了点头,默认了乌库利所说。 看在眼的几个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神色各异,却齐齐选择沉默,甚至连俟罗和默吡叶护也闭了嘴:这都动上刀了,暗下杀手也就罢了,可也不能众目睽睽下命护卫砍杀吧,好歹人家可是堂堂的北周千金公主。 默吡叶护是佗钵的心腹,知大可汗今日刚收到南朝陈的密函,确认南朝陈的“丰宜”公主重病不起,随行御医诊断为得了时疫,加之人心情郁结忧思过度,这病就越发重了,没个一年半载的好生医治调理是下不了地了,送亲使团已秘密回返,随行人员也有不少传染了时疫病倒的…… 南朝陈的皇帝已派出使者,秘密前往突厥,协商善后事宜…… 或许会换了和亲人选,可南朝陈的皇帝几个女儿中,除了年龄合适的“丰宜”公主,其它几位,或已婚嫁,或是太小,想来,便是换人,也是换个皇室宗亲女…… 莫说佗钵心有郁闷,就是默吡叶护也为他们大可汗鸣不平,什么叫心情郁结忧思过度,难不成嫁给他们突厥的大可汗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 再看看人家千娇百媚,花儿一样的千金公主,人家怎么就不心情郁结忧思过度? 两相对比,佗钵觉得还是千金公主识人,懂得他的好,没见人刚来王庭时神情淡淡的好像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她的心,可现在呢,一张美艳妩媚的小脸儿,或笑或恼或飞扬或挑衅的,鲜明又生动…… 嗯,他也该对千金公主好一些才是,就这么着,出外办事回来的他顺便过来看看,听说人在马厩,立时过来了,岂料,却碰上这么一出。 不知佗钵所思所想的乌库利还巴巴着道:“再后来,千金公主和左夫人说了很多,然后左夫人就走了,走时还气呼呼的打了阿依乌夫人一耳光,然后大可汗就来了,千金公主就骑马走了。” “去,将本大可汗的战马牵来。”佗钵回头吩咐,话刚说完,又改了口,“不必了,让冷天奴将那匹汗血马牵过来。” 闻言,“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忽转过脸斜了眼“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目光轻蔑,又是一股子幸灾乐祸意味,末了,又扫了眼“尔伏可汗”摄图,瞳子里的恨意一闪而过。 伺额木愤而回对,摄图则不动声色,“达头可汗”玷厥看在眼里,无人注意之际,微微勾了勾唇。 他不过是嫁祸于人,痛失爱子的“乞罗力部”大头领俟罗便上了当,利用俟罗,让佗钵对摄图起了疑心,他再多谋划几次,疑心重的佗钵对摄图,定会起了杀心。 当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冷天奴跪伏在佗钵脚下时,佗钵看了看他血染的脊背,目光闪了闪,暗道左夫人脚下还真是下了力。 在众人视线下,佗钵抬脚在半空,略一停顿,突然重重踩上冷天奴,翻身上了马,盯了一眼埋首看不清表情的冷天奴,冷笑道: “当好你的马前奴,如果敢摔了千金公主,本大可汗定饶不了你!” 话落,打马而去。 浑力干早已将马厩里最后一匹突厥马牵了来,打马紧追而去。 乌图吉又看了眼伏跪在地的冷天奴,心有不忍:显然,大可汗还是深深忌惮厌恶着冷天奴。 顾不得多想,乌图吉和其它亲卫忙不迭的撒腿追了去。 远处,一身风尘仆仆的许争缓步而来,深深凝望着那伏首跪地的人,心内五味杂陈,瞳子里却有两束火苗越烧越烈: 佗钵,你欺人太甚! 孤傲清贵若少主,却为了个千金公主,为了守护她,竟甘心沦落卑微至此…… …… 见大可汗策马而去,乌库利回头朝雨晴露出天真的笑容,颠儿颠儿跑到她身边,扬着小脑袋,得意道:“雨晴姐姐,我聪明吧?我记得可清楚了。” “是啊,没想到乌库利少主的记性这么好呢。”雨晴轻轻的摸了摸他一头的小辫子,心有庆幸,她不过是同乌库利“聊”了一会儿,加强了他一番记忆,当中避重就轻或紧要的几句重复了几次,若有若无的就令乌库利加深了印象,不过是想借他的嘴告诉苏尔吉,希望苏尔吉能将话传到佗钵耳朵里…… 结果,比她希望的效果还要好呢。 左夫人便是恶人先告状,怕是也讨不了好。 有些话,千金公主讲是告状,是诬蔑,是不识大体,是争风吃醋,可借由别人的嘴,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天奴,你怎么样?”摄图上前扶起冷天奴,低声问。 冷天奴长长黑羽睫垂,掩去凤眸里流泄着的凌厉和锋芒,抬头,墨玉般纯粹幽深的瞳子里不着半丝情绪,只牵了牵嘴角,淡淡一笑:“谢尔伏可汗关心,我还好。” “你自己小心。” “是。” 摄图刚要走,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扭脸,正对上“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充满怨恨的眼睛。 此时的俟罗,就像一只疯狗,止不定就会失了控乱咬人。 见摄图看过来,俟罗暗暗磨了磨牙,冷笑道:“尔伏可汗,冷天奴不过是个外人,你对他都这么关心,还真是令人羡慕,可怜我儿子勃鲁儿,才十七的年岁,就被人生生害死在‘流沙塞’,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谁说你儿子死在了流沙塞?”低沉的声音忽传了来,“如果勃鲁儿死了,那我家主子从流沙塞救回来的人又是谁?” ******* 打马追宇文芳的佗钵正策马狂奔之际,忽觉鼻间一道热流缓缓而下,持鞭的手下意识摸了一把,只觉手湿漉漉的,随意一眼,却是大惊失色,手上竟是深红一片,红的刺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5章胆大,还是命大? “争叔叔……”冷天奴早已留意到许争,见许争看过来,目光复杂难掩心疼之色,不禁心有讪讪,自幼疼爱他的争叔叔,怎忍见他受这等屈辱折磨…… 他强扯出一抹笑意,向许争投去个不要担心的眼神。 回头乍见许争,摄图眼睛一亮,下意识又看看他身后,没见冷潇雨的影子,忙道:“许争,你刚说冷先生……” 话刚出口,只觉人影一闪,身材魁梧的俟罗如同出弦的箭,直窜上前,两手死死抓住许争双肩,如狼的眼睛亮的吓人,直勾勾盯着许争的眼睛,声音因激动而带了颤音,吼道:“你说什么?你刚说什么?你家主子从流沙塞救了谁?” 默吡叶护及几个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见佗钵大可汗急火火追美人去了,各怀心思的他们哈哈一笑,正想散了,却见又冒出这么一出,刚散开的几人立时又聚拢来。 若非当着这几位有头有脸的面,许争真想将扑过来的俟罗一脚踹飞,当日血祭祭坛上这家伙没少附合冒乌顿,撺掇着大可汗杀少主,可“乞罗力部”出的事确实令佗钵震怒且对摄图起了疑心,为了摆脱摄图的嫌疑,主人又不得不费心去查清“乞罗力部”俟罗大头领之子被逼进流沙塞的真相…… “我儿子呢?我儿子现在在哪儿?”顾不得许多的俟罗声音急切,虽不敢置信,可还报着一线希望,泛了红的瞳子甚至有水光点点,只希求他儿子真的还活着。 面无表情的许争没理他,双肩暗用力,震开俟罗两手,转身,朝摄图拱了拱手,道: “尔伏可汗,我家主子亲自涉险去往‘流沙塞’,不眠不休大半个月才在流沙塞的最北端找到被困的勃鲁儿和他的亲兵,他们遇袭被逼进了流沙塞,被流沙河冲到了最北端,虽侥幸生还,可伤亡惨重,勃鲁儿和仅存的几名亲兵身受重伤情况危急,我家主子只得将他们送去距离最近的‘浑河部’治伤修养,耽误了些许时日,这才刚刚回来……” 声音一顿,又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回过目光又对摄图道:“因勃鲁儿急于来王庭见俟罗大头领,我家主子就请伺额木大头领的长子派人护送,如此,其长子派了他二弟和一队亲兵一路护送,现人已在尔伏可汗您的驻帐处。” 许争话音刚落,全然失态的俟罗已撒腿朝摄图的驻帐奔了去。 见状,摄图微微一笑,和满脸惊讶又心有高兴的伺额木也大步而去。 冷潇雨当时说要亲走一趟“流沙塞”时,摄图并不报什么希望,毕竟,流沙塞像是处处吞人的陷井,进了流沙塞的人生还无望,尸骨尽被流沙吞没,根本无迹可寻。 不想,冷潇雨不但真敢进了流沙塞,竟然还找到并且救出了勃鲁儿。 不知是冷潇雨胆大,还是勃鲁儿命大? 且冷潇雨敢让伺额木的儿子一路护送勃鲁儿,自是表明了勃鲁儿等人被逼进流沙塞同伺额木的“浑河部”无关。 摄图知佗钵大可汗派了人调查勃鲁儿遇袭一事,可没人敢深入流沙塞,若非冷潇雨去的及时,只怕勃鲁儿等人没死在流沙河中,也会伤重或饥渴而亡,到时,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再无人知晓。 “达头可汗”玷厥冷眼看着摄图等人匆匆离去,他眼窝深陷的深褐色瞳子暗芒闪,难掩阴戾杀气。 ******* 担心大可汗安危的浑力干和随手截了巡逻兵战骑的庵逻王子正追的急时,却见远远一骑而去的大可汗突然调转马头,又往回跑。 庵逻心有纳闷:这是怎么个情况?父罕不去追负气而去的千金公主了? “父罕……” “大可汗……” 没搭理心有莫名,紧紧追来,又忙不迭勒停马缰调转马头跟着他往回跑的两人,脸色难看的佗钵只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去请大喀木来见我!” 父罕的鼻间,怎好像……有血渍。 庵逻眉头一跳,心内暗暗纳闷。 佗钵抹去了鼻间流淌的鲜血,可随手划拉的几下,总还是留下了些许殷红血渍,倒是被眼尖的暌息发现了。 ******* 就在佗钵急于见大喀木之际,满怀心事脚步沉重的哈纳云也正匆匆去往鹰奴的毡帐。 远远的,她看见两队巡视的兵卒走过,目光一闪,又看见执失律捧着几件衣袍从毡帐里出来,想来是给鹰奴换下了脏衣,要去洗干净了。 鹰奴爱干净,哪怕是有伤在身,只要条件允许,他定要让自个干净整齐,即使冬天,就着冰寒的雪水也几乎天天擦洗一遍身子,这爱干净的脾性,同那些一年只洗一两次澡的糙汉子比,身上的气息味道,简直是天上地下。 眼见执失律离开毡帐去洗脏衣,心情正烦躁郁闷的哈纳云不由咧了嘴,露了笑。 执失律防她就像防狼入羊圈般,生怕她吃了鹰奴似的。 每每她见鹰奴,执失律就直挺挺杵在那儿,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救他家族长于狼嘴一般。 简直是败兴! 刚要加快脚步的哈纳云忽看见一驯奴管事悄然从鹰奴毡帐后闪了出来,一扬手,一只沙鼠窜上了守在毡帐外的一个护卫的脖颈子上,突然遭活物袭击的护卫受惊匪浅,手忙脚乱的抖衣欲抓吱吱尖叫的沙鼠,可那沙鼠似乎不怕人,非但不出来还咬了护卫,护卫疼得直跳脚,另一个护卫也赶快上前帮忙,不料,沙鼠倒是跑了出来,可一眨眼,又窜进了帮忙护卫的衣里…… 哈纳云变了脸色,眼睁睁着那个驯奴管事穿戴的家伙趁两护卫忙乱时,动作极快的溜进了鹰奴的毡帐…… 所谓关心则乱,哈纳云急了,顾不得多想的她放声尖叫: “快来人,有刺客!” 刚巡视过去的两队突厥兵听到尖叫声,立时抽出弯刀跑了来。 哈纳云撒腿狂奔,气喘吁吁的跑到还在上窜下跳欲将窜进衣里的沙鼠抓出来的两个护卫面前,伸手抽出一人腰间的弯刀,大喊着冲进毡房。 被堵了个正着的努日图急了,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少族长,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包围了。 鹰族怔怔的盯着努日图,乍一眼,险些没认出人,待认出来后简直不敢置信,听到外面哈纳云的尖叫声和兵器声响,陡然回了神,不及开口,挥舞着刀的哈纳云已冲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6章你不笑时更好看一些 “哈纳云……”眼见哈纳云挥刀冲了进来,鹰奴神色一紧。 “鹰奴,你别怕,我来救你了!”哈纳云大喊着,挥刀逼住欲往帐外冲的努日图的去路。 鹰族族人上千之众,多年前跟着父亲救走老族长的努日图并不认得执失律,亦不认识半路被冒乌顿派来伺候左夫人的哈纳云,眼见两护卫和兵卒们跟着冲进来,急了,一手摸出藏在腰间的短刀,一手抽出一个吹管状的东西,“噗噗噗”几声轻响,两护卫和一个兵突然就瘫软了身子倒在地。 眼睁睁着地上的三人,眼睛呆滞一脸的傻笑,哈纳云一个激灵,惊骇道:“原来是你干的!” 一只沙鼠忽从倒地的一个护卫怀里钻了出来,伸着两前爪,瞪着两黑溜溜的眼珠子瞅了瞅,吱溜又飞快的跑了,不过转瞬间,被沙鼠钻进里衣挨了咬的一兵卒嚎叫声起。 努日图已挥着短刀和兵卒们战到了一处,心内暗暗叫苦,就剩下那么八支抹了药的竹针,为了救妹子宝儿,费了五只,现在可怎么逃出去…… 要是让左夫人抓住他,扒了他的皮是小事,残废的爹和病重的老族长可就没得活了…… 狭小逼仄的毡帐中被包围的努日图逃脱无望,余光处瞥见哈纳云手持弯刀护在鹰奴毡榻前,观望着战局,还时不时紧张的扭脸看看满脸凝重色的鹰奴,显然,这个穿着打扮很有些体面的女人似乎很关心少族长…… 厮杀中后背挨了一刀的努日图身子一颤,堪堪又避过两把兜头砍向他的弯刀,一个懒驴打滚,扫倒一个兵卒,猛窜起身直杀向哈纳云,哈纳云下意识迎刀相抗,不料对方一晃身子,侧身一步一把薅住了鹰奴的衣领子,短刀已抵上了鹰奴的脖颈子。 哈纳云吓得瞬间白了脸色。 鹰奴则暗暗吁了口气,可旋即又提溜起心:不知以自个为质,努日图会不会顺利逃走? “都退开,退开,不然我宰了他!”努日图恶狠狠道。 眼见一众兵卒毫不犹豫又冲了上来,鹰奴心有焦急,脱口而出:“哈纳云……” 那巴巴看向她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焦急和求助色,令哈纳云的心瞬间柔软成一片,她尖叫着:“都不准过来,不准过来!” 哈纳云是左夫人的心腹,亲姐又是冒乌顿汗王的女人,便是伺候佗钵的女人们见了她也客气几分,保护左夫人的这些兵卒又如何不知,被她这么一喊,兵卒们迟疑了,不由停了脚步。 “他身上有伤,你不要伤害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哈纳云盯着努日图,生怕他一个失手伤了鹰奴。 …… 当顶着一脸深红色血痂的阿巴齐闻讯赶来时,正看见努日图以鹰奴为质出了毡帐,一众手握弯刀的兵卒们步步后退,嘴里呼喝着兵卒们让路的哈纳云则满目惊急的盯着脚步踉跄手按胸前伤处的鹰奴…… 阿巴齐并不认得努日图,眼见兵卒们畏手畏脚,不由磨了磨牙,布满血痂几近被毁了容的他随着咬牙的动作,五官扭曲越显恐怖,他厉声喝道:“把刺客抓起来,不必管那个贱奴的生死!” “阿巴齐少主……” “闭嘴!”阿巴齐怒吼哈纳云,“不就是个会御兽邪术的贱奴,怎比得上抓住刺客重要,你们,都给我上!” “不准动!”哈纳云也急了,“阿巴齐少主,左夫人刚还派我过来给鹰奴下命令,鹰奴他还有用,不能死!” 阿巴齐一怔,旋即不以为然色,狰狞的脸上露出两排白牙,手一挥,冲着一众兵卒下令:“你们只管抓刺客,不必顾忌鹰奴,鹰奴要是死了,我自会向我姑姑解释!” 一众兵卒得了这话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毕竟阿巴齐的身份摆在这儿。 “少族长,老族长还活着,就在额尔叶兰山中。”努日图在鹰奴身后低声着。 鹰奴身躯一震,心有激动的他险些就失了理智扭过头追问。 阿父和十几个族人在多年前伺候老冒乌顿汗王父子两人打猎时遇上山崩被砸落悬崖,当时鹰奴虽年少,却深受痛失族长的族人们的拥戴爱护,直到两年前,一直心有侥幸的鹰奴确信阿父再也回不来了,这才正式接任了鹰族族长之位,也正是这个位子和责任,将他后半生的自由给牢牢捆住。 “少族长,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老族长和我阿父。”努日图声音低哑,难掩绝望。 眼见努日图手一颤,抵住鹰奴脖颈子上的刀一动,一条血痕显现,“不,不要杀他——”哈纳云惊恐尖叫,猛冲上前,伸着两手挡在鹰奴和努日图身前,试图阻拦挥刀杀来的兵卒们。 阿巴齐瞪着哈纳云,咧开一嘴白牙狞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真以为你姐姐是伺候我阿父的女人我就不敢杀你了是不是?都给我听着,这个女人再敢拦的话就给我一并杀了,只管动手!” “小子,你是谁?以为我怕了你不成?”故作气势汹汹的努日图一把推开鹰奴,挥着短刀冲上前准备慷慨赴死。 哈纳云眼急手快忙不迭紧紧扶住踉跄着险些摔倒的鹰奴,担心的看着他:“鹰奴,你怎么样?” 鹰奴没出声,只死死盯着势单力孤,誓死不降眼看就要被乱刀分尸的努日图,突然“扑腾扑腾”声响,挥刀砍向努日图脑袋的几个兵卒一个个倒在地,很快,地上躺了一片,清醒的或捂着窜血的脑袋,或按着断了骨头的胸,惨号声声。 努日图精神一振,撒腿就跑,一路狂逃,只听得身后扑腾声响,估计又倒下不少追兵。 正拼命狂奔的努日图忽觉眼前一暗,未及看清楚,脑袋就被拦了他去路的殁重重敲了一记,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担心千金公主借她怒抽云儿等人耳光之事告状的左夫人来牙帐请见大可汗,却久等不见人,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了,大可汗却极为干脆的挥手让她先回去,说是有要事要同大喀木密谈。 心有郁郁被打发走的左夫人出了牙帐,回身,手抚上黑纱遮面的脸怔怔的看着,似要透过帐帘看清里面深深爱恋了二十年的男人,心有酸楚:迁出王庭养病的短短几个月,却如数年之隔,再见,大可汗对她竟然是如此不耐和无情。 既如此,也别怪她无情,她总要为自个的儿子暌息好好打算才是。 ******* 夕阳西下,毡房里,赵嬷嬷边小心翼翼为冷天奴擦拭背上已干涸的血渍连不时抹着泛红眼眶涌出的泪。 霍不与则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天可怜见的,怎就又将人伤成了这样?”赵嬷嬷停了擦拭的右手,左手又抹了抹眼角的泪,“少主,您好歹是千金公主的人,便是马前奴也是她的下人啊,身为主子,她怎能由着别人这么作贱您啊……” 这颇有些指责意味的话令躺在床上的冷天奴眉头微蹙,淡淡道:“赵嬷嬷,有些话不是你能说的,还是慎言的好。” 赵嬷嬷神色一僵,旋即低眉顺眼的点头,吸了吸鼻子,哑声道:“少主说的是,是老奴失言了,可老奴眼见着少主这一身的伤,这心啊,就是难受的紧。” 待赵嬷嬷将一盆血水端出去后,冷天奴回过目光看向静的异常的霍不与,讪讪道: “霍大哥,我这身上的伤,留疤也无妨……” “呵呵……”霍不与闻言,呵笑出声。 霍不与呵呵笑着,可却笑容古怪,阴森瘆人。 看在眼里的冷天奴生生感觉身上冷了几分,无奈道:“霍大哥,你还是别笑了,你不笑更好看一些,呃……” 霍不与戾气横生却有股子邪媚气的一张脸忽就伸到了他眼前,声音凉凉:“冷天奴,你为了个女人挨打忍受屈辱我懒的管,可你不该砸我医仙世家‘不求公子’的招牌,我可在思依、长孙晟曹御医面前信誓旦旦说还你个完好如初的身子,可你看看现在,你成心的是吧?” “我……” “留疤?呵呵,你想得美!”霍不与又阴测测呵笑两声,“你伤得再重,我不求公子也是能治,你再伤上加伤几次本公子一样能治的你半点疤痕不留,不过是药下得重些罢了!” 哼,敢砸我医仙世家的招牌,就给你下猛药,看疼不死你! 当霍不与随手掏出一个黑琉璃瓶笑呵呵的拔开塞子往他背上的伤处倾倒时,冷天奴感觉不妙了,怎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呢? 不过片刻,他便意识到为何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背上伤处若利刃切骨挖髓,不仅是背部,是全身每块儿皮肉和骨头在叫嚣着疼痛,直疼得他死去活来,待再度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眼前是霍不与放大了的面孔,一脸满意的他总算恢复了正常脸色,笑容邪邪: “天奴,我这药比那‘破军鞭’的滋味如何?” “你……”冷天奴痛的嘴角抽。 霍不与伸出两根长指:“我这药见效快,两天,只两天蜕了一层皮后皮肤便会光洁如新,不过这两天,你会每时每刻都要忍受这钻心的痛。” 冷天奴费力的抹了把额头痛汗,苦笑道:“多谢,让霍大哥费心了。” 霍不与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反应,“哼”笑一声,刚要再说什么,似听到了什么,收了声,悻悻的起了身。 “少主,”帐帘一掀,殁大步而入,随手将一个麻袋扔地上,朝冷天奴躬身道,“人带来了,不过这小子惹出了点儿麻烦。” 略略几句说完后,殁转身而出,守在外面不容人接近。 地上,清醒过来的努日图睁开眼睛,怔懵了片刻,想起发生的什么,陡地一个激灵,忙抬头,正对上冷天奴似笑非笑的凤眸。 “努日图,我曾说过,我冷天奴从不怨人,只会将人欠我的讨回来,改日,必登门讨回!”冷天奴声音清醇冷凛,“如何,你欠我的,该还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7章算哪门子的生死之交? 努日图眨巴了眨巴眼睛,刚半爬起身,背后的刀伤痛得他咧了嘴,抬头冲着披了外袍坐起身来的冷天奴一吡牙,笑得比哭还难看: “嘿嘿,真是巧啊,又见面了,你怎么会是马前奴?我还以为你认识那什么应珠公主,又有一身的好本事,怎么着也该是……” “哎哟,我的小家伙儿,你把我的小家伙儿给弄死了?” 碎碎念的努日图突然瞥见地上四爪朝天闭了两眼的沙鼠,急了,忙不迭爬上前,两手捧着半个巴掌大的沙鼠嚎开了:“冷天奴,你我好歹共患过难,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亏我还当你是朋友,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让人把我敲晕了摔地上也就算了,连陪着我的这么个可怜的小沙鼠都不肯放过,你简直……” 一抬头,对上冷天奴似笑非笑却凌厉若刀凛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生生将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吱吱——” 被努日图双手一顿揉搓摆弄着的小沙鼠忽的睁了眼,吱吱尖叫出声,却一改之前敏捷善斗,一个纵跃跳进努日图怀里,缩在他衣襟内再不肯露头。 殁敲晕努日图将人带回来时,这只沙鼠还想故技重施袭击殁,却被殁一把逮住,生生给掐了个半死…… “天奴,这家伙什么来头?”霍不与扫了眼高鼻深目一脸浓虬的努日图,心有奇怪这家伙的汉语怎说的这么地道?闭上眼,甚至根本听不出这是个胡人在说汉语。 “霍大哥,这人我曾跟你提过。” “噢?” 冷天奴强忍全身钻心的疼痛,默默深吸了口气,再看向努日图时,剑眉挑,凤眸流露出一抹冷笑:“朋友?生死之交?努日图,你还真敢大言不惭,你我算哪门子的生死之交?算什么朋友?你……” “诶,冷天奴,你不能翻脸就不认了!”不待对方说完,努日图已大瞪着浅琥珀色的瞳子,急了,“我当时可说了,若你还活着,我努日图便交你这个朋友!诺,瞧瞧,你好端端的活着,你我可不就是朋友了么?” 冷天奴险些被这么个不要脸的家伙给气乐了,漫不经心状抹了把额头痛汗,目光转向正盯着自个看,一脸幸灾乐祸的霍不与,清咳一声,放下湿漉漉的手,装作没事人般道: “霍大哥,你可还记得你曾说过能随手撒出‘噬粉’和‘食人疯’花粉之人便是自身不懂毒术,背后也必有用毒高手,若我再见此人,不必多言,一剑封喉便是。” 一剑封喉?努日图一听吓得一个激灵。 这个姓霍的,可真够狠的,好在冷天奴没听他的,好歹将他掳了来而不是一剑给抹了脖颈子。 霍不与则恍然,不由又深深看向努日图,道:“原来他就是在狼群过道中得你相助顺利取了狼宝却又反手扬了你一脸‘食人疯’花粉的家伙啊。” 被霍不与含着邪戾气的瞳子盯上,努日图不由瑟缩了下身子。 “天奴,这么个恩将仇报又身藏毒物的家伙还是交给我处理的好,再不济,拿他的血肉沤肥浇灌我那些花花草草……” 眼见霍不与笑眯眯的走过来,努日图只觉得毛骨悚然,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忙不迭爬起身嘴里嚷嚷着:“冷天奴,你肯救宝儿和小鹰儿还有那个叫云儿的,说明你不是个心肠歹毒的,你在狼群过道中帮过我,我们好歹也算是患过难的兄弟了,你……” “少废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救小鹰儿和宝儿?”冷天奴声音凉凉,他能确定,努日图当时出手确是为了救要被护卫吊起来的宝儿和小鹰儿。 “你认识鹰奴,我的手下看得清楚,鹰奴根本是甘愿被你挟持,你似乎和鹰族人有些交情,努日图,说实话,或许还有条活路,否则,狼群过道中你欠我的,我定要讨回来!” “你……” 心有不甘的努日图目光闪烁,还想再说什么,冷天奴一挥手,不耐道:“霍大哥,这人已惹祸上身,留在这儿恐会连累你我,既然他不肯说实话,还是请霍大哥将他带走当花肥吧。” 努日图只觉眼前一花,这么大个的人生生被霍不与薅着衣领子高高拎了起来。 努日图骇然,本能的觉察出这位长相俊美笑容邪邪的白面公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他在霍不与掌中挣扎着,叫道,“冷天奴,你不念我们之间共患难的交情,好歹和我妹子都是千金公主手下的奴,看在同病相怜的份儿上,你也不该让人将我做了花肥……” “哟,还知道同病相怜,会的词儿不少啊,不简单。”霍不与啧啧称奇。 “这有什么,我爹本就是汉人,说起来,我和你们也算半个同族。”努日图忙道。 霍不与呵笑出声,饶有兴趣的掂了掂手中人:“半个同族,就你这模样的,说出来谁信呐?还是乖乖的当花肥吧……” “不,不!冷天奴,我说真的,我没开玩笑,我妹子宝儿,宝儿,宝儿是我亲妹子!” “宝儿?”冷天奴一怔,忽想到什么。 宝儿曾和他说过,她父亲是汉人,确切的说是漠河城曾经的“镇边将军”落起军中的一个小队正,多年前突厥骑兵突袭边城,镇边将军落起阵亡,她父亲被俘为奴,后来拼死逃脱时被鹰族所救,再后来就娶了鹰族的女人为妻生下一子一女,女儿就是宝儿。 宝儿说她和哥哥都长得像母亲,哥哥更是高鼻深目,典型的突厥人种,她还有个小弟弟,长得同父亲一模一样,可惜,不满一岁便病故了。 十二年前,她父亲和哥哥连同鹰奴的祖父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时她才两岁,对父兄已没什么印象,和阿母相依为命,两年前,阿母也“走”了,她便由族长鹰奴和族人们照顾。 宝儿信任冷天奴,提及了父兄和过往,不过没提父兄的名字。 冷天奴又细细打量努日图,可实在难从这个满脸浓虬的脸上找出同宝儿有相似的地方,倒是那对儿眼睛,倒有几分相似。 “你是宝儿的大哥?你父亲是北周原‘镇边将军’落起军中的一个小队正?” “你,你怎么知道?”努日图目露警惕。 冷天奴淡淡道:“你都说了,我和宝儿同为奴身,同病相怜,自是宝儿告诉的我。” “霍大哥,将他放下来吧,我有话问他。” “我也有话问他,”霍不与随手丢开努日图,目露审视,“你会毒术?” “啊?”努日图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有‘噬粉’和‘食人疯’花粉?如果本公子没猜错的话,你是利用吹管吹出针式暗器,而放倒护卫兵卒们的暗器上抹的是‘迷香迭’,如果你不懂毒术,怎么可能会有这几种毒物?” 毡房外,端着一盆清水而来的赵嬷嬷尚不及靠近,殁便上前将她拦了下来。 被面无表情却态度不容置疑的殁打发走了的赵嬷嬷,拐弯之际,心有疑惑的她悄然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毡帘,忽看见一个手拿着粗布囊,身穿宫女衣裙的小姑娘朝毡房方向来,被殁拦下来的她说着什么,很快,殁将她放了行…… 虽距离尚远,可看那女孩儿一头的小辫子,是寻常突厥女孩的发式,怎又是北周宫女穿戴? 想起郡主宇文姿和她讲的宇文芳来到突厥王庭后的所作所为,她意识到这小姑娘应该就是被宇文芳救下而后收为己用的鹰族贱奴宝儿。 “你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的沉沉声音令正偷窥着的赵嬷嬷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回头。 而与此同时,鹰奴的狭小逼仄的毡帐中,站在破旧毡榻前的左夫人,以居高临下之姿,一对儿乌涂涂的瞳子盯着躺在那儿的鹰奴,怀疑审视的目光逡巡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8章她的眼睛,可以将人看睡了 “你再说一遍!” 黑面纱后的左夫人一字一句,语气森森满是威胁。 千金公主当众给她没脸,大可汗不耐的打发她走,连眼前这个贱奴竟也敢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的命令,当真都以为她是不好杀戮任人搓揉的不成? “鹰奴,你好好跟左夫人说……”一旁的哈纳云急得眼睛直眨,向他示意。 左夫人刚回来阿巴齐就告了哈纳云和鹰奴一状,若非哈纳云确是奉了她的命来找鹰奴谈驱使虎雕之事,若非刺客持刀威胁鹰奴,若非鹰奴脖颈子上明晃晃一道血印子,左夫人险些就怀疑刺客和鹰奴有勾结。 既然千金公主养的虎雕幼雏众目睽睽下被大虎雕抓走了,大虎雕突然再回来袭击杀死千金公主也算不得奇怪,到时她会让人散布流言,只说虎雕幼雏死了,大虎雕迁怒弄走它幼雏的千金公主,所以才回来报仇。 再说,虎雕都长一个模样,除了鹰奴,谁知道到底哪只是哪只? 迎着左夫人欲杀人的眼刀,鹰奴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左夫人,并非鹰奴抗命,实是我驯服的那只虎雕已放弃了我,不屑再听我的命令……” “啪!” 鹰奴话未尽,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的半边脸打偏,破裂的嘴角有赤红的鲜血晕染开来。 “左夫人……” 哈纳云心猛的一抽,险些要扑上前护住挨了打的鹰奴,却在左夫人黑沉沉不见一丝光星的瞳子下生生止了步。 居高临下的左夫人盯视着鹰奴,冷笑:“鹰奴,你敢戏耍本夫人?知不知道本夫人会怎么对待你这个不听话的奴……” 哈纳云心猛得一沉。 “鹰奴不敢!”鹰奴回过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左夫人,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鹰奴不敢欺骗左夫人,虎雕不同于一般野兽飞禽,身为空中王者,它聪明更是骄傲,可正因为聪明骄傲才不易被驾驭驯服,虎雕巴特虽肯亲近我,可并不完全臣服我,那次我阻止暴怒的它杀阿巴齐少主,它已认定了我懦弱无能,不配成为它的主人,它已弃我而去,也就是说,我已不可能再驱动它做事。” 左夫人目光闪了闪,想起当日那只虎雕没杀成阿巴齐,确实冲着拦在前的鹰奴虎吼声声,最后更是扬长而去,再也没回来。 鹰奴索性说了实话:“而且,如果我没认错,回王庭那日突然出现又带走千金公主所养的幼雏的大虎雕,就是虎雕巴特。” “你说什么?”左夫人愕然。 “虎雕巴特闻得出我的气息,可它却没任何表示也不曾找我,显然,它已经不屑再搭理我了。” 没任何表示? 不是看了你好几眼,你还悄悄朝它摇头的么? 怪不得大虎雕一出现,执失律兴奋的和你说什么,你却朝他瞪眼,想来,执失律也认出了虎雕巴特。 心有所思的哈纳云深深看了眼振振有词的鹰奴,她虽因鹰奴之故助执失律和池安儿救助虎雕巴特,可每次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这大家伙发疯一爪子薅下她小脑袋瓜子,所以,在她眼中,虎雕都一个模样,根本认不出巴特。 可鹰奴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她,想起当日的细节来,毕竟她无论何时更关心的是鹰奴。 倒是左夫人,当时一心一意盯着千金公主,就算注意到虎雕巴特望过来,也不会多做它想,只担心它会暴起伤人。 鹰奴所说令左夫人心有庆幸,所幸虎雕巴特带走了幼雏,要是再被千金公主养熟了,只怕这一大一小空中王就成了她手中的杀人利器。 “鹰奴,整个漠北草原又不是只虎雕巴特一个,总之,你再驯服一只为本夫人所用!” 在左夫人乌涂涂瞳子的逼视下,鹰奴心知他若再敢说一个不字,心情恶劣的左夫人立时就会亲自动手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是!”他低声道,似疼痛般皱了皱眉轻抽一口气,“待鹰奴伤好后,有了气力,会想办法再驯服一头虎雕为左夫人所用。” 左夫人冷冷盯视着他,良久,目光从他干净清澈却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转到那半张红肿的脸和点点血染微绷的唇上,忽眼前浮现出另一张清冷俊美的脸,凤眸中同样是平静无波不起一丝波澜…… 冷天奴,不知他的身子他的滋味是不是同鹰奴的一样美好? 难怪应珠巴巴的喜欢着冷天奴,这个身上有着点点清冷寒香气,像画中人一样的美男子,直到今日近距离接触,才知竟是这么令人过目难忘。 若有所思的左夫人眼神闪烁不定,黑纱后的唇勾了勾,忽抬起手,凉凉的指腹划向鹰奴饱满而弧度完美的唇,她看见他眼底里突然起了波澜,一抹紧张厌恶显现…… 见左夫人动手摸鹰奴,哈纳云心有紧张,脸色更是难看,脚下刚一动,又生生止了步,鹰奴已经挨了耳光,若是再触怒心情不快的左夫人,她简直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左夫人指腹缓缓划着,点上了鹰奴唇角的血渍,在她明晃晃难掩欲望的目光下,忍无可忍的鹰奴猛的扭过头,左夫人指下一空,回了神,目光一厉,霍地伸手掐住鹰奴的下巴,强行扭了过来,迫使他看着她,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鹰奴,本夫人先不说你和刺客有没有关系,可若你不尽心办事,敢吃里扒外对本夫人生二心,本夫人定亲手扒了你的皮!” ********** 与此同时,偷窥之际被许争抓了个正着的赵嬷嬷,瞬间的惊慌之后再抬起眼帘已是一片淡定。 端着盆的赵嬷嬷神态自若的朝许争屈了屈膝,声音沉稳,道:“见过许管事,老奴手中不方便,失礼之处还请许管事见谅。” “你在看什么?” 在许争目光炯炯的瞳子下,赵嬷嬷悬了心,莫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可毕竟是赵王府的老人儿,见多识广,这面上自是能把持的住,她淡定道: “老奴是在看那个刚进少主毡房的女孩儿,看她穿戴,应是伺候千金公主的突厥女奴,老奴想着,少主这才当差第一日,就遭了罪以致背上的伤尽都开裂,如果这个突厥女奴能在千金公主眼前说上话,不知能不能让我们少主多歇上几日好生养养身上的伤?” “老奴卖身为奴,身上无一物,便是想为少主上下打点一番,也是力不足,想来许管事您定会替少主想想法子。” 不动声色的许争扫了眼一脸期盼色的赵嬷嬷。 “少主这一身的伤,老奴整整擦了两盆的血水,看着就心惊胆颤的,少主他该多疼啊,咳……” 赵嬷嬷禁不住长叹一声,眼眶又泛了红的她下意识又看向冷天奴的毡房处,再回过目光,脸上难掩心疼之色,活脱脱自家的儿孙受了折磨令她心有煎熬般。 许争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大可汗罚少主为马前奴,身为马前奴,吃苦头在所难免,你只管做好自个的份内事就是,其它的,无需费心。” “是,老奴记下了。”赵嬷嬷忙点头,掩下眼底里的泪光,端着盆子,低头而去。 ******** 宝儿虽对大她十多岁的哥哥努日图没什么印象,可毕竟血脉相连,很快,便哭成了泪人一头扎进努日图的怀中,双手抱着他腰身,再不肯撒手。 宝儿担心冷天奴的伤势,从曹御医那儿要了些伤药就颠儿颠儿的跑了来,不成想,竟得以兄妹相认。 努日图忍着背上伤痛,抚着妹子的小脑袋,满目疼惜心有酸涩。 他的妹子哟,没有父兄在身边,这些年可吃了苦了! 咦?怎这小脸儿油光光的呢? 胸前还挂着一颗大珍珠! 嗯,看来这妹子过得比他好呀,想来千金公主不是个坏的…… 宝儿告诉努日图,若没有冷天奴相救,她早就死在驯奴管事的手中了,对冷天奴,她心有感激,甚至在心中将他视为大哥一般的存在。 努日图明明泛红的瞳子里满是感激,可却朝冷天奴撇撇嘴,一副趁他不在,他抢了他妹子的酸味儿。 正强忍疼痛,眼角微抽的冷天奴看了眼朝他暗戳戳撇嘴的努日图,淡淡一笑:“霍大哥,努日图也伤着,要不,你也给他抹点儿给我上的伤药?” 霍不与斜了眼巴巴看过来的努日图:“不必,就他那点儿伤,死不了,何必浪费本公子的珍贵药材。” 努日图又暗戳戳的心道霍不与小气,却不知自个逃了切骨挖髓的痛。 “天奴,”扫了眼额头鬓间汗湿的冷天冷,霍不与压低了声音,笑容邪邪,“痛是吧?忍着!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没给你用这伤药?” “为什么?”冷天奴很配合的问。 “你当时险走火入魔内伤严重就剩下半口气,若是再用上这猛药,你压根儿就受不住,立时会咽下那半口气,现在嘛,呵呵……” 看着睚眦必报的霍不与,冷天奴抚额无语。 虽宝儿信任冷天奴,但努日图对冷天奴还是有所保留,确定了努日图真是宝儿的大哥,冷天奴也不屑再与他计较,而努日图则将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十二年前,老族长,也就是鹰奴的祖父突然失踪,连同宝儿的父亲和哥哥;八年前,继任的老族长,也就是鹰奴的父亲,和十几个族人在伺候老冒乌顿和冒乌顿汗王父子两人打猎时遇上山崩被砸落悬崖,两年前,鹰奴继任。 其实鹰奴的祖父并非突然失踪,而是遭到追杀,所幸被努日图的父亲拼死所救,可努日图的父亲也因此失去了两条腿,至于鹰奴的父亲,也是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被冒乌顿汗王杀人灭口。 而鹰奴之所以能活下来,全是因他当年才十几岁且不知内情。 鹰奴的祖父和努日图父子二人之所以这么多年不曾联络上鹰奴,实是情况所逼,一个中毒命悬一线,一个伤残着,一个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不敢抛头露面又怕给鹰奴父子惹来杀身之祸,这才拼着命的逃离土库族领地,再不敢露面…… 而此次努日图冒着生命危险入狼群过道取狼宝,就是为了用狼宝给老族长治多年未去除的毒患。 至于什么秘密会令鹰族两任族长身遭不测,努日图不说,冷天奴也没追问。 而努日图手中用尽了的“噬粉”、“食人疯”花粉和“迷香迭”皆是十二年前逃亡时所遇的一个同样落魄逃亡的中原妇人所赐,许是同病相怜,又许是见努日图伤残的父亲同是汉人的份上起了怜悯之心,总之,这妇人给了努日图三样防身杀敌的武器,就是这三样毒物。 这三样毒物为他们的逃亡生涯解了几次凶险,可三样毒物到今日为止也已全部用光。 也是这中原妇人给老族长服了药,虽未尽解剧毒,可也令老族长残存到今日,至于如何找到能入药的狼宝救老族长,也是这妇人教的。 “妇人?什么样的妇人?可知她名姓?”霍不与似颇感兴趣。 努日图摇摇头:“她虽然戴着面纱,可我还是看见了她的脸,我爹也看见了,我爹说她才二十出头,可梳着妇人的发髻,她长得很漂亮,很美,尤其她的眼睛,可以将人给看睡了。” 冷天奴凤眸立时看了过来,霍不与眼睛霍地一跳,收了脸上的邪侫之气,沉声问:“什么叫将人给看睡了?你说清楚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9章野心不小 努日图搔了搔脑袋,回想着往昔那一幕: 老族长性命垂危,爹受伤的腿又溃烂不能动弹,已经两日没找到吃的他看见一支在休憩的商队,他踉跄走上前欲讨些吃的,可不曾想商队头领见他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且孤身一人,竟然起了歹意,欲将他抓住卖去西域为奴…… 势单力孤的他很快被制服,商队头领见他生得漂亮竟又起了色心,把其它人打发走,按住他施暴时被他趁机抓起手边的石头给砸碎了半边脑袋,趁乱抢了匹马的他拍马狂奔,可跑了不过几里地,就被追上来的商队护卫们抛来的套马索给套牢了身子扯了下来…… 商队护卫们很是兴奋,不仅抓了个年少的漂亮奴隶,还发现了个孤身上路的中原女人…… 中原女人着突厥服饰,戴着面纱,骑着匹马,身后跟着头驼着行囊的骆驼,匆匆赶路却被追努日图的护卫们拦了下来,风扬起她的面纱,露出她美丽的中原女子面孔…… 深知受他连累的努日图悲哀歉疚的看向中原女人,他落到这些人手中下场会很惨,可这个女人,下场会更惨…… 中原女人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努日图,转过脸,静静的看向狞笑着逼进她的八个商队护卫,努日图眼睁睁着八个粗蛮大汉突然就直了眼珠子,一脸呆滞傻愣相,忽扑腾扑腾倒地,呼呼大睡…… 然后中原女人上前,拔出其中一人的腰刀,一刀刀将八个人全都给宰了,而后握着血淋淋的刀走到努日图面前…… 看着中原女人漂亮的黑眼睛,努日图只觉的好累好困,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却被中原女人一巴掌给抽醒了…… 再然后,中原女人说若不是看他心有难过,无言的对她说对不起,她一定也会杀了他,她问努日图为什么会被追杀…… 努日图认定她是比巫医和萨满还要厉害的存在,忙跪地给她“呯呯”磕头,求她救救他的父亲和族长…… 中原女人跟着他去往藏身地,看过两个伤患后直摇头,说她其实是可以治好他们的,可身边的药有限,仅有的药也只能勉强拖延族长的性命,令他伤重的父亲不会死于伤后的高热…… 之后中原女人教他采草药,如何辨别身有狼宝的狼,又留下了三样保命的毒物,教会了他怎么使用,又将从护卫们坐骑上的褡裢里找到的吃的喝都给了他,连带那八匹马也都留给了他,而后就离开了…… 靠着这八匹马和不断宰杀的马肉充饥,他们终于逃离了土库族的领地…… 听到哥哥他们的遭遇,感到心惊肉跳的宝儿又一次泪珠滚滚,哽咽着将小脑袋埋进了努日图的怀里。 她以为她过得已经很苦了,没想到阿父和哥哥他们过得更是辛苦。 “宝儿,哥哥没事,你看,哥哥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呢。”努日图泪眼红红,抚着宝儿的头发轻声哄着,末了,叹气道,“哥哥这次过来,本想先找你和阿母,可……” 声音一哽,眼中泪流,又轻声道:“你当年太小,哥哥怕你已记不得我更不相信我……” “你是说那年经的妇人脸色苍白的透明,还会编草兔子?”霍不与忽问。 努日图点头:“她为我爹和族长治病的那几日,总是编各种动物,编了一只又一只,编的最好的是草兔子,编得可像了,可编完后,她总是又给拆了……” “霍大哥,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冷天奴注意到霍不与神色中的异样。 霍不与目光微顿,似有疑惑,末了,强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是想起些家族的长辈们。” 冷天奴不禁深深看了眼霍不与。 霍不与虽与冷天奴相交相识互为知己,可却从不提及“医仙世家”忽就销声匿迹之事,更绝口不提家中之人,只在一次酒醉时放出大哭,说什么贼老天无眼,好人不长命,他不要做好人,他要做逍遥世间的恶人…… 心有剔透的冷天奴知这其中必有难为外人道的隐情,既然霍不与不愿说,他自不会追问。 帐外的许争静静听着,半响,转身而去。 既然少主有事在处理,那他便晚些时候再来。 殁看着许争去的背影,心有纳闷:原来奉主子之令负责调教他的许管家也喜欢听墙角啊。 他是不是应该告诉许管家,听少主的墙角不好,可他,不敢啊。 许争去时,冷天奴漫不经心般瞟了眼帐帘方向,又问努日图:“你现在什么打算?” ******** 大可汗牙帐,已是掌灯时分,偌大的牙帐灯火通明。 座下的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侃侃而谈,上首的佗钵则心不在焉的听着。 “乞罗力部”的大头领俟罗满面红光,最疼爱的爱子勃鲁儿全须全尾的活着,令他一扫之前的阴霾和几近失控的理智,再见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和“尔伏可汗”摄图,也讪讪着有了笑模样,可惜,这两人谁都没搭理他。 据勃鲁儿所说,截杀且逼他们入“流沙塞”的那批人马并非意在那上千匹上好的战马,而是意在取他的性命! 那队兵马虽大张旗鼓的宣称他们是“浑河部”的人,威胁勃鲁儿奉送千匹战马,可当勃鲁儿战败,交出战马后,对方却赶尽杀绝,将他们逼进流沙塞…… 他眼睁睁着对方弯刀上挑着“乞罗力部”战死的兵卒的脑袋,那都是效忠他的亲兵啊…… 知对方不会放过他性命,他率领亲兵边战边退,深入流沙塞的他们陷入滚滚的流沙河,若非几个心腹亲兵以套马索将他拉出来,伤重的他也必丧命在流沙塞…… 他注意到对方似乎有意放开个口子,开弓射箭射杀了突围欲搬救兵的九个亲兵,明明可以全部射杀,却偏偏让最后一个伤兵逃了出去…… 被冷潇雨所救后来到距离最近的“浑河部”养伤,满怀戒备的他暗中观察,却没发现当日袭击他们的面孔…… 能起身走动后,“浑河部”大头领俟罗的长子甚至也由着他四处走动,他也没发现被劫走的上千匹打了“乞罗力部”烙印的战马…… 倒是俟罗的长子派出去的几路斥候有所发现,有一队不明身份的铁骑曾悄悄绕过“浑河部”的天险峻峰,而最终的目的地正是同勃鲁儿等人开战靠近“流沙塞”的地方…… 虽然有人质疑许是“浑河部”见事情暴露,这才假惺惺的救人摆脱嫌疑,可勃鲁儿却并不认同,他说出自个的疑惑,倒是令一众人闭了嘴。 站在“尔伏可汗”摄图身边的冷潇雨向勃鲁儿投去个赞赏的目光:这个年轻人,是个命大的,更是个有脑子的,也不枉他身涉险地费心救了他。 冷潇雨瞟了眼佗钵,总觉得这位脸色红润,保养得当的佗钵大可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他端坐首位,拢眉静听,似听得认真,可那对儿一动不动深眍着的眼珠子,有些滞怔,似乎人已神游天外…… 脸色红润!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忽的一动,意识到为何觉得佗钵有些不对劲了,他的脸色,太过红润,可那泛着红润油光的眉眼间分明隐现若有若无的一抹死气…… 冷潇雨低了眼帘,掩下瞳子里的晦暗不明之色,唇边却微微一勾,心有冷笑:大喀木,你的野心还真不小! 此时的佗钵确是心不在焉,打马去追宇文芳的他突然口鼻窜血,抬手一抹,满手扎眼的殷红,心有惶恐的他知流血不是好事,他好端端的吃的好睡的好,又没有上战场,总就突然口鼻窜血了呢? 惶恐间突然想到那两樽口鼻窜血的金人,虽明知金人是被动了手脚,可莫名的,心就不安惶恐起来。 急招来大喀木,在大喀木染史泥傅为他检查身体之际,佗钵闷声道:“我无故流血,是不是真是上天示警,因为嗜血邪灵冷天奴的缘故?看来二百破军鞭没消了他的邪气,是不是得尽快弄死他?” 抬头看着明明已年过五十,却虎背熊腰,黑黝黝红光满面的大脸,一头乌突突浓发,比三四十岁的壮年人还显年轻的佗钵,大喀木一脸的慈悲色,闭目似凝神细思,末了,睁眼淡淡一笑: “大可汗,正因为担心冷天奴身上的邪气未除尽,我才从冷潇雨那儿取来了“破军鞭”,以沾了冷天奴血肉的‘破军鞭’为供奉天地草原神的祭品,私下里又为冷天奴设了两场祭祀法事,如今,他身上的邪气尽除,已不足为虑。” 眼见佗钵松了口气,大喀木阴鸷的瞳子光闪,暗道:冷潇雨,我替你的宝贝儿子做了澄清,你是否还满意? 答应我的,你最好别令我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0章占为己有的念头 勃鲁儿所说等于间接洗清了“尔伏可汗”摄图指使“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抢战马扩军备战的嫌疑,佗钵看了眼坐下神色平和,举止从容的“尔伏可汗”摄图,感觉他顺眼了很多。 摄图的嫌疑算是去了一半,只是不知他派出去的人调查“卑刺部”的商队和族人牛羊被偷袭劫掠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感受到佗钵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摄图迎视而去,朝着佗钵低了低头,神色恭敬又谦逊,心有满意的佗钵露了丝笑模样。 此时,“浑河部”大头领伺额木正愤愤然道:“好在这次勃鲁儿被救了回来,否则,我‘浑河部’岂不冤枉死了,我伺额木定要查清到底是哪路人马悄然摸进了‘浑河部’的地界,不但抢马杀人竟然还敢嫁祸给我……” 上首的佗钵微微点头,似是认同伺额木所说,可冷潇雨看得明白,显然,这位佗钵大可汗又开始神游了。 此时的佗钵,确是又在回想同大喀木所谈,当大喀木确认冷天奴已被去了邪性邪气后,佗钵依然忧虑不已,忧的是他口鼻无故窜血会不会是因那个一直未破解的诡异血祭祭坛的缘故…… 真的有人在施咒改运,意在他? 对,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施咒改运,妄图改了他的命,想让他早早的去见草原神,交出现有的大可汗之位…… 可漠北草原上,除了大喀木,到底还有谁有这个祭祀作法施咒改运的本事? 到底是谁将斯古罗仳兄弟和上百名彪悍的精兵当成了血祭祭品? 当佗钵提及那个将斯古罗仳兄弟血祭了的诡异血祭祭坛时,心事重重的佗钵没注意到大喀木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 “大可汗,前几日有支往来西域和边城的商队头领来求见我,请我救救他那个突然就被邪祟侵体了的兄弟,我为他那个疯的不知自我的兄弟驱了邪,他兄弟清醒过来后告诉我,他在行商途中碰上一支去往西域的商队,商队里有几个契丹人和契丹萨满。” 大喀木说到这儿,声音一顿,神色凝重:“他无意间听到契丹萨满说他们族里的大祭司为了加强自己的巫灵之力正在收集青壮年的血魂,还要求族里的商队在行商的途中或抓或买奴隶供他使用……” “契丹萨满发现了偷听的他,他逃跑时不知怎的就昏了过去,再醒来人就疯了,清醒后才知,要不是自个商队的护卫警觉拦下了要将他架走的两萨满,止不定他就被人弄到契丹了……” 契丹萨满都跑到突厥来了,谁敢保证那个一心想加强巫灵力的大祭司不会来突厥生事?谁又敢保证契丹的大祭司没有施咒改运的本事? 佗钵陡地一个激灵,拉回了心神,突然开口打断下面说话的众人,大声道:“从今日起,严查往来商队,只要发现了契丹人,全都抓起来严审!” 佗钵莫名其妙的一道命令令在场者怔懵,唯冷潇雨不为人察的会心一笑。 之前他和巫屠合作愉快,如今,大喀木也勉强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大喀木的话,佗钵还是入了心的。 自儿子在漠河边城遇袭杀后,冷潇雨便派人去契丹暗查娶了“瓦刺部”头领女儿的连魁,连魁人却突然失踪了。 然一系列暗查发现,这个连魁不仅在“瓦刺部”声望重,甚至契丹各部大都与他有着生意往来,许多部族头领同他私交甚密。 而在漠河城韶花阁“赏卖会”上袭击冷天奴的蓝瞳兄妹,确实与“桃花城”和契丹的“瓦刺部”有关…… 龟缩在契丹的宵小手都伸到了突厥和漠河边城,既然想杀了他的儿子,那他便让他们在突厥寸步难行! 这只是第一步,慢慢来,他总会让他们无所遁形! *******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冷天奴已出现在马厩。 一袭黑金色窄袖束腰胡服的他缓步而来,身旁的赤烈雀跃着,一声嘶鸣,轻轻松松的纵蹄跃过栅栏,见桃花叱迈着优雅的步子走来,轻轻喷着响鼻的赤烈颠儿颠儿跑了过去,围着它打转。 打理另两匹马的无眉和冷天奴打过招呼后各自忙开了,梳理,切草料拌草料、清理马厩…… 直起身,拿着布巾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鬓角的冷天奴剑眉蹙,深深呼出口气,抬眼看见远处一身粗布直缀,迈着四方步,捧着一卷画作经过的张尤时,禁不住心有好笑: 这不是亵渎龙威,故意将宣帝的龙器画的又细又短意在嘲讽龙器不够威武的张大画师么? 他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什么? 画作? 想到画作,冷天奴凤眸星光湛,眼底里不觉流淌出笑意。 他可还记得当日宇文芳所说,赏张尤全套笔墨画具,命他作画一幅,若画得好便罢了,若画得不好便要加上言词不敬之罪,二罪并罚…… 也不知他画了什么? 他可记得张尤离去时深深的看了眼宇文芳和她怀中的小飞,那眼神中的灵光动,分明是画师看到了笔下将要生成的杰作而欣喜的光芒。 想来,擅长画仕女图的张尤画的该是千金公主宇文芳吧…… 这个念头令冷天奴心有欢喜,心头更升腾起隐忍不住的一睹为快的冲动。 “张大画师?” 正兴冲冲欲往千金公主处复命的张尤被冷天奴拦了下来,一见冷天奴,他不由一哆嗦,咧了咧嘴,下意识抽了抽鼻子,又扭了扭脖颈子。 看到眼前这位,就想起被薅住衣领子的压迫窒息感,还有那浓重的汗臭味儿…… “是冷,冷公子啊,”忽想到这位可是险些被大喀木血祭了的嗜血邪灵,一脸无辜又心有余悸的张尤不觉又缩了缩脖颈子,不安道,“冷公子叫住在下,可是有何指教?” “张大画师,你手里拿的可是奉给公主的画作?”冷天奴直言问道。 “啊?啊,是啊。”张尤呆呆的点点头。 看着眼前这位目光清明,却是一身酸孺气的画师,冷天奴微微一笑:“我记得公主夸赞张大画师擅长仕女图和山水画,冷某平生最是钦佩字画大家,不知是否有这个眼福可以一睹张大画师的笔下大作?” “冷某不才,虽无什么画技,可上好的矿石颜料却有许多,若是张大画师不弃,我便让人送些与张大画师,还有些冰丝蚕茧纸,作画书写最好,也一并送与了张大画师。” 上好的矿石颜料色彩鲜艳不易褪色,莫说稀罕的冰丝蚕茧纸,便是普通的蚕茧纸都只是高门大户所用,冷公子竟然一出手就要送他矿石颜料和冰丝蚕茧纸,对画师来说,简直是珍贵的馈赠啊。 一朝沦为问斩的罪人,又侥幸生还辗转到蛮夷塞外之地,空有妙笔生花之功却苦于无以施展之地,好不容易入了公主青眼,却又以一副画定他生死,他正煎熬彷徨间,被冷天奴这么一夸,又大手笔相送,不禁飘飘然起来了,转眼便忘了眼前这位是薅他衣领子的嗜血邪灵。 张尤美美的展开了画卷,只一眼,冷天奴便陷入了画中人明澈璀璨又温柔而笑的杏眸中…… 画中的宇文芳抱着小飞,笑意盈盈的望过来,轻启红唇,眉眼含笑,那莞尔一笑,若春风拂面,百花盛开,天地为之眷恋而倾倒…… 她笑语嫣然的看着他,仿若要从画中走下来,对他说什么…… 她怀抱着的小飞,精神奕奕,张着嫩黄喙,瞪着黑溜溜的眼睛,警惕而望,似要随时乍了毛展开肉翅为保护温暖的怀抱而战…… “好画!张大画师果然是擅长妙笔丹青,人,竟似被画活了般。”冷天奴艰难的将目光从画中人身上收回,看着得意洋洋的张尤将画作小心翼翼卷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忽的窜起,占为己有的念头一起,竟然再难以压下…… 许是知不可能真正拥有心心念着的所爱之人,可哪怕拥有她的一副画卷也是好的啊…… 不知何时,赤烈和桃花叱已跃出栅栏,跑到沉溺在画中的冷天奴身边,赤烈好奇的探着大脑袋,也想看看主人到底看什么入了迷? 冷天奴轻轻摸着赤烈的脑袋,扫了眼小心翼翼卷着画作的张尤,悄然在赤烈耳边说了句什么,不为人察的指向张尤,末了一拍赤烈的脑袋,赤烈一声嘶鸣,蓦地朝张尤冲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1章被风给刮走了 “啊——” 被赤烈突然袭击了的张尤惊叫出声,猝不及防的他下意识后躲闪避,却一个趔趄,身子向后摔去,仓皇间,已然撒了手,画卷随之落地…… “张大画师,你怎么样?”冷天奴悄然打了个手势,而后嘴里装腔作势道,“赤烈,快站住,休得顽劣。” 赤烈甩过大脑袋看过来,一对儿漂亮的黑眼睛瞅瞅脸上毫无厉色,甚至暗暗扬了扬手的主人,越发对着倒地的张尤连嘶鸣带吡牙、外加抬腿蹽蹄的吓唬他。 眼睁睁着马蹄子离面门不过分寸间,张尤恨不得就此昏过去,他可是听说了,大喀木血祭冷天奴那日,赤烈领着一群野马大闹祭坛,伤了不少人,都传赤烈脾气暴烈,这一蹄子要是踏下来,止定将他半张脸踏碎! 桃花叱见赤烈抬着蹄子拔拉着以袖半掩面叫声凄惨的张尤,似感到了有乐子可寻,也步姿优雅的上前,低了脑袋,在瑟瑟发抖的张尤的脑门前拱了拱…… “啊——”眼前又突现一只马脑袋,还是弄死了里尼夫人的桃花叱,惊吓过度的张尤又一声凄厉惨呼。 被破了音的惨叫声吓了一跳的桃花叱倏地抬起脑袋,怔了怔,甩了甩马尾,重重打了个响鼻,转身优雅的走开了。 这家伙只会叫…… 对张尤的表现感到无趣的赤烈也收了蹄子,掉头而去,又巴巴的追着桃花叱奔跳雀跃,大献殷勤。 冷天奴扶起张尤,为赤烈的挑衅行为深表歉意,苦着张脸的张尤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忽感觉不对,低头瞅了瞅空空的两手,四下环视,急了:“画呢,我为公主画的画呢?” 冷天奴清冷的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清咳一声,从容道:“方才我只顾拦着突然脾气暴躁起来的赤烈,倒是没注意那张画,许是……叫风给刮走了吧。” 风给刮走了? 张尤纳闷的看看一本正经色的冷天奴,又抬头感受一下吹袭而来的风,虽草原上的劲风猎猎,然五月草原风光正好,今日又是阳光明媚,习习春风正暖,哪里来的大风就将画作给刮走了? 最后,心有莫名,垂头丧气的张尤又因冷天奴许给他一方珍贵的澄泥砚而又喜笑颜开(澄泥砚始于汉,盛于唐),他虽莫名其妙失了一副画,可作为祸首赤烈的主人,冷天奴以稀有的矿石颜料,冰丝蚕茧纸和澄泥砚作为赔偿,他赚了啊! 本还担心冷天奴送他东西会是有所图,不要吧心里实在不舍,要吧还担心还不起这人情,如此,正好,赔给他的东西,他收下,毫无压力。 至于公主所要的画作,公主又没限时日,他费心力再画一幅便是。 眼瞅着冷天奴说送他澄泥砚时,心疼的直蹙眉,额头汗涔涔冒,生怕他反悔的张尤忙问何时给他?待得到确切答复后,张尤不禁笑眯了眼:今晚就差人送来啊,好,好极! 隐在暗处的殁瞅瞅手中卷着的画作,暗暗咋舌:原来少主也有不要脸的一面啊,看中了人家的东西,生生给“抢”了来。 这画真有这么好?竟值得少主以三换一? 目送着心满意足而去的张尤,冷天奴伸手抹了把额头痛汗,又深深抽了几声气:霍大哥的药,还真是霸道,可疼死他了! 不敢运用内力相抗的他只得硬生生的撑着,忽目光一凝,抬眼看去,就见另一边正朝他走来的肖念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以冷天奴的耳力,知肖念绝没看到方才殁趁着赤烈发难之机“盗走”画作之事,他目光坦然的迎视着已大步走至近前的肖念。 未及开口,肖念已重重一掌拍到他肩头,痛得冷天奴眉眼一抽,未及冷天奴动作,已抽回手的肖念歉意道:“哎哟,我下手重了些,是不是拍到伤处了?” 冷天奴强牵了牵嘴角,淡淡一笑,抱了抱拳:“冷天奴见过肖都尉。”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肖念很大气的一摆手,而后背着两手,上下打量一身胡服的冷天奴,啧啧出声:“要不是本都尉上过战场,双手染血无数鬼神不惧,别说,我还真有点儿相信大喀木指你是嗜血邪灵,就你这身手,还真挺瘆人的,能被大喀木当作祭祀草原神的血祭祭品还能活下来,天奴,你不简单啊!” “诶,你怎一脸的汗?” “伤处痛的。”冷天奴深深看他一眼,直言不讳。 “我就拍了一下,”肖念有些讪讪然,“真有那么痛?” “要不抽你二百‘破军鞭’试试滋味如何?” 肖念一吡牙:“怎么说话呢?别以为你救过公主我就不敢揍你!” 虽肖念语出戏谑,可神色微变,眼底里现了黯然色,显然,冷天奴所说似勾起了他所想。 不过瞬间的黯然失色,恢复自然的肖念又好奇道:“诶,天奴,你对张尤那酸儒说了什么?他怎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睨了眼一脸不见外的肖念,想到对方甚至想拿传家宝来买被罚为马前奴的他,冷天奴对他平添了些许好感,淡淡道:“赤烈刚险些伤了张尤,我不过答应送他几样作画的物什作为赔礼罢了。” 肖念释然,转而换了严肃郑重的模样,四周环视一眼,末了,压低声音道:“我想过了,就将你悄悄混进送亲虎贲精卫里面,带你出突厥回中原,送亲使团数百号的人,要夹带个人出去并非难事。” 肖念的主意令冷天奴惊讶,他们二人不过区区几面之缘,甚至第一次他都敲晕了他,他竟然还想出手救他。 不及冷天奴回应,肖念又自顾道:“天奴,你被佗钵罚为马前奴,又被他那个左夫人侮辱折磨,与其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如跟着我回中原,便是不愿为我“定阳候”肖家效力也无妨,我可帮你引荐,以你的文智武勇,总有建功立业之日!” “如何,走不走?” 肖念的坦诚率直令冷天奴心有感动,他目光微恍,心有喟叹,淡淡道:“走,终是会走,不过不是现在。” “你……” “肖都尉的好意冷天奴心领,只不过这漠北草原上有冷某未了之事,更有……”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他声音一顿,“所以,冷某还不能走。” “倒是肖都尉,我见你方才神色黯然,似是心有所忧,不知有什么事冷某可以帮上一二?” 对方释放善意,他自是要投桃报李。 肖念所忧的自是他的父亲“定阳候”,官拜中央禁军统领的肖佐。 被冷天奴这么一问,肖念不觉冷下脸来。 “天杖,去衣扒裤,一次杖责一百二十下,听说令尊一身铜皮铁骨,生受了这天杖,血染丹陛可竟然还活着,实是令闻者感佩啊。” 耳边是高绍义一字一句,肖念狠狠闭了闭眼,摇了摇头,甩去脑海里高绍义那含着抹怜悯同情的脸…… 复睁开眼,黑沉沉的瞳子若山雨欲来。 肖念回眸北望,声音低沉:“你知道高绍义吧?” 冷天奴亦抬眸北望,声音清醇不着情绪:“自是知道,北齐亡国之君,龟缩突厥,一直虎视眈眈中原,意欲借突厥之力铁骑北下复国。” “他说宣帝想了个新的惩治不听话臣子的刑罚,天杖!何谓天杖?”肖念冷冷一笑,笑得森冷,“便是去衣扒裤,一次杖责一百二十下,听说已有十几个大臣死在丹陛前。” 父亲遭受天杖虽侥幸生还,可只要想到父亲在殿前受到这等侮辱和杖责,他就气血翻涌,恨不得将天捅破,可脸上,却是冷嗖嗖的,平静的很。 肖念相信高绍义所说,是因他更相信宣帝能干出这等暴虐残酷之事,而父亲,因之前公然于朝堂上力劝宣帝收回和亲圣意,严阵备战而遭到宣帝厌弃…… 冷天奴释然,对于荒唐如宣帝想出来的虐杀“悖逆”大臣的天杖,并不以为奇。 感观敏锐如他,感受到来自肖念身上的愤怒甚至是怨恨,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高绍义是不是说令尊也受了天杖?你在担心令尊?” 想来肖佐虽受了天杖却无性命之忧,否则,以肖念的脾性,哪里还会安安稳稳的呆在突厥继续他的职责。 其实也正是因高绍义说肖佐受了天杖却还活着,才令肖念越发相信。 肖念强扯了扯嘴角,沉默无言,或许连他自个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冷天奴说这些? 或许是觉得冷天奴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且身在突厥的一介布衣小子知道也无妨;或许是他压抑的太久需要找个人来倾诉…… 肖念的沉默无异于默认,冷天奴若有所思,沉吟道:“宣帝能对令尊行天杖之刑,可见其盛怒,想来肖统领的中央禁军统领之职已是不保。” 冷天奴剑眉微锁,似说与肖念,又似喃喃自语:“中央禁军,护卫皇城京畿,责任重大,若中央禁军统领之位旁落,不知又是哪方势力会得利?” 想到诈病秘入突厥的贺知远,此时该是已回返京师了,于他,两朝元老,军中大司马,武帝托孤重臣,他会由着重中之重的中央禁军统领之位旁落? 贺知远自是不会允许中央禁军统领之位旁落,此时的贺知远,带着暗卫已悄然潜进防护森严的“定阳候”府。 肖佐虽被削了官职,可爵位仍在,被当庭去衣行了天杖后,出气比进气多的肖佐被抬回候府便再也没出门。 吃了三大碗饭的肖佐裹着个薄薄的斗篷,一瘸一拐的在庭院消食,旁边的心腹管家紧紧跟着,就怕腿脚不灵便的主子碰着磕着。 四十多岁的管家肖复瞅瞅偌大的庭院,除了侍卫便是寥寥几个小厮和老仆,再看看蹒跚着脚步默默溜达着的肖佐,心有酸涩:家里没个女主子,就两个大老爷儿们,小的还去了千里之外的塞外,偌大的候府,也太冷清了。 咳,也幸亏这小的去了塞外,否则,步不定他那火爆脾气会怎么样呢! “回了!”肖佐忽闷声道。 回到卧房,肖佐将斗篷一扔,里面不着一丝,露出从脊背到大腿狰狞一片的伤,吡着牙忍着痛往床上一趴,等着肖复给他上药。 肖复心内又暗暗叹了口气,自候爷挨了天杖褫夺了官职,莫说交好的官员不敢登门了,连往宫里递牌子请御医都没人搭理,请外面的医者来竟又在伤药中下了毒…… 如此,不敢再找外面的医者,好在府里常年备着伤药,候爷总算是熬过了高热关捡了条命回来…… 感受到伤处的清凉,深深埋着脸的肖佐发出一声惬意的轻叹:“换新药了?这药好,凉凉的,舒服。”伤处一直火烧般的疼痛,这药令他疼痛减轻了许多。 肖复没有回应,肖佐也没在意,只又闷闷道: “也不知师兄怎么样了?” “尉迟炯蛊惑陛下派御医署正副院使和内监首领张孝初过府探病,说是探病,不过是陛下信了师兄诈病秘入突厥的传言,可没想到,师兄竟然真病得这么重……” “难道师兄真的快要病死了?要是他能过了这一关,我,我……” 肖佐磨了磨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我自此不再恨他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自个儿说的话可要认!”低醇厚重的声音忽响了起来。 肖佐惊得身子一颤,猛抬头,扭脸看,当看清正给他抹着伤药,星眸犀利光闪,精神奕奕一身不怒自威气势的贺知远后,眼睛一亮,眼底里涌出欣喜。 然不过瞬间,喜悦之情倏然而逝,他忽的爬起身,动作过猛,痛地又咧了咧嘴,立时又强板了脸,哼声冷笑: “贺知远,你还真当我‘定阳候’府是你家后花园,说来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2章也该让你知道真相了 贺知远抬眼扫视着爬起身来气势汹汹怒对他的肖佐,视线落在“小肖佐”上,目露嫌弃。 “贺知远,你看哪儿呢?” 被嫌弃了的肖佐拳头攥得嘎嘣响,又吡牙咧嘴忙不迭拽过薄被盖上身。 “我还真说来就来了,你待怎样?” “你……”肖佐气极,“贺知远你别欺人太甚!” 贺知远随手放下药瓶,优雅的掸了掸墨色直缀上不存在的褶子,坐在床前,深深看了眼两眼圆瞪怒目而视的肖佐,悠悠道:“当众去衣遭杖责,你堂堂‘定阳候’也真是够丢脸的。” 肖佐脸现了尴尬色,语气倒是大咧咧:“贺知远,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被你将衣衫削成碎片我就已经没了脸面,不过是再光一次,一个大老爷儿们,被人看就看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忽觉不对劲儿,狠狠瞪了眼床脚处站那儿低头缩脖儿的肖复:“你个吃里扒外的,没看见有人擅闯咱们‘定阳候’府?不抓人也就罢了,你还不吱声!”害得他所说的话,都被贺知远听了个正着。 肖复抬头,苦哈哈的看看肖佐,无奈道:“候爷,王爷亲上门,连训练有素的侍卫们都没察觉,我这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能怎样?” “你……”肖佐感觉他是不是对大管家肖复太仁慈了,以致他都敢当面回嘴了。 顶着肖佐凶巴巴的瞳子,肖复唏嘘道:“候爷,您这顿天杖可挨得冤,要不是您命大,只怕就步了刘大人等人的后尘,您都在府中闭门不出了,可外面那帮子的宵小还惦记着您,想将您一棍子打落尘埃永无起复之日,这不,刚得了消息,御史台的几个言官正欲联手弹劾您目无君上、贪墨、纵仆行凶、强占民女……” “呸!”感到受到侮辱了的肖佐气极,“老子堂堂正正做人做官清白,还怕他们栽赃陷害不成?” “您不怕,老奴可怕啊,陛下但凡信您一分,又怎么会当殿‘赏’了您天杖?”肖复嘟囔道。 “肖复!” 被漠视了的贺知远睇了眼肖佐,不耐道:“行了,挨了一百二十棍也没让你长个记性,还是这么火爆的脾性。” “贺知远……” “肖佐,你当真以为你皮糙肉厚命又大,才生生熬过一百二十记铁沙棍?”贺知远声音凉凉,“我告诉你,你这个中央禁军统领虽威风,可却管不了殿前禁卫,若非执杖的禁卫暗动手脚,你必命丧当场,还由得你此时大呼小叫中气十足的呼喝本王的名讳?” 肖佐定定看着贺知远,突然泄了气般颓了身子。 难怪行刑时感受到禁卫并没下死手,监刑的内监看他时目光亦闪烁迟疑,是啊,也就贺知远有这本事能同时令禁卫和内监放他一条生路。 肖复眼睛里有泪光闪现,心内暗暗高兴:还好德亲王没病,还好他顾念着师兄弟情,一直暗中对候爷关照有加,否则,就候爷这脾性,都死上十次八次了。 肖佐看了眼肖复,肖复立时躬身而退,不该他听的,他可不敢听,听多了死的快啊! “你真的去了突厥?”肖佐巴巴的看向贺知远,压低声问。 瞧贺知远精神奕奕的,比他都康健,诈病一说定是真的,可为何诈病,难不成真是秘入突厥了? 贺知远神色晦暗不明:“我此次去突厥,是为了核实一件事,可却无功而返。” 肖佐急了,低声道:“你疯了,你什么身份,亲跑突厥涉险地,一个不慎便是丢命灭族的大祸!” “别以为陛下派去的人没发现破绽就万事大吉,尉迟炯之流怎会舍得这大好机会,就我所知,他们还在搜寻你诈病私入番邦的证据,想来,再在陛下面前蛊惑一番,陛下也不得不考虑重病的你是否还适合掌统军大司马之职?” 贺知远眼底里一抹复杂色,抬头,笑的自嘲,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肖佐,声音沉沉透着股子苍凉:“统军大司马之位,除了我,谁坐这位置上,陛下都睡不着觉啊。” “啊?” 没理会心有莫名的肖佐,贺知远起身,拿起那瓶“石髓伏血膏”塞到肖佐手中,淡淡道:“好好养着,我会派‘鬼手’颜失来为你疗伤,至于外面,这几日会有大动作,待尘埃落定,关于我的谣言会止息,而你,依然还是中央禁军统领。” 贺知远说的断然而自信,可那平静的瞳子下隐着雷霆风暴,显然,一旦他出手,不知又要多少人头滚落。 肖佐暗暗打了个冷颤,见贺知远要走,终隐忍不住急道:“到底什么事要让你亲自涉险?” 见贺知远停了脚步回身看他,肖佐脸上显了不自然,别扭道:“天杖的事,算我欠了你的,替你做件事偿还也应当,我肖佐可不想欠你的。” 贺知远略一沉吟,看了眼肖佐手中的“石髓伏血膏”,道:“你还记得冥医鬼门门主药万枝吗?” 想到那个一身儒雅气息,与世无争,除了宠妻若狂便是痴迷于各色药物毒物的痴人,肖佐沉默片刻,点头:“我还是不信他会做出利用大疫祸灭北周的事来。” 注视着肖佐,贺知远心有喟叹:他这个小师弟虽脾性暴躁,却绝非个蠢的,否则这些年他怎就能将两人的关系隐瞒的严严实实…… 当年武帝要赐婚武阳郡主给他,君恩不敢辞,心有郁闷的他正犯愁呢,肖佐便将他有“龙阳之好”的隐私“无意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有几个颇有份量的人证,他虽气得削光了肖佐的衣衫,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果然,武帝极是遗憾的罢了赐婚的念头,再器重宠信的臣子,也不能嫁个郡主进门守活寡啊…… 这些年来,明面儿上肖佐与他不对付,可只有他知,肖佐每每神来一笔,或多或少与他有利…… 这个师弟,别扭归别扭,可大事上却绝不糊涂。 今日肖佐肯主动相问,其实也是向他表明了态度。 是啊,有些事,也是该让他参于进来的时候了。 想到此,贺知远直言道:“冥医鬼门被灭时我正在外领兵,药万枝死前曾主动找过‘鬼手’颜失,请他传信与我,只说事关武帝生死,希望亲见我面详说,可惜,鬼手急急报信与我时已太迟。” 武帝灭了冥医鬼门,之后却也是暴毙身死,虽整个御医署查不出异样,可贺知远却知,武帝之死事有蹊跷…… 或许冥冥之中因果相报,若冥医鬼门未惨遭灭门,是不是武帝也不会早早身死? “消弥阁卖了消息于我,凌九霄还活着,人在突厥,且他与武帝之死脱不了干系。” “只可惜报此消息的‘千眼使’已死,虽寥寥几句,可消弥阁阁主却认定为事实,消弥阁的千眼使,所报消息从未出过差错,尤其这个千眼使,还是早先年老阁主亲手训练的人。” 肖佐大张着嘴,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他此时的表情了。 眼见贺知远提及凌九霄时神色语气尚平静,肖佐暗暗为他松了口气,忙道:“师兄,有没有要我做的?” “有!”贺知远深深看他一眼,“先养好伤,之后需要你做的事自是不少。” 末了,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还是肯叫我一声师兄。” 肖佐神色一僵,倏地冷下脸来,又是一副挑衅欠揍的模样:“贺知远,我是说过自此不再恨你,可并不代表我不再怨你!” 凝了他一眼,贺知远从袖中取中一封信函,扬手射向肖佐:“二十年了,我答应为她守二十年的秘密,如今,也该让你知事情真相了。” 泛黄的信函表明了岁月的久远,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肖佐心蓦地一痛,颤抖的手打开盖着印鉴密封的信函,待看完内容,已是赤红了双眼恨意滔天:“赵王,我杀了你!” 贺知远一把抱住掀开薄被踉跄窜下床的肖佐,叹气道:“赵王妃被赵王算计失身于他,含悲忍恨接了武帝赐婚旨意,又苦苦央求我不要陈情武帝,不过是认定木已成舟,她无颜见你,只希望你安好,你该明白她的苦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3章与日俱增,从未淡过 沐老将军夫妻鹣鲽情深,膝下只一独女名沐歌。 沐歌不爱红装爱武装,少时便常女扮男装出外游猎,甚至出入军营和一群糙汉子以武相较。 不过才十二岁的顽劣女儿就拳打南郡王府欺男霸女的小世子,脚踹御史中丞嘴贱爱寻衅滋事的小公子,沐老将军极是头痛的同时,却也暗叹女儿不是男儿身,否则何愁它日不会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沐歌虽生得极美,可那悍女的名声也实在太坏,待十五岁及笄了,却因名声所累迟迟未许配人家,沐老将军也不担心,大大咧咧道大不了招赘女婿,再不成,养爱女一辈子…… 岂料,沐歌悄没声的自个找到了心上人,便是初入京师的肖佐。 因一场误会,误以为肖佐乃调戏民女的纨绔,抱打不平的沐歌出了头,两人当街大打出手,之后误会解除,两人也算是不打不成交。 当得知眼前唇红齿白瞳子晶晶亮,英姿勃发的少年郎竟是女儿家时,肖佐便将沐歌烙在了心头。 在少年候爷贺知远的暗中运作下,肖佐很快展露头脚,后更入了同样年轻气盛,雄心勃勃武帝的眼,将他破格提拔为亲军之一的虎贲中。 三年转瞬即逝,沐歌也等了肖佐三年,心心相爱的两人憧憬着未来,却不料一朝事变,待站稳脚跟已是虎贲校尉的肖佐兴冲冲欲上门提亲时,惊闻赵王已请旨武帝赐婚,赐婚沐歌与他为正妃。 肖佐懵了,醒过神来后急找沐歌,沐歌却只道圣旨已下她即将嫁为人妇,从此两不相见,互为陌路。 肖佐以为沐歌碍于赵王势大反抗不能,立时去求师兄贺知远,欲求贺知远在武帝面前为他陈情,求武帝收回赐婚旨意,岂料贺知远似乎正等着肖佐,严肃警告他圣意不可逆,非但不肯向武帝陈情,甚至暗中运作借故将肖佐调离了虎贲,发去边城投入边城军…… 沐歌的绝情,师兄的冷酷,令肖佐日渐消瘦沉默,待再被调回京师,得知赵王妃沐歌已香消玉殒,而沐老将军和其妻,亦因思女过度接连撒手人寰…… 肖佐一改往昔的青涩单纯,已是脾性暴烈,行事阴晴不定,尤以处处与贺知远和赵王作对为乐…… 而信函里沐歌说她欠了肖佐一个解释,当年肖佐夜潜沐将军府,她不肯相见,只留下决绝话语,失魂落魄的肖佐离去时说:“沐歌,你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只要你一句话,我立时去闯金銮殿,拼着一死也要请陛下还你自由,赵王府不适合你,赵王妃的头衔你怎就会稀罕?” 二十年后,沐歌给了他这个解释:当年,外出打猎的赵王遇猛兽袭击,被同在此打猎的沐歌所救,得知眼前俊美的公子哥儿竟是女扮男装,悍女恶名扬长安的沐歌后,赵王惊艳了双眼,只道传言误人,他对沐歌一见倾心,再不肯放手。 无奈沐歌很瞧不上他,更明确明示对于皇族高攀不起,赵王企图走沐老将军的路子,岂料宠女的沐老将军只随着女儿意愿,也婉拒了赵王。 赵王也不生恼,借大长公主生辰之机,以大长公主的名义邀请沐歌赴宴,却在酒水中下了药,就在大长公主府强行占有了沐歌,跟着转而就跑到武帝面前请罪,并言词肯切的求陛下赐婚,自己的荒唐弟弟做下如此荒诞事,自觉对不住老臣子的武帝自是立马赐婚,好歹一个赵王妃之位也不算辱没了功臣之女…… 心性倔烈的沐歌本想大婚之日一把火烧了喜房同赵王同归于尽,未曾想却发现怀有了身孕…… 万念俱灰的沐歌生下女儿宇文芳后,一直郁郁寡欢的她很快便香消玉殒…… 肖佐一直视沐歌为未来的妻子,他与贺知远的关系自没有隐瞒沐歌,沐歌自觉无颜再见肖佐,又怕得知真相的肖佐因她而触怒武帝,因而求到贺知远面前,请贺知远保守秘密保住肖佐,还道,若是二十年后肖佐还为此事耿耿,便还他一个解释,毕竟,当年的绝情,亦令她耿耿和心碎…… 二十年后,什么事都淡了,便是知道真相,想来他也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贺知远出了房门,隐匿于暗夜中,房中男人崩溃嚎啕的哭声直往他耳膜里钻,想到那哭得伤心,像个无助绝望孩童般的大男人,贺知远眼底微酸,默默抬头望着躲入厚厚云层中的弯月,轻叹:沐歌,你错了,他对你的情,自始至终就未有淡过…… 就像他,对爱妻落袭雅的思念,与日俱增,从未淡过! 想起被烈火焚身化骨成灰的爱妻和儿子,贺知远隐在暗夜中的脸已是若冰封大地,寒雪漫天,感到脸上凉凉,他伸手一摸,却是满手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肖佐痛哭逝去的沐歌,咬牙切齿毁掉沐歌一生的赵王,而全无所知的宇文芳则和冷天奴对着虎雕巴特和小飞发愣。 ******** 自从长孙晟跟着苏尔吉汗王将四处寻来的用于夯墙筑屋的上好石材和用作木骨木筋的木料源源不断运到王庭里来,千金公主宇文芳似乎心情大好。 除了时不时同苏尔吉汗王商量一下组建商队的进程和各色人选,便是去热火朝天的夯墙筑屋现场巡看,而大多的时间,则是放马奔驰。 宇文芳当日已对佗钵表达出对宝驹“赤烈”强烈的念念不舍,如今她时时出现在马场,由马前奴冷天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便是有心人传闲话到佗钵耳中,想来,佗钵也不会入心。 这日,冷天奴又“伺候”着宇文芳骑马射箭,刚牵出桃花叱来,赤烈就颠儿颠儿的跑前跑后向桃花叱大献殷勤。 宇文芳边摸摸乖巧又傲娇的“桃花叱”,又顺顺“赤烈”长长的马鬃,对此已习以为常的赤烈连个眼神儿都没看过来,只巴巴的在桃花叱面前雀跃着。 冷天奴唇边含笑,刚想对宇文芳说什么时,却倏然抬头,空中,一片黑云疾速而来。 “公主小心!”冷天奴凤眸凝,立时抢上前,将笑语盈盈全然不知危险的宇文芳挡在身后。 看在眼的安加利拆都尉心生异样,可未及抓住这异样感的缘由,已弯刀出鞘快步冲上前与冷天奴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雨晴和云儿也匆忙跳下马来跑到宇文芳身侧。 不远处,胡杨树下的叶舒静静的看着,对天上的动静不以为意,却定定注视着挡在宇文芳身前的冷天奴。 冷天奴脸色动容,瞬间呈保护姿态的举动自然而发,所谓关心则乱,他的动容,他的紧张,静静旁观的叶舒一览无余。 忽心有所动,冷天奴无意识间流泻而出的举止神态,似曾相识! 她所爱的人何尝不也做过,何尝不在她有危险时想也不想就挡在她身前,难道冷天奴他…… 叶舒不敢置信的看看冷天奴,又看看宇文芳…… “是小飞!”冷天奴抬头凝目细看,忽道。 似是回应冷天奴所说,几声清唳传来,旋即,黑云盖顶,虎雕巴特俯冲而下,庞大的两利爪一松,被扔下来的小飞踉跄着拼命扑扇着两翅子,险险落地时才飞了起来,摇摇欲坠掠地而飞,不过片刻,“扑腾”落地,没控制好力道的它狼狈的摔了个跟头。 虎雕巴特则耀武扬威般一个窜天而上,划过冷天奴等一众人头顶,几乎是擦头皮而过。 这家伙,是不是忘了是谁从赏卖会上救下它的? 睨了眼在空中盘旋的虎雕巴特,冷天奴缓缓松开按在怀中玄月刀上的手,拂了拂被掠起的风刮乱了的几缕青丝。 “小飞……” 宇文芳眼睛一亮,冲了出来。 几日不见,又大了一圈儿的小飞将脑袋拱近半跪在它身前的宇文芳的怀中,蹭了又蹭,清唳声声,宇文芳愣从它的唳声中听出了委曲。 “小飞,你怎么了?可是受了委曲?”宇文芳奇怪道。 小飞不肯抬头,刚想再唳叫几声,脖颈子一紧,已被冷天奴掐脖拽离了宇文芳温暖的胸口。 对上冷天奴不着温度的凤眸,小飞不甘的又弱弱叫了一声。 它自是认得冷天奴,是他从铁链下救了它,抱它入怀,给它肉糜吃,可后来,一路上跟着这家伙喝了不少风,还只喂它胡麻饼吃,难吃死了。 不过,他的怀抱也挺温暖的,虽然不够柔软。 冷天奴刚一撒手,小飞又将脑袋埋进冷天奴的怀里,依恋之情显而易见,还不时用勾喙叨叨他的衣襟,似在探索什么…… 冷天奴神色一僵,想了想,放弃想将小飞不老实的脑袋推开的念头:嗯,与其让它伸着脑袋在她怀里蹭,还不如就这样吧。 虎雕巴特已落了地,极具威武雄壮的站那儿,仔细盯着冷天奴看。 显然,他也嗅出了冷天奴身上的味道,也认出了这个救命恩人。 “冷天奴,你快看,小飞它怎么了?”宇文芳忽的惊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4章是缘,还是孽? 虎雕巴特认出了冷天奴,冷天奴自也认出了这个大家伙。 于普通人,虎雕都长一个模样,可于感观敏锐若冷天奴,自是抓得住细微特征。 此时见尾翼覆着金黄色虎皮纹,周身黑漆如墨,直身挺立若成人高的虎雕安安稳稳的站在近前,全身毫无杀气,只透着凶悍色的若半个鸡蛋大的黑亮眼珠子盯着他看,他便知这大家伙也认出了他。 虽虎雕对公主似乎没有恶意,但雨晴还是心有紧张,转身吩咐一宫女:“快去,去将小鹰儿传来,”声音一顿,又对另一个宫女道,“去请乌库利少主过来,告诉他,果如他所说,小飞回来看望公主了。” 小鹰儿好歹是身怀诡异御兽术的鹰族族长鹰奴的妹子,想来会对猛兽飞禽的习性有所了解,有她在,若是虎雕发狂前她能及时提个醒也是好的。 至于乌库利,上次算是间接帮了公主,借小飞与他交好,有这么个小传话筒,总是有用得上的时候。 而此时的宇文芳已觉察出小飞的不对劲,惊呼出声:“冷天奴,你快看,小飞它怎么了?” 莫说宇文芳,当小飞被从高空中扔下来,狼狈仓皇的猛扇那对儿软塌塌的翅子时冷天奴就已意识到什么。 他用手一摸,确定了心中所疑。 宇文芳随着他的动作也去摸小飞原本白如雪,如今却沾了灰显了脏兮兮的两翅子…… 一摸之下,倒抽了口冷气:“它,它的双翅都被彻底折断了。” “怎么会这样?是谁将小飞伤得这么重?难道大虎雕也保护不了小飞吗?”宇文芳心疼的摸着小飞的脑袋,窝在冷天奴怀中的小飞扭过脑袋,抻着脖颈子蹭蹭她的掌心,弱弱的清唳一声,声音满是委曲。 冷天奴扭过脸看了眼近前若王者般傲然而立,不错眼珠盯视着他(她)们一举一动的虎雕,转过目光对乌浓柳眉拧成结儿的宇文芳道: “小飞的双翅完全被折断,若我猜的不错,是大虎雕干的。” “……”宇文芳杏眼圆睁,不可思议的看看冷天奴,再看看杵在那儿的空中王者,愕然。 迎着宇文芳不解的目光,看着她水润红唇微张,傻傻的小模样,冷天奴凤眸暖暖,含着温柔笑意道:“其实大虎雕如此做也是为了小飞好,据我所知,乌猎鹰在幼雏学飞翔的过程中只需折断雏鹰一次翅膀便可,但虎雕幼雏却要折断七次翅膀,在大虎雕的带领下经无数次飞翔才能真正的冲上云霄遨游苍穹,成为飞得最快,飞得最高的真正的空中王者。” “每一次被大虎雕断了翅的幼雏,都会被逼着展翅学飞,虽然疼痛不已,可飞行会让幼雏的断翅血脉处迅速复元,而每次复元后,幼雏的翅膀会越发强劲有力,七次之后,它刚劲强健的翅膀便足以支撑它庞大的身躯翱翔高空。” 冷天奴抬头看了眼自虎雕现身后一片寂寥的天空,道:“正因虎雕幼雏成长过程太过艰难痛苦,大多都是从高空中被抛落却没学会运用断翅而活活摔死,活下来的寥寥,因而真正能飞在天的空中王者虎雕是少之又少。” 想起被大虎雕从高空中突然就扔下来的小飞,绝望的清唳声声,拼力的扑扇着两断翅,险险落地时才将将飞了起来,摇摇欲坠的狼狈模样令人看的心惊胆颤…… 原来并不是大虎雕心狠,它是在逼着断翅的小飞忍着疼痛去使用两断翅,以助断翅处血脉迅速恢复…… 忽又想到小鹰儿所说,没有成年虎雕的引导,小飞便是能飞,也至多飞到胡杨树上…… 宇文芳释然,虽心疼小飞还要遭受六次罪,可却知这是它成为空中王者之途上不得不经历的磨难。 此时赤烈和桃花叱也跑了来,齐齐围在小飞身边,这个伸着脑袋蹭蹭它,那个抬着蹄子碰碰它,恹恹着的小飞倒底还只是只幼稚,转眼就高兴起来,丢弃了冷天奴的怀抱,跌跌撞撞的朝赤烈爬过去。 一声愤怒的虎吼,惊得众人一个激灵,不及宇文芳反应,冷天奴已伸手将她揽入怀,似乎瞬间觉出不妥,又不动声色一错身将她挡在身后,宇文芳却悄然探出小脑袋观望着,似知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会有人相救的她并没有太多的紧张,只是神色不解愕然。 安加利拆和护卫们则已冷汗涔涔拔刀对着抻脖乍了翅的大虎雕相向。 雨晴和云儿脸色苍白,定定站在宇文芳身侧忘了呼吸。 倒是胡杨树下的叶舒,冷眼看着这一切,越发确定了心中所疑:原来,冷天奴真是爱恋着宇文芳,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人之间的互动竟是如此的自然和默契。 众目睽睽下,虎雕巴特一步步走了过来,抻着大脑袋,双翅微展,身子呈前倾状,两黑亮的眼珠子凶悍而咄咄,两粗壮强健有力的腿爪一步步走来…… 瞅着虎雕两硕大的爪子撑地走路的模样,还真是——奇怪又有趣! “它不会伤害公主的,只要你们退开,不要激怒它!”小鹰儿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正跑来的小鹰儿惊见安加利拆等人朝虎雕巴特举刀相向,急声大喊。 一向暴烈傲骄的赤烈眼瞅着虎雕吼叫发威,立时亢奋起来,四蹄劲踏地面,抬头冲着走过来的虎雕长声嘶吼,大有欲一争高低的决绝。 它身旁的桃花叱警惕的盯着虎雕巴特,重重喷了声响鼻,前蹄轻抬,似在做战斗的准备。 冷天奴一声低啸,赤烈悻悻的止了挑衅,却也不错眼珠的盯着虎雕的举动。 岂料,上前来的虎雕没理会众人和两匹备战的宝马,而是很不客气的扇了小飞一记,直接将小飞扇了个两爪朝天…… 唳声委曲的小飞好不容易翻过身,回头刚朝冷天奴和宇文芳的方向又爬了一步,又被虎雕扇了一记,小飞大张着勾喙朝着虎雕清唳声声,似是不服的抗争,而后再爬,又被狠狠叨了一口…… 听到身后的宇文芳气息有些乱,冷天奴扭脸轻声道:“别担心,大虎雕不会害小飞,定是有什么缘由,你且看着。” 向冷天奴和宇文芳求助不得回应的小飞又可怜巴巴的朝赤烈和桃花叱清唳声声求救,赤烈嘶鸣回应着,刚欲上前,听到冷天奴的喝止声,停了步子,看看冷天奴,又瞅瞅奋力向它爬却又被掀了个两爪朝天的小飞,颇为无奈般重重喷了个响鼻:不是它不想救,实在是主人不允许啊。 被叨得少皮没毛的小飞努力扇动着断翅躲避着凶悍父亲的教训,似突然开了壳,跌跌撞撞的跳着走前,就是不敢再爬…… 心有满意的虎雕巴特这才收了咄咄,朝着小飞一声吼,有所克制的吼声小了许多,似乎在极力显示它的温柔。 可小飞黑亮的眼珠子瞅了它一眼,一扭脸儿,屁股对着它,却奋力扇着翅子朝赤烈跌跌撞撞扑过去。 虎雕巴特怔怔的看着,末了,大咧咧的走到小鹰儿身边,专注的看了她一会儿,由着展开笑颜的小鹰儿轻轻摸了一下它黑漆漆的翅子,继续冷眼旁观着窝在赤烈腿边,委曲不已的小飞。 “空中王者虎雕是不会允许它的幼雏爬行的,太丢人!”小鹰儿解释道,“空中王者可以飞,可以走,可以跳,就是不可以爬,小飞怕痛想偷懒,虎雕巴特是不会允许的,咳……”小大人般叹了口气的小鹰儿又道,“小飞太倔了,它被千金公主养了段时日,已经忘不掉千金公主对它的好了,定是被折断了翅膀很难过很生气,一直吵着要回来,巴特才带它回来的。” 原来如此。 众人释然。 冷天奴和宇文芳对视一眼,心有了然:原来它叫巴特,看来,当初执失律和小鹰儿所说的鹰奴不肯用虎雕伤人是真的,鹰奴确实能够驱使虎雕杀人。 而得了讯飞快赶了来的乌库利恰好也撞见这一幕,见大虎雕确实不曾伤人,他忍着对大虎雕的恐惧,悄悄走向可怜巴巴的小飞,蹲下身,抱住小飞,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和瑟缩着的小脑袋。 见是欺负过它的乌库利,小飞本能的想叨它,可他身上太过无害的温柔气息令深感被冷天奴和宇文芳抛弃了正伤着心的小飞感到安慰,便由着乌库利的动作。 得到鼓舞的乌库利越发高兴了,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忙不迭掏出怀里的肉干:“吃,小飞,快吃,我就吃道你会回来的,我每天都装着肉干等你呢。” 冷天奴抬头看向胡杨树下静静观望着的叶舒和伺候她的女奴宓。 这位叶舒夫人,为何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 从叶舒出现之际,冷天奴便已觉察,亦感受到对方深深定在他脸上的视线。 冷天奴虽未与叶舒有过只言片语的交集,却是知这个被从北周垄幽边城掳来的南朝陈女人,更知这女人接二连三欲逃离突厥却每每功败垂成。 只所以知道,无非是听应珠所说,应珠厌恶甚至痛恨伺候父罕佗钵的所有的女人,认定这些女人都心心念念着抢她已故阿母的可敦之位,而且更对叶舒看不顺眼,原因却是这个女人竟然瞧不上她父罕,竟然心心念念着逃跑,难不成她父罕竟是如此不堪,被个女人嫌弃至此,宁愿抓回来被处死也要逃? 危机解除,从冷天奴身后走出来的宇文芳顺着冷天奴视线也注意到了叶舒,她以只二人可闻的声音低声道:“她是叶舒,帮过我,也向我表过忠心,我答应帮她逃离突厥,且请汝南公给她一个新身份。” “公主,她是南朝陈人,且还是在垄幽城被掳。” 知冷天奴提醒之意,宇文芳杏眸闪目露复杂:“她虽是南朝陈人,可却爱上了北周的将军,不知这份情,是缘,还是孽?” 是缘,还是孽? 话说出口,忽神色一滞,深深看了眼冷天奴,心有苦笑:可笑自个儿还为叶舒担心呢,却不知自己和冷天奴之间的情,是缘,还是孽? 似知宇文芳所想的冷天奴似若无其事的看了眼宇文芳,可其间涌溢的温情只宇文芳明了,他低声着,似情侣间的喃喃:“既然心中有所爱,甚至连性命都可舍弃,于她,便是缘,哪怕是孽缘,也是值得。” 见收了腰刀的安加利拆转身看过来,雨晴不动声色的挡在冷天奴和宇文芳面前,看似笑盈盈的和云儿说着什么,敏感如她,总觉得安加利拆看向冷天奴和公主的目光带了抹探寻,他在探寻什么? 其实安加利拆也不明白,只是见冷天奴在千金公主面前晃悠就莫名的感到不舒服。 再扫向叶舒时,冷天奴忽剑眉拢,想到什么:“叶舒爱上了北周的将军?三年前她是在垄幽被掳,难道她……”想到三年前才到垄幽上任的简容浩,忽想起他在韶花阁的赏卖会上避开众人独自跑去找胡人商队以致险遭不测,冷天奴若有所思。 “正是,叶舒所爱之人正是一门三忠烈的镇北候府仅存的嫡脉孙儿简容浩。” 冷天奴释然,他亦听说了叶舒几次出言维护襄助过宇文芳,若是因她爱上了简容浩,她所做,便讲得通了。 “走吧。”叶舒朝看过来的宇文芳微微屈膝一福礼,对身边的宓说。 宓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眼正和小飞玩耍的高兴的乌库利和小鹰儿,收起心内的羡慕,不解道:“叶舒夫人,自左夫人回来后,几次找你麻烦,现在更连吃的喝的都不给足,我们来不是来求助千金公主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5章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吃喝供给不足又算得了什么? 叶舒淡淡一笑,缓步而行,抬眼远眺茫茫草原,目光幽远深长:想来左夫人巴不得找个机会除了她去吧! 以前她这个一心只想逃跑的汉女对左夫人构不成威胁,左夫人懒得处置她,可如今,几次三番襄助千金公主的她已表明了立场,于她,就是左夫人的眼中钉了。 左夫人奈何不得千金公主,可若想杀她以儆效尤,并非难事。 今日她只所以过来,便是觉察到了危险,如今的她得了千金公主的承诺,她看到了希望,她想好好活着,活着离开漠北草原。 “宓,千金公主不是刚得了一批米粮菜蔬么,之前还给了我一匣银锭子,你就拿出两锭,去见雨晴姑娘,就说请她通融,让我们买些米粮菜蔬和肉食过活。” 见宓恹恹的点头,叶舒知她所想,笑道:“傻丫头,你去见雨晴姑娘,不必多说,只说买吃食,千金公主便知我们处境艰难了。” 买米粮和菜蔬倒也罢了,王庭里最不缺的就是肉食,好歹是伺候大可汗的女人,连肉食都吃不上,可见这过得有多艰难了。 而有本事能令她处境艰难的,除了大张旗鼓回归王庭的左夫人,还有其谁? 叶舒的话令宓恍然大悟,立时高兴起来:“叶舒夫人,千金公主连左夫人身边的心腹哈纳云和护卫头儿都敢抽耳光,要是她知道左夫人欺负你,一定会帮你的。” 在单纯的宓的认知里,自家叶舒夫人帮了千金公主,千金公主知她有难就一定会帮回来。 叶舒微微一笑,笑容里一抹无奈甚至苦涩:千金公主,高高在上的皇族宗室女,她不希求她的表忠心,她的襄助能令宇文芳将她视为自己人加以维护和保护,毕竟,越是位高之人,越是现实凉薄,在其眼中,人,只有可用和不可用之分,她只希望她的一点可用之处,能入了宇文芳的眼继而兑现承诺…… 她的住处此次未受到宇文芳“夯墙筑屋”的波及,因她的毡房本就远离大可汗牙帐,甚至可以说是偏远,走在路上的主奴两人低声说着话,忽听身后马蹄声急,刚下意识回头张望,忽觉脑袋一痛,眼前一黑,人就软软倒了下去。 ******* 不过一个时辰,叶舒再次逃离突厥的传言就遍及整个王庭。 叶舒出逃前还巴巴跑去见了千金公主,二人还真是关系亲厚啊,连出逃都不忘向千金公主告别! 得知消息的宇文芳神色肃冷,心知叶舒失踪之事透着诡异,只怕是背后有人操纵,否则,不过一个时辰,所谓的再次出逃的消息如何会这么快的传遍王庭…… 虽说有安加利拆都尉、乌库利少主等人证明叶舒只站在不远处观望,并未上前与宇文芳说上只言片语,可架不住有心人的误导…… 最后竟传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女当不得突厥“可敦”的传言…… 传言道大可汗这么宠爱叶舒,甚至几次三番未因她逃跑而下令处死她,可这等存有异心的异族女人不知感恩,竟趁大可汗对她撤了监视放松了警惕,又逃了…… 更有传言信誓旦旦道叶舒是被北周朝廷收买的南朝陈的探子,在突厥王庭的三年里悄然窥探,许是窥探到了王庭里的布防和军队等情况,这是急着回去向北周朝廷复命呢…… 连南朝陈人都能收买,北周朝廷这是早有布局啊…… 因口鼻莫名窜血而怀疑被契丹的大祭司盯上了的佗钵心情正烦躁着呢,听闻叶舒又出逃之事后,气得暴跳如雷,立时派亲兵追查搜索…… 佗钵并不太过怀疑叶舒出逃的真假,毕竟叶舒逃跑不是一次两次了,加之这几日他正心有烦闷,闻言按捺不住当场就发作起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北周朝廷收买的探子! 宇文芳冷笑:游牧一族什么时候用汉人的词这么娴熟精准了?与其说叶舒是被北周朝廷收买的探子,不若直接说她这个北周和亲公主就是个其心必异的探子! 若如此,那嫁给北周武帝的阿史那娅尔又是什么? 也是其心必异的探子不成? 别说,宇文芳还真是真相了。 ******* 被暗戳戳影射了的宇文芳似毫不受影响,甚至公然让安加利拆将保护她的护卫调派一些一起搜寻叶舒的下落,且还发出重金悬赏,若是能提供有用线索的赏金三锭,若是找到人的,赏金五十锭! 她以实际行动表明了她与此事无干,毕竟,悬赏一下,王庭内外沸腾,太多的人两眼泛光对五十锭金势在必得,如此急切的寻人,显然她比其它人更想找到叶舒。 用过午膳,宇文芳又带着侍婢宫女们外出消食了,依然令马前奴冷天奴将桃花叱牵了出来,而赤烈,依然颠儿颠儿的跟着桃花叱…… “我担心叶舒已经遭了不测。”宇文芳声音有些闷闷,想到这个爱上敌国将领的痴情女子,心忽的为她生疼。 若是因叶舒几次仗义直言襄助于她而惨遭不测,她更心有自责。 眼前似浮现出简容浩那眉宇间隐着一抹清愁的面容,想到这位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的“扬烈将军”,未来的镇北候,冷天奴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既如此,他便帮简容浩一次,且在韶花阁的赏卖会上,对这位身中暗算尚拼死一战的年轻将军他还真有些许好感。 冷天奴给桃花叱刷完毛后,作势又给一直抻着脖颈子往桃花叱脑袋上拱的赤烈刷毛,低声道:“我已让人去查,水过漾纹,事过留迹,总会发现线索。” “欲借叶舒出逃之事祸水东引牵连到公主你,左不过几个人,左夫人、冒乌顿、高绍义、还有一心想为妻妹讨还公道的默吡叶护,”冷天奴声音一顿,蹙了眉,“还有个大喀木染史泥傅……” 漠北草原上若神一般存在的大喀木在血祭祭坛上被宇文芳当众质疑后,很快借故又一次推迟了和亲大典的日期,如此睚眦必报之人,再行什么报复之举也不奇怪。 宇文芳抚额,在这突厥王庭,看不得她好的人还真多啊! 神色黯然的她道:“若是如此,死了的叶舒会比活着的叶舒更有价值,只怕叶舒她已……” 声音一顿,已是说不下去。 这个忍辱负重,顽强活下去的女子,若就此埋骨异域它乡,只怕她的魂魄也不会得安吧。 冷天奴何尝不知,既然叶舒“逃”了,幕后之人就绝不会让活着的叶舒再出现在王庭,正如宇文芳所说,只怕叶舒已是凶多吉少。 “公主先莫要为她难过,或许事情有转机也说不定,我总还有些人手,总会将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也只能帮简容浩到此了。 被冷天奴一日梳理好几次毛的赤烈有些发懵,不明白主人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洗刷梳理毛很舒服,可也不能一日好几次吧,再好的皮毛也给梳理的疼了不是…… 一声疑惑的嘶鸣,令冷天奴回神,他不过是无意识的动作,手中总要做些什么才不致让人怀疑他这个马前奴怎一直杵在这儿和公主说话…… 歉意的拍了拍赤烈的脑袋,刚想再对宇文芳说什么,就见乌库利和小鹰儿兴冲冲跑了来,两人全然不顾脚下,只巴巴的抬头望天。 自见到小飞,乌库利就赖着不走了,连午膳都是在宇文芳这里用的,而当吃过随嫁而来的厨娘做的吃食后,乌库利腆着吃撑了的小肚皮,越发不肯回去了。 雨晴见状,便让小鹰儿陪着乌库利,毕竟年岁相近,有个玩伴也是好的。 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贱奴的乌库利少主一反常态,倒是很高兴的有小鹰儿陪着,毕竟,在见识过小鹰儿去摸虎雕巴特的翅膀,覆着金黄色虎皮纹的尾翼,庞大的爪子,甚至搂向大虎雕的肚皮都没被它愤怒的揪下脑袋时,大张着嘴巴的乌库利两眼珠子铮亮,再看向小鹰儿时,小眼神儿简直是崇拜至极。 黑云过,凄厉的唳声中,小飞又被虎雕巴特从高空中给扔了下来。 直直坠落的小飞依然慌乱而无助,本能的拼命扇着两软绵绵的断翅挣扎着,提溜着心的众人眼睁睁看着,冷天奴甚至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刚莫名消失了个叶舒,她正心有不安和自责呢,可不能再让小飞摔死在她眼前…… 好在小飞在要落地时又成功的飞了起来,虽然飞得摇摇欲坠,落地时又是一个跟头翻了过去,可总算是活着…… “小飞好可怜。”乌库利半跪下身,搂着委曲不已的小飞,眼里含了泪,难过道。 “可如果不这样训练小飞,它就飞不高,只能飞到胡杨树上的虎雕还算什么空中王者啊?”小鹰儿摸了摸小飞,脆声道,“巴特小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的,也是会被它的父亲折断翅膀从高空中一次次抛落下来学会飞行的。” “小飞也会学会飞的,也会像它的父亲一样飞在高空,飞得最快,飞得最高!”小鹰儿肯定道。 回应小鹰儿的是小飞弱弱的清唳和乌库利纠结的小表情。 见小飞安好,宇文芳悬着的心终落了地,泛了白的脸色恢复了自然,心内轻声道:希望叶舒也跟小飞一般,置之死地而后生,能活下来! 此时,被宇文芳挂念着的叶舒从昏迷中醒来,下意识抬手去摸疼痛着的后脑勺,却发现双手被捆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6章收钱办事 叶舒陡地一激灵,人瞬间清醒过来,脑子定格在被击昏前的一幕。 黑暗中,就着透进来的一缕光线,看清身旁和她挤压在一起仍昏迷着的宓。 她想叫宓,一张嘴,才发现嘴被堵着呢。 极力扭动着被捆的身体撞了撞宓,宓却没有回应。 叶舒停了无用的动作,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这才发现两人似乎身处一个掏空的木料里,木料上方留了指宽的出气缝隙,叶舒刚想试着抬头,透过缝隙看看外面的情形,忽听见脚步声。 当严丝合缝的木料外皮被打开,两个高鼻深目的汉子看了看里面挤压在一处仍然昏睡着的两人,目露垂涎色,舔了舔厚厚的唇,彼此互视一眼,邪侫一笑。 其中一个砸吧着嘴道: “这么好的货色杀了太可惜,等运出去,你我享受够了,再将她们卖给西域的商队,还可以小赚上一笔。” 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在叶舒脸上摸了一把,抬手嗅了嗅指间的香,呵呵一笑:“那个归你,这个,就留给我吧。” “不行!”年岁稍大些的那个断然否决,“我们收钱办事,没杀了她们找地埋了已经坏了规矩,玩儿够了还想留下人,一旦被发现,你我都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可是马匪,你什么时候听说马匪讲信用怕麻烦了?”年轻些的汉子呵呵笑道,边探下身子,伸手在叶舒身上上下其手,若非不是地方,显然,他绝对会尽情享用,渐重的气息喷出的热气令叶舒毛骨悚然,却是不敢稍动分毫,露出半点异样。 外面呼喝声起,两高鼻深目的汉子忙将外皮嵌严实了,又在上面横七竖八的摞了几根木料…… 叶舒悄然呼出口气,透过那缕指宽的缝隙,尽力抬起脑袋,往缝隙外望去,隐约听见佗钵心腹阿史温伏将军的声音: “你们有没有看见两个女人,一个是汉女,这么高,皮肤白白的……” 叶舒惊喜过望,拼力欲蹬脚发出声响,可外面马嘶鸣人声喧哗的,偌大的粗毡搭起来的货棚里堆满了货物,便是她卯足了劲蹬在木壁上也无法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你们,进去搜,将每个货棚都给我搜仔细了……” “苏尔吉汗王?” “阿史温伏将军,出什么事了?” “叶舒夫人不见了,大可汗下令搜查各处……” “怎么,人又不见了?”苏尔吉汗王打断他,虽是问句,却是不以为然的口气,显然,对叶舒屡次逃跑的行径已见怪不怪。 不就是个女人,这都跑了多少次了? 找回来该杀杀该打断腿打断腿,可大可汗却不舍,喏,这又跑了,跑了就跑了吧,还巴巴的找什么?还找到他负责的这块儿? “既然是大可汗的命令,那就搜吧,这几十个货棚都是运来的石料木料、烧制好的砖和夯墙筑屋用得上的东西,还有一些是要运出去的没用的废料,查吧,仔细查,看看能不能找出叶舒夫人。” 显然,苏尔吉汗王语出不悦,如今他帮着长孙晟四处寻找合用的石料木材,东西不断进出王庭,他已从千金公主处得了不少的金银财帛作为酬谢,这得的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甚至整个部族都为他找到发财的路子钦佩尊敬他…… 毕竟不打仗不流血也能发财的事谁不高兴啊! 眼见千金公主出资,牵线搭桥突厥同北周各边城的生意往来,王庭自个的商队也在筹备中,不少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可都馋红了眼,聪明的,和他交好欲插人进来分一杯羹,那些心有不甘的则明里暗里制造麻烦…… 说不得,又有人想借着叶舒的事生事端,如今尝了甜头的苏尔吉汗王可不希望千金公主出事,毕竟,没人愿意跟实实在在的好处过不去。 眼见阿史温伏将军探头看向藏有叶舒主奴二人的偌大货棚,一副欲亲自进去查看的架式,正监督着奴隶们从牛车上往下卸石料的两汉子目露了紧张,却很快转了目光,故意大声吆喝着,甩着鞭子催促着奴隶们赶快往货棚里抬石料木料。 阿史温伏将军瞧出苏尔吉汗王不悦之色,毕竟这位是大可汗的堂叔,人也是个聪明的,阿史温伏打着哈哈,象征性看了眼几个货棚,而后一摆手,带着兵卒走了。 于阿史温伏,并不想得罪苏尔吉汗王,他小舅子还巴巴得求上他想进王庭的商队…… 再者,找出叶舒还不如叶舒就此消失了的好,只要人找不到,千金公主还不是得由着人说道猜测,千金公主有麻烦,他就高兴了,那二百鞭子,可都是拜她所赐啊…… 两汉子不约而同轻松了神情,隔空又互视一眼,得意一笑。 直到外面复归了平静,大汗淋漓的叶舒才停止踹木壁的动作,无奈装她二人的木料在货棚最深处,又碰上个不想尽心尽力找人的阿史温伏将军,她得救的机会就此错过。 原来竟将她二人藏在货棚里,这还真是灯下黑呐。 废料是不能堆放在王庭的,一旦她二人被藏身废料中运出王庭,下场,可想而知。 ******* 夕阳西下之时,当两个土库族奴隶跪在佗钵面前以告密换取自由身,声称装卸木料石料时无意间发现叶舒藏在运出王庭的废料车里,还偷听到她和帮她的人说话时提到请千金公主多加小心时,整个牙帐里的人哗然。 冒乌顿汗王两眼珠子霍地瞪向苏尔吉汗王,末了,目光在宇文芳和紧皱眉头的苏尔吉汗王之间打转,笑得不善:“听说苏尔吉汗王可是为千金公主的建造宫室的大业出力不少,每日这拉货的牛车进进出出的,藏着个把人还真是方便的很。” “冒乌顿汗王,你什么意思?”苏尔吉汗王变了脸色,霍地起身,怒。 其实苏尔吉私底下同冒乌顿关系匪浅,奈何利在当中,且千金公主又救了他宝贝孙子乌库利性命,苏尔吉汗王渐渐向千金公主的阵营靠拢,虽他自认从未做出对左夫人和冒乌顿不利之事,然冒乌顿已对他心生了不满和猜忌。 冒乌顿当众质疑,迎着大可汗审视的目光,苏尔吉急了:“阿史温伏将军亲搜的货棚,出入王庭的牛车又都经守兵严查,你这样诬陷将人藏在了牛车里,也该讲个实证!人呢?人可当场抓住搜出来了?” “你……” 做为被牵扯到的当事人,到场的千金公主忽幽幽打断张嘴的冒乌顿:“冒乌顿汗王,两个奴隶的话你就信以为真了?你怎就不用脑子想想,要是他们真发现了本公主藏匿叶舒助其逃跑,如此大的把柄怎不跑来要胁本公主以换取那五十金?” “或是直接找上冒乌顿汗王你,将人抓个正着,想来冒乌顿汗王你定不吝赏赐。” 暌息王子目光微闪,冒乌顿汗王也听出千金公主话中有话,厉声道:“千金公主,你这话什么意思?” 未及宇文芳应声,一旁的庵逻王子纳闷道:“不过五只羊就可换一个土库族的奴隶,若赎自由身,八只羊足矣,放着五十金不要,却巴巴的来求大可汗放他们自由身,说起来,还真是令人不解?” “大哥,”暌息王子忽道,“两个奴隶,无意间发现了秘密,事涉千金公主,你觉得他们敢跑去要胁千金公主?五十金虽不少,可他们也得有这个命拿。” “是,暌息王子说的是……”两奴隶直磕头,忙不迭道,“我们只想向大可汗禀告一切换取自由身,可不敢要胁千金公主要那五十金,千金公主连阿史温伏将军都敢砍,我们怕,怕被千金公主一怒之下给杀了。” 被点到名的阿史温伏将军脸都黑了。 佗钵面色沉沉,目光犹疑不定,刚想说什么,帐外兵卒来报:“大可汗,叶舒夫人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7章何时有的交集? 兵卒的话令冒乌顿汗王神色一僵: 叶舒回来了? 怎么可能! 王庭连绵几里,找个偏僻地儿埋个人还不容易,这时候人,哦,不,是尸体,尸体应早已被深埋进地底做肥料了! 然后那几个马匪应该将能证明叶舒身份的东西丢在货棚里,造成匆忙中遗落,无意中留下她有人相帮,已通过运送石料木料的牛车逃跑了的铁证。 怎现下情形却和他与左夫人密谋的结局不一样呢? 注意到冒乌顿神色有异,暌息心内一动,目光沉沉:难不成,叶舒的失踪竟同舅舅有关?不会是他和阿母又背着他私自行事了吧? 上首的佗钵眼睛一瞪,如狼的狠戾凶光毕露,看在眼的宇文芳不由为叶舒提了心,她从佗钵的瞳子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杀气,显然,佗钵息了怜香惜玉的心,实实起了杀心。 “她是在哪儿被抓回来的?是不是运石料木料的牛车将她偷运出去的?”佗钵瓮声问。 佗钵如此问,显然,已是耐心告罄的他但凡听到兵卒回报一声是,他连人都不会见,直接会下令处死。 “大可汗,叶舒夫人是自己回来的。”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吐罗古将军大步入了牙帐,洪亮的声音禀道,身后,跟着额头沁汗,几缕青丝垂落的叶舒和宓。 叶舒手里还提溜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锦鸡,宓一手提着只野免,一只抓着两条被斩了脑袋的蛇…… “叶舒见过大可汗。” 瞅着静静上前向他屈膝行礼,脸上蹭了灰,发上还沾了两片树叶,青丝乱,略显狼狈却神色从容,只两明亮的眼睛泛着淡淡不安疑惑的叶舒,佗钵半响无语,深深盯着她看。 自己回来的?这女人…… 见大可汗看过来,目露疑问,吐罗古将军忙道:“大可汗,叶舒夫人确是自己回来的,我带人刚出了王庭五里,就看见叶舒夫人和女奴宓背着装满野草……呃,叶舒夫人说是能吃的野菜和松蕈的草篓子,拿着抓到的猎物正往王庭方向来。” “那两只装野草,不,是野菜的草篓子就放在外面。” 吐罗古将军只忠心于他,佗钵相信他不会为叶舒做掩饰,但也不会为她说好话,所说,他所说只会是所看到的。 能吃的松蕈?那是什么东西?抓猎物? 佗钵心有莫名,不觉又看了看叶舒手中拎着的锦鸡。 倒是叶舒,迎着佗钵审视的目光不慌不忙解释道:“大可汗,我不过是和身边的女奴出王庭找些吃的,一回来就被吐罗古将军带到牙帐,听吐罗古将军说大可汗已派了几路人马来找叶舒,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宇文芳悄然松了口气,也就是为人古板忠心于佗钵的吐罗古将军,若是其它人,便是叶舒是自己主动回来的,保不定也会因五十金的赏金直接捆了人说是抓回来的。 别说,宇文芳真相了,若非见是吐罗古将军,殁也不会让叶舒和宓现身。 迎着叶舒无辜疑惑的目光,眼瞅着芊芊玉立的她,许是赶路匆忙走得急,令向来雪白带着些许孱弱色的小脸儿泛了点点红润光泽,整个人越显媚色可人…… 佗钵深眍的两眼珠子微动,盯着叶舒的目光深了几许。 因口鼻莫名窜血,心有烦躁郁闷的佗钵一反常态,连着几日不曾找女人伺候,此时见叶舒一缕散落青丝衔入口,粉唇微张,美目望过来,欲语还休的懵懂模样,不禁吞了口口水,眼底里哪还有杀人的戾气,只余贪婪和欲念。 忽感觉落在脸上的一道视线,佗钵下意识顺势看去,正对上宇文芳不着半分情绪色的沉静杏眸。 见佗钵看过来,宇文芳红唇微勾,一挂在唇边的似笑非笑足以令整张颜鲜活生动,不媚自风流,只浅浅一笑,她便回过目光,留下回味着她诱人笑容的佗钵。 佗钵回了神,清咳一声,沉声问:“叶舒,你不好呆呆在王庭,乱跑什么?什么野菜松蕈猎物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私自出王庭,你就不怕本大可汗严惩你?” 叶舒似乎被佗钵的质问给吓住了,呆了呆,垂了眼帘低声道:“擅自出王庭是叶舒的错,还请大可汗恕罪。” 一直紧张的瑟瑟发抖的宓突然“扑腾”跪倒在地,顺手扔下野兔和死蛇。 被扔在地上的野兔怔了一下,似突然清醒过来,在牙帐里窜开来,似乎要找路逃出去。 叶舒两眼追着野兔,脚下动了动,似想将兔子抓回来,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看紧盯着他的佗钵,又颇为无奈的垂了眼帘。 叶舒这副逆来顺受的可怜小模样,看在佗钵眼里,忽就起了怜惜感。 而“呯呯呯”朝佗钵磕起头来的宓嘴里焦急道:“大可汗,你别怪叶舒夫人,求你不要惩罚她,要是再不去找些吃的,我们主奴就要饿死了,叶舒夫人去找吃的也是没办法了,求你饶过我主人,宓愿意替主人受罚。” 佗钵皱了眉,喝道:“胡说!怎么就没吃得了?谁还敢饿着你主人……” 话说半截忽的顿住。 谁敢饿着叶舒,还真有人敢,左夫人回了王庭,很多内庭打理的事物就又回到左夫人手中,包括分配伺候他的女人们的吃穿用度…… 不开眼的宓见佗钵话讲半截收了声,似是不信她所说,不由急了,只大声道:“宓不敢撒谎,是真的,左夫人不让人给叶舒夫人送吃的,都已经两三天了,还……” “宓,住嘴,不得胡说!”叶舒忙喝止。 宓却不敢置信般大睁着眼睛,顶着额头的一片红委曲道:“叶舒夫人,我明明没有胡说,我去给你要吃的,那些管事的说没有左夫人的命令,不会给叶舒夫人吃的,我想为你拿几个奶疙瘩充饥,却被他们抢走扔地上踩烂了,还拿鞭子抽我……” “住嘴!”叶舒似是急了。 “让她说!”宇文芳忽幽幽开了口,两眼却看向大可汗,又扫过坐下神色各异的众人道,“叶舒夫人好歹是伺候大可汗的女人,竟然两三天没了吃食,虽说吃食只是小事,可叶舒夫人却因此不得不出王庭挖野菜抓猎物,生生又被人传出私自逃离突厥,甚至还有传言称叶舒夫人是北周朝廷收买的探子……” “诺,那两个……”宇文芳目光冷冷扫过跪在那儿脸色苍白的两土库族奴隶,声音凉凉,“还言之凿凿称是本公主与你有所勾联,暗中将你偷送出王庭,叶舒,这已不是你个人没得吃喝的小事,而是事关宵小兴风作浪的大事!” “你该庆幸还能活着回来,若非碰上的是吐罗古将军,你这个所谓逃离突厥王庭,被北周朝廷收买的探子现在是不是变成了一具尸体还两说着呢!” 叶舒花容失色,手一抖,一直不舍得松手的那只半死不活的锦鸡掉落在地。 …… 佗钵心情复杂,此事幕后的黑手他自然而然认定了是左夫人。 他不知是该高兴叶舒没逃呢,还是该愤怒左夫人苛待伺候他的女人,甚至还想栽赃陷害宇文芳,正如宇文芳所说,若非恰巧遇上吐罗古将军,这主奴两个止不定就埋进地底了。 最终,两指认千金公主的土库族奴隶在冒乌顿汗王阴戾的目光下承认为了摆脱奴身,这才陷害的千金公主。 两土库族奴隶被当场处死。 而擅自作主克扣叶舒吃食的罪名也落在了一管事的身上,明知是个替死鬼,可在场的心照不宣,宇文芳深深看了眼佗钵,那了然却无可奈何的目光,令佗钵也颇为难堪。 检查王庭出入的当值的守卫也都各挨了五十鞭,明明叶舒夫人主奴是跟着一西域商队出的王庭,竟然没人发现异样,可见这差当得太过懈怠。 得知叶舒想用宇文芳赏她的银子买吃食,可整个王庭没人敢卖时,宇文芳直接允诺,若再次发生没吃食之事,只管来找她,她不但敢卖给她,还要白送她…… 一番话说的佗钵愈加难堪,心里直骂左夫人心胸狭窄上不了台面,伺候他的女人没得吃,还得人家和亲来的公主接济,这到底是打谁的脸? 传言四起,可竟然查不到源头,是查不到还是查到了不能说? 眼见事涉左夫人,佗钵又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宇文芳目光凝向佗钵,红唇启,似想说什么,可终化作一声幽幽叹息,转身,拂袖而去。 此时,正在胡杨树下擦洗马鞍的冷天奴似干得起劲,可没人注意到他翕动着的嘴唇。 “为什么放了那几个马匪?” “是许管家,许管家突然现了身,不准我惊动那几个马匪。”隐在胡杨树上的殁道,若非失了最有利的人证,叶舒早就在佗钵面前指控有人掳走她的事实。 殁的话令冷天奴手一顿,凤眸微闪。 许争不会无缘无故阻止他让殁做事,除非,是得了爹的吩咐。 冷天奴忽觉身上起了寒凉,默默的又埋头擦洗着马鞍,可凤眸里已是一片阴郁色:殁已查明联系马匪的中间人,通过中间人查到了冒乌顿手下的一个心腹,显然,冒乌顿与掳叶舒一事有关,左夫人必也逃不了干系,可父亲何时与冒乌顿和左夫人有了交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8章埋在心中的那根刺 叶舒的毡房里,左夫人乌涂涂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垂了眼帘,神色看似恭顺却突然众目睽睽下出其不意“咬”了她一口的叶舒,心内暗道: 这个女人,她还真小瞧了她! 原以为是个一心想逃离大可汗身边的愚蠢又倔强的女人,枉她以前掉以轻心没对她痛下杀手,不曾想,竟是个心黑的,突然就向她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叶舒……” 左夫人刚向沉默无语的叶舒走近一步,宓就像被人拿刀架上脖颈子般满脸恐惧“扑腾”跪倒在地,朝着她“呯呯”磕起了响头,声音变了调,活脱脱带有几分凄厉惨呼声: “左夫人饶命,左夫人饶命,我主人不是有意去王庭外找吃的,实在是没吃的了,光喝水喝不饱,再不吃东西真的就要饿死了呀……” 左夫人这个气呀,她闻讯赶去牙帐时已经晚了,人早就都散了,她原还想着向大可汗诉委曲加以解释呢,不成想,佗钵连见都不见她,只叫人传话给她,命她好生对待伺候他的女人们,他不想再听到伺候他的女人们因短了吃食,还得自个跑出去找吃的,他堂堂突厥大可汗丢不起这人…… 甚至还下了命令,和亲大典未成,“可敦”未立之前,命阿依诺尔同她协理内庭事物…… 这是明晃晃分她权啊,这是明晃晃让她没脸了啊…… 盯着脚下连哭带嚎的宓,左夫人恶火陡然窜起,险些就抬了脚将她踹翻:她可都听说了,就是这个该死的女奴,在大可汗面前为叶舒叫屈,还洋洋自得的对千金公主说她会设陷阱抓猎物,还巴巴的要送给千金公主一只在牙帐里到处乱窜的野兔做礼物,以感谢千金公主承诺会在她们又断了顿儿时给她们送吃的…… 可不及左夫人抬脚发作,毡帘一挑,随同左夫人前来,一直在外面等着的阿依诺尔走了进来,身后是阿依乌等神色不定的女人们。 似乎没觉出这毡房的狭窄逼仄,阿依诺尔看看脸色泛白,紧抿唇不语的叶舒,又看看满脸惊恐色,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那儿的宓,若无其事道: “这是怎么了?叶舒夫人和这个女奴又惹左夫人你不高兴了?” 这话说的! 左夫人霍地盯向阿依诺尔,一步步走向对方,与对方并肩站定,乌涂涂的瞳子透着阴戾,盯着这个被她暗下毒手以致死了儿子的小部落贵族出身的女人,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低声警告: “阿依诺尔,别以为大可汗生气时随口说的一句话你就妄想着取代本夫人,要知道,左夫人这个位置,可不是你能伸手就够得着的!” 阿依诺尔,明明五官深邃美艳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也就是她,之前暗动手脚欲利用桃花叱弄死左夫人的女人。 看了眼没了黑纱遮面,脸上一层精致脂粉妆容,半点看不出容颜受损有异的左夫人,阿依诺尔浅琥珀色瞳子流光动,却面无表情,就像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一般,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左夫人,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依着大可汗的吩咐做事,要是叶舒夫人再出个事,莫说是我,就是左夫人你,大可汗那边也没法交代。” 未及左夫人再说什么,哈纳云眼珠子一转,已抢前一步大声道:“宓,你这是看见我们左夫人命人送来的这么多东西高兴的昏了头了吧?” 哈纳云手指着案子上大托盘里摊着的一只烤得流油的整全羊,一大盆子的奶疙瘩、一大盆子的牛肉,一粗罐子的鲜牛奶呵呵一笑:“叶舒夫人,这些可都是我们左夫人下令拔给你的,比其它夫人得的都多!我们左夫人说了,以后啊,只要有她吃的,就少不了你吃的!” 哈纳云笑呵呵的话成功的引来一众女人的冷眼。 比其它人都多,她叶舒凭什么?她也配? 哈纳云叹了口气,又道:“叶舒夫人,你也知道,都是之前那个管着分吃喝的管事心里怨着你们这些汉人才故意整你的,其实他也怪可怜的,三年前他两儿子战死在北周的垄幽城,虽说跟你这个南朝陈人没什么关系,可他还是恨上了你们汉人,左夫人是不知道他竟然敢饿着你,可你怎么也不向左夫人说呢?” “叶舒夫人,你要是早告诉左夫人,左夫人还能缺着你吃喝吗?大可汗那么忙,哪有空管这种小事儿?”哈纳云挺着胸脯,不觉间又扬起下巴颏露出骄傲的姿态,“我主人可是这王庭里最尊贵的左夫人,你要是有什么事,求到左夫人面前,左夫人怎么会不管你?” “喏,就像这些吃的喝的,只要你肯往左夫人跟前说一句话,还能缺了你的?” 叶舒不禁抬起眼帘扫了眼嘴里巴巴着的哈纳云,心道:这女奴还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一番话说的,连挑拨带威胁,还生生将她主人给摘了出来。 这话要是传到佗钵耳中,他也说不出个不字。 不动声色的叶舒目光又转向左夫人,微一福身,淡淡道:“如此,叶舒在此就谢过左夫人的照拂了。” “叶舒也谢过阿依诺尔夫人了。” “多谢左夫人,多谢阿依诺尔夫人。”收到叶舒目光示意的宓,见好就收,立时抹了把眼泪,朝左夫人和阿依诺尔磕头道谢。 ******** 心有气闷的左夫人回到毡房时,儿子暌息和大哥冒乌顿也正在呢,暌息面色沉沉,一张英俊深邃的面孔带着些许怒意,显然,他正压制着心中的不快。 倒是冒乌顿,一副满不在乎大咧咧的模样,还颇为遗憾的对左夫人道:“那几个马匪真是没信用,收了钱却没办成事,现在人也联系不上了,白瞎了我的钱,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派我的人动手!” 都是妹子左夫人太过谨慎,怕事情一旦败露牵扯出他(她)们,这才通过其它人联系上了马匪,他费了些麻烦才把这几个马匪弄进王庭,暗中派人指给他们叶舒的住处,后来看见他们得手的信号,以为他们成事了,不成想,他竟然被马匪给耍了! 偏偏要找几个马匪算帐时,人却不见了! 这些马匪,收钱不办事,真不要脸,没信用! 暌息被冒乌顿的话给气乐了,沉沉盯了他一眼道:“阿舅,你不会天真到以为马匪会讲信用吧?” 又看向左夫人,无奈道:“叶舒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阿母,你实在没必要杀这么个女人立威!” “你们做这事的时候怎么就不和我商量一下?现在倒好,父罕的态度你们可看见了?” 不及左夫人出声,被责怪了的冒乌顿不高兴了,看着这个沉下脸来颇有几分大可汗威严的外甥道:“这不是以为是个机会么,帮你阿母出了气,又利用那些出出进进拉石料木料的牛车做手脚,打击千金公主和只顾着搂好处的苏尔吉,谁知道,竟被那几个马匪给坑了!” “暌息,我琢磨着,一定是阿史温伏将军搜查货棚时惊动了苏尔吉,也吓到了那几个马匪,害得他们没了胆量办事,否则,事情止定就办成了!” 趁着苏尔吉汗王用人之际,通过冒乌顿的运作,几个马匪在熟人的介绍下进了苏尔吉汗王运送石料木料的车队,算是管着奴隶们干活儿的监工,事后好方便逃跑,更方便在货棚里留下栽赃线索动手脚。 见冒乌顿对他所说不以为意,只是在那儿可惜事情没成,暌息阴鸷的目光闪了闪,压下心头火,道:“阿舅,如果你做这事时能和我商量一下,现在也就不会激怒父罕,让阿母被父罕猜忌,让我们这么被动……” “暌息,你这是在怨我?”冒乌顿“啪”的一拍案子,窜身而起,显然,对于外甥的诘问他很是不满。 “行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都吵什么吵?”左夫人语出不快。 在左夫人的瞪视下,冒乌顿悻悻的坐下来。 左夫人这才看向沉色不语的儿子,缓了语气道:“暌息,高绍义送来的这些特制的脂粉还真是好用,不掉粉渣,脸上的红点子也能遮得住,可这也不是办法,他请来的那个医者宋学义到底什么时候能备齐药材给我彻底治好脸?” “我感觉这几日脸上的红点子又大了许多,可不能再拖了!” 冒乌顿也连声道:“是啊暌息,你得赶快催着些高绍义,只有你阿母的脸彻底治好了,才能在你父罕面前好好伺候,只要能把大可汗伺候好了,哪还有千金公主什么事儿?” 暌息更想将左夫人的脸治好,可惜,急也没用,高绍义言药材难寻,已花费银钱无数,可还有几味药材不齐,但是已有了眉目,还需等些时日。 ********* 在天边最后一抹红霞要退去时,冷天奴正“服侍”着宇文芳上了桃花叱,白雪中桃花片片飞的桃花叱在碧草莹莹的草原上一圈儿圈儿奔跑着,火红若烈焰的“赤烈”,兴奋嘶鸣声声,掠地而过,时而与桃花叱并肩齐行,时而一马当先似为它开路…… 而当佗钵过来时,盯视着碧草莹莹天地间,女的妩媚又飒爽,男的俊美又洒脱,堪称汉人口中的一双璧人时,忽觉心有异样,只觉眼前情景满目扎眼。 心有所疑,埋在心中的那根刺,忽就冒了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9章借酒撒风 叶舒莫名消失,又突然现身,中间曲折,自是有蹊跷。 众目睽睽下叶舒镇定自若,一派懵懂无知,且顺理成章的将被迫离开王庭找吃食的缘由归于左夫人的苛待,可走时悄然朝宇文芳投来的别具深意的一眼,令宇文芳心有了然。 叶舒果然是发生了什么。 很快,她从冷天奴的嘴中得知了事情大概: 冷天奴派出的人发现了叶舒和女奴宓被马匪掳出了王庭,他的人将叶舒和宓神不知鬼不觉救出,只所以不欲惊动它人,皆因运人的是进出王庭运送石料木料的牛车,为免被有心人借故以此攻击宇文芳的建造宫室之举,索性暗中救人。 冷天奴解释道:“那几个马匪只管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知正主是谁,只知牵线的是他们马匪间熟知的一个介绍黑市买卖的中间人。” “也是叶舒命不该绝,买主要她的命,可马匪却见叶舒姿容出众,想将这主奴两人给卖去西域再赚一笔,这才侥幸拖到被我的人给救出。” 殁救人时蒙着面,叶舒虽不知是谁救了她们主奴,可知救她们的人并无恶意,甚至还提点她们回王庭怎么说。 叶舒只略一想,便知这突厥王庭里能救她的,愿意救她的的不过是宇文芳而已。 而当听到几个马匪被人救走,中间人也下落不明时,宇文芳乌浓柳眉锁,若有所思:“能在你的人手中将马匪们救走,想来不是泛泛之辈,不知又是哪路人马?” 自不是泛泛之辈,许争可是父亲的心腹,他的话就代表了父亲之意,殁哪敢违背,只得眼睁睁着许争命人将几个里应外合的马匪给提溜走。 冷天奴凤眸闪过一抹郁色,再抬头,看着眉头凝着一抹忧虑的宇文芳,心有愧疚,有些话,他不能说。 “公主,你莫要担心,有我在,定不让人伤害到你。” 轻声的一句,却如誓言般千金重,凝视着他眉宇间的一抹断然甚至是决绝,宇文芳心内暖暖,不禁莞尔一笑,墨瞳里尽是他,眉眼里都含了笑,轻轻一点头,红唇轻启,道:“我知!” 一句“我知”,声音若泉水淙淙,温婉清甜,虽只两字,却包含着信任,甚至是依赖。 听在耳的冷天奴只觉舒心不已,这种被信任依赖的感觉真好。 凝视着她,满目的宠溺温柔几欲溢出眼眶。 当冷天奴牵着马缰绳,宇文芳动作飒爽翻身而上骑上赤烈时,赤烈忽的甩过脑袋,黑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马背上的宇文芳,似乎有些纠结,是不是要将她甩下去…… 若赤烈暴烈执拗的脾气上来,冷天奴也头疼。 “赤烈,你待她要如我一般,万不可欺负她。”悬着心的冷天奴拍了拍赤烈的脑袋,而笑语嫣然的宇文芳也已伸着柔软的小手儿轻轻顺了顺它的马鬃,似安抚,似讨好,似商量…… 赤烈轻喷了个响鼻,岂料马背上的宇文芳干脆伏了身,伸着手温柔的摸了摸它润湿的鼻子,赤烈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她有些凉意的小手儿,在冷天奴爽朗的笑声中,它又打了个响鼻,似认命般的停了轻刨着地的前蹄,而后又转过脑袋看看身旁悠然瞧着这一幕的桃花叱,又巴巴的扭着脖颈子朝桃花叱的脸上蹭去…… 冷天奴将缰绳交到宇文芳手中,笑道:“赤烈同意了,它答应不会刁难你,没想到赤烈也很喜欢你。” 要知道应珠第一次吵着闹着要骑赤烈时,被赤烈当着冷天奴的面毫不客气的甩下马背,若非他眼急手快接住应珠,应珠险就挨了赤烈的蹄子。 虽应珠后来与赤烈相熟了,可没有冷天奴在场,若妄想着骑上它,一准儿让她狼狈不堪。 当然,那次加川原狼道上是例外。 倒是思依,知道赤烈脾气暴烈,从来不去招惹它,赤烈也没给过她难堪,若是心情好了,还会赏脸般吃几口思依掌中的麸皮。 满目欢喜的宇文芳笑吟吟的又摸了摸了赤烈,再看看被赤烈巴巴讨好着的桃花叱,心有好笑:许是赤烈也是爱屋及乌呢。 “呀,赤烈肯让公主骑它了……”正骑在那匹突厥马上的雨晴欢喜道。 正帮云儿牵出另一匹大宛马的无眉笑道:“真是奇了,除了冷公子,赤烈极不喜欢别人近身,想来是这些日子公主一直在旁帮着喂食赤烈,还为赤烈洗刷,赤烈是个有灵性的,定然也知公主对它好,这才肯让公主骑它。” 云儿笑着点头,她可是看得明白,每每赤烈都巴巴的跟着桃花叱,在公主这儿可没少蹭吃蹭喝。 宇文芳骑着赤烈一圈儿圈儿小跑着,安加利拆冷眼看着骑着桃花叱护在宇文芳左右的冷天奴,目光晦暗不明。 冷天奴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带着亲卫往这边来的佗钵,感受着那道阴沉沉似淬冰如刀的视线,心有警惕,不动声色控制着马速,拉开与宇文芳的距离,隐在眉宇间的宠溺已倏然而退,唯余寒凉。 佗钵的到来令满目都是宇文芳的冷天奴回到现实,想到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终有一日要承欢于佗钵,只想一想,已是心痛难忍,心焦难耐。 回眸惊见不远处站着的面色沉沉的大可汗,安加利拆一惊,刚想快步上前抚胸行礼,佗钵已朝他摆了摆手。 看着恣意纵马飞奔的宇文芳,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红霞映在一袭金绣猎装的宇文芳婀娜身姿上,金光浮动,令她整个人都晕染了层瑰丽色彩,衬着她眉眼间尽舒展的绝美笑容,令人心醉…… 佗钵微眯了眯眼,一抹阴沉危险色显现,视线从宇文芳的脸上落到冷天奴脸上,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末了,心事重重的他转身而去。 ******** 掌灯时分,用过晚膳后的宇文芳正在外室的灯下绣着一只荷包。 显然,所绣的荷包已非一日之功了,整个轮廓已出。 水青色的贡缎,一匹火红色的宝马正驰骋在莹莹碧草间,长长马鬃迎风猎猎,急驰间恣意而飞扬,与之遥遥相对的是一只漆黑如泼墨的空中王者虎雕,双目犀利霸气,展翅而飞,若正傲然巡视着它的领空…… 外室的中央,色彩华丽织法繁复的薄毡子中间,又赖了一顿好吃好喝的乌库利正和小飞玩儿得兴高采烈。 不过几日,小飞的断翅果然是不治而愈,如今已能展翅飞上赤烈的背,再不必急切的唳叫声声让人帮忙将它抱上马背。 虎雕巴特确认儿子在宇文芳和冷天奴身边不会受到伤害后,除了白日里来看小飞教导它飞行外,晚上就不见了影踪。 伺候在宇文芳身边的雨晴和云儿看看在那儿绣着荷包还唇角微翘的宇文芳,又瞅瞅坐在那儿和小飞玩儿得欢的乌库利,末了,彼此隔空互视一眼,无奈摇头。 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可这位已八岁的乌库利少主似乎就是赖定公主了,每每巴巴得跑来找小飞玩耍不算,还混吃混喝的赖着不肯走,每每嘴里嚼着厨娘做的好吃的小食,还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宇文芳,一脸孺慕之色,令人狠不下心肠赶人…… 所幸这是突厥,没什么礼教束缚,否则,说不得会给公主招来什么闲话麻烦…… 而深深疼爱孙子的苏尔吉汗王也拗不过乌库利,只得派了几个护卫在外面候着,随时保护着玩儿够了的孙子回家。 小飞雪白的毛已长出了点点黑羽,黑白相间,煞是惹眼,尾巴处亦隐有了点点金光色,显然,小飞又长大了许多。 “小飞,你叫的一点都不威武,”乌库利扯了扯小飞的翅子,可惜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像你父亲一样发出虎吼呢?” 小飞抖了抖翅子,颜色又深了许多的弯勾利喙张开,朝乌库利又一声清唳,似乎也觉得自个儿的声音不够威风,在乌库利咧嘴嘿嘿的傻笑中,又长唳一声,末了,颇为无奈的扑楞下翅子,低头又去撩拨那只在它爪子下不断蠕动鼻子的野兔。 野兔是宓硬塞到宇文芳手里的,作为感谢宇文芳当众承诺叶舒没了吃食时会施以援手的谢礼。 宇文芳并未责怪宓的失礼,却欣欣然受了这谢礼。 也不知这野兔命好还是命坏,没成了盘中餐,倒成了小飞的玩物,小飞对待野兔倒也不像对待其它猎物,三七二十一的给撕碎叨烂,它和乌库利更喜欢逗弄野兔,小飞更是时不时给它来上一爪子,或是叨上一嘴,初时每每将野兔吓个半死,到后来,野兔似乎也麻木了,由着小飞作弄。 “大可汗……” “参见大可汗!” “呃……”毡房外宫女的声音令宇文芳心内一惊,失神间,针扎上了手,她却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将荷包掩在了绣盘中的一些绣布下。 雨晴和云儿忙上前,打帘的打帘,扶着宇文芳起来的雨晴忙给宇文芳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褶子。 心忽就生了不安的宇文芳暗自纳闷,这些日子佗钵对她倒是规矩了很多,只时不时招叶舒,阿依乌和其它女人侍寝,可最近几日,突然对女色冷淡下来,莫说重新回王庭的左夫人不曾被招去牙帐侍寝,就连叶舒和阿依乌等人似乎都失了宠…… 可今夜,他怎就突然来了? 待满脸酒红色,两眼泛着腥红,一身浓重酒气的佗钵踉跄着冲上前,不管不顾一把抱住宇文芳,按着她的小脑袋,将热烘烘的油腻大脸贴上宇文芳微凉的小脸儿时,宇文芳瞬时白了脸色。 变故一瞬间,雨晴和云儿下意识扑上前,可人至前,却张着两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借酒撒风的这位是突厥的大可汗,公主未成礼的夫君,她们没理由也没资格拦啊,看着公主白了的脸色,杏眸中的恐惧,两人只能干着急。 乌库利也怔怔的看着,眨巴着眼睛有些发懵。 一声急促的唳叫,小飞已扑棱着两翅子朝佗钵飞去,利喙狠狠要叨上对方脑袋之际,遇袭的佗钵就似背后长了眼睛,抱着宇文芳突然侧身避过,随手抄起绣盘中的剪刀,随手向一击不中的小飞刺去。 “不要!” 宇文芳失声尖叫,下意识搂住佗钵臂膀,只觉高耸绵软在怀的佗钵心头一颤,飞出去的剪刀生生射偏了,剪刀擦过小飞的脖颈子而去,一根白毛在空中颤悠悠而落。 见愤怒的小飞还要攻击佗钵,心呼侥幸宇文芳厉声急呼:“出去,小飞你出去!雨晴,快带小飞出去!” 眼见宇文芳眉头打了结儿,小脸儿上一片惊急色,璀璨的杏眸鲜活又生动,深深低头嗅了嗅她身上幽幽女儿香的佗钵突然心情大好,再看向愣愣着的乌库利时大喝道:“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0章还是太过弱小 色欲熏心,面目扭曲的佗钵一声吼,吓得乌库利一激灵,就像受了惊吓的小兽,拔腿就逃。 可手刚掀开外帐的层层帐帘,脚步忽一顿,猛回头看向宇文芳和被雨晴挡着往外赶的小飞,满目担忧,终使劲抿了抿唇,转身跑了。 大可汗生气时可吓人了,眼珠子腥红,还磨着牙,像是要吃人啊! 他怕啊,他还是先回去找阿爷吧…… …… 险些没了性命的小飞被雨晴连赶带拽的弄出毡房后,仰着脑袋冲着黑夜唳叫声声,似求助,似愤怒,似难过,似颓丧…… 可回应它的,只有夜枭的呱噪。 一声尖似一声的长唳后,深感沮丧的小飞好想威武严厉的父亲巴特,它还是太过弱小,莫说将讨厌的家伙揪下脑袋叨下块儿肉来,它连自个都保护不了。 小飞突然奋力扇翅,虽飞得不过马背高,飞得时间又短,可连飞带跳的急匆匆而去。 “小飞,小飞你去哪儿?” 小飞落了地,回头朝雨晴急唳几声,似想表达什么,又似招呼着她跟上,而后又展翅奋力飞去。 “小飞,你回来……”既担心公主又担心小飞的雨晴急道,突然眼睛一亮,意识到小飞是往冷天奴的住地方向飞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冷天奴派人救叶舒之事,宇文芳并没有瞒雨晴,她心中一个念头飞快闪现。 回头再看一眼毡房方向,眼前浮现出公主恐惧不安煞白的小脸儿,甚至是绝望的目光时,忽的一咬牙: 理智告诉她公主迟早是佗钵的女人,不管和亲大典成未成,不管视礼教如无物的佗钵是否用强,只要公主人已在突厥,注定要承受这一切。 可情感上却对公主的绝望无法置身事外,若有可能,只想让自家如花似玉心性傲然的公主免于被人轻狂糟践。 不过瞬间打定主意的雨晴追着小飞而去。 执守毡房外的护卫们神色木然,安加利拆都尉亦若木头桩子般杵在那儿,看似面无表情,可只有他自个知道,此时的他,心莫名烦乱,只凝着耳朵细听毡房内的动静。 ********* 霍不与睨了眼刚沐过浴,墨发散,一身皂角清香,玄色宽袖大袍的冷天奴,瞅瞅他露出半截肌理完美,甚至堪称白晰滑嫩的前臂,要知道,就在不久前,他整个背部和双臂还是血肉模糊,没有半分完好的肌肤。 撇了撇嘴,道: “瞧着这一身的皮比以前更好了,天奴,别以为去了一身的痂,长出了新皮子就万事大吉了,你那内伤,还得经半个月的好生调息,否则后患无穷,你自个可掂量着办!” “当然,你便是不听也无妨,罪是你受,可你若是敢砸了我医仙世家的招牌,嘿嘿……” 笑声刺耳,警告和恶意满满。 想起之前那两日切骨挖髓的痛,冷天奴不禁眼角抽,臂上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正审视着褪皮后又生成一副完好肌肤心有满意的他忙拉下宽袖,抬眼看着笑得不善的霍不与无奈道: “霍大哥,你一身的好医术实在是令人钦佩,可就这张嘴,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冷天奴……”霍不与怒。 冷天奴向他抱了抱拳:“霍大哥的话我牢记心头,莫说不敢砸了您医仙世家的招牌,只那切骨挖髓的痛,我也不想再尝一次了。” “哼,算你识相!”霍不与满意了,笑眯眯的将一块儿香甜的桂花糕塞嘴里,滋滋有味儿的咀嚼起来。 看着喜甜食的霍不与,冷天奴甚是无语:谁能想得到,堂堂“不求公子”霍不与竟与那些闺中小女儿家一般喜蜜饯和甜食,甚至还私扣了他买给宇文芳的一罐子蜜渍青杏。 注意到胡床前捧起装有画卷的长长紫檀木画筒的赵嬷嬷,冷天奴目光微凝。 赵嬷嬷小心翼翼的捧着画筒,动作极是轻柔的将它放置金丝楠木枕旁,然后再开始铺床,摊开薄被…… 末了,背对着冷天奴和霍不与的她,目光又下意识瞟了眼那紫檀木的画筒,她虽对这画筒里的画作感兴趣,却绝不敢露分毫。 少主曾直言警告她不可擅自打开画筒,筒内有机关暗器,若是强行打开,伤人害己。 显然,少主视这副画如珠如宝,看画卷时更是温柔了脸部线条,一向清冷的颜不觉间含了温柔缱绻色,真不知这画里究竟有何乾坤,竟能令少主看得如痴如醉,瞳子里的温柔宠溺色都能涌出来…… 想来,是个女人吧! 不动声色又扫了眼床头处,特制的多宝格里的那个大大的紫檀木匣,那里面的金镶红宝牡丹冠全套头面她可是看得清楚,毕竟这些可都是从漠河城带回来的。 当时少主临时有事走得匆匆,还是霍不与替他收拾的,霍不与打开检查时,她在旁可看得清楚,之后来突厥王庭,还是她一路不错眼珠的盯着怕被那些胡人商队给偷了抢了去…… 赵嬷嬷手中忙不停,可余光处又扫了眼画筒,眼底里的好奇又深了几许,可不过眨眼间,瞳子里又是一片平静,似从未有过好奇疑惑。 见赵嬷嬷只顾埋头铺着床和被子,冷天奴缓缓收回视线。 赵嬷嬷如今不但打理他的吃食,更开始做些整理床铺、浣洗他衣物的杂事,若是他推辞,赵嬷嬷定会战战兢兢一副少主嫌她蠢笨,要将她打发走的不安模样,见她如此担惊受怕的无助可怜相,冷天奴索性让她做了这些杂事。 从张尤手中“抢”来宇文芳的画像后,冷天奴日日夜夜放于枕边,每每睡前,总要打开来好好欣赏一番以慰相思之苦,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儿郎,一旦将人放在了心尖尖上,却深受爱不能求不得的痛,夜深人静时,也只有画上的佳人儿聊以慰藉相思之苦。 “天奴……” 霍不与刚想说什么,急切的唳声传了来,间或女人焦急的叫声。 “是小飞和雨晴姑娘!” 冷天奴霍地起身,心觉不好,他虽不像身具御兽天赋的鹰奴般能听懂飞禽走兽的语言,可从小由狼王狼后哺育,感观敏锐异常的他却也听得出小飞唳声凄厉,分明是在向他求救…… 小飞有宇文芳护着,谁敢欺它,它来求救,除非,宇文芳出事了! 霍不与抬眼,风过,眼前已没了冷天奴的人影。 “跑的还真快!”他嗤笑一声,悠悠然起身跟着出去瞧热闹了,却未曾注意到身后的赵嬷嬷身子猛得一顿,停了手中动作。 慢慢转过身的赵嬷嬷,直勾勾盯着毡帘,似要透过毡帘看清外面的人。 雨晴,宇文芳的心腹侍婢,从不将她这个管事嬷嬷放在眼中的臭丫头,此时,她和她,仅一帘之隔。 毡房外,小飞朝冷天奴长唳声声,末了,叨着他的宽袖就要往回飞,全然一副急不可耐状。 殁下意识想拦小飞,却被冷天奴制止,而刚被调来隐在暗处的凌二定定看着墨发飘飘,面冠如玉风华无双的少主,悄然感慨:少主这模样,也太美太诱人了! “雨晴姑娘,出什么事了?”冷天奴蹙眉,瞳子里一抹紧张色。 一路奔来,被凉凉的夜风一吹,关心则乱热血冲头雨晴已清醒过来,她看着墨发散,玄色衣袍飘飘,皎皎月色下若仙人之姿的冷天奴,无声轻叹: 他和公主,果真堪称一双璧人,可,有缘无份呐! 便是向他求助又如何? 就算他身手若鬼魅,可难不成还能将佗钵大可汗从公主的毡房里给“请”出去? 若他真敢这么干,莫说他,公主更会被置于众矢之的! 想到此,雨晴牵强一笑:“冷公子,没出什么事,不过是小飞耍性子闹脾气罢了。” 转而看向一直叨着冷天奴宽袖不撒口的小飞,无奈道:“小飞,快回去了,别叫公主担心。” 小飞越发奋力扑扇着翅子,紧叨着冷天奴的衣袖,似要拽着他走,冷天奴跟着小飞的动作前行,小飞这才松了口,边往前飞,边不时回头唳叫一声。 待快步走出一段距离,冷天奴低声问雨晴: “雨晴姑娘,你神色不对,公主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实话!” 冷嗖嗖的声音生生令雨晴打了个寒颤,对上冷天奴锐利锋芒现的凤眸,却也不得不说了实话:“是佗钵大可汗,似是喝了许多酒,突然就来找公主,许是,今夜便会让公主……侍寝。” 雨晴忽觉周边瞬时冷了下来,森然煞气逼人,毛骨悚然的她一抬头,却见夜色下,一玄色身影已快步而去,夜风袭袭,吹起他一头墨发,衣袍翩跹,若乌浓墨云翻涌,暴雨欲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1章你都知道了是吧? 小飞感受到冷天奴身上散发的浓浓杀气,未来的空中王非但不惧,相反,兴奋不已,更似有了底气,唳声越发尖锐凶悍,更奋力扇动着两翅子闷头往前飞。 玄色衣袍猎猎,卷怒而去的冷天奴忽的停了脚步,突然回身,犀利的眼刀扫过凌二的隐身处,之后落在倚在毡壁笑呵呵看着热闹的霍不与脸上。 “我?” 虽与冷天奴已隔了段不近的跑离,但霍不与还是精准的感受到冷天奴目光里的咄咄和深意,他下意识指了指自个的鼻尖。 深知冷天奴誓要守护宇文芳的绝心,当小飞和雨晴出现,霍不与便心有了然:估计是宇文芳出事了。 见冷天奴看向他,看热闹从不嫌事大的霍不与认命般的直起身,他知冷天奴内伤未愈,不敢强用内力,有些事,少不得要借他的手了。 不过两个起落间,他人已至冷天奴身前。 而隐在暗处的凌二也悄无声息的跟上。 人在明处的殁想追去,却被冷天奴抬手制止。 雨晴下意识在后快步追,可以她的脚力如何追的上,很快,一幼雕和明面儿上的三个人将她远远抛在脑后。 毡帘一挑,赵嬷嬷出了毡房,皎皎月色下,映出她晦暗不明又充满算计的一张脸。 ******** “这个孩子,简直是不知所谓!我几番为他善后,他自个也阎王殿里转了一圈儿,可到头来,还是如此不知轻重!” 冷潇雨冷眼看着儿子去的方向,慑人心魄的桃花眸似浮了层阴霾,语出不快,又流露出些许无奈。 自流沙塞救人回来后,无论事涉“尔伏可汗”摄图还是有关“桃花城”排查内奸,以及处理有关北周朝廷密报等诸事宜,他一直忙着,今夜总算是有了些许空闲,原想过来看看儿子,不曾想,却看见这么一出。 桃花眸暗芒闪,恨其不争之下,脱口而出:“宇文家的女儿,怎配得上我凌九霄的儿子!” 许争神情有些古怪,悄然看了看道破自个真名的主人,旋即低了眼帘,心有喟叹:主人,您虽是凌九霄,可论起血统,您可也是正八经的宇文皇族子嗣,如此不屑的语气,就不怕祖宗恼你这个不孝子孙?” 似知许争所想,冷潇雨重重哼道:“我没吃他们宇文家一口饭,喝一口水,自出生之日起就随了母姓,更早已入了凌氏族谱,和他们宇文氏已无半点干系。” 所以改朝换代,毁了他宇文一族的江山社稷,他毫无愧疚。 对主人自欺欺人说法沉默无言的许争只心有感慨: 已无半点关系?那为何会因晋国公死的惨烈而心痛至口吐鲜血掀起血雨腥风? 主人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多年来的自苦,又岂是一句无半点干系便能抹去? 若是主人真能放下血海深仇,抛却恩怨,只安心做他的“桃花城”城主,那该是凌氏之幸,宇文一族之幸,天下之幸啊…… 许争一抬头,正对上冷潇雨透察人心的桃花眸,他心禁不住一颤,忙道:“主人,少主那边,是不是我去盯着,免少主再因千金公主之故受牵连?” 冷潇雨深深看了一眼,淡淡道:“不必,他总算还没有为情痴狂到理智尽失的地步,有霍不与那个狡诈邪侫之徒在,总会让他全身而退。” “主人,那这个赵嬷嬷,是否还要留下?”许争扫了眼赵嬷嬷去的背影。 赵嬷嬷的身份已被查明,虽几经牙行转卖,可毕竟只是一个奴的身份,被发卖时王府也未做刻意隐瞒,查起来倒是容易的很。 给了经手的人牙子些许好处,便得了更确切的消息,知赵嬷嬷是因奴大欺主被赵王府嫡长女宇文芳下令给发卖了,且还指明要远远的发卖到漠河城…… 至于如何个奴大欺主法,虽好打听事儿的人牙子不得而知,可能触怒赵王府嫡长女,想来事情小不了。 冷潇雨漫不经心道:“暂且留着吧,或许以后能用上。” 赵嬷嬷是被宇文芳下令发卖的,而他的傻儿子却巴巴的将人给救下又带到突厥,或许,与宇文芳有宿怨的赵嬷嬷会让儿子“看清”宇文芳的真实面目也说不定。 ************* 华丽丽的毡房内,不开眼欲救公主于水火的的云儿已被佗钵踹飞昏死过去,几个服侍的宫女亦被赶到角落,各个像鹌鹑般瑟缩着脖颈子深深低着脑袋。 而被佗钵火热的身子紧贴着,强有力的臂膀紧箍于胸前的宇文芳几近动弹不得。 她本能的挣扎,慌乱间,两芊芊玉手甚至要挠上对方粗厚大掌,可却被佗钵反手就给抓住手腕锁在后背,她银牙咬,瞳子里一抹寒光过,下意识抬膝盖欲袭击,可理智却知这一膝顶上去,毁了佗钵,她自个也没了活路。 如今的她,曾经关闭的心门已渐渐为一人打开,她,已然生有可恋,惜命了。 力量悬殊之间的对抗较量,令她像走投无路的小兽,欲挣脱对方的禁锢,可冷不丁感受到对方身下的的异样,她身子霍地僵住,瞬间似被冰冻,不敢再动分毫,生怕一个不慎,真被对方拆骨入腹。 她虽未经人事,可对男女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原因无它,还不是母妃那两个忠心耿耿的陪嫁丫鬟的指点。 出塞和亲的前几日,母妃身边的陪嫁丫鬟徐燕忱、王琇莹,也就是被母妃作主许给赵王为侍妾,生下二妹宇文容,三妹宇文娇而获封美人的徐美人和王美人悄悄塞给她两册“避火图”。 作为女人,她们深知女人不得不依靠男人的宠爱而活,更生怕失母的她无人指点而懵懂无知,身在番邦因伺候不好突厥大可汗而失了宠,便索性红着脸给了她两册子,神色尴尬又满怀担心的讲解了一二。 其实莫说徐美人和王美人生怕她会失了佗钵的宠爱,便是天元大皇后也派了心腹尚宫女官送来了“避火图”且讲解了一番,然当时被迫出塞和亲的宇文芳已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只木然的听着,而所听,几乎随风过半点不留痕。 佗钵油腻又热度灼灼的大脸紧紧蹭着宇文芳凉意微微的小脸儿,心有满意,她细腻温凉的肌肤令他贪恋,令他舒爽,只轻轻一蹭,便是美好无数。 而更令他满意的是她的适可而止,她明明有点拳脚功夫,刚才也分明想以膝袭击他的宝贝,可最后一刻,她放弃了。 他一手锁着她芊细的两手腕,抬起油腻黑红的大脸,另一只粗粝的大手已抚摸上她若无暇美玉的脸,指尖摩挲着她乌浓柳眉,一抹水光隐现的杏眸,俏挺的鼻,红润若鲜桃的唇瓣…… 一点点摩挲,一点点勾勒,盯着她水汪汪星湛湛的杏眸,似乎想透过她的眼睛看透她的内心…… 然而透过他一对儿腥红的瞳子,宇文芳似乎也看到了什么,忽整个人就镇定了下来,若泉水淙淙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可汗,您在生气?” “为什么?” 佗钵一怔,腥红的瞳子迸射出阴森冷刃,紧紧盯着她,忽哑然失笑,脸色陡然沉了下来,磨牙声传了来: “你都知道了是吧?” “你知道是冷天奴救的你,而你救他,到底存了什么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2章兴师问罪来了 佗钵如狼的嗜血瞳子紧盯着宇文芳,不肯错过她表情变化的一分一毫。 而那只手,依然不紧不慢的摩挲着她吹弹可破的雪白娇嫩肌肤,感受着指尖令他舒爽的温凉。 灯火通明下,烛火随着丝丝侵入毡窗缝隙而入的风轻轻摇曳,隐隐跳跃的桔红烛光映照着宇文芳艳明如玉的颜,给她雪白的肤色涂了层暖色,却无法温暖她渐冷的眸色。 一脸懵懂,看似不知所谓的宇文芳波光粼粼的眼波忽的波光流转,已是着了寒凉色,她突然扭脸怒道: “出去!都给本公主出去!” 一众瑟缩着身子的宫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如蒙大赦般倒退而出。 紧盯着宇文芳神色变化的佗钵微怔,腥红的瞳子闪过一抹不确定。 他眼睁睁着宇文芳从初时的诧异,懵懂不解到突然就变了脸色着了恼意。 他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连左夫人都看出来了,难道她还不肯承认? 可她的神情变化,分明也没作假啊! 那次左夫人不但掌掴云儿和宝儿小鹰儿,更当众侮辱折磨冷天奴,踩碾的他脊背鲜血淋漓,令观者侧目。 事后左夫人巴巴着又来求见他,对自个的挑衅行为百般狡辩,更直指她怀疑千金公主对冷天奴有不一般的暧昧情份在。 虽拿不出实据,却口口声声称是女人的直觉,且信誓旦旦言从冷天奴以肖念相求为借口采买大批食粮菜蔬,到抛下采买的货物匆匆赶回王庭借应珠之口解开金人流血之迷,之后千金公主更于血祭祭坛上不惜对上大喀木救下冷天奴时,她就怀疑这两人之间情分不浅,根本就是有私情…… 宇文芳虽早已向佗钵若有若无的提醒解释过为何救冷天奴,可经左夫人一派所谓女人的直觉言词,狐性多疑的佗钵开始不确定了…… 而真正令佗钵怀疑的还是他心中一直埋着的根刺。 迎亲大典那日,乌猎群来袭,宇文芳本该命丧当场,却被人以珊瑚珠为暗器杀死杀伤数头乌猎,令宇文芳侥幸得以生还,他派人去查是何人敢趁乱向宇文芳射出歹毒暗器“盘蛇刹”时,不成想,暗下毒手的人没查到,却是收到应珠公主身边女奴的密报。 报应珠公主最喜欢的珊瑚珠冠被毁,她心有奇怪就多问了一句,应珠公主却没有说为何珊瑚珠冠被毁,只气呼呼的磨了磨牙,而后默默的将被毁的珊瑚珠冠压了箱底。 这可不是他宝贝女儿的作派啊。 心有怀疑的佗钵悄然查看过那顶残破的珊瑚珠冠,一看之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相同质地大小的珊瑚珠子,可不正是同当日射落乌猎留在观礼台上的珊瑚珠子一样么…… 当日冷天奴和他的宝贝女儿共乘一骑可是有目共睹,事后若非得知应珠是外出游玩打猎被猛兽所袭被他相救,他一准儿又会派人悄然对冷天奴鞭笞惩罚…… 如此,也解释得通为何女儿莫名其妙的就对千金公主敌意深深了,心心念念着的男人为了救另一个女人毁了她心爱的珊瑚珠冠,如何能不生恼?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这也是宝贝女儿为何没将此事宣扬开的原因…… 而佗钵只所以也没有将此事公开,也是另有思忖,和亲公主,他的女人,众目睽睽下更在他眼皮子底下险被乌猎群给弄死,他却没本事救她,而一个流露塞外的中原小子冷天奴却出手救下了人不恰恰表明了他身为突厥大可汗的无能了么…… 他本就对冷天奴勾走了他宝贝女儿的心大为不满,而冷天奴抬手间又轻轻松松的在乌猎群袭击中救了他的女人,这差距也太大了吧,这不是明晃晃的显示他的无能了么,如此,本就对冷天奴心有忌惮的佗钵心下便扎了这么根刺。 晚膳时,他大口喝着闷酒,左夫人的怀疑挑拨之语在耳边回响,白日里他又亲眼目睹宇文芳和冷天奴策马而行,宇文芳眉眼里尽展的笑容,这一对儿,还真若汉人嘴中的一对儿璧人,相配!可更是看着扎眼! 还有赤烈,也巴巴的追着千金公主的桃花叱又蹭又亲的,跟他主人冷天奴一样,怎么看着都那么惹人厌呢! 一旦心里的怀疑冒了头,他看什么就都有疑了!哪怕之前他还认定以桃花叱诱惑赤烈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于是,似有了几分醉意的他突然上门,就有了这一出! “嘶——” 宇文芳乌浓柳眉紧,轻声呼痛。 心有不快的佗钵不觉间已掐住了宇文芳娇俏的下巴,指下一个用力,宇文芳吃痛呼出了声。 佗钵回神,忙松了手,却惊见那下巴颏雪白的肌肤上已印上了两红指印子。 佗钵目光闪了闪,有些讪讪然,可旋即又瞪了腥红的眼珠子,直直逼视住宇文芳。 方才他神色变了几变尽入宇文芳的眼,依然被他另一只大手缚着两芊细手腕在背的宇文芳绝美的颜上流露出一抹凉凉笑意,扬着小脸儿,眉眼间一抹傲然,一字一句道: “大可汗,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千金?” “您一进门就愤愤然开口问我都知道了是吧?还道是冷天奴救的我,千金倒想请问大可汗,千金该知道些什么?为何要说是冷天奴救的我?” 佗钵瞳子里闪过一抹迟疑,忽的又现了狠戾色,紧盯着她瓮声道:“千金公主,我记得你曾说过,你虽非堂堂男儿大丈夫,却也是有恩必报的人,你救冷天奴,不就是因为知道了是他救的你,你对他,除了报恩,只怕还有别的心思吧?” 话一顿,佗钵不禁磨了磨牙,加重了语气,宇文芳甚至从他喷出的浓重酒臭气中嗅出了一丝杀戮的血腥气,“你知道是冷天奴从乌猎群的袭击中救的你,就是从那时候起,你……”喜欢上了他!所以才想尽办法救他,将他弄到你身边! “乌猎群?”不待对方说完,宇文芳长长的黑羽睫陡地一颤,似受到了惊吓脱口而出,不过瞬间,杏眸圆睁,面露惊诧之色,“大可汗是说是冷天奴从乌猎群的袭击中救的我?是冷天奴以珊瑚珠为暗器射杀数头乌猎救下本公主的性命,事后却不肯表明身份领取本公主愿出重金欲以相谢的恩人?” 眼见宇文芳由难以置信到流露出激动甚至是感激色,佗钵突然觉得自个好像是失算了。 显然,宇文芳并不知情。 她神色自然全不似作伪。 宇文芳感激之余似有所思,喃喃道:“原来竟然是冷天奴救的本公主,本公主向来是有恩必报之人,可竟然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竟将他当成卑贱的马前奴来使唤,若此事一旦传扬开来,本公主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大可汗,”回神的宇文芳猛抬起水汪汪的明眸,急切道,“还请大可汗赦免冷天奴的罪责,还他自由身,本公主也定要对他大加赏……” 佗钵眸光闪烁不定,此时的他是越发确信了宇文芳不知情,否则,怎会当面就开口为冷天奴向他求情?正是心中没有歪歪心思,才有这个底气,才会脱口而出…… 他似乎,真是做了件蠢事! 抬眼与脸色难看的佗钵四目相对,宇文芳忽就哑了声,清凌凌的瞳子直直望定佗钵,突然她润红的唇瓣微弯,一笑若春风拂面,百花绽放,不及晃花了眼柔化了心的佗钵回神,她脸上的笑容倏忽而逝,只余萧瑟寒凉。 待怀中的人使出全力猛然挣脱出他的怀时,佗钵不禁看了看空空的手,失了怀中的柔软和醉人的女儿香,心里突然就感觉失落的很。 “千金明白了,原来大可汗这是不知受了何人的蛊惑,兴师问罪来了!”宇文芳声音凉凉,眼底里满是愤怒和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3章深谙毁人之道 被宇文芳满含愤怒和失望的清凌凌黑瞳盯视着,佗钵的几分酒意早已消退,心有讪讪然的他却绷着黑红面皮振振有词道: “千金公主,你是北周皇帝送给我的女人,你人已经在我的王庭,不管和亲大典成没成,你都是我的女人,你们中原女子不是最看重名节吗,可我的女人竟和另一个男人不清不楚,难听的话都传到我耳朵里了,我当然要问个清楚查个明白,哼,我的女人吃他买的米粮救他的命,还和他一起骑马冲着他笑……” “呵——” 宇文芳冷不丁呵笑出声打断对方,见佗钵皱眉,她却乌浓柳眉扬,又现了骨子里生就的飞扬和骄傲,润红的唇瓣微勾,勾起一抹讥诮和寒凉,一字一句道: “既然大可汗知中原女子最是看重名节,那也该清楚的知道,利用女子的名节大做文章,以莫须有的罪名来指摘诋毁一个女子的清白,将其置于死地也是最容易最为有效的手段!” “这……”佗钵目光闪了闪。 左夫人会做出诋毁千金公主清白的事吗?那是肯定的! 佗钵心内很中肯的自问自答。 其实左夫人所谓的女人直觉不过是三分猜测七分诬陷罢了,她私下里将看上眼的奴隶当玩物,除了鹰奴,其它人皆是享用过后就悄然灭了口,而上次真真切切的打量过冷天奴后,入了眼的她甚至打起了冷天奴的主意,内心阴暗的她更是以己度人,诬陷宇文芳时便信口而来…… 偏偏佗钵心中扎着那么根刺,于是,左夫人的话就成了佐证,就有了这么一出。 可宇文芳初时懵懂不解的反应,到此时的愤怒无奈和冷笑讥讽,令心性多疑的佗钵又开始不确定了。 可今夜的事端是他挑起的,便是错了,他也不肯承认自己的莽撞和失策。 “大可汗可知在中原失了名节的女人下场会如何?”宇文芳笑得苦涩,“莫说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便是京师长安城里的贵女,只区区几句流言便足以毁了无辜女子的一生,或是落发为尼,或是饮恨自尽,便是日后查明真相还了清白,名节已是毁了。千金不知是何人将难听不堪的话传入了大可汗的耳,可千金却知,此人定是深谙毁人之道,以名节和清白大做文章,便是我堂堂皇封公主,只怕也会被逼的没了活路!” 眼见宇文芳清凌凌的杏眸里现了黯然色,更蒙了层水气,佗钵忽觉不是滋味,忙道:“千金公主,我只是……” “大可汗一身酒气进门,开口便诘问千金救冷天奴存了什么心?本公主救他存了什么心,难道大可汗你还不清楚吗?” “我……” “当时形势比人强,大可汗不也是不得不将宝贝女儿应珠绑上了血祭祭坛?” 佗钵脸色变,当日血祭祭坛上的一系列变故,确是令他有种失了掌控的愤怒和挫败感。 宇文芳没理会佗钵难看的脸色,只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若非为了救下誓死也要救冷天奴性命的应珠公主,若非为了给大可汗分忧,若非因那头狼不肯咬死冷天奴而令千金认定这确是草原神的神意,千金又何必强出头?” “不成想当日本公主为报应珠在金人之事上仗义直言之恩,欲为大可汗分忧之心,顺应草原神神意之举,却成为今日小人构陷本公主的借口,”语气一顿,宇文芳又断然道,“可本公主不后悔,不后悔救下冷天奴,原来他竟是对本公主有救命之恩,如此,本公主也算是还了他这份恩情。” “倒是大可汗,既知冷天奴于乌猎群的袭杀下救了千金性命,却为何隐瞒不说,那时可是千金初入突厥王庭啊,甚至都不知冷天奴是何许人,难不成,大可汗因小人挑拨诋毁,自始至终就不曾相信过千金?” “一个陌生人都有副侠者心肠仗义出手相救,不曾想,千金一心敬慕着的大可汗却……” 宇文芳声音一顿,深深看着佗钵,神色说不出的失望,末了,又道: “莫说冷天奴买卖米粮菜蔬从中获利,便是千金都在筹备咱们自个的商队,此事大可汗可是欣然答应了的呀。” “……”佗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听到宇文芳提及“咱们”时,心下越发起了丝愧疚,她已视自己和他为一体,他却在此质疑她。 “千金看中了宝马赤烈,可苦于其已认主且脾性暴烈无法驯服,是大可汗下令将马前奴冷天奴赏给千金的呀,千金如今可以顺利接近赤烈,甚至可以骑上马背,千金一时高兴又怎么了,怎就成了它人构陷污蔑千金的把柄了?” 宇文芳红唇紧抿,杏眸水光现,满目委曲的她似要泪落,可却忽地扬起娇俏的下巴颏,脸上一抹傲然倔强色,含了丝哑涩的语气淡淡道: “罢了,多说无益,若是大可汗心存疑虑,不若明日大可汗牙帐中直接将搬弄事非之人传来,千金愿与其当面对质以证清白,千金自入了突厥王庭,被宵小构陷污蔑又何止是一桩一件,如今,再多一桩又如何?” “千金累了,就不留大可汗品茶夜谈了。” 宇文芳微垂了眼帘,久久盘横着的一行清泪落,神色显了几分疲倦的她似不愿让佗钵看见她泪流,转眸拂袖而去,却不料刚入了内帐的她忽觉身后风动,尚未及转身,已被佗钵挥臂揽住了芊细腰肢。 宇文芳眼底里一抹悸色滑过,下意识欲挣脱而出,却双脚陡然落了空,只觉天眩地转,身子已被佗钵打横抱起。 “大可汗……”宇文芳心有骇然,虽强作镇定,可向来淡漠从容的神色已着了丝不安。 佗钵紧盯着她清凌凌被水洗过越发明澈清透的杏眸,似乎想透过她墨玉般的黑瞳看穿她的心思,却被她含羞带怒的狠狠瞪了一眼,不由咧了嘴,哈哈大笑: “怎么,不过是被我问了两句这就流泪委曲难过了?” 宇文芳掩在广袖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握得那么紧,紧的悄然打颤,嘴里却愤愤然道: “委曲难过又有何用,只怕有心人巴不得本公主伤心难过呢!” “大可汗,放我下来!大可汗既然疑我,又何必管千金是委曲还是难过?” “放我下来……” 被佗钵横抱着的宇文芳甚至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佗钵身上那散发的吓人的热度,只觉全身毛骨悚然,不管不顾挣扎起来。 佗钵又使了劲,两臂若铁钳,钳制着宇文芳挣脱不得。 他哈哈笑着,瞳子里的腥红色渐退,欲望之火却是在熊熊燃烧,只觉怀中不安份扭动挣扎的娇软身躯撩拨的他全身起了兴奋,他声音暗哑道: “千金公主,你知不知道你伤心流泪时有多好看?有多让我心疼?” “……”宇文芳神色一滞,心内暗暗叫苦,她学着辰夫人在父王面前欲语泪先,欲说还休,做出一副委曲却是隐忍的神情,却不料倒是真令佗钵起了怜香惜玉心,可更挑起了他的色心。 心知不妙的宇文芳急了,拼力挣扎间右臂刚得了自由,便下意识抬肘欲给对方来个快狠准的胸袭,可却被已走近床前的佗钵抬手给扔到了金丝楠木床上。 佗钵旋即欺身上前,身子刚落到床上的宇文芳不及做出反应,只觉眼前阴云盖顶,身子陡然一沉,已是重压覆身,整个人已被压制于佗钵身下。 以两臂半撑着身的佗钵如狼的目光盯着身下的宇文芳,笑道:“千金公主,你还想同本大可汗动手?早知道你和其它中原女人不一样,是个烈性的,根本就是个有着獠牙利爪的小母豹子,可不管你是会流泪的小绵羊羔子还是有利爪的小母豹子,怎么都这么合本大可汗的意呢?” 千金公主宇文芳,自见到她第一眼,他就对她起了浓浓兴致想要了她,可却是变故种种,几次三番都没能成事。 今夜,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心有激荡的佗钵喘息声渐重,如狼的眼珠子贪婪灼灼的盯着宇文芳泛了白的小脸儿,哑声道:“之前你让本大可汗流了血,这次,你身上不会再藏有什么你母妃的遗物了吧?” ************ “大可汗,救命!” 当左夫人尖叫着冲进内帐时正看见佗钵钳制着宇文芳两手,不管不顾的亲上她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4章她回来了 挣扎间,宇文芳已是气息促,苍白的脸色不知是因愤怒亦或是焦急紧张而充了血,若粉面桃花开,而略略丰盈的润红唇瓣更似水灵灵的蜜桃,娇嫩鲜艳,诱人采撷。 盯着如此鲜活姿色的宇文芳,佗钵咽了下口水,毫不犹豫的俯下脑袋想一亲芳泽,未料宇文芳猛一扭脸,他掩在浓虬中的嘴“啃”到了她细腻滑嫩却有些寒凉的腮上…… 双手被钳制、整个人被压制着动弹不得的宇文芳正绝望间,突如其来的左夫人的尖叫声打破了耳边佗钵粗重的喘息声。 “大可汗,救命!” “大可汗,我不想死,我不想去见草原神,救救我……” 左夫人的声音几成破音,声音里满是仓皇和恐惧。 可听在宇文芳耳中,却无异于天籁之音,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高兴于左夫人的到来和呱噪,哪怕左夫人是有意为之,有意对她挑衅示威,有意来败佗钵的兴…… 而于佗钵,恨不得堵上左夫人的嘴,命人将这个不开眼的女人拖出去锁了起来…… 而于毡房外值守的安加利拆都尉,则默默的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暗暗为自个儿不尽心的阻拦行为叹了口气。 明知自个儿的失职会令左夫人搅了大可汗的兴致,以致大可汗暴怒之下会严惩鞭笞他,可他,不后悔,甚至莫名的悄然松了口气…… 被左夫人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搅合,佗钵气的直磨牙,可又不舍身下即将享用到的美人,他头也不回,只暗哑的声音怒喝:“滚出去!” 没有回头的佗钵没有看见此时夫人一对儿乌涂涂瞳子里的异样,没看见她目光里的一丝呆滞和迷蒙…… “大可汗,您还是先看看左夫人吧,她在喊救命,她看上去似乎不太……呃……” 宇文芳倒是注意到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失了往日的挑衅跋扈和总是往人肉里扎的狠戾,可顾不得多想的她只想借左夫人所说将佗钵的注意力引开,却被不管不顾又亲上来的佗钵吓得收了声,紧抿红唇又猛得扭开了脸。 眼见宇文芳无声抗拒,佗钵也不生恼,泛着腥红的眼珠子亮的吓人,一低头,又啃上了她白晰修长的脖颈子。 刚触及那温凉若绸缎的肤肌,还未及仔细品味着女儿香,只觉腰间缠上来两只手,扯着他腰上的革带往后拖,劲儿还挺大,险些将没有防备的他拖下地…… “勒兰难,你给我滚出去!” 佗钵怒极,左夫人勒兰难毁容之前是备受他的宠爱,恃宠而骄的她也确实跋扈嚣张,可却是不敢触怒更不敢当面违背他的命令,可现在,这是明晃晃挑衅他的权威啊! 谁知左夫人不但不知收敛,竟然身子一跳,整个人挂上了佗钵的后背,双手更紧紧搂着他粗壮的脖颈子,再也不肯撒手。 佗钵险些被她勒的吐了舌头。 以前左夫人如此勾引依恋之举算得上是情趣,可现在,时机不对,越发惹的佗钵厌烦,可不及欲求不满,铁青了脸色的佗钵有进一步的动作,身后的左夫人已颤声道: “大可汗,姆尔可敦来了,她来找我了,她求了草原神,是她求了草原神,草原神答应了她,草原神答应了她要将我带我,大可汗,大可汗救救我……” “大可汗,我不想死……” “大可汗,你都知道的,不关我的事,她的死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大可汗救命……” 左夫人碎碎念着,可乌涂涂的瞳子里却一片迷蒙,没有半点波动。 正要将挂在他背上的人甩下来的佗钵铁青的脸色忽的一僵,冒着火光的瞳子似被浇了冰水,火焰顿熄。 佗钵死去的正妻可敦,哥舒姆尔? 早已趁乱起身,在旁冷眼旁观着的宇文芳心中一动,注意到佗钵色变,他眼底里那忽现的惊悸不安甚至是一丝愧疚色令宇文芳蓦地意识到自个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左夫人的话令佗钵心悸,眼前不觉浮现出哥舒姆尔伤心欲绝却又愤怒咄咄的面容。 当年哥舒姆尔是漠北草原上颇具实力的哥舒部落汗王最疼爱的小女儿,她本有心上人,爱上了贴身保护她的护卫长,可就在郎情妾意要结为夫妻时,心上人却在一次打猎中突然坠马而亡,之后还只是小汗王的佗钵乘虚而入,向哥舒部汗王求娶了他的爱女哥舒姆尔为妻。 哥舒姆尔虽不爱佗钵,却认命的下嫁了他,成亲后更是以他为天,尽心尽力侍候他,更借助母家的实力帮他笼络各部族的力量,直到助佗钵登上了大可汗之位。 可一年前,突然有一天,当酒醉的佗钵正和左夫人勒兰难寻欢作乐时,泪流满面的哥舒姆尔忽就闯了进来,愤怒的质问他,当年是不是他暗中派人动的手脚害死了那个护卫长? 酒劲下,半醉的佗钵不但承认了,还搂着勒兰难怒骂哥舒姆尔不要脸,夜夜睡在他身边,却心心念念着那个短命的没用的死鬼,而勒兰难也在旁不断挑拨撺掇,暗指姆尔可敦虽嫁给了佗钵,却根本就没瞧得起过佗钵,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护卫长,甚至还为那个护卫长流泪指责大可汗…… 眼见搂报在一起的两人丑态百出,心灰意冷的哥舒姆尔抛下一句她不稀罕“可敦”之位,要带着儿女们回哥舒部时,被彻底激怒了的佗钵失手勒死了哥舒姆尔…… 其实,哥舒姆尔可敦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佗钵亲手弄死的! 此事,除了佗钵,便只有左夫人知道,当夜伺候的奴隶们,包括哥舒姆尔的女奴们,都被佗钵寻了个错处死了。 事后,佗钵不是不后悔,他利用哥舒部的势力是真,可他也确实爱上了善良美丽的哥舒姆尔,因为对哥舒姆尔心有愧疚,他越发加倍的善待她为他所生的女儿应珠。 其实哥舒姆尔还为他生了个儿子,二王子,只可惜二王子是个短命的,十五岁那年一次狩猎时坠马而亡,二王子之死着实令佗钵心惊了段时日,既怀疑二王子是死于阴谋诡计,又认为是他做的事报应到了儿子身上…… 甚至有时他在想,是不是那个被他弄死的护卫长化成恶灵来报仇来了,结果害不成他,却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了他弱小的二儿子? 二王子死了,哥舒姆尔也死了,佗钵越发宠爱女儿应珠,尤其应珠长得甚是像哥舒姆尔,他便宠的她无法无天,这其中何尝不是因对妻子的愧疚而补偿在了女儿的身上。 当佗钵阴沉沉的目光看过来时,宇文芳已低了眼帘,只颤抖着手整理着凌乱的衣裙,似乎并未注意左夫人所说所讲。 “大可汗……”左夫人还想说什么。 “闭嘴!”佗钵狂怒喝止。 “啊——”左夫人被佗钵一个过肩摔,直接摔趴在地。 可被摔得疼得嗷嗷叫的左夫人爬起来后,又像条蛇似的缠上佗钵,嘴里还念叨着:“大可汗,我怕,我怕……” 佗钵抬腿想将左夫人踹飞,可眼见左夫人神色恍惚,目光呆滞,雪白细腻又立体深邃的一张脸在桔红色的烛光下显得迷人又无助,只迷蒙着两眼怔怔的看着他,向他伸着两手,似欲求得他的保护和庇佑…… 佗钵不禁眯了眯眼,这样的左夫人,如此依赖可怜的小模样,竟然,有别样的媚态…… 他却不知左夫人这张脸实在是高绍义让人给她特意调制的香粉脂膏的功劳,洗去这几层香粉脂膏,下面的那张布满红点子的容颜,可就难看了。 “别怕,有本大可汗在呢,别怕!”佗钵禁不住收了欲踹人的腿,一弯腰,伸了两手将左夫人横抱起来。 一入他怀,左夫人伸手勾住他肩,整个脸都埋进他怀中,嘴里碎碎念着,声音低的只佗钵能听得清,听在耳,却是心中凛。 “大可汗,她回来了,回来了……” “姆尔可敦,你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姆尔可敦,不要,不要过来……” 目光复杂的佗钵眼角微抽,下意识抬头四望,末了,又深深看了眼埋首在他怀的左夫人,为了安抚被惊吓到的左夫人,今夜,是留不得了。 眼见佗钵大步往外走,宇文芳不禁悄然松了口气,可一口气未及喘匀,就见佗钵忽停了步,突然转过身盯向她,暗哑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千金公主,你不是请本大可汗赦免冷天奴的罪还他自由身吗?好,本大可汗应了你,就赦免他的罪!” 既然她已知冷天奴是她的救命恩人,杀了冷天奴,有恩必报的千金公主自是会怨怼他,更是会因此不满他怀疑她的名节和清白。 可若还将人放在她身边,他又扎眼扎心的慌,那便顺势将人给赦免了,既显示他相信她的清白,又将碍眼的给打发掉。 没想到左夫人闹了这么一出,竟然让冷天奴得了利。 宇文芳有些懵,可抬眼对上佗钵咄咄审视的瞳子,心突地一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5章死的蹊跷,来的莫名 “嘶——” 佗钵话音刚落,未及宇文芳回应,呻吟声起,旋即是一声吃痛的“嘶”声。 爬起身来的云儿捂着磕在桌案腿上起了个肿包的小脑袋,迷茫的看看横抱左夫人的佗钵,又瞅瞅宇文芳,忽的眼波动,迷瞪的目光恢复了清明,小脸儿倏地现了紧张,脱口叫了声“公主”后,忙不迭踉跄着跑向宇文芳。 眼见着云儿呈保护状挡在宇文芳面前,且满目警惕的瞪着他,佗钵生生给气乐了,磨了磨牙,看着宇文芳,语出森森: “你身边的这几个女奴,还真是忠心不怕死的!” 似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和警告,已复归从容的宇文芳从云儿身后走出来,冲着佗钵微屈膝,福身一礼,再抬头来,已是红唇微勾,脸上含了抹笑意,却是笑得凄美,难掩苦涩: “大可汗英明,更是目光如炬没有看错她们,她们几个从小伴我长大,与我情份非同一般,正因如此,才会在乌猎群来袭时奋不顾身冲上来救我,那次飞畜袭杀中,云儿冬儿受伤,雨晴重伤,夏儿惨死,正是因为忠心不怕死,她们几个才伤的伤,死的死……” 佗钵神色一僵,想起当日的凶险和惨烈,不觉有些讪讪然,再看一眼埋首他怀中喃喃自语着的罪魁祸首左夫人,只觉更加对不住宇文芳。 宇文芳并没有否认她对忠心耿耿的几个侍婢的欣赏和维护,佗钵转念再一想,更加心有了然: 也难怪左夫人打了云儿的巴掌她就愤怒的掌掴哈纳云和护卫头儿,拔贺鲁刑讯侮辱冬儿,她便亲手杀人…… 她果如自己所言,有恩必报。便是奴,只要对她好,她也定要护着。 莫说是她,有如此肯为自个舍命的部下,便是他也会另眼相看器重有加。 似不知佗钵所想,宇文芳只自顾道: “每每思及此,千金总禁不住感慨唏嘘,所幸她们几个是忠心护主的,哦,对了,千金也更应感谢冷天奴的救命之恩,既然大可汗赦免了他的罪,那千金也该重重赏他才是,嗯,就赏他五百金,贡品珍珠五十颗,玉如意一对儿,至于赤烈……” 宇文芳声音一顿,乌浓柳眉微拧,眉宇间一抹纠结与不舍:“它才将将与我熟悉起来,已不排斥我,甚至还允我骑它一小会儿……” 末了,似是忍痛割爱般无奈道:“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赤烈,便还给他吧。” 看在眼里的佗钵心有好笑,显然,宇文芳还是意在赤烈,可赤烈是她救命恩人的坐骑,她若还想将赤烈收为己用,岂不是与她有恩必报的原则相违背,所以,她才心有纠结。 眼见气氛和缓下来,云儿紧张的小脸儿也垮了下来,抬手又摸了摸还疼着的脑袋,再抬头看宇文芳时,一脸懵懂,不解的问: “公主,冷天奴什么时候救过您啊?” 佗钵不由深深盯了眼目露疑惑的云儿,越发后悔自个的莽撞了,显然,这主奴两人事前还真都不知情。 不及宇文芳说什么,云儿碎碎念着:“公主,您是识马之人,难得赤烈能入了您的眼,又同您好不容易熟识起来,为什么要还给冷天奴啊?哦,也对,赤烈是罕有的宝马,宝马认主,它只认冷天奴一个,公主您虽亲自喂它最精细的豆饼和麸皮,可它就是个白眼狼,喂不熟的,其实奴婢倒觉得收复不了赤烈,可以收用它的后代啊!” “赤烈和桃花叱的后代,一定也是极好的,绝不会比赤烈差!” “赤烈现在可总巴巴的跟着桃花叱呐……” 佗钵眼见着宇文芳眼睛一亮,像解决了个难题似的眉宇间的纠结瞬间而逝,已是红唇弯展了笑容:“不错,本公主怎就忘了这一茬,桃花叱是宝驹翻羽的后代,赤烈又是罕有的宝马,它们两的后代定是极为出色,绝不会逊于赤烈和桃花叱。” “对对,定不会逊于赤烈和桃花叱,到时候让它们多生几个小马驹,多多益善。” 佗钵极是无语:这主奴两个还真是会算计,大的还没收复,这就开始算计连个影都没见着的小的了,也不想想,赤烈才刚刚四岁,桃花叱也不过才四五岁,为了赤烈好,也不能这么早就让他当种马啊…… 其实这主意——还真不错!当初他怎就没想到呢?收复不了大的,能得个小的也行啊! 云儿见宇文芳高兴了,她也甚是开心,使劲点头,结果“嘶”的一声,疼得猛皱眉,伸手又往脑袋上摸去。 “伤在哪儿了?”眼见云儿疼得眼泪汪汪的,宇文芳忙问,伸手去摸,惊道,“呀,头上起了个大包,得赶快让曹御医给你看看,来人呐……” 一抬眼,见被漠视了的佗钵面色不善的看着她,宇文芳神色一滞,旋即淡淡一笑,笑得从容又贵气,看了眼他怀中的左夫人,又福了福身:“左夫人似乎身体不适,千金就不敢留大可汗了,千金恭送大可汗。” “你……”佗钵气闷,禁不住又磨了磨牙。 “千金还等着明日去大可汗牙帐同口出污蔑之词诋毁本公主清誉的小人当面对质呢!”宇文芳迎视着佗钵沉沉的目光,不退分毫。 在她明澈又隐含委曲的杏眸下,佗钵不觉软了声音,似有些无奈:“我已赦免了冷天奴的罪,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就是相信她的意思了。 宇文芳微微一笑,却是笑容黯然,一字一句:“大可汗若是相信千金,便不会有今夜酒醉怒气冲冲质问一事,小飞也不会险死于大可汗之手,云儿也不会被踹昏以致再度受伤,千金不敢希求太多,只请大可汗它日再听到流言时,能给千金一个分辨解释的机会。” …… 目送神色悻悻而去的佗钵,宇文芳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公主……”云儿忙不迭紧紧扶住她,感觉倚靠在她身上的人儿抖得厉害,抬手间,摸到宇文芳汗湿的手,不知何时,她冰凉的掌心里已然湿了一片。 “云儿,你都听见了?”宇文芳声音低低。 云儿点头:“是左夫人的尖叫声惊醒了我,我原想起来的,可听到她提到哥舒姆尔可敦,我便不敢出声了,公主,听左夫人所说,姆尔可敦她,似乎死的蹊跷……” 宇文芳心有庆幸,所幸云儿是个机灵的仍然装昏迷,否则,佗钵不能轻易动她这个和亲公主,可杀一个侍婢灭口,却绝不会犹豫。 宇文芳深深吐出几口气,只觉鼻息间仍残留那熏人的酒臭气,她从袖袋中取出锦帕,使劲擦拭着被佗钵亲过的脸,直到擦的雪肤上泛了红血丝。 眼见她芊芊玉指打着颤,却依然用力擦拭着脸上早已干了的口水,心有难过的云儿忙道:“公主,若是擦破了面皮可就惹人眼了,还是奴婢给您擦吧。”抢过锦帕,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着。 宇文芳任由她动作,沉吟道:“哥舒姆尔可敦死的蹊跷,可左夫人来的更是莫名,还有她那张脸……” ********** 毡房外,正心神不宁被拦在外的哈纳云等人和面无表情杵在那儿的安加利拆见佗钵横抱着左夫人出来,忙行礼的行礼,下跪的下跪。 侬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非但没有问罪没把好关扫了他兴致的安加利拆都尉,甚至也没理会正往这边唳叫声声飞来的小飞和紧追着它后面跑的雨晴。 正心有惴惴不安的哈纳云眼见左夫人窝在大可汗怀里,立时神色一松,定了心。 满怀心事的佗钵没理会小飞,可显然,感觉有所倚仗了的小飞却没想放过佗钵,眼见佗钵大步而来,它清唳一声,奋力扑扇着的翅子就袭击而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6章亲自上门找麻烦? 哈纳云看见小飞不禁身子一抖,眼角直抽抽。 明明是只半大的虎雕幼雏,飞不上胡杨树,抓不住小羊羔子,拎不起小牛犊子,可偏偏一身邪性…… 今夜的事,她总感觉透着股子邪性! 自左夫人回到王庭后就暗派了人手“窥探”大可汗的行踪,当然,主要是针对大可汗晚上睡在哪个女人毡房里,哪个女人又被招去了牙帐,哪个受大可汗宠爱的女人是她将来的威胁,是应提前动手除了去的目标…… 得知大可汗今夜酒兴浓,看着看着歌舞,突然就抛下一众吃喝正欢的小可汗贵族头领们跑去了宇文芳的毡房后,左夫人变了脸色。 她知自宇文芳到了突厥王庭后,大可汗一直没宿在她毡房,更没留她在牙帐里过夜,今夜这是忍不住了,准备要了这和亲的女人? 因恼她做为地位仅次于可敦的左夫人,竟然苛待伺候他的女人叶舒的吃食,已经接连几日被佗钵拒见的左夫人坐不住了,忽就感到气闷,更没了胃口,随手扔下啃了半截烤得焦红流油的羊腿,郁闷的出了毡房,抬眼望向大可汗牙帐和宇文芳毡房方向,心情越发恶劣了。 瞧瞧给她新迁的这个地儿,离着大可汗牙帐远了许多! 那个抢她男人的千金公主,手段卑鄙又无耻,故意将她弄的这么远! 还有大可汗,她自十五岁就伺候他,整整二十年啊,他竟然就由着个新来的宇文芳作贱她! 哈纳云小心翼翼的陪在牙齿咬的“咯吱”响的左夫人身边,悄悄觑视着她抹了几层特制脂粉香膏,莹白中泛了铁青气的脸,正寻思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这主子,免得她心气不顺之下又去寻鹰奴的麻烦,要是再在鹰奴身上发泄她的欲火…… 哈纳云只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更难以忍受。 自回了王庭,小鹰儿和宝儿已几次偷偷来看鹰奴,而哈纳云则给她们行了方便,甚至心内对受了刑还匀出自个的伤药让小鹰儿带来为鹰奴换药的池安儿心有感激。 哈纳云不但给小鹰儿宝儿行了方便,甚至在鹰奴的请求下,一天夜里,还悄然为一个蒙面的男子放了行…… 事后,作为报答,鹰奴任她美滋滋的擭取着他唇舌间的美好,她在他耳边轻声着:“鹰奴,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也不管那个来见你的男人是谁,可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帮你,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只要有一天你能真心的喜欢上我……” 鹰奴定定的看着她,他黑白分明的瞳子里已没了往昔看见她时流露出的厌恶和愤恨,却是满目复杂,晦暗不明。 经过这些日子的养伤,鹰奴身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断骨处恢复的极好,甚至因哈纳云给他汤汤水水的补着,气色好了许多,这几日更是眉头舒展,甚至偶尔还会露出个稀罕的笑模样,令整个人越显英俊…… 可令哈纳云惊恐的是,左夫人看鹰奴的眼神也越发露了贪婪…… 想到鹰奴今夜有可能会成为心有郁闷愤怒的左夫人的发泄工具,哈纳云就直冒冷汗,可还不及她开口说些什么缓解左夫人气闷的情绪,一声长唳忽传了来。 旋即唳叫声声,一声紧似一声,引得隐在夜色中胡杨树上的夜枭也跟着“磔磔”声起,伴着夜风过,胡杨树上的枝桠乱颤,似鬼影绰绰,令人心悸。 小飞虽小可也知道它被那些夜枭挑衅了,若是父亲巴特在,一声虎吼,莫说夜枭,只要是天上会飞的都会悄没声的开溜,哪里还敢跟着它的叫声也一声声的大叫呱噪。 “小飞,别闹腾了,快回来……” 远处,清醇若冰水消融的声音跟着传了来。 冷天奴! 左夫人乌涂涂的眼睛霍地一亮,自那日当众羞辱折磨了冷天奴,这个神色清冷,凤眸星湛,俊美的似画中人的男子便也入了她的脑海,时不时便会跳出来令她回味一番当日的情形,越想越不甘心。 他虽被她踩在脚下,可他那从容泰然的气度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看她的目光,更全然无波,似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蝼蚁,根本不曾将她放在眼中。 他那不以为意,甚至入不了眼的漫不经心状,令她气得发狂…… “来人,去把冷天奴给我押过来!”左夫人脱口而出。 哈纳云神色一僵,悄然看了眼左夫人难掩欲望的乌沉沉眼睛。 久在左夫人身边的她如何瞧不出这位主子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暗道冷天奴倒霉,可又悄悄松了口气,要是左夫人在冷天奴身上得到满足了,她的鹰奴不就安全了么。 可冷天奴,是千金公主的马前奴,还是“尔伏可汗”摄图的心腹的儿子,完事后将他悄然弄死,尔伏可汗和冷潇雨也不会罢休啊…… 虽然保护在侧的都是左夫人信得过的护卫,可,自接连两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刺客后,这边加强了巡逻戒备,谁敢保证没有个多嘴的…… 哈纳云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劝说这些时日接连受挫的左夫人时,冷天奴已被左夫人的护卫们押来。 可人刚押至近前,另一边一直连飞带跳,飞得姿势极为诡异扭曲的小飞一声长唳就振翅冲向押着冷天奴的几个护卫…… 左夫人神色显了紧张,她可记得当日虎雕巴特救鹰奴时一爪揪下一颗人脑袋的凶残,而这几个护卫也深知空中王者的凶残,虽小飞尚小,可他们本能的害怕,下意识抬头看看,生怕那只大虎雕突然现身…… 乌库利少主欺负小飞时,大虎雕现身大发威风的一幕可是传遍了整个王庭,他们可不想像那匹高头大马一般,被大虎雕拎到半空再扔下来摔成肉泥。 眼见小飞抻着弯勾利喙,并着两肥爪子,奋力扇动着翅子袭击而来,几个护卫虽心惊胆颤,可也本能的抽出腰刀相迎…… “小飞不可!” 没了钳制的冷天奴急步上前,似乎欲拦住初露空中王者狰狞的小飞,混乱间,小飞突然以扭曲的姿态飞向正看的有些发懵的左夫人,左夫人只觉被小飞翅子扇起的风扑向了面门,鼻间一股新鲜的青草气息,倒也不觉有异未做多想,只急步后退。 当雨晴匆匆赶来时,正看见冷天奴拽住小飞的两腿,而小飞还奋力的扑扇着翅子冲着左夫人唳叫声声。 冷天奴还在那训斥着一个劲扑楞着双翅的小飞,他声音虽低,却令左夫人听得清楚明了:“你还真是任性,被大可汗撵了出来,竟然还敢到处撒野生事……” 雨晴心有莫名,他不是应该想办法为公主解困的吗,怎跑这里教训小飞来了? 霍不与呢?怎没看见人? 可扫了眼脸色变,满脸不掩嫉妒恨的左夫人,雨晴心头一动,瞅着被冷天奴拽过来强行禁锢在怀,已动弹不得的小飞,掩嘴笑道: “小飞,你确实是太任性了,不过是只飞畜,公主再疼你,你也不能跟大可汗争抢公主啊,你今夜是断不能留在公主身边的,大可汗在,你可不能惊扰了大可汗,明日,明日我再带你去见公主好不好,走,乖乖的跟我回……” 话未落,只觉一阵风过,左夫人已气急败坏的撒腿狂奔而去。 雨晴有些傻眼,她虽从叶舒和宝儿等人口中得知左夫人嫉妒心重,可没成想左夫人听到大可汗今夜留宿公主那儿就这么沉不住气,直接就狂奔而去了…… 这是要亲自上门找麻烦? 她不是应该装病请大可汗去看她,或是闹出些幺蛾子将佗钵引了去么,怎,手段这么粗暴直接? 懵了片刻的哈纳云回过神,脸现了古怪色,看看冷天奴怀中眼珠子锃亮的小飞,又瞅了眼雨晴,再看看被左夫人忘却了的冷天奴,也忙不迭和一众护卫女奴们撒腿追去。 “冷公子,左夫人她不会大闹公主的毡房吧?” 雨晴怔怔的看向冷天奴。 “她自是会的。”冷天奴声音沉沉,伸手摸了摸小飞的翅子,凤眸光闪,眉宇间透着彻骨的冷意,甚至一丝杀气隐现。 左夫人看他的眼神,令他恶心,他知那意味着什么,因为他注意到佗钵看宇文芳时也是这种眼神。 末了,冷天奴转过目光,扫了眼隐在暗处的霍不与和凌二。 霍不与在小飞双翅上动了手脚,小飞近距离接触左夫人时,令左夫人吸入一种致人迷失心智的药粉,激发她内心深处最恐惧之事,而后霍不与传音入密指令已呈混沌状的左夫人去找佗钵…… 冷天奴则趁乱隔开一众人与小飞的距离,得手后束缚住小飞,整件事,他根本就没近左夫人的身,便是查到他这里也有得开脱。 其实他原本想在宇文芳毡房外制造些麻烦引出佗钵,可霍不与却信誓旦旦言他新制了一种药粉,给左夫人用上,保证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毕竟,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才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内伤未愈不敢擅动内力的冷天奴,这才不得不采用了霍不与的建议,霍不与则以内力暗中强行驱使改变小飞的飞行方向,这才有小飞看上去飞的诡异扭曲感。 ******** 此时,看见大可汗横抱着左夫人出来,而被哈纳云私心里认定古怪又邪性的小飞又飞了来,眼看着冲大可汗去了,她正暗暗捏着把汗呢,就瞧见小飞又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飞行姿势一个回旋,飞走了。 连大可汗的身都没靠近! 哼,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瞅着小飞,哈纳云撇了撇嘴。 “大可汗……”眼见横抱着左夫人的佗钵看过来,雨晴忙屈膝行礼。 佗钵深深盯了眼落在地,似是紧张不安,东瞅西望唳叫声声的小飞,又看了眼低眉垂首的雨晴,瓮声道:“好好照顾千金公主!” 抛下一句后,径直大步而去,身后,一众亲兵护卫和哈纳云等人忙不迭追去。 “别看你家少主平日里清清冷冷的端着张一本正经的脸,实际上就是个色胆包天的主儿,瞧见没,他连佗钵的女人都敢抢!”暗处,霍不与嘴里叼着根草,笑得戏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7章不该说的不要说 暗夜中,似隐身人般毫无存在感的凌二对霍不与的话似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可心内却在大呼:少主威武! 自在漠河城跟着头儿殁保护少主之后,殁就被调来突厥,转暗为明,跟在少主身边保护着。 而凌二,则另有差事,以武师的身份教导培养在漠河等边城的原善家的“善堂”,现更名为“展北孤园”里的失恃失怙的幼儿。 当地官府并不关心是谁接收了原善家的产业“善堂”,只要每年的孝敬银子少不了就成,可后来才发现,这“展北孤园”还真是正八经的同“孤独园”一般,确实是行善举养育孤儿,而不是在这些可怜的孩子们身上打发财的主意。(南北朝时已有官方养育孤儿的“孤独园”) 冷天奴深知单纯的让这些孩子有吃有喝平安长大简单,可一旦长大离开“展北孤园”,总要有一计傍身才能长久的安身立命。 他请了授学的夫子,教礼仪的姑姑,各色匠人绣娘甚至商贾农人等,亦请示了父亲调来了武师,只要孩子们想学的,总会有人来教习…… 凌二在各边城的“展北孤园”里发现了不少习武的好苗子,而这些孩子吃过太多的苦,以前“善堂”从未请夫子等人来好生教导培养他(她)们,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各个珍惜异常…… 自坐镇“桃花城”的晏堂受命彻查五个多月前何人擅离了桃花城且同成为契丹瓦刺部女婿的连魁有勾结后,一番彻查下来还真发现了问题。 冷潇雨接到晏堂的飞鹰传书密报时,刚刚在“流沙塞”救出“乞罗力部”大头领的儿子勃鲁儿,他令许争戴上人皮面具扮成他的模样,送伤重的勃鲁儿去距离最近的“浑河部”治伤修养,他则率领死士马不停蹄赶去了桃花城,将人抓得抓,审得审,杀得杀,之后更直接下令将得了儿子冷天奴赞许的殁的这整队暗卫调了来,如此,凌二也来了突厥,也依然隐在暗处,执行保护少主的任务。 …… 在佗钵等人离去,霍不与语出戏谑之时,毡帘一挑,宇文芳和云儿走了出来。 宇文芳方才听到小飞唳叫声声,担心它又挑衅激怒了佗钵,只匆匆的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就和云儿快步走了出来。 轻挥了挥手免去安加利拆都尉和神色露了轻松的一众宫女的行礼,千金公主看了眼佗钵等人远去的背影,再看向小飞时,小飞扑扇着两翅子向她跳来,直接就窝到伏下身来的宇文芳怀里,抬着脑袋,颇为委曲的弱弱唳叫两声。 虎雕聪明又记仇,它虽还只是个半大的幼雏,可经常与人打交道,比一般的虎雕更聪明,它感觉得出今夜在它身上发生的怪异事,它明明想上这边飞,可偏偏总是有股强风将它带偏…… 它想教训那个对它不怀好意的坏女人,想袭击那个险些杀了它的恶男人,可,总是力不从心,总有怪风将它强行扯开,就像有人一直拽着指挥着它的翅子…… 眼见宇文芳现了身,一直在暗处静静凝望着的冷天奴眼睛霍然一亮,眸色沉沉,瞳子里翻涌着汹汹暗涛的凤眸霎那间似被一抹耀眼的阳光照亮,这抹阳光穿透了暗涌,驱散了阴霾。 可当目光注意到宇文芳青丝散乱凤钗歪斜时,他一对儿星湛的凤眸又陡然森冷霜寒,目光深深凝在她脸上,见她举止从容,神色平静淡泊如初,目光更是清明澄澈后,禁不住轻舒了口气,显然,左夫人来得很及时。 可转念又想到她是和亲的公主,就算今夜避过了佗钵,可还有明夜后夜……心,又生了痛,神色已是黯然。 他不觉间散发出的凶煞戾气和微乱的气息令霍不与有所察觉,往他这边瞅了瞅,似笑非笑对凌二道: “瞧见没,你家少主费了周折坏了佗钵的好事,却又傻兮兮的杵在这儿不敢现身,现在才寻思起来担心坏了宇文芳的名节,啧啧,简直是迂腐!要我说,喜欢了就带人走,从此浪迹天涯,管它身后洪水滔天还是血流成河!” 对于这位抬手间就能将人整疯了的“不求公子”霍不与,面无表情的凌二很是无语,只眼角微抽的看向那边静默无语的少主。 注意到雨晴目光闪烁不定,欲言又止,知她有话要说的宇文芳起身,带着扑楞着两翅子又恢复了精气神的小飞回了毡房。 在进毡房之际,忽脚步一顿,若有若无的回眸而视,总觉身后有一道温柔的视线,执着的定在她身上。 可身后毫无异样,不远处几株油松树在皎皎月色下投下斑驳的树影,篝火通明中,一队队巡视的兵卒走过,心莫名有所失落的宇文芳缓缓回过身,进了毡房。 ************** 佗钵并没有回大可汗牙帐,而是去了左夫人的住处。 哈纳云习惯性抬眼往鹰奴的毡帐方向望去,却正看见远处月色下那道熟悉的英挺身影,他身边的执失律也正搔着大脑袋东张西望着。 哈纳云心中一动,以为鹰奴有事找她。 “鹰奴,你这是在等我?”皎皎夜色下的哈纳云眼睛明亮光闪,看着鹰奴,不觉咧嘴露了笑容。 如今鹰奴已能够起身行走,入了王庭的左夫人也对毫无异动的鹰奴放松了看管,没有铁链束身的他时不时会在允许的范围内走动。 “之前我听见虎雕幼雏的唳叫声,又听见乱了的声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鹰奴直言不讳。 对于鹰奴,哈纳云没有什么隐瞒的,将事情略略一说,道:“我瞧着左夫人的情形不太对劲儿,大可汗亲自抱着她回来的,我得赶快过去伺候着。” “哈纳云……” “啊?”正要走的哈纳云停了脚步。 鹰奴看着她,似心有沉吟,轻声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得罪千金公主,也不会在大可汗面前说冷天奴和小飞的不是。” 哈纳云眨巴眨巴眼睛,现了疑惑,她确实打算和大可汗好好说道说道今夜所发生的种种。 “你不是说你姐姐一直心有烦恼怀不上冒乌顿汗王的孩子吗?巫医帮不了她,可如果曹御医或是池姑娘肯出手为你姐姐诊治的话……”鹰奴看着眼睛锃亮的哈纳云,淡淡一笑,“池安儿的医术你是亲眼看见的,巫医没办法,可不代表她帮不了你姐姐。” “小鹰儿在千金公主手下讨生活,医术很好的池安儿是千金公主的宫女,冷天奴是千金公主的马前奴,”他加重了语气,“也是帮过小鹰儿和宝儿的恩人,小飞是千金公主的爱宠,如果为你姐姐考虑,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要与千金公主为敌,至少,不是现在。” 只要想到亲姐姐能为冒乌顿汗王生下儿子,哈纳云就忍不住想咧嘴笑。 她的亲姐姐虽深得冒乌顿汗王的宠爱,可苦于怀不上孩子,看了许多巫医,吃了许多臭烘烘的药汤子也没用,没有儿子,再得宠又有什么用? 如果姐姐能生下儿子,阿巴齐就不是冒乌顿汗王唯一的儿子了,姐姐有了倚仗地位更加稳固,更有底气在冒乌顿汗王耳边吹吹枕边风,将她和鹰奴要了去…… 看着两眼放光,若有所思而去的哈纳云,鹰奴轻呼出口气:他身具御兽天赋,自是听得出小飞唳叫声中的异样。 听哈纳云说左夫人突然就不管不顾的撒腿狂奔,他敏感的联想到冷天奴的手段。 他感激冷天奴于狼群过道中助努日图取得救他阿爷性命的狼宝,感激他派人救了险些被抓的努日图,感激他让努日图和宝儿兄妹相见…… 宝儿传了信,他见过努日图才知这一切,才知他阿爷竟然还活着…… 而努日图所说,也让鹰奴觉察到冷天奴这个人绝非他以前所听闻的那么简单,可不管如何,冷天奴对鹰族有恩,更帮过他的族人,如有可能,他会报答他。 毡房里,脸色难看的佗钵审问着一干人,当听哈纳云说到冷天奴和小飞时,霍地瞪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8章借他的手,除了他! 霍不与失算了。 他以为女人最害怕的莫过于色衰爱弛,恐惧于被别的女人抢了自己的男人,夺了自个的地位,而后被遗忘在某个角落枯萎颓败…… 尤其像出身贵族的左夫人这等身份,恐怕最在乎的是“可敦”之位,最恐惧的也是被年岁正好,春花般绽放的千金公主抢了原应属于她的可敦之位,将她彻底踩在脚下碾作尘…… 原以为给左夫人神不知鬼不觉下了迷失心智的药,激发出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让她以癫狂的状态讨伐千金公主,令佗钵以为不过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可没想到,左夫人最恐惧的竟然是前任可敦,哥舒姆尔被杀的一幕…… 虽是佗钵亲手勒死了哥舒姆尔,可左夫人也难辞其咎,是她在佗钵的酒中悄然下了助兴的药,又是她言语挑拔令半醉中欲求不满的佗钵心有暴躁点火就着…… 本以为佗钵会痛揍哥舒姆尔一顿让她没了脸面见人,被冷落被彻底厌弃,可没成想,佗钵竟然将人生生给弄死了……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左夫人高兴激动之后又陷入了深深不安中。 果然,事后,清醒过来懊悔不已的佗钵虽没有将左夫人同其它人一般灭口,可看她的眼神儿却分明透着阴森和矛盾。 深知佗钵脾性难测喜怒无常的左夫人心有恐惧,若非她自十五岁起就伺候他,身后有个强大的母族,还给他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暌息,不知会不会也被灭口? 左夫人面上不显,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深深恐惧的,偶尔夜深人静时,闭上眼睛就看见佗钵瞪着腥红的眼珠子,两手死命掐着哥舒姆尔的脖颈子…… 她甚至能听到骨头的断裂声,看见萎顿倒地的哥舒姆尔凸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于是,着了道儿的左夫人神智迷瞪间满眼都是哥舒姆尔死不瞑目的一张脸,以为哥舒姆尔来索命的她不管不顾冲进宇文芳的毡房,不是奔着宇文芳而去,而是冲着佗钵大喊大叫。 然左夫人的话虽触及了佗钵的禁忌,可也让他起了疑。 自哥舒姆尔死后,两人心有默契闭口不提这个名字,可今夜左夫人的反应,佗钵心惊之下更是疑虑丛生。 看了眼缩在胡床上沉沉睡了过去的左夫人,审视着她轮廓立体,肌肤白晰细腻竟然比以前好上太多太多的脸,瞳子里的阴戾缓了几分。 回过目光,出了内帐,扫过今夜侍候保护着左夫人的护卫和女奴们,大刀金马坐在主位上的他亲自审问开了,想查清左夫人怎就突然提到了哥舒姆尔? 身为左夫人身边的深受器重总是趾高气扬的哈纳云,又是全程目睹者,佗钵自是要审她,眼见大可汗目光不善,似两把杀人刀的目光死死定在她身上,哈纳云只觉全身都凉了。 “你是说冷天奴和小飞也在?” 佗钵霍地瞪了眼: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冷天奴?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和左夫人说了什么?” “哈纳云,你把冷天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给本大可汗说清楚了!” 哈纳云心头一动:听大可汗的语气,这是深深忌惮厌恶着冷天奴呐,多好的往冷天奴身上引祸的机会呀!杀了冷天奴,下了千金公主的面子,打了尔伏可汗的脸,左夫人高兴,而她更可以借机在冒乌顿汗王面前邀功…… 可惜啊! 小鹰儿在千金公主手底下讨生活,池安儿是千金公主的宫女,鹰奴还特意点明冷天奴帮过小鹰儿和宝儿…… 眼前不觉浮现出鹰奴深深看着她的目光…… 她做了决定,可不能让鹰奴对她失望啊! 不过转念间,哈纳云挺起了胸,装模作样回想着,认真道: “大可汗,我听见冷天奴对小飞嘟嘟囔囔的……好像是小飞被撵了出来后去找的他,然后就又飞了,冷天奴就追它追到这里……” 在冷天奴刻意对着小飞碎碎念时,左夫人和哈纳云等人确实听见了这些话。 “冷天奴倒是没和左夫人说什么,只是在劝小飞听话,让它不要任性到处撒野生事,嘟嘟囔囔的好像小飞真能听懂人话似的……” 想到冷天奴说一句小飞就抻着脖颈子尖唳一声,就跟听懂了却不服气在反驳似的,简直是,太邪性了!还有小飞那飞的诡异扭曲的姿态,要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鸟儿竟然还能倒着飞,转着圈儿飞,两爪朝天飞…… 要是因她多嘴让大可汗将小飞给当成邪祟弄死了,失了爱宠的千金公主止定会恨上她,肯定不会让曹御医和池安儿给她姐姐诊治了! 嗯,不管怎么样都是飞不是,说不定空中王者飞的姿势就是和其它飞禽不一样呐! 哈纳云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继续道:“可小飞好像很不高兴,叫个不停,还想叨左夫人,好在冷天奴和护卫们及时拦住了它,再后来,千金公主的女奴雨晴就跑来了,她也跟小飞能听懂人话似的嘟嘟囔囔的劝小飞,说小飞不该……” 哈纳云声音一顿,下意识看看沉着脸的佗钵,见佗钵不错眼珠的盯着她,悄然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继续道: “粘着千金公主,不该同大可汗抢千金公主,还说大可汗去了,小飞今夜就一定不能留在千金公主身边……” “然后不知怎的左夫人突然就跑了,跑得那个快啊,我都差点儿追不上……” 在哈纳云刻意避重就轻,突出某重点的一番话下,佗钵自然而然联想到左夫人这是知道她睡在千金公主那儿吃醋了。 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是好事,说明他雄风依旧,可怎么就扯上了哥舒姆尔了呢? 有左夫人的心腹讲述在前,其它人自是连连点头称是。 毕竟,哈纳云没扯谎,事实确是如此嘛。 大可汗一双眼刀逡巡着,还不知会不会突然发怒将某个倒霉蛋拖出去宰了,与其一句话说不好惹怒了大可汗,不若让哈纳云出头顶雷,谁叫她是左夫人的心腹呢! 佗钵眯了眯眼,令人压抑的肝颤的气氛中众人不由瑟缩了身子,生怕被大可汗狠戾的眼刀子扫到。 半响,佗钵挥手让一众人出去,自个则进了内帐,盯着睡得正香,甚至打起了小呼噜的左夫人,眯了眯眼睛,又好笑又好气: 这女人,搅了他的好事,竟然自个睡得没心没肺的! 她到底是心有吃醋故意挑衅千金公主呢,还是有意借着哥舒姆尔之死来提醒要胁他?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后一个念头。 他一直知道左夫人是个有野心的,可母族强大,生的儿子又这么出色,有野心也正常。 他也知左夫人占有欲强,眼里容不得其它女人,总会想尽办法打压那些敢与她争宠,想将她赶下左夫人之位的,可她绝不会蠢的敢要胁他激怒他! 睡梦中的左夫人突然“嘤咛”一声,撅了撅丰润的红唇,似乎睡的姿势不舒服,又扭了扭腰肢,胸前的起伏也随之波动,看在眼的佗钵一下子暗了眸色,不觉迈步上前,刚坐上胡床伸了手,就听左夫人忽呓语出声:“姆尔可敦,你别找我,你儿子不是我弄死的,不是我……” 佗钵瞬时变了脸色,瞳子里的欲望潮水般退了去,俯身盯着她的唇,磨牙声起:“不是你弄死的,是谁?是谁弄死二王子的?” “是……是……呼,呼……” 呓语着的左夫人小呼噜声又起。 佗钵恨不得将左夫人拎起来将她摔醒,可蒲扇般的大手薅上她衣领甩了几甩后却顿住了: 当年二儿子的死果然有蹊跷! 可就算把左夫人弄醒,以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脾性,绝对不会承认她梦中的话,反而会心生警惕,再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二王子虽不是左夫人弄死的,可她一直保持沉默,更没以此事“咬”上别人,想来不是她动了手脚,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可就算查出真相又能如何?杀了她? 二王子已经死了,可暌息还活着,几个儿子中,属这个儿子最像他,有本事有手段有心机,他可不想因为左夫人而让这个儿子记恨上他…… 还有土库族,有左夫人在,冒乌顿那个莽汉才会被他更好的利用…… 半响,盯了眼毫无感觉般依旧睡的沉沉的左夫人,默默松了手的佗钵铁青着脸转身大步而去。 ********* 华丽丽的毡房里,待宇文芳听完雨晴所说,一手抚向跳得急促的心房,一手无力的撑着桌案,身子晃了晃。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公主可是不舒服?” 雨晴和云儿双双抢上前,忙不迭搀扶住她。 看着脸色白的清透,长长黑羽睫颤得像风中蝶的宇文芳,两人担忧之下更是心有不解。 小飞也弱弱的唳叫一声,仰着脖颈子,黑亮的眼睛看着宇文芳,末了,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腿,似在安慰。 “公主,”雨晴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您别担心,我虽不知冷公子和不求公子使了什么手段,可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更没有证据,大可汗当不会起疑的。” 宇文芳瞳子里一抹苦笑,声音带了丝哑涩:“何止起疑,只会加剧了佗钵要杀他的心啊!” 雨晴愕然。 宇文芳低声喃喃,瞳子里水光流转:“是我连累了他,他,不该被牵扯进来的。” ********* 大可汗牙帐,大喀木染史泥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万事都扰不了他的情绪。 他都钻进被窝准备睡了,却被匆匆而来的大可汗亲卫请到了牙帐。 只看佗钵难看的脸色,就知事情棘手,可当听大可汗说左夫人看见冷天奴和小飞后就突然犯了邪,满嘴胡言乱语,问他是不是要将冷天奴再血祭一次,还有那只虎雕幼雏,要不,也血祭了草原神? 佗钵当着宇文芳的面说要赦免了冷天奴,也相信宇文芳同冷天奴之间并无私情,可就觉得白日里见的那一幕太扎眼,一对儿画里的人似的,站在一起,要多般配有多般配…… 还有左夫人,怎就突然胡言乱语起来甚至睡得跟死人般叫不醒呢?她一定是染了冷天奴身上未除尽的邪气…… 大喀木眼角微抽,意识到大可汗这是非要宰了冷天奴不可啊! 不但要宰了他,还要让他出面,借他的手,以堂而皇之的理由除了冷天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9章为他陪葬 若是以前,佗钵如此说,大喀木染史泥傅定会顺势应下。 没有人比他更想杀冷天奴,于公于私,他都容不下冷天奴。 于公,他已测出冷天奴会在漠北草原上掀起血雨腥风,它日必会兴刀兵,刀指突厥。 于私,冷天奴死了,“尔伏可汗”摄图失了把最锋利的刀,会有很多人在梦中笑醒。 其实大喀木并非全然是肖念口中装神弄鬼的神棍,自阿史那娅尔公主远嫁长安后,染史泥傅也开始醉心于中原文化,似乎学这些便可离远去的人儿近一些。 身份使然,他自也对汉人的周易和卜算之术产生了浓浓兴趣,要知道,除了师父大巫屠,师弟巫屠也是对这些有着浓厚的兴趣,甚至每每就此与冷潇雨相谈甚欢。 多年的研习,大喀木也颇精于此道,虽不能说是深入精髓,可也习得皮毛算得上靠谱。 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 佗钵的话反而令他神色一滞,心有迟疑。 大喀木阴鸷的两眼暗波动,按在骷髅法杖上的手下意识的摩挲着那法杖顶端白森森骷髅的天灵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开了口: “若是大可汗担心冷天奴身上邪气未尽,大可不必担心,那日他虽未被行了血祭,可沾满他血肉的破军鞭已供奉给天地草原神,且私下里我又为他设了两场祭祀法事,如今,他身上的邪气尽除,不会再危及它人。” 佗钵皱了皱眉,这话他之前听过,可现在,管他身上还有没有邪气邪性,他就是想弄死冷天奴怎么办? “至于左夫人突然胡言乱语……”似没看见佗钵不满的表情,大喀木不紧不慢道,“明日一早我便过去一探,若是情况严重,我便立时为左夫人驱邪,定不叫邪祟在左夫人身上逞恶。” 大喀木信誓旦旦道,只看他断然的姿态,肯定的语气就令人不得不信服他所说。 而大喀木也确实心里有谱,更有此把握,今夜被大可汗请来之前,被窝里的他已被悄无声息出现在他床前的冷潇雨给打扰一回了。 一袭墨色风氅的冷潇雨冲他微微一笑,明明笑容很是温和,可生生笑得他头皮发乍,寒毛都竖了起来。 其实大喀木也测过冷潇雨的命格,冷潇雨逃难到塞外突厥,交好巫屠,后辅佐摄图父子,他从未避讳他的出身和逃难原由,莫说摄图和其父厄拖,便是巫屠也派人去过中原核查了冷潇雨的过往。 大喀木从巫屠那里辗转得了冷潇雨的生辰八字,自多年潜心研习周易和命理卜算等学识测术的他为冷潇雨测过命格后却心有骇然,那命格,分明是个已死的人! 大喀木只以为自己所学尚浅出了差错,却不知,真正的冷潇雨确实已死,如今的冷潇雨,不过是借尸还魂罢了。 对上冷潇雨那对儿半隐在垂于额前长发间的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明明里面一片静寂无波,可他就是感觉到那里面黑云翻涌,煞气四溢,只一眼,黑瞳似伸出了手,要生生要将他拖了进去…… 便是如身上背负人命无数,双手沾满血腥的染史泥傅也心有惊骇。 没理会大喀木目光里的复杂,冷潇雨只略略几句就说明了来意,而后,大喀木只觉风过,眼前一花,人就没了,抬头看,只看见那毡帘将将落下。 然后,瞪着两眼神色晦暗不明的他默默的等着,果然等来了大可汗的急召。 他如今已同冷潇雨合作,自是要拿出诚意来,至少,要为自个引发的嗜血邪灵再世之事善后,彻底打消大可汗认定冷天奴是邪气未除尽的邪灵的念头。 至于突然就胡言乱语的左夫人,恐怕又是冷潇雨暗下黑手了吧,上次将自个连抓带割弄成血人的阿巴齐不就是遭了黑手么,冷潇雨坦承是他因冒乌顿汗王之故迁怒了阿巴齐,顺带着让他大喀木人前显示驱邪救人的本事…… ******** 借口冷天奴被头狼放过确属草原神之意,邪气已尽除的他被杀恐惹来不祥…… 安抚住了一心想弄死冷天奴的佗钵后,大喀木施施然而去。 回了住地的大喀木挥退了一众护卫和萨满,独留了两个弟子入内侍候,进了毡房,随手脱去绘满图腾和咒文的法袍,持着法杖进了内帐,抬眼,赫然见独身而立的冷潇雨。 “你……” 大喀木刚张嘴,心头一动,忙回头看那两个弟子,却不知何时,两弟子若无骨的软蛇,闭了两眼滑落在地。 “他们没死,不过是小睡一会儿而已。” 冷潇雨扫了眼那两个打起了小呼噜的弟子,淡淡道。 大喀木无语,对方这一副不以为意的语气,是不是他还要感谢他的手下留情啊? 也是,他现在下手却是温柔多了。 在他将他的独子冷天奴险些血祭了草原神的第二夜,冷潇雨便找上了他。 看着悄无声息倒地,被割了喉的一众萨满和几个弟子,大喀木双颊肌肉直抽抽,不知是气得还是吓的。 这十几个萨满里有半数是身手悍勇,暗中保护他的护卫,可在冷潇雨面前,却是如此不堪一击,甚至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一刀封喉。 他怎么敢? 似知他所想,面无表情,伸着修长长指抹去双刃玄月刀上一抹血渍的冷潇雨忽抬眼看过来,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明晃晃的表达着: 我就是敢! 你奈我何? 目光森然的许争更直直逼视着大喀木,看他的目光尤如看个死人! 大喀木倏地抓紧法杖,禁不住打了个颤,自阿史那娅尔走后,早已不知害怕是何物的他,竟然又有了害怕恐惧的感觉。 方才他只觉劲风袭面,眼前一暗,怀中一动,旋即凛凛寒光闪,再定晴细看,身边已是横躺了十几具尸体。 冷潇雨只抬手间就夺回那把玄月刀。 而他,只要冷潇雨想,他便会是地下尸体中的一具。 而那夜的冷潇雨似乎懒得跟他废话,慑人心魄的瞳子看过来,似乎透察人心将他看了个穿,低沉裹着冰渣的声音起: “大喀木,自今夜起,休要再打我儿子的主意,否则……” 否则如何?杀了他? 复归镇定的大喀木阴鸷的瞳子死死盯着冷潇雨,甚至唇边已流露出一抹不屑,他虽然心愿未了不愿死不甘死,可从未怕过死! 冷眼看着面露轻蔑色的大喀木,冷潇雨勾了勾唇,抬起手,一字一句:“染史泥傅,若你再敢害我儿,我保证,让你的阿史那娅尔为他陪葬!” 待看清玄月刀尖上挑着的一只黑珊瑚打造的狐狸耳坠子时,大喀木的脸撕开了裂缝,骇然色变的他扔下从不离手的法杖,踉跄着上前,一把夺下那枚耳坠子。 她,最喜欢湖兰色,而他,是黑狐狸。 她爱美,每每在湖兰色的衣袍和猎装上绣上黑狐狸,笑称:她在哪儿,黑狐狸就要在哪儿,黑狐狸要追着她跑一辈子。 这对珊瑚耳坠子,是他亲手为她打造磨制而成,黑珊瑚和湖兰色珊瑚世间罕有,他费尽心力倾其所有终得到这两色珊瑚…… 耳坠子造型特别,一只奔腾跳跃的黑狐狸嘴里叼着一枚湖兰珊瑚珠子,不舍撒口。 他知道,当年,她远嫁长安时,带走了两样他亲手打造的物件,其中一件,便是这对儿耳坠子。 “它怎么会在你手上?它怎么会在你手上?”大喀木朝着冷潇雨嘶吼。 冷潇雨却收了玄月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这次,我送你一只她的耳坠子,下一次,就是她的命。” “大喀木,你该知道,”冷潇雨声音一顿,若有若无的扫了眼地下横死的尸体,“想救一个人活命不容易,可要弄死一个人,太简单!” “冷潇雨,你到底是谁?”大喀木深吸一口气,紧攥着那枚耳坠子,复归了镇定。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你做了什么?你想干什么?而我,是可以帮你达成心愿的人!” 冷潇雨半隐在发间的桃花眸暗芒闪,那幽幽慑人心的光闪,似蛊惑,似引诱。 死死攥于掌心中之物扎痛了染史泥傅,令他回神,他阴鸷的目光微闪,再看向冷潇雨时,似打量,似审视。 大喀木迅速收敛心绪,瞳子里布满审视与算计的模样却令冷潇雨满意而笑,他要找的合作者,可以有弱点,但绝不能是个蠢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0章合作,欣然接受 那夜,与其说是冷潇雨明晃晃威胁大喀木,令他不得不屈服,不若说是大喀木自己意动了,最后欣欣然与他合作。 冷潇雨坦承巫屠的修行地“天墟场”里遍布的密道机关和各色致人死地的机巧都是他布置的,也是他暗地里帮巫屠解决各色问题,助其登上神坛,让整个漠北草原的人膜拜巫屠所谓的巫灵神力…… 当然,他有本事助巫屠登上神坛受人膜拜,自也可以襄助名不正言不顺却因巫屠失踪而登上大喀木之位的染史泥傅大展“巫灵”神威,打消人们对他的“巫灵”之力远不及巫屠的质疑…… 至于那个执行大喀木之命跟踪冷天奴的苦密杆,也死了,之所以会死,不过是他向大喀木发出的一个警告,可显然,大喀木没明白也没接受他的好意,竟然变本加厉又险些将他的宝贝独子给行了血祭,如此,他今夜只好亲自来向大喀木表达他的不满了…… 眼见冷潇雨嘴里明晃晃吐着威胁的话,可神色却是悠然安闲,大喀木倒是暗松了口气,或许,那个秘密,他还不知道。 岂料,似笑非笑睇了他一眼的冷潇雨话题一转又提到了巫屠坐下大弟子喀日勒,称正是因喀日勒众目睽睽下死在大喀木的手里,他才起了疑,暗查之下发现被大喀木宣称刺杀大可汗的刺客竟然是早被认定已死去多年的喀日勒…… 他深查之下又发现喀日勒竟然和契丹的大祭司有勾结…… 冷潇雨言辞凿凿称那个诡异的血祭祭坛正是喀日勒所设,是契丹人杀了斯古罗仳兄弟及上百兵卒,一直视巫屠为父的喀日勒只所以开血祭祭坛,实是欲行“施咒改运”之术招回巫屠亡灵,他借用契丹人的势力,乔装混入王庭削了千金公主的发,夺了大可汗染血的虎纹风氅…… 冷潇雨慑人心魂的桃花眸看向脸色变了几变,阴鸷的瞳子里难掩惊涛骇浪的大喀木,似心有疑惑不解道:“大喀木,可惜你动作太快杀了喀日勒,否则,我还真想问问喀日勒,他怎就有这等本事,竟然能说服契丹的大祭司助他在突厥兴风作浪?” “难不成,是巫屠留给了他什么,竟让他拿住了契丹大祭司的把柄?” 巫屠留给了他什么? 自然是留给了他世间难得一见的“颠木香”根茎! 颠木香根茎,可制稀世罕有的颠木香,更可药培成无色无味,悄然摧毁人身体基元而不自知不得察的颠木香阴毒! 想来,那个契丹的大祭司助喀日勒,也是想从他手中得到那半截“颠木香”根茎吧。 又或是巫屠与契丹的大祭司有交情?巫屠曾奉大巫屠之命游历过各处,也去过契丹,据说在那儿还救过一个极具巫灵之力的小萨满的性命,难不成小萨满就是如今的契丹大祭司…… 不过转瞬间,大喀木染史泥傅已是心思百转,思忖良多。 聪明的人,往往喜欢事情简单复杂化。 冷潇雨好整以暇的看着神色变了几变的染史泥傅,心有满意:真真假假搅合在一起的这番话,听上去,自然毫无破绽。 他还真该感谢喀日勒,若非喀日勒提及大巫屠死的半年前,突然要将染史泥傅驱逐出漠北草原,而染史泥傅却找到巫屠,不知和巫屠说了什么,巫屠竟出面为他求情,跪了一天一夜终令大巫屠收回将染史泥傅驱逐出漠北草原的决定…… 自此后,巫屠竟对染史泥傅甚为关怀,甚至面对染史泥傅的公然挑衅都予以容忍,此事知情者寥寥,若非喀日勒深受巫屠信任,也不会知道一二…… 而冷潇雨与巫屠相识于大巫屠暴死之后,自是不知其中内情。 喀日勒所言令他怀疑巫屠和染史泥傅之间有隐情,立时着人去查,虽事隔多年,可凭他多年来渗于突厥各处的势力,终是发现了端倪。 当年大巫屠死之前留下一封密函,上书除了巫屠,其它侍奉于他的萨满和弟子们皆为他陪葬,包括染史泥傅。 大巫屠死后,心力憔悴的巫屠悲伤不已,而染史泥傅则趁机偷出那封密函,且以大巫屠的遗命为由活埋了四十多个萨满和师弟,而当巫屠闻讯赶去时已太迟,只刨出一个还活着的,服侍大巫屠多年的哑巴萨满。 而冷潇雨的人找到的正是这个当年被巫屠所救后悄然安置在外隐身苟活的哑巴萨满,治好被毒哑多年嗓子的哑巴萨满道出了几桩秘密: 巫屠其实是大巫屠的私生子,也是染史泥傅同母异父的弟弟。 大巫屠年少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可因他具所谓的巫灵慧根,被前任大巫屠相中收为弟子,不得不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走上受人尊敬膜拜的大巫屠之路。 待他顺利承继大巫屠之位后,念念不忘青梅竹马的他竟然不顾心上人已嫁为人妇且夫妻情深和睦有了孩儿的事实,不但强行占有了她,还囚禁了她的丈夫,甚至威胁要杀死目睹这一切的才两岁的染史泥傅。 大巫屠确实深爱着青梅竹马的恋人,可更恨她的“背叛”,恨她嫁了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情深爱重还生了儿子…… 这个苦命的女人为了丈夫和儿子染史泥傅能活命,不得不顺从大巫屠,忍辱负重苟活了下来,之后更为大巫屠生下了儿子,就是日后的巫屠。 岂料不久后无意间得知丈夫早被大巫屠给活生生削肉剔骨了,年幼的儿子染史泥傅虽被大巫屠明面儿上收为弟子,暗地里却百般折磨生不如死,承受不住打击的她当夜强颜欢笑,却在欢好时刺杀大巫屠,最后被愤怒的大巫屠夺了刀怒吼着要杀了贱种染史泥傅时,直接挺身向大巫屠对着她的刀尖撞去…… 大巫屠伤心不已,埋葬了心上人后也没有杀染史泥傅,只留在身边以磨练的名义虐待折磨…… 他以为年幼的染史泥傅不会记得这些,却不知染史泥傅早慧,记得一切,且他阿父被害之前告诉了他许多…… 装作一无所知的染史泥傅努力活了下来,之后无意间结识了喜欢纵马到处游玩射猎的阿史那娅尔公主…… 爱情的种子不知不觉在两孩童间发芽成长,染史泥傅的隐忍聪慧,阿史那娅尔公主的处处维护,令染史泥傅虽艰险却也平安长大了,他知空口无凭无法撼动大巫屠地位,便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待大巫屠警觉时才发现已长大的染史泥傅已非昔日毫无自保能力的小黑狐狸了…… 阿史那娅尔远嫁长安,令染史泥傅伤心不已,却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着她一袭红衣上了凤辇,随着北周的迎亲使团远去…… 他握手成拳,腥红的瞳子似乎要滴出血来,冷冷的目送着远去的心上人,恨意滔天,心底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被阴霾覆盖,除了仇恨,他一无所有,夺去他心上人的北周皇帝,杀他父母的大巫屠,整天在他眼前晃悠的孽种巫屠,都该死…… 而阿史那娅尔,他黑暗又绝望的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光亮和温暖,他迟早有一日会将她夺回来…… 收拾起心情的他知大巫屠绝容不下他,逃过几次暗杀和构陷后,在大巫屠寻了个错要将他驱离突厥而后在途中悄然弄死他时,他找上了巫屠,说出当年的一切…… 他知巫屠是个心地纯良的,果然,悄然查证了染史泥傅所说的巫屠不但替染史泥傅求情,日后更处处保护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 而那个哑巴萨满和冷潇雨不知的是,被仇恨迷失了心智的染失泥傅,最终还是向保护了他的这个弟弟挥起了屠刀,而后将他的骷髅嵌在法杖顶端…… 于染史泥傅,巫屠这个孽种是杀他父母的仇人的儿子不是吗…… 当然,冷潇雨如今是绝不会告诉染史泥傅他发现了他身世的秘密。 有些秘密知道就好,不能揭开,揭开,便太令人忌惮了,而且,这些污糟事……还是给当事人留点脸面吧。 其实冷潇雨自见过喀日勒后,意识到巫屠已不在人世,且他的死和大喀木脱不了干系,然,为大局着想,巫屠的仇,也只得先按下了。 至于阿史那娅尔公主,想到这个深居北周后宫,无爱无宠只得尊重,一身寂寥却安之若素的突厥女人,冷潇雨暗芒闪的瞳子里含了抹意味深长。 当初拿走这只黑狐狸耳坠子不过是阴差阳错,却未料,里面竟然有这么一段渊源,竟成了他收复大喀木的一枚好棋子。 如果说因阿史那娅尔,大喀木不得不受冷潇雨的胁迫而合作,可冷潇雨之后的话却让大喀木对这场合作欣然接受。 “大喀木,我为何逃难至突厥想来你也清楚的很,只要北周朝廷在一天,我就有家归不得,故土回不得,”冷潇雨直言不讳,笑意森然,“既如此,那便改朝换代,届时,你可与你的心上人双宿双栖,而我,从龙之功,衣锦还乡,重整我冷家门楣,荣耀我冷家子孙。” “冷先生,你想借势?借我突厥之力挥军中原?”大喀木神色不显,可那瞳子分明一亮,有点点热切窜动,“大可汗一心想享受那两个儿皇帝的供奉,行和亲之策,罢兵戈你不是不知道,而且,你忠心辅佐的‘尔伏可汗’摄图可是唯大可汗之命是从,他怎么会如你所愿,兵进中原?” “他会的!”冷潇雨淡淡扫了眼大喀木,目光虽淡淡,却尤如千金重,令大喀木心中一凛。 难道尔伏可汗他一直就对中原有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那摄图也太会装了,别人鼓动大可汗兴兵打仗,他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主和,还一个劲儿的对和亲之策摇旗呐喊,要多没出息有多没出息,大可汗还以为他是个没野心忠心的,搞了半天,全是装的啊! 冷潇雨深深看了眼目光闪烁不定的大喀木,声音依旧淡淡:“这个不必你操心,我自有劝动他的法子。” “倒是你,该劝着些‘达头可汗’玷厥,趁着‘尔伏可汗’不在拙真哒,利用他那个蠢货四哥在背后给摄图捅刀子,这等下作手段,还是收起来的好。” 大喀木心中又是一凛:他竟然知道他同“达头可汗”玷厥熟稔有私交…… 大喀木神色微僵,也不否认,只皮笑肉不笑道:“冷先生,你这是想让我从中说和,请达头可汗高抬贵手?”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动,竟然波光潋滟,美艳不可方物,然眼角微挑,煞气陡生,竟是睥睨之姿,令人不敢直视。 大喀木不禁低了低眉,耳边是低醇覆冰的声音:“倒是不劳大喀木你从中说和,这点子麻烦已经解决,你只肖劝着些玷厥,中原这块肥肉,够大够多,足够分食,又何必现在急火火的消除异己,引火烧身?” “卑刺部”的事已解决了? 冷潇雨的话又令大喀木心内一惊,没理会大喀木犹疑不定的目光,冷潇雨只继续道: “内安,则外服,这还没兵进中原呢,自个儿先‘咬’了起来,与其彼此争斗内耗不断,不如攒下实力气力共享中原美味。” “长孙晟他所说不错,如今北周,虽不若武帝时的辉煌,可依然是文死谏武死战,玷厥就真以为凭他自个的实力能吞下中原?若只是小打小闹的啃上一口,他还不如滚回去老老实实做他的达头可汗。” 对于冷潇雨对玷厥的讥诮之词,大喀木甚至不觉他的冒犯,只沉默半响,目露郑重:“冷先生,达头可汗是个极有主见的,虽未必肯听人劝,可我会尽力一试。” 大喀木不是个蠢的,自然明白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的道理。 毕竟他们图谋的是北周的江山,那可不是一点兵力就可吞下的。 “大喀木不必提及我,”冷潇雨提醒道,目光里含着意味深长,“毕竟,各为其主,我保的可是‘尔伏可汗’摄图。” 大喀木了然,以“达头可汗”玷厥多疑的性子,只怕不会相信冷潇雨所说,相反,知道多了,反而会平添许多事端。 …… 当夜的种种在脑海中一幕幕而过,回过神的大喀木也不以为意般看了看两个倒地打着小呼噜的弟子,抬头再看向冷潇雨时,直言道: “你所料不错,大可汗确实想弄死你儿子,不过已被我劝住,只要你儿子别再做出什么惹眼的事,想来大可汗会息了这念头。” 既然是合作,他当然要拿出诚意,要让冷潇雨看见他的利用价值。 虽然他在心中默默奇怪,冷潇雨为何不将这个惹事生非的宝贝儿子送走? 难道,是想用他联姻应珠公主,以期获得更多的兵进中原的把握?可,似乎又不像…… “还有左夫人,我已经应下为左夫人驱邪,保证她会好起来。” “如你所愿,大喀木的巫灵神力确实值得人膜拜。”冷潇雨微微一笑,他既然为他儿子作了保,他自会给他些好处。 大喀木心有满意:就知道是冷潇雨搞的鬼,让左夫人摆脱邪祟,已不是问题。 左夫人更加该信服感激他这个神一般存在的大喀木了吧? 冷潇雨懒的解释这是霍不与下的黑手,他知霍不与不过是帮他儿子的忙,让左夫人去搅了佗钵的好事,事成后,左夫人自然会清醒过来。 “还有,你儿子马前奴的身份已被大可汗赦免,大可汗提起这事儿还磨了磨牙,似乎很不高兴,还是那句,让你儿子收敛些,做人做事别太过惹眼。” 赦免? 冷潇雨桃花眸微闪,心知事情绝不简单,恐怕是另有隐情。 ******* 此时的宇文芳也是心事重重,她知佗钵杀心起,断不会放过冷天奴。 她甚至庆幸佗钵今夜突然发难说出了心中埋着的那根刺,否则,只怕有一日她和冷天奴怎么死在他手中的都不知道。 如果没有冷天奴于乌猎群中救她在先,没有她在血祭祭坛上强出了头救他性命在后,今夜他引来左夫人为她解困一事还容易解释遮掩过去,如今,狐性多疑视人命如无物的佗钵怎么可能会真的赦免他这个马前奴?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眼底下隐现青色的宇文芳便派人将肖念请了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1章堂而皇之的走上仕途路 得知自家主子被佗钵大可汗赦免了奴身,脱了卑贱的马前奴身份,赵嬷嬷难掩满脸喜色,走路时连脚步都带了几分轻快。 可当目光有意无意扫到案子上的五百金,五十颗贡品珍珠,一对儿羊脂玉如意时,脸上没了笑容,双颊肌肉抽,一抹阴沉残忍色爬上眉眼嘴角:宇文芳,你人到了突厥还是这么高高在上,随随便便就赏下这么多东西,哼,先让你得意着,我就睁大了眼睛看你的下场! 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又拿起一块儿香软甜糯的红豆糕填缝,再喝口熬到恰到好处的极品雪燕燕窝羹,感觉肚子里实在是没了空隙的霍不与满足的喟叹一声,伸手摸了摸自个的脸,满意道: “这天天吃滋补之物,怎感觉我这脸上又滑嫩了许多?嗯,药补不若食补,确实如此啊!” 因冷天奴身受内外伤煎熬险些没了性命,霍不与嘴中没人性的冷潇雨虽忙于各种事务露面寥寥,却大手笔的显示了父爱,渴劲儿的采买各色药品补品,还八百里加急往来各边城,只要是霍不与说对他儿子有益的,费再多的银子他也不惜。 霍不与心有高兴,很是愉快的贪了些私物饱了把食欲。 正端着盘子,掀帘而出准备去洗些果子的赵嬷嬷闻言,脸上露了得意的笑:有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不求公子”霍不与竟然是个好吃贪嘴的。 然待外面执守的殁看过来时,只看见赵嬷嬷脸上得体甚至堪称慈和的笑模样:“殁,我给你留了一盘酱烧黄羊肉,放在锅里煨着呢,一会儿休息时你去吃啊。” 杵在那儿面无表情的殁直视着她,末了,略一点头,声音毫无起伏道:“多谢。”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笑容的赵嬷嬷心有满意:这个异族面孔的木头桩子,怎就成了少主的贴身侍卫了呢?不管如何,这人不能得罪,毕竟是跟着少主出入的,比她还得脸呢。 毡房内,抬头见心不在焉的冷天奴对他所说只牵了牵嘴角,没有情绪的咀嚼着嘴里的吃食,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霍不与目光一闪,笑得戏谑: “怎的,做马前奴做的有滋有味,这是舍不得,不愿再做回自由身了?” 没搭理霍不与的调侃,冷天奴放下银箸(筷子)只微蹙眉,转了目光看向案子上堆着的赏赐,眉头越发打了结。 他前脚利用左夫人搅了佗钵的好事,谁知,后脚佗钵就赦了他的奴身,且,还是以他于乌猎群袭击下救了千金公主的名义。 这事早过去了,怎又给翻出来了? 他心有纳闷。 华丽丽的毡房里,佗钵大刀金马的坐在主位,很有些鹊巢鸠占,喧宾夺主的味道,见冷天奴进来,不由伸了手,牵手坐在侧的宇文芳,握着那柔软细腻的芊芊玉手,感受着她的乖巧顺服,佗钵咧了咧嘴,心有满意。 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冷天奴只觉扎眼又扎心,却不知他这心情佗钵也深有体会,和他一样,也曾杀心起。 冷天奴稳步上前,佗钵就像初次见到他这个人似的,如狼的恶狠狠瞳子里明晃晃的满是审视,一对儿眼刀子尽往他肉里刮…… 就这姿态肯放了他的奴身,冷天奴还真是不相信。 佗钵悄然观察着这两人,目光有意无意在两人的脸上逡巡,令他满意的是这两人毫无异样,冷天奴依然面色清冷目光坦然,宇文芳也是神色平静淡泊,端庄华贵不可亵渎。 见冷天奴上前行礼,宇文芳平静淡泊的玉颜扬起一抹浅笑,缓缓起身,没理会佗钵不虞的脸色,极是自然的挣脱被牵着的手,作势向他微屈膝福身一礼,言明对他在乌猎群袭下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谢,谢礼送上,并转达了大可汗赦免他为马前奴的恩典…… 冷天奴自不敢受她这一礼,忙侧身避过。 恰是时候入帐的肖念肖都尉听了个前因后果,又恰到好处的露出满脸惊讶,赞赏,更大有伯乐识得千里马的欣喜,口称要上表为冷天奴救下和亲公主的义举向朝廷请功,更直言在朝廷有明文下来之前,要招募冷天奴为肖家家将,言词之间已将冷天奴划到自己贴身侍卫的行列了…… 肖念的直言咄咄和武夫暴烈的脾性佗钵早已见识到,对他的所谓英雄识英雄之举也不觉突兀,只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冷天奴,心道可惜:怎就杀他不祥呢?可大喀木的话,不能不信。 大喀木一早就去为左夫人驱邪了,还别说,大喀木一出马,邪祟尽退。 左夫人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了,能吃能喝神采奕奕,就是想不起当夜她撒腿狂奔“胡言乱语”的一幕。 佗钵自也不愿提及哥舒姆尔,可还是出言试探,不过任佗钵怎样提示,左夫人愣是一副莫名其妙不知你说什么的懵懂神态。 问大喀木,大喀木则一副高深莫测状,只道心邪作祟,与它人无关。 佗钵心道果然是身具巫灵神力的大喀木,左夫人可不是心邪作祟么,做了亏心事,能不害怕招致心邪么? 如此,也不好再深究,不管左夫人是真忘了还是装的,只由着这件事淡了。 他可以不再追究左夫人因心邪作祟搅了他好事,却不能放任冷天奴被肖念带走,他何尝不知冷天奴是把锋利的刀,这么个人物若是被带回北周…… 他暗戳戳的摇摇头。 留着碍眼,杀了不祥,打发回中原又恐成为日后的祸患…… 其实,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好些。 虽然宝贝女儿这些日子的禁闭生活过得很是安稳消停,可他安插的女奴说了,应珠公主一提及冷公子,就咧着一口小白牙笑得甜甜,两个眼睛比夜里的星星都亮,整张脸闪着光比太阳都耀眼灿烂。 虽然听着心塞,越发厌恶冷天奴,可佗钵还是想到要是这小子一走,心心念着这小子的宝贝女儿应珠偷跑去中原怎么办? 可肖念说的也无法驳斥,冷天奴救了和亲公主性命,他上表朝廷,朝廷嘉奖也是应该的,可这么一来,冷天奴就真动不得了,北周朝廷要嘉奖的人,肖家要收用的家将,怎么着也没理由留人在突厥了。 正寻思着怎么留下冷天奴呢,冷天奴自个开口了,先感谢大可汗的赦免之恩,又转眸看向宇文芳,感谢她的厚赐云云…… 抬眼间,四目相对,波光潋滟的杏眸和深邃内敛却暗涛翻涌的凤眸不经意般对上,又不以为意般错开,可不过一个眼神,已是言语无数: 你又要赶我走? 你必须走,佗钵容不下你。 你知道我不会走! 你留在这儿只会性命不保。 我人走了,心留在这里,你觉得我余生会快乐吗? 我,只想你活着! 那么你呢? 我是和亲公主,留在突厥,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命! 如果我定要带你走呢? …… 宇文芳杏眸微闪,掩在广袖中的手颤,略一低头,掩去眼底里的情绪。 冷天奴则唇线绷,神色清冷,嘴里却煞有其事的表示是公主福泽深厚,自有天佑,能为千金公主效劳,是他的荣兴。而后向肖念一拱手,表示歉意,言他生长在突厥,家在突厥,家中只一老父,唯父子两相依为命…… 若冷潇雨在旁边,准一大耳刮子抽上去:老,谁说老呢? 父在不远游,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自要在父亲膝下尽孝,只得谢过肖都尉的提携了,可,恕不能从命。 肖念直接就乍毛了,露了京师长安赫赫有名纨绔混不吝的真面目,扬了下巴颏,眯了眯眼,嘴角一抹冷笑,点指着冷天奴,笑得不善: “冷天奴,本都尉能看得上你是你的福份,莫说本都尉上表给你请功对你有知遇提携之恩,便是让你进我定阳候府,给小爷当个侍卫长也是你天大的造化,怎么着,这是嫌弃我们定阳候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还告诉你了冷天奴,小爷入了眼的人,没跑儿!识相些,你老老实实带着你的赤烈麻溜儿的去我那儿待命。” 坐在上首的佗钵看得眼角直抽抽:真不要脸,明晃晃的威胁,这根本就是明抢啊!不但抢人,连马都不肯放过!也幸亏冷天奴不是个大姑娘,否则,碰上这么个强抢不要脸的,有跑儿吗? 大姑娘…… 佗钵下意识又仔细瞧了瞧下面唇红齿白面冠如玉的冷天奴,暗叹:这模样,比大姑娘长得都美,要是卖去乌孙王庭,又是一笔好生意。 “赤烈……”宇文芳红唇轻启,喃喃出声。 这喃喃声恰到好处的只近前的佗钵听得清楚,佗钵回过目光,眼见宇文芳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心有好笑:还真是不舍赤烈啊,也是,都已经打上赤烈和桃花叱后代的谱了,又怎舍得轻易放弃种马赤烈,看来,肖念突然插手冷天奴一事,还真和她没关系。 本心内对肖念突然提出要上表朝廷为冷天奴请功还有些许怀疑的佗钵,在肖念的咄咄张狂言语下,打消了疑虑。 见冷天奴只是好言婉拒,却是油盐不进,心有焦急一心欲将有性命之危的冷天奴救离突厥的肖念怒道:“禀千金公主,您还是将冷天奴罚回马前奴吧,卖身契一签,按上他手印,您就转手将他卖给我,凭他一个死契奴,还敢悖逆主子不成?” 肖念的主意让宇文芳瞠目:这和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收到冷天奴若有若无瞥过来的眼神,那含着委曲的小眼神儿,令宇文芳甚是无语,就好像是对她和肖念合起伙儿来要卖了他为奴的行径的委曲和控拆…… 待佗钵看过来时,只看见冷天奴神色淡淡,眸光平静无波。 宇文芳心道:所谓的上表朝廷为冷天奴请功是她的主意,可没让肖念吵吵着要将他罚回马前奴,签奴身卖身契啊…… 可见,肖念对冷天奴还真是上了心了,怎么着也想将他弄走。 宇文芳和肖念的打算很好,给冷天奴寻条活路,堂而皇之的将他弄回中原走上仕途之路,奈何冷天奴全然不予以配合,最终,佗钵满意了,忽觉这个留恋突厥的邪气尽除的小子也不是非杀不可了。 可满意之后脑海中忽闪过一丝念头,又琢磨开了:这小子不肯回中原,是真为了孝顺他老子?还是不想放弃他的宝贝女儿应珠?还是,因为千金公主? 他霍地瞪了两眼珠子,眼刀子又飞向了冷天奴,可审视了半响也没发现异样,这小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宇文芳,甚至看向肖念时目光也含了不耐。 ***** 冷天奴恢复了自由身,赤烈则继续颠儿颠儿的跑去找桃花叱,回来后的赤烈打着响鼻,一个劲儿的用马鞍子蹭冷天奴,心知通人性灵气十足的赤烈不会无缘无故做此举动,冷天奴便上了心,果然,从马鞍下的角落里找到密函,这才知佗钵怀疑他和宇文芳之间有私情,对他起了杀心…… 他虽心忧宇文芳的安危,却按下心头焦躁郁堵,知不能再冒冒然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只会陷她于危险。 此时,听见霍不与的打趣,也没兴致搭理他,只神色黯然的放下银箸,又转眸看向那堆赏赐之物,开口道:“殁。” 帐帘一挑,殁闪身而进。 “少主有何吩咐?”殁声音中气十足。 “这些都是千金公主赏赐的,拿去给争叔叔,珍珠和玉如意变现,挂在‘展北孤园’的帐上,日后都用于孩子们身上。” 殁应声后端着一堆赏赐物出了门。 “哟,你这是在给千金公主积福?”霍不与一张俊脸忽伸到若有所思的冷天奴眼前,笑容邪邪。 冷天奴看着他,一副是又怎样的表情,霍不与见他竟然没了以往被打趣时的羞涩发窘模样,颇为无趣的撇撇嘴缩回了脑袋。 冷天奴眸光淡淡:“霍大哥,善展还有他嫡亲的四子九孙身上的毒究竟是被何人所解,你可是查到了?” 闻言,霍不与目光一闪,脸上全然没了调侃笑意,皱了皱眉: “我着人去查,竟然是毫无进展,”声音一顿,冷笑道,“就是毫无破绽查不出端倪才更让人心惊,且他现在出入竟然还有训练有素身手高强的暗卫保护,这些暗卫远非以前那些个护卫可比,原还以为善展不过是个日进斗金的商贾,不成想,竟是个水深的!” 说到此,霍不与心中微动,抬眼看向冷天奴,刚想再说什么,就见他心不在焉的恹恹模样,知他心有所牵念,按下到嘴边的话,笑呵呵道: “自漠河城一行,回来后又忙着为你疗伤,我这还一直没回弥途峰呢,霍辛传信说他又为我寻了几株稀罕花草,已送上了‘弥途峰’,天奴,你内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跟我去‘弥途峰’吧,也让你去开开眼。” ************ 当宇文姿听说冷天奴重获自由身来找他时,冷天奴已去了弥途峰。 “你是说他跟那个嗜血修罗去了弥途峰?”宇文姿眼睛一跳,失口尖声道,眼前不觉浮现出霍不与邪戾含着杀气的眼神儿,就禁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她是听说霍不与离开了王庭,这才敢来找冷天奴,怎冷天奴也去了弥途峰? 赵嬷嬷看着不经意间露了恐惶色的宇文姿,心有好笑:被赵王爷千娇百宠的四小姐,也难得有怕的人啊? “郡主,霍公子昨日回的‘弥途峰’,我家少主是有事耽搁了,这才今儿一大早去的,此时,早该在峰上了。”赵嬷嬷抬头看看夕阳西下的一轮火红残霞。 我家少主? 宇文姿深深睇了眼脸上笑微微的赵嬷嬷,心道这老刁奴总是有意无意提醒她现在的身份,已非当日那个赵王府的奴婢。 便不是赵王府的奴婢又如何,认了新主又如何,还不一样是个奴? “郡主这是有急事找我家少主?”赵嬷嬷似乎没注意到宇文姿瞳子里一闪而过的讥讽,只和气道,“可是需要留话,待少主回来,老奴好禀告少主?” “不必,我亲自去找他,不就是弥途峰么,本郡主又不是没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2章一梦成真 赵嬷嬷虽和宇文姿有着共同的敌人,也打定主意一起图谋宇文芳,可昔日这位小主子的心性凉薄和卸磨杀驴的行径,还是寒了她的心。 她虽打定了主意还是要利用宇文姿,甚至帮着她算计谋害宇文芳,可到底是意难平。 她也算是有造化的,被尚是郡主的宇文芳下令远远的发卖后,虽被牙行卖到了漠河边城,吃了不少苦头也险些命丧兰姨娘之手,可好在最后被冷天奴所救,如今虽身处塞外蛮夷之地,可好歹是吃喝不愁也无性命之忧,倒不知一同被发卖的彩儿又是个什么情景,说不定,已是不得好死埋骨它乡了…… 想起当日被宇文芳下令杖责拖出发卖的一幕,赵嬷嬷禁不住咬了咬牙,见宇文姿转身欲走,她忙道:“郡主……” 宇文姿停了步回头看她。 赵嬷嬷下意识抬头看看四周,宇文姿心里讥诮她的谨慎胆怯,面上却不显,只道:“我自个出来的,没带旁人来,赵嬷嬷有话直说。” 赵嬷嬷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听说前几日左夫人似乎被魇着了,夜里还跑去宇文芳的毡房,后来还是大可汗将她抱了出来送她回去的?” 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里又现了抹讥诮,对左夫人的手段很是不以为然: “确有此事,听说连大喀木都给请去了呢,哼,不过是些下三滥的争宠手段罢了,我还以为她会顺势指谪宇文芳给她下了巫蛊压胜之术,再借大可汗的手翻找挖出扎针的小人儿,要知道,他们蛮夷可是更信更恐惧这些巫蛊玩意儿呢,可没想到,折腾了一场,竟然就这么算了!” 说着说着,越发心有不屑,又轻哼出声:“还是深受大可汗宠爱二十年的左夫人呢,争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想当年,她娘辰夫人对付王府后院那十几个姬妾的手段可是比这高明的多,也曾利用过巫蛊压胜之术构陷过两个得宠的美人,最后连那个深得赵王爷宠爱怀了男胎的婉夫人不也被弄死了么…… 可左夫人倒好,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最后,除了大可汗守了左夫人一夜,人家宇文芳啥事没有! 宇文姿对左夫人甚为不屑,不由撇撇嘴:这手段,还真不是差得一星半点儿。 如果左夫人听到宇文姿所说定会呸她一脸,还争宠的手段,她都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听哈纳云言语生动的讲述她那晚的失态后,她自个都吓得要命好吧,还真以为自个是邪祟上身了呢…… 赵嬷嬷悄然睨了眼宇文姿,心道这也是个蠢的,还指望着从她那儿得些更多的消息,看来,她知道的也是寥寥,面上不显的赵嬷嬷只低声道: “左夫人这点子争宠手段不过如此,可不就是没人提点吗,郡主聪慧,若是能在左夫人面前提点一二,想来结果可就大大不同了,郡主该想办法同左夫人多亲多近才是,若是能借力冒乌顿汗王和暌息王子……” 话突然一顿,注意到宇文姿陡然变了脸色,那对儿漂亮的丹凤眼里已是阴郁遍布,脸上更起了可疑的红云,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 赵嬷嬷目光闪了闪,刚想再说什么,宇文姿挑了眉,丹凤眼里流露出不耐和厌烦:“赵嬷嬷的意思我自是懂的,可这些子粗鄙的人,怎配本郡主劳费心力去搭讪指点?” 眼见宇文姿随手又挂好了面纱,冷着对儿漂亮的丹凤眼上了马而去,赵嬷嬷垂了嘴角,一张脸显了刻薄阴戾:不愿交好左夫人?难不成,在这位郡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既想让她帮着除了宇文芳去,有事又这么藏着掩着的,还真是,跟她娘辰夫人一般脾性,都是刻薄多疑的。 ********* 月上中天,月光溜过半掩的毡窗缝隙映照了进来,一缕清冷的月光打在床上正沉睡的人儿脸上。 睡梦中的宇文芳似不安稳,乌浓柳眉忽的一紧,打破了原本恬静美好的一张颜。 长长的黑羽睫轻颤,薄薄眼皮下的瞳子在快速的波动,她似是要立时醒了过来,却迟迟没有睁开眼,似乎是人已魇在了梦中。 被层层兵围的赵王府里喊杀声震天、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府兵和侍卫们绝望的嘶吼声,刀剑相撞刺耳又胆寒的锐响声…… 这一幕太熟悉,她知道,也曾见过,这是抄家灭门的惨况。 当年宣帝刚即位,便以莫须有罪名将仁德善战的亲叔父齐王宇文宪抄家灭门,偷偷乔装跑去欲见对她疼爱照拂有加的齐王妃最后一面的她,却不得不眼睁睁着血腥一幕,眼睁睁着刚烈的齐王妃以头触门前石狮,脑浆迸裂…… 齐王的五个儿子被当场诛杀,人头滚落,最小的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竟也难逃身首异处…… 齐王府的府兵和侍卫或战死或自刎殉主,满地血染…… 而此时,相同的一幕又再次在赵王府上演。 她想阻止这一切,切是无能为力,只能满目惊恐步履仓皇的冲了进去,所有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只余静寂,死气沉沉的静寂。 淌过横七竖八的尸体,被流淌的血打湿了鞋面的她跌跌撞撞找寻着,猛抬眼,看见悬挂在梁上的徐美人和王美人…… 两个被赵王妃抬为侍妾获封美人的陪嫁丫鬟,自赵王妃死后,在尚是太子妃的天元大皇后插手保护她之前,一直忠心耿耿小心翼翼保护着她不被辰夫人和其它侍妾戕害的两忠心之人呐,就这般毫无尊严了无生气的挂在那儿,一根白绫了却一生…… 她满目酸涩,颤抖着腿上前,却听见一声沉闷的似重物落地声,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洒下一路血渍滚到了她脚边,一低头,对上的是父王那死不瞑目的两眼…… “父王——” 她凄厉惨叫,无力瘫倒在地,干涸的眼窝似火灼得生疼,拼力摇着头,嘶哑着声音吼道:“不是,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不相信,不愿相信,她拼命摇头拒绝这一切。 “大姐姐,公主姐姐……” 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抱着脑袋拼命摇头的她猛抬眼,看见腰上锁着铁链的二妹宇文容,三妹宇文娇正被一队禁军牵走,她们回头看着她,神色无喜无悲,苍白着小脸儿,只轻轻一声“大姐姐”,似是作最后的道别。 “你们要将她们带去哪里?回来,我不准你们带走她们,我是宇文芳,皇封的和亲公主,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动我的家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朕当然敢!” 一个森然的声音忽传了来,她惊悚的望去,只看见高高在上,头戴九龙金冠一身龙袍的男人站在殿前,他一身威言肃穆,远远的,王者的傲然霸气扑面袭来,那盘踞在龙袍上的九条金龙华光闪,明晃晃的竟刺的她睁不开眼。 “为什么?” 满目的伤痕,满心的悲痛化作了双目含血,愤怒滔天的嘶吼:“我被逼弃家园别故土和亲塞外,我履行和亲塞外结两邦秦晋之好,罢兵戈休战事的重任,我以女子之身挑起安邦重担,我在承担本不该属于我的责任,我在做本该你身为天子应担负起的开疆扩土安邦定国的责任,你却为什么要灭我赵王府满门?” 面对泣血诘问,高高在上睥睨天下之姿的帝王却没有搭理她。 “你做到了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幽幽响在耳边,令她生生僵滞了神色,她怔怔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想看清那华光耀眼中难以看清的帝王的脸…… 他是宣帝? 终日沉溺于酒色的宣帝虽有骨子里生就的皇家贵气和阴鸷脾性的戾气,却没有这份傲然霸气。 他不是宣帝又是谁? “大姐姐……” “公主姐姐……” 二妹温柔的声音,三妹撒娇的声音忽又传了来。 她猛回头,却看见宇文容和宇文娇竟站在高高的阁顶,身后追逐而来的是一群衣衫褪,丑态百出目露垂涎的男人,她眼睁睁着二妹和三妹双双纵身一跃,粉身碎骨血溅三尺…… “不——”她撕心裂肺叫得惨烈。 “不,这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啁,啁啁——” “公主,公主!” “公主!” 唳叫声声和雨晴云儿急切的呼唤声终将宇文芳从梦魇中唤醒。 “公主,您可是做恶梦了?” “公主莫怕,莫怕……” 睁开沉重且疲惫的双眼,宇文芳呆呆的看着眼前焦急担忧的雨晴和云儿,没有半点反应,迷茫的瞳子微闪,似蒙了层雾障,无神而无助,片刻,眼波流转,瞳子里终现了清明色,忽觉满脸冰凉,下意识抬手抹去,却是一手湿润,已是满脸泪水。 虽眼睛酸涩的厉害,蓄在眼窝里的泪水不断滑落,然心内却是一松,长舒了口气,心有庆幸: 原来是一场梦啊…… 幸好只是个噩梦…… 幸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却不知,竟是一梦成真! 赵王府日后的下场就是今日她梦中所见。 小飞似也知宇文芳受了极大的惊吓,见她醒来,只弱弱的又唳叫一声,小脑袋伸上前,静静的立在床侧,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将宇文芳半扶起身,在她身后放置个隐囊,将她打理妥帖了,雨晴不掩眼底里的忧虑,轻声道: “公主可是梦到可怕之事了?说出来,破解了,便会好了。”边说边心疼的为宇文芳擦拭着脸上泪水和汗湿的额头鬓间。 亦松了口气的云儿连连点头:“对了,那个张尤,虽是个画师,听他自个说他还会些解命卜筮之道,不若让他为公主破解梦魇?” 本被恶梦所骇心绪难宁的宇文芳闻言,不禁牵了牵嘴角,轻轻摸了摸小飞依恋般靠过来的小脑袋,无力道:“云儿啊,若是他当真会解命卜筮之道,便该好好给他自个算算,怎就获罪下狱险些性命不保了呢。” 云儿微怔,想了想,泄气道:“这个酸儒,竟然骗我,我明儿就叫厨下减了他吃食用度!” 见云儿撅了嘴气鼓鼓的样子,宇文芳神色越发松快了些。 到底是雨晴年长几岁,眼见宇文芳目光恍惚依然心神不定状,轻声道:“都说日有所想夜有所梦,便是那酸儒的话不当真,公主做了噩梦确是真的,方才可是吓人,公主像是魇在了梦中,公主,可是有人在梦中伤害了您?” 想起梦中一幕幕,宇文芳不禁又凝了目光,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我梦见了齐王妃,梦见齐王府被抄灭时的惨况。” 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了,毕竟是梦,再吓着这两个丫头。 雨晴和云儿一默,她们知齐王妃也曾对宇文芳照拂关爱有加,自齐王妃死后,宇文芳也是接连几日做过恶梦…… “齐王妃是个好人,”雨晴轻声道,身在塞外,自是没那么避讳了,“许早已投胎转世有了安乐生活,若齐王妃有知,她那么疼惜您,定会保佑您福顺安康。” “公主,您私下里在道场里供了齐王夫妇的长生牌位点了长明灯,希求他(她)们来世顺遂,他(她)们知您心意,必会福佑您的。”云儿也肯定道。 宇文芳又扯了扯嘴角牵强一笑。 “啁——” 小飞弱弱叫了声,脑袋蹭了蹭宇文芳温凉的手。 宇文芳顺势摸着它的脑袋,静静的看着小飞,脸上忽掠过一抹痛楚,瞳子里又涌起抹水光,她垂了眼帘,掩去眼底里的复杂和心痛,开了口,声音含了丝哑涩,却语出断然: “日后,你们都避着些冷天奴!” “他这个人,他的事,也不必再告诉我!” “还有赤烈,不必再理会!” “小飞,也要看好!” 小飞对冷天奴的感情显而易见,否则就不会在佗钵手里吃了亏后转身就飞去找冷天奴求助了。 雨晴和云儿意会,公主这是要她们看紧了小飞,不让小飞再接近冷天奴。 眼见公主神色不对,紧抿着唇,语气断然决绝,早已知公主对冷天奴情意的二人也意识到公主这分明是要斩断情丝,断了心中念想。 这,实是好事。 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伴着公主一步步走来,她们眼睁睁着公主若没了鲜活气息的行尸走肉到如今会展颜笑得若百花盛开般的生动灿烂,这其中,可是因冷天奴之故啊。 可眼见宇文芳不欲多言,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知公主心意已决。 宇文芳说完后竟似抽干了全身气力,长长黑羽睫颤个不停,小脸儿惨白,满脸疲惫合了双眼软软躺了下去,两人忙不迭上前服侍。 感到不安的小飞弱弱的叫着,可还是听话的回到它的角落,拢起双翅缩了小脑袋。 “天未明,还可睡一会儿,你们也都去歇了吧。”合着双眼的宇文芳轻声道。 雨晴和云儿忙应着,云儿熄了灯,只留了一盏案头灯。 守夜的雨晴则在床前脚踏上安置下来。 黑暗中,一抹清冷的月色映照在宇文芳苍白如雪的脸上,似被这抹月色所扰,她轻轻翻过身,一缕冷月映出她脸上悄然滑落的两行清泪。 她知他想带他走,她知他心之真,她甚至也想过就此一走了之。 可今夜的梦让她清醒。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若事发,疼爱她的父王、温柔善良甚至甘愿替她代嫁的二妹宇文容、自幼对她孺慕信赖瞳子里满满都是她的宇文娇、忠心耿耿拼死也要护她安全的徐美人和王美人,都会人头落地死无全尸…… 今夜梦里的一幕幕太过真实,真实的令她真心怕了,梦里那森然的质问,甚至让她无言以对。 是她自私了,她会害了赵王府、害了雨晴云儿和冬儿,更会害了他! 冷天奴,我终是和你有缘无份。 ************ 宇文芳一夜无眠,弥途峰上的冷天奴也睡得不踏实。 清晨,石亭内正用红泥小火炉烹茶的霍不与瞅瞅眼下挂青的冷天奴,呵呵一笑: “怎的,夜里去做偷香贼去了?” “霍大哥,你说过,若喜欢上了就带人走,从此浪迹天涯,管它身后洪水滔天还是血流成河。”冷天奴凝望着巍巍群山,凤眸里沉凝而断然。 “嗯,我是说过。”霍不与目光一闪,点点头,这是他惨痛的教训所得,可惜,所爱之人,却再也带不走了,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要带她走!” “这就对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你真要带她走?”霍不与下意识点头道,忽心内一动,眼皮子跳,霍地抬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3章这感觉,就像个见不得光的贼 霍不与眨巴了下眼睛,脸上显了抹不自然,心内暗戳戳道:我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他不过是闲来无事对着凌二调侃了几句,不成想那个哑巴似的暗卫竟然调头就告诉了冷天奴。 要是冷天奴真不管不顾的带着宇文芳跑了,自个儿那疑似还活在人间,巴巴送了血玉香合给了冷天奴的痴情傻妹子可怎么办哟? 心有纠结的霍不与暗暗吞了口唾沫:将自己所说的话收回去很打脸的啊,可,还是得说啊。 看着那乌金风氅猎猎,静立悬崖边一身孤寂的背影,霍不与艰难的开了口:“天奴啊,其实,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浪迹天涯什么的,听上去很潇洒,可实际并不会那么美好。 自个儿可是深有休会啊,这些年来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若不是亲人尽殁已没了归途,他怎会浪迹天涯跑到这塞外蛮荒之地? 不待霍不与说完,冷天奴低醇的声音幽幽响在石亭:“佗钵起了疑,对我起了杀心。” 霍不与眼睛一亮:哟,这是被苦主发现了? 似两眼放光满目兴奋,不觉间扬了唇角,幸灾乐祸的笑爬上了脸,忽感觉这幸灾乐祸听趣事的心态太不地道,似乎有点儿对不起正对他掏心掏肺真情流露的小兄弟,忙绷了绷唇,努力将那抹坏笑压下。 背对着他似无所觉的冷天奴只抬眼凝望着视线尽头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和连绵起伏郁郁苍苍的群山,只觉天地阔,却是打不开他沉郁压抑的心绪,他喃喃着: “在佗钵面前,我不能也不敢表露我对她的心迹,她本就处境艰难,我怕我的情不自己会害了她,我感觉自个儿就像个见不得光的贼……” 霍不与目露同情,重重一点头,深表赞同:可不就是见不得光的贼么,想偷人家的老婆,人人喊打啊! 冷天奴倏地目光一深,剑眉扬,眉宇间现了凌驾众生的气势:“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要将她护在身边,我要将她如珠如宝的捧在掌心!” “我知她是和亲公主,要嫁给佗钵为妻,可我更知她并不爱佗钵,而佗钵……” 他冷笑一声,笑得不屑又森然:“有眼无珠,令她明珠暗投!前脚求娶了她,后脚就又打上了南朝陈公主的主意,非但如此,在她面临生死关头时却没本事救她护她周全,在她被构陷被污蔑为邪祟上身时,竟然听之任之令她处境更为艰难!” “嗯,身为男人,佗钵是挺不是个东西的!”霍不与喝了口烹煮正好的茶汤,煞有其事的又点头。 “佗钵身边太多的女人,就是死上三四个,还有十多个伺候他的女人,而我,只爱芳儿一个,这辈子也只有她一个!” 芳儿? 只她一个? 霍不与笑不出来了。 放下白瓷茶盏,擦了擦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皱了眉:都叫上芳儿了,自家那个疑似的亲妹子可真有点儿悬了…… 不行,他得替自家疑似还活着的妹子争取一下。 “天奴,我是说过喜欢了就带人走,可那也得分情况,比如哥哥我,就可以,可你不行……” 见冷天奴回转身,蹙眉看了过来,霍不与清咳一声,挺了挺胸,若夫子般谆谆教导起来: “天奴,咱先不说知道你带着宇文芳跑了的北周皇帝如何龙颜大怒灭了赵王府满门,也不说被抢了老婆的佗钵下令满草原追捕你们这对儿苦命鸳鸯,咱就说你爹,你爹这好不容易逃难到漠北草原,这正混得风生水起呐,却因你色迷心窍……” 对上冷天奴凛凛的眼刀子,霍不与声音一滞,讪讪笑道:“那个,我不是指责你,我是说事实,事实是你爹因你夺了佗钵大可汗的女人止定会受牵累,受了牵累他不得再次逃难啊,你说你爹他能不暴跳如雷吗?他能认下宇文芳这个害得他不得不再次逃亡的儿媳吗?他能不想办法逮着你狠抽你吗?” “嗯,估计被你爹抓回去,不是只抽二百‘破军鞭’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他……” 冷天奴神色僵,目光微恍竟着了丝苍凉,喃喃道:“爹定会打断我双腿,废去我一身武功将我扔去……地牢关我一辈子。”他虽没去过桃花城,可如果失了所爱没了自由,再美的桃花城也不过是一座地牢。 呀,这么狠? 霍不与暗暗咋舌,可注意到神色黯然的冷天奴瞳子里的一抹绝望,知他并非开玩笑。 此时的冷天奴想到的是父亲当日的警告,一字一句,若刮骨钢刀。 以爹的手段,他和宇文芳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会被抓回来。 他吃苦受罪倒罢了,可真有那么一日,宇文芳的下场,他不敢想像! 原想着带她浪迹天涯已经够委曲她了,再让她活在动荡不安和死亡的恐惧中,想想就心酸,更是心痛! 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他怎舍得她受苦? 便是他和她能成功的躲开各路人马的追踪隐世而居,可若是以赵王府被诛灭,以父亲冷潇雨不得不再次逃难为代价,避世的他和她,会心安理得的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吗? 冷天奴身子微晃,神色黯淡沉默无言,只一双凤眸明明灭灭,似掠过无数。 “你明白就好!”霍不与起身,走上前,拍了拍冷天奴的肩膀。 本来是想打消这小兄弟带人私奔的念头,可眼见一身傲然风骨的冷天奴,此时双肩塌,竟现了颓废之态,心有不忍,迟疑道:“要不,咱们再从长计议?还是……我出手,给你爹下点儿毒?” 伙同外人给自家老爹下毒? 冷天奴眼角一抽。 “再不成,弄死佗钵?可突厥人有父死子承,兄亡弟继的‘转婚’习俗,到时我再帮你弄死庵逻?暌息?那个病怏怏的四王子,还是五王子六王子,噢,对了,那个七王子窜的个子也不矮了……” 听得扎心的冷天奴苦笑道:“霍大哥,您还是别牵扯进来了。” 霍不与暗暗松了口气,帮冷天奴,对不起疑似还活着的妹子,不帮,还对不起这可怜的痴情小兄弟,有这么一句话,他高兴了,点点头:“对,我还是不要插手了,总不好让你背上个不孝的骂名。” 其它人都好办,就是他爹冷潇雨是个大麻烦,对上深不可测的冷潇雨,霍不与也没把握。 为了转移心情不虞的冷天奴的注意力,也为了心中的疑问,霍不与呵呵一笑,招了招手让冷天奴坐下,亲手给他的茶盏里蓄了茶水,道: “天奴,你现在接管了善展曾经的‘善堂’,来,跟哥哥说说,你是怎么让善展吐出这块儿肥肉的?” 真真是块儿肥肉啊,那些孤儿和家贫被弃的孩童,长得眉清目秀的被卖到塞外或有钱人家作玩物,长相普通的便成了童役,多年来善家的善堂一直做着这黑心买卖,发着这肮脏的横财。 冷天奴端起白瓷茶盏,漫不经心道: “听争叔叔说这次着实让善展见了血,吓得他不轻,后来派人接收他的‘善堂’和边城的几处产业时也算顺利,我爹差人搜罗了‘善堂’勾结胡人贩卖孩童去番邦的证据,从一支胡人商队中救下二十几个在官府里过了明路的孤儿,还将善展最器重的两嫡子几年前犯下的几桩命案的人证物证亮了相,这才叫善展不得不忍痛割肉。” 霍不与想了想,恍然:“原来霍辛说的善展回靖州的途中突然遇袭,身边上百名护卫被杀了个精光,这事儿竟然是你爹出的手?” 霍不与释然,啧啧叹道:“难怪善展会弄了帮暗卫,这是下了本钱了,怕又被袭杀啊。” 当北境沿线边城的几个“善堂”轻而易举落到了冷天奴名下,霍不与一度怀疑上了冷潇雨和善展有勾结,如今听冷天奴说了其中的内情,便释然了。 于善展,不过是遥遥边城的“善堂”和几处产业,根本不算什么,弃了也就弃了。 两人正品茗闲聊之际,脸色难看的霍辛一瘸一拐走了来: “公子,峰下起了火。” 看了眼神色有些古怪的霍辛,霍不与和冷天奴双双起身,出了石亭,站在一块儿突出的峭壁上俯首看去。 冷天奴瞳孔倏地一缩,视线中的一处虽看不见明火,却是黑烟滚滚升腾而起,滚滚黑烟缓缓向四外扩散而去。 只看这冲天的浓烟,便知火势小不了。 “是‘弥途峰’北峰底的方向。”霍不与沉声道,转眸看向霍辛,“峰底不是有巡视的小厮吗,怎竟让火烧了起来?” 霍辛看了眼冷天奴,看得冷天奴莫名其妙。 “回公子,峰底的小厮传信,说是有个自称郡主的带着一帮人在那儿放火。” “小厮们见她并未上峰,且还口口声声说是来找冷公子的,这才……” 显然,峰下作死的就是郡主宇文姿。 “找死!”霍不与眉眼间戾气陡生,却嘴角微勾吐出两字,脸上露着笑容,只这笑容太过森冷嗜血。 “霍大哥……”心知不妙的冷天奴在霍不与脚下动作之前,忙上前一步挡了他去路。 霍不与挑了眉,声音凉凉:“冷天奴,本公子记得曾有言在先,宇文姿和她的人再敢出现在‘弥途峰’上,本公子定不再手下留情!” “霍大哥好记性。”冷天奴点头,语出钦佩。 盯着神色一松的冷天奴,霍不与感觉自个好像说错了什么。 果然,冷天奴已道:“霍大哥,小厮们说宇文姿并未上峰,可见她对霍大哥的警告还是入了心的,我这就去会会她,将她打发走就是。” “冷天奴!”霍不与怒。 “霍大哥不会言而无信吧?霍大哥还请留步,区区小事,我去打发了便是。” 在霍不与邪侫扭曲的笑容中,冷天奴已快步走至霍辛面前,伸了手,道:“有劳霍伯。” 他内伤未愈,不敢运用内力,只得请霍辛相助。 霍辛看向自家主子,见霍不与没出言阻止,便抓住冷天奴的臂膀,纵身而起,凌空而过,运轻功,带着他一路奔向峰底。 霍辛虽跛脚,可轻功施展开来时身段轻巧如燕,竟然丝毫看不出他是身有残疾之人,抓着身边的冷天奴,竟似拎着个纸片人,轻轻松松。 看着两人去的方向,霍不与若有所思,想到上次在峰上冷天奴救下宇文姿性命后向他解释,几番出手相救是因宇文姿身上有几分故友的影子,而这故友,就是乐凝儿…… 霍不与看着峰底下那道浓烟,回忆着幼小的妹子那无辜又狡黠的笑脸儿,喃喃道:“罢了,若我妹子长大后真如宇文姿这般飞扬跋扈行事阴狠……嗯,挺好,至少不吃亏不是。” ********* “弥途峰”北侧峰底处,十几个虎贲精卫和侍卫正手持火把忙着放火。 “咳咳……”宇文姿被空气中弥漫的烟熏的咳嗽声起。 “咳咳咳……” “郡主,您还是离远着些,这火可已经大起来了!” “今日风小,否则这火会烧得更大更旺。” “郡主,我们把那边也给点着了!” 一袭素色锦质披风的宇文姿轻声咳着,退开些距离,擦拭着眼角一抹烟熏的水光,扬头,却一脸得意笑眯眯的看着烈焰中腾空而起的滚滚浓烟。 为首的虎贲精卫抬头看看耸立的“弥途峰”,暗暗咧嘴,心有苦笑:真是倒霉啊,这鬼地方他是再也不想来了,可肖都尉怎就应了郡主,将他们打发来,还出言由着这位郡主胡闹呢? 这位,正是上次跟着宇文姿上了弥途峰,坠入机关暗道,险些做了峰中花花草草养料的虎贲精卫一。 虎贲精卫一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不安道:“郡主,我们放火烧山不会出什么事吧?这里毕竟是突厥境内,万一事情闹大了……” “怎么,这就害怕了?”宇文姿开口打断对方,漂亮的丹凤言睨着虎贲精卫一,不屑道,“真是没用!就算出事也由本郡主担着呢,你们怕什么?本郡主不怕事大,就怕闹出的动静儿小了无功而返,这火呀,烧的再旺些才好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4章还真以为身有九命? 宇文姿的话令虎贲精卫一想哭。 作为战斗力强悍的虎贲,他不怕死,可他不想死的无谓,更不想连敌人的面儿都没见着呢,就莫名其妙的中了招儿,被机关暗巧给弄死。 上次在药庐里,忽就四肢瘫软了的他被突然开裂的地面“吞”了不说,还被一群毒蜂蛰毒蚁咬的,简直是生不如死,若非冷天奴求情,他们哥几个一准儿就埋在“弥途峰”上了。 自那日起,他就暗暗告诫自个儿,今生一定要远离“不求公子”霍不与。 不求公子哪里是活死人的神医啊,分明是个收人命的阎罗。 可肖都尉他…… 虎贲精卫一暗暗抹了把辛酸泪,肖都尉指派他来时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他们几个有上弥途山进弥途峰的经验,陪着郡主来,再合适不过…… 虎贲精卫一不知的是,肖念正对冷天奴的不识好歹窝着一肚子火呢,听千金公主说因小飞袭击了大可汗,差点被弄死后竟然巴巴的飞去找冷天奴求助,转而又去袭击了左夫人,虽被冷天奴拦下,可到底是惊吓了左夫人,不但大可汗连夜守着受惊匪浅的左夫人,转天一大早连大喀木都去了…… 听说左夫人清醒后借题发挥,请求大可汗严惩冒犯了她的小飞和冷天奴,小飞倒也罢了,可冷天奴,毕竟于她有救命之恩,她着实不忍见他无辜丧命…… 本就钦佩欣赏冷天奴,且感念他于霍不与手中救过他性命的肖念自是要救恩人于水火,却不料冷天奴不识好歹,竟然当众拒了他…… 本不耐郡主宇文姿,可一听冷天奴在弥途峰上,郡主一直念念不忘那盆罕见的奇花“睡婴”,想逼着冷天奴将“睡婴”从霍不与处取来…… 肖念高兴了,知宇文姿是个嚣张的主儿,这里虽是突厥,可她郡主的身份摆在那儿,作为一介布衣又曾是千金公主手下马前奴的冷天奴,对上这位嚣张的郡主,有的头痛…… 宇文姿也很是得意,果然肖念还恼着之前弥途峰上霍不与险些将他做了花肥的一档子事,让霍不与不痛快了,他就高兴了,所以这么痛快的派了人手给她…… 就这么着,肖念大手一挥,命这队虎贲精卫保护着宇文姿来了,可肖念也不是个傻的,暗暗嘱咐虎贲精卫一,去了后不要上峰,免得真被霍不与做了花肥,就在峰底各处守着下峰的冷天奴,若是郡主“教训”冷天奴,在旁搭把手…… 没想到宇文姿也不是个蠢的,没上峰,更没这闲功夫在峰下等,只命人砍树拾柴放火,且她来的时候还备了几小罐桐油,淋上桐油火一点,这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动静就不小了…… “去,把这罐桐油也浇上!” 宇文姿芊长的嫩指指了指地上最后一小罐桐油,吩咐一脸苦相的虎贲精卫一。 “宇文姿你疯了?竟敢在这儿放火烧山!” 不及苦着脸的虎贲精卫一动作,一声怒喝传了来,声音低醇难隐怒意,回荡在群山间余音袅袅,初时似乎离得尚远,可最后一字落时,却已然响在耳边。 一众人猛抬头,就见两条身影凌空而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暗,人已落了地。 落地的霍辛顺势逮住近前的两名虎贲精卫,如拎小鸡仔般猛掷了出去,明明是悍勇之士,却在瘦弱干枯的霍辛手中似两纸片人,毫无抵抗能力,双双被砸在不远处的油松树上,“扑腾”落地半天爬不起来。 可见气极的霍辛使了多大的劲! 见是冷天奴,虎贲精卫一眼睛霍地一亮,暗呼侥幸。 同肖念一样,他对这位救命恩人也是心有感激,见正主现了身,犀利的目光冷冷扫了来,忙抱拳行礼,而后向抽刀迅速聚拢来的一众虎贲精卫及侍卫们压了压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之前跟着虎贲精卫一上过峰的几人看见鬼面疤脸的霍辛时,目光里闪过悸色,下意识看向他身后,知这位是霍不与的老仆,不知那位阴狠邪戾杀人于无形的“不求公子”来没来? “冷天奴,你可算来了……” 眼见神色清冷,目露愠色的冷天奴现了身,宇文姿脱口而出,快步上前的她唇角弯弯,脸上是连自己也未觉察的欣喜。 不假辞色的冷天奴没搭理她,只目光落在地下一开了封的桐油罐上,鼻子轻动,凝了目光。 “桐油!” 他霍地抬眸盯向宇文姿,看着这个喜笑颜开,不知死字如何写的郡主,怒斥道:“你怎么敢?” 一听是桐油,霍辛气得半张尚好的脸皮子直颤,一张鬼面疤脸越发扭曲瘆人,身形一闪,已窜至宇文姿近前,骇得宇文姿变了脸色,禁不住脚下急退,躲到了冷天奴身边。 霍辛握掌成拳,指关节嘎嘣响,沙哑难听的声音道:“宇文姿,当日若非冷公子求情说你身上有几分故友的影子,我家公子又岂能放你活着出峰,你非但不思感恩,今日竟又跑来纵火,你还真以为身有九命可以一次次到‘弥途峰’撒野么?” 宇文姿觑了眼面无表情的冷天奴,向他身边又缩了缩,末了,睨着霍辛,挺了傲娇的小身板儿,扬了妩媚小脸儿,漂亮的丹凤眼挑,唇边一抹讥笑: “本郡主有没有九命与你这个丑八怪何干?倒是霍不与,枉我还以为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却原来也是个言而无信的真小人!” “你……” “哼!” 宇文姿嗤之以鼻重重哼出声,妩媚的颜显了刻薄色,红嫩嫩的嘴皮子上下翻飞极是伶俐道:“当日霍不与只说若本郡主再出现在‘弥途峰’上,便会用本郡主的血肉做“睡婴”的养料,可你睁大狗眼看仔细了,本郡主现身处何地?” “本郡主可没上他的弥途峰!” 宇文姿洋洋得意的跺跺脚:“本郡主这脚下踩着的也不是‘弥途峰’的地界,本郡主命人放火烧的不过是与弥途峰毗邻接壤之处,霍不与若是个言而无信的真小人就只管来杀本郡主好了!” 她自信一再救她性命的冷天奴在旁绝不会看着她被杀。 想到冷天奴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救她,只觉心有甜蜜,又转眸看向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她的冷天奴,见他只凝眉扫视着浓烟滚滚处,不禁失望的抿了抿唇。 面对理不直气还壮伶牙俐齿的宇文姿,霍辛语塞,杀气腾腾的怒视着她,忽咧嘴一笑,一张鬼面疤脸越发扭曲骇人。 小丫头挺能说,可他却是个喜欢动手的行动派。 不动声色看在眼的冷天奴暗自摇头,在霍辛动作之前,忽开了口,语出凉凉:“郡主还是小心说话的好!” “我是很小心啊!”宇文姿看着他,一脸的无辜,“就连放火,我都放的小心翼翼,避开了他霍不与圈的地。” 转而又冲霍辛道:“别以为本郡主怕了霍不与,我不过是看在冷天奴的面子上给他几分颜面罢了,不过霍不与也太过霸道,占‘山’为王当真以为吓得住各部可汗就能唬得住本郡主吗?” 她丹凤眼微闪,眼睛里现了狡诈狠毒色,笑得不屑:“若是本郡主能够号令突厥兵马,定会整装列阵举兵围峰,滚油铺路,烈火焚烧!” “凭你‘弥途峰’上再是瘴雾弥漫毒虫遍布,机关陷井重重也都一把火给烧得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霍辛神色平静了下来,只眯了眯眼,眼睛里闪现危险暗芒,若非冷天奴在场,此时的宇文姿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巴巴的挑衅嚣张? 深深看了眼作死的宇文姿,看着她那有几分肖似宇文芳的面容,冷天奴心有喟叹,末了摇摇头,牵了牵嘴角。 “冷天奴,你笑什么?你敢嘲笑本郡主?”宇文姿不满道。 “郡主,你怎知火攻‘弥途峰’的手段未被人用过?”冷天奴唇边一抹似笑非笑,似看个无知孩童。 “什么意思?”他冷漠的眼神儿令宇文姿心莫名难受,却仍抻着雪白的脖颈子不以为意道。 “三年前庵逻王子自‘垄幽城’抢得一副‘天石药碾’,霍大哥身为医者自是识物之人,得悉后便硬生生从庵逻手中夺了药碾,庵逻恼羞成怒率亲兵攻打‘弥途峰’,最后更以烈火攻之,你可知结果如何?” 冷天奴好整以暇的看着宇文姿。 “……”心觉不妙的宇文姿有些发怔,默。 冷天奴微微一笑,笑意寒凉:“寸步难行,死伤无数,最后燃起大火,却将自个的亲军困在了火中迷阵,损失过半,大多连尸骸都寻不得半根,庵逻他自个也险些命丧弥途峰,自此,他未敢再踏上弥途峰半步。” “那,那是他运气不好,你少来唬我……”宇文姿难以置信,不服气道。 “难道郡主自信运气就会好过庵逻王子?天有不测风云郡主怎知这火就烧不到你身上?” 冷天奴是不会告诉宇文姿这峰上有泉涌,有瀑布,山腹中更凿有密室暗道,霍不与更在瀑布侧引了蓄水深池,专门应对天火和纵火,一旦打开拦水石门,瞬间便会有如洪水肆虐…… “郡主,你上次能上得峰来也非运气始然,是霍辛误以为你是我友人上得峰来寻我,这才撒了机关驱了毒雾暗中相助指了方向,若非如此,你也早就埋骨弥途峰了。” 视线掠过目光闪烁不定难掩悸色的宇文姿,冷天奴抬眼看向连绵群山,悠然道: “郡主可知这弥途山并非孤山,‘弥途峰’也并非孤峰一座,纵横交错,峰脉相连绵绵数里,便是烧上百余天也不能尽毁,霍大哥若指你脚下踩着的亦是“弥途峰”的延伸之地,杀你,你也该是无话可说!” 宇文姿顿时花容失色,急道: “冷天奴,你到底是帮谁的?你人在弥途峰上,那个阴阳怪气的‘不求公子’又守在上面,无奈之下我才想了这法子引你下峰来见,我也没想将火烧大了啊,放火之前我已命人挖了横沟,这火看似烟大雾浓,可有横沟阻隔,烧完这眼前的一小片也就没得烧了。” 果然,此时火势已衰,大火烧到被枝叶伪装覆盖着的宽大横沟前便渐熄了火势。 霍辛眼中的愤怒稍缓,可还是恼宇文姿的所作所为,冷笑道: “宇文姿,也是你命不该绝,若是撞上‘风吼子’,横沟阻不住多风头的火势也定会将你烧成灰!” 在又瞪了两眼的宇文姿发作之前,冷天奴拦了这两人的咄咄,道: “郡主既不愿把火烧大想必也是不欲多招惹事端,又何必在这儿逞口舌之争再引火上身,我既已下了峰,你目的也已达到,何不见好就收,郡主找冷某,到底何事?” 事态平息,又见冷天奴和宇文姿有话要话,知冷天奴有心保她性命,霍辛虽不甘,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悻悻而回。 虎贲精卫一悄然抹了把额头冷汗,看向冷天奴的目光里越发含了敬意,他自是感受到了霍辛全身上下散发的浓重杀气,对方险些就出了手,他们这些精卫虽悍勇,可对上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纯粹就是人肉靶子。 霍辛一声长啸,十几个布衣短衫小厮状打扮的年轻男子现了身,一言不发,头不抬眼不睁,只手脚麻利的灭了余火,又检巡了一番,末了,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看在眼里的虎贲精卫一越发惊悸,这些小厮,健步如飞,臂力惊人,随便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悍卒啊。 见霍辛走了,宇文姿发话也要打发一众虎贲精卫和侍卫回去,虎贲精卫一有些迟疑,寻思着就算冷天奴无害,可毕竟孤男寡女的,又在这四处没个人烟却要人命的地儿,万一有点儿闪失,他们也担不起啊,忙道: “郡主,我等奉命保护郡主,此地人迹罕至,若是公主有个闪失……” “少废话!”宇文姿不耐打断,“本郡主的命令不好使了是不是?本郡主现在命令你们回去,不许跟着!” 见虎贲精卫一面有难色,宇文姿眼珠一转,忽的伸手指向冷天奴: “他,现在起由他来保护我!你们只管听令回去,若是本郡主真的出了事,你们就回禀公主姐姐,请公主姐姐治冷天奴护卫不周之罪砍了他脑袋!” 虎贲精卫一嘴角一抽,同情的看了眼青了脸的冷天奴,终带着人纵马而去。 宇文姿的坐骑则静静的在那儿啃着草原,时不时打个响鼻。 “郡主,有话直说。”冷天奴负手在后,抬眼看着茫茫草原,声音虽不着一丝情绪,可深邃的凤眸里已闪过一抹不耐。 无所觉的宇文姿只拧了秀气的细眉,似有所想:“那个丑八怪说的是真的?” 冷天奴蹙眉:“郡主,他有名有姓,姓霍名辛,他方才所说自是真的,弥途峰处来的‘风吼子’确与别处不同,总是四面来袭形成多风头……” “我没问这个,我问的是你那位故友。” 冷天奴神色一僵。 看在眼里的宇文姿心有复杂,目光晦暗不明:“难怪你几次三番救我,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我倒要好好瞧瞧你这位故友,与本郡主的几分相似之处到底是在哪里?她在哪儿?她……” “是我错了!”冷天奴忽道,语出淡漠。 宇文姿一怔:“什么错了?” 冷天奴又深深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淡淡道:“你和她虽是一般的巧舌伶俐性情飞扬,可她顽皮却不任性,傲骄却非跋扈,便是行事刁钻古怪也决非阴狠歹毒,你根本就不像她!” 宇文姿愕然,忽白了小脸儿,横眉立,银牙咬,妩媚多情的五官现了扭曲,尖声怒道:“冷天奴,你敢骂我任性跋扈,阴狠歹毒?” “若是郡主无事,请回,你现在去追他们还来得及。” 见冷天奴毫无犹豫的转身要离开,宇文姿急了,失声道:“是暌息,暌息他要我做他的女人!他威胁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5章空口无凭,谁信呢?! 冷天奴神色动,停了脚步,回身,正撞上宇文姿委曲的小眼神儿。 眼见冷天奴星湛的瞳子看过来,目光里一派审视,宇文姿下意识低头看看自个的穿戴: 一袭素锦宫装和同色料披风,料子华贵却不显华丽张扬,满头青丝绾成垂鬟分髾髻,不过是插一根莹润白玉簪,外加两枚精致小巧的金叶压鬓花,腕上也不过戴着两只羊脂白玉镯。 整个人站在那儿,虽素淡,却是俏生生的越显妩媚娇俏。 堂堂北周皇封的郡主,这穿戴打扮已经是再简单素淡不过了。 冷天奴审视宇文姿,不过是判断她所说真假,宇文姿却以为他如其它男人一般,第一反应便是认定是她的错,是她以招风引蝶之姿引来了祸事…… 论起来,暌息好歹算是位皇子,若是在京师长安,能吸引皇子和贵族世家子弟的目光,宇文姿自会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可这是在突厥,被个不要脸的突厥王子入了眼纠缠上,宇文姿只愤愤然的想哭…… 眼见宇文姿在他审视的目光下眼眶泛了红,脸上的委曲和郁闷全然不似作假,冷天奴不由微蹙眉:芳儿分明是想保住她,不成想,她还是入了暌息的眼了。 之前金人泣血泪天降警示暗指和亲公主宇文芳大不祥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暌息王子趁机向佗钵进言,请北周皇帝再另赐一位和亲的公主,或者干脆请宣帝封宇文姿为和亲公主,直接取代了她姐姐宇文芳…… 暌息打算的很好,可佗钵和汝南公宇文神庆都立时给否了,于佗钵,宇文姿不过是个庶女,份量不够,于汝南公,这主意太阴损,直接断了宇文芳的生路…… 这件事并未遮着掩着,自然是传开来,冷天奴初听时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当时暌息就对宇文姿动心思了,不过这位三王子,竟然不介意喜欢的女人先做他父亲的女人,想来,对宇文姿,只入了眼,并未入了心,不过是占有欲罢了。 其实宇文姿听了此事也是唬得不轻,不过佗钵和汝南公的态度又让她定了心,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成想,暌息竟然几次避开伺候她的两宫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眼前…… 被暌息如狼的眸子往肉里盯令她心悸,可好在这人似乎只是默默觑视着她,可前儿,这家伙竟然使人支开两宫女,在她洗浴时闯进毡房,惊得她滑下浴桶险些没被一口水给呛死,一脸酒红色满身酒气的暌息,眸光深深,两灼热的瞳子似乎要肆无忌惮的吞噬了她…… 若非她强迫自个镇定下来,在他踉跄着上前,俯身要将她从浴桶里捞出来时突然发难,猛探手抽出他腰间弯刀横上他脖颈子,只怕她真就身子不保了,可就算如此,她也被他明晃晃的看了个精光…… 若非听到外面有动静儿,那次血往脑门冲,本性跋扈的宇文姿真就抹了暌息的脖颈子了,显然,暌息也知宇文姿真对他起了杀心,可他非但不恼,反而似猛兽在猎食过程中的亢奋和激动,兴致勃勃的盯着这个死死握刀抵住他脖颈子,粉面桃腮目露难堪和杀意,几乎和他紧贴着不着寸缕的女人…… 暌息抹着脖颈子上的血印子,离去时呵呵冷笑:“宇文姿,你是我的,既入了突厥王庭,就由不得你想走就走!聪明的,乖乖做我暌息的女人,别妄想着逃开,若是千金公主知道你背着她干的事,你以为,她还会保你这个妹妹吗?” …… 眼前浮现出暌息英气威武却又难掩阴戾气的一张脸,还有他抛下的字字诛心的话,宇文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紧了紧自个的披风。 见冷天奴迟迟没出声,宇文姿银牙咬闷声道,“自来了突厥王庭,我跟本就极少露面,甚至都没同这个暌息王子有过交集说上半句话,可他突然就找上我,威胁我,说定要留我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 “冷天奴,你是不是也认定是我的错?” 心有烦乱的宇文姿注意到冷天奴虽深深看着她,不知所想,可那星光湛的凤眸里分明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嫌弃和厌恶,心,莫名一松,悄然舒了口气。 “据我所知,暌息向来视女人如玩物,”冷天奴语气透着一丝不解,“绝非贪色误事之辈,作为深受大可汗看重的儿子,又是个心思深沉野心勃勃的,他取妻自是要娶母族实力强大的女人,至少,要成为他日后的助力……” “他想得美!”宇文姿咬牙,“这是打上我赵王府的主意了,皇族宗亲里虽还有十几个王爷,可亲王爵位的只寥寥几人,我父王便领亲王爵,还是颇受帝宠信任的亲王,暌息想必还想请陛下封我为公主给他增添荣耀,他区区个蛮夷王子,凭什么敢肖想我这正八经儿的皇族宗氏女?” “若他还真敢如此肖想了呢?”被打断了话的冷天奴淡淡道,“不但肖想,还梦想成真了,你当如何?” 宇文姿眼睛霍地一跳:成了暌息的女人,那她不就成宇文芳名义上的儿媳了? 妹妹变成儿媳,想想就心有恶寒! 做妹妹时就已经矮了她一头,这再矮了辈分,她还不如想办法弄死暌息,免得她受此屈辱! “莫说我父王不会同意,陛下也不会应允,哪有两姐妹同嫁父子的道理?” 想起庸碌无能的宣帝暴虐荒唐的行径,冷天奴唇边浮起一抹讥诮: “郡主怕是忘了冷某曾经说过的话,你身在突厥,若王庭里有人起了意,留你实属易事,宣帝也断不会为一介女子打破现有局面,甚至如你姐姐千金公主一般,到时一道恩旨下便留你在突厥……” 如上次一样,宇文姿又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这次,妩媚五官现了扭曲的她,先前眼底里隐忍的不安和恐惧竟然一扫而空,细长的丹凤眼阴云密布,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冷酷: “若真有那么一日定要逼我留在突厥,我便宁死也要下嫁佗钵大可汗!” “……”冷天奴微怔,定定看着神色扭曲的宇文姿。 宇文姿语气干脆咄咄:“我宇文姿可不会像宇文芳一般由着他们作贱,既然敢逼我弃我辱我,我便助夫君挥军南下,马踏中原,夺了他江山,毁了他社稷,江山易主,我宇文姿还是中原最尊贵的女人!”到时,她早想办法弄死宇文芳和左夫人了,敢跟她争,都去死! 一向清冷从容如冷天奴,也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番话从一位皇族宗室女嘴中吐出,着实令人骇然。 这是要挟恨报复倒戈相向? 莫说是嫁给大可汗,便是被逼下嫁她口中区区塞外蛮夷的小王子,只怕她也会助这小王子夺了大可汗之位,而后挥军中原吧! “挥军中原,铁骑南下,你可有想过你父王,你母亲辰夫人,整个赵王府的下场?”冷天奴声音沉沉。 宇文姿冷笑,笑得不屑:“待我突厥大军压境,你以为宣帝他敢动我父王母妃?”虽她母亲只是区区辰夫人的封号,可在她心目中,于赵王府深庭一手遮天的母亲与赵王妃何异? “只怕会巴巴得来求和吧?”宇文姿也并非不闻世事的小女儿家,毕竟是王府贵女,圈子在这儿,对宣帝的种种,也有所耳闻。 “他真若有那点子胆量,早就如同先帝般迎娶突厥女人为后为质了,而不是巴巴得送了个和亲公主过来与人为质为休战的供品了。” 冷天奴瞧不上宣帝,可此时,却忽觉他眼光不错,至少,他没有封宇文姿为和亲公主,赐婚突厥大可汗。 否则,那不是结亲,是真真切切的结仇啊! 见冷天奴只深深看着她,沉凝不语,宇文姿忽莞尔一笑,这精致绝色的眉眼,无辜的眼神儿,妩媚春水柔柔的笑容,哪里还有方才的冷酷和狠毒色。 “冷天奴,本郡主不怕你与人言,”宇文姿眼角挑,扫了眼茫茫草原和起伏的山峦,笑得不以为意,“空口无凭,谁信呢?” 就算宇文芳知道了也无妨,至少,让她明白,她宇文姿对突厥的一切不感兴趣,若逼急了她,她就作,她就反,宇文芳出塞和亲背负着安邦重责,她这等自视为正统的高贵嫡女,怎敢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恐怕只想一想,就心惊胆颤吧。 还有眼前这位,赵嬷嬷私下里可是和她说了,听冷天奴和霍不与闲聊时谈及实是想回中原的,甚至对前几日肖念追到他毡房里,劝说他投身军中也不置可否状…… 沉默片刻,冷天奴淡淡道:“郡主还是请直言吧,想要冷某做什么?” “你该明白的。”宇文姿紧紧的盯视着他,眼底里一抹希翼。 被她灼灼的目光追着的冷天奴似无所觉,转眸望了眼出现在视线遥遥处一群打架嬉闹的野马,当中一团火红烈焰奔腾跳跃,最是飞扬,一个小黑点则立在不远处,跟木头桩子般杵着。 “郡主,那盆惜雾花冷某已如约送了你,送你回京之事已无商量余地……” “冷天奴,你的心真狠!”宇文姿身子微颤,眼睛忽泛了抹水光,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他明白她处境危险,她必须离开突厥,可他,竟然无动于衷,她只觉自个儿的心,莫名难受。 出了事,她竟然先就想到了他,想向他求助,甚至不顾羞耻说出暌息垂涎她之事,可他的瞳子里,竟然不起丝毫波澜,他明明知道她所想所求,却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 听赵嬷嬷说,那夜小飞和雨晴来找他,不知雨晴和他说了什么,他竟然不管不顾径直而去,一身的杀气凛冽,连赵嬷嬷都觉察出不对来。 后来听说小飞袭击了左夫人,所幸被冷天奴拦了下来,可她却心觉有异,隐隐觉得左夫人突然跑去宇文芳处搅了佗钵的好事,似乎就是冷天奴和小飞联手做得局呢…… “郡主,此事你完全可以请你公主姐姐为你作主。”冷天奴似未注意到惹人堪怜,伤心忍泪需人呵护的宇文姿,只面无表情平静道,“莫说千金公主,便是汝南公宇文神庆也容不得暌息撒野,除非……” 冷天奴声音一顿,又现了审视的目光:“郡主有把柄落在了暌息手中,否则,他如何就能威胁了北周堂堂的皇封郡主?” 当宇文姿说暌息突然就找上她,威胁她…… 冷天奴心内动,觉出有异,就他所知,宇文姿可不是一个甘受它人威胁的主儿,只看她毫无犹豫的簪杀斯古罗仳大头领便知,暌息威胁她之事非同小可,至少,她该去求助汝南公宇文神庆。 但她没有,显然,她不想将事情闹大了。 宇文姿神色一僵,掩在广袖中的手不禁紧了紧,目露迟疑:“我公主姐姐她……” “郡主不必再言担心你公主姐姐烦心事已多,不忍再去扰她,郡主实是担心姐妹间疏离不亲和,怕千金公主落井下石对你不利吧。” 其实当宇文芳和亲塞外时,冷潇雨就已查过宇文芳其人,而许争自是知情。 直到冷天奴将宇文芳放到了心尖儿上,这才主动问起许争,想知道宇文芳更多,许争这才捡着能说的告诉了他,其中,就有姐妹关系冷淡疏离,宇文姿一直对赵王妃所生的嫡姐心有怨怼…… 偷了嫡姐的“恒乐赋”充作自个的佳作…… 辰夫人施计令宇文姿逃了天元大皇后初选和亲公主的人选…… 辰夫人勾结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将宇文芳送到阿史那娅尔皇太后面前…… 宇文芳被迫出塞前求天元大皇后恩准四妹宇文姿送姐出嫁…… …… “你……”你都知道了? 宇文姿张了张嘴,目光一闪,刚想解释什么,冷天奴剑眉拢,微摇头,对这个以己度人,目光闪烁,到现在还想着狡辩的郡主冷冷道: “郡主,你太过小瞧千金公主,也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千金公主心性善良恩怨非明,行事磊落大度包容,绝非郡主眼中的睚眦必报之人,否则,你岂还有性命逍遥到现在?” “郡主若无把柄落在暌息手中,只管将此事禀明千金公主,她必会为你张目,至少,她会顾全大局,绝不会辱没了赵王府的门楣。” 妹妹嫁给暌息,姐妹二人侍候父子二人,莫说宇文姿难堪,宇文芳也不会容忍此等辱及门楣的事发生。 宇文姿红唇紧抿,脸色变了几变,她认定了是冷天奴当马前奴时不知听了什么,想来,定是与她不利的话,眼见他跟本不想帮她,甚至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她失望又愤怒,额间青筋跳,禁不住尖叫出声: “我是小人?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冷天奴,她心性善良恩怨非明,难道我就是心性恶毒好坏不非?她行事磊落大度包容,难道我就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在你眼中我竟是如此不堪的女子?” “冷天奴,你怎么敢?”敢这样对我!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冷天奴,你混蛋!”最后尾音已带了哭音。 ******** 霍不与脾性阴晴不定古怪难测,不允外人上峰,保护冷天奴的殁和凌二也不例外,殁和凌二虽身手不凡,可对上霍不与,还是难隐行踪。 此时的凌二正窝身在一株高大的油松树上,无所事事,抬头看天看地看风景,偶尔看一眼站在苍茫草原上,像个木头桩子般杵在那儿看着赤烈快活撒欢儿雀跃的殁。 中气不足的低啸声隐隐传了来,殁和凌二几乎同一瞬间凌空而起。 他们听出这是少主的啸声,少主内伤未愈不敢运内功,这全无内力的啸声几近吹散在风中。 耳朵轻动的赤烈也兴奋嘶鸣,一个漂亮的转身,若烈火掠地,撇下伙伴们撒蹄狂奔而去。 冷天奴摸着赤烈的脑袋,任它抬头亲呢的蹭舔他的掌心,目光却遥看着远去的一骑,淡淡道:“凌二,暗中跟上宇文姿,看她回了王庭再回来。”既然宇文芳顾念姐妹情肯留宇文姿性命,那他便不能让她孤身上路,若宇文姿在路上有个好歹,亦会伤了宇文芳的颜面。 “遵少主令。”凌二立时凌空而去,几个起落,已不见了身形。 ********** 纵马飞奔的宇文姿明明贝齿咬,脸颊抽搐,眼底里弥漫着浓浓阴郁戾气,可偏偏有水光在眼眶里盘桓:“冷天奴,你该死!枉我这么信任你!” 正喃喃自语时,忽觉身子猛得一颤,身后已多了一人。 背负了两人重量的坐骑明显慢了下来,花容失色的她立时从恍惚中回神,“啊——”本能尖叫,身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郡主,是我!” 宇文姿瞬间石化,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却是难以置信。 猛回头,愣愣看着身后之人轻轻撩起头上的毡帽,一张风尘仆仆,清瘦却不失英俊的面容呈现在面前。 “麂哥哥!”宇文姿怔怔呢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6章知道,所以我来了! 眼前的人,正是“兆陵候”麂文泰。 一身风尘仆仆的麂文泰,藏青色束腰窄袖胡服,胯坐马后的他,魁伟挺拔的身姿微后倾,俊朗如昔的脸看上去清瘦许多,略干裂的唇微绷,刚毅的脸部线条肃冷,浓眉星目间虽精光烁烁却难掩些许疲惫色,眼底里更有一抹黯然的忧伤悄然流转,唇边的青胡茬表明他一路行来的匆匆,似没时间打理自个儿。 怔懵了的宇文姿呆呆着,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眼急手快的麂文泰伸手抓住从她指间坠落的缰绳和马鞭,勒停了坐骑,转而跃下马背,迎着宇文姿怔怔的目光,脸上现了抹不自然,眸光微闪,掩不住瞳子里的焦急,还有一丝的难堪窘色。 宇文姿眼波轻动,回过神的她忙跟着翻身下马,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初时的惊愕已化作惊喜,大呼一声“麂哥哥”,伸着两臂,若乳燕投林般扑入眼帘微垂的麂文泰怀中。 一个念头忽就闪过脑海:冷天奴算得了什么,哼,我还有麂哥哥! 莫名的念头过,她双臂越发紧紧环住麂文泰的腰身,更将小脑袋埋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深埋着脑袋的她,不曾看见麂文泰僵滞了的脸色,他下意识想将扒在身上的人给甩出去,可手碰上了那双肩耸动,不停颤抖着的小身子,生生顿住,只无奈苦笑,伸着两手,满脸尴尬:怀中的这位,毕竟是他名义上未过门的妻子,他颇有些无颜以对,可好在,她知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且,他都对她说明白了不是么…… “麂哥哥,真的是你吗?”怀中的人嘤嘤哭泣,语出委曲。 “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来突厥,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麂哥哥你一定是来带我走的!” “这个鬼地方,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这里的吃食简直难以入口,顿顿只知道食肉,除了白煮肉就是炙肉,喝的羊奶浆酪又腥又膻,喝得我直想吐。还有这里的人,毫无王道教化,不知上下尊卑更不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男人凶悍又野蛮,看见女孩儿就瞪着两眼珠子直勾勾往肉里盯,女人粗鲁又……” 宇文姿如受了委曲吃了大苦头的孩子,碎碎念着她遭的罪。 麂文泰双手用了力,板起怀中的宇文姿,被拉开距离的宇文姿睁着一双水湿的丹凤眼,抽噎着:“麂哥哥,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一切一切,这里的人还都欺负我,跟本不将我这个北周的郡主放在眼里,麂哥哥你快带我走,现在就走……” 宇文姿的一番哭诉,听在耳的麂文泰心若刀割,眼前不由浮现出宇文芳无助忧伤的小脸儿,她泛着水光的瞳子幽幽的看过来,直看得麂文泰心都碎了。 麂文泰忍下心内酸楚,伸手挡住宇文姿又扑向他怀的动作,在宇文姿愕然的目光下,声音里含了丝乞求: “郡主,你是送亲而至很快就会离开,可芳儿她……” “郡主,麂文泰有事相求,还请郡主施以援手。” 芳儿? 这人都到了突厥王庭,眼看着就要成为佗钵大可汗的女人了,竟然还口口声声的叫她芳儿? 心有不快的宇文姿定定的盯着麂文泰,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麂哥哥,你,不是来接我走的?” 直到此时,宇文姿才觉出不对,这前后左右只麂文泰一人,身为朝廷命官,他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突厥? 麂文泰若有若无的避了宇文姿惊愕质疑的目光,口中有些发苦的他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 “你来是为了见宇……见我公主姐姐?” 麂文泰霍地抬头,虽未言,可目光锃亮,显然,默认了宇文姿所说。 看着眼前这个一提及宇文芳便一扫脸上黯然色的麂哥哥,宇文姿只觉身子发寒,如坠冰窟。 她和他可是当今陛下赐婚,走了六礼,只差拜堂成亲的夫妻呀! 麂文泰刚想再说什么,忽神色变,目光凛,突然回眸,视线落在一片胡杨林间,他如刀的利目逡巡着。 官拜夏官府右侍郎的麂文泰身具军人特有的敏锐感官,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可逡巡一番,却未发现异状。(南北朝时,夏官掌军事,即后来的兵部,夏官以大司马为最高长官) 心有纳闷的麂文泰回过目光,却不知胡杨林间某株胡杨树上,几乎毫无存在感与枝桠几融为一体的凌二正静静的观望着这一幕。 “郡主,我想见芳儿,帮帮我。” 傻傻的盯着眼前风尘仆仆,目露希翼甚至乞求色的“兆陵候”,苍白了小脸儿的宇文姿神色微恍,轻声喃喃:“麂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个在做什么?” 麂文泰眸光深深,眼底里一抹郑重和坚毅:“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不顾一切,抛下一切,就这样来了! “你是私自离京,私入突厥的对不对?”宇文姿只觉眼前发黑,暗暗咬了咬牙,“麂哥哥,你怎么敢?” 宇文芳走后,麂文泰才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心,他的心,已容不下其它的女子,留在京中的他,只剩了一具没了喜乐的躯壳,他为家族已做出牺牲,余生,他也该为宇文芳和自己考虑了。 麂文泰双颊抽搐,一抹痛楚现:“是我负了她,是我的懦弱毁了我们两个,我今生不求其它,只求芳儿能原谅我当初的不争和懦弱,如果她还肯原谅我,我愿用余生来弥补……” “你想带她走?”宇文姿骇然,掩在广袖中的手,指尖扎进了皮肉,痛得她一拧眉。 麂文泰没有否认,他来此已经五六日了,可来了后才知突厥王庭进出盘查的竟是这等森严,本想使些银子混入进王庭的商队,却是无果。 一来佗钵下令严查商队,查所谓与“诡异祭坛”有染的契丹人,二来自王庭经历几次刺客事件以及努日图这个所谓刺客的暴露,王庭对进出者越发查得紧,三来麂文泰是惹眼的汉人面孔,且生来高大,身姿笔挺,不经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威武气势太过惹人视线,便是使了银子,也没人肯夹带他进来惹上麻烦。 甚至还有起了疑的牧民想抓住他往王庭领赏,被察觉的他先下手为强了结了后患。 他徘徊在外,连王庭都进不去,如何见到心心念念的宇文芳? 直到今日,见宇文姿在四个侍卫的保护下去了肖念的虎贲精卫驻地,又借了人去往弥途峰,直到宇文姿落单了,他才敢现身。 毕竟,在京中诈死的他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否则,欺君之罪,他麂家一族就算完了。 麂文泰的话令宇文姿气得险些吐血。 不得其门而入,竟然求上她,想让她帮他去私会情人…… 麂文泰,你欺人太甚。 许是宇文姿在麂文泰面前一直表现的太过善良无害,太过柔弱又通情达理,竟令当局者迷的“兆陵候”被她的外表所欺骗,向她求助。 又许是心急乱投医,没法子可想的麂文泰不得不铤而走险。 面对麂文泰满怀希翼又含着乞求的目光,宇文姿抬手抹了把滑落的清泪,掩去眼底里的狠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7章未亡人 “靖国公”廘坦有五嫡子一嫡女,眼前的“兆陵候”麂文泰是其嫡幼子,虽非嫡长子日后不能承继“靖国公”的爵位,可相貌堂堂风采斐然的他早早就去了军中历练,入朝堂走上仕途之路,年纪轻轻就凭自个的本事挣了个候爵,青年才俊朝中栋梁的他,无疑是京中无数闺阁女子的梦中人,更是各高门结亲的好人选。 而他,自也是入了宇文姿的眼。 可他却偏偏对宇文芳情有独钟,若非多年前因“靖国公”廘坦的嫡长子廘文鼎在与南朝陈的一次战事中孤军被困,未及援军赶到便战死沙场,廘坦听信人言将长子之死归罪于当时任右路领兵的主将赵王身上,而与赵王府结下了深仇宿怨,这一对儿早就喜结了连理。 麂文泰是宇文芳所爱之人,一直以来,只要是宇文芳喜欢的,宇文姿定会心有羡慕嫉恨,更别说这位仪表不凡的“兆陵候”,自也入了宇文姿的眼,于是,她刻意创造偶遇的机会,在他面前装温柔小意,装善良纯真,装通情达理,装懵懂天真,甚至故意落水只求能坏了自个的名声逼的他不得不负责…… 可惜,算计种种,却皆不奏效,她在他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他的目光,从来就不肯停留在她身上。 可她还是遂了心愿终可以与他结为夫妻,虽是宣帝一道赐婚旨意,虽知他心不甘情不愿,可那又如何,最终,他还是她的。 谁料,他竟然为了宇文芳,私自出京,私入突厥,他何止是拿自个的命在挥霍,他是将整个靖国公府架在火上烤,将她这个未来“兆陵候”候夫人架在火上烤啊! 宇文姿拭去眼角的泪,再抬起眼眸,瞳子里的痛恨怨毒之色已消失无踪,只泛着红的水汪汪两眼弥漫着悲苦忧伤,一袭素淡妆容的她,面白若莹玉,无言落泪,娇弱又动人,看上去好不惹人堪怜…… 看着这样的宇文姿,麂文泰心有愧疚,虽之前已与她谈过,她也极为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甚至信誓旦旦言心甘情愿的承受,与人无尤,可,到底是他欠了她…… “麂哥哥,你让我帮你们两个,”宇文姿看似含悲强忍泪,语出幽幽,“你说这话时将我置于何地?又将我公主姐姐置于何地?” “我是皇帝赐婚,走了六礼即将嫁给你的妻子,你现在却求我帮你偷偷去见即将嫁作他人妇的公主姐姐,还要我成全你们两个双宿双飞……” 宇文姿哽了一声,突然扑进麂文泰怀中,颤声泣道: “麂哥哥,我当时是答应了你,你可知我的心痛?你说会请命去南疆,几年后合离还我二人自由身,我之所以答应,实是对你用情至深不忍见你自苦,更不忍你抗旨不遵挑衅激怒陛下以至麂氏一族被陛下降了雷霆之怒。” 正试图将宇文姿拉出自个儿怀中的麂文泰眉头一跳。 他何尝不知,所以,他退却了。 死他一个无妨,可他断不能因己之故害了父母兄弟妹妹,毁了整个家族。 “自古君无戏言,明旨已发,断无转圜余地,麂哥哥,当时我劝你,也应了你,实是我也有私心……” 她抬起头,被泪水洗涤过后的眼睛晶莹剔透,似不染一丝尘埃,看着她晶莹又显无辜的瞳子,看着瞳子里满满都是映出的自己,麂文泰心内的愧疚越发大了。 宇文姿余光处觑了他一眼,心有冷笑,在麂文泰面前装惯了,装娇弱,装无辜,装可怜……可这些男人,还真吃这一套。 就像父王,明明发现了娘亲辰夫人并非他想像的那么无争软弱,纯良美好,可每每在娘亲可怜巴巴的模样和泪水涟涟中熄了愤怒。 倒是冷天奴…… 眼前不觉浮现出冷天奴清冷的面容,她总觉得自个再怎么装,在他深邃沉幽却似洞察人心的瞳子里都无所遁形,他虽几次救她,可看她时的目光,总是那么冷淡疏离,若非她身上有几分他故人的影子,他是不是也不会理会她的生死? 忽就莫名想到了冷天奴,她目光一闪,瞬时拉回思绪,双手紧紧搂住麂文泰腰身,饶是她脾性嚣张跋扈,可这等失了矜持不管不顾的举动也令她红了小脸儿。 小脸儿飞了红,粉面桃腮又配着莹莹雨露,越发娇美惹人堪怜。 “麂哥哥,我喜欢你啊,我一直悄悄的喜欢着你,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你一眼也好啊,自上元灯节上你将我从陵水湖中救起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此生非麂哥哥不嫁……” 麂文泰毁了宇文姿的“清白”却不肯负责,那次,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宇文姿还被愤怒的赵王禁足一个月,尽管赵王使了手段压下流言,可赵王府庶出的四小姐“勾引”堂堂“兆陵候”的传言还是在高门贵女间传开了。 宇文姿这点子恨嫁手段,可是屡见不鲜,巴巴想嫁给麂文泰的贵女们如何看不出,一时宇文姿竟成了众贵女耻笑打趣的笑料。 此时她又提出此事,不过是让麂文泰明白,他早就有负于她。 可麂文泰又是何等的无辜,他和宇文芳一见倾心,男才女貌家世可堪匹配,本是天作之合的两人却生生因父辈的恩怨不得相爱不得相见,上元节与女扮男装的宇文芳私下相见欲想办法缓合两家仇怨时,不曾想,身后突然传来落水声,他本不欲多生事端,未料落水之人竟然大喊“救命,父王,父王救命”…… 眼见宇文芳惊讶之后目露了忧色,麂文泰这才定晴细看认出水中扑腾的人竟是宇文姿,他私见宇文芳,为避耳目身边未带侍卫,眼见一众看客没有下水救人的,终在宇文芳不安的神色中下了水救人…… 麂文泰和宇文芳并不知道,这位赵王宠爱的庶女,竟暗中指使那上不得台面的舅家出人出力,派了一众护卫小厮混在人群,暗动手脚阻了那些下水救人的…… “麂哥哥,我也曾想过,帮你过了这一关后静待事态淡了下来,便按照你所说和离而去,还你自由之身,虽明知这是自欺欺人,虽明知对我名节有损,可谁叫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啊,只要你喜欢,便是舍了我的命都可以啊……” 麂文泰神色变了几变,此时的他,宁愿宇文姿是个不讲理不知分寸的,便是指着鼻子痛哭怒骂他也罢了,总好过如此让他良心不安,觉得坑了个无辜又心善多情的弱女子。 “一道赐婚圣旨已是路人皆知我宇文姿是你“兆陵候”未过门的妻子,便是和离后你将错都揽在自个身上,可世间对女子多苛刻,便是知我无辜,谁人还敢再娶我?麂哥哥,我真的喜欢你啊,我想做你的好妻子,哪怕你现在对我没有半分的感情,我可以等啊,我可以默默的等你,等你知道我的好,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日啊……” 宇文姿神色凄楚,可心却有恶寒,原因无它,这番示弱甚至堪称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实在不是她的本性,实在是令她自个都受不住想吐。 麂文泰避过宇文姿含泪的丹凤眼,猛挣脱她的双手,只定定遥遥凝望着王庭方向,喃喃道:“自芳儿走后,我如失了魂魄的躯壳茫茫然游走在世间,这样的麂文泰根本已心无它恋更不能再误了你的终身幸福,郡主,你心性纯良貌美聪慧,原本就该有个更好的归宿找个真心爱你疼你的夫君,此生,麂某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它人了。” 哭也哭过了,示弱也示过了,表白一片真心也表白过了,可似乎都没用! 耐心已告罄的宇文姿,暗戳戳的咬咬牙,掩在广袖中的拳头已是骨节泛了白。 不对,若他真能不管不顾的私入番邦,当时为何就不能孤注一掷的冒着被暴虐刚愎的宣帝降罪而直言陈情呢? 她定了定心神,目露担忧:“麂哥哥,你私入突厥,可曾想过一旦事发,靖国公府……” “我已是死人,空口无凭,没人会相信已罹难的‘兆陵候’竟然来了突厥。” 麂文泰浓眉微拢,深深看了眼宇文姿,瞳子精光闪,那抹精光,一扫他略显沧桑疲惫的面容,转眼,又是朝廷命官,夏官府右侍郎的犀利和肃冷。 空口无凭,这何尝不是暗示宇文姿,若她欲不利于他,没人会相信她所说所见。 便是她敢对人言,就不怕牵累自身,牵累她的公主姐姐,牵累赵王府吗? 宇文姿张着嘴,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已是死人? 他是死人,那么她呢? “兆陵候”的未忘人? 这还用和离么,根本是克夫啊! 宇文姿只觉前路一片黑暗,这比她被逼送亲入突厥都惨啊,她人还未返京,竟已成了麂家的未亡人,她只觉嗓子甜腥气上涌,险些生生吐了血。 “郡主……” 眼见宇文姿神情恍惚摇摇欲坠,又露了愧色的麂文泰下意识伸手欲扶,未及触到,手停在了半空。 “麂……哥哥,”只宇文姿能听见自个儿的磨牙声,她强忍着心中欲宰了这辜负她真心一片的眼瞎男人的念头,大睁着幼鹿般水湿的无辜眼睛,若呜咽低泣又无助道,“你还做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自送亲使团出京后,大病了一场的麂文泰病好后自动请缨去剿匪,宣帝奢靡,自即位后横征暴敛,所收税金大都用在了他的大肆挥霍和享乐上,不过短短几年,层层盘剥下,边远的府郡已是民不聊生。 吃不上饭活不下去怎么办? 那就反吧! 如此,落草为寇的“匪类”越来越多,从初时的散兵游勇,到随着南朝陈和北齐余孽的势力渗透成为揭竿而起有组织有规模对抗朝廷的兵匪,麂文泰就在此时主动请缨剿匪。 有人肯为朝廷分忧,宣帝自是满意,于是,麂文泰便领兵去剿匪了,本就是武将出身的他剿匪自是游刃有余,期间很是平了不少“匪患”,可在最后一次突袭以天险峭壁为屏障的“匪窝”的战事中,麂文泰出事了。 被抓的匪首只剩下一口气,却吐着血沫子笑道自个死的值,至少,死时还拉上了一个候爷做了垫背的! 伤重的匪首死了,中了埋伏侥幸活下来的亲兵道,眼睁睁着“兆陵候”刀劈了匪首的半边身子,却也中了暗箭受了重伤,被垂死挣扎的匪首踹下了悬崖…… 人落了天险峭壁,明知是个死,那也得找啊,至少得找到尸骸,谁知几天几夜后下到崖底才发现竟是一道滚滚的河流,沿着深不见底的河流找了半个月,只捞起几具被河水冲涮的没了肉的骨架骷髅和“兆陵候”的佩剑! 所谓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又整整找了月余,在大家都接受了麂文泰罹难的事实后,宣帝一道旨意下,大加追封忠君爱国的“兆陵候”麂文泰,既然死去的人享受不到应有的尊荣了,那就过继个儿子给麂文泰,承继爵位,不让他这一支断了香火和尊荣…… 得知她这个未亡人还有了个承继了爵位的继子后,宇文姿眼角抽,只觉天眩地转,险些就此闭过气去…… ******* 当失魂落魄的宇文姿出现在宇文芳面前时,看着脚步迟缓,身形发飘,尚泛着红有些虚肿的丹凤眼里一片灰暗的这个四妹妹,宇文芳乌浓柳眉微蹙,心有疑惑: “你哭过,发生了什么事?” 心有憋屈的宇文姿忽就失了态,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而下。 “公主姐姐……” 话刚出口,目光突然瞥见手里捧着盆“惜雾花”,将将从内帐走出来的云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8章筹谋落空,情何以堪?! 宇文姿尚未从麂文泰诈死,她莫名其妙成了未亡人还有了个已承袭了候爵位的继子的打击中缓过来,麂文泰又一脸“欣慰”的告之,赵王爷已求陛下收回了赐婚旨意…… 赵王宇文招本就和“靖国公”麂坦两看相厌,一听麂文泰死了,他颠儿颠儿的跑去找宣帝,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道出满腹心酸…… 他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宣帝很是为这个短短几个月就白了两鬓的王叔感慨唏嘘了一回,末了,收回对麂文泰和宇文姿的赐婚旨意,作为补偿,又追封已逝的“兆陵候”为一等“忠勇候”,承继他这一支香火的继子理所当然的承袭了“忠勇候”的爵位…… “靖国公”麂坦虽痛恨赵王,可也没咬着不放定要宇文姿为麂文泰守节,毕竟承爵的那个孩子是他嫡三子的长子,他可不想这孩子头上有个郡主嫡母指手划脚,于是,极是痛快的解除了两家的婚书…… 如此,宣帝收回赐婚圣旨,又追加了麂文泰的荣耀,算是对死了的人和活着的人都有了一个交待,整件事看似宇文姿是个可堪怜的无辜者,可宇文姿克夫的名声还是悄然在高门间传开来…… 辰夫人眼见千娇百宠的宝贝女儿落在了尴尬境地,急了,急着为女儿相看人家,家风严谨的王候勋贵自是看不上这对母女,毕竟一个是妾,一个是庶出女,便是有郡主头衔也改变不了她母亲是个婢子出身的事实…… 可也有那些想借机攀附的,毕竟赵王爷可是正八经儿的亲王,宇文姿也是皇封的郡主,听说宫里深得帝宠的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还对辰夫人另眼相看,经常召她入宫…… 辰夫人几番折腾下来,心里颇不是滋味,她看中的人家,莫说让嫡长子联姻,便是嫡幼子都不肯,只肯拿出个庶子来打发,而那些愿意以嫡长子联姻的,辰夫人又瞧不上对方家族的没落…… 宇文姿又不是个蠢的,眼见麂文泰似松了口气,甚至一副庆幸状,似庆幸没有让她背负上和离归家的难堪名声,她是欲哭无泪,麂文泰只以为陛下收回赐婚旨意便是保全了她身为女子的颜面,却不知有些颜面不是一道圣旨便能挽回的。 宇文姿只想一想,便足以想像出京中那帮贵女的不屑讥诮嘴脸,尤其那位尖酸刻薄的沐安郡主,止不定如何嘲笑她这个不详克夫之人呢…… 她和娘亲算计筹谋了一场,她放低姿态温柔小意,打落牙齿和血吞状委曲自己,最后竟是落得这么个结局,这让她,情何以堪呐? 可此事,也并非全无转圜余地,麂文泰不是诈死么,尸体不是遍寻无果么,那让他再死而复生不就结了…… 虽说死而复生很有些令人瞠目,可也不是不能发生的事嘛…… 宇文姿甚至连麂文泰死而复生期间所经历的蜿蜒曲折的种种都勾勒编撰好了…… 奈何麂文泰不肯配合呀,一副我意已决,多说无宜的决绝。 麂文泰留了不少私产给宇文姿作为愧疚之下的弥补,可宇文姿不稀罕钱财产业,她要的是诰命加身无上荣光啊! 此时站在宇文芳面前的她,哭得毫无作伪,婚事没了,夫君“死了”,诰命飞了,名声恶了,虽不待见宇文芳,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可还是情不自禁落下辛酸泪。 她刚回王庭,宇文芳便派了人来,显然,先行回来的侍卫已禀告了一切,宇文芳已知她去了弥途峰,甚至还调用了虎贲精卫,虽人数寥寥,可在突厥也够扎眼的了。 身为和亲的公主,她自是要过问。 她之前已听肖念说过“弥途峰”上的遭遇和凶险,不成想,上次险被做了花肥的四妹妹竟然不知死又跑去放火烧山了…… 听回来的侍卫说郡主放火的手段起了效,将冷天奴引下了峰,此时正和冷天奴在一起…… 在旁侍候的雨晴下意识看向宇文芳,却见宇文芳面无表情,可那璀璨流转的瞳子却分明一暗。 眼见宇文姿哭得伤心,心有疑惑的宇文芳刚想问个清楚,却见宇文姿哽了一声,目光定在云儿捧着的“惜雾花”上,不禁脱口而出: “公主姐姐,这盆惜雾花……”怎会在你的毡房里? 宇文芳看了眼忘了泪流目露惊讶,话说一半的宇文姿,又漫不经心状扫了眼云儿手上青花盆里的“惜雾花”,淡淡道: “这盆花是小鹰儿送来的,说是在路边捡到的,她瞧着这花盆漂亮,花又开的好,便巴巴的送了来……” 一旁的雨晴接话笑道:“公主,说起来小鹰儿这小丫头也是个有心的,虽没什么好物件,可感激公主的救命之恩,总想在公主面前表现一番呢,噢,对了,之前乌库利少主受流血蒙蔽对公主不敬,小鹰儿竟巴巴的冲上前要同他拼命呢,那么个小小的人儿,还真是有心呢,懂得感恩图报呐。” 雨晴边说边不假掩饰的深深看了眼宇文姿,宇文姿神色一僵:怎感觉雨晴话中有话,暗指她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呢? “四妹妹,你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盆惜雾花,可是这花有问题?”上首的宇文芳忽问道。 见公主眼神示意,云儿放下花盆,她原想拿出去修剪花枝淋水打理一下,不成想,一出来就看见了郡主宇文姿。 宇文姿心头一动,忽就起了试探宇文芳的心思,似想到什么似的脸上不觉露了抹笑意,衬着那泪汪汪的两美目,越发的抚媚妖娆,她轻声道: “妹妹不敢瞒公主姐姐,这盆惜雾花啊实是冷天奴赔给妹妹的,公主姐姐可还记得妹妹因看中了冷天奴的血玉香合,欲‘借’用把玩几日,不成想却被他抢了回去还冲撞冒犯了妹妹之事?” 宇文芳略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公主姐姐知晓后训斥妹妹不该以郡主之尊同一介布衣起了争执,妹妹便也未追究冷天奴的冒犯之罪,事后他却送了这盆惜雾花来赔罪,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也瞧着这青花盆是汉代官窑所出颇有些赏趣,见那花开得也正好,便收了这赔罪礼。” “可不成想,有一日宫女将这花搬出去欲打理剪枝时,一个没注意,这盆花就不见了,妹妹还正纳闷着呐,却愿来竟是小鹰儿拿来孝敬公主姐姐您了……” 她边说边悄然觑视着宇文芳的脸色,却失望的发现,对方对她所说似无动于衷,只漫不经心般听着。 “若是公主姐姐喜欢,也是这花的福气,这盆惜雾花也算是寻到了好去处……” “原来这花是四妹妹的,既如此……”宇文芳忽柳眉挑,打断了正碎碎念着的宇文姿,转眸看向云儿,吩咐道,“云儿,你差人将这盆惜花花送去郡主处,总不好因小鹰儿的无心之失,叫郡主平白损失了这盆花。” 宇文姿忙道:“公主姐姐,其实不必……” 宇文芳不经意般微抬手:“四妹妹,随嫁的人员当中有一个花匠,最是会侍弄花花草草,他将带来的花种和根苗选了一些精心培育着,有一些竟已成活,待来日鲜花盛开,你若是喜欢,便选上几株。” 宇文姿听后一个激灵,险些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眼见宇文姿目光惊悸不定,宇文芳一怔,她不过随口几句,怎就将人吓成这样? 略一想,心有了然,那些花还不知何时能开呢,宇文姿定是以为她要留她在突厥一辈子了,这是给吓得! 虽想到这一层,却也懒得解释,更没理会苍白了小脸儿的宇文姿,只眸光淡淡的看了眼进来的两宫人端起花盆躬身而退。 雨晴和云儿悄然看向宇文芳,末了,隔空彼此互视了一眼,心有所想:看来公主是真真的不欲再与冷天奴有所交集了,如今,竟是连盆花都不肯留下。 可是给无忧治脚的伤药怎么办? 雨晴有些犯愁,池安儿早就列出疗治女乐无忧脚伤的药材,可其中几味药材甚是稀罕,甚至连千金公主陪嫁的几车药材中也没有,漠北草原上更是遍寻不到。 而当得知肖念请冷天奴帮着去漠河城采买米粮菜蔬时,雨晴就将这少了的几味药材名写给了肖念,欲请冷天奴去边城时帮忙寻找购买,然漠河边城的药材铺子也都没有…… 之后被罚为马前奴的冷天奴在当差时倒是又提及了这几味药材,说“不求公子”霍不与给他治伤两人闲聊时,他提起这几味药材,霍不与听后说他手中恰好有这几株药材,不过霍不与却不愿割爱更不肯买卖,他正在想办法…… 这若是冷天奴搞定霍不与,将几味药材送了来,收,还是不收呢? 收,自又是欠了冷天奴份人情,这份人情自是记在了公主身上,毕竟爱屋及乌,否则,他怎会理会个女乐是不是会终生废了双脚。 不收,只想想无忧在迎亲夜宴上的挺身而出,这等有情有义有胆识的女子若是再也站不起来,想想也是不忍。 雨晴暗叹:罢了,既如此,无论事成与否,还是请肖都尉出面吧。 而此时的宇文姿也是心神不宁,不过是因赵嬷嬷的话对宇文芳和冷天奴起了疑,可眼见宇文芳竟然明知是冷天奴送她的惜雾花,却不以为然的命人还了回去,只看那份淡然和漫不经心,显然,她对冷天奴并不曾另眼相看。 没拭探出心中所疑的,却得了宇文芳这么一句,宇文姿害怕了,额头已是冷汗涔涔,颤声道:“公,公主姐姐……” “四妹妹,你去了弥途峰?”宇文芳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直言道,“带着侍卫和虎贲精卫在弥途峰下泼油放火,你堂堂的北周郡主,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宇文芳虽声音没有起伏,脸上更无半点情绪,可宇文姿就是生生的一个激灵。 想到与冷天奴所说,宇文姿脸上起了不自然,下意识避开宇文芳清凌凌的目光,讷讷着:“公主姐姐,非是妹妹任性胡闹,实是……” 她艰难的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再抬头,复归了镇定,道:“实是妹妹看中了霍不与药庐里的那株花开二十一瓣,花瓣如雪厚若凝脂,娇嫩似婴儿面的‘睡婴’,一枝只一叶,一叶只一花,如此罕世难见的奇花,妹妹就想着拿回来好好看一回,也想请公主姐姐赏看这等稀罕的奇花。” “可霍不与脾性古怪,又不是个眼里有上下尊卑的,无奈,上不去峰的妹妹只好以放火的办法引得峰上的人下来,谁知下来的却是冷天奴……” 宇文姿又若有若无的悄然觑了眼神色淡淡的宇文芳,继续道:“听冷天奴说他正在峰上作客,妹妹就想着让冷天奴带路上峰也可,妹妹好言与霍不与相商,他是否肯割爱将‘睡婴’卖与妹妹,便是不舍,哪怕借来几日赏看一番也是好的。” 宇文芳红唇微勾,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姿:“原来如此,那么四妹妹可是得偿所愿?” 宇文姿目光微闪,水汪汪的丹凤眼又蓄了泪:“公主姐姐有所不知,那‘不求公子’霍不与人如其号,果然是个油盐不进的,妹妹兴冲冲而去,却是败兴而回。” “那你为何哭的伤心?”宇文芳霍地眸色一凝,声音冷,“本公主要听实话!” “公主姐姐……” “若本公主所知不错,上次你在‘弥途峰’上遇险,霍不与虽放了你和众侍卫,却是放言相胁,此次你怎就敢打发了一众虎贲精卫和侍卫,独自跟着冷天奴上峰?” “那是因为妹妹听说冷天奴与霍不与是朋友,”宇文姿不慌不忙道,“若非霍不与出手相救,血祭祭坛上遭刑笞的冷天奴险些就死了,正因他与霍不与有交情,且在血祭祭坛还受过公主姐姐出言相救之恩,又曾是公主姐姐的马前奴,想来他心中是感激和敬着公主姐姐的,如此,妹妹才敢跟着他上峰找霍不与相商……” “可不曾想却是败兴而归,后来,后来妹妹一怒之下就只身离开了,返回王庭的路上竟撞见猎食的一群狼,妹妹险些就丧命狼腹,受此惊吓,想到险些就此与父王天人永隔,可怜父王白发人送黑发人,妹妹一时难过心痛不已,这才失了态落了泪,”宇文姿边说边抬手拭着又滑落的两行清泪,作势强笑道,“倒是惊扰了公主姐姐,是妹妹的不是,妹妹给公主姐姐赔礼了。” 雨晴悄然撇嘴:这位郡主,还真是巧言令色,不管她所说是真是假,可只提及赵王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戳中了公主的软肋啊。 果然,宇文芳神色微黯,定定的看着下面一脸怯生生,眼眶红肿,泪水涟涟的宇文姿,半响,幽幽道: “四妹妹,你乃赵王府的女儿,皇封的郡主,一言一行更该谨慎,虽说这里是遥遥塞外,可只身留在‘弥途峰’之举已是大大不妥,毕竟,你是有婚约之人,回京后是要嫁与“兆陵候”为妻的,虽非长子宗妇,可也要承担起候府夫人的重责,便是你人此时身在突厥,也该谨言慎行才是。” 宇文姿眼睛蓦地一亮,心内暗暗松了口气,一脸感激道:“公主姐姐教诲的是,妹妹日后定当谨言慎行,绝不负公主姐姐所望。” ******** 在弥途峰上散了几天心,待冷天奴回到王庭时,正赶上左夫人办的骑射赛。 一听是左夫人出面举办的骑射赛,且得到佗钵大可汗的全力支持,甚至亲出了彩头,还邀请送亲正副使观赛,冷天奴目光微动,看向赵嬷嬷: “此次骑射赛似乎动静不小,竟连赵嬷嬷都知道了。” “可不是,”赵嬷嬷笑得脸上堆了花,一脸慈和,“这都传遍了,听说连那些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的妻子都可以上场参赛呢,还有人放言说要跟咱们北周的千金公主在赛场上一较高下呢!” “少主,那边赛得正热闹着呢,主子陪着尔伏可汗已经过去了,您可是也跟着过去凑个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9章想笑就笑,正该如此! 左夫人之前夜闯宇文芳毡房,成功的搅了大可汗的兴致,更众目睽睽下被大可汗亲自横抱着出了毡房,甚至还亲自送她回去,还守了她一夜…… 这等荣宠,令闻者侧目,更令伺候佗钵的一众女人瞠目,心里一片羡慕嫉妒,更是愤愤然: 明晃晃的在千金公主眼皮子底下抢走了大可汗,打了千金公主的脸,抢了她的宠,还没被大可汗责罚,这左夫人是有多张狂多得宠啊! 说是左夫人因受到小飞的惊吓撒丫子狂奔还起了胡言乱语,哼,也就是糊弄糊弄大可汗,却蒙蔽不了她们雪亮的眼珠子,根本就是借口,夺宠的由头! 对那些捻酸吃醋的传言左夫人听后只似笑非笑的抽了抽面皮,看似心有得意,实是心内苦啊。 这几日她心惊胆颤的,谁知道她的惊恐无奈啊! 跑到宇文芳处大闹一场“抢走”了佗钵大可汗后,昏睡一夜叫都叫不醒的她睡饱后睁开眼,惊见一脸郑重一副威严不可侵肃穆状的大喀木正口中念念有词给她驱邪,一众手持燃烧 的油松枝和骆驼蓬草等物的鬼脸萨满随着他的指示围着她的胡床是又蹦又跳呼喝不休…… 听哈纳云眉飞色舞的描述昨夜发生的种种,尤其强调了她失态抢人之举后,左夫人吓得要命,还真以为自个是邪祟上了身,怎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呢? 眼见左夫人恢复了正常,头脑清醒,神色自如,一副高深莫测状的大喀木满意的点点头。 驱邪成功,给左夫人定性为心邪作祟的大喀木在一众人钦佩信服的目光中施施然而去,目视着大喀木离去的大可汗,再回过头来时,伸手挥退了所有人,而后只不错眼珠的盯着左夫人,直看得左夫人心跳加速,“呯呯”声如雷,当然,不是情动,而是心惊。 想到哈纳云所说,左夫人倒是想极力“咬”上冷天奴和小飞,最好能劝动大可汗弄死小飞,将突然就入了她眼的冷天奴罚成她的奴,任她处置。 可,大可汗却已下令将冷天奴赦免了,连大喀木都说她是心邪作祟,已为她驱邪让她恢复了心智清明,此时再极力祸水东引,似乎不起效了。 眼见大可汗目光阴森如勾,似要剜出她的心,还咧了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笑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甚至有意无意的提到早已死去的哥舒姆尔和二王子…… 左夫人险些吓死,深知哥舒姆尔是大可汗禁忌的她不禁手挠向了脑袋,意识到昨夜她定是说了什么,可脑子空白一片的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得在大可汗阴森森的目光下扮懵懂,装无辜…… 好在大可汗似乎相信了她那不知所谓一脸莫名的表情,倒也未再多说什么,如此,此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心有惴惴,消停了几日的左夫人忽又意气风发起来,甚至还亲自去求见千金公主,煞有其事的对那夜擅闯她毡房之事表示歉意,更言道她特特准备筹办一场骑射赛,一来表达对千金公主的歉意,二来她这个左夫人总要对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尽尽地主之谊,希望借此机会能够消除之前彼此间的误会种种…… 左夫人有意示好,大可汗自是乐见。 而于一众侍候佗钵的女人,则意识到有乐子可瞧,且又有机会在大可汗面前露露脸献献殷勤,自是推波助澜。 于宇文芳,心知无事献殷勤必无好事,可总不好让出了彩头的大可汗没脸,与其拒绝被人指斥心胸狭窄,索性大大方方应了,看看对方到底欲作什么妖? 直到骑射赛这日,宇文芳才知,左夫人以她为由头举办的这场骑射赛,竟是存了两目的,一是隆重的推出一绝色美人同她分宠抗衡,一是用个贱婢打她的脸…… 当冷天奴来时,正是赛事最激烈时,他悄没声的站在某个角落,静静的看着,悄然的凝望着那占据了他心的女人。 冷天奴不知的是,他人刚现身,宇文芳便似有所感,眼波微动的她余光处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不及看清,便收了眼神,再也不曾看向那个角落。 冷天奴身后的殁,如个木桩子般杵着,可奇怪的是,杵在那儿的殁明明人高马大身姿矫健的一个人,却毫无存在感,这份收敛自身的本事,也是令人惊讶。 似乎没人注意到冷天奴的到来,倒是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若有若无的扫过来,末了,回眸,不动声色又看了眼身旁瞳子里灼热火苗冒,悄然窥视着宇文芳的“尔伏可汗”摄图,眼波微闪,一抹同**掠过,心内暗暗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摄图如此,他何尝不是如此? 当冷潇雨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目光无意间对上正抬头看过来的“达头可汗”玷厥时,玷厥微拧了拧眉,深深看了他一眼,可显然,那目光里隐着不屑。 不以为意的冷潇雨不动声色转过视线,迎向投在他身上的那道视线,也来看热闹的大喀木没有“偷窥”被抓到的尴尬,只是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又老神在在的看向场上赛况。 左夫人举办的是女子的骑射赛,上场的清一色女子,因着大可汗拿出的彩头,吸引了太多的人,乌压压的大老爷们在下面看场上比试的女人们,给自家的女人和妹子们喝彩打气,倒也不算违和。 无论是伺候佗钵的女人们,还是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的女眷,甚至是自信有这骑射术的女奴都可上场比试。 胜者将获得大可汗亲出的彩头,一把短小精致的靴刀! 别小看这把靴刀,它可是颇有来头,是经大巫屠开了祭坛施了福佑法咒,大可汗亲身所佩的嵌金狼头的靴刀,代表着有草原神护佑和大可汗赐予荣光的这彩头,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可都眼巴巴的盯着呢,恨不得自家的女人们和妹子们能争争气,替他们夺了来! 如此,赛事激烈异常。 游牧一族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本就凶悍好战,莫说敢挥刀杀狼的女人,就是孩童都拿马背当摇篮,尤其左夫人声称,赛场如战场,不论身份,只看输赢,这场赛事越发惊心动魄了,甚至有被灭了部族的女奴也冲了出来,不敢求彩头,只希翼着能胜出,被大可汗赦免了罪奴之身。 此情此景,左夫人怎容在那儿悠悠然看着乐子的宇文芳。 她办这个骑射赛可不是讨好她给她看乐子的啊! 宇文芳坐的那个位置,自姆尔可敦死后,就是她坐的啊,可现在…… 左夫人暗暗磨了磨牙。 眼见大可汗眉开眼笑一直握着宇文芳的手,不时就抵在一处说笑的两脑袋,左夫人就觉得扎眼! 宇文芳脉脉含情的看着大可汗,不时的展颜一笑,似迷了大可汗的眼,他笑哈哈着,浓虬随着动作颤,浓眉险些都飞扬起来,那份得意和愉悦溢于言表。 盯着宇文芳那张美得难以言说的一张颜,左夫人只觉扎眼又扎心! “又中了……” “哟,这都射中八箭了……” “她是什么人?我怎么从不知这么个箭术出众的?” “听说是个女奴……” “女奴?”有人惊讶道。 “可不是,她呀,是被我们大可汗灭了的乌弋部的女奴!”又有人满是轻蔑的语气解释道。 “她叫宓,那名字还是叶舒给她起的呢,还真是,啧啧,什么样的奴配什么样的主子,都是被掳了来的卑贱身份,不同的是,一个却是命好,入了大可汗的眼,否则,还不一样是个卑贱的奴!”一侍候大可汗的女人“啧啧”两声笑道,虽是压低了声音,可那声音却恰到好处的让周边的女人们和叶舒听进了耳。 叶舒似无所觉,只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忽见场上纵马飞奔的宓拔转马头看向她,目光露出忐忑,似对最后的两箭心有不安和不确定时,立时站起身,上前几步扬声道:“宓,你箭术很好,许多人常年骑射练箭都比不上你呢,你一定能行,相信自己!” 叶舒说这话时目光扫向方才“啧啧”嘲笑的女人,目光里的深意令那女人青了脸色,她也上场赛过了,可十箭只中了六,确实连个奴都不如呢。 宓眼睛晶晶亮,闪耀着激动亢奋的光芒,使劲点了点头:叶舒夫人说了,若是她得了第一,她必会代她向大可汗求赏,不求令人盯着都红了眼珠子的彩头靴刀,只求赦免她为奴。 坐在大可汗下首的左夫人冷眼看着宓又跑马拉弓对准了靶子,回过目光看向虽说的轻松,可脸上明显露了紧张色目光追着宓动作的叶舒,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似自言自语,又似说与身边伺候着的哈纳云: “那不是叶舒么,她身子不是一直不好么,今儿竟也来凑这个热闹了?这大喊大叫的,还真是中气十足,看着倒与她平日里的沉默闷闷不乐像两个人似的,不就是身边侍候的女奴,也值得她这样紧张上心,若是将这份心思用在侍候大可汗的身上该多好呢!” 哈纳云接话也快,立时会意道:“也就是左夫人,这整日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大可汗,可别人的心思也不是您能管得了的不是?” 这主奴两人的一唱一喝自是听在佗钵耳中,还未及有所反应,身边的宇文芳突然笑喝一声:“好,好箭法!” 那清灵灵断然的叫好声唬了正暗戳戳拿话使坏的的左夫人一跳,佗钵亦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靶心红点处直直插着一支箭。 “好箭法!”另一边的叶舒也拍手呼好出声。 叶舒虽得宠,可身份不够,所在位置离佗钵较远,可这两人竟似心有相通,同时出声叫好,一呼一应,遥遥相对,令佗钵不由失笑。 眼见宇文芳笑颜展,乌浓柳眉扬,如画的眉眼间一抹英姿色,佗钵眸光一深,笑道: “千金公主,你可知,你和叶舒竟令我对中原女人改了看法,你们不是温柔的小绵羊羔子,要是有机会,说不定你们也会同突厥女人一样,跨上战马,骑马射猎挥刀杀敌,就像叶舒,平日里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可看她现在,又是拍巴掌又是大喊鼓劲的,一点都没了你们中原人所说的矜持。” 宇文芳莞尔一笑,悠悠道:“所谓入乡随俗,且我与叶舒有大可汗站在身后护着,何必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它人,去忧虑理会它人的目光,自是应如叶舒此时这般,高兴哭就哭,高兴笑就笑,高兴喝彩就喝彩,正该如此!” 眸色深深的看着宇文芳润红的唇一张一合,白如玉的贝齿光泽闪闪,嗅着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幽幽女儿体香,佗钵只觉迷醉其中,哈哈笑道:“不错,有本大可汗在,你们只管想笑就笑,正该如此!” 下首的左夫人险些控制不住自个朝宇文芳射眼刀子,她不过是顺势踩踩叶舒,没想到宇文芳竟话里有话叫她没脸,她忍了又忍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想到要出场的那位美人儿,乌涂涂的瞳子暗芒闪了闪,笑得阴冷。 “又中了!” “十箭十中!” “……” 哗然声起。 声音里不乏惊讶、嫉妒、不屑、不快、甚至是愤怒…… 也是,如果是任何一位有点儿身份的女人十箭十中也不会激起这么大的哗然和议论纷纷声,可大可汗的彩头竟然叫一个女奴夺了去,这结果,接受不能啊! 眼见叶舒笑盈盈的领着宓来到大可汗面前,眼见宓一脸紧张不安,却目露希翼兴奋,默吡叶护的妻子和左夫人悄然隔空互视一眼,彼此会意,眼神又若有若无的错开。 “大可汗……” “大可汗……” 叶舒的声音和左夫人的声音齐齐响了起来。 左夫人没理会神色一滞的叶舒,只自顾朝着佗钵笑道:“大可汗,今日的骑射赛还真是热闹的很,我都忍不住了想下场一试,不过,单只我一个可没意思,不如,就请千金公主也下场比一比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0章如何不清楚那目光意味着什么 来了! 果然是不肯让她作壁上观看乐子啊! 怎么着都是要将她扯了进来啊! 宇文芳红唇微勾,滑过一抹了然的似笑非笑。 可不及宇文芳开口,佗钵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一击掌,哈哈笑道:“好,你同千金公主一较高低,就看看本大汗出的彩头究竟谁有这本事得了去?” 他堂堂突厥大可汗的靴刀被个女奴得了去,想想他也觉得不值,如今左夫人要出面争这彩头,还拉上了千金公主,他自是乐见。 被打断了话的叶舒则心有喟叹:她不过是想替宓求个自由身,这还没敢争那彩头呢,左夫人就容不下了,连话都不肯让她说完。 有心说那彩头爱谁谁要,只请赦免了宓的奴身,可眼见着佗钵正在兴头上,拍掌叫好,连个眼风都没给十箭十中的宓,便知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转念一想,左夫人何止是容不下夺了冠的宓,根本就是冲千金公主去的,大可汗面前出言邀千金公主出场骑射,这不就是明晃晃下了战书么,谁不知左夫人的骑射在这突厥王庭里,还没有哪个女人可以从她手中胜出…… 宓已是十连中,若是左夫人下场参赛,必会改了规定加大骑射难度,如此一来,宓还真不一定能胜过她。 叶舒悄然向脸色失了激动显了些许颓丧色的宓投去个安抚的眼神,宓强扯了扯嘴角,不愿让叶舒为她作难,乖巧的跟着叶舒静静退到一旁。 左夫人起身笑道:“千金公主,连大可汗都发话了,就算你不看在我这个左夫人的面子上,总要看在大可汗的面上下场比上一比,不能让大可汗扫了兴不是。” 左夫人的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相反提高了嗓门,她立体感十足的五官闪着白晰细腻的光泽,衬着那意气风发的眉眼,胸有成竹的笑容,令叶舒不禁多看了几眼,心有疑惑:不是说池安儿伤着不能给她治脸么,怎她这脸,反而比刚回王庭时要白嫩多了,甚至连半点瑕疵都没有,她这脸,是彻底好了? 在佗钵兴致勃勃的目光下,宇文芳浅浅一笑亦缓缓起了身,感受着那一直落在她脸上似如影相随的视线,却始终未加理会,只漫不经心的又扫了眼另一道灼灼的视线。 宇文芳似乎漫不经心的目光,旁人不曾留意,可却尽落在一直悄然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冷天奴的眼里,注意到宇文芳两次扫向“尔伏可汗”摄图后,摄图那止不住上扬的唇角,冷天奴忽就沉了脸。 他看得明白,宇文芳扫向摄图时不带丝毫情绪,倒是摄图,虽掩饰的很好,可同为男人,他如何不清楚那目光意味着什么? 一身黑金色暗纹直缀的冷天奴整个人顿时不好了,瞬时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寒煞气凛凛。 殁惊得霍然瞪了两眼,以为少主此举意味着有危险来临,可不动声色的打量一圈儿,没发现异动。 待周边的人摩挲着胳膊瑟缩了下脖颈子扭脸看时,已敛了一身煞气的冷天奴如没事人般静静的站在那儿,只脸色微微泛白,气息微沉。 方才无意识的催发了内力,令内伤尚未愈的他胸口一痛变了脸色。 此时,心宽体胖乐哈哈的汝南公宇文神庆正同突厥人般伸手捞起一小块炙羊腿往嘴里送,边饶有兴趣的瞧着场上的情形,猛听到左夫人扬声说的话,动作一滞,也不吃羊腿了,抬头看向左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他知宇文芳骑术不错,否则皇太后就不会将心爱的“桃花叱”赏了她,可箭术? 众目睽睽下,若是输给了左夫人,可有些打脸啊! 听说左夫人精骑射,十二岁时骑射已碾压她大哥冒乌顿。成了佗钵的女人后,每每行猎除了哥舒姆尔可敦,就是她陪在佗钵身边次数最多,连佗钵都称赞她的骑射是突厥女子中最出色的…… “将门虎女,当年的赵王妃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一旁的长孙晟忽低声道,“听说千金公主一直以其母为傲,亦深知骑射不分家,想来,她不会只精于骑术。” 左夫人所说不仅令佗钵满意,在场者也是一片鼓掌叫好声,有乐子可看,谁愿意错过啊,冒乌顿更是笑眯了眼,瞅着宇文芳,一脸的幸灾乐祸:跟她妹子比骑射,明摆着是找没脸啊! 默吡叶护的妻子更肆无忌惮般大笑出声,两鬓垂垂而下的数串色彩艳丽的珊瑚珠子散发的光泽也无法照亮她眼底里的阴霾: “好啊,这比赛可是越来越精彩了,突厥王庭里谁人不知左夫人精骑射,左夫人若不上场,这彩头被谁夺了去我都不服!” 话一顿,看向宇文芳,笑容带了几分阴冷:“听说上次赛马,那匹‘桃花叱’为千金公主夺了个第一……” 雨晴眼睛一跳,心有不满:这话说的,说是赛马,可骑手若无极好的驾驭能力,好马也不见得能夺第一啊,她这是明晃晃指千金公主是沾了“桃花叱”的光,好似与她自身的驾驭能力无关是的。 “我们当时不在场,一直可惜着没这个眼福呢,这下好了,今日有左夫人和千金公主上场比试,也叫我们开开眼,好好看清楚了千金公主的骑射风采!” 最后一句,随着飘来的风宇文芳都能感受到那咬牙切齿的意味。 见宇文芳看过来,默吡叶护的妻子还挑衅似的挑了挑眉。 似乎怕宇文芳不知这位是谁似的,左夫人还好心的解释:“千金公主,那位就是默吡叶护的妻子了,这次她十箭中了九箭,她们姐妹最是喜欢纵马射猎,不过她的箭术并不是最好的,若是里尼在啊,定会十箭十中,可惜,里尼她……” 话一顿,似想到什么忙收了声,甚至还显了些许尴尬色,似话说不出口,明明欲说还休,却到底说了出来:“她和里尼是亲姐妹,两人感情极是深厚,里尼……咳,她心肠不坏,不过就是太过心直口快,今日若是有得罪千金公主的地方,还请千金公主不要跟她计较。” 宇文芳不解的看着左夫人,声音柔柔,却语出疑惑:“左夫人说这话倒令本公主好生不解,她又没有强抢‘桃花叱’,更不曾激的‘桃花叱’暴躁发怒惩罚她,本公主怪罪她作甚?” 左夫人声音一噎,注意到佗钵脸露了不快和不耐,她笑了笑,只若无其事道:“光说笑了,竟将正经事给耽误了,哈纳云,去将本夫人那套火烧云的猎装取来。” 转过目光又看向宇文芳:“千金公主若是没有合身的猎装,我这儿还有几套……” “左夫人不必客气,”宇文芳淡淡一笑,“几套猎装本公主还是有的,云儿,取那套降紫色的来。” 听宇文芳吩咐下去,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里不为人察的闪过一抹得意,一抬头,正撞上宇文芳似笑非笑的一张颜。 对方明明在笑,可瞳子里毫无笑意,甚至流露出一丝讥诮色。 迎着宇文芳清凌凌的杏眸,左夫人只觉自个的那点小心思被她察觉了。 是,她是故意当众提及那套火烧云的猎装,如此,宇文芳才避了与她用同一色,毕竟,一会儿她们两个会是场上的焦点,两个焦点人物自不会喜欢着相同色的衣衫。 果然,宇文芳避用了红色。 左夫人一向喜黑、藏青、湖兰、墨绿等深色系的衣袍,今日要着火烧云这等惹眼的色还是因宇文芳之故。 得知当日赛马时一袭锦绣凤穿牡丹火红风氅的宇文芳一马当先,一人一骑驰骋而来时,那热烈又张扬的火红风氅猎猎,火热而耀眼,迷了大可汗的眼,更迷了大可汗的心…… 也令闻讯的左夫人上了心! 左夫人寻思着自个长得也是美的啊,否则,怎会得宠这么多年,且如今脸上擦着那个叫宋学义的中原医者配的脂粉霜膏,眼瞅着自个的脸呀,白晰又滑嫩,遮了一片红点子,只呈现最养眼的白嫩娇肤,她感觉自个似乎又年轻了十多岁,完全可以同若鲜花绽放的宇文芳比美! 今日赛场上,她定要大放光采,将千金公主给比了下去! 待各自的猎装取来,要下去更衣时,左夫人忽看向佗钵,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似迟疑,似无奈,又似得意,可当佗钵看过来时,她已露了笑容,放柔了声音道: “大可汗,听说之前有中原的女乐跳了曲刀尖舞,似乎颇得大可汗赏识,弹的刀尖舞的曲子也很是动听,可惜我当时正病着无缘一见,其实我对中原的乐舞也很感兴趣,便特特命人寻了位中原乐人来,在我与千金公主换装时,便由这位乐人给大可汗弹一曲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1章弱水,奈何桥下的黄泉水! 左夫人不是个惜香怜玉的,更非附庸风雅调琴弄乐之人,也就还是小姑娘时经常在佗钵面前又唱又跳的对其表达火热爱慕之情,成了佗钵的女人后,自恃身份贵重的她莫说亲上场娱人,便是瞅见那些在佗钵面前又唱又跳的水灵灵的姑娘们都恨不得一巴掌给拍飞…… 可偏偏此时冲着佗钵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对中原的乐舞也很感兴趣,这不明摆着胡扯么! 迎着大可汗疑惑不解的目光,左夫人笑了笑,忽高声道:“有请弱水姑娘。” 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扫了眼正和大逻便说着什么的儿子暌息,暌息听到一声“弱水姑娘”时,抬眼看了过来,目光闪了闪,忽看了眼宇文芳,眼底里含了丝意味深长。 左夫人看似笑得愉快,可宇文芳没错过她瞳子里的复杂之色和一闪而过的一抹厌恶,不禁心有思忖: 人是她请来的,怎却似心有忌惮不高兴似的? 有意思! 当这所谓的乐人,弱水姑娘现了身时,喧闹的场上忽就静了下来,就连心有不耐巴巴的想看宇文芳在赛场上出丑的默吡叶护的妻子也不禁挑了挑眉,目光直直定在弱水身上。 这位弱水姑娘,着一袭白色点点红梅撒碎雪的宽袖褙子,银丝滚袖边嵌着颗颗珍珠,下着粉色十二幅走银线的出水莲湘裙,外罩一件缕银丝的云雾丝斗蓬,人在两抱弦琴的杏衣婢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姿态优雅,步速不急不慢的她,一步步而来,脚下的湘裙随着她的动作轻动,银丝波动,若水光流转,朵朵出水莲在水中荡漾,缓缓绽放。 往脸上看去,她肤白胜雪,眉若远山黛,眼角微挑的水汪汪美目里总含着股雾锁烟江的妖娆和迷蒙,皓白的手腕忽轻抬,勾起被风吹拂入樱桃红唇的一缕青丝,只一抬手,一拧眉,已是妩媚横生,迷了人眼。 对周遭投来的各色异样目光似毫无所觉的弱水只目不斜视的一路走来,那曲线优美的脖颈子微扬,身姿挺,无言的诉说着她的骄傲,一脸平静又淡漠的她,只径自而来,似什么都扰不了她,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 可却忽又抬了眼帘,水汪汪的美目凝了眼宇文芳…… 宇文芳一怔,待想看清对方眼底里的情绪时,弱水却已收回视线,仿佛刚才那霎那间的冷凝一眼,不过是她的错觉。 “公主,”云儿声音里透着些许惊讶,不过声音低的只宇文芳和雨晴听得见,“这位弱水姑娘,怎看着有些……眼熟,总感觉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雨晴一声冷笑:“可不是觉得眼熟,你瞧她那副作态,那眉眼举止神态,分明是在学我们家公主!” 经雨晴一提醒,云儿再看弱水时立时明了这份令她奇怪的感觉了,那平静淡漠,什么都入不得眼什么都入不得心的高冷贵气,可不就是在学公主么,云儿不由冷了小脸儿,不屑之外更是愤愤然: “真是难为左夫人了,竟找了这么个货色来,东施效颦也就罢了,却是来明晃晃的恶心人呢!” 公主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堂堂北周千金公主,这个弱水又是什么人,左夫人说得好听是乐人,不过就是供人取乐子的乐伎罢了! 注意到目光深深的佗钵一会儿看看弱水,一会儿又看看宇文芳,而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更眼珠子瞪,目光在宇文芳和弱水之间来回逡巡,更一脸垂涎色兴奋的窃窃私语,雨晴黑了小脸儿。 这帮粗鄙的汉子,碍于公主的身份,不敢肆无忌惮的轻佻,倒是可以借这个弱水来放诞了。 “妖精!” 雨晴声音虽低可不闻,可那暗戳戳咬牙的声音还是入了宇文芳的耳,扫了眼上首看直了眼的佗钵,回过目光的宇文芳微微一笑,道:“你与她不过是初次见面,她怎就招惹了你?” 雨晴横眉立,绷着小脸儿低声道:“难怪左夫人巴巴的请公主您出席,果然是不安好心,弄这么个弱水出来,成心恶心人来了!” “弱水……” 宇文芳似有所思,低声呢喃:“传说奈何桥下的水就称为弱水,也称黄泉水,无论是谁落入弱水,再无出水的可能,困溺弱水,灭魂灭魄!” “起名弱水,此女,来者不善!” (其实弱水原指黄泉水,泛指死亡邪恶,后来才被赋予了美好的解义,就是所说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在宇文芳心有所思,雨晴和云儿对这位“黄泉水”的女子满心警惕之时,某角落中的冷天奴眼睛却霍地一跳: 温情! 她竟是温情! 她不是被一卷破席裹身扔去了乱葬岗,连块墓碑都没有,甚至连尸体都没…… 尸体,没找到尸体! 是了,她没死! 非但没死,竟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突厥王庭! 她什么时候竟然同左夫人有所勾联了? 想到霍不与因温情之死,愤怒之下一把火活活烧死了张掖郡郡守的嫡幼子李成瑞和他的一干护卫,又派人将曾经“享用”过温情的恩客悉数追杀斩了脑袋,还将收了银钱笑称温情是染病而亡,命人将她扔去乱葬岗的韶华阁掌事也给一刀刀割了…… 温情“死”后,霍不与曾说“如今她也解脱了!” 温情解脱与否冷天奴不知,可却知霍不与自此锁上了心的枷锁,风流不羁,肆意放纵之下实是自我麻醉,自我放逐…… 弱水? 她竟给自个起名为弱水,可见,她心有怨恨! 同宇文芳一般,冷天奴亦想到了这名字暗含之意。 待目不斜视的弱水经宇文芳身边,她左侧一直作出谦卑之姿,垂首抱弦琴的杏衣婢女忽就抬了头,朝宇文芳悄无声息的弯了弯唇,虽未露齿,却笑得森森然! 彩儿! 雨晴和云儿齐齐倒抽了口冷气,险些脱口而出。 倒是宇文芳,只眸光微凝,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方才她看向弱水时,扫了眼她身侧这个低眉垂首的婢女,隐隐的觉得那身姿有些眼熟,却也没多想,此时见是彩儿,虽惊讶她竟然来了突厥王庭,可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她能将这个以下犯上,奴大欺主的婢子打发了一次,便能打发了第二次! 左夫人眼见弱水绝美的花容之姿令大可汗迷了眼,甚至眼瞅着他喉咙轻动下意识吧嗒了下嘴,似狼瞅见了美味的嫩羊羔子似的,禁不住心有不快,乌涂涂的瞳了越发黑幽幽不见了一丝光星。 左夫人微抿了抿唇,见宇文芳冷眼看着弱水主奴,一脸若有所思状,而正准备侍候她去换装的雨晴和云儿则怔怔的看着弱水身边的女奴,目露愕然和忌惮,不禁又高兴了: 希望高绍义和儿子暌息的计划能奏效,这次,可不要让她再失望了! “大可汗,”顾不得换猎装上场比试的左夫人上前拉住弱水的手,将她往佗钵席前带,满面笑容道,“这位,就是我刚提到的中原乐人了,她叫弱水,弹得一手好琴,舞也跳得好,快,弱水,快来见过大可汗!” “弱水参见大可汗!”温柔若春风拂柳的声音柔柔响起,芊芊腰身似弱柳扶风的弱水屈膝福下身去,再抬头,似烟雨濛濛春水汪汪的美目看向佗钵。 佗钵只觉有猫爪挠心,不禁身子一动,下意识欲扶案起身,可刚一起身,似觉不妥,又坐了回去,手早已抬了起来,笑道:“你会弹琴跳舞?很好,那就弹吧!弹上一曲让本大可汗听听,是不是像左夫人说的弹的那么好听?” 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忽勾了勾红唇,笑得漫不经心:东施效颦,终究不是正主儿啊,只这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儿,虽是勾人心,却破了“效”之功! 那份傲然淡漠若雪山之巅上的雪莲花般只可远观不容亵渎的神态本有五分像,此时,却是毫无相似之处了。 不过,倒是如了左夫人的心,佗钵对这美人儿上心了不是? 在佗钵同弱水说话之际,另一边的宇文芳继续前行准备去更衣,边走边道:“桃花叱可还乖巧?” 敛了乍见彩儿心生震惊的云儿忙道:“禀公主,桃花叱乖巧着呢,见我捧着猎装,无眉又牵了它出来,就像知道有骑射赛似的,兴奋的甩下无眉直往我……奴婢身前凑呢,又跑到前边还一个劲儿的回头打响鼻,就像催奴婢快点似的。” “它高兴就好,今日,总要让它跑畅快了才好!”宇文芳笑道。 主奴几个随口说着,声音虽低,却是足以令佗钵等人听见,左夫人见佗钵看过来,面上一讪,忙也在哈纳云的伺候下去更衣了,走时,又若有若无的深深看了眼弱水,心道: 暌息说的对,你再美也不过是个供人玩儿乐的,是供本夫人驱使的棋子! 而我,勒兰难,我才是这突厥最尊贵的左夫人,我才是最有资格站在大可汗身边的女人!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在大可汗眼前,在骑射场上光明正大的“教训”千金公主宇文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2章三箭齐发,一战定输赢 临时支起的毡帐中,雨晴和云儿正为宇文芳更换猎装,宇文芳杏眸微转,抬眼看看手脚利索有条不紊动作着,却是难掩一脸凝重色的雨晴和云儿,刚想说什么,琴声忽传了来。 显然,那位弱水姑娘开始在佗钵大可汗面前献艺了。 琴声悠扬,却伴着肆无忌惮的呱噪喧嚣声,显然,此时此地,真正懂得欣赏琴乐的人屈指可数,但那弹琴人似乎并未被惊扰半分,只自顾自弹着,忽琴音一转,似破浪声而起,声声激昂,滔滔而来,巨浪击岸,碎成浪花无数,又似黄沙滚滚,呼啸而至,欲袭卷淹没一切…… 似被琴声吸引,初时的呱噪喧嚣声渐弱,渐渐的,只余苍凉的琴声回响在半空,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可惜了……” 一曲终了,宇文芳忽幽幽出声,她目光微闪,一丝憾色显现,末了,又轻叹一声,似说与雨晴云儿,又似自言自语: “此女于琴乐上颇有造诣,奈何却是无情之人,乐如其人,没有丝毫感情赋予琴音,便如画中人,有皮有骨却无魂。” 虽是初见,可雨晴对那位“黄泉水”着实没什么好感,不由撇了撇嘴:“能跟左夫人搅在一处的,想来也是个心术不正的,便是学琴,也不过是用来哗众取宠的手段,又如何会潜下心来习得乐之精髓?” 雨晴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微微一笑,看着她:“可是在担心接下来的骑射赛?” 见两人停了手中动作,齐齐眼巴巴的看过来,宇文芳无奈道:“你们两个又不是不知我的骑射本事,怎的如此紧张?” “公主,”雨晴明知赛前不能扰了公主的心神,但见宇文芳一副云淡风轻状,心内虽稍安,可还是隐忍不住道,“彩儿那个贱婢突然就跟着这个弱水出现在突厥王庭,我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想到彩儿当日被拖走之际,两泛红的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宇文芳口出恶毒之语的情形,雨晴目光不觉又冷了几分:“还有左夫人,突然就将这个弱水推到人前,她那点子心思连我都猜得出来,不外乎是想利用弱水争宠,可,她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弱水?事前,竟是一点风声也没透出来。” 雨晴所说令宇文芳心一动,忽想到什么,原本还风轻云淡的目光陡然一凝:“左夫人深居王庭,可她的好兄长好儿子却是王庭内外任逍遥。” “那个弱水,看上去也并非一般的乐伎舞伎,”宇文芳声音微顿,“我感觉她并非刻意做出那副傲然却又淡泊如水的姿态,似乎,她身上就有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清高气韵,眉眼间,妖媚蛊惑与娴雅端庄并存,还真是……矛盾。” …… 因为女奴宓之前跑马得了个第一,后又是十箭十中等同胜出,现在千金公主和左夫人又要下场相较,那自是要加大比赛难度。 果然,左夫人命人将比赛的规定改了,原先固定的靶子改成了活靶,由十个马前奴双手高举着靶子来回奔跑。 原来规定五十步的射程,则加大了距离,直接改成了一百步的射程。 纵马飞奔之际搭弓射箭射向奔跑的标靶,且要一气射中十个靶上的红点。 这要求,莫说对臂力相对较弱的女子,便是男子也不易十箭十中。 (中国汉代时期,战场上通常羽箭的有效杀伤射程为五十到百步,古时以步计量大约为现在的一点五米,百步也就是一百五十米,当然,也有臂力惊人者或可射出三百步之外) 原先目光还巴巴落在一曲毕,被佗钵赏了座,明显得了佗钵另眼相看的弱水身上的人们,听闻改了比赛的规定,一众人立时转了注意力,惊诧议论声声,显然,似乎并不相信以女子的臂力能达到百步的射程,只怕箭还未挨到靶子,便没了力落了地。 默吡叶护的妻子却是拍掌大笑,她长得虽不算美,可五官凑在一起却也极是耐看,撇去她眼中的阴霾,甚至还有几分男子的爽朗和豪迈。 她对左夫人极是有信心,想到可以亲眼见证宇文芳当众出丑,就心有兴奋。 而当着一袭金丝滚边火烧云猎装的左夫人骑马出现在场上时,如她所愿,登时成了全场焦点。 明媚阳光下,小一号的金狼头抹额束发,高扬着下巴,窄袖束腰的猎装尽显骄傲身姿的左夫人,似披一身燃烧正烈的云衣,红彤彤的将她整个人引燃,只一眼,便惹人视线夺人视觉。 毕竟整日里一袭黑、藏青、深棕等肃色尽显其威严尊贵的左夫人突然穿上热烈火红色,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她背着箭囊,举着弯弓,抬手间引得欢呼声雷动,心有满意的左夫人看向大可汗,果然,大可汗也正定定的看过来,双手伏案身子更往前倾,似被她吸引想看得更仔细些,可忽就转了脸,视线旁落,盯着她身后,似再也挪不开眼…… 左夫人心陡地一沉,笑容僵在脸上,猛打马回身,就见一人一骑悠然而来。 着一袭金绣百蝶穿花降紫色猎装的宇文芳,似从云端上走下来的人儿,闪着金光,萦绕着东来的紫气,一身华贵泰然,那悠然自得的举止神态,又似行走于天地间的一副画卷,天地之间,唯她而已…… 坐下的弱水掩在袖中的手忽的一紧,真人面前,方意识到彼此间的差距。 高绍义说她神态有几分像宇文芳,甚至刻意让她仿之,然见过之后才知,宇文芳那份骨子里生就的贵气和淡然,并非是刻意能仿之的。 盯着端坐通体雪白,片片粉红桃花飞的“桃花叱”背上的宇文芳,弱水心有复杂。 乌浓青丝高高挽起,只插着两枚嵌红宝的白玉兰花簪的宇文芳,忽持缰绳的手轻抬,只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转眼间一身悠然慵懒尽退,已是一派无以言表的英姿飒爽…… 待得知赛事的规定改了后,宇文芳只点了点头,若泉水淙淙的声音道:“那便开始吧!” 只区区一句,令在场者心中一动,看向提马跃入赛场的宇文芳时目光越发含了深意:不知这位北周的公主是真心有把握才镇定呢,还是在强撑? 角落里的冷天奴默默的看着,看似漫不经心状,可那不为人察,却如影相随追着宇文芳去的视线一直不曾离开过,心有不安的他已能确定,自始至终连个眼风都不曾给他的宇文芳,似乎是,将他视为了陌生人! 这种感觉,令他不解不安,更是难受! 而此时,心有郁闷的左夫人恨不得撕了宇文芳那张云淡风轻的面皮,可不及开口,按耐不住干脆起了身跑向赛场围栏的默吡叶护的妻子已高声道:“千金公主,谁不知你的‘桃花叱’是罕有的宝马,骑它比赛,对左夫人不公平!” 默吡叶护的妻子话一出口,全场一默,而后齐齐转了目光看向左夫人所骑的突厥马,黑亮的皮毛溜光水滑的高头大马,一看就知是上等战马。 宇文芳也不恼对方的鲁莽冒犯,睨了她一眼,颇为顺着她的话道:“那你说如何公平?” 默吡叶护的妻子也不客气,又大声道:“就请大可汗准许,借大可汗马厩里的好马一用,牵来十几匹,你同左夫人各挑一匹再比试,这样才算是公平。” 场下的雨晴心内一紧:这是想使手段?谁知那些马会不会被动了手脚? 担心桃花叱被人动了手脚,自知要参赛那日起,得了雨晴警告的马前奴无眉就不错眼珠的盯着“桃花叱”,亲手搅拌饲料,甚至睡在了马厩里,生怕有人在桃花叱身上打主意。 毕竟之前有人在桃花叱身上动了手脚,引得桃花叱发作,险些就伤了千金公主和左夫人,这要是再在赛场上出个意外,无眉不敢想像,只能和自告奋勇来守护桃花叱的小鹰儿一起精心看顾着。 宇文芳脸上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眼风淡淡扫过对方,看在默吡叶护妻子的眼里只感觉自儿被宇文芳轻视了。 “何必如此麻烦,”宇文芳转眸看了眼瞧热闹的左夫人,“若是左夫人也觉得不公,那便骑本公主的‘桃花叱’便是,你我对调马匹,如此,总公平了吧。” “不过,”宇文芳语气一转,明明是对左夫人所说,却是睇了眼默吡叶护的妻子,“本公主的桃花叱是个有脾气的,若是它不喜,暴起伤人也是正常,左夫人还需当心,到时,可莫再迁怒‘桃花叱’,喊着要打要杀才是。” 默吡叶护的妻子脸色变了几变,可也不能指责宇文芳的话有问题,只道:“千金公主明知桃花叱伤过人命,竟然还让左夫人骑,也不知千金公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位夫人还请慎言!”宇文芳沉了脸色,声音凉凉,“不过就是一场骑射赛,输赢,本公主还真就没放在心上,既然都畏惧我胯下桃花叱的脚力,那便取消跑马赛马一项,只比骑射箭术!” “也不必十箭定输赢,只一战决胜负,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皆命中靶心者胜出!” 清凌凌的话音落,全场哗然。 一百步直接改成了一百五十步不算,还要三箭齐发…… 她,也太狂了! 方才还在旁边瞧热闹的左夫人简直难以置信,张着嘴,乌涂涂的眼睛死死盯着宇文芳,一时忘了反应。 而场外的佗钵早已起了身,大步而来,站在齐胸的栅栏前,满目兴奋光闪的盯向宇文芳: 三箭齐发,她真有这等高超箭术? 一百五十步,她竟有这臂力腕力? 此时的宇文芳,乌浓柳眉扬,杏眸璀璨光闪,眉眼间一派恣意飞扬,眼角微挑,简直是风流又媚惑…… “好!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一战定输赢!”佗钵大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3章悍名扬长安;怎就不知礼让呢? 在佗钵兴奋,男人们难以置信,女人们挤眉弄眼拒绝相信的神色下,无人注意到静静作壁上观的弱水微侧了侧脸,低声问身边的彩儿: “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宇文芳可有这本事?” 彩儿神色微滞,不甘的咬了咬牙,却不得不承认,点点了头,轻声道:“实际上,她还有所保留,据奴婢所知,她可射到二百步,准头十足。” 这下子,连面无表情的弱水也眼睛一跳。 似想到什么,彩儿神色露了不屑,眼底里闪着恶毒色:“她和她那几个侍婢整日里同那些府兵亲卫们厮混,舞枪弄棒的竟像个粗蛮的武夫,一手女红却是马马虎虎,偏偏赵王爷就由着她!她就跟她那个当年悍名扬长安的娘似的,哪里像个贵女?” 弱水再看向宇文芳时,眼底里越发复杂意味重:不爱红妆爱武装,于高门贵女,尤其是皇室宗族女,也实在算是个异数了,而赵王爷就这么由着她,怕是因深爱已逝的赵王妃之故吧,便是如此疼她,却终也没护住她! …… 佗钵都发了话,左夫人还能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 众目睽睽下,只能应战了! 左夫人简直郁闷的要吐血,明明要给宇文芳个下马威,不成想,竟然将自个儿给搭了进去! 初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后,她复归了镇定,乌涂涂的瞳子盯着宇文芳,似乎想将她看穿看透,心内则暗暗嘀咕: 千金公主不是故意口出狂言的吧? 不是想故意吓退她的吧? 暌息说汉人有句话叫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就是说还没打仗拿刀砍呢,只耍点儿诡计就将对方吓得丢刀逃跑了,千金公主不会也是想让她不战就逃吧? 哼,作梦呢! 她左夫人可不是被忽悠被吓大的,不拿刀对砍试试就逃可不是她左夫人的作风! 心思一定,人立时又精神抖擞起来,看在眼里的佗钵朝左夫人露了赞赏的笑容,毕竟是自个宠了多年的女人,是突厥王庭里最擅骑射的女人,还是他口口声声称赞过箭术好的,他也不想她不战就认输啊,那也太丢脸了! 且,他知道左夫人定出的百步射程实际上是有所保留的,其实左夫人是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的,至于准头,虽不像百步之距百发百中,但也应该十中六七吧! 就算三箭齐发难度太大,也应能中上一箭吧! 也就是说,左夫人确实有实力能同千金公主一战。 当然,若是知宇文芳也有所保留,且能射到二百步之距,估计佗钵也好咋舌了,佗钵也不过就射到二百步左右罢了,这已是军中许多人努力也达不到的水平。 而宇文芳只所以没有直接喊出二百步之距,也是不欲太过张扬惹眼,一百五十步已是令人惊愕了,若直接喊出二百步,估计得打了一大片人的脸,竟然连个中原的女子射得远都不如,何必平白得招羡慕嫉妒恨呐。 汝南公宇文神庆默默的抚了抚额,低声苦笑:“长孙副使,我这耳朵没听错吧?公主方才说的是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 宇文神庆担心宇文芳被左夫人和默吡叶护的妻子挤兑的,一气之下生了意气之争放了狂言,众目睽睽下再没做到,明晃晃沦为笑柄啊! 一百五十步,他,他也就射个七十步啊!战场上有效的杀伤射程也不过是五十到一百步啊! 若是她以百步之距射中一箭他都要给她鼓掌大赞了!还三箭齐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似知宇文神庆所想,一脸淡然的长孙晟笑了笑,低声道:“虽未见过公主御箭的风姿,不过,我听说赵王妃生前不过十七的年岁就已能射到二百步,三箭连发,且箭无虚发!” “且,您什么时候见过公主口出过狂言?想来,她是有把握的。” 宇文神庆抚着额头的手顿时放了下来,眼睛一亮:“对,对对,确是如此,当年赵王妃的悍名可是名扬长安呐,那可真真的是个奇女子也!想来,虎母无犬女,呵呵……”宇文神庆笑呵呵的挺直了腰杆。 此时,冷潇雨也正跟“尔伏可汗”摄图提及赵王妃的射技,摄图瞳子里两束燃烧的火苗越发热烈,灼灼的目光悄然觑视着“桃花叱”上那英姿飒爽的人儿,叹道: “冷先生的意思是……其实千金公主同她母妃一样,也能射到二百步,而且箭无虚发?” “尔伏可汗且看着就是,一百五十步,想来她还给左夫人留了些脸面。” 冷潇雨当然能肯定,有关宇文芳的一切,早已摆到了他的案头,当看到对她骑射的记录时,他还不觉挑了挑眉。 而另一边全然无所知宇文芳有所保留的左夫人,正皮笑肉不笑的对宇文芳道: “既然是千金公主的提议,还是千金公主先请吧,也好叫咱们先见识一下北周公主的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的骑射本领。” 宇文芳微微一笑,在以佗钵大可汗为首,齐齐站在栅栏外,巴巴看过来的大眼瞪小眼中,也不再废话,双腿夹紧马腹,一声娇喝,桃花叱立时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眼见偌大的跑马场上夺人视觉的一人一骑纵马于蓝天白云、莹莹碧草间,众人只觉瞳子间桃花片片飞中华贵又灵动的一道紫色身形闪过…… 一百五十步外的十个马前奴双手高举着靶子,撒腿来回狂奔,各个心惊胆颤:一百五十步啊,还是三箭齐发,这个北周的千金公主不是射箭啊,这是要人命啊! 他们跟本不信宇文芳能射中靶子,同那些主子一样,他们也认定中原女人就是小绵羊羔子,骑马射猎,开玩笑的吧! 别没什么准头,胡射一气,将他们射死…… 转念又一想,傻呀,怕什么呢?千金公主不可能有这臂力腕力,止不定勉强射到五十步就坠了地呢,这才定了心,只闷头急跑。 齐胸栅栏外不错眼珠的大眼瞪小眼中,双腿若磐石牢牢定在疾驰马背上的宇文芳,动作优雅又利落的从后背金纹皮箭筒中抽出三支羽箭,搭弓射箭,动作若流水,一气呵成。 在外人眼中,她甚至不曾仔细寻找目标,或是定住目标,只轻轻松松的瞄了一眼,瞬间便完成了抽箭、搭弓、瞄准、出箭的一系列动作…… 虽未在近前,可众人就是感觉到有破风声起,三支箭矢若三道流星划过,不及眨眼,一百五十步外,十个正狂奔的举靶子的马前奴中的一个呯然倒地…… 倒地的马前奴双手依然死死抓着头顶上的靶子,不过那靶子同他一样,都侧翻了。 全场默! “吁——” 异样的静寂中,清凌凌的吁声起,宇文芳收缰绳勒停了跑得正兴起的“桃花叱”,桃花叱意犹未尽般仰头长嘶一声,四蹄还踏踏的走着小碎步。 马上的宇文芳悠哉的转过眸看向远处倒地的马前奴,似乎毫不在意。 “她,她射死了马前奴!千金公主射死了马前奴!”默吡叶护的妻子从震惊中回过神,立时高兴得眼珠子都泛了红光,激动的尖声大喊,似乎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当然,她才不在乎死了个马前奴,她在乎的是宇文芳明晃晃的丢了脸出了丑。 一声呯然倒地声后,其余九个马前奴停了脚步,看向倒地的那个倒霉蛋,暗暗抹了把额头冷汗,悄呼侥幸,幸好死的不是自个! 咦?好像,千金公主真能射到一百五十步呢,可,这样更可怕啊,没个准头,她就是个要人命的啊! 佗钵怔怔盯着场内倒地的马前奴,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什么,眼珠子霍地一跳,就见远处地上趴着的那位突然动了。 佗钵眼睁睁着倒个倒地还不忘撒手的马前奴爬了起来,两手依然死死举着靶子,似木然,又似本能的动作,只牢牢的举着靶子。 在一片抽气声中,马前奴自个先抬头瞅瞅,似乎受了惊吓,整个身子一抽,随后反应过来一般,又奋力举高高…… 三只羽箭,直直射进靶中红心,箭镞尽没,可见力道! 佗钵眼角猛抽,猛抓住栅栏,倾着脑袋向前,定定的盯着红心中三支羽箭,脸上起了惊艳色,眼底里却飞闪过一抹忌惮。 “千金公主,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箭靶红心,中!”场上负责报赛况的一个小兵卒颤着嗓子,高声道。 佗钵抬手点了点那个马前奴,高举着靶子的马前奴忙不迭跑了来。 “好!不愧是将门虎女,不愧是我北周皇氏宗族的女儿,竟是巾帼不让须眉!”汝南公宇文神庆胖手猛拍上栅栏,高呼出声,一时竟也失了态,眉宇间一派得意亢奋。 话刚落,目光忽的一闪,一抹憾色隐现:可惜了了,不是个男儿身! 长孙晟暗戳戳的瞅他一眼,心道:该是人家赵王妃的功劳吧,不愧是身上流有一半沐老将军一脉的血脉啊,就赵王,年轻时在战场上也不过是射个七八十步罢了! “好!好箭法!”佗钵不满的看了眼抢了他风头的宇文神庆,紧跟着大声喝彩。 两道叫好声瞬间引爆了方才的静寂,观赛的人群沸腾了,惊愕、赞叹、欣赏、嫉妒、质疑……各色声音彼此纠缠。 脸色变了几变的默吡叶护的妻子怒指那个举靶的马前奴:“你个该死的,方才为什么倒地装死?” 要不是这个蠢货,她至于会大声吆喝宇文芳射死了人么,没见方才大可汗和北周的正副送亲使都面色不善的瞪她。 早已举着靶子至前让大可汗看得更清楚的马前奴一脸胆怯和无辜,讷讷着:“我,我不是故意倒地,是,是那三箭的力道太大,我一时没防备,突然就被带倒了。” 他也是真心害怕呐,忽就觉劲风袭面,猛被一股力道带倒,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完了,他被射到了,惊吓之下就瘫软了双腿…… 力道太大! 听在耳的“达头可汗”玷厥和“尔伏可汗”摄图同时目光闪了闪,摄图是因冷潇雨的提醒,知宇文芳有所保留。 倒是玷厥,直到此时才真真正正的将宇文芳看在了眼里放在了心上,他虽喜女色,可不会沉溺于女色,初时只当宇文芳是佗钵的玩物,说的好听是和亲的公主,实质上就是宣帝进献的贡品,直到此时,她的一身骑射术才真正惊艳了他的眼。 另一边的冒乌顿则大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抬头去看左夫人,目露了担忧。 他突然就对妹子的骑射没了信心! 正看过来的左夫人一见大哥这沮丧的眼神,呕得暗暗磨了磨牙,可心里也慌了:原来宇文芳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说大话放狂言想唬她吓退她啊…… 原来宇文芳是真有这本事啊,她是真能三箭齐发射中一百五十步的靶子啊! 宇文芳是做到了,那,那她呢? 她该怎么办? 一百五十步她倒也能射到,可,可这准头儿…… 若是单射一箭么,或许还能办到,可三箭齐发…… 宇文芳怎就这么招人恨呢? 怎就这么狂呢? 儿子暌息说,中原女子自幼受礼教束缚懂得谦卑恭谨,可这宇文芳怎就不懂谦卑呢?怎就不知礼让呢? 怎就定要出风头打她堂堂左夫人的脸呢? 此时,左夫人倒是忘了是她一手挑起的“战事”。 弯弓已入悬挂马侧金纹弓皮囊的宇文芳一脸淡然的提马上前,杏眸淡淡的扫了眼众人,冲着满目欣赏色的佗钵勾了勾红唇,恍得佗钵瞳子眸色深深后,似无所觉般又睨了眼脸色难看至极的默吡叶护的妻子。 眼见宇文芳目光扫过来,却忽又转了视线,生生闪下了他,冷天奴凤眸黯,微绷了绷唇,不知做错了什么的他脑子飞转着,可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这种被视做无物的感觉令冷天奴难受得几近窒息,再抬头时,只觉满目灰暗。 此时宇文芳已冲着左夫人淡淡道: “左夫人,请吧!” 左夫人艰难的扯出个笑容,目光有意无意的投向儿子暌息,岂料,暌息只面色沉沉看着宇文芳,似不知所想。 心有失望的左夫人回过目光,硬着头皮上场时,无意间的一瞥,正对上那位弱水姑娘的汪汪美眸,却见她忽的就冲她微微一笑,还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4章只想做那奈何桥下的幽幽弱水 左夫人现在后悔了,更是心有恼怒! 后悔听从儿子暌息的劝说令自个处在了此时的难堪境地! 恼怒高绍义出的馊主意,还蛊惑了她儿子,让儿子说服了她接受这馊主意! 高绍义明明说千金公主见了举止神态颇像她的弱水后会忌惮妒心起,会坏了心情,而见到那个被她杖责发卖了的原赵王府的女奴彩儿,更会心中惊疑不定,止不定会乱了方寸,骑射时失了水平,失了准头…… 可实际情况呢? 实际上是她这个被宇文芳明晃晃挑衅了的左夫人乱了方寸! 面对她眼神里的求助,一脸被震惊到了的大哥冒乌顿是指望不上了,连个眼风也没给她的儿子暌息也是指望不上了,可…… 那个弱水竟然朝她笑,她朝她笑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在明晃晃的嘲笑她吗? 她忍着妒心和不甘,亲手将水灵灵像朵开得正好的娇花儿似的,甚至一张脸美得不比宇文芳少的弱水推到大可汗面前,她竟然这样回报她?竟敢嘲笑她? 可,似乎又不像! 左夫人定晴细看,弱水脸上并无嘲讽讥笑色,可那弯起的红艳艳的唇分明是在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末了,在它人注意到之前,弱水眼波流转,转了视线,却正对上宇文芳一对儿清凌凌的杏眸。 显然,宇文芳是将她和左夫人之间的眉来眼去看在了眼里,她眸光虽淡淡,却令弱水感到一种睥睨之姿,对方似站在云端上的仙子,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她这个凡尘中的落拓女…… 弱水脸上强挂着一抹得体的笑,然眼底里已是森冷一片。 她也曾是爹娘的心头肉,掌中宝,也是知书达礼的京师贵女,是他们宇文一族,是当今的宣帝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一切! 她一脚原已踏进了鬼门关,却硬生生被救了回来,她欠高绍义一条命,原本心如死灰的她,是高绍义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奈何桥下孟婆亭前,多少亡魂不愿喝下那碗孟婆汤,不想忘却前尘未了心事,可她,却想前尘往事尽忘,来世也不愿再托生为人再生受一次悲喜苦乐,她只想做那奈何桥下的幽幽弱水,那淹灭一切的黄泉水! …… 到底是左夫人,再是心思百转,再是心跳如雷,却是咬牙硬撑,输人不输阵! 一脸肃容的她,乌涂涂的两眼目光沉沉,明明背着皮质箭囊,视线却落在宇文芳背着的金纹皮箭筒上。 还没等她开口,顺着她视线望过去的默吡叶护的妻子心有意会,立时又高声道:“既然是比赛,那箭和弓当然是要用一模一样的,我可听说中原的一些巧匠专门在弓箭上下功夫,射出的箭呐,可比一般的箭远的多!千金公主,你可敢将你的弓和箭给左夫人一用?” 宇文芳颇为无语,睇了眼一副你定是在弓箭上动了手脚的神态的默吡叶护的妻子,懒的开口搭理她,丢份儿! 只随手取下金纹皮质箭筒,顺手抛向左夫人。 刚要从鞍侧摘弓袋,左夫人已讪讪笑道:“只借用千金公主几支箭就行了。” 宇文芳都懒的说话,只用行动表达了她的心怀坦荡和不屑,左夫人再厚脸皮,也不会伸手接她的弓。 毕竟左夫人手上的弯弓是大可汗送给她的,那代表的可是荣耀。 她放着大可汗的弓不用,连弓带箭的用人家宇文芳的,那也是打大可汗的脸啊。 若是连弓带箭的都借了来,却输了,更丢脸丢大发了。 宇文芳的箭是三棱白羽箭,左夫人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觉和她平日里用的长短份量相差无几,悄然深吸了口气,在佗钵等一众热切看过来的目光中,纵马飞奔,准备一展骑射风采。 这是在突厥王庭,毕竟是地位仅次于“可敦”的左夫人,于突厥一族,自是希望左夫人胜出。 当然,也有各怀心思的诸如庵逻王子、玷厥、摄图等人对左夫人的箭术不以为然。 宇文芳提马在旁,静静作壁上观。 自左夫人极力邀请她参加骑射赛后,常来和小飞玩耍又外加蹭饭的乌库利少主就主动和她碎碎念着,说什么他阿父阿母说了,左夫人的骑射是王庭中女人里面最棒的,不是吹捧,是真得很厉害,百步之内百发百中…… 不过他阿爷说冒乌顿汗王曾说过左夫人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不过因为十箭只能中五六,心高气傲的左夫人就不愿在人前表露,虽然说能射到一百五十步甚至在男人当中都是了不起了… 宇文芳心知她拉拢苏尔吉汗王起了效果,这是苏尔吉汗王借乌库利之口给她提醒呢。 果然,赛场上,左夫人明明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却只字不提,估计是憋着心思欲先看看百步射程比赛的结果,若是和她旗鼓相当,止不定就会提议再次加大射程,想出其不意给宇文芳个“惊艳”。 既然左夫人有所保留,宇文芳便直接打掉她的幻想,提出了一百五十步的射程,且三箭齐发。 高头大黑马上,一袭惹眼的火烧云猎装的左夫人,纵马狂奔,经栅栏外弱水所在的位置时,她下意识看去,竟又迎上弱水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眸。 见她又看过来,弱水忽勾了勾唇,不为人察的朝她点点头。 心有莫名的左夫人还没理出个头绪,胯下坐骑已掠过,打起精神的她双眼死死盯视着一百五十步外撒脚丫子狂奔的十个高举靶子的马前奴…… 弯弓搭箭,三枚羽箭已在弦上,她眯着眼,紧抿的唇就似她手中紧绷的弓弦,紧张而沉重,她的手心,已是汗湿…… 三箭齐发,她真没试过啊! 这搭箭的姿势怎么弄怎么别扭啊! 宇文芳,你好好的个皇家女不绣点帕子什么的玩儿什么骑射啊? 你不是故意的吧,故意学这些,一早就憋了心思想嫁给大可汗,抢我男人! 若宇文芳知她这些诡异愚蠢的想法,定忍不住淡定的性子要啐她一脸。 可左夫人还真是生气了,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宇文芳,她怎至于被逼到这份儿上,怎至于要众目睽睽下出丑啊。 罢了,能射中一箭也是好的啊! 瞄准的时间有些长,场外被栅栏隔着的大可汗和一众看客亦目光复杂,紧紧盯视着场中飞奔的火红身影,现场静的诡异。 乌涂涂的瞳子死死盯着狂奔着的目标,面色沉沉,唇紧绷,心怀恨意的左夫人咬牙切齿的终开弓射箭,三支齐头并进的羽箭疾飞而去…… 嗯,没有直直射向目标,而是,中途突然就散开来…… 可最后竟然,齐齐射中了目标。 三支羽箭,射中了三个靶子! 三支羽箭似三支军队,一支直取中军,左右二侧的羽箭虽半路散开,却也齐齐射中“中军”两侧飞奔着的靶子。 两个高举着靶子的马前奴还好些,倒是那个之前被宇文芳“射”倒的马前奴,瞅瞅左右两侧高举着正中红心箭靶的同伴,再抬头瞧瞧自儿高举的靶子上的那支白羽箭,心内暗暗叫苦:明明十个马前奴,怎净往他脑袋顶上射啊? 射箭的左夫人也傻眼了,两眼直勾勾盯着瞳子里映出的三个靶子:她明明,她明明是准备保一个靶子命中啊,命中中军的那支她心里倒还有点儿谱,可另外两支,不在她意料之中啊,那两支,分明是后劲不足,要坠地的啊…… 宇文芳眸光也突地一跳,马背上的她不觉凝了眉,她人在场内,自是比栅栏外的人看得更清楚,左右二侧的羽箭,明明是后劲不足啊,且便是勉强射到一百五十步,也绝对是失了准头的,可怎么就? 全场静的诡异。 似乎众看客们也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只除了知情者和眼神锋锐看出了门道的。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眯了眯,若有所思。 冷天奴眸光陡然一利,犀利的眼刀扫过对面栅栏左侧某处,只见乌压压的人群中一片静寥似无异动。 冷天奴低声吩咐一直寸步不离杵在他身边的殃,扬了扬眉,目光示意:“盯住那边,若有人敢对千金公主出手,将人揪出来!” 殁忙低声应道,他亦发现了端倪,可于他,初时并不在意,又不是针对少主的,不过此时听少主所说,越发警惕起来。 还是默吡叶护的妻子先反应了过来,尖叫声响在半空,似比她自个得了头名都激动般尖声大喊: “中了!中了!左夫人中了!三箭齐发,三箭都射中了啊!” 赛场上报赛况的小兵卒撒脚丫子跑过三个插着羽箭的靶子,而后颤着嗓子高声报:“左夫人,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箭靶红心,中!” 似沸水入油锅,人群沸腾了。 “好,好好!太好了!不愧是我冒乌顿的妹子!”冒乌顿汗王两巴掌拍的“啪啪”响,咧着大嘴大声叫好,更冲着场内的宇文芳一扬粗壮的脖颈子,转眼又看向目瞪口呆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笑得越发肆意张狂。 刚要张口叫好,兴奋溢于言表的佗钵大可汗忽就眸光一暗,他又一次被人截了胡,且那最后一句,怎听着这么不是滋味儿呢? 再看向场中马背上依然四平八稳,其实是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左夫人时,佗钵目露了狐疑之色,左夫人的箭术,别人不知,他可是清楚的很…… 这精准的箭术,难道她竟对他也有所隐瞒? 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父罕,”不知何时暌息已到佗钵身边,冒乌顿方才张狂的最后一句他就知不妙,果然,父罕脸色有些难看,而且再看向场中的左夫人时目光里已然露了几疑惑和审视,他立时补救,一脸笑呵呵的他大声着,一字一句道,“我阿母在虎丘养病时闲来无聊,日日纵马骑射打发时间,箭术是越发精准了。” 声音一顿,不动声色看了眼周边大眼瞪小眼支椤着耳朵听着的一众人道:“我阿母自幼擅骑射,半年前她更是能射到一百五十步了,这您是知道的,没成想,养病这些日子的苦练,倒是令阿母的箭术更有了十足的准头,连我这个儿子,都自愧不如呢。” 暌息的话说的有技巧,只提一百五十步,却是不提射的准头。 见大可汗点头,众人越发高声赞叹:原来半年前左夫人就能射到一百五十步了,还射得那么准…… 收到暌息目光示意的哈纳云也立时点头若鸡啄米:“是啊是啊,左夫人养病的时候整日里拉着咱们这些奴射箭,那射得,又远又准,一百五十步才到哪,我们左夫人还能射得更远呐!” 还能射得更远? 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 暌息嘴角一抽,不禁瞪了眼腆着胸脯,一副与荣有焉,张嘴就敢大言不惭的哈纳云。 哈纳云吹归吹,可那极为肯定,理所当然的模样倒也打消了佗钵所疑,左夫人本就能射到一百五十步,再加以勤练习,准头十足也不是没可能啊。 此时场上的左夫人已从恍惚中回过神,听着四起的叫好议论声,乌涂涂的瞳子也闪了亮光,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她提马向前,视线莫名的又望向弱水方向,似感受到她的目光,弱水抬头看来,嘴边含着一丝笑意,又朝她略一颔首,那神情,与周边激动的人群格格不入,似乎对她的“百发百中”根本就不感意外。 “这彩头啊,到底是没落到外人手中!”默吡叶护的妻子激动的脸都红了,毫无掩饰的白了眼宇文芳,笑道,“我开始就说嘛,突厥王庭里谁人不知左夫人精骑射,左夫人若不上场,这彩头被谁夺了去我都不服!” “看看,果然就是左夫人胜出!” 不及佗钵宣布赛事结果,默吡叶护的妻子竟然就给输赢定了性。 雨晴和云儿齐齐看向自家公主,却见提马悠哉过来的宇文芳脸上不着一丝情绪,只是那微凝着的柳叶眉,瞳子里的怀疑之色,让熟知她的雨晴和云儿意识到她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轻松。 乌库利少主向宇文芳碎碎念左夫人的骑射本事时,雨晴在旁听得清楚:明明一百五十步之距,十箭只能中五六,且还是单箭,如何就突然射技突飞猛进?这事透着蹊跷啊! 心疼宇文芳被人暗暗贬损的云儿立时扬声道:“我们公主三箭齐发,正中红心,在场的只要是有眼睛的可都看得清楚,同样都是命中靶心,怎就是左夫人胜出了?” 宇文芳心内喟叹:云儿是为她鸣不平,可若论起来,三箭齐发,射中三个不同的靶子确是略胜一筹啊。 不及佗钵出声,雨晴瞪着迷惑不解的目光忽道: “我们家公主自幼为了将字练得有风骨,不惜自十岁起就忍痛负重,日日腕上臂上绑着铅块儿练字,日积月累,长年下来,不但字练得有风骨,入木三寸,这射箭也是射得远准头十足,不成想,左夫人只养病不过区区几个月,竟然就能达到我家公主成年累月的效果,当真是令奴婢们开了眼,若非亲见,只听旁人说,奴婢们还只当是开玩笑呢。” 一听宇文芳竟然十岁时便负铅块儿练字,佗钵和众人惊愕不已,看向宇文芳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复杂:难怪竟有这等臂力和腕力! 默默注视着宇文芳的冷天奴则只觉心疼,眼前似乎浮现出小小的女童目光坚毅,伏于案前,一笔一划的书写着…… 雨晴的话虽未直言左夫人弄虚作假,可却句句透着质疑,众人岂能听不出。 左夫人心中有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对上宇文芳清凌凌的杏眸,不觉眼角一抽失了声,就这一停顿的功夫,倒是被默吡叶护的妻子抢了先,她指着雨晴冷笑道: “你个女奴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左夫人当众作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5章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话是您说的,奴婢可没这么说。”雨晴眉角微挑,看着对方不卑不亢道。 默吡叶护的妻子怒:这个女奴竟敢回嘴,还敢直视她! 她怨恨宇文芳弄死了她亲妹子里尼,虽然是桃花叱干的,虽说是她妹子自个找死,可这仇却统统记到了宇文芳头上,连带着看她身边的雨晴和云儿都不顺眼。 所谓夫贵妻荣,她夫君是大可汗的心腹,还是手握兵权的叶护,妻荣的她平日里嚣张惯了,更视奴命如草芥,只觉雨晴不过是个女奴竟也敢回嘴,立时瞪了眼勃然大怒道:“你这个贱奴,竟敢顶撞我,真该割了你的舌头剥了你的皮,来人……” 她下意识扬手想命护卫将雨晴拿下,可手将将抬起,耳边沉冷的声音已传了来: “这位夫人,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大可汗尚未出声,岂有你说话插嘴的份儿!且莫说是千金公主身边的侍婢和宫女,就是一条狗,也绝不是能任你喊打喊杀的!” 默吡叶护的妻子猛回眸,撞上长孙晟威武沉肃的一张脸,他身边,汝南公宇文神庆白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可这笑,怎么看怎么不善。 也是,大可汗还没言语呢,北周送亲正副使就杵在眼前呢,她就敢发号施令动千金公主身边的侍婢,这份“胆气”,汝南公宇文神庆不知该说她是勇气可嘉呐,还是真没脑子? 转而看到大可汗有些难看的脸色,默吡叶护的妻子理智回了笼,下意识又看向夫君默吡叶护。 此时的默吡叶护也颇为无语,初时他还纵着她,不过就是觉得自个的婆娘因亲妹妹之死心有怨恨,他又不能替自个的婆娘出气,又不能给妻妹讨还“公道”,因而,只由着她的性子来,反正不过是说几句挑衅的酸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自个的婆娘竟想动宇文芳身边的雨晴,这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默吡叶护清楚的很,宇文芳是个护短的,只看动了冬儿的那几个的下场,连阿史温伏将军都挨了二百鞭呢,还有不久前的左夫人,不就是掌掴了云儿一巴掌,哈纳云就生挨了千金公主两大耳刮子,连左夫人身边的护卫头儿都险些被她给宰了…… 可人偏偏还有个本事,事后总能将自个的所作所为解释得毫无错漏,偏偏还让人抓不出她的错来。 更别说,此时在场的还有北周送亲正副使呢,这两位,一个是笑面虎,一个是眼里不容沙子的,都是难缠的! 默吡叶护下意识看向宇文芳,果然,栅栏内端坐马背上的宇文芳正睨着他婆娘呢,那居高临下的气势,那指尖把玩马鞭的动作,那挑起的眉峰,凌利的眼刀无不无言的表明:敢动本公主的人,你承担的起后果么? 默吡叶护甚至相信,要是他婆娘真敢抓了雨晴,先不说大可汗会不会生恼,宇文芳止定会纵马跃出栅栏,一鞭子抽上他婆娘的脸。 眼见夫君朝她瞪了眼,心知不妙的默吡叶护的妻子讪讪的收了手,抢在默吡叶护开口前强辩道: “我不过是替左夫人说句公道话,怎么还说不得了?左夫人有没有作假咱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连箭都用一样的,场上就她们二人,这女奴硬要说作假的话,呵……”她呵的一声讥笑道,“难道还是千金公主暗动了手脚,故意帮着左夫人射中靶子不成?” “奴婢可没说左夫人作假,”雨晴伶俐道,“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左夫人不敬,这话可都是您说的,奴婢说的是左夫人养病不过区区几个月,竟然就能达到我家公主成年累月负重铅块儿的效果,奴婢不过是心有羡慕罢了。” “莫说雨晴,本公主也是心有羡慕呐,”宇文芳忽悠然出了声,杏眸转向神色微僵的左夫人,似笑非笑道,“也不知左夫人是否能不吝赐教,如何能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使得骑射本领突飞猛进,竟能从百步直跃到一百五十步的射程?” 左夫人干笑了两声,心道: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 可迎着众人巴巴看过来的目光,不禁眼角微抽,显然,宇文芳的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谁不想骑射本领突飞猛进啊,谁不想能射到一百五十步啊…… 若真有这种窍门用于军中,那可是大大提升了战斗力啊。 佗钵锃亮的一对儿眼珠子也定在了左夫人的脸上。 心虚的左夫人迎着大可汗这火热的目光,心有感慨,平日里虽求之不得,可此时,竟觉这目光烧心的慌。 她禁不住咳了声,看着宇文芳芳,摆了摆手,作出不以为意的姿态道:“千金公主客气了,你的骑射本领也不错,虽然还差了点火候,不过就像本夫人养病期间似的,每日勤练,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在练箭的话,想信很快你的骑射本领就会同本夫人一样好。” 呸,真不要脸! 雨晴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 宇文芳微怔,听着对方大言不惭的话,感觉自个还是低估了对方无耻的程度。 可左夫人的话听在旁人耳中又另有一番含义:原来左夫人养病期间除了吃饭睡觉外都在练箭啊,难怪,难怪啊! 见左夫人话里有话贬损宇文芳,一心想着让宇文芳众目睽睽下丢脸,让她眼睁睁着彩头旁落却毫无办法只能干气干瞪眼的默吡叶护的妻子又来了精气神,忙道: “大可汗,您也看到了,虽然千金公主同左夫人都是三箭齐发射中了靶心,可左夫人却是一气儿同时射中了三个靶子,比千金公主只射一个靶子可要厉害多了,左夫人才是真正的第一,这彩头儿,当然是左夫人应得的。” “非也非也,”宇文神庆摇头,白胖的脸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语气却是不容质疑,他不屑同个妇人争长短,只冲着佗钵拱了拱手,道,“大可汗,赛前千金公主说的明白,一战决胜负,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皆命中靶心者胜出。” “如今她们二人皆命中靶心,如何就能说是千金公主输了?千金公主是脱靶了还是没正中红心,没有,都没有!既如此,那就是不分高下,二人此一战只能算是平局。” 佗钵看看唇边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宇文芳,又看看眼巴巴看着他的左夫人,心中正犯难呐,感觉判谁输都似乎不妥,听汝南公这么一说,立时高兴了,刚想应声,不长死活眼的默吡叶护的妻子却不干了,尖声不平道: “怎么能算平局,这是输不起吗?明明同时射中三个靶子比一个靶子要难得多……” “你这是在质疑本公主?”宇文芳清凌凌的声音忽又传了来。 默吡叶护的妻子声音一顿,忙转过目光,只见栅栏内的宇文芳冷冷的睇她一眼,不紧不慢道:“或许于你而言同时射中三个靶子难于上青天,可于本公主,不过是举手之间!” 被宇文芳当面贬损的默吡叶护的妻子青了脸,不及她再开口,宇文芳继续道: “在本公主看来,三箭同中一靶,是实力,而三箭分中不同靶子,许只是巧合……” 宇文芳芊芊玉手扬,持马鞭的手指了指场中一百五十步外的马前奴们:“你怎知分射不同的靶子不是因马前奴来回奔跑,那分散开本已失了准头的羽箭正好撞上了奔跑的靶子之故?” “啊?”默吡叶护的妻子张了张嘴,却是一时无语,似乎难以置信对方竟然说出这种话。 左夫人显然听明白了宇文芳的意有所指,她神色显了一丝不自然,可也在默默的考虑对方所说的巧合性,难不成,那两只箭真是撞上了靶子的缘故?不对,知道自个斤两的她清楚便是巧合撞上奔跑的靶子,那也得能射到一百五十步才行呢,那两箭明明就…… “所以,”宇文芳扫了眼左夫人,语气郑重,“于本公主,只有三箭同时射中一个靶子才不算是侥幸,毕竟,一箭是巧合,两箭是巧合,三箭齐中一个目标才不是巧合,而是真正的实力展现!” 汝南公宇文神庆不禁抚了抚额:公主竟然也学会了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还说的这么郑重认真,公主学坏了啊…… 显然默吡叶护的妻子也给气齐中三个靶子是巧合,你倒是给咱们来个巧合看看啊……” “左夫人,”宇文芳似乎不屑再与对方多说,只转过目光看向脸色晦暗不明的左夫人,似笑非笑道,“本公主三箭齐发同时射中三个目标不过是举手之劳,倒不知左夫人你,三箭齐发可能射中同一个目标?” 这话问得,明晃晃挑衅呐! 左夫人能说不行吗?敢说个不字吗? 默吡叶护的妻子心觉不妙,见宇文芳竟然主动出口挑衅,想来她是有把握的,有心强调:不是说好了是一战决胜负的吗? 可佗钵哪里再容得她多嘴,只冷冷的瞪她一眼,就生生将她到口的话给吓了回去。 其实佗钵也看得兴起,也想再看一场,看这两女人斗骑射,可是太有趣,太让他开眼了。 而众看客们也高兴了,有热闹看,不嫌事大的众人只恨不得场上的两位多比出几个花样来才好。 斜了眼正鼓掌大声叫好,大声撺掇着左夫人再比试的冒乌顿,暌息王子只觉糟心,他之前对阿母的骑射极有信心,认定会胜过宇文芳,可当宇文芳信心十足的喊出“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时他就知失算了…… 本想让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看明白,只有精骑射的左夫人才是最适合站在突厥大可汗身边的女人,一扫左夫人回王庭后在宇文芳手中吃的憋,没想到,却让千金公主大出风头。 可阿母竟也三箭齐发皆中靶心,他立时意识到是高绍义留了后手,虽然暗自松了口气,可是也心有不快:这个北齐亡国之君,竟然对他还有隐瞒! “比!继续比!”佗钵大手一挥,兴奋道。 左夫人下意识又悄然看向弱水,而弱水又朝她略一点头,露了个安抚的笑容。 左夫人也不是个笨的,心内高兴,还是儿子暌息做事稳妥,找来的这个汉女似乎很有些本事呢,不会是个会邪祟妖力的巫女吧,心突然又生了丝畏惧,下意识又看向儿子暌息,却见儿子脸色沉沉:嗯?谁惹儿子生气了? 心里起了疑,注意观察左夫人举动的宇文芳看在眼里,心有诧异:这个弱水,似乎很不简单呢,也是,能被左夫人推至佗钵大可汗眼前的,自不会是个简单的。 宇文芳悄然向雨晴使了个眼色,又扫了眼弱水,从小服侍在她身边的雨晴自是一个眼神就能会意,心有了然,虽不知公主为何让她盯紧了弱水,可也坚决的执行公主之令,暗戳戳的紧盯着弱水的举动。 宇文芳几不可察的举动能避过它人却避不过冷天奴的眼,神色略显黯然的他心内颇为惆怅,显然,她也发现了事有蹊跷,然却不肯向他求助,只让雨晴盯紧弱水,可弱水,不过是扰乱她心神的一枚棋子罢了。 殁眼见着少主神色黯然,一副恹恹状,他心有担心,却也知不是自个能问的,想到方才少主的命令,只悄然警惕着。 场上的宇文芳又是一马当先首发,三支羽箭在手,目光锁住目标,搭弓射箭,动作若行云流水又是一气呵成…… 瞪着两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动作的众人只觉三道流光过,三点银光闪,直入靶心…… 三支箭,正中三个靶子! 三个奔跑着的马前奴听到了箭掠头顶的呼啸声,旋即只觉死死举着靶子的双手猛得一震,正狂奔着的他们下意识抬头,就见脑袋顶上探出一支白羽箭…… “尔伏可汗”摄图摸了摸鼻子,掩下唇边绽开的笑容,虽说他箭法精准,莫说一百五十步,射个二百步也不成问题,可难得入了眼的女子也有这般箭术,且跟她说的一般,极是轻松的命中靶子,这得让军中多少勇士汗颜啊。 “千金公主,一百五十步,三箭齐发,箭靶红心,中!”报赛况的小兵卒似乎也习惯了,也没了激动色,只挺着脖颈子扯着嗓子大声报着结果。 在佗钵大可汗伸手示意下,三个马前奴举着靶子上前,让他看得更清楚些,中间那位,竟又是最初被宇文芳“射倒”的马前奴,心有苦笑的他暗戳戳道:三回,这都三回了!他就这么惹人眼吗? 左夫人也不含糊,搭弓射箭,虽瞄准的时间还是有些长,可三箭齐发,又是正中靶心,当然,这次是三箭齐中一个靶心。 抬头瞅着脑袋顶上的三支羽箭,那个倒霉的马前奴是欲哭无泪:第四次,这都第四次了!为什么总是他? 场内紧盯着左夫人射箭的宇文芳已能确定,左夫人,使诈! 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下使诈! 可偏偏她知道,却是没证据! 以她的目力和对射箭的精准判断,她能确定左夫人此次所射的三只箭,一只力道还算足,可准头已失,虽不至脱靶,却无法正中红心,显然,乌库利所说没错,左夫人在一百五十步的射程上准头不行。 而另外两支箭,不过到了百步时已呈颓势,更要散开时,然令宇文芳震惊的是,只瞬间那两支箭竟又笔直掠空,甚至是夹着中间那只失了准头的羽箭直直射入靶心…… 宇文芳下意识看向雨晴,同样震惊的雨晴看看弱水,又看看她,轻摇了摇头。 雨晴紧盯着弱水,可对方却毫无异样,甚至连手都未动一下。 雨晴甚至怀疑是不是乌库利少主所说有误,左夫人根本就是在藏拙,憋着心思在赛场上同千金公主斗呢。 转而一想,公主可也在藏拙呢,公主可是能射到二百步外呢! 知并非弱水动的手脚,宇文芳心内陡地一沉,对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使诈,想来,莫说一百五十步,便是三百步只怕都能做到,难怪左夫人敢设这个骑射赛。 当场质疑左夫人使诈? 不,不对! 如果单纯为了在众目睽睽下捧着左夫人,打压她,对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射出的箭上动手脚,第一次比试时就能令她失了准头,可对方没有,接连两次都没有! 两次比试,她和左夫人只能算是平局! 对方似乎意不在打压她,那么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环顾四周,宇文芳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6章有比较才知差距 宇文芳一反常态,似失了矜持的她左顾右盼,一对儿璀璨生辉的杏眸似在寻找着什么…… 待她目光将将扫上那熟悉的身影时,未及与对方有目光接触,只余光处扫到小半幅低调却又奢华的走金丝的黑金暗纹直缀时,她目光一顿,旋即漫不经心般收回视线,目光又扫向别处…… 被刻意忽略了的冷天奴沉幽内敛的凤眸乌沉沉的,全然没了往日星湛的光彩,似乎明媚的阳光也驱散不了他瞳子里的阴郁…… 以前,他只以为默默的守护着她就好,将她放在心尖上,哪怕只远远的看她一眼,他就心有满足。 可现在,他远远的看着她,看她明明心有惊慌却强作镇定,看她神色无助却求助无门,看她心有犹豫着向他这边望来,却终又悄然退缩刻意避过他的目光…… 这一刻,他才知,之前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的刻意漠视和逃避、她的惊慌和无助,令他恨不得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只带着她纵马而去,任身后风起云涌,恶浪滔天…… 他紧抓着栅栏的手忽的一痛,令他瞬间回归了理智,看了眼缠绕在栅栏上不知名的,长有坚硬勾刺的藤蔓,他缓缓抬起手,掌间两个小血洞,一滴血沿掌心滑落,坠落在藤蔓上一片翠绿的叶子上,血珠破碎四溅,又溅到周边几叶片上,红的血绿的叶,刺目至极。 人高马大的殁杵在他身侧,呈保护姿态,不动声色的隔开他与身后看客们的距离和视线。 他听从少主吩咐,紧盯着可疑方向,果然,对方在左夫人射箭时又出手了。 然殁却没有出手! 原因很简单,少主的命令是“若有人敢对千金公主出手,将人揪出来”,可对方并未向宇文芳出手,不过是助左夫人射中靶子而已,既如此,他也不会冒冒然动手。 “千金公主,你在找什么?” 宇文芳环视四顾的动作太过明显,佗钵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看四周,奇怪道。 宇文芳回过目光,杏眸里的一抹沉凝和疑惑尚未散去,红唇微张的她刚想说什么,可蓦地眼波转,看向已彻底放松下来,洋洋自得的接受着众看客崇拜注目礼的左夫人。 见宇文芳看她,左夫人已没了初时的心虚,心下大定的她白嫩细滑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笑容,冲着射中的靶子扬了扬下巴颏,道: “千金公主,这次又怎么说?” 不过瞬间,宇文芳已思忖几番,眼底里滑过一抹无奈,没搭理左夫人,脸上露出抹浅笑,只冲着佗钵温声道: “大可汗,千金并不曾找什么,只是心有奇怪罢了,方才总感觉有几道风过,冷嗖嗖的,令人遍体生凉。” 雨晴和云儿一听担心不已,雨晴已脱口而出:“草原风硬,公主一早过来观赛又亲下场比试,定是在外面呆久了吹了风身上起了凉,公主,奴婢们伺候着公主还是早早回……” “既然来了塞外就该习惯了这草原的一切才是,别说风硬,就是风如刀子割在脸上也得习惯不是,难不成习惯不了就要走吗?”一本正经色的左夫人打断了雨晴所说,只意有所指的对宇文芳道,转而又呵呵一笑,“千金公主,这比试还没分出胜负呢,你走了,不舍适吧!你这一走,就不怕别人说你畏战逃跑吗?” 宇文芳一个眼神扫过去,气得横眉立目的雨晴微低了头,生生将到嘴反驳左夫人的话给吞了回去。 左夫人不比默吡叶护的妻子,她可是正八经儿的佗钵的女人,若是让她抓住雨晴话中的错漏,当着佗钵的面,宇文芳还真不好偏颇雨晴。 她已觉察出事情诡异,既然有人暗动手脚助左夫人,她便是再亮出自个的底牌,喊出二百步的射程也无用,不过是白白让人探清她的实力,若是赛中再出个什么幺蛾子,她岂不被动? 原想借着雨晴的话就此作罢,可左夫人偏不消停。 其实高绍义也是熟知左夫人的脾性,这女人,给点儿颜色就敢开染坊,连比二场已自信满满的她如何能轻易放宇文芳走? “大可汗,”不欲多做纠缠的宇文芳只冲佗钵道,“这已经连比了两场,既然实力相当,再比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便到此吧,没有输赢,便是平局。” 兴致勃勃看得高兴的佗钵虽没看够,却也知宇文芳所说不错,显然,接连两场的比试,不分胜负,只能以平局定论。 可还未及他开口,一旁的默吡叶护的妻子不干了,急急道:“大可汗,哪有比赛不分出输赢的,更何况彩头只一个,荣耀也只属于胜者,平局的话彩头给谁?给哪个另一个都服气啊!” 默吡叶护的妻子可还牢牢记得之前哈纳云所说的那句“一百五十步才到哪,我们左夫人还能射得更远呐!” 既然左夫人能射得更远,那一定要再比下去,宇文芳肯定输! 今儿她都为左夫人强出头了,可不能白白的出这个头,无论如何她得看到宇文芳丢脸,得看到宇文芳的脸被左夫人扇的“啪啪”的! 默吡叶护也适时出声,他婆娘的这番话没错,他自是要表示支持,毕竟之前他可没给她撑场子,这会儿,得表现表现。 默吡叶护煞有其事点头道:“大可汗,左夫人和千金公主都是好骑射好箭术,可再好,也总能分出个高低胜负,连大可汗都为骑射赛出了彩头,不就是要让她们比出个一二三来么,平局,这彩头怎么分,怕是左夫人和千金公主自个也不甘心同别人分一把靴刀吧?” 冒乌顿汗王立时点着硕大的脑袋吵吵道:“对对对,平局的话,是将刀子给左夫人呢还是将刀鞘给千金公主,一把刀两个人分,不是那么回事,比!还得让她们继续比!总会比出个输赢!” 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众看客们自然也都连连点头,附和声起。 其实佗钵内心还是愿意继续看两个女人斗箭的,且他也没有多余的一把被大巫屠开了祭坛施了福佑法咒的靴刀了,当然,还有两把腰刀,可腰刀他是要自个用的,可舍不得赏人。 “大可汗,弱水有个主意,不知可当讲?” 只听这令人酥了骨头的柔媚声,佗钵两眼珠子就不由一深,抬眼看去,弱水一对儿水汪汪又似雾锁烟江的水瞳正情意绵绵的望着他…… “说,你只管说!”佗钵脱口而出。 “谢大可汗。”弱水福身一礼,这才柔柔道,“左夫人和千金公主连比两场,三箭齐发中单靶,三箭齐发中三靶都已比过,何不就让两位贵人各取十二支箭,同时上场开弓射箭,每次必要三箭齐发,最后以射得最快,射得靶子最多的为胜!” “好,好主意!”佗钵眼睛一亮,本就锃亮如狼的瞳子越发亮得吓人。 这主意太好了,看得更过瘾啊! 弱水的主意立时也羸得了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的大声叫好。 就连对左夫人和千金公主满心羡慕嫉妒恨,暗暗磨牙的一众伺候大可汗的女人们也两眼滴溜圆,伸长了脖颈子迫不急待的看热闹,众贵族头领的女眷们更笑呵呵着眉飞色舞拍着巴掌表示赞同…… 静静作壁上观的叶舒侧脸看向旁边默默无言,一脸灰败气的宓,轻叹道:“你的箭术比起她二人如何?” 宓声音低低,沮丧道:“我只能射到一百二十步。”原还以为自个从小臂力过人,亡族之前阿父一直有教她骑射,她又有这天赋,足可以赛场夺冠,没想到,竟被这两人比成了渣儿。 叶舒拿过她发凉的小手,轻拍了拍,似想说什么安慰她,可终欲言又止。 眼见叶舒看向她的目光里含着担忧和不忍,宓强笑道:“是我自己没用,抓不住这次的机会,可其实就算继续当我的奴隶,只要能一直跟在夫人你的身边伺候着,就是宓的福气。” 宓会一直跟在她身边吗? 叶舒目光微闪,转了视线,看着场上复又准备赛事的宇文芳,心有喟叹。 场上奔跑的靶子不够,佗钵直接点了自个的十四个亲卫进场,加上原有的十个马前奴,共二十四个人高举着靶子准备一声令下后就撒腿狂奔。 经弱水提醒,左夫人和宇文芳的用箭自是要分开,否则谁能分清哪个是哪个射出的箭。 左夫人半点也没犹豫,直接捞起了一直被她弃用的箭囊。 如此,左夫人用自个的黑羽箭,宇文芳还是用自个的白羽箭。 心有惴惴的宇文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可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避赛,且,对上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热切激动又充满鼓励的眼神儿,心有无奈,显然,这两位对她很有信心。 于汝南公宇文神庆,得长孙晟提醒赵王妃能射到二百步时,已自动将宇文芳划归到二百步射程,箭无虚发的神射手了。 明知左夫人使诈,却苦于没有证据。 冒冒然指认,空口无凭的她怕是会被认定输不起才污蔑左夫人的吧? 转而又一想,临阵逃脱不是她宇文芳的性格,那她就看看对方究竟想如何? 想到这儿,宇文芳心内复归平静,只静心准备最后一次比试。 那个回回都被射中的倒霉的“马前奴”前后左右瞅瞅,心下悄然松了口气:这回靶子这么多,总不会再射到他了吧?虽说这两位都是神射手,可,这箭回回都往他脑袋顶上扎,他也怕呀,这万一失手了呢?他小命儿可就没了啊! 待场上一声牛角号响,似一个信号,全场立时静寂无声,只大眼瞪小眼的紧盯着场上纵马飞奔的两道惹眼的身影。 那道恰似东来的紫气,只看掠过的风姿绰约的身影,便已是令人满目惊艳,稳稳定在片片桃花飞的“桃花叱”上的宇文芳,似天地间任她驰骋…… 由始至终,大喀木一直静静的冷眼旁观,可若仔细看他两深陷眼窝的瞳子,就会发现,那对儿发着点点蓝头的浅琥珀瞳子就跟弱水一般,似雾锁烟江,朦胧凄迷,又透着茫然,那隐在雾后的,是心伤和回忆…… 他茫茫然的看着场上的宇文芳,英姿飒爽,风姿飞扬的她,似乎幻化成了他心心念念着的身影,他夜夜魂牵梦绕的那张脸…… 无论人或事,就怕比较,有比较才知差距,亮相在众目睽睽下,场上纵马飞奔弯弓射箭的两人,只扬手抽箭、搭弓,瞄准、射箭,不过区区几个动作,已是高下立判,一目了然。 宇文芳动作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左夫人,单箭操做还行,三箭齐发,只搭箭,将三支箭上弦的动作就够她忙乎了,虽说是使诈,可表面功夫得做足啊,不管怎样,她总要做的有模有样将箭射了出去。 第二波箭射出去后,当左夫人第三波的三支箭离弦时,宇文芳第四波的三支箭也已离了弦…… 站在齐胸栅栏外的佗钵,眼睁睁着一点森寒的银光急射而来,速度太快,快得令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大瞪着两眼的他,瞳子里只余一支破风而至的白羽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7章她也是有所倚仗的 宇文芳白了脸色。 她一直心有不安,可她能想到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落败,众目睽睽下输给左夫人,却不曾想,暗中的人竟是要借她的手,她的箭,直接要了佗钵大可汗的命! 他(她)们怎么敢? 左夫人怎么敢? 她眼睁睁着最后一波射出的三支箭突然就齐齐诡异的一歪,朝观赛的佗钵大可汗射去,两支中途又诡异的转了方向,另一支却依然射向佗钵…… 变故一瞬间,想阻已是来不及,她甚至来不及喊出声提醒佗钵避开。 佗钵大睁着两眼珠子,眼睁睁着一点森寒银光急射而至,他瞳子猛的一缩,甚至来不及做出表情变化,瞳子里的那支白羽箭已至近前,森森银白箭簇直指他眉心…… 不过一指间的距离,瞳子里映出的那直射他眉心的白羽箭竟突然一歪,森凉的箭簇擦着他左鬓而去,一抹凉风过,一缕卷曲的黑发颤颤悠悠的坠落而下…… “啊——” 身后女人惊骇的尖叫声起。 一片只小指甲大小的绿叶颤颤悠悠的落地,没入地下的莹莹绿草间,与草地融为一体,然若细细去看,便可发现,那一抹绿间有一点刺目的赤红。 佗钵僵直着两眼珠子,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两眼珠子又骇然光闪,瞳孔猛缩,瞳子里又映出一支黑羽箭…… 太快了,快的以至他依然避之不及! 可这支黑羽箭亦擦着他鬓角过,佗钵只觉一缕风过,鬓间一凉,旋即蓦地一痛…… 又一小片被人忽略了的绿叶颤悠悠的落了地,上面,一点赤红微闪。 “啊——”身后,女人又是一声惨烈的尖叫,而后尖叫声不断,一声高过一声,颇有些连绵不绝的架式。 佗钵艰难的转了转僵直的眼珠子,抬手抹了把鬓角,定晴一看,手上鲜红的血刺目。 他受伤了! 他竟然受伤了! 他个场外看客竟然明晃晃的被当成了靶子,一支,两支,这都朝他脸上射呢! 脸色变了几变的佗钵,顶着半张血染的脸一回头,就见默吡叶护的妻子挂着明艳艳的各色珊瑚珠子的高高的发髻顶上,明晃晃插着两根羽箭,两羽箭,长长的,像两根标杆似的,一黑一白,黑白分明,煞是“好看”! 而被两羽箭射断的珊瑚珠链还在“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珊瑚珠子呢,一脸惊悚,双手一左一右捂着自个的脸的默吡叶护的妻子正大张着嘴,瞪着两受惊过度的眼珠子拼命尖叫着…… 任谁梳得齐整好看的头发上“呯呯“接连受了两箭都会吓得失态跳脚,更别说从未受过此等惊吓的默吡叶护的妻子了。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这变故太惊悚,这变故太快,这变故令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时,无人注意到一道挺如松柏的黑金身影儿陡然颓了身子。 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的冷天奴无声的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而他指间,仍死死夹着几片染血的藤蔓的绿叶…… 此时的殁,倒像他才是吐血的那个,一脸灰白,双手死死扶住冷天奴,他一直按少主的吩咐盯着可疑的方向,谁知,那边风平浪静,其它几处却同时发了难,显然,暗中的人不止一个,且个个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虽未对宇文芳不利,却是在她射出最后三支箭时令她箭走偏锋,朝着佗钵去了…… “殁!” 只一声,明白少主心意的殁立时暗器出手,可显然还是慢了一步,拦了两支,另一支欲拦已太迟,可不愧是少主,立时出手,以绿叶为暗器,生生追上仅离佗钵眉心一指距的白羽箭且让它改了方向,这还不算,少主又一片绿叶射去,将左夫人的一支箭也给改了方向…… 对方的几枚暗器追着来欲拦下,让殁的暗器给挡了回去…… 无声的较量没有激起半点波澜,甚至对方以石子为暗器撞上箭杆发出的声响也未引起半丝的注意,除了隐在人群中内力深厚的诸高手们。 殁知少主内伤尚未痊愈,却不知他催动内力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此时感受到少主衣衫下的身子颤得如风中叶,惊见他竟吐血不止,心知不妙了。 冷天奴强撑着身子不让自个就此昏过去,无奈心口剧痛力有不怠之际,忽觉后心处贴上来一只冰冷的手,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掌心间的森寒凛凛,然一股雄厚甚至堪称灼热的内力忽源源不断涌入他七经八脉汇于心脉,更将他因强行运功而凌乱了的真气及时导气归元…… “爹……”缓过一口气的冷天奴声音低低,不必回头,他都能想像出爹此时的脸色如何。 他出事,爹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想来爹一直在注意着他,爹对他的疼爱可见一斑,可想到此事的后果,他又心生了惧,忙低声着,声音里甚至含了乞求:“爹,不干她的事……” “闭嘴!”身后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情绪,“带少主回去。” 冷潇雨语出淡淡,可殁却分明听出那平静下的愤怒,欲嗜血才能止息的愤怒! 殁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忙应声要将冷天奴扶了出去,可刚走了一步,以袖掩嘴不欲让人看清他狼狈的冷天奴声音孱弱道:“爹,那些暗中动手的……” 冷潇雨不禁眯了眯眼,慑人心魂的桃花眸里流露出的一丝危险令冷天奴蓦地心惊:射杀佗钵难道竟与爹有关? “我不知!” 似知儿子所想,冷潇雨脸色沉,转而扫了一眼殁,语出森然:“记住,你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好你的少主!”没有保护好,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被冷潇雨深深盯了眼的殁脸色惨白一片,知道难逃惩罚的他黯然的扶着冷天奴而去。 看着儿子努力挺直身子去的背影,冷潇雨眸光更冷了几分:此时还要死撑,你到底是想撑给谁看? 回过目光,垂眸看了眼脚下血染的草地,掩下瞳子里的一抹心疼和怒气翻涌,再抬头,已是神色淡淡的看向宇文芳,却正撞见端坐马背上的她悄然觑向冷天奴去的方向的目光。 虽她只不过是不为人察的一眼,可那瞳子里的恍惚和悲凉还是尽落冷潇雨的眼中。 宇文芳眼睁睁着那射向佗钵面门的白羽箭忽就射到了他身后不远处默吡叶护的女人的脑袋顶上,紧随而至的另一支黑羽箭亦划过佗钵又插上了那倒霉女人的头发上…… 宇文芳怔了怔,不禁轻吐了口气,心中的惊急焦灼缓缓平复了下来,气息渐顺的她突然心头一动,她似乎,好像,并不意外这结局似的,潜意识里甚至也不是太过担心…… 虽不安却不怕,虽紧张却想看个究竟,怎会有这矛盾的感觉? 其实当她发现了左夫人使诈,意识到处境不妙时,她还是有办法脱身的,大不了以高姿态将彩头让出来,哪怕是故作姿态认输,也不至于有后面这场她于众目睽睽下欲射杀突厥大可汗的一幕! 是了,是因为潜意识里她也是有所倚仗的! 是冷天奴的出现令她敢以身犯险! 她知他定会护着她,她知他不会让她被人算计受人欺负……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已如此信任,甚至依赖他了…… 她明明要跟他恩断义绝自此互为陌路的啊! 她明明下定决心要做好和亲公主的本份,要成为佗钵大可汗合格的妻子啊! 可眼见他以袖遮唇,突然就抽身而去,那如松柏之姿却难掩踉跄的脚步,她意识到他此时的情形似乎不太好…… …… “保护大可汗!”今日当值的护卫头儿是浑力干,回过神的他大吼出声,扔掉手中戳着一支黑羽箭的靶子,一个起跳飞身跃出齐胸的栅栏,抽出腰间弯刀跑向佗钵。 “有刺……”客!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乌图吉也扔掉手中戳着一支白羽箭的靶子高声喊着往大可汗方向冲,可刚喊出声,就觉不对,想到射大可汗的是千金公主和宇文芳,生生将最后一个字给吞了回去。 因为场上靶子不够,他们这些大可汗亲卫才被临时调用,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那个赛初被宇文芳“射倒”的倒霉的马前奴,抬头瞅瞅脑袋顶上举着的靶子上明晃晃的插着一黑一白两只羽箭,再瞅瞅其它人靶子上孤零零的一只箭,又悄悄看了看大可汗半张血糊拉的脸,再瞧瞧扯着嗓子尖叫着的默吡叶护妻子脑袋上顶着的两只箭,心里平衡了,更暗呼侥幸。 …… “大可汗——” “大可汗!” 虽心思百转,可也不过一瞬间,宇文芳同惊慌失措的左夫人一般,也跳下马来,紧追着左夫人,冲出已打开的栅栏跑向已被护卫们和大喀木等人围住的佗钵大可汗。 左夫人冲向佗钵时还不忘朝满目狐疑色的弱水狠狠瞪了两眼:这蠢女人,成心想害死她不成? 见左夫人恨恨的怒瞪弱水,彩儿神色一紧,忍不住低声道:“小姐,左夫人她干什么要朝您瞪眼?”她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有了今日伺候弱水的好活计,可不想再失去这个可以作为她倚仗的主子。 弱水神色微恍,可似乎并不在意左夫人朝她投来的恨恨一瞥,而是在思忖它事,一对儿雾锁烟江的水瞳透了丝丝寒意。 此时早已快它人一步的大喀木早已亲手拿着布巾擦拭佗钵脸上的血渍,好在只是擦伤,划破了道肉皮,擦干了血渍,那道划伤也止了血,不过大喀木却是一脸严肃,郑重的吩咐已冲进来的浑力干将沾血的布巾烧掉。 佗钵神色一动,似想到了之前的“施咒改运”之事,直接抓起布巾又擦干净了染血的手,而后又命人将落地的那缕头发捡起来,放到布巾里,他自个团巴团巴,将布巾塞进了怀,想来,他谁也信不过,想自己亲手处理掉。 一阵忙乱之后,佗钵抬头盯着两个冲到她面前的女人,审视着,但见宇文芳明澈的眼睛里一片清明,虽焦灼担忧,可面对他咄咄的审视,却无一丝的躲闪,只满目担心的望着他脸上的伤处,末了,神色一松,轻抿的红唇微启,轻呼出口气,手自然而然的伸向他的脸,似要抚上他的伤处时,却被左夫人毫不客气的拔拉到一边。 “大可汗,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支箭怎么就朝大可汗你飞来了……”面对佗钵审视的目光,眉宇间满是紧张担忧的左夫人紧紧抓住佗钵的手焦急道,“一定是有邪祟作乱,一定是有人利用邪恶的巫力附在了箭上想谋害大可汗,大可汗,不关我的事,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大可汗,你相信我……” 身后默吡叶护的妻子仍尖叫声连连,似受惊过度失心疯了,甚至连上前想抱住她安抚她的默吡叶护都被她毫不客气的挠了几爪子。 而身前又是左夫人急迫的碎碎念,前后呱噪声的夹击令佗钵忽的就心烦意乱起来,如刀的目光在宇文芳和左夫人之前来回逡巡着,阴沉沉的眼底里一抹忌惮色掠过。 这两女人,一个断了他一缕头发,一个伤了他的脸皮,按理,他该送她们统统去死,可,一个是和亲的公主,一个是侍候他二十年的女人…… “大可汗,您可看清了射向您的两支箭?可觉得这两支箭射得有些古怪?”一直凝眉不语的长孙晟突然出了声,身为武将的他,虽没有江湖人士的高来高去,可眼力也不算差,至少,他瞧出了射向佗钵的两支箭似乎诡异的斜了方向。 身旁,正按着自个尚“呯呯”跳得急的胸口的汝南公宇文神庆霍地的看向长孙晟,方才那支冲佗钵去的白羽箭,险些没吓死宇文神庆,那可是千金公主的箭啊,这要是当场射杀了佗钵,他(她)们这些人也就彻底交待在这儿了。 好在是有惊无险,佗钵还好好的活着! 更好在左夫人也射了佗钵一箭,且还让他见了血,如此,就不会显得宇文芳射佗钵的那一箭太过惹眼了。 此时听长孙晟忽冒出这么一句,他立时也觉出事有蹊跷了。 古怪? “确实有古怪!”佗钵目光微闪,阴沉的声音道。 险些要了他性命的两箭,他死都忘不了! 一听佗钵说有古怪,左夫人吓得肝都颤,做贼心虚的她生怕被大可汗发现了她使诈,使诈还在其次,最令她心惊胆颤的是害得大可汗见了血呐。 无人注意到暌息王子一张棱角分明英俊的脸若乌云盖顶,因愤怒令五官都显了扭曲。 “那两支箭本可以射死我,可不知怎的竟然就射偏了。”佗钵断然道,毕竟也是精骑射的,这箭都飞到眼前了,突然就斜了方向,都在眼皮子底下了,如何发现不了。 “我倒是想不明白了……”佗钵声音一顿,霍地又盯向宇文芳和左夫人,声音陡地一厉,“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将本大可汗当成了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8章被她坑苦了! 骑射赛上最后一场比试,宇文芳十二箭,十一中,一箭脱靶,脱靶的这一箭太过离谱,直接射到场外默吡叶护妻子的脑袋顶上了。 左夫人,较宇文芳的速度,她只来得及射出九箭,八中,一箭脱靶,脱靶的这一箭也射到默吡叶护妻子的脑袋顶上了。 先不论左夫人最后一波未能射出的箭命中与否,她已脱靶一支,显然,只论用时,宇文芳就当胜出。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没有输赢。 因这两人都祸及了观赛的佗钵大可汗! 一个断了他一缕头发,一个直接令他见了血,心有郁闷和后怕,甚至内心深处更盘桓着忌惮的佗钵,杀又不能杀这二人,还奖励彩头儿?赞她们箭法?做梦去吧! 佗钵质问二人为何拿他当靶子? 场上二十四个举着靶子的大活人多明晃晃啊,射这二十四个靶子还不够吗?怎就朝他射了来? 面对大可汗气势汹汹的质疑,若有所指般看了眼目光游移不定的左夫人,末了,杏眸明澈目光坦然的宇文芳,一脸莫名状的解释说她明明射得是奔跑的靶子,“靶子”们四散狂奔,她瞧见有五六个靶子跑在了一处,她就顺势射了过去,虽这几个靶子比较靠近大可汗的方向,可毕竟不正正在一条线上啊…… 箭离弦后,她也觉察出她的箭似乎是失了控,就像有人在箭尖上轻轻一弹,令它一偏,结果就射向了大可汗的方向…… 若是被默吡叶护一掌击在后脑勺敲昏了的倒霉婆娘还清醒着,定要跳着脚大骂宇文芳在这儿鬼扯! 宇文芳话未落,向来视她为敌的左夫人竟然一反常态连连点头称是,一张口也是这个说法,甚至还当众坦承自个就是欲与千金公主一较高下,因此她射哪儿,她就跟着射哪儿…… 雨晴气得暗暗咬牙,左夫人的潜台词不就是:都是千金公主带坏了她,否则她也不会朝大可汗的方向射箭了。 那个倒霉的马前奴这下也明白了,明白了为何他回回都被这两位射呢,原来左夫人这是和千金公主较着劲儿呢! 可,再瞅瞅其它人脑袋顶上举着的靶子上的孤零零的箭,他又怀疑了,咳,还是自认倒霉吧。 宇文芳只所以没明言左夫人使诈,赛场上有人几番暗动手脚,一来抓贼抓赃,她手中没证据,二来,她断定是冷天奴出手令她逃过当场射杀佗钵的罪责,可此事绝不能将冷天奴牵扯进来,佗钵本就怀疑忌惮她和他,如今他又助她脱困,佗钵非但不会感激冷天奴的救命之恩,只怕杀心又起。 左夫人极力表明自己的无辜,顺势又坑了宇文芳一把,可抬头撞上宇文芳清凌凌似洞察了一切的杏眸,担心已起了疑的宇文芳再因她的话心有不满揪住她不放,心思一转,迟疑道:“大可汗,其实我和千金公主的两箭虽然都脱靶了,可最后都齐齐射中了古里尔……” 古里尔就是默吡叶护的妻子。 “这,会不会是草原神的意思?”迎着默吡叶护霍地瞪过来的目光,左夫人硬着头皮道。 解释不清就往草原神身上推,谁还能去问草原神不成? 初时左夫人情急之下将自己射杀大可汗之举往有邪祟作乱上推,后来一想,宇文芳一箭断了大可汗的头发,她则一箭让大可汗见了血,真有邪祟附身作乱的话,她二人都没跑儿,如此,她便改了口风,道是草原神的神意。 佗钵目光一跳,如果说是草原神出手护佑了他,佗钵还颇能接受,被神在冥冥中护佑着,谁不高兴啊。 可佗钵是被草原神护佑的,那古里尔呢?草原神让两支箭插到她脑袋顶上,这是对她有意见?还是对她的警告? 佗钵看向大喀木,手摩挲着法杖顶端白森森骷髅的大喀木,一脸沉肃的看了眼左夫人,又深深凝了眼沉默不语的宇文芳,又看了看被黑着脸的默吡叶护横抱在怀的古里尔,回过目光,抬头望天,嘴里念念有词,念着只有他听得懂的咒文,心里则在暗暗思忖敢明晃晃刺杀大可汗的事是谁干的? 末了,神色郑重的他一字一句道:“大可汗是得了草原神护佑的人……” 忽感觉如芒在背的他感受到那道凌厉的视线后,余光处扫去,见冷潇雨凉薄的唇忽勾了勾,对上那颇有深意的一眼,大喀木心内一动,立时意会,不动声色继续道:“便是有些仗着身具巫灵神力或邪祟巫力欲在突厥王庭里作乱的,也绝不会得逞。” 是契丹人? 大喀木意有所指的话令佗钵目光又是一跳,紧盯向大喀木,大喀木却闭了两眼,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状。 契丹一族对突厥一族时而依附时而争利交战,如今正是契丹内部汗位之争愈演愈烈之际,契丹各部与突厥有交好的更有敌对的,契丹各部虽因内乱势弱,可游牧一族本性彪悍,真打起来突厥也没什么便宜可赚,止不定还泥潭深陷。 当大喀木告诉佗钵他无意间得了消息,说是契丹某个部族的大祭司为了加强自己的巫灵之力正在收集青壮年的血魂,还要求族里的商队在行商的途中或抓或买奴隶供他使用,且暗指那个血祭了斯古罗仳兄弟的诡异血祭祭坛同这位大祭司有关时,心有惊悸的佗钵才下令不准契丹商人出现在突厥王庭,更严查突厥境内的契丹人,大有将契丹人赶出突厥之势…… 大喀木虽不知冷潇雨怎就跟契丹人过不去,可作为合作伙伴,自是要表现出价值和合作的诚意,且不过是在佗钵面前说几句话,他还是办得到的。 见大喀木不过寥寥几句就令佗钵顾不得追究她和宇文芳的“射杀”行为,心下大定的左夫人再看向大喀木时目光满合钦佩和一丝心惊。 左夫人已认定是身有邪祟巫力的弱水搞的鬼,生怕弱水被漠北草原上巫灵神力最高的大喀木看穿给抓了出来,然后弱水再将她咬了出来…… 结果,出乎左夫人意料的是弱水没有入了大喀木的法眼,却入了佗钵大可汗的眼! ******** 入夜,气得连晚膳都没吃的左夫人只铁青着脸问刚打听消息回来的哈纳云:“找到睽息王子了?” 大可汗虽没再追究千金公主和左夫人“射杀”他一事,可也没再搭理她们二人,只心事重重的率着一众满目狐疑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走了。 当然,那把作为彩头的金狼头靴刀谁也甭想了,一并被大可汗收走了。 眼见大可汗抬脚要走时,那个弱水忽就上了前拦了路,芊芊细腰扭呀扭得,还真是婀娜多姿妩媚尽现,她朝着佗钵盈盈一拜,那件松松披在身的缕银丝的云雾丝斗蓬忽就恰到好处的一滑,露出她曲线优美的脖颈子和半边白晰滑嫩的香肩…… 有吞咽口水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一声两声三声…… 弱水瞳子里滑过一抹阴霾,然她再抬头时,雾锁烟江水濛濛的细长美目里含着说不尽的柔情道不尽的倾慕,嘴里还请着罪道: “是弱水出的主意请左夫人和千金公主同时开弓射箭一较高低,原以为两位贵人可以尽情施展骑射之技,大可汗也可看得尽兴,不成想,竟……竟险些伤及大可汗,”弱水柔媚含情的声音一顿,眼底里水光涌动,莹莹泪水已沾上了她长长羽睫,颤呀颤的,显得梨花带雨娇弱万分,“是弱水的错,弱水原不该多嘴的,还请大可汗责罚。” 看着眼前这个瞳子里对他满满的倾慕和歉疚的美人儿,佗钵手下一动,显些就上前将楚楚可怜的弱水抱入怀加以安慰。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竟敢跳出来明晃晃的勾引大可汗啊! 这是请罪吗?有这种半露香肩满脸妖娆扭着腰肢请罪的吗? 左夫人气得险些想冲上去抽弱水两大耳刮子,她可被她坑苦了,她怎就信了这不要脸的女人呢? 她还亲手将她往大可汗面前送,她是鬼上身失心疯了才把这女人送到大可汗面前! 不,都怪高绍义!都怪儿子暌息!是高绍义找了这么个货色来,是儿子暌息鼓动说服她将人送到大可汗面前…… 眼见那个女奴彩儿扶着弱水走时,还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得意和挑衅,左夫人气的,就是脸上特制的胭脂水粉也盖不住她铁青了的脸色。 当然,她不知的是,彩儿那一脸的得意和挑衅是冲她身后的宇文芳去的。 …… 回头心有愤怒的左夫人想找儿暌息算帐,可一转眼,儿子不见了。 哈纳云小心翼翼看了眼敢让大可汗见了血的左夫人,见她不着一丝光星的乌涂涂瞳子里杀气腾腾,不由暗暗叫苦,生怕触怒了她,只得观察着她的脸色道:“王庭里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可,没找到暌息王子……” 在左夫人发作前,哈纳云忙道:“说不定暌息王子是去找北齐国君了,对,一定是这样,睽息王子肯定是找北齐国君让他亲自收拾弱水,让他给左夫人个交待!” 哈纳云的话令左夫人气顺了一些,可依然心有愤愤然:“说好是来帮我对付千金公主的,还以为是条乖顺的狗,没想到竟是只狡猾的狐狸,敢拿本夫人做垫脚石,看我不弄死你!” ****** 哈纳云还真没猜错,暌息还真去找高绍义了,高绍义也来了突厥王庭,不过他身份敏感,并没有公然露面,知他来的人寥寥。 一孤零零的土丘上,站着两人,一个一袭锦服华衣,宽袖大袍风姿倜傥,正举头望明月,举止神态悠闲贵气,一个一袭黑色猎装,一身杀气,两眼紧盯着对方目光咄咄。 “北齐国君,你怎么敢?”一个字一个字从手死死按在腰刀柄上的暌息牙缝里迸出来,竟敢明晃晃的射杀他老子,事前还半点口风不露,简直是当他暌息不存在啊。 他是想成为大可汗,可没想现在就动手取代他老子啊! 毕竟,他还没准备好呢。 毕竟,父罕还是很看重他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背上个杀父的恶名啊。 高绍义收回望月惆怅的目光,看向暌息,眉宇端肃,一脸凝重色的他朗朗的声音透了丝沉重:“暌息王子,你我相交这么久,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我会是此等冒冒然行事,不计后果之人?”此时此刻,高绍义连寡人的自称都不用了,颇有种双方极是熟识的亲近感。 “……”暌息默,似鹰隼的如勾利目紧盯着他,审视着,猜度着。 “如果我说事情一直是按照我们事前商量好的进行,左夫人骑射大放光彩,宇文芳不得不继续比试,之后她的箭会在最后关头射杀大可汗身侧的庵逻王子,”高绍义声音一顿,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笑意,叹道,“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关头有人突然横加出手,令箭射向大可汗,若非我手下反应迅速,以深厚内力改了箭的方向,只怕大可汗就……” 高绍义沉凝的瞳子里流露出后怕:“还有左夫人,所幸来得及善后啊,否则,不但大可汗性命不保,左夫人也难逃刺杀大可汗的死罪。” “如果大可汗有个差池,左夫人又因射杀大可汗获罪,”高绍义深深皱眉,在脸色阴鸷的暌息泛着血丝直往他肉里盯的瞳子下,一字一句道,“只怕暌息王子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大可汗之位,还未争,就已经输了。” 暌息瞳孔猛得一收,危险意味流泻而出,高绍义似无所觉,只从宽袖中摸出一物,递给他:“这个,是我的人事后在赛场上悄然检视后找到的……” 指尖捏着枚只拇指肚大,薄如蝉翼,状似蛇盘身的小巧暗器,盯着上面的图腾,暌息一怔:盘蛇刹! 若非宇文芳在迎亲大典那日遭乌猎群袭击时又被一枚抹了毒的“盘蛇刹”偷袭,引得佗钵惊诧震怒,暌息也不会知道那是兵败被灭的乌弋部王族独有的暗器。 而指间这枚小巧精致的盘蛇刹,明显比那枚抹了毒的要小巧的多。 如果是乌弋部的余孽欲杀他父罕,倒也说得过去了,可,为什么要陷害他阿母左夫人?难不成乌弋部的余孽和王庭里的什么人有勾结,既想除去父罕,又想将他也一并除了去? 大哥庵逻,本来应该死的是他呀! 原本庵逻一死,既嫁祸了千金公主,给阿母左夫人夺得“可敦”之位创造了机会,又为他彻底扫清了兄长拦路的障碍,哥舒姆尔生的二王子已死,大王子庵逻再没了,他便可以堂而皇之的接收庵逻的兵马和势力,而父罕,会全心全意扶助他这个“长子”,它日,他更可以顺理成章的继任大可汗之位,可这一切,突然就被人给搅了局…… 不动声色扫过目光闪烁不定的暌息王子,高绍义垂了眼帘,掩下眼底里的算计。 …… 目送着带着亲兵匆匆而去的暌息王子渐渐隐没于暗夜中的背影,高绍义清俊贵气的五官陡然冷了下来,收敛的上位者的凌人气势流泻而出,一抹狠戾色在眼底里流转: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小狼崽子也敢跑来质问他? 吃他的,喝他的,养私兵的银钱粮草还是他出的,竟然一个不满就想腰刀出鞘刀兵相向,这些塞外蛮夷,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北齐国君,你还真是好算计啊!” 低醇的声音忽响在耳边,唬得高绍义一跳,猛回头,就见一袭云青色风氅的冷潇雨已站在身后,而他的心腹侍卫长邓平和刚从中原调来的几位高手正如临大敌般与其对峙。 ******** 当冷天奴从昏迷中醒来时,确切的说是被痛醒的,霍不与将将从他心脉处拔起一枚银针。 眉眼含着邪侫气的霍不与冷冷睇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感受着冷天奴久久凝在他脸上的目光,霍不与不耐的一拧眉,头不抬眼不睁,只声音凉凉道: “冷天奴,本公子看你是铁定了心要砸了我‘医仙世家’的招牌,既如此,本公子也不会再对你客气,你……” “霍大哥,我看见她了,她没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9章这姑娘心大的很 对冷天奴没头没脑突然迸出来的一句,霍不与不以为意,眼皮子不抬,连个眼神都不带给他的:别人死不死的关他何事? 他关心的是“医仙世家”的招牌! 他“不求公子”一诺千金的名声! 当日在长孙晟、思依等人面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定会保他活蹦乱跳性命无虞。 可臭小子却一而再的自个作死,这内伤刚好了个七七八八竟又敢强行运功再次令七经八脉受创,所幸这次内力深厚的冷潇雨及时出手护住他心脉为他导气归元,否则,便是他赶了来,也已太迟,臭小子不但会伤了根本,还定会寿数有损。 霍不与目光定在冷天奴那没有一丝赘肉,肌理分明闪着莹白光泽的胸膛上,他心脉处,还扎着两根银针,亮如白昼的内帐里烛光微跳,银针在桔红色的灯火下越显寒光闪闪,霍不与比女人还芊长的手指又捻上了心脉处的一根银针。 想到那位突然被左夫人推至人前的弱水,冷天奴只觉事有古怪,急于向霍不与说个清楚,声音虽急,可因着内伤,听在霍不与耳中只觉他气息沉重,虚弱不堪。 “霍大哥,今……” “冷天奴,”霍不与忽打断他,依然没给他个眼风,“你算是本公子行医以来见过的最不配合的伤患,敢砸我医仙世家的招牌,呵呵……”霍不与终抬了眼帘,朝他邪邪一笑,那微眯的眼角儿,不怀好意的笑容,令熟识他的冷天奴不由浑身起了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可真不是滋味啊! 霍不与指间忽动,再扬手时,已拔出一根银针,冷天奴只觉心脉处似生生被扯了条筋出来,这条筋似乎连着周身各处,一时间,全身刀砍斧剁般令他钻心的痛,只痛得他五官都有些扭曲,身子不自控抽搐的他深深吐出口气,苦笑道: “霍大哥,今日实在是形势比人强,我若不出手,有事的便是她了!” “她?呵呵……”霍不与一怔,旋即了然,却呵呵两声笑得讥诮,末了道一句,“色迷心窍!” 他来时冷天奴已昏迷不醒,忙着施救的他还未来得及问清原由,待知是因宇文芳的缘故,他倒是能理解这小兄弟作死的行径了。 “霍大哥,还有那位弱水姑娘,不,确切的说该叫她……” “少主!”帐帘一掀,许争拎着个大食盒走了进来。 因冷天奴从骑射赛上回来后就一直昏着,连晚膳都没用,担心不已的许争过来时正看见赵嬷嬷又温了膳食过来,立时打发了赵嬷嬷去,自个则亲自拎着食盒进来了。 眼见冷天奴醒了过来正和霍不与说着话,许争高兴了,忙来到床前,先朝霍不与拱了拱手以示感激,霍不与却懒的搭理他,只瞅了眼桌上的食盒,鼻子轻动,心有满意: 驼蹄羹、栗香粥、酱香狍子肉……嗯,闻着味儿委实不错。 这个赵嬷嬷,手艺真不比宫里的御厨差。 哪天给她送来些稀罕的食材和上好的西域调料,让她好好的做来与他吃! 冷天奴一见许争,眼睛一亮,不由欲起身,眼急手快的霍不与伸手将他按下,取下他心脉处最后一根银针,痛得冷天奴又是全身一抽。 许争眼底里滑过一抹心疼,忙上前扶他起来给他披上外氅,冷天奴却反手抓住他擦拭他额头痛汗的手腕,难掩瞳子里的担忧,急切道: “争叔叔,她怎么样了?佗钵有没有为难她?我走后,可还发生了什么?” 正在收拾针包的霍不与撇撇嘴,懒的听这些儿女情长,收拾完针包药囊,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盒上。 知少主同霍不与交情匪浅,霍不与又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儿,许争也不避讳他。 提到宇文芳,许争心有不喜,可面上不显,只淡淡道:“千金公主和左夫人虽将佗钵大可汗当成了箭靶子,可好在佗钵是有惊无险,她二人极尽解释,看似颇为无辜,佗钵问了一番,倒也并未怪罪她二人。” 看了眼舒展了眉宇的冷天奴,许争继续道:“不过佗钵却收回了彩头,一场轰轰烈烈的骑射赛,比到最后,却没有输赢。” 似想到什么,许争又淡淡道:“或许千金公主和左夫人日后会多出一位‘姐妹’,那位弱水姑娘得了佗钵大可汗的宠爱,今夜已被招至牙帐侍寝,这突厥王庭,日后想必会更热闹了。” 正暗暗为宇文芳松了口气的冷天奴闻言,心内一惊,脱口而出:“佗钵竟逼弱水姑娘侍寝?” “逼?”许争脸上流露出一抹讥诮色,微摇头,“我看倒是那位弱水姑娘主动相邀才是,这姑娘心大的很,不仅生着一副好皮囊,还颇有些胆识,众目睽睽下便敢色诱佗钵,与其说是被逼,不如说是主动献身以求侍奉佗钵左右才是。” 冷天奴不禁看向正在铜盆前仔细洗着手的霍不与,凤眸微闪,心有疑惑:弱水倒底是不是温情? 如果是温情,怎会主动色诱佗钵在他身下承欢? 温情对霍不与的感情,他这个旁观者清。 可怜痴情女,为了风流不羁处处留情的“不求公子”,爱得失了自我,爱得卑微到尘埃里,最终爱得葬送了性命…… 不对,温情没有死! 以他的眼力,绝不会认错人! 冷天奴目光复杂,下意识扭脸看向霍不与。 洗干净手的霍不与已大大咧咧坐在桌前,毫不客气的打开食盒取出他爱吃的佳肴享用开来,吃得正高兴呢,感受到久久定在脸上的目光,心有不耐,抬眼迎视: “天奴,你一直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 “不就吃你几盘菜,得了,老规矩,你养伤期间,这一日三顿的吃食全当本公子的诊费了!” 一块儿香喷喷狍子肉又咽下肚的霍不与忽停了手中夹菜的动作,抬头又看向目露复杂色的冷天奴,皱了皱眉:“你有话就说。” “霍大哥,你可找到了温情姑娘的尸体?” 只一句,霍不与脸色变,眼底里一抹黯然色的他默了默,片刻,脸上又是一派慵懒邪侫之姿,似漫不经心道:“天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怀疑今日出现在骑射赛上,被左夫人推至人前,入了佗钵眼的弱水姑娘,就是温情!” “你说什么?” 风过,方才还坐在那儿悠哉吃肉喝粥的霍不与已至冷天奴床前,一对儿狭长眉眼流露出难以置信,更多的,则是激动。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她就是温情,可……”话未说完,又一道劲风过,人已没了影。 冷天奴心有好笑,拂了拂风过被扬到额前一缕披散的长发,喟叹一声:刚谁讥笑他色迷心窍来着?临了,他竟然比他还沉不住气! 可,弱水来突厥王庭以色侍人,究竟是自愿?还是被强迫? 还是借此逼霍大哥现身? 自霍不与知晓温情对他的情意后,再去韶花阁玩儿乐时再也没点过温情的名字,就好像彻底将这个女子抛于脑后,又好似这个女子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争叔叔……”冷天奴向许争投去求助的目光。 还不知色迷心窍的“不求公子”这一去会惹出什么乱子? 许争也颇为无奈:当日血祭祭坛上霍不与众目睽睽下救治少主性命,如此,谁不知他与少主交好,若他真在突厥王庭里闯出祸事,他倒是来去一身轻,潇洒走人,少主可就要跟着受累了。 “罢了,我去看顾着他。”许争起身追了去。 ******** 大可汗牙帐,弱水正跪于佗钵身后,一对儿皓白滑嫩的柔荑正在佗钵的两太阳穴上揉捏按压着,十指芊芊,动作看似轻柔却又着有几分力度,灵巧娴熟的手法,似在佗钵黑红的大脸盘子上起舞,煞是惹人眼。 闭着两眼的佗钵,被浓虬埋着的厚唇不觉早已咧开来,笑得愉悦又满足。 嗅着萦绕在鼻间的幽幽女儿香,感受着身后不时触上他身的柔软,不由砸吧了一下嘴,再睁开眼时,已是眸色深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0章死而复生的温情 佗钵因白日里被当成了箭靶子,虽说是有惊无险,可那箭指眉心要命的感觉却令他后怕不已。 一闭眼,一白一黑两支羽箭就杀气腾腾破空而来! 骇得他猛睁眼,一身的冷汗! 他深信大喀木所说,草原神在护佑着他这个突厥大可汗,否则如何解释直扑他面门的两支羽箭怎就莫名其妙的一偏转了方向呢? 还真是有如神助呢! 可狐性多疑的他又派了亲兵去查视赛场内外,却毫无所获,他不知的是高绍义和冷潇雨早先他一步,派人将赛场内外的暗器收走,甚至连块崩了角的小石头也没放过,毕竟,暗器往来的方向,这些高手心知肚明不是。 至于契丹人嘛…… 佗钵感到头痛! 契丹各部的内乱,他自是没兴趣搅合,契丹一族还没他们突厥富有呢,可也一样好勇斗狠,如今因大可汗汗位之争,各部之间那是打得啊,跟乌眼鸡似的…… 他就算派使者去契丹要求查找抓拿这位神秘的大祭司,打得正凶的各部也不见得会理会…… 他在契丹倒是有交好的几个部族,可这几个部族整日里派人来向他哭穷,打仗争地盘争大可汗之位需要人力物力财力不是,这整日里来向他求援助,他也很烦呐,真金白银的往外掏,谁不心疼啊…… 有交好的,自然就有交恶的,同突厥交恶的契丹部族更多呐,毕竟以前打过仗死过人嘛…… 而且同是游牧一族,知己知彼,都是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性,前一刻笑呵呵着称兄道弟,下一刻就能背后抽刀砍人…… 他要是派了使者或是陈兵威慑,止不定契丹各族还以为他是要趁乱吞并他们呢,更要保护那位身具巫灵神力的大祭祀,想尽办法弄死他这个突厥大可汗…… 可那位神秘的契丹大祭司总就盯上了他呢? 难不成是契丹的某个部族野心勃勃的小汗王,发现了他是几个契丹部族的背后金主,想先下手为强除了他这个突厥大可汗,引发突厥内乱,进而腾出手来专心致致灭了没了金主的几个部族? 阴谋论的佗钵是越想越头疼,不过是顺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就被擅眉眼行事的弱水看在了眼里。 弱水殷勤却又不失矜持宛转的表达了她所会的膏摩之技能减轻头痛,放松身心、舒缓疲惫…… 她所说的可不正是佗钵现在正经受的么,头痛,身心紧张,烦躁疲惫…… 佗钵不禁深深看向弱水,看着这个一脸关切,瞳子里皆是他的柔媚和淡泊并存的矛盾女人。 似知佗钵所疑,弱水柔声道: “弱水的母亲有头风之症,每每发作时苦不堪言,弱水不忍母亲受罪,便向医者求教,医者仁心,便教了弱水膏摩之技,每每母亲头风发作,除了服用各色汤药,便是弱水以膏摩疗治,不想,母亲头痛烦躁之症竟大轻了呢……” 弱水似想到过往,不禁红唇动,抿嘴一笑,水汪汪的美目里溢着欢喜,忽抬头含情脉脉的一眼,令佗钵心头激荡,几近把持不住。 弱水虽出身官宦之家,可一朝沦为官奴成了男人享乐的“玩意儿”后,每日里被逼着学如何侍候好客人的花招技巧,各色花样百出,便是她坚守着最后的一丝为人底限,若污水青莲,可该学的,一样儿不落的都学了,也学会了。 更何况如今的她已没了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底限,勾引,色诱,邀宠,侍候舒服了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她这么一说,本已就对她起了意的佗钵自是越发有理由欣欣然将她收为己用了。 至于左夫人和千金公主,佗钵想想就来气,他可险些就死在她们手上了呢! 宠了弱水,也是给这两女人一个教训! 只要他佗钵大可汗想,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 于是,打着为大可汗以膏摩之技疗治头痛为幌子的弱水便被堂而皇之的请到了大可汗牙帐。(膏摩,汉时对推拿、按摩的称谓,后明朝称之为按蹻,砭,针,灸,药,按蹻和导引是中医的六大医术之一) “你在我头上抹的什么?” 闭着眼的佗钵只觉太阳穴处凉凉的,有水状物被一对儿温柔的小手晕染开。 顶着旁边两个手按腰刀的大可汗亲卫警惕又充斥着杀机的眼珠子,弱水似无所觉般柔柔笑道: “这是玉华膏,漠河城各医馆都有的卖,抹上这个啊,皮肤不会干涩,指尖揉摩压搓时才不会弄疼大可汗啊。” 鼻间女儿香萦绕,柔媚的声音蛊惑着他的耳,香舌间吹出的热气更直往他脸上钻,佗钵只觉腹间热气涌动,却失笑道: “我又不是你们女人,怎么会怕疼?” “大可汗不怕疼,可弱水会心疼啊。”一抹香香的热气又吹上他的脸侧,那似娇似嗔的声音如条柔软无骨的蛇,勾住了他的心。 今夜值守的正是亲卫头儿浑力干和乌图吉,沉默寡言的乌图吉面无表情更不错眼珠子的盯着弱水的动作,不过那对儿眼睛里只有警惕,却没有半分**。 倒是浑力干,悄然扫了眼一袭飘逸襦裙,身姿玲珑剔透隐现风采的美人儿,不自然的侧了侧头,目光不敢再停留她妩媚的小脸儿,只定在她按在大可汗黑红面皮上,似起舞着的两雪白小手儿上。 闭着两眼的佗钵,心有诧异,原来这女人不是只耍耍嘴皮子邀宠,她是真的有两下子啊! 她指尖力道适中,无论按压或是揉摩都恰到好处,佗钵只觉郁堵疼痛,甚至疼得直突突跳的两太阳穴竟然似被抚平了那翻涌着的不适和疼痛…… 佗钵感受得出弱水膏摩的手法极是娴熟,显然,她并非口头说说,而是真的常为人膏摩。 当然,佗钵不知的是,弱水为之经常膏摩的自不是她所谓的母亲,而是霍不与。 不错,弱水就是温情。 死而复生的温情。 不过现在她已非温情,而是弱水,奈何桥下的黄泉水! 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她常为之膏摩的霍不与,她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娇喘的热气时不时吹上了佗钵的脸上,可水汪汪的美目里却一片木然。 头不疼了,心情自然就好了,心情好了,自然身体就不满足了,尤其身后不时触到他身上的柔软。 若有若无吹拂他脸上的热气,一下下的逗弄着他,而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娇喘,更似猫爪挠心,激起了他身为男人的火气…… 佗钵吞了下口水,不由砸吧了一下嘴,睁开眸色深深,甚至泛了红光的眼睛,猛回身,一把将小脸泛了红晕的弱水拽入怀。 膏摩是要出力的啊,看着手似起舞,好看至极,可那是实打实用了力气和技巧的。 此时的弱水,因着受累,又因为不习惯洗澡的佗钵身上散发的浓重腥膻气,连累带憋气的,生生将自个的小脸憋得泛了红晕,就像可口的水密桃,佗钵只恨不得立时将她啃吃了。 岂料将将把人拽入怀,帐外女子尖叫声起,彩儿失态的声音传了来:“小姐她,她会不会有事?身上可千万别沾上了毒虫子啊。” 彩儿惊急失态之际脱口而出的是汉语,佗钵自是听不懂,他只会简单的几句汉语,连成串儿的可就跟听天书一般了。 正照计划进行的弱水眼底里飞掠过一抹疑惑: 这个彩儿,失心疯了不成,这么大喊大叫的坏她的好事! 不对!彩儿定不会如此莽撞…… ********* 此时大可汗牙帐外的彩儿边尖叫边心内暗暗叫苦,她怎就这么倒霉? 不但被人给强灌下了毒药,还得想办法将弱水姑娘从佗钵大可汗的眼皮子底下引出来! 她人刚到了突厥王庭,除了宇文芳,她没得罪其它人啊! 不,不是针对她,是针对的弱水! 她不过是倒霉罢了,因为弱水,她被连累! 可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有今时今日,她的仇还没报呢,怎么可以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1章恨得心发狂! 彩儿只觉今夜是她犯了煞星! 更暗暗后悔自个干嘛要多事? 如果不是亲力亲为,不是为了在弱水姑娘面前显示自己的贴心和忠心,她怎会被人擒住灌了毒药? 今夜只所以会受制于人,不过是因她忽然想起一事,忙不迭亲去吩咐人煎药,这药可是在漠河城备下的,一路随着弱水姑娘来到突厥王庭。 这药,是治心悸症的。 彩儿想起弱水姑娘有心悸症,忌情绪大起大落,可这侍寝么…… 她心内一惊,这侍寝也是劳心劳力激动人心的啊,可千万别出了岔子才好! 所以这治心悸症的药得赶快煎好,有备无患么,若是中间有个好歹,不就立马能派上用场了。 彩儿自认是个好奴婢,至少,对待弱水她可是真心真意,至少目前是。 若非弱水,她便不会被人买来,也可以这么说,若非弱水,她还不知会沦落到何处,会许,早已埋骨它乡了吧。 当日被拖出去发卖,那帮天杀的奴们见她落了难,各个又都来踩上一脚,不但将她身上头上戴的首饰给夺了去,甚至连腕上指间的镯子戒子都没放过,还将她的外衫给扒了,甚至连那双鸳鸯绣袜也没放过,说是她这个一等侍婢穿戴的都是好的,拿去当了也能换不少银钱呢…… 这些天杀的奴,平日里可是不敢对她有不敬的啊,是,她是因辰夫人之故,嚣张跋扈的事没少做,可这些人还不是巴巴的在她这个辰夫人的心腹面前作小讨好…… 所幸几个婆子争抢慌乱间,一枚花蕊中嵌着颗豆粒大的稀有紫色珍珠的小巧精制的赤金压鬓花落地没人注意到,光着脚丫子的她顾不上颜面尽失的耻辱,脚趾间夹着那枚海棠压鬓花被发卖了…… 她原还盼着辰夫人救她,没成想,却毫无动静! 她心有了然,辰夫人是弃了她,毕竟,她知道的太多! 京师是赵王府的势力,她不敢拿出唯一的财物换条生路,且牙行的人明显是得了指示,对她不假辞色,很快,便将她卖去了漠河城。 漠河边城,毗邻塞外蛮夷突厥,果真是将她远远的发卖了啊! 好在到了漠河边城后对她管束有所松动,因她颇有几分姿色,这些人竟然想将她卖去乌孙王庭,她可是从王府里的教习夫子那听说过,塞外蛮夷无礼仪伦乱纲常…… 她强忍恐惧,很快勾上了一个牙行的小管事,可她知那小管事只当她是个玩物,享乐后自不会管她的死活…… 之后,一次趁欢好时她砸昏对方,逃了! 身为奴,又是逃奴,她的狼狈可想而知! 她不敢跟人接触,生怕被人发现她是逃奴将她抓去官衙。 好在同雨晴云儿一般,她也会些突厥语,将唯一的财物,那枚赤金海棠压鬓花卖给了突厥商队,换了银钱。 手中有了银子的她正琢磨着如何弄个身份或是逃离这苦寒的边城时,却不知孤独一个的她早被眼毒的拐子看在了眼里…… 将她打倒在地捆了起来准备做无本买卖将他卖给胡人为奴的拐子惊喜的发现,这脸上抹了层灰的丑姑娘竟然颇有几分姿色…… 被几个垂涎欲滴丑态百出的拐子按倒施暴的她却被人所救,待从极度惊恐的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后,已身在一处幽静清雅的宅院,在那里,她吃得好穿得暖,也被调教了很多,之后,便被人送去侍候弱水姑娘…… 救她的人说了,只要她侍候好弱水姑娘,交办的事都办得妥妥贴贴,会有放她自由,给她户籍的一日…… 可当跟着弱水进了突厥王庭,看到千金公主宇文芳的那一刻,她恨的心发狂!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留在突厥王庭,帮着弱水姑娘上位,弄死宇文芳,便是要搭进自个的性命,也值了! 可宇文芳还没死呢,她怎么能死?怎么可以死? 可偏偏在她亲去叫人煎药时,只觉脑后生风,似有股子阴风追着她,刚想裹紧了衣衫,下一刻,人已经双脚离了地,腾空而起,直接被挂树上了。 她骇然的大睁两眼,张嘴尖叫,可没声音! 嘴张得再大,卯足了劲,也没发出一丝丝声音! 嘴里忽就伸进来个东西,而后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将下巴一托,迫得她一仰脖,有凉凉的液体被灌入喉,下了肚。 彩儿身后的另一侧,半倚着枝桠,面有不耐的霍不与斜了眼黑巾蒙面的许争:没想到这家伙随身竟也带着毒! “你喝下的是穿肠毒药……”森森的声音响在彩儿耳边,“若无解药,这毒会从你的肠子开始,一点点的将你的五脏六腑化成血水,你人还死不了,还能撑上个十天半个月,亲眼看着自个的肚腹一点点化成血水!” 彩儿五官抽的扭曲变形,几近吓死! 微侧脸,看着黑巾蒙面,一身黑色胡服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再低眼看看悬空的脚下,彩儿两眼一翻险些就此昏过去,却被黑衣人一指给戳醒。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彩儿脱口而出,声音颤得破碎在风中。 她怔了怔,自个倒是能说话了,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人给灌下毒药掳上油松树? 是宇文芳派人干的? 她动作这么快? 她就这么容不下她? “看看你左臂内侧。”森然的声音又起。 彩儿颤抖着伸出左臂,挽袖,映着皎皎月色,看清左臂内侧赫然一抹豆大的红,就似守宫砂般,鲜艳赤红! “一但这点红消失,也就是毒发之时!”对方声音森冷毫无感情。 倒底是赵王府里出来的奴婢,也是经历过险事的,事已至此,害怕无用,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忍下心内恐惧,生怕对方起疑她要窥视他的真容般,只低着眼帘,不敢再看对方,强作镇定道: “小女子不过是个奴,性命卑贱,只怕连这点子毒药都不值,壮士又何必浪费在奴婢身上,但凡奴婢能做的,壮士只管吩咐就是。” 许争不禁深深看了眼彩儿,白日里这婢女的举止行走间就可看出是受过严格调教训练的,绝非小户人家能调教出的婢子:这婢女,该查一查。 “你是个聪明的,聪明人自会活得久一些,有些话要问你,你实话实说,到时是生是死,再做定论!” “是,奴婢自当知无不言。”彩儿低头扮乖巧。 许争朝另一侧冷眼看着的霍不与做了个请的手势。 霍不与睨他一眼,心有不屑,以他的脾性,哪里用得着这般啰嗦,直闯大可汗牙帐,有敢拦者,杀无赦! 一把药粉散下去,让一干守兵死的悄无声息,闯进牙帐,直接掳了人走! 要是佗钵敢说半个不字,一并送他去见草原神! 霍不与说的简单,许争却死死拦住他,劝道:“若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您这张脸,还不得把我家少主给连累死!” 他倒是想请这位换衣蒙面,可这位倒好,撇撇嘴,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一袭紫红色的惹眼风氅,花枝招展的跟个发了情的雄孔雀似的! “再说了,若牙帐中的弱水姑娘并非霍公子的那位温情姑娘,一番大动干戈,岂不得不偿失!” “再再说了,您就真以为突厥大可汗身边没有高手?若是万一没送佗钵去见了草原神,他一怒之下派兵马攻打你的弥途峰,是,不求公子你逃出升天不成问题,可你费了心血打造的弥途峰可真就被毁的差不多了,毕竟,佗钵一怒的后果,同庵逻王子可不在同一水平上!” 热血冲脑的霍不与被许争这么一拦一劝,倒是冷静了几分,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要不,我派人将暌息给掳走关到弥途峰,你说要是用他这宝贝儿子的命换我弥途峰的安宁,佗钵会不会干?” 许争噎了噎,强笑道:“暌息最得佗钵器重不假,可这跟您当他面抢他的女人削他的脸面比,儿子和大可汗的尊严哪个更重要,要知道,他儿子可有好几个呐,便是都死光了,只要他想生,随时都有女人给他生。” 许争抬头望月,又道:“这个时辰估计佗钵和弱水姑娘还没安歇……” 霍不与两眼刀陡然煞气四溢。 “霍公子,您还是先听听我的法子,能将人引出来见一面,看个明白问个清楚再动手也不迟。” …… 如此这般,就有了彩儿被掳的一幕。 许争的动作收进了彩儿的余光里,她心里猛得一揪:怎么,这还有人呢? 果然,身后另一侧响起了磨牙声,似乎对方心情此时极为恶劣,彩儿僵着身子,不敢稍动,唯恐心情恶劣之人一脚把她踹下树,将她活生生摔死。 “那个弱水姑娘,真名叫什么?关于她的一切一切,事无巨细,讲!” 果然是被弱水姑娘给连累了! 彩儿心内叫苦,却也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两个杀神不是宇文芳派来的,就好! “其实我家弱水小姐她姓柔名兰,漠河柔家的柔兰小姐……” 彩儿极是配合道。 身后,霍不与已拧了眉:柔兰? “柔兰小姐本是漠河城一柔姓大户人家的独女,小姐从小就有心悸病,得精心养护着方好,如此,从小到大便极少出门。” “去年秋末,一次老爷夫人外出走亲戚时竟路遇劫匪,老爷和夫人,还有一众护卫家仆尽惨遭杀害……” “小姐孤女难支,又没有近亲可以帮衬着,一干远亲血脉太过遥远,也早就断了往来。老爷夫人这一去,小姐又有病在身,这家境便每况愈下……” “之后小姐的乳娘和府中的老管家也病死了,那些恶奴们便欺负小姐势单力孤,竟然突然发难,夺了身契和银钱,逃走时更放了一把大火,柔府所有的家当,房契田契等等都化成了灰……” “好在乳娘还留下个陋室,做了小姐的栖身之地,咳,如今整个柔府落拓到只奴婢和另一个婢子莲儿服侍在小姐身边,小姐无以为生,好在擅琴棋书画,尤以琴艺精绝,便教习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儿琴乐为生……” “再后来,有位贵人重金请是需赛外走一遭,可却报酬优厚,且立时就留下一半金子还请了匠人重建柔府,更答应出钱帮小姐重整祖坟,还请人帮忙打点官府重补被烧的文书契约……” 彩儿越说嘴越溜,谎言千遍自个也就信以为真了。 身后的霍不与却听得眼角直抽抽,心也有些凉: 这都哪儿跟哪儿? 还有名有姓有出处,难道不是温情? “闭嘴!” 含着戾气的声音令彩儿吓得一哆嗦,若非许争眼急手快,她准一个歪倒摔下树。 忽觉脖子上一痒,下意识一抓,指间已捏死了只血红的小虫子,旋即脖颈子处奇痒难耐,再一摸,竟肿了个大包。 彩儿大骇。 “这里面的虫子,虽有毒,可弄不死人……”一个黑色琉璃瓶忽就出现在眼前。 “不过却能令人皮肤奇痒难耐又红又肿,你自己想办法,将温……弱水,不,柔兰,不管她叫什么,”霍不与脸色沉沉,“总之,把她人引出来,我要见她一面!” 许争立时追了一句:“做事聪明些,是死是活,可全在你自己!” ******* 彩儿有得选吗? 当然没得选! 好汉不吃眼前亏,且,她大仇未报,怎甘心受死? 于是,她也顾不上叫人去煎药了,匆匆返身而回,扫了眼大可汗牙帐外几队手按腰刀,各个凶神恶煞般的亲兵护卫,借故和同样守在牙帐外随时等候主子吩咐的莲儿说了几句话,悄然以袖遮掩,将瓶子里的虫子倾倒在莲儿身上。 心内还暗戳戳发着狠:都怪你!要不是怕你和我抢风头,我何必事事都要急巴巴的亲力亲为! 哼,咬死你,咬死你,让这些虫子咬得你满脸包! 待心有所疑的弱水安抚出佗钵出来时,正看见满脸肿包的莲儿紧咬牙关,似乎一张嘴就会哭出来,甩着两袖子直往身上扫着,像扫灰般一个劲儿的朝自个身上脑袋上发狠…… “哎呀,还有,还有只虫子在你脖颈子上呢!”一旁的彩儿大叫着,又似担心不已,“小姐她,她会不会有事?身上可千万别沾上了毒虫子啊!” 而一众大可汗亲卫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看傻瓜一样看着手忙脚乱的莲儿。 见弱水出来,彩儿眼睛一亮,忙上前:“小姐……”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怎如此没有分寸?”弱水沉了脸色。 温情! 隐在暗处的霍不与身形一动,却一把被紧紧盯着他举动的许争抓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2章这厌恶的目光,好熟悉! 霍不与一眼认出了温情。 那熟悉的浅淡含笑的眉眼,那每每夜深人静时入了他梦的一张脸…… 到底是冷天奴知他,请许争跟着他,若非许争死死拽住,若非他一丝理智尚存,只怕今夜这突厥王庭,真就不太平了! 见弱水出来,暗暗松了口气的彩儿趁着说话间,以袖做遮掩,悄然将黑琉璃瓶里的余虫倒在弱水身上薄如蝉翼的云雾丝襦裙上,而后惊叫着:“小姐身上果然也有这可怕的毒虫子……” 顶着一脸包的莲儿见状也大急,顾不得脸上、脖颈子和手上被咬处奇痒难耐,只挥袖将那只未来得及咬人的血红虫子给掸飞。 “这样不行啊,止不定还会有毒虫子,小姐得换身衣衫才好,若是这虫子再将大可汗给咬了,大可汗会不会迁怒小姐啊……” 彩儿一脸苦相,边说边使劲挠挠自个的脖颈子,故意露出上面两颗红肿透亮的大包。 皎皎月色下,红得锃亮的肿包还真是红光耀惹人眼。 “奴婢也得去换身衣衫,还得洗一洗,实,实在是痒的受不住了,许是衣衫里还有虫子……”倍受折磨的莲儿也深以为然,可不敢深挠,生怕破了皮留了疤。 “怎会这样?哪里来的虫子?”眼见彩儿又挥袖将她身上豆子大的三个血红甲壳虫掸飞,弱水惊讶不解道。 早想好了说词的彩儿忙道:“小姐,您忘了?晚膳后,大可汗派人过来请小姐过去膏摩,走在路上时莲儿还说有虫子往她脸上撞……” 草原虫多,夜间篝火熊熊,大多虫子朝光而飞原是自然现象,待她们途经有火光处,偶被朝光源而去的飞虫袭面也是正常。 “其实当时奴婢发现似乎有一团红色的小点子在眼前飞,可也没往心里去,想来,定是撞见了这群飞虫,被虫子沾了身……” 彩儿又作势在手上摩挲了两下,一脸担忧道,“奴婢们皮糙肉厚被咬两口也就罢了,可若是伤了小姐和大可汗……”她下意识看看一脸包,满脸痛楚色的莲儿,“奴婢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就叫了起来,还请小姐恕罪。” 看看彩儿脖颈子处红肿透亮的大包,再看看莲儿的“猪头脸”,弱水心有恶寒,竟感觉身上也痒了起来,摆了摆手,急着赶回毡房换衣。 她以色侍人,这张脸可断不能有失,还有佗钵大可汗,这要是因她受累咬出一脸包来,呵呵…… 这后果,可不是她能担得起的! 毕竟,她可没千金公主和左夫人的脸面,佗钵要杀她,全无顾忌可言。 …… 被许争死死拽住的霍不与终等到了机会。 只看一眼莲儿惨不忍睹的脸和彩儿那不时挠向脖颈子的粗鄙动作,心有恶寒的弱水挥袖让她们退下自去更衣,更叫莲儿不必在跟前侍候了。 彩儿去时,暗暗笑弯了唇,得意的悄悄瞟了眼莲儿,她彩儿可是个有上进心的奴婢,定要做小姐面前的第一心腹婢子。 刚换上一袭桃花织绵襦裙的弱水一转身,两美目就直直撞进了霍不与眸色深深的瞳子里。 霍不与深深的看着眼前人: 遍找她尸体不得的他,也曾暗戳戳的希翼她尚活在人间,也曾想像再见时的情景: 她浅淡的眉眼会因见到他流露出惊喜,笑颜如花,笑得温柔又缱绻,两亮晶晶的瞳子,满满的都是他,那浓深的爱慕和依恋,灼热了他的心…… 又或许她会因他的无情而因爱生恨,甚至于会横眉立目,愤愤然指着他的鼻子痛斥他的无情和冷酷…… 他想过她会笑,会哭,会愤怒,甚至会破口大骂,却独独想不到她会怕他,视他为陌路,更,深深的厌恶他! “啊——” 猛抬头,眼前却直直杵着个人,弱水精致又浅淡的眉眼立时色变,美目含了惊吓,如见了鬼般惊恐尖叫。 这画面,不对呀! 向来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霍不与似也受了惊吓,身形一动,本能的戳上了她的哑穴。 听到里面安静了,守在帐外暗处的许争挑挑眉:情人相见,激动至此?也不怕将突厥兵招来? “温情,是我!” 霍不与狭长飞扬的眼睛含了抹急切,心下却微沉,却有意忽视这不安的感觉:这女人,见了他怎这反应,跟见了鬼似的! 难道他引以为傲的美丽容颜大不如前了吗? 怎她瞳子里竟没了往昔见到他时露出的沉迷? 他抬手点开她哑穴,谁知她仓皇后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却又似被火烧般猛甩开他扶上来的手,小脸泛白,满目惊恐,颤声道: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这样的温情,这全然不似作假的反应,令霍不与心猛得一沉,却温声道:“温情,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我……” 他抬手欲抚上她的脸,她却吓得后闪,更瑟缩着身子后退,打断他道: “温情,什么温情?我叫弱水,你快出去,若是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这里是突厥王庭,突厥兵定会将你五马分尸……”她嘴里威胁着,水汪汪的美目却左右一扫,似欲寻找逃路。 她又威胁他! 霍不与这一生最恨被人威胁,之前温情甚至以死相胁求他不要弃她而去,他冷笑出声断然而去没有回头。 心忽就一痛,盯着眼前只求他走的温情,心痛得几近窒息。 她求他留时,他绝然而去,她求他走时,他却舍不得离去,他……还真是贱呐! 见他只死死盯着她,目光闪烁不定,却是满目阴霾,弱水明显吓得一个激灵,颤声道:“喏,这,这个值不少银钱,给,给你。” 她哆嗦着手撸下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掷在他怀,似希望能将这个入室盗贼给打发走。 掌心握着尚有她温度的玉镯,霍不与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声音透着丝丝沙哑:“别这样温情,你明明知道是我……我知道你吃了极大的苦头,别怕,都过去了,从今后我护着你,疼着你,我……” “我都说过了我不是温情,”似乎发觉对方并非穷凶极恶的歹人,弱水定了定心神,可依然目露警惕,急道,“我姓柔名兰,漠河人氏,如今以弱水的名号授人琴技,你不要再做纠缠,我根本就不认得你,啊——” 又是一声受了惊吓的急促惊呼。 外面学夜枭声掩盖急促惊呼的许争直皱眉:霍不与在搞什么鬼?如果是,现在掳了人走,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抽身而退便是,怎这般不爽快? 却不知此时毡房中正挥臂箍住温情,扯开她衣襟直勾勾盯着她雪白酥胸的霍不与也在发懵: 那次泪流满面的温情抽刀以刀尖抵住胸口,眼巴巴的看着他,满目希冀求他不要弃她而去…… 他眼见着刀尖一点点扎进她胸,艳红的血染了素白衣衫,却冷冷一笑,厌恶的睇她一眼,就似看不得一件脏东西般,随后拂袖而去,只吐出无情四字:“要死,随你!” 掀帘而去的一刻,余光处,看见她手无力而垂,匕首落地声闷,她则萎顿在地,捂脸哭得绝望…… 他知那扎进心头的伤口不会太浅,足以留疤,可现在,她雪白傲人的酥胸若上好的雪滑绸缎,没有一丝的瑕疵…… 霍不与目光闪了闪,捞起因羞辱而挣扎哭泣的弱水,目光又定在她肩下后背处,温情是官奴,是被充入教坊司韶花阁的女乐,肩下应有官奴烙印,可,瘦削的美肩下,一览无余的干干净净…… 那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婢女说温情是死在张掖郡郡守小儿子李成瑞的毒打下,死时体无完肤,惨不忍睹,可眼前人的身子,雪白滑腻,完好无损…… 这世上竟还有人与他一般,能将被毁的肌肤恢复如初? 还是,她真的不是温情?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恍神的霍不与的左脸上,那卯足了劲的一巴掌,甚至令霍不与尝到了嘴角的腥甜。 “畜生!”已挣脱出他怀的弱水抖着小身板,死死拉紧身上的桃花织锦襦裙,怒视着他咬牙恨道。 “你为什么不叫了?”在她愤怒却明显仍含着恐惧的目光下,霍不与忽道。 他的话似令弱水动容,不禁紧张的看看他身后帐帘处,咬牙道:“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故意羞辱我,只为了让佗钵大可汗认定我失了清白,厌弃我,到底是什么人派你来的?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我一弱女子,不想与任何人争势,只求得一仰慕之人庇护可以安稳度余生,为何却来毁我清白毁我一生……” 她现在不肯尖叫,竟然是怕招人来,怕被佗钵厌弃? 她竟然想攀上佗钵? 还口口声声仰慕佗钵那个野蛮人! 她果真不是被强迫的,果真是投怀送抱的…… 这感知令霍不与愤怒之下更不是滋味,上前拉着她就走,声音冰冷似千年寒冰,冷到人骨头里:“不管你是不是温情,我不会留你在王庭!” 手上蓦地一痛,回头,就见这姑娘若亮了獠牙的小兽,死死咬上他的手。 霍不与感觉手背上的肉似要被咬掉一块儿,下意识欲将她甩出去,可手一动,生生停了动作。 “放开,你放开我!”抬头,唇上沾着艳红血渍的弱水,一张雪白如玉的脸,衬着红艳艳的唇瓣,妖娆至极。 对上她愤怒、恐惧,更满含疏离和厌恶的目光,霍不与神色一僵,又恍了心神:这神色、这眼神、这举止,她不是他的温情啊…… 厌恶! 他竟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厌恶! 这厌恶的目光,好熟悉! 是了,他对温情投去的最后一眼,就是如此厌恶的目光! 霍不与不禁松了手,踉跄后退。 伸手抚上自个的胸膛,只觉那里,空空一片! 不,她绝不是温情,不是他的温情! 弱水挣扎着,扑腾着,对方手却蓦地一松,她甚至没敢再看他一眼,只仓皇而逃,夺路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3章要死,随你! 彩儿进了毡房,战战兢兢抬眼看,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出来,见外面等着的弱水正抬手叫住两队巡逻而至的突厥兵,彩儿见状,忙叫了声“小姐”,朝她轻摇了摇头。 弱水一怔,似不敢置信般向她眼神示意,末了,目露迟疑的她打发走了突厥兵。 “小姐,没人呐,您不是看花眼了吧?”彩儿煞有其事惊讶道。 “你可看清楚了?” 之前逃出来的弱水迎头看见换了衣衫往这边来的彩儿,她暗暗咬了咬牙,感受着那道似乎穿透了帐帘死死定在她脸上的视线,一脸惊魂未定的吩咐彩儿进去将人赶走。 “奴婢看得真真的,确实没人。” 弱水目光微闪,心有思忖:态度她已亮明,便是没有多言,没让突厥兵进帐搜查,也会让霍不与以为她只是怕被连累了名声罢了。 她轻吐出口气道:“罢了,许是我眼花了,走吧,想来大可汗也好等急了。” 彩儿虽觉自己引弱水出来的这一出戏演的不错,可还是心有惴惴,生怕弱水起疑。 这位主子,看着脾性温柔,是个不爱管事发脾气的,可不知为何,她就觉得这主子心思难测,摸不准她的心性。 可似乎这主子真就信了她搞的这一出,竟然没有再多问,彩儿暗自庆幸,却不知自看见霍不与的那一刻,弱水便认定了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虫子是霍不与弄出来的,而她的婢女莲儿和彩儿,皆是受害者。 彩儿心中有鬼不敢多言怕露破绽,而弱水知是霍不与后,亦不愿再多说,如此,此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弱水又理了理身上一袭桃花织锦的襦裙,早已拭去唇边血渍的她又抬手轻拂着乌浓青丝,衬着微散的青丝越发显得她这张小脸儿雪白妩媚,更带着丝丝慵懒…… 便是同为女儿身的彩儿,看着都有些挪不开眼。 彩儿侍候着弱水款款而去,心里有事的她却时不时悄然四顾,心内焦急:交办她的事她也照做了,可解药呢?这些人不会言而无信吧! 她被人灌下毒药,为自保,不惜祸害莲儿,引出了弱水,将弱水生生推至那两个不知身份,不见真面容的杀神面前,若是事发,这明晃晃的背主行为就是死罪啊! 若有可能,她只希望同这两杀神再无交集,可,她还需要解药,她不想死啊! 忽觉发间一动,似有什么东西稳稳的嵌在发鬓里,唬得彩儿一跳,险些惊叫出声,下意识抬手去摸,再一看,指间却是一颗褐色药丸。 是解药吗? 彩儿心头一动,忙握紧手中物,那两人信手就能将她挂树上去,将药丸弹到她发间还不是轻而易举,她余光处扫了一圈儿,除了巡视的突厥兵和依然不得歇息忙碌着的奴隶们,周围却是毫无异动。 心下暗松了口气的彩儿眉眼间露了轻松,忙目不斜视的跟紧前行的主子弱水,此时的弱水,脸上挂着浅笑,笑得柔柔,可一对儿雾锁烟江的瞳子深处,却是一片的木然。 尤记得那日,她以命相胁,刀抵胸口,刀尖一点点扎进皮肉,而眼里的希冀,则一点点的退了去。 她胸前鲜血溢,他却只送她四个字:“要死,随你!” 他最后的一眼,留给她的是深深的厌恶目光,哦,还有,还有最后留给她的那一道离去后的决绝背影! 她不再乞求,只捂脸哭得绝望,为她,也为腹中的孩子。 他连她都厌弃了,又如何会肯让卑贱的她生下他的孩子,或许,一碗药便会给她强灌了下去。 明知不可能,可她还妄想着给腹中的孩子寻得一线生机,自他绝情而去后,她悄悄的瞒下一切,极尽所能悄悄的保护着腹中骨肉,直到,她被强行求欢不成的李成瑞毒打至“死”。 她能感受到腹中孩儿的离去,那一刻,她心如死灰,最后恋恋不舍含泪看一眼血染的长裙,疲累的闭了眼,只想就此长眠不起。 可她还是醒了,被一卷破席裹身的她从乱葬岗上被人救了回来。 木然的她看见为她疗治的医者眼底里的一抹同**,医者道她被救起时,血染的裙中,还裹着已成形的两胎儿。 她是被曾经的一位恩客所救,这位恩客,翩翩君子雍容贵气,每每来到韶花阁,点她的名,却只为了听她弹弦琴,他,算是她的琴中知音了吧。 被救后,她才知他是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他知她生无可恋,便告诉她,会想办法将她被斩首的父兄和自戕的母亲妹妹们的遗骸送回祖坟安葬,而她死后,亦会葬在父母兄妹身边。 柳府虽满门抄斩,可并未祸及全族,祖坟还在,而父母兄妹,是希望入祖坟的吧,至少,不是不知来处的孤魂野鬼,身为人女,能为父母做的,也只有这点了。 作为条件,她甘为高绍义的棋子,如此,便来了突厥王庭。 再见霍不与,她无爱无恨,只有麻木。 她原以为自己会恨他,可她的心,却不起一丝丝的微澜,只有无尽的木然,原来恨一个人也需要感情和气力的,可她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这点子恨的气力也没了。 就这样吧,自此不过是个陌路人罢了! 月色和篝火映不到的黑暗处,霍不与怔怔的望着弱水去的背影,那走起来若弱柳扶风的身姿,那扭得妖娆的腰肢,虽风情万种却显得那么陌生…… 若是温情,虽沦为官办韶花阁的女乐,受调教的她走起来也是扭呀扭,可扭得却恰到好处,旖旎又含蓄…… 许争瞅瞅霍不与脸上赫然的巴掌印,指印小巧,力道却够足! 这是认错人挨扇了? 哟,怎手背上还被咬成这样儿? 那深深的牙印,血流的惨状,看着就让人觉得肉疼。 许争目光一跳,旋即又视作不见,目光只落在对方完好的另半张脸上,低声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认错人也不奇怪,霍公子,走吧!” “霍公子?” 霍不与怔怔着,似魂游天外。 许争刚想再说什么,只觉风过,那一袭紫红风氅,花枝招展的跟个发了情的雄孔雀似的人已凌空上枝头,踏月而去。 眼见霍不与脸上挨上扇,手背上挨了咬,估计不是认错了人就是人家姑娘没瞧上他。 少主说霍不与是个极其自恋又自傲的人,如此自傲的人也有个好处,至少,不会死皮赖脸的追着扇他脸的姑娘…… 许争放心了,悠哉而回,回去向少主说说吃了憋的“不求公子”,再同主子也好好说道说道,也好让主子高兴高兴。 他可是知道这位“不求公子”狠狠折磨了少主一回,后来抹的那伤药,活活让少主疼了三天三夜,几次都险些疼死过去……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 待弱水回到大可汗牙帐,又灌下一坛烈酒的佗钵抬起两泛着酒红的眼珠子,油光光的脸上却带着迷醉的神情,见她飘然而来,想说什么,一张嘴,却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佗钵眯了眯眼,复睁开眼,赤红的眼珠子已若烈火熊熊…… 眼见那副迷醉神情,弱水暗暗点头,之前他嗅了她动了手脚的女儿香,起效了。 盯了眼弱水,一身冷汗的浑力干暗暗松了口气,他眼瞅着等得不耐的大可汗要暴起,见这姑娘笑盈盈的走了来,顿时又为她担心起来:就她这小身板,抗得住大可汗的威猛吗? 倒是乌图吉,依然满目警惕瞪视着弱水,美人在他眼中,跟木头桩子没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一个会动,一个不会动,而会动的那个有可能会行刺大可汗。 “大可汗,您看弱水的这身打扮可还好看?”酥软的声音幽幽响在牙帐里。 弱水还顺势几个回旋,令飘逸的桃花织锦襦裙层层漾开,上面绣着的朵朵粉桃花若迎风绽放,花瓣片片飞,而她恰似那桃花仙,拥花自舞,美不胜收。 正起舞着她忽就被一热烘烘的大掌拽入怀,弱水只觉天旋地转,不及反应,人已被扑倒在花色繁复的毡毯上。 “大可汗,有人……” 似被一坐燃烧的山所压的弱水极力吐出一口气,轻颤的睫毛掩下瞳子里的恐惧,娇羞道。 “滚,都滚出去!” 浑力干和乌图吉齐齐应声,可走之前如狼的眼睛毫不客气的巡视了一番几被剥得干净的弱水,确认她身上没有凶器后,转身而去。 还未掀起帐帘,就听到身后如猎食的猛兽发出的低吼和细碎的呜咽…… 一中原样式的顶箱柜后,一双森冷的眼睛静静的透过观景孔看着纠缠一处的两人,瞳子里毫无起伏。 许争没有猜错,佗钵身边怎会没有高手保护呢? 只不过,这人是白日里受惊匪浅的佗钵刚刚急调回来的! ******** 华丽丽的毡房内,桌案上放着丝丝金光闪的金纹皮箭筒,十二支白羽箭排排放,一旁坐着的宇文芳正擦拭着十二根白羽箭的箭簇。 她埋着头,擦拭的格外认真,十二支三棱箭簇被她擦的明晃晃,亮闪闪,更是森冷光寒! 宇文芳缓缓抬起头,拿起十二支白羽箭,艳明如玉的颜在一道道反射而出的森冷光寒中,寒白如玉,整个人肃冷萧杀,亦似一把出鞘的利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4章苍漠舞秋风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宇文芳只想履行宣帝行和亲之策的初衷,结两邦秦晋之好,罢兵戈休战事,以女子之身挑起安邦重任。 她已决定禁锢自我,关了心房,锁了爱恋,收拾好心情,一心一意做这漠北草原合格的女主人,佗钵大可汗身边的好妻子。 她和佗钵,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佗钵心知肚明,她亦清楚明了。 在佗钵的眼中,她看到了他对她的惊艳、欣赏、兴趣和占有欲,虽然这些都与爱无关。 可,既然彼此有这份责任,那总能并肩走下去的不是? 然,有人却断断容不得她这个和亲而来的公主! 今天,只差一点点,她就成了射杀佗钵大可汗,挑起突厥与北周战事的元凶! 想到那只破风而去,明晃晃射向佗钵面门的白羽箭,她尤感后怕…… 灯火通明下,她红唇绷,小脸儿霜白如玉,看似平静,却似千里冰封,只余萧杀,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手中十二根白羽箭上,杏眸微闪,墨玉般晶莹剔透的瞳子里是一排排森冷光寒的三棱箭簇: 举步上前斧钺加身,抽身退后壁韧悬崖。 她已退无可退,前路,又何其莫测艰难,可她,定要走下去! 云儿早已将一干伺候的宫女打发出内帐,和雨晴隔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目光中的担忧和后怕。 公主沉默不语的只静静擦拭箭簇,显然,是在想事情,公主想事情时她们绝不敢打扰。 曾听府里的两位美人说,赵王妃嫁入王府时,有什么心事时总爱自个一人静静的擦拭箭蹙,一擦就是几个时辰。 而公主自来了突厥王庭,似乎就承继了赵王妃这一癖好,有心事时,不是默默托腮出神,便是静静的擦拭箭簇和赵王妃所用过的金纹皮箭筒…… “公主,”此时见公主终于擦拭完了,雨晴忙上前,不无担心道,“您晚膳未用,多少还是用一些吧。” 毫无食欲的宇文芳刚想摇头,外帐和宫女说话的冬儿清甜的声音传了来,很快,拎着大大食盒的冬儿走了进来。 “公主,奴婢熬了鸡丝香米粥,软软的,糯糯的,可香了,听云儿说公主晚上未用食,不如请公主尝尝奴婢熬的这鸡丝香米粥,可是还合胃口?” 宇文芳抬头,看见冬儿巴巴看过来的眼神。 冬儿的气色已大好,带了红润的脸上已几乎看不出曾受刑的痕迹,然她身上被烙的奴印…… 此时的冬儿笑得温柔可人,可难掩眼底里的担忧,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精致的吃食,粥罐里的热气袅袅浮起,将香气尽情挥散。 四个贴身侍婢中,属冬儿厨艺最好,夏儿则最是爱吃,亦喜做甜食…… 想起死去的夏儿,宇文芳目光微黯,看着身子骨已养好,伤势已愈只等着将池安儿所需的药材备齐便可将身上被烙的奴印去掉的冬儿,再看看旁边同样眼巴巴看过来一脸担忧色的雨晴和云儿,她微勾了勾唇,冰封的面容瞬间回暖。 看来,她这不吃不喝的样子倒将这几个丫头吓得不轻,连冬儿都坐不住了,亲下厨给她做吃食。 宇文芳心下喟叹,深吸了口粥香,笑道:“既是冬儿所做,那便用一些吧。” 只一句,三个侍婢立时喜笑颜开,忙不迭上前侍候。 雨晴和云儿向冬儿投去了感激的眼神,不管怎样,公主能吃下东西就好。 冬儿舀了一小勺的鸡丝香米粥,先吃了下去,又每样吃食用了一点,这才用银勺给宇文芳盛粥,银箸布菜。 看着规规矩矩一板一眼试吃的冬儿,宇文芳目光一恍: 冬儿最是个守规矩的,私下里让她不必自称奴,她却断断不肯,定要谨守着为婢的本分。 冬儿和雨晴云儿不同,她父母双亲尚在,还有个一心痴等着她的情郎…… 想到与冬儿倾心相恋的张亮,不由想起他的主子“兆陵候”麂文泰…… 麂文泰,这个名字,一闪而过,竟不能在她心头再激起一丝波澜。 待池安儿将冬儿身上的奴字耻辱去了后,定要将她尽速送回中原…… “公主,”在宇文芳边吃边思绪辗转时,冬儿似想起一事,道,“今日我推着无忧外出晒太阳时,听见骑射赛上传出来琴,那一曲‘苍漠舞秋风’弦琴曲她曾听过。” 冬儿感佩女乐无忧当日在迎亲夜宴上挺身而出的义举,且两人都身上有伤,颇算同病相怜,一个身上被强行烙上了奴字耻辱的烙印,而另一个,身为官奴烙着奴印且双脚被重创恐此生再也站不起来…… 如此,冬儿倒是对无忧多有照拂,今白日里,还推她出来晒太阳。 “噢?”宇文芳起了兴致,她精通音律,自是听出弱水琴技不凡,且其所奏的这首弦琴曲也是第一次有所耳闻。 “无忧说,这首‘苍漠舞秋风’是韶花阁一位获罪的官奴女乐所作,那女乐叫温情,原是‘润’字花阁里的女乐,极有姿色,又弹得一手好弦琴,身价不低,可因此女不堪调教,几次冲撞客人,惹得阁中掌事大怒,便将温情贬去了‘秋’字花阁。” 韶花阁女乐? 宇文芳惊诧。 “无忧可确定弹琴之人就是韶花阁里的温情?”宇文芳追问。 冬儿忙道:“无忧说她们这一批官奴刚进了韶花阁就被带去了一独立的偏院,经受调教,后来她们几个出众的便被选去了等级最高的‘润’字花阁,那时温情已从‘润’字花阁被贬去了‘秋’字花阁,韶花阁十几个花阁,等级森严各不往来。” “而无忧只所以能知道温情,还是因这曲‘苍漠舞秋风’,一次她无意间经‘秋’字花阁时听见有人在楼上弹这首弦琴曲,她听后颇为惊艳,便记住了其中一小段,后弹奏给掌这弦琴曲是被贬去‘秋’字花阁里的那位脾性执拗不堪调教的温情所创所弹。” “因此弦琴曲难度极高,其它女乐弹奏时不易掌控,如此,整个韶花阁能完整弹奏这曲‘苍漠舞秋风’的便只有作此曲的温情了,便是无忧,也无法尽能掌控此曲乐。” “所以,今日一听见这曲‘苍漠舞秋风’,无忧便失口而出,还以为温情也被掳来了王庭。” 待冬儿收拾好残食退出去后,宇文芳手抚桌案,芊长玉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击节,又似思忖时无意识的动作。 见公主又沉思上了,雨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宇文芳先她一步开口了,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道: “左夫人还真是有个好兄长好儿子!” “上次冒乌顿伙同暌息自漠河边城掳了‘韶花阁’的无忧她们几个女乐,这次,又是韶花阁的女乐,不过看情形,这位温情,哦,不,弱水姑娘倒不似被强掳来的,而是自个儿心甘情愿的,有意思。” 身后的雨晴则不由眯了眯眼,气道:“他们竟然找了这么个货色来,韶花阁的女乐,整日里被调教着如何伺候客人,难怪能迷倒大可汗的眼,左夫人她倒是好算计,就不知找来的这帮手,它日会不会连她的宠一并给夺了去?” 一旁的云儿若有所思:“公主,左夫人的脸一直由池安儿给她医治,可池安儿明明说她未治愈左夫人,给她留着根呢!还以为可以由此挟制住左夫人,让她安分些,却不成想,她的脸竟然治好了,竟又跳出来害公主,这次,若非冷公子及时出手……” 云儿忽想到什么,神色微变,忙收了声,悄然看了眼宇文芳,却见她击节的芊指一顿,神色微恍,片刻,又若无其事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击着节。 宇文芳一箭险些射死佗钵,事关重大,虽是有惊无险,可吓出一身冷汗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自是要私下里问个清楚明白。 宇文芳将赛场上她发现左夫人箭术有诈,还同弱水眉来眼去的种种,以及怀疑危急关头是冷天奴暗中出手救下佗钵,解她的危机,且将左夫扯进来的一事尽述一番…… 宇文神庆和长孙晟在庆幸之余思虑之下,决定隐忍不发,敌在暗我在明,且正如宇文芳所虑,一没证据,二不欲将深受大可汗忌惮的冷天奴扯进来。 长孙晟虽是武将,也发现了射向佗钵的箭走向诡异,可毕竟非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差距,在骑射赛场上就明晃晃的摆在这儿。 长孙晟私下里去找冷天奴,他认定以冷天奴高深莫测的身手,定会发现赛场上暗动手脚助左夫人后又欲借千金公主的箭射杀佗钵大可汗的黑手。 结果,长孙晟吃了闭门羹,许争说他家少主旧伤复发,不见客! 闭门谢客,甚至连“不求公子”霍不与又给请去了,可见冷天奴伤得不轻。 想起长孙晟所说,宇文芳心有忐忑,眼帘微垂,掩去眼底里的情绪,强迫自个不去问,不去想。 “左夫人的脸……” 眼前浮现出左夫人那张白晰滑嫩的脸,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宇文芳芊长玉指轻轻击着节,若有所思:“真就治好了吗?” “雨晴,”宇文芳忽道,“传我的话,请长孙大人私下派人去韶花阁查,查清那个叫温情的女乐,本公主要知道这女人的一切。” “传池安儿,本公主有话要问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5章右夫人 左夫人众目睽睽下将略略有她几分神态风姿的弱水推至人前,弱水身后还跟着个被她以以下犯上奴大欺主的罪名杖责发卖出王府的彩儿,要说这只是个巧合,宇文芳只想呵呵一笑: 若是巧合,这也太巧了! 此时,一弯皎皎明月下,孤零零的土丘上,面对着七八个高手的围困,负手而立,一袭云青色风氅,全身上下散发着清雅悠哉状的冷潇雨也正呵笑出声: “北齐国君,今日骑射赛上的一出,冷某这才了然,原来北齐国君与暌息王子的交情,也不过尔尔。” 高绍义眉头一跳,挥了挥手,除了心腹侍卫长邓平,另几个高手悄无声的退了下去,各自隐在暗处,方圆三百步,无人能接近。 一身雍容贵气的高绍义微微一笑,看似云淡风轻笑得俊朗,可瞳子里精光闪,流泻着傲慢隐着算计,直视着冷潇雨,淡淡道:“冷先生想说什么?” “借千金公主的手,众目睽睽下射杀突厥大可汗,既引发大可汗汗位之争,又挑起北周同突厥战事,北齐国君,你好算计!”冷潇雨直言不讳,“若冷某没猜错,北齐国君这么急于对佗钵动手,想必是知道了北周宣帝又派了密使向佗钵许下若干好处,只意在你北齐国君!” “而显然,北齐国君并不信任见利忘义的佗钵大可汗……” 冷潇雨语气一顿,看着目色晦暗不明的高绍义,又似有似无的扫了眼手按剑柄,似只高绍义一声令下便杀人灭口的邓平,又抬眼看向沉默无语的高绍义,低醇的声音继续着: “原来,北齐国君真正想辅助的人竟是冒乌顿汗王!” “也是,若是北齐国君肯向冒乌顿表明会全力助他登上大可汗之位,凭你手中的人马和财力,野心勃勃的冒乌顿必舍不得弃了你,且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过一介区区莽夫,有勇无谋之辈易于控制,而暌息,虽继承汗位的呼声最高,可为人心机深沉,同他父罕一般,狐性多疑,绝非轻易受人摆布之辈。” “至于与你交好的‘达头可汗’玷厥,比之暌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如此有勇有谋更拥兵自重的达头可汗,想来最不愿见其坐上大可汗之位的便是北齐国君你,玷厥会利用你,与你合作,可也会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终生为囚,为他所用!” 邓平注意到国君虽然脸上笑意不变,可眼皮子却蓦地一颤,显然,冷潇雨直击他内心恐惧: 他堂堂北齐国君,多年来忍辱负重困守一隅,不过是为了暗中图谋厉兵秣马,有朝一日铁蹄南下,兵进中原谋求复国,这样的他,怎肯一辈子为突厥人作嫁衣,又怎甘心处处受制于人! 冷潇雨继续侃侃而谈:“至于庵逻王子、母族低微,难以服众,扶他上位着实辛苦!” “而其它几位王子,大逻便和一众小可汗,呵呵,虽各有心机,然实力却不能与冒乌顿相抗。” “如此,看来看去,还就是冒乌顿汗王最为合适,他……” “不,还有一人,”高绍义忽打断,笑微微道,“摄图!冷先生为何不说寡人可以助力‘尔伏可汗’摄图?莫不是怕一山不容二虎,有寡人在,冷先生失了器重?” 这是威胁? 冷潇雨睨了眼高绍义,给他一个你当我白痴的讥诮眼神。 “北齐国君,冷某不同于你,你图的是复国大业,是江山社稷,冷某却没有染指江山的野心,你我所求不同,冷某自然不会是你的威胁。” “且于北齐国君,摄图和玷厥没什么不同,都非你能掌控的傀儡,若冷某没猜错,一旦佗钵今日身死,便是暌息有所怀疑,你也会在冒乌顿汗王的力保下安然无恙。” “左夫人和冒乌顿会堂而皇之的将射杀佗钵大可汗的千金公主宇文芳处死,杀掉送亲正副使,让突厥同北周彻底反目成仇,而你,则会许下诸多好处,先安抚住羽翼尚未丰的暌息,收拢佗钵旧部,对其它各部许利拉拢,继而说服冒乌顿和暌息同玷厥联手铲除摄图,期间,你会尽力消耗玷厥的兵马,灭掉摄图后之后再联手对付玷厥。” “之后,要铲除的就是暌息,一步步直至助冒乌顿登上汗位,集突厥各部兵力,南下,兵进中原。” 可到那时,突厥经连番内战,再举兵北周,即便能拿下北周,想来也元气大伤,而隐藏大部兵马的他,就有能力与突厥好好“商谈”一番中原江山谁做主?利益划分等问题。 便是只能拿下北周部分城池,也是他兵进中原很好的开端不是。 冷潇雨说的简单,末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高绍义:“还以为是泛泛之交,却不想,北齐国君同冒乌顿汗王私下交往竟是极深,甚至连暌息王子都不知吧。” 高绍义目光微闪,被点破心思的他倒是极为沉得住气,只轻声喟叹道:“寡人以为,我与先生已是合作关系,冷先生又口口声声不会成为寡人的威胁,可何以令郎却出手坏寡人大事?” 这次射杀佗钵不成,以后,恐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的手下并非泛泛之辈,殁出手的时候他们发现了,继而注意到冷天奴。 “令郎似乎对千金公主倒是颇多维护啊。”高绍义似笑非笑道,可如电的利目紧紧盯着冷潇雨的神色变化,“不但为千金公主挡了灾,还将左夫人牵扯了进来,令郎,倒是心思缜密。” 提起这个儿子,冷潇雨也似颇为无奈,拱了拱手,客气道:“想必北齐国君知道,我儿被指为邪灵时,千金公主曾出言为我儿说了几句公道话,可左夫人……”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流露出冷意:”曾众目睽睽下将我儿像狗一般的踩在脚底下,令我儿备受折辱更被踩碾的伤口崩裂鲜血淋漓。” 冷潇雨未尽之意高绍义心有了然。 他这么一解释,倒显得冷天奴为千金公主解困,报复左夫人,极合情理。 “我儿并不知是北齐国君的手笔,亦无意知晓,否则,以我儿的身手,早就将人揪出来送到大可汗面前请功了。” 邓平攥着剑柄的手,骨节嘎嘣响。 高绍义眼角微抽,可也不得不承认冷天奴有这本事,虽然被抓出来的人不会吐露分毫,只会吞毒自尽。 高绍义不知的是冷天奴倒是想抓人来着,可却是有心无力,更何况还有冷潇雨在后盯着呢。 “罢了,不知者不罪,还请冷先生日后约束好自家公子才是。”高绍义挥了挥手,颇为大度道。 冷潇雨勾了勾唇:“北齐国君,冷某会送您一份大礼以表达对我儿无心之失的歉意。” ********* 转过天,当得知昨夜睡在了大可汗牙帐的弱水今晨一早还留在牙帐,甚至同大可汗一起共享了早食,大可汗还亲手操刀给她割嫩嫩的鹿肉片吃时,气得左夫人险些咬碎银牙。 这么多年,甚至在大可汗最宠爱她时,还从未亲手操刀给她割肉片吃呢! 忽听外面女奴来报,大可汗请她去牙帐。 转怒为喜的左夫人梳妆一番后匆匆而去,在牙帐外却看见十几个打扮的花团锦簇的侍候大可汗的女人也结队而来。 得知她们也是奉大可汗之命过来的,左夫人脸色沉,乌涂涂的瞳子闪,心有不解。 而当看见款款而来的千金公主宇文芳时,她终沉不住气了:“这一大早的,千金公主怎么也过来了?” “难道左夫人不知?”宇文芳乌浓柳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莫名的左夫人。 不及对方反应,宇文芳便在雨晴等人的侍候下径自进了牙帐。 而当佗钵搂着弱水的芊腰,笑哈哈着,一脸宠溺,当众宣布封弱水姑娘为右夫人时,左夫人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6章强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痛和懊悔 右夫人! 一夜宠爱,大可汗竟将右夫人的尊位给了弱水! 一语出,若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儿巨石,激起浪花无数,荡起波纹层层……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直跳,涂着特制白晰脂粉的脸也掩不住铁青了的脸,她直勾勾的盯着身披大可汗的豹纹披风的弱水,若是眼刀可以化成实质,定会将弱水一张被滋润了的妩媚小脸儿划花。 她,她竟然同大可汗并肩而站! 她怎么敢? 和佗钵并肩而站的弱水,水汪汪的美目不着痕迹的扫过一众神色各异的女人,目光落在坐在大可汗左下方,正若无其事般喝着酪浆的千金公主身上。 此时的宇文芳眸色淡淡的扫了眼上首的两人,勾了勾唇,深深看了眼佗钵,心道:这是警告?还是惩罚? 昨日骑射赛上,她险些射杀他,而左夫人则令他见了血,今日,他便封了个右夫人,还大张旗鼓的请了她和左夫人来做见证,一个右夫人,不过个妾而已,也配拥这么大的道贺阵仗? 如此,便是警告吧! 是大可汗以他的方式向她们二人宣告他的不满和警告! 佗钵满意的看着一众女人的反应,可目光撞上宇文芳清凌凌的瞳子时,心中一动,眼见她初时若有所思状,而后若桃花鲜嫩娇艳的唇瓣微勾,似乎流淌出一抹笑意,末了,波光滟潋的瞳子微闪,眉眼间竟流露出飞扬之姿,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深深凝他一眼,只笑得漫不经心,却未见一丝的妒忌和愤怒…… 这女人,怎这么让人生气呢? 可又怎这么让人惊艳呢? 感觉小心思被看穿了的佗钵心中不是滋味了,可又忍不住觑了几眼似作壁上观的宇文芳,不觉眸光深深。 此时的弱水,哦,是右夫人,刚刚获封为右夫人的弱水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目正含情脉脉的凝望着大可汗,瞳子里满满的情意绵绵,那丰盈得显了红肿的唇微弯,看上去,是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 眼见大可汗觑视着宇文芳,她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小手悄然扯住佗钵的衣襟,佗钵下意识看她,撞上她水汪汪瞳子里的钦慕和依恋。 佗钵禁不住咧嘴哈哈一笑,在这种全心全意依赖仰慕的目光下,他心有愉悦。 弱水微微斜了眼宇文芳,脸上现了抹得意,抬手轻抚鬓间滑落的一抹青丝,松松垮垮披在肩的豹纹披风一滑,露出她半副精致锁骨和着有片片暧昧痕迹的香肩…… 不动声色看在眼的宇文芳杏眸微闪,亦深深看了眼弱水,她感受得出,这个弱水分明没有笑,不过是顶了张假笑的面皮罢了。 对了,无忧因那支琴曲指她为韶花阁的女乐温情,官奴女乐,肩背后定烙有奴印,若是常人,定会想办法遮掩,可她竟敢半露香肩,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佗钵大可汗,可是有注意到?若是有此奴印,他定会注意到的,可…… 莫名的,宇文芳忽觉事情似乎有些古怪。 “大可汗,她身份不明,怎么能封她为右夫人呢?”一个女人隐忍不住道。 “大可汗,听左夫人说,她不过是请来教琴的乐者,什么乐者?不就是给人弹琴取乐的,跟个奴也差不多,地位卑贱的她怎么能有资格成为大可汗的右夫人?”另一个女人口气不善道。 “大可汗若是看中了她,留下就是,好歹王庭里也不差她一口吃的,可这右夫人之位,事关重大,还请大可汗三思啊。”阿依乌上前一步,言词肯切。 “大可汗……” 一众女人隐忍不住,纷纷发了难,见将弱水推至大可汗面前的左夫人也不拦她们,这默认她们所为的态度更令一众女人起劲反对。 自半年前右夫人死后,塔弥若、里尼、阿索里为争右夫人之位,明争暗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这几个或有姿色、或有心机、或母族强大的女人一死,令其它女人看到了机会,以阿依乌为首,十几个女人又展开新一轮的明争暗斗,只为争这仅次于“可敦”和“左夫人”之位的右夫人位置! 结果,却平白的被眼前的弱水截了胡,她们岂能甘心? 宇文芳心内也冷笑:这右夫人之位原本是佗钵大可汗准备给南朝陈“丰宜”公主的,也曾打算给她这个因受邪祟附身以至金人泣血泪的北周和亲公主,如今,竟然就这么给了一夜承宠的弱水。 这位弱水,还真是不简单! “大可汗……”弱水又轻轻扯住佗钵的衣角,雾锁烟江的美目几欲泪下,哽咽道,“弱水发誓,弱水从无害大可汗之心,自入王庭见到大可汗,只一眼,弱水便爱上了英勇神武的大可汗,弱水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它男人了,弱水不求其它,只求此生能服侍在大可汗身边,可若是姐妹们不允,弱水,弱水……” 姐妹? 左夫人及一众女人只觉心有恶寒。 弱水却咬着红唇装作坚强,可泪水却滑落而下,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令佗钵心生怜惜,不由抬头怒道:“都闭嘴!” 一声怒喝吼得七嘴八舌的女人们吓得一哆嗦。 牙帐内一片寂静。 佗钵挑眉瓮声道:“本大可汗决定了的事,哪有你们说不的资格!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明日,就请大喀木为右夫人设祭坛祈福,让所有人都知道,弱水,是本大可汗的右夫人!” “大可汗……” 左夫人失声尖叫,请大喀木为右夫人设祭坛祈福,之前死的那位出身贵族的右夫人也没得了这尊荣啊! 可不等左夫人再说下去,佗钵不耐的一扬手:“弱水是你送到本大可汗面前的,怎么,左夫人,你后悔了?” 眼见佗钵面色不善,左夫人心知自个若再说一句违拗大可汗的话,难保脾性难测的大可汗会再做出什么。 咽下心内苦涩,强忍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痛和懊悔,左夫人息了声,心内不禁又暗恼一直不见踪影的儿子暌息。 佗钵目光又看向宇文芳处,却见她杏眸微眯,只饶有兴致的看着。 心有复杂的佗钵忽想起昨夜一事,千金公主备了“压惊安神汤”,听说还是曹御医的家传方子,她亲手熬的,特特送来给他喝…… 想来她是想用这个什么“压惊安神汤”来表达她对他的关心和歉疚吧…… 可当牙帐外的亲卫说他招了弱水为他膏摩后,她怔愣片刻,没让人进来通传,只说不打搅大可汗便转身去了…… 或许,她那时是心有嫉妒的吧…… 可她现在这表情,她到底怎么想的? 这女人,还真是看不透啊! 是装的不再乎? 还是真的就没放在心上? 眼见佗钵的目光又看向宇文芳,弱水不为人察的皱了皱眉。 “大可汗,”弱水娇媚声起,见佗钵回过目光看向她,她笑盈盈道,“弱水想向左夫人敬茶道谢,若非左夫人请弱水来教习琴乐,弱水怎会有幸见到大可汗,更不可能服侍在大可汗身边,如此,弱水当敬左夫人以表谢意!” 弱水的懂事和乖巧令佗钵很是满意,自是表示同意。 弱水吩咐下去后,手捧银质茶盘茶具的彩儿走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7章眼光还真是独特 一身水兰衫裙的彩儿,双手捧着银质茶盘,挺腰微低眼帘,目不斜视的她神色恭谨,步伐不快不慢的走了进来,只看她这行走间的姿态,便知是受过严格调教的。 雨晴和云儿冷眼看着她手中物,只一眼,便知都是出自中原巧匠之手,做工精美雕花的银质茶盘,绘有雨过天青图的细白精瓷的茶壶茶盏,还有那淡淡的从壶嘴飘溢而出的醇人茶香…… 雨晴心内冷笑:还真是早有准备啊! 眼见佗钵似乎也对彩儿手中托着的物什显了兴趣,还对那只明晃晃的银质茶盘多看了两眼,看在眼里的宇文芳心知,东西应都是弱水自个带来的。 一个家被烧,财物尽失,不得不委身于乳娘的陋室,以教习琴乐为生之人,竟用着价数百金的茶具,还真是,奢侈! 彩儿经宇文芳座位时,忽抬眼,极快的向宇文芳投去一瞥,那眼神,恶毒又得意。 自彩儿进来的一刻,弱水便注意着宇文芳的举动,却见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便又继续一副壁上观的慵懒姿态,不由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 当弱水恭恭敬敬向在坐在的左夫人勒兰难敬茶时,左夫人脸上特制脂粉也掩不住的铁青脸色越发泛了青光。 身后的哈纳云见左夫人迟迟不动,悄悄扯了扯她。 回神的左夫人看了眼哈纳云,不满哈纳云打断她晾着弱水的举动,却见哈纳云朝大可汗方向努了努嘴。 左夫人余光处,见佗钵大可汗正目不转睛的瞪视着她,活脱脱一副给弱水撑腰的架式,呕得左夫人几近吐血。 “姐姐请用茶!” 弱水屈膝半弯身,便是以这种作小的姿态,都能摆出一副娇弱可堪怜的媚惑姿态,看在眼的左夫人只觉扎眼又扎心,目光落在她芊芊双手奉上来的茶盏上,忽笑道: “不对吧,你们中原礼节我也稍微懂一点儿,这敬茶,位低的不是要向位高的下跪敬茶表示尊敬和谦卑的吗?” “……”弱水脸上的笑容微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两腿颤,似乎站不稳身子还晃了晃。 哈纳云似突然想到什么立时猛点头:“对对,是这样的,我听说位低的还要每日里给位高的请安,吃饭的时候也要站在旁边伺候呢,位高的不吃完,位低的就不能吃,还有……” 左夫人摆摆手,盯着弱水不快道:“请安和伺候吃饭就不用了,可你敬茶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难道是觉得我突厥的左夫人配不上你的尊敬?” 弱水水汪汪的美目有水光流转,怯生生的朝大可汗投去一瞥,这才解释道:“弱水不敢对左夫人不敬,实是弱水正在习我们突厥的礼仪,这才……” 弱水看得明白,突厥一族虽无礼仪,可也有它的好处,至少不必动不动就给位高的下跪磕头,莫说臣子,就是侍候佗钵的女人们,虽不过是妾的身份,可见了大可汗和可敦,也不过行个抚胸礼或低头弯腰以示尊敬。 收到弱水怯生生,似怨似嗔的目光,注意到她忽然就飞了红的小脸儿,佗钵一怔,忽就想到什么,不禁咧嘴哈哈一笑,道:“行了,这是突厥王庭,不用中原的那一套,右夫人这样就很好,她昨晚尽心伺候本大可汗,还累着呢!” 一众女人顿时不好了,再看向弱水时,目光里齐齐的羡慕嫉妒恨。 当众被下了面子的左夫人只觉心都凉了:中原人说色迷心窍,大可汗,真是被这个女人的美色给迷了心啊! 左夫人盯着弱水飞了红的脸儿,再看看咧嘴笑得回味的大可汗,凉凉的心更起了伤感:这就是她侍候了二十年的男人啊! 她知高绍义和儿子暌息之意,利用弱水争宠,打击千金公主,可,事到临了,她后悔了怎么办? 后悔也无用啊,只短短一夜,人就已被大可汗封为右夫人了啊! 接过茶盏,看着弱水水汪汪的美眸,左夫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你以后还是称我为左夫人,听着顺耳!弱水姑娘呐,真是没想到,你不仅琴弹得好,这侍候人的本事也不小,听说你们中原的乐者就是给人取乐子的,噢对了,就像之前冒乌顿汗王从韶花阁带回来的那几个女乐一样……” 弱水神色微变,可这抹变化却快得不为人察。 左夫人自顾说着:“我原还不信,可现在看着你啊,我还真就信了,你以后可得好好侍候大可汗!” 末了又转过脸朝佗钵道:“大可汗也别光顾着自个儿高兴,也常让弱水姑娘给咱们跳个舞弹个琴,毕竟,她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漠河城请来教习琴乐的,总不能让我没学几天就搁下吧。” “若是左夫人喜欢,弱水自当为左夫人抚琴。”被明晃晃羞辱了的弱水道,语气平和,竟没有丝毫不满。 “右夫人,不可啊!”一旁的彩儿忽插嘴道,“您现在是突厥大可汗的右夫人,堂堂右夫人若是再像个您是为了左夫人高兴而委曲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左夫人对大可汗封您为右夫人心有不满,故意拿您像个低贱的乐者似的取乐子以打大可汗的脸呐!” “更何况,这里除了左夫人就属您最尊贵,毕竟您已被大可汗亲封了右夫人……”彩儿加重了语气,明晃晃斜了眼宇文芳,意味明显,和亲大典尚未礼成的宇文芳,还真没资格对右夫人指手划脚,“您的一言一行可都代表了大可汗的脸面和体面,除了大可汗,您绝不能随随便便就起舞弹琴以娱人啊。” “你……” “彩儿你住嘴,贵人们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在左夫人怒起前,弱水忙喝斥彩儿。 眼见宇文芳一脸玩味,看得兴起,敬过左夫人的弱水扭着腰肢走向宇文芳。 雨晴可不相信她是来敬茶的,一脸警惕的瞪视着她。 弱水却似不觉,只微微一福身,抬头转眸又看了眼端着茶托跟在身边的彩儿,笑道:“千金公主,侍候弱水的这个婢子,您可是瞧着还眼熟?” 弱水的话一出,立时令正愤愤然的一众女人转了注意力,连佗钵也不解的看看好整以暇坐那儿的宇文芳,再瞧瞧神色显了不安的彩儿,眼睛一亮,觉得有乐子可看。 被点到名的宇文芳对上弱水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眸,瞧着她美眸里的无辜色,忽的勾了勾红唇,唇边噙着抹似笑非笑,淡淡道: “一个不自量力竟胆敢以下犯上,被本公主杖责发卖了的奴婢竟然被弱水姑娘你相中留在身边听用,弱水姑娘的眼光还真是……独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8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似没听懂宇文芳话中的贬损之意,瞪着一双无辜水眸的弱水笑道:“千金公主所言甚是,弱水的眼光却是与常人不同呢。” 雨晴冷眼看着她,心道:这女人不言不笑偶目露恍惚时,那份平静又淡漠的神态还真有几分似公主,可这一说话,一勾唇,便破了功,一股子靡靡妖媚态倾泻而出,还真真是韶花阁调教出来的…… 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弱水脸上,宇文芳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这抹笑立时明艳了她的颜,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和凌人气息令弱水笑容僵在了脸上。 宇文芳声音里带了抹慵懒,似眼前人入不得她眼般,淡淡道:“既然你问了,本公主便多说两句,虽说彩儿已非赵王府的奴婢,可本公主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这奴婢是个心大的,更深谙奴大欺主之道,你,可要当心了。” “右夫人!” 彩儿失声而出,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一应物什放在侧,朝目光闪烁的弱水重重叩下头去,她本就长有几分姿色,大眼尖俏的小下巴,此时再抬头,眼中带泪满脸委曲,竟也显了丝楚楚动人。 “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敢对右夫人您有半分不敬之心啊,奴婢侍候的这些日子,奴婢的所作所为,奴婢的这颗心到底如何,右夫人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啊。” 转而又扭脸冲着宇文芳泣道:“千金公主何苦要如此糟践奴婢,在赵王府时,还是郡主的您不喜深得赵王爷宠爱的辰夫人,这是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的呀,奴婢身为辰夫人的贴身侍婢,辰夫人但凡有所吩咐奴婢莫敢不从,公主您因此恼上了奴婢,杖责以至发卖了奴婢,奴婢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的啊,如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有个明辨是非的主子肯收用奴婢,您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千金公主,求您口下积德,给奴婢一条活路吧,奴婢给您叩头了!” 雨晴和云儿气得竖了眉: 什么意思,这是在明晃晃骂公主是非不分啊! 这是在明晃晃骂公主无德啊! 彩儿避重就轻的一番话令在场者听得明白:原来是各为其主啊,千金公主不喜辰夫人,所以就将其心腹彩儿给发卖了,这奴婢错就错在对辰夫人的忠诚上了,真真是可怜呐! 满脸委曲的彩儿巴巴的一通狡辩之词,身份贵重的宇文芳自是不好同个奴婢众目睽睽下舌辩,平白的失了身份。 她有所顾忌,雨晴和云儿自是无所顾忌,一向冷清性子的云儿气得变了脸色,已上前一步伸手指着彩儿怒道: “牙尖嘴利颠倒黑白的贱婢,当日公主心慈手软饶你一命,放你条生路,你却不思悔改,不思感恩,还人前明晃晃的扮委曲装可怜肆意诋毁我家公主,你当真是无耻至极无可救药!” 雨晴冷笑:“公主说你以下犯上奴大欺主已是给你留了脸面,你个贱婢,仗着辰夫人的势,恃宠而骄,目中无人,言行狂妄,在赵王府里不但动辄折辱几位美人和侍妾,甚至还敢动手打骂二小姐和三小姐,可怜性子温顺的二小姐,生生被你掐拧的身上没一块儿好肉!” “我……”彩儿急了,她是下了黑手掐拧了二小姐,可也只掐了七八下而已啊,怎就身上没一块儿好肉了呢? “呸!你还敢狡辩说你没有?就不怕举头有神灵,一个雷打下来活劈了你?”雨晴横眉立目言词咄咄,根本不给彩儿狡辩的机会。 “你个以下犯上奴大欺主的贱婢,你是什么身份,二小姐三小姐还有那些美人侍妾又是什么身份?她们哪个不是你这个贱婢的主子,却被你生生这般羞辱打骂,那日若非被提前回府的公主撞了个正着,亲眼见着你打骂掐拧二小姐,还不知你竟是个黑了心肝的欺主的贱婢!” “你非但下黑手掐拧二小姐,还将二小姐的爱宠给活活弄死,你能下手杀了二小姐的爱宠,谁知你明日会不会下手杀了二小姐,后日会不会杀了公主,你这贱婢,当初就该乱棍打死!” “你们……”彩儿急了。 看似颇为激动的云儿忽冲上前,吓得彩儿一激灵,她知雨晴和云儿会些花拳绣腿,还以为气不过的云儿要动手打人呢,到嘴的话又生生吓了回去,可却不闪不躲,心内暗喜:打吧,让大可汗看看到底是谁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谁知云儿只是虚晃一下让欺软怕硬的她闭嘴罢了,而后水灵灵的眼睛深深看向弱水、左夫人和一众听得发怔的女人们,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 “这贱婢除了辰夫人,几乎到了谁都敢欺谁都敢咬的地步!在赵王府时敢折辱打骂一众美人侍妾,甚至连她们生的孩子也敢动手掐拧,如今右夫人深得大可汗宠爱,就是不知这贱婢会不会再度恃宠而骄,折辱左夫人和一众夫人们?会不会连你们生下的孩儿也一并打骂呢?” “她敢!”左夫人脱口而出,乌涂涂的瞳子戾气现,再看向弱水时,不假掩饰眼底里的厌恶和杀心,要知道,她还心心念念着再生个儿子呢。 哈纳云惊愕的看着彩儿,心有佩服:大家都是伺候人的奴,可她竟然比她还嚣张,厉害! 心心念着的右夫人的位子被抢了的阿依乌不满道:“千金公主,这种贱奴你留她活命做什么?当初就该剥了她的皮,怎么能由着她奴大欺主这么嚣张?” 一众侍候佗钵的女人立时变了立场,纷纷表赞同,要知道,她们同赵王府里的美人和侍妾们一般的身份,要是也被这么个嚣张的奴折辱掐拧,她们都不敢想像啊…… 左夫人身边的心腹哈纳云就够嚣张猖狂了,可也不曾直接动手掐拧她们啊! 还掐得身上没一块儿好肉,这下手得多狠呐! 这么一比较,左夫人是好人啊,哈纳云也是个好奴啊! 这么一想,一众女人再看向弱水时,面色更是不善了:不过一夜就被大可汗封了右夫人,照这么个宠法,她身边的这个贱婢有朝一日会不会再嚣张到折辱掐拧她们啊?还敢掐拧她们的孩子…… “大可汗,这个贱奴不能留啊!” 阿依乌转而冲着佗钵柔声道,原本丰满身材的她作出一副弱水的可堪怜的姿态,身子颤微微的,似被吓得狠了般,圆润的大眼睛眨了眨,努力眨出水光,可怜巴巴的望定佗钵: “大可汗,这个贱奴实在是太过狠毒,留这么个人在王庭,实在是让人生怕啊,就算是为了弱水姑娘着想,也不该留这么个毒蛇心肠的人在她身边呐。” 既然左夫人都称她为弱水姑娘,那她也跟着叫!还右夫人,呸! 佗钵本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见左夫人不高兴,他就满意了,摸了摸鬓角的箭伤,感觉昨日被伤害的心灵得到了弥补。 堂堂突厥大可汗,险被自个的女人射杀,不管什么原因,都够令他郁闷的了。 又见宇文芳气度雍容,面对彩儿的明嘲暗讽,连个眼风都没给她,活像她是个脏东西似的,这份大气,左夫人没法比啊! 倒是她身边的雨晴和云儿,这嘴皮子溜的啊,能教出这么伶俐嘴皮子的,千金公主她…… 怎感觉这些女人没一个省心的呢? 正心有复杂却看得高兴呢,阿依乌却突然点他名了,佗钵看了眼彩儿,又看看弱水,刚想说什么,弱水已笑微微道:“大可汗,我们汉人有句俗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转而看了眼满脸委曲,瞳子里含着乞求色的彩儿,又道:“彩儿在赵王府如何,弱水不知也不想去追究过往,弱水只知自彩儿伺候在我身边后,尽心尽力从未有失,弱水身边得用的就这两个婢子,怎能只听得几句话便将她赶走呢……” (注:前面两章有个错误,应是女乐离忧,却被偶打成了无忧,咳,道一声歉意,作者自我反省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9章知晓究竟该忠心哪一个 彩儿眼睛一亮,立时又朝弱水磕头,再抬头时,满目泪水,一脸难以自抑的感激,哽咽道: “奴婢绝不负主子,若是有违,天打雷劈,下辈子奴婢做牛做马也还要伺候在主子身边,报答主子的大恩大德。” 弱水微微一笑,扶起彩儿,转而又冲佗钵屈膝福身,柔柔道:“如此,弱水就不敢拿这些许的小事来劳烦大可汗了。” 佗钵哈哈一笑:“本大可汗就知你是个心软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她的话,再加上这副言行姿态,摆明了是不信宇文芳和雨晴云儿所说,现在佗钵又称她是个心软的,听在雨晴的耳中只觉心有气闷: 这话说的,弱水是心软的,那么公主呢? 难不成将这个奴大欺主的贱婢发卖了的公主就是个心硬的? 莫说雨晴和云儿绷了小脸儿,左夫人和一众女人们也脸色难看,尤其是阿依乌,她方才可是义愤填膺,还想请大可汗杀了彩儿呢。 其实阿依乌不过是想借机抽弱水的脸! 弱水刚获封右夫人,身边的婢子就被宰了,要多打脸有多打脸,可现在倒好,大可汗说弱水是个心软的,这是指她阿依乌是个心肠硬的呢…… 见大可汗目光看过来,心有所疑的阿依乌吓得一缩脖,悄没声的退后,不敢再出头了。 抬眼瞥见彩儿投过来的怨毒眼神,雨晴立时冷冷的瞪了回去。 在赵王府时,彩儿和赵嬷嬷自恃为辰夫人的心腹,却独独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宇文芳和服侍她的侍婢们,原因无它,作为唯一嫡出女的宇文芳不但得赵王爷看重,身后更有天元大皇后撑腰,且其本人也是个极护短的,因而四大侍婢雨晴云儿夏儿冬儿各个不是可欺的,虽不惹事,却也绝不怕事。 莫说彩儿对上雨晴她们讨不得便宜,便是辰夫人,也不愿轻易招惹这几个侍婢。 宇文芳觉察出雨晴的气息不对,怎还一个劲儿的运气呢?抬眸,瞧见这两人之间正眼刀子飞呢。 宇文芳不由凝目扫了眼彩儿,虽神色淡淡,可彩儿竟生生感觉浑身冷嗖嗖的,她看懂了宇文芳眼中深意:本公主能发卖你一次,自是能发卖你第二次! 其实宇文芳觉得自个来这一趟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正如彩儿所说,和亲大典未成,佗钵想要几个女人就要几个女人,与她何干? 莫说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北周的和亲公主,便是已成为他的可敦,想来,也是拦不住他这个突厥大可汗一个个往身边划落女人吧。 宇文芳心思一转,暗暗喟叹:佗钵大可汗只所以请她来,不过还是因昨日骑射赛之事,以他的方式,表达他的愤怒和不满,封这个右夫人,虽是出于喜爱,然更多的是警告她和左夫人罢了。 她虽是堂堂的北周皇封公主,可人在突厥王庭,和亲大典之后,送亲使团一走,她所能倚仗的也就只有这位突厥大可汗了,他的高兴与否,欢喜与否,直接关系着她的生存和处境…… 虽早已明了,可心有悲哀的她不觉神色恍惚,眼前忽就浮现出那张清冷的颜,他一对儿幽深沉静的凤眸静静的凝望着她,似无言控诉着她的狠心和绝情…… 宇文芳不禁一闭眼,抹去他清冷的面容,复睁开眼时,瞳子黯,唇边一抹苦涩。 她这片刻的恍神却落在了佗钵和弱水的眼中,佗钵心有满意,咧了咧嘴,笑得愉悦:嗯,不错,高高在上的千金公主总算是不高兴吃醋了,倒底还是个小女人啊! 宇文芳懒的再同这些人打机锋,在雨晴和云儿的服侍下起身而去,经弱水身边时,弱水忽上前一步,侧了侧身,若有若无的挡住它人视线,因红肿而越显丰盈的唇轻启,低声道: “彩儿纵有千般不好,可却知道自个的主子是谁,更知晓究竟该忠心哪一个,不是吗?” 宇文芳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声音淡淡:“忠心?那你可知她忠心的那个主子为何不肯救她?她的忠心,只怕连她主子自个都不信呢。” “那是因为你动作太快,辰夫人来不及救她。” “这话,你也信?”宇文芳终看了她一眼,清凌凌的瞳子里不掩讥诮,“如此,你便好好用着这忠心的奴吧!” 在弱水微沉的目色下,一袭金绣牡丹束腰广袖华服的宇文芳已飘然而去,华服上的牡丹尽情舒展着国色天香的华丽,金光闪闪中,她若牡丹仙子,绽放瑰丽。 她明明走得不急不缓,却似走在云端,每一步都恰到好处,那袅娜的身姿,广袖飘飘的仙韵,说不尽的风雅,道不尽的风流…… 坐在上首的佗钵,不禁眯了眯眼,眸光深深,只她一个婀娜的背影,已让他惊艳了双眼。 “大可汗,”弱水莲步轻动,恰到好处的挡了佗钵的视线,笑语盈盈道,“弱水也当敬大可汗一杯茶才是,弱水要多谢大可汗的厚爱。” …… “争叔叔,还没找到霍大哥?” 见许争提了小药罐进来,正在桌案前挥毫泼墨的冷天奴忙抬头问。 昨夜许争自个回来的,将他所知所见之事告诉了冷天奴,待听到霍不与单独会过那位弱水再出来时,脸上有芊细的巴掌印子,手背还险些被咬下块儿肉来,后来更眼睁睁着弱水姑娘扭着腰肢兴高采烈的去了大可汗牙帐…… 他听得眼角直抽,突然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看走了眼?是否错将弱水认成了温情? “天奴,先将药喝了。”许争将药倒在碗里,端到冷天奴面前。 “霍不与并非六岁顽童,想来他自有分寸,少主无需为他担心。”想到昨夜霍不与狼狈的一幕,许争忍着眼底里的一抹笑。 难得一向自命风流,风度翩翩恣意不羁的不求公子也有被姑娘家嫌弃的时候,可真是难得。 看着冷天奴服下药,许争安心了许多,拿起布巾擦擦他唇边的药渍,端详着他清冷俊美的脸,再看看他的气色,庆幸道:“所幸这次主子出手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少主,你也心疼心疼主子,莫再一次次的拿自个的命去涉险,主子他,咳……” 许争似想到什么,不禁幽幽叹气。 正想问清楚昨日暗算宇文芳的是何许人,却听到许争叹气,心有愧疚的冷天奴刚想说什么,外面有人来报主子找许争,许争一听,立时匆匆而去。 “少主,凌二求见。”帐外,殁的声音打断了怔怔出神的冷天奴。 他正恍惚着的凤眸陡然一利,又是若星湛清明一片。 “让他进来。”这几日派了凌二暗中行事的冷天奴立时道。 当日弥途峰下宇文姿愤而离去后,他派了凌二暗中保护,岂料,凌二回来后禀报有一男子跃上马背拦下了宇文姿,他刚待出手救宇文姿时,却见宇文姿竟扑进那男人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0章她做出了选择! 冷天奴已觉察出骑射赛当日宇文芳对他的冷淡疏离…… 她对他的态度,竟似又回到当日漠河城官驿时的漠然疏冷!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竟让她将他视为陌路? 从此互为陌路! 这念头一起,将他骇出一身冷汗,莫说真是从此互为陌路,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就令他心痛的窒息。 可转而又一想,便是她肯抛下身后的一切跟着他走,他就能护她周全吗? 冷天奴神色黯,眉宇凝,凤眸微闪,墨玉瞳仁掠过浮影无数…… 骄阳透过大开的壁窗照亮了整个内帐,阳光打在站在桌案前怔怔着的冷天奴的身上,明明整个人跟渡了层金光般的华耀璀璨,可他的脸,却清冷如月寒凉似水…… 便是温暖的阳光,也驱散不了他眉宇间的沉凝阴霾…… 他所爱的女人,是个聪慧通透的,或许,他所想他所虑,也正是她所恐惧的,身为和亲公主的她,相较他而言,所思所虑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吧。 所以,她做出了选择! 他,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这个认知令他心如刀绞,那一瞬,他恍惚的眸光里竟透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少主,凌二求见。” 殁的声音令正恍惚着的他凤眸陡然一利,墨玉黑瞳又是精光闪,若星湛,清明一片。 她做出了选择,可他痴心依然,痴情不改,如此,便够了! 至少,他还可以默默的守护着她,即使,再也得不到回应…… 他打起精神,让凌二进来回话。 从凌二口中他已知当日弥途峰下负气而去的宇文姿被一个身着胡服的男人突然现身拦下,且不作反抗的宇文姿竟然扑入他怀,还伸手一个劲儿的似是抹着眼中泪…… 后见二人分道而去,无暇分身的凌二只得仍暗中保护宇文姿而去,至于那男的,自是失了踪迹…… 冷天奴虽尚不知这男人就是在京中诈死跑来塞外的“兆陵候”麂文泰,可已然意识到宇文姿与这男人必是相熟。 其实自从许争口中得知赵王府的些许事,才知宇文姿对嫡姐并非面上所表现出的那般尊敬孺慕,且她还窃用了嫡姐的“恒乐赋”为己用,在京中博得个才女名声,更是为此沾沾自喜到处炫耀,毫无窃用的羞耻…… 宇文姿的所作所为令冷天奴侧目,派凌二暗中保护也并非怜惜,实是担心她会连累了宇文芳。 毕竟被暌息王子盯上绝非好事,冷天奴不相信暌息王子单纯的被美色所迷,他更担心的是心思深沉的暌息王子会利用宇文姿来加害宇文芳。 毕竟,暌息是左夫人所生,而左夫人对宇文芳“夺”了她可敦之位心有耿耿,若和亲大典礼成,宇文芳再为佗钵生下儿子,可敦所出的儿子,背后又有北周朝廷的支持,暌息如何能不忌惮? 能尽早除去和亲公主宇文芳,想来也是暌息所愿吧! 且那个弱水,说是左夫人派人寻来的教习琴乐的乐人,可从未去过漠河城,且对中原汉女毫无好感妒忌心重的左夫人如何会心血来潮的要去学什么中原曲乐,还找来个颇有姿色的……估计这里面少不了暌息的手笔! “宇文姿那边可是有异动?”冷天奴抬眼看向恭恭敬敬向他施礼的凌二,抬了抬手,让他起身。 “禀少主,这几日暌息并未找过宇文姿,那个胡服男子也未出现在王庭。” “不过今晨宇文姿却换上了侍卫的装束,还带着两侍卫出了王庭,一行人背着弓箭进了山林,看似要打猎,可属下暗中跟踪看得清楚,宇文姿借故支开一名侍卫,而后悄悄甩出袖中藏着的毒蛇,毒蛇正咬上另一个毫无防备的侍卫的脖颈子……” 冷天奴眼睛霍地一跳,惊愕道:“你说什么?” 一向神色清冷,处惊不变的少主反应这么大,也唬了凌二一下,忙道:“属下是说趁另一个侍卫不备之际,宇文姿放出毒蛇咬死了他!” 冷天奴神色陡地一凝。 眼见少主剑眉蹙,凤眸似覆了层冰凌,瞳子暗涌动,煞气溢,意识到少主这是动怒了。 可,不就是死了个侍卫…… 为什么少主会这么大的反应? 于凌二这等听令行事的暗卫,手上人命无数,还真没觉出宇文姿害死条人命有什么不得了的。 冷天奴掩在袖中的手不禁已紧攥成拳,骨节泛白嘎嘣声响,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 宇文姿,何其歹毒! 是蛇香! 蛇香出,万蛇退避! 她竟然利用蛇香害人! 若非她身有蛇香,她怎敢去抓毒蛇,又怎会以毒蛇害人! 而他却成了她的帮凶! 她从他这里抢去了蛇香,再毒的蛇也不敢咬她,只能乖乖的任她作为,而她,利用蛇香转而就去抓毒蛇杀了个无辜之人…… 冷天奴压下心中愤怒,复归了平静,沉声道:“之后呢?” 凌二忙道:“之后宇文姿从死去的侍卫身上摸出一块出入王庭的骨牌,然后她骑马悄悄跑了,属下跟着她进了一片胡杨林,里面有个男人,看似两人早就有约似的。” “那男人极为警觉,看其矫健身姿,当是武人,属下认出了他的身姿,此人正是那日拦下宇文姿的胡服男子。” “属下恐他发觉,不敢离得太近,不过却瞧见宇文姿将骨牌给了这男子,还脱下一身宽大不合体的侍卫装束也给了他。” 若非束上宽大的腰封又骑在马上,穿着这身极不合体的侍卫装束的宇文姿止定会引来它人的注意。 且她之前是向这个被毒蛇咬死的侍卫借的侍卫装束,事后,怎么解释还不是由她,毕竟,已是死无对证…… 为何不扒死去侍卫的衣衫,不过是因此举太过惹眼,极易引起长孙晟肖念等人的怀疑,至于不见了的骨牌,是否是这侍卫不慎遗失了,这就很难说了,且被毒蛇咬死的这侍卫死前痛苦挣扎不休,一番扑腾,衣衫凌乱,谁知是落在哪儿了…… “不知宇文姿和这男子又说了什么,之后,宇文姿骑马又回了山林,属下因要跟着宇文姿,分身乏术,便不知那男子的事了。” 若有所思的冷天奴声音凉凉:“如此大费周折将出入王庭的骨牌给了他,这男子,定是要入突厥王庭的!” “只怕,他现在人已进了突厥王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1章只觉惊悚 此时的佗钵心情大好。 弱水不但姿色过人,这侍候人的本事更是令他舒爽,她给他带来的美妙滋味是佗钵从未在一众侍候他的女人身上体会过的。 如此,对弱水,他更是欲罢不能。 一脸满足的佗钵不觉咧开掩在浓虬下的厚唇,砸吧了下嘴,又回味了下那美好的滋味,看在一众悄然觑视着的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的眼中,只觉惊悚。 被押跪在地的突木儿,目光无神,瞳子游移不定,一脸死灰气的他神色倒是平静,他抬头看着上首坐着的佗钵大可汗,见佗钵露着两排森森的白牙,笑容古怪,心头一颤,觉得自个是死定了。 这位佗钵大可汗,狐性多疑,脾性难测,如今落在他手中,只怕是难逃一死。 突木儿转了视线看向下首坐着的摄图,正对上摄图看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他从摄图目光里看到了厌恶和轻蔑…… 父亲厄拖是拙真哒的大头领,生下他们兄弟十几个,老大忠厚、老二好勇斗狠、老三奸滑…… 而摄图,是兄弟当中最小的一个,聪明又隐忍…… 父亲一直矛盾着将部族头领的位置传给谁,为争夺拙真哒部大头领之位,他们十几个兄弟明争暗斗,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可最后,却是摄图异军突起,将十几个兄弟或弄死,或弄残,或弄疯,或逼的自尽,或驱逐出部族,又或收为己用…… 而他,突木儿,就是被弄残的那个! 摄图以为他不知道,实际上他清楚的很,部族头领之位争夺失败后,摄图明面儿上没杀他,可也从未信任过他,后来,趁他打猎时暗下黑手,害得他惊马摔落马下被生生踩折了左腿成了个瘸子…… 为保性命,他故作自暴自弃的模样,整日里吃喝寻欢以一个“废人”的姿态活着,可心有不甘的他怎能忍受摄图不但成了拙真哒部大头领,更被突厥大可汗封为“尔伏可汗”,拥兵自重…… 这荣光,本应属于他! 他养精蓄锐伺机而动,暗地里更同被驱逐出部族的三哥等人相勾结,趁摄图来王庭参加和亲大典时,悄悄动作,先是伙同三哥等人派出的亲兵扮成马匪,以他为内应,便利行事,几次三番劫掠“卑刺部”的商队,更趁卑刺部的勇士们外出狩猎时,偷袭他们的部族,劫掠大批牛羊和女人孩子…… 后派兵悄悄入了“浑河部”的领地,抢夺上千匹上好战马,将押送马群的“乞罗力部”的大头领的儿子勃鲁儿赶进流沙塞…… 其实自以为是的突木儿到死也不知道,他以为被他利用了的三哥,实质上早已与“达头可汗”玷厥有所勾联,不过是将他放在明面儿上加以利用,临了事发,推出他当替死鬼…… 突木儿也并不知,他的心腹,那个被“卑刺部”大头领抓住的亲兵校尉,早已被人收买,关键时刻,是用来构陷摄图和将成为弃子的他抛出来顶罪的证人…… 被出卖被利用的突木儿还得意洋洋,得意于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会让佗钵大可汗认定摄图抢商队、抢女人孩子和牛羊、抢战马等行为是为了获得财力加紧备战…… 狐性多疑的佗钵就算不立时杀了摄图,肯定也会对他忌惮心起,与此同时,他们再继续计划行事,让佗钵彻底相信摄图野心勃勃正在密谋着大可汗之位…… 可惜,不待他依着计划进行下一步之际,就被明面儿上不顾性命之忧深入流沙塞救人,却在救出“乞罗力部”大头领的儿子勃鲁儿后,悄然返回拙真哒部的冷潇雨给抓了…… 当看清跟着冷潇雨的是摄图的亲卫,还有留守拙真哒部对摄图忠心耿耿的七弟时,他知道大势已去…… “突木儿,你胆子不小!”上首的佗钵如狼的瞳子盯视着面如死灰的突木儿,磨了磨牙,冷笑道,“本大可汗派去的人已经查明一切,是你,勾结你那个被驱逐出拙真哒部的三哥,劫掠‘卑刺部’的商队和牛羊女人孩子,也是你们的人,偷偷潜入‘浑河部’的领地,将‘乞罗力部’大头领的儿子逼进了流沙塞,还抢了他们的上千战马,最后更想嫁祸给摄图,摄图……” 佗钵转过目光看向脸色难看至极,似乎在极力按压愤怒的摄图,笑的得意:“要不是本大可汗查得清楚,这两档子祸事你就背定了!” “大可汗英明,摄图谢过大可汗!”摄图满目钦佩,一脸被信任的感动,冲着上首的佗钵深深弯腰行了个抚胸礼。 “突木儿,我们部族被抢的女人和孩子在哪?”卑刺部的大头领跳了起来,冲上前一把薅住突木儿的衣领子质问道。 女人和孩子是整个部族延续繁荣的希望,身为卑刺部的大头领,比起被抢走的商队货物和牛羊,更关心的是女人和孩子们。 “还有我们上千匹的战马,你给藏哪儿去了?” 乞罗力部大头领也窜了过来,吼道,为了这上千头战马,他最爱重的儿子险些没了性命,这些战马说什么也得给弄回来。 “那些人和马太过惹眼,都被我三哥派人带走了。”突木儿淡淡道,此时的他无喜无悲,无惧无忧,只神色漠然道,“大可汗查得清楚,想来也知道人和马都被我三哥带走了吧,只要把他抓回来,就会问清你们的族人和战马的下落。” 因还了摄图清白,更确定了拥兵自重的摄图对他是忠心的,佗钵正心情大好呢,一听这话,黑了脸,这也正是他生气的地方,摄图的三哥就像有三个窝的兔子,斥候在好几个方向都发现了他率领亲兵匆匆逃去的踪迹,可追去了,却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茫茫大草原上,这家伙不知在哪儿猫着呢!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就让摄图去头痛吧,他肯定比任何人都想抓住这个背后捅刀陷害他的三哥,给摄图找点儿事做,也省的他无聊。 冒乌顿和“达头可汗”玷厥一直紧盯着突木儿,两人虽各怀心思,可有一点却是想在了一块儿,那就是,只要突木儿众目睽睽下当着大可汗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的面指认摄图是幕后主使,他们定会掀起风波,想尽办法将摄图拖下水…… 可,除了一开始突木儿朝摄图投去淡淡一瞥后,就再也没看过摄图,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活脱脱一副被抓当场,认命的颓废。 甚至突木儿被佗钵下令拖出去砍了脑袋时,都不曾再看摄图一眼。 倒是摄图,似乎心有不忍,站起来求大可汗给突木儿个体面,允他自尽,留个全尸。 佗钵大可汗朝摄图投去个妇人之仁的戏谑眼神,却也干脆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心内则暗暗点头:不错,有人味儿! 就算摄图是佗钵的手中刀,他也不希望这把刀野心勃勃毫无人性,反过来会噬主! 突木儿在拔刀自刎之际,不为人察的扫了眼摄图,摄图目光冷凛,却也不为人察的略略一点头。 这便是答应了他,答应了留下他那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子的性命,答应给他突木儿这一脉留下骨血。 他那两个年幼的儿子在他争夺大头领之位兄弟相斗时被人害死,唯一还活着的,不为人知的一个私生子尚在襁褓中,世人只知他因落马残了一条腿,却不知更重伤了子孙跟,也就是说,他这辈子,只能有这一个儿子了。 他极为喜欢的那个牧羊女和她所生的儿子一直被他悄悄的养在外面,岂料,这么隐秘的事竟然被冷潇雨发现了…… 他也想在佗钵大可汗面前反咬摄图,也知这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里有三哥说的自己人,关键时刻,可以帮着他构陷摄图,可,心爱的女人和儿子都在摄图手中,他还能怎样? 看着突木儿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摄图脸上滑过一抹难过,吩咐亲兵:“尸体送回拙真哒部,好生安葬!” 看在眼里的佗钵虽不以为然的模样,可瞳子里却闪过一丝赞赏。 乞罗力部大头领俟罗上前来拍了拍摄图的肩膀,大声道:“尔伏可汗,你何必为这么个背后捅刀子的兄弟难过,要是他们合谋陷害你成功了,你死了,说不定他们看着你的尸体还要大笑着喝酒助兴呢!” “达头可汗”玷厥冷眼看着,皱了皱眉,怎感觉不妙呢,对摄图恨得咬牙切齿的乞罗力部这是有反水的征兆啊! ******** “你还有脸来见我?” 毡房里,见儿子暌息终于露了面的左夫人气得墨眉竖,乌涂涂的眼睛一跳一跳的,猛扬手将一个长嘴金质酒壶砸向儿子。 暌息一侧身,酒壶擦过他的脸。 “哎哟——”一声惨叫。 “咣——”酒壶落地的沉闷声。 左夫人这才看清,儿子闪身一躲,酒壶正正砸中他身后之人,那人捂着见了血的额头,一脸惊恐色,傻傻的看着暴怒中的左夫人。 “阿母,我将为你治脸的医者请来了!” 暌息瞅了眼因他之故受伤的医者,这才不紧不慢的朝左夫人笑呵呵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2章她是不是巫女? 暴怒中的左夫人一怔,旋即惊喜过望,甚至忘了声讨这个吃里扒外的宝贝儿子! 这吃里扒外的小子,竟敢胡弄她,蛊惑她将那个弱水送到大可汗面前,结果呢,这狐媚汉女转头就抢了她男人的身和心! 虽将人往大可汗面前送的时候她已有心理准备,可这女人邀宠的速度也太快了,快得令她瞠目,快得令她生怕。 一夜啊,只侍候一夜就被封为了右夫人,要知道她之前还以右夫人的位子为诱饵,挑唆几个女人间的明争暗斗,更将阿索里收为己用,间接弄死了里尼,陷害宇文芳…… 如今右夫人的位子被弱水轻而易觉的得了去,她岂能不心惊和愤怒。 “阿母,他就是北齐国君找来的很有本事的医者,他叫宋学义,那些特制的脂粉,就是他亲手做的。”暌息又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宋学义,对他因他而受害毫不在意,毕竟,在暌息眼中,这些人的性命不算什么,莫说挨了砸见了点儿血,就是为他死都是应该的。 见原本咬牙切齿的左夫人一双阴云密布的乌涂涂瞳子陡然就迸出亮光,亮得吓人的一对儿眼珠子直直盯住了自己,宋学义不禁一个激灵,捂着流血的额头,强扯了扯嘴角,道:“宋学义见过左夫人。” “你能治好我的脸?你把药都找齐了?要多长时间我的脸才会恢复原样儿?”左夫人急不可耐,伸手拂开碍眼的儿子,走到宋学义面前,一连串的问。 无辜挨了砸的宋学义虽心有不满,可奈何这位是国君吩咐要医治的人,不得不小心应对啊。 来时得了高绍义提点的宋学义不慌不忙道:“回左夫人,那位叫池安儿的宫女所说不错,火肤如,热毒,此毒确是名为‘火链’的毒蜘蛛咬噬而致,火肤如之症实难去根,且有几味药材价高又难寻……” 所谓听话听音,如此说不过是想让左夫人知道她的脸难治,所需的药材昂贵稀缺,这份人情记住喽! “废话!” 左夫人怒,张口打断对方。 她岂不知治她脸的药材价高又难找,毕竟,为了池安儿擅自用在她脸上的二十多株药材,池安儿挨了板子不说,她还被千金公主“讹”去了足足千名鹰族贱奴来抵偿那所谓的价数万金的二十多株药材! 想想就肉疼啊! 想想就憋屈啊! 宋学义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打量着想问她要药材钱吧? 左夫人挑了挑浓黑长眉,略略往下勾的眉尾显了刻薄,咄咄道:“本夫人就问你药材有没有找到?本夫人这个脸能不能治好?你不是北齐国君的人吗?难道北齐国君还想跟本夫人要治脸的钱?北齐国君可别忘了,是谁在大可汗面前一直帮着他说好话……” 一旁被漠视了的暌息瞅着阿母这迫人气势,不由嘴角抽:他这位阿母,还真是……霸气! 说话含蓄的宋学义也接受不能,心内暗戳戳道: 简直是不可理喻! 明明是求医求药的,非但不客气着些,还如此盛气凌人。 若是它人,宋学义早拂袖而去了。 可,这是突厥,人家的地盘啊,就是国君他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啊。 捂着额头的宋学义脸上挤出笑容,忙道:“左夫人您误会了,便是这些药材再贵重,我们国君又岂会让您破费呢,药材呢,自是都备齐了,否则宋某也不会过来。至于能否根治,说句自夸的话,旁人没这本事,可宋某出手,必不会令左夫人您失望。” 宋学义嘴里一派文绉绉的说词,左夫人虽皱眉心有不耐,可也听懂了:能根治,药材齐了,也不跟她要银钱。 左夫人大喜,立时道:“那还等什么?赶快给本夫人治啊!” 眼见弱水得了大可汗的宠爱,深感危机的左夫人更加迫切的想恢复容颜,虽说有特制的胭脂水粉遮盖,可大可汗兴致浓时最喜欢“啃”人呀,这啃上她的脸,口水一抹,定晴一瞧,呀!一脸红斑惨不容睹,那还不得把大可汗给恶心坏了! 正因左夫人有此顾虑,一直没敢拿出以前的手段色诱大可汗,毕竟之前就是因大可汗去虎丘探望养病的她时见到了她滑脱面纱下的半张脸,立时头也不回的走了,自此再也没去看望病中的她…… 若是再有一回,情到浓时看清了她脂粉下的真容,只怕大可汗真就彻底厌弃了她! 眼见左夫人两眼放光一脸急切,捂着脑袋的宋学义心有苦笑:治她的脸,可也得先让他把自个的伤处理一下啊。 在宋学义去给自个处理额头伤口时,暌息忽就沉了脸色,同佗钵一模一样的如狼的眼睛透着狠戾,语出森然: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若是有谁敢将本王子请来了中原医者给左夫人治脸的事情说出去,本王子就拔了她的舌头扔去军营做军奴!” 正在毡房内侍候着的几个女奴闻言吓得变了脸色,忙不迭表忠心。 哈纳云则悄然觑了眼暌息,心有不解:这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彻底治好左夫人脸的中原医者,多高兴的事啊,这怎还要静悄悄瞒着呢? 警告一番后,暌息挥退了左右侍候着的女奴,知这对母子有私话要说,哈纳云则很有眼力劲儿的亲守在毡房外,甚至挥了挥手让一队护卫退出七八步远。 暌息的话也令左夫人心有不解,她还想在千金公主面前炫耀一番呢: 并不是只有她千金公主手下有能治病的曹御医和池安儿,她左夫人也有得用的医者! 她开口问暌息原因,暌息目光闪,眼底里一抹森冷,笑得莫测:“阿母,就如高绍义所说,宋学义是不为人知的奇兵,总要用在刀刃上。” “不仅如此,阿母,最近你还要尽可能的同千金公主示好,继续跟她借用池安儿和治脸所需的药材,就算她不会一下子给齐了,能要出几样也行!” 左夫人怔了怔,末了,皱眉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上次用了她一点儿药材,她就讹了我一千个鹰族贱奴,再问她要,还不知她又要讹去我多少东西?” “那个池安儿,”左夫人心有郁闷,“她为了不让池安儿给我治脸,打了她五十个板子,险些将人给活活打死,哈纳云去亲眼瞧过,那个惨呐,她哪里是打池安儿,跟本就是成心与我作对,故意拖着不给我治脸!” 暌息微微一笑,浓眉拢起似山峰,深邃立体的一张脸年轻英武可却透着股子阴沉,他耐着性子道:“阿母,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可敦之位,儿子总会帮你夺过来!” 左夫人不禁弯了嘴角:倒底是从自个肚子里出来的啊,比他老子可要贴心多了! 可忽似想到什么,不禁又竖了眉,愤愤道:“只管照你说的做,我倒是照你说的将弱水给送到了你父罕面前,只一晚,你父罕就被她迷了心迷了眼!今一大早还把我们都叫了去,说是要封她为右夫人,还说要让大喀木明日为她设祭坛祈福!” “右夫人?” 暌息一怔,昨日骑射赛后他就离开了王庭去秘见高绍义,一夜未回,今也一直在外面忙着些许事物,这才刚回王庭,还真不知父罕封了弱水为右夫人。 房内没有外人,暌息面前左夫人也没了伪装,脸颊抽,五官略显扭曲,瞳子里却露了伤心,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吸了下鼻子,末了,又咬牙道:“那个贱女人,怕是真得了你父罕的喜爱了!你是没看见,你父罕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眼见阿母露了伤心的一面,暌息沉了脸色。 “暌息,你说她只是枚棋子,会帮我对付千金公主,可要是她也对可敦之位动了心呢?” “她这么招你父罕喜欢,又是个汉女,要是她和千金公主联手,先将我这个左夫人的位子抢了去怎么办?” 抢左夫人的位子,夺可敦的位子? 暌息一默,似乎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此时心头一沉,一个想法忽冒了头:弱水是高绍义的人,如果弱水真能迷得父罕失了理智,高绍义会不会乐见弱水夺了可敦的位子,亦或是左夫人的位子? 想法一出,旋即摇了摇头:不可能!可敦之位非同小可,父罕又不是个蠢的,千金公主背后可是北周朝廷,而左夫人身后,可是整个土库族! 再说了,弱水同千金公主不一样,他要弄死个弱水,还不容易? 暌息冷笑道:“她是高绍义的人,不过是高绍义豢养的取乐子用的乐伎,身份卑贱没这个资格,如果她真敢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我便先挖了她的心!” 被儿子这般维护的左夫人高兴了,气也顺了些,忽又皱了眉:“暌息,昨日骑射赛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弱水动的手脚?我射箭的时候她一直冲我点头冲我笑……” 暂抛下妒忌心的左夫人神色突然一变,露了惊恐,在她的认知里,还以为弱水是巫女,既会勾引大可汗,又会施展巫术射箭…… “她是不是巫女?她是不是要害我?怎么我的箭突然就射向了你父罕?” “阿母你别怕,她当然不是巫女,她自个也明白来王庭是为了什么,冲你笑也不过是为了示好,”暌息下意识又抬头扫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几近耳语道,“其实昨日骑射赛上高绍义安排了些高手暗中助你取胜,最后再借千金公主的手射杀庵逻,儿子没告诉你也是担心你露了马脚被父罕和千金公主怀疑,可没想到,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却突然……” 亲守在毡房外的哈纳云掏了掏耳朵,颇为遗憾:可惜,只听了几句,后面什么也听不到了。 抬眼,见护守的护卫头儿正奇怪的看着她,她挺起胸前的骄傲,两漂亮的眼珠子一瞪,一副再看就挖你眼珠子的架式,护卫头儿暗暗吞了口唾沫,讪讪的转了目光: 这位哈纳云,别看是奴,却惹不起啊,要知道,她亲姐姐可是冒乌顿汗王最宠爱的女人呐!止不定哪一日她也就被冒乌顿汗王给收用了呢。 与此同时,冷天奴处,凌二走后,殁进来报刚得了霍不与的下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3章绝非看上去的无害 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殁走了进来。 冷天奴看了他一眼,怎感觉他有些怪怪的? “禀少主,许管家方才派人过来传话……”赵嬷嬷称许争为管事,可殁却习惯称他为管家。 “说是看见霍公子在一家酒竂喝酒,瞧着喝得还挺开心,还跟十几个突厥汉子比腕力,险些将人家汉子的手腕子给掰折了,似乎霍公子掰的也挺尽兴,拍下一锭金,吵吵着所有的酒他请。” (古代一般指喝酒的小地方为酒竂liao,喝茶的则为茶肆、茶寮) 突厥王庭里有供兵卒们或家眷们闲时饮酒作乐的地方,就像中原的酒竂,不过更为简陋些罢了,露天席地,或是几顶大大的毡帐一支,拿起酒坛,端上海大的酒碗,抓起条烤得焦黄流油的羊腿,就可以开喝开吃了。 冷天奴听得眼角直抽:嗯,霍大哥一定是喝大了,他只有喝大了时才这么大方。 “知少主您一直担心着霍公子,一发现霍公子的人,许管家便忙派了人过来传话,请少主您放心。” 既然霍不与能吃能喝还能自个寻乐子找人掰腕子,冷天奴也放了心,挥了挥手,殁躬身而退。 瞅着殁转身而去的姿势,冷天奴明白了为何会觉得殁有些怪怪的。 殁虽然极力挺起身姿,可那略显僵硬的脊背,不经意间双肩微颓,似在忍受什么痛苦。 “回来。” 殁忙转身,动作快了些,面无表情的脸不禁抽搐了下,可这抹痛楚不过瞬间而逝,又是一张立体感十足的木头脸。 “少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受伤了?”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冷天奴略略扬了扬眉,“怎么回事?” 少主发问,殁自不敢隐瞒,恭恭敬敬回道:“禀少主,属下保护少主不利,令少主受伤,主子下令责罚,罚抽了属下十鞭。” 冷天奴一怔,却原来殁竟然受了他的牵累。 骑射赛上他强行运功又受了内伤,爹心疼他没罚他,却转头就抽了保护他的殁…… 想来爹这是心内压着火呢,连之前殁奉他命大肆宣扬狼群过道之事的帐一并给算上了。 冷天奴讪讪的清咳了一声:“怎十鞭就伤得这么重?” 像殁这种经受过严酷训练的暗卫,抗刑能力也非常人可比,仅十鞭就能令他露了破绽,冷天奴自是觉得奇怪。 “属下挨的是破军鞭,许管家行刑。” 殁嘴里回着,心内则暗戳戳想:能让许管家亲自动手,也是一份荣耀啊,要知道许管家可是除了主子和少主,唯三的存在啊。 主子若不是念在他还要保护在少主身边,哪里会只下令抽他十鞭就完事了。 他不过挨了十下破军鞭,已是疼得死去活来,险些没背过气去。 少主可是生生挨了二百鞭呢,还是主子亲自动的手,那淌血的鞭子上一排排的倒刺挂满了条条肉丝,地上还落了一片呢……少主他,可真是抗抽! 自血祭祭坛上冷天奴挨了抽后,沾满他血肉的破军鞭就被大喀木要了去,说是要以另一种行式将他的血肉作为祭品供奉草原神,还说什么要用于作法驱除他身上残留的邪气…… 那破军鞭供奉祭祀了这么多天,这刚被大喀木还了回来就用在了殁的身上。 此时的殁双目锃亮,看向冷天奴的目光里除了自责内疚,更多的是钦佩和崇拜。 明明因他挨了抽,却一脸钦佩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冷天奴都有些接受不能,寻思着他不是被抽傻了吧? 不管怎样,殁是因他受了罚,他总得表示一下关怀不是? 于是,冷天奴抛给殁一个黑琉璃瓶。 “这个药是当日霍大哥为我疗治鞭伤用的,极是灵验,抹在伤处,药效渗透极快,只需两日,便会伤愈褪痂,待褪了那一层痂,伤处定已恢复如新。” “属下谢过少主。”殁攥紧手中黑琉璃瓶,满心感动。 少主对他真好,要知道“不求公子”的药可是动辄千金万金啊。 两天,只需短短两天就可伤愈恢复如初,太好了! 殁亲眼见了少主用此药后的神效,自是毫无怀疑。 “呃,这个药,用上有点儿疼……” “属下不怕疼!”殁一挺胸,扯到伤处禁不住脸颊又一抽,却铿锵有力道。 待之后抹上这药,殁才知这药的凶猛霸道! 哪里是有点儿疼啊,分明是切骨挖髓钻心的痛啊! 疼得他死去活来,足足疼了两天两夜! 不过药效是真真的神奇,两天后身上连半点印子都瞧不出来了。 少主也用了这药,可为何少主还跟没事人似的呢?顶多整日里一身汗,衣衫换得频繁些…… 殁不知道的是,冷天奴当着父亲冷潇雨和许争的面不会强作坚强,可当着这些属下,只有吹牙硬撑的份儿。 而此时,话说一半儿的冷天奴瞅着不知此药厉害的殁,淡淡一笑:“你受了伤,这两日便好好休息,不必过来当值了。” 见殁不敢懈怠自个的职责,还要说什么时,冷天奴摆了摆手,指了指缩在胡床一角正埋头睡得香的一团道: “有它在呢,霍大哥将‘小懒子’留在这儿正好可以替你两天。” 被点到名的小懒子忽就竖起了两只半大的耳朵,似乎想听个清晰,可却仍闭着两眼,依然一副懒的动睡得香的模样。 那是只通身油光毛亮,没有半根杂毛的紫貂。 通常貂活泼好动,喜欢玩耍好奇心强,可床上这只,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和睡,除此之外便是爱打架。 殁瞅瞅那披一身紫色华光,闭着两眼,两耳朵不停抖动的紫貂,颇为无语:少主竟然拿这个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小貂和他比…… “小懒子,有好吃的。”似知殁所想,冷天奴微微一笑道,随手取了个红果子抛了过去,那紫貂却连理也没理,任那果子抛到它小脑袋上,连个眼皮子都不带睁的。 “有肉吃!” 冷天奴似玩心起,随手将一小块黄羊肉干抛上自个头顶。 话音未落,床上一道紫光陡然暴起,快如闪电,扑袭而至,窜到半空咬住那块儿黄羊肉,于空中身子一扭尾巴一扫,已然转了方向,窜回到床上。 不过一起一落,竟是眨眼间。 得了满意吃食的“小懒子”又懒懒的趴到薄被上,嘴里还吧唧大嚼着,一对儿赤红如血的圆溜溜的眼珠子则看向殁,那凶戾嗜血的目光,竟恍得殁心下一惊,仿若刚才对它的心有不屑,它竟然知晓了似的。 “这只血眼紫貂是霍大哥精心喂养会看家护院的,”冷天奴淡淡道,“它绝非看上去的这般无害,你只管安心养伤,去吧。” 被那对血红的眼珠子盯的头皮发麻的殁嘴里应着,躬身而退。 冷天奴招了招手,小懒子虽不情愿却还是跃身而起窜到他怀里,任冷天奴摸上它的小脑袋,小懒子对常去弥途峰做客的冷天奴熟识的很,知道这位不能欺负,且它也欺负不了。 冷天奴目光微闪,若有所思喃喃道: “听说虎雕巴特又将小飞给带走了,想来小飞又要遭受一次断翅之痛了,她一直闷闷不乐担心小飞会出事,要不,我将你送去给她,小飞不在的时候,有你陪着她也是好的……”小飞不在还有小懒子,看见它,她还是会想起他。 小懒子猛抬头,“咯咯”两声,血红的眼珠子似冒着兴奋光芒,可片刻,搭拉了小脑袋,又懒懒的窝回他怀里。 “也是,”冷天奴点点头,“霍大哥定是不肯答应的,他还需要你给他试药呢。” ******* 入夜,思依的毡房。 灯火通明下,瞅着霍不与脸上尚未消的芊长红指印和手背上齐整小巧又深深的牙印,思依欲言又止。 显然,她也看出这指印和牙印该是女人干的,被女人伤害了的霍公子,可能不会愿意被人问起吧。 思依轻咳了一声,旁边侍候着的两女奴立马收了嬉笑好奇的模样,目光从霍不与的脸上手上移开。 “喝了吧。”似没觉察出两处印迹成了注目焦点的霍不与将药碗递到思依手上,淡淡道,“再喝两副药,你这病也就好了。” “多谢霍公子,”思依道谢,清丽的小脸儿扬了纯真甜美的笑容,“幸亏霍大哥来了,不然,我这病还不知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她喝了好多巫医给她弄的臭烘烘的药糊药汤,可都没用。 霍不与瞅了她一眼:“你也真奇怪,病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肯让天奴知道,若他知道,止定会请我下峰来给你看病,何至于拖这么久。” “就算你不想让天奴为你担心,你也可以让冷潇雨给你看看,虽说他对医术只懂个皮毛,可怎么着也比那些巫者强。” 思依垂了眼帘,讷讷着:“我以为只是吹了风受了点寒凉,不要紧的,没想到会越来越重,竟起了高热。” “嗤——”霍不与忽嗤笑一声,“我的药虽能治好你身体上的病,可心病还需心药医!” “你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气滞经络淤阻肝胆,说白了,病因在于心,你是心病!” ******** 华丽丽的毡房外已是人声鼎沸,打破了夜的寂静,惊得夜枭“桀桀”长叫。 “刺客,有刺客!” “那边,刺客往那边跑了!” 安加利拆都尉一脸沉肃,大声吩咐道:“你们,随我追!另外两队留在这儿保护公主,你,速去禀明大可汗,还有你,再去多调派些人手跟上我!” 安加利拆率人追去时,还回头望了一眼华丽丽的毡房,一个念头闪过:那刺客的举动,有些奇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4章各花入各眼 看着突然就落了泪,芊薄的双肩颤,深深低垂了小脑袋,压抑细碎抽泣声的思依,一向自诩潇洒的“不求公子”霍不与有些傻眼: 他也没说什么呀! 不就说她除了风邪入体,还忧思过度郁结于心,说白了,心病而已…… 不就是心病嘛,想开点不就结了! 两个女奴见思依忽就落了泪,一时无措:心病?听上去似乎很严重,思依姑娘都被吓哭了呢。 霍不与的话两女奴没听明白,可思依却是明了,被她压抑隐藏着的心思被人点破,一时心酸苦涩,忍不住落了泪。 “你们女孩子怎动不动就哭?” 不喜见女子流泪的霍不与神色显了不耐,话出口,眼前却浮现出温情泪流满面的脸,心,忽就痛地一窒。 思依抹泪不语。 霍不与眸光微恍,片刻,收回心神,瞳子里一抹迟疑,割肉般疼得抽了口气,似做出了决定,颇为无奈道:“算了,我答应天奴了!就送一株七彩芍药给你。” 那几株七彩芍药是他精心培育而成,可赏花可入药,深得他心,哪怕只送一株他也肉疼啊。 闻言,思依一怔,立时抬了头,长长的睫毛尚挂着剔透的泪滴,一对儿泛着红的眼睛水灵灵的,像受了委曲的兔子,看上去又可怜又招人疼,她又低低的哽了一声,声音虽有些许的哑,却带了欢欣: “霍公子你刚说什么?” 霍不与闷闷道:“还不是天奴那小子,说你喜欢花,他倒是眼毒的狠,这次跑去弥途峰一眼就相中了我的七彩芍药,说想送株七彩芍药给你,想送花的人是他,却偏偏拿我辛苦栽培的花送人,我怎就交了他这种朋友?” 霍不与虽语出不快,可心内却是得意:嗯,有眼光! 他的七彩芍药跟他的医术一般,世间罕见!堪称神奇! 身材高挑的女奴眼睛一亮,不禁脱口而出:“霍公子,七彩芍药和惜雾哪一个好?” 霍不与睇了眼这女奴,原本不想搭理她这愚蠢的问题,可见思依也大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旋即清咳一声,板了脸,一副夫子状解惑道: “世上的花千万种,姹紫嫣红各有风采,岂能单纯论之好与不好?” “且各花入各眼,你所喜的,未必是我所爱的,如此,谁又能说好与不好?” 那没个眼力劲儿的女奴又蓦地出声:“也就是说七彩芍药和惜雾花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喽?” 对方轻巧的语气令霍不与声音一噎,怒:“怎会一样?我这七彩芍药可是花费了心血无数栽培而成,也不过只活了区区三株,那大片大片寻常的惜雾花岂能跟它相提并论,且本公子的七彩芍药还可入药……” “思依姑娘听见了吧,”不及霍不与说完,那身材高挑的女奴冲着思依已咧嘴笑道,“七彩芍药可比惜雾花好多了!” 另一个女奴也忙点头,“对对,要我说,冷公子一定是被那个蛮横的宇文姿郡主逼不过,这才将惜雾花给她的,这不,他已经向霍公子要了更好更贵重还可入药的七彩芍药送你呢。” 霍不与听得发懵:这什么跟什么? 而此时的思依,红润的唇止不住的弯起,清丽的小脸儿一扫之前的郁郁显了神彩,经水洗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若天上星,显然,心情已是大好。 前些日子她的女奴,就是那身材高挑话特别多的那位,外出办事时无意间看到伺候宇文姿的宫女正在毡房外打理一盆花,她一眼就认出这花正是自家主人最喜爱的那盆惜雾,连青花盆都是一模一样的呢。 她自是上前问了,宫女说这盆惜雾花是冷公子送给郡主宇文姿的…… 宫女没说的是这花经历也颇为曲折,冷公子差人送来后,郡主稀罕了没几日,不知为何突然就命她将花扔了,扔了的当晚就后悔了,命她到处找也没找回来,可没几日,这花又被公主宇文芳身边的宫女给送了来,而后郡主又开始宝贝起这盆惜雾了。 女奴问宫女的时候恰巧宇文姿出来了,一听是思依的女奴,还言语不善的质问这花的来历,旋即呵笑出声,声称是冷天奴知她喜欢惜雾花,为讨她欢喜巴巴送来的…… 自家主子心爱的花竟成了别人家的,女奴自是心有不平,回来讲给思依,原以为思依会找冷天奴问个究竟,再找把花“抢”回来,谁料思依却只沉默不语,更不曾张扬。 思依虽性子温柔可人,却是个多思的,不同于应珠,她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其实她对冷天奴疑问种种,他不说,她也不去问,就像她对他的情,她不敢说不敢问,只怕问出了口,再无转圜的余地。 “霍公子,你脸上手背上的伤甚是惹眼”眼见霍不与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唇边一抹戏谑,思依浅浅而笑,一脸无辜色,问,“你的医术那么高明,为何不消了去呀?” 霍不与瞬时黑了脸: 女人变脸怎这么快呢? 这还是刚一脸郁郁抹泪的小可怜吗? 还以为她是个无害的,还真是看走了眼! 说话竟也这么扎心! 思依心有满意,悄然挑了挑眉:嘲笑她?怎不先看看自个脸上的笑柄呢? 霍不与微眯了眯眼,看着安安静静却悄然坏笑的思依,忽若有所思,刚想说什么,听到外面嘈杂声起。 出去查看情形的女奴回来道:“是大可汗的亲兵和保护千金公主的护卫,到处搜查呢,说是抓刺客!” ********** 毡房中,透过半开的壁窗,一道皎皎月色透了进来,映得一室黑暗斑驳,胡床上的冷天奴似睡得正沉,微微鼾声起,身侧,是张尤画的那副画卷,他长指尚抚在卷起的画卷上,似有留恋。 熟睡中的人忽眼睛轻动,瞬时睁开凤眸,眸光凛,寒芒闪。 他瞬间散发的凌人气场似惊扰了月色照不见的一角落,黑暗中,两点血红色一闪,旋即又隐没在黑暗中。 忽劲风过,一道黑影闪现,冷天奴只觉脖颈子间一凉,刀刃已抵上咽喉。 “别出声!否则一刀宰了你!”毫无温度沉沉的声音响在耳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5章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 凝耳细听,远处,隐隐传来抓喊刺客的声音。 刺客? 他竟是刺客? 冷天奴若有若无的扫了眼月色照不见的角落,心内苦笑: 还真是懒! 若不出声求救,它还真就只管睡它的! 这看家护院的,不合格呀!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突然发声,沉沉的声音里难掩惊愕。 显然,冷天奴虽迅速收敛了身上的凌人气息,可黑衣人还是有所察觉,意识到自个刀子抵住脖颈子的这位恐非泛泛之辈。 握刀的手越发紧了紧,双目咄咄逼视住冷天奴。 透过月色,黑衣人看清了冷天奴的脸,一张年轻俊美似是画笔精心勾勒出的颜,却是神色清冷,一对儿若星湛的凤眸不起半分波澜,虽被刀抵咽喉却岿然不动,只这份定力,便令他刮目相看。 他是汉人! 黑衣人目光里闪过一抹狐疑。 与此同时,冷天奴眸光轻动,也看清了对方,一身黑色胡服,长得五官端方,一张脸英俊且清瘦,刚毅的脸部线条肃冷,令他五官越显威严沉肃。双目精光闪,犀利如刀,可却难掩眼底里的疲惫和眉宇间一抹悄然流转的黯然,唇边青胡茬,令他多了分沧桑…… 冷天奴不知的是,刀抵他咽喉的,正是曾前的“兆陵候”,如今诈死,却被宣帝收回赐婚旨意,又追封为一等“忠勇候”的麂文泰。 看清对方长相的冷天奴目光微闪,若有所思:同他一样,他,也是汉人,而且还是身具官威的汉人,且还有武将所独有的杀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 麂文泰加重了语气,冷天奴只觉压在脖颈子间的刀一沉,似乎已感受到对方手中刀欲饮血的渴望。 外面人嘶马叫声已逼近。 “都尉,刺客跑到这边就不见了!” “给我搜!你们,去那边,你们,跟我来!” 是安加利拆都尉! 冷天奴凤眸霍地一跳:能惊动安加利拆都尉亲来抓人,只能说明这刺客是冲着千金公主去的! “你竟敢刺杀千金公主?”冷天奴凤眸微眯,一抹危险暗芒闪。 “我没有!”对方似乎比他还愤怒,脱口而出,“我绝不会……” 话到一半麂文泰突然收了声,只冷冷的盯着冷天奴,四目相对,溅起火花无数。 莫名的,冷天奴不喜此人。 “都尉,那边好像是冷天奴的住帐……”说话声已近,可那声音含了犹豫,似有不安。 “他住的地方怎么了?搜!”安加利拆语出断然。 脚步声重,一队人马朝这边冲了来。 “我冷天奴不过一介布衣小子,”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和一身杀气四溢,冷天奴淡淡道,可也加快了语速,“偏居一隅与世无争,你若欲以我逼退那些突厥兵,只怕无用。” “他们为何要抓你?” “闭嘴!”麂文泰语气显了焦躁。 “你也听见了,我这里,他们必然会搜,你若想活命就躲进下面的密道。” 冷天奴目光示意,手指动,黑衣人持刀的手霍然一沉。 “别紧张!”冷天奴放慢手中动作,在对方如刀的目光下,按下机关,床前脚踏右侧悄没声大开,露出可容一人进出的黑洞。 麂文泰一怔,再盯向冷天奴时已然布满杀机的双眼流露出一丝迟疑。 “杀了我,我保证你的麻烦只会比现在更多!而我,已然是麻烦缠身,也不想因你的出现落人口实再无谓的凭添烦乱!” 两各怀心思的人盯视彼此,四目咄咄各不相让,冷天奴声音凉凉:“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 若是在他这里发现了刺客,佗钵本就对他忌惮心重,若是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挑唆,只会令他惹祸上身。 麂文泰又目光深深的看他一眼。 …… 纷乱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你们要干什么?”赵嬷嬷的声音忽响了起来,她喘息声重,甚至还伴有被风呛了的咳嗽声,显然,她是匆忙赶来的。 “里面是我家少主冷天奴,我家少主服了药早已睡下,你们怎么能就这样闯进去?就是要搜也请先容我进去禀告一……” “找死!”不耐的喝斥声起,伴着兵器出鞘声。 “住手!”安加利拆抢前一步按下要挥刀砍人的手下。 死里逃生的赵嬷嬷,一脸惨白,瘫软了双腿险些跪倒。 方才她正睡着呢,猛听见外面乱了的声音,匆忙穿上衣衫出来一看,一帮突厥兵正冲了来,吓得她还以为佗钵大可汗又下了令要将冷天奴给血祭了草原神呢。 正心惊胆颤着,又听见突厥兵在喊什么搜查刺客,她定了定心神,忙跑了来。 作为奴,她自是要尽奴的本分,以前能成为赵王府辰夫人的心腹,自是有她贴心能干的一面。 之前都是殁保护少主,入夜在外值守,可少主突然就告诉她说殁病了,这两日殁的吃食由她去送。 她立时自请由她守夜,虽没有任何武力值,可至少少主半夜口渴想喝口水,不是还有她随时侍候么。 不过冷天奴却拒了她的请求,倒是令她有些失落。 总感觉这位小主子太过冷清,摸不透喜好。 眼见突厥兵要冲进冷天奴的毡房,她寻思着表忠心的时候来了! 她大声的一番话想必少主是听到了,而以她的经验,时刻做出以主子为重的姿态,主子定会受用。 她原还想着和这些人讲讲道理,好歹她家少主是冷潇雨的儿子,谁不知冷潇雨是“尔伏可汗”摄图面前的红人啊,怎么着,他们也得给尔伏可汗些面子不是。 不成想,这些兵竟然挥刀就要砍人! 她倒是忘了,这里是突厥,她面对的是野蛮的蛮夷,哪里有道理可讲。 “赵嬷嬷,”冷天奴低醇的声音传了出来,“既然安加利拆都尉有要务在身,又岂是你能阻拦的,让路就是。” 安加利拆率兵冲了进来,赵嬷嬷深深吸了两口气,也强作镇定跟着进来,人一进来,朝床上已裹着披风坐起来的冷天奴施了礼,而后规规矩矩的站在床前,甚至颇有些保护主子的姿态。 注意到赵嬷嬷虽惨白着张脸神情紧张,却也不见畏缩仓皇,倒是让冷天奴高看了她一眼。 某个黑暗角落,被吵的不得安睡的“小懒子”懒懒的睁了睁血红的眼珠子,不过往那人群中看了一眼,便又闭了眼,继续睡它的。 安加利拆余光中忽瞥见两点血红,红得若鲜血欲滴,亮得若赤焰火烧,心一惊的他立时定晴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忽觉周围静的诡异,下意识看看左右,却见自个的手下各个神色紧张,正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半坐在床上的冷天奴。 显然,他们对这位在狼群过道中大开杀戮的主仍心存恐惧。 虽说冷天奴当了几日千金公主的马前奴,勉强也算是与他们为同一个主子效力过,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们内心里对他的骇然和恐惧。 这位一口气屠了三百多头狼,呃,不,杀害了三百多草原神的使者,这还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虽然大喀木说他这个再世的邪灵已经被放了血,并以血肉为祭品供奉了草原神,且为他又做了几场驱邪的祭祀法事消了他身上残留的邪气,可他们,还是怕呀! “冷公子,”安加利拆上前,咄咄虎目定在冷天奴脸上,“我们正在追一个刺客,你可看见有可疑的人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6章你,肉,没得吃了! 没理会安加利拆所说,似也没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审视,冷天奴只抬眼看向赵嬷嬷,淡淡道: “赵嬷嬷,点灯吧。” 赵嬷嬷神色一僵,忙应声去点灯,月色斑驳中,无人注意到她脸上的窘态。 她虽强作镇定,可显然,人尚未从方才险些被削了脑袋的恐惧中回魂,以至忘了有“客”到,需点灯。 九连盏的铜灯中,注满特制膏油,以棉为心,点燃后,整个毡房亮如白昼。 抬眼望去,一目了然。 冷天奴如此吩咐,也是以实际行动无言的告诉安加利拆,他心中无鬼,不怕他看,更不惧他搜。 灯光大亮,烛火通明,之前缩在黑暗角落里贪睡的“小懒子”已不知所踪。 起身半坐在床的冷天奴,裹着玄色披风,披散着一头泼墨似的长发,衬的略显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越发莹白如玉,身下还穿着素白亵裤,一条薄被半摊开,显然,他也是匆忙起身。 冷天奴转眸看了眼不动声色审视着他的安加利拆,神色坦然:“安加利拆都尉,我早已睡下,是外面的声音吵醒了我,进来的人是你们,我并未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麂文泰虽话说一半,可冷天奴还是从他断然否定的语气中听出他无意伤害千金公主,不过却并不相信他,正好安加利拆来了,眼见安加利拆虽一脸肃容,却见未慌乱,可见千金公主应是有惊无险。 冷天奴心内悄然松了口气。 “冷公子,”安加利拆语气较为客气,既然他这个马前奴已被大可汗赦免,自不好再直呼其名,不过说话也是干脆,只一句,“打扰了,搜!” 安加利拆扬手断然令下,一众护卫和兵卒如狼似虎搜帐,赵嬷嬷悄然觑视了眼冷天奴,却见他一脸清冷眸光淡淡,视那些正翻箱倒柜的突厥兵如无物,而那些突厥兵四处搜了一番,却似乎没一人愿意往床前凑…… 负手而立冷眼看着的安加利拆也发现了这一点,心知这些人对冷天奴心有恐惧,他也没说什么,只大步上前,俯身看了看床底,又抬手扯了扯被帘钩钩起的帐幔,目光又逡巡着床上角落…… 没人,也藏不住人! 他刚欲抽身而退,忽视线一转,目光落在冷天奴身侧的书画卷轴上。 安加利拆也算是见多识广,一眼认出那画轴用得是檀香木,甚至鼻间可嗅到檀香幽幽…… 冷天奴凤眸微眯,安加利拆忽觉似被猛兽盯上,身上忽就毛骨悚然,未及他顺势看去,耳边忽传来阿史温伏将军的声音。 “安加利拆都尉,你这边搜到刺客了没有?我那边都查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脚步声重,帐帘一掀,冷风灌入,一道健硕高大的身影已进了内帐。 今夜佗钵又将弱水招去了大可汗牙帐,两人正情到浓时却被安加利拆都尉派来禀告的人搅了好事。 于弱水,若非派人来的是大可汗心腹看重的安加利拆都尉,她真要怀疑是宇文芳妒忌心重,故意争宠,寻了借口引大可汗去她那边…… 倒是佗钵,得知有刺客欲对千金公主不利时,欲求不满的他一反常态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欲亲往千金公主处,谁知人刚起身,弱水的玉臂便缠了上来…… 如此,无暇分身的佗钵便遣了阿史温伏将军率亲兵一起去搜查刺客。 进来的阿史温伏将军看了看一室的狼籍,安加利拆都尉回身和他见了个礼,对他方才所问摇了摇头。 似乎是感到不舒服,冷天奴抚胸低低咳了几声,再抬头,凤眸里显了丝疲累。 赵嬷嬷忙上前问冷天奴要不要喝些温水,需不需要请医者或是许管事前来…… 见冷天奴摆了摆手,她只得无奈退下,心内暗戳戳寻思着:也不知这么大的动静殁有没有被惊醒,有没有去禀告主子冷潇雨? 她不知的是,此时的殁,已被伤药引发的削骨挖髓的痛给痛晕了过去。 瞅着乌浓长发披散,面白如玉似画中人的冷天奴,阿史温伏目光微闪:这汉人小白脸,竟长得比女人还美,若非知他身手可怕,还真会被他这一身的皮囊给蒙了。 “诸位军爷,我家少主病了,这才不方便给两位军爷见礼,还请两位军爷见谅。”一听是位将军,又见阿史温伏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家少主,赵嬷嬷心提溜了起来,忙又上前陪笑道。 阿史温伏高昂着下巴哼了一声,安加利拆则又看了眼脸色略显苍白的冷天奴,似不以为意道:“没事。” 注意到安加利拆的目光落在冷天奴身侧的一副画轴上,阿史温伏也抻头看了过来,嘴里还道:“那是什么?有问题?” 赵嬷嬷目光一闪,不动声色的也盯向了那副画。 她可是知道自家少主每每展开画轴时总是眼睛都不带眨的凝视着画卷久久,也不知画里到底有什么竟让少主每每爱不释手,甚至入眠时这画也总陪在他身侧…… 少主特意为此画配了个紫檀木的画筒,又将画轴换成檀香木材质,可见对这画卷的珍视,画卷里到底画的什么,她也很想知道呐…… 不及安加利拆回应,阿史温伏已下意识抬手去拿,手将将抬起,冷天奴已快他一步拿起画轴,修长干净的指不紧不松的握着画轴,抬手朝阿史温伏晃了晃,凤眸微眯,唇边一抹似笑非笑,低醇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史温伏将军,你不会以为这副画能藏下个刺客吧?” “还是阿史温伏将军也学会了诗画风雅,想品评一下冷某的画作?” 阿史温伏将军莫名感到身子一凉,只觉脊背冷嗖嗖,他盯向冷天奴,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没看出什么异样,对方明明脸上带着笑,可这笑容,怎就令他感到心惊呢? 阿史温伏将军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 风雅?呵呵!杀人在行算不算? 品评他的画作?他可没这兴趣! 心有悻悻的阿史温伏脚下动,转了目光又去审视打量别处,安加利拆却忽道:“冷公子,我虽不擅你们的丹青,可也略略能看懂一点,既然是冷公子你画的,我倒想……” “小懒子,你只知吃喝玩乐,现又跑到帐骨上去磨牙,”冷天奴忽抬眼看向帐房顶端,声音凉凉,一字一句,“我告诉你,明后两日,你,肉,没得吃了!” 一道紫光“嗖”的急射而来,唬得近在床前的安加利拆急步后退,可脸还是被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令他又惊出一身冷汗。 阿史温伏将军也蹭地回头看,就见一只毛皮油光水滑,全身上下没一根杂毛的紫貂扑上了冷天奴的身,抬着两前爪,身子几近直立,昂着小脑袋朝冷天奴直急促的“咯咯”大叫,似乎在愤怒指责冷天奴不给它肉吃的决定。 “这是稀有的紫貂?”阿史温伏将军眼睛一亮,不禁笑道,“好东西!这可是我见过紫貂皮里最好的毛色了,就它这一身皮,可值不少的钱!” 正朝冷天奴大发脾气的“小懒子”猛回身,一对儿赤红若血流的红眼珠子同阿史温伏将军撞了个正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7章这次,你还要拦着吗? 任谁被一对儿瞪得溜圆,赤红如血流的眼珠子直勾勾往肉里盯都会心惊肉跳。 尤其这阴戾凶残的血红眼睛似乎还邪气十足,似能穿透人心,知人所想…… “它,它眼睛是血红的!” 阿史温伏艰难的吐出声,紧握腰刀的手心冒了汗,忽又感到好笑,自嘲的咧咧嘴:堂堂突厥将军竟被这么个小貂吓得直冒冷汗,被人知道这脸可就丢大了。 “嘶——” 似知他所想,“小懒子”忽就张嘴朝他亮出了獠牙,还朝他亮出探出肉垫的血红利爪…… 它的獠牙,竟然比普通貂的犬齿长而尖利,白森森獠牙,牙尖处是红的,似有鲜血欲滴…… “它叫血眼紫貂,口味与其它貂不太一样,只以活的毒物脑袋和肝脏为食,”冷天奴幽幽道,剑眉忽一挑,“不过,它最近喜欢上了黄羊肉。” 一听黄羊肉,正朝阿史温伏将军大展威慑的“小懒子”倏地回身,又朝冷天奴扬着爪子“咯咯”怒叫,不过眼尖的安加利拆看得明白,它虽朝冷天奴发威表示自个的不满,可却懂得将“血淋淋”的利爪缩回肉垫。 听话听音,安加利拆显然听明白了冷天奴话中之意,不禁深深看着他,沉声道:“只吃活生生毒物的脑袋和肝脏,那它岂不也一身的毒?你就不怕被它毒死?” “不会,”冷天奴漫不经心的摇摇头,低醇的声音缓缓道,“摸它的皮毛总不会中毒,只别让它咬上抓上就行。” 这话无疑是从侧面肯定了安加利拆所想,被它咬上抓上就死定了! 支着耳朵的阿史温伏脚下不觉后退,再看向“小懒子”的眼神已不是对那身稀有上好的紫色毛皮的贪婪,而是——惊悸! “那副画……”安加利拆目光一转又回到原有话题,显然,还惦念着那副画。 可他手刚一动,就像身后长了眼一般,“小懒子”又闪电般回身,紫光闪,安加利拆只觉右臂一凉,整个右袖已成了碎条,露出他明晃晃的光臂…… 他可是戴着结实的皮甲护臂啊! 安加利拆急步后退,左手动,腰刀已出鞘。 阿史温伏将军和一众亲卫亲兵们也纷纷挥起了腰刀,如临大敌:专门吃毒物的那口獠牙啊,被它咬上一口,还有得活吗? 小懒子却没追安加利拆,只朝他一吡獠牙,更没搭理阿史温伏等人,转而继续朝冷天奴又“咯咯”吼叫,挥爪威胁。 傻傻看着安加利折右臂被剐成破条儿的皮甲护臂和袖子,赵嬷嬷心有后怕:这,是那个只知吃喝玩儿的“小懒子”么? 几次在少主这里看见它,不是在大嚼黄羊肉干,就是在呼呼大睡,她还摸过它一身绸缎似的毛儿呢,它都懒的睁眼搭理她…… 赵嬷嬷悄然抹了把冷汗,暗戳戳的庆幸“小懒子”嘴下留情,爪下留人。 冷天奴却没搭理和他急了的“小懒子”,只抬眼看看正定晴检查右臂的安加利拆,声音不着喜怒,似说与安加利拆,又似自言自语:“还好,皮肉无损。” “这里搜过了,我们走!”铁青了脸的安加利拆又盯了眼冷天奴,转身而去。 可刚走了几步,忽脑子里有什么闪过,脚步一滞,缓缓又回转身,声音沉沉:“地下都查过了吗?” 冷天奴墨瞳猛得一缩,旋即微眯了眯眼,眉宇间一抹慵懒色。 感受着落在他脸上犀利的视线,冷天奴抬眸迎视而去,四目相对,一个满目尖锐锋芒毕露,一个眸色淡淡不露半分情绪。 冷天奴从对方眼底里看懂了深意:这次,你还要拦着吗? 既然安加利拆不再执着那副画,已退了一步,他,自也是要做出退让的姿态。 那副画若是被强行打开,画中人一旦曝露,为了灭口,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得杀! 可,身有内伤的他怕是力有不怠啊,便是强行运功大开杀戮,怕是也得把自个搭进去。 不过,好在有“小懒子”,可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走最后一步,毕竟,这两人,可都是佗钵大可汗的心腹,若有个闪失,佗钵必不会干休。 那就,搜吧! 冷天奴唇微勾,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微微垂了眼眸,轻轻抚上已近乎狂躁失控的“小懒子”。 正张着大嘴愤怒“咯咯”声不休的“小懒子”蓦地收了声,呆了呆,旋即扑进冷天奴怀中,头直往他怀里蹭,它以为它的“奋起反抗”取得了胜利,变得欢快的“咯咯”声起。 末了,血红的眼珠子看看冷天奴,又瞅瞅桌案上空了的盘子,显然,它又饿了,要讨吃的,当然,只吃黄羊肉! 冷天奴浅浅一笑,好像“小懒子”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对它道:“看你表现!” “小懒子”咯咯声又急切了起来,赤红的舌头一伸,为表亲热,抻头就要舔上他脸,冷天奴忙侧脸躲开,满目嫌弃。 “嗯,看样子真有毒,他都不敢让小貂亲他。”瞅着那血红的舌,阿史温伏将军心内暗戳戳道。 阿史温伏将军没猜错,“小懒子”确实有毒,除了一身皮毛,獠牙、利爪、甚至流的眼泪都有剧毒,不过冷天奴早已服下“懈毒丹”,便是不慎被伤,也总能撑到霍不与来施救。 “搜!”见冷天奴安抚住了小貂,安加利拆大手一挥,一众突厥兵又忙开了。 有安加利拆出头,阿史温伏自是乐得看热闹,目光扫向那一人一貂的互动,看得他眼角直抽抽,心道: 这两个,都够邪性的! 冷天奴一身邪气真给除了? 应该是吧,大喀木说的话不能有错! 一众突厥兵连地上铺着的毡毯都给掀了起来,却是遍查无果,地下,没破绽! 安加利拆冷冷盯了眼几个手下,他们又故意避开了那张床,生怕挨得近了,再被血眼紫貂咬断了喉咙。 其实也难怪这些人心有畏惧,他们可看得清楚,就小貂那速度,连安加利拆都尉都避不开,更不用说他们了。 安加利拆也未出言责怪,却是决定亲查,他又一步步走向床前,果不其然,脑后似长了眼的“小懒子”瞬时扭过身子,冲着他一吡牙,还不及窜身而起,冷天奴已将它捞回怀里,手上缓缓梳理着它光滑若绸缎的毛,边抬眸凝了眼安加利拆。 安加利拆能够肯定,刺客是往这个方向逃窜,身影就消失在这相邻的几坐毡房和毡帐。 搜赵嬷嬷和殁他(她)们毡帐的护卫和兵卒早已过来回禀一无所获,也就只剩下冷天奴这里了,而且,安加利拆隐隐有种感觉,查冷天奴的毡房,必有所获。 且,方才他被小貂袭击,急向后退时,隐约感到脚下有异,当时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可因当众失了颜面拂袖要走时这念头却突然明了起来,这才要求再搜查一番。 床前脚踏下,是铺着的十几块黑黝黝泛着墨玉光泽的大理石,一看便知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好石料,与周边白色的羊毛毡毯相映相衬,黑白分明,简洁而华贵。 安加利拆蹲下身,挨个敲打了一番,末了,在脚踏右侧处的一块儿大理石前停了下来。 他忽抬头,似有所感的冷天奴看了过来,不起半分波澜的墨玉黑瞳中还是一片淡然,倒是他怀中的“小懒子”,倏地回头,赤红滴血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安加利拆,竟令安加利拆有种这红眼紫貂在打量该从哪里下口,他即将要被它拆骨入腹的感觉…… 安加利拆紧了紧手中刀,缓缓起身,扫了眼兀自悠闲的给“小懒子”顺着毛的冷天奴,吩咐手下道:“把这块儿地石……” “安加利拆都尉,”冷天奴忽开了口,“您要搜尽管搜,可这些上等墨玉石料是‘尔伏可汗’赏下来的,也只这么十几块儿,毁了,便再难找到相匹配的,还请您高抬贵手,莫要打砸破坏,完事后,我还可以请人将它们砌回去。” 安加利拆心内一动:它们?看样子他还真是不心虚啊。 “来人,把这块墨玉石料撬开!”安加利拆大声吩咐,其实他只发现了一块儿有异样的,抬头又斜了眼冷天奴,明明嘴里对手下吩咐着,却冲着冷天奴似笑非笑道,“你们当心着些,不要将这石料弄碎了,毕竟是尔伏可汗赏的。” 既是尔伏可汗所赏,他自是要有所顾忌。 眼见安加利拆和冷天奴较上劲了,阿史温伏将军一脸饶有兴趣,却也不上前,只伸长着脖颈子瞧着,余光则注意着那只邪气十足的红眼紫貂。 …… 脸色难看的安加利拆瞪着已被几个兵卒挖了几近一人高的深坑,再瞧瞧明晃晃摆在一旁那块儿被撬开的墨玉石料,默了默,片刻,闷声道:“别挖了!” 显然,他判断错了,地下并没有机关和洞穴! 不过现在有了,他帮冷天奴挖了个洞穴。 再抬眼看向一脸清冷,似对一地狼籍拧了眉的冷天奴,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道:“冷公子,打扰了,我们走!” 呼拉拉的人立时走了一片,见没了热闹可看,阿史温伏将军也意犹未尽的率人走了,他在千金公主手上吃过亏,至于出现在千金公主毡房外的刺客,他只能呵呵了…… 若非大可汗吩咐,他才不愿去追欲对千金公主不利的刺客呢。 整个毡房又显了空荡荡。 冷天奴似感到了疲累,抬手抚了抚额。 “少主,这些……” 赵嬷嬷看了看四周,刚上前想说什么,抚着额头的冷天奴已打断了她:“夜已深,我累了,赵嬷嬷也去休息吧。” 末了,抬头也扫视了眼四下的狼籍,又睨了眼床前那多出来的洞穴和小土丘,似颇为无奈:“这些,明日再差人来处置,去吧!” 待赵嬷嬷走后,片刻的静寂后,冷天奴戳了戳窝在他怀里又闭了眼准备开睡的“小懒子。” “去,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冷天奴伸手指指外帐帐帘方向。 睁开血红眼睛的“小懒子”,看看他,又瞅瞅桌案上的空盘子,又张张嘴,吡吡獠牙,“咯咯”几声。 看着这讨价还价的家伙,冷天奴又头痛抚额,冷笑:“你当我话是说着玩儿的,没得吃就是没得吃!” “咯咯——” “小懒子”瞪了眼,又奋力直了身子挥舞起两爪子准备跟冷天奴再好好“理论”一番。 冷天奴咬了咬牙,看着这个不合格的看家护院的小家伙,无奈道:“罢了,那就今晚没得吃,明日再给你吃!” “嗖——” 一道紫光过,“小懒子”兴冲冲窜上帐骨,直奔门帘处,专心去守它的门了。 “安加利拆……”冷天奴喃喃出声,神情不解,“他似乎对我颇为戒备,不,应该是对我心有敌意。” 我何时得罪过他? 想不通的冷天奴摇了摇头,心有喟叹:安加利拆是个机警敏锐的,若非父亲早有准备,只怕今日还真就叫他发现了。 父亲冷潇雨所居之处必有密道,甚至随摄图来王庭参加和亲大典,他的毡房住地也不例外。 而对于儿子冷天奴所住之处,冷潇雨也极为上心,多年前就给他的毡房地下打通了密道,摄图赏下那十几块儿墨玉石料后,他一并给了儿子,就铺在密道上方,为防人发现,亦为打消多疑之人的疑虑,其中一块动了手脚做为“诱饵”,而其它的,包括地下藏有密道的,则从外面查不出丝毫异样。 而安加利拆命人撬起的那块儿墨玉石料,正是用做“诱饵”的那块儿。 冷天奴按动床上机关,密道悄无声的洞开。 他拿起一盏灯往里照,凝目细看,凝耳细听,密道内一片死寂:想来那“刺客”已顺着密道逃出升天了。 忽然他凤眸轻动,眼波流转,目光落在密道壁的一物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8章还真是“缘分”不浅呐! 当凌二禀告冷天奴说一汉人男子非但拦下宇文姿的马,且和宇文姿在王庭外的胡杨林里“私会时”,冷天奴便心生了警惕,寻思着此事要让宇文芳知晓,至少,在宇文姿惹出麻烦之前让宇文芳有个心理准备。 而当今夜麂文泰刀胁上他脖颈子之际,冷眼看着对方那张脸,他忽就意识到这“刺客”很可能就是那位得了宇文姿襄助,换上北周侍卫穿戴、拿着出入王庭骨牌的男子…… 如今顺利进了王庭,趁暗夜又换上了胡服,脖下还系着块看似遮面用的黑巾,一身行头,显然是准备“行刺”千金公主时不让人认出他的真面容…… 其实冷天奴并不愿助“刺客”逃走,然却心有顾忌,一则他身有内伤,不好与人动武,而“刺客”显然也非泛泛之辈,一身武将的杀气掩都掩不住。 二则他已被佗钵大可汗忌惮,忧虑有心人会借机构陷他和刺客有染,所以刺客绝不能在他的毡房里出现人前,以免授人话柄。 三则他奇怪刺客怎就寻上了他?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不过看刺客的表情倒不似作伪,似乎真是无意间撞上来的,可既然怀疑他和宇文姿有牵连,一旦刺客被抓,万一招出是宇文姿助其入王庭,最终失了脸面甚至被牵连的还是千金公主宇文芳…… 且,万一再招出其它的? 毕竟这人与宇文姿熟识,且宇文姿对嫡姐宇文芳远非表面上的尊敬,若是存有不轨之心刻意陷害呢…… 他不能冒险,不能让宇文芳承受一丝丝的牵连和伤害。 如此,转瞬间,冷天奴便做出了决定助对方逃脱抓捕。 他派了凌二继续暗中盯着宇文姿,殁又受了鞭伤,这两日是不能做事了。 他可用的人手不足啊,否则,大可派人暗中跟上这刺客…… 有心请父亲冷潇雨给他些人手,可只念头一起,便给按下了,父亲已对宇文芳不喜,这次又因他在骑射赛上出手引发内伤迁怒了殁,若再知他要人手还是因宇文芳之故,难保不向她发难啊…… 此时的冷天奴不知的是,父亲冷潇雨因迁怒,已经对宇文芳出手了。 拿着一盏灯往密道里照的冷天奴忽就目光一凝,看见仅能供一人进出的密道地上落有一物,灯光映照下,深蓝色的蚕丝绳幽幽光闪,半个手掌大的玉佩华光闪耀…… 显然,玉佩是顺着密道匆忙逃离的“刺客”所失。 冷天奴探臂而入,再伸开手,掌间摊着一块儿羊脂白玉佩,玉质温润华泽,若凝脂晶莹,雕工精细绝伦,正面雕有流云百福图,反面则雕有兽王虎头。 初时冷天奴并不以为意,可当看清玉佩上面刻着的象征着家族的特殊标志后,清冷的脸色变,凤眸陡地一凝,下意识将玉佩往灯前凑,似不敢相信般又仔细加以审视。 片刻,再抬起头来的冷天奴,已是脸色沉沉,凤眸光寒,杀气凛,摊着玉佩的掌已霍地收紧,收掌成拳,泛了白的骨节已嘎嘣声响,掌中玉佩似顷刻间便要化为齑粉…… “麂”家家族的标志! “麂”姓本就少见,而能让整个家族立于世显于人前的,除了京师长安“麂”家那嫡脉一枝,还有其谁。 还刻有一个“泰”字! 显然,这枚玉佩属“麂”氏家族一位与“泰”字有关的人所有! “麂文泰!”冷天奴一字一句,冷笑出声。 他救的人竟然是堂堂“兆陵候”麂文泰! 冷天奴对京师“麂”家一脉并不陌生,他知因宇文芳和亲塞外有功之故,宣帝特赐赵王府满门荣耀,包括封庶女宇文姿为郡主,赐婚宇文姿,将一个庶出女配给堂堂“靖国公”廘坦的嫡子“兆陵候”麂文泰…… 其实因赵王宇文招同“靖国公”廘坦之间结怨极深,两家断不会结亲,因而,明知宇文芳同“兆陵候”麂文泰是郎情妾意,两家长辈也断不肯松口,如此,外界对二人彼此钟情之事一无所知,甚至连天元大皇后也不知情,也正因此,才被辰夫人和天左大皇后尉迟繁炽钻了空子,待宇文芳想禀明天元大皇后时,已是圣旨下,回天无力…… 别人不知,可密切关注中原和北周朝廷重臣举动的冷潇雨却知,尤其得知儿子对宇文芳动情后,更不惜余力查探关于宇文芳的一切…… 于是,在冷潇雨的授意下,许争告诉冷天奴,其实他心中所爱的宇文芳德行有亏,一闺阁女子,明知两家有宿怨,可却置亲情和家族荣辱不顾,竟然同“兆陵候”麂文泰私相授受…… 且在出塞和亲的前一夜,悄然夜会麂文泰,之后于倾盆暴雨中夜闯“德亲王府”,痛骂掌军“大司马”贺知远懦弱无能,是个连北周女人都保护不了的欺世盗名藏头不出的鼠辈,直骂得“病”中的贺知远吐血不止…… 最后许争总结说,“如此私相授受、女德有亏、言词无状、若泼妇骂街全无贵女气度的女人怎堪为人妇,就应该……” 当然,许争话未说完就被冷天奴一对儿霜寒的眼刀子给生生逼了回去,而后他眼睁睁着自家少主忽又喟叹出声,已是一脸的心疼色,喃喃自语: “未成想她竟遭受了这么多,苦了她了!” 末了又陡然变了脸色,满目冷戾一脸轻蔑,哼笑出声:“麂文泰,他不值!” 冷天奴虽不知内情,却能想像出出塞的前一夜宇文芳是多么的绝望,甚至能想像到她为何定要冒险见麂文泰一面,显然,麂文泰拒绝了她,否则,她也不会绝望到失去理智跑去德亲王府哭骂,她哪里是骂的德亲王,她是在骂葬送了她一生的宣帝啊! 她哪里是在痛骂,她是明晃晃的在寻死啊! 她是在借机宣泄心中愤慨和不平,以激怒宣帝将她赐死! 她分明就已失去理智不管不顾了! 她对麂文泰,竟用情至此! 冷天奴嘴里对麂文泰不屑,可心内却满是酸涩甚至是羡慕麂文泰竟能入了她的眼,她的心! 冷天奴也知麂文泰是理智的,不能说他错,毕竟他身后,关系整个麂氏一族。 可他就是瞧不上麂文泰,若真深爱着宇文芳,就该殿前陈情向宣帝禀明一切坦承一切,哪怕龙颜震怒,就是死,也不过是死他一个不会连累全族,可他,竟然连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许争听冷天奴所说,不禁眼角抽心有苦笑:怎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个的脚呢?主子啊,您这回也错了,错估了少主对宇文芳的用情至深呐! 非但没令少主厌恶了德行有亏女德有失的宇文芳,反而令他更加心生了怜惜! …… 此时,已由密道安全逃脱的麂文泰也发现了他遗失了刻有家族标志和他身份的玉佩! 他惊出一身冷汗,忙回身欲钻回密道,岂料,密道暗门已落,从外面竟然是无法推动分毫。 这暗道,只能出,不能进,除非懂得如何开启隐藏的机关暗巧。 麂文泰默,片刻,声音沉沉自言自语道:“冷天奴是吧,你我总有再见的一日。” 冷天奴虽救了他,可也露了暗道的秘密,而他,虽逃出升天,可也落了玉佩,谁能保证冷天奴不会从玉佩上寻出端倪。 既然彼此都有把柄,也算都得了份严守秘密的保障,他们两个,还真是“缘分”不浅呐! …… 掌中的玉佩终究没有化作一滩齑粉! 脸色复归清冷平静的冷天奴起身,将玉佩放入某个机关暗巧中,事涉麂文泰,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他已然决定,不将麂文泰的出现告诉宇文芳! 难怪凌二会看见宇文姿扑向那男人的怀中,难怪两人之间似无比的熟悉亲昵,如果是麂文泰,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人家毕竟是宣帝赐婚的一对儿啊! 冷天奴唇微勾,一抹似笑非笑显现,忽又似想到什么,剑眉蹙: “不对,麂文泰是私入突厥!” “他怎么敢!” “为什么?” 许争虽已得了近期关于京中各官员动态的密报,其中一件就是关于麂文泰之死的,可并未跟冷天奴提及。 冷天奴拿起床上那副画卷,缓缓展开,画中抱着小飞的宇文芳巧笑倩兮,杏眸潋滟,笑得若春风拂面,百花绽放…… 凝视着画中人的笑颜,他不觉也唇角翘,凤眸里的温柔几近溢出。 许久,眼波轻动,回了神的他敛了笑容,喃喃自语: “若是为公,麂文泰该有随军护行,官服加身,然他放着汝南公宇文神庆不见,却行为鬼祟的密会宇文姿,更以宇文姿为助力进了突厥王庭,他分明是私入番邦!” “若是因相思之苦来见宇文姿,两人大可在王庭外私会,入王庭,岂不更危险,显然,他不是因宇文姿而来!” 冷天奴眼睛忽一跳,怒:“好你个麂文泰,竟是因芳儿而来!” 持画轴的手陡地一紧,画卷因力起了微皱,慌得冷天奴忙不迭撤了力,紧张的上下检视,见画卷丝毫无损方才长长松了口气。 安加利拆说刺客在千金公主的毡房外窥探时露了踪迹,显然,麂文泰是意在宇文芳,这个认知令冷天奴极是郁堵,甚至是不安! “不对!” 冷天奴目光闪,想起凌二所说麂文泰拦下宇文姿后,宇文姿初时扑进他怀中似极是欢喜,之后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再后来宇文姿哭的伤心,更对着麂文泰的胸膛捶打,而麂文泰就任她作为…… 冷天奴眉宇间凝了抹沉重,眼底里现了复杂,若有所思:宇文姿虽脾性跋扈嚣张,可却绝不是个蠢的,麂文泰的心思瞒不住宇文姿,毕竟,他要借宇文姿的力,可,骄傲如宇文姿又怎可能会容忍麂文泰私入番邦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来? 她又岂会费尽周折只为了助麂文泰去见宇文芳? 冷天奴心有不安,一个念头掠过,未及他抓住,耳朵一动,霍地抬眼望去。 外帐,小懒子“咯咯”兴奋声起,旋即霍不与的声音传了来: “哟,我来晚了一步,可惜,没瞧上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9章这是想挖个坑将你埋了? “小懒子,你是不是又偷懒了?由着人在这儿撒野拆帐啊?” “咯咯——”咯咯声弱,小懒子颇为心虚,那些人撒野的时候它是睡觉来着。 “冷天奴呢?小懒子,你不是由着冷天奴也被人给拆了吧?” “咯咯——”咯咯声更弱了些,没被拆,不过被人刀架脖颈子上险些给宰了。 “你还真由着他被人欺负?”霍不与陡然提高了声音,似不可置信。 内帐的冷天奴不禁拧了眉:这话怎听着这么扎心呢? “小懒子,你怎么这么懒?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是我的爱宠,本公子丢不起那人!” “咯咯!咯咯咯!”愤怒,无比的愤怒!这事儿能怪它吗?它也没听到求救声啊,还以为冷天奴能应付得来呢。 “你还敢跟我吼?三天不准吃黄羊肉!”霍不与怒。 “咯咯咯!” “五天!”霍不与磨牙声起。 “……”小懒子默,主人比冷天奴还要狠! 听着外面一唱一喝的一人一貂,冷天奴不由叹气: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爱宠啊,都一样的邪性! 若阿史温伏知冷天奴内心所想,一定会叹为知己。 听到冷天奴的叹气声,霍不与放了心:嗯,人还活着呢! 迈过一片狼籍时又“啧啧”出声:“瞧瞧,这惨烈……啧啧,不忍目睹啊!” 幸灾乐祸的“啧啧”声中,提溜着“小懒子”尾巴,一路看光景般溜溜达达走进来的霍不与一抬头,不禁怔了怔,嘴角猛抽。 诡异的静寂后,霍不与一手拎着貂尾,一手指着那多出来的“土丘”和洞穴放声大笑,笑得眉眼扬肆意不羁,末了,走上前,抻头瞅瞅那一人高的洞穴,戏谑又不解道: “天奴,他们这是想挖个坑将你埋了?” “这得多大的仇?” “天奴,你又招惹上谁了?” 冷天奴淡淡睨了他一眼,只不紧不慢的卷了手中画卷,小心翼翼封存于紫檀木的画筒中。 瞧着他若捧无价珍宝般的小心动作,霍不与狭长的眉眼间隐着的邪侫气显现,又“啧啧”两声,笑得不怀好意:“别急着收起来啊,里面到底画的什么乾坤呢不敢给哥哥看?” 开启了紫檀画筒中的保护机关,将画筒放于枕头侧,冷天奴这才抬眼看向笑得邪邪的霍不与,又瞧瞧叫得“咯咯”声弱似颇为委曲的“小懒子”。 被倒提溜着的小家伙奋力挣扎却难逃霍不与的“魔掌”,正以一种诡异的扭曲身形抬起上半身的“小懒子”见冷天奴看过来,立时叫得声音大了,一对儿血红的眼珠子巴巴的望着他,活脱脱求救的模样。 冷天奴轻摇了摇头,上前,将奋力抬头伸着两爪子求抱的“小懒子”抱了过来,一入他怀,似寻到了庇护般,紧箍住他左臂的“小懒子”再不肯撒手。 瞥了眼笑得愉悦一脸幸灾乐祸的霍不与,冷天奴微微一笑:“霍大哥,你脸上的指印好像浅了很多,嗯,手背上的牙印似乎也消肿了许多。” 霍不与笑容邪邪的一张脸立时黑了。 霍不与不高兴了,冷天奴就心有愉悦了,他怀里的“小懒子”一对儿血红的眼珠子兴奋光闪,朝黑了脸的霍不与挑衅般的“咯咯”高兴声欢。 霍不与眯了眯眼,冷笑:“十天不准吃黄羊肉!” “……”小懒子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愤愤怒视霍不与,末了,似泄了气般一扭脑袋,窝进冷天奴怀里再也不肯抬头。 “霍大哥,你确定那位弱水姑娘不是温情?”冷天奴不再与霍不与玩笑,神色显了郑重。 收了嬉笑色的霍不与神色有些古怪,眼底里滑过一抹复杂情绪,心忽就生了疼的他沉默片刻,闷闷道:“她不是。” 不是那个眉眼含笑,瞳子里满满只有他的温情。 “我……”霍不与声音一顿,强扯了扯嘴角,“已派人去漠河城查了,她那个婢女所说是真是假,很快便会有结果。” 末了,又自嘲一笑,笑容里是他自己都没发觉得苦涩:“听说她已被佗钵封为了右夫人,明日便会昭告王庭内外,甚至还要让大喀木那个神棍为她设祭坛祈福,佗钵对她,还真是宠爱。” “其实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霍不与目色微恍,淡淡道,“只一夜便得了佗钵的宠爱,甚至给予她如此荣光,想来,是个女人都会选佗钵的吧。” 而他,漠视温情太久,最后又残酷决绝的扔给她四个字“要死,随你!” 想来,便是温情侥幸还活着,也已对他死心了吧! 本欲再说什么的冷天奴见霍不与神色黯,瞳子里一片混沌,默默咽下到嘴的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惜他当时虽尽了力,却是未能让霍不与看清楚自己的心。 其实不是霍不与看不清自个的心,而是他,不想看清! 待霍不与看清了自个儿的心头烙着的是温情时,却已太迟。 佳人已“逝”,心头烙印却永存。 “天奴,”霍不与忽道,“我听说弱水姑娘是被左夫人推至佗钵面前的,想来,她和左夫人关系匪浅,我……不希望你因千金公主而伤害她。” 霍不与说这话时神色有些不自然,可还是说出了口,显然,他也意识到强人所难,也明了弱水其实是左夫人的一枚争宠的棋子,甚至是助她对付宇文芳的一把刀,可他还是开口为弱水求了情。 霍不与所请似乎并未令冷天奴惊讶诧异,他只是深深的看了眼神色不自然的霍不与:心性骄傲又自恋,洒脱不羁,更视它人如无物的“不求公子”霍不与,肯开这个口,真是难为他了。 冷天奴若有所思道: “弱水……霍大哥,你可知弱水是什么意思?” “啊?”霍不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低醇且清冷的声音缓缓而出:“弱水,传说弱水便是奈何桥下的水,也称地狱恶水黄泉水,无论生魂或是死魄,坠入弱水定会魂消魄灭,”看着怔怔着的霍不与,冷天奴轻叹出声,“霍大哥,此女,来者不善!” 霍不与张了张嘴,艰难道:“不就是个名字,圣贤都说了‘人不可相貌’,模样都不得轻视,你又怎能耿耿个‘弱水’的名字!” 看着这个一向视所谓的圣贤为无物的“不求公子”霍不与,冷天奴头痛抚额,一字一句道:“我冷天奴绝不动她,除非她伤害千金公主!” ********* 与佗钵大可汗一夜缠绵的弱水,虽身子痛得若受了刑,可心情却是大好,尤其见一溜突厥女奴捧进来的右夫人的穿戴头饰时,不觉弯了唇,“嘶——”的一声痛呼,下意识摸上红唇,望着铜镜中因红肿而更显水亮红润的唇,她一双美目掠过一抹厌恶。 “右夫人……”彩儿兴冲冲走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0章可还入得了眼? 弱水并不知昨夜霍不与因她同冷天奴起了舌战。 更不知冷天奴面对一反常态示了弱的霍不与头痛抚额,最后颇为无奈的以一句“若非必要,留她一命”结束了舌战。 霍不与知冷天奴为了宇文芳几番濒临死地尚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怎能容忍旁人对她的半丝伤害,能说出这一句,已是他底线。 而冷天奴也未问霍不与,既认定弱水非温情,又何必为个不相干的女子求情? 许是深知何谓爱屋及乌,又许是…… 总之,两人很是默契的没谈及这个问题。 而此时的弱水,摸着麻痛的唇,看着铜镜里的人儿,目光扫过她笑得妩媚又得意的颜,因红肿而更显水润丰盈的唇,最后复又看向她一对儿眉眼弯弯,春水汪汪的美目…… 镜里的人明明在笑,她却知那不过是一副会笑的皮囊而已,再扫了眼那双含笑美目下深藏着的漠然和厌恶,唇边的笑意却越发大了。 “右夫人……”彩儿兴冲冲走进来,一脸与荣有焉,高昂着下巴的她难抑兴奋,大声道,“大喀木已经开了祭坛,外面可热闹了,来了许多贵人呢,都在议论着右夫人您呐!” 弱水闻言,脸上笑意浓,她知这是佗钵在给她作脸呐,毕竟,之前的右夫人可没这等风光和尊荣,便是左夫人,也不过如此,或许,还不如她的荣光呢。 连续两夜的辛苦伺候也终是值了。 昨夜因千金公主那边发现了“刺客”一事搅扰了佗钵的兴致,虽佗钵在她的极尽温柔下又奋力而战终没去千金公主那边,可敏感如她,还是觉察到佗钵偶尔的心不在焉…… 或许,大可汗对千金公主还是极上心的吧,虽然看上去不如他掩在心里的那般在意。 不知弱水所想的彩儿,边说边信步上前直接拔拉开正在为已梳好发髻的弱水戴珠冠的突厥女奴,接过珠链脆响,色彩艳丽的珊瑚珠冠,小心翼翼给弱水戴上…… 起了身的弱水展开双臂,美目流转,扫了一圈儿女奴们捧着的右夫人所用的盛装服饰,笑语盈盈: “给本夫人穿戴起来吧,动作可都快着些,别让大可汗和一众贵客久等。” …… 被一众贵族头领的女眷们簇拥着的左夫人,乌涂涂的眼睛冷冷扫了眼热闹喧嚣的四周,耳边忽传来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一个叶舒,一个千金公主,现在又来了个弱水,呵呵……左夫人,你还真是大度,竟然将弱水这种勾男人心的女人送到大可汗面前,就不怕得了大可汗真心的她哪天会惦记上你左夫人的位子?” “如今大可汗身边可有三个汉女了,她们三个要是联起手来对付左夫人你,呵呵……左夫人,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敢将这个弱水弄到大可汗身边?” 呵呵的嘲讽声中也不失担忧之意,而敢这么直言不讳对左夫人说话的,也就是默吡叶护的妻子,骑射赛上被夫君一手刀砍晕了过去的古里尔了。 古里尔之前与左夫人不过是点头之交,根本谈不上交情,也没这攀交的心思,甚至忌惮心重。 毕竟,亲妹子里尼也是大可汗的女人,还生下了四王子,虽这四王子从小是个体虚身弱的药罐子,可毕竟出身贵族的里尼母家也不弱,且亲姐姐还嫁给了王爷级别的叶护,有所倚仗的她一旦再生下个身强体健的儿子,也就有成为“可敦”的希望不是…… 如今亲妹子死了,死的凄惨,四王子是个体弱的,在佗钵面前跟个小透明似的,指望他报仇是不能了,脾性跋扈爱妹心切的古里尔有心为里尼报仇,可莫说杀死千金公主抵命,便是那匹“桃花叱”都不能动一根毛…… 选来选去,内庭中能和千金公主一战的也就是左夫人了,如此,古里尔一反常态,不但骑射赛上为左夫人摇旗呐喊,眼见弱水被封右夫人,风头一时无限,不觉也担心起左夫人的处境,她可不想失去左夫人这个对付千金公主的主力…… 虽说得了儿子睽息的开解劝慰,可心里有了底的左夫人听古里尔这么一说,还是心有不快,当年她被封为左夫人时也没这么大的阵仗啊! 还未及左夫人开口,抬眼却见千金公主在一众侍婢宫女和护卫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左夫人眼睛一亮,似笑非笑道: “不过是个低贱的乐伎,能哄得大可汗高兴也是她的福气,真正感到不安的该是那位吧……” 左夫人朝宇文芳方向呶呶嘴,眼底里一片阴测测的笑意:“她到王庭这都多长时间了,和亲大典却一延再延,倒是弱水,刚来王庭,转眼就被封为右夫人,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从各自的领地赶来王庭,明明是要参加和亲大典向大可汗和新可敦道贺的,谁想却叫右夫人沾了光,接受他们的祝贺,这才是真正的打脸呢。” 古里尔目光一闪,也失笑,末了,似想到什么,忙问:“听说昨夜千金公主遇刺,刺客抓住了吗?什么人干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压低声音,倒是令其它女眷听在了耳,纷纷瞪起了满是兴趣的眼珠子。 成为焦点的左夫人笑得不屑,意有所指道:“刺客?哪里就那么容易抓住,也是奇怪了,怎么刺客都冲着千金公主去?听说千金公主昨夜受了惊,派人去请大可汗,不过……” 左夫人声音一顿,似笑非笑道:“当时弱水已侍候大可汗歇下了,大可汗呀,没去。” 她语气说得轻飘飘,更含有一丝讥讽意味,虽是陈述事实,可听在一众女人的耳朵里却是意味深长: 千金公主遇刺,大可汗不去,这说明什么? 千金公主不如弱水得大可汗欢心呗! 偏偏是在弱水侍候大可汗时她那边发现了刺客,还派人去请大可汗,难不成,根本就没刺客,只是千金公主气不过弱水勾引大可汗,这才假称有刺客? 堂堂一国的公主,竟然也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看样子,这和亲大典一拖再拖,她是真急了! …… 雨晴和云儿原以为今日这场合,公主断不会现身,并非是故意落弱水的脸面,实是以公主的性子,懒的搭理这种货色,平白的低了自个的身份。 且昨夜刺客一事,只借口公主受了惊,不见客不出门也是常情。 谁知宇文芳却让她们取出华服伺候她梳洗,显然,也要出门凑这个热闹。 其实宇文芳也并非为了与弱水一争风采,而是要去巡视建造宫宇的进度,能住上真正遮风挡雨,阳光通透的屋宇,这才是宇文芳最关心的,当然,顺便也去瞧瞧新任右夫人的“风采”。 见千金公主信步而来,七八位突厥贵妇主动上前问好,为首的两人正是苏尔吉汗王的大儿媳和五儿媳。 苏尔吉汗王的大儿媳对宇文芳心存感激,毕竟,当日被宇文芳从虎雕巴特口中救下来的乌库利就是她所出,也是苏尔吉汗王这一脉的唯一的孙子。 苏尔吉汗王五个儿子,二十多个孙女,只乌库利一个孙子,莫说苏尔吉汗王,就是其它几位叔婶都极是宠爱乌库利,毕竟,日后支撑门楣家族兴盛的重任就落在这唯一的男丁乌库利身上了。 除了这两位,其它有意主动与宇文芳交好的女眷则是得了各自夫君的提示,毕竟千金公主出面组建的王庭商队已经踏上了第一趟往来漠北草原和漠河边城的行程,她们夫君或多或少的参与进来,有利可图,谁不巴巴的盯着,谁愿意得罪千金公主这金主儿…… “听说昨夜竟然有刺客行刺千金公主,千金公主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苏尔吉汗王的大儿媳颇为担心道,上下打量,见宇文芳看似无恙,方松了口气似的目露了轻松。 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神态自然甚至堪称朴实的突厥女人,宇文芳笑容里带了几分真诚:“有劳夫人关心,我无事,所幸护卫们保护得利,刺客还没闯进毡房内就被发现了。” 苏尔吉汗王的五儿媳脸上虽挂着笑,可看向宇文芳的目光里却偶尔流露出同**:堂堂的一国公主,竟要眼睁睁着个供人取乐子的乐伎先于她被大可汗封为了右夫人,想来,她心中一定是难过的吧。 感受到这五儿媳投来的同情视线,宇文芳不置可否,只淡淡回视一笑,笑得淡然又慵懒,竟叫对方惊艳了两眼,只觉大可汗是白瞎了一双眼,放着这么高贵美丽的公主不理,去宠个莫名其妙的低贱乐伎。 正和一众小可汗贵族头领们说的兴起的佗钵,一回头,见宇文芳现了身,不禁怔了怔,他还以为她会恼了他,恼他的轻怠,甚至连刺客行刺都不放在心上,不曾去探望安慰…… 谁知她竟然来了! 她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了,倒底是个小女人! 佗钵不觉咧了嘴,笑得愉悦,旋即大步朝宇文芳而去,岂料,将将要到宇文芳身前时,温软娇柔声忽传了来: “大可汗,弱水参见大可汗。” “大可汗,您送的这一身右夫人装束,弱水穿在身上可还合身,可还入得了大可汗的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1章不能相信冲他笑的事实 娇柔媚骨的声音似软蛇缠身,雨晴禁不住一激灵,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云儿冷眼看去,看着穿戴光鲜惹眼,走起路来扭呀扭呀引人视线的弱水,目光不掩轻蔑: 还真是明晃晃的邀宠啊! 同样都是官奴,同样都是家被抄落难至“韶花阁”的官家女,怎差距就这么大呢? 有如离忧,高洁品性如故,沦落风尘却不自弃,又如这弱水,哦不,温情,以色侍人一副陶醉其中的丑陋嘴脸…… 云儿心有不屑,可是被点到名的佗钵却不觉有何不妥,他脚下顿,收了走向宇文芳的脚步,看看不过几步之遥,乌浓柳眉微挑,波光潋滟的杏眸淡淡望过来,神色淡然平静如昔的宇文芳,目光闪了闪,还是转了身看向朝他而来的弱水。 此时的弱水,头戴色彩斑斓光泽艳丽的珊瑚珠头冠,串串红蓝珊瑚珠串若流苏垂于额前和发间,映得她白晰如雪的小脸儿都鲜艳明丽起来。 她一身右夫人的胡服盛装,惹眼的宝蓝色束腰窄袖胡服上镶有蓝宝和蓝珊瑚珠,胸前七八串嵌有半个鸟蛋大小红宝蓝宝的鲜红珊瑚珠串,长长而下几至腰间,连鹿皮靴子上都露出两颗蓝光闪耀的珊瑚珠,衬得她整个人一派华丽丽的富贵之姿。 在一众侍候佗钵的女人们的艳羡嫉妒更幽怨不平的眼神中,左夫人也黑了脸,下意识低头瞅瞅自个胸前的六串儿珊瑚珠串,暗暗磨了磨牙:大可汗真是偏心,赏给她那么多的珊瑚宝石珠串,也不怕将她细弱的脖颈子给压折了? 见佗钵看过来,弱水情不自禁般露出个娇羞的笑脸,略略一低头,似对方才自个儿鲁莽的行为和大胆的言语起了羞涩胆怯,再抬起头时,水汪汪雾锁烟江的美眸波光动,含情脉脉的看过来,惹人堪怜。 “嗯,不错!你穿这个颜色很好!”面对弱水巴巴看过来的水汪汪美眸,佗钵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多谢大可汗赞誉。”弱水立时娇笑道,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双臂勾上佗钵的右臂,顺势将人“拐”走。 佗钵虽觉她的举动不妥,可见她一脸喜悦毫无心机的小模样,倒底也没说什么。 于是,在神色各异的众目睽睽下,新晋的右夫人大摇大摆的走在了佗钵的身边。 而当她“拐”走佗钵转身的霎那间,她不为人察的朝宇文芳投去了个得意洋洋的小眼神…… 可当她又作出一脸娇羞状“偎”走在佗钵身边时,忽觉两道令她莫名起了不安的视线凝在脸上,唬得她心头一惊,忙顺势望去,正撞进隐在人群中霍不与那对儿邪侫阴郁的瞳子里…… 霍不与的身边是负手而立,一袭银白暗绣直缀的冷天奴,他神色清冷依旧,却目光深深的凝着她。 弱水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视线不以为意般掠过冷天奴,扫过霍不与时水汪汪的美眸里则难掩一抹厌恶,只旁若无人的勾着佗钵右臂径直而过。 感受着身边那悄然觑视着自己脸色的两道同情又忐忑的眼神,宇文芳失笑:怎苏尔吉汗王的这两儿媳比她还多愁善感呢? 转眸向这两个有意与她交好的女眷投去个安抚的眼神,清凌凌的杏眸扫过那道熟悉的银白色身影,若有若无的避开冷天奴深情且不安的视线,只漫不经心的看着场上的一切。 “公主,郡主也来了。”雨晴忽低声道。 果然,不知何时宇文姿也来看热闹了,身边跟着的是两个伺候她的宫女和一个北周侍卫。 宇文姿似乎有些漫不经心,注意力并不在右夫人身上,倒是不时的扫向众看客,偶尔又定定的看着某一颗树发会儿呆,似是兴致缺缺。 当日在两侍卫保护下骑马外出打猎的宇文姿再回王庭时,却是两个人外带一具尸体,一个侍卫被毒蛇咬死…… 宇文姿似乎受惊匪浅,白着小脸儿说是打猎时有蛇出没,她看见好几条吐着血红信子的蛇,看见一个侍卫被蛇咬上后她吓懵了,而后蛇惊了她的坐骑,待她好不容易控制住坐骑返回来,就看见一个侍卫已经死了…… 长孙晟查看发现侍卫确是死于毒蛇之口,盘问另一个侍卫一番,似乎也没什么异样,那侍卫当时去抓一只羽毛斑斓的锦鸡,郡主似是闲极无聊想养着那锦鸡逗趣儿,他便去抓锦鸡了,而猎兴正浓的郡主则和另一个侍卫忙着猎杀一窝野猪…… 长孙晟将所查情况禀报了汝南公宇文神庆和宇文芳,几人虽心有疑问,可为免引起不必 要的麻烦,也未大肆声张:死去的侍卫身上出入王庭的骨牌不见了,长孙晟亲去出事的地方又查找了一番,发现被蛇咬的侍卫在死前挣扎翻滚的痕迹,而离他死去的地方几步远就是一条陡峭的斜坡,坡下松针枯叶层层覆盖,若是有东西掉落其中却是难寻…… 骨牌消失不见,是巧合?还是…… 眸色晦暗不明的宇文芳再看向宇文姿时,忽觉有异,却发现冷天奴也正定定的凝望着宇文姿出神,目光如此专注,甚至没发现她望过来的视线。 待心有思忖的冷天奴忽的眉宇轻动转了视线看过来时,收回目光的宇文芳已看向它处。 此时的宇文姿正漫不经心的看着热闹,当看清伺候在弱水身边的那道熟悉身影时,禁不住神色变,脱口而出:“彩儿?” 她下意识抬腿上前,似欲看个清楚,忽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身上一凉,下意识扭脸看去,正对上暌息王子幽沉沉的眼睛。 四目相对,暌息目光里不掩浓浓的若捕猎的乐趣和占有欲,微拧眉的宇文姿忽就笑了,唇边浮起一抹诱人浅笑。 心有惊讶的暌息似乎不能相信宇文姿冲他笑的事实,禁不住瞪大了眼,再定晴看时,宇文姿已转了目光,似是颇有兴趣的盯着那位右夫人。 此时作为全场焦点的弱水正满面含笑,扭着芊腰款款走上为她特意设置的祭祀天地草原神的祈福祭坛之时,仓皇的尖叫声突起: “啊——” “虎雕!” “虎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2章被嫌弃了! 乍然响起的一声充满仓皇恐惧的尖叫似一道惊雷霹在人群,众人猛抬头,就见原先还苍鹰盘旋飞鸟过的湛蓝天空已是诡异般静悄悄空荡荡,唯一只空中王者虎雕若一团翻滚涌动的黑云正疾驰而来…… 不过片刻间其庞大却灵巧得不可思议的身躯已掠向祭坛,双翅展若黑云压顶,投下一片黑暗…… 末了,它不在急驰而去,只于苍穹上盘旋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早已对当日迎亲大典上乌猎群袭留下阴影的人们变了脸色,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它利爪下紧抓之物,女人们就尖叫声起四散奔逃,现场一片混乱,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则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入了王庭常伴大可汗身侧的他们因禁忌身上未佩腰刀,立时急得吱哇乱叫: “来人!来人!” “刀,给我刀!” …… “快!保护大可汗!”关键时刻“尔伏可汗”摄图临阵不乱,大吼一声早已冲上前,抢在挥舞着刀枪的大可汗亲卫们、吐罗古将军、阿史温伏将军、庵逻王子、暌息王子、默吡叶护等人之前挡在了佗钵身前。 看着挡在自个身前的摄图和两儿子,佗钵满意的勾了勾唇:嗯,庵逻虽没什么本事,可是个孝顺的,暌息是又有本事又贴心,摄图?不错,危难时见人心,他也确实是个好的! 摄图则暗戳戳寻思:冷先生不会看错了吧?真是小飞父子回来了? 突然的变故令正款款走向祭坛的右夫人弱水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傻傻的看着惊恐尖叫混乱骚动的人群,片刻,浑身一个激灵忙不迭转了视线去寻找佗钵的身影,却只见他被剑拔弩张的人墙挡住看不分明。 她又傻傻的抬头,水汪汪的瞳子霍地猛缩,白晰的小脸已笼罩在高空掠过的黑云投下的阴影中…… “啾——” “啾啾——” 激动的鸣叫声突起。 “啾啾,啾啾啾——”鸣叫声突然变得急迫又凄厉。 “吼——吼吼——”随之的虎吼声震的人耳膜欲穿。 正被雨晴云儿和安加利拆等人团团护住的宇文芳神色动,脸上忽露了惊喜,失声而出:“小飞?是小飞!” 可笑容尚未尽展,已是花容失色,惊恐大叫:“小飞,小心!” 她下意识拨拉开挡在身前的安加利拆都尉,猛跑了起来,满含惊惧的瞳子中,是被高高抛下的一团肉球,白黑相间的肉球奋力扑扇着软塌塌似已毫无作用的双翅,尖锐凄厉的鸣叫声已堪称惨烈…… 空中王者虎雕盘旋在空,若高高在上的王者,傲然的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霍大哥,小飞不能死!”冷天奴瞳子里映出失了矜持,似不顾一切般奔向小飞的那道火红凤氅猎猎的娇俏身影,嘴里对霍不与急道。 虽说小飞已有被从高空抛落的经验,可谁又都保证它次次都能幸免于难?能真正成为空中王者的虎雕少之又少,而十之**就是死在了七次的断翅习飞上。 他内伤未愈,小飞若真有个闪失,也只能由霍不与出手了。 “嗯”霍不与嘴里应着,眼睛却定在无措的站在那儿,仿若被所有人遗忘和抛弃了的弱水身上,看着她茫茫然无助的模样,心,忽就一痛。 他下意识想上前,却见她水汪汪的瞳子望向佗钵处,似乎只有那个男人,才是她的倚仗和依靠。 霍不与脚下忽就迟疑了,眼前不觉浮现出她看他似脏物般的厌恶眼神。 当宇文芳大喊“小飞”时,佗钵心头一动:怎将这个敢袭击他的小畜牲给忘了? 在场的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中的许多人可是亲眼目睹了当日虎雕巴特现身险些杀死乌库利的一幕,此时听到宇文芳大喊出声,不由一愣,旋即惊惧消了一半:如果真是小飞,有千金公主在,大虎雕也不会随意杀人吧。 弱水怔怔的看着宇文芳跑过她身边冲上了祭坛,宇文芳甚至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只擦身而过,似没瞧见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一般,不,简直就是视她如无物。 小飞在将将要落地时,一声堪称惨烈又刚烈不平的长唳后,终扑扇开不听使唤的软塌塌的双翅,艰难的,极其惊险的堪堪落了地…… 收不住势的它还摔了个大跟头,两爪朝天挣扎着扑棱着,直看得祭坛上的大喀木和一众萨满目瞪口呆…… “小飞——” 大喀木只觉眼前红影动,宇文芳已冲上前,半蹲了身费力的给小飞翻了个,两脚一着地的小飞,抖着颤栗不止的身子扑进她怀中,唳叫声似呼号的痛哭,还抖着软塌塌的翅子给宇文芳看…… 几日不见,小飞又大了一圈儿,雪白的毛长出了更多的黑羽,黑白相间,极是惹眼,尾翼处的空中王者独有的那几根金羽上的金黄色的虎皮纹已初显…… 摸着小飞骨骼尽断的双翅,宇文芳满目心疼,玉手轻抚着它深埋在自个怀里的小脑袋,温声安抚着:“别怕,小飞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你瞧,你又一次熬过了难关不是……” “啾啾……”小飞抬起脑袋,鸣叫声不止,似是诉说着自己悲惨的遭遇和委曲。 “吼,吼吼——”虎吼声声,空中王者虎雕巴特一个俯冲而下,又激起惊恐尖叫声无数,在又起的骚乱呱噪声中稳稳地落在祭坛上,以一种王者之威,扫视了一圈儿吓得瑟缩着脖颈子退避三尺的一众萨满和仍站在那儿,手紧紧握着骷髅法杖,纹丝不动强作镇定的大喀木,末了,跟人似的,一步步走向宇文芳…… (注:现实当中有的雕类也是会走路的,而有的则走的有些诡异,似是在一跳一跳的。) “啾啾,啾啾——”尖利的唳声中,似有所倚仗了的小飞愤怒的朝它唳叫,甚至跳着脚冲上前,扑棱着两断翅一副撵它走的架式。 虎雕巴特黑亮的眼睛盯着竟敢以下犯上的“逆子”,心有满意:它的后代,就该有刚烈愤怒的脾性,就该有在绝望中迸发不屈斗志的刚强! 虎雕巴特忽一抻头,叨起正跳脚的小飞脖颈子上的软肉,一甩脑袋,轻轻松松的像抛个纸片人似的将它整个又丢回到宇文芳身前,一副嫌弃的架式,似乎在说:这小家伙给你了,你先代管! 不堪一击甚至被嫌弃了的小飞似泄了气,弱弱的委曲的叫了几声,将屁股冲着虎雕巴特,默默的将脑袋又埋进宇文芳怀里,末了,贪恋她身上的温暖气息般又蹭了蹭。 冷眼看着的冷天奴剑眉蹙,凤眸微闪,只觉这一幕扎眼的他眼底里掠过一抹不快:这个小飞,都长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往她怀里蹭,真是——好生讨厌! 身边的霍不与也是脸色沉沉,怔怔看着被冷落被无视一脸难堪色的弱水。 “小飞!”孩童的欢呼声起,一头小辫子的乌库利抱着个兔子“蹬蹬”的跑上了祭坛,嘴里还兴奋的直嚷嚷,“小飞你总算回来了,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玩儿了!” “快看,我一直带着兔子等你回来呢……”那野兔被乌库利喂养的也肥了一圈儿。 “我还一直带着黄羊肉,可好吃了,给,吃吧!”扑倒在宇文芳身前的乌库利两眼光闪闪的,将兔子塞到小飞爪前,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就往它的弯喙里塞。 接着又塞了块儿给宇文芳,看着他仰着小脑袋满脸纯真的笑容,宇文芳也没嫌弃他的小脏手,微微一笑,吃了下去。 看看小飞,又看看千金公主,乌库利笑得见牙不见眼,而后似想到什么,起身又跑到正盯着他看的虎雕巴特面前,“你也吃!”边说边努力垫起脚,伸手往它如钢似铁的利喙里塞肉块儿…… 它又不是病了伤了,又非弱小的小家伙,干嘛要吃这不新鲜的肉? 喜吃活食的虎雕巴特嫌弃的一甩脑袋,吓得两眼直勾勾盯着这一幕的苏尔吉汗王的两儿媳险些瘫软了双腿。 “乌库利快躲开,回来!” 心念儿子的安危,顾不上怕的大儿媳抖着双腿欲往祭坛上冲,却被雨晴一把拽住,雨晴笑道:“夫人莫怕,虎雕巴特极通人性,知乌库利少主是小飞的朋友,它定不会伤害乌库利少主。” 见雨晴云儿甚至是安加利拆都尉都是一副放松了紧张神情的模样,心有骇然惶恐的她也不由得相信了。 果然,见巴特不肯吃,乌库利随手将肉块儿塞进自个的嘴,还垫着脚摸摸大虎雕脖颈子上软软的毛儿,转身又跑回到宇文芳身边,此时的小飞,正抬着爪子扒拉那只装死的肥野免。 被父亲嫌弃了的小飞,也就是在比它还弱小的野兔身上能找回些自信了,它一时忘了委曲和伤痛,逗弄着肥兔子玩儿得不亦乐乎。 “叶舒夫人,快看,那只野兔还活着呢,那可是我送的!”人群中的宓激动道,她所说引来众人侧目,有惊讶,有羡慕,有疑惑,更有知情的如左夫人不禁狠狠瞪了眼叶舒和宓。 在小飞爪子蹂躏下,不断蠕动鼻子的肥野兔一副生无可怜的模样,最后,干脆停止挣扎一动不动由着小飞作弄。 此时祭坛上的一幕,堪称一奇景: 一袭火红金绣凤氅的如画美佳人笑语嫣然,波光潋滟灿若星辰的杏眸漾着春风般的温柔,笑语盈盈,抬皓腕,玉手轻抚着正在撩拨着生无可恋的肥兔子的幼雕和笑得开怀的唇红齿白的顽童,身侧则是如小山丘般的庞然大物,正杵在那儿如守护神般虎视眈眈鹰眼锋锐如勾的空中王者虎雕…… 这画面,诡异,却又那么和谐,甚至是温馨! 四下亦诡异般的静寂无声。 祭坛上的人和雕不知已成了它人眼中的画卷,只自顾自的嬉笑和玩耍。 脸色难看,水汪汪美眸里一片尴尬和羞恼的弱水恨恨的盯了眼宇文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站在祭坛上的该是她啊! 怎就成了千金公主? 明明今日是大可汗昭告王庭内外她弱水是突厥尊贵的右夫人啊,怎就被一大一小两只雕给搅了整个局面? 宇文芳,你是不是故意的? 弱水虽不知宇文芳同虎雕巴特及小飞的种种,可只看眼前一幕,便知那小雕儿是宇文芳豢养的,再看向宇文芳时,她禁不住银牙咬,心生怒! 今是什么日子啊,宇文芳不是不知,却来这么一出,宇文芳这是故意抽她脸啊,当众明晃晃抽她脸啊! 冷潇雨慑人心魄的桃花眸扫过祭坛上的宇文芳,又扫过看似神色清冷如常的儿子,盯了眼他掩在瞳子里的眷恋温柔,皱了皱眉,目光凉凉,末了,若有若无的睨一眼目光灼灼的摄图,掠过满目复杂甚至透了欣赏意味的“达头可汗”玷厥…… “咳,昨夜若是有小飞在,或许在公主毡房外窥探欲寻机行刺的刺客就不会逃走了。”汝南公宇文神庆忽感慨声起。 “末将也是这么认为,若小飞在,总能抓住他!”缓缓伸开紧攥着拳头的长孙晟一脸认真道,边说,边看向佗钵,显然,他话中有话,表示对佗钵放着刺客不追查竟为个妾大造声势的不满。 “大可汗,”娇媚的声音似含着无尽的委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吓死弱水了,怎千金公主豢养的雕就突然扑了来?” 眼见弱水美目中水光流动,一副惊魂未定欲语泪先的楚楚可怜的委曲小模样,佗钵神色有些不自然,方才一听是空中王者虎雕,一时有些怔懵,就只顾着自个的安危,还顺便看了看宇文芳和左夫人那边,可竟然就忘了让人保护他的右夫人弱水。 “这些飞畜搅了大喀木的祈福仪式便也罢了,可,却惊吓了这么多的贵人,”弱水又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看向下面因逃窜显了狼狈的一众人群,“若是有人为此受伤甚至丧命,这让弱水情何以堪,毕竟,贵人们都是因参加弱水的右夫人之礼而来的。” “哼,你也配!大言不惭!”雨晴哼笑出声。 云儿悄悄扯了扯雨晴的衣角,示意她稳住。 好在周边的人听不懂汉话,隐忍不住的雨晴这才低声发泄心中的不满,倒是安加利拆,若有若无的扫了眼雨晴,末了,低头看看自个的手,不觉间,勾了勾唇,方才宇文芳在扒拉开他时,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手。 弱水还在碎碎念着,似强忍着委曲又故作坚强的姿态,水汪汪的美目盯着宇文芳:“千金公主,如此日子,您放纵飞畜伤人,是对弱水心有不满么?还是对大可汗封弱水为右夫人的决定心有不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3章这让她,情何以堪?! 众目睽睽下被点了名道了姓的宇文芳淡了脸上的笑容,终抬头正眼看向满脸委曲水汪汪美目含着控诉的弱水。 虽是正眼看了她,却是神色淡淡,眉眼间流淌着一抹不以为意的慵懒之姿,似对对方的严重指责不以为然,甚至是漫不经心。 注意到亦被点了名的大可汗佗钵一脸玩味的盯着她,宇文芳挑了挑乌浓柳眉,似笑非笑的迎视而上。 那含娇带嗔的眼神,那红唇翘,扬了眉眼流泻而出的不媚自风流的慵懒之姿,令佗钵不由喉间轻动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宇文芳却转了视线,目光扫向祭坛下的一众人,当中确实有不少一脸惊魂未定,于混乱中摔倒或被撞被踩一身狼狈相的女人和侍候她们的女奴们…… 视线又一转,宇文芳清凌凌的目光最后定在祭坛上紧握骷髅法杖,一脸沉肃色的大喀木脸上,泉水淙淙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喀木,您可是害怕?” 被点到名的大喀木染史泥傅神色一滞,心道: 是害怕,怕的不得了,这可是一爪子就能揪下人脑袋捏成碎渣渣的虎雕啊! 这可是随随便便就能拎起一头成年战马上天,而后给摔成一团烂肉泥的空中王啊! 这大家伙的杀伤力可比乌猎群来袭那会儿都可怕! 可能说实话吗? 当然不能! 他可是身具巫灵之力神一般存在的大喀木啊! 他怎能害怕?怎么可以害怕? 可若当众说不怕,就是明晃晃的讥笑被吓得泪眼汪汪的右夫人啊,连带着嘲讽了下面抱头鼠窜鬼哭狼嚎的一众人,甚至连大可汗佗钵也没脸,没瞧见他一见虎雕也脸色变么…… 掌心汗湿尚未干的大喀木下意识暗搓搓的又紧了紧攥着的骷髅法杖,刚想说什么,可还未及出声,宇文芳红唇动已先他一步说了话: “当然是不怕的!大喀木一派天人之姿,立于祭坛,未退分毫,千金可是看得清楚。” 嗯,这话听着真是舒心。 尤其这话是从千金公主嘴里说出来的,比自夸可更来得真实呢。 一脸沉肃色的大喀木虽未说什么,可眼角微扬,连带着阴鸷暗黑的两瞳子都亮了亮。 大喀木心内暗暗得意了,佗钵却心有不快,可转念一想,身具巫灵神力的大喀木是能与天地草原神相通的人,他不怕自是应该,没什么好生气的。 其它人想法自也如此,虽感觉宇文芳话中有话,可毕竟她所说字眼里抠不出错来…… “千金公主,你是想说大可汗……”面对虎雕来袭不该避开(躲闪),就该站那儿任那飞畜在头上逞凶不成? 弱水心觉不好,说刚出口,似知她所想的宇文芳却断然打断,玉颜沉,深深睨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想说什么,不如看虎雕它做了什么?” “虎雕送回小飞,不过是在空中逡巡一番欲找抛下小飞的合适地点,它利喙可曾叨过在场者一人?锋爪可曾伤过一人?还是一翅子扇倒割喉过一人?” “它……” “没有!莫说害了人命,它都不曾伤过一人,甚至连翅子都不曾碰过一人!” “可它……”弱水急了。 一身上位者凌人气息的宇文芳却不容她插嘴:“便是如大喀木站如松般立在原地不动分毫,虎雕也不曾对他起一丝一毫的伤害之心。” 暗指之意却是:你们自乱阵脚弄得一身伤和狼狈关人家虎雕何干? “你……”弱水怒,这番话简直是强词夺理不要脸! “虎雕甚至知道抛下小飞时要避开人群不伤及人命,它寻找了一番也只有祭坛合适,这才抛下小飞,抛下来时也不曾砸死过一人!” “……”盯着红唇翻飞的宇文芳,弱水气得已是无语。 佗钵和一众人也是无语,和着他(她)们这些人还要感谢虎雕没将小飞往他(她)们脑袋上丢? 大喀木和祭坛上一众萨满眼角抽:和着虎雕在他(她)们脑袋上飞并无伤人意,只是为了给它儿子找个抛落练飞的地儿,选来选去竟选中了他们的祭坛! 可,也不能说错,毕竟如宇文芳所说,虎雕还真没对这些人动一爪子一翅子。 “吼——”似回应宇文芳所说,虎雕巴特突然一声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令正听得有些发懵的众人陡地一个激灵,吓得离得祭坛较近的弱水浑身一哆嗦险些瘫软了双脚。 却见威风凛凛的虎雕巴特轻乍了乍漆黑的翅,犀利咄咄的黑亮眼珠子盯着众人,大有不服气的尽管上来一战的架式。 悄悄抹了把额头冷汗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心有苦笑,他刚才被虎雕巴特吓得不轻,跟着躲避的时候脚还崴了一下,作为受害者的他心内暗戳戳道: 公主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要脸了?理不直气还壮,不过如此! 嗯,其实……也挺好! 理都是自家的,错都是人家的,至少,在这弱肉强食的塞外,符合生存之道。 一个妾身份的竟敢众目睽睽下侍宠而骄指责一国堂堂的公主,他相信,若是宇文芳退让,甚至表歉意生受了弱水的指责,指定会被人家蹬鼻子上脸! “至于你指责本公主放纵爱宠行凶,”宇文芳淡淡一笑,神色悠然,语气却流露出一丝无奈,“这更是无稽之谈,别人不清楚倒也罢了,大可汗可是清楚的很……” 宇文芳边说边朝佗钵看去,红唇微翘,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小飞是本公主的爱宠不假,可这空中王者虎雕却绝非本公主能驱使的动的,它不过是看在小飞的面子上,不会冒冒然出手伤人罢了。” 眼见宇文芳看过来,弱水水汪汪的美目旋即也巴巴的看了过来,佗钵看看宇文芳,再瞧瞧弱水,却是无语,显然,是默认了。 佗钵当然清楚,小飞还是小小的一团时被宇文芳当作爱宠养着,可大虎雕不是,毕竟当日空中王者虎雕来得突然,不但要杀了乌库利,甚至连救人的宇文芳都险些伤在它翅子下。 “大可汗……”一声柔媚酥入骨的“哀啼”荡人心肠,显然弱水是伤心了,伤心于佗钵竟不肯帮她说上一句半句的话。 这让她,情何以堪呐? “右夫人,”在佗钵张嘴之前,宇文芳已幽幽道,“今日这祭坛既然是为你祈福所用,那便还你就是!” 转而抬皓腕,玉手伸,摸摸正和乌库利逗弄着肥兔子的小飞的脑袋,此时,忍无可忍不肯再忍的肥兔子正四脚朝天使出一招兔子蹬鹰奋起反击,被摸了脑袋的小飞抬头看宇文芳时,恰好被踹了个正着…… 乌库利几乎笑趴,本就是野兔子,被逼急了脾性还是有的,被踹个实落的小飞痛得直哼哼,还吓得一缩身,却瞧见父亲巴特黑亮的眼珠子瞪着它,作势往这个方向一抻如钢似铁的利喙,慌得小飞一伸爪将一击之后也有些发怔的肥兔子给拔拉到身前…… 乌库利也忙护住这一雕一兔,似生怕大虎雕一生气将肥兔子抢过去一口给吞了…… 看得失笑的宇文芳轻拍了拍小飞和乌库利,温声道:“走了,去别处玩,我再让宫女给你们端来些胡麻糖和果子酪浆,还有小飞爱吃的黄羊肉粥。” “好!好啊!”一听有香喷喷的胡麻糖吃,乌库利立时跳了起来,小飞也叨起闯了祸又开始装死的肥兔子,结果肥兔子太沉,刚叨起来又“扑腾”落了地,摔得四爪朝天的肥兔子又想向小飞使出一记兔子蹬鹰。 “小飞,你还伤着呢,我来抱兔子吧。”乌库利很是懂事的抱起肥兔子。 如此,一袭金绣凤氅华丽丽的美人儿,左手边是搭拉着断翅一跳一跳的小飞,右手边是抱着兔子的乌库利,潇洒而去,身后那被遗忘的如小山丘般的虎雕怔怔的看着,末了,如泼墨黑幕般的双翅展,一飞冲天…… 眼瞅着宇文芳跟没事人似得带着爱宠和乌库利走了,满脸委曲色的弱水银牙咬,没有半分被腾了地儿的喜悦,只有被明晃晃折辱却无力回击的难堪和无可奈何。 “噢,对了……”将将下了祭坛的宇文芳忽脚下一顿,抬眼,扫了眼一众大眼瞪小眼的看客们,得体的一笑,声音不疾不徐道,“小飞今日能回到本公主身边,本公主甚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本公主便送在场的众贵女眷每人四片金叶子,虽非贵重,可栩栩如生雕工精妙,拿着把玩也是好的。” 一直冷眼看着的左夫人和默吡叶护的妻子古里尔神色一怔,不由彼此互视了一眼,暗骂财大气粗的宇文芳狡猾,收买人心。 那些因恐惧而在混乱中受了伤的女眷虽知宇文芳所说没错,空中王者虎雕确实没动她们一下下,可,追根究底,若是虎雕不出现,她们至于吓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吗? 可有临危不惧丝毫无损的大喀木在那儿杵着,心有不平的她们却是无法反驳宇文芳,此时一听有四片金叶子拿,这口郁气,忽就顺了。 至于受伤的男人们,什么都没有! 只要安抚好了他们的女眷,他们自是没话说,毕竟一个大男人被吓得乱了阵脚也是够丢人的。 “右夫人,”宇文芳忽又回眸,目光微冷,声音凉凉,“本公主提醒右夫人一句,小飞是本公主的爱宠,不是什么飞畜,这点,还请右夫人谨记!” “我们走!” 最后三字,铿锵有力! 看着宇文芳转身而去,水汪汪美眸含着羞恼的弱水忽低了眼帘,一抹漠然滑过,无人察觉。 于她,笑、恼、不平和委曲,情绪的种种不过都是做给它人看的,该看的人也已看见了…… 至于宇文芳明晃晃的折辱,又算得了什么,她对此甚至是无感,毕竟,比起以前她所受的屈辱,宇文芳所做又算得了什么? …… 什么意思? 眼见宇文芳带着小飞和乌库利径直而去,台上台下这才意识到人家这是撤了,跟本就不屑再留在这儿给右夫人弱水作脸…… 苏尔吉汗王的两儿媳妇互视一眼,打定了主意。 “乌库利,等等阿母……” 苏尔吉汗王的大儿媳脱口而出,一派慈母忧心状追着儿子去了。 另一个媳妇自也跟着去了。 在场的七八个女眷亦隔空互视一眼,看看一直作壁上观的左夫人,再瞅瞅追上千金公主的苏尔吉汗王的两儿媳妇,脚下动,也跟了去。 他们的夫君可说了要她们同千金公主打好关系,眼下可不正是机会,没瞧见苏尔吉汗王的媳妇都跟着走了。 “乌库利……”一个小男童大喊。 乌库利回头,身为孩子头的他怎能不知这小伙伴话里的未尽之意,极是爽快道,“你们也一起来跟小飞玩儿吧。” 呼拉啦,一群孩子撒腿跑得欢。 “儿子,虎雕危险呐……”一个妇人心急道。 不管是真害怕虎雕伤了自家的孩子,还是有意借此机会与千金公主示好,又有十几个女眷走了。 人家千金公主可是真正的金主,没瞧见一出手就是四片金叶子么…… 一些摇摆不定的女眷见左夫人一句话不说,摆明了不欲给右夫人撑腰,既如此,她们还呆在这儿干嘛?于是,又有一拔人走了。 只要男人们留下不让佗钵大可汗失了颜面,惹大可汗动怒就好。 汝南公宇文神庆见自家公主都走了,他干嘛还要留在这儿给个妾作脸,声称崴了脚要看御医的他也堂而皇之的一瘸一拐的走了,长孙晟自也极为干脆的转身就走。 宇文姿倒是想留下,可身为千金公主的妹子,独独留在这儿反而惹眼,只得深深盯了眼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弱水的彩儿,又四顾环视一圈儿,没找到那道熟悉身影的她眼底里一抹森冷,一转眸,却又撞上暌息看过来的视线,眼底里的森冷瞬时退去,一对儿漂亮的丹凤眼微闪,唇边又露了抹笑,若有若无的勾了眼目露复杂的暌息,这才施施然转身而去。 水汪汪的美目看着不断有人离场的弱水轻抿丰盈的红唇,赛雪的小脸儿柔媚中不失委曲难堪之色,更有故作坚强的隐忍,心有不忍的佗钵大步而来,亲自牵着她的手送她上了祈福祭坛…… 这也算是对她的另一种补偿了,毕竟,除了可敦,还没有其它女人能让大可汗牵着手上祭坛。 被牵手的弱水向佗钵大可汗展颜一笑,水汪汪的美目含泪带笑,似是一扫方才的委曲和难堪,仿若只要有佗钵的疼惜,她便可以忍受一切般。 于是乎,弱水便在这本应风风光光却变得不咸不淡的氛围中正式被封为突厥大可汗的右夫人。 另一边,心事重重而去的宇文姿忽丹凤眼一亮,脸上不觉露了笑容,转眸道:“你们先退下。” 两宫女和一侍卫应声而退。 宇文姿快步上前,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株油松树下,负手而立,清冷凤眸扫过来的冷天奴,笑道:“冷天奴,你是在这儿等我吗?” “蛇香,拿来!”冷天奴声音凉凉,吐出四字若千金重。 “你什么意思?”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宇文姿心觉不妙,不由后退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4章明晃晃的陷害 冷天奴眼角微翘的凤眸流泄着凌厉,一对儿墨玉般纯粹幽深的黑瞳似能穿透人心,冷冷盯着强作镇定却心有忐忑的宇文姿。 “冷天奴,你到底什么意思?”宇文姿瞪着一对儿漂亮的丹凤眼,满目疑惑,“你等在这儿,就是想问我要回蛇香?为什么?” “你不知?” 若非已了解其人,他还真会被眼前这个熟稔于扮无辜装弱小的宇文姿给骗了。 其实冷天奴不仅恼,更是后怕,若是宇文姿对嫡姐宇文芳起了杀心,蛇香在身的她,会不会如杀了那个侍卫般人不知鬼不觉得对宇文芳动手? 这念头一起,再冷眼看着面前一脸懵懂无辜色的宇文姿,他不禁凤眸微眯,幽深的黑瞳看似平静无波,实已是暗波涌动。 宇文姿还助麂文泰入突厥王庭,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宇文姿觉察出冷天奴身上流泻而出的危险气息,心内暗暗后悔不该打发了宫女和侍卫离开,可面上不显,只不解道:“我该知道什么?冷天奴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侍卫,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是……” “宇文姿,别拿你糊弄宇文神庆他们的那套说词来打发我!” “你,你都知道了?”宇文姿心头一跳,漂亮的丹凤眼不再闪避,霍地盯向冷天奴。 “宇文姿,你身有蛇香,万蛇退避,毒蛇跟本不敢近你身,那侍卫同你在一起,毒蛇怎么可能会近前攻击他?” 冷天奴欺身上前,宇文姿神色变,不禁脚下后退。 “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侍卫?” 一听冷天奴只是因侍卫之死怒,宇文姿不禁悄然松了口气,眼底里的警惕不安和隐着的狠戾也退了去。 看在眼里的冷天奴心一沉:显然,宇文姿确实另有打算,否则,怎会如此警觉,甚至起了杀心。 他瞬间改了主意,如此,更不能打草惊蛇,且看她和麂文泰之间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他非嗜杀之人,虽不喜麂文泰,可也没想过就此取其性命,至于宇文姿,宇文芳既然肯留她性命,想来也是有诸多思量,或许,是对这个身上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庶妹心有忍…… 既然两人都不能杀,还是让麂文泰尽速带着这个宣帝赐婚给他的郡主返京为好。 此时的宇文姿,后背撞上了油松树,已是退无可退。 四目相对,各有思忖,一个眸光闪烁不定,一个目色咄咄。 宇文姿只觉鼻间一点清冷的香,似同眼前人一般,清冷又寒幽,却令人不觉间陷入其中,欲罢不能。 见宇文姿小脸儿忽就起了可疑的嫣红,正咄咄逼视她的冷天奴神色一怔,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姿态太过暧昧,立时后退两步,似对刚才所说不感兴趣般略一摇头,“罢了,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只是那蛇香,我必要收回。” “冷天奴,是!那侍卫是我杀的,可他该死!”宇文姿扬起小脸儿,目露难堪咬牙道,“你不是想知道吗,好,本郡主就告诉你!” “一介区区的小侍卫竟然一直暗中垂涎本郡主的美色,本郡主离开王庭外出打猎,他趁另一个侍卫去追猎物之机意图对本郡主施暴,还妄想着利用毁我名节一事作要胁,逼我回京师长安后在父王面前为他说话,对他加以提携……” 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有水光闪,羽睫颤,一副含悲忍辱之姿恨恨道:“她以为我宇文姿也是那些打落牙齿和血吞,为了清誉名声任人拿捏的闺阁女子,却不知本郡主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 “本郡主岂能如他所愿,所幸挣扎间被我抓住一条来不及逃走的毒蛇,顺手就甩到他身上咬死了他……” 若非暗中跟踪她的凌二早将宇文姿的所作所为看在了眼里,只看眼前她这含悲忍泪又满是倔强不屈的一张面孔,冷天奴或许就会信了。 而现在,她这番作态只令冷天奴心有恶寒。 却是不能戳穿她的谎言。 只可怜了那侍卫,无辜丧命塞外还要被她如此编派,这女子的心肠怎就这么硬?这么狠? “被个侍卫垂涎且险失了清白,这等辱没门楣之事我如何能对汝南公和长孙副使启齿,无奈之下,只得大事化小,将此事给掩了下来。” 迎视着冷天奴墨玉般纯粹幽深的黑瞳,看不到里面半丝情绪的宇文姿暗戳戳咬了咬牙:“你还是不信我?” 她都不顾羞耻拿女子的清白之事作文章了,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记得他从斯古罗仳手中救了她时,她的一番哭诉还令他动了容,弥途峰上药庐里,生死险境他都一直对她不离不弃,可现在,他竟然只淡淡的看着她,就像看个无关紧要的东西似的,他的心,怎变得如此冷酷? 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既然先招惹了她,却说翻脸就翻脸,最是无情! 麂文泰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他们都该死! 宇文姿微垂了眼帘,掩下眼底里的阴戾杀意,嘴里却哽了一声,似赌气道:“不信便不信罢,你又不是本郡主的什么人,只请你守好口舌,莫再将此事传了出去。” “郡主放心,冷天奴非好事之徒,且事关郡主清誉,方才那番话,冷某只当从未听过。”本就是一派谎言,听不听得又有什么区别。 “你信我了?”宇文姿霍地扬起小脸儿,漂亮的丹凤眼里波光粼粼,闪现着女儿家的温柔和欣喜。 冷天奴眉宇凝,一字一句:“我说了,侍卫之死冷某不感兴趣,冷某想要的,只是蛇香!” “不行,蛇香不能还你,我还有用!”宇文姿脱口而出。 冷天奴陡地沉了脸色。 他平日里一张清冷的脸虽明晃晃的拒人千里,可也不会令人心生怕,可一旦沉了脸色,眉宇间的凌人气息,一身的杀伐煞气陡出,宇文姿不禁毛骨悚然,只觉一股冰寒气顺着脊背窜了上来。 冷天奴伸手,一副势在必得的咄咄:“郡主还是将蛇香物归原主的好,否则,别怪冷某无理了。” “你……”后背抵在油松树上的宇文姿退无可退,急道,“你别过来,蛇香不在我身上,我把它放在毡房里了。” “蛇香就在你身上,冷某嗅得出。” 他虽嗅得出,可却不能冒冒然伸手去拿,毕竟,东西在宇文姿怀里揣着呢。 虽生长在突厥,可从小得被父亲重金“掳”来的名家大儒和夫子们的教诲,深谙礼义廉耻的他是个知礼守义的正人君子,岂会像个登徒子般伸手入闺阁女儿家的怀,更不消说对方还是郡主,更是宇文芳的妹子,若宇文姿不管不顾的跑到宇文芳面前控诉他的无礼之举…… 看出冷天奴的为难,宇文姿眸光一闪,忽挺胸上前,唬得冷天奴手跟被烫了似的,忙不迭往回缩。 心下大定的宇文姿长眉挑,丹凤眼里笑得狡黠:“冷天奴,这么宝贵稀罕的蛇香我怕被你偷了去,一直贴着胸口放着呢……” 她这话倒是不假,哪怕睡觉东西也一直贴着身呢。 “你若敢对本郡主搜身,纵然我不得公主姐姐的待见,她也绝不会视赵王府的清誉有损,届时定会拿你问罪,还有汝南公,好歹我也要叫他一声伯父的,他也定不会饶恕你这个狂妄之徒……” “啊——” “冷天奴你要干什么?” 宇文姿没想到冷天奴竟然真对她动了手,虽没有直接伸手入怀取物,却是直接将她放倒,欲提溜着她腿来个倒栽葱…… 冷天奴虽内伤未愈,不能轻易运功点穴制住对方,可只凭臂力拎起芊娇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可刚将人放倒欲拎腿提溜起来将怀中之物给她尽数倒出来,花容失色的宇文姿已受惊过度哭出了声: “我给你,我给你就是!” “冷天奴,我答应还给你了!” 冷天奴停了动作,凤眸审视着被放倒在地,脸朝下的宇文姿,似在思忖她说此话的可信度。 心有恐慌惊骇的宇文姿眼泪都滚落下来,努力抬头,扭脸,唇边还沾着泥巴和几根青草,一脸可怜巴巴道:“我不骗你,我真的还你,你先让我起来,我都这个模样了,你成心让我丢尽颜面,逼着我去死是不是?” 顺着她泪珠滚滚的视线,冷天奴这才注意到她一袭层层绣着暗纹芙蓉花的罗裙凌乱上翻,露出素色内裙…… 冷天奴神色一窘,避了视线,冷声道:“郡主记得自己所说,不要再耍花样。” 松了手,侧了身,不去看宇文姿的狼狈姿态。 宇文姿整理着凌乱的衣裙,磨磨蹭蹭的就在冷天奴心有不耐之际,忽猛扑入他怀,两臂死死箍住他劲瘦的腰身,尖声哭叫:“救命啊,来人啊……” “放开我——” “救命——” “放手,你快放手,救命——” 变故一瞬间,冷天奴只觉头皮发乍,气得险些吐血。 这是明晃晃的陷害啊! 宇文姿是疯了吧? 连自个的颜面都不要了? 为了个蛇香,她还真敢? 蛇香对她就这么重要? 他欲甩脱宇文姿,宇文姿却似八爪鱼死死搂住他腰身不撒手…… 见他挥起拳头动粗相胁,她便挺胸而上,羞恼不已的冷天奴简直无从下手,只铁青着脸猛扯她两臂…… 耳朵轻动,听到身后的声音,冷天奴心觉不妙了。 果然,宇文姿更尖叫着哭个不休:“冷天奴,你放手,救命!” 僵持间,宇文姿忽就松了手,猛推开冷天奴,自个则就势跌倒在地,掩面而泣,心下则悄然松了口气:可累死了,终于拖延到有人来给她解围了。 哎呀,好痛! 两臂痛得似要断了! 冷天奴你好狠的心! “冷天奴,你在干什么?” 愤怒咆哮声传了来。 来人正是暌息王子,而他身后不远处,是一脸惊愕色变的雨晴和拎着食盒的两宫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5章都是伪君子,真小人! 一见是这两人,冷天奴只觉头大,有种明晃晃被人阴却无能为力感。 方才宇文姿死死搂住他腰身,还自顾自“挣扎”尖叫哭喊,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将宇文姿给怎么着了…… 事实是,暌息和雨晴外加两宫女,看到罗裙翻、鬓发乱,唇边还沾着根青草,泪眼滂沱的宇文姿,确是认定冷天奴将郡主宇文姿给怎么着了…… “雨晴,暌,暌息王子……”宇文姿抬泪眼,濛濛丹凤眼望了过来,乍见暌息王子,似受了惊,脸上更显难堪,一声暌息王子,已是哽了声音。 虽说是泪如雨下,却绝非鼻涕眼泪糊一团,竟丝毫无损她的娇颜,非但如此,美人落泪若梨花带雨,惊恐无助的眼神看过来,竟令暌息心头颤。 冷天奴竟敢对宇文姿用强? 这个认知令早已视宇文姿为自个所有的暌息禁不住磨了磨牙。 又见宇文姿一脸羞愤难堪状,看向他时漂亮的丹凤眼里流露着无助,却又似求助的眼神时,一种雄性动物本能的占有欲和保护欲若烈火腾腾而起,再看向冷天奴时,两眼刀子恨不得生生剐了他。 敢跟他暌息抢女人,找死! 别人都惧怕心悸这个在狼群过道中大开杀戮的再世“邪灵”,可他暌息不怕,一直还想找机会弄死他呢,毕竟是“尔伏可汗”摄图手中的一把刀,既然不能为自个所用,这把刀还是早毁了早好! 今日右夫人的祈福仪式上,宇文姿忽就一反高傲不屑的姿态朝他笑了两回,暌息心有莫名狐疑之际更是愉悦,还以为宇文姿这是想通了,祈福仪式还未结束,他便出来寻宇文姿,谁知,竟被他撞见了这一幕! 而宇文芳这边原本只想让宫女去拿些胡麻糖和果子酪浆及黄羊肉肉粥给乌库利和小飞,可随着不少女眷的加入,自不好怠慢,全当算是一次野外踏青。 于是雨晴亲去打点吃食,她同双手都提着食盒的宫女们经过时,远远听见宇文姿的尖叫,又见暌息冲了去,心有疑惑的她忙也跟在后,不成想,走到近前,才看清纠缠一处抱成团的竟是冷天奴和宇文姿…… 而显然,宇文姿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两臂半露,上面一片触目惊心青紫红肿的她奋力的将冷天奴推开…… 眼见冷天奴看见她和睽息时脸上露了惊愕甚至是慌张无措,雨晴不由眯了眯眼,看向冷天奴的目光已含了不善:亏她还以为他是个好的更是个痴情的,没想到他人后竟是如此急色不堪! 偏偏又是相中的宇文姿,他和麂文泰一样,都是伪君子,真小人! 一样不堪的货色! 想起麂文泰雨晴就磨牙火起,愤愤然瞪了眼冷天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起郡主。”见暌息殷勤的要扶宇文姿,雨晴忙扫了眼身边的两宫女,厉声道。 深深垂着脑袋的两宫女忙放下手中食盒,上前扶人。 于她们,只恨不得自个儿没出现在此地:不该看的,不该知的,看到了知道了死的快呀! 眼见眯了眼看他的雨晴目露鄙夷,一脸的愤怒和轻蔑,冷天奴怔了怔,上前欲加解释:“雨晴姑娘,不是你看到……” “呯!” 眼睁睁着暌息一记铁拳砸上了冷天奴心口,那沉闷声响,雨晴和宇文姿听着都感肉疼。 趁冷天奴分心之际,暌息一击成功,心下大悦,立时拳打脚踢大发威风,嘴里还怒吼:“冷天奴,你什么身份,竟敢也打郡主的主意,你找死!” 冷天奴只觉胸口气血翻涌,一股甜腥冲上喉,血瞬时溢出唇角,他脚下几个错步,避过暌息连续攻击,见对方打得兴起,心也生了恼,已是握手成拳,额间青筋现,一身凛凛杀气陡然暴起,然不过一息间,理智回笼,敛了怒意,似这冲天杀气从未存在过。 一击得手后的暌息正欲借此大好机会在宇文姿面前展现他突厥王子的风采,忽觉整个人被森森的嗜血杀气吞噬,不禁寒毛倒竖,骇然失色,再定晴细看,却见退出战圈儿的冷天奴伸手拭去唇边血渍,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仿若刚才他一身的嗜血杀气不过是他的错觉。 忽又感到锋刃如芒在背,暌息猛扭脸看去,四下静寂,只不时有深深低着脑袋背着重负,不敢多生事端的奴隶在驯奴管事的驱赶下从不远处的几颗胡杨树下经过。 深感纳闷的暌息又深深扫了周边一圈儿,心有莫名,却不知隐在暗处的凌二正冷眼盯着他,只待少主一个手势,便令他血溅当场。 “郡主,出什么事了?您可还好?”雨晴上前,清亮的眸子打量着一身狼狈的宇文姿。 虽不待见宇文姿,可该有的面子事还得做到位,更遑论还有个暌息王子在眼前。 面色沉沉的暌息冷笑:“出什么事了?这还用问?” 转而看向一脸羞愤色的宇文姿:“郡主,是不是冷天奴想强要了你?” 宇文姿神色一滞,悄然拧眉,暗道一声:粗鄙! 深深盯了眼铁青着脸色的冷天奴,雨晴也皱了皱眉:便是真有这事儿,也得掩着盖着悄悄审啊,毕竟还要顾及宇文姿的名声,宇文姿名声毁了,别人以此为笑料的时候何尝不会波及公主宇文芳…… 暌息却无此顾忌,只大声道:“郡主,你别怕,有本王子在,绝不会轻饶了欺负你的人!你只说,是不是冷天奴他想强要了你?” 只要宇文姿一句,他就能明正言顺的拿下冷天奴,到时候“尔伏可汗”摄图也保不住他这把刀,想来,不用他费心思弄死冷天奴,那两北周正副使就不会容忍侮辱他们郡主的冷天奴活着。 “暌息王子慎言!”冷天奴眸色霜寒,“冷某并非……” “暌息王子您误会了,冷天奴他并未对本郡主有非分之想。”宇文姿忽抢声道。 话一出口,莫说暌息雨晴两宫女,就是冷天奴也愣了。 这位明晃晃阴他的郡主良心发现了? “你说什么?”暌息怔愣之后脱口而出,不敢置信,他都站在这儿明晃晃的给她作主了,她竟然反手就给他没脸,她这什么意思? 在暌息阴戾沉沉的目光中,宇文姿拭了拭眼角的泪,牵了牵如樱的红唇,朝暌息露出一抹歉意却是无可奈何的强笑,幽幽道:“暌息王子的关怀宇文姿感激不尽,不过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和赵王府的清誉还请暌息王子慎言,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冷天奴他……” 声音一顿,微垂的眼帘掩去瞳子里的一抹算计,再抬头,似是欲言又止,末了,脸上含了丝苦涩道:“前几日我被毒蛇吓到,方才经油松树下,感觉一滑凉活物落在身上,误以为是蛇,惊惧之下才喊叫救命,冷天奴不过是经过时听到我的求救,这才上前帮忙拂掸……” 暌息皱眉,断然插话否定:“可他明明就抱着你不放,你还猛推他,你看你胳膊,全都青了……” “暌息王子,”冷天奴声音凉凉,“若冷某真是心存不轨,郡主这双臂就不是青了,而是彻底废了!” 他是想断了她两臂,可终还是心有不忍,一念之差,让自个麻烦缠身。 对上冷天奴霜冷的凤眸,宇文姿吓得一哆嗦,忙不迭拉扯衣袖,遮住青紫红肿的臂腕,末了,朝雨晴投去个求助的眼神。 雨晴意会,虽恼上了人面兽心的冷天奴,可见宇文姿欲压下此事,她不觉也悄然松了口气。 或许,她也不忍几次三番救公主于危难的冷天奴被处死吧。 一旦宇文姿定要追究到底,莫说一直忌惮着冷天奴的佗钵大可汗,只汝南公宇文神庆就不会让此事抬抬手就过了。 毕竟,一个处置不当,回京后的郡主少不得在赵王爷面前告状,爱女受辱却没讨回公道,对方还是个布衣小子,宠这个庶女宠上天的赵王爷岂能与送亲正副使善罢甘休…… “暌息王子,”暗暗磨了磨牙,又狠瞪了眼冷天奴的雨晴上前,朝对方一礼,神色郑重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没说话的资格,可事关我家公主的亲妹子,奴婢也不得不说,暌息王子,北周不同突厥,有时候女儿家的清白名节比生死来得更重要,更何况是堂堂的赵王府郡主,名节容不得半点瑕疵,既然郡主说是一场误会,那便是误会了,还请暌息王子放下此事,免得有风言风语的传扬开来污了郡主的清誉。” 暌息眯了眯眼,狐疑的目光盯住宇文姿,不闪不避的宇文姿目露乞求色,一副欲言又止状。 其实暌息也知中原的女子看重名节,许多被掳的边城女人遭受侮辱后不乏选择自尽的,难道宇文姿真是为了名声的缘故才放过冷天奴? “怎还愣着?公主受了惊,你还不赶快扶公主回去休息,回去后立时请御医过来为郡主请脉诊治。”雨晴吩咐着一宫女。 先打发了宇文姿回去,她还要去公主那边,亲自上手拎起两大大的食盒,和另一个拎起食盒的宫女走之前,又愤愤然瞪了眼心有思忖的冷天奴。 “郡主,我送你回去。”暌息上前,伸了手似要扶住脚步有些不稳的宇文姿。 宇文姿却侧身避过,小脸儿上又显了惊魂未定色,声音柔柔:“不敢再劳烦暌息王子,有宫女陪在侧便可。” 也不待暌息作出反应,只在宫女的搀扶下转身而去。 暌息默: 这就是汉人说的过河拆桥? 这个漂亮的小野猫,最好别和他耍心眼! 宇文姿走时经过冷天奴身前时,漂亮的丹凤眼不为人察的睨他一眼,长眉挑,眼底里的狡黠光闪,无言警告: 冷天奴,你对本郡主行不轨之事被抓了个正着,证人可是暌息王子和雨晴,本郡主可以为你开脱,亦可到汝南公和公主姐姐面前哭诉真相。 蛇香和你的性命哪个重要,你自个掂量着办! “冷天奴,”暌息走上前,阴测测的目光盯着他,似想从他一张清冷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本王子警告你,别打郡主的主意!” 被警告了的冷天奴也不生恼,只淡淡一笑,略躬了躬身:“冷天奴不敢。” 暌息又深深盯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冷某劝暌息王子也莫打郡主的主意。”身后忽传来低醇的声音。 暌息脚下一顿:冷天奴是不是真以为他不敢杀他?不敢同摄图撕破脸? “郡主就像那死亡谷里的食人花,看着美艳无害,却会悄无声息的吞了你。” “食人花?”暌息回头,笑容古怪,“那可比小野猫有趣多了。” “暌息王子好大的志向,”冷天奴似笑非笑道,“大可汗迎娶千金公主,你便娶了千金公主的妹子,成了大可汗的妹婿,还有个实力雄厚的北周岳家,这份雄心壮志,想来大可汗会明了。” 暌息深陷的两眼珠子微闪,笑容僵在他英武深邃的脸上,又深深盯了眼冷天奴,忽又笑了,笑得不怀好意:“对了,我突然记起来了,应珠明日软禁期满,你说如果他知道你对别的女人用强,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冷天奴眸光一僵:暌息这是要挑唆应珠生事?就应珠那脾气…… 应珠本就对宇文芳“占”了其亡母的可敦位心有不满,如果再因此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岂不作实了他贪恋美色霸王硬上弓的事实…… 更麻烦的是,若是她再因此迁怒宇文芳…… 冷天奴不由剑眉蹙,忽手捂胸口咳嗽出声,再抬头,软了清冷的脸部线条,一副美人捧心孱弱之姿,看得暌息眼角直抽抽:这小白脸儿,简直比女人都美,他想干嘛? 似无所觉暌息异样的目光,冷天奴只伸手抹了下唇边余留的血渍,看了看指间一抹红,声音里透着虚弱:“暌息王子好力道,这一记铁拳险些要了冷某的命,冷天奴佩服。” 暌息也不是个蠢的,见状,瞬时感觉不好了: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向应珠告状? 忽一个激灵,如果应珠知道他一拳头将冷天奴打得吐了血,这妹子不得跟他玩儿命啊! 就算不能以血还血,一准儿会去找他阿母的麻烦,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 再看向冷天奴时暌息不由磨了磨牙,暗暗纳闷:冷天奴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不要脸了?从来流血不吭一声的人也学会了告状? 至于今日之事,他还真不敢去触应珠的霉头…… 笑得阴测测的暌息指了指冷天奴,转身大步而去,可转身的瞬间,唇边的那抹笑倏忽而逝,浓眉打成了结儿。 连冷天奴都看出他在打宇文姿的主意了? 父罕是个疑心重的,他若真开口要了宇文姿,怕是真会多想吧…… 暌息不知的是冷天奴确是好意提醒,他忽就想到宇文姿必要留下蛇香,说不得,是准备故技重施弄死暌息吧? 可暌息一死事情就大了,谁能担保事情不会查到宇文姿身上,谁又能担保有心人不会祸水东引牵扯到宇文芳身上…… 他也真心不希望暌息强留宇文姿在突厥。 宇文姿心狠手辣,甚至紧要关头能豁出一切的脾性,只看她今日明晃晃陷害他时用的手段,这是贵女能干出来的事? 冷天奴不知的是,宇文姿或许对其它人做不出,可对他却做得出,毕竟,他救过她也曾看光了她,且,她对他还有一种连自个都不知的情愫在…… 冷天奴只知之前她咄咄的一番话还言犹在耳: “若真有那么一日定要逼我留在突厥,我便宁死也要下嫁佗钵大可汗!” “我宇文姿可不会像宇文芳一般由着他们作贱,既然敢逼我弃我辱我,我便助夫君挥军南下,马踏中原,夺了他江山,毁了他社稷,江山易主,我宇文姿还是中原最尊贵的女人!” …… 想起宇文姿临走时向他投来的狡黠笑意和警告,冷天奴默默道:她还是不要留在突厥掀起腥风血雨的好! 转而又想到雨晴走时朝她愤愤然的瞪眼,不觉头痛抚额:显然雨晴是误会了,身为宇文芳身边的心腹,她必会将发生的种种告诉宇文芳。 那他,他得做些什么,不能被宇文姿红口白牙的毁了他清白! *********** 宇文姿为了蛇香而“战”之际,左夫人也正幸灾乐祸的看着默吡叶护的妻子古里尔向新任的右夫人弱水挑衅。 “右夫人,今日这被当众羞辱的滋味如何?”古里尔笑得很是好看,如果忽略她语气里的不善。 正扶着弱水的彩儿心头一动,抬眼,眼底里一抹精光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6章打掉她的威风! 虎雕巴特汹汹而来,若黑云罩顶不断逡巡在上空似寻找猎杀的目标之际,同惊魂尖叫四处逃窜的人群一样,彩儿也吓懵了,待回神,立时也仓皇的找地儿躲藏,至于主子弱水,早抛到了脑后。 待事端平息,回魂的彩儿忽变了脸色,心道不好,危难时刻置主子安危于不顾,只自顾自的逃命可是为奴的大忌啊! 她这段时日里的精心侍候刻意表忠心的努力岂不白费了,不行,得想个办法补救。 眼见汝南公宇文神庆瘸着个腿被侍卫扶走了,再低头瞅瞅脚下不知是哪个突厥女人逃窜时被踩落的厚底靴,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看着一脸紧张目露痛楚色,走路微瘸,额头涔汗,青丝散,裙裾上沾着大片泥巴上面还明晃晃有几个大号脚印一身狼狈的彩儿,弱水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眸闪了闪,心有好笑:都被人踩成这模样了,她还能苛责她什么? 弱水挥了挥手,很是大度的原谅了彩儿的护主不利之罪,也令满目愧疚嘴里不断自责请罪的彩儿收了声。 扫了眼彩儿,弱水眸色微恍,眼前不觉浮现出尖俏下巴的花好笑得清丽无邪的一张笑脸,眼底里不由一热…… 花好是柳府的家生子,从小伴她长大,虽为奴婢,却是主仆情深,柳家落难,她被充为官奴入了官办乐坊韶花阁,柳府的奴婢们也一并沦为罪奴,花好恰也被发落到韶花阁为奴…… 她落难至此,花好却对她不离不弃,在她被打被罚被关时,花好想尽办法为她上下打点求饶,甚至不惜以身子为酬谢…… 她记得为了护住腹中胎儿,她拒了李成瑞的求欢,在被他活活打死之际,听到外面花好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情声,花好拼命的哭喊“小姐”,不停的哭求着什么人…… 她听到花好的惨叫,听到棍子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 她被高绍义请来的医者救活,缓过神来的她曾求高绍义将花好也救出韶花阁,可高绍义却告诉她,花好已经死了! 死在韶花阁举办的“赏卖会”上“赏花观”里,是被大火烧死的! 那日,一场大火烧死了许多人,若非从一具焦黑的尸体上找到一枚韶花阁里罪婢必要佩戴的身份铜牌,还不知死了的就是花好。 得悉花好死讯的她空洞迷离的目光久久凝望着韶花阁的方向,一脸泪水,满目冰凉: 花好,只希望你来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平安喜乐,再无苦痛。 花好,我生命中最后的那一点温暖,是你给的,你对我的好,我今世无以为报,来世……也无法相报了。 来世,我只作那奈何桥下的幽幽弱水,淹灭一切的黄泉水。 于她,柳盈,或者说是温情,早随着一双胎儿“死”在了李成瑞的毒打下,如今活着的,不过是弱水,或者说是小孤女柔兰,一具躯壳而已。 此时,忽就又想起了花好,若是花好还活着,定会不管不顾扑上前护住她的吧…… 定不会眼睁睁着她孤独无助的站在那儿,任人嘲笑轻贱的吧…… 花好,你怎就这么去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弱水身子忽的一颤,脚下一个踉跄,惊得彩儿忙上前扶住她:“右夫人,您怎么样?” 眼底温热,一抹水光滑过,再抬头,弱水一对水汪汪雾锁烟江的美眸里,笑意越发的大了。 彩儿不是花好,危难时刻自顾逃命,她不会心寒,更不会失望,至少,彩儿还会尽心力的装装样子掩盖她的弃主之举,也算是有心了不是。 瞧着彩儿不安愧疚的小眼神儿,看在眼里的弱水饶有兴趣,末了,温言出声,让扶着她的彩儿退下去将一身的狼狈给拾掇干净了,不料,默吡叶护的妻子古里尔却在这时走了过来,扬眉笑道: “右夫人,今日这被当众羞辱的滋味如何?” 弱水水汪汪的美眸一闪,脸上掠过一抹羞愤。 显然,古里尔没错过她的表情,心有满意。 正扶着弱水的彩儿心头一动,抬眼,眼底里一抹精光闪: 默吡叶护的妻子,古里尔,骑射赛上除了宇文芳和左夫人,就属她最是惹眼…… 一黑一白两支羽箭齐齐插在脑袋顶上,吓得尖叫失声又蹦又跳的,那副被惊了魂的形象,啧啧,简直是不忍目视啊…… 如此惹眼的人物,彩儿自是受了弱水之命详细打听了一番,这才知古里尔的亲妹子里尼惨死在宇文芳的“桃花叱”蹄子下,古里尔同宇文芳便有了这么一段不解的“渊源”。 默吡叶护是大可汗的心腹,地位又相当于王爷的存在,且还是个有兵马实权的王爷,难怪妻子古里尔会如此嚣张…… 这个女人,恨宇文芳入骨,该加以善用才是啊。 彩儿不动声色又深深看了眼笑得不善,直言讥讽弱水的古里尔。 而看着眼前温润如水,吐气如兰的弱水,古里尔则暗戳戳道:难怪大可汗会喜欢她,皮肤白的像天山之巅的雪莲花瓣,滑得像刚挤出的牛奶,笑起来一对儿眼睛水汪汪的,似长出了勾人的小手儿…… 她长得还真是好看,更是讨厌! 想到弱水弹琴时,她那个一向不通音律的丈夫也不禁抬头看了她好几眼,忽就心生了不快。 古里尔突如其来的一声虽音量不大不小,却足以令正站在弱水周边的一众侍候大可汗的女人和女眷们听在耳。 看了眼那边被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簇拥着聊兴正浓的佗钵大可汗,弱水微抿了抿丰盈红润的唇,水汪汪的美眸看着笑得不善的古里尔,一脸关切道:“古里尔夫人,你怎么样了?可还好吗?” “啊?”古里尔一怔,这正说着她呢,怎就突然扯到她身上了?奇怪道,“我怎么了?” 弱水温言细语着,声音却也足以令周边的人听见:“骑射赛上夫人你被连射两箭,还挨了一记掌刀昏了过去,这连惊带吓的,我瞧着都为夫人你心惊肉痛的,不知夫人现在感觉可还好?” 弱水边说边抬眼往她脑袋上看去,似还回味着她脑袋上插两支羽箭的一幕呢。 “扑哧——”有女眷隐忍不住笑出了声。 古里尔瞬时变了脸色,一张青红交措的脸颇有些狰狞的味道: “你……” “古里尔夫人,本夫人这里有个压惊安神的药方,若是你需要,只管开口,我让人将方子抄你一份……” “右夫人还是自个留着吧,”古里尔怒,“压惊安神?呵,今日空中王者虎雕这一闹腾,怕是右夫人比我更需要这药方!” 目送拂袖而去的古里尔,彩儿目光闪了闪,小心翼翼道:“右夫人,您……”不是应该广结善缘的吗,怎就这样气跑了默吡叶护的妻子? 注意到彩儿眼见古里尔愤愤而去时脸上流露出的些许遗憾色,弱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 “本夫人好歹是大可汗亲封的右夫人,她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臣子之妻,也敢当面给本夫人没脸,不管她日后是否会为本夫人所用,总该点醒她才是,便是想拿本夫人做刀使,也要看看本夫人给不给她这机会。” 对上弱水似笑非笑的一对儿美眸,彩儿心头一突:怎感觉这话是对她说的呢? 左夫人在心腹女奴哈纳云的陪伴下缓步而来,乌涂涂的瞳子深深看了眼一脸无害漾着笑容的弱水,冷笑出声:“右夫人好大的威风,这才刚获封,就给古里尔没脸。” “左夫人是不是误会了……” 左夫人一摆手:“不管误不误会,其实古里尔也是好心,不过是眼见你被千金公主抢了风光,好好的祈福仪式又被她的两飞畜搅得乱糟糟的,她看不过眼,为你当众受辱感到不平罢了,你又何必说话来刺挠她?” 这是骂她不知好歹喽? 明面儿上似是为古里尔报不平,亦为她鸣屈,实则又将她明晃晃的贬损一通! 这位左夫人,还真是让妒忌迷了心,拎不轻事情轻重了。 弱水也不生恼,走上前,脸上笑意越发大了,低声道:“左夫人,您有这闲功夫为个古里尔鸣不平,不若好好想想如何为大可汗过生辰,如何利用大可汗生辰之机打掉千金公主的威风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7章你准备怎么赔我? 打掉千金公主的威风? 这话说的…… 还真是明晃晃! 嗯,让人听着高兴呐! 左夫人乌涂涂的瞳子一亮,旋即复归平静,只冷眼看着弱水,声音下意识也低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弱水扫了眼哈纳云,左夫人意会,让其它的女奴和护卫都远远的退下,转而道:“哈纳云是本夫人的心腹,不必避她。”她又不是个傻的,身前总要留个人才是。 哈纳云腆着胸前骄傲,很是得意的斜了眼弱水。 弱水也不生气,只扫了眼彩儿,彩儿会意,也知自个表现的时刻到了,有些话,主子不能说,她这个奴就派上用场了。 “左夫人,”彩儿朝左夫人一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卑恭色,轻声道:“这王庭内外都知右夫人是左夫人您引荐到大可汗面前的,左夫人您对我家主子有提携之恩,我家主子自是感激不尽,而于外人眼中,又何尝不是认定左夫人您与我家主子交好,而千金公主,定也是如此认为。” “您只看到千金公主当众抢了我家主子风光,明晃晃的出言折辱,其实,在千金公主看来,折辱我家主子何尝不是在折辱左夫人您,而在一众贵人眼里,千金公主打了右夫人的脸,何尝不是在打左夫人您的脸?” 左夫人目光闪了闪,默。 她不能说这女奴说的错,众目睽睽下,弱水是她送到大可汗面前的,说句提携之恩还真不为过。 可她也没想到弱水手段会这么高啊,不过一夜就让大可汗决定封她为右夫人了,这得宠的速度,令她也心惊啊。 “左夫人,”彩儿声音一顿,“其实,您何尝不是也心有忌惮,有意避让千金公主的锋芒……” 左夫人浓黑长眉霍地一挑,乌涂涂的瞳子光闪,似暗夜中毒蛇盯上了猎物。 彩儿心头一颤,可倒底是赵王府出来的,自也镇得住场,面色不变只从容道: “眼见我家主子被千金公主抢了风光又当众言语羞辱,想来不吝对我家主子提携的左夫人您也定是想为我家主子讨个公道的,可无奈于千金公主是和亲公主,只待和亲大典礼成便是荣耀加身的‘可敦’,左夫人您不好开罪未来的‘可敦’与她争个长短也是人之常情,我家主子自不会心有怨言。” 这话说的,无异于指责左夫人胆小怕事! 千金公主大发威风的时候您可是连个声都没敢吱呢! 连个声都没敢吱的左夫人自有她的盘算,一来心内对弱水不喜,了,让她先缓和与千金公主的关系,想办法弄些药材来,她自不好再当众同千金公主叫板…… 不待左夫人恼羞成怒,彩儿已快声道:“左夫人,所谓一人进山难打虎,若是左夫人您肯信任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自当报答,定助左夫人您心想事成,王庭里左右夫人联手,还怕她宇文芳不成?” 弱水看了眼彩儿,目露赞赏:不愧是赵王府里出来的,和那个雨晴云儿一般,都是牙尖嘴利的。 她是高绍义塞入突厥王庭,助左夫人勒兰难对付宇文芳的棋子不假,可也不能由着左夫人将她视为脚下泥,想踩便踩。 纵然是棋子,也有她作为棋子的尊严。 “右夫人,你是想和我联手?”左夫人眯了眯眼,说好的棋子呢? 弱水笑得一脸无辜:“我以为我们已经联手了,左夫人,大可汗的生辰就快到了,如今身为突厥王庭里最尊贵的女人,自是要由左夫人您出面打理,弱水不才,愿意分担一二,定叫千金公主折在这生辰宴上,左夫人,您意下如何?” “你说!” “我们边走边说,左夫人,请。” 于是,左右夫人一路行去,似是亲呢无间,聊得兴浓。 看在眼里的佗钵心有满意:嗯,右夫人是个懂事的,今日真是委曲她了,晚上,得好好补偿她才是。 “没想到这女人不但勾了大可汗的心,还将左夫人的心给哄了去……”阿依乌气得咬牙。 她身边一五官深邃美艳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子淡淡看了阿依乌一眼,转过目光,看着那离去的两道身影,琥珀色的瞳子微闪,一抹复杂隐现:能入了左夫人的眼,这个右夫人,也该死! 之前她利用宇文芳的“桃花叱”却没能弄死左夫人,没成想,短短时日,左夫人竟又找来了帮手。 ******** 回到住地的冷天奴远远就见霍不与盘腿坐在他毡房顶上,一手拎着个酒坛往嘴里倒酒。 浓郁又泛着清凛的酒香顺着风飘了过来,冷天奴抽了抽鼻子,眼角微抽:他的“西凤美酿”啊! 这酒传说窖藏于东汉一皇族的地宫,父亲也不过得了区区两坛,一坛给了他,他一直没舍得喝,谁知,竟被霍不与灌水似的往嘴里倒…… “少主,属下奉主子命为您修缮清理毡房。” 一个两眼精光闪,一身劲装透着干练的年轻人上前行礼,冷天奴认出他是父亲身边的小厮,点了点头:“你去忙你的,让人给我找把梯子过来。” 又深深嗅了一口空气中浓郁香气随风散,却韵味无穷余香萦绕不绝的酒香后,冷天奴爬上了毡房顶。 不敢使内力凌空而上的他爬梯子,步履悠然,爬得优雅斯文,引得一众头不敢抬眼不敢乱看出入干活的奴隶们也忍不住觑视了他一眼。 脸上泛了酒红,眉眼间带了熏熏醉意的霍不与斜了眼坐到他身边的冷天奴,哼哼了两声,却没说话,继续往嘴里倒酒。 “它怎么了?” 看了一眼在霍不与另一侧闭着两眼,吐着血红的舌头,两前爪朝天,两后爪交叉,睡姿诡异的“小懒子”,冷天奴不解道。 霍不与又眯了眯醉意濛濛的眼睛,使戏眨了眨,似方才看清身边呼呼大睡的血眼紫貂,呵呵一笑:“喝大了,睡了!” “你……也给它喝了‘西凤美酿’?”冷天奴眼角又抽了抽,连“小懒子”都喝醉了,他这个正主却愣没喝上一口。 “酒是它找到的,让它喝上几口也不过份吧,嗝……”一个大大的酒嗝正喷到冷天奴脸上,熏得他险些吐了。 美酒入腹,于肠胃间走了一遭,沾了浊气,打出的酒嗝,这味儿,可就没法闻了,何谓酒臭气,这便是了。 顾不上同霍不与计较,冷天奴皱眉:“我的西凤美酿,是小懒子找到的?” “昂,”霍不与懒懒一笑,眉眼间的邪侫气竟染上了媚惑之姿,斜着冷天奴笑得有些傻,又颇具风情,“他们不是挖了个埋你的坑嘛,小懒子可能觉得那坑不够深,又跳下去帮着挖了一会儿,这不,就挖出了这个宝贝……” 冷天奴看着呼呼大睡的小懒子默。 那块儿墨玉石料虽是个掩人耳目的“诱饵”,可底下也的确埋着东西,就是这坛西凤美酿。 可没成想,安加利拆没挖出来,倒叫小懒子给挖出来了,还被霍不与给喝了。 这坛“西凤美酿”他原想着它日回归中原时起出来随身带走的,不成想,咳,一把辛酸泪啊,竟被眼前这一人一貂给享用了…… “诺,天奴,尝尝,这酒味道好的很,够劲儿、够味儿、够香……喝!”霍不与很是大气的将酒坛子拎到冷天奴眼前,大方道。 面对霍不与的大方,冷天奴不觉又眼角抽:不问自取,偷了他的美酒还有脸邀他喝,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可他也想喝呀,接了过来往嘴里倒…… 嗯? 一滴…… 没了! 统共就给他剩了一滴! 喝得还真是干净! 连嘴唇都不够打湿的! 竖着酒坛子跟个贪酒的傻子似的等了半天却只倒出一滴酒来的冷天奴砸吧了一下唇,回味了一下唇间的香,默默的磨了磨牙:还不如一滴都不沾呢,这馋虫上来了怎么办? “霍大哥,咱们来谈谈这坛酒的问题好吧?” “嗝……”醉眼朦胧的霍不与又打了个酒嗝,眯眯着醉眼,无意识般懒懒道,“好。” “这个酒是东汉一凤子龙孙的私藏品,据传到他手上时这酒已经三百年的窖藏……” “三百年啊,果然是好酒!”霍不与又砸吧了一下嘴。 “据我所知,如今流传于世的也只两坛,而这其中一坛,便被霍大哥你给喝了。” “不止,还有它!”霍不与指指一旁睡得没个貂样的“小懒子”。 冷天奴强牵了牵嘴角,忍着想将罪魁祸首“小懒子”拎起来扔进那坑里埋了的冲动,温声道:“三百多年的藏酒,还是这世间唯二的存在,霍大哥,你准备怎么赔我?” “嗝……赔你?”眉眼染着熏熏醉色的霍不与似没想明白,“为什么?” 冷天奴谆谆启发着:“为什么?这就好比霍大哥你手上那几株我看中了的药材,都是稀世罕见的好药,你定舍不得随随便便给我不是,结果,我趁你不在偷拿了去给煎了喝了,你说,我是不是该赔你啊?” “该!”霍不与使劲一点头。 冷天奴又磨了磨牙。 “既如此,我该赔你的药,那你喝了我稀世罕见的美酒,是不是也该赔给我?” “呃……好像是吧。”霍不与有些不确定,使劲眯了眯眼,似乎这个问题令他有些头疼。 “但就赔吧,拿来!”冷天奴向他伸出了手,“我的西凤美酿!” 眯着眼看看举在眼前的一只修长干净的手,霍不与挠了挠脑袋:“呃,没了,喝了。” “霍大哥,你把我的美酒给喝了,可我还没拿走你药囊里的那几株稀有的药材,你是不是该拿它们赔我的美酒啊?” “好,就拿它们赔。”似解决了一个令他困扰的问题,霍不与痛快道。 “可我还不知道你那个药囊怎么打开呢?怎么去拿药材?”冷天奴又温声道,凤眸若星湛,唇边噙着一抹笑,活像快要得逞了的小狐狸。 若是许争看见,定要大惊失色:这还是那风光霁月磊落坦荡的少主吗? “不知道了吧,嘿嘿……”霍不与笑得一派得意洋洋,又天真无邪。 “我可以告诉你呀,你要……” “这样不就打开了。” 得了开启药囊机关暗巧的冷天奴满意的拍了拍眼皮子发沉,酒劲上涌昏昏欲睡的霍不与:“霍大哥,你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走时还让那精明干练的小厮送上来一床薄被,还好心的将睡姿诡异的“小懒子”塞到霍不与怀里,让这一人一貂互取温暖,相伴到天明。 “咳,不容易啊,总算有理由去见芳儿了。”冷天奴凤眸光闪,弯了弯唇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8章错觉,一定是错觉! 清晨,霍不与是被一群掠过他头顶,顺带着抛下一小坨臭臭的飞鸟给惊醒的。 霍地坐起身,迷蒙的眸光顺时清明,狭长美目圆瞪的他哪里还有昨日熏熏醉态,眉宇间一抹邪侫戾气,抬手抚额,指尖凉凉的湿湿的,定晴细看指尖的一小坨,待回过味儿来,恶心的险些张嘴吐了。 毫不客气的在薄被上擦干净了手,这才觉得浑身都疼,脑袋疼,肩疼,腰疼…… 举目四望,再呆呆的瞅瞅睡的这地儿,难怪睡的全身都疼,这能比得上舒舒服服的高枕大床么,心有疑惑: 怎睡在这儿了? 忽觉腹侧被狠狠蹬了一脚,唬了一跳,忙掀了薄被,拎起“小懒子”举到眼前,睡兴未尽的小懒子懒懒的半睁了眼,血红的舌头舔舔唇,在霍不与诧异的目光中瞅他一眼,又懒懒的闭了眼,继续睡它的。 任霍不与拎着它脖颈子将它在风中抖成落叶也没再睁眼。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它还宿醉着呢。 叹了口气,将小懒子又窝进怀里,霍不与忧伤的望着四周,想起来了: 昨儿看见佗钵牵着她的手走上了祭坛…… 盯着两牵在一起的手,真扎眼! 瞅着她看着佗钵时笑得如花的一张脸,真扎心! 而她看向他时,那目光,不是视若无物,就是不掩厌恶,活脱脱他是一团脏东西污了她的眼似的…… 扎眼扎心又难受的厉害的他走了,回来时却见小懒子正渴劲儿的刨着那能埋了冷天奴的深坑呢,站在坑沿的赵嬷嬷欲哭无泪,想赶它出来又不敢伸手的模样。 忽小懒子兴奋的“咯咯”欢声响,滴血似的獠牙将四爪扒着的大家伙的封口咬出了个破洞,霍不与深深嗅了嗅空气中忽就四溢开来的酒香,探头一瞅,哟,坑里还藏着好东西呢,一坛美酒。 想什么就来什么,他正想学学那些酸儒,也来个借酒浇愁呢,美酒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他毫不客气的拨拉开小懒子,捧出酒坛,腿上挂着又窜上来的小懒子出了门,到帐门口时还冲正领着一群奴隶进来干活的冷潇雨身边的一精壮干练的小厮友好的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就是坐在毡房顶上开喝呗。 他还顺手灌了腆着脸张着嘴讨酒喝的小懒子几口,不过这小东西太没用,几口酒下去就给放倒了。 好像酒入愁肠愁更愁,他似乎真有些醉了,醉得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敢想…… 喝到后来,好像冷天奴也来了…… 再后来,再后来,怎记得冷天奴笑得像个狐狸呢? 嗯,错觉,一定是错觉! 冷天奴这人吧清清冷冷的毫无情趣,跟个木头似的怎么可能会笑得像个奸佞的小狐狸呢?(他忘了传世警言:近墨者黑。) 可,怎总感觉还发生了什么呢? 自个儿是不是忘了什么? ************ 霍不与在苦苦思索自个究竟忘了什么之际,也会笑得像个奸侫的小狐狸似的冷天奴正在一本正经的教导着宝儿: “宝儿,我救了你哥哥对不对?” “嗯,对。”宝儿点头,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没有冷公子相救,哥哥努日图至少死过两回了。 “我对你,对你们鹰族有恩对不对?”他谆谆善诱着,像个极具耐心的夫子。 若是霍不与看见这一幕,定会大惊失色:这家伙怎学起他教诲他时的模样了? “是!”宝儿郑重点头,不说鹰族其它人,只她和库里弟弟的命就是冷公子救的。 若非冷公子出手相救,不等千金公主来,她就已经被塔弥若夫人给砍了两手弄死了,库里弟弟也一定会因没药死于高热。 冷天奴满意的弯了弯唇,微微一笑:“你看,冷大哥从未做过坏事,相反,一直都是做好事来着,可,今日你见了我为何就躲呢?” 心有愧疚的宝儿讷讷的张了张嘴,一脸为难,可看着眼前漂亮的冷公子露了难过失望的模样,急了,结结巴巴道:“是雨晴姐姐,雨晴姐姐昨夜还警告我和小鹰儿还有无眉,说,嗯,说以后看见冷公子……不许理你,也不许赤烈再接近桃花叱,否则就要关起来没饭吃,还要挨板子。” 冷天奴对鹰族有恩,宝儿小鹰儿看见他自然而然的亲近,而马前奴无眉,两人共事过,好歹也算是有些共事之谊。 雨晴竟然对这些人发了话,这,是不是千金公主的意思? “……”冷天奴眸光黯,心内发沉。 难怪今日曹御医见到他时神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医女和药童看见他都绕着道走,好像他身有疫病似的。 他察觉有异,也没将厚着脸皮好不容易从霍不与处讹来的药材拿出来,趁人不备,将正往这边来的宝儿拦下想问出个所以然。 不想,宝儿看见他后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个哆嗦,转身就想跑。 “冷大哥,你是不是做错事惹雨晴姐姐生气了?”宝儿眨巴着两大眼睛,担心道。 “宝儿,你还知道什么?” “嗯,雨晴姐姐很生气,我听雨晴姐姐对云儿姐姐说冷大哥你是画虎画皮难画骨,还说……”宝儿认真回想着,“噢,对了,还说什么乌鸦,你是乌鸦,男人们都是黑乌鸦。” “可,冷大哥你长得根本就不像乌鸦啊。”宝儿纳闷的又上下打量着冷天奴。 冷大哥长得这么好看,哪里像乌鸦了? 冷大哥还这么白,一点都不黑! 就算冷大哥做错了事,雨晴姐姐也不该睁眼说瞎话啊! 宝儿虽是聪明,可毕竟眼界狭窄知道的还是少。 宝儿像个小大人般长长叹了口气,心有烦闷:雨晴姐姐是好人,冷大哥也是好人,她真的不希望雨晴姐姐生冷大哥的气呀。 冷天奴却心有苦笑: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这是骂他呢,骂他是薄情寡义之人。 他怎就薄情寡义了? 果然雨晴还是误会了! 他的清白啊,可不能就此毁在雨晴的舌下龙泉上。 他无论如何得见上宇文芳一面,解释他的清白问题。 “宝儿,昨日千金公主回来后你可在她眼前侍候?她有没有不高兴?” 宝儿扬起小下巴,一脸骄傲:“冬儿姐姐和池姐姐夸赞我很能干,云儿姐姐还说再过些日子提我做外帐侍候的三等侍婢呢,昨夜还是我给小飞准备的吃食呢……” “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千金公主一直看着小飞和乌库利少主逗弄肥兔子玩儿,嗯,千金公主有没有不高兴……”宝儿摇摇头,“我不知道千金公主她高不高兴,不过后来听云儿姐姐对冬儿姐姐说千金公主昨夜只吃了小半碗粥,云儿姐姐走后,冬儿姐姐就开始叹气发愁呢。” “冷大哥,千金公主只吃了小半碗粥,那一定是不饿,要么,就是不想吃,要不然冬儿姐姐怎么会犯愁叹气呢,我猜,千金公主一定是不高兴了,所以才不好好吃饭。” 她果真知道了! 是因为生他气才吃不下饭? 这个认知令冷天奴心有难受,可也隐隐有些高兴,她会为他吃醋吗?会吗? 看着这个颇为伶俐的宝儿,冷天奴强扯了扯嘴角:“那你想不想千金公主高兴,好好吃饭?” “当然想了!”宝儿立时点头,“千金公主是好人,她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身体才会好好的,才会有力气。” 好好吃饭就不会生病不会死,她真心希望千金公主这个仁慈的主人会活得长长久久。 “其实让千金公主高兴,好好吃饭很简单,”冷天奴微微一笑,谆谆教导着,“千金公主心地善良,如果知道能够治好离忧双脚的药材找到了,知道为冬儿去除身上奴字后恢复肌肤的灵药也找到了,她一定会很高兴。” 当日千金公主将仅剩的一瓶“石髓伏血”膏用在了受了重刑的冬儿身上,无奈冬儿身上伤势过重,先不管那个大大的奴字烙印,只一身的皮肉伤就几近用光了一瓶“石髓伏血”膏。 后冷天奴在血祭祭坛上挨了二百“破军鞭”,雨晴奉宇文芳之命将仅余的一点“石髓伏血”膏拿来,霍不与却没用,后来将这点子灵药又还给了玉手伤在被人动了手脚暴怒中的桃花叱袭击中的宇文芳…… 如此,“冥医鬼门”所出的外伤灵药“石髓伏血”膏就彻底用完了。 如今冬儿的身子骨已养好,能受得住剜肉削字之痛了,然去疤恢复肌肤的灵药却没了,因此,池安儿一直没敢下手给她剜肉削掉奴字。 还有离忧,配合着池安儿的针术,能让她两脚再站起来的稀世药材也一直没找到。 宇文芳因这两人的伤一直心有念念,冷天奴如何会不知,且雨晴还托肖念将池安儿所需的药材名给了他,请他去往漠河城采买粮食时去各药材铺子寻买,不过,却是无果,直到偶然间与霍不与提及,霍不与却道他恰有这几味药材…… 霍不与虽有,可“不求”公子的“不求”二字的拧巴劲却上来了,不肯赠送更不肯卖给冷天奴,在冷天奴怀疑的目光下,感觉信誉被质疑了的霍不与将药材拿了来,且还很是得意的展扬了一番,结果,就被冷天奴惦记上了…… 结果,就被冷天奴弄到手了。 一听冬儿姐姐和女,撒开脚丫子就欲跑去禀告千金公主,让她也好好高兴高兴…… 嗯,冷大哥做了这么件大好事,雨晴姐姐一定也会高兴! 千金公主高兴,雨晴姐姐高兴,冷大哥也高兴,太好了,大家都高兴! “回来!”冷天奴忙道。 “冷大哥?”脚下一个踉跄的宝儿不解的回头,“你不是让我去告诉千金公主的吗?” “自是要告诉千金公主,可你知道怎么说吗?”万一说错话她不来怎么办! “来,冷大哥教你如何禀告千金公主,怎么说才能让她高兴!”怎么说才能让他有见上她一面的机会。 宝儿一脸懵懂,可也听话的点点头,抬眼巴巴的看着冷天奴,认真记住他一字一句所教。 ********** 冷天奴化身夫子状从宝儿口中套话之际,依然坐在毡房顶上,抱着怀中呼呼睡的香的“小懒子”的霍不与忽就打了个喷嚏,惊得窝他怀里的“小懒子”一个抽搐,却又往他怀里拱了拱,连眼皮子都没睁,嗅着熟悉无害的主人的气息,继续呼呼大睡。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 被冷天奴念叨了的霍不与抽了抽鼻子,喃喃道:“好像还挺重要的,到底是什么来着?” 还是想想到底忘了什么吧,否则心一旦空下来,又会止不住的想起温情那张满是绝望又泪流满面的脸…… 心痛啊! 空洞的瞳子里忽就出现了一人一骑。 一袭金边嫩绿胡服的女子纵马而来,头上色彩斑斓的珊瑚珠冠散发着耀眼的光彩,一头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如她这个人一般,飞扬又惹眼…… 阿史那应珠! 眉眼间隐着一抹阴郁忧伤色的霍不与眼睛一亮,呵呵一笑,眯眯着眼笑得不怀好意。 “这丫头被放出来了?” 霍不与暗戳戳道,视线饶有兴趣的落在跑到近前翻身下马的应珠身上。 “天奴哥——” “天奴哥!” “天奴哥,父罕好不容易放我出来了,你高不高兴?” “天奴哥,这么多天你都不去看我,你太过份了,不过,我不生你的气!” “你不来看我,我来看你!” 脆生生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和兴奋,像出了樊笼的小鸟般扑向毡房的应珠忽的收了脚步,抬眼,瞅瞅毡房顶上,手有一搭没一搭理着怀中“小懒子”的毛的霍不与。 霍不与? 她愣了一下。 这阴阳怪气不好惹的家伙怎坐上面去了? 她自是知道霍不与,知道他是天奴哥的好友,阴阳怪气不好相与的一个家伙! 霍不与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应珠心里甚是忌惮的一位,毕竟,当日她大哥庵逻的金雕就是被这家伙养的野狸子给咬断了脖颈子,还顺手给了庵逻一爪子,毒发后的庵逻险些就死了…… 呀,他怀里窝着的紫色一团是什么? 不会是那只专吃活食毒物的红眼紫貂吧? 应珠陡地一个激灵,下意避开霍不与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脚下生风,掀帘进了毡房。 正在毡房里整理打扫着的赵嬷嬷吓了一跳,手捧着长长紫檀木画筒的她忙抬眼,就见一身穿戴华贵的突厥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了眼前。 这刚听到外面脆声响,人不请就自个冲进来了,速度这快呀,险些撞上她。 定晴一看,认出来了,这不是当日血祭祭坛上被大可汗下令押走,被庵逻王子一掌刀劈昏了的应珠公主吗? 这位小祖宗怎么来了? 这是被放出来了? 赵嬷嬷这些日子也没少打听事儿,对这位应珠公主也算是有了个七七八八的认识。 这位,佗钵大可汗的掌上明珠,脾性骄横霸道、飞扬跋扈,踹过小可汗贵族头领,抽过大可汗的女人,算得上是突厥王庭里的一霸! 就是这么一女霸王,心心念念着只想嫁给少主冷天奴。 “你是谁?天奴哥呢?”应珠扫了眼怔怔着的赵嬷嬷。 赵嬷嬷认得她,她却不认识赵嬷嬷。 环顾一圈儿没找到天奴哥,应珠失望的扁了扁嘴,睨了眼赵嬷嬷:“我问你话呢,你怎不说话?” “咦,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画筒吗?好漂亮的画筒,嗯,里面的画一定也很好看!” “画的什么?” “拿来我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9章惊不惊喜? 一连串的问,声音虽如银铃脆响,可颐指气使的语气却彰显出她本性嚣张。 赵嬷嬷未及回神,手上一空,画筒已被应珠劈手“夺”了去。 赵嬷嬷陡然一惊,回了神:“应珠公主,当心……”可千万别弄坏了!不,可千万别伤着您。 话刚出口,应珠已不快的瞪了她一眼:不就是个画筒,有什么可当心的,瞧这老奴,一脸紧张兮兮的,好像我会弄环了似的。 应珠理所当然的将一身布衣,穿戴干净却素洁的赵嬷嬷归为了奴类。 “当什么心?”应珠脆言咄咄,“不就是副画,只要是天奴哥的东西,我都看得动得!” 被女霸王应珠公主瞪了的赵嬷嬷眼皮子一颤,忙赔笑:“是是是,应珠公主您说的是。” 嗯,您到是有本事能将这画筒打开呀,让老奴我也跟着开开眼。 赵嬷嬷心内暗戳戳道。 冷天奴曾直言警告她不可擅自打开画筒,也言明筒内有机关暗器,若是强行打开,伤人害己。 她虽心有好奇,却也只能按捺下,本来安加利拆都尉搜帐的那晚她是有机会看到少主视如珍宝的画作的,不成想,最后还是没看成。 赵嬷嬷也不知为什么,每每看到少主展开那副画,看得如痴如醉,眼底里是掩盖不住涌溢而出的温柔时,就想知道这画中到底有何乾坤,是不是如她所猜,里面,画的是个女人? 昨日冷潇雨身边的小厮带人将冷天奴毡房里被挖开来的洞给填平,撬开的黑玉石料也给原样按了回去,兵卒们暴力搜查下损毁的一应物什也该修的修该换的换了,而赵嬷嬷自也不得闲,一些精细物件摆设她自是要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 今儿少主一大早出去了,她正接着整理擦拭呢,不成想,这位应珠公主就闯了进来。 可想到少主有这位应珠公主巴巴的追着爱慕着,倒是件好事,至少,在这塞外异族的王庭里,多了份生命保障不是。 她为奴身人又在突厥,只有少主冷天奴好生活着,她也才能衣食无忧性命无虞不是。 这位应珠公主得罪不得,非但不能得罪,还得小心翼翼的哄着供着。 赵嬷嬷觉得自个真是个好奴婢,这不,时时都在为少主着想呢。 “我以前怎没见过你?” 应珠边信手去拔画筒盖,边随口道。 觑了眼对方的动作,赵嬷嬷心头一颤,掩下不安,悄无声的后退了几步,嘴里恭敬道:“禀应珠公主,老奴赵嬷嬷,是新近侍候在少主身边的,少主对老奴有救命之恩。” 提及这一点,无非是间接表明她这个奴是不同的,少主都出头救她性命呢。 应珠却似没听懂她话中意,只皱了皱眉,“咦”了一声,又使劲去拔画筒盖:怎打不开呢? 虽很想看到画中乾坤,可担心万一画筒的机关真伤了应珠,她也难逃罪责,且,万一里面画的真是个女人呢,被应珠公主亲眼目睹,这后果…… 心有紧张的赵嬷嬷又急道: “应珠公主,这画……” 应珠霍地抬头,打不开画筒的她心正有不耐呢,听到对方含了急的声音,不禁冷了小脸儿,又抬头瞪了过去:这老奴烦不烦啊,唧唧歪歪的干嘛? 赵嬷嬷一张脸堆着笑,笑得很是得体:“应珠公主有所不知,这紫檀木的画筒与其它普通的画筒不太一样,不容易打开,老奴费力也都打不开的,若是应珠公主对里面的画感兴趣,不妨告诉我家少主,怎好劳动应珠公主您亲自干这种粗活儿。” “瞧瞧应珠公主您的这双手,多细嫩漂亮的一双手啊,看着就有福气,您这么一双细滑嫩皮的手啊,可千万别被这画筒子给划了磨粗了。” 赵嬷嬷说话语气极是真诚,她就是有这等本事,明明满嘴的谄媚奉承话,可就是让听的人感觉受用,感到她这么说也确是这么想的。 果然,应珠下意识瞅瞅自个嫩嫩的漂亮的手,随手将画筒抛给她,吓得赵嬷嬷心里一颤,忙不迭捧稳了。 “这画筒盖太紧了,别折了我的指甲,还是让天奴哥打开给我看好了。” “天奴哥到底去哪儿了?” “回应珠公主,少主去哪儿老奴可不敢问,可不敢打听少主的行踪。” 应珠不禁扁了扁嘴,却也不能说赵嬷嬷有错。 兴冲冲而来,却找不见人心有失望的她正准备转身走呢,却见赵嬷嬷将长长的画筒放在床侧,又从床头处一造型别具一格的多宝格里捧出个大大的紫檀木匣…… 而后用布巾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下上面的浮尘。 应珠眼睛一亮:咦,这又是什么?不过一个月没来,天奴哥这里竟然多了好几样她没看过的物什。 “那又是什么?拿来我看!” 又是命令的口吻。 赵嬷嬷忙抬头,脸上带了自责:“哎哟,您瞧老奴,这尽忙着打扫整理了,公主您来了老奴竟然忘了给您上茶果,老奴有罪,老奴这就……” “我不是来吃茶果的,本公主问你话呢,你把那个漂亮的大匣子拿给我看。” “您说这个呀……” 赵嬷嬷忙捧上前,动作小心翼翼的,脸上却笑成朵儿花:“这可是我家少主从漠河城买来的,平日里老奴打扫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个闪失呢。 漠河城买来的? 应珠越发起了兴趣: 不知又是什么好物件儿? 要知道每次天奴哥去漠河城都会给她买礼物呢。(虽然多数都是她点名要的。) 只看这花纹遍布雕刻精细的紫檀木的大匣子,里面的东西就错不了。 “快打开!”应珠急道。 “应,应珠公主……”赵嬷嬷似欲言又止。 应珠懒得再搭理她,不由分说打开匣盖,开启的霎那间,险些被里面金灿灿光闪闪的牡丹冠闪花了眼。 明媚的阳光透过大开的毡壁窗照了进来,打在全套的牡丹冠头面上,越发金光璀璨红宝华光四射,映照出满目惊艳的应珠的一双眼…… 金镶红宝的牡丹冠,薄如蝉翼的金片打造出七层的牡丹花瓣,上雕如意云纹,以通透火红红宝为芯,金丝为蕊。 赤金璀璨张扬,红宝耀眼热烈,惹人视线,夺人视觉 风过,牡丹花瓣颤微微的随风动,竟似片片花瓣展,鲜花迎风开一般。 除了华光四射的牡丹冠,还有那累丝掐花牡丹步摇,金丝水滴红宝牡丹压鬓花…… 全套头面,各个精工细作,花样精巧别致,富丽又贵气。 “太美了!”应珠张着润红的唇,忍不住感慨出声。 手早已禁不住摸上了那牡丹冠,满目惊艳,一脸喜悦:“这是天奴哥给我买的吗?” 似乎不需要得到别人的呼应,她旋即又用力一点头,语气肯定,欢喜道:“嗯,一定是!一定是天奴哥买给我的!” 赵嬷嬷眼底里滑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少主啊,老奴为了帮你拴住应珠公主的心,可是尽了心力了啊。 她没接应珠的话,却是笑道:“应珠公主,我家少主在漠河城的互市,从一支西域的商队手里给您买了两串上好的珊瑚珠子胸串,可叫一个漂亮呐,老奴这就给您拿去。” 这两串珊瑚珠子胸串是要送应珠的,冷天奴并未避讳赵嬷嬷。 很快,装有两串色彩艳丽的红蓝珊瑚胸串的盒子就捧到了应珠的眼前。 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笑容的应珠摸摸牡丹花冠,再摸摸珊瑚胸串,笑眯了眼,忽就想起当日天奴哥所说: “这次去漠河城,我买不到一模一样的珠冠,可从西域商队那里买了两串珊瑚珠,珠子圆润鲜艳,品相很好也很漂亮。至于珊瑚珠冠,虽然买不到相同的,可我会买更……” 后面的话被突然出现的许争给打断了。 可不用问,她也知道,天奴哥一定是想告诉她,虽然买不到相同的珊瑚珠冠,可会买更漂亮更珍贵的,喏,就是这顶金镶红宝的牡丹冠了! 天奴哥因救千金公主之故,毁了她最最喜欢的一顶珊瑚珠冠,于是便买来这顶牡丹花冠送她,哄她,补偿她! 天奴哥果然都记得的,果然心里是有她的! 这个认知令应珠美滋滋心有飘飘然。 “赵嬷嬷……” 笑眯了眼的应珠声音也异常的温柔可人,竟令赵嬷嬷一怔,从进得毡房来,这位应珠公主可全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这忽的声音含了温柔,倒令赵嬷嬷有些反应不过来。 “应珠公主,您有何吩咐?” 应珠先将两串艳丽的珊瑚珠胸串戴到脖颈子上,低头看了看,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天奴哥送我的牡丹冠你给我戴上,我要戴上这顶最最好看的牡丹冠给天奴哥看!” …… 不多时,头戴光彩夺目贵气逼人的牡丹冠,胸前多了两串艳丽斑斓的长长的珊瑚珠胸串,满脸喜悦,笑得眉眼弯弯的应珠兴冲冲而去。 瞅着兴高采烈打马而去的应珠,毡房顶上的霍不与也呵呵一笑,笑得幸灾乐祸: 天奴啊,不是哥哥不帮你,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瞧瞧,你讨好宇文芳的牡丹冠,佳人还没来得及瞅一眼呢,就戴在了应珠的脑袋上,不知你看见了,惊不惊喜? 估计没有喜,全是惊了吧! 呵呵,真想看看你受惊的表情啊! 此时毡房内,赵嬷嬷捧着那顶珊瑚珠冠也是颇为无语:应珠公主还真真是喜新厌旧,这顶珊瑚珠冠挺漂亮的啊,怎就扔这儿了? 若是佗钵看到宝贝女儿应珠有了冷天奴“送”的牡丹冠,便将他送来作为她软禁期间的安慰礼物的新珊瑚珠冠弃之如履,定会气得磨牙又给冷天奴默默记上一笔。 而此时,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冷天奴正不动声色悄然觑视着被宝儿成功引来的千金公主宇文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