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风吟》 作品相关 迟来的感言 迟来的感言 大家好,我是默梨。 初次相见,小女子给大家请安了,这厢有礼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现在的心情是感激,很感激能成为17k的一员,很感激能顺利签约。 刚开始心里有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下笔,情节就在心头,可手上就是写不出来,试了好多次就是写不出满意的情节。当时那个急啊,可也没办法,所以只能放弃了。后来就是这个暑假,我提前了二十多天从家回了学校,开始憋在宿舍写故事。 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整个楼层也就不超过十个,人家考研每天往考研专用楼奔,我就窝在寝室里打字,白天还行,晚上就又冷清又害怕。当时我回来时没有假期暂住证,只能每天提心吊胆偷偷进出宿舍楼,生怕哪个阿姨心血来潮查一查,我就没地方住了。而且学校食堂不开门,外面小吃街也基本关门了,所以我只能凑合着自己煮面条吃,连调味料都没有,那个清汤寡淡啊,这辈子都忘不了。 没几天,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麻辣烫,我发现之后以为终于可以有吃的了,就买了一大碗。早上吃完下午就开始胃疼,疼了一下午之后就开始恶心,结果晚上12多起床就开始吐,吐了好久没吐出多少,我就用筷子按压舌头,大家懂得,折腾到两点多才吐完,吐完胃是舒服了,但身子却没力气了,差点瘫在厕所里,幸亏我坚强,像个酒鬼一样晃悠着爬上了床。 后来又吃了一个多星期清水煮面条,我从此再也没去过那家店。 一个天黑风大下雨的大下午,我一个无良室友给我发qq,聊着聊着突然给我发过来一个视频,我以为是她刚装修完的新家就打开看了,结果是一个恐怖视频,那叫声那画面吓得我跳下床来就跑到对寝室去了,幸亏那天对寝室有人,我在人家屋里呆了一下午,晚上做了一晚上噩梦。哈哈,不过现在想想真是有意思。 我很感激所有的阿姨都没查证件,才让我在寝室里窝了二十多天,虽然没有写很多,但总算是让我开始了这个故事。 刚开始时总是很难的,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道理,所以我很高兴我没一开始就放弃。也很高兴能认识了蝌蚪,让我在迷茫无助的最开始对17k有了基本的认知,在这里谢谢你了,蝌蚪! 现在签约了,我很高兴,真的。 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写下去,希望自己能一直在17k呆下去,我很认生的,好不容易来了就不想走了。 最后呢,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默梨,多多支持风吟,默梨先在这里跟各位读者朋友们道谢了。 有像我一样想要入门的朋友们,一定要坚持下去,虽然不一定能成为大神,但坚持下去也总会有收获的,大家一起加油吧! 爱你们奥,么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关于更新 在读这部小说的朋友们,首先非常感谢你们的阅读,谢谢大家的陪伴与支持,你们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会继续努力的! 其次,我想说一下更新的事情。因为我最近在学校安排的实习点工作,年底非常忙,还经常加班,前几天又新换了个总经理,明令禁止上班用手机,所以这掐断了我唯一偷偷码字的机会,好惨!我就只能下班之后再开始写,七点半下班,基本都十一点多才能写完,更新的晚还请大家见谅啊。 最后呢,想说的是,我尽量做到不断更,希望大家一直支持下去,没事给我留点言,评论一下,我会更有动力的,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作品章节修改说明 各位亲爱的读者们好,我是默梨。 由于前面第二十八章字数太少的原因,我在2015年12月14日凌晨修改了《魔女风吟》的二十八章之后的章节,具体就是将原来的第二十八章和二十九章合并在了一起成为新的二十八章,那么以后的所有章节就依次向前顺延了一个章节,昨日最新更新的章节就变成了第五十二章。 章节修改了,但是每章的内容没有变。看过之前章节的亲们直接从五十二章开始看就可以了。 因为是大幅度修改章节,所以我在修改的时候可能给一些正在读最新章节的朋友们带了来不便,希望大家能谅解,也希望大家能继续喜欢这个故事。 默梨在此声明,以后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我会每章都写够字数,不给读者们再带来麻烦,这次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终于修改完了,我也可以去洗漱然后睡觉了,大家也晚安唠,好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又改了一章 首先道歉,昨天上传章节的时候没有全选上,漏掉了一千多字,由于太困了也没有检查,直接上传了,我在这里郑重道歉! 不过由于感觉昨天情绪不对,后面没上传的部分写得不够尽兴,我就又修改了一下……好吧,是大改! 心理活动这部分吧,总是不好写,我能写文的时间又都很短,很晚,短的时候吧感情没进入就又得忙别的了,晚的时候吧太困了又没感觉,反正就是一个大写的纠结啊! 不过不得不说,改过的我自己感觉还是比之前的好。 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我就图个自己开心吧。 明天又是工作日了,大家打起精神吧!晚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近百年来,中原地区天下三分。在北方的广袤地区,大周王朝兵强马壮,国力昌盛。与此同时,南方地区宿兴与南封两个国家并存。 其中南封国力最弱,边境地区屡受宿兴进犯抢掠,渐有被侵吞之势。南封为自保向大周称臣,每年献上金银粮食等以求大周庇佑,自此大周与宿兴亦成对立之局。 在远离中原的更北方地区,是人类所不能到达的险恶之地,千百年来与人类不相往来,人类把这里形容为天界的对立面—魔界。相传魔界不受天界管束,妖魔丛生,险恶万分。 而在中原最南方地区,存在着一支骁勇善战的部族。相传部族中男子铜头铁额,刀枪不入,英勇善战,不死不休。人间军队难与之匹敌,若双方相抗,必定血流成河。也有人说他们是蚩尤后族,蚩尤在逐鹿战败后,族人流散,一部分归附黄帝,不愿归附者甚众,为避黄帝追杀一路向南迁徙,最终全族定居于深山密林之中,黄帝掌天下间不敢出。自此蚩尤一族千百年来在深山中自成体系,与飞禽走兽为伍,以妖魔鬼怪为邻,相传凶恶无比,泯灭人性,人界不堪与其为伍,故此将其并称为“妖族”,意为与妖魔同族。 十八年前,大周文帝二十五年,宿兴举兵大举进犯南封,南封向大周借兵十万反击,双方在南封边境激战数日,战事惨烈,数万人阵亡,最终宿兴战败,大周剩余军队趁机南下进攻防守薄弱的宿兴都城,大军雷厉风行,攻破都城景城,斩杀率军抵抗的都城禁军首领,灭其家眷亲族数百人,所到之处百姓无人敢与之相抗。当夜大军攻入皇城,杀孝贤皇帝司空宪明及太子司空文暄,皇后为避受辱携公主司空文玉自缢于寝殿,但孝贤皇帝四岁的次子司空文朗与其生母钥妃不知所踪,大周军队遍寻皇宫内外不得,一怒之下将宫中奴仆、皇族亲眷尽数斩杀,皇宫血流成河,皇族泯灭,自此宿兴国破。 自此,中原三分的平衡被打破。接踵而来的并不是安宁稳定的盛世局面,而是长期的混乱动荡。宿兴国破后被大周控制,但其原本隐藏在政权之下的武装势力渐渐显现,纷纷想要摆脱大周控制建立新的政权,与驻守的大周军队常有冲突。与此同时,原本蛰伏南方山林中的妖族在新王九烈黎的领导下渐渐繁盛,不再满足于湿热山林的生存现状,决意出山称战乱取代宿兴,在原本宿兴国土建立自己的政权,于是一场领土的争夺混战在原本叫做“宿兴”的这块土地上拉开帷幕。 大周文帝二十八年六月初八,妖族最终取得了这块土地的占有权,一个由九烈黎领导的新国在原本宿兴的土地上建立起来,国号“幽都”。 同年,大周文帝崩,武帝即位。 幽都借助于强大的军事力量平定了国内的反抗势力,吸纳原本宿兴官员再度为官,沿用了大部分宿兴原本的体制,经过几年发展日渐强盛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风吟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万物凋零,刺骨的北风在荒凉的天地间来回地呼啸着,刺耳的低吼仿若野兽的嚎叫。风吟静静地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院子里被北风狠狠吹打的那棵榕花树,光秃瘦弱的树干是不是”婆婆抬头,微笑着看着风吟。 风吟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着婆婆的眼,仿佛有问题马上要脱口而出,但最终却没有出口,只是默默盯着婆婆细细看着。 婆婆终究是老了,满脸的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清晰。婆婆一辈子都在伺候人,先是风吟的母亲,后来是风吟。母亲嫁给将军后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称呼“夫人”,只有婆婆仍旧称呼“小姐”,风吟知道,在婆婆心中,母亲永远都是一个孩子,是婆婆心中最紧要的人。所以在母亲嫁给将军后,婆婆为了让母亲能无后顾之忧地重新开始生活,主动请求离开母亲前来照顾自己。风吟知道婆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对自己的照顾或许并没有多少疼爱的因素,但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除了小叔,婆婆就是风吟最亲近的人了。 “下个月底,春天就要来了呢。”风吟喃喃道。 “是啊,正是好日子呢。” 风吟转身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将暗淡的目光隐藏在阴影之下。将心中盘旋了无数次的问题硬生生压下,“母亲她恨我吗”。 风吟不止一次想把这句话问出口,但却每次都硬生生将话卡在喉咙里没有吐出。答案会是什么呢,自己又在期盼什么呢 自从母亲嫁入将军府,就从来没有单独出现在自己面前过,哪怕见面,冷冰冰的眼神没有一丝为人母应有的疼爱,风吟甚至觉得哪怕将军的眼光都要更温暖些,所以答案会是什么呢,大概是恨吧。这是风吟从不敢问出口的理由。 风渐渐小了,窗外没有了骇人的呼啸声,原本灰暗的天空稍稍明亮了一些。榕花树静静地立在空旷的院子中央,瘦弱的枝干更映衬着寒冬的凄凉。不知何时,片片雪花轻轻从天空飘落,铺满一地银白,风吟站在榕花树旁伸出手接过几片雪花,喃喃道“下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初见将军 公鸡啼叫的第三声还没响起时,风吟就起床了。推开窗子,一股寒气袭来,风吟不禁打了个寒颤。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直到现在还没停下,从窗子向外望去整个小院已经被厚厚一层积雪覆盖了,榕花树的枝干被白雪紧紧地包裹起来,笔直地立在一片平整的雪白中,如同一树雪花开放,倒少了以往的单薄凄凉。 婆婆已经起来了,正在忙着生炉火,寒冬的西北若是屋里没有碳炉可是要冻坏人了。婆婆手上忙着,嘴里也没闲着“哎呀,这年纪大了觉也少了,年轻的时候最想的就是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用早起干活,现在能多睡会儿反倒是睡不着了。” 早就习惯了婆婆每日的絮絮叨叨,风吟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答话。风吟性子安静,不爱说话,不爱笑,更不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孩子般爱玩爱闹,若是真的静下来,可以对着屋外的榕花树静静地看上一天都不动,若是再没有了婆婆每日的唠叨,这空旷的小院可真是连点人气儿都没有了。 婆婆也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原也没指望风吟会回应,所以对风吟的沉默并不奇怪,但下雪天还一大早开窗立在窗前就不是那么寻常了。 婆婆抬眼朝风吟望去,风吟脸上的表情与平常一般淡淡的,似是没什么不同,但一双眼睛并没有盯在银装素裹的榕花树上,反而始终紧紧盯着窗外不动。婆婆暗自笑了笑,这孩子表面看起来对谁都很冷淡,但心里始终还是有亲近的人的,只是很少表露出来罢了。风吟望着的是大门外的方向,婆婆知道她心里期盼,怕是心思早就不在这个屋子里了,倒是难得见她会把一件事情这样放在心上。 将军府位于沙屋镇,但将军的军营却远离沙屋镇,与沙屋镇有一座矮山相隔,将军与二爷平时在军营与战士同吃同住同操练,除了年末只在月末时会回将军府住上几天。 入冬来,将军为了新征入伍士兵的操练日夜操劳,身子日渐消瘦。这个月开始府中差去给将军送衣物吃食的仆人回来又说将军感染风寒咳嗽不止,军营苦寒异常加之缺医少药,将军的风寒一直没好全,半月之内消瘦了不少。夫人每每听闻仆人如此说都心急如焚,本想去军营亲自照顾,但军营本来就不许女子入内,再者夫人怀有身孕月份太大实在不能走动才作罢,但还是差了仆人每日探望,送汤送药不断。夫人养胎不能忧思过度,将军为了使夫人安心令仆人传话月中会回府一趟,请夫人无需挂念,安心养胎。从昨日开始府里的人就为了忙着迎接将军与二爷回府的事吵吵嚷嚷,热闹异常。 风吟这会儿盼着的自然也是将军与二爷。 “时间还早,将军和二爷这会儿怕是还在半路上呢。”婆婆将炉火封好,向着卧房走来。 “雪下得这么大,今日还能回来吗?”风吟淡淡开口,心里有些担忧。 “这点儿雪,怎么能难得倒他们呢,今日之内总能回来的,不过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问题罢了。”婆婆说罢抬手将风吟面前的窗子关好,拉着风吟一同向炉边走去。“大冷天的,别冻坏了身子。” 恰巧这时丫鬟采儿送了早饭过来正在摆桌,一双纤手将食盒打开,浓浓的白米粥散发出腾腾的热气,驱散了一室严寒。 虽是打了伞来的,采儿身上还是不免沾上一些雪花,脸上却是难得一见的笑容,似四月的桃花甚是好看。给风吟送饭可是个苦差事,丫鬟们生怕和风吟离得近些会沾染上什么邪气,平时见到风吟都避得远远的,又怎么会愿意单独走进小院里呢,所以平时送饭的丫鬟大多眉头紧皱,放下东西马上离开。可此时采儿却笑得这样甜,连带得风吟的心情都晴好了起来。若是将军和二爷回不来,只怕丫鬟们也是笑不出来的。 “那婆婆和小姐先吃着,碗碟奴婢过会儿再来收拾。厨房那边儿忙不过来,奴婢先过去帮忙。” “去吧,将军和二爷回来前都得准备妥当了。”婆婆应允道。 “是。”采儿躬一躬身,拿起伞退了出去。 风吟在桌边坐下,眼光扫过满桌食物,浓香的红枣白米粥、精致的竹屉蒸包、四碟各色腌制小菜,还有甜而不腻的糯米红豆糕,丰盛一如往昔,是在这边陲地区一般人家难得吃得上的精致食物。 向来都是如此,在吃穿用度上,将军从来不会苛待风吟,而且给她的总会是好的,起码在这边陲地区风吟的东西从来不会比任何一位大户小姐的差,除了疼爱之外他给了风吟一个父亲能给的一切。 风吟不禁想起初次见到将军时的情景,那天的景象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是个晴天,是他来迎娶母亲的那天。那天他身穿大红色喜袍,骑着一匹枣红色宝马,就那么出现在院门口,目光深沉,看不出悲喜。直到头戴凤冠身着喜袍的母亲出现时,他一跃从马上翻身而下,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从喜婆手中接过母亲手的瞬间,似是长舒了一口气般,始终紧绷的脸终于柔和下来,看着红色盖头下的母亲微笑起来,眼睛望向母亲的瞬间温柔无比,似是终于得到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得到了就再也不会弄丢。那样的微笑和目光,风吟只看见过那一次,那是只有母亲才能得到的,独属于她的疼与爱。 那天风吟就一直躲在庭院里的廊柱后瞧着,等到迎亲的队伍终于走远时婆婆才来找她,风吟在越来越低的喜乐声中问“那个骑马的人是谁?” 婆婆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回答,“他是你母亲的丈夫,大周王朝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吴继臣,也是你的父亲”婆婆弯腰扳过风吟的身子,看着风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从今往后,你是大将军的女儿。” 风吟的肩膀有些疼,婆婆太用力了,像是要将风吟的肩膀捏碎似的。风吟从来没有见过婆婆如此严厉,不禁有些害怕,不敢再问什么,慌忙地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 那天风吟看得很清楚,母亲走出门口做上花轿越走越远,一次都没有回头。 风吟第一次单独与将军说话是在一个有些阴沉的傍晚,天空雾蒙蒙的,辨不清颜色。 那天是风吟搬来将军府的第一天,在母亲嫁给将军十日之后。母亲如预想中一般没有出现,几个仆妇从后门将风吟和婆婆接进了大宅,走在偌大的宅院里,看着高高的院墙,风吟的心底无来由地突然很难受,莫名地心慌起来,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茫然地跟在婆婆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婆婆在一座小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到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婆婆左手牵起风吟的手,右手轻轻推开了院门。 直到后来风吟才理解婆婆这句话的意思,她是说“这个小院是你以后的家,而并非这偌大的将军府。” 风吟在走进小院时一眼就看见了背对自己负手而立的男人——大周王朝正一品镇远大将军吴继臣,母亲的丈夫,婆婆说那是自己的父亲。 听到大门开合的声音,将军回过头来,目光触及风吟的瞬间眉头微皱。婆婆稳稳走至将军身前,刚要行礼,将军便摆摆手道“婆婆不用行这些虚礼,我说过您不是下人。”婆婆略微点点头,道了声:“是。”便重新站直了身子。将军将目光再次转向在风吟脸上,开口道:“我有些话想对风吟说,婆婆您先下去吧。”婆婆看了风吟一眼,转而低头道“是”,说罢便走了出去。 风吟听到身后悠悠传来“吱呀”的关门声,院子中只剩下风吟与将军两人。婆婆走后好一会儿将军都没有说开口话,只是静静看着风吟,盯着她火红色的眼睛。时间久了风吟渐渐有些害怕,不敢再面对将军的目光,于是缓慢而小心地低下了头,听见空气中除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将军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但眼中蕴含的却绝对不会是一个父亲对于女儿应有的慈爱目光。那只是在探究而已:她到底是善还是恶,是人还是魔,留下她到底是对还是错,到底应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千头万绪在心中翻涌却没有答案,将军就这样沉默思考着,始终都没有开口。 风吟不知道将军要说什么,却又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知为何慢慢升腾起的一丝丝恐惧渐渐聚拢,只觉得就这样站着都好像做错了似的。于是双手抓着衣角不停地拧啊拧,拧得手都疼了他还是没有说话。在脚都站酸了之后风吟终于忍不住了,壮着胆子微微将头抬起问道:“您要说什么,父…父亲?”。 或许是风吟的目光太过单纯,或许是这一声“父亲”来的太过突然,将军的脑海中有一根弦猛然一拨,身子也随之一震,将他从思考的深渊中硬生生拉了出来。 “你叫我什么?”他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些生涩,仿佛是许久没说话嗓子被堵住了一般。 “父亲…,婆婆说你是我的父亲。”风吟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对,又问道“你不是吗?” “你不知道?”明知道她不知道,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母亲,父亲不记得了。”风吟的头微微倾斜,眉头微皱,显然自己也有些疑惑。说罢又补充道:“还有婆婆,我记得婆婆。” “那你还记得以前的什么事吗?”只是想亲自从她这里确认而已。 风吟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不记得,我只记得我醒来了,先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说完一双大眼睛望向将军,眼中充满疑问。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以前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的事。”将军望着小院之上的天空,似是对风吟说,又似是对自己说,“你要牢牢记住,你以后是我吴继臣的女儿,这就足够了。” “那你是我的父亲?” “是,我是你的父亲。”只要所有人都认定我是你的父亲就足够了。 风吟的嘴角绽开一抹浅浅的微笑,血红色的眼睛因着笑容更加明亮。将军看着她无邪的笑脸,无奈地叹口气,终究她只是个孩子,七岁而已。 可当他看着风吟,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九烈黎,那个杀了自己父亲并且毁了文月一生的妖族之王。或许文月这辈子都不会快乐起来了,而这个孩子就是恶果。他能感觉到文月每次看到这个孩子时自眼中流露出的恨,她恨这个孩子的父亲,恨以前的那段日子,就如同自己一般。九烈黎已经死了,自己与弟弟联手杀了他,父亲的仇算是报了,可是文月的恨还没有消退,只要她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消退,所以她只能恨这个孩子,这个偏偏长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身上流着一半自己的血! 孽啊,是文月的孽,也是他的孽,他们夫妻这辈子的孽。 但他又能怎样,九烈黎已经死了,这个孩子身上又流着文月的血,所以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将全部的爱都给文月,希望能温暖文月被伤痕填满的心,希望有朝一日文月可以真正快乐起来。而这个孩子自然不能留在文月身边,幸好婆婆愿意照顾她,那他就在宅子里为这个孩子单独辟出一处院子,他愿意给她最好的生活,衣食首饰、金银珠宝什么都能给她,她会是将军府里嫡出的大小姐,自己会保护她不因血红色眼睛而受到伤害,但是疼爱这种东西,他或许永远都给不了她了。 为了文月,他只能这样做。 将军叹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婆婆会照顾你。”本想摸一摸风吟的头发,可总觉得自己和这孩子没有这么亲近,最后还是没有伸出手。 “今天搬来这里你应该也累了,就先好好休息吧。”说完不等风吟回话就径自转身离去。等风吟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开启的大门和将军挺拔的背影。 “怎么还不吃饭,粥都快凉了。”婆婆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风吟“嗯”一声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用手拿着勺子反复搅拌着香糯的白米粥愣神。 就算当时只有七岁,风吟也感觉到了将军对自己的疏离,不像是亲生父女之间应有的的疏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踏雪寻梅 雪渐渐下得越来越小,在风吟吃完早饭时终于停了下来。这一顿饭风吟并没有吃多少,甚至连小菜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品出来。婆婆是不许风吟吃完早饭之前离桌的,所以风吟急急喝完一碗粥就说吃饱了,在婆婆准许后飞一般离开饭桌出了屋子,连保暖的斗篷都没有穿。 婆婆看着飞奔出屋的风吟颇有些意外:“这孩子今天性子怎么这样急。” 风吟飞奔出屋子,没跑几步就来到小院门前,拉开院门,整个小院四周寂静无人,只被满满的白雪覆盖,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了一丝污垢,只有满满的安宁与祥和。风吟嘴角绽开一丝微笑,抬起右脚迈入雪中。 风吟很喜欢雪,尤其喜欢在大雪后漫步。雪后路难行,宅中的下人在雪后可以免了许多劳作,基本都呆在屋里不会出门。风吟喜欢在这时顺着后院僻静的小路散步,小路偏僻本就少人行,雪后就更不用担心会遇到别人了。风吟站在雪中,仿若白茫茫的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自己只是风吟,再也不是被人惧怕唾弃的妖魔。 沿着后院的僻静小路一直走,小路尽头将军府西北角靠近后门的位置,也有一处小院,看着比风吟的院子大上一圈,小院木门表面已经斑驳得辨不清原本的颜色,道道或深或浅的裂纹横贯木门上下,铁制的一对门环也早已锈迹斑斑,看得出这里早已空落许久了。 风吟走至院子门前,仔细观察了左右无人之后,轻轻推开了院门。略显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在空旷无人的雪景中显得格外动听,风吟的心情在木门打开的瞬间就晴朗起来,嘴角挂起浅浅微笑,连眼睛都活泼了起来。 院中正屋的窗前种着两棵高大的红梅树,看树的高度应该有些年头了。风吟推开院门就看见了满树梅花盛放,通红通红的梅花斗雪吐艳、凌寒留香,在这大雪天里温暖又喜庆,开得格外艳丽,看得风吟心里暖和极了。两棵梅花树树枝上都积着厚厚的白雪,梅花在白雪的掩映下开得艳丽而不显妖媚,生机勃勃却又不肯张扬,别有一番韵味。 婆婆说,这个小院是小叔的生母生前所住的院子。小叔的生母月梅是吴老将军的母亲从集市上买来的使唤丫头,因为长得漂亮就被吴老将军的母亲留在身边伺候了,月梅倒也乖巧懂事,因此很得老将军母亲的喜爱。老将军的母亲自幼喜爱读书,是满腹诗书的名门才女,自然对老将军的教育格外用心。老将军年少时顽皮不爱读书,常常溜出学堂玩耍,于是老将军的母亲便派月梅看管老将军,每日陪在学堂读书。也不知是老将军年纪渐长终于懂事了还是月梅真的看管有方,一个月过后老将军就再也没逃过学,每天准时去学堂读书,一刻也不曾耽误,书读得也越来越好,连先生也常常在夫人面前夸奖老将军进步飞快。 自此老将军的母亲常常在书房窗外看到并肩而坐默默温书的两个身影,月梅也就一直留在了老将军陪读,这一陪就是十几年。 婆婆那时笑着道:“月梅长得漂亮,又与老将军年纪相仿,每日一起读书一起玩闹,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主仆那么简单的。” 转眼间,两人都长大了,老将军身长玉立,英气逼人;月梅知书达理,温柔貌美。情窦初开的年纪里每天陪在老将军左右的只有一个月梅。 婆婆那时叹了口气,道:“吴家世代为官,家规森严,老将军是吴家嫡子长孙,身份尊贵,但是月梅是集市人贩子手里买来的野丫头,是卑贱的奴仆,连个姓氏都没有,所以月梅连给老将军做妾的身份都没有。” 老将军自小是订有亲事的,对方是正一品尚书令的嫡女,身份尊贵,美丽贤淑。老将军大婚的那天月梅就被老将军的母亲分到了这个院子里住,在后门附近,离老将军的新房很远,但是老将军的母亲终究还是默许了他们的关系。 老将军没有再纳妾,在外人眼里是他与夫人伉俪情深,但是其实是有一个连妾侍身份都没有的月梅在的。就这样一直过去了几年,老将军与月梅经常在院子的红梅树下或她煮茶、他舞剑或一起吟诗作画,谈古论今,时光匆匆倒也安逸幸福。在夫人生下长子两年后月梅的孩子也出生了,老将军给他取名吴继风。 “后来又过了几年,月梅病重,老将军虽然遍寻名医为其医治,但最后月梅还是死在了老将军怀中。” “月梅死后二爷也搬出了院子由老将军的夫人抚养,这个院子就关了起来。我听府里的老人说老将军在世时常常在夜里坐在院子里的红梅树下,一坐就是大半夜,每每是夫人来劝时才肯离开。”婆婆似惋惜般叹口气继续说道:“老将军对月梅也算是情深一片了,只是可惜了有情人却不能长久。” 老将军死后,这个小院便冷寂下来,再无人轻易踏足。 在小叔将风吟从寺庙带回来的第二天傍晚,小叔便带着风吟来到了这个小院。 那天天气很好,天空中金红色的晚霞被夕阳镶上了道道金边,朵朵红云交相辉映,美轮美奂。夕阳的余光照在风吟的身上暖洋洋的,小叔牵着风吟的手走在绿树掩映的小道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小叔后背上,斑驳的光影在灰色长袍上不住地跳动,温暖又耀眼。 风吟的眼睛只顾随着他后背上的光影移动,连自己走进了一所院落都没有察觉,仿佛恍恍惚惚中便到了,连何时开的院门都没注意到。 到了院中站定,小叔松开风吟的手回过头,蹲在风吟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以后若是呆在自己院子里闷了就到这里来玩,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会责怪你。” 风吟本以为他是要因为昨日逃跑的事情责怪自己,他说这话倒一时有些怔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没有答话。 小叔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很可爱,笑笑用手揉揉她柔软的头发,又补充道:“只是有一条,不能再离家出走了。山里很危险,这次是你运气好碰到无言师父把你捡回来,但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知道吗?” 风吟被他温暖的话语弄得有些糊涂,仅存的记忆里是没有人对自己这么亲近的,不知为什么感觉眼睛酸酸的,似乎有泪要流下来了。 他又问道:“知道吗?” 风吟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觉得他的目光比父亲母亲的目光亲近,于是才轻轻点点头道:“知道了。” “这次的事情你父亲不会知道,你不用担心会受责罚。” 风吟在听到这话时一下抬起头来,愣了下,原来昨天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父亲。 风吟缓缓开口:“你对我真好,比婆婆还要好。”她只是在陈述自己认识到的事实,并不是孩子对长辈的撒娇,事实上她根本不会撒娇。 小叔听见这话笑出了声,笑容比正午的日光还要暖和。 风吟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小叔似有困惑,不解得看着风吟,“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比婆婆都好。”为什么比父亲母亲对我还好呢? “因为我是你的小叔,是你的亲人。” 吴继风握住风吟的手,缓慢而坚定地说道:“风吟你记住,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亲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看着你长大。知道吗?” 风吟低头看看握住自己的那双大手,感觉到一阵暖暖的气流从他的手上传到自己手中,连心里都温热起来。 “亲人”,风吟小声念着,“你是我的亲人。” “我们是亲人,我是比你婆婆还要亲的人。这是上天注定的,没人更改的了。” 风吟看看天空,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最后轻轻点了个头,道:“知道了。” 他这才又笑了起来,道:“你应该说,‘知道了,小叔’。” 风吟看着他含笑的眼睛,终于开口,“知道了,小叔。” 说完他笑起来,爽朗的声音从风吟的耳朵一直传到心里去,于是风吟也跟着笑了起来。只觉得这个人真好。 风吟一直将那天的笑声记在心里,一直记到了今天。 正想得出神的当口,风吟猛地感觉头上一痛,不由得皱着眉头“啊”地叫出声来,伸手往头上一摸,满头的碎雪。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笨丫头,连个小小的雪球都躲不过,这阵子的功夫算是白练了。”说话的是一个俊朗少年,比风吟大约高出了一头。 风吟早猜到是他,回过头来边瞪着他边清理头上的碎雪。一些雪顺着脖子溜进了衣服里,遇到体温立即化成雪水,凉凉地渗进衣料中贴在皮肤上,可难受死了。 “你是坏蛋,专门爱欺负人。”风吟边说边撅起嘴,倒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我可不是坏蛋,我是闻烁。”少年几步走到风吟跟前,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手帮风吟清理头上残留的雪花。 风吟低头任他清理,自己倒不动手了,心中腹诽:“反正是你打的雪球,就该让你清理。” 闻烁的父亲是小叔在军队中的贴身侍卫,两年半前一小波山贼作乱,小叔带领一队士兵镇压,闻烁的父亲在那次战斗中为救一对母子死在了山贼的箭下。闻烁的母亲早亡,于是小叔就将闻烁和他奶奶一起接到了府中养着,可惜奶奶没过半年就去世了,闻烁成了孤儿,小叔就将他收为了义子,平时就住在小叔的院中。 因着小叔的关系闻烁与风吟很快熟稔起来,小叔不常在府中,就让闻烁多陪着风吟,这所“红梅院”便成了两人时常碰面的秘密基地。 “昨夜下了这么大的雪,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定会来。”闻烁得意地瞥了风吟一眼,“果然就抓到你了。” 风吟的目光移到两棵盛放的红梅树上,开口道:“小叔说,红梅在雪天时才最美。”风吟笑着将目光转向闻烁,声音如清泉般悦耳:“你看现在红梅是不是很美?” 闻烁瞧了一眼面前的红梅映雪,开口道:“美是美,不过这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大丈夫应该习武投军,保家卫国!”说完满是自豪地挺起胸膛,“就像我爹一样。” 风吟满脸的笑意就在听完他的话后瞬间褪去,不着声色地低下头,“开了春你就要和小叔一起去军营里了吧。” 闻烁咧开嘴笑得满口白牙都露了出来,雀跃道:“义父说等到我十五岁就能接替父亲的位置,明年我就十五了。” 风吟低着头看着脚下,右脚一下下踢着脚边的白雪,声音似微风般轻不可闻:“你们都不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闻烁一巴掌拍在风吟头上,喊道:“说什么呢,像蚊子哼哼似的听不清楚,在哥哥面前要大声说话,知道吗!” 风吟吃痛一声抬起头,瞪着他道:“我说你快点走吧,你走了就没人欺负我了!” 闻烁的脸上挂着坏笑,将一张脸凑近风吟道:“小丫头片子就知道口是心非,其实心里特舍不得我吧,难受得都快哭出来了吧,舍不得我就说吗,我又不会笑话你!” “才没有呢,就你自作多情!”嘴里逞着强,眼睛里却通红通红蓄满泪水,别扭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我会每月回来的,”闻烁脸上的表情难得认真起来,声音轻缓地说道:“我跟义父已经说好了,每月月底我随他一起回来,不然你自己在这里该多难受。” 风吟惊喜地抬头望向他,还挂着泪珠的脸上却已绽开笑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瞅着他笑。虽然她不愿开口,但是闻烁都懂。 “所以我得抓紧再教你点功夫啊,”戏谑的笑意再次浮现在脸上,“万一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要欺负你,你也好抵挡一下,不能只一味地哭鼻子啊!”说着伸脚踢一下风吟的小腿,“来来,先扎个马步我看一下!” 风吟一个踉跄站不稳,差点摔倒,嘴里嘀咕道:“在府里除了你还能有谁打我呀,根本就没有必要好不好。”但知道自己绝对拗不过他,于是慢腾腾将双脚外开与肩同宽,双臂前伸,气沉丹田慢慢蹲了下来。 闻烁看着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呵呵一乐,将双手背在身后,吊儿郎当地围着风吟转起圈来,“这扎马步可是基本功夫,你可得练好了,这马歩扎好了一是能练腿力,二是能练内功……” 一阵北风吹来,吹落了树枝上的积雪,吹得阵阵梅香醉人,几片红梅花瓣从枝头飘下,红梅树下,一对少年嬉笑玩闹,年少的朝气冲散了满院严寒。 如果闻烁知道这是最后一年陪风吟看红梅,一定会将眼前的一切好好印在脑中,一辈子都不让它褪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苦药 等闻烁教完功夫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最终也不过是扎了马步又练了几招拳法而已,只是这样的程度风吟就已气喘连连,浑身疼痛无力了。 闻烁瞅着坐在雪地上满脸冷汗呼呼喘气的风吟直皱眉头:“体力这么不济,这功夫还怎么练啊?” 风吟喘得满面通红,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也…不…不想啊,平时静静地…呆着还行,一…用力气就…就…这样了。” 闻烁见她实在难受得厉害,紧皱着眉头坐到她身旁,用手轻轻拍打着她后背帮她顺气,道:“我那年刚见你时就觉得你气色不好,除了眼睛以外整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精神,走起路来也软绵绵地没力气。我爹以前总说练功夫能强身健体,我小时候身子弱,跟着我爹练了几年功夫倒也好了。”说着用闲着的一只手拍拍自己胸膛,“你看我现在多壮实。” 风吟的气息平稳了不少,看着他的样子直乐,闻烁就是这个样子,活得没有烦恼,一直很快乐,跟他认识久了自己也被他感染得快乐了起来。 闻烁见她呼吸平稳了,又将她双腿轻轻抬起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捏着,道:“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呢?” 风吟“哎呀”地轻呼一声,冰凉的小手轻轻抚上闻烁的一双大手,忍着疼痛道:“别捏了,越捏越疼了!” 闻烁的手立马不敢动了,任她的腿静静放在自己腿上,过了好一会才问道:“还疼吗?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风吟看着他有些着急的脸,忍下疼痛,轻笑着开口道:“已经好多了,不要紧的。” 闻烁看着风吟的样子有些疑惑,悠悠道:“前几次教你练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难受,怎么越练倒身体越差了呢?” 风吟不经心地随口答道:“我底子差呗,就不是练武的材料。” 闻烁哀叹一声愁眉苦脸地说道:“大师我就收了你一个弟子,结果你还不成器,真是丢脸啊!” 风吟银铃般的笑声在院子里悠悠回荡:“谁让你慧眼识了我这么个珠呢,哈哈哈……” 风吟转过头来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奇怪。第一次扎马步的时候连个样子都学不像,只蹲了约莫半个时辰倒也没什么事。之后几次越练越久,也开始懂要气沉丹田,但是刚一运气就感觉胸部一闷,眼前一花险些栽倒,事后还浑身疼痛,那时闻烁说刚开始练武的人都会身体酸痛,更何况自己是大小姐体质虚弱得很,慢慢就好了。但越往后练身体便越不好,练了几次拳法之后身体便越来越痛,今天运气出拳时全身更是像针扎般疼得钻心,之后更是气都喘不上来,浑身无力得站都站不住。这么一想,看来自己真不是个练武的材料啊! 风吟缓缓地将腿拿开,挪动挪动有些麻木的身子,自嘲道:“看来父亲说的真对,我的身子虚得很,得好好调理呢。” “计先生月月给你把脉,你也日日药不离口,都调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没好呢?”闻烁突地将脸凑近风吟,低低说道;“是不是计先生医术不好啊,要不要换个大夫看看?” 风吟嫌恶地一把将他的脸推开,笑道;“计先生可是神医,多少人求着想让他看病呢,怎么会医术不好。”笑脸有些低沉起来,又说道:“再说了,大夫也不是我想换就能换的。” 闻烁想想也是,风吟根本不得将军和夫人疼爱,一直被放在小院里养着,一年都不见几面,只派一个婆婆照看着,吃穿倒是不缺,但是认识她这几年来她的一切从来都只有听从安排的份,哪有什么事情是能自己做得了主的呢。 想到这里闻烁有点不悦,难不成就因为眼睛与常人不同就是妖魔鬼怪吗,那些大字不识的迷信下人也就算了,怎么连亲生父母都这般避忌风吟呢,她没克父没克母的,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意识到换个大夫可没那么简单,闻烁一时也没了法子,奄奄道:“本少爷自有办法,你等着就是了。” 风吟知道他不高兴了,他从来都是为自己鸣不平的,虽然他从来不说,但自己一直知道。于是便不再说话,也实在有些累了,就将身子向后挪了一下倚在红梅树上闭起眼睛静静休息起来。 是在风吟搬来将军府的第二日,将军派了一个大夫来给风吟把脉,那个大夫名叫计谷卿,世人都称他为“计先生”。 计先生出身西北赫赫有名的行医世家。计家世代行医,医术精妙高深,是医中翘首,计先生的外公又是久负盛名的阴阳八卦大家,计先生三岁起跟随父辈学习医术、六岁开始跟随外租学习八卦术数,十二岁便开始独自出诊行医,十五岁开始游历天下,博闻广识,一生救人无数。 文帝在位时,为求延命长生之术将其招入宫中为官,对他颇为器重。但世上本无长生之术,计先生一届凡人又怎能左右生死之事呢,所以文帝最终还是死了。计先生因为受文帝器重早就惹怒了一帮太医,于是文帝死后太医院首随便寻了个理由便将他逐出了宫,美其名曰:告老还乡。 计先生回到西北后隐居于沙屋镇,开了一个医馆悬壶济世,兴致来了也兼算卦看相,不少富贵人家慕名而来,一卦难求,倒也活得逍遥自在。 那天计先生是在小厮的引领下进入小院的,那时风吟正坐院里的石凳上发呆,听见院门口处有动静便抬头朝那里看去。计先生就在抬脚进入小院的瞬间看见了风吟抬起的脸,当即一震,在门口处硬生生停住了脚步,面色铁青道:“妖……”,这时,婆婆从屋内疾步而出,高声道:“计先生,这是我们家小姐风吟。” 那日计先生用了半个多时辰给风吟把脉,期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盯着风吟的眼睛,面色不虞,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把完脉就随小厮去见了将军,下人们都说计先生与将军在书房内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入夜时分才匆匆离去,离开时眉头紧锁,步履沉重。 从那之后风吟便每天都要吃一碗苦药,将军只派人传话说:“小姐身体太弱,之前又受了伤才会想不起以前的事,计先生会给你好好调理,您按时吃药身体会痊愈的。” 从那之后,计先生每月月末都会给风吟把一次脉,风吟每日的药也没有再断过。而计先生那句“妖”也不知怎地传遍了整个将军府,本来就因风吟的眼睛而不喜风吟的仆人们从那天起也为自己的憎恶找到了最恰当的理由。 闻烁食指轻轻弹了一下风吟光洁的小脑门,伸个懒腰道:“该回去了,不然冻着了又该生病了。” 风吟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天空道:“是啊,我也该吃药了呢。”本还想在这里晒晒太阳的,看来今天是不行了。 风吟回到小院时,正赶上婆婆将药端上桌子。那么大那么黑的一碗,看得人心里发苦。这些药都是婆婆每日在小院角落的柴房里熬的,从不许旁人插手,风吟有时想帮忙都会被拒绝,久而久之风吟也就习惯了。 苦涩的药水进入喉咙的瞬间,风吟感觉到了强烈的呕吐感,但眼角余光瞥见婆婆就站在身旁,便硬生生将那感觉压了下去,咕咚咕咚一气将一碗汤药喝光。婆婆看着风吟喝完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递过一碗冰糖山楂给风吟,道:“来,快换换口味。”见风吟捏起一颗山楂放进嘴里才满意地点点头朝屋外走去。 风吟知道这会儿婆婆肯定是去倒药渣了。婆婆是个迷信的人,熬药的罐子几年来都没换过,因为药罐子用的越久的才越好;药渣也必须倒在路旁,不然不吉利,于是小院里路旁的榕花树边便成了药渣的聚积地,后来药渣太多了不好看,婆婆就将它们晾在那里一日后再埋起来,这样也算没坏规矩。只是可怜了那棵榕花树,日日吸收着药味,不过既然药材中大部分是补药,多补补倒也没什么,谁叫那棵树和自己一样虚弱呢,多补补,好快长大。 反正闲来无事,风吟跟在婆婆身后出了门,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婆婆忙碌。 婆婆将积雪围着榕花树扫开一圈,拿起铲子刨坑准备埋昨日的药渣,用小铲铲起药渣时自药渣中涌出阵阵苦味,催的风吟嘴里被山楂压下的苦涩翻涌而出,一时没忍住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药熬得久了,连整个小院里都终年充斥着苦味,仿佛浸在了一罐苦药里,连平时看着太阳都觉得隔着一层苦味,日光也没那么暖了。 风吟坐在石凳上看着婆婆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日闻烁说的一句话,这药自己从搬来就开始吃,算算日子也快有四年了,也真是很久了。于是轻轻问道;“婆婆,这药我还要吃多久?” 婆婆一时没听清,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风吟坐直身子,声音大了一些:“这药我都吃了好多年了,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婆婆的背影一顿,放下手中的铲子回过头来,道:“怎么突然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吟脑中响起闻烁那一句“要不要换个大夫看看”,看着婆婆的眼睛半晌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低下头道;“我只是觉得我身体没什么不适,或许可以不用吃药了。” 听她这么一说婆婆绷着的脸才放松下来,柔和地看着风吟道;“计先生每月都给你把脉,如果不用吃了,他自然会告诉咱们的。” “再说了,正是因为有了计先生的药你才没有不适,若是断了药只怕旧伤就要复发了。”婆婆笑道;“这药里大部分是补药,你身体不好,多补补也没什么坏处。” 在婆婆这里都是这样,父亲那里就更不用说了。风吟无心再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我就是觉得药太苦了,天天喝得都想吐了。” 婆婆转过头弯腰继续埋着药渣,笑道;“良药苦口啊,等你能记起以前的事来,就说明你好了,那时就不用再喝药了。”顿一顿又道:“明天我让丫鬟送蜜饯过来,你喝药之前先吃上一颗,喝完药再吃几颗,应该也就不苦了。” 风吟自嘲地摇摇头,明知道没可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白白浪费功夫。于是随口应道:“好。” 婆婆埋完药渣回过头,突然想起这孩子今早跑出去那样急,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就问道:“你今天早上跑得那么急是干什么去了,早饭也没吃多少,现在饿了吗?” 风吟将头偏靠在墙上,回道:“后门那边有几颗梅花树,我去看看花开了没。” 婆婆点点头,笑道:“是和闻烁那个小子一起去的吧。” 风吟这倒不瞒她:“在路上碰到的。” 婆婆是知道闻烁和风吟经常在一起玩的,风吟总孤孤单单地闷在院子里也不好,总该有个伙伴,难得闻烁那孩子对风吟的眼睛不在意,又是府里的人,两人了会话。现下将军正陪着夫人吃饭,二爷回自己院子里了。” 婆婆点个头对采儿说:“行了,你回吧。” 采儿恭敬行礼道:“是。”说完低着头退后几步转身出门了。 风吟看着采儿出去的方向出神,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嘴角淡淡向上翘起,小叔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入梦 吃过午饭闲来无事,风吟在床边坐下,随手拿起书桌上一本《楞严经》读了起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婆婆常说,读佛经能静心。婆婆信佛,屋里自然佛经就多,风吟闲来无事时有时也会坐在窗前手持一本经书细细读,虽然总觉得晦涩难懂,但每每读着读着心就静下来了,婆婆说,这也算是入门了。 婆婆在卧房的北角设了一个佛堂,佛堂里只供奉了一尊观音像。半人高的紫檀木桌上,观世音菩萨左手持杨柳,右手端净瓶,目光柔和,面带微笑地立于莲花之上,尽显端庄慈悲之像。观音像的两侧手写有一副对联,字迹端正工整,苍劲有力,是婆婆亲手写的。 上联为:大慈悲度一切苦厄; 下联是:空色相现五蕴光明。 婆婆仔细净手后点起檀香,从书桌上拿起一本《悲华经》,又从抽屉中取出一串佛珠,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跪下,将经书放于身前,边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边念了起来。 婆婆从前是不信佛的,但搬来将军府的第二年婆婆便设了这个佛堂,风吟曾问过她为何信佛,婆婆说:“我造孽太多,多念念经,希望菩萨保佑我死后在地狱可以不用太苦。”风吟不解,婆婆哪里像是会下地狱的人呢,可转念一想,或许是婆婆以前做过什么错事吧,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经书读了好一会儿,风吟的心非但没有静下来,反而愈加烦躁了。于是干脆将经书放下,双手托着下巴叹起气来,心中默念:“怎么还不来呢,换做平时早该来了啊!” 婆婆听见叹气声停了念经,放下佛珠颦眉说道:“总会来的,你又何必这样着急呢。” 风吟不想打扰婆婆念经,于是抿住嘴巴不再出声,轻手轻脚地翻身爬上床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也不知过去多久,风吟在檀香醇和的香气中安下心来,沉沉进入梦境之中。 梦中天色已晚,风吟一睁眼发觉自己竟站在一处院落中,四处无人,连虫鸣声都没有,静得吓人,月光惨淡,被云朵时遮时放。借着月光风吟看见左前方有两棵树十分眼熟,仔细一瞧竟是红梅树,一下便安下心来,原来是在“红梅院”啊。突然前方亮堂起来,刺得风吟眼睛一闭,再一睁眼时看见面前的屋门大开着,一个身影映在窗户上,那么熟悉,令人心暖。 风吟快走几步来到门前,心里升腾起的喜悦怎么按都按不住,推开屋门一眼便看到了他,他就站在书桌旁,抬头看见她露出一脸微笑,向她招手道:“快过来,小叔教你写字。” 他的大手扶住她的小手在纸上一笔一笔稳稳地写着,温润的声音就在耳边:“风——吟,这是你的名字。”一阵风儿吹过,吹动屋檐的金铃叮铃叮铃地响了起来,恰似风吟心中的笑声。 风吟回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的名字怎么写?”他笑着握住风吟的手,声音温和宠溺,“我教你。” 那天的记忆温暖欢悦,风吟一直将它放在脑海深处保存。 梦中风吟剧烈一晃,睁开眼时不知怎得突然来到了花园,正是正午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烫得厉害。风吟看见前头花圃中匠人精心培育的各色花朵开得正好,心里头便想:“母亲最喜欢花了,我给她摘一些放在屋子里她一定喜欢。”于是欢喜地跑到花圃旁挑选开得最好的玫瑰折了一大把,可是玫瑰带刺,风吟只顾摘花没怎么避好,手上胳臂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连脖子里都划了一道,渗进汗水淅淅沥沥地疼着,用手一摸,有些小血丝,不是大伤口,想来不要紧。 怕花晒久了缺水枯萎,风吟赶紧抱着它们朝母亲的院子跑去,丝质的裙摆被花刺钩住,“嘶”地一声裂开了一大道口子。 母亲的院子门开着,风吟一溜烟跑进了院门,正在给盆景浇水的婆子看见风吟脸色一变,赶忙将水瓢扔下向风吟跑来:“小姐,您怎么过来了呢。”风吟笑着将花举到胸前,“我给母亲摘的花,可好看了呢。”说着就往屋里跑,婆子一把没拽住,在后面追着喊:“夫人正在午睡呢,小姐还是回去吧。” 风吟进屋就看见母亲坐在桌边绣着什么,嘴角还衔着一丝微笑。风吟小心地走到离她两步的距离,举着满满一捧花笑着喊道:“母亲,你看我给你摘的花,婆婆说你最喜欢花了。”母亲的身子一震,抬起头时眼睛里已含了怒意,冷冷地盯着她道:“谁让你过来的!”风吟被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笑容一下就没了,急忙解释道:“你喜欢花,我想让你高兴。”说着上前一步将花举到她身前:“娘你看,可好看了呢。”母亲嫌恶地一把推开那些花,不料被花刺扎到了手,“呀”地低眉一呼,一颗血珠就从指头上涌了出来。风吟吓了一跳,急忙扔掉花去看母亲的手,急急道:“我不是故意的,娘我不是故意的……”手刚要碰到母亲的手,就被母亲一巴掌打开,满脸怒意大喊道:“不许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母亲的力气太大,风吟一下就摔倒在地上,屁股摔在地上钝痛了一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可风吟不敢哭出声,吓得赶紧站起来,又不敢去碰母亲,哆嗦着小步退到门角摆着手轻声解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惹母亲生气的,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时将军匆匆从门外赶来,一进门便直奔夫人而去,一把拥住瑟瑟发抖满脸恨意的文月轻声抚慰:“没事了,别生气,我让她走,我让她走,她不会再来了。”说着转过身对风吟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你母亲了。”说完转头轻声安慰着文月,不再看风吟一眼。母亲这时看见风吟呆呆地站在原地竟没有动弹,双目赤红地流出眼泪,哭喊道:“滚,你给我滚出去!给我滚!”风吟被母亲的喊声吓得气都不敢喘了,立刻转身没命地跑出了屋子,连头也不敢再回,泪水顺着脸向下流到了脖子里,被玫瑰刺划伤的口子这才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风吟一路喘息着跑到“红梅院”,关紧院门蹲在红梅树下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梦冗长锥心,风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泪水流了满脸,挣扎着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婆婆叹口气站了起来,念道:“这都是孽啊!”颤抖着走至床前,伸手摸上风吟满是泪水的小脸,脸上的表情悲痛无比,轻声道:“别怪小姐,这是你们母女命里的劫难,是孽缘啊!” 婆婆每每听见风吟在梦中呼喊母亲时不是不动容的,更不是不知道她对母亲的心意。若风吟出声在一户普通的人家,又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会是个十分招人疼爱又懂事的好孩子,可惜出身这种事没得选择。 过了半晌,婆婆细细擦干了风吟脸上的泪水,疼惜地轻轻摇动着她的肩膀缓声道:“起来吧,二爷的东西应该快要送来了。” 风吟被她一摇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定定看她半晌才从噩梦中挣扎出来,眼睛酸涩得难受,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一摸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滴泪水。这才将梦境与现实分开,但悲伤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于是也不说话,只做起身来安静地整理好衣服,将呼吸平稳后才下床,低头忍住泪意向着外屋走去。 婆婆在风吟身后,将湿了一大片的枕头轻轻翻过面来。 还没走到桌边呢,院子的木门突地发出“嘎吱”一声,极轻快,是有人来了。风吟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换上笑脸转过身子就朝着门口跑去,那是李吉开门的声音,那动作轻快利索和别人不同。 李吉是小叔院里的侍从,每月都要来一次的。见风吟站定,他将一个布包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风吟,笑道:“我们主子说了,请小姐明日穿上这个,老时辰在老地方见。”风吟“嗯”一声点点头,向他报以一笑,李吉也回以一笑,便转身出门了。 小叔每次回府总会给风吟带礼物,有时是一只宝石簪子,有时是一束山中野花,哪怕只是几颗野果风吟都会喜欢得不得了,因为这是小叔送的,而小叔是亲人。渐渐地,每月等待小叔的礼物成了风吟一个月中最值得期待的事情。 回到屋中,风吟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包内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裙。上身白色锦衣外罩,在领口处用极淡的黄色丝线勾出几朵梨花,内配浅蓝色紧腰宽袖上裳,下搭一条月白色百褶长裙,在裙摆处点缀着几朵浅浅的粉色榕花。不像是豪门贵胄家小姐们的衣服般奢华艳丽,但却难得清净幽美,清丽灵透。美得不像是人间的东西,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的衣服。 婆婆看了这套新衣服,又看了看风吟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在这府里还有一个人是真心疼爱这个苦命的孩子的,这样自己的心才能好过一些。 婆婆伸手摸了一下衣服,感觉有些单薄,便转过身朝卧房走去,从柜子中替风吟取出了一件云水蓝的织花细锦毛领披风,放在衣服旁一比量,甚是满意道:“这颜色搭起来正好,明天出去的时候一起穿着,寒冬腊月的别穿少了冻坏了身子。” 风吟瞧着桌上厚重的披风和婆婆欢喜的眉眼,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在这悉心的叮嘱中听出了平常人家里祖母叮嘱孙女的意味,于是柔和答道:“嗯,明天会穿上的。” 风吟将衣裙和披风一起穿在身上比量了一会儿,正合身,在屋子里穿这么多还有些热呢,心里越发高兴起来。可又生怕弄脏了一处,于是试完便脱了下来,小心地将它们叠好放进了柜子。 婆婆再次拿起经书读了起来,风吟坐在窗前透过窗柩的缝隙看外面的白雪,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婆婆嘴里晦涩的经文都动听了许多。现下什么都不愿想,心中只默默祈祷着:愿菩萨保佑明日定要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出门 一大早起来风吟迫不及待就跑出了屋子瞅着天上瞧,太阳躲在云彩后面不露脸,只时不时地透出些微弱的光来,也不是怎么亮堂。院子里的积雪除了路上的被扫光了,其他的都还在,也依旧是白茫茫的没有化掉,盖在树枝上草地上倒像是一床床厚厚的白棉被,反而看着比在吹着瑟瑟北风的天气里温暖了许多。 风吟看看天空再看看地面,对今天的天气还算是比较满意,虽然天气不是十分晴好,但没下大雪没下冰雹,道路必定是通顺的,这样的天气里出门倒也不错了。只是若是再有点阳光就更好了,虽说冬日里的阳光再好也暖和不到哪里去,但只要有那么一片橙黄照在身上,就算身上不暖心里也暖了许多,总比抬眼就瞧见灰蒙蒙的天空要好上许多了。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哪能事事都顺你心愿呢,风吟不是贪心的人,看完天气便心情不错地进屋了。 婆婆在饭桌上瞅着风吟静静地吃着饭,虽不笑不语却比昨日多吃了不少,也没有愣神发呆,可见心情还是挺好的。只是,婆婆看着风吟身上的衣服倒不解了,心中疑惑便问出口来:“昨天那件衣裳挺好看的,今天怎么没换上,你不是也挺喜欢的吗?” 风吟往嘴里送粥的勺子顿了顿,咽下口中的食物慢慢答道:“我想出门之前再换上。” 婆婆听见这话笑了,心里挺高兴,原来这孩子是怕弄脏了,竟这么宝贝着那件衣服,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风吟的话其实只说了后一半,藏下没说的前一半是“一会儿要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给父亲母亲请安,每月一次,不是初一不是十五,只是在每月月末将军回府的第二日早上,请完安之后也从不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更别说什么共享天伦之乐了。父亲母亲是不会多留她多呆哪怕一刻钟的,请安不过只是个形式罢了,反正父亲母亲吩咐了风吟就照做,真心不真心的又有谁在乎呢。 其实风吟心里都明白,母亲不想见她,父亲也不愿多见她,所以大家都是应付应付罢了,何必要穿着新衣服去,反正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 吃过早饭婆婆将一切收拾妥当,仔细打量过风吟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妥了,才满意地一笑,道:“走吧,小姐和将军也该等着了。”说完取过一个小巧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走在了前面。 婆婆走在前头带路,风吟随着婆婆的脚步跟在后面,一路低头无话。走了一段路后下人们渐渐多了起来,浇花的、扫雪的、收拾庭院的干什么的都有,但见到风吟无一不是赶紧避开,风吟甚至能听见身后间或传来的小声的咒骂声,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风吟只作不觉,只是将头越发低了下去,极力想要隐藏自己的眼睛。 走至屋外时,风吟的脚步顿了顿,抬头一看,母亲父亲端坐在正堂,母亲面无表情,父亲神色严肃。 这是在等她了,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想进门,但也清楚这请安是怎么都逃不掉的,于是低下头默默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步迈进了屋子。 进到屋里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父亲母亲约五步的位置站定,风吟抬头平视前方,朗声开口道:“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说罢双膝下跪叩头,双手平整并拢匐于头前,额头触地心中默数五下后方才直起身子收回双手,道:“愿父亲母亲身体安康。” 将军声音温和道:“起来吧。”风吟这才微微抬头,却也并不直视父母的眼睛,只用眼睛余光偷偷瞥一眼端坐在左前方的母亲。今日母亲穿着一身浅紫色衣裳,风吟隐约瞥见衣服上用金线银线绣着双色菊花,头戴一支金凤鸣飞步摇,耳上以红宝石耳坠相搭配,映衬着母亲雍容华贵的气质。母亲的肚子虽鼓鼓的,但身上其他地方却并没有一丝臃肿的痕迹,白雪似的面容依旧是那么美丽、高贵,但此时却将脸似厌恶般别向一旁,瞧也不瞧风吟一眼。 “一会儿你小叔带你去龙岩寺上香,路过镇里时喜欢什么就都买下来吧。” 听见将军的声音,风吟忙从母亲那里收回精神,回道:“是。” 将军将目光定在风吟身上上下仔细观察一番,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风吟略微一沉吟,答道:“很好,没什么不舒服,计先生的药很有效。” “那就好。”将军打量一圈后见她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便安心道:“那你先回去吧,准备一下随你小叔去龙岩寺吧。” 风吟点头,道:“是。”后退两步,再次偷偷向母亲的方向望去,母亲的目光始终没有往风吟这里挪动一分。大概也不会挪了吧,风吟心中苦笑一声,转身朝屋外走去。 身后的棉布门帘刚落下没一会儿,母亲与婆婆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母亲似撒娇般抱怨道:“他太调皮了,在我肚子里一点也不老实,踢得我总是不舒服。”虽是抱怨,话语中还是含了满满的宠溺与疼爱,“奶娘你摸,他又动了。” 婆婆笑几声,满是爱怜地说道:“男孩子哪有老实的,活蹦乱跳的才健健康康呢。” “我给咱们小公子绣了几件肚兜,你瞧瞧好不好?” “呀,真好看,奶娘你的手还是这么巧,继臣你看奶娘绣的好不好?” 将军的声音里含了满满的笑意:“这麒麟活灵活现的,给咱们的孩子正好。” 母亲哼了一声娇嗔道:“奶娘绣的就活灵活现,那你是嫌我绣的不好吗?” 将军哪里是这个意思,赶忙哄到:“你绣的东西里做娘的心意最好,旁人哪里比得上。”声音温润如玉,浸满了柔情。 “奶娘你一定要好好教教我,我还想亲手给我的孩子绣双虎头鞋,就怕把老虎绣成猫……” 风吟越走越远,身后的声音渐渐听不真切了,那一屋子欢声笑语是属于他们的,这里从来就没给风吟留过位置。风吟走在路上觉得天气可真冷啊,寒风入骨冷的连心都麻木得感觉不到疼了。 从柜子里取出衣服换上,风吟打起精神露出笑脸,今天可是难得能出门的日子,可不能带着坏心情出发。 风吟到后门时,李吉已经在门口处等着了,看到眼前穿着一新的人儿微微一怔,差点以为是看到了自雪中走出的仙子。 一身浅色锦衣的风吟从远处翩然而至,小巧的精致脸蛋埋在披风的白毛领中,只露出一双大大的圆眼睛亮得似红宝石,也像是白雪中的两朵红梅,凄清中透着绝美,就那么一眼就能深深地吸住人的视线,此刻李吉除了这双眼睛哪里还看得到其他的东西。 风吟没注意到李吉的失态,走至门前向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好,急急问道:“小叔已经等着了吗?” 李吉听到声音才从一片亮眼的红色中回过神来,急忙低下头回道:“是,主子已在门外了。” 风吟一听这话脸上带了笑伸手就要去开门,李吉急忙伸手帮忙,手指不小心碰到风吟的手,凉的像冰,李吉的心一下就漏跳了一拍,心想:“人人都说小姐是妖物转世,小姐人这样美,身上又这样凉,该不会是雪妖吧。”还没回过神呢,面前的风吟就飞一般出了门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风吟就看见了小叔,穿着一身银灰色长衣,披着黑色的披风,疼爱地抚摸着身边白色的大马。开门的瞬间他回过头来,看着风吟脸上绽出温暖的笑。 风吟在那双明亮的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他看着她,那么温柔,那么慈爱,忙向前几步走到风吟跟前,牵起那双冰冷的小手在手心里揉搓几下,轻声责备:“手怎么这么冷。” 风吟的手立刻紧紧反握住那双温暖的大手,因为寒冷而麻木的心靠着那双手的温暖一点点复苏起来,有一个声音在脑中不断重复着:“这是我的小叔,这是我的亲人”。 小叔就这么任她握着,只微笑着看着她。 她早上要去给父母请安,文月的心思他清楚,怎么会给她好脸色。她在这个家中受的委屈他怎么会不知道,所以他尽最大的努力对她好,让她明白还有人爱着她、心疼着她,哪怕这个人并不是她的父母亲。 就那么握了好一会儿,风吟感觉自己的手连同心一起暖起来了,才放开小叔的手,欢快地说道:“这下不冷了,咱们快点出发吧,不然赶不上无言师傅的午饭了。” 小叔宠溺地摸摸风吟的额头,道:“无言师父知道我们要去,斋饭一定会给你留着的。” 说罢推着风吟往旁边一顶轿子走去,“快进轿吧,咱们启程。” 李吉在风吟进轿后适时递上一个小小的暖炉,细心拉上轿门。小叔骑着白马走在前方,轿夫抬着风吟跟在后面,李吉就走在轿旁跟着风吟,一行人就出发了。 在沙屋镇能骑白马坐软轿的人家不多,所以大街上大多数人见到风吟一行都自动退避让出一条道路,风吟从骄帘的缝隙里偷偷地往外瞅,见街上熙熙攘攘的好生热闹,许多衣着华丽打扮精致的小姐在丫鬟婆子的陪伴下朝着前方走着,大冷的天也不坐轿子,店铺门口纷纷挂起了大红灯笼,看着喜气洋洋地像是过年似的。 风吟看着不解,便伸手悄悄扯李吉的袖子,李吉忙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风吟从轿帘缝隙中露出脸来,问道:“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多人,还有店铺怎么都挂上大红灯笼了,可是镇上有什么喜事吗?” 李吉瞧一眼左右两侧盛装打扮的小姐们一乐,低头回道:“小姐,昨天可是刚下了腊月里的第一场大雪啊。” 风吟依旧不解,疑惑道:“下雪怎么了啊?” 李吉看风吟依旧满脸疑惑,问道:“小姐你没听说过雪女的故事吗?” 风吟摇摇头,“雪女是谁?” 连这个都不知道,小姐还真是不问世事呢。李吉满脸笑意说道:“女孩子家哪能不知道这个呢,小姐你也大了,也得去求一求才是。” 风吟一听与自己也有关,不由来了兴致,忙问道:“求什么,你快说给我听听。” 李吉难得见小姐这么感兴趣,心里也高兴,便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道:“那我就来给小姐你讲讲很久之前咱们沙屋镇的这个雪女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雪女 风吟坐在轿子里,听着李吉的声音从轿外悠悠飘来。 雪女的故事发生在许久之前,或许是几百年前,也或许是一千年前,久到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年月,镇里人只是一辈一辈将这个故事传了下来,一直传到了今天。 相传有一年的腊月,沙屋镇下了第一场大雪,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一日,第二日的黄昏时刻才停下,整个镇子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得别提有多漂亮了。雪后无事,镇上的百姓都躲在家里偷闲不愿出门,可偏有个姑娘特别喜欢雪后的世界,于是在雪停的第二日早上就出门踏雪了,她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看一路笑,十分开心。这银铃般的笑声在万籁俱寂的镇子里越传越远、越传越高,不久便从地下传到了天上,被天界里一位寂寞的神仙给听到了。天界里戒条严明,人人恭谨自律,神仙从来没听过这么快乐的笑声,于是一时好奇神往便下凡来寻找这笑声。循着声音一路找着,最后在一棵银杏树下找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姑娘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披着白色的披风,差点和雪景融为一色。神仙寻声而来时姑娘正踮着脚往一棵小银杏树枝上挂一枚红色的同心结,神仙好奇,走到姑娘身后开口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平白出来的声音可把姑娘吓了一跳,忙回过头瞧瞧是谁,姑娘回过头来看见了同样一身白衣的一个男子,男子也不动,就站在那里看着姑娘。姑娘仔细打量一番,见这男子仪表堂堂,气质不凡不像是坏人,又没什么动作,才回道:“我在挂同心结,向上天祈求能让我找到白首偕老之人。” 神仙笑了,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挂在这棵树上呢?” 姑娘顿时有些羞涩,眉眼弯弯地看着神仙,欢喜道:“这是银杏树,寿命可达千年呢,我希望我的爱情能像它的寿命般长长久久的。” “爱情,”神仙有些失笑,爱情是什么呢,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 那天姑娘和神仙一起看遍了沙屋镇的每处雪景,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一直在镇里传荡。 之后那个姑娘就在镇边住了下来,神仙常常来探望她。 后来,姑娘在另一个大雪天里生下了一个孩子,从此神仙就住在沙屋镇不走了。 几年后,沙屋镇的百姓看见一大队天兵天将驾着白色天马从天而降,将姑娘和神仙一家恭恭敬敬地接到天上去了,从此姑娘和神仙一家再没有回过沙屋镇,在天界过着长生不老的幸福生活。 从那之后,姑娘和神仙的故事成了一段佳话一直流传了下来,可镇里的人都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因为姑娘是在雪天里遇到神仙的,所以大家就叫她“雪女”了,而她挂同心结祈求姻缘的那棵树从此就成了“月老树”,小树长大成了参天大树,本地的姑娘只要是到了嫁龄的,就会在每年腊月第一场大雪雪停的第二天效仿雪女在树上挂上同心结来祈求一段好姻缘。 李吉讲完笑嘻嘻地说道:“这雪女可真是天下第一的好福气啊,虽说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和神仙成夫妻,但也希望沾沾雪女的运气找个如意郎君不是!” 原来是姻缘故事,怪不得这路上都是女子呢。 风吟对求姻缘倒是没多大兴趣,可是对雪女这个人却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是因为自己也喜欢雪后出行的缘故吗,还是好奇雪女为什么会如此快乐,快乐的人会喜欢白茫茫寂静的世界吗? 像是遇到了千百年前的知己,突然也想去看看她当年许愿的那棵姻缘树了,想看看她看过的雪景有多美。于是风吟将轿帘推开,想伸头出去朝着人群前进的方向看看能不能看到那棵大树。 李吉一看风吟将头伸出来吓了一大跳,生怕被人看到她的眼睛。今天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可多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们,若一不小心吓到哪个胆小的这可不好收拾。于是感忙用身体将轿帘位置挡住,伸手将风吟的头往里推,边推边说:“大小姐,那树离这里还远着呢,什么都看不到的,您快回骄子里老老实实坐着,别再冻着了。” 李吉说得有些着急,声音难免大了些,小叔听见声音以为是有什么事,勒住马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李吉是个直心肠,听到主子问话立马就回道:“没事主子,小姐就是想看看……” 李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风吟截断,“我就是想看看还有多久才到,没别的事。” 李吉见风吟这么说,愣了一下,只能笑呵呵点头,“是呢,都走好一会儿了。” 小叔以为风吟是饿了,笑着说道:“快了,出了镇子转个弯就到了,别着急。”说完甩一下缰绳,驾着马儿继续前进,抬头朝着女孩子们前进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不在意般转过脸来。 风吟也不敢再伸头出去,若是惹上什么麻烦倒霉的可还有小叔,这么一想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轿子里吧,今天这银杏树边肯定都是人,自己铁定是不能过去。 想到今天自己看不到银杏树,不免有些遗憾,风吟的心情有些低沉,既不说话也不往外看了,只低着头安静坐在轿子里用指甲扣着暖炉。 李吉发觉了风吟的不高兴,想哄一哄她,于是主动引起话头:“咱们大小姐也十二了,按理说今天也得去挂个信物求个好姻缘啊。”话刚说出口就想到了风吟的眼睛,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这些不是给小姐添堵吗,再说自家主子都没发话,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奴才做主!于是马上讪讪地改口道:“不过话说回来就小姐您这容貌家世,在咱这西北可是数一数二的,哪还能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啊,只怕是到时候求亲的太多挑花了眼呢,今天银杏树那里人太多,闹腾的很,咱们不去也罢。” 风吟知道李吉是好心,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再说自己也不是想去求姻缘,于是附和道:“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我原本也是不信这个的,去不去都一样。” 李吉这才放心,笑道:“对对,小姐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 风吟“嗯”一声算是应了,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轿子里,盼着快些到龙岩寺。 不过在轿子里闭着眼睛打了个盹的功夫,龙岩寺已经到了。龙岩寺在镇外,靠近后山密林,方圆几公里内只有这一处建筑,颇有几分淡出红尘之外的意味,也正是由于偏远,所以香客很少,不在年节上就更没人了,倒是方便了风吟出入这里。 风吟刚下轿就看到了庙门前的那棵榕花树,这棵树高大粗壮又十分挺拔,自己种的那棵可根本没法和它比。夏天里这棵树开出的花是镇上最美最红的,只是今天它的树枝上光秃秃的,和自己那棵到没什么两样了。 小叔将马交给李吉让他拴在庙后马厩里,又吩咐道:“你们回去吧,今天晚上不必来接小姐了,我带她一起回去。” 李吉领了命带着轿夫们抬着轿子走了,倒是风吟有些疑问:“今天晚上是有什么事吗?” 小叔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罢牵起风吟的手去推庙门,口中大笑着说道:“无言大师,老友雪后来访你怎么也不出来迎接一下。” 无言大师听得声音从大殿里大步迈出,回道:“来就来吧,难不成还不知道庙门朝哪开吗,还要什么迎接!” 说罢二人相视大笑,无言大师出来迎接几步,道:“我还以为雪大路滑今天你们不来了呢。” 小叔转头看一眼风吟,笑道:“风吟可惦记着你的斋饭呢,不来怎么行。” 无言大师看向风吟,脸上的表情颇为欣慰,手指着屋子道:“饭菜早准备好了,快先进屋吧,别冻坏了小丫头。” 进到屋子里时,一清和一净两位小师父已经将每个人的斋饭都放在各自的位置上了。两位小师父不过看着和风吟差不多大的样子,不论干什么都十分麻利,是风吟这个深闺大小姐比不来的。 风吟自觉地脱下披风,这才双手合十向无言大师和两位小师父正式行了礼。两位小师父认真还了礼,倒是无言大师大大咧咧一笑摆摆手:“丫头还是这么规矩,也不怕累着自己,好不容易出了府能自在就自在些吧。”说罢对着风吟与小叔二人一摆手,道:“赶了这么久的路过来,还是先吃饭吧。” 小叔向来知道无言大师的脾气,也不再客气,大大方方上了桌,风吟也将精神放松坐了下来,将目光集中到了斋饭上。 这会儿饭菜上方还冒着腾腾热气,风吟看着就浑身暖烘烘的很有食欲,尤其是看到最爱吃的酸辣土豆丝更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夹了一大口就往嘴里送,土豆丝清脆不烂,又酸又辣十分爽口,吃了几口越吃越喜欢,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停下筷子对着无言师父夸赞起来:“师父,你这土豆丝做得越来越好吃了。” 无言大师和小叔一起笑了起来,大师脸上神色颇为高兴,开口道:“就知道你会喜欢,所以每次都备着。” 一清小师父朝风吟看过来,推荐道:“你尝尝蘑菇汤,我第一次做。那蘑菇可是咱们三个夏天一起在山上采的,我晾干了一些留到了现在。” 风吟一听立马喝了一口汤,细细一品滋味,赞道:“嗯,好喝,香而不腻,一清你的手艺快赶上无言师父了。” 一清听了呵呵一笑,对风吟这评价十分满意。 小叔这时也笑着插话,赞道:“我还是最喜欢这石磨豆腐,既去除了豆子的腥苦味道,又松软清香,在咱们沙屋镇可找不出第二份。” 无言大师点点头:“一净做什么都很好,所以磨出的豆腐也是最好的。” 一净听见师父夸奖并没有像一清般喜笑颜开,只是一脸平静朝无言大师道:“师父过誉了,不过是做个豆腐而已。” 一清朝着风吟一笑,小声道:“师弟总是这样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不像是师父的徒弟,倒像是祖师爷似的。” 风吟看看一净面无表情的脸也乐了,想象着他满脸胡子的样子更是觉得滑稽到不行,赶忙低下头喝汤偷着乐。 风吟第一次在这里吃所谓的“斋饭”时还有些诧异,怎么连辣椒都有呢?跟着婆婆读佛经久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佛教教徒除了酒肉沾不得外,大蒜、革葱、慈葱、兰葱、兴渠这五辛也是不能吃的。 楞严经载,此五种之辛,熟食者发淫,生啖者增恚,十方天人嫌其臭秽,咸皆远离,然诸饿鬼等则舐其唇吻,常与鬼住而福德日销;大力魔王现作佛身为其说法,毁犯禁戒,赞淫怒痴,令人命终为魔眷属,永堕无间地狱,故求菩提者当断世间之五种辛菜。 婆婆每月都有五日是吃素的,每次吃素时也是不沾这五辛的。所以无言大师的斋饭风吟一看就知道不符合教义,风吟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谁知大师哈哈大笑几声开口道:“清规戒律是为了让教众心静无欲无求更好地修行,但我吃不吃这些都不会影响修行,所以也就无碍了。我心向佛,不吃酒肉也就算了,再没个香辛料这饭可怎么吃!”风吟觉得他这番理论很是有趣,自己也认为没什么不对,也就不再困惑了。只是想着这种事可千万不能让婆婆知道,不然必会骂无言大师藐视佛祖了。 吃过了饭,浑身上下也暖和了起来,风吟朝着窗外一瞧,太阳也终于从云层后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昏迷 阳光黄澄澄地照在雪地上反射着有些耀眼的亮光,风吟自己搬了个小木凳子坐在廊下闭着眼睛靠着廊柱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阳光照在脸上过了一会有些痒痒的,连带着风吟心里也痒痒的。 若是在春天,无言大师和小叔会带着她和一清和一净爬山踏春,一行人边欣赏春景边攀爬有些陡峭的山石阶梯,在高山之上吹着山风俯瞰天下,历尽辛苦之后在最高的五佛罢表情一变举起双拳,右拳在前向前迈步朝着风吟攻去,风吟见他来势凶猛,躬起步子稳住身子做好准备,双臂向前一挡缓解了一些力道,紧接着收回双臂退后一步,向后一弯腰,右脚趁机向上使劲一踢。 一清一笑双手向下一推就将风吟的右脚压下,风吟右脚落下笑着一个轻旋转身稳住身子,心里回忆着闻烁教的拳法双手成拳举起向着一清胸下方攻去,一清一个闪身避过,却没防备被风吟一个扫堂腿扫过,慌忙之下在跳起有些晚,便顺势向后一个空翻,在后方几步外才稳住站直,看着风吟有些小得意的脸笑笑:“不错啊丫头,速度够快,反应也很迅速。” 风吟笑嘻嘻开口:“师父教的好,我师父可厉害着呢。” 一清这时又道:“可是有一样,你的攻击没有力道,软绵绵的,若是再用些力气那就更好了。” 风吟举起双拳说道:“我还没使力呢,看拳!” 说完运气凝神运气,“呀”一声朝一清攻去,助跑向前临近时身体跃起借着高度双拳向下朝一清右肩砸去,一清伸手去挡,哪知风吟此次力气极大,自己的双手竟然被她压制着举不起来,见事不好便取以柔克刚之法身子一偏双手顺着风吟的力气向下摆去,再趁机抽出双手退后几步。 风吟见自己出招有效灿然一笑,想趁着时机再攻一次,身子转个圈向一清靠近,腹中运足气正待出拳,突然胸中一痛,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在了胸腔,紧接着脑中犹如被雷电击中般“嗡”一声巨响,眼前一个闪光便看不清前方景象了,顿时浑身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般疼痛起来,风吟受不住疼,“啊”地大叫一声,全身力气一泄便没了知觉,身子一歪软软地向后倒去。 一清本是站在风吟两步远的位置准备接她下一拳,谁知风吟竟大叫一声就要倒下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做出了判断,跨一大步上前在风吟落地前将她接在了怀里,由于接的太急自己也是一滑坐到了地上。只见风吟眉心紧锁,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水汽,右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像是要将它撕掉一般。一清哪见过风吟这样,突然就倒下了也没个因由,心中又急又怕,连叫人都忘记了。 一净听见声音过来查看,正从架子后面经过,一清一看见师弟才猛然清醒过来,奋力大喊道:“师弟,快过来!” 一净往这边一瞅见便看了个大概,急忙冲了过来,蹲下先摸了风吟的鼻息,见她只是昏迷先松了口气,接着从一清怀中接过风吟,道:“得快找师父给她看看。”说完抱着站起来风吟转身就跑。 一清也立马跟上,到底是没抱着人身体轻快,几步就跑到了一净前面,边跑边大喊:“师父,快来,丫头昏倒了。师父,快来,丫头昏倒了……” 彼时二爷和无言大师正在屋内一人执白一人持黑在棋盘上博弈,听得一清喊声心中剧烈一震,一股强烈的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将手中的棋子一掷便飞身出门了,无言大师也是吃了一惊,急忙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二爷快步飞奔至一清面前,双目赤红问道:“她在哪?”一清已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口气道:“后院,昏倒了,一净……”一清还没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在大殿侧面的转弯处正好碰上抱着风吟往前快步走的一净,他看着风吟的样子心剧烈一震,努力抑制住满腔怒气低声开口道:“给我吧。”说罢一把将风吟从一净那里夺过,转身朝着屋子跑去,边跑边低头观察风吟的神色,可是越看脸上的寒气越重,没跑几步正碰上问完一清才寻来的无言大师,于是停下了脚步。无言大师将手搭上风吟的脉搏,再摸一摸风吟的额头,抬头与二爷对视一眼,缓声道:“没什么大事,先回屋里暖和暖和吧。” 二爷深吸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闭一闭眼将满目恨意压下,抱着风吟回了客房。 一清和一净不放心,不一会儿进了屋想看看风吟的状况,可无言大师却对他们说:“丫头她只是身子太弱昏倒了而已,没什么大事,你们别担心了,回自己屋里呆着吧。” 一净听见师父这样说知道这是下了逐客令,于是点头道:“是,师父。”可这事毕竟跟一清脱不了关系,他还是不放心,探着头往风吟躺着的床上瞧,嘴里嘀咕着:“可是……” 二爷坐在床边给风吟盖好被子,声音压抑道:“放心吧,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就没事了。”既然两位都这么说,一清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答了“是”跟在一净后面出门去了。走到门口,二爷沉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清,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自责。” 二爷一直坐在风吟床边看着她,眉头始终紧锁着,风吟的脸上现下倒是安详平静了下来,只是熟睡的样子,所有的疼痛缓一会儿也就过去了。无言大师端着一碗热汤进了屋,开口道:“待会儿等她醒了把这个喝了,野山参补元气最好。我给她把过脉了,还是老样子,不用太担心了。” 二爷的脸始终阴沉着,“我都不知道她练武了,是我不好才会让她受伤。” 无言大师叹口气,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为了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答应过她我会保护她,看着她长大。” 小叔转过脸看着无言,“我想看着她成亲、生子,像平常的女孩一样幸福地活着。” 无言大师沉默着没有说话,其实二人都知道这对风吟来说根本不可能。 二爷再次将目光投在风吟脸上,眼中露出一丝软弱:“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怕她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被害死了,就像我娘一样。” 无言大师的眼中有着异常的坚定目光,道:“不会的!她每次来我都会帮她把脉,她没有中毒的迹象,若只是如此,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二爷眉头隐有不悦:“她这个样子还算是好好活着吗?只不过是一个被人控制的有血有肉的木偶罢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这怨不得别人。这个孩子命格奇特,不成佛便坠魔,也许这样平安一生才是最好的。” 二爷伸手握住风吟冰冷的小手抵在额头,疲惫地闭上双眼,无力叹气道:“我只能尽我所能保护她就这样活下去,不让他们害了她。” 无言大师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郑重道:“四年前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你放心!” 二爷没说话,紧绷的肩膀暴露了他的无奈与疲惫。 无言大师说完瞥见了桌上的香炉,笑道道:“每次把脉都在傍晚用熏香让咱们丫头睡觉,这次可省下了。”说罢转头看着二爷,悠然道:“每次都在傍晚犯困,丫头倒也没觉得奇怪。” 小叔睁开眼看着香炉,沉默半晌才开口,“她是相信咱们而已。” 无言大师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想过吗,如果有一天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二爷的目光暗沉下去,一字一句声声坠地:“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温暖夜行 风吟醒来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小叔守在床前一脸的担忧,见她睁开眼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轻轻扶着风吟坐起身来端过手边的瓷碗递到她嘴边,轻声道:“来,先把这碗参汤喝了,刚温过,现在喝正好。” 风吟的嘴里正发苦想要水喝,就顺着小叔的手一口气喝掉大半碗。喝到嘴里时也没尝出什么,等咽下后野山参的味道才在嘴里扩散开来,初品有些土壤的腥味,仔细回味还略带着丝丝甘甜,倒把满嘴的苦味冲散掉了。 于是风吟低下头再次大喝一气将剩下的汤水全都喝完了,小叔看她喝得精神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亮了起来,细心地将她嘴角的水渍擦干,开口道:“你再躺一会儿,等有力气了再起来。” 无言大师笑着走到床边,嘴里戏谑道:“我这颗百年山参都给她补元气了,怎么还能没力气呢,只怕是一动便停不下来了,还是就这样安静呆着吧。” 风吟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 无言大师走到屋中圆桌旁,坐于棋盘一方伸手取出一枚黑子对二爷说道:“左右无事,不如再下上一盘如何?” 二爷看着窗外西斜的夕阳微微一笑,“天色还早,正好消遣时光。”说着站起身来走向无言大师,取笑道:“中午那一局可是你输了。” 无言大师闻言一笑,嘴硬道“若不是急着出去看丫头,我定能反转乾坤。”说罢便听得“哒”的一声轻响,一枚黑子已落于棋盘之上。 二爷坐定后打量了一眼棋盘,剑眉微微一皱,似是对环境不很满意,仰一仰脸对风吟道:“你来把蜡烛点上吧,我今天要和大师好好比上一局。” 风吟点一点头便下了床,取出一双红烛点在棋盘边靠窗方桌的烛台上照亮满室,自己则就近坐在桌边椅子上,右手支起托着下巴靠在桌上仔细看着棋局变化,屋子里温暖安静,无一字一语,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碰撞出此起彼伏的“哒哒”声不断响起。 烛火越燃越高,火光亮得有些耀眼,风吟被晃得眼睛疼,于是伸手取过窗台上的银剪,坐直了身子仰起脸来将那一对长长弯弯的烛芯剪掉,烛光微暖,照亮了风吟扬起的半边脸。 一清心里一直不放心风吟,可是有二爷和师父一直守在屋里自己也不好进去,就这么干焦急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等到了该用晚饭的时辰,才终于找到个由头来到了客房。 直到多年之后,一清已经成了龙岩寺的老和尚,老到好多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每每回忆起年少时的岁月时,总能记起那样一副画面:自己推开客房的门时,澄黄色的烛光下师父与二爷微笑着对弈,用黑白棋子无声交流,而在他们旁边,一位白衣少女一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棋局,似是为下一子该落在哪里烦恼,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侧脸在红烛高照下更加清晰而明丽耀眼,一室温馨,岁月静好。这是留在一清脑中风吟最美的画面。 这一局从夕阳西下一直下到了云遮月明,无言大师最终还是败在了二爷手下,厨房里的晚饭也已经被一净热过两回了,等吃过晚饭再从寺里出发回府时夜已经深了。 轿夫不在,风吟很荣幸地终于骑上了小叔的白马。刚跨上马背时风吟还有一些紧张,连手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前后摇摆着,像个不倒翁。 小叔看着风吟的样子直笑着摇头,飞身上马将风吟揽在了怀里。风吟感觉到背后有了依靠,心里也安稳起来,心里的紧张立马就被初次骑马的兴奋代替了,马儿缓缓走在幽幽月光下,风吟安心地四处观望,享受着从高处欣赏这熟悉道路的新鲜感觉。 沉默地走了一会之后,风吟听到小叔深深舒了一口气,有些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风吟,以后不要再练武了,好不好?” 风吟嘟一嘟嘴,有些犯错后不愿认错的小小倔强。心想,就知道这件事被发现了不可能轻易就过去,你看,还是来了吧。 风吟不想让小叔替自己担心,也不想听什么敦敦教诲,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思忖片刻后开口道:“书上说练武能强身健体,我只是想快点好起来,不是故意违背父亲的命令的。” 小叔有些犹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喜欢练武吗?” 风吟抬头略微一思考,练武其实是闻烁的主意,自己本来也没什么兴趣,只是闻烁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所以也就练了,跟喜欢不喜欢没多大关系,于是缓缓摇摇头:“也不是很喜欢。” 小叔闻言舒一口气,耐心缓和了语气道:“那以后别再练了,你小时候受的伤很严重,全身筋脉脆弱的很,练武会有性命之忧的,所以你父亲才会禁止你练武的,这是为了你好,他不想你出事,我也是。” 一提到父亲风吟心里有点不大高兴,父亲有那么关心自己吗,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 小叔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乐意放弃练武,才又道:“你今天晕倒就是因为经脉受损,血气不畅。” 风吟一直没敢主动问起今天自己昏倒的事情,于是抬起头想听清楚一些。 小叔的语气低沉,却字字清晰:“是你用力过大,才伤了筋脉。今日只是轻损,补一补元气就好了,若是你继续偷偷练武,越练就会使力越大,到一定程度很容易就会体内压力过大冲破经脉,那时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风吟听到最后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幸亏自己就练了点皮毛,要不然连命都得搭上了。想到为此还搭上了无言大师的百年野山参风吟心里又有些愧疚,于是乖巧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再练这些了。” 小叔将风吟拥进怀里,头抵在风吟肩膀沉沉开口:“风吟,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都不再学武,你要好好活着。” 风吟感受着从小叔怀抱中传来的依赖与温暖,低眉许诺:“我答应你,小叔,我以后都不练武了,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小叔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眉头一皱,又道:“你练武的事情千万不能让你父亲母亲知道,若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也绝对不能承认,我来跟他们解释,知道吗?” 风吟也知道若是被父亲母亲发现,肯定不会像小叔这般好说话了。于是点头,“嗯,我知道了。” 就这么依偎着走了一会儿,马儿突然抬起前腿嘶叫一声,似是有些兴奋,风吟看看前头,有些亮光传来,原来已经到镇上了。 小叔看着前头的亮光翘起嘴角,清亮的眼眸里透着一层波光,在风吟耳边笑着说道:“坐好了,马儿想要快点走了。” 风吟急忙伸手去抓缰绳,刚坐直身子就听见小叔喊了一声“驾”,自己手中的缰绳一扬,马儿一抬头就跑了出去。 风吟从来没有骑过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马儿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深夜的镇上已经没有了路人,只有店铺门前的红灯笼还亮着,马儿飞快地向前奔跑,两边的景色像是被风吹散的水中倒影般模糊不清,耳边有呼啸的风声,又冷又刺耳,心也怦怦跳着像是要冲出身体了,可是风吟丝毫都感觉不到难受,这些都顾不上了,只专心体会着和马儿一起飞快奔跑的兴奋与刺激,清铃铃的笑声止也止不住地从嘴里冒了出来,很快又被风打散在了嘴边。 心里终归还是有一丝害怕,风吟的双手摸索着握住了抓着缰绳的小叔的一双大手,身体微微后倾,躲在了小叔的怀里,只要后背感受到小叔坚实的胸膛,哪怕马儿再快也安心。 小叔感受到风吟的依靠,偏过头轻轻地蹭着风吟的头发,清朗的笑声就在风吟的耳边响起,有一丝暖,有一丝痒。 跑了一条街,风吟的眼泪都被风吹了出来,整张脸也冻得麻木了,耳朵又痛又刺好像掉了似的。小叔在街角勒住了马,借着烛光偏过头看了看风吟的脸,笑一声腾出一只手擦干净她被风吹出的冰凉的泪,问道:“怎么样,害怕了吗?” 风吟的嘴都麻木了,左右晃了两下下巴才勉强开口:“不害怕,很刺激,好玩!” “冷了吧,”伸手捂一捂她通红的耳朵,风吟有些刺痛的“嘶”了一声,微微一晃脑袋还是忍住了没喊痛,回道:“也不算太冷。” 这时马儿向左一转又悠闲地走了起来,风吟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忙开口道:“走错了,这不是回去的路,右边那条才是。” 小叔不慌不忙地捋一捋她的额发,悠悠道:“就是这条路,我们还有事,待会儿再回去。” 风吟心里隐有担忧,咬一咬嘴唇道:“回去太晚婆婆会说我的。” 小叔当然知道她的难处,又怎么会让她受屈,“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没人会怪你的。” 风吟这下放了心,却又好奇起来:“那我们去哪儿?”除了佛寺风吟可没和小叔一起去过别的地方了。 小叔看着前方的路,神秘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给风吟戴上了披风的帽子便不再说话,马儿摇着尾巴慢悠悠走着,朝着一处光亮前进。 风吟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只是越往前走房屋就越少,好像又要出镇了似的,心里虽然有疑问,但小叔不想说那就只能等着看结果了。 果然过了几处宅院之后就没有了房子,连亮着的灯笼都没有了。道路两边开始变成一排排柳树和一些一人多高的灌木丛,柳树在夜里伸着光秃秃的枝条有些吓人。路的前方有一条河,河水哗啦啦流淌着,水面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一片片白光。左侧的柳树在前方不远处还没到河边的位置有一处缺口,与右侧的不对称,看着很是奇怪,风吟往柳树缺口处望去,从缺口内侧隐隐照出了一片红色的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祈愿受惊 风吟心想,看河对面黑乎乎一片不像是有人家的样子,附近的河面上也没看到桥,所以应该不是过河去。小叔大半夜要去的地方总不能是什么荒郊野岭吧,那就只能是往有光的地方去了,那看来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果然,小叔在柳树左侧的缺口前勒了一下缰绳,向左轻轻一拽,马儿就朝着左边的光亮处走去了。一转弯,没有了柳树和灌木丛茂密枝条的遮挡,一条整洁的鹅卵石石子路出现在了眼前。鹅卵石子路有五尺多宽,一看就是经过精心修整的,石子路两侧种满了竹子,竹叶翠绿茂密遮挡了月光,月光穿过竹叶缝隙照在地上,在石子路旁投下了点点亮光。 小叔在石子路前停下了马,脱下风吟的帽子,轻笑道:“到了,就是这里了。”自己一步跃下马背,扶着风吟也下了马。 石子路的尽头看着像是一处院落,风吟看到一人多高的院墙上开着一个圆形的拱门,红色的亮光在拱门处集合,亮亮地一下就吸引住了风吟的目光。 风吟只顾看着那拱门,却没抬头看院内的景色,小叔看着风吟不解的模样笑着摇摇头,把她的小脑袋往上一提,提示道:“看上边。” 风吟这才抬头往上瞧去,目光所及之处,围墙之内一棵大树长在那里,那树看起来极大极粗,像有几百年的样子,风吟看着这么大的树有些惊叹,不禁开口:“好大的树啊。” 说完猛然记起今日和李吉的对话,一惊,心中已明白过来,欣喜地回头看着背手立在月光下的小叔,不敢置信道:“是银杏树!” 小叔温柔的目光落在风吟脸上,缓缓开口:“你快十二岁了,也应该来这里挂一件信物。” 小叔的目光里蓄满了疼爱,伸手理一理风吟披在肩膀的黑发,声音微颤略带感慨,“你长大了,刚见你时你还那么小,不过才四年而已,你就成大孩子了。” 吴继风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么荒凉、残忍,生生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他至今都还经常从那场噩梦中惊醒。 周围全是死尸,她独自坐在一片废墟里哇哇大哭,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乌黑的长发散乱得不成样子披在肩上,原本装饰发髻的蝴蝶头饰断了只翅膀歪歪地斜在脑后,欲落未落。头上不知是哪里破了,从额头上往下流着鲜血染红了半边脸,最后滴落在鹅黄色的衣裙上,一滴一滴浸透了衣料。 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忍,手中沾满鲜血的剑咣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低头看了看最终还是没有去捡,提起满身的力气朝着她走了过去,可害怕吓到她,所以不敢贸然去碰她。 她仰着脖子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地没有了力气,他实在不忍再任她哭下去,轻轻在她身前蹲下,才注意到她脚上连鞋子都没有了,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脚上全是灰渍和伤口,像个小乞丐。脑中就浮现出她边哭边光着脚在一地死尸中间找爹娘的情景,就像小时候的自己。心一下就碎了,痛得不能自已,手不由自主就伸了出去,想要擦干她的眼泪,微颤着声安慰。 她在他声声低沉的“别哭了”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抽抽泣泣地止住了哭声,一双满是惊恐的大眼睛望着他。他突然感觉到罪恶,因为自己害得她没了爹,没了家,再不忍面对她单纯的脸,于是抱起她想要先带她离开这里,在手抱住她的瞬间感觉一双凉凉的小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她的头倚在自己肩膀,抽泣就在耳边。心里猛地一震,这个孩子从那天起就进了心里,自己再也没放下。 不远处就是银杏树了,吴继风拍拍风吟的肩膀,从怀里取出一枚红红的同心结放到她手心,笑道:“快去吧,再磨蹭就天亮了。” 风吟的心中被这惊喜冲击的还没平复下来,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还能来这里。即使自己并不想求什么姻缘,但还是想来感受一下雪女的气息,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小叔能带给她这个惊喜,风吟心中充满了感动。 伸脚往鹅卵石上迈了一步,脚底又痒又有些疼十分新奇,走了几步就清醒得不得了,一路奔波的疲惫感都在酥酥麻麻的痛痒中消失殆尽了。风吟回过头来看看,才发现小叔还在原地没动,疑惑道:“你怎么不走,这石子路走起来可舒服了呢。” 小叔看着远方的银杏树摇摇头,“他们说许愿时不能有男子在身旁,不然就不灵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原来还有这种规矩,风吟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 走到拱门前时风吟的心里激动得咚咚跳个不停,红色的光从门内映出照在风吟的脸上,亮得有些耀眼,风吟顺势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在“三”数完的瞬间抬起头睁开了眼睛向里看去,院内的景色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风吟的目光。 院墙是一个几丈宽的圆形,在院墙最上方修筑了一层向两侧突出的石板台子,台子内测边缘处每隔约两尺的位置就站立着一只石刻的凤鸟,从凤鸟的嘴里吐出了一条细线,线下到台子下方墙内的位置处挂了一盏红灯笼,此刻的红光就是从那一盏盏的红灯笼里发出来的。围墙内静静燃着的几百盏高挂的红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又暖又亮绚丽无比,在围墙的正中央,那棵传说中几百年的银杏树就长在那里。 风吟看着那棵银杏树不由惊叹地瞪大了双眼,自己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树。风吟围着这棵树转了一圈,整整走了十一步,可见这棵树有多壮观。这银杏树大,枝条也茂盛,茂密的枝条向四周分散伸展着覆盖了差不多大半个庭院,在人伸手可及的高度,每个枝条上都挂着红丝线编织的同心结,大大小小的挂满了一树,像是开了一树红花,十分美丽。 风吟抬手碰一碰头边的几个同心结,想象着它们的主人立在树下诚心祈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情景,大概嫁一个如意郎君是全天下所有女子的期盼吧,可风吟却知道这期盼对自己来说有多艰难,这双红瞳挡住了自己所有通往幸福的路。所以风吟从没对嫁人报什么期望,像现在这样在将军府里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也许是自己最好的命运了。 既然心里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于是将同心结放入怀中,伸手解下自己绑发的鹅黄色绢丝飘带,将它挂在最靠近手边的枝条上,挽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对着大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低声祈祷:“信女诚心向雪女祈求,希望远离纷扰,平平淡淡一生。” 风吟声音刚落下,就听得身后“啪”的一声脆响,类似碗碟打碎的声音,风吟惊得一个激灵,警惕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了身,盯着那个方向喝到:“是谁?”等了半晌没有人回应,风吟以为是什么动物经过撞了东西,于是慢慢往前走过去察看,走近时就着灯笼的光发现地上碎的是一个白色的瓷瓶,周围的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酒味,原来是个酒瓶。野猫野狗可不会有这种东西,风吟环顾四周还是没人现身,心下不安起来,立马转身朝着拱门的方向跑去。 还没跑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一个暗沉的声音响起,“你不用怕,我不会害你。”风吟听见声音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大树下站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男子穿着一身黑衣,脖子往上的位置隐在树影下,看不清容貌。 风吟见他似乎并没有歹意,于是小声说道:“打扰你喝酒了,我马上就走。” 黑衣男子似是抬起头望向了树上,低沉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无妨,这里本来就是给女子祈愿的地方。” 说完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风吟挂着的丝带前,伸手摸一摸枝头别致的蝴蝶结,再次开口道:“你这信物倒是别致。” 风吟想他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愿望,于是也不刻意隐瞒,“我不是求姻缘,自然用不到同心结。” 黑衣男子转过头望着风吟,声音低沉轻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天下间多少女子痴迷于情爱,可是却不知道情爱有时是最伤人的毒药。” 风吟不懂情爱,更不懂他说的话,可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在这里闲话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主意,于是轻轻开口:“我求完了,也该走了,就不打扰您了。”说完麻利地转身就走。 身后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以前也喜欢半夜来这里,围着这棵树一直转圈。” 风吟一愣,恍惚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无尽的悲伤,一下就被这情绪吸引了,不由停住了脚步。这时他的话又传来,“她也总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衣服,就像你一样。” 风吟的心不知怎得呼地一跳,反射般抬起头来向他望去,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身后,风吟吓得“啊”一声低呼,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再抬头时他已经不在眼前了,风吟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眼睛急忙往两边搜索想找出他的身影,却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一身白衣围着树转圈的样子就跟她当年一样。” 风吟觉得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自己有些害怕起来,后悔没快几步走出去。他的话像是寒冰一般将自己的整个脊背都冻住了,自己心咚咚跳着,意识到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了,于是飞快地转过身朝着门口跑去。 拼尽全力跑了几步,拱门似乎就在眼前了,心里刚松一口气,身子却被一个强硬的力道往后生生一拉,自己挣扎一下根本挣不开,这个力道拽着风吟往后直退,直到狠狠撞到了树干上,风吟疼得眉头紧锁,想高喊让小叔来救自己,可是刚张开嘴还没喊出声音就感到喉咙处猛然一痛,声音就硬生生卡在喉头出不来了。 男子站到了风吟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在风吟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风吟想抬头看看他的样子,但逆着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模糊的一片黑色。风吟的心里越发害怕起来,心跳得像擂鼓一样,紧紧地握紧拳头给自己力量,这时他的声音响起来了,“你怎么会在夜里来这里呢,啊?”话音刚落风吟就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扼上了自己的下巴,自己被他逼着抬起头来,他低下头去看风吟的脸,在目光相遇的瞬间一怔,片刻之后冷哼一声,“血瞳,怪不得夜里才来。”说罢松开风吟的下巴,风吟只觉拽住自己的力道也随之猛地消失了,自己一个不稳一下摔倒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同心结 男子蹲下在风吟脖子处一点,风吟的脖子一痛咳嗽起来,这下却能发出声音了。还没等风吟缓过神来,他的声音又压迫而来,“你是妖族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风吟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更不关心,只想马上逃离这里,于是回到:“我就是镇上的人,不是什么妖族的人。”说完急忙站起身向后迈了两步来到了光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你说过你不会害我的。” 他盯着风吟的眼睛不说话,风吟也不敢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突然间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摸向了风吟的脖颈处,风吟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指接触着自己的血脉,心下一惊,一偏头躲了过去,顿时发怒抬眼去瞪他,瞪向他时却发现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男子见风吟看向他,似有些不自在,立即背过了身去,冷冷开口道:“你走吧。” 风吟听见这个声音心中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教育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便急忙迈开步子拼命朝着门口跑了过去,一步也不敢放松。待到终于跑出拱门的一瞬便开始大喊:“小叔,小叔你快来!” 吴继风听见动静一慌,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忙向风吟奔来,有些着急得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风吟跑到他身前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双臂紧紧勒住他的腰不松手,大喘了几口气才呼吸稳了。 吴继风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探着头向院内张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吓到了风吟,可隔得太远,自己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再次发问:“到底怎么了?” 风吟好容易才喘匀了气,回过头看向拱门出,回想起自己被迫抬头时看见的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再次慌乱得不成样子,将头埋向小叔胸膛,闷闷地回答:“没事,就是……有老鼠,吓死我了。” 吴继风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老鼠不咬人,别怕。”又自嘲地笑笑,“也是不能出什么事,你进去时李吉才带人从后面出来,里面很安全。” 风吟的心因为小叔的安慰再次安定下来,却也不想在这里再呆着了,毕竟那个疯子般的男人在里面,谁知道他会不会出来。于是松开双手抬起头催促道:“咱们快回去吧,我都困了呢。” 吴继风笑笑拍拍她的头,任由她拉着自己在鹅卵石路上奔跑,有些无奈:“困了还这么有精神。” 风吟头也不回地明他不喜欢自己,哪怕他一直照料自己的身体。 风吟尽量忽略自己心中的想法,默默坐在桌前伸出右手。计先生也不说话,一坐下便伸出手指按在风吟的脉上。平常计先生把脉就像是走个过场,手搭在脉上没一会儿就抬手示意可以了,可是今天搭上脉之后却是眉心一拢,接着目光直直地望向风吟的双眼,带着些惊诧之色。他从不主动去看风吟,所以风吟冷不丁看到他的目光盯着自己一时有些错愕,脱口便问道:“怎么了?” 他也不回答,挪动挪动搭着脉的手指闭上眼睛仔细研究起脉象来,过了半晌,他睁开眼睛站起身,将手又搭在风吟脖子上停了一会儿,风吟突然想起昨晚那个男子也是做了这个动作,心下一时不快,皱起眉头来。这时计先生的手离开了风吟的脖子,风吟注意到他的眉心舒展开了,心里猜那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计先生也不说话,朝婆婆点一下头示意结束了,然后便转过身朝外走去。风吟心想,又是这样,每次都不说话,这神医医术是高明,可脾气也真是怪。 婆婆看着风吟有些阴沉的小脸笑了笑,以为她在为苦药的事心中不舒服,于是安慰道:“总有一天会不再吃那苦药,耐心等等吧。” 风吟也懒得解释,只懒懒地坐在凳子上食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发呆。 吃过早饭没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暖暖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看着舒服极了,风吟想着这么好的日光可不能浪费了,于是又想去“红梅院”找闻烁玩,而且自己昨日已经答应了小叔不再练武,也得告诉这个“师父”一声才行啊。 可是还没走到院门口,大门一下就从外面被推开了,早上给计先生带路的小厮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看见风吟就在眼前似乎吓了一跳,但只一瞬便马上镇定下来,刻意退后一步低头道:“小姐,将军请您到大厅去一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训斥 风吟闻言愣了一下,昨日才去请过安,今日再去可有些反常了。可容不得自己多想,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姐,请吧。” 风吟心中虽狐疑,可也不敢耽误,于是答一声“好”,便出了门。 到了大厅,风吟发现母亲居然也在,父亲母亲一左一右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神情严肃,面色不善。风吟感受到了大厅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于是尽量将脚步放轻,慢慢走到大厅中央,低头轻声叫道:“父亲,母亲。” 将军还没开口,母亲的声音劈空传来,风吟听到母亲一声暴怒的吼叫:“跪下!”风吟吓得抖了一下,可是又不知是为什么,于是抬眼望向母亲想问一问,刚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脸,母亲手边的白瓷茶杯就向着风吟飞了过来,母亲砸得用力,风吟躲闪不及被茶杯狠狠一下砸在了额头上。杯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裂的脆响,还温热的茶水顺着额头流了满脸,最后黏黏地堆在脖子里,几片却茶叶不知趣地粘在头发上、脸上,滑稽又狼狈。 风吟的眼泪一下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幸好混在茶水里看不出来,母亲的吼声再次凌烈地响了起来:“你给我跪下!” 风吟拼命忍着眼泪,咬着嘴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将军皱着眉头看一眼风吟,转脸对文月低声劝道:“文月,好了。”但文月似乎犹不解气,站起身来迈着步子就朝着风吟走来,将军看她的表情不善,怕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立即起身拦在她面前低声劝慰:“好了,我来问她,你还怀着孩子,别动气。” 文月听到“孩子”愣了一下,低下头看着突起的肚子,生生压下怒气右手抚上肚子,形成一种保护的姿势,脸上的怒意慢慢被一种温柔的疼爱替代,深吸一口气扶着将军的手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将军扶着文月坐好才来到风吟面前,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风吟低声道:“你先起来吧。”风吟刚才跪下得有些急,膝盖猛烈地撞到了地上,感觉整个膝盖骨都要碎了一般痛得厉害,本想跪着不动等着疼痛过去,可听了这话还是暗暗咬紧牙忍着疼缓缓站了起来。 将军转身回到椅子前坐好,厉声道:“你练武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事实。 风吟的脸一下抬起迎上了将军严厉的目光,无声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将军见她不回答,又问道:“你练武了吗?”这次是疑问,但只是等风吟一个肯定的回答。 风吟没敢立刻答话,不看母亲的反应也知道练武这件事是犯了大忌,看这样子今日是含糊不过去了。但这时风吟想到了到小叔说过的话,于是犹豫一瞬之后咬着牙摇头道:“没有,我没练武!” 将军的眉头一皱,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竟然还学会撒谎了!”将军这时平静开口道:“计先生说你的身体最近受了伤,是经脉受损了。” 风吟一听是计先生诊出来的心里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了,怪不得计先生当时神色有异,看来就是为这个。但既然说了就不能轻易改口,何况小叔不让自己承认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咬牙坚持道:“我没练武。” 将军一脸厉色,直直地盯着风吟,道:“那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风吟低下头,有些紧张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正在僵持着,门外小厮进来报告道:“将军,二爷来了。” 话音刚落吴继风就走了进来,风吟想回头看一看他,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非常狼狈,又不想让他看见,于是只好更深地低下了头。 吴继风一进门就快步走到了风吟旁边,低头看看她的脸就知道她没少受责罚,又瞥见了碎在地上的茶杯,心里的火腾一下就烧了起来,可是心里却又十分明白这火绝对不能发出来,于是用尽力气隐下心里的怒意开口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将军看一眼弟弟的脸就知道他生了多大的气,可是今天的事情不能轻易就被他袒护过去,于是沉声开口:“风吟练武,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吴继风“哦”一声表示了惊讶之情,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儿,立马转过脸来问风吟:“你父亲说的是真的吗,你练武了?”目光直直地盯着风吟,黑色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 风吟抬头看看他的眼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快速摇摇头,轻声却沉着开口:“没有,我没有练武。” 吴继风回过头看着大哥,平静道:“大哥你听见了。” 将军知道弟弟一向疼爱风吟,也不啰嗦,直接亮出证据:“她的经脉受损了,计先生今早诊出来的。” “经脉受损,”吴继风重复一遍,冷哼一声质问道:“那计先生有没有说经脉受损是由什么造成的?” 将军语气平稳,复述了计先生的话:“必是剧烈运动之后使了极大的力气,或者运气调动内力过猛。”说罢将目光转向风吟冷声道:“我可冤枉你了吗?” 风吟紧紧咬着牙关不回话,心里却慌得不成样子。 “你冤枉她了!”吴继风声音坚定洪亮,面上沉静地看不出一丝破绽。 将军的脸色在听见这话后微微一变,却没有立即发问,只是盯着弟弟的脸仔细揣摩,揣摩着他此时的表情。 可文月的声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冷冷质问道:“继风,那你倒说说看我们哪里冤枉她了?” 吴继风也不生气,声音平平解释道:“昨日风吟和龙岩寺一清一净两位小师父在寺外喂食野兔时遇到几条疯狗抢食,疯狗不仅咬伤了几只兔子,还追着他们三个孩子撕咬,幸好一清一净两位小师父懂些功夫才护着风吟没被咬伤,三个人拼尽全力才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摆脱了那些野狗。” 将军的眼睛一直盯着吴继风,但吴继风的目光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平平地向将军回望了过去。 将军从他这里看不出破绽,目光转向风吟,道:“你自己说,是这样吗?” 风吟低着头,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紧接着点了点头,目光还是望着脚下,顺着小叔的故事编了下去:“以前没遇到过野狗的,这次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跑来的。有一条老狗总是盯着还我朝着我叫,我就从脚边捡了根粗树枝,它扑上来想咬我的时候我就使劲打了它好几下,树枝都打打断了。” 将军的表情始终没变,接着追问:“然后呢?” “然后一清和一净两位小师父打得几条野狗慢慢后退了几步,我们也退了几步,退下坡之后就拼命朝寺庙跑,就回去了。” 这时,吴继风适时添上了一句:“风吟跑回来时就胸口发闷疼痛,还没到屋里就昏了过去,不过幸好只是受了惊吓没被野狗咬伤。” 文月听到这里稍微抬头看了一眼风吟,但只瞥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将军听到这里就知道今天这件事情该结束了,这个解释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破绽,就算自己再问,只要继风和风吟坚持这个说法,自己也不能拿风吟怎么样,心里不由有些恼怒。可转念又一想,就算风吟真的练武了,自己又能把她怎么样,警示一番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要把她的手脚打残拴在府里吗? 心中默默叹口气走回到椅子边坐下,对着风吟道:“你受了惊,又伤了经脉,让婆婆给你熬只山参,好好补一补吧。” 文月一听这话就领会了将军的意思,可心里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还得再查一查,于是眉头一皱对着将军劝道:“继臣,……” 话刚开一个头,将军就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口中道:“好了,既然问清楚了,风吟你就先回去吧。” 风吟心里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了句:“是”。说完便转身想走,手臂却被小叔从身后一把拉住了。风吟不解,回过头用眼光询问他怎么了,他松开手面色冷峻地向前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仔仔细细将风吟头上、衣服上的碎茶叶捡干净扔到地上,又理了理她的黑发,才道:“回去吧,换一身衣服。”他从不在父亲母亲面前对自己这般亲昵,风吟心里一时有些不适应,慌乱地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吴继风的这些动作无疑是在发泄着对自己大嫂文月的不满,文月不傻,当然能看出来,所以一直皱着眉头,目光愤愤地瞪着那叔侄俩。看着风吟走出屋门后,才冷冷嘲讽道:“你倒是疼她。” 吴继风也不看她,只冷冷回道:“孩子嘛,总得有人疼,她好歹叫我一声小叔。” 文月心里的火蹭得一下就起来了,猛地站起身瞪着他斥道:“你愿意护着她我不管,可是你不能没了分寸,今天的事你敢说只是你们说的这样吗?” 将军见文月又动火气,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不能动气!”说罢转头对着继风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她练武,我们不是要害她!” 吴继风的眼光暗了暗,应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就不应该纵着她,”文月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带着满满的潮湿,“她不能变成魔头,这不仅是为了我们,更是为了她自己。” 将军的叹息随之响起,声音阴沉如雨:“你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吴继风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将目光定格在文月高高隆起的腹上,看着她垂垂欲泣的双眸目光终于柔软下来,轻声道:“她身体里也流着一半你的血啊,她不是九烈黎。” 文月听见这个名字银牙狠狠一咬,恨道:“所以我才保着她活了下来,所以我才让继臣认她做了女儿,就因为那一半的血!”文月将将军握着自己的手狠狠攥住,切齿哂笑道:“不然你以为皇帝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吗,一个妖族的孩子?” 吴继风闻言一惊,脱口道:“皇帝,他想杀了风吟?” 文月身体因为愤怒不停地颤抖,反问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斩草除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端倪 将军看到文月这副样子,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转头对吴继风喝道:“够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你既然知道了就好好看着她,不然连我都保不住她,还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吴继风心中仍有疑问,但不忍再刺激文月,只得开口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她。”说罢握紧双拳脚步坚定地转身出了门。 风吟回来时婆婆正在念经,抬眼看到她一身狼狈略微一惊,但心里清楚整个府里会这么对风吟的只有一个人,于是也不多问,叹口气,只默默从柜中取出来一套干净衣服放在了床上,然后便离开卧房去了正堂,把空间留给了风吟。 风吟像个木偶般刚走到床边,浑身的力气一下就泄了,放任自己软软地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憋了一路的眼泪一下就决了堤,顺着眼角流了满脸。风吟也不去擦,就任凭泪珠烫烫地在脸上滚着,不一会眼睛涩涩地疼了,干脆闭上了眼睛,放任着自己的情绪。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只有风吟在无声无息地哭泣。 风吟换完衣服出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推开屋门向外望去,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一点儿都不在乎人的心情。 婆婆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走了进来,放在桌上疼惜地对风吟道:“将军派人送来的山参,我熬了汤,你喝了补一补吧。” 风吟看着这参汤心里一阵苦闷难受,就是不想伸手去碰它,于是别过脸推脱道:“太烫了,凉一凉再喝。” 婆婆知道她心里头不舒服,干笑一声,语气有些卑微地讨好:“也好,我先去给你熬药,你慢慢喝,不急。” 风吟看着她转身离开时有些佝偻的背影突然有了些不忍心,明明跟她没有关系,何必对她使脸色呢。只是自己心里苦,怨不了母亲,就只能怨一怨旁人了。 最终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抵触端起了白瓷碗,参汤暖暖的热气扑到脸上温热舒适,可心里却一阵阵发酸,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将温热的液体一口气全灌入了喉咙。明明都是参汤,昨日喝时还能品出丝丝甘甜,今日喝到嘴里的却苦涩无比,风吟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将白瓷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刚喝完药午饭就送过来了,但这次送饭的却是李吉。 李吉恭恭敬敬地将饭菜摆满了一桌,风吟看得出来这次的饭菜比以往的还要丰盛。 李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风吟的脸色,虽然这孩子在自己面前一直就没露过什么笑脸,但今天这脸色还是比以往阴沉。眼睛还是像以往那么红倒看不出什么,但微微肿胀的眼皮却是哭过最直接的证据了,心里不由感叹主子还真是没担心错。 想起主子的嘱托,李吉轻咳一声向前一步走到风吟近旁,弯腰将脸部与风吟耳部同高,低声劝慰道:“小姐,主子说今早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将军和夫人不会再为了这事为难您了,请您放心。”见风吟点了点头,又道:“另外,主子让您别难过,请您吃过午饭去看看红梅散散心,说您看过红梅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红梅。”风吟默念一遍,心中已经明白小叔说的是什么,朝李吉一点头,回道:“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李吉听完回话脸上一乐,心想这下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小姐一高兴主子也可以安心了,你看,一切问题圆满解决!这可都是自己的功劳啊,李吉是越想越乐,于是便高高兴兴地告辞离开了。 喝了参汤喝了苦药,风吟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饭,于是跟婆婆实话说了吃不下,就从饭桌上逃了下来,出了院子径直朝着“红梅院”跑去。 跑到院门口时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双膝膝盖也微微刺痛,但风吟顾不上这些了,仔细看看周围并没有人,双手使劲一把推开了木门。 往里走了几步,风吟心中原本因期待而燃起的小火苗一下就被失望之水熄灭了。院子并不大,几眼就能扫完,可除了两棵红梅树连个活物都没有,更别说是活人了,所以小叔没来。 “原来真的只是让我看看红梅,”风吟嘟嘟嘴,不乐意道,“可这映雪红梅昨天已经看过了,也没什么看头了。” 心里正郁闷,猛不丁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风吟疼得“啊”一声一皱眉,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他来了。 闻烁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丫头片子来得倒挺早,我本来想来这里等你,结果倒比你晚了。”也不顾风吟瞪着自己的幽怨小眼神,下巴朝着红梅树下的雪堆努一努,道:“坐在那儿。”还没等风吟动,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来。 闻烁坐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左右手倒腾着开始剥皮,边剥皮双眼边朝着坐在旁边的风吟脸上瞧去,“听说你被打了,给我指指看是哪儿?” 风吟不想复述自己的狼狈,躲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小声嘟囔:“没被打,就训斥了几句而已。” 闻烁低下头仔细地将蛋清上的一层薄膜摘掉,声音低下了几度,问道:“是因为我教你武功的事儿?” 风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歉疚,急忙抬头解释:“不怪你,你也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非得跟一清小师父比武才被发现的。” 闻烁叹了口气,一脸郁闷,将干净嫩滑的鸡蛋举在风吟脸边,另一只手在风吟脸上摸来摸去,面上不耐烦道:“打到哪里了,哪儿疼啊?” 风吟被他摸得脸上痒痒的,伸手点点自己的额头,道:“这儿,就被杯子碰了一下,不疼的。” 闻烁手指弹开风吟额前的碎发,在她指着的地方一按,风吟“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一按还是有一些疼的。 闻烁瞪她一眼对她的谎话表示鄙视,仔细一瞧,这处皮肤有一片两个指节长短的红痕,红痕微微发肿,像条丑虫子般伏在原本白嫩的皮肤上,眼含怒意没好气地斥责:“还不要紧,跟脸上长了虫子似的,难看死了。”边说边将鸡蛋轻轻贴了上去,左右滚动轻轻地揉着,蛋清热热的温度贴在额头上,温暖而舒适。 风吟也不生气,反而因着他疼爱般的斥责心弦触动,泪差点就流了出来。闻烁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眶,以为自己手重了,忙又松了些手劲,道:“你忍着点,用热鸡蛋好好揉揉就能消肿了。” 风吟忙闭一闭眼睛忍住泪水,装作委屈道:“这下我可不能跟你练武了,好可惜呢!” 闻烁斜斜瞪一眼风吟,满脸的不相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早就不想练了,这下有了正当理由,心里乐疯了吧。” 风吟一笑也不说话,心想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也怨我不好,明知道将军不让你练武还非要教你,结果害得你挨了这一顿打骂。”闻烁的喜怒藏不住,此刻连耳朵都蔫蔫地耷了下来。 风吟急忙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都说了不怪你,不关你的事的,真的!” 闻烁一乐,复又假装嫌弃道:“把手拿开,没看我这忙着呢吗!”见风吟把手放下了,抖搂抖搂几下袖子继续滚着鸡蛋,愧疚道:“原本以为将军是老古板,因为你是大家闺秀就应该呆在闺房里学什么琴棋书画才不让你练武的,所以才偷偷教你点想让你能强身健体,谁知道差点害了你。” 风吟语气有些无力,问道:“你知道我不能练武的原因了?” 闻烁点一点头,“义父告诉我的,他猜到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了,不过没生气,只是嘱咐我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做了。” 风吟点一点头,道:“嗯,我也答应他以后不练了。” 风吟只觉额头上温热的按压一下就没了,还没反应过来闻烁的脸就一下子扑到了自己面前,皱着眉头疑惑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风吟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不明白他突然间说的是什么,抿一抿唇,弱弱问道:“奇怪什么?” 闻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忍着弹她脑门的冲动道:“如果你是因为什么受过伤筋脉脆弱才不能学武的话,那将军和夫人是怕你受伤,是心疼你,对吧?” 风吟点点头:“对啊。” “可是你偷偷练武受伤了,他们却只顾着生气训斥你,夫人竟然还为了这件事打你,那你不是伤得更重了吗,所以根本没有因为你受伤心疼,对吧?” 风吟的眼中闪过悲伤,低头掩饰过去,道:“也对。” 闻烁眼中精光一闪,接着说道:“还有义父也不对劲。”风吟听到这里一下来了精神,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小叔有什么不对劲?” 闻烁接着说道:“义父一向最疼你,如果谁害你受伤他肯定会发火,可是这件事他不但没生我的气,还让我们继续见面,你说是不是不对劲?” 风吟还以为他有什么大发现呢,翻个白眼撇撇嘴道:“那是因为小叔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知者不怪也,你没有听说过吗?” “我和你儿子玩,不小心把他推下悬崖摔死了,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可你第一反应是不是生气?” 举什么例子不好,偏偏用这个!风吟瞪他一眼,回道:“我肯定把你也扔下去!” “同样的道理,可义父在我面前一点都没生气,可见异常。”他转过脸来直直盯着风吟,“你受伤了,他肯定会生气,可是却没有生我的气,这只有一个解释。” 风吟的心突地一跳,脸色严肃起来,静静等着闻烁的答案。 闻烁顿一顿,长舒一口气继续道:“你受伤这件事错不在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计划出逃 风吟没有再问下去,低下头静静思考起来。 照他的话,父亲母亲和小叔确实是都不对劲,可是这不对劲细想想好像又都不是什么大事,父亲母亲本来就不疼爱自己,小叔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不是吗? “我总觉得你换个大夫说不定身体就好了。”闻烁的话闷闷的,透着几丝迷惘。 “为什么这么觉得?” “不知道,就是心里一种感觉。” “再说了”,闻烁撇一撇嘴上下打量一眼风吟,“你这浑身上下好好的,我可看不出来什么经脉脆弱得不能练武,道:“这丫头都十二了,可是还没定下亲事,听说凡是来求亲的人家不论多富贵显赫,都被将军拒之门外,推说女儿病重不能成婚,所以镇上的人都说将军的女儿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黑衣男子眸光一闪,冷笑道:“奥,是吗。我倒觉得这丫头不像是短命的人。” 白衣男子一笑,掩面道:“若是她父亲不想让她活她可不就得短命吗!”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眼中的光顿时凶狠无比,问道:“她母亲也不管她?” 白衣男子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仿佛十分兴奋,上前半步神秘道:“你猜她母亲是谁?” 黑衣男子回头一瞥他,也不说话,眼中的光并不友善。 白衣男子无奈地一瞪他,嗔道:“好好好,我告诉你。”说罢眼光直直盯向树下的女孩背影,缓缓地认真道:“她母亲叫风文月。” 黑衣男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愕表情,但也只是一闪就过去了,眼睛半阖盯着那个孩子的背影,幽幽道:“这世上只有一种人姓风。” 白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兴奋,笑道:“是呢,风文月可是大周国师风则仁的独生女儿呢。” 眼睛里闪着光直直盯着那个娇小的背影,迷离道:“盘古后人,这个孩子也是呢,她可不姓吴,她姓风,名字叫风吟。” 黑衣男子低下头,悠悠问道:“她真的是盘古后人” 白衣男子理一理自己宽大的白色衣袖,让它随风飘动,道:“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月亮;头发和胡须变成了夜空的星星;身体变成了东、西、南、北四极和三山五岳;血液变成了江河;皮肤和汗毛变成了大地上的草木;汗水变成了雨露。而最奇的是,他的精魄在他死后也没有破灭,而是遇土变成了人类,这一群人是世上最早的人类,自称盘古氏族,凡是这一族的人在死后身体都会化为泥土随风飘散,所以他们就以“风”为姓了。” 说罢看着树下的女孩,笑着道:“她是不是盘古后人,一试就知道了。” 黑衣男子不屑地哼一声,冷冷道:“你倒是会省事。据我所知血瞳只有妖族里才有,如果这个孩子不是盘古后人,那不是白死了。” 白衣男子收起衣袖,点一点头,突然一脸认真道:“也是,难得你对女人有兴趣,可不能轻易死了。” 黑衣男子也不理他,背过双手命令道:“你继续查,这个孩子可没这么简单。” 白衣男子弯腰拱手,笑着答道:“属下领命,魔君!” 黑衣男子回身向前一步,白衣男子跟在他身后,只听得嗖一声,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屋得好,这人呢,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既然计先生治不好你,那就是他不中用,那咱们就得换人!” 风吟坐在那里看着他静静地笑,很享受和他和和睦睦在一起的时光。心想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也容不得自己后悔,还是将明天的事情一起计划清楚的好,可千万别出什么叉子,于是抓一把雪撒在他额头上,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明天咱们具体什么时候出去,出去了找谁啊” 闻烁甩甩头将雪抖掉,一骨碌坐起身来凑到风吟脸边,悄悄道:“我刚刚已经想好了,你吃完早饭就来这里和我集合,咱们……” 回到小院时风吟已经将早上的事情抛在脑后了,一心只想着明天的计划,心里激动整个人都看着有精神了,婆婆看着她精神头这么足还以为是那碗参汤起了作用,心是总算安了下来,一张脸上布满笑容。 也不知是因为参汤补足了元气还是心里藏着事静不下来,夜里风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干脆下床满地溜达,心里到底是不安,就想着给观音上柱香求一求菩萨保佑。拜地叩首后将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炉里,心里才总算是踏实了,舒一口气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檀香的光点忽明忽暗,远处床上风吟一个翻身,炉中直立的贡香突然从中间一下折断,断掉的部分散落着掉到地上摔成碎片,火光挣扎着忽闪几下,最终隐匿在了黑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出门 出门前风吟特地将那件毛领披风穿在了身上,戴上帽子朝镜子里瞅瞅,毛领遮住了大半张脸,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风吟这才放了心,一身轻松出了门。 婆婆收拾妥当准备念经,还没跪下时眼睛便瞥见了地上的几段碎香,近处一小段一端黑黑的,一看就是没烧尽的样子,于是忙走桌前查看香炉,香炉中果然有三根断香插在香灰中。这房中只有两个人,除了自己便只能是风吟,婆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想叫住风吟让她今日别出院门,可是转过头去瞧时已不见她的人影。 风吟依照计划来到“红梅院”时闻烁早就等在那里了,见风吟一身厚重地走了进来立马乐了,快走几步迎过去,笑嘻嘻地背着手围着风吟转了一圈,道:“你这是怕冷还是怕人啊,都裹成包子了。” 风吟摘下毛领帽子一瞪眼,完拉着还有些犹豫的风吟进了院子。 风吟没进过这种地方,好奇地左右地瞧着。一进门右边用石板搭了个小窝,一条大黄狗就躺在窝里的干草上,风吟和闻烁路过它身边时它摇着尾巴抬了一下脑袋,瞥了两人一眼就又把头埋在身子里了,叫都没叫一声。风吟透过白纱看见狗脖子上连条绳子都没栓,吓了一跳,抓着闻烁的手又紧了紧,闻烁一乐回头安慰道:“别怕,大黄不咬人,可乖了呢。”说罢朝着它吹了声口哨,结果大黄似是瞪了一眼他站起来走了,闻烁的脸一下就塌下来了,风吟瞅着闻烁的臭脸使劲憋着不敢笑出声。 再往前走,风吟瞅见左手边有一个单独隔开的“小篱笆院”,养着几只鸡鸭,右手边是一小块花园,如今只剩下带刺的玫瑰花径了,整个小院干净利落,生机勃勃。 走到屋前,闻烁敲一敲门,开口道:“进来了,逄爷爷。”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进来吧。” 闻烁推开门,带着风吟进了屋。 屋里比屋外暖和许多,一进门屋内的热气就扑到了风吟身上。屋子不大,一进门没几步就放着一张半人高四四方方的木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糙的黑瓷碗,桌边正对着门的方向放了一条长凳子,桌子的旁边燃着一个大火盆,火烧得旺旺的,一个头发胡须全都花白的老人手里端着一碗热茶坐在炉边笑嘻嘻地看着进来的二人,笑道:“臭小子长大了,可是好久没来了。” 闻烁一低头,轻声回道:“自从我爹死了就没来过了呢。” 风吟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丝丝缕缕的悲伤,这是他的声音里不常出现的,或许他的心中也埋着许多伤,只是不让别人发现罢了。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此时的表情,想想他平时以笑脸面对自己的样子,忽地有些心疼,于是小手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逄大夫听了这话一怔,神情也是暗淡了下来,放下手中的黑边瓷碗道:“你爹是个实心肠的人,可惜去的太早了!”又抬头看看面前健健康康的闻烁,面色才好了一点,欣慰道:“好在你好好长大了,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闻烁嘴角一弯,点点头:“嗯,多亏了义父收留我,如果没有义父我和奶奶可能都得饿死了!” 逄大夫端起茶碗抿一口茶,道:“那你得好好报答人家,像孝顺你爹一样孝顺他,养育之恩可不能忘。” 闻烁极郑重地一点头,声音也高了几度,道:“嗯,我一定不忘!” 逄大夫赞许地一点头,指着桌边的长木凳道:“坐下吧,站着不累吗?” 闻烁憨憨一乐,道“先不急”,拉着风吟往前一步,介绍道:“爷爷,这是我义父的侄女,风吟!” 逄大夫一听嘴巴一张,惊得站了起来,忙问道:“那这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闻烁笑着挠挠头,“是。” 逄大夫“哎吆”一声忙弯腰招呼风吟:“大小姐快请坐,怠慢了,怠慢了!”又对闻烁斥道:“臭小子也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带了媳妇来了呢,白让大小姐跟你站了这么久。” 风吟没想到逄大夫反应这么大,有些慌乱地看看闻烁,又看看逄大夫,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闻烁笑着推着风吟到了长凳前,道:“坐吧。” 又对逄大夫道:“爷爷,风吟没那么娇贵,您不用这样。”说罢自己也落了座。 逄大夫见风吟坐下才又坐下,摇摇头对着闻烁道:“你这臭小子懂什么,我这样可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她是将军家的孩子,配得上我这么做。” “配得上?”闻烁一惊,脖子一歪笑道:“爷爷,你这就夸张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诊脉 “配得上?”闻烁一惊,脖子一歪笑道:“爷爷,您这话就夸张了吧!” 风吟也是这个意思,赶紧附和般点点头,轻声道:“是啊。” 逄大夫本来是瞪着闻烁那个臭小子的,听见风吟的声音立马变了个脸微笑着望向风吟,语气和缓敬重:“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r若不是吴家历代将军守在沙屋镇镇守,咱们紧邻着魔界,哪能有这般太平安生的日子!” 风吟没想到吴家在沙屋镇还有这等地位,作为吴家一员,心底有些小小的骄傲浮了上来,嘴角微微上翘着。 逄大夫将目光从风吟脸上移开,出神地望向门口的方向,悠悠道:“我还年轻时,常有魔族妖物越境滋扰百姓、抢夺粮食牲口,伤了不少性命。那时吴老将军还在世,他带着军队在边界蹲守近一年,才将越境扰民的魔物尽数斩杀,还了百姓一个太平。” 说罢收回目光,瞧着风吟和蔼笑道:“说也巧,老朽那时还在老将军军营里做过军医呢,与大小姐也算是有缘。” 闻烁倒是不知道这些,可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他可没忘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爷爷,咱们先不说这些了,我今天带风吟来找你是想求你帮忙的!” 逄大夫听了这话回过神来,笑道:“奥,你有事想求我帮忙我还信,可是大小姐哪里有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啊。” 闻烁也不再多说,卖着关子道:“您先替风吟把把脉,然后我再告诉您。” 原来这才是这个小子今天来的目的,早就听说大小姐身体一直不好,自己在这方面倒还是能使上些力气。逄大夫也不再推脱,坐直了身子将目光转到风吟身上,神色严肃起来,恭敬道:“大小姐先把面纱摘了吧,这把脉可不是单单靠脉象,还得看气色呢。” 风吟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面纱一摘眼睛不就露出来了,这可不行,得想个法子糊弄过去,可是得想个什么法子呢? 正犹豫时闻烁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只见闻烁皱着眉头摆摆手道:“爷爷,风吟的脸小时候被烫伤了,有很大一块疤,丑得很呢,所以戴着这个不愿意见人,你就别看了,肯定也看不出什么气色!” 风吟没想到他会用这理由,还丑死了,虽然感谢他为自己解了围,可心里却还是腹诽:“你才丑死了呢,你比我丑多了!” 逄大夫一听这话顿觉自己说错了话,但好在大小姐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于是赶忙又道:“是老朽失言了,那就这样吧,请大小姐将右手放到桌面上,让老朽替大小姐把脉。” 终于到了这时候,风吟闭眼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放到了桌面上,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慌乱不已,一颗心咚咚咚跳了起来。 逄大夫将瘦长的手指搭在了风吟的手腕上,刚摸到脉便哈哈笑了几声,和蔼嘱咐道:“大小姐无需紧张,放松心情就好,您若太紧张会影响脉象的。” 隔着白纱闻烁都感觉到了风吟脸上的紧张神色,伸手柔柔地握住了风吟的左手,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风吟努力地从闻烁的手上吸收热量,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了几下禁止自己胡乱猜想,没一会儿逄大夫捋一捋自己花白的胡子,道一声:“嗯,好了。” 逄大夫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风吟的脉象,闻烁连深呼吸都不敢了,生怕打扰了逄大夫,好一会儿,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火炉里木炭燃烧的啪啪声零星响起。 刚开始逄大夫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过了一会儿似是疑惑般皱了一下眉头,不一会儿平静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不仅皱了眉头,还轻吸了一口气,把脉的手指都加了把力气。风吟的心随着他的表情七上八下、跌宕起伏不已,可他没睁眼,风吟就不敢问话。 等到他终于睁开眼时,风吟都有些焦躁了,看他的表情自己的病怕是他也没法子治好。闻烁更急,在逄大夫睁开眼的一瞬便急急开口问道:“如何,她的脉象有什么异常吗?” 逄大夫深深看一眼风吟,眼中带着犹疑,迟疑着开口道:“大小姐最近可是伤到了筋脉?” 风吟点一点头,道:“是,才伤到不久。” 逄大夫点一点头,道:“那就是了。” 闻烁看他把脉时的表情不像是这么简单,分明是还有什么的,于是追问道:“就这些吗?” 逄大夫看着闻烁,眼中分明有什么,可就是迟迟不说出来。闻烁急了,一把拽住逄大夫的手,催促道:“爷爷你就说吧,还有什么?” 逄大夫将目光转向风吟,似是百般不解,踌躇着说道;“大小姐的脉象初看像是结脉,体内阴寒内结,脉道气机受阻,故脉来缓慢而时一止,结而无力,是寒气郁结,脉气阻滞,气血虚弱之故。” 风吟没有全听懂,但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气血虚弱吗,这不就是自己的症状吗,虚弱得不行,什么都干不了。心想这跟计先生诊断的没什么区别吗,何至于老先生那种表情呢? 闻烁却注意到了逄大夫话里的“初看”二字,既然有初看,那必定是有“后看”的啊,那就是还没说全,看来还得接着问,心中哀叹一声暗想,几年没见罢了,这老头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了呢! 却也只能按下脾气,接着问道:“还有呢?” 逄大夫早知道闻烁这小子十分聪明,轻易糊弄不了他,于是便接着说道:“也有细脉之像,阴虚亏损不能充盈脉道,或是什么压迫了脉道,导致血脉细小,经脉脆弱不堪。” 风吟听完最后一句,想到了小叔的话,于是问道:“所以我不能剧烈活动,否则就会伤了筋脉吗?” 逄大夫这次倒是毫不迟疑,应声答道:“是,若是强行运气或用力过度,就会损伤筋脉,严重时会有性命之忧!” 风吟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所以才不让我练武的啊。” 闻烁听逄大夫这么一讲算是明白了,关于练武这件事算是没有了疑问。可这问题往往是按下葫芦起了瓢,一个接着一个,就如现在闻烁脑中的一般,闻烁今天来就是要把事情搞明白的,可不想再留下什么疑问,于是又问:“那她这病能治好吗,若是你治得用多久?” 逄大夫这次是真的犯了难,隐藏在目光中的迟疑困惑像是绳索一般紧紧缠住了他的嘴,半晌都没有开口,知道闻烁不会轻易罢休,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吐出话来:“敢问平日里给大小姐诊脉的是何人?” 闻烁双眼一眯没有立即答话,倒是风吟轻声开口回答:“是计谷卿计先生。” 逄大夫的目光一怔,眉头锁得更紧,紧紧盯着风吟半晌,沉声道:“计先生乃举世名医,连他都治不好的病我一个土大夫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缓了一口气低下头,面露无奈道:“这病倒不至于要了人命,慢慢调理着吧。” 闻烁不死心,又问:“得调理到何时?有没有个头啊?” 逄大夫没说话,深深叹了口气。 风吟的胳膊从桌子上轻轻地滑了下来,无力地垂到了一边。虽然自己四年来一直吃着药,虽然也早知道自己的身子伤得严重以后都不能像闻烁一样生龙活虎了,可这话再从另一个大夫那里说出来,无疑是给风吟这个囚犯判了斩立决,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风吟心中一直保留的一线希望也在此刻终于破灭了,不能不伤心的,怎么能不伤心呢。 风吟静静坐在那里不说话,抑制着从心底散发的悲伤不想让闻烁知道,可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一滴泪从眼中流了出来,流过脸颊,“啪”地一声打在了闻烁握着风吟的那只手上。 闻烁这才从逄大夫那里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风吟。风吟肯定是伤心了,本以为今日出来总会有些转折的,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自己给了她一丝希望,现在却又亲自找人扯断了它,只怕风吟此时比以前更难过。 闻烁懊悔到不行,哪怕此时风吟举起身下的板凳打他一顿他都愿意受着,只要她出出气。可风吟只是呆呆坐着,连一句话都没有。闻烁伸出手撩起面纱,轻轻擦着风吟的眼泪,慌乱地安慰道:“你别伤心,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出来看病,是我疑神疑鬼没事找事,我们回去,你别哭了……” 给了可怜的孩子这种答复逄大夫的心中也是十分不安,见她哭了更是愧疚不已,可又无法言说,只能默默看着两个孩子叹气。可就在闻烁撩起风吟面纱的那一瞬,逄大夫看见了一张雪白光滑没有半点伤痕的脸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惊愕的瞬间也豁然开朗,心中暗叹到:原来是这样! 风吟看闻烁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的难过不比自己少,可他是好心,何必再添一个人伤心呢。忙伸手擦几把眼泪尽量扯出一个明艳的微笑,抓住他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反正早就知道了的,今日也是我同意出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拉下面纱遮住脸,抱怨道:“快回府吧,我都饿了呢。” 闻烁知道她是逞强,心中越发难受起来。风吟不愿再多待,那就走吧,站起身来时却想起还没有付诊金,于是从怀中掏出几颗碎银子放在了桌上,对逄大夫说道:“爷爷,这是诊金,我们先走了。” 逄大夫看着银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嘴唇半开欲言又止。 风吟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朝逄大夫施了一礼,道:“老先生,今日之事多谢老先生了,晚辈告辞了。” 逄大夫终是没忍住,开口嘱咐:“大小姐需谨记,此生若是想要平安终老,断不可习武,切记啊!” 风吟低一下头,道:“是,记住了。告辞!” 逄大夫微微点头后闭上了眼,再睁眼时屋内已经只有自己了。 到底是医者仁心,逄大夫对自己今天的诊脉愧疚不已,盯着门口半晌没收回目光,叹道:“吴家一门忠烈英雄,没想到也会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孩子,老朽帮不了你,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时,木板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一白衣男子两步迈入屋内,边笑边朗声问道:“吴家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啊,老先生您也说给我听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被封住的经脉 这么独特的进门方式逄大夫还是头一次遇到,敛眉抬眼一瞧,是一眉目阴柔俊美的白衣男子。这男子一身白衣,长发飘飘一丝不乱,一看就不像是会来找自己这种土大夫看病的贫苦人,偏偏又进门就问吴家的事,只怕不是什么善茬。 逄大夫略一思索,难不成是吴家的人?若是,必是跟随闻烁与大小姐而来,难不成他们是怕闻烁与大小姐私下发觉了什么?若是如此,闻烁这孩子岂不是危险了? 稳稳起身,逄大夫捋一捋花白的胡须,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来看病的,看公子一身锦衣气度不凡,只怕是瞧不上老朽这种乡野土大夫,公子不妨去镇里,镇里的计先生那可是神医,想必定能为公子效劳。” 白衣男子也不立马答话,只笑着一步步走向逄大夫,可逄大夫偏偏就从他的笑里看出了阴寒的杀意,还没等他走近身边时就已起了防备,急忙后退一步,道:“看来公子并非来看病的啊!” 白衣男子看到他的样子,仰面“哈哈”一乐,一步从逄大夫身边走过绕到了他身后,语气欢快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吴家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我想听听,就请老先生讲讲吧。” 逄大夫不卑不亢,偏过身答道:“公子听错了吧,吴家乃忠烈之家,哪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老朽也不是说书人,公子还是请回吧。” 白衣男子也不生气,将一锭沉甸甸的白银轻放于桌面,食指轻敲桌面道:“在下只想查明一事,不会让老先生白白浪费口舌的。” 逄大夫一琢磨,这倒不像是吴家人会干的事情,那可更蹊跷了。于是又道:“公子是何人,为何来我这土大夫家里打听什么吴家的事情。” 白衣男子悠然坐下,道:“我对吴家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我家主人对那丫头有些兴趣罢了。”转过身来面对逄大夫:“有些事情想请大夫告知,省一省在下的麻烦而已。” 逄大夫一颗心一松,心想原来是想求亲的呀,那就好办多了。 白衣男子问道:“那丫头可是找你来看病?” 逄大夫略一点头,答道:“大小姐重病缠身身体虚弱,正如传闻所言怕是不能嫁人为妇了。” 白衣男子轻轻一笑,道:“奥,是这样,还有呢?” 逄大夫此时已坐下,问道:“公子指什么?” 白衣男子走到火炉旁,边烤火边道:“比如血瞳,再比如为何病重身体虚弱啊?” 逄大夫一惊,拿在手里的黑瓷碗“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半晌抬头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衣男子没答话,伸出手来放在火炉上方探了探,双眉一紧撇撇嘴道:“好热啊,烤得我手都红了!” 逄大夫听到这话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免将目光移下去看了看,可这一看竟吓了一大跳! 只见白衣男子伸出手掌,从火盆上方往下一压,掌风向下竟然瞬间成冰,一瞬便生生冻住了整个火盆,滚烫的木炭被生生冻住,高温瞬间遇极冷发出“嘶嘶啪啪”的细小碎裂声,逄大夫只觉靠近火炉一侧的身体也被冻得冰凉,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男子轻轻一脚将火炉踢翻在地,整个火炉触地瞬间“啪”得一声散成无数碎片。他看着仿佛十分满意,微微一笑转过脸来看着逄大夫,道:“你知道什么事情放心说就是了,我保证不伤你性命,我可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人。” 逄大夫此时已是浑身颤抖,心里冒出的念头将自己吓得站也站不稳,难道他是妖魔?再看去时,只觉得他的笑里藏着无数毒箭,蓄势待发地随时会插在你身上。 看这样子逄大夫知道此人今日若是得不到想要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吴家毕竟是忠烈之家一直守护着沙屋镇,自己实在不能让吴家因为这事将这么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再者眼前的人来历不明,万一真是妖魔,那自己所知的事情若是泄露于他,不知会生出多大的事端! 看他的样子仿佛也不知道什么具体的事情,自己或许可以炸他一炸。逄大夫心里拿定了主意,定一定身子,沉吟着开口道:“吴家大小姐的眼睛确实有异色,病也并不是什么大病,我想应该是将军的意思让大小姐的病一直拖着不好,久病之人自然有理由不嫁人,这样大小姐长着血色眼睛的事情就能一直瞒下去了。” 白衣男子略略听着,眉毛一挑,似是有些疑惑:“是老先生你医术不佳呢,还是有意瞒着我呢,怎么我知道的似乎并不是这样啊?” 逄大夫一惊,心道不好,这是被识破了,忙瞪大眼睛抬头去看白衣男子的神色。 白衣男子原本也不知道什么,可看着逄大夫此时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没错。 还没等逄大夫看清,白衣男子已像阵风一般瞬间来到逄大夫身前,换上一脸阴冷表情右手一把掐住了逄大夫的脖子,阴狠道:“我已经对你够耐心了,但是没用呢,看来得让你吃点苦头了!” 逄大夫只觉那只手掐得自己快要窒息,脖子上的皮肉连带筋骨都狠狠疼着,再掐下去只怕自己的老命就要丢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爹,我给您送饭来了!” 逄大夫一惊,拼命想喊话不让儿子进来,可怎么都挣不脱那只手,喉咙再用力也只能发出“嗯嗯哼哼”的杂音。 白衣男子见逄大夫如此激动,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就那么静静地笑着看着逄大夫,手上又用了一分力。待听到脚步声进了门,才松开掐着逄大夫的手迅速回身到了门前一把掐住进屋的年轻男子,手上使力一提,男子手上的竹篮便“啪”地掉到了地上,脚离了地面,满脸通红地摇晃着,嘴里呜呜叫着双手拼命去扒掐着自己的那只手腕。 逄大夫剧烈咳嗽几声,大叫着想往前走,却体力不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戚喊道:“不,我说,我说,你快放开他!” 白衣男子手松了几分力气下移了一些,年轻男子的脚勉强落到了地面上,脸上也不似刚才那么红了。这时开口问道:“那丫头的筋脉是不是被人封着!” 逄大夫也不犹豫了,大声应道:“是,大小姐的脉是被人刻意封着的,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经脉全封血液不畅人就不能活了,所以大小姐的经脉只是被刻意压制着,脉络通道变得十分细小脆弱,所以才会虚弱不堪,不能用力。” 白衣男子来了兴致,挑眉问道:“奥,你是怎么确定的这是人为不是得病呢?” 逄大夫看一眼已有些迷蒙的儿子,只想抓紧结束这对话,于是快声答道:“若是得病,可能一处经脉细小或阻塞,全身经脉都这样的可能性太小了,而且经脉细小阻塞一般会伴随着别的病症,可大小姐并没有,可见这经脉细小得蹊跷!” 白衣男子的手上这才又松了几分力气,接着问道:“蹊跷也并不一定就是人为啊?” 逄大夫心里松了一口气,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吴家的大夫是计先生,计先生举世名医,单是经脉阻塞这病计先生怎么会治不好,可见就是要大小姐不好。再者,我曾听闻中原门派中惩罚武艺高强的大错弟子时会用封住经脉的方法废掉其武艺逐出师门,使其终生不能再使用武功,若强行动武便会经脉爆裂而亡,和大小姐的情况十分相似,这事计先生和大将军不会不知!” 见白衣男子仍没松手,逄大夫大叫道:“大小姐可是眼生异色啊,自古以来这血色可都是妖异之兆,大将军这是想未雨绸缪啊!” 白衣男子这才满意,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一把松开了年轻男子。年轻男子此时已是憋闷至极,一下摔倒在地上便捂着脖子剧烈咳嗽了起来,逄大夫急忙爬到儿子身边,伸手拍着儿子的脊背替他顺气,此刻父子两人均是惊恐交加、筋疲力尽了。 白衣男子坐在凳子上,瞅着逄大夫问道:“听你这意思,她这病能治好?” 逄大夫将儿子护在身后,答道:“若是计先生做的,首先得停了计先生所有的药。” 白衣男子手拄在桌上支着下巴,懒懒问道:“然后呢?” 逄大夫颤颤巍巍动了动身子,苦着脸道:“若要全好,怕是得计先生亲自治疗了。” 见白衣男子眼中又蓄上一层怒气,逄大夫立马解释:“这阻塞之法不知,如何能治疗啊,否则一不小心会伤及大小姐性命的呀!” 白衣男子这点倒是知道,就像解毒必须得了解毒药是怎么做的一个道理,看样子该吐的老先生都已经吐干净了,也没必要再为难人家了。相通了之后白衣男子慢悠悠起了身,想是时候该走了。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二人,又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笑着道:“弄坏了老先生的炉子,赔给您了!” 逄大夫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父子二人算是保住命了,深深吐了一口气,也不去看那银子,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歪在了地上。 白衣男子本转身欲走,可临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奥,对了”他回过头,语气柔和道:“吴家大小姐的事情您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泄露出去,否则下次坏的就不一定是个炉子了” 逄大夫看看那个火炉,深深点一点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 白衣男子满意一笑,道一声:“那就好。” 说完缓步走出了屋子。 屋外,一身黑衣的魔君背手立在门边,将刚才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此时正微微频着眉头好似在想些什么。 白衣男子已出了门,隔空一招手将木板门带上,施一个礼对魔君笑道:“看来你猜得不错,吴继臣是刻意封了这丫头的经脉以防她练武。” 魔君没有答话,只是朝着坡下的路望了望。 白衣男子只好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魔君也不回答,只道:“吴继臣怎么会有一个妖族的女儿,你查清楚了吗?” 白衣男子一脸郁闷,翻个白眼道:“说不定是他夫人与妖族哪个汉子私通生下的呗,魔君您最近怎么好奇心这么强啊?” 魔君也不多说什么,淡淡吩咐道:“接着查。”说完转个头下坡走了。 白衣男子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嘴角上扬,笑道:“不过是个只见过一面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上心呢!”抬头看了看日头,道:“时辰不早了,得去见见小丫头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白衣道士 两人慢悠悠往回走,风吟不说话,闻烁也沉默着,气氛显然不怎么好。闻烁边走边不时侧过脸偷偷瞅瞅风吟,可无奈白纱飘飘挡在脸上,闻烁什么也瞧不见。 “别瞅了,我脸上长花了吗?”风吟猛不丁的转个脸调侃,倒吓了闻烁一跳。 闻烁一乐,赶忙奉承:“花哪有你美啊,我是在瞅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风吟瞪他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心情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逄大夫说的,你也听到了,以后还是好好吃计先生的药吧,说不定计先生哪天灵光一闪,我的病就治好了呢。” 闻烁柔柔地牵住风吟的手,抬眼望着天空暖洋洋的日光,道:“你这样子也挺好,大小姐嘛,本来就该娇弱一点。” 风吟低头笑笑不说话,闻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以后我会好好练武,等我成了绝世高手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安稳稳做你的大小姐就好了。” 闻烁难得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风吟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是感觉两人相牵的手有一丝暖流通过,顺着胳膊流到了心坎里,麻麻的却又很舒服,嘴角不自觉就翘了起来。 阳光照在脸上比以往要暖,风吟眯起眼睛抬头静静享受着那片澄黄,“我以后会嫁人的,你怎么能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呢?” 闻烁闻声将目光从日光那里收了回来,看着风吟戏谑道:“你这么丑又什么都不会干,只怕是嫁不出去唠!” 风吟转过头来瞪着闻烁,嘟着嘴道:“是谁刚刚还说我长得如花似玉来着,难不成是瞎了吗?” 闻烁满不在乎地回嘴:“你以为谁都像我一样瞎吗?” 论起打嘴架风吟可从来都不是闻烁的对手,只好气呼呼低下头,甩开闻烁的手:“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不用你管!” 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将闻烁那句“嫁不出去不如嫁给我啊”生生截在了嘴里。 后来闻烁想过,如果当天没搭理那个人,如果将那句话说出口了,是不是自己和风吟的结局会不一样呢?在心里问过自己许多遍,却始终没有答案,因为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从头来过。 从前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贫道瞧着这位小姐红鸾星动,可不像是会嫁不出去的样子。” 风吟闻声抬头去看,只见前方路边的一棵大树下站了一位白衣白袍眉目阴柔俊美的青年男子,挽起的发髻和手中的浮沉倒像是道士的样子,此时男子正微笑着望着闻烁与风吟二人。 闻烁上前一步挡在风吟身前,略有些戒备地对着白衣道士行了一礼,道:“道长好。” 白衣道士瞧了一眼闻烁点一点头算是还了礼,目光越过闻烁定在了风吟身上,笑着道:“贫道云游至此,遇到两位小施主也算是有缘,贫道眼拙,瞅着这位小姐似日前红鸾星动,一时嘴快说了出来,真是失礼了。” 闻烁心想不知又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想骗钱也不挑个繁华街市,来这种乡间小路,也是个没脑子的。于是直接开口道:“我们还急着赶路,就不与道长闲话了。”伸手拉了风吟就走。 这时一阵凉风突然吹来,风吟薄薄的面纱顷刻被吹起,一张雪白明丽的脸露了出来,白衣男子目光一亮,轻笑瞬间风止声起:“小姐最近几日可是在树下受了惊吓?” 风吟闻言一愣,拉住闻烁的手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白衣男子,道:“你怎么知道。” 白衣男子笑着摆一摆浮尘,道:“贫道在卜卦看相上还是有一定造诣的,贫道不是说过了吗,小姐红鸾星动了。” 闻烁看看风吟的样子像是被那道士说中了什么,轻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风吟点了一点头。道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小姐受惊之后红鸾星就动了,可否是那时遇到什么人了?” 风吟一下想起了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冰冷双眼,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闻烁看着风吟的样子倒是来了兴致,问道:“道长是怎么知道的?” 白衣道士就地盘腿一座,伸出手来做了个样子,道:“观身形气韵,再掐指一算罢了。” 什么身形气韵,跟没说一个样子。正在闻烁在心里翻白眼时,道士又开口了,“看小姐的样子,似乎身子不大好啊。可否介意贫道为小姐把个脉?” 风吟没伸手,揪着闻烁的衣角喃喃道:“咱们还是走吧,时辰不早了呢。” 闻烁却不走了。实话来说,对风吟的病他还是有一些疑问的,虽然逄爷爷诊出的结果和计先生还有义父说的是一样的,可自己心里总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却找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恰巧碰到这个道士,会不会是上天给的什么启示呢 闻烁看了看男子微笑的脸,对风吟说:“要不让他把个脉,说不定他是什么世外高人呢?” “可是不早了。” “把一下脉我们就走。” 风吟嘟嘟嘴没说出什么,磨磨蹭蹭坐到了道士对面,伸出了右手。 道士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了风吟的脉搏上,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没有像逄大夫般又皱眉又吸气地,道士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道:“小姐吃了不少药啊。” 闻烁像是有些好奇,接着问:“还有呢?” 白衣男子斟酌一下,道:“小姐经脉不好,气血虚弱还有血脉阻塞之像,却又伤着了,真是身子不大好啊。” 闻烁见又是这话,没了兴趣,道:“道长医术倒好。”说完拉起风吟就要走。 道士的声音却在身后又响了起来:“小姐,您的病并非严重到要吃这许多药,而且一病就是这些年,您难道没有过疑问吗?” 风吟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时猛然一震,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闻烁同样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盯着白衣道士,语气含了防备,道:“为什么这么说,你是谁?” 白衣道士的周身突然亮起一层金色的光,看着仙气腾腾的模样,站起身来摆一摆浮尘道:“贫道骆安华,云游至此,算是与二位有缘,行个善罢了。若要病好起来,先断了那药吧。今日之事切勿向任何人提起,切记切记!” 说罢伸出手递出一枚褐色的丹药,道:“这是天宫里的仙丹,小姐服下可恢复一些。” 闻烁一时愣在了那里,伸手呆呆拿过了丹药。还没等回过神来,白光强烈一照,闻烁与风吟下意识一闭眼,再睁开时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闻烁惊得张开的嘴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问道:“你说,他是不是神仙?” 风吟还没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半晌没动静。张嘴时却问:“你说他说的是计先生的药吗?” 见闻烁不明白,脸上露出了悲苦的神色,解释道:“他是不是在说计先生的药有问题,所以我才一直好不了的?”深深咽下几口气,忍住翻涌的泪意道:“是不是父亲母亲不喜欢我,所以我才要一直病着啊?” 闻烁的脸色冰冷下来,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么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风吟一直病着就不能嫁人,不用嫁人自然外人就不会知道她眼睛的事情了,这说得通,就连义父的反应在这里也说得通了。 风吟的身子摇摇欲坠,扶住树干喃喃道:“我早就知道他们不喜欢我的,很多事情说不通,我怎么会没有怀疑呢。”比如为什么自己是不是将军的孩子呢,自己明明记得父亲母亲成亲那天自己已经七岁了;再比如自己七岁之前的事情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记得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受伤吗,可是到底受了什么伤,又为什么会受伤呢? 闻烁一把扶起风吟,道:“或许不是这样呢,咱们先回府,回去再好好想想。”说罢将那颗丹药往怀里一塞,牵起风吟急急往将军府走去。 往回走的路上,风吟突然记起那天夜里那个男子的一句话,他说“你是妖族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风吟的手紧紧握成拳,在心中默念道“妖族”。 白衣男子站在树下看着走远的两个孩子轻笑出声:“本座扮成这仙风道骨的样子还是有点用处的吗,看来小丫头是信了。” 魔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冷冷道:“你给她的是什么?” 白衣男子吓了一跳,转身瞪一眼魔君,答道:“你放心,不是什么毒药,是左丘生那家伙给我的百毒清丹,那里面可是有恶海蛟龙的血,一般的毒都能化解掉一些,万一那丫头身体里有毒,那药就有用处了。” 魔君瞥一眼他语气缓和了一下,道:“你倒是舍得。” 白衣男子随意甩了甩浮尘,满不在乎道:“本座好歹是魔界大名鼎鼎的白衣鬼王骆安华,这点东西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你好不容易看上个女子,得好好照顾着。”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丫头长得是真不赖,你眼光不错。” 魔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道:“不过是因为她的血瞳罢了,若是能将妖族纳入麾下,会有益处。” 骆安华宽大的白袖轻轻一甩顿生光华,笑道:“那不是白替你牵红线了,我可是连红鸾星动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 魔君回头欲走,坦荡的声音回荡半空:“本君从不信这种鬼话。”话毕人已不在。 骆安华却是不信,每年只在人界逗留一日的魔君这次却迟迟不归,难不成是闲的,你若是无意,又怎么会现身瞧见那双血瞳。既然你不喜欢旁人,这丫头也嫁不了凡人,那我就帮你将这丫头拐回魔界,也算是成就一段姻缘吧。骆安华想想就乐,这漫长无聊的岁月里,总算还是有点乐趣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决定 两人也算幸运,偷偷回到院子时也没有人发现。 风吟这一路都在沉默,到了“红梅院”时更是像失了全身力气般一下倒在了红梅树下的雪堆上。失魂般静默半晌后,风吟倚着树干仰起头看向闻烁,语气轻颤着问道:“你说那个道士说的话可信吗?” 闻烁一脸严肃,道:“虎毒不食子,将军应该不会这么做,逄爷爷也诊断的跟计先生是一样的。”嘴上这么说,但闻烁心里又总感觉今日的逄爷爷有些怪,那道士的话若是对,义父的异常就说得通了,闻烁眉心深锁,静默着沉思起来。 风吟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也在怀疑,若是没有丝毫疑惑,何必非要给自己另找个大夫呢。长长吐出一口气,风吟细细回想从前自己刻意忽略甚至拼命想要忘记的种种往事,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亲生女儿呢,不是亲生女儿他是不是就会这么做了?” 闻烁一惊,急忙蹲在风吟身边抓住风吟的胳膊凑近了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风吟脸色惨白,双目更加赤红地盯着闻烁的眼睛,流出两行清泪道:“如果我不是将军的女儿呢,你会不会也怕我、厌恶我?” 闻烁呆了半晌,抓着风吟胳膊的手却没有松开。 终于缓过神来,闻烁直直地看着风吟,目光坚定如炬,道:“我不会。” 片刻过后,闻烁将院门从内侧拴住,坐到风吟身边伸出手轻轻擦干了风吟的眼泪,淡淡道:“为什么这么说,你告诉我吧。” 小院内梅花正艳,阵阵梅香醉人,梅花树下风吟理了理思绪,清凌凌的声音将闻烁带回了自己七岁那年的日子,自己深藏在记忆中的日子。 母亲身着大红喜袍的背影、初见将军时冷淡疏离的对话、小叔疼爱的亲近、婆婆看管般的陪伴,还有将军府里陌生的一切,而自己对七岁之前的自己一无所知。七岁时自己什么都不懂,那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可是现在想来,一切都那么明显,自己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一直藏在心里罢了。 闻烁静静听着,始终没说过一句话,末了将风吟的头拉过来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风吟扯动嘴角轻笑了一声,缓缓阖上了眼睛,声音中有明显的疲惫感伤,“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值得哭。” 闻烁没有再劝,深吸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一阵微风吹来,几片梅花瓣飘落下来。闻烁伸手轻轻将风吟头上的花瓣抚掉,声音里有一丝心疼:“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 风吟睁开眼,目光却垂向地面,声音透着心酸悲凉:“我怕你知道了就不愿意理我了。” 闻烁斜斜一笑,淡淡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不会。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都会像现在一样对你。” 风吟动了动枕在闻烁肩膀上的侧脸,伸出手轻轻抓住了闻烁的胳膊。 半晌无言,闻烁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晃晃肩膀将风吟从沉默中唤了出来,道:“风吟,计先生的药你别喝了吧。”转一下身子与风吟面对面:“计先生的药不见得一定就有问题,但既然有人这么说了,咱们就不能冒险。等过段时间咱们看看你不喝药身体有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又从怀里掏出那颗褐色丹药,递到风吟手中:“那道士看着像是神仙,可咱们也不能全信他的。万一他是骗子呢,万一他把脉挺好但制药不行呢,所以这丹药你还是先别吃了,但也别扔了,就先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风吟点一点头伸手接过丹药,看一眼之后放入了衣袖中。 忽然树下那个男子说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风吟想告诉闻烁,可刚要开口,“咣当”一声传来,院门被推了一下。因为被闻烁从内侧锁上了,所以只咣当一下却没开。 两人赶忙站起来不敢再出声,生怕对话被别人听见。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呢,一片青色衣衫从墙上落入了院中,风吟定睛一看松了口气,来人是小叔。 “小叔。” “义父。” 两人同时叫出声来。 吴继风看到院中的二人时满面的焦急之色才褪去,边向着他们走来边道:“都过了午饭时候了还不回去,我难得去你那里看你一次你还不在。” 闻烁先反应过来,笑嘻嘻扯着谎:“一高兴玩过头了,把时辰都忘了呢,义父你怎么想起去风吟那里了?” 吴继风走到风吟身边抚一抚她头也感觉肚子咕噜噜叫着抗议起来,欢快地点了一点头,三人一起走出了院子。 屋什么。终于等到婆婆低下头认真读起经来,风吟慢腾腾踱步到了榕花树边,将药快速倒在了树边上。反正药渣就埋在那里,就算有味道婆婆也会以为是药渣发出的,不会疑心。 从此之后风吟有时趁婆婆不注意先将药倒在屋里的随便某个瓶子内,再趁婆婆念经时偷偷拿出去倒掉,有时边喝着边走出屋子溜达到榕花树边趁婆婆不注意一下爽快泼掉,反正总是有办法让药不入口。为了掩盖罪证,风吟还主动要求承担起了埋药渣的工作,婆婆看她跃跃欲试的笑脸总算是没忍心拒绝,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下来。 闻烁看这段日子以来风吟的身子也没什么不适,反而精气神儿看着原来越好了,就放心让风吟继续不喝药,心想说不定风吟的身子会越来越好,可心里一想到下月计先生会来诊脉又隐隐有些担心,若是被计先生诊出来什么可怎么办,到时候可怎么收场?自己想着应该有空再去那条路上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再遇到那个白衣道士,或许他能帮上什么忙呢,可自己后来又去过几次,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人。 转眼间,年关将至,府里开始热热闹闹布置起来,风吟坐在廊下经常能从小院里听到远处传来的仆妇们清脆的笑闹声,那笑声生气十足,听得风吟心里也高兴。 最近几日风吟每每在院子里略坐坐就眯着眼睛打哈欠,活脱脱像只偷懒的小猫,实在困极了就躲在床上眯一小觉。婆婆笑说春天还没来,你的春困就先犯了,倒是比别人早过了一个季节。风吟也只是笑,眼睛里全是疲惫的困意,许是白天睡多了,夜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好,经常流连于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可醒来却又将那些梦景忘得一干二净。 这夜,风吟实在困得厉害,早早就上床睡了。夜半时分,屋外刮起阵阵北风吹得窗纸呼呼作响,睡梦中的风吟皱着眉头满脸虚汗不安地翻了翻身。 这时,不知梦中出现了什么,一室黑暗中风吟恐惧般低呼一声一下坐起身来,一双满是水汽的大眼睛瞬间惊恐般睁大,嘴里无意识喃喃道:“爹,你在哪儿?” 半晌,两行清泪自脸边落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回忆初起 梦中是春天,南方的春天。 风吟在宽阔华丽的宫院内擒着一只硕大的彩凤纸鸢欢快地跑着,轻风阵阵,吹起了风吟鹅黄色的裙角。风吟无忧无虑的欢笑声伴着宫檐边的金铃声声回荡在四四方方的高大宫墙内,两个年长的宫装侍婢慌忙地伸手在风吟一左一右护着跑,面上满是焦急之色,嘴里轻轻唤着:“小公主,您可千万慢些,您若摔着了奴婢们可担待不起啊。”风吟却不管这些,继续自顾自在院内来来回回地跑着。 突然,内监尖利的声音在院门处响起:“陛下驾到——!”一声过后,风吟停住了脚步,院内所有侍婢内监几十人纷纷跪地叩首,高呼之声响彻宫墙:“参见陛下——!” 一时之间,只余风吟一人立在一片人影中央,脸上的笑愈加明丽灿烂,随手将栓着纸鸢的绳子一松,“呵呵”笑着伸开双臂跑向刚迈入院来的明黄色身影,嘴里笑着嚷:“爹爹,爹爹,你怎么才来,我都想你了。” 那身影笑着弯下腰向前迎了几步,一把将风吟抱起搁在了臂弯,浑重低沉的声音里满含温和:“爹爹要忙政事,这不是刚忙完就来看你了。” 他身后的阳光照得风吟睁不开眼,风吟只看到他弯起的嘴角满带笑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膀躲避刺眼的日光,嘴里含着抱怨撒娇:“是你说来行宫给我过生辰的,所以每天都得陪我。” 他略微无奈地拍一拍风吟的脊背柔和哄到:“好好好,爹爹每天都陪你,什么都不做了。说说你想要什么礼物,爹爹全都找来给你。” 风吟忽地嘴角一撇,在他肩膀上歪着小脑袋发脾气:“我的凤凰飞走了,我要你把它追回来。” 他抬眼看看天空中越飞越远的纸鸢无奈地摇摇头,抱着风吟往屋内走去,边走边哄:“那只凤凰不漂亮,爹爹让人给你捉一只八彩雀鸟,明日就送进来养在你宫里,让它日日开屏给你看……” 风吟在他耐心的轻哄中在殿内迷蒙睡去,半梦半醒间听见他低沉冰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公主午膳没吃多少,你们备些公主爱吃的放在桌上,防着她醒来会饿。” 宫婢们齐声答是,一串脚步声轻轻消失在殿外。 风吟想喊他别走,可无奈困意太深,努力一番却怎么都没睁开眼睛。 梦境一转换时已不知时何时。风吟在一片惊慌惨叫声中从梦中醒来,宫殿内的婢女全都不见了踪影,宫外惨叫声声,脚步声、马蹄声、刀剑碰撞声混乱异常。风吟还在发怔,不知是出了何事,赤脚下地跑到院子,只见有好多男人拿着明晃晃的剑与自己宫中的侍卫厮打,宫女们手拿包裹纷纷尖叫着逃窜。突然一声嘶吼传来,一个侍卫的脖子被生生斩断,献血飞溅到四周,染红了风吟最喜欢的翠竹林,头颅滚落在地下,咕噜咕噜转动时风吟只看见他睁得老大的双眼。 风吟一下害怕了,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一个侍卫闻声急忙跑到她身边抱起她就跑,却被身后飞来的利剑插进了后背。他一口鲜血喷出来,面目狰狞地咬住牙没有倒下,使出狠力气抱住风吟跑到后院,吼叫一声抱着风吟飞起翻墙而出,一下倒在地下将风吟甩出了怀抱,使尽最后的力气嘱咐道:“快跑,找个地方躲起来,快,快……” 风吟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满脸泪水横流,慌乱间伸手去推他,想叫他一起跑,却在碰到他手时被他使力一推踉跄坐倒在地,听到他狂爆的声音炸裂在耳边:“快跑——!” 风吟被吓住了,转一转身爬起来就跑,回头去看他时,却见他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梦里风吟跑了好久,一路都是惨绝人寰的厮杀。终于最后跑到了行宫中一块偏僻残破的花园内,四周已无人声,风吟爬进了一片半人高的灌木丛中央,蹲在里面环抱双手哭了好久好久。 直到日光渐渐淡了,风吟才从那片灌木丛中爬了出来,赤着脚颤颤巍巍地去找爹爹。可是往日满是宫人的行宫如今却静的可怕,满地都是侍卫内监残破不堪的尸体,没有一个活人还留在这里。日色渐渐西移,风吟满是泪水的小脸渐渐苍白,恐惧在心里一寸寸蔓延,一边走一边嚎啕大哭,大声喊着:“爹,爹爹,爹爹,你在哪儿,你快出来,我害怕,你快出来……” 可是在梦中,爹爹一直没有再出来。 梦境到这里结束了,风吟从梦境中醒来,却久久没从梦里的伤痛中醒来,那个梦境那么真实,真实得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青砖红瓦、绿树高墙,记忆中这些自己从没见过,为何却这般清晰呢?自己以前总做梦,却没有一个梦像这个般难以脱离。风吟冒出了一个想法,或许这就是自己四年以前的生活,那个人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风吟任泪水在脸上流淌着,拼命想记起些什么,却始终没有用。 压抑住拽起婆婆问清楚的冲动,风吟在寒冷的夜里坐到了天亮。 农历腊月二十六小年那天,将军和二爷回府了。 吴继风决定亲自将这次的礼物送到风吟手里。带着一串佛珠来到小院时,风吟正歪在廊下的竹榻上读《金刚经》,薄被皱巴巴盖在腿上,眉心下意识频着,一看就是心不净的样子。 吴继风轻轻几步来到榻前,拉过风吟捧着经书的左手将佛珠串缠绕几圈戴在她细白的手腕上,仔细端详几下觉得甚是合适,不由得露出满意的微笑:“没想到这么凑巧,正赶上你读佛经。” 风吟脸上没有往日收到礼物时那种开心满足的表情,虽然强打起精神抬了抬嘴角,但脸色始终有些奄奄的,眼睛里也没有神采。 抬起手腕举到眼前,转圈细细看了几眼,佛珠圆润、木色深深,一看就是好材料。珠串晃动时散发出几缕若隐若现的温醇清香,风吟闻着闻着就闭上了眼,再睁开眼睛时心里却舒坦了不少。 “小叔,这是什么木头,怎么这样好闻呢?” 吴继风看着她舒展了的额头嘴角扬了扬,不急不缓说道:“天雷劈过的紫檀木,做佛珠最合适。” 风吟的好奇心一起,却有些疑惑:“被雷劈过吗?那不是不吉利吗?” 吴继风将皱皱巴巴的薄被理了理,淡淡道:“咱们这里有个说法,被雷劈过的木头可以替人挡灾祸。一棵树若是被天雷劈过那可就抢手了,一般人家会留一些木头雕成珠子留给子孙,孩子一出生时就戴一颗在身上保平安用。” 旁人是戴一颗自己是戴一串,而且还是名贵的紫檀木,只怕是整个大周也找不出几串,可见小叔是多么疼爱自己。 风吟看着小叔布满慈爱的脸,想问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只得低下头压抑心中的情绪。 半晌后抬起头问道:“我小时候你怎么没有呢?” 吴继风一愣,一贯温和的脸色附上一层冰霜,看着风吟的眼睛好半天才说话;“你小时候是跟你母亲住在都城里的,到你七岁才搬过来,之前咱们没有见过面,你忘了吗?” 风吟点点头,“没忘。”没忘,怎么可能忘记,就是因为记得才会有那么多怀疑。 “都城里不讲究这些的,你来时已经大了,我也没在意。” 风吟点点头,重新换上了笑脸。 吴继风抚一抚风吟柔软的发丝,满脸凝重:“风吟,小叔希望你平安,更希望你快乐。你懂吗?” 风吟不想他担心,于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笑得高兴些,低声应道:“嗯,会的。” 吴继风笑了,笑里带着十分的真心疼爱,仿佛两人之间的信赖从没变化过。 吴继风将李吉召到了书房,喝着一杯茶悠悠问道:“小姐最近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 李吉抬头看一眼主子想揣摩一下他的心思,可奈何茶香袅袅中,热气蒸腾挡住了主子的表情,自己什么也没揣测道,于是只能结结巴巴据实答道:“嗯……那个,小姐还和以前一样,基本就呆在院子里,除了,除了……” 吴继风抬头,盯着李吉道:“除了什么?” 李吉不敢隐瞒,狠一下心道出了口:“除了常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见见闻烁少爷。” 吴继风再次低下头品茶,道:“没别的了?” “没有了。”李吉原以为主子会因为两个孩子去老夫人那里生气,可现在看竟是一点事情也没有,真是奇了。不过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下去吧。” 李吉有些犹豫,踌躇着开了口:“那,主子,您这都回来了,我们还,还继续看着小姐吗?” 吴继风想起今日风吟的眼神,没来由地心里一阵慌,眯一眯眼道:“继续,有什么异常马上来告诉我!” 李吉一愣,领命道:“是!” 小年夜按照大周的规矩是要吃饺子的,按照将军府里的规矩风吟是要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之后才能回来吃饺子的。 风吟到大厅时母亲正由一名侍女扶着缓缓往椅子处走,母亲的肚子滚圆滚圆的,走起路来格外费力小心。今日的母亲穿着一身时新的淡紫色裙装,可能是因着年节的缘故,裙装十分正式,和宫装款式相似,裙摆尤其长。不可否认母亲很美,风吟不由偷偷多看了两眼。 跪下行礼磕头时脑中风吟一阵晕眩差点倒下,一个影子从脑中急速闪过,激得风吟一阵头疼,幸亏强咬住牙才没露出什么异常神色,行礼后便匆匆离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风吟努力从脑中搜索那个身影,总觉得是什么见过的东西,可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没想起来。 婆婆絮絮叨叨着说小公子下个月就要生了,小姐的苦日子可算熬到头啦。风吟想起母亲圆鼓鼓的肚子,再想起她今日长裙曳地的样子,脑中猛然一个激灵,自己脑中那个影子一下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穿着明黄色曳地长裙宫装的女子,而女子的一张脸正是自己的母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魔君夜隐 风吟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梦里的情景和母亲宫装时的样子在脑海中反复交叠着,风吟有预感,有些事情马上会发生了。 白衣鬼王骆安华软软赖在客栈的床上有一口没一口边吃着蜜饯边看着桌边的魔君说话:“要查的我可都给你查清楚了,你什么都知道了,咱们是不是得回去了啊?” 魔君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去,只偏过一点头淡淡问道:“这么着急回去是为了什么啊,还怕你院子里的那个跟谁跑了不成?” 骆安华将手中的蜜饯一扔,满脸不屑地哼一声:“她想跟人跑也得看有没有人敢拐,在魔界敢在我的地界上动歪心思,只能是活得太久想找死了!” 魔君歪嘴一笑,转过头不再理他。 骆安华看着他的那个笑就知道自己又着了他的道,这么激动可是有违自己鬼王的称号啊,真是失态失态了。 平静好自己的失态再去看魔君,每年这时节咱们这大魔头来人界时可都是脾气非常残暴、喜怒无常啊,以前就曾经因为嫌跟来的几个侍卫碍眼,他心烦气躁一怒之下将他们打得个个半残。那场面,怎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了的啊。 虽然左丘生最后成功地将他们都医好了,但那之后还是没有人敢继续跟他来人界了,当然自己除外。不过就他打人那身手,谁能伤得了他啊。今年更好,将那水灵灵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差点掐断脖子,给人家吓得花枝乱颤跑出了院子,你说这是一个魔君该干的事情吗?自己这些天跟在他身边也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啊,虽然要是真打起来自己也能抵挡一阵子,可若是自己被打消息传出去,在魔界以后可怎么立足,鬼王必须是凶残的,绝不能被打,哪怕是被魔君打! 还好这些天下来这魔头脾气总算是好起来了,虽然还是板着个脸不笑,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出手伤人了,不枉费自己都城幽都地来回跑给他查那个丫头的底细。不过既然都清楚了,再在这人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得抓紧劝他拿个主意好回去啊,这君主不在,若是出个什么事情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骆安华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那丫头也的确是可怜了一点儿。想来吴继臣夫妻俩是打算这辈子就这么囚着她了,你看咱们要不要把这丫头带回去啊。” 魔君看看窗外的夜色,手中把玩着个白瓷茶杯想了片刻,道:“怎么带她回去呢。” 骆安华一听有门,急忙开动脑力出谋划策:“怎么着不行啊,你想让她主动跟咱们走就把事情告诉她,嫌麻烦就把她绑了带走,回去再慢慢告诉她真相呗。” 魔君瞥一眼他没搭话,他就继续自己说:“你看她自己在那将军府多可怜,不比你当年还不如,你忍心吗?” 魔君把玩杯子的手顿了顿,缓缓吸了口气,斜眼撇了一眼骆安华,眼光中带着杀气。 骆安华知道他不爱提起当年,抓紧闭了口不再言语,可这丫头可不就是比他当年还惨吗。 骆安华私下里猜测,那天他现身见那丫头应该是因为那丫头的身影服饰看起来像他母亲让他起了错觉或者情绪有一些波动,本来认清楚不是也就算了,可偏偏那丫头也不是个普通凡人,那血瞳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就上心了,当然自己也有点好奇心在这里扇了点小风。这一来二去查清楚这丫头的底细,这丫头的身世竟和他有一些像,而且竟比他当年还惨,到这里怕就是同病相怜了吧。 若是这样了他却不管了,自己倒是打死都不信,再说也不能浪费自己这些天的力气不是。 “这丫头留在这里怕是一辈子都得这样,看她和那男孩偷摸找人把脉怕是发现什么了,若是事情败露说不定这丫头就活不了了,你要拿主意可得早点,咱们毕竟不能在这里时间太久。” 魔君思量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前开了门。 骆安华不解地伸长脖子,问道:“你这是干嘛去?” 魔君没答话,慢慢走了出去。 骆安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妖艳一笑,满脸得意道:“哎呀,看来马上就会有结果了,本座就在这里静静等消息吧。”说完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乐悠悠睡了过去。 屋内,风吟脑中混乱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打开窗子吹冷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冷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效果,又怕冻着近旁另一张床上的婆婆,于是悄悄起身披上披风来到了院子里。 在自己白日里总躺着的竹榻上斜斜躺下,抬眼看天上弯弯的月亮,嘴里喃喃道:“我到底是谁的女儿呢?”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声音轻缓低沉,自风吟左侧的廊下发出。 这暗夜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风吟一个激灵,差点从竹榻上歪下来,双手抓住榻边稳住自己后急忙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惊问道:“什么人?” 他向前一步走到风吟面前,淡淡道:“魔君夜隐。” 风吟向这人看去,一身黑衣在月光下发出幽深的暗光,周身被冷峻的气息围绕,威严摄人。风吟抬头朝这人脸上望去,一双眼睛黑色深沉一眼看不到底,除了冰冷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银杏树下的画面一闪而过,风吟不由惊道:“是你。” 那个银杏树下的男人。 风吟想起那天的情景心中害怕起来,本能地小心向后躲,想喊人来救自己,可一思索这院子里只有自己与婆婆,就算喊醒婆婆也没什么用处,反倒让婆婆也身陷危险,倒不如不喊。于是只是紧紧抿紧嘴巴颤抖着向后倒退,哆哆嗦嗦着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魔君也不动,只是淡淡立在那里,道:“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看出竹榻那边风吟害怕得发抖的样子,又补充道:“我不会伤害你。” 风吟才不信他的话,尽量捋直了呼吸道:“我不想知道什么,你还是快走吧。这里是将军府,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他没理会风吟隐含的威胁,眼睛移了一下与风吟对视,看着那双血色眼睛道:“你不是吴继风的女儿,你的血瞳是源自于你父亲。” 风吟的身子一僵,被他这句话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忘记了自己前一刻还想逃跑,呆呆立在那里睁大眼睛慌乱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魔君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道:“魔君夜隐,我是魔界的君主。” 风吟这次才理解他的意思,缓缓转头往北方一望,怔怔道:“魔界,你是北方的妖魔。”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谁,还有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来到这里。” 风吟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疑惑,轻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些,又为什么来这里告诉我?” 这时风吟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难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与魔界有关,所以自己才会在银杏树下碰到他吗,难道那根本就不是偶遇,是他刻意来找自己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只等着他的答案。 魔君向前一步走到廊边,望着月光缓声道:“你在人界不会有好日子的。我想带你回魔界,所以叫人查了查,你想知道吗?” 风吟早就被那些折磨地发了疯,快速点点头,道:“想,我想知道。” 魔君缓步向她走来,注视她片刻后开口说道:“你是九烈黎的女儿,你的父亲也有一双像你一样的眼睛,他曾经是妖族的王,幽都的皇帝。” “皇帝。”风吟的心口一痛,梦境中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越发清晰起来,风吟记得那些宫婢叫他“陛下”。 “你娘就是风文月,现在大周的将军夫人。” 风吟眼中凝结着一层水汽欲落,颤声问:“那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是这样,我爹呢?” 风吟想起那场混乱的梦境,梦中全是死人,爹爹不见了。 魔君伸手拉住风吟的小手,转目看向屋内,道:“她的记忆里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给你看。” 风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婆婆。 魔君牵着风吟走到了屋内,朝着婆婆一挥手施了法力让她陷入沉睡不会醒来,右手覆上婆婆的额头对风吟道:“闭上眼睛拉着我的手别松开,我会让你看到她所经历的一切。” 风吟木然点点头,缓缓阖上了双眼。 魔君看着她闭起眼睛,凝聚精神施展法力,神思探入婆婆脑中找出她的记忆,以自身为引介导入风吟脑中,此刻风吟看到的、感知到的全都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就像亲身经历一般。 风吟就像是沉入了梦里,自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一切发生、变化,自己发不出声音,碰不到东西。 风吟第一眼见到的是自己的母亲,风文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当时年少 因为是感知婆婆的记忆,所以即使这些记忆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风吟也能准确连贯地理解发生的是什么。 那天是初夏里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有暖暖的日光照在文家的宅子里,天空微蓝澄澈,如一汪透明的泉水覆在了天上,远远的天边有几缕细长状的薄云似轻纱般飘在那里,虚幻而轻盈美丽,这样的日子里心情想不好都不行。 六岁的风文月穿着一身暖暖的黄色衣裙,漆黑的发鬓边斜插着一只七色碎宝石镶嵌的凤鸟展翅步摇,仰着头踮着脚伸手牟足了劲想折一段柳树新吐芽的嫩绿枝条,可无奈身量太小,使了半天劲却还是够不着垂得最低的那一枝。 奶娘在一边看着心疼想帮忙,可是她将那支折下来递过去时,文月连看都没看,接过去就伸手扔在了地上,换一个地方接着自己够。奶娘试了几次都没用,便由着她跟自己较劲,只能站在一旁耐心候着。虽然是初夏,日头晒久了还是会热的,大半个时辰过后,文月小脸红红地喘着气,脸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半晌后,一位看着和文月差不多大眉目峻毅的少年郎手里牵着一个略矮他一头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从文月身后的小路走了过来,停在五尺开外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文月偏过脸看了他一眼,许是不讨厌他清爽的样子,停下来指着头上的柳条说:“我要这个。” 少年郎看着她红着一张脸有些委屈的样子笑笑,轻轻放开手中的小手低下头贴在小娃娃脸边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小娃娃眨着黑亮的眼睛点了一下头,抬起自己的右手将两根指头伸进嘴里开始咬起了手指。 少年郎来到文月身边,踮踮脚够到一枝柳条折断,笑着递到文月手里,道:“给你。” 文月看一眼将柳条一扔,继续梗着脖子自己伸手去够。少年郎不解,看一看地下的柳条开了口:“为什么扔了,你不是要这个吗?” 文月很给面子地又偏过头,脸上含着倔强道:“我要自己折的,不要别人给的。”说完又去继续使劲踮脚伸手。 少年郎觉得这个丫头真倔,不禁皱了皱眉。可看着她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偏过头想了想,突然间眼睛一亮。他一步上前抱起文月,双臂使劲将文月举了举,有些吃力地闷声说道:“快点折,喜欢哪枝折哪枝。” 文月惊了一惊,旋即咧开嘴笑了。黑了一早上的小脸终于有了神采,伸手使劲拽过几根柳条折断,她使劲时连带着身子晃动了几下,抱着她的少年郎明显吃力地颤了颤。 少年郎放下文月时甩了甩手臂,没说什么就转身走回了小娃娃身边。他将小娃娃的手指从嘴里拽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手绢仔细擦了擦手指上的口水,低声轻斥:“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吃手指,你怎么就不改呢。”小娃娃黑亮的眼睛向他望了望,他的心就软了,闭上嘴巴不再说什么,重新牵起小娃娃的手就要走。 小娃娃却不动,慢腾腾伸出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五指分开,用暖暖糯糯十分好听的声音说道:“我…也要。” 文月本来一直立在那里望向他们,听到这话急匆匆跑到小娃娃身边,将一枝嫩绿嫩绿的柳条放到小娃娃张开的手掌里,待到小娃娃又慢慢攥紧枝条才松了手。 小娃娃拿着柳条慢慢举到眼前,睁大眼睛仔细瞧了一瞧,彼时清风徐徐吹过,柳条随风飘荡时柔软的嫩芽挠痒了娃娃细嫩的脖颈,娃娃发出“哇奥”一声赞叹,随即眉眼弯弯笑出声来,“咯咯咯咯”的一串笑声分外沁人心脾。 文月也笑了,笑得很甜,很享受自己中意的东西也被别人喜欢着的这种感觉。看着同样露出微笑的少年郎,文月毫不吝啬地又抽出一枝柳条递给了他,少年郎的手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了枝条。文月看着少年郎的脸笑得更甜了,歪着脑袋启唇甜甜说道:“我叫风文月,你叫什么?” 此时,一位年纪稍长的婆子领着一个丫鬟从远处跑了过来,看见自家两位少爷松了口气,远远就喊道:“两位小祖宗哎,在别人家里做客你们就不能好好呆着吗,这都城又不是沙屋,你们若跑出这院子我可上哪里去找!”边说边疾步往这里走。 少年郎一派气定神闲,淡淡道:“继风不高兴,我就领他到处转转而已。” 说罢便不再理那婆子,转过身来笑着对文月道:“原来你就是文月,我是吴继臣。我娘回都城省亲,带着我和继风来你家做客的,我娘和你娘小时候原是玩伴来着。”说完低头看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的弟弟,道:“这是我弟弟,吴继风。” 婆子见自己少爷话毕了,趁机插话说道:“大少爷,风夫人一会儿要请夫人在前厅用饭呢,咱们快些过去吧,别失了礼数。” 吴继臣看看文月,又看看继风,转过身道:“好,咱们走吧。” 文月转过头看着奶娘,撇撇嘴说道:“奶娘,我也饿了呢。”奶娘还没来得及答话,文月又转过身对前面的身影道:“我也要去吃饭,能和你一起去吗?” 奶娘这才明白了文月的心思,心里暗笑,果真是年少最好,什么心思都不必隐藏。 吴继风回头笑笑,道:“怎么不行呢,这里是你家,你娘也在那里呢。” 文月的笑容里带着雀跃,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吴继臣的身旁和他并肩走,走几步偏头时总能看见他们兄弟俩牵在一起前后摇摆的两只手。文月觉得自己不能不同,于是伸出左手轻轻牵住了吴继臣的右手,吴继臣转头看看牵住自己的女孩,笑着将手前后晃荡起来。 初夏的日光下,三个孩子牵手走在绿柳成荫的小路上,微风轻拂,柳条轻盈摆动,景色盎然。 吴夫人在娘家省亲的这段日子里,吴继臣与风文月二人带着因丧母一直悲痛不宁的小娃娃吴继风游遍了风家每一个角落。临别时,文月抱着继臣的胳膊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继臣把他娘新买给他的白玉剑坠送给她并保证一定还会回来看她时她才止了哭松开胳膊放他走,抽泣着嘟囔道:“我等你回来。” 那天文月在原地站了好久,一直撅着嘴不高兴。 这一等就是九年。 文月轻笑着告诉奶娘继臣来见她的经过时,眼睛里亮亮的神采与往日十分不同。 这一次是吴继臣的爹回都城述职,原本没有吴继臣什么事儿,可他却软磨硬泡地说服了父亲带自己同来。 理由给的冠冕堂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子已经读书万卷了,也该到了行路万里的时候了,沙屋镇到都城路途遥远艰辛,正是锻炼儿子意志的最佳路线!”其实不过是私心里惦记着风家院子里有一个总是主动牵自己手的女娃娃一直在等自己,那天她不让自己走时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在脑子里闹腾,让自己挠心挠肺了这么些年。 答应了要回去的,自己又是十分守信的人,若是不再去一趟,只怕这辈子心里总是会有疙瘩。 老将军看着儿子抿紧下唇的坚定神情内心欣慰不已,自己的儿子果然是有骨气的,不枉自己悉心教导了这么多年!于是老将军为了满足儿子吃苦锻炼的愿望,选了最偏僻最远最险恶的一条小路带着儿子启程了。一路上连人家都没见几户,更别说驿站和客栈了,在路上风餐露宿了快十日,在继臣快饿晕之前终于到了都城。 到了都城老将军自是忙正事去了,继臣就被安置在了外祖家。吴继臣看着自己面黄肌瘦得都发青的脸难过不已,觉得不能以这副样子见文月,就在外祖家养了几日。另外考虑到自己不能空着手去,于是选了个晴好的日子出门来到了繁华的商铺街,想选一件顶好的东西在见面那一刻送给文月。 吴继臣转了半天来到了一家首饰铺子,可看了半天还是全都不喜欢,迈开步子就要出门。老板见继臣的衣着十分讲究,便知必是大主顾,哪能这么轻易放走,于是赶忙叫住继臣并热情挽留:“一看公子气质便知公子不是俗人,想必这些柜台上摆的普通物件公子怕是瞧不上,不过鄙人还有些积年收藏的珍品,不如拿来给公子一观?” 不多时,老板便将满满一匣子珍宝全捧了出来搁在了柜台上,继臣打眼一看,倒都是些十分贵重的,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只九色宝石镶嵌的凤鸟金簪,看着比当年文月戴着的那只还美,于是想着她肯定会喜欢,便伸手要去拿,可手还没碰到,便眼看着簪子被另一只手抢先一步一把拿走了,身旁一个英武的男声说道:“这簪子我要了,包起来吧。” 继臣一愣,不由心中一恼,可还是压下了怒意尽量面色和善地去看那人,缓声道:“这位兄台,这个簪子是老板拿给我的,兄台还是挑些别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见面不识 男子的目光并没有看向继臣,只是将簪子放在了柜台面上示意老板包起来,满脸傲色道:“兄台将这簪子让给我,您今日在这里挑选的所有物品全都算在廖某身上,算是答谢兄台成人之美的善心,如何?” 继臣脸色阴沉下来,“可是这整个店铺里我只看上了这个簪子,这又该如何?” 老板一看氛围不对,立马从柜台后几步走出来站在了两人中间陪着笑脸调和:“不过是一件女儿家的首饰罢了,两位公子何须如此争抢呢。”嘻嘻笑几声,才转过脸踌躇着对着男子道:“这位公子,这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既然这簪子是那位公子先看上的,额……,这店里还有许多珍品,不如您再挑挑?” 男子转过脸打量了一眼继臣,有些倨傲地抬高了下巴,道:“实在不是在下存心要和兄台争抢,不过是不愿令心仪之人失望而已,不知这位兄台可否让一步,在下必有重谢。”说罢嘴角一勾,斜斜一笑向着店铺东侧的方向看去。 吴继臣后来告诉文月,他顺着男子的目光望过去时,看到店铺东侧待客的茶桌上此时正坐了一位身着绿衣的女子,女子的神色淡漠异常,微含着些许不耐,女子身后,一位年色稍大的妇人恭敬地站在那里。 吴继臣后来告诉文月,自己看到那女子时,第一印象并不好。 女子本来正低头悠闲地品着一杯茶,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抬起头来朝着两人看去。男子注视着女子的脸,颇有些自得地笑道:“文妹若是喜欢,我就是把这间铺子买下来也没什么不可。” 吴继臣心里对这男子的行为有些厌恶,知道是这女子看中簪子,也不便与之争执,于是拱一拱手,极其礼貌地对着女子道:“这位小姐,并非在下有意与小姐相争,只是这簪子本是选来送与妹妹的,怕是不能让与小姐了,还望小姐能体谅。” 女子轻哼一声放下茶杯,对着继臣冷声道:“我就是想要那簪子,为何要体谅你。”又转过头来冷漠地看一眼继臣身边的男子,道:“我不过要一只簪子罢了,没想到这种小事廖哥哥都办不到。” 男子一愣,随即脸色阴沉下来,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继臣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本来对男子的几分厌恶转而成了同情,也知道这簪子肯定是买不到了,于是沉一沉气息道:“既然小姐如此喜欢那在下便成人之美吧。”不愿在此再浪费时间,继臣转身朝门口走去。 老板见继臣走了,心下松了口气,立马手脚麻利地将簪子装在了锦匣内,恭恭敬敬地呈给了女子,女子看着桌上的锦匣,面色却依旧不好。 继臣的一只脚刚要踏出门槛,屋内的女子却说话了,声音冷淡无礼:“等一等。” 继臣虽然心中不悦,可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过脸来望向女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本小姐不喜欢欠人情分,你将这簪子让给了我,我心里却不大痛快呢。” 继臣不解,继续望着那位女子。 女子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男子,突然明艳一笑,有些娇嗔道:“一直听说廖哥哥不仅满腹诗书,还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不知今日能否为了我一展身手呢?” 男子见她一笑,原本阴沉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换上一副笑脸道:“这有何不可呢,不知文妹想看什么?” 女子突然一抬手将锦匣朝着继臣的方向一下掷了出去,道:“现在簪子在你手里,你和廖哥哥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簪子你带走,可若是廖哥哥赢了,簪子就归我,如何?” 继臣下意识伸手将锦匣接在了手里,却听到了女子这番话,还没及答话,只听得那男子轻笑一声道:“这有何难,兄台,得罪了!” 男子哪里能放过这炫耀自己身手的机会,飞起一脚就朝着门口的继臣攻去。店铺老板一看要打起来了吓得魂都丢了,生怕两位爷砸了自己这谋生的饭碗,急忙扑过去想劝架,愁眉苦脸地挡在继臣面前对着男子连连摆手道:“公子,这可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啊!” 眼看男子就要到眼前,继臣一把推开了铺子老板,伸出右胳膊一挡,可对方力气甚大,自己竟被生生震退了一步。继臣从小习武,哪里愿在武力上逊于他人,此时心里的火也被挑了上来,脸一沉拱手道:“那就得罪了!” 那男子自负一笑,率先攻了上来。 继臣本想点到为止,只将男子拖到没力便可,这样也不算太辱了他的脸面。谁知几招过后男子自觉落了下风便心机不纯起来,招招直逼要害部位,虽然两人手中并没有兵器不至于伤及性命,但继臣还是明显处于了下风。 眼看着两人越打越精彩,铺子里的东西也被他们砸了个痛快,老板欲哭无泪,在一旁喊破了嗓子他们也没停下,老板无奈,只能谴伙计去报了官。 男子一个飞腿朝着继臣的头踢来,若是被踢中必定会是大伤,继臣心一横,右臂一挡接住这腿,紧接着手臂一绕将男子的腿接在了手中,使出大力往外一扔,生生将男子摔在了柜台上,随着男子的哀嚎,木制柜台不堪重负碎裂成块。 女子莹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笑意地看着吴继臣道:“簪子是你的了。”又看看地上的廖毕延,哼一声道:“廖哥哥的武功看来不过如此。” 继臣终是没能忍住,冷眼看着女子道:“他喜欢你,你就算不喜欢他,可也不至于这般嘲弄于他!” 女子笑一笑,转脸对着继臣道:“本小姐喜欢,关你何事?” 吴继臣显然被她气得不轻,满脸怒容地站在那里。 官兵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怒气冲冲的吴继臣和倒地不起的刑部尚书之子廖毕延。 官兵将两人带走时,继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立在屋内的绿衣女子,女子此时一脸笑意面色十分欢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呢 据说,吴继臣在大牢里待到天黑才被外祖家派人接了出去,吴老将军听说此事之后大动肝火,在武场上将这个惹是生非的逆子好好教训了一顿,吴继臣被家丁抬出武场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下床。 日子转眼过了好多天,吴继臣终于熬到了伤好,一大早将自己收拾整齐,带着那只好不容易赢来的簪子,兴冲冲地到了文家拜访,想到文月那张天真爱笑的小脸,吴继臣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日光微暖,天空澄净,这晴好的天气一如当年,一如继臣此刻的心情。 文月听到丫鬟通报继臣来了的消息时,先是呆了一下,再又惊了片刻,最后转脸对着奶娘傻傻笑了起来,眼中漫起潮湿的水汽,笑着拉着奶娘的手撒娇:“继臣哥哥回来了,他终于回来找我了呢。” 奶娘慈爱的地抚一抚文月的头发,满是疼爱地笑道:“是呢,终于回来了,你终于等到了。” 文月笑着擦一擦眼睛,转过头来问丫鬟:“他现在在哪里?” 丫鬟暧昧一笑,回道:“吴少爷现在正和夫人叙话呢,说见过了夫人就来看小姐,让您等着他呢。” 文月一下子站了起来,急急地往屋外跑去,边跑边道:“我才不要等他,我要去找他。” 婆婆看着她的样子摇头笑笑,忙起身追了上去。 文月路过当年那棵柳树下时,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身青色长衫,背影挺拔骏逸。男子背在身后的左手里拿了个盒子,右手正细细抚摸一枝柳条。 文月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一步步走近那男子,一如当年般甜甜启唇叫道:“继臣哥哥。” 继臣听到这声音呆了一下,手指不听使唤地微微颤了颤。九年了,不知道文月长成了什么样子,还会不会像当年那般喜欢牵自己的手。继臣脸上带着微笑,满含期待地转过身,抬起头向着文月望去。 目光相遇的瞬间,继臣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一双眼睛里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唯独没有像想象中一般的兴高采烈,手中的锦匣“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文月看着继臣,眼中的震惊不比他少,怎么是他呢,怎么就是他呢,被自己戏弄而进了大牢的人。 文月向前一步,眼睛里快急出泪来,伸出手来想去抓继臣的手,语音颤抖地解释道:“那天,我不知道是你……”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继臣躲开了文月伸过来的手。自己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的本能反应,继臣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文月以为他的这些反应是对自己的厌恶,原本想解释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没再说出来,也退后一步讪讪地收回了手。 继臣脸色一沉,一转身离开了。 文月朝地下看去,他掉在地上的锦匣被摔坏了,掉落在地上的正是那只金簪。 奶娘叹口气,从远处走向文月,将落泪的人儿轻轻搂在了怀里。 再次见面是在第二日,文月听到丫鬟报了继臣要走的消息后,面色惨白地急匆匆跑出了门,奶娘知道她的性子,没说什么便跟在了后面。 文月骑着快马在离都城不远的一条小路上终于赶上了独自骑马慢悠悠前行的继臣。冷着脸将缰绳塞到奶娘手里,文月带着怒气走到了继臣的马边。 “你说话不算话,明明说过会回来看我的!”文月的眸子里满是怒气,语调都微微颤抖。 继臣勒住缰绳下了马,看着文月的脸,她的脸色阴沉,就像是那天在店铺里遇到时的神色一样,哪里还有小时候天真活泼的样子。继臣的心冷了,毕竟九年了,自己记忆里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继臣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我来了,咱们也已经见过了。” “我等了九年,不是只为了见你一面而已。”文月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继臣一愣,又去看她的脸,可是她的脸上除了怒气什么别的表情也没有。 继臣苦笑一声,“是啊,已经九年了,咱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文月直视他的眼睛,“那只簪子你是买给我的,是吗?” 继臣想到那个男子,不知为何心中酸涩起来,别过脸不再看她,一下跨上马,道:“本不该和他抢的,若是我成人之美,也一样会到你手里,也不至于生出那么多事情来。” “天色不早了,我得抓紧赶路了。”继臣低下头看她一眼,“文月,告辞。” 缰绳一扬,马儿嘶叫一声准备开跑。 文月突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挡在了马前。 继臣一惊,立即使出全身力气拉住了缰绳,马儿嘶叫着抬高了前蹄,文月的脸离马蹄仅仅一尺之遥。 远处的奶娘吓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就要跑过来,可刚迈开步子就听到了一声怒吼传来。 “你是不是疯了,这样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继臣双目赤红地一把将文月拉到一边,喘着粗气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到。 奶娘停下了步子,年轻人自己的事情总得自己解决才好。 文月将怀里的锦匣掏了出来,拿出簪子递到了继臣眼前,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他买的我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买的。” 继臣一愣,松开了拽着文月的那只胳膊。 “那天我是故意想让他出丑的,我不喜欢他,可是他爹跟我爹求亲了。” 继臣不言,只是看着文月的眼睛。 文月撇撇嘴流下泪来,手一直举着不肯放下,“我喜欢这个簪子,你帮我戴上。” 继臣想起了她小时候非要自己亲手折柳枝时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早知道你倔强,没想到这点倒是没变。” “还有一点也没变,”文月直视继臣的眼睛,“我还是很喜欢你,继臣哥哥。” 继臣看了她半晌,终于伸手接过了簪子。向前一步靠她更近,将簪子仔仔细细插在了她的发间。 文月低着头,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上绽出了一抹明艳的微笑。 好不容易来一次都城,吴老将军当然得拜会亲家,特地买了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让继臣亲手送到未婚妻的手上。将来要做夫妻的人,事先联络一下感情到底是好的。 吴老将军前一刻才将玉镯交到了继臣手上,过了一会儿玉镯就碎成了几块,老将军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罚了继臣跪在日头下,自己带礼物去了亲家拜访。 文月坐在地上陪着继臣,脸色有些不悦,“明明是我打碎的,你干嘛替我背黑锅。” 继臣看她一眼,面带无奈:“这只镯子惹你了,你为什么非要摔了它。” 文月不坑声,低着头抠地上的一块石子。 继臣叹息一声,“你这脾气也改改,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文月抬起头来笑了,他总是会护着自己,不管是九年前还是现在。 继臣别过脸不去看她,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意。就算爹知道是她打碎的也不会罚她,可自己就是不愿爹因此对她有一丝成见,哪怕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 文月看看四周只有奶娘,站起身来就要拉继臣起来,“你别跪了,跟我去个地方。” 继臣知道她不达目的不会老实,也就随着她起来了。 奶娘怕他们走太远,便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了他们身后。 文月拉着继臣从后门溜出了府,走了好久来到了一处树林旁,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暑意顿时消了大半。 文月拉着她走到了溪流边并肩坐下,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日光,溪水清澈透明潺潺流淌,溪边的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阵阵花香伴着清凉袭来,当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继臣满意地笑了笑,看着文月夸道:“你总是能发现这种好地方。” 文月伸手采一把野花扔进溪流,紫色的小花在溪面顺水漂流,倒是给这澄澈的溪流点缀了一些亮色。几条小鱼自溪底探头往上啄食花瓣,激起水面点点涟漪。 “没能去见张小姐,你失望了吗?” 继臣听出她语气里带着丝丝不高兴,也不知突然又怎么了。 “早晚会见的,不急在这一时。” 文月的嘴角抿了抿,看着水面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继臣看她一眼,也抓了把野花扔进了水里,“温柔贤惠,知书明理,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漂亮吗?” 继臣自嘲般笑笑,“很漂亮,而且很端庄。” 文月将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有我漂亮吗?” 继臣侧过头去看文月,文月娇嫩的脸上罩着一层暖暖软软的薄光,黑亮顺滑的长发别在饱满盈润的耳后,露出完美的侧脸轮廓,娇俏挺拔的鼻子下一张饱满的唇紧紧抿着,一双大大的黑亮眼睛看着水面,继臣最喜欢她笑时里面闪烁的明亮神彩。只看侧脸也很美,因为喜欢,所以更美,没有人比你更美。 继臣别过脸来,“没有你漂亮。” “那你喜欢她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只见过一面而已。” 文月转过脸来,看着继臣:“那你喜欢我吗?” 继臣身子僵了僵,“文月,我已经定过亲了,我会娶她。” 文月眼里的伤一闪而过,“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呢,继臣?” 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以前都是叫他“继臣哥哥”。 继臣的心狠狠震了下,转过脸看着她,始终沉默着,没有答话。 文月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单纯的光,“你能不能喜欢我呢,能不能娶我呢?” 继臣笑了,伸手将她滑落在脸旁的长发重新别回耳后,“为什么呢?” 文月向他靠近,有些骄傲地笑,“因为我比她漂亮,因为我喜欢你。” 文月的呼吸吐在继臣的脸上,继臣觉得有些痒,喉头动了动。文月看着他的眼睛笑笑,身子前倾轻轻吻住了继臣的唇,继臣一震,却没有推开。 奶娘在林外看到这一幕,笑笑背过了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定情 继臣特地起了个大早,等了半个多时辰才买到了文月最喜欢吃的白玉方糕。兴冲冲赶到风府,却正巧目睹了文月与一位手持折扇的翩翩白衣男子在塘边赏荷的情景。 文月今日穿了一件嫩白的月裙,远远望去,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看起来十分登对。白衣男子不时看向文月,嘴角露出似有似无的浅浅微笑。继臣知道,那是看到心仪女子时才有的表情,在当日廖毕延的脸上他也曾看见过。 继臣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上前。自己有未婚妻,文月也从没向自己承诺过什么,终究还是自己想多了吧。 将白玉方糕交给了奶娘,继臣转身就要走。 奶娘看到继臣淡漠的脸色,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在继臣转身时终于开了口:“吴少爷,今日的事情您别误会。” 继臣的脚步停下,身子顿在那里却没有说话。 “那位白衣公子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二公子,小姐正值嫁龄,老爷安排了他们见面是想让小姐自己挑挑选一个喜欢的,并不是咱们小姐自己的意思。” 继臣的眸光黯淡下来,“文月值得最好的男子。” 奶娘的脸上有着洞察一切的安然表情,“还有那个廖公子,都是老爷从求亲的众多公子里亲自挑出来的,可是小姐她没有一个喜欢的。” 奶娘看向继臣,看到他的背微不可见地僵了僵,继续开口道:“风家族人是盘古精魄塑成的人,是整个人界最尊贵的家族。大周皇族将历代风家族长奉为国师,所以只要大周还在,风家就永远不会倒。” 继臣转身,有些微疑惑,“您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奶娘在凳子上坐下,目光慈爱地看向继臣,“那些王公贵族希望自己的儿子娶小姐,大多是看中了这一点,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你是真心喜欢小姐的,小姐也是真心喜欢你的。” 继臣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坦诚淡然,“我是真心喜欢文月,并没有贪图文家的地位。” 奶娘笑笑,“那就好,那就别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两个人真心相待才最重要。” 继臣将目光重新看向荷塘的方向,面色凝重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别告诉文月我来过。” 奶娘笑着点头,目送着继臣离开了。 继臣下午过来时,文月正坐着跟桌上一个绣品较劲。 明明是凶猛矫健的瑞兽白虎,却硬生生被文月绣成了瘦骨嶙峋的丑白猫,继臣笑笑走到文月身边,伸出手摸了摸文月满是挫败表情的小脸。 文月将脸贴在继臣的手上,恹恹道:“我已经很用心了,为什么还是做不好呢?” 继臣的手指摩痧着文月细嫩的脸,眼里含着宠溺的柔情,“总是见你活泼好动的样子,倒难得见你安静下来。” 文月闪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继臣,温柔娇媚,“你喜欢端庄安静的女子,我想成为你喜欢的样子。”说完笑笑,将脸埋在了继臣的胸膛,闭上眼睛满脸沉醉,“继臣,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继臣的心蓦地一软,四肢百骸被心口发出的暖流冲击地一阵阵又麻又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抚上了文月的脸,暗哑着嗓音道:“文月,我也喜欢你。” 文月一惊,霎时睁开了眼睛,抬起头不可置信般望着继臣的脸,急急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继臣被她这一声一下唤回了神思,身上的酥麻也随之一下消失了。无奈地叹口气,继臣坐在了她旁边的凳子上,注视着她闪着光的眼睛道:“你不用学着端庄安静,你只要做自己就好,我喜欢的是你,所以你怎么样都好。” 文月的眼睛湿润起来,嘴角牵起弯弯的弧度,使劲伸手抓住了继臣的左手握在胸前,“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喜欢我的,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 继臣看着她流泪的眼睛,笑一句傻瓜,右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将她拥进怀里,“我会和张小姐退婚的,文月,我会娶你的。” 文月紧紧搂住继臣的腰身,将脸抬起来看着他的眼,“你再说一遍好不好,再说一遍,嗯?” 继臣无奈笑笑,俯身亲吻她的唇角,用低沉温热的声音在她唇边哑声道:“我喜欢你,文月,我爱你。” 文月灿然一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一下堵住了呼吸,抬手想去挣扎着将话说出口,却被他牢牢按在了怀里,他的唇温热似火,抵在她唇边哑然道:“别动。”惩罚般咬住文月的下唇,痛得文月轻叫一声,他低声一笑,再度堵住了文月的声音。文月感受着他唇舌的温度,整个身子软成了一滩水,攥着他衣服的手一松,在他怀里静静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奶娘摇头笑笑,伸手轻轻关上了屋门。 继臣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老将军道:“爹,我是真心喜欢文月的,我想娶她做妻子,您就成全我们吧。” 老将军并没有继臣想象中的怒不可遏,只是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道:“你想过吗,张小姐应该怎么办,她有什么错,一个女子若是被人退婚,她的名节就毁了!” 继臣直视着老将军的眼睛,“我会亲自向她下跪请罪,为了保全她的名节,我会请求她主动退婚,所有的错都在我,她一点错也没有!” 继臣向着老将军磕了三个响头,“爹,儿子喜欢文月,绝对不能背弃她,您就成全我们吧。” 老讲句眯着眼睛盯着儿子看了好久,继臣的目光始终没有躲闪。 老讲句将目光转向窗外,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我也娶了她做妻子,或许她不会走得那么早。” 继臣知道他说的是谁,抿住唇没有说话。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母亲,”老将军看着继臣,声音似乎十分疲惫,“你不要再像我一样了,去吧。” 继臣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磕头道:“多谢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三年之约 日头像个火球一样挂在天上,照耀得整个都城都像是浸在了火盆里。这时候没有谁愿意出门接触比火还要热烈的阳光,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全都躲在填了冰块的房间里纳凉躲懒。所以当丫鬟报说有人来访时,文月几乎以为那丫头是中暑说胡话了,直到那人携了婢女的手莹莹而入时,文月才相信原来还真有不怕热气正午出门的人。 来人身着一套宫装样式的天青色曳地纱裙,宽大的纱裙裙摆上用金银丝线绣着花纹样式繁复的鸾鸟跃舞,百花齐放图案,十分端庄大气,秀雅美丽。肤色白皙娇嫩的脸上施着精致的妆容,将五官衬托地更加立体而柔美,头上挽了个规整的斜云追月发髻,只斜插了一只成色通透的名贵玉簪与之相配,更显得气质卓雅。 文月看着她迈着步子走进来,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端庄贤淑的张家小姐,继臣的未婚妻张绮嫣。 来人走到离文月两步远的位置站定,将手从婢女的掌心里缓缓收回,双手交握对着文月施了一礼,待到再次站直身子才看着文月开口说道:“小女子张绮嫣,这个时辰过来,打扰妹妹清闲了。” 文月心下一跳,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果然是她来了。 文月自知理亏,向着她端端正正施了个大礼,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请罪。” 张绮嫣面上还是那副落落大方的表情,看向对着自己行礼的文月道:“你先起来吧,我今日并不是来问罪的。” 文月听到这话站了起来,面上带了一丝疑惑望向她。 “他今日一大早到了我家,跪在我面前请求我主动退婚。” 文月一惊,心里一阵钝痛,睁大了眼睛看向张绮嫣。 张绮嫣看着她心痛的表情勾了勾唇角,却并没有嘲笑的意思,“我只是想来看看,值得他向我下跪请求退婚的女子是什么样子。” 文月语音有些发颤,“是他告诉你的吗?” 张绮嫣扶着婢女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撩一撩裙摆仔细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文月的脸缓声道:“他说,他爱一个女子,要娶她做妻子,所以不能娶我了。” 文月只是站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此刻张绮嫣坐得端正,仿佛她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可脸上的表情却无比落寞,“我只是想看看,我比那个女子,到底差在了哪里。” 文月看向她,面色坦诚,眼睛里透出诚恳的光,“你什么都不比我差,论起贤良淑德来,你不知道比我强上多少。” 张绮嫣的脸上一瞬间显出痛恨的表情,可是只一瞬便收了回去,然后又是端庄贤淑的样子,看向文月问道:“那他为什么会选你呢?” 文月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说他喜欢我,所以我怎么样都好。” 张绮嫣轻哼一下笑出声来,目光有些阴狠地看向文月,“喜欢?喜欢你,所以他就可以不顾我们的婚约吗,婚约可不是儿戏!” 文月的脸白了白,努力掩藏住内心的不安,“你答应了吗?” “答应,”张绮嫣左手轻轻抚摸着右腕上一只玉镯,“这是三年前我们定下婚约时他家里送来的,虽然我知道这并不一定是他亲自选的,可这三年来我一直戴着。” 张绮嫣看着文月,语气轻缓却掷地有声,“难道我这三年的时光都要白费了吗!” 文月知道,这只镯子是老将军选的,自己前几日还打碎过一只比这只更好的,也是要送给她的,可是此时文月却怎么都不忍心说出来。 仔细在脑中斟酌了一下措辞,文月缓缓开了口,“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九年前,那时候我就喜欢他。” 张绮嫣的柳眉一挑,神色透出一丝惊奇。 “他走时说会回来找我,所以我等了他九年,”文月从容地看向张绮嫣,语气里有一丝哀求“我喜欢了他九年了,现在他终于喜欢我了,你能成全我们吗?” 张绮嫣不语,左手指甲狠狠扣着那支玉镯。 文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引得张绮嫣的婢女一声轻呼,奶娘一惊伸手要扶,却被文月将她伸过来的手一把推开了。 文月眼神里含了焦急,有些无助地开了口,“他给你跪下了,我也给你跪下,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你能不能答应退婚,只要你愿意退婚,我可以补偿你,只要我能办到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张绮嫣一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风文月,脸上的表情高傲而冷漠,“堂堂国师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给我跪下了,我还真是不答应都不行呢。” 文月的双手紧握成拳,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动一动。 张绮嫣扶住婢女的手走向门口,望着门外大好的景色,一字一句道:“我为了他浪费了三年,所以你们也要等三年。” 文月一喜,回过身子去看她,“你答应了?” 张绮嫣站在那里顿了好久,最后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无力,“我答应退婚,条件是你们三年之后才能成婚,他已经答应了,你等得起吗?” 文月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张绮嫣的背影语气坚定地答道:“我等得起,只要他心里有我,多少年我都等得起!” 张绮嫣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文月,转过身来扶住婢女的手缓步走出了门口,一直都没有再回头,日头那么毒,她的脚步却一丝不乱。 张绮嫣走后文月像是失了魂一样呆呆地在凳子上坐了一下午,眼角还带着几滴泪珠。奶娘以为她是为了给张绮嫣跪下的事情懊恼,毕竟依照她的心性,就这样平白跪下无异于折辱。可直到奶娘走过去想要安慰她时,她才一把抱住奶娘嚎啕大哭起来,“我终于能嫁给继臣哥哥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奶娘,我等了这么多年……” 奶娘叹着气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轻轻哄着,“是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故事到这里本来应该是个完美的结局,风吟甚至都为母亲和将军终于能在一起了而松了一口气。可是风吟心里又清楚地很,这个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而是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老将军之死 风吟能感觉得到,接下来自己看到的会是这个故事最悲伤的部分,有关于自己的那个部分。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短到不足以动摇有情人之间的一份感情;长到足够改变两个人原本应当平淡幸福的一生。 在一个天气晴好的黄道吉日,吴老将军备好聘礼,带着长子吴继臣亲自上门求亲,国师在女儿满含期待的注视下没有反对,吴风两家定下婚约,约定三年后为两个孩子举行大婚。 送别继臣和老将军回沙屋镇的那天早上,文月将那个终于锈好的白虎香囊挂在了继臣身上,强忍着眼泪笑着对继臣说:“你要把它一直带在身上,一直想着我。” 继臣笑着抚一抚文月的侧脸,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在她耳边留下一语,“等我回来娶你。” 文月终究还是没忍住,拽着继臣侧腰的衣服呜咽着流下了眼泪。望着继臣离开的方向,文月在心里使劲安慰自己,这次和以前不同,这次我们已经有婚约了,继臣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娶我的。 或许是悲痛太沉重,或许是缘分太浅薄,也或许是月老的红线太不结实,三年过后,那原本系在两人身上的红线终究还是断了。 之后的三年,发生了好多事情,虽然婆婆没有亲眼见到,但却都记在了脑子里。 这年年底,南方地区野心勃勃的小国宿兴终于按耐不住举兵进犯邻国南封,南封早向大周称臣进贡多年,于是为自保向大周借兵反击。大周调兵十万助其反攻,而这十万军队中,就包含了吴老将军从沙屋镇调遣并亲自带领的两万士兵。 最终宿兴不仅战败,还被大周军队趁机偷袭防守薄弱的都城景城,由驻守南方的镇南将军带领的大军攻入皇城,杀孝贤皇帝司空宪明及太子司空文暄,皇后为避受辱携公主司空文玉自缢于寝殿,但孝贤皇帝四岁的次子司空文朗与其生母钥妃不知所踪,大周军队遍寻皇宫内外不得,一怒之下将宫中奴仆、皇族亲眷尽数斩杀,皇宫血流成河,皇族泯灭,自此宿兴国破。 宿兴国破后老将军带领军队回到沙屋镇时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夏之交,哪知道一回府却被告知月梅的墓室被盗,连尸骨都被从棺材里掘了出来。老将军震怒,将捉到的三个盗墓贼全都投入了大牢上了酷刑,生不如死。 老将军不顾劳累,亲自整理月梅的尸骨要重新安葬,却发现月梅包裹在腐败衣物下的枯骨颜色紫黑,心中起了疑惑,请大夫查验竟发现是中毒所致。老将军听到这个消息时两眼一黑歪倒在了地上,却不让任何人扶,就那么在月梅的尸骨边坐到了第二天天亮。第二天老将军亲自将月梅安葬了,下令严查当年之事,当年月梅病时伺候过月梅的丫鬟、医治过月梅的大夫全都被抓了起来。可查了两天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老将军爱月梅至深,发誓不查出下毒之人绝不罢休。 到了第三天早上,老将军的夫人穿着一身孝衣跪在了月梅的墓前,向老将军承认了下毒之事。据说老将军和夫人在墓前呆了一天,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从此之后,老将军将夫人软禁在了院内,再也没去见过她。 那年秋天,南方战乱。宿兴国破后被大周控制,但其原本隐藏在政权之下的武装势力渐渐显现,纷纷想要摆脱大周控制建立新的政权,与驻守的大周军队冲突不断。老将军向圣上请了旨前往镇压,长子吴继臣请求一同前往却被老将军痛斥一顿,老将军将幼子交付吴继臣照顾后便踏上了战场。老将军在战场上勇猛无比,次次身先士卒,没过半年便平定了三股最大的反抗势力。 可与此同时,原本蛰伏南方山林中的妖族在新王九烈黎的领导下渐渐繁盛,不再满足于湿热山林的生存现状,决意出山称战取代宿兴,在原本宿兴国土建立自己的政权。妖族军队凶恶无比,英勇善战,不死不休,大周的军队是难以与之匹敌的。 老将军英勇善战,但并不是所有的大周军队都是老将军。 这年年底,老将军的军队被妖族军队围困在景城的一条街道,大军死伤惨重,粮草用尽,援军又远在千里之外,老将军就是在那天与妖王九烈黎在战场上正面相遇的。 据说老将军与九烈黎激战了数十回合,最终九烈黎将一柄红缨枪生生插进了老将军的喉咙,老将军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老将军带领的五万大军被斩杀殆尽。那天,鲜血染红了整条街道。 援军赶到时,看到的只是老将军和五万大军冰冷的尸体。 吴继臣亲自赶到景城将老将军的尸首带回了沙屋镇。老将军随身带着一封信,吴继臣按照老将军的遗愿将他与月梅葬在了一起。 安葬完老将军的十天后,新年刚过不久,吴继臣就请命代替了父亲的位置,前往了景城战场。 文月接到老将军战死的消息时已是老将军安葬的日子了,本想马上赶到沙屋镇去陪伴继臣,可无奈父亲母亲全力阻拦,始终没有成行。文月无奈,只得写信给继臣,可一封封的信送了出去,文月始终没有接到回信,文月在惴惴不安中过完了年,才得知了继臣去了战场的消息。 文月每日都倚在窗边望向南方问奶娘:“他今日是不是平安呢?” 奶娘每次都会摸一摸文月的头发,尽量和蔼轻笑安慰:“他一定会平安的,他还要回来娶你呢。” “只要他平安,娶不娶我都无所谓,我只要他平安就好。” 奶娘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半晌无话,只能默默在她身后叹息。 后来,婆婆想过,或许是满天神佛听到了小姐发自真心的祈祷,所以才保住了继臣的平安,但作为代价,却拿走了原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幸福。 三年时间转眼过去了,很快就到了两家商定的为两个孩子准备婚礼的日子,文月原本以为这场婚礼会因继臣身在战场拖延,可远在沙屋镇的老将军夫人却来到了都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噩梦 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塘里新植的粉色睡莲开出了第一批花朵,一朵朵粉粉嫩嫩地飘在水面上十分清新可人,几只燕子终于筑好了新巢,带着一群小燕叽叽喳喳地在廊下飞着报喜。文月最羡慕这些燕子,每日叽叽喳喳地就过了一天,只要找得到吃的连烦心事都没有,相比于人,或许它们才是真正快乐的。 老将军夫人就是在这一日带着宫里专门伺候皇上的公公来到风府宣了旨。文月浑浑噩噩地被母亲拉着跪在了地上,直到公公用尖利的嗓音将圣旨宣读完毕时,文月才清醒了过来,自己终于可以嫁了。 皇上赐吴继臣承袭镇远将军之位,并赐婚于二人,念及吴继臣尚在战场,特准许二人于大周边境蒙城镇完婚。 送走了宣旨的公公,老将军夫人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文月的房间。 夫人抚着文月的脸,眼神中满含慈爱,“继臣这辈子能有你陪在身边,我很放心。” 文月笑了,可是笑容却掩饰不了苦涩与疑惑。 夫人不是看不出文月有话要说,叹了口气,慈爱地看着文月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文月苦涩一笑,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了口,“继臣他是不是不愿意娶我了呢?” 夫人看着她顿了半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文月的脸色十分认真,却又无比悲伤,“是不是他不愿意从战场回沙屋,所以您才去请的圣旨呢” 夫人握着文月的手没有松开,“是,他父亲死在了那里,他说要替他父亲报仇,所以不愿意回家。” 文月的脸一瞬间苍白下去,被夫人握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果然不愿意娶我了呢。” 夫人松开文月的手,扳过文月的脸看向自己,“他没有不愿意娶你,他只是被仇恨蒙住了眼睛,他心里是有你的!” “是吗?还有吗?” “还有”,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只是暂时被仇恨夺去了理智而已。” “妖族太强大了,他们不拿到宿兴是不会罢休的。连他父亲都死在了九烈黎手里,我不能再让他也死在那里!”夫人的眼睛赤红起来,有泪水在眼睛里凝结,“只有你才能唤回他的理智。” “再晚一段日子,或许他也会死在那里了。” 文月的心一痛,手指用力抓住了裙子。 夫人的手覆在文月手上,眼中的泪一涌而出,“你愿意叫他回来吗?” 文月看向夫人的脸,脸上的表情坚定而果决,一字一句道:“我愿意,为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花轿是在三日后从风家出发的,由圣上派出的一队侍卫护送。风老爷子不放心自己的掌上明珠在临近战场的蒙城成婚,于是请了旨带同了自己三十个护卫一同前往,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在十三日后到达了目的地蒙城。 关于风吟的故事就是从这里正式开始的。 那一日,九烈黎带领妖族大军突破了大周军队的防御,一路向北,攻占了景程及其以北地区,进而向大周边境突进。吴继臣带领军队拼死抵抗,但还是没能守住城门,那一日,蒙城镇失守了。九烈黎带着妖族大军攻入蒙城,蒙城镇百姓纷纷逃窜,一时混乱不堪。 文月的花轿停在驿站外,等待着吴继臣带人来接亲,可文月最终也没有等来吴继臣,却等来了一生的噩梦。 文月坐在轿子里,双手不停地绞着大红色的手帕,时不时地打开轿帘偷偷地问奶娘,“他来了吗是不是他来了?” 奶娘知道她心急,只能微笑着安慰,“快来了,就快来了。” 日到正午,一大队人马呼啸着从远处而来,停在了送嫁队伍的街巷对面,领头的却不是吴继臣,而是妖王九烈黎。 九烈黎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盔甲,胸前已被大片鲜血污渍染红,一双血红色的阴鸷眸子里透露出胜券在握的光芒,从枣红大马上一跃而下稳稳站在了地上,阴沉的目光转向轿帘紧闭的花轿,声音却是向着一队护卫,阴狠而又决绝,“我只要盘古后人,如果你们现在投降,可以活着!” 风老爷将腰间的宝剑抽出,向前一步越众而出,向身后看了一眼,对着着花轿中的文月轻声嘱咐了一句,“呆在里面别出来。”再回头时已是杀气腾腾,“妖孽!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动我女儿!” “妖孽?”九烈黎轻哼一声,手中的玄铁长戟在日光的映衬下闪着阵阵寒光,“胜者为王败者寇,若是我赢得了天下,谁还敢说我是妖孽!” “痴心妄想!”风老爷子的眼中满含不屑,盯着九烈黎血红色的眸子语气清晰而坚定,“从蚩尤败落时起,天下就注定了不会是你们妖族的!” 九烈黎握住玄铁长戟的手青筋暴起,缓缓抬起头朝着风老爷子望去,赤红色的眸光里杀意骤起,冰冷的语调没有一丝温度,“除了盘古后人,一个不留”,缓缓抬起左手向前示意,“杀!” “杀……” “杀……” 两队人马冲进街道厮杀在一起,鲜红色的血液洒满了整条街道。 文月扶着奶娘的手走出花轿时,看到的就是满地大周将士的死尸,手持着一柄长戟指向自己父亲喉咙的九烈黎和九烈黎身后乌压压的一片凶悍的士兵。 父亲此时满身是血,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倒下。 “爹!”文月一把将大红色的盖头拽下,甩开奶娘的手踉踉跄跄地跑到了父亲身边一把将他扶住,眼中的泪落下冲散了精致的妆容,“爹,你怎么样?” 风老爷子伸出一只手想擦一擦文月的眼泪,使了使劲却还是没抬起来,只能颤颤巍巍地扶住了文月的胳膊,强挤出一丝笑容,“爹没事,别担心。” 奶娘跟了上来,轻轻扶住了风老爷子另一只胳膊。 文月满脸恨意地别过脸看向九烈黎,咬紧牙根颤抖着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文月转过脸时,九烈黎的目光中有一瞬间的惊艳,但那眼神刚刚燃起便被他压制了下去。他盯着眼前的父女俩,像是盯着两件物品,“听说盘古造就天地,其精魄却可以毁天灭地。”他的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虽然毁天灭地只是个传说,但凝聚人心却还是很管用的。” 九烈黎盯着文月,阴沉地哼笑一声,“我要名正言顺地取得天下,所以你要做我的王后。” 文月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低头看着满地尸体,握紧自己的双手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抬起头来恶狠狠瞪着九烈黎喊道:“如果我能毁天灭地,第一个先毁了你!” 九烈黎将长戟向前递了一寸,尖利的枪尖刺破了风老爷子的喉咙,风老爷子身体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文月惊恐地扶住父亲,冲着九烈黎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不要!不要!” “跟我走,或者让他死在这里,你自己选。” 文月拼命忍着眼中的泪,她不想在这个恶魔面前示弱。可看到父亲脖子中源源不断地流出的血,泪水还是破闸汹涌而出,文月低下头,抓住父亲的手痛苦地呜咽出了声。 “三,”九烈黎的声音骤然响起,文月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二。”文月睁大眼睛去看九烈黎,思维一团混乱。 “一。”九烈黎的眸光一冷,眼看着就要将长戟捅进风老爷子的喉咙,文月大喊一声“不要”,伸手一把抓住了枪头,“我跟你走!”鲜红色的血液自文月手掌中流出,落入大红色的嫁衣里没了踪迹。 “我跟你走,”文月恶狠狠看向九烈黎,眼睛里恨意像是要烧成火,“你放过我爹,我跟你走!” “文月,你……”风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可喉咙伤得太重,一时没有说出来,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文月赶忙去扶,从怀中掏出手帕来捂在了父亲的伤口上。 九烈黎的眼光阴沉依旧,收回长戟,冷冷转个身,道:“走吧,再拖我会改变主意杀了他。” 奶娘看着文月起身要走向九烈黎,一惊之下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衣角:“小姐!” 文月看一眼奶娘,又看一眼父亲,拼命忍住了痛哭的冲动,轻轻将奶娘的手拨开放在父亲胳膊上,嘱咐道:“照顾好我爹。” 说罢转过声,一步一步往九烈黎身边走去。 这时,风老爷子鼓起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抓着剑摇摇晃晃地朝着九烈黎冲去,奶娘直起身子想拽住他,却被甩开倒在了地上。此时他早已不顾生死,只想一剑刺死那个妖孽! “老爷!”奶娘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风老爷子冲了出去。 父亲经过自己身边时文月想要阻止,可伸出的手却没抓住父亲,眼看着父亲跑到九烈黎身后,剑还没刺出去,却被九烈黎的长戟一下刺穿了胸膛。长戟毫不留情地抽出,父亲仰面重重倒在了地上。 “爹……!”文月嘶吼一声,满脸泪水扑到了父亲身边。 文月扶起父亲的头搁到了自己的腿上,将脸贴在父亲脸上失声痛哭,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爹,你不能死!别撇下我,别撇下我,啊……!” 风老爷子吐出一口鲜血,睁大眼睛一阵抽搐,文月手足无措,颤抖着使劲按住了伤口,却还是眼睁睁看着父亲没了气息。 “老爷!”奶娘手脚并用爬到了父女俩身边,抓住老爷的胳膊失声痛哭! 九烈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冷冷地望着地上的三人,长戟尖端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 “我要杀了你……!”文月一双眼睛赤红无比,将父亲放在了地上,像头妖兽般瞪着九烈黎,抓起父亲的剑朝着九烈黎疯狂地冲了上去。 “小姐!”奶娘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眼看着小姐冲了出去。 此时九烈黎早已耗尽了耐性,目光一沉,伸手抓过剑身将剑夺了过来扔在了地上。眼光里带着不耐一掌劈向了文月的脖子,文月哼一声向下倒去,被九烈黎一把捞在了怀里。 “小姐!”奶娘惊慌地站起身来朝小姐跑去,伸手就要去碰。可刚到文月身边就被九烈黎一脚揣在身上倒在了地上,胸口剧烈一痛,意识开始陷入模糊。 奶娘拼尽全力保持着意识,挣扎着抬眼去看时,只看到九烈黎抱着文月将她放回了花轿里,花轿被士兵抬起越走越远,意识游离之际,只看到一片红色消失在黑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残忍的真相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风吟却还沉浸在里面无法自拔,一切画面消失,风吟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悲伤沉重却宁愿沉溺其中。突然,一直被牵着的右手忽地一松,从一片温暖中掉落,无力地垂在了身侧,风吟全身一晃猛然间睁开了眼睛,有泪水从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抬眼看看周围的事物,理智一丝丝回笼,风吟苦笑一声,原来是在自己房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风吟身体一软,一下瘫倒在了婆婆床边。 魔君冷眼看着一脸憔悴的风吟没有伸手去扶,却又不忍心继续看她的样子,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道:“现在你知道了。” 风吟抬眼去看魔君,一双泪盈盈的大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光芒,声音带着恐惧般的颤抖,“九烈黎是我爹吗?” 魔君没有犹豫,声音斩钉截铁,“是。” 风吟的脑子一痛,梦里明黄色的身影和婆婆记忆里血红色的眸子结合在了一起,一个阴沉却温和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阿吟,爹爹会一直陪着你。”胸腔里一阵钝痛,眼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溢了出来,风吟拼命咬住嘴唇忍住了内心的嚎啕,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怎么会不是他呢,除了他还能有谁,从看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他是谁,又何必非要开口确认呢。 原来当年计先生那句话并不是什么预言,只是一句没说完的“妖族”,自己是妖王的女儿,自然是妖族。 风吟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没有一丝焦距,强忍悲痛开了口,“之后发生了什么,既然她一开始就不情愿,为什么又会有了我?” 魔君这才重新去看风吟的脸,想确认她是否能承受接下来这些事情,他认为不能直接让她看到的事情,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魔君盯着风吟的脸仔细看了半晌,终于在风吟抬头望向他时开了口,他从那眼神里看到了坚强,虽然只是强撑。 “她当然不愿意,她心里的人可是吴继臣,更何况九烈黎还是杀父仇人。” 风吟脑中闪过了风老爷子倒下的画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国师被杀,风文月被劫,大周皇帝震怒,又从各地调遣了十万精兵前往蒙城增援。吴继臣得知未婚妻被劫的消息后失了理智,还没等援军到来就带着残部重新冲入蒙城攻打妖族,最后却兵败被俘。” 风吟一怔,睁开了眼睛,“可是他没死。” 魔君看了一眼风吟,解答了她的疑惑,“九烈黎当时向风文月提了个条件,如果她愿意和自己举行婚礼,真正地成为自己的王后,他就放了吴继臣,要不就杀了他。” 风吟苦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婚礼后的第二天,吴继臣被扔在了城门外,浑身是伤,命悬一线。被援军捡回去保住了一条命却一直没醒,被送回了都城。之后回到沙屋镇像个废人一样过了几年。” 魔君顿了顿,接着道:“大周军队又与妖族周旋了一个多月,却没有占到一点便宜,损失了两万多人。当时在位的大周文帝突然病重,朝堂群龙无首,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武帝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生性懦弱,监国后派使者与妖王九烈黎达成了协议,将妖族攻占的土地全都送给了妖族,并每年赠送数以万计的金银粮食,在那年与妖族停了战。不过他倒还不算笨,将盘古后人做了九烈黎王后的事情在全国上下瞒了下来,总算没有失了民心。” 魔君看一眼风吟漠不关心的脸,又道;“那年的六月初八,你爹建立了幽都,封了你母亲风文月为王后。第二年,你就出生了。” “她很恨他吧。” 魔君轻哼一声,“恨,所以才杀了他。” 风吟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惊恐地睁大,扶着床沿支起了身子,看着魔君哽咽问道:“你说什么?” “你说谁杀了他?” 魔君直视着风吟的眼睛,没有隐瞒,“虽然不是她亲手杀的,但你爹的确是死在了她手上。” 魔君一身黑衣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阴冷无比,“还有吴继臣,还有你那个小叔吴继风。” 风吟在听到小叔的名字后身子一下歪了下去,脑中迸发出无数乱哄哄的杂音,嗡嗡嗡地响着闹得风吟头痛不已,风吟捂住两侧太阳穴,“啊”一声喊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摇头道:“我不信,小叔没有杀他,小叔不可能杀他,小叔不会的!小叔最疼我了,他不会这么做的!” 魔君蹲下身来控制住她不断摇晃颤抖的身子,扳过她的脸来看向自己,“承受不住了吗?那就跟我回魔界,我带你走,离开他们,你会在魔界活得好好的!” “不要!”风吟双手使力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魔君,像是疯了般大喊:“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突然喉头一阵腥甜,“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胸口一闷一下歪在了地上。 魔君眸光一冷,一把将风吟抱进了怀里,伸手探她的脉息,微弱异常,明显的血气不足,身体虚弱。应该是告诉给她的事情刺激太大了,才会吐血,好在不是经脉破裂。 风吟还想去推他,奈何自己身体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推了几下却没有推开,反倒是被他一把抱起来放回了自己的床上。 魔君将风吟放好后,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道:“你的身体现在很虚弱,看来计先生的药里除了封住你筋脉的药物之外还是有一味补药维持着你健康的,你不吃之后身子反而不好了。” “封住筋脉?”风吟的声音因为胸腔里的痛明显低了下去,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我的病是因为他封住了我的筋脉?” 魔君的声音里依旧没有温度,“你不是已经猜到根本就不是什么病了吗。” “风文月和吴继臣大概是怕你会像九烈黎一样嗜杀成性,或者,”他的目光定在风吟的脸上,“他们是怕你知道真相之后会发狂报复,所以未雨绸缪。” 风吟的脑中掠过那夜小叔细心的叮嘱,他说,“风吟,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都不再学武,你要好好活着。”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我不要相信你!不可能,全都不可能!”风吟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发出一声尖叫,那叫声实在太过刺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魔君皱着眉看一眼床上的风吟,她的情绪明显失控了,再这样叫下去难保不会引来什么人,自己可不想就这么暴露在人前,魔界和人界还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好。伸手迅速在风吟的脖子上一点,在她歪倒时将她抱进了怀里,这丫头就这样不吃药怕是身体支撑不了多久,还是先治一治的好。 魔君抱着风吟来到院中,起身一纵没了踪影。 客栈里一间天字号房内,乐悠悠安眠的鬼王骆安华被“咣当”的一声开门声惊醒,心下一怒,这动静一听就是拿脚踹的门!清醒之下骆安华立马睁开了眼睛,在心里骂道:“谁他奶奶的敢踹本座的房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酝酿好了满脸怒气坐起身来朝着门口瞪去想要开始发威,可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一瞬间换上了一副万分惊讶的表情,狠话也变成了出口的疑问句:“你真的把这丫头绑来了?” 魔君没有答话,走到床边用冷冰冰的眼神示意骆安华让地方。 骆安华看一眼他怀里昏迷的风吟,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没有生气,嘴角还隐约带着血迹,生生吓了一跳,赶忙让出地方下了床。 看着魔君将风吟放在了床上躺好,忍不住又问出了口:“该不会是这丫头不愿跟你走,你一怒之下就把她打昏了吧?” 魔君不语,皱了一下眉头还是伸手拉过被子盖在了风吟身上。 骆安华宽大的白色衣袖一甩,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你心情都不好,以往你打个侍卫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还打起女人来了!” 魔君这才将视线投在了他身上,眼光中没有什么温度,并不友好。 骆安华识趣地闭了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魔君将目光重新转向风吟身上,话却是对着骆安华的,“你看看她的脉。” 骆安华也不敢再问为什么,纳闷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风吟的脉上,仔细一感受,脸色突然一变,转过脸来向着魔君道:“这丫头怎么虚弱成这个样子?” “她听了你的话,停了那个计先生的药,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骆安华看着魔君阴沉的脸有些发怵,连忙摆摆手,“这可不能怪我吧,那天那个什么逄大夫的话你也听见了,那药可不是什么好药,我提醒她可是想帮她,没想害她,你可别把这事情算在我头上。” “只怕是长期封锁筋脉总会有损伤,所以那药中还有补药。” 骆安华想了想点点头,“倒是有可能,这丫头现在筋脉封着又没有补药维持,所以才这么虚弱。” 魔君勾了勾唇角,哼出声来,“既然是你犯的错,就得你来弥补!” 骆安华一惊,看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对峙 魔君的目光一直在风吟脸上,略微低沉的嗓音里有着不容有失的决绝,“我要她好好活着,”将目光往骆安华脸上一转,眼中的狠绝一闪而过,“她如果死了,我会拿你是问。” “别别别,”骆安华走远几步来到房中的桌旁坐下,甩了甩衣袖,清清嗓子道:“我的命可比这丫头珍贵多了。” 自己是魔,活个几千年那都是短命的,这个小丫头是个人,活个一百多年都是长命的,哪能跟自己比啊。 骆安华以手捂脸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白眼道:“咱们连夜把她带回魔界,左丘生那家伙说不定不用到天亮就能治好她,哪能那么轻易地就死了,你这跟我发的什么歪脾气。” 魔君闭一闭眼,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失落,“她不愿意跟我走。” 骆安华瞥一眼床上昏睡的丫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得出来,你这不是把她弄昏带回来了吗。”所以啊,这丫头愿不愿意有什么要紧。 “天亮之前我会把她送回去,”魔君看了骆安华一眼,“所以左丘生是帮不上忙了。” 骆安华将刚进口的茶一下喷了出来,“什么?”咣当一下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还送回去,你真是……”一时没想起来应该怎么形容,只能深吸了几口气压制住内心的血气,“你说你这是费的什么劲啊,一点儿也不像你。” 魔君也不理他,转过头问:“左丘生给你做的药呢?” 骆安华眼中闪过一丝不情愿,“你要给这丫头吃,那可是拿凤凰血做的啊,给这丫头,我可不舍得。” 魔君只是看着骆安华,没有说话。 “那药是滋补身体,我也随身带着,但我为了抓那个神兽费了多大劲啊,最后还给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这可是我的私有物品。” 魔君的眸光一沉,看得骆安华一个激灵,“她出事我会算在你头上。” 骆安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慢腾腾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白瓷瓶,睁开眼睛阴沉着脸走到了床边。 将那丫头扶起来躺在了自己怀里,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放在了她嘴里,才发现没有水,又叹了一口气刚想转过头来劳烦一下魔君大驾,一杯水却凭空出现在了那丫头嘴边,不是魔君还能有谁。 骆安华明显一愣,晃了一下神看着魔君将水喂进了那丫头嘴里,动作虽然算不上轻柔疼爱,但微微眯着的眼睛里还是带着一丝焦急,骆安华嘴角一翘,看来他是替这丫头担心了。刚刚还为送出这颗金贵的药丸受伤一阵阵抽疼的心瞬间就自愈了,能看到魔君这种表情,这颗药丸值了。 轻轻将这丫头平放到床上,骆安华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急忙转过头问道:“你把这丫头送回去了,是不是又不打算回魔界了。” 魔君的回答坦坦荡荡:“暂时还不能回去。” 骆安华是真的觉得有一瞬间想发脾气,可还是生生忍住了,换上一副笑脸耐心劝导:“你离开魔界太久,那些有异心的老家伙们万一做出点什么来那可怎么办,你得为了魔界多考虑考虑,咱们还是抓紧回去的好。” 魔君坐在桌边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急,青鹨看得住。” 骆安华一阵气短,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你才是魔界正主,什么事儿都推给下属,亏得青鹨忠心耐劳!” 还没等骆安华腹诽完,魔君的命令接着就来了:“既然你这么不放心,明天就回一趟魔界先替我看看。” 骆安华有些纳闷,这魔君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这可不是他的性格啊。 “回来的时候顺便把左丘生带过来。” 骆安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魔君,这才是你的目的。不过带人家过来也得给个理由啊,可不是谁都愿意来人界的,尤其是像左丘生那种成天泡在医庐里的人。于是问道:“带他来我总得给人家个理由吧。” 魔君看着风吟,眼神里有些表情看不清明,“或许,我需要他帮我救一个人。” “或许?”骆安华重复一遍这两个字,看了一眼那丫头,看来魔君是不打算强迫她跟自己走了,只怕是还得耗一些时日啊。怕是他担心这丫头在这段日子里会出什么事情,有左丘生这个神医在,关键时候总归是能救命的,骆安华叹口气,倒真是难得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骆安华对着那丫头笑一笑,丫头啊,魔君对你上了心,真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呢。既然如此,自己只能尽心帮助魔君了。 骆安华捋一捋白衣身子站直,弯腰拱手笑道:“是,魔君。” 风吟醒来时天还没有亮,月光从窗纸中照射进来,却在床前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去路,他还在,就站在风吟床边等着她醒来。 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当然还没忘,风吟看着眼前的黑影,心里一阵阵抽疼,一股莫名的恨意涌上心头,挣扎着坐起身子,抬起头来瞪着他。 他没有动,眼神却变了变,有一丝惊讶在眸子里闪动,“你生我的气?” 风吟没说话,可眼神代表了一切。 他看懂了那眼神的含义,却依旧不解:“你为什么会生我的气?我告诉了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风吟还是没说话,他告诉了自己一切真相,可真相太残忍,她恨那些所谓的真相却没有地方发泄,所以只能恨眼前这个告诉了她真相的人。虽然他并没有错。 他终于动了动,抬头望向了窗外,“你愿意跟我去魔界吗?”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有些不自信和不自然,“在那里你会生活得很好,我会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 “保护我?”风吟强装的镇定在一瞬间全线崩溃,肩膀一垮,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落了下来,砸在了手背上。 这句话小叔也曾经说过。他说过的,“从今以后,我是你的亲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看着你长大。”当时这句话多么温暖,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这么冰冷呢?小叔,你会一直是我的亲人吗?会一直保护我吗?你曾经说过的话,我还能相信吗? 魔君听到了泪珠落在手背上的滴答声,转过脸来看着她的眼,“我从不轻易许诺,必然会说到做到。” 眼泪滚落到手腕上,紫檀木珠串发出悠悠醇香,风吟抬起左手腕,语气轻缓空灵,“在魔界,我会快乐吗?” “快乐?”魔君听到这个词皱了眉头,快乐是怎样的滋味,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了,久到都要忘了。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风吟笑了,笑容里盛着无限悲涩“你在那里也不快乐,对吗?” 魔君的心狠狠一震,眼神一冷看向了风吟的眼睛。是啊,快乐,自己在那里何曾有过呢。 风吟低下头错开了他的视线,右手抚上了左手腕的珠串,拼尽全力止住了声音里的颤抖,“我看到的那些,我相信,可是你说的那些,我不信!” 顿了顿平复一下情绪,风吟看向了他的眼睛,“除非他们亲口告诉我他们杀了我爹,不然我一定不会相信的!” 魔君的探究地看向她的脸,有一丝疑惑:“是因为吴继风?” 风吟握紧那串珠串,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怒:“我凭什么相信你,小叔才是我的亲人!” “如果他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呢?”魔君的脸阴冷无比,“那时候你就会想去魔界了吗?” 风吟低头咬紧牙关,握紧珠串没有说话。 魔君哼一声冷笑出声,“你以为到时候还有机会吗?我会一直有耐心等到你改变心意吗?” 风吟看着他,笑笑:“难道不会吗?” 魔君的眼中有一丝疑惑,半晌后豁然开朗,道:“你以为我是想利用你盘古后人的身份,所以才一定要得到你?” 风吟轻哼一声,反问道:“不然是因为什么,可怜我吗?还是因为银杏树下偶然见了一面所以你觉得是缘分?” 魔君眸光在听到她的话后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双手背向身后紧紧握起了拳头,原来她一直是这么想的,一直以为自己像九烈黎一样想利用她盘古后人的身份才要带她走,真是可笑! 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想要帮助一个人,从心底里真心心疼一个人,可却被这个人当成了别有用心的小人,可真是不识抬举!魔君看一眼面前的人,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之极。 “长着血瞳的盘古后人,你以为真的有什么用处吗?”魔君看着风吟一惊之下抬起头来,牵了牵唇角,“你身体里流着妖族的血,盘古一族只会以你为耻,天下百姓也不会接受你盘古后人的身份。” 满意地看到她震惊痛苦的一双眼睛里流出泪来,又补充道:“就像你的母亲风文月一样,她可从来没把你当成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回不去的噩梦 内心里最隐秘的伤疤还是被他揭了开来,风吟的眸光颤动起来,看向魔君,嘴唇抖动不已,“那她把我当成什么?” “一个怪物,身体里流了一半她的血的怪物。” 心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却连疼的力气都没有了,风吟身子一软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为什么呀,我有什么错呢?” 魔君的心颤了颤,遥远的记忆被这句话从脑海深处勾了出来,仿佛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经问过那个人,“我做错什么了吗?”那个人只是叹气,却没有回答。 自己何曾做错过什么,但却做什么都像是错的。因为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自己本身就是个错误,所以才做什么都不会是对的。 魔君遥望着九天,握紧了双拳,语气不容置疑:“你没有错,什么错都没有,所以不应该在这里受折磨。” 风吟累了,没有再说话。好似全身没有了一点力气,身体滑动下来躺在了床上。 魔君看着她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远处传来一声公鸡的啼叫,天快要亮起来了。 魔君向外看一眼稀薄了不少的夜色,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转过身刚要走,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身后传来了风吟轻飘飘的嗓音,“你为什么想带我走呢?” 魔君顿在那里,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明白你的痛苦。” 风吟睁开眼睛,表情异常认真:“闻烁告诉过我,感同身受这个词是假的,没有一个人会真正明白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魔君遥望着九天,眸光忽明忽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风吟听到耳边传来“咣当”一声关门的声音,抬眼去看时,床边的黑影已经不在了,他走了。 风吟闭上眼睛想睡一觉,她心里有个错觉,或许这个晚上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冗长悲伤的梦境罢了,而自己现在还在梦里没有醒,等到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 “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风吟喃喃着安慰自己,将左手腕上的佛珠串贴在了脸颊上,闭上了眼睛,一滴泪却从眼角悄然滑出。 公鸡的啼叫声此起彼伏起来,风吟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婆婆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忙着生炉火。看看房间里的一切,仿佛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风吟却明白,一切都已经跟以前不同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风吟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穿好衣服起了床,坐在床边随手翻开了一本《金刚经》读着,却突然想起了婆婆曾经说过的话,她说自己造孽太多,多念念经,希望菩萨保佑她死后在地狱可以不用太苦。 风吟望向婆婆的背影,又看了看佛堂里供奉的观音像,胸口突然闷了起来,怒气一丝丝升腾,快要涨破胸膛。风吟有些怨恨地望向佛堂,在心中默默问菩萨:您度尽天下的苦厄,为什么忘了我呢?为什么眼看着我承受这些痛苦呢?您保佑了婆婆,那婆婆对我造的孽我该找谁来还! 心中的怒意再也无法忍受,风吟将《金刚经》狠狠拍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怒目瞪向佛堂里的观音像,手指紧紧攥起生生将经书一页揉成了碎片。 婆婆被“砰”的一声响动吓了一跳,立马将碳炉封好快步走向了里屋,想看看是出了什么事,一进屋却看见了满脸怒气瞪着菩萨的风吟和风吟手中被揉成了碎片的一页经书。 婆婆不知出了何事,一时愣在了那里。这时,风吟却将目光转向自己,目光相遇的瞬间,婆婆被生生吓得一个激灵,那目光阴冷怨恨,自己以前从未在风吟脸上见过。 婆婆定了定神,缓步走到了风吟身边,展开风吟的手将被揉烂的经书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唇角展开慈爱的笑意将一只手抚上了风吟的脸,道:“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夜里做了什么噩梦吗?” 婆婆的手碰到自己脸颊的一刹那,风吟的眼角一酸闭上了眼睛,脸上的愤怒怨恨一点点化开,变成了心酸的委屈。这双手太温柔,带着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的温暖。 质问的吼叫就在心中呐喊,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是风吟还是被脸颊的温暖虏获了,终究没忍心开口。 “噩梦会醒的,可是我醒不过来了。” “总会醒过来的,”婆婆叹口气将风吟轻轻一按坐了下来,“我知道这几年你心里苦,可是总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风吟低下了头,“会吗?” “会的,”婆婆伸手从桌上的线筐里拿出了一双锈好的虎头鞋,笑着举到风吟眼前,“你的弟弟就快要出生了,他会喜欢你的,你不会再孤孤单单的了。” 风吟伸手摸了一下活灵活现的虎头图案,脸上的表情温柔疼爱却又缀满悲伤,“他不会喜欢我的,因为我的眼睛。”说罢抬眼看看婆婆沉下去的表情,又道:“母亲也不会让我见他的,对吗?” 风吟的脸又阴沉下去,“所以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阵气闷,风吟再也不想面对婆婆的脸,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想要出去透透气,随便哪里都好。 “风吟,”婆婆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透着无奈的酸涩,“你母亲她以前心里苦,所以才一直没学会疼爱你。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又有了孩子,等孩子生下来她学会了做母亲,她也会学会疼爱你的。” 风吟听到婆婆向前走了一步,祈求般颤抖着开了口:“她会学会的,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风吟使劲压下了胸口的苦闷没答话,脚步凌乱地匆匆走出了屋门。 走在去“红梅院”的偏僻小路上,风吟的心底突然一阵阵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明明是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风吟却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一阵阵脚步声整齐而轻盈,像是一群人的样子,可一回头却又是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一抹明黄色在眼前一晃而过,身着华丽曳地宫装长裙的母亲出现在了眼前,风吟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风文月脸上施着精致的妆容,高高地坐在远处的风座上,脸上的表情阴沉凶狠,没有一丝从前的天真娇媚。 小小的风吟白白嫩嫩的,像个小丸子般颤悠悠笑着一路小跑到了母亲脚边。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伸出手来抓住了母亲宫装的一角,笑道:“娘亲,娘亲,春儿说她有个弟弟,我也想要个弟弟,你能给我生一个弟弟吗?我会很疼他的,爹爹给我的东西我全都给他。” 风文月眉头一皱,向地面上的小人狠狠瞪了一眼,站起身来一把将裙角从她手里拽了出来,看也不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的小风吟,转身就走,对着小风吟身后伺候的一众婢女喝道:“把她带走!如果她以后再敢来我这里,我就把你们统统杀了!” 一众婢女吓得统统跪倒在地,道:“是,娘娘。” 说罢就要去抱地上的风吟,可是风吟哪里肯,“嗯嗯哼哼”地挣脱了婢女伸过来的手又跑到了母亲身边,抱住母亲的腿撒娇:“娘亲,阿吟会很疼他的,爹爹说娘亲同意了我就能有弟弟了,娘亲你答应我好不好?” “滚开!”风文月抬腿狠狠一甩将风吟甩到了地上。 风吟一痛,被这声音吓得心剧烈一跳,抬眼看着母亲哇一声大哭起来。 她嫌弃般退后一步盯着地上痛得哇哇大哭地风吟咬牙道:“别叫我娘亲,我觉得恶心!你去告诉九烈黎,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他碰我一下,永远都不能!” 风文月颤抖着向后踉跄了一步,被婢女扶住,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就走,再也不看一眼地上失声痛哭的风吟。 突然,一声“陛下驾到——”响彻了整个宫宇,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九烈黎皱着眉头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进门视线就落在了坐在地上伤心抽泣不停的风吟身上。 风吟抽泣着向他伸出双手,索要一个怀抱。 他明显慌了神,顾不得什么天子的架子,伸着双臂快步跑到风吟身边跪下一把将风吟抱了起来,边轻轻拍着风吟的背边低声安慰:“不哭了,不哭了,爹爹来了,爹爹抱,啊。乖,别哭了。” 风吟一把揽住了爹爹的脖子,抽泣着不肯罢休,“我想要个弟弟陪我玩,可是娘亲不答应。” “以后再说好不好,今天咱们先回宫,爹爹让春儿的弟弟进宫来陪你玩好不好?” 风吟摇摇头,转过脸来看向母亲,想要爹爹开口跟母亲说。 风文月这时回过了头,恶狠狠盯着九烈黎的目光里像是浸了血般赤红:“没有以后了,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碰我!”眼中落下滚烫的泪来,冲淡了血色的悲伤,“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做你的妻子。” 九烈黎抱紧风吟将目光转向她,声音低沉舒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阿吟都这么大了,你还不能放下吗?” 风吟看一眼母亲,发现母亲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有着一丝不忍,却在看到自己的眼睛时很快转过了头,绝决地转身走了。 “文月”九烈黎向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着恳求,“你可以恨我,可孩子终究也是你的,她不能没有母亲。” 文月的背影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孩子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我不会要!” 九烈黎一直看着文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了转角处才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风吟看见他的表情里满是悲伤。 他将风吟深深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背轻哄着,“爹爹下午就让春儿的弟弟进宫陪你玩好不好,爹爹也陪你一起玩,玩多久都行。” 风吟抱着他的脖子笑了,“好,你陪我玩,一下午都陪着我。” “好,”他笑笑,“只要你高兴,爹爹陪你多久都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不变的你 “啊!”风吟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着头蹲在地上痛苦地**了起来。头越来越痛,伴随着脑子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响,眼前的人影模糊起来,渐渐开始透明被阳光穿透。 “爹爹,”风吟颤抖着伸出手,向前摸索着想要去抓住他的衣角,口中模糊不清地恳求着,“你别走,陪陪我……” 忽然,他转过身来,那张脸那么清晰就在眼前,是一直疼爱自己的爹爹。 他向风吟伸出手,血色的眸子里散出无限疼爱温柔,“阿吟,爹爹会一直陪着你。” “爹爹,我好怕,我该怎么办呢?” 拼命压抑的情绪在最亲的人面前终于无需再伪装,风吟痛哭出声,轻轻伸出手来想拉住他的手,此刻她需要温暖,需要一个依靠。 “风吟,风吟,你怎么了?”风吟伸出的手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双手的主人满脸焦急地望着风吟,可是不管自己怎么呼喊,风吟都像是失了魂一样没有回应。 他放开她的手转而握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晃动了几下,又将她那一直对着虚空发呆哭泣的脸转向自己,焦急地盯着她的眼睛问话:“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风吟又伸出手,固执地想要抓住眼前的爹爹。可是就在自己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身影突然开始破碎,碎成了一片片模糊的光点在阳光下飘散开来。就一刹那,那张熟悉的脸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 “啊……,”风吟轻声嚎啕起来,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不在了,自己知道的,他早就不在了。 “风吟!”他看着风吟的样子惊慌失措起来,伸出手来轻轻擦拭着风吟不断流出的泪水,焦急地轻声哄着眼前的人想要唤回她的神思:“别哭了好不好,你看看我,你跟我说句话,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风吟的眼睛慢慢地望向了眼前的人,眼光中渐渐有了焦点。 闻烁终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神色缓和了下来,将自己的脸靠近风吟,轻声诱哄着她说话:“你看得见我吗?认出我了吗?” 见风吟渐渐停止了哭泣,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他才又道:“跟我说句话好不好,嗯?” “闻烁。”风吟的声音终于响起,疲累无力带着抽泣的余音。 “是我,我在这里。” “我该怎么办呢?”风吟仰起头,一张小脸满是迷茫地看向闻烁,眼看着泪就又要落了下来。 闻烁看着风吟的眼睛,知道此刻她的神思已经回来了,还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恐惧。 “别怕,”闻烁轻轻将风吟拥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背给她力量,语气一如往常般坚定,“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相信你,陪着你,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风吟深深吸了口气,在他的怀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将双手伸出,缓缓抱住了他的腰身。 “红梅院”内,闻烁将火堆移开,从炭灰中扒拉出了几只烤熟的地瓜,顿时一阵甜香扑鼻,催得身后的红梅花都微微颤了颤。 闻烁双手来回倒腾着拿起了其中一只,“噗噗”几声吹净了地瓜表皮的炭灰,心满意足地将它递给了坐在身边的风吟。 自己又急不可耐地拿起了一只,拍打了几下剥了皮就往嘴里送,待到香软甜腻的一口地瓜终于入了口,闻烁才开口说话,闭上眼睛深深赞叹起来:“恩……,这才是真正的美味啊。” 风吟被他的样子逗得笑了笑,也剥开皮咬了一口,结果差点将牙都给烫掉了,“啊”了一声松了口,急忙张开嘴巴哈了几口气。 “哎!”闻烁吃了口地瓜摇摇头,表情颇有些嫌弃之意,“你可真是干什么都不行,连吃个东西都能烫到自己,真是笨死了。” 风吟瞪了他一眼,重新咬了口手中的美食,脸上也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回嘴道:“我是第一次吃这个,哪里知道会这么烫啊。”将一口地瓜咽下肚,整个身子都跟着暖了起来。 “你是从哪里拿来的这个,我以前都没吃过呢。” “我昨天又出府了,本来想再找找看能不能遇到那个道士,结果遇到了卖烤地瓜的小商贩。” 风吟听到闻烁提到那个道士表情僵了一下,刚刚才提了起来的情绪又有下降的趋势。 闻烁瞥见赶紧岔开话题,张嘴道:“我怕买回来给你送去就凉了不好吃了,就干脆买了几个生的回来给你烤。”手肘碰了碰风吟的胳膊,挑了挑眉毛道,“我是不是特仗义,对你特别好!” 风吟又咬了口地瓜,声音软软的没有力气,“就算我是妖怪,你也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你是妖怪,我还是鬼呢!”闻烁瞥了风吟一眼,满脸的不在乎,“人家女妖怪都很漂亮的,像什么蛇精啊,狐狸精啊,都美得不行,男人一见到她们就被迷住了,连魂都丢了。就你这姿色,根本和妖精沾不上边,可千万别毁了女妖精的名声。” 风吟看了闻烁一眼,转过头半天才开口:“你,知道妖族吗?” “妖族?”闻烁的身子一僵,转过脸来看着风吟,“你是说统治幽都的妖族?” “嗯。”风吟低下了头,双手在微微颤抖。 闻烁的眉头轻皱着看向风吟,突然想到了她之前仿佛失了魂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风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闻烁神态严肃起来,将手中吃了一半的地瓜放在了地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院门口打开院门朝四处望了望,确信周围无人之后才将院门锁上了,走回了风吟身边坐下。 “你都想起什么了?” 风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嘴唇动了好几动,却始终没说出半个字。 半晌后,风吟低下头,语气有些凌乱地开始解释:“有一个人,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也梦到了一些事情,我觉得那些梦就是以前我经历过的一些事情,而且我梦到的事情跟他告诉我的没有什么出入,所以应该是真的。” 闻烁有些蒙住了,没能理清风吟的话,但却大体上明白了一些事情,也顾不上细想,直接问道:“这跟妖族有什么关系?” 抬起头来看着闻烁,风吟的目光里有一丝胆怯,“妖王九烈黎,”咬紧了下唇,攥紧了双手,风吟紧张得不成样子,“他……,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什么?”闻烁被这个答案震惊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双目睁大紧紧盯着风吟。 “你害怕了吗?”风吟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 闻烁使劲咽了口口水,缓和了一下精神,摇了摇头。 “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吗?” 闻烁看着风吟,欲言又止。 风吟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想去碰闻烁的手,她真的怕闻烁会一把抽开,所以尽量轻缓,但手指却还在轻轻颤抖。 手伸出去一半,风吟突然看到闻烁的手抬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咚“的一声一下子坠到了冰窟里。 风吟一慌,急忙想要收回手,可是却在将手抽回时被一个力道一把拉住了手腕,闻烁松开了风吟的手腕,轻轻握住了风吟的手指,对惊讶着抬起头来的风吟说道:“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都会像以前一样对你的。” 闻烁笑了笑,握紧了风吟的手:“你是风吟,这就够了。” 风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满心感激地说道:“闻烁,谢谢你,真的。” 闻烁不自在地抖了抖身子,放开了风吟的手将视线投向了别处,道:“咱俩谁跟谁啊,说什么谢谢。” 风吟笑笑,拿起了地上的地瓜暖手,将身子轻轻靠在了闻烁的肩膀上。 “风吟,”闻烁将头轻轻低下了,声音里有一丝犹豫,“你记忆里你爹他对你好吗?” “嗯,”风吟忍住了泪意,轻轻道:“他很凶残,可是对我很好的。” “他……,”闻烁叹了口气,“其实他……” “他死了,是吗?” 闻烁的身子一僵,“你知道?” 风吟没回答,却问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闻烁摇摇头,“这我不知道,只是听说现在幽都的皇帝是九烈黎的弟弟。” 风吟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如果你是九烈黎的女儿,怎么会到了这里,又怎么会成了将军的女儿呢?” “我不知道,”风吟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眼神里迷茫一片,“我也不知道这些。”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风吟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问清楚一些事情,我想听他们亲口告诉我。” “他们?”闻烁有些疑惑,“他们是谁?” “小叔,父亲还有母亲。”风吟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恨,“我想问问他们,那个人告诉我的是不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神医左丘生 “那个人?”闻烁拧了拧眉头,“这又是谁?他告诉你什么了?” 他告诉我母亲和父亲还有小叔,他们杀了我爹爹,他还告诉我他们封住了我的经脉让我病了这么多年,他还告诉我母亲根本没把我当成女儿,而是当成了一个怪物。可是这些事情我能告诉你吗?这些太残忍的真相我该怎么说出口? 风吟不想要别人的可怜,尤其是闻烁的可怜,所以这些一定不能说。 风吟轻轻闭上了眼,道:“等我问清楚吧,问清楚了我再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闻烁听出了风吟话里的酸涩意味,没有再逼问,强撑起一丝微笑道:“也行,你什么时候想说都行,不想说也没关系。” “对了,”闻烁突然打起了精神,扳正了风吟的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道:“药都停了这么久了,你这几天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风吟脑海中闪过昨夜自己吐血的画面,别开闻烁的眼睛低下了头,“没有,都挺好的。” “是比以前好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啊?” 风吟转了个眼珠想了想,道“没什么多大感觉,差不多吧。” “哎!”闻烁使劲挠了挠头,面色有些焦虑,“我也不懂医术,也不能给你看看,咱们就这么把药停了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风吟的目光里透着决绝,暗暗攥紧了拳头,“不管好不好,这药我都不会再吃了。” 闻烁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风吟,“可是计先生总会来把脉的,如果他发现什么不对可怎么办?” “而且,万一咱们猜错了呢?如果那药真的就是治病的,你不吃身体更差了怎么办?那不就害了你吗。” “害了我吗?”风吟轻哼一声,“不会的。你忘了吗,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我的亲生父亲是九烈黎。” “可是,我总是怕害了你。”闻烁仰头看看天,叹道:“要是那个道士在就好了,可是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 突然,身后一声妖娆的轻笑传来,伴随着男人清亮动听的嗓音:“是谁在找我啊?我这不是来了吗!” “谁?”闻烁与风吟皆是一惊,双双回过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身后的屋的对不对,你大可问问她就是了。” “问我?”风吟一愣,有些疑惑地盯着眼前的骆安华。 “我也不瞒你了,”骆安华瞥一眼风吟,坦诚道:“我家主子应该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你了。我呢,是为了我家主子才帮你的,他看不惯你受罪,我只不过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你家主子?”风吟睁大眼睛望向骆安华,不可思议道:“是他?” “是”,骆安华看了一眼满脸疑惑地闻烁,瞥过脸对风吟道:“家主夜隐。” 风吟的脸上含了戒备,退后一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跟他都已经说清楚了。” 骆安华摇摇头,笑道:“你这丫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家主子担心你的身体,我这不是给你带大夫来了吗,起码得保住你平安不是。” 骆安华往身边那个一直茫然,微笑呆立着的青衣男子一指,道:“这是我们家的神医,左丘生。”说着看一眼闻烁,又道:“不是想找个大夫看看吗,我是假的,不过真的可给你带过来了啊。” 风吟朝左丘生望去,他的样子看着比闻烁大不了几岁,眉清目秀地微笑着的样子十分单纯可爱,看起来像是根本和魔界扯不上什么关系的样子。 他拱手弯腰朝着风吟和闻烁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呆呆地微笑着道:“小生左丘生,见过风吟小姐,闻烁公子,幸会。” 闻烁一愣,伸出手去搀扶了一把,不知怎地就回了一句:“嗯,幸会幸会,你先起来吧。” 说罢又觉得有些不妥,讪讪地收回了手,看一眼温和笑着的左丘生,回过头来问风吟:“怎么办,他们值得信任吗?” 风吟阴沉着脸,没有立即答话。 骆安华理了理宽大的白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个丫头疑心可真重,你昏迷时我家主人都没对你做什么,要害你还用得着费这周折?” “昏迷”闻烁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要不要紧?” 风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搪塞道:“就昨天,一小会儿,没什么事情。” 闻烁的话里有一丝愠怒,“那他家主人又是怎么回事,跟你昏迷有什么关系?” “他家主人就是告诉我事情的那个人,我是身体太累了才昏倒的,就一会儿,真的没什么事情,已经好了。”风吟说完抬眼望向闻烁,紧紧抿着嘴唇,眼神焦急慌乱。 闻烁知道,这是她不想告诉自己了。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云淡风轻,既然她不想说,自己就不问,自己永远不会逼她。 “没事了就好了,先看看现在该怎么办吧。” “嗯,”风吟慌乱地点了点头,转眼看着骆安华,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家主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骆安华眼神暗了暗,悠悠道:“或许你的事情触动了他一些记忆吧。”说罢又笑笑,道:“但是他绝对是没有恶意的,你就当成是天上掉馅饼了不行吗,反正除了我们也没有人帮你们了。” 风吟想起昨天晚上魔君的样子,他说:“因为我明白你的痛苦。”风吟想起他那时的表情,或许,真的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吧。 紧紧抿一抿嘴唇,风吟下定了决心:“好,我相信你们。” 骆安华脸上露出笑容,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出乎意料。 看一眼左丘生,骆安华用下巴指了指风吟,道:“你给她看看吧,先给她简单调理调理,别坏了身子,要不然他可饶不了咱们。” 左丘生笑着点了点头,朝院子四周看了看,指着院南角的石桌石凳道对风吟:“咱们去那边吧,我好好给你看看。” 风吟点点头,一行四人来到了石桌边。 风吟刚要坐下,对面的左丘生急忙伸手制止,大呼道:“小姐不可!” 风吟一愣,惊道:“怎么了?” 左丘生笑笑,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跑到风吟身边,将外袍叠几层放到了石凳上,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嗯……,凳子太凉了,你身体虚弱得很,又是女孩子,嗯……,凳子这么凉对身体不好的。” 骆安华看一眼闻烁目瞪口呆的样子,见怪不怪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烂好心,见多了就习惯了。” 风吟眨了眨眼睛,软软开口道:“谢谢你。” 左丘生笑笑,没说什么跑回了自己的凳子上,看着风吟坐下之后自己才落了座,笑着道:“咱们开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神思出游 风吟屏住呼吸,将右手伸了出去。 左丘生脸上腼腆的笑容在风吟伸出手的瞬间消散,换上了一副严肃认真的态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上上下下来回搓了几遍才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了风吟的脉搏上。 左丘生的手指清凉如玉,风吟感觉到,自他的手指清楚!” 骆安华一愣,心里一个激灵,这丫头的眼神可真骇人。立马止了笑,摆摆手有些委屈道:“哎,你急什么呀,我就随口一句话,又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你这样子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 风吟脸色依旧,冷冷道一声:“说清楚!” 骆安华有些气闷,看一眼闻烁,示意他劝一劝,可闻烁接收到他的眼神后不仅没开口劝,反而将眼睛望向天空直接忽略了过去。 骆安华一阵气短,气呼呼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了左丘生身旁的石凳上。屁股与石凳面接触的瞬间被冰地一个晃荡差点掉到了地上,咬一咬牙稳住了身子,虚虚地抬了抬屁股离开了一点,心想左丘生这小子可真细心,这冰凳子别说这丫头了,连自己这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左丘生小眼神一暗,有些心疼地盯着骆安华的下半身道:“这凳子太凉了,你别冻着了。”说罢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立马伸手要将骆安华扶起来。 “行了,行了,”骆安华躲开左丘生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你做的事情,结果还冲我发上脾气了。” 左丘生一脸不解,挠挠头问道:“我做的事情,我做什么了?” 一边的闻烁看得乐了,风吟却有些不耐了,转过脸看着骆安华。 骆安华看着左丘生白痴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风吟道:“我们左丘生看病和你们人……,嗯……,这里的大夫不一样,我们左丘生有异术,能进入别人的思想并感知甚至是控制那个人的思想,所以他把脉时不仅看脉相,还进入病人的思想体会病人的感觉,这样能更准确地了解病情,诊治起来疗效也就更好了。” 骆安华顿了一顿,有些委屈地对着风吟道:“他要想体会病人的感觉,必须得先控制病人的思想,这个时候病人就是你那个样子,思维一片空白唠。” 风吟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原来是这样。 左丘生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奥,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事情啊。”急忙转过脸来笑着对风吟道:“对,对,对,这个是我做的。” 可是看着风吟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高兴,左丘生的表情低沉下来,有些伤心道:“你不高兴了吗?生我的气了吗?为什么呀,你应该很舒服的呀?” 风吟不忍看他委屈的样子,勉强一笑安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很舒服,没有不高兴。” “那就好,”左丘生的笑容又明媚起来,“我不想惹别人不高兴。” 风吟看着左丘生的表情温和起来,感觉这真是一个至纯善良之人。 闻烁这时候却来了兴致,盯着左丘生上下一顿欣赏观察,撑着下巴感叹道:“控制人的思想,厉害啊,跟故事里的女妖精似的。” 左丘生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笑容里却有些骄傲。 骆安华看着闻烁不屑地摆了摆手,道:“那些女妖精哪能跟我们左丘生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她们得不断修炼才能迷人心智,我们左丘生可是天生的,而且就算她们再练恐怕也达不到我们左丘生这水平。” 闻烁笑得有些狡黠,伸出手来递到了石桌上,对着左丘生扬了扬头道:“哎,要不你也给我把把脉,我也想试一试头脑一片空白的感觉。” 左丘生看一眼桌上的手,又抬头看看闻烁笑着的脸,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使劲摆手道:“不行,不行,魔……,嗯……,我家主子说了,不能轻易夺人思想的,这是不好的,我不能做。” 骆安华在左丘生身后微笑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闻烁不乐意了,道:“你都给风吟做了!” 左丘生这倒是理直气壮了,仰着脸道:“这是我家主子让我做的,是做好事!” 闻烁气得一甩袖子,“得得得,不做拉倒,我还不稀罕呢!” 风吟看着闻烁气鼓鼓的样子终于笑了起来,可看到他气鼓鼓的脸又有些不忍心,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骆安华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咱们还是先听听看这丫头的身体现在如何了吧。” 闻烁和风吟听到这话回过了神,双双将目光集中到了左丘生脸上。 左丘生抿了抿唇,整理了一下思维,道:“经脉被封住了,暂时来说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虚弱了一点,不过这样子练武肯定是不行的,全身经脉一破连我都救不回来的。” “经脉被封?”闻烁的脸一瞬间白了白,“是被封住的,所以才不能练武?” 左丘生有些纳闷:“你不知道吗?我家主子不是已经说了吗?” 闻烁没理他,低头看着风吟,问道:“你知道?” 风吟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点一点头道:“嗯,昨天知道的。” 闻烁的脸涨红起来,“别的可以,可你连这个也不告诉我?” “我那时候也不确定,”风吟看一眼左丘生单纯的脸,苦涩一笑,“不过现在应该能确定了。” 闻烁的双拳紧紧攥在身侧,怒气涨满了胸膛,道:“是将军的意思吗?” 风吟不想再回答,有些激动地捂住了双耳:“别再问我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了我会全都告诉你的,现在先别问了好不好?” 闻烁想起了早上遇到她时她的样子,不敢再逼她,伸出手来贴在了她的双手外侧,压抑住怒气轻声安抚道:“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激动了。” 左丘生看着风吟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骆安华,有些窘迫道:“这,嗯,这个怎么办?” 骆安华叹口气摇摇头,道:“好了,丫头你先把情绪收一收,咱们还是听完再说吧。” 闻烁趁机将风吟的双手轻轻地从耳边拿了下来,轻声道:“咱们先听完好不好?” 风吟闭上眼睛理了理情绪,再睁开时轻轻点了点头。 左丘生见两人又都望向自己,才道:“嗯,我家主子给你吃的那颗凤血丹药很管用,可比那什么计先生药里的补药强多了,就算你不再吃他的药,起码一年内也不会有事的。” 闻烁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轻轻抚了抚风吟的头发。 风吟却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向骆安华,问道:“凤血丹?他给我吃的?” 骆安华的脸涨成了土豆色,一脸闷闷不乐。提到那颗丹药他心里就滴血,什么他给你吃的,那可是我的药,我的! 不自在地咬了咬牙,骆安华开了口:“嗯,就是你昏迷的时候。”说罢又补充了一句,“那可是用凤凰血做的丹药,珍贵着呢。” “嗯,“左丘生点了点头认证了那药的宝贵,可是随后又皱起了眉头,道:“但是,一年之后我就保不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红梅院小聚 闻烁脸色一变,轻抚风吟黑发的手一下顿住了。 左丘生看着风吟的眼睛,声音比之前低了下去:“毕竟,毕竟那药再好,也不能保你一辈子啊。” “我知道。”风吟勉强一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地面。 闻烁抿一抿唇,有些不甘心道:“那个什么凤血丹,到时候再吃不就行了吗。”又将目光转向左丘生,“或者你给风吟开些补药也行啊,你不是神医吗?” “这倒是可以,”左丘生看了一眼闻烁,轻轻皱了皱眉,“可这些只能治标,却无法治本,难不成要她一辈子吃药吗?” 风吟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左丘生,“你的意思是?” 闻烁眯起眼睛看一眼左丘生,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笑容:“你是说,治本就得把风吟被封住的经脉解开对不对?” 左丘生歪着头转了转眼珠子,道:“嗯,解开这个说法不准确,只是让它重新畅通无阻而已。”说着笑笑,看了看风吟苍白的小脸,“不过大体也是这个意思,到时候风吟小姐就能像你一样健康了,补药也就不必再吃了。” 风吟一惊之下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好几动才轻声问道:“可以吗?你能做到吗?” “当然了!”左丘生有些孩子气地拍了拍胸脯,昂着头保证道:“我医术很好的,治好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闻烁放心地松了口气,笑着拍一拍风吟的肩膀道:“太好了。” “你是说,我可以好起来吗?”风吟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左丘生的眼睛再次确认,“是真的,对吗?” 本以为自己会拖着这副病体度过一生,本以为没有希望了的,可却突然有人说可以治好自己,能让自己恢复健康,过上正常人的日子。风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脑子里面一时混乱不堪,面上明明带着笑,可眼睛却又湿润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说出这话的人,手指紧张得揪住了裙子。 “真的,”左丘生笑笑,“是真的,你放心。” 骆安华笑笑,有些骄傲地摸了摸左丘生的头,对着闻烁、风吟二人笑道:“我们左丘生别的不敢说,医术是最好的,这点小事可难不倒他。” 闻烁性急,看着骆安华道:“既然能治好,那就抓紧治啊,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呀!” 骆安华倒是笑了,甩一甩白袖有些嫌弃地瞥一眼闻烁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傻小子,我们俩是偷偷潜进来的人,可不是被光明正大请进来看病的大夫。这丫头的的经脉被封可是那个将军的意思,还派了那个计先生月月把着脉看着,你说能怎么治?你让我们怎么治?” 左丘生急忙点点头表示赞同,道:“是啊,是啊,这样的话我开的药没法煎,吃不了药怎么能好呢。”说罢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又小声道,“其实,我还没弄清楚那个计先生是用什么办法封住的经脉,要治好也得再研究研究呢,不是几副药就能好的。” 闻烁一想也是,有些颓废地坐在了石凳上,叹了一口气道:“哎,那你们来这一趟有什么用啊。” 左丘生歪过脑袋想了想,看着风吟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挠挠头道:“嘿嘿,好像是呢,我们来这趟的确是没什么用处呢。” “不,”风吟朝他笑笑,“你已经告诉我很多了。” 骆安华可不同意闻烁的观点,谁说没用啊,用处可大着呢!要是没让左丘生来看看这丫头,自己这心可是整天都得悬着,这万一哪天这丫头身子撑不住就这么死了,魔君可是会把这事儿算到自己头上的,那自己得多冤!虽然现在是没给这丫头治病,但自己总归是能安心了不是,也不用整日看着魔君的脸色提心吊胆了,这多有用,这可太有用了! 想到这里骆安华心情一阵大好,不由地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低下头看着风吟道:“丫头,这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们家主子相必也把想法说给你听了,接下来就得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风吟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看着他道:“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骆安华笑容依旧,垂下手来将左丘生从凳子上拉了起来,道:“我今天来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替我家主子走这一趟罢了,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骆安华拉着左丘生就往屋前走,边走边将他的手挽到了自己的胳膊上。左丘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要走了,抬头看一眼房顶,吓得抖动着身体缩了缩脖子,愈加使劲地揽紧了骆安华的胳膊。 骆安华在屋前停下,道:“丫头,对人有疑心是好的,但疑心太重可就不好了。” 风吟没说话,只是紧紧抿住了嘴唇。 骆安华看一眼恨不得贴在自己身上的左丘生,嫌弃地叹了口气,但还是抱住了他的腰,带着他一跃飞到房顶,只轻轻用脚尖一踩瓦面,便直接飞出了院外不见了踪影。 闻烁看到这飘逸的身法不由惊叹地站起了身来,赞叹道:“好功夫啊!”回头看一眼风吟,眼中带着倾佩的亮光问道,“哎,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啊,据我所知咱们沙屋镇可没有这号人物。” 风吟一慌,避过闻烁的眼睛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闻烁也不再问,又重新坐到了风吟身旁,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道:“不过,我觉得他们不像是坏人。” 风吟有些惊讶,看着闻烁露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觉得,你才第一次见到他们。” 闻烁伸手揉了揉风吟的头发,道:“你不是说那个人告诉你的事情和你的记忆没什么出入吗,而且以那个骆安华的身手,要害你根本用不着这么费劲的。” “不过,”闻烁的眉轻轻皱了皱,看着风吟的眼睛道,“他们帮你总会有目的吧,他们应该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这你知道吗?” “我知道。”风吟平视着闻烁的眼睛,伸手握住了闻烁的手,一字一句道:“那个人,他想带我走。” 闻烁脸色猛地一变,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瞬间握成了拳头:“你答应了?” “没有,”风吟将闻烁的手拽到了怀里,眼睛里溢满了哀伤,“这里是我的家,你在这里,小叔在这里,母亲也在这里,我不想走。” “我不会让你走的,”闻烁看着风吟的眼睛,语气坚定,“有我在,你哪里都不准去。” 风吟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眼睛里写满迷茫:“可是,我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吗?这个样子?” 闻烁一时无话可说,深深吸了几口气,低下头在脑海中仔细思索了起来。 半晌后,闻烁猛然抬起头看向风吟,眼睛里闪烁起了奇异的光,笑着对风吟说:“你别担心,我有办法了。” 风吟疑惑道:“什么办法?” “这你就别管了,”闻烁又恢复了一副乐观的面孔,笑着揉了揉风吟的头发,“山人自有妙计,你只要等到过了年,一切都会解决的。” 风吟嘟起了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闻烁抬头看了看天,回过头来恶意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风吟的嘴巴,看着她皱着眉头委屈起来才松了手,笑道:“你还信不过我吗,等着我的消息就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婆婆担心。” 闻烁拽起闷闷不乐的风吟就出了院门,催着她赶快回去,纵使风吟心里百般不乐意,可还是没拗过闻烁,硬生生地被他推着走到了回去的路上。 临分别时,闻烁回头看着风吟的背影,想到她时常对着自己微笑的脸,心中阵阵暖流涌过,不由地勾起了唇角。如果能这样一直过下去,真的很好。 回去时,婆婆正焦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连炉火灭了都没有察觉。风吟这四年来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今天早上突然的反常行为很让她担心。 一听到屋门开合的声音,婆婆立马回过了头,看到是风吟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脸上挂起慈爱的笑容快步迎了过去,扶住风吟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关切地说道:“你回来了,天气还这么冷,在外头呆这么久也不怕冻着,你身子本来就弱,自己该知道照顾自己啊。” 一切如旧,就像早上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样。 风吟终究是不忍心责怪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低下头默默说道:“我不冷,穿得不少呢。” “那也不行,”婆婆摸了摸风吟的手,皱起眉来道:“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扶着风吟坐下,婆婆急忙到里屋取出了一件夹棉外衫披在了风吟的身上,有些责备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女孩子若是年轻时伤到了身子,上了年纪时会很难熬的。” 风吟突然想到了她被自己亲生父亲踢的那一脚,当时她一定很疼,应该也落下病根了吧。 “早饭都没吃,应该饿了吧?”婆婆满意地看一眼风吟身上的外衫,道,“早饭我都在蒸屉里给你温着呢,马上就给你拿过来,你等一等。”说完还不等风吟答话就快步走了出去。 风吟看着婆婆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如果这一切发生在昨夜之前,自己该有多高兴。即使是现在,自己的心仍旧因为婆婆的关怀温热起来,跳动不已。风吟终于明白,自己要的终究不过就是温暖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她恨我吗 腌制小黄瓜,酸辣白菜,蒜茄子,还有酱汁花生,婆婆将小菜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枸杞白米粥和竹屉小笼包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就像每个早上一样。 婆婆将一双筷子递到了风吟手边,道:“来,快吃吧,该是饿坏了。” 一屉小笼包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一个不少,连四碟小菜也是分毫都有没动过的样子,风吟抬眼看看婆婆殷切期盼的脸,伸手接过了筷子。 见风吟接过筷子,婆婆有些欣慰地笑了,眼圈周围有些发红。 伸手擦了擦眼角,婆婆转身便要走,“你先吃,我去把炉火再点着,你一会儿过去烤烤火好好暖和暖和!” “你也坐下吃吧,”风吟伸手盛了一碗白米粥放到了婆婆常坐位置的桌边,抬头看着婆婆道:“我不冷,先吃完再点炉火吧,你应该也饿了。” 婆婆的脚步顿在了那里,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风吟,风吟的眼睛迎上了婆婆探寻的目光,没有躲避。婆婆看到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亲近意味,是自己从未在这个性子冷淡的孩子眼中看到过的,不禁一时有些触动,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风吟软软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一起吃吧。”说罢拿过一双筷子举到了婆婆眼前。 婆婆看着那双筷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接了过来,“哎,好,那就先吃饭。”说完才走回了桌边,看一眼风吟才坐回了凳子上。 风吟舀起一勺白米粥送到了嘴里,有清甜的味道开始在嘴里蔓延。稍稍偏过脸看到婆婆终于夹起了一小片白菜送到了嘴里,风吟不知怎地眼睛有些发酸,似乎胸腔里也有一股气流在流窜,搅动地自己身体一阵阵发颤。 婆婆默默夹起一只小笼包放到了风吟的小蝶中,风吟看一眼将它夹起轻轻咬了一口,品尝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味道,似乎比以往都要好吃。 抬眼看看低头喝粥的婆婆,风吟想,或许是今天太饿了吧。 吃过饭婆婆蹲在炉旁开始收拾炉火,风吟却拿起了一本《法华经》跪到了观音像前。双手合十虔诚行礼,观音菩萨还似以往般慈悲微笑,俯瞰众生。 翻动经书时左手的佛珠串随手晃动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风吟在箴语佛香的围绕中轻缓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思。慢慢卸下萦绕在心头的怨与恨,婆婆记忆中的画面在风吟脑中一幕幕闪过。母亲少女时骄傲浅笑的样子,将军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姿态,还有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外公,他看着母亲时慈爱的笑脸也在脑中挥之不去。 可是这些全都不见了,母亲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清纯美好,将军也不复从前意气风发,他们都光鲜地活着,活在自己面前,可是内心的伤痕怕是这辈子都愈合不了了吧。 他们两个,又有谁比自己快乐呢? 是他抹杀了他们的幸福,是他在所有人的心中灌注了一生都抹不掉的仇恨。偏偏是他,记忆中最爱自己的爹爹,偏偏就是他! 脑海中闪过他曾经阴鸷凶残的那张脸,是他将一柄长戟一把插进了外公的胸膛。风吟全部的怨恨一瞬间在心中轰然倒塌,都是因为他呀,他是一切的根源。 他们毕竟没有对自己怎么样,四年来自己像个大小姐一般衣食无忧地活着,虽然得知经脉被封时自己生出了无边的怨,可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还有机会痊愈,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所以自己还有理由怨恨吗? 自己还能去向母亲质问吗,质问她为什么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杀了她的仇人吗?自己有那个资格吗?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难道真的要就此离开这里吗? 这里是家,是自己依恋了四年的地方。就像自己告诉闻烁的,自己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风吟突然一下睁大了眼睛,眼神里迷茫一片看向了菩萨,喃喃道:“菩萨,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菩萨没有回答,也永远不会回答,一切都得自己来解答。 身后传来“叮叮咚咚”的响动,是婆婆终于点好了炉火,将铁盖子封在炉口上的声音。 风吟的神思回笼,转过头来看着婆婆,忽然想起了自己深埋在心中的那个问题,那个自己从不敢问出口的问题。或许现在是时候问了,若是她本就恨自己,那就算自己去质问,情况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风吟斜过身子望向婆婆,双手按在蒲团上撑住自己的身子,将目光定格在了婆婆脸上。 “婆婆,”出声的瞬间,风吟感到自己的身子开始擅抖起来,拼尽全力也抑制不住,却还是倔强地睁大了眼睛,向婆婆要一个答案,“母亲她,恨我吗?” 婆婆一怔,手中的铁钩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满目震惊地看向了风吟,颤抖着开了口:“风吟,你……” “你告诉我吧,”风吟的眼里含了倔强,不肯退缩,“她恨我吗?” 婆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张着嘴巴却没有答话。 半晌后,婆婆睁开眼睛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风吟身边,慢慢蹲在了风吟身旁,一双眼睛里满是怜惜地看向风吟:“我一直以为你还小,不会懂得这些。”说着又低下了头,自嘲地笑笑,“我有时候还安慰自己,想着你锦衣玉食地过着日子,又有二爷的疼爱,或许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风吟不说话,一双眼睛更加赤红,一眨不眨地望着婆婆,等着她的答案。 婆婆伸出手来抚摸着风吟脸边的长发,一双眼睛满是慈爱地上下打量一遍风吟的脸:“可是毕竟已经四年了,你已经长大了。” “你觉得她恨你吗?” 风吟紧紧抿住了唇,一双眼睛里满是痛苦,却不敢回答。 “你以为她恨你吗。”婆婆轻轻摇了摇头,握住了风吟的手,“血浓于水啊,怀胎十月,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会恨你呢。” 风吟的眼睛里终于落下泪来,摇着头闭上了眼睛:“我不相信,她从来没有像对待女儿一样对待过我。” “你看着我,”婆婆扳过风吟的脸,紧紧地盯着风吟的眼睛道,“她不恨你,你什么错都没有,她心里一直都明白,所以她不会恨你。” “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对我,那她为什么不爱我呢?” 婆婆的手一松无力地垂到了地上,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心里苦啊,她有怨,可是却没有人可以发泄,所以只能把它发泄到你身上。”婆婆睁开眼睛看着风吟,目光里满是愧疚,“我知道她这么做不对,可是我不能责怪她,她已经苦了太久了,我不能再让她苦下去了。” 风吟知道她的苦是什么,所以无法开口责怪。 婆婆一把抓住了风吟的手,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风吟,神情有些激狂道:“不管你有什么怨恨,你都可以发泄到我身上,你哭、你打我、你骂我,我都受着,我替小姐给你赔罪,你别怨恨小姐,更别去打扰她,她就快要生产了,不能受一点刺激啊!婆婆求你了,好不好,啊?” “她什么时候才能把心里的怨恨消了啊?”风吟的眼泪不能控制地流了下来,眼睛里有着近乎乞求的光芒,“她这辈子还会爱我吗?” “会的,”婆婆急忙点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边擦风吟脸上的泪边道,“你再等等,等到你弟弟出生了,她就不会再怨了,她会学会爱你的,一定会的!” 婆婆认真地看向风吟的眼睛,问道:“你再等等好不好,就再等等,好不好?” 风吟没有说话,颤抖着的嘴唇却暴露了一切情绪,她多么渴望母亲的爱啊,哪怕明知婆婆说的有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 半晌,风吟闭上了眼睛,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婆婆终于松了一口气,颤抖着将风吟一把拥入了怀中,道:“真是个好孩子,婆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屋内,吴继风指着书桌上摆着的一套崭新的银灰色盔甲和一把玄铁打造的宝剑微笑着对立在桌前的闻烁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闻烁一乐,急忙拿起盔甲在身上比量了起来,大小正合身。放下盔甲又去拿那把宝剑,宝剑出鞘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闻烁耍了几个招式,这捡用起来正顺手,不由更高兴起来。 摆了个自认为最帅的姿势,闻烁满脸得意地看向吴继风,问道:“义父,怎么样,我有没有我爹帅?” 吴继风失笑出声,背起手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闻烁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嘻嘻笑道:“我就知道!” 吴继风慈爱地拍了一下闻烁的肩膀,欣慰道:“总算没有辜负你爹的期望,你成长得这么好,你爹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提起父亲闻烁的脸色严肃起来,低下头半晌没有回话。 吴继风不料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有意转移话题,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也要入军营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我打算送你份礼物,可是又怕我选的你不中意,不如你自己挑一个,如何?” 闻烁一听礼物来了精神,马上抬头露出了笑脸,道:“真的?” 吴继风笑笑,道:“那当然。” 闻烁又道:“什么都可以?” 吴继风乐了,打趣道:“你要天上的月亮我可没办法。” 闻烁敛了笑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一下跪在了地上,道:“义父,我不要天上的月亮,我要风吟。” 吴继风一下怔在了原地,惊道:“你说什么?” 闻烁抬起头看着吴继风的眼睛,清晰地说道:“我喜欢风吟,我想娶她,求义父成全。”说完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我要娶风吟 吴继风眼中惊疑交加,目光紧紧盯着闻烁没有立即回答。半晌后,吴继风缓和了一下情绪坐到了书桌后的椅子上,沉声道:“闻烁,风吟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 闻烁闻声抬起了头,道:“是,我很清楚。” “你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闻烁平视着吴继风的眼睛,声音坚定不改,“她的眼睛,她的病,我都不介意。我喜欢她,不会在乎这些。” 吴继风眼中的光忽明忽暗,看不出情绪,就那么紧紧地盯着闻烁,始终没有说话。闻烁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眼神不避不躲。 过了好一会儿,吴继风才低下了头,略显疲惫般闭上了眼睛,道:“好了,你先起来吧。” 闻烁不动,问道:“您答应了?” 吴继风的目光幽暗起来,脸上涌起一股愁思:“这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闻烁一下急了,张嘴道:“有什么不简单的,您去跟将军和夫人提,只要您坚持,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吗?” 吴继风眉头一皱,道:“闻烁,……”可话还没说完便被闻烁拦腰截断,“在这个府里,真正关心风吟的只有您,他们根本不疼爱风吟,没有把她当成过女儿,有什么资格插手风吟的婚事!他们……” “够了!”吴继风一声喝断了闻烁的话,闭上眼睛扶住了额头。 “义父,”闻烁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他们不会让风吟的事情传出去的,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让风吟嫁给别人,那风吟嫁给我不行吗,我是真的喜欢她,我会一辈子疼爱她照顾她的!” 吴继风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有一丝疑惑:“我知道你喜欢风吟,也知道你会对她好。可是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娶她呢,你的心思一直在进军营上,从前可从来没在娶亲上有过什么想法。” 闻烁一愣,眼神有些慌乱地开始躲闪起来,抿着唇没有答话。 吴继风再次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娶风吟?” 闻烁心一横,抬头一下望向了吴继风,道:“我怕她被抢走。如果再晚,我怕我就娶不到她了。” “为什么?” 闻烁暗自吸了一口气,双拳有些紧张地微微出了些汗,道:“我去了军营之后,就会经常见不到她了,我怕日子长了会有变数。” 吴继风没有再追问答话,只是重新将目光转向了闻烁,眸光温柔了下来,问道:“风吟呢,她愿意吗?” “愿意,”闻烁脸上露出喜色,笑着道,“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除了您她就只跟我亲了,若是我都不愿意嫁了她还愿意嫁给谁啊!” “我知道了,”吴继风声音温和了下来,道:“新年过后我会跟大哥大嫂商量的,如果你们都愿意,我会尽量为你们争取。” 闻烁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叩头高喊道:“多谢义父!” “你先出去吧。” “是!”闻烁起身拿起了盔甲和宝剑,心情大好地走了出去。 李吉看闻烁少爷走了出来,才进门给主子换上了一杯新茶,刚要出门,主子的话就在身后响了起来。 “李吉,这几天风吟她怎么样?” 李吉听到问话反应敏捷地一下子回过了身子,弯腰答道:“回主子,大小姐她还和之前一样,不是呆在院子里就是和闻烁少爷在老夫人那里见见面,没什么特别的。” 吴继风低头把玩着茶杯盖子,低叹道:“是啊,除了闻烁,她是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了。” 李吉一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是呢,咱们两位小主子可是亲近得很呢!” 吴继风见他笑得有些不寻常,不免起了好奇心,挑眉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哪里敢啊,主子,只是今日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而已。”李吉一下子抬起了头,有些暧昧地笑道,“不过就是跟着小姐的侍卫报告说,小姐今天早上好好走在路上不知为何突然就哭了起来,咱们闻烁少爷赶到后,抱在怀里好生安慰来着。后来,嗯……” 吴继风剑眉一竖,道:“哭了,后来怎么了?” 李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小声道:“后来,后来两人到了院子里,闻烁少爷过了一会儿还特地开门查看了一下四周,就把门给锁了,两个人在院子里面呆了好久呢。” 吴继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皱起眉自语道:“特意把门给锁了?” “是啊,”李吉讪讪一笑,道,“不过两位小主子毕竟年纪还小,就算心里存了喜欢也不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再说了,这寒冬腊月的,又是在院子里,所以……,嗯,所以侍卫们也没去惊动他们。” 吴继风听到后面这几句忽地变了脸色,眸光阴冷地朝李吉一瞧,李吉自知失言,立马低头闭了嘴。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李吉对此十分肯定,道,“除此之外小姐行为一切如常。” 吴继风闭了眼,道:“你下去吧。” “是。”李吉领了命,慢慢退后往外走。 吴继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睁开了眼睛,道:“等等。” 李吉顿住脚步,抬头问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吴继风的眼光中闪过哀伤,轻声道:“今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和以往一样,一分差错都没有。” 吴继风的眼光迷茫起来,眼里蒙了一层水汽,轻轻点了点头,道:“好,你下去吧。” 李吉看着主子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可又没法开口劝,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脚步轻缓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夜半时分,一个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身影携着一抹青色倏然降落到了小院中央。黑色身影落定之后,看一眼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腰身的青衣男子道:“松手吧,已经到了。” 左丘生缩着肩膀用脚使劲踩了踩地面,确认是着地之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不情不愿地松开了魔君的腰身,撅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咱们能不能不要老是飞来飞去的,你们明明知道我最怕高了。” 魔君倒是不恼,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来找药渣研究的吗。” 左丘生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朝着魔君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魔君扫了一眼院子,对左丘生道:“你能准确找到那个药方的药渣吗?” 听到这话左丘生来了精神,抬起头对魔君笑了,眼神里有些小骄傲地说道:“这个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难。”说着便低下头使劲朝着周围嗅了嗅,道,“每种药都是有不同的味道的,我闻过风吟小姐身上的味道,找不错的。” 往前走了几步,左丘生闻到从院子中央的一棵树下发出一阵阵腥苦味道,正是自己曾经在风吟小姐身上曾经闻到过的,心中一乐,赶忙几步快跑了过去。 到了树下,腥苦的气息更加强烈,左丘生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蹲下身来用另一只手开始刨土,没扒拉多深就翻出了不少块块片片的药材。 左丘生也不怕脏,一一拿起来举到鼻子下靠味道辨认起来,“石斛、旱连草、白术、麦冬……,这些倒都是补气血的药材。”半天之后,左丘生有些纳闷地摇了摇头,道:“奇怪了,怎么没有呢?这里都是补药,风吟小姐的经脉是如何被封的呢?” 左丘生有个特点,遇到跟医术有关的难题就入迷,不研究明白决不罢休。这个计先生的药方这次可是难住他了,他这倔劲一上来,也不一片片拿起来辨认了,干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趴下身子像只小狗一样使劲嗅起地上的药材来。 闻了大半天,隐约有一丝甘甜的味道从土壤中传了出来,左丘生一顿,笑了起来。赶忙低头又使劲闻了闻,的确是从土壤中散发出来的,只是味道太淡,差点被各种药材的味道遮掩了过去。急忙撇掉药材捧起一把土放到鼻子底下自己研究,不多一会儿,左丘生便得出了结论:这方法,自己找到了。 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左丘生有些气恼地骂道:“大夫本应心存仁心,救死扶伤,可这个计先生竟然助纣为虐把风吟小姐害成了这副样子,真是不配为医者!” 突然看到了身旁长得瘦弱不堪的小树,左丘生充满同情地摸了摸树干,哀叹道:“真是苦了你了,被这药害得长成了这副样子,肯定很难受吧?”一阵凉风吹来,树干顶端几枝羸弱的枝丫被风吹得晃了晃,左丘生就当是它点了头,满是怜惜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可转过头左丘生就愣了,魔君哪里去了?怎么会不见了呢?刚刚明明是站在院子中间等着自己的呀! 左丘生一下就急了起来,若是魔君走了,自己可怎么出去啊!抬头看看院墙,左丘生都快急出泪来了,自己可是不会飞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偷入小院 害怕惊动了人,左丘生也不敢胡乱喊叫,只能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系好的白手帕,捧在手中将手帕解开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土壤,向前一举举到了魔君眼前,道:“就是这个,你闻闻。” 魔君看了一眼那土,没说什么将目光又转向了左丘生。 左丘生将手收了回来,将手帕又自己系好放回了怀中,道:“这个土里有天鹤草的味道,想必是将天鹤草晒干磨成了末掺到了药里。” “天鹤草?” “嗯,”左丘生看一眼魔君,将目光移到了风吟小姐脸上,道,“天鹤草本身毒性不大,只不过会使人身体虚弱乏力,气血不畅而已。但古书上记载,有一种虫子是专门以它为食的,那种虫子叫隐尺。” 左丘生看着风吟小姐的眼中有着不忍,抿了抿唇接着道:“隐尺是一种远古的毒虫,它们一旦进入人体内,就会分泌一种粘液阻塞血管并一步步腐蚀经脉使其脆弱不堪致人死亡,以前很多人死在它手上,所以很久之前就已经被灭种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找到它的踪迹。” 魔君目光一冷,看向了左丘生,语气中有一丝惊讶:“进入人的体内?” 左丘生直视着魔君的眼,点了点头:“没错,她体内应该是有一只隐尺虫。” 魔君不语,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她还活着,就说明那只虫子应该被处理过,不足以致人死命,只是阻塞并脆弱经脉罢了。那个计先生倒还没有完全没了良心。” 魔君向前一步,伸出手来将风吟的额头抚平,道:“这个孩子本不应该这么活着的。” 左丘生听出了魔君话里的怜惜,安慰道:“我那天给风吟小姐把脉时没诊到她体内有虫子,可见她自不吃药后那虫子没了食物已经饿死了,现在应该都排出体外了,你不用担心了。” 魔君收回了手,没有再说什么。 左丘生有些好奇,向前一步走到魔君近旁,凑到他脸边睁大了眼睛问道:“君上,您是喜欢风吟小姐才帮她的吗?” 魔君轻挑了一下眉,道:“为什么这么问?” 左丘生眸光迷茫起来,嘟着嘴道:“我以为你喜欢青鹨姐姐的,好多人都说青鹨姐姐会成为魔后的。” 魔君瞥了一眼左丘生,转过身朝屋外走去,道:“不是我说的就不要相信。” 左丘生急匆匆跟上他的步伐,又问道:“那你喜欢风吟小姐吗?鬼王说你会带她回魔界的。” 魔君顿住了脚步,转回头来看着差点撞在自己身上的左丘生道:“你也是我带回魔界的。” “我,那……”左丘生一时语塞,皱起眉头苦恼地闭上了嘴。 魔君见他不再问,回过头走几步出了门。左丘生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急忙追了上去,出门后还不忘轻轻地带上了门。 半块月亮高挂在如墨般的夜空中,向地面投射出清辉般的皎洁光亮,几片云彩飘荡在月亮周围,遮掩了她的清冷,点缀出朦胧似梦般的清幽意境。 屋内点着暖暖的黄色烛光,桌上摆着满满一桌美酒佳肴,吴继风闭着眼睛立在门前,倾听着微风吹过时屋檐下金铃飘荡出的“叮铃铃”的清脆响声,仿佛一切还是从前景象。那时,父亲、母亲都还在,那时的这一夜,是自己最快乐的日子。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吴继风从回忆中惊醒,张开眼睛望向了来人。 将军扶着大门踌躇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后一脸悲色地走进了院子。 将军走到那两棵梅花树下,伸手轻轻抚了抚手边的一枝梅花,叹道:“不管人事如何变化,这两棵梅花却是年年依旧。” 吴继风走到了将军身边,望着梅花的眼睛里哀伤地快要溢出泪来,轻声道:“这两棵梅花树,是当年爹送给娘的礼物,他说他希望娘和他能像这两棵梅花一样一直在一起。” 将军叹一口气低下了头:“爹这辈子爱的人,始终是你娘。” 吴继风转身往屋里走,道:“你不必每年都来陪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日子。” 将军笑一声,跟着吴继风进了屋,笑道:“你出生,我有了弟弟,怎么不是大日子啊!” 吴继风坐下给将军倒了一杯酒,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大嫂快要生了,这时候她身边最需要你,你何必撇下她来陪我呢。” 将军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吴继风笑了:“哪里就差这么一会儿呢,我是她的夫君,难不成就不是你的大哥了吗?” 吴继风看着将军也笑了,道:“我都多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整日黏在你身边了。” “是啊,”将军长舒了一口气,想起当年有些感慨,“那时候,你连爹都不理,只愿意跟我在一起。为了哄你高兴,我经常偷偷带你跑到这里来,一呆就是一天。” 吴继风眼含感激地望向将军,道:“爹也就会哄我娘,对我也没什么耐心。可是你却愿意一直陪着我,从来没有烦过。”说着有些纳闷地皱了一下眉,偏过头问道,“你那时候也是个孩子,怎么就能像个长辈一样一直照顾我呢?” 将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屋外的梅花有些出神:“毕竟血浓于水吗,跟年龄是没什么关系的。” “大哥,”吴继风看着将军,目光里一片温暖亲近,“那段时间幸亏有你。” 将军笑一声给吴继风倒了一杯酒,道:“我是你大哥,都是应该的。” 吴继风知道兄弟之间不必再说什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早了,咱们走吧。”吴继风看一眼将军,起身再看一眼屋内的景象,熄掉了蜡烛。 将军点一点头,也不再说什么,率先出了门。 吴继风背对着将军要关上院门,却听见他低沉压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继风,梅姨的事情,是我娘的错,我替她向你和梅姨赔罪!” 将军说罢将外袍一扬跪了下来,对着小院和继风深深磕了一个头,许久都没有直起身来。 吴继风的手顿住了,身子一僵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后才睁开了眼睛将门关上,头也没回地说道:“大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可是她,你不要逼我原谅她。” 将军终于直起了身子,道:“我知道,但她也已经随着爹和你娘去了,你就别再恨了,好吗?” 吴继风转身走到将军身边,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眼中已无恨意:“都已经过去了,我知道。” 将军甚是欣慰地站起身来,有些感动地拍了拍继风的肩膀,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吴继风笑了笑,催促道:“你先回去吧,大嫂应该在等你了。” “好,你也早点回去,”将军看到继风点了头,才转身离开了。 目送大哥远去,吴继风回头看着小院,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娘,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吴继风离开母亲的小院,不知为何突然想去看看风吟,明知这个时辰风吟必定早就睡了,可心里总觉得哪怕去她院外站站也好,在这个夜里,一些情绪就是难以抑制。吴继风自嘲地笑笑,或许,有大哥一个亲人陪伴还不够吧。 走到小院外时,月亮正好躲开了周围云朵的遮蔽,吴继风在月光的映照下注视着院子,想着风吟就这这里,就在自己身边,突然无比心安。 这样就够了,大哥、大嫂和风吟都在,还会有一个小侄子出生,一家人都在,这样就够了。 吴继风转身欲走,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飞过,那速度极快,自己回过头看时已经没了踪影,吴继风眉头一皱,一跃飞上墙头开始朝外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寒夜惊心 夜,寂寂无声。银白色的月亮在地面洒下了一层干冷的清辉,寒冷的冬夜丧失了一切生机,散发着独属于这个季节的阴沉气息。 突然,一袭黑影携着霜寒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处院落中飞出,似一束黑色的雷电般一闪而过,只一霎那便消失在了街巷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吴继风追出院子时那影子早就没有了踪影,速度快地让他心惊。站在墙头向四周望去,几条空荡荡的街巷一眼望到底,什么都没有。吴继风紧皱着眉头盯着街巷之外视线不可及的黑暗之处,紧紧握住了拳头。 自己的武功虽不能说是大周最好的,可毕竟是长在将门世家,从小接受严格的训练,多年功力并不是一般的习武之人可比的,可是这个速度却让自己望尘莫及。自己在其一步之后起身相追,竟连其背影都不能看到,此人功力当真是深不可测了。 来不及思考更多,吴继风转身跃入小院,面带急色匆匆来到屋门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避讳,一把推开房门径直朝着最里面的卧房走去。 深夜的寒气从敞开的门中一涌而入,睡梦中的风吟被冻得下意识一个哆嗦却没有醒来。颦眉翻了个身,将小小的身子更紧地蜷缩了起来。 吴继风的双眸直直地盯向床铺,在目光触及到床上蜷缩着鼓起的一团小包时才逐渐柔和了下来,闭一闭眼长舒了一口气,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也缓缓舒展了开来。还好,她没有事。 见她怕冷般蜷缩成一团,吴继风了皱眉,迅速蹲下身来替她将厚实的棉被往上拉了拉,又起身快步走出卧房来到门前关上了房门。 深夜的霜寒被阻隔在了门外,房间内是完全不同的温暖天地。 吴继风轻缓踱步回到床前,适应了黑暗环境的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熟睡的孩子,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紧闭的眼睑遮住了那双异于常人的双瞳,风吟在毫无掩饰的睡梦中露出了她内心深处最本真的感情,单纯而无害。蜷缩的身型和稍微有些聚拢的眉峰甚至还显示出了一些害怕,她在怕什么呢,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吴继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抚着风吟眼角的碎发,暖流一阵阵从内心深处涌来。真好,她像个正常的孩子一般长大,没有长成像九烈黎那样冷血无情的魔头。 萦绕在吴继风心头大半夜的沉闷悲伤在此刻终于消散,温柔的感动包裹了周身。能这么看看她,看到长成这样的她,自己今晚也算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睡梦中的风吟感受到眼角有些微痒,皱着眉头轻轻转了个身,吴继风怕惊醒她,赶忙将手抽了回来。 看着背过身继续安睡的风吟,吴继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可真是煞风景啊! 抬头看看窗外,时辰已经不早了,自己也该走了。 最后替她掖了掖被角,吴继风转身轻声向外走去。 没走几步,吴继风听到身后又传来了翻身的动静,并且伴随着几声极小声的呜咽声,仿佛是在抽泣一般,这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吴继风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哭了呢?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立即转过身子又回到了床边,果然看到风吟闭着眼睛小脸紧紧皱着在低声抽泣,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似是又委屈又难受的样子。 吴继风只看了一眼便心疼了起来不忍再看,颦眉坐在了床沿上,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来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她瘦弱的肩膀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一下一下极其轻柔舒缓。 或许是小叔的安抚有了效果,又或许是噩梦已经结束,一会儿过后,风吟紧皱的小脸渐渐舒展,抽泣之声也越来越小,最终呜咽几声之后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 吴继风见她安静下来才舒展开了眉头,拍打的动作也越来越轻缓。 见她已然无恙,吴继风怕再拍下去会惊醒她,于是开始慢慢向外抽手。 可手刚收了一半,本来安静的风吟突然从被子中伸出了一只小手准确握住了吴继风在抽回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生生吓了吴继风一跳。 定了一下神,吴继风下意识地以为她是醒了。怕吓到她,刚要开口告诉她是小叔不是别人,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在她的床前。可刚开口话还没吐出来,抓住自己右手的那只小手就使劲将自己的手往脸边带,边带边含混不清地吐出了一句话,“爹爹,你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像一声惊雷炸响在了耳边,吴继风温柔的双眸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被凛冽的冰霜覆盖,全身剧烈一震差点倒下,猛地转头盯住了风吟的小脸。 她的双眼依然紧闭,她还在睡着,她并没有醒。 “爹爹”,吴继风轻生重复这这两个字,脑袋突然乱成一片,心脏在惊恐和诧异两种情绪交加的状态下狂跳不止,她叫的是谁? 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大哥,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地称呼大哥为“父亲”。自己一直都知道的,他们之间并不亲近,“爹爹”这种亲密的称呼两人之间绝不会有! 吴继风看着自己被风吟贴在脸颊的右手,心一下沉了下去,一个自己最害怕面对的想法出现在了脑海中。 她这声“爹爹”叫的并不是大哥吴继臣,而是她的亲生父亲九烈黎! 难道她记起来了吗?吴继风紧紧盯着风吟的脸,希望从她的脸上能够得到答案。 难道她真的记起来了,所以这些天才会如此反常,所以自己这些天才会感觉到如此不安?这些天以来风吟和闻烁反常的举动在脑海中无限放大,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吴继风越想越惊恐,脑子里开始有“嗡嗡”的轰鸣声肆虐地响了起来,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硬生生地被逼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办,应该怎样向她解释?吴继风生平第一次如此害怕,不敢想象那到底会是怎样一副画面,胸中情绪翻涌难平,恐惧到只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愧疚与痛苦交织,吴继风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仿佛这些年来对风吟的疼爱与呵护都是罪恶与不堪。 内心快要崩溃,吴继风被风吟紧紧抓住的右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轻轻往外抽动想要逃离。 脸侧的手在向外抽动,风吟在梦里知道他又要走了,不禁难过起来,嘴里再次发出有些委屈的呜咽声,紧紧抓住那只手轻生叫着,“爹爹,你别走,别走…”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再次将那只手带到脸边。 吴继风被这声音惊醒,理智一下回笼猛地睁开了眼睛,硬生生将情绪从爆发的边缘收了回来。 不愿在此时惊醒她,拼命忍住了怕到想逃离的冲动,动了动略微有些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力道将手掌再次贴上了她的脸。 可是肌肤相接之处,这一次感觉到的却不再是如父女般亲密的温热,而是陌生和恐惧的微凉。 吴继风慢慢在床沿坐下,盯着风吟的脸一直看了好久,目光忽明忽暗,悲涩难消。 直到许久过后,风吟放开了他的手转入了另一个梦境里,他才在愣了半晌后用尽力气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转身走了出去,走进了茫茫的黑色夜空中,一步一步格外苦涩艰难。 走在空荡荡的夜色中,吴继风又想起了那个速度极快的黑影,眸光再次尖锐了起来。环顾四周安静依旧的将军府大宅,吴继风的心中顿时升腾起一丝不安,四周越安静,不安就越强烈。 以黑影的功力来看,绝对在自己与大哥之上,如果沙屋有这种高人,自己绝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是从镇外来的。 而黑影又是在风吟的小院中出现的,吴继风的眉头高高隆起,难不成他是专门冲着风吟来的? 这不是不可能,但如果他是冲着风吟来的,那他知道风吟的身份吗,深夜入院又有什么目的呢? 眉心始终揪着,吴继风的大脑不能停止地转动思考着。今夜他并没有伤害风吟,也没有做什么事情惊动府里的侍卫,更没有在将军府中进行什么破坏,那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猛地一抬头,双眼射出锐利的光芒,吴继风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风吟今夜叫的这声“爹爹”与这个黑影有关?是黑影告诉了风吟什么吗? 那他又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风吟的存在,又为什么要告诉风吟这些旧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转过头遥望着大哥院落的方向,自己亲手将长剑刺入九烈黎胸膛的画面一下子蹦了出来,心猛然间沉了下去。 难道,是九烈黎的旧部来寻主了吗? 吴继风被这推测生生惊住,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以黑影的武功,那将军府怕是免不了会有一场大风波了。 双眸目光冰冷下去,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吴继风全身迸发出强烈的杀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你是谁,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任何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影遁现身 皓月当空,绿竹环绕,将军府深处的这所院子此刻看来可真是景致非凡。恰好微风吹拂,带动着院外的竹林奏出了一段段清凌的乐章,更给这景致增添了几分动人的情趣。 吴继风的院落在竹林与高大树木的掩映中显得十分清寂温雅,就如同他的性格一般。 夜幕中浓重的黑色开始渐渐褪去,吴继风还是没有回来。李吉虽然内心焦急,可也只是手持一盏灯笼等在院门处而没有出去寻找。 今夜,主子只能在那里,不会去别的地方,所以哪里需要去寻呢。 别人的生辰都是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可唯独自家主子却是每过一回生辰都要狠狠地伤心一回,哪里有过一丝欢乐呢。 且每次生辰都要去那个院子待着,还一待就是大半夜,明知道那是个伤心地,却还是每年都去,李吉在心里无奈地叹气,你说主子他这又是何必呢! 李吉懂得那个院子对于主子的意义,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什么力气都出不了,所以只能持一束灯照在门前,希望这微弱的光亮在黑夜中多少能给主子一些安慰吧。 夜半过后,远远一团挺拔的黑影向着院门走来,在月光的映照下周身散发出一圈银白色的清辉。 李吉一看到那影子立马松了口气,急忙笑着举着灯笼大步奔跑着向前迎了上去,待到几步近时才停住了跑,平定好呼吸表情之后向前缓步走到了主子身旁,语气里满是亲近小心:“主子,天儿不早了,您这一晚怕是也累了吧,床铺我都给您收拾好了,要不您先去歇着?” 吴继风转头看一眼李吉没有说话,只是径直朝着院门走去。 李吉心里一沉,没有再问,只是加快了脚步顺着主子的方向前进,尽量伸长了胳膊将灯笼向前举给主子照亮。烛光照耀下,李吉瞥见了主子面无表情紧绷的一张脸和背在身后紧握的双拳。 吴继风快步来到门前却没有进门,而是一甩衣袖转过了身来。李吉不解这是何故,却也还是跟着主子转了个身,立在了一侧。 吴继风双目锐利地环过四周,眸中迸发出阵阵杀气,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正前方,坚毅的下颌微微抬起,沉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四周风声阵起,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瞬时而来,迅速落在了吴继风脚下,单膝跪倒齐声应道:“在!”顿时,院门四周被阵阵阴森气息包围,让人不寒而栗。 李吉见到跪倒在地的一片黑色身影心里咯噔吓了一跳,张大双眼看了主子一眼,惊恐之下身子不自觉地退后了一小步,主子怎么会叫了他们! 吴继风低头看向正前方跪着为首的那个黑影,哑声命令道:“从此刻起,你们成为大哥大嫂的影遁,日夜守在他们身边一刻也不许离开,他们的命就是你们的命。”目光扫过一众黑影,语气不容置疑,“人在影存,人亡影灭,懂了吗!” 一众黑影点头受令,迅速拔出腰间的黑剑“唰”地一声割破左掌,握紧左拳将血液滴于地面,低头沉声立誓:“是!” 吴继风看向他们半晌,再度抬起头来,闭眼道:“去吧!” 只一瞬间,一众黑影便消失无踪,遁入夜色中。 李吉双眼盛满了疑惑,双眉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这影遁可是将军府里最强悍血腥的死士,是将军府里世代相传却最见不得光的秘密。虽然多年前老将军已经将他们传给了主子,可主子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屑于动用他们,今日却平白将他们召唤了出来,这可真是蹊跷啊。 还没等李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吴继风已经再次开口了。 吴继风将脸转过看向李吉,道:“立即通知府兵,年关杂乱,务必加强巡守,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府里!"还没等李吉答话,又道:“将咱们院的侍卫也调出去协助府兵巡守,日夜轮换,一刻也不许懈怠!” 李吉眼中疑惑更重,却也不敢即时问,只得躬身答道:“是!”转身欲去时,主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等等”,李吉闻声顿住了脚步,身后主子的声音清晰入耳,“派一队人看紧闻烁,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出府。” 李吉一惊,转过身来有些为难道:“那如果闻烁少爷问起来,这可怎么说?”自家少爷可不是什么温良脾性的人,这万一生气了倔起来,谁能拦的住! 吴继风看过来,眸子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李吉看不懂的表情,只一瞬便闪了过去,闭上双眼吐出一口气道:“就告诉他我让他入营前静静心,如果他还闹,那就让他来找我吧。” 李吉点了个头,转过身刚要走,却又猛然间想起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立马回过头问道:“主子,那小姐呢,小姐那里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主子今夜这一系列的安排是为了什么,但李吉心里总觉得小姐那里才该是最要注意的,可偏偏主子谁那里都安排了,唯独漏了小姐,这可怎么好。所以李吉一想起来便问出了口,连思考都没思考一下。 吴继风没有立即答话,抬起头来看向了黑色越来越淡的夜空中,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有着无尽的疲惫与感伤,淡淡道:“她那里,我会亲自看着。” 李吉没太明白主子的意思,可是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也不忍再烦扰他,只好低低应了声是,叹口气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安排完一切,吴继风转身朝院中走去,疲惫混杂着酸涩一股脑向脑中涌来,他应该去休息的,可却丝毫没有睡意。 自己能做的大概只有这么多了吧,虽然不能完全确定那黑影与九烈黎有关,可自己既然发觉了,就不能置一家人的安危于不顾。可那黑影若真是与九烈黎相关,为了风吟,自己又决不能让大哥大嫂知道他的存在,所以这应该是对所有人来说最好的办法了吧。 推开屋门循着记忆走到床前,吴继风闭上双眼放任自己卸下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床上。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今夜的画面,身体疲惫想睡,大脑却怎么都入不了梦乡。 将右手轻轻贴到了脸上,风吟那声“爹爹”再次萦绕在了耳边,不知怎的,吴继风突然感觉到一阵阵心痛,就像是心上被撕开了一道道小口子,虽然没流多少血,可就是疼得紧,马上就快要疼到不能呼吸了。 外面的黑幕又消散了一层,天又亮了一分。 吴继风突然害怕起天亮来,猛地伸手抓过被子一角盖住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躲过天亮一般。此时的他,幼稚得如同一个孩子。 天亮之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去见她?该怎么面对她? 风吟,你都知道些什么?若有一天,在你得知一切之后,你还会是我那个单纯善良的侄女吗?在你心目中,我还会是那个最亲最爱的小叔吗? 吴继风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的,不是吗? 黎明的光亮一丝丝渗透进无边的黑幕,冰冷的天地间因光明的到来开始迸发出生机。吴继风在光明到来之前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真希望明天永远不要到来。 清晨悄然来临,万物重现生机。 风吟在公鸡热热闹闹的高声啼叫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略微转头看一眼窗子的方向,日光透过窗纸照耀在眼睛上光亮异常,看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还没从黑暗中醒来的双眸适应不了日头的光亮,风吟在接触到光线的瞬间便皱眉闭上了眼睛,右手紧接着从棉被中抽出挡在了双眼上方。 手背覆上眼睛的时候,风吟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脑海中隐约记得昨夜的梦里也有一只手覆在自己的侧脸,轻哄着自己入睡。 循着仅剩的一丝感觉,将一只手轻轻贴在了脸颊,风吟闭紧双眼期望回忆起梦里的那份温暖,可记忆却偏偏与她作对,那心头温热的感觉怎么也找不回来。 无奈一笑,将手从脸侧垂了下来。那只手很大,很厚,有修长的手指和暖热的温度,将自己的手举到眼前看了看,风吟皱起了眉头,那应该是一只男人的手吧,所以才和自己的小手如此不同。 那只手曾经贴在自己的脸颊,曾经拍打自己的肩膀轻哄自己入睡,曾经让自己感觉那样信赖亲近。风吟的眼睛湿润起来,感觉有热热的泪珠快要流出来,那应该是他的手吧,是自己的爹爹。 不想再陷在这种难过到想哭的情绪里,风吟抿紧嘴唇吸了口气,利落地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 不管旧事如何,日子总得往下过不是吗。婆婆不是说了吗,等弟弟生下来,母亲就不会再恨了,她会接受自己的,她会爱自己的,自己总能等到那天的。 穿好衣服梳起长发将自己打扮整齐,风吟对着铜镜动了动脸颊,尽量绽出一个了温暖的笑容朝着外屋走去了出去。 婆婆已经将早饭像往常般摆上了桌,此时正坐在桌旁等着风吟起床。 经过了昨日的事情,婆婆突然意识到风吟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整日只知道发呆、对身边人冷冷淡淡的小孩子了,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感受得到,只是从没像昨日那般爆发出来罢了。 从她情绪爆发的那一刻开始,婆婆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不过是过了一夜,可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害怕相见 见到风吟从卧房里走出来时脸上竟然带着笑容,婆婆明显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明明平时都不爱笑的,今日又怎么会有心情笑呢。 昨日她倔强哭泣着质问自己的声音还在耳旁回响,婆婆以为经过了昨日的事情之后她会哭、会闹脾气、会更加冷漠地对待自己,甚至想到最坏的情况之下她会像个发狂的小兽一般冲到小姐那里哭喊着控诉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委屈。 婆婆早起时想,若是她有任何反常的迹象,那自己一定要看好她,绝不能让她惊扰小姐,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小姐在生产之前受到任何惊吓。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的伤心哭闹或者是冷脸相向自己都会忍受,可唯独没想到要怎么应对她的笑脸。 看到婆婆的瞬间风吟的眸光颤了颤,右手紧紧捏了一下衣裙,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缓步走上前去,点一点头,扯动一下唇角道:“婆婆早。” 婆婆在这声问候中缓过神来,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惊喜于她的平静乖巧,露出一脸感激欣慰中略显卑微的慈爱笑容,替风吟拉开了身旁的凳子,轻生道:“好,快坐,早饭都好了,就等你了。” 拿起白瓷碗盛好满满一碗枸杞红豆粥,婆婆亲热地将碗放在了风吟面前,笑道:“这枸杞子用来养颜可是再好不过了,明天可就是大年三十了,咱们可得漂漂亮亮地守岁过年不是。” 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的,可风吟不想辜负婆婆的心意,便拿起勺子盛起一勺粥送到了嘴里,舌尖碰到白粥的瞬间一股清甜溢满整个口腔,风吟下意识地仔细品了品,是冰糖的味道。 婆婆看着风吟吞咽的动作便知道她并不讨厌这个新鲜吃食,心下一松,笑容更加满足起来。缓缓坐在风吟身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药,所以也一定不会喜欢枸杞子的味道,就让厨房做的时候特地加了冰糖,”说罢看一眼风吟,问道,“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风吟感激于她的细心,又将一勺粥送到了嘴里,点点头道:“嗯,很好喝。” 婆婆笑容更加温柔起来,有些感慨地看了一眼风吟的眼睛,叹息道:“早饭一定要多吃点,你最近看着都瘦了,二爷知道怕是要心疼了。” “小叔”,风吟在听到这两个字时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眼神在瞬间雀跃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黯淡了下去,复又低下头用勺子反复搅拌着碗里的粥掩藏眼中的心事,低低道:“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呢。” 婆婆笑着看了风吟一眼,应道:“二爷可是有军职的人,哪里能总陪着你呢,不过明日就是除夕了,还怕见不到吗,二爷总会陪着你守岁的。” “嗯,总会见到的。”风吟低眉轻轻抿了抿唇,将一切情绪掩藏在了红豆粥腾腾的热气中。 从那夜魔君告诉了自己所谓的真相之后,风吟就没有再见过小叔。 之前冲动之时还想着质问他们所有人魔君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尤其是小叔。 可如今冷静想来,魔君说的只能是唯一可能的真相,这才能解释母亲为何会嫁给了将军,自己为何会在这里成了将军的女儿。还有,母亲为何会如此怨恨自己。 可是真的是小叔亲手杀了爹爹吗? 现在的却风吟不敢问了,更不敢知道。 哪怕爹爹他真的冷血无情、十恶不赦,可那毕竟是曾经最爱自己的人,自己真的能不介意吗? 如果小叔真的杀了爹爹,那自己应该怎么面对他,这些年来的一切情感都是真的吗?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全心依赖他吗? 风吟不敢想,一想就头痛,所以只能忘了这件事,连带着忘了小叔这个人。 可是明天就要见面了,不得不见,不仅有小叔,还有母亲和所谓的父亲。到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呢?风吟越想越头痛,不自觉地紧紧咬住了下唇。 婆婆侧过脸看到风吟有些低沉痛苦的表情,心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照道理来讲,提到二爷风吟不该是这种表情啊,这是怎么了呢?脑子一转又想到昨日风吟毫无缘由的突然情绪爆发,婆婆心中更加疑惑起来,仔细盯着风吟的脸看去,疑虑在心中悄然升起。 或许,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了。 吴继风躺在床上未眠至天亮,脑中被昨夜的事情搅得翻腾不已。 认真思考过后,他终于得出了结论,要想知道风吟到底为何会如此,自己不能仅仅在这里猜测,必须亲自去寻找答案,而这第一步便是去见风吟。 自己是了解她的,若是她有什么异样,自己必然能觉察到。而且这件事情,应该还需要无言的帮忙。 换下昨夜的衣裳,吴继风面色凝重地出了房门。 屋门一开,原本倚在门框上打盹的李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被这一晃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揉一揉有些发麻的右胳膊,李吉龇牙咧嘴地向前走到主子身边,声音里还带着未醒的鼻音道:“主子,您醒了。昨夜睡得那么晚,您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啊。” 吴继风无心与他扯皮,可看他半睡未醒的样子也知道他昨夜因着自己的命令肯定忙到很晚,现在又穿戴整齐等在门前,肯定也没睡多少。 不忍对他太过苛责,吴继风的脸色和缓了些,舒出一口气道:“我吩咐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李吉一听正事儿来了精神,立马站定身子高声回道:“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一丝差错都没有。咱们府里现在就是个密不透风的石罐,连半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 吴继风知道李吉的性格,虽然平时看着散漫一些,可交代他的事情从来都是做的漂漂亮亮的,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所以只要他说可以,自己就一定可以安心。 吴继风点点头不再问什么,点了点头。 李吉知道主子这意思是满意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边抬头边来笑道,“主子,我给您打水洗漱吧,洗完您吃点东西,昨夜折腾到那么晚,想必您也……” 话还没说完,李吉脸色突然变了,嘴巴张大惊讶地盯着吴继风,后面的话生生咽在了喉咙里。 吴继风看到他的表情皱起了眉,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可两侧面脸颊都摸了一遍也没摸到什么,不由得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吉咽了下口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示意到:“主子,是这里。” 吴继风立即将手滑向下巴,在摸到硬硬的胡茬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个。 一瞬间的窘迫之后吴继风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又往屋里走去。竟然一夜间邋遢成了这个样子,怪不得李吉会有这种眼神儿,看来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再出门。 边抬脚往屋里迈,吴继风边开口吩咐,“中午我要带风吟去见无言大师,你先去准备吧。”说完也不等李吉答话,便一下将房门关上了。 “什么,今天?”李吉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以前可从来没在年前去过龙岩寺啊,明天可就是除夕了,就算您不忙着过年,人家大师也得置办年货、收拾寺庙不是,哪有时间接待你啊! 李吉心下腹诽,可也只能将为难生生咽下了肚子。“可是,您…”您是要自己带着小姐就两个人去还是像以前一样咱们都得跟着呀?您倒是说清楚啊! 无奈地叹了口气,李吉转身慢腾腾朝屋外走去,看来只能是马和轿子都准备好,让主子自己选吧。 不过,从昨夜到现在,主子做了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呀? 想想主子刚才胡子拉碴的样子,李吉心里越加狐疑起来,自己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邋遢的样子。 主子的性子最是沉稳不过了,仿佛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这些年来哪怕再忙再乱,就算是面对万千敌军,主子也从没在人前失过态,只要一出房门,从来都是衣冠笔挺、楚楚不乱,可今日这是怎么了呢? 李吉停住脚步转过身子双眼紧盯着面前重新关起的房门,皱起眉头撑起了自己的下巴。脑中回想起昨夜主子一系列的安排,不由得沉下了心去。只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转眼看向外面热热闹闹为年关张灯结彩的将军府,李吉目光暗沉了下去,只怕这个新年是过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最直接的证据 一路走到风吟的小院门前,吴继风都没有碰到什么下人。 因着是新年将至,大嫂又快要临盆,整个将军府这年过的可谓是双喜临门。这几日整个府里头都热热闹闹的,丫鬟婆子们忙着将整个府院焕然一新,忙碌的同时声音也大了起来,就算自己院子里没几个丫鬟,可吴继风最近几日也经常能听到院外传来女性特有的嘻笑玩闹声,好不热闹。就刚刚出院子时,吴继风还看见三三两两的丫鬟笑着从自己院门前经过。 自己是喜欢安静的,所以下人们在自己院落附近时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他。可每年的这几日却也消停不了。自己门前都是如此了,可想整个将军府大宅里会有多热闹了。 可没有多久吴继风就知道自己错了,走出自己院子往风吟的小院来时,越接近小院,人就越少,到小院门前时,更是一个下人都没有了。 小院四周还是以前的那副样子,冷冷清清,人声寂寥。 大门的雕花红漆早就在岁月的抚摸中褪了色彩,门前路边的小树因前几日大雪被打落的枯黄叶子被雪水浸泡得烂成了碎片也没有清理,石板路的缝隙中偶尔冒出几棵枯黄的野草,就算没有了半分生气,也还是倔强地立在那里。 吴继风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荒凉从眼睛漫入了心里,这哪里像是过年的样子。明明都是住在将军府,自己的院落喜庆明亮,可风吟却还是住在一片冷漠里。 吴继风心里酸涩至极,愧疚得向前走都没有了力气。 自己从没在年前来过这里,原来自己的风吟是这样一副光景。 再转念一想,这里其实不是日日都如此吗,不过是今日别处的热闹给了自己太过明显的对比,自己才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 而自己就把她放在这种境遇里过了整整四年,自己最疼爱的风吟。 总以为自己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最亲近的人,可原来自己竟一直如此不称职。 慢慢走到院门前,手指已经触到了门环,可吴继风还是没有立即推开这扇木门。 她就在里面,推开门自己就能看到她。她会像往常一样抬起头来对着自己灿烂地笑,会急忙跑着过来投进自己的怀里撒娇。不,她连撒娇都不会,她只会紧紧抱着自己的腰不松手,将脸贴在自己的胸前不说话,自己就知道她是想念自己了,她不必说,自己都感受得到。她还会拉着自己的手进屋坐着和自己说话,其实她说的很少,可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哪怕两人都不说话,也有一种静谧的温流环绕,连空气都是暖的。 吴继风无力地垂下了手,最终还是没敢推开这扇门。 自己今天开门见到的,还会是那个最亲近自己的风吟吗?若是她变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吴继风终究还是不敢贸然出现,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什么对自己生了怨恨,那两人见面必定会有一场风波,自己是不会对她做什么。可院子里毕竟还有一个婆婆在,若是她察觉出什么,那大哥大嫂那里就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自己决不能置风吟的安危于不顾。 转眼环顾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吴继风转身走到离院门较远的一处墙角处,一个飞身跃上了院墙。 院落内贴近院墙处有一颗高大的杨树,此刻虽然枯叶近落,但茂盛的枝干还是能够遮挡住一个人的身型,吴继风稳稳落在院墙上,一个闪身躲在了枝干后。 拨开眼前的枯叶枝桠,吴继风将视线投向院内,希望能看到风吟,先观察一下她是否如常。 不知是上天有意关照还是时间赶得刚巧,吴继风刚隐蔽好没多久就看见婆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有些佝偻的身躯缓慢移动着,慢慢走进了院落东北角的小厨房。 吴继风知道,她是去拿药了。 果不其然,婆婆从小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碗,浓浓的黑色汤药随着婆婆的走动在碗内左右晃动着,隔着这么远,吴继风都能闻到那令人发呕的苦涩味道。 心中一阵发颤,吴继风闭了眼睛不忍再去看。 自己一直都知道风吟在吃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药,因为明知道那不是药,而是控制并伤害风吟的毒。所以自己刻意不去了解那药,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那药与我无关,伤害她的事情我从没沾手,我还是最爱她的小叔,永远处于保护者的位置。 这么安慰自己久了,就连自己都相信了,伤害她的一直是大哥大嫂,自己在这方面清白无比。 就这么一直蒙骗自己,吴继风心安理得地在风吟身边待了这么多年。 其实自己又怎么会没有罪呢,自己一直旁观着大哥大嫂给风吟制造痛苦却从没插手制止,这旁观已然是最大的罪恶。 差点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飞入院中,吴继风想要冲入屋内,将药碗从婆婆手中夺过,狠狠地摔在地上,告诉风吟,你没有病,再也不要吃这药。 可就在这时,一抹淡蓝色的裙角从大红色的棉布门帘中伸了出来,吴继风定睛去看,一只小手小心地掀开了门帘,风吟从屋内走了出来,左手还小心地端着那盛药的白瓷碗。 吴继风看见风吟的瞬间紧张了起来,尽量睁大了眼睛去观察风吟的一举一动,希望能从这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只见风吟端着药碗走到了廊中的躺椅边,小心地将药碗放在了躺椅边半人高的廊台上,然后转身将躺椅拽到阳光能完全照到的方向后在躺椅上坐了下来,慢慢躺下了身子。调整好一个舒适的姿势后,风吟闭上眼睛假寐了起来。 风吟刚躺下,婆婆就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厚实的小棉被,走到躺椅前弯下腰来轻轻盖在了风吟身上,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躺椅边廊台上的那碗药上。 风吟觉察到了婆婆的到来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来调整了一下被子的高度,目光顺着婆婆的眼光移到了那碗药上,伸手拿过药碗,举到嘴边小心地抿了一口,似是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眉,抬头对婆婆轻声说了句什么。 婆婆看着从药碗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点了点头,风吟才又将它放回了台子上。 婆婆转身又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盘蜜饯和一杯茶水,低头对风吟说了句什么,才将这两样放在了药碗旁边。 风吟点一点头拿了一颗蜜饯放入嘴中,便又躺了下来。 婆婆又看了一眼风吟才放心,之后便转身进屋了。 看到她没有喝那药,吴继风有的心中有隐隐约约的庆幸,看样子应该是那药太烫了,婆婆才允许她放凉之后再喝。 吴继风的心被纠结反复折磨着,却也只能在这里静静看着她。 可就在这时,风吟却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头朝着屋门看了看,之后迅速地端起那白瓷碗下了台阶,朝着院内那棵瘦弱的榕花树走了过去,从她提起的裙角下可看见那双微微掂起的后脚跟,她走得极为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吴继风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疑惑般地皱了皱眉,更仔细地朝着她望去。 来到树边,风吟轻轻弯腰蹲了下来,又回头向屋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后,回过头来右手微微一侧倾,白瓷碗中的黑色液体便从碗内落入了土壤里。为了防止全倒在一处太显眼,风吟的右手渐渐移动着,那药便顺着那动作围着小树画了个半圆。 吴继风看着她的动作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碗药全都流入了土中。 风吟面无表情地将药全部洒完,又转头看了看屋门,确认安全后立即站起了身来,惦着小脚快速跑回了躺椅边。 吴继风内心似是被重重一击般疼了一下,她果然是知道了什么。 视线从榕花树边移开,吴继风又将视线投向了风吟。只见她伸手捏了一颗蜜饯放入了嘴里,轻轻咀嚼了几下,又拿起茶杯将茶水饮尽,一切都隐藏得天衣无缝后,她又在躺椅上躺了下来,用小棉被盖好身子闭上双眼假寐了起来。 台子上空了的药碗和茶杯并排放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婆婆看到这些唯一的认知只是风吟再一次忍着辛苦将那苦药灌入了胃里,一切都像从前一般未有改变。 等到婆婆欣慰地笑着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进了屋后,吴继风看见一直躺着像是睡着了般的风吟终于动了动,转过头睁开眼睛看着婆婆离去的方向,似是深深舒了一口气。 看完这一切,吴继风从院墙上跳下稳稳落在了地面上,自嘲般扯动了下嘴角,一瞬间混身没有了力气。 这便是自己想要的证据,最直接真实的证据。 她还是知道了。吴继风抬眼望向了天空,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费尽心机隐瞒的一切,她终于还是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终究相见 吴继风静静站在院门前,努力消化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就那么站了好久,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又恢复成一脸从容的样子。就这么看去,他还是那个可以依赖信任、给人安全感的吴继风。 有些事情就算你拖得再久,也总得面对。既然明知道逃不掉,又何必费尽心力去挣扎呢。吴继风不喜欢被动承受,既然总要面对,哪怕明知有很大可能会受伤害,也还是自己主导来得痛快! 何况,或许情况并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或许风吟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也知道了一些什么,但自己最想要隐瞒的部分,她还并不知道。 伸手轻轻一推,在紧涩刺耳的“吱嘎”声中,眼前的木门缓缓开启了。吴继风抬眼向正前方的躺椅上望去,自己的风吟就在那里。 吴继风看到风吟闭眼侧卧在躺椅上毫无防备地面对着自己的那张脸时,本已疲惫不堪的心霎那间温柔一片。迈步进院的瞬间脸上不自觉展出温热的笑容,轻柔开口喊出了声,“风吟,我来了。” 依依稀稀的朦胧意识里,风吟听到了木门开合的声音。别人都说这声音聒噪刺耳,可风吟却独独喜欢它的韵律悠长。 心情在这韵律中更加愉悦放松,风吟忍不住松开了原本紧绷的肩膀。 就在意识逐渐松散快要进入虚空梦境的时候,风吟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他说“我来了”。 可这是谁呢?风吟忍不住去想,这声音是谁的呢? 突然脑海中出现了一抹银灰色的修长身影,他的长袍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一圈浅浅的金色光辉。风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脸,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一双眼睛,一双乌黑的,明亮的眼睛。 他突然笑了起来,一双黑月似的眼睛里发散出比日光还要温暖的明亮光芒,他说,“风吟,是我,我是小叔。” “小叔”,风吟低吟出声,拼命抓紧自己游离的意识开始思考起来,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涌而过,在某个场景出现时终于惊醒,记忆瞬间回笼。 风吟在思绪回归的电光火石间“砰”地一声坐起了身来,一转身看向了来人。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生出一丝泪色,嘴唇微微张开,因震惊和意外久久没有合拢。 吴继风看到她的样子停住了脚步,笑容凝滞,原本灿然的眸光也黯淡了下去,原本想要张开迎接她的一双手臂也最终没有抬起,像一座石像一般立在了原地。 风吟不语,吴继风不动。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情互相望着对方,隔着微妙的空气对峙着。 风吟在看到他的瞬间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是恐惧也是惊吓。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更害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一时失掉了所有的情绪,脑袋里空空一片,风吟唯一能做的就是呆立在原地。 吴继风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这种情景,这种对峙比激烈地争吵更加可怕,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终究还是吴继风先忍不住了,他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微微抬起了双臂向风吟敞开了一个怀抱,扯动嘴角微笑着望向她,看着她的眼睛尽量语气轻缓地说道:“是小叔呀,到这里来,过来让小叔看看。” 是他呀,风吟的眼眸在这一瞬酸涩地落下泪来,再也忍不住胸腔里沸腾翻涌的委屈与怨恨,就那么怔怔地望向他,他是小叔啊。 眼泪一滴滴落下,落在手背上,打湿在心上。直到这一刻,直到自己再次面对着他,风吟才明白,也才感受到,不管自己知道了什么,懂得了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绝不可能狠下心去怨恨。 只要面对着他,自己唯一想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只有亲近与依赖。 眼泪止不住地向下落,风吟再也忍不住,咧起嘴巴出声地呜咽了起来。吴继风看着她的样子心都揪疼了,她的伤心就是自己的心疼。 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吴继风声音颤抖着安慰着,“别哭,小叔在这里。” 风吟再也忍不住,掀开了腿上的小棉被,跳下躺椅朝着吴继风奔了过去。 吴继风见她跑来,心中一下数种情绪翻涌,可排在最前面的,是感激和感动。感激上天还留给自己一丝机会,感动着风吟还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孩子。 快步起身向前迎去,吴继风笑着将落泪的风吟轻轻拥进了怀里。 “小叔,我害怕…”风吟的语气颤抖而无助,哽咽几声之后声音更小了下去,“我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 吴继风紧紧闭上了双眼,心在听到这话后沉了下去,情绪复杂无比。 停顿半晌后,吴继风终于出声,语气沉缓而坚定,“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怕。” 低头看一眼风吟,再抬头环顾一下空荡荡的院子,吴继风做出了一个决定,也许是时候让风吟离开这里了。 轻抚了一下风吟的头发,吴继风温柔出声,“所有的事情,小叔都会帮你解决。” 风吟将头深深埋进了吴继风的胸膛,紧紧闭上眼睛却还是再一次流出了泪来,想忍却怎么都忍不住,偏偏这时小叔还安慰般将一只手放在她单薄的后背上一下下轻柔地抚着。 风吟眷念这这份亲情的温暖,再也不想忍耐,于是更紧地抱住他的腰呜咽起来,睁开眼睛任凭多日来的怨恨与痛苦彷徨全都随着泪水涌了出来。 吴继风不说话,只是这样抱着她给她依靠。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已经不重要,只要她还认自己,还认这个小叔,那其他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吴继风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婆婆收拾完饭桌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出门便看见了这一幕,风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扑在二爷怀里,肩膀抖动着放声哭泣。 看到这样的情景,婆婆惊住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风吟这个样子伤心地哭泣,四年里,自己从未见过。 风吟是个冷淡的孩子,虽然她小的时候什么样子自己并不知道,可自己和她同住一屋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冷淡甚是是冷漠的性子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的喜怒哀乐从来不愿在人前表露,哪怕再难过,也只是背着自己偷偷擦掉眼泪,就算噩梦时泪水湿了枕头,她在醒后也绝不会向自己提起,哪怕是昨晚质问时,她也只是倔强地任泪水流淌,不肯表露出脆弱的情绪。 可是好好的,这突然是怎么了呢? 婆婆只顾着惊讶站在那里,连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都忘记了。直到吴继风看向她,她才慌乱地动了动身子,匆匆躬身行了个礼,“二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出门 风吟听到身后传来了婆婆的声音,抽泣着停了哭声,一双越发鲜红的眸子猛然间睁开,将脸从小叔的怀抱中抬了起来,松开了环抱着小叔的手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扯着自己的衣角沉默着。 只是之前哭得太过伤心,眼泪和情绪突然间还有些不受控制,肩膀依旧颤微抖动着,小鼻子一抽一抽地止也止不住。 吴继风对婆婆点了个头示意她起来,之后便不再看她。伸出手来慈爱地替风吟擦干脸颊的眼泪,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给她无声的安慰。 婆婆心中的疑惑更重,她昨夜情绪失控地质问自己,如今又这般伤心哭泣,绝对不正常。只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竟惹得她如此。 缓缓向前走出了几步,婆婆皱眉有些心疼地关切出声,“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谁惹你伤心了吗?” 风吟不知该怎么回答,更不愿回答,抽一抽鼻子,连连摇头。 婆婆眉头皱得更紧,疑问出声,“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想一想府里的人就是再大胆,也不敢正面与她冲突,能惹她伤心的怕是只有他了。叹口气便再问道,“可是和闻烁闹别扭了吗?” 风吟不答,只是又摇了摇头。 吴继风不不想她再为难,便看向婆婆道:“小孩子家拌了几句嘴罢了,您不必担心。” 婆婆一听这话才舒展开眉头笑出声来,“这就对了,府里也就是他敢欺负你了。” 风吟没有答话,却抬起头来看向了小叔,眼神里带着一丝控诉,她不想让闻烁背黑锅。 吴继风伸手理了理她额头的碎发,闭一闭眼示意她不要说话,抬头看向了婆婆,道:“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会处理,婆婆您不必担心。” 婆婆笑着看向风吟,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事儿怕是只能劳烦二爷了呢。” 婆婆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又对风吟道:“这大过年的,可别再冻坏了身子,抓紧进屋里吧。”又抬头看向吴继风,道,“正巧二爷也来了,那就一起进屋吧,你们叔侄两个也能好好说说话。” 风吟不语,抬头盯着小叔的眼睛。等待着他的答案。 吴继风此来的确是有些话要对风吟说的,可是这些话却不能被婆婆知道,所以对婆婆轻摇了一下头,“怕是不行了,龙岩寺的无言大师约了我们去礼佛,再不走就要晚了。”说罢低头看向风吟,伸手将她往屋里推,嘱咐道,“多穿点衣服,咱们骑马过去。” 风吟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子虽然被他推得往前走了几步,可脑袋却转过来望着他,终于开口出了声,疑惑道:“现在就要去吗?” 婆婆也如风吟般疑惑,向前一步问道:“怎么突然今天要过去,从前可不是这日子啊,再说明日可就是除夕了。” 吴继风又将风吟推了几步,才向婆婆道:“只是去住一晚,明日团圆饭之前我们会回来的,你告诉大哥不必担心。” 风吟一听这话更惊讶了,转头疑惑地看向小叔,“住一晚,今日我们不回来了吗?” 婆婆更是一脸惊讶,目光转向风吟,视线停在了她此时更鲜红耀眼的双眸上,“这,恐怕得先向将军禀报一下,若是小姐怪罪下来,老奴这不好交代啊。” 风吟本想转身进屋,可听到这话脸色黯淡了下来,呆在原地不敢再动,转头看向了小叔。 吴继风迎向她的目光,语气轻缓坚定,“毕竟是过年,龙岩寺咱们也常去,你这次去又能为你母亲生产祈福,你父亲和母亲绝不会为此生气的。” 又转过脸来看向了婆婆,声音不容置疑,“正好这里也还没开始收拾,我带风吟出去一趟,买些她喜欢的物件,回来时摆在屋里,也能派上用场。” 婆婆想想小姐高挺的肚子,又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院落,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只能轻叹了口气松了口。 再看向风吟时脸上已换上慈爱的笑容,“也好,能为你母亲祈福,想必你也高兴。”见风吟脸色有隐隐的期待,她边往风吟身边走边道,“既然要骑马去,还是穿得厚实一些,我陪你进去换衣服。” 风吟回头看一眼背手站在院中的吴继风,见他点了点头,才转身随着婆婆进了屋。 风吟再出来时,不仅衣服加厚了一层,在衣服外面还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墨色披风,就连一张小脸都被厚厚的狐毛围领包裹了起来,若不仔细看,连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吴继风看一眼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风吟,知道婆婆是不愿她的脸暴露在人前,虽然心中不痛快,可想这她这么做毕竟是对的,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向立在风吟身侧的婆婆点头示意之后,吴继风牵起风吟的手走出了小院。 来到后门时,院门是打开的。风吟往外望去时,一眼便看见了等在门外的李吉和他身后那匹高大健壮的白马。再往白马右侧一瞅,那,小叔都听着。” 脑子里朦朦胧胧地感觉小叔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可具体是什么自己却猜不出来。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先去寺里,要不该赶不上晚饭了。”吴继风说着再次扶住风吟,想要将她托上马背。 可是自己还没问出口呢,风吟腾出一只手扒拉下帽子,动了动嘴唇准备开口。 “先别说,”吴继风突然伸手抓住了帽子再次往她脑袋上戴,语气难得地有些着急失控,“咱们先去寺里,到了那里,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静静盯着风吟的眼睛,目光里有一丝渴求的意味,“可是现在先别说,好不好?” 风吟从没见他有过这种表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感觉他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 任他将自己扶上马背,待他自己也稳稳坐好了,马儿才开始走动。风吟一直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马儿驮着两人慢腾腾走在石板路上,或许是感受到了不同于上次的氛围,所以一直是安安静静地,连叫都没叫一声。 本想着不让她说话两人之间还会像以前那般,可是她一直闷闷地不说话,吴继风就知道自己错了,这样闷着又有什么意思。 将自己的脸贴在她耳边,吴继风打破了这沉默,“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风吟愣了一下,偏过头来看着小叔,微微撅子嘴有些委屈的模样。 吴继风叹了口气,又道,“说吧。” 风吟低下头,闷声出口,“咱们为什么突然要去寺里啊?” 吴继风愣了一下,低下头有些惊讶问道,“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风吟低着头,声音嗡里嗡气,点一点头,“嗯,无言师父突然就要咱们过去,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吴继风自嘲地笑了起来,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道,“他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我想单独和你待一天罢了。”话顿了顿,脑子里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眼神危险了起来,补充道,“最近府里也有些乱,正好带你出来躲个清净。” 风吟抬头看向他,声音里有些担忧,“那真的不回去了吗,咱们从来没在寺里住下过。” “你是怕没有地方住吗?”吴继风笑着扬了扬缰绳让马儿走得更快了一些,道,“寺里那么大,总会有一两间空房间的,不用担心这些。” 风吟点了点头,没再问话。 马儿在路口处嘶叫一声转了个头,吴继风转了下缰绳稳住方向,迟疑了一下之后又低下头问道,“风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赛马 时间仿佛一瞬间凝滞了,听到这话的风吟只是低头沉默着,却没有说话。 吴继风等着答案,连大气都不敢出。拉住缰绳的一双手因为使力过度而青筋暴起,心脏“咚咚咚”地跳动着,煎熬着。 风吟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小叔勒得有些疼,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终于舒服了一些才低下头来开了口,语气闷闷地,有些不高兴的样子,“礼物呢?” 心“砰”地一声落了地,吴继风松开了快要将缰绳掐进皮肤里的手,深深吐出来一口气来。 ”礼物?”缓过神来低下头去看她,吴继风轻轻扯动了嘴角,“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风吟抬起头来仔细想了想,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平时他送礼物前从没问过自己,都是李吉直接就送过来了,自己从来没挑选过。而且那些礼物不管是价值千金的宝石还是路边采摘的野花,自己都喜欢,只是因为是他送的。 轻轻摇了摇头,风吟眼神迷茫地出了声,“我也不知道要什么。”说着回头去看他,有些疑惑也有些探究,“你以前从来没问过我的,这次为什么要问我?” 吴继风看向她,眼神里意味不明,道:“大概,是因为这次的礼物和从前的太不同了吧。” 风吟听不懂这话,又回过头坐好看着正前方,“有什么不同的,不过是过个年罢了。” 吴继风又低头去看她,轻声问道,“既然不知道想要什么,那就选个喜欢的吧,你都喜欢些什么?” 风吟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出了口,“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吴继风皱了皱眉头,继续发问,“那你不喜欢的呢,有什么是你平时不喜欢的?” 风吟又低下头去,手指一下下扣着怀里的暖炉,闷闷道:“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都很好。” 吴继风不信,她这样子分明是在撒谎,那肯定就是有不喜欢的,于是继续追问下去,“就算是无言大师都做不到不悲不喜,你难道比无言大师道行还深?” 知道瞒不过他,风吟有些别扭地撅起了嘴,小声嘟囔道,“我不喜欢喝药,那药实在是太苦了。何况,我喝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什么效果。”而且那药不仅不能治病,反而会害人。 听到这话后吴继风沉默了。实在没有勇气答话,只能更紧地抱住了风吟,也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称职。 一直以她最亲的亲人自居,一直以为自己最疼爱她,可是却连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她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自己在“自以为”,自以为她的喜怒,自以为她的情绪,自以为她的生活。所以才会连她知道了旧事自己都没察觉,所以才会被她隔绝在了心外。自己现在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怕是早就掉到闻烁之下了吧。 可是就算知道了她的不喜欢,自己也无法替她处理,因为这不喜欢是自己与大哥大嫂给她的。这,更让自己心痛。 吴继风久久没有说话,脸色铁青一片。 感觉到他的异样,风吟诧异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那药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甚至说不定他也为此出谋划策了,自己还能指望他说些什么呀,难不成是为自己鸣不平吗?还是指望他心一软为自己停了那药?都不可能,只是平添尴尬而已,所以好好的干嘛要说这些啊。 有意打破沉默,风吟故意有些大声地开了口,“过了明天就是新年了,不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就是要一个礼物,随便什么都行。” 吴继风被这话一震缓过来神来,认真思考起来,看来礼物还是得自己来选了。 正在这时,突然从身后传来了马儿飞奔时“噔噔噔噔”震耳的踏地声,随后一个洪亮的男声边喊着“驾”边朝着道路两边三三两两的行人喊道,“让开,让开,都让开!” 行人纷纷让道,道路一下子宽敞了起来。那男子骑着马从风吟和吴继风身侧“嗖”地一下飞奔而过,掀起了一阵冷风,路过他们身边时还笑着看了一眼吴继风,眼神里满是得意之色,仿佛在说,“这才是骑马呢。” 吴继风看向那男子离去的方向,危险的眸光闪了闪。 身下的白马似是收到了那挑衅,情绪高亢着抬起两只前蹄来嘶叫了一声,伸长了脖子望着一人一马离去的方向。风吟冷不防被它的动作一晃,“啊”一声向后仰去。 吴继风“吁”一声右手拉紧缰绳让马儿安静了下来,左手稳稳扶住了风吟。 “哈哈哈”,风吟大笑几声伸出一只手摸向了马儿的脖子,道,“它生气了呢,那马儿跑得快它可不乐意了呀!” 吴继风看向它笑了笑,道:“一箭可是数一数二的战马,那匹马可比不上它。” 一箭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昂起头来骄傲地嘶叫了一声。 风吟头一次看到它这么斗志昂扬,不由得兴奋了起来,急急回过头来对吴继风道,“小叔,咱们也让一箭跑起来吧,就像上次一样。”又转过头望向前方,眸光里有一丝隐隐的期待,“说不定咱们还能追上他们呢,到时候比比谁更快!” 吴继风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将风吟拉回自己怀里坐好,道,“肯定是我们更快!”说罢使劲一甩缰绳,大叫道“驾!” 一箭早就做好了准备,高抬前蹄嘶叫一声,像只离弦的箭一般“嗖”得一下冲了出去。 风像冰凉的薄纱打向了自己的脸,风吟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使劲将脸往厚厚的狐皮围领里缩,头微微低下,眯起眼睛只能勉强看到前方,说实话,这滋味不好受。可是她偏偏喜欢这感觉,虽然脸上又冷又疼,可心里却是自在又喜悦,脸上忍不住地露出笑容来,嘴里咯咯地笑出声来。 吴继风在呼呼吹响的风声中听到了她的笑声,眼睛顾着方向的同时抽空撇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鲜红一片,却又澄澈、明亮。她,是真的很高兴,比上次带她骑马时还要高兴。 胸膛里温热一片,吴继风也笑出声,再甩一下缰绳,让马儿更快地向前方冲去! 两边的人与物飞快地向后退去,模糊一片。自己向前冲着,摆脱了一切束缚,再没有什么能约束自己,只要握住缰绳,自己就可以掌控一切!上次时自己还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兴奋,可风吟现在明白了,是因为这感觉,让自己体会了自由,内心的自由。 可是缰绳还不在自己手里,终究不能算真正的骑马,不过是坐在马上而已。自己若想掌控这自由,必须握住那根缰绳! 眼睛紧紧盯住在自己前方晃动的那绳子,风吟伸出右手,向前准确握了上去。长长吐出一口气,一瞬间身心舒畅。 跑了长长一段路,风吟终于看到了前方的那一人一马。从背影看,那男子依旧挺直了身板一副心满意足的高傲架势。 一箭长长地嘶叫了一声,像是示威也像是警告。那男子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明显惊讶地僵了一下。 一箭牟足了劲跑了几步,终于赶上了他们,那男子不甘示弱,狠摔几下鞭子朝着马屁股打去,连喊了几声“驾”想赶超一箭,可那马虽然拼命奔跑,可还是渐渐落在了一箭身后。 风吟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再回过头来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又并排跑了一段路,一箭是越跑越带劲,一路昂着头将那匹黑马远远甩在了后头。 到一个岔口转过弯后,过了很久那马都没有再追上来,风吟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看来他们应该是走了别的路了。 出了镇人烟更稀少了起来,一箭依旧没有减速,在吴继风的驾驭下熟练地拐过几个弯,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寺院门前。 吴继风拉紧缰绳长“吁”一声,一箭很配合地停在了院门处的石阶前。 吴继风一跃翻身下了马,伸手去接风吟时却发现风吟的右手还紧紧地握着缰绳,不由得笑出声来,将缰绳从她手里拿出,看着她被冻得还没回过神来的小脸笑道,“再不下来,一箭该把你甩下来了。” 风吟使劲甩了甩那只握着缰绳被冻得没有了知觉的手,才顺着小叔的力道下了马。一下马便将那手捂在了暖炉上,幸亏这暖炉还有些温度。 风吟缓过神来抬头向上看去,朱红色的厚重木门紧紧闭着,一点儿都不像是欢迎她们的样子。 吴继风可不管这些,拉着风吟就往门口走去,到门前时直接伸手就去推门。 可这木门并不像往常般一推便开,吴继风皱了一下眉头,连犹豫都没犹豫就伸出手掌对着大门拍了下去,边拍还边喊,“大师,您这将大门都关了,可怎么让佛祖度化众人啊?” 风吟退后一步躲到他身后,露出头来小心地看着木门,心想,在佛门清净地竟然这么喧哗,若是无言大师出来将他打一顿也是活该! 没人开门,吴继风就继续拍打,手掌越动越快,“砰砰砰”的拍门声在寂静的山野中十分聒噪响亮。 半晌后,似是大师终于受不了这聒噪了,“吱”地一声响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再入佛门 一个光亮的圆脑袋从开启的门缝里先伸了出来,似是急急跑了过来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此时他只顾着低头开门,连挽起的袖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风吟见来人心中一喜,定睛一看,果然是一清。 一清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两人,先是向吴继风行了个礼,又抬起头来时目光看向风吟,两人目光相接,亲热地笑了起来。 还没等风吟抬起头来,无言大师的声音就从门内冲了出来,“佛门清净地,怎得就你敢如此放肆!” 吴继风看着无言大师板起的脸笑出了声,背起手来开始讲歪理,“我估摸着佛祖今天也该回灵山准备过年了,我就是再放肆他老人家也不能知道。”说罢看一眼立在无言大师身边的一清,笑道,“除非你告状。” 无言大师看一眼一清,再看向吴继风,两人相视之时四人皆笑出了声来。 吴言大师退后一步,转身开始往寺里走,吴继风也不见外,拉起风吟的手就跟着往里走去。 也不回头,无言大师边往里走边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在府里准备着过年,到我这荒山野寺里来做什么?”说着回头看一眼风吟,又道,“自己不怕冷也就算了,还带着丫头来吹风。” 风吟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这次过来果然不是大师邀请的,小叔那话就是骗婆婆的。 吴继风环视一眼空荡荡的寺庙,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子递给了走在身边的一清,叹口气道,“本就没几个香客,你还把院门关上,这是要把寺庙单单留给我吗?” 无言大师语气平静,陈述着自己的观点,“明日可就是除夕了,我们师徒三人虽是出家人,可也得收拾收拾院子吃顿团圆饭不是,不关门,我们怎么收拾院落。” 吴继风不依不饶,“关了门,哪有香火钱?” 无言大师低笑出声,回头看一眼吴继风道,“你这不是来送了吗?” 吴继风无奈地摇了摇头,随着无言大师进了屋门。 风吟放下暖炉,将披风和围领脱了下来,便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向无言大师行了个礼,无言大师此时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起身还礼,只是笑着对吴继风道,“丫头总是不忘记礼数,你若是有丫头一半有礼,我这寺院也能清净下来。” 吴继风颇有些无赖地笑了,别过脸道,“人说近墨者黑,我怕是认识你太久了,才从你那里学来了这些坏毛病。” 正巧一清端着新泡的茶进了屋,一边给吴继风倒茶一边笑道,“二爷此言差矣,人还说近朱者赤呢,你和风吟还是叔侄,怎么就没沾染她那懂礼的样子呢?” 无言大师大笑出声,看着抿茶不语的吴继风调侃道,“他哪里能学那个,只要丫头不被他带坏我就感谢佛祖了。” 风吟接过一清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一双眼睛含笑着望向面上带笑的二人,整个心都暖了起来。这个寺庙,这些人,都真好。 风吟左右瞅了瞅,不管是屋里还是院里,都没有一净的身影,不免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一清,轻声问道,“一净去哪里了?” 吴继风听到这话也四处望了望,没找到一净的身影,便也看向一清听他的回答。 一清又喝了几口茶水,才开口说话,“一净在大殿大清扫呢”,说着扬了扬自己挽起的衣袖,道,“你们来之前我们和师父一直在清扫,殿内殿外,积了一年的灰都得清理干净,我们从早上一直做到现在也没做完。” 风吟一听这来了兴趣,看向一清问道,“那我也帮忙好不好,反正闲着也是无事。” 一清看向师父,他自己是绝对没有意见的,带着风吟打扫正好三个伙伴可以说说话,可是风吟毕竟是客人,让客人受累,好像没这种道理啊。 无言大师抿一口茶,瞥了一眼风吟跃跃欲试的小脸收回了目光,对着一清道,“既然丫头喜欢,那就带她一起吧,正好让师父歇歇。”说着放下杯子捶了捶腿,笑道,“到底是老了,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开始腰疼腿疼了。” 一清一听这话立马站了起来,道,“那我们就去了,师父您就好好休息休息吧!”说罢给风吟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朝着屋外跑去。 两人出了屋,一清的声音还是透过门板传进了屋里来,“你要记得,咱们打扫时若是有蜘蛛网可千万别去碰,佛门不能杀生,就算是蜘蛛也不行……” 吴继风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孩子若是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无言大师拿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品了起来,略苦微香,正如人生百味。 静默半晌之后,无言大师放下茶杯看向了吴继风,眼神中带着洞察世事的清醒光芒,悠悠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和我商量吧。” 吴继风将目送两个孩子离去的目光收了回来,笑意瞬间褪去,眸光黯淡下去,眼睛低垂下去半晌无话。 无言大师也不逼问,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静默的空气在屋内流动,吴继风没有答话,无言大师在等待的过程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神情凝重了起来。这事,怕只能是丫头的事情了。 半晌后,吴继风抬起了头看向了无言大师,缓缓开口,沉声道:“风吟,她怕是知道什么了。” 无言大师一怔,随即面色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念到,“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长叹一口气后,无言大师抬起头来向吴继风,面色严肃地问道,“她,是全都知道了吗?”深深吐出一口气顿了一下,眼光中闪过怜悯的光芒,踌躇着开了口,“包括,九烈黎的死吗?” 吴继风又低下了头,目光涣散,手指无意识地磨砂着自己的青色长袍开了口,“我也不知道她究竟了解到了哪一步,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叹了口气,吴继风看向了门外的方向,“我亲眼看到她将那药倒在了榕花树下。” 无言大师有些诧异,难道只有这些?看他们两个的样子,只怕是还没有挑明。若是说只是因为那丫头偷偷把药倒掉了,就说她知道了什么,未免有些牵强。毕竟那药苦涩无比,不是什么好滋味的东西,若是说丫头怕苦耍些小聪明也不是不可,毕竟是个小孩子,娇惯一些总是正常的。 再说,今日从丫头来到现在,不论是言行还是表情,都很正常,实在是看不出与以往不同的样子。若是知道了那么残忍的旧事,凭她一个孩子却将情绪隐藏地这么好,只怕是不能。这样一想也有几分可能。 可再看一眼吴继风的神情,无言大师刚明朗几分的脸色却又沉了下去。 若论起来,自己对那丫头的了解绝不可能有他深,他若是从平日的朝夕相对中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倒是比自己的猜测要可信的多。又一想他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怕是有什么事情还没弄清楚一时不愿提及,只怕那才是最关键的部分。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无言大师倒是坦然了许多。既然他心中有了定论,自己再费力去猜测也是无用,倒不如与他一同想想接下来该如何,也能为他出一份力。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再为此苦恼也是无益,还不如想想接下去该如何。” 吴继风微微一点头,同意了无言大师的观点。 无言大师见他如此,便又开了口,“你既然在今天带着丫头到了我这里,怕是想让我再替这丫头把一回脉吧。” 吴继风这次抬起了头,眸光空洞而疲惫,“我也不知道她的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喝的,但那药咱们毕竟不了解,就这样贸然停掉,我怕会有什么不好。再者,”吴继风轻轻皱了皱眉,“你再看看她身体还有什么变化,我怕她……” 还没等她说完,无言大师已然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觉得她吃了什么破了‘洗心水’的药性?” 吴继风略一点头,没再说话。 无言大师叹息一声,“她当年年纪太小,本就不是什么都能记得的年纪,喝了‘洗心水’才会将一切都忘了。虽说是那水说是洗尽前尘往事,但也不是就一定无解。”说着与吴继风对视一眼,道,“既然如此,我便替丫头好好号个脉吧。” 吴继风不再言语,似是放下心中大石般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将头一仰,整个人倒在了椅子上。 无言看着他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重新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道,“难得见你这个样子,真应该让三个孩子都来看看。” 吴继风不接话,只是疲累地笑了笑。 “只是”,无言用盖子轻轻拨弄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悠悠道,“这毕竟只是眼前事,你想过今日过后你又该如何做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发怒 “今日过后”,吴继风双眼放空盯着屋什么?” 骆安华直起身子,趾高气昂地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小白包,道,“那个,你给我拿过来。” 左丘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自己面前的小布包,“奥”一声点一点头,放下手中解到一半的九连环就拿起糕点给骆安华送了过去。到他身边后还贴心地将束口的麻绳解开,举着糕点等着骆安华的手指。 骆安华一看他这个样子更来气,真是好脾气啊,这么喜欢伺候人,怎么不直接给我送到嘴里啊! 生生咽下胸腔里腾腾而起的怒火,骆安华拿起一块糕点狠狠地送进了嘴里。 自己这块糕点都细嚼慢咽地都吃完了,左丘生还是像个丫鬟一样地立在自己身边,手机举着那个白布包,睁着一双墨珠似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只不过偶尔还会用眼角余光瞥一眼身后,只怕是心里还惦记着快回去接着琢磨那个小玩意呢。 骆安华冷哼一声,伸出手指优雅地手轻轻擦了擦唇角,下巴一指桌子,又道,“这糕点太干了,吃得我都渴了,你给我把桌上的水拿过来。” 左丘生看看他,看看手中的糕点,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茶壶,回过头来点了一点头,道,“奥,我给你拿。” 骆安华气得又翻了翻白眼,抿唇叹了口气。 等到就着左丘生的手喝了一口水,骆安华抬起头来又开始使唤“丫头”了,脸一扬下巴一挑,道,“我还想尝一尝那鸭丝,你再给我取过来吧。” 左丘生看一眼他,点头“奥”一声又将鸭丝取了过来,依旧是手拿鸭丝,看着骆安华一丝一丝地吃了几口。 吃完鸭丝吃油果子,吃完油果子吃糖饼,吃完糖饼再吃熟牛肉,吃了这么多骆安华的气渐渐地也消了,并不是因为美食掩盖了愤怒,而是太过生气到极致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气消了却还使唤左丘生,不是为了好玩,只是为了看他到底能好脾气到什么程度。自己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逆来顺受下去。 等到再去取风干腊肠的时候,左丘生的手肘不经意间碰到了手边的白布包,因为没有用麻绳系好,左丘生一转身的同时几块糕点就从布包里滑了出来,直直冲着桌边的九连环滚了过去。 “砰砰啌”几声闷响,几块糕点滚下了桌子掉在了地上,左丘生回头看时,九连环被撞得大半个身子滑出了桌边,摇摇坠着,眼看就要往地面栽去。 左丘生心里一个激灵,“啊”一声轻呼,一转身子就要过去接,可刚迈了一步,骆安华的声音就从身后冷冷地传了过来,“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左丘生听着这话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再次回过头来看着骆安华,脸上的表情十分着急,声音有些颤抖着说到,“它……它,它快要掉了。”说罢看一眼桌子,又看一眼骆安华,满脸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准许。 骆安华瞥一眼桌面,面上冷冷一笑,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宽大的白袖缓缓一甩,目光似箭般直直瞪向了瘪着嘴急得要哭出来的左丘生,冷声道,“你就给我站着,一步也不许动!” 左丘生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心里“咯噔”地吓了一跳,身子一颤,缓缓地低下了头去。只是心里还是念着那摇摇欲坠的九连环,不时微微偏过头,拿眼角余光小心地去瞅它。 想到它随时有可能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心一阵阵剧烈地抽疼着,左丘生终是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斜斜坐着的骆安华。 骆安华不语,迎上他的目光等着看他下一步的行动。嘴角一扯露出一丝笑意,或许为了自己满心喜欢的小物件,他能一急之下反抗自己呢。 瞥一眼那自己实在看不上的便宜物,骆安华心中这才有了一丝安慰。要是能让他终于有了自己的脾气,这东西也算是有些用处了。 左丘生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满是难过地低垂着,余光盯着那九连环,手指都快将手中油纸袋里的腊肠捏成肉泥了,右脚才微微向前动了那么一小步。 就在骆安华快要笑着舒口气再次躺向美人榻时,他却还是怯怯地收回了脚步,随即彻底垂下了头去,鼻子一抽,大眼睛里委屈地流出了泪来。 骆安华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屋门处传来了开门的一声响动,骆安华一睁眼,就见那九连环一晃动,直直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左丘生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还没来得急向门口望去时,却眼见着自己心爱的玩物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就在左丘生终于忍不住咧开嘴巴“哇”一下痛哭出声之时,一抹白色身影从他身侧“嗖”地一声一闪而过飞到了桌前,轻缓转了个身子伸手轻轻一接,那九连环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敞开的右掌内。 左丘生刚哭了一声就看到了站在桌前的他,还有他右手里完好无损的自己的九连环。心痛的感觉极速褪去,左丘生使劲眨眨眼睛甩掉迷蒙的水汽,看一眼骆安华的脸,再看看九连环,似是劫后余生般咧嘴一笑,却又随即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是故意的,故意不让自己过去,故意黑着脸让自己害怕,故意欺负自己,然后在自己哭了之后再发脾气,就像从前一样。 不管自己多么听话,多么乖巧,在他那里总是错的。 骆安华瞥一眼手中的物件,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手一甩将其扔在了桌子上。 冷着脸瞥一眼抽泣的左丘生,见他害怕般止了哭泣,才将目光转向了门口处谄媚笑着弯腰走进来的瘦小男子,冷冷问道:“有什么要紧事情,抓紧说!” 瘦小男子被他冷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偷偷瞄一眼他的脸色,脸上谄媚的笑脸瞬间成了一副死相。心想自己真他妈的倒霉,怎么偏偏赶上这白祖宗发脾气的时候来了呢? 若是他一个不快拿自己撒火,自己就是死了怕是也没个全尸啊!不过是想再多捞点钱给一家老小好好过个年,自己可不想连命都搭上啊! 腿弯打着颤轻轻向前迈了一小步,瘦小男子踌躇着硬着头皮小心开了口,“那个,今日正午不到的时候,小的看到将军府里的那位小姐,被吴二爷带着出府了。”偷偷瞥见眼前大爷缓和了几分的脸色,男子觉得自己这消息似乎还有些用处,立马又换上了谄媚的笑脸,抬起头说道,“小的见他们骑着马,像是要去很远处的样子。心想今日出远门必有蹊跷,所以特来向您禀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今日出去了?”骆安华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有些狐疑地看着瘦小的男子,“还骑着马像是去要去很远处的样子?” 瘦小男子用力点了一下头,回道:“是,小的看见那小姐和吴二爷穿得都极为厚实,那小姐手里还捧着一个暖炉,一看就是要去远处的样子,绝对错不了!” 骆安华在桌边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道,“不过是出趟远门罢了,怎么就蹊跷了呢?” 瘦小男子一愣,笑脸一僵抬起了头来。蹊跷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只是为了能让消息看起来特别些,自己多拿着赏钱罢了。可要是论起来为什么蹊跷,有什么蹊跷,自己还真不知道。自己盯了那将军府这么久,总共就见这小姐出了两次门,在自己看来她出门就是蹊跷,难道不行吗! 心里使劲骂眼前的主子难缠,可面上还是挤出一副笑脸,脑子里飞速地编造起理由来。既然来了,就决不能不拿着赏钱走! 使劲咽了一口口水,瘦小男子思忖着开了口,“这……这不是明日就过年了吗,这家家户户都忙着团圆在家呢,谁能出什么远门啊,这不是蹊跷吗?”见骆安华并未发火,他便又接着说,“再说了,若是非说她是出门走亲戚,那小姐也应该和父母一起去才对,怎么就和小叔一起呢,而且还什么礼物都没带,这在咱们沙屋镇可说不通。” 骆安华略微一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瘦小男子一看这是行了,又接着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二人不仅没带什么跟随仆从,还是从后门悄悄出来的,连正门都不走,生怕被别人知道一样,可不就是蹊跷了吗!” 骆安华听完这话却没开口,只是双眼含笑地继续盯着眼前的瘦小男子,那目光明明笑意满满,可男子却生生瞅出了一股寒气来。 干笑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瘦小男子不着痕迹地挺了挺颤抖的双腿。 骆安华盯了他半晌,见他额角的汗珠都滚落下来了好几滴,才别开眼睛,低下头又缓缓饮了一口茶水。 “你知道他们是去哪里了吗?” 瘦小男子一听这话,原本刚刚放松下去的精神又一下紧绷了起来,立即抬起头答道,“这,这个小的不知,因为……因为他们是骑马,刚开始小的还跟了一段距离,可后来那马突然跑了起来,小的…小的就跟不上了。” 骆安华似是终于满意了,将杯子一把拍在了桌面上,语气冰冷地怒道,“最重要的部分却不知道,你自己说,你这消息还有什么用!”冷眼扫过他的一张脸,冷笑一声阴狠说道,“哼,依本座看,你今日来,只怕不过就是想骗一些赏钱罢了!” 瘦小男子被这话吓得一个哆嗦,想起上次他说的棺材的事儿来,双腿一颤,再也忍不住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似是哭了般大声嚷道,“大爷您可明鉴了,小的做事只求混口饭吃,怎么敢大过年的来骗您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小的实在是觉得这事儿对您有用才特地跑来告诉您的呀,您可千万别冤枉小的的一片忠心啊,大爷啊……”边说边嚎,声音刺耳难听却又响亮非常。 连立在那里一直静静听着的好脾气左丘生都受不了了,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一直拿着的那包腊肠一把放回了桌上,伸出两只手堵住了耳朵。 骆安华被这声音震得耳朵生疼,可心里却痛快了几分,被这小呆子气了一早上,总算是找到个理由将心里的闷气发泄出一些来了。 看着眼前那男子跪在地上嚎啕求饶的样子,骆安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当真痛快。 本就看不惯这男子谄媚又十分算计的样子,这次拿他撒气,虽然是他倒霉赶上了自己有脾气,但自己这也算是没冤枉好人不是。 骆安华越想越心安理得,抿了一口茶水脸上露出了笑来。 就那么微微一转脸的功夫,骆安华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左丘生皱着眉鼓得像个包子似的小脸和紧紧捂着耳朵的那双手。心里一个惊讶,手指一个不稳差点将茶水洒在了衣服上。原来这小子竟然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原来这小子不高兴时是这个样子! “哈”,骆安华笑出声来,心情一下子就大好了起来。 “行了行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那男子,骆安华发了话,“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走吧!” 男子一下止了声音,顺着第一反应迅速抓起银子之后抬头惊讶地望向了这白祖宗,这是完了?自己这是脱险了?这是突然发善心了?这态度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见他不立即离开,骆安华又不耐烦了起来。不愿再看他,眼中又透出冰冷的目光,冷声笑道,“你,这是想留下陪本座过年吗?” 瘦小男子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先站起来向后退去,边退边道,“这就走,小的马上就走,绝不打扰大爷您清净!” 正退着,一只向后抬起的脚“砰”地一声踢到了木门上,男子向后一望找准方向,两步便从屋内退了出去,谄笑着关上门。深呼几口气平定一下心绪,男子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外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想,也不知怎么的,这白祖宗虽然从来没对自己动过手,可自己偏偏只要一看他的眼神就莫名地心慌害怕,总觉得只要他不高兴,哪怕动一动手指头都能掐断自己的脖子。 所以自己一见他就心慌神乱,以前那些忽悠人的本事全都忘在了脑后,只能每次都吃亏认栽,可真是丢脸又丢技啊! 冲下楼梯后再看一眼二楼的那间房,瘦小男子恶狠狠地冲地下吐了口吐沫,哼道,“他奶奶的,要不是为了钱,爷我才不受你这孙子的气呢!”说罢看一眼手中的沉甸甸的银子,面上一乐就往客栈外走了出去。 有了这钱,今晚夜市上,自己也能给媳妇孩子好好买点稀罕物了。 看着那男子终于走了出去,左丘生放下了捂着耳朵的两只手,嫌弃般地轻轻叹了口气,鼓鼓包子脸才消了下去。 抬起头来刚想问一下风吟小姐这事情该怎么办时,却见鬼王竟然一脸邪邪笑意地望着自己。心里一阵恐惧,左丘生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鬼王,你……”,左丘生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开了口,“你这是怎么了?” 自己惹他生气了,他应该发脾气的,应该用冷言冷语狠狠地骂自己,就像以前一样。拧着一张小脸又偷偷瞅了瞅鬼王的脸,左丘生迷惑了,可是今天他还没冲自己发火,怎么就笑了呢? 骆安华不说话,看他一眼之后将目光移向了桌上的九连环。 左丘生实在是摸不清楚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跳动着。这感觉真不舒服,就像是你被大夫告知得了绝症,明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后的一天就会死,可却又不知道到底那天会什么时候到来一样,惶恐极了。 左丘生低下了头,小嘴微微一瘪,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逃不掉,这样吊着等死,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 鼓足勇气向前走了一步,左丘生抬起头来望向骆安华的脸,道,“你骂我吧,我惹你生气了,我知道的。” 骆安华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脸上,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是真心真意说出这话之后,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开了口,“你为什么让我骂你呢,难道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啊,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左丘生极为震惊地睁大双眼看向了骆安华。 他怎么会这么问,他这么问又是什么意思呢? 骆安华拿起了那个九连环,修长的右手食指轻轻拨动玉环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似是极喜欢这声音般笑出了声来,又道,“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左丘生看着他难得露出的温和微笑,心里一阵高兴,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起来,他这么笑,可真好。 只是不确定他到底为何这么问,更不确定这是不是只是火山爆发之前的虚假平静,左丘生轻轻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敢说话。 不再拨弄那玉环,骆安华看向了左丘生,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慈爱,伸出手来向他轻轻招了招,道,“你过来。”见左丘生还是有些犹豫不敢挪步,他点着头向他招了招手,尽量语气温和道,“我不骂你,你过来。” 左丘生被他的好脾气惊地双腿一阵阵发虚,真不知道他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还是鬼王吗,难不成是中邪了吗?可又怕不过去又得惹他生气,所以只能慢慢挪步走到了他跟前。 双手拇指互相抠弄着低头站在他面前,左丘生活活像是个犯了大错等着先生惩罚的学堂孩童。 骆安华也不恼,用下巴指了指他身后的凳子,道,“坐下吧,坐下咱们再说。” 左丘生向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鬼王的脸色,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才心虚地慢慢坐了下去。 可心里始终没有什么底气,屁股都不敢用力,只是虚虚落在凳面上,挺直了腰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心里话 他坐好后,骆安华本想再直接问他到底觉得自己做错没有,可话就快出口时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自己是了解这个孩子的性格的,他性子太好,太没脾气,又很怕自己,所以就算感觉自己没做错,只怕在自己面前他也是不敢承认的。 可是自己气的就是他的性子好和没脾气,且不说自己讨厌他整天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单说他这种性子,在魔界若不是魔君和自己一直护着他,他能安稳地生存下去吗?还不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在魔界,烂好人等同于软弱,而软弱就不能生存。 看他刚才的表情,也不是一味没脾气的,可怎么在魔界就一直是烂好人呢!这样不行,趁着今日的事情,自己非得好好给他转转性子不可! 眼珠微微一转,骆安华想到了个好主意。既然直接来不行,那自己就给他来个诱导迂回战术吧。 定下主意之后,骆安华轻甩了一下宽大的白衣袖,将九连环轻轻递到了他眼前,清清嗓子语气和缓地开了口,问道,“这个东西,喜欢吗?” 左丘生的大眼睛在看到它时愉悦地闪闪亮了一下,随即却又小心地将那光隐藏在了浓密的睫毛后,看一眼骆安华后轻轻点了点头,回道,“嗯,喜欢。” “嗯,”骆安华满意地点点头,将它放到了左丘生此时紧张地交卧在了一起的两手上方,示意他拿着。 见左丘生惊讶着接过之后唇角露出压抑不住的笑意后,骆安华又接着道,“那它要从是桌子上掉到地下摔坏了,你是不是舍不得?” 左丘生的目光都舍不得从手中的爱物上移开,听到这话立马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伤心地撅起了小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舍不得。” 真是没有眼光!骆安华看着那东西在心中狠狠地呸了一口,怎么就能喜欢这么个烂东西呢!可是此时不能发火,绝对不能发火,骆安华紧握着拳头,将那火苗慢慢熄了下去。 使劲咬着牙定了定神,骆安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将心中编排好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舍不得它,所以看到它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你要马上过来接住,那样它就不会摔碎了,对不对?” 左丘生对这话十分赞同,快速点了几下头,双眸中满是赞同,“嗯!” 这就对了!骆安华勾唇懒懒一笑,一张雪白玉面霎时明艳无双。伸手爱怜地懒懒拍了拍左丘生的小脑袋,道,“这么说来,你还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左丘生被他一拍一下子抬起了头来,眼睛看向了他的脸,却在看见他此时的明丽笑脸时明显地呆了一下,心想,魔界一直盛传“白衣鬼王,颜面无双”,自己从前还不觉得,可是此时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呢! 直视着他的眼睛,左丘生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他的眼神蛊惑住了,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也没想这话是什么意思,本能地顺着他的意图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有错。” “哎,这就对了。”骆安华面上笑意更浓,满意地又拍了拍小呆子,“就是要这样才对。” 骆安华神情一变,左丘生也恢复了精神。被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大跳,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就又被骆安华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竟然没有生气,他竟然还非常高兴!这怎么可能呢? 左丘生小脑袋使劲转了转,好一会儿才才想明白,难不成鬼王也是这么想的吗?难不成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大眼睛骨碌碌地使劲转,可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只能从头再想,这再一想就又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对了。若是他也觉得自己没错,那当时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过来呢,为什么还生气了呢? 所以啊,不对不对,肯定不对!左丘生看向骆安华的脸,这次难得地小脑袋瓜子聪明了起来,心中念道,他这么说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骆安华见他呆愣着看着自己,觉得他肯定还是不理解,所以只好暂时收了看他有一丝进步之后的喜悦,清清嗓子开始了进一步的计划。 只是有了前面的这些铺垫,下面的课程可以不必再如此委婉了。 “你没做错,可是我却不让你过来,”骆安华静静注视着这小呆子的表情,长眉一挑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很生气,心里很不高兴?” 说完这话,骆安华不再言语,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左丘生听了这话表情一下沉了下去,眼睛一垂,低下了头去,一直没有说话。 骆安华看不懂这表情,却也不满意这回应,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话音一沉,骆安华继续开始诱导,可明显没有了刚才的耐心,“我一直支使你给我拿吃的喝的,吃饱喝足之后还对你发脾气,你是不是也不高兴,也生气了?” 左丘生听到这话,表情更加阴沉,一双大眼睛竟沾上了水汽,突然抬起头来像个受伤的小鹿一般可怜巴巴地望着骆安华的眼睛。 你看,自己就知道他有别的目的,自己果然没有想错。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的话最后竟然是这个意思。 左丘生以为,骆安华还是生气了。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包括那些动作,甚至就连那个笑容,都不是真心的,都不过是为了现在,为了在最后给自己定一个罪名。 而且在他的眼里,自己的不高兴,自己的生气就是罪名。因为那意味着顶撞,意味着反抗。 他做的这一切,给自己安一个罪名,不过是为了更名正言顺地冲自己发火而已。自己从前见过他处置顶撞他的小妖,自己知道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的顶撞。 可事实上,自己并没有不高兴,并没有生他的气,从来都没有过。 而自己现在不过是又傻傻地掉进了他的陷阱里,等待着他又一顿冷眼与教训罢了。 这时的心情才是不高兴了,虽然自己依旧没有生他的气。 别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左丘生再也忍受不住自己的情绪。原来不高兴这种心情,真的好难受。 使劲一眨眼挤掉了眼中的水滴,左丘生轻轻开了口,“我没有生你的气,从来都没有过。”感觉眼中又迅速地湿润了起来,拿右手使劲一擦,左丘生抬起头来迎上了他的目光,强忍着抽泣又开了口,“不管你让我做什么,不管你怎么骂我怎么嫌弃我,我都不会生你的气的,永远都不会。” 没想到是这种效果,更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骆安华面色一怔,脸色难得地严肃了起来。 这次,左丘生又哭了。可是他这次的哭泣和之前却全然不同,之前的他眼泪说来就来,一个劲地就只会哭,身子抽泣着一抖一抖地却从不会说话,那伴着眼泪的表情也不过是委屈和害怕。 而刚刚,骆安华感觉自己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伤心,就连眼泪都是压抑的,克制的。看到这样的神情,自己从心内生出的情绪只是心疼,反而没有了生气与厌烦。 骆安华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感觉此刻的左丘生与平时的小呆子不同。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往日般冲他发火。 左丘生使劲擦了几下将泪水擦干,拼命忍住泪意抬头看向了骆安华,郑重地说道:“你们是我的恩人,我一直很感激你们,感激你们救了我,还让我在魔界安了家。” 你们,骆安想了一下,这你们,怕是魔君,自己和她了。盯着他认真的表情叹了口气,原来自己在他心中一直是这个角色,恩人。 抽泣一声,左丘生又开了口,“我娘说了,知恩要图报,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处,笨得要命,还做什么都做不好,所以只能尽我所能地做一些琐碎的事情来报答你们的恩情,可是却还是连这些都做不好。”说到这里左丘生的表情更加悲伤,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还因为羞愧将眼睛也低垂了下去,“所以无论你们怎么使唤我,怎么嫌弃我,怎么骂我都是应该的,我一直都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你们。所以,我从来都没有生过气的,从来都没有。”说着又抬头看向了骆安华,抽泣道,“其实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一直都很开心。” 说完便再也忍不住,使劲低下头,像个孩童般“嘤嘤”地伤心痛哭了起来。 “你竟然一直是这样想,”骆安华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来摸向了他的头顶,力道慈爱温柔,“我从不知道,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自己以为这个孩子不过是傻,不过是笨,不过是害怕自己罢了。可是直到他说出这话,自己才明白,他对自己和他们,竟然有这种感情,这么深的感情。 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骆安华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或许他这些年的绝好脾气,易欺负,并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只是出于感激,为了报恩罢了。 摇着头笑笑,骆安华有些无奈,这孩子的心思藏得可真深啊。若不是今日的逼问,只怕自己要误会他一辈子了。而这一辈子,也只是他的一辈子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敞开心扉 骆安华一下一下极其舒缓地抚摸着左丘生的头了,懂事听话的孩子才讨人喜欢。” 感觉心脏轻轻一颤,骆安华眼眸闪了闪。原来他的好脾气,他的好支使,他的所谓烂好人性子,不过是为了讨自己的喜欢罢了。 可自己从来不懂,更从没给过他喜欢。 只是,左丘生有些纳闷,若是为了报恩,那只对自己和他们好便罢了,怎么这些年他在魔界里对每个人都好呢? 心中疑惑,嘴上便问了出来。只是语气温和,不再是诱导,更不是逼问,只是单纯地好奇,想听听他内心的想法。 “你想报恩我理解,那你只对我们好也就是了,可为什么你这些年里对其他人也这样?”有些不满地看向他的眼睛,骆安华道出了自己的顾虑“好性子在魔界只能被欺负,你若想过得好,就必须让别人知道自己不可欺负。你自己想想,若是没有我和魔君护着,你还能如此安稳度日吗?” 左丘生从没如此想过,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也是如此。眼神有些困惑地闪了闪,满是真挚地回道,“其实魔界里的其他人,我一直也是很感激的” 骆安华不明白他的意思,瞬时皱起了眉头。那些无所谓的人,感激他们做什么? “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他们都讨厌我,都说我是狐狸精,蛊惑人心害人性命,我娘死之前他们只是孤立我们,可我娘一死他们就把我绑在树上了。”左丘生抬头直直看着骆安华,眼神坦诚无比,“可是我到了魔界之后谁都没有嫌弃过我,也没有人骂过我是怪物,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要把我从魔界赶出去,所以我很感激他们,所有人都感激。” 骆安华无奈摇了一下头,轻笑出声,这孩子想得还真多。 “而且,”左丘生的嘴角微微上扬,表情褪去了悲涩阴霾,“清音姐姐也说过,做人要与人为善。” “她?”骆安华叹了口气,“她说你就听?” “当然要听,”左丘生撅起小嘴露出倔强的模样,“清音姐姐对我最好了,就像我娘一样。” 不就是照顾你了几年吗,怎么就成你娘了,骆安华有些嫉妒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骂道,“你这分不清恩情轻重的小兔崽子,当初发现你的可是我,是本座!要想认亲也得先考虑本座,必须先考虑本座!” 可是转念一想,按照这小呆子的思维,清音像娘,那自己不就得是爹了吗。使劲摇摇头将这念头从脑子里驱赶了出去,骆安华又翻了个白眼,虽然自己的年纪做这小呆子的爷爷都是便宜他了,可爹爹这种称呼,还是与自己的形象不搭边,自己还是好好做玉树临风的白衣鬼王好了。 不过凭良心讲,这些年来的确是她照顾左丘生多一些,这些自己承认。 左丘生看着骆安华突然摇了好几下的头疑惑地皱起了小脸,伸手摇摇他的胳膊,满脸担忧地问道,“鬼王,你怎么了?是头不舒服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说着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抓住他的手腕往桌上一放就要将手指搭上去。 骆安华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随即灵敏地抽回了手,道,“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不过是有些困,晃晃脑子清醒清醒罢了。” 左丘生还真信了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 好险,好险!骆安华轻舒一口气,别开了眼神。要是让他把脉,自己嫉妒清音的事情还不全被他知道了,这多有损自己平时拒人千里的高贵形象啊!哎,真是幸亏自己反应快啊! 清清嗓子缓缓神,骆安华想起了正事儿。 拍拍左丘生的脑子让他看着自己,骆安华一本正经地开了腔,“与人为善是好,可也不能太迁就别人,委屈了自己。”见他有些迷茫未懂地皱着眉,骆安华耐心地解释,“以后若是觉得自己没错,就不要道歉。自己想做的就去做,不想做的就不做,别为了讨别人高兴就委屈自己,哪怕那个人是我,明白了吗?” 左丘生心里有些五味陈杂,有震惊,可更多的是感动。鬼王这是为自己好,左丘生感到一股暖流从心房直窜到了大脑,暖得自己直想哭。 骆安华再次轻抚左丘生的头顶,感觉心情无比舒畅。不过想想最常欺负他的就是自己了,若是想让他改脾气,自己先得忍住不欺负他才行啊。 既然这样,自己就得对他好才行。择日不如撞日,那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想做的事 左丘生整颗心都暖暖的,明明很高兴,却一直想流泪。朦朦胧胧的水汽渐渐在眼眶中聚拢,不一会儿便凝成了眼角的泪滴。 生怕自己的眼泪破坏了难得如此温暖的氛围,左丘生悄悄低下头,偷偷拭掉了泪珠。再抬起头来看向骆安华时,眼睛已经没有了泪水,脸上是单纯却温暖的笑意。 骆安华看着他的笑很满意,总算自己的话没白说。不过这孩子笑起来还真是比哭要好看些。 既然决定从今天开始要对他好,那就得马上开始。自己从来都是说做就做,绝不拖沓犹豫。 可是看一眼这孩子的脸,骆安华又犯了难。自己不可能像清音一般对他关心照顾,无微不至,再说这些事情清音这些年来都做习惯了也用不着自己。可是除了这些之外,自己能做的又是什么呢? 为难之下骆安华拧紧了眉头,别过头去苦苦思索了起来。 突然瞥见了左丘生手中紧紧攥着的九连环,骆安华眸光一亮来了精神。给他买想买的,陪他做想做的,这不就行了吗? 手臂向桌子上懒懒一拄,骆安华将头枕在右手肘上,眼光盯在那九连环上开了口,“小丘,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 左丘生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向自己双手中的物件时表情有些雀跃地欢快笑了起来,将它捧到了骆安华面前,指着那几个叮当作响的圆环道:“小的时候我见别的孩子玩过这个的,他们总说谁解的环多谁就厉害!”说完褪去了笑容,有些委屈从眼角蔓延了出来,“可是我娘没钱,买不起这个,所以我从来都没有玩过。” 原来是这样,骆安华看一眼墙角堆着的那一小堆他看中的破玩意,轻笑道:“那些也都是?” 左丘生回身看一眼,有些高兴地点了点头,道:“嗯,都是。”转过头来之后眼神却又有了一丝淡淡的失落,小声嘟囔道,“那些东西都是我小时候很喜欢,很想买的玩具,今天刚看到的时候还很喜欢呢,可是买回来之后却发现我好像对它们已经不感兴趣了。”低头晃了晃手中的九连环,“就只有这一个我还喜欢。” 骆安华轻叹了口气,嘴角牵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是啊,那些旧日的回忆,再美也不过只是回忆而已。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变了,喜好自然也会变。那些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在经过时间的荡涤之后,早就不再是当时眼中的模样了。你不再喜欢它们,那也是正常。 骆安华的眼神焕然起来,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使劲眯起了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她的脸,只看到她长发飘飘,裙摆飞扬。记忆里她总是微笑着看着自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生气与欢欣。 可是她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一直在等,可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骆安华的目光望向虚空,神情留恋而痴狂。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改变,所有美好都会伴着时光凋零,可若你回来,还会是当年的模样吗?我对你的感情,也会随着时光的推移而淡去吗? 自己问过自己许多次,可答案从来都是不。因为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次想到你的模样,自己的心跳还依旧如当年一样,从没改变。 伸手抚摸着那玉环,骆安华眸光悲涩如霜。你,就是我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九连环。 只是我没他幸运,能有再一次拥有的机会。 骆安华紧紧闭上了眼睛,手臂无力地滑落到了身侧。 左丘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神色,有些纳闷地皱起了小脸。自己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如此悲伤的表情。这个瞬间,左丘生突然觉得鬼王特别不像鬼王。 就这么看着他等了半晌,他始终都没有睁开眼。左丘生有些着急,拽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起来。 “鬼王,你怎么了?” 骆安华睁开眼睛,那始终没有明晰起来的脸一下子从眼前消散了。原来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久到我连你的脸都忘记了。 苦笑一声,骆安华的声音凄怆无力,“我曾经喜欢过的,也是没有得到。” 左丘生皱起了眉头,直觉那应该是什东西,“那咱们出去找,说不定运气好就能碰到呢?” 骆安华被他一脸真挚的样子逗乐了,终于从往事中回过了神来。又露出那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表情,笑道,“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觉得你会比我有能耐?” 想想也是,鬼王都找不到的,自己又有什么办法找到呢?有些遗憾地轻叹了口气,左丘生闷闷地低下了头。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为鬼王做点事情呢? 看出了他的心思,骆安华甩了一下宽大的白袖,故意大声说道:“心爱的东西,当然要自己找到才行,若是别人送来,还有什么意思?”见他被这话吸引抬起了头看向自己,骆安华才又有意说道,“重要的是那个过程,所以这件事情我必要自己做。” 左丘生不懂这些,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骆安华的眼睛,轻问:“真的?” 骆安华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声音十分自信响亮,“当然是真的!” 虽然依旧有些遗憾,可鬼王都说要自己找了,看来就算自己有能力也帮不上忙。这么一想,左丘生心头的阴霾顿时散去了一大半。 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骆安华急急将话头引向了正题,“我刚刚听卖糕点的老头说,今晚的年末夜市可是热闹非凡,什么好东西都有。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我带你去都买回来如何?” 鬼王能这么说,左丘生心里已经是非常高兴了,比买什么都高兴。 可是歪着头想了半天,左丘生却实在是没有什么还想买的了。可又不想扫鬼王的兴,只好努力转动着小脑瓜,拼命在脑子里搜索着目标。 骆安华见他半条不说话,只好开口诱导,“那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左丘生撅着小嘴摇摇头,“清音姐姐做菜做糕点都很好吃,酿的桃花酒也很好喝,这里的东西还比不上她做的呢!” 骆安华本想反驳,可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自己根本反驳不了。 这些天自己是吃什么菜都不香,喝什么酒都不醉,天天念着那丫头做的红烧鱼、肉片汤和桃花酒了,看来嘴巴还真是被她养刁了。 既然这个不行,那就来别的。 骆安华又道,“明日可就是人间的大年三十了,你难道没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左丘生一听大年三十一愣,到魔界之后,自己再也没有过过这个节日了。以前娘还在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个日子了。 左丘生看向骆安华,脸上露出温暖的笑,道:“我有想做的了,从以前一直想做。” 骆安华一听这话兴奋起来,笑道,“是什么?” “我要放烟火,放好多好多烟火,就在夜市附近,请周围的小孩子都来看,还要买好多好多的礼物,送给来看烟火的小孩子。” 这简单,不费力,不过是花些银子罢了,骆安华对他这个愿望非常满意,欣然点了头。烟火那个东西自己也看过,虽然短暂,但还算漂亮,至少比那些破破烂烂的小玩意儿强多了。 “好,我陪你一起放。” “嗯!”左丘生点一点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左丘生还有一件事想做,却不能让鬼王知道。除了小孩子的,自己还得多准备几份礼物,鬼王的、魔君的、清音姐姐的,每人一份,自己真心实意准备的礼物。 奥,对了!左丘生脑子一转,想到自己差点落下一个人。虽然才刚刚认识,可魔君说不定会把她带回魔界呢,所以自己也要给她准备一份礼物——风吟小姐。 风吟小姐的名字从脑海中一过,左丘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刚才那个人来时不是说风吟小姐出远门了吗!自己本来还想问来着,怎么就给忘了呢! 左丘生着急起来,抓住骆安华的袖子就摇了起来,“对了,对了,风吟小姐的事情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要抓紧出门去找她呀?若是她不回来了,魔君问起来可要怎么回答呀?魔君还要带她回魔界呢!” 骆安华被他一晃也才想了起来,自己可真是糊涂了,怎么就把这孩子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呢! 想想魔君那张脸阴沉下来的样子,骆安华身子抖了一下。眼下还是那丫头的事情重要些。 不过这事情也没这么难办,再说那吴二爷还能把自己护了这么久的孩子拐跑了不成! 骆安华甩掉左丘生摇动着自己袖子的那双手,道,“急什么,本座自有办法找到她。” 右掌一挥,美人榻上方的两扇窗户“砰通”一声打了开来。骆安华闭眼轻声念了个诀,只一瞬间,一阵冷风忽地就从窗外极速灌入,吹得左丘生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来到了自己面前,可睁开了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骆安华一笑,伸出右手长袖一挥,左丘生再看去时,一只雪白的大鸟停在了桌上,正一点一点啄食桌上的糕点碎屑。 这鸟儿有着和苍鹰差不多的个头,却有着比天鹅还雪白顺滑的细软羽毛,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囧囧有神,十分机灵,讨人喜欢。 骆安华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小鸟的羽毛,轻声道,“去吧,去给我把那个孩子找到。” 这鸟儿听懂了主人的话,停下啄食,抬起头来看着骆安华,发出“咕”地一声轻叫,随即转身,展开翅膀飞了出去。左丘生震惊地发现,待它飞离桌面的瞬间,便又如进来时隐了身形,没了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让别人给她快乐 “哇!”左丘生发出一声轻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轻轻前伸出手,想摸一摸看看鸟儿还在不在。 骆安华对左丘生的反应很是满意,他这样子,更证明了这鸟儿的奇绝,也不枉费自己辛辛苦苦驯养它一段日子了。 嘴角含着笑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骆安华开了口,“别找了,它早就走了。” 左丘生看一眼他的表情,慢腾腾地收回了手,好奇问道:“鬼王,这是什么鸟呀,我怎么没见过?” 左丘生对这鸟儿如此好奇,骆安华的心情自然十分高兴。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这鸟儿名叫无彩,是上古时候就有的神鸟。这一只是我上次抓凤凰的时候顺便抓的,除了能隐身遁形之外没什么别的大用处。” 左丘生对他闲着没事就抓上古神兽的事情一直不太赞同,对他让自己用那些神兽的血炼制各种丹药的事情更是不赞同。所以听到这里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这鸟儿可真可怜。 骆安华以为他是嫌弃这鸟儿没本事,不由得有些不满。敝帚自珍这事,放到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将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骆安华补充道,“我也觉得一个神鸟没什么看家本事可不行。我看它眼睛挺亮,看东西应该不费劲,就训练它找个人打探个消息什么的,也算是有个长处了。” 左丘生一听这话才将心思从对鸟儿的同情上收了回来,重新放到了找风吟小姐这件事情上。 “那它什么时候能找到,咱们是要一直在这里等它回来吗?” 骆安华看了一眼窗外,神色十分自信。转头对左丘生道,“外头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得去夜市呢,哪能一直在这里等着。” 左丘生有些为难,道:“可是咱们走了,万一鸟儿回来找不到咱们耽误了消息可怎么办呀?” 骆安华看他一眼,慢悠悠站起了身来,轻甩衣袖,抚平了身前微微有些褶皱的衣服,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在那鸟儿身上埋了咒丝,我在哪儿,它自己知道,找到人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左丘生一听这话才放了心,急忙站起来跟上他的脚步,朝着门口走去。 想到今夜自己和一群孩子一起燃放烟火的画面,左丘生心里一暖,看向鬼王的背影咧开嘴开开心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风吟用大竹扫把扫起一大片灰尘,看着它们在日光下翩然跳跃大笑了起来。 “这院子可真脏,满地都是灰,比大殿可难打扫多了。”风吟一脸坏笑地看向一清,道:“定是你每日偷懒,不好好打扫。你看一净负责的大殿,打扫起来比你这里可省事儿多了。” 一清放下了擦拭石桌的抹布,满脸委屈地看向风吟,道:“这哪里是我偷懒,院子不像大殿有屋大小姐,你小心点儿,一会儿把衣服都弄湿了,我看冷的是谁!” 风吟听到这话低头看了看身上,这才发现不光是右手的袖子泡进了水瓢里,就连裙边都湿了一大片。裙子那里还好,可袖子直接沾在肌肤上,风吟这一停,就感觉到胳膊处一阵冰凉,可当真难受。 皱着眉头抬起胳膊,风吟看着滴滴答答落水的袖子叹了口气。自己可没带别的衣服,这下可得难受一阵儿了。转头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一清,突然眼珠一转,坏笑着动起了歪脑筋来。 我没有别的衣服,可是你们有啊。风吟将手又悄悄伸进了水瓢里,做好了准备。我可不愿自己受冻,还是你们陪我一起吧! 见一清走近,风吟突然冲着她甜甜一笑,在他看着自己的表情诧异时突然扬起手冲他身上洒起水来,边洒边乐道,“你也试试,这水冷不冷?” 一清猝不及防被洒了满脸,一个愣神之后明白了过来。急忙后退一步躲开了风吟的再次攻击,用脚一勾将水桶拉到了自己身边,哼一声笑道,“敢偷袭我,看来你还是不冷!”说着将手伸进水桶里,扬起水来开始反击。 不一会儿,只在一边静默不语的一净也被风吟拉进了战局。虽然对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可一净还是将风吟护在身后,尽量替她挡下一清的泼来的水花。 冬日并不温暖的日光下,从寺院发出的笑闹声,热闹了寺外的整片山林。 吴继风和无言大师几乎同时被院子里的喧闹声吵醒,睁开眼睛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开门,朝着屋外走去。 在屋门外的台阶处站定,无言大师望着正在大战的三人,摇着头笑出声来,道:“到底还是孩子,哪怕修行得再久,心性还是藏不住。”说着看一眼吴继风,感叹道,“一净性子最沉稳老练,可再老练也老不过年纪。” 吴继风眼睛一直盯在风吟身上,看着她欢快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容,道:“你这住持,清规戒律怕是没有遵守几条。怪不得教出来的弟子也没有一点儿修行者的样子。” 无言大师满不在乎大笑一声,道:“修行者该是什么样子,难不成个个都整日苦着脸念经吗?修行本就在于心,我佛慈悲,只要本心为善,僧人修行佛法度化众生,何必非要掩藏本性呢。” 说着看一眼一清与一净,叹道:“他们的父母养不起他们,想让他们活命才送到了我这里。出家为僧本就不是他们的意愿,若再不能随本性活着,那这辈子不就过得太苦了吗。” 吴继风轻叹一声,道:“他们能遇到你这个师父,真是造化。” “奥,”无言大师一乐,转头看向了吴继风,笑道,“那丫头遇到你这个小叔,岂不更是造化了?” 吴继风苦涩一笑,道:“我不如你。”眸光略一黯淡,低下了头去,叹息一声道,“在府里,我从没见过她这么高兴的样子。” 抬头望一望天,吴继风满是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道:“若换作是别人,风吟或许会过得快乐一点吧。” 无言大师看向他,脸色严肃起来,道:“换作是别人,四年前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护得了她周全,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谁也替代不了你的位置。” “不管何时,我都会护她周全。”吴继风深深叹了口气,有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快乐,还是让别人给她吧?” 无言大师闻言脸色大变,一下转过了身来,惊道:“你这是何意?” 吴继风睁开眼睛看向风吟,轻声道,“或许是时候,让她离开将军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接下来的打算 “离开将军府?”无言大师脸色暗沉了下来,转头望向了风吟的方向。 眼睛微微眯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是看见了阳光反射下从风吟眼睛里散发出的血色光芒。那么耀眼,那么明亮,像一双举世罕见的红宝石般让人过目难忘。 只可惜,它们生长在了一个孩子的脸上。 终是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无言大师不忍般收回了目光,轻声道:“出了将军府,她还能去哪里?除了你,又有谁能这般全心全意为她呢。” “哼。”吴继风低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来时却又不正经了起来,打趣道,“全天下的父亲都觉得没人能比自己对女儿更好,可又有哪个父亲会把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难道,还真要养成个老姑娘不成?” 无言大师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却又不可置信般看向吴继风,道:“你的意思是?” 吴继风回视他一眼,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 无言大师看看远处的风吟,再看看身边的吴继风,沉默了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有句话在就在嘴边,可终究也没有说出来,这个孩子,毕竟和普通姑娘不同。 可自己知道,既然他同自己道出打算,必然已经做好了安排。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自己的顾虑他肯定都考虑到了,自己无需再多费口舌给他烦扰,只需在他需要时为他出一份力便罢了,就如同这四年来一样。 摇摇头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无言大师没有再说什么。自己虽然猜到吴二爷肯定早就想好了下一步。只是自己没想到,他的这下一步,竟是如此地出人意料。 “若我没猜错,是你那个义子吧。” 吴继风背起双手,抬头望向了天空,语气舒缓放松,“除了他,谁我都不会放心。” 哼笑一声,无言大师故意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纳衣,很不厚道地挖苦道,“还好老衲入了佛门无儿无女,若是要亲手将女儿送给别人,只怕这心里是要难受死唠!” “哎!”吴继风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屋里走去,“心里再难受,过几天缓缓也就好了。只是以后,我怕是要经常来打搅你这个孤家寡人了。” “来便来吧,”无言大师也跟着他朝屋里走去,笑道,“两个孤家寡人也好做做伴。不如我就把你今夜要住的那间厢房直接给你好了,到时候你在这寺里也算是有个正经住处了。” “也好,”吴继风朗声一笑,应道,“说不定哪天我一时兴起,也就随着你皈依佛门求个清净了。” “那可不行,”无言大师回身将屋门关上,边往座位走边笑道,“你若入了空门,只怕将军大人非得把我这龙岩寺给拆了不可。” 吴继风但笑不语,将滚烫的热水倒入茶壶中,亲自为无言大师续上一杯茶水。无言大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五脏六腑又温热起来,不由舒服地眯起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再浸过热水的茶叶,虽是味道淡了,但也褪去了大部分苦涩的味道,只余淡淡清香,倒也还算宜人。 吴继风举起茶杯敬向无言大师,无言大师亦举杯回敬,两人对视一眼无语饮下,一切言语尽在其中。 等到一桶水用尽时,三人才精疲力尽地停了手,一清将木桶往脚边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风吟依旧是抓着一净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咯咯笑着只露出一个头,而原本抓在手里用来攻击的水瓢没了水之后便没了用处,早就不知了踪影。 一净为给风吟挡水早已浑身湿透,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眼中闪亮的眸光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偶尔这么胡闹一次,心里倒也痛快。 一净见战局结束,心下一松放下了手臂。转头将缩在自己身后的风吟拉到了身前,第一件事便是打量起她全身的衣服来,这丫头体质太弱,若是受冷着了凉,又免不了得受一番折腾。 可风吟心里却还怕一清会趁机偷袭,虽然顺着一净拉着自己的力道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可眼光还是不时瞥向一清,一副随时准备逃走的模样。 一净看她一眼不由露出笑意,道:“他连水都没有了,你难道还怕他会动手打你不成。” 风吟看一眼躺在地上空空的水桶,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心下随之彻底放松,笑着看一眼一清落汤鸡似的模样,转过身来端端正正地站直了身子。 上下仔细看过一遍,一净才轻笑着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护得紧,这丫头除了先前自己弄湿的袖子和裙边之外,倒是也没再湿几块地方,看来一清也是故意手下留情了。可一低头看自己身上,一净又冷下了脸色,看来一清那一大桶水,全泼到自己身上了。 拍了拍风吟的肩膀将她肩头的几滴水扫掉,一净拉起风吟就朝屋门走去。 “哎,这就走了?”一清坐在地上笑着朝离去的二人大喊,“丫头你这是逃跑了吧!师弟你是不是也认输了啊!” 风吟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净的声音倒先传了过来,“我带她去烤烤火,免得着凉,你也抓紧去把衣服换了,换完再把院子扫干净。若是今日不清理干净,师父那里有你好看的。” 风吟没再说话,只是赞许地看了一眼一净,别看他平时话少,可治起一清来一治一个准。 得意之余回头瞥了一眼院子,这一看之下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这下,院子可比之前更脏了。风吟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一清,转头欢快地随着一净朝屋门走去。 一清这下也回过了神来,想到打扫院子才是正经事。抹一把脸上的水看向了地面,这一看之下却顿时黑了脸。 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摇着头叹了口气,一清无奈地站起身来拿起了扫把,心想,以后再也不能带着这丫头干活了。 一净将风吟拉进屋里便松开了手,用眼神示意风吟去炉边烤火。接着端端正正地向坐在屋内饮茶的二人行了个礼,待无言大师与吴继风都点头示意之后才又站直了身子。 转头看一眼风吟,见她已安安静静在炉边坐好,一净便转过了脸,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天色也不早了,院子就留给一清打扫,自己也该开始准备晚饭了。 火炉内的炭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滚烫的火炭隔着炉壁向外散发出一阵阵烫人的热气,热气丝丝缕缕堆积聚集着,不一会儿便填满了整个屋子。在这干冷的冬日里,燃着一盆炭火的屋子便好比极乐世界。 风吟在火炉边坐好,全身顿时被一阵暖热的气息包围,寒意被驱散的瞬间浑身一冷打了个寒战,可随后身体便温暖起来,再无一丝冰凉。一时喜欢极了这暖热的感觉,风吟嘴角露出浅浅一笑,挪动挪动身子更近地向火炉靠去。 吴继风从她一进屋便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和慢慢吞吞的小动作,心里一暖,也跟着笑了起来。 玩闹时倒也不觉得什么,可这一安静下来风吟身上便开始难受了起来。湿答答的袖子贴在手腕处,又冷又粘,不管双手怎么摆放都不得解脱,当真难受极了。 就这样慢慢吞吞烤下去可不行,风吟小脸一皱,手臂一收缩进袖子里,两只手从内侧将袖口抓进手里,双手一使劲开始拧起水来,只盼着多拧出一些水来,好能早些烤干。 风吟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般做下来,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倒惹得静静品茶的无言大师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还边看向吴继风,乐道:“就咱们丫头刚才那一套动作,还真像是得了你的真传,哪里还有半分端庄小姐的样子啊,到底还是被你带坏了。” 风吟一听这话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一眼无言大师,再看一眼自己举着双手缩进袖里的姿势,脸上顿时羞得起了一片红云。可一想自己的样子的确十分有趣,心里一乐,不由得也跟着无言大师笑了起来。 吴继风笑着摇头叹息一声,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朝着风吟走了过来。 拿起一把凳子放到风吟身旁,吴继风坐下之后挽起了袖子。伸出双手将风吟的胳膊拉了过来,也不说话直接攥起风吟的袖子拧起水来。 俗话说对比之下方知悬殊,方才已经被风吟自己拧过一边的衣料,到了吴继风手里却又滴出了水来。风吟看着滴滴答答落在炉边的水滴,又看看近在眼前的小叔的脸,不知怎得就又笑出声来。 “还知道笑,”吴继风抬头懒懒看一眼风吟,替她将双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面无表情道,“本来还想今晚带你出去买礼物,你弄成这个样子还出得了门吗?” “礼物?”风吟一听到这两个字来了精神,盯着吴继风的脸笑着问道:“你想好要给我买什么了吗?” 吴继风看一眼她雀跃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高兴了起来,面上也随之露出笑容,轻轻替她将袖口被拧皱的衣料拽平,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小脾气 “好吧。”风吟也不再追问,眼含欢喜地看了他一眼,脆生生地应下了。反正只要是你选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可是刚低下头,风吟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今天晚上店铺不都得关门了吗,咱们去哪里买啊?”再说,就算店铺还有开着的,离这荒郊野岭的龙岩寺可也都有一段距离,难不成小叔还要带着自己返回去吗?不是来的时候还说要在这里住一晚的吗? 想到这里风吟觉得自己糊涂了,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盯着吴继风,等待着他的回答。 吴继风不知怎地突然就来了心情,笑着看她一眼之后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存心想看她着急的样子。 怕她举着胳膊时间久了会累,吴继风挪动凳子坐得离她更近,伸手抓过她两只手臂,两手伸进她袖中托住她的两只手腕就着自己的力道举在了火炉上方,这时风吟便不需再用力,只要将手腕搭在他手心便可。 风吟一直盯着他,可他却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盯着火炉上方,看从衣料中被火烤出的阵阵蒸汽。 他从前从没有这样忽视过自己的话,风吟心里突然间一阵不舒服,没一会儿果然便开始着急了起来。 从前只要自己问他,他总是会立刻就回答;只要自己找他,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就赶到;只要自己需要他,无论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帮自己处理好。 所以风吟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好,习惯了他一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习惯了他毫无保的疼爱与呵护。而正因为如此,风吟更习惯了在他面前毫无掩饰地展示自己的情绪,从不会像在他人面前那般委屈与隐忍。 在她的心目中,小叔就代表着一切疼爱与温柔。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可以安心地做自己,哪怕那个自己并不是像别人眼中的那般安分与乖巧。 所以当感觉到小叔忽视了自己,风吟一直以来的习惯被打破了,心里涌过一阵像是委屈又像是不甘的情绪,这番情绪翻涌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着急与愤怒。 小叔这是干什么呢,怎么就不回答了呢? 眼中的情绪由迷茫变为急切,紧接着又被气愤取代。风吟有些赌气地瞪他一眼,突然开始上下晃动着两只手要找回他的注意。 双手不住地晃动着,直到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才停止了动作,撅着嘴问道,“你快说呀,咱们晚上到底是去哪儿?” 意识到她的不开心,吴继风面无表情地仔细盯着她皱起的小脸看了一会儿,突然之间满意地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吴继风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四年来她从来没有同自己争吵过,哪怕连一次撒娇任性都没有过。在府里,她总是懂事乖巧,沉默不言。什么事情都能忍,给她什么东西也都要,从来没有挑剔过,更从来都没有反抗过,日日过得隐忍小心,无声无息。 自己从来都没有在府里见过她开心地笑,欢快地闹,哪怕是在自己母亲的红梅院里。或许,她真的从来都没有将那里当做自己的家吧,哪怕自己也住在那里。 又仔细看一眼她发起脾气的小脸,吴继风看了看这个并不富丽的屋子,内心一阵暖热与悸动。 吴继风突然有一瞬间的感动。只觉得,这里,才更像是一个家。而坐在对面那个会笑会闹,也会发脾气的风吟,这时才是她自己。 终于不忍心再故意气她,吴继风看她一眼轻笑着开了口,“咱们不去铺子,今天晚上,小叔带你去夜市买礼物。” 他终于开了口,可风吟的脾气却一时还收不回来。深吸一口气舒缓了表情,风吟故意转过脸将目光投到了无言大师那里,开口问道,“大师,夜市在哪里啊?那里都卖什么呀?好玩吗?” 无言大师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更将风吟的小脾气也看了个彻底,刚刚还在摇头感叹女儿难养时便接到了风吟的目光和一连串的疑惑问句。 连忙摆正表情隐去了笑意,无言大师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抬起了头来。 先是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吴继风一眼,在与他目光相遇时很不厚道地炫耀般一笑,无言大师这才转过头看向风吟,脸含笑意地开了口,答道:“这夜市呢,是大年三十的头一天晚上镇里的小商贩们在镇边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一个草市,每年只有这一天。夜幕降临开市,日出十分就散去,到时候里面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全都有,还有一些杂耍表演,镇里的百姓们吃过晚饭都会带着家人去那里逛一逛,可是个热闹的好去处。” “啊,是这样!”风吟一听这话眉眼弯了起来,一双眸子一闪一闪地透出兴奋的光芒,也忘了刚才的别扭,转过来脸就看向了吴继风,道,“这么热闹的地方,咱们真的要去吗?” “当然要去,”吴继风眼中透出浓到快要溢出的宠溺目光,笑道:“只要你高兴,咱们可以在那里逛一晚上。” “嗯!”风吟的眉眼里全是笑意,恨不得立马就出发,“别忘了还有我的礼物呢!” 难得她这么高兴,吴继风面上心里全是满满的疼爱,恨不得她要什么都给她。不禁攥住了她袖中的小手,笑道,“不光是礼物,今晚只要是你喜欢的,咱们都买下来。” 风吟没那么贪心,买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可以出去逛一逛,还是和小叔一起。想一想自己来到沙屋这么久,还真的没有在外面逛过呢。 想到这里风吟的笑意突然僵住了,满心的期待突地就被自己浇了一盆冷水。是啊,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出去逛过,原因是什么呢,不就是自己不能见人吗,因为这双眼睛。 就连来寺里都要坐在轿子里避着人,自己又怎么能去那么热闹的夜市呢。自己怎么能只顾着高兴就将这个给忘了呢? 所以,终究还是去不了了吧。 到头来,不过又是一场空欢喜罢了。 想到这里风吟一阵心痛,突然有些怨恨起这双眼睛来。懊恼与委屈一阵阵涌上心头,却又无处发泄,风吟鼻子一酸,眼眶一湿低下了头来。 等不到她的下一句话,吴继风不由得有些纳闷。而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时,吴继风更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刚刚还这么高兴,刚刚还那么期待,不过是一瞬间而已,这又是怎么了? “风吟,怎么了,又不想去了吗?”吴继风小心翼翼地出声问,小心翼翼地去看她的表情,生怕这好不容易才温馨欢快起来的氛围被自己给打破。 风吟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听到这话抬起了头来,可就是不愿开口,亲口说出自己最忌讳的缺陷。 无言大师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不由脱口而出道,“丫头这眼睛是怎么了?” 眼睛?吴继风听得这话,不由得也去看风吟的眼睛,却在看向她时突然明白了过来。对啊,眼睛,她是在为自己的眼睛懊恼。 吴继风转过脸来看向无言大师,大师一下子就明白了吴继风的意思,原来这丫头竟是为这个红了眼睛。 是啊,除了这个还能是哪个呢自己早该想到的。 看一眼吴继风的表情,不由得被逗得摇头笑了起来。无言大师也不说话,只端起茶杯又品起了茶。看来丫头伤心,咱们的二爷也难过了,这丫头还真是他的心头肉啊。不过也怪他自己,早不说清楚,白让丫头想起伤心事来。 吴继风看他的样子是不打算说话,只能转过脸来自己向风吟解释起来,只是话再怎么委婉,终究是要提到“眼睛”这个大家都不愿提及的话题。 尽量缓和了语气,吴继风将风吟的小手攥紧开了口,轻声道,“是怕去不了了,因为担心别人看到你的眼睛?”虽然语气是疑问,可心里却是万分肯定。 风吟紧紧抿着嘴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很快地低下了头去。 “这个不用怕,今夜和其他时候不同,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眼睛。” 风吟不懂他这话的意思,不由地又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疑问。 吴继风轻笑一声,抽出一只手来轻抚了风吟的眼角,解释道,“夜市里是可以装扮的,今夜大家只为热闹,不是寻常集市只为买卖。到时候咱们可以戴上面具,夜里又黑,大家不会注意到你的眼睛,就算真的有人看到了,也会以为只是装扮,不会起什么疑心的。” “真的吗?”风吟总算出声,可声音微弱,没有丝毫底气。 吴继风的手疼爱地抚向风吟的脸,道,“当然是真的,小叔不会骗你。小叔既然答应带你出去,就一定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只要有小叔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风吟看向他的脸,再次露出了笑脸。一股庆幸涌上心头,却没有了刚才的狂喜。 是啊,小叔什么都会替自己安排好,小叔永远都会保护自己,小叔永远都会在自己身边,替自己排除一切困难。有小叔在,自己什么都不必担心。 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小叔要做的事情,从来都会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里就难受了起来,风吟不愿再回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努力将一些慢慢涌上来的画面从脑海中压了下去,冲小叔绽出了一个最绚烂的笑容,道,“那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亲密相依 “嗯,好是好,”无言大师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不过今夜你们怕是睡不了觉唠。”眼神中含着诱惑看向风吟,笑道,“丫头,你愿意受这份罪吗?” 明知他是故意试探自己,可风吟一想到自己困得不行却又不能睡的模样还是打了一个激灵,这对自己来说,还真是有些难熬。 不过脑海中对热闹夜市的向往还是战胜了睡眠的诱惑。风吟坚定了眼神,看着无言大师故作轻松地笑着回道,“什么受罪不受罪的,别人能受,我怎么就受不了呢?再说我一到地方肯定精神地不行,哪里还会困呢!” 无言大师见动摇不了她,便将目光转向了吴继风。故意做出一副不赞同的样子冲他摇了摇头,叹道:“哎!丫头她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也就算了,你这个做长辈的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孩子呢。咱们丫头身体本就弱一些,万一今夜累着身体,就为了图个热闹再生病了可怎么好?” 吴继风听到这话从风吟那里收回了目光,转过脸看向他,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对他这激将法略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自己去不了,便也看不得我们去吧!”皱起眉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吴继风摇着头纳闷道,“出家之人本应该心胸宽广、以他人之乐为乐,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全反过来了呢?” 无言大师没有一丝被揭穿的窘迫,平静地看向吴继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目的,哼一声笑道:“我不过是想让你留下陪我在屋里暖暖活活地下个棋,丫头也能好好睡个觉。你不愿意也就罢了,怎么还给我扣了这么大一自己现在懒得很,这暖暖活活的火炉边,自己也真是不想挪动。 可无言大师和小叔都这么说,自己也不好说不。风吟看一眼小叔关切的目光,终是妥协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吴继风见她点头,满意地笑了笑。将她举在火炉上方的手放了下来,起身想带她到无言大师今夜拨给她的房间,可刚站起身来还没说话,右手就被一双小手拉住了。 不用猜,拉住自己的小手,是风吟的。 吴继风低头看一眼她缠住自己的那双小手之后,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睛宠溺地轻笑出声,问道,“又怎么了,不是刚刚答应了小叔,要去睡觉的吗?” 风吟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看着吴继风没有一丝想要站起来的意思。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说道:“可是我懒了,不想动弹。”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吴继风笑着哄道,“几步路罢了,你的房间就在旁边,再懒也不差这几步。” 风吟摇摇头继续耍赖,“可是这里多暖和啊,我舍不得走。” 吴继风也不恼,更不强逼,只是眸光中的宠溺更深,问道,“这是不想睡了?那你明日守岁熬不住可怎么办?” 风吟使了一把劲将他拉得重新坐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狡黠的亮光闪动,看着吴继风笑一声,道:“谁说不睡了,我只是不愿意挪动地方而已。” 吴继风看她一眼,道:“不挪动地方怎么睡?” “那就这么睡!”风吟满是得意地看了一眼吴继风,一弯腰趴在了吴继风的双腿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用侧脸枕住长袍,风吟闭上眼睛弯起了嘴角,“我想这么睡,在这屋里,多待一会儿。”和你也多待一会儿。 吴继风先是明显一愣,下一瞬间再低下头时眸光中便已蓄满了宠溺与温柔。抬起右手轻抚上风吟的后脑,一下下摩挲着她乌黑的长发,轻声道,“好,那就在这里睡,就这么睡。” 风吟轻轻“嗯”了一声,放松了精神开始向梦中循进。 火炉中的木炭炸出“噼噼啪啪”的细碎声响,风吟在这热闹却安静的氛围中,没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无言大师看着眼前亲密依偎的二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眼前虽然是风平浪静,但对于这丫头来说,只怕是每一个明日都有可能会风云突变。 二人是有缘,只怕是这缘分早已不逊于亲情血缘。可自己到底还是担心,这终究还是一场孽缘,只怕如今越亲近,日后便越痛心。 这二人,只怕是终究会有分离的一天。无言大师心惊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只盼着这分离,不会有太多悲伤苦痛吧。 天光渐渐黯淡了下来,无言大师瞅着风吟的样子应该是睡熟了,略微一思索,站起了身来。 走到屋南角的柜子边站定,无言大师打开柜门取出了一个香炉。将香炉放于柜顶打开盖子,取出炉内一块姜黄色香料点燃之后再放入了炉内。将炉盖轻轻盖回,无言大师端着香炉走到了吴继风身边。 香炉内飘出缕缕轻薄白烟,似烟似雾,催人好眠。风吟在烟雾的笼罩下嘤咛一声,进去了更深一层的梦境之中。 低头看一眼已然熟睡的风吟,无言大师轻声道:“走吧,也是时候给丫头把一把脉了。” 吴继风抬头瞅一眼无言大师手中的香炉,又低头看一眼风吟的侧脸,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解开心结 双手一打弯稳稳抱起风吟,吴继风跟在无言大师身后来到了隔壁风吟的房间。几步走到床边,吴继风弯下腰,轻轻将风吟放在了床上。 仔细替她盖好了被子,又替她把额头的碎发理好,收拾好一切之后吴继风将她右手放在床边摆好,心情沉重地看了她一眼,才站起身来让到了一边。 无言大师进屋后边走到了窗边,将香炉放在了屋门右侧的窗台上,之后便又转身出了门。再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两条浸过冷水的汗巾。 回身将屋门合上,无言大师拿着两条汗巾走向了床边。 只是无言大师没有察觉,在屋门将要关闭的一瞬间,一道白光似的影子闪电般一跃从他脑边冲入了屋内,在屋的是什么。 “没有大的不同?”似是疑惑地顿了一下,又道,“那就是说,那药就算不吃也没什么不可了?” 药,风吟迷惑起来,这药又是什么?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突然对两人的对话好奇了起来,风吟渐渐便忘了让小叔来救自己这事,开始安安静静听起了他们的谈话来。 或许是因为周围不再是安静一片,风吟这次不必再努力控制,神思便一直停留,不再消散。 无言大师看向吴继风,神色不是十分笃定,道:“从现在的脉象来看,是这样没错。只不过咱们到底也不知道丫头停了多久,所以我也无法十分肯定。” 吴继风迅速领会了无言大师的意思,转头看向风吟,道:“那她的记忆呢?‘洗心水’的药性全解了吗?” 风吟更迷惑了,这“洗心水”又是什么? 无言大师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缓缓摇了摇头,“我也不能十分确定,只是从脉象看,丫头的身体比之从前,是要强健了一些,尤其是心与脑。” “心与脑吗?”吴继风收回了目光,神情坦然地看向了无言大师,果然是这样。 无言大师看着他的眼睛,直言道:“脑之清明,主要在于思与忆,思于现在,忆在过往。可是丫头到底思了什么,忆起多少,我都帮你确认不了。” 吴继风犹不死心,继续问道,“‘洗心水’真的有解吗?” 无言大师摇摇头,叹道:“‘洗心水’有没有解我倒不知,只是我从丫头的脉象上诊不出任何其他药物残留的痕迹。”略有些抱歉地轻笑一声,又道,“看来,这次我是帮不了你了。” 吴继风终是点了点头,接受了眼前事。 思与忆又是什么?风吟被他的话绕得头脑更晕,只觉得大师的禅理参地可真好。 吴继风隐去眼中的憾意,转过头满不在意地看了无言大师一眼,笑道,“能告诉我这些,你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转眼又看向风吟,感慨道:“何况这四年来若不是你帮我,我怎么能确定风吟到底是否平安呢?” 风吟?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风吟被震惊地心狂跳了起来。没几下,头脑里突然像是爆炸般“咣”地巨响了一声,思绪开始聚集,记忆重新归位。 一幅幅画面从脑海中掠过,风吟突然彻底清醒了过来,原来那个“丫头”竟然是自己,原来他们话里的那个人一直是自己。 可是他们说的是什么? 平安?难道这么久以来,小叔一直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吗?难道是因为计先生的药吗?所以,那药并不是小叔要给自己吃的? 心里开始燃起一丝希望,风吟忍不住地想,或许小叔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自己。 还没等风吟理清楚头绪,无言大师的声音就又从远处传了过来。 无言大师笑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每月替她把个脉罢了,这四年来连个方子都没开过。” 吴继风突然极其愉悦地笑了起来,道:“你不知道,每次听到你说她平安,我有多高兴。” 似一滴水落入了海中,“叮”地一声,风吟的心彻底融化开来。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背后,小叔为自己做了这些。原来,他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自己。哪怕,他曾经真的欺骗了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误会的开始 一时之间心内五味杂陈,感动与酸涩几乎同时涌上了大脑,就连风吟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情感占据了更多的位置。 胸腔里太热太燥,一大团气凭空出现卡在胸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快要将风吟憋疯了!若是醒着,风吟或许会立即使劲用手锤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也或许会忍不住放声大哭着跑到小叔怀里发泄所有的情绪,可是偏偏此刻,哪怕心里着急地要命,可除了颤抖的睫毛之外,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还是动不了。 拼尽所有力气却还是醒不过来之后,风吟放弃了挣扎,胸中的一大团气连同奋闷一齐涌上了大脑。风吟在强烈的冲击下鼻头一酸,两行热泪从眼角倏然滑落。 枕边的大鸟感受到了眼泪的温度,眨了眨眼睛转过了头,乌黑的瞳孔定格在了近在咫尺的水滴之上。呆立片刻之后,轻轻伸出了翅膀扫向了风吟的脸。翅膀尾端柔软细腻的绒毛微微扫过脸颊,泪滴就在这微痒的接触中消失了踪迹。 可是风吟的情绪还没有平息,眼泪依旧从紧闭的眼角处源源不断地溢出。 大鸟本已收回了翅膀,可刚转过身子便又感受到了身侧泪滴散发出的烫人温度,黑亮的瞳仁里瞬时倒映出怡悦的光芒,抖擞了一下身体,它又小心翼翼地转身张开了翅膀。 像是对这泪水极感兴趣,它用最细腻的翅尾绒毛将所有的泪滴收集了起来,涂抹在了自己洁白光亮的翅膀上,一滴都没有让它们落入枕心。 无言大师看向吴继风难得如此放松愉悦的脸,突然间心内衍出了一丝心疼,自从有了这个孩子,自己就再没有见过他如此放松的神情了。 “这几年,你夹在将军与丫头之间,不轻松吧。” 吴继风慢慢缓和了笑容,脸色和缓地看了一眼无言大师,之后又看一眼不远处恬静安眠的风吟,缓缓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 可是自己过的轻松吗?吴继风低头扪心自问,也不能违心地说是。 这几年自己就像是护着幼雏的老鹰般将风吟护在身下,无时无刻不防备着一切有可能的伤害,尤其是大哥和大嫂,这轻松吗?当然是不轻松。 自己对风吟的感情越深,就越怕她知道从前的一切,所以每次面对她时都心惊胆战,每次欺骗她时更是悔痛难当,这轻松吗?当然也不轻松。 自己曾经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自己没杀九烈黎,若是他们叔侄二人之间没有隔着这血海深仇,那是不是自己就可以过得不必如此小心?可是后来自己也想明白了,若是自己没杀九烈黎,那就不可能遇到风吟,不可能将她带回来,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扶养她,照顾她,所以自己不能后悔,更不愿后悔。 除了这个,自己还想过许多。可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若是当年自己没有带回她,那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自从自己决心将她留在身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两人之间并没有一个世俗的名分。但为人父者,又有谁会生出丢下女儿的念头呢?所以这个念头,哪怕到死,自己都不会去动。 这么一想,自己过的轻松吗?当然不轻松,可是只要她在,只要她好,只要她还能在自己身边平平安安地活着,那一切就都值得。 所以自己过得不轻松吗?自己当然也不这么觉得。 想到这里吴继风目光更加柔和,右手懒懒地搭在桌面上撑起了额头,“只要她平常快乐,我就没有什么不轻松的。” 小叔!风吟的心像是被重重击了一拳,伴着疼痛与苦涩在心中默默呐喊出声。原来,你从来不是父亲母亲的同盟。原来,委屈的,从来都不只是我自己。 为什么自己曾经有那么一刻真的怀疑他了呢,为什么自己曾经有那么一刻真的相信过他会伤害自己呢?就在这一刻,曾经的怀疑变成了加倍的悔恨,硬生生砸在了心口上,重得风吟难以承受。 真的好想立刻跑到他身边去,真的好想告诉他,自己真的觉得好对不起他,为了这些年给他的负担,更为了这几日对他的怀疑。 可是风吟动不了,更说不出。只有用眼角的泪珠诉说着胸中的万千情绪。 无言大师从他脸上收回了目光,笑着点了点头。你呀,总是再疲累也不肯承认,哪怕是在我面前。其实你也不过是个血肉凡人,何必如此逞强呢。 抬眼顺着他的目光向风吟望去,心疼刚褪,悲悯又生。无言大师终是不忍再看那孩子稚嫩的侧脸,缓缓垂下了头,“其实你们两个人,哪有一个是真正舒心的,不过是都要强,谁都不肯将伤处露给对方看罢了。” 吴继风先是一怔,随即轻笑一声,从风吟的脸上别开了目光。手指轻扣桌面发出“哒”地一声轻响,笑道:“我们两个俗人,哪能像大师一般清心寡欲,过得舒心自在。这凡世之人,难免有不顺心的时候,过去了也就算了,何必心心惦记,自怨自艾呢。” 无言大师瞅他一眼,轻摇着头叹了口气,这般逞强强撑的性子,还真是无论何时都改不了啊。 斜斜瞥他一眼,无言大师调侃出声,“好,好,你们两人倒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还真是性情相承啊!” “这是自然,”吴继风得意一笑,闲闲回击,“哪里只是性情,我的长处风吟自会全都学去,你就只管等着瞧吧。” “只怕是等不到了!”这声音蓦地冷冷响起,像是一句怨毒的诅咒直钻人心。 吴继风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原本随意歪在椅子上的身体顷刻间坐正过来,厚实的脊背直挺挺立了起来。双拳充满戒备地握紧,一张骇人的脸转了过去,眸光阴寒地望向了无言大师。 无言大师脸色未变,直直迎上了吴继风的目光,“别忘了,是你自己的决定,让她离开。” 吴继风满身厚实的戾气盔甲被这一句话击得七零八落,眼神瞬间涣散,紧绷的肩膀在脑袋“嗡”地一声骤响之后软软塌了下去。 是啊,是自己要她离开。 她今后,都不会在自己身边了。 今后她的身边只会有一个人,给她依靠,陪她到老。 那个人会成为她一生中最亲密的人,会为她撑起遮风挡雨的巢。 那个人可以是闻烁,也可以是别人,可唯独不可能是自己。 真正想到这里时,吴继风的心才涌起了一阵丝丝缕缕的尖锐疼痛,是不舍,是不安,更是刺骨心疼。 自己的风吟终于要离开了,去往另一个家。可作为亲人,哪怕再不舍,在这件事情上也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去阻止,因为人间世俗皆是如此,女长须嫁是开天辟地以来万古不变的定律,谁也更改不了。这,大概就是为人至亲最大的悲哀。 可是自己的风吟明明还没有到那个非走不可的年纪,自己明明还有理由可以再留下她一段时间,可却又不得不送她走,推她离开。而这,是自己独有的悲哀。 吴继风紧紧闭上眼,轻叹出声,语音低涩,满是不舍与疲惫,“是啊,原来竟是我自己要她离开。” 胸腔似被一块巨石狠狠砸碎,痛连着闷一起散遍了全身,风吟在极度惊恐之下全身一阵急速地抽搐。 两只瘦弱的小腿颤微微一抖之下,风吟感觉自己的身子骤然从万丈山崖上掉了下来,心里一慌身子一歪,被窝中软软的小手一张便一睁眼醒了过来。 大鸟本是离得风吟很近,被风吟这突然的动作一惊迅速收回了翅膀,受自我保护本能的驱使下纵身一跃,张开翅膀飞了出去,展开的翅膀碰触到卷起的帷帐,白色轻纱缓缓一摇,欲坠未坠。 可风吟也不知道是自己是为什么,突然像是做了贼般惊恐无比,无法面对不远处的二人,睁开眼看见光明的瞬间便又紧紧闭了起来,一双小手在被中紧握成拳,咬紧牙根紧紧控制着呼吸,连眼泪都不敢再放它肆意而流。 此刻心里丝毫没有从黑暗中逃脱的欣喜,满满地只充斥着一个念头:小叔他,要赶我走了;小叔他,不要我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忍住了一切疑问没有开口,小叔为什么还要赶自己走?有什么理由赶自己走? 脑子一声“嗡”响,今日和小叔来的路途中小叔话里那令自己奇怪的感觉突地涌上心头,紧接着出现的便是烤火时小叔故意不回自己问话的画面。思绪一时混乱,有什么东西就要出现了。 风吟的心“咚咚咚”一阵狂跳,无言大师那拗口的禅语应时蹦了出来。他说,脑之清明,主要在于思与忆,思于现在,忆在过往。他还说,可是丫头到底思了什么,忆起多少,我都帮你确认不了。 可是丫头到底思了什么,忆起多少,我都帮你确认不了!原来,竟是这样;原来,就算自己不说,就算自己刻意隐瞒,小叔他还是知道了。 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整个人都颤抖了,紧接着便是全身无力的虚脱,紧紧咬住下唇克制住痛哭出声的冲动,风吟在脑海中清醒地意识到:小叔决定不要自己了,因为知道自己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原来就算他不会介意自己的过往身份,却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忆起过往的一切。 原来仅仅是一个过往,便能决定自己的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密谈 无言大师从吴继风的脸上收回目光,闭上双眼重重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他嘴上说着要把丫头送走,可心里又哪里会真的舍得。 睁开眼睛将脸转向床铺,无言大师看向风吟,凝神默默思考了半晌,随后目光一沉将脸转向了吴继风,肃声道:“丫头毕竟还小,尚未过及笄之年,你若实在舍不得,倒不是不可再留两年。” 风吟听得这话,惊异的同时鼻头一阵酸动,心里顿时又升腾起一丝希望。顾不上其他,立马收住了情绪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对话,或许自己还有机会留下。 既然无言大师肯劝,小叔或许能听得进去,只要小叔同意,只要小叔一句话,那自己就还是有机会留下的。被窝中的小手不由抓紧了贴身的衣衫,风吟心中的希望愈积愈大,屏住呼吸紧咬着嘴唇期待着小叔的回答。 吴继风睁开眼,似是十分疲惫般抬头长舒了口气,缓声道:“现在的她,已经不适合再留在将军府里了。” “我知道,你顾忌的不过是丫头忆起了从前的事情,可她毕竟没有与你挑明,所以要她走还是留,其实全都在你。”说到这里无言大师一顿,轻抚了一下纳衣腰间的褶皱,对上吴继风看过来的目光缓声道,“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帮你把顾及去了便是了,你何苦要如此。” 吴继风抬了眼,看向无言大师的目光里有些疑惑,又有些震惊。 无言大师别开眼,错开了他的目光,抬抬肩膀坐直了身子,只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风吟便低头又收回了目光,沉声道:“天下间洗人记忆的药并非只有洗心水一种,只要你需要,我也可以让丫头忘记一切,再变回四年前的风吟。如此一来,你也就可以放心了。”话虽流畅依旧,可略微低缓的声色里到底隐含了几分愧意与不忍。 吴继风眉峰微拢,漆黑的眸光中思绪翻腾,仿佛在看着无言大师,却又仿佛不在看他,只是那么呆呆坐着,一直没有说话。 一时间,室内寂寂无声,空幽非常。 风吟的身子猛然一僵,连呼吸也顿了半晌。随即在这寂静的空隙间听到自己的心像擂鼓般在胸腔里“咚咚咚咚”撞个不停,撞地胸口都疼了,那疼却又从胸腔里丝丝缕缕地蔓延着,一直游走到头话,时间却在暮色西移中悄然溜走。 无言大师收回目光时,那昏黄已更昏,更暗,悄然向着自己靠近,快要覆上自己放于桌上的手指。 无言大师赶忙将手收了回来,极是害怕那光落到自己身上。这一刻,在这个屋里,光是最骇人的武器,会照亮人最心底的暗霾。 无言大师紧紧闭上眼,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睁眼,压下心中思绪,无言大师平静面容站起身来,向外走出一步,看一眼窗台上幽幽燃着的飘渺白烟,转脸低头对吴继风道:“坐了这么久,我看你身子都懒了,不如去我那里烤烤火吧。” 吴继风慵懒地睁开眼睛,转眼看一眼窗外天色,复又转回头,眸光投向了风吟,低低道:“你先去吧,我再呆一会儿。” 无言大师点一点头,也好。只怕以后再没有这种机会安静相处,你与丫头能多呆一会儿也好,日后痛心回首之时,总还能有些回忆安抚伤痛。 无言大师看一眼吴继风,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风吟,转身向屋外走去。 伸手取过窗台上的小巧香炉,无言大师打开屋门,轻缓迈出门去。 只是在屋门打开的一刹那,一小股冷风从大师耳边一冲而过,直直冲出了屋门。无言大师还没反应过来,屋外的冷风便从开启的门缝中一股脑扑到了大师身上,无言大师一个哆嗦抬起了头,回身关上了木门,看一眼身后越来越暗沉的天色道:“这冬日,终究还是冷的。” 寺院外,一只雪白色的大鸟咕叫一声停在了那棵高大的榕花树枝干上,向着寺院环视一周,随即转开翅膀飞向空中,在离开树枝的一刹那隐了身形,只留一阵冷风颤了颤细弱的枯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我离开,你才放心 无言大师走后,夕阳更深往西沉去,透过窗柩的日光慢慢从吴继风脸上悄然移走,后又照在他脚下,照向床边,渐渐更淡,更透,在凄冷的空气中将空荡的房间映衬地更加萧瑟、凄凉。 吴继风始终没有起身,只是将左手搭在桌面上撑住了额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隔着半室残辉默默看着风吟。那眸光一如当年黑亮深透,却被时间染上了层层离愁。 风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神思虽已清醒无比,但心却从未如此疲惫。此时的她宁愿自己是睡着的,那就不必面对自己脑海中理清的种种事实,更不必因为这些真真假假而心痛不已。 然而心里越是苦痛,风吟却越发平静了下来。原本嘈杂躁动的大脑在听到小叔的那句话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还有那曾经积聚在心中的不甘、不安、抱怨与仅存的一点儿希望也随之通通不见了。 不知不觉间,躁动的身体软软安静了下来,风吟不再去听无言大师与小叔的对话,也不愿再想这所谓的真真假假、前尘后事,只是卸了全身的力气软了手脚,像是没有了知觉般躺着,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句话。 “无论如何,我总要护住大哥大嫂和孩子的安全,毕竟他们已经苦了这么多年。”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呢,他们也是小叔的亲人,是小叔的大哥大嫂,血缘至亲,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和自己一样,也得管他叫小叔呢。 前一刻还在心中质问,小叔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送走,而这一刻却已明了无比。 自己只有小叔,可小叔却还有他们。 自己,怎么敢在小叔心中与他们较量。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会拥有一双黑亮的眼睛,像是璞玉般纯澈无比,等他出生,小叔一定会喜欢他的,会疼爱他照顾他,就像对自己一样吧。 还是,会比对自己还好呢?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血缘亲族。 而自己,自己身上流淌着他们仇人的血液,又怎么配去跟他们比较? 自己还清楚地记得,爹爹冰冷的长戟深深地刺进了外公的胸膛,他的眼睛血红刺目,却阴鸷无比,就像自己的一样。 那时的他,是恶魔。自己知道,小叔也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他那样呢?自己会想,小叔更会想。 所以,小叔也认为,自己有可能变成一个恶魔,像爹爹那种恶魔。 一想到这里,风吟就全身发凉,惊恐无比。 所以,小叔才会一定要让自己离开,因为哪怕只有一分可能,他也绝不会让自己伤害父亲母亲与那个孩子,伤害他的亲人。 这个,就叫做“防患于未然”。 可是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魔头吗?会伤害父亲母亲和那个孩子吗?甚至,会伤害小叔吗? 风吟不知道,或许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绝对不想,可却并不是绝不可能。 风吟突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离开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理所应当,哪怕是在小叔看来。因为只有我走,你才能放心。 想到这一步,风吟才是真正地平静了下来,心中那股想留下来的念头彻底被自己打压了下去,并且再也没有了提起来的念头。 在这之前风吟还曾分神想了想,等到离开那刻真正到来之时,自己应该怎么做?是哭吗,是不肯吗,还是撕破脸面去跟小叔问个明白。或许小叔会理解自己,会有所动容而改变决定。 可是现在却再也提不起那股劲儿了,因果已经注定,再挣扎,只是徒劳。何况你为我苦了这么多年,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你为难。 小叔若是知道我肯离开,会高兴吗,会不会轻松一分,会不会松一口气露出笑容呢? 风吟自己也笑了,不知不觉便睁开了眼睛,唇角微微上扬着偏过头向不远处的吴继风望了过去。 吴继风觉得自己真的是累了,仿佛是昨夜里积攒下的困倦集中在这个下午爆发了,头脑昏昏沉沉,坐在那里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转脸看了看窗外,天还未黑透。只是照进窗柩的太阳余光却也昏沉地失了亮度,没了光彩。再转过脸来看看风吟,虽已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身形,却是一动不动地静静躺在那里,似是还在熟睡。 她睡地这样沉,这样安静,看得吴继风眼里莫名地就欢喜了起来,轻轻笑了笑。不忍心叫醒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又太诱人,吴继风又重新将胳膊拄在了桌面上,手背抵住额头,轻轻闭上眼睛,舒缓精神假寐起来。 或许是屋内熏香的气味并未散去,也或许是风吟在身边让自己莫名觉得心安,明明心里想着只是闭眼休养一下精神,可没过一会儿,吴继风就没了知觉,开始迷迷糊糊轻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吴继风在朦朦胧胧中感觉眼前亮了起来,眼珠略微一转,将要转醒。可还没睁眼,那眼前的一片光却又暗了下去,似是被什么遮挡住了,而自己身体四周一直冰凉的空气却突然有了些不同,眼前的冰凉似乎散开了,缓缓掺进了一些温暖的触觉。 吴继风警觉起来,还没醒来却戒心已起,眉头一皱之下抬起头睁开了眼来。 睁开眼便看到了眼前的人,风吟正站在自己一步开外的正前方,自己睁开眼的瞬间浅浅笑了起来,缓声道:“天黑了呢。” 吴继风松动了紧皱的眉头,看了一眼屋南角柜子上明晃晃亮在那里的烛光,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子道:“怎么把蜡烛点在那里了?” 风吟转头看一眼蜡烛,又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道:“本来想点在桌子上,怕吵醒你。” 吴继风轻声笑了笑,轻轻活动着麻地有些疼了的左胳膊,道:“那里高,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整个屋子都给照亮了。” 风吟微微抬了抬嘴角,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吴继风发麻的左胳膊,轻轻晃动着他的手指帮他活动起来,先是手指再是胳膊,一套按动下来颇有些章法。 吴继风看着她严肃认真的小脸,感受着她微凉的手指传过来的柔柔力道,心一下下软了下来,明明已经不麻了,却还是不忍打断她,顺着她的力道前后左右地晃动着手指手臂。 “在哪里学的这些,手上倒是有些章法。” 风吟对上他的目光,浅浅一笑,道:“以前我老的手和脚总是爱发麻,闻烁总给我按,看多了也就学会了。” 吴继风点点头,反手握住了风吟的小手,道:“好了,已经不麻了。” 风吟将手放在他的手中任他握着,抬眼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小叔,你很累了,是吗?” 吴继风微不可见地颤了颤睫毛,有些诧异于她的表情,如果自己没看错,她的脸上,分明有一层悲伤,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又像是失了什么东西,既悲又伤。 “不累,”吴继风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伸手疼爱地抚了抚她的眼睛,轻笑道,“不过是看你睡得香眼馋了,我的瞌睡虫也被勾出来了。” 风吟低下头,轻抿了一下唇,道:“因为我,你才累了,对不对?” 吴继风一时愣住了,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起来,也不敢轻易回答,顿了顿才答道:“不累,小叔一点儿也不累,咱们一会儿还要去夜市呢,我怎么会累呢。” 说到这里吴继风突然想起来什么,笑意涌上脸庞,伸手抚了抚风吟头顶的黑发道:“小叔还差你件礼物呢,一会儿好好补给你。” 风吟抬起头看着小叔的笑脸,心里一暖便也笑了起来,乖巧答道:“好。” “哒,哒,哒,”,屋门传出三声拍响,一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二爷,斋饭做好了,师父请你和丫头快些过去呢。” 吴继风看向门外,回道:“知道了,马上过去。” 说着就站起了身子,拉着风吟的手就往外走,风吟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只是笑脸瞬时便隐了下去。 将军府内,风文月坐在桌前,手捧着一双做工精致的虎头鞋细细看着,脸上露出满足微笑。那笑容沁入眼中,染得一双瞳眸神彩更加娇美,远远望去,美不胜收。 吴继臣自屋外缓步而入,在门前看到了妻子的笑脸,只一眼便被勾住了心神,生怕惊扰了这样一幅美好画面,他停了步伐,倚在门框上静静观赏起来。只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那唇角的弧度有多深。 文月觉察到不远处的目光,抬起头来看了过去,嗔笑道:“进了门也不往里走,倚在门口做什么。” 吴继臣站直了身子,边往前走边笑道:“美人如画,岂能轻易惊扰。” 文月笑着看他一眼,嗔道,“油嘴滑舌。” 说完便低下头继续观赏着那双虎头鞋,道:“你看,我给孩子绣的虎头鞋,你说好不好看?” 吴继臣自文月身后轻轻俯身,伸出双臂环住了她的身子,将头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笑道:“好看,只要是你绣的,都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想象与现实 文月知道他是哄自己,可还是勾起唇角甜甜笑了起来,道:“我怕针脚硌着孩子不舒服,特地让绣娘教我把它们都藏起来了。” 吴继臣宠溺地蹭了蹭她的头发,站起身来坐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过她手里一只鞋子放在掌心,看着那还不及自己手掌大的小老虎笑了起来,“以前只觉得这东西小巧,没想到竟然要费这么多心思。” 文月将另一只鞋子也放在了他手掌,双手拄在桌上撑住下巴,轻笑道:“我以前也不知道,等到自己动手了才知要这么费功夫。” 说着又拿过一只鞋子,有些委屈地看着继臣,道:“单单这虎须就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将眸光又定在了鞋子上,文月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丝线凸起的纹路,满目慈爱笑道:“本来我想用黄线,可绣了几针才发觉颜色太浅,被鞋身布料本身的颜色全盖住了,这老虎没了虎须,看起来跟小猫似的。我就又换了黑线,可又觉得老虎看起来太凶狠了,哪里能给孩子用,最后还是听了绣娘的话,用紫色和黄色的丝线缠在一起,绣出来的虎须既明快又活泼,连小老虎都生动起来了,你看是不是?” 吴继臣伸手抚摸着虎须,心中微微一动,笑意就从眼睛里溢了出来。再看看她的脸,看看看她认真的样子,只觉得文月比年少时活泼单纯的样子更美了许多,周身环绕了一份成熟的气韵,让自己感觉心安又温暖。 伸手温柔地抚摸了文月高高隆起的肚子,继臣笑了,“孩子一定和我一样,特别喜欢这双鞋子。” 文月慈爱的笑意从嘴角蔓延而出,将鞋子轻轻放下,低头看看肚子,伸出右手温柔覆在了继臣手上,有些紧张地说道:“我第一次做这些,生怕他会不喜欢。” 吴继臣听到“第一次”这三个字时,眸光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随即脑中闪过了一双鲜红的眸子,风吟淡漠的脸只一瞬间便映了出来。 周身猛然一冷,吴继臣深深吸一口气,在记忆深处的其他画面蹦出之前及时遏制住情绪,用尽力气止住了思绪泛滥。 文月见他笑意淡了,脸上似是有些异常神色,不由得皱了眉头去看他,摇着他的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吴继臣不动声色地掩去心底寒意,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虎头鞋,将那胖乎乎的小老虎举到了文月眼前,点一点头道:“是有些事情。” 文月不解,有些疑惑地偏过头,接过鞋子仔细看了一圈,却没发觉什么不妥,只得抬起脸来望着继臣,问道:“什么事情,我怎么没看出来?” 吴继臣微微挺起肩膀坐正身子,轻轻一咳清了清嗓子,看着那小老虎故意正经道:“好好一只山中大王,被你绣成了这副样子,好看是好看,可哪里还有一点儿气势。” 文月听得这话唇角牵了起来,轻轻瞪他一眼偏过了头,嗔道:“到底是武夫,读多少书都改不了这粗莽性子。” 吴继臣笑了,看着她圆圆的肚子道:“我是武夫,就教儿子习武,你是秀士,就教儿子读书,咱们夫妻一文一武,正好。” 文月看向门外,想象着春日里自己在院中烹茶,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父子二人在长出新芽的柳树下练剑的情景,嘴角就止不住笑,那温暖的感觉,只是想一想便让自己悸动不已。 “好啊,”文月伸手握住继臣的手,说道:“等到春天来了,咱们就到院子里去,可不能总呆在屋子里。到时候我给你和孩子一人做一身衣裳,一大一小,但是要一模一样的款式,你们再拿着一样的剑,练一样的招式,一大一小两个继臣,肯定有意思。” 吴继臣也看向院子,笑道:“我们在院子里练武,那你做什么?” 文月笑得更加甜,眼睛里像是升起了两颗星星,闪着奇异的光芒,“我呀,我就给你们烹茶,给你们做点心。在茶桌边备上两把椅子,等你们渴了、累了,就到我这里来,咱们一起品茶,吃点心。” 吴继臣闭上眼睛,想象起来,“到时候孩子肯定黏在你身上嚷着让你抱,哪里还需要椅子。” “会吗?”文月有些疑惑,“男孩子也会粘在母亲身上吗?” “当然会,”吴继臣颇为自信,“男孩子更喜欢粘母亲,所以咱们的儿子肯定更喜欢围在你身边。” “我都不知道这些,”文月低头笑笑,故意道,“孩子总粘着我,那到时候你怕是要吃醋了。” 吴继臣撅起嘴点了点头,正色道:“那可不是,你本来就少了一半心思在我身上,孩子再不理我,那我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太孤单了。” 文月不厚道地笑了,“是啊,这可该怎么办呢?” “那也好办,”吴继臣看看文月,眼睛里生出笑意,“等过两年,咱们再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儿,长得像你一样漂亮,到时候儿子粘着你的时候,我就跟女儿一起玩。若是女儿也喜欢练武,我就好好教她,说不定还能教出个女将军。” “女儿,”文月重复着这个字眼,忽地笑意就淡了。 脑海中开始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娃娃的脸,自己还记得,那张脸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 那个孩子,也是自己的女儿,虽然自己从未亲口说过。 曾经有个宫女说,那个孩子长得就像是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样地精致,一样地美丽。只不过那个孩子的脸庞和五官都还小小的,就像是缩小了的自己。 可是,文月冷下了一张脸,那个孩子长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毁了自己所有想要疼爱的心思! 轻轻松开了握住继臣的手,文月低下了头,冷冷道:“我倒是有个女儿,也住在这里呢。” 吴继臣一下子就从美好的想象中清醒了过来,极其快速地坐直了身子,满脸心疼轻唤道:“文月…”,伸手想要去握文月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文月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眸光冷冷地看向了门外,道:“对了,奶娘上午来过了,说继风又带着她出门了,去龙岩寺,还要在那里住一个晚上。” 吴继臣看着她阴冷的脸,再也没有了前一刻的愉悦,自己的心也跟着坠了下来,满目表情,只剩凄怆。 文月突然转过了脸,冷冷地看向了吴继臣,问道:“继风带她出门,你知道吗?” 吴继臣觉得她的目光里含着冰霜,心都冷了,只得错开目光站起了身来,慢慢走向窗边,看着窗外景色道:“继风身边的李吉,来告诉过我了。” 文月挺直了脖子,目光直直向前没有焦点,“他如今,越来越不顾及了。” 吴继臣不想在这种日子里为了那个孩子再发生什么争执,只得回过身来低下声音解释,“龙岩寺他们总去,今日寺里更是没有什么人了。”说着看一眼文月的肚子,温声道:“继风说,她是想为你上香,好保佑你平安生产,年后寺里定是人多,他们只能在今日过去了。” 文月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似是极力压制住了心中的怒意,伸手一遍遍轻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道:“他这样说,你当真就信吗?” 吴继臣皱起眉来,被在身后交握的双手紧了紧,道:“继风心中有数,只要有他在,我们不必担心。” “是,”文月眸光更冷,“可是继风不在的时候呢,我们还能放心吗?” 吴继臣闻言转过脸来,眼中疑色顿起,问道:“是婆婆发现什么了?” 文月低下头,忧郁地望向地面,“奶娘说一切如旧,只不过……”文月眸子又冷下来,“只不过婆婆总感觉有些怪,却不知道到底怪在哪里。” 吴继臣低下头,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是个呆呆的孩子,而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样子,于是叹道:“她大了,或许自己有了些心思,婆婆已经猜不透了。再说,计先生一直看着,她在这里一直住着,能有什么呢,或许只是婆婆多心了。” “可是不论如何,她的事情,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文月直直看向继臣,语气坚定异常,“就算继风再宠她,也绝对不能坏了规矩,她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生活。你说的对,她越长越大,心思越来越多,我们能管住她的身体,却管不住她的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体里流着怎样的血吗?他有什么样的心思你都忘了吗?” 吴继臣不愿回忆,长长叹了口气,紧紧闭上了眼睛,道,“继风回来,我会告诉他,让他以后注意。” “继臣,”文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染上了浓浓的悲伤,她站了起来,缓缓朝着吴继臣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我好怕,好怕有一天她被人发现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吴继臣赶忙去扶她,将她轻轻拥进了怀抱,轻缓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着,“别怕,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文月紧紧抓着他腰侧的衣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向他解释?” 吴继臣听到这里也是心一痛,却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只能更紧地拥住文月,希望能给稳住她的精神。 文月紧紧闭着眼睛,胸中的不快却越来越浓,只要她还在,那就要一直住在这里,一直在自己身边,就像一个噩梦一样,自己就永远都摆脱不了! 文月怕地身子都软了,却不敢开口告诉丈夫,只能将这惧意深深埋在了心底。 松开了抓着继臣衣衫的手,文月抬起了头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累了,你扶我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好,”,吴继臣爱怜理了理她的额发,扶着她的胳膊小心地朝着床铺走去。 文月静静躺着,缓缓地平复着自己的心神,一个念头却悄悄进入了脑海中,如果当年继风没有将她带回来,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夜市游 夜幕降临,一轮残月代替日头挂在了天上,照亮了整个人间。沙屋镇在暮色四合中由喧闹变为沉寂,年节前热闹的气息被封锁在了每家每户的房屋内,与屋外的清冷隔成了两个天地。 可在镇外不远处,一处被树林环绕,由栅栏围起的平整土地却开始热闹了起来。日头的最后一丝光亮散去后,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点燃了第一柄火把,从入口处缓缓进入了场地正中央,在一处圆形石台旁停住了脚步。 圆形石台有一尺多高,三尺多宽,由大小相等的石块垒砌而成,修筑地十分规整结实。而在石台内部,从底部结结实实铺起一层细柴,再往上,便以“井”字型整整齐齐地堆砌起了一层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木柴,而在这木柴最外侧,靠着石台的支撑,又以手臂粗壮等长方形木块向圆台中间靠拢,搭成了尖顶的镂空状“小山”,在最顶部的尖端位置,用手指粗细草绳捆扎固定,以火油从顶部浇下,做成最易燃烧之状,只等一丛火苗点亮。 老者站定身体,先是双手将火把高举对天示意,左右挥动三次后,火把随着手臂缓缓下移,火苗碰触火油,“嗖”地一下燃起大火,火光顺着木块迅速往下,顷刻间便点亮起一大团耀眼篝火,照亮了整块平地。 随着火焰升起,老者立身站定,仰起头对着天空高喊道:“开市……” 随即,栅栏外数十串爆竹齐响,各个摊位亮起火光,从入口处开始传来阵阵男男女女或笑或闹的欢快声音,老老少少开始捂着耳朵鱼跃而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纯粹的笑容。 此刻,夜市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左丘生站在人群中,有些羞涩又有些激动,只是呆呆地拽着骆安华的一只衣袖,爆竹声响起时吓得一愣,还没准备好时便随着人群涌入了夜市之中。 人群太过拥挤喧闹,左丘生力气又小,走着走着就被挤得东倒西歪了,手中抓住的那一片衣袖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脱手了,左丘生一下子急了,白白的小脸瞬间皱到了一起,急切地回过头来想要确定骆安华的位置,可这一转身子,手中的衣料猛地一甩,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左丘生吓得一怔,无辜的大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立即朝着衣袖消失的方向去寻,可一眼望去却只有一个个挤在一起的脑袋,哪里还有鬼王的踪迹。 这一下子左丘生可真慌了,胸腔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快速跳着,努力站直晃晃悠悠的身子,却挤在人群中不知所措。 正在慌乱时,肩膀突然一沉,一直大手从斜后方伸了过来,紧紧抓在了左丘生的脖颈旁。 骆安华皱着眉头,侧着身子使力前进,终于拨开了前面的两个人来到了左丘生身后。 看一眼左丘生转过身来有些慌乱的脸,骆安华松开了他的肩膀,伸过手去拉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看看四周的人群后低下头对左丘生嘱咐道:“今晚人多,你好好跟着我,可千万别走散了。” 左丘生被他抓住手腕的瞬间定下了心神,却还是有些后怕地委屈起来,急忙向前走一步更靠近骆安华,点点头后紧紧贴在了他身边。 骆安华不再看他,只是皱着眉头又将心思放在了人群中,拉着他使劲往前走了几步,过了入口处的栅栏窄路进入集市内部后,人群一下子便散开了。大家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有的直接朝前快步走去,倒是骆安华一下子失了方向,拉着左丘生停在了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师叔 到底是心思单纯,选路这个眼前的小小难题解决之后,左丘生就高兴了起来,跟在骆安华身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就露出了笑容。 骆安华看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又看了看左丘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就开了口,叫道:“小丘,有件事情你得记住。” 左丘生听见他叫自己,立马从路边的摊位中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啊,鬼……” “哎!” 左丘生这嘴里的“鬼”字刚出口,就被骆安华皱着眉头打断了,左丘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闭了口。 骆安华拉住他往偏僻处走了两步,捡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才低下头低声道:“今日你可不能叫我鬼王。” 说着瞥了眼四周的人群,又道:“咱们可是在人间的集市上,这‘鬼王’两个字要是被人听见了,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左丘生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张开了嘴巴。对啊,自己怎么把这个事情忘了呢!抬头朝四处的人群看了看,有些庆幸地舒了口气,幸亏刚才没人注意,要不然指不定会怎样呢,人类会怎么对付异族,自己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对,对。”左丘生连连点头,低声嘀咕,“可不能被他们听见。” “对啊,”骆安华点点头,“所以你得换个称呼。” “可是你应该怎么称呼我呢?”骆安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时没什么好主意,抬起脸盯住了左丘生。 “那…”左丘生圆圆的大眼睛转了一圈,踌躇着问道,“大哥?” “大哥”骆安华眉头一皱,脸色冷了下来,“你记得我的岁数吗?” 左丘生咽了口口水,低下了目光,大眼睛再次转了转,又抬脸说道,“那…,要不…,叔父?” 骆安华冷哼一声,满脸嫌弃,切齿道:“你好好看看我的脸!” 左丘生皱起眉头撅起嘴巴,一下子犯了难。大哥你嫌辈分小,叔父又嫌年岁大,这身份可真是不好编排了。 歪着头又寻了寻自己脑中那些跟年纪辈分联系不大的称呼,半晌后左丘生有了主意,笑起来问道:“要不,就叫师父?” “师父。”骆安华品了品这个称呼,觉得倒是还称心。只不过脑子一转,又想到小丘的医术可不是自己教的,这个名头是他的,自己可不愿意冒领。于是开口道,“师父我担不起,我可没教你什么东西。要不你就叫我师叔吧,我和他也算同门,论起来这么叫也没错。” “啊!真的吗?”左丘生一下来了精神,上前一步就抓住了骆安华的胳膊,瞪大了眼睛问道,“鬼…,奥,不,师叔…,你和我师父是同门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说过?清音姐姐也没有告诉过我呢。” 骆安华被他拽地一个踉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瞥了一眼不远处被左丘生的喊叫声吸引地回过了头看着他们的一对母子,一下子甩开了他的胳膊,低头瞪着他道:“师叔当然是和你师父同门了,要不然你以为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左丘生被他甩地晃了晃,可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你们怎么从来都不……” “好了,好了!”骆安华满脸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追问,迈开步子就往前走了出去,边走边道,“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值得你没完没了地叨叨!” 说着便厌烦起来,步子越走越快,脸也越来越冷,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瞬间偏过脸对着匆匆跟过来的左丘生发起了脾气,喝道:“你要是再问,今天这夜市就别逛了,我立马就回客栈睡觉,你也别跟着我,自己爱去哪里去哪里!” 左丘生被他的冷脸吓了一跳,一张脸刷地一下子白了起来,瞬间便定在了那里。小心地看一眼骆安华,刚接触到他怒气冲冲的目光便立马低下了头,足足一副做错事情满心害怕的样子,嘴上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就这么静了半晌,骆安华压住了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道,“还问不问了?” 左丘生小心地抬眼瞅他,见他似乎没方才那么大的脾气了才没低下头,低声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这孩子倒不傻! 左丘生小心地伸出手,抓住了骆安华的一只袖子,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低声道:“要不,咱们还是逛夜市吧。” 骆安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袖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朝前迈开了步子,边走边喝道,“跟上,丢了我可不找你。” 左丘生知道他这是气消了,憨憨一笑便放开步子就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左丘生便被几个泥塑和木雕的小摊位吸引住了视线,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骆安华也不催促,只是静静走在他身侧,偶尔被他看到新奇玩意儿时惊奇的表情逗得一乐,于是慢悠悠地随着左丘生的步伐在各个摊位前流连了起来。 “吱--嘎--”,嘶哑低沉的摩擦声打破了黑夜浓墨般的寂静,龙岩寺的大门缓缓开启,一净率先出门,提着一丛亮光刺破了寺外黑幕。 吴继风拉着风吟的手走出寺门,回过头来对着一清与一净道:“行了,你们还有晚课,抓紧回去吧。” 一净将手中的灯笼递了过去,细心嘱咐,“这烛火亮不了多久,快些走,还是能在灭掉前到夜市的。” 吴继风接过灯笼笑了笑,这孩子果然有心。 一清的眼睛一直放在风吟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脸上,神色颇有些担心,“天冷,丫头再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自从上次风吟晕倒,他可是真真吓到心里了。 风吟冲他一笑,将厚实的墨色披风裹紧了些,道“全身上下就露出个脸,可不能再暖和了,你放心。” 一清脸上似是还有忧色,看看风吟却没再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吴继风朝着一清一净微一点头,对风吟和蔼一笑,道:“走吧,想必夜市也该开始了。” 风吟乖巧点头,拉着吴继风的手走入了前方夜色中。 刚走出的一段路窄小幽寂,夹在两侧茂密杂乱的枯树林中,月影投下来,各种弯弯曲曲的枝条在地上映下一片片奇怪的影子,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风吟有些害怕,生怕走错了地方,可抬头去看小叔,却发现他走得极为镇定,只好平复心神,紧紧跟在他身侧。 走出没多久,前方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巨大响动,风吟吓得一怔停住了脚步,拉着小叔的手随着身体猛然一晃,急忙更紧地靠向小叔,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是什么声音?” 吴继风笑着抬头去看,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风吟的脑袋,道:“别怕,那是开市的爆竹声。” 风吟这才放了心,抬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大片火光。“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灭后,渐渐有些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风吟不由踮脚去望,问道:“快到了吗?” “快了,”吴继风笑着去摸风吟的头,又迈开了步子,“咱们走过去正好能避开开市人挤,省得费力气。” 风吟随着他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便看见一条岔路口,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另一条路口走过来,往前面那条宽阔起来的大路走了过去,看来是和他们一样省得费力气的人。 走上大路,风吟小心地将头偏过,生怕被路人看到自己的脸。可是从身边经过的人只是急着往前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风吟渐渐放了心,抬起脸大大方方走了起来。 吴继风走得自在,仿佛来过好多回的样子,风吟不由起了好奇心,拽拽他的胳膊问道:“小叔,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吴继风唇角一勾,笑容就溢了出来,“来过几次,在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回忆起那些旧事,仿佛还在昨日一般。 “就我和你父亲两个人,在这里整整耗一个晚上,吃饱喝足之后天亮再回去,有时候还带些小礼物回去。”说着低头看了看风吟,极欢快地笑了一声,又道,“可有一次喝多了酒,我回府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连团圆饭都没吃就到了大年初一。你父亲倒是醒了,可是却吐了服侍的丫鬟一身,害得她哭了好久。” 风吟听到这里轻笑出声,一直有些沉郁的心情也明亮了几分,不由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吴继风笑得更开心,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就像个小孩子,“后来你爷爷发了大脾气,罚你父亲到祠堂里跪着思过,他就那么跪了一晚上,也没吃上团圆饭。” “那你呢?”风吟抬脸去看他,笑着问道,“你被罚了吗?” 吴继风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运气好,醒过来已经大年初一了,初一动怒不吉利,所以你爷爷再生气也不能罚我了,等到第二天他的气也消了,我就逃过了一劫。” 风吟笑笑低下了头,“那父亲可算是倒霉了。” “嗯,”吴继风丝毫不觉愧疚,反而笑着点了点头,“小时候闯了祸,总是他挨罚多一些。” 走着走着路就亮了起来,风吟抬头朝着前方去看,火光映照下,人声鼎沸之中,前方夜市的大致样貌便呈现在了她的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饕餮与重明鸟 沿着脚下道路向前,两侧树木的位置呈倒“八”字型越来越向外扩张。而在道路尽头,从道路左右两侧开始,以半人高的粗木栅栏为墙,圈起了一块以道路延伸线为中轴的巨大矩形场地。 从风吟的位置看去,场地左右皆被模模糊糊的树影遮住了,看不到尽头。而在场地内部,自入口处向前,与入口等宽的一条道路将场地分为左右两部分,石台石板搭好的摊位十分整齐有序地成行排列。 而在内部,最吸引风吟注意的,是自场地深处高高燃起的大团火焰,旺盛热烈,像太阳般耀眼明亮,将整个场地笼罩在了它散发出的光芒下。相比之下,各个摊位旁架起的火盆火把则变成了点点星光,点缀在了大地之上。 太阳与群星在此地共亮,倒是相得益彰。 吴继风看着那团篝火,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那次之后,爹就不准我们再来这里,我们每年就只能困在府里,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了。” 风吟想象着小叔与父亲两人结伴而游的样子,又看了看小叔落寞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阵憾意涌上了心头,话不自觉地便出了口,“今天,你应该带着父亲来这里的。” 吴继风看着风吟的表情,知道她不是闹脾气,反而有种伤怀遗憾之情展于面上。不由地感叹起来,她果然是大了,大到能够理解别人的心情了。 感叹之余自嘲一笑,不由调侃道:“你父亲都成家了,哪里还愿意陪着我这个弟弟。” 风吟抬头看向他,笑道:“所以你才带我来了吗?” 吴继风点点头,将她披风的帽子摘下,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展开放于手掌上递到了风吟眼前,顽皮笑道:“本来想带闻烁过来,可又展示不了我的手艺,所以只能带你过来了。” 风吟不解,有些疑惑地去看他的掌心,却只看到了一黑一红两个面具,便更是不解了,“这就是你的手艺?” 吴继风故意有些不满地瞅了风吟一眼,哼道:“你就这么小瞧我?过会儿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说完将红色的一个塞给了风吟,自己将黑色的那个覆在面上,熟练地系住了耳后的带子固定。 风吟看着覆在他脸上宽阔的鼻头和大大的圆眼皱起了眉头,嫌弃道:“这可真丑,像个怪物。” 吴继风笑了,“你懂什么,这叫饕餮,吃尽天下美食的神兽,小叔我今天是来饱餐的。” 风吟撅起了嘴,满脸的不赞同,“你这面具只到鼻子,连嘴巴都没有,龙王可不认它。” 吴继风笑着摸一摸大鼻头,辩解道,“遮住嘴巴还怎么吃东西,咱们要怎么方便怎么来,何必拘泥于小节。” 风吟笑笑不再理他,才低下头看自己的面具。 小叔轻笑着解释,“这是重明鸟,能辟除猛兽。” 同样是只能遮住鼻子往上位置的小巧面具,红色的面庞上鼻子又挺又尖,两只眼睛细长地开到了耳边的位置,眼周外用银色丝线仿照羽毛样式绣出了繁复的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右眼往上的位置斜斜地粘了只像火焰般明亮的黄色羽毛,既漂亮又逼真。 风吟看看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笑笑将面具覆在了脸上,小叔伸手接过耳后两只黄色丝带,微笑着将它们轻轻系在了一起。 将风吟肩膀转过来面向了自己,吴继风看着风吟的脸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笑起来,“怎么样,大小姐,要不要陪小叔进去逛逛?” 风吟伸手轻轻拨了拨那根长长的羽毛,又看了看小叔微笑的脸,唇角就勾了起来。伸手迅速挎住了吴继风的胳膊,率先迈出了步子走了出去,有些雀跃地说道:“快些走,再不走好东西该被人吃没了呢。” 吴继风满脸宠溺地笑着,故意放慢了脚步,就这样被她拉着走进了夜市中。 左丘生拉着骆安华的胳膊来到了一个古玩字画摊子前,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摊子上的物件,只是看的速度有些快,不像是欣赏,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骆安华站在他身后,抬眼打量起面前摊子上的玉器珍宝,看着看着面上便露了笑容。这些东西虽不是顶好的,倒也能拿得出手,不由得看着左丘生欣慰起来,这孩子终于有些长进了。 只是,左丘生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最终也没将什么东西拿在手里,显然是没选到合心的,于是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摊主见左丘生与骆安华两人衣饰华贵,便知他们必定出身富贵,又怎能轻易放跑一笔到手边的大买卖呢。 眼见着左丘生没买东西转身欲走,摊主急忙笑脸迎到近旁,微微伸出手挡在了左丘生的前方,笑道:“哎哎哎,小公子莫急着走啊,我这还有些压箱底的东西没摆出来呢,您再稍微等等啊,我把东西拿出来给您过过目,说不定您就能找着顺眼的了呢,您说是不!” 说罢不等左丘生答话,便将他拉回了一步,转身就去搬放在石台下的一个大木箱子。 左丘生被摊主的热情弄得有些为难,想走却又不好意思,只得站在那里看他忙活。 骆安华跟在他身后,默默叹口气,百无聊赖地继续欣赏摊子上的字画,却也没变脸催促。 摊主将摊位收拾出一块空处摆上了箱子,对着左丘生嘻嘻一笑打开了箱门,依次从上到下抽出了五层抽屉,指着里面那些宝贝道:“小公子您看看,这里可全都是最好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珍品啊,您再看看,有没有合您眼缘的?” “您看这最上层,这副碗筷可是都城御制局里最好的师父打造的,本来是要给先帝祝寿用的,可先帝却在万圣节前驾崩了,这东西就从宫里流了出来,你看这碗上的金龙,眼睛还是用红宝石嵌的呢……” 左丘生从上到下瞅了瞅,东西倒多,金的碗筷,玉的扳指,不知道什么木头做成的小盒子,还有一些字画,瓷器什么的,只是还是没有自己想要的。于是不等摊主介绍完毕便摇了摇头,满脸真诚地对摊主说道:“我仔细看过了,这里也没有合我眼缘的,这下我能走了吧。” 摊主本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箱子里的各种珍宝器件,听得这话一下子被堵住了,张着嘴巴愣在了那里,活生生像是吞了个鸡蛋,吐不出也咽不下。 骆安华站在左丘生身旁安静瞧着,不由地被摊主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双狭长的美目高高弯起,肩膀更是抖得止也止不住。笑着上前一步伸出手抚摸着左丘生的头顶,心里十分安慰,这孩子要是气起人来,还真是比一般人都要厉害。 左丘生不明白鬼王怎么突然就高兴了起来,转过脸来疑惑地看了看他,似乎还是不明白,于是又将脸转向了摊主。 摊主被骆安华的笑弄得面上有些讪讪地,却也发作不得,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低下头关上了木箱门。 左丘生见摊主也不理他,只能又看向了骆安华,将他放在自己头顶上手拉了下来,道:“咱们走吧,再去前边看看。” 骆安华难得心情这么好,满脸笑意地看了他一眼,痛快答道:“好。” 只是离开之前,骆安华又瞥见了摊主的脸,不由得再次笑了笑,摸了摸左丘生的脑袋,道:“你先等等。” 说完便上前一步,将手搭在了那个木箱上,对着摊主轻笑道:“我刚才瞧着有个盒子还不错,不如您再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摊主先是惊异地抬起了头来,对上骆安华的目光时立即便恢复了镇定,脸上也似往常般堆起了笑容,道:“哎吆,公子可真是好眼力啊!” 说着就立即将木箱麻利地打了开来,将最底层抽屉抽出,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取了出来,捧在手上递到了骆安华眼前,笑着说道:“公子您瞧,这是沉香玉莲首饰盒,盒身和顶盖都是用了整块的沉香木按照其自身的纹路雕刻成的,您看这盒子侧面,是不是像极了五瓣闭合在一起的莲花?” 骆安华将盒子拿在手里瞅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倒还真是有些像。 摊主看一眼骆安华的表情笑意更浓起来,又指着盒身外侧镶嵌的玉雕开了口,“您再瞧这每瓣莲花外侧的白玉仕女图,可都是用了上好的羊脂玉镂空雕成的。”说着将手指在了正对着骆安华的那副仕女图上,道:“您细看这女子的服饰,在她裙身上还雕着一只开屏的雀鸟呢,可见这做工有多精致啊。” 骆安华转了转盒子,只见每瓣莲花上的仕女姿态皆不相同,可却都亦嗔亦笑,栩栩如生。 这时左丘生也凑了上来,伸手拿过那盒子掂了掂,又摸了摸,还用鼻子嗅了嗅,才说道:“这是奇楠沉香,是沉香木中的上品呢。” 摊主一听这话,登时睁大眼睛望向了左丘生,赞许道:“小公子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竟是行家呀!” 骆安华看一眼左丘生,眸中有了些许惊讶之色,问道:“你还懂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鬼扇 左丘生抬头看了骆安华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丝毫不觉得知道这些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边点头一边将那盒子又还到了骆安华手中,开口说道:“沉香木能生出沉香,那可是上好的药材。沉香不仅能入药,还能做熏香,做香料,清音姐姐有时还会在酒里加上一些呢。” 骆安华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跟药材有关,怪不得这呆子懂得,不过还是老本行。 摊主虽不懂医理,但却也知道沉香的可贵,于是赶紧附和道:“公子您看,连小公子都这么说了,您总该明白这盒子的好处了吧?” 骆安华点点头,对摊主勾唇一笑,将那盒子扔到了左丘生手上。 左丘生一惊,赶忙身子一倾伸出手将它接进了怀里,瞪着大大的眼睛望向骆安华,似是控诉他对这盒子的粗暴。 摊主眼看着骆安华将那盒子扔了出去,心一下子就从胸膛里跳到了嗓子眼,眼看着那小公子将它接进怀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呢,忽觉手上一沉,下意识攥住手掌,低头去看时,才发觉掌心里竟然躺着一锭沉甸甸的金子! 骆安华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迈开步子就往前走,道:“东西不错,值这价钱。” 摊主听得这话不由大喜起来,对着骆安华的背影就拱手鞠了一躬,道:“多谢客官厚赏,您慢走!” 左丘生愣愣地看了看手中的盒子,急急跟了上去。 “鬼……,师叔,师叔,你喜欢这个盒子吗?” 骆安华朝他手中瞥了一眼,眸子里的光十分不屑,道:“又不是奇珍异兽,我喜欢它做什么。” 左丘生这就不懂了,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问道:“不喜欢你买它做什么?” 骆安华眼睛朝四周的摊位随意看着,语气不咸不淡,“来都来了,总得买点儿东西,瞧着这个还算不错罢了。” 左丘生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倒是说得通,不过再一想又奇怪起来,“可是这是个首饰盒,你买来也没有用啊。” 骆安华脚步顿了顿,微微偏过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温柔,低头看着那盒子,左手食指轻轻在这盒盖上敲了敲,启唇道:“既然没有用,那就给清音吧。” 左丘生惊讶地望向骆安华,忽地就笑了起来,“真的吗?” 骆安华不说话,步子又快了起来。 左丘生紧忙小跑着去追,边跑边笑,“清音姐姐一定高兴。” 骆安华没再搭话,只是偏过头去问左丘生,“你到底想买什么,翻了那么多东西?” 骆安华的笑意一下子就止住了,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骆安华一眼,但立马就又低下了头来,没有回答,却支支吾吾地问了起来,“师叔,你……你喜欢什么东西啊?” “我?”骆安华挑了挑眉,低头看向了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左丘生歪了歪头,抱着盒子的双手又紧了紧,轻声道:“我…,我就是想知道。” 骆安华看着他别别扭扭的小表情,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盒子,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不由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正好,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字画摊子,石台后边搭起了几排绳子,上上下下挂起了不少作品,一个白须老者坐在石台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骆安华看着这处热热闹闹的市集中难得的清静之处,忽地就来了兴致,对着左丘生道:“你看那些字画,倒是有些功底。” 左丘生抬头去看,又转过脸来看骆安华,脸上有些雀跃,问道:“你喜欢这些吗?” 骆安华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转头就走,“咱们过去看看。” 骆安华刚走到摊前站定,老先生就睁开了眼睛,看到骆安华的脸就温和笑了起来,伸手捋一捋胡须道:“有朋自远方来,不胜欢欣。” 骆安华难得对生人笑起来,道:“先生是如何知道我们从别处来的?” 老先生自嘲地笑笑,叹道:“沙屋镇是个小地方,老朽在这里活了一辈子,足够把人都认全了。”说着又去看骆安华身旁的左丘生,笑意就暖起来,“哪户人家里若是有如此俊俏的两位公子,那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骆安华看着老先生笑了笑,极其反常地没有开口反驳。 左丘生本想开口澄清,可是抬头看了一眼骆安华的此时表情,终究抿住唇角没有开口。 老先生缓缓站起身来,笑着问道:“两位公子可是喜欢字画?” 骆安华没答话,转头看着左丘生,道:“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合眼的?” 左丘生往前轻轻走了一步,深深看一眼骆安华之后,才把目光放到了摊子上,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骆安华就站在一旁,垂手而立,静默不语。 左丘生将手中的盒子放下,认真挑选了起来。看着一幅幅写意山水,只觉得比那些金银摆件好,可真要从里面挑出一件来时,却又觉得没有一件是真心一眼便中意的,于是看着看着便犯了难,眉心微微锁了起来。 骆安华看到他的表情,不禁摇头笑了起来,这孩子还真是不聪明,连给人选个礼物都不会。正在骆安华打算自己开口随便挑一件时,摊子前的左丘生却从一片字画中拿出了一件东西。 眼睛亮亮地闪了一下,左丘生偏过了头,将它展开举到了骆安华面前,有些犹疑地问道:“你看看,这个好不好?” 骆安华定睛一看,这孩子手中正拿了一把折扇,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自己,而展开面向自己的那一侧,大片雪白的扇面中,只用水墨涂了一丛幽兰。 “不错,”老者点头轻笑一声,称赞道:“空谷幽兰,小公子心性高洁。” 左丘生不敢承受这种夸赞,赶忙转过身子对着老先生连连摇头,急急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 说着又忙转过身子看着骆安华,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才道:“我觉得,它适合你。” 骆安华看着那丛兰草,再看向左丘生纯真的脸时,胸腔里突然有颗东西“砰”地跳了一下,震动了整个身躯。 这种感觉,好像已经几百年都未曾有过了。 左丘生缓缓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将那扇子举到了骆安华眼前,试探着问道:“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骆安华神色沉了下来,露出了几乎从未有过的真挚表情,可看向左丘生时却又笑了起来,那笑里满是自嘲,“品行高洁,你要送给我?” 左丘生被他的笑弄得有些发懵,大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却还是毫不犹豫地使劲点了点头,“嗯,你喜欢吗?” 骆安华深深地看着左丘生的眼睛,却只从那里面看到了真诚。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 可是魔界的鬼王,又怎么会是一颗幽兰。骆安华无奈笑笑,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傻。 突然,左丘生面色一变,有些窘迫地看了骆安华一眼,讪讪地将扇子收了回来,急急转身跑回了摊子前。 先是手忙脚乱地从胸前掏出了一锭白银来,接着便将扇子放了下来,双手恭敬地将白银递到了老先生手中,道一声,“给您。”一下自己便笑了起来,可还没等老先生说话,便又急忙拿起扇子跑回了原来的位置,又把它举到了满面诧异的骆安华眼前,无比开心笑道,“现在它才是我的了,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骆安华这才明白过来,看着同样被左丘生的动作弄得诧异不已的老先生无奈笑了笑,伸出手接过了那扇子。 左丘生笑意更浓,似是完成了一件极其了不起的事情般高兴不已,轻声道:“果然,你拿着它特别般配呢。” 骆安华不忍坏他的心情,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老先生看了一眼骆安华手中的扇子,随手就将那锭银子放在了摊子上,弯腰将身前的字画拿开,清出了一块平整的台面,又从台下取出了笔墨,笑着开口道:“老朽不才,这扇上一面已经留了拙作,那另一面,还请公子自己提上一笔吧。” 骆安华也不客气,迈步就到了台前,将扇子平整铺好时,脑中已经想好了字。 左手轻拂衣袖,接过了老先生递过来的笔,骆安华忽地一笑,下笔就写了个大大的“鬼”字铺满扇面。 左丘生看看那字,笑脸一下子便没有了,有些紧张地抬头去看老先生的面色,心“咚咚咚”地跳个没完。 “这,”老先生不解地看向骆安华,“公子这是何意?” 骆安华看着那字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笔放下才对老先生道,“不过是个字罢了,写神写鬼又有什么区别。” 老先生虽仍不解,却也没有再问,只是笑道,“公子洒脱,倒是真性情。” 骆安华将扇子拿在了手里,看着那丛幽兰又笑了,“得先生墨宝,也算不枉来一次了。” “哎,”老先生摇摇头,指着桌上的字画道,“老朽清贫,怕是找不开小公子的银钱,若是公子不嫌弃,不如再挑上几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缘分 骆安华看一眼左丘生,又看了看那柄扇子,笑着摇了摇头,道:“可心合意者,只此一件便好。” 左丘生听见他说喜欢,心里高兴地不行,眼睛亮亮地一下子便笑了起来。 “可这……”老先生看了一眼那银子,面上起了一层为难之色。 “先生画艺高超,不必如此谦虚。”骆安华面色平静,对着老先生认真说道:“在我看来,先生大作并不是能用银钱衡量的,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我们粗鄙。” 老先生看一眼他的脸色,只得抚着白须摇头笑了笑,道:“那老朽就只能多谢公子抬爱了。” 骆安华点头一笑,双手拱起合于胸前微微俯身对老先生施了一礼,道,“告辞。” 左丘生见他如此,急忙也拱起了手,学着样子俯身对老先生施了礼,轻声道:“告辞。” 老先生亦还以一礼,道:“两位公子,慢走。” 骆安华拿起扇子,轻轻一笑便走了出去。 左丘生也没忘了盒子,跟在骆安华身后,越看越觉得那扇子与他般配,脚步不由得更轻快起来。再回头看一眼那摊子时,老先生已经又闭眼静静坐在了那里,在夜市热热闹闹的背景中,仿佛与静默的山水画融在了一起。 左丘生急走两步跟上了骆安华,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想想刚才的情景,有些不解,便问道:“师叔,你对刚才的老先生,好像与对别人不同。” “不同,”骆安华笑笑,偏过脸问,“怎么不同了?” 左丘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好像,你喜欢他。” 骆安华看他一眼,脸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左丘生想想,好像不能叫喜欢,便又道:“你,是敬重他吗?” “敬重?”骆安华品着这两个字就笑了,“为什么觉得我敬重他?” 左丘生看着那扇面上的幽兰,笃定说道:“因为,他有才华。” “有才华的人会彼此欣赏,彼此敬重。你有才华,那位老先生也有才华,所以你喜欢他,敬重他,对吗?” 见他没有答话,左丘生又说道:“清音姐姐说过,你是咱们那里最有才华的。” 骆安华将扇面翻了过来,看着那个“鬼”字笑了笑,道:“以前,我确实也喜欢过读书作画。”因为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她说过不喜欢莽夫,还亲自教自己读书识字,她写的字很娟秀,还嘲笑过自己写的像蚯蚓。 左丘生凑过去看那字,觉得他写得确实好,不由夸赞起来,“这字确实写得好看,比我见过的都好看。” 骆安华看他一眼,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 “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写字呢。”左丘生又去看他,好奇问道,“你写得这么好,怎么从来都不写呢?” 骆安华想了想,笑意便没了,声音也低了下来,“没有人看,写着就没有意思了。” 左丘生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直愣愣说道:“你可以写给清音姐姐看,她肯定喜欢的。” 骆安华将扇子合了起来,没答话,却抬起脸看向了前方,道:“你不是说想放烟花吗,咱们去买吧。” 左丘生朝前方四处看了看,嘴就撅了起来,愁道:“可是摊子在哪里啊,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呢。” 这时,走在左丘生一旁的一位妇人听得这话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了左丘生一眼就笑了起来,道:“真是生的好俊俏的孩子啊。” 骆安华笑了,看着左丘生怔了怔,不知怎地就低下了头。 妇人见他害羞笑得更高兴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朗声道:“孩子是第一次来吧,这是想买东西找不到地方了?。说想买什么,大娘帮你指指路。” 左丘生被她一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小心后退了一步。有些诧异地瞪大眼睛看了眼被她碰触的胳膊,又抬起头看向了她,竟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妇人皱了皱眉,疑惑道:“这是连买什么都不知道?” 骆安华看他一眼,忙上前走了一步,对那妇人道:“劳烦您了,我们是想买些烟花。” 夫人看向骆安华,笑了,道:“那你们可走错地方了,烟花摊子在东市最后边,这里可是西市。” 骆安华看看四周,笑道:“我们竟不知道这些。” 妇人对着他们笑了笑,道,“跟我来。”说着拉过左丘生的胳膊就往前走,也没注意到左丘生僵硬的脸色,走了几步停到了一条东西方向的土路前,道:“你们顺着这条往东走,看见卖门神画的摊子再停下,然后往门神画摊子的后边走,没几步就能看见了。” 骆安华在脑中梳理了一遍路线,倒是好找,扇子轻轻一摇笑了起来,对着妇人道:“多谢大娘。” 左丘生也回过了神,看一眼妇人又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多谢您。” 妇人看着左丘生摇头笑笑,“客气什么。”说着又拍了他一把,嘱咐道:“好好跟紧你哥哥,可别丢了。” 左丘生一下子抬起了头,定定看着妇人,半晌才点点头,答道:“嗯。” 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欲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却又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左丘生喊道,“大娘,您…等等。” 大娘笑着又转过了头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左丘生看着大娘,羞涩地笑了笑,道:“我们…我们一会儿要在集市前面的空地上放烟花,您要是有空,就过来…就过来看看吧。” 大娘点一点头,笑道:“好,大娘有空就过去。”只是刚要离开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嘱咐道:“孩子,这天干物燥的,又近着树木,你放烟花可得千万小心,别把林子给着了,知道吗?” 左丘生使劲点了点头,答道:“嗯,知道了。” 大娘满意地又瞅了一眼左丘生,点点头转身走了。 左丘生一直傻笑着,看着大娘离去的方向好久才转过了身子,可是却依旧傻笑着,抱着个盒子闷头往前走。 骆安华跟在他旁边走,背着手观察他的表情,越瞅越乐,不由地摇头暗笑,十足一个傻瓜样子。 抬手“啪”地将扇子打在了他的头道,“他小叔要是发现什么可怎么办?” 骆安华伸手摸一摸无彩的羽毛,闲闲翻了个白眼,“他又不认识咱们,能发现什么。” 左丘生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那,咱们是要过去找他们吗?” 骆安华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门神画摊子,摇了摇头,“咱们先去看看烟花,过会儿再去找他们。” “可……”左丘生一脸担忧,“那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就走了啊?” 骆安华转了个弯,目光越过烟花摊位朝着远处隔着一条路的小吃摊子看了过去,悠悠笑道:“走不了,就在眼前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面妆 第六十六章许嫁 一拉着吴继风跑进了夜市,风吟站在入口处就走不动了。呆呆地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的摊位,心里像是浇了盆热水般就沸腾了,眉眼弯弯地高兴笑着,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吴继风低头去看她的眼睛,自己便也笑了。看她的眼睛正盯在右侧最前边的鞋帽摊子上,便低下了头,细心解释道:“那边,是东市。” 风吟闻声回过头来,看向他,好奇问道:“什么是东市?” 吴继风笑笑,拉着她的手来到了入口正中央,指着前方的路开始讲解了起来:“这条路叫正路,在夜市左右的正中位置上,是整个夜市的中轴。它把夜市劈开两半,这条路东边的部分叫做东市,西边的部分就叫做西市了。” 风吟左右瞧瞧点了点头,道:“名字起的倒是都直白。” “这是自然的,”吴继风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笑着开了口,“来这里的多是些平头百姓,可不是谁都是老学究的。” 风吟笑笑,看看东市最前排的衣帽摊子,又看了看西市最前排的灯笼摊子,问道:“这东西两市各在一方,是有什么讲究吗?” 吴继风拉着她就往灯笼摊子前走,边走边道:“都是老早前的讲究了,说是两市中一市的东西价贵,只为富贵人家开放,另一市却尽是些吃穿物件,来往的多是些平头百姓。” 风吟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吴继风了然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不过都是些老黄历了,现在东西两市已经混在一起,早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只是卖的东西不同,大家各自记个位置,能找到位置就好了。” 风吟调皮起来,偏过脸去看他,笑着问:“那你都还记得吗?” 吴继风停在了灯笼摊子前,故意装作为难地皱起了眉,低头看着她,叹道:“除了小吃摊子全在最后边外,其他的小叔都不记得了,咱们今夜可得逛好久了。” “逛就逛吧,”风吟摇头叹了叹气,笑道,“反正今夜也没打算睡。” “嗯,这么想最好。”吴继风笑着向前伸手,取过了摊前挂着的一盏金蟾灯笼,举到了风吟眼前,问道,“小叔把这个买给你,你拿着它,在前面带路好不好?” 风吟撅起了嘴,抬头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就伸手将那金蟾推开了,嫌弃道:“我才不要这个,这么丑,像你脸上的面具似的。” 摊主听得这话笑了,急忙上前一步从吴继风手中将那金蟾拿了回去,道:“这可就错了,姑娘家爱漂亮,怎么能拿这个。” 吴继风笑了,对摊主道,“是吗,我倒还真不懂这个。” 摊主摇摇头,看向了风吟,笑道:“姑娘可得自己选,你爹爹这眼光,可不能让他给你打扮。” 风吟一愣,心暖暖地跳了一下,随即抬头去看小叔的表情,他却没有澄清,只是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道:“那姑娘就自己选,选个漂漂亮亮的。” 风吟浅浅笑了笑,眼睛莫名就湿了起来。抬眼去看对面一排排花花绿绿造型各异的灯笼,细细选了起来。 白的玉兔,红的莲花,五彩的凤凰和精致的宝船,各型各色,应有尽有,全都惟妙惟肖。风吟一时觉得哪个都好,怎么偏偏小叔选了个就是丑的。 摊主看着风吟的样子仿佛看花了眼,便上下仔细打量了眼她的穿戴,上前一步伸手取下了一柄盛开的雪白莲花灯,举到了风吟的身前一比量,看一眼便笑了,道:“姑娘披风色暗,这灯亮堂,造型也素雅,不禁跟姑娘的衣服搭,这气质也配。”说着又去问吴继风,“爹爹觉得怎么样?” 吴继风没轻易点头,只是笑了,道:“比那只金蟾是好看。” 摊主又去问风吟,“姑娘自己觉得呢?” 风吟伸手将它接了过来,又仔细看了眼,点了点头便笑了起来,“就它吧。” 吴继风这才将钱给了摊主,点点头道了谢。 风吟看着这灯心里喜欢,边走边低头去看它的纹路,连路也不顾了。吴继风摇摇头轻笑一声,只得边护着她边往前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红色的眼睛 风吟听得这话,笑容一下子定在了脸上。转过脸去看小叔,见他轻轻冲自己点了点头,才安下心来,又有些紧张地去看那娃娃,眼中的光有些期待,又有些惶然。 娃娃瞪大眼睛看着吴继风,又转头看看风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妇人笑着凑近孩子耳边,柔声道:“亲亲姐姐,好不好?” 娃娃小嘴一撇,身子一扭就将脸埋在了妇人脖颈处,显然是不肯。 风吟眼中期待的光一下子就灭了大半,身子轻轻地往后缩了缩,头微微一低将表情藏了起来,搭在裙边的一只手不自觉地就攥住了衣角。 妇人有些歉意地朝吴继风笑笑,低下头又去哄那孩子。轻轻将孩子的脸扳过来面向了自己,妇人又说到:“好孩子,你若亲亲姐姐,能长得更高更大呢。” 娃娃低垂的脸一下子就抬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漫上了一层喜悦的光,看着妇人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了。”妇人疼爱地蹭了蹭孩子的额头,道,“娘怎么会骗你呢,铭儿这么懂事,一定会长得又高又大,比大老虎还大。” “哈哈哈哈哈,”娃娃开心地笑了起来,响亮地叫道,“对。” 接着,在谁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娃娃便迅速地从母亲怀中转过了身子,踮起脚就用细细小小的双臂揽住了风吟的脖子,用劲将风吟拽地身子更低,撅起小嘴凑上去就使劲亲上了风吟左脸面具下方的一小片面颊。仿佛是觉得亲得越用力便能长得越大,娃娃左右转动着脑袋使劲亲着,一边亲嘴里一边发出一长串连续的“嗯嗯”声,当真是可爱极了。 吴继风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下子便笑出声来,对上妇人略有些惊讶的目光时笑声更是大了起来,怎么想忍都忍不住。 妇人见儿子亲得如此用力,刚开始时吓了一跳。这个样子,若是再惊到姑娘,人家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啊!可没想到这忧心刚起,却听到了对面那位先生发出了极为愉悦的高笑声,诧异之下再去看那姑娘,只是任孩子使劲抱着却并没有动,想来该是没有生气,于是便也安下了心来。再看一看儿子那副恨不得要吃了人家姑娘的架势,妇人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孩子还当真是什么都不懂,也真是没个分寸。 直亲到自己都喘不上气来了,娃娃才双臂一松放开了风吟。小小肩膀上下晃动着,努力地吸了几口气,笑起来,道:“我可使劲亲了呢,能长好高好高了吧?” 风吟转过脸凑近他,定定地看着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他的脸,温柔答道:“是,一定能长好高好高呢。” 娃娃抬头去看她,笑开的眉眼弯弯的,因她的话十分地高兴着。 忽然,娃娃的笑容止住了,小小的脑袋疑惑地歪了歪,一双小手一下子就举了起来,猛地摸上了风吟的脸,摸在了那面具上,还想要去碰风吟的眼睛,嘴里还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哇,眼睛是红色的呢!” 风吟的心猛然“咚”地一跳,闭上眼睛一下子就别开了脸,身子一动想要往后退,却被吴继风一双手按在了腰上,动弹不得。 妇人见风吟躲开了,以为是自家孩子莽撞碰到了她的眼睛,急忙伸手将孩子拉了回来,低声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去碰姐姐的眼睛呢!”说着又急忙去看风吟,一脸焦急问道:“姑娘怎么样,是不是孩子不小心,用手指戳到你眼睛了?” 风吟还是不敢睁眼,却又不忍妇人斥责孩子,于是赶紧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没有,他没有碰到我的眼睛。” 妇人疑惑起来,又仔细去看她低着的头,问道:“那,这是…” 娃娃这时又从妇人怀里挣脱了出来,仰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姐姐的眼睛,是红色的呢!” 妇人眉心微颦,低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吴继风笑了一声,一下子将妇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看一眼妇人,又看向娃娃,问道:“姐姐的眼睛是红色的,你没见过对不对?” 娃娃点点头,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道:“两个眼睛,都是红色的呢!” 吴继风看一眼依旧紧张地低头闭眼的风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回头对孩子解释道:“姐姐是重明鸟,眼睛当然是红色的了。” 风吟手心的温度升了升,松开了紧咬住的下唇。 娃娃又去看风吟的面具,却没认出来,便又去看吴继风,瞪大眼睛问道:“重明鸟,是什么?” 吴继风将风吟往前拉了拉,方便让孩子看清她的面具,便又笑着解释了起来,“重明鸟是一种神鸟,在天上飞的呢,也长得很大,像你的大老虎一样大。”见娃娃一脸迷茫地瞪着大眼睛似是不信,吴继风用下巴指了指妇人,对娃娃道,“不信你问你娘。” 娃娃立即回过身去,抬头看着妇人,问道:“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妇人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点点头道:“是,重明鸟是上古时候的神鸟,长得很大,传说全身的羽毛都是火红色的,很漂亮呢。”说着又仔细去看风吟的面具,笑意就盛了起来,“姐姐的面具就是重明鸟的样子呢,你看看,多漂亮!” 娃娃这才从妇人的脸上将目光收了回来,仔细去研究风吟的面具,看着看着就笑了,使劲点了一下头,用手指着那面具道:“是呢,是呢,姐姐的脸上还有一根羽毛呢。” 妇人顺着孩子的手指去看,一下就笑了,道:“是呢,还有根羽毛呢,是不是也很漂亮啊?” “嗯,”娃娃使劲点头,道,“比大公鸡尾巴上的毛要漂亮。” 不仅吴继风和妇人被这话逗笑了,就连一直默默低着头的风吟都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吴继风见风吟笑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姐姐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呢。要是没有了这双眼睛,这只面具根本就没有光彩。” 风吟一怔,暖流自胸中涌动。突然就想起了从前,在龙岩寺的榕花树前,他也是说过,榕花树的红色很美,就像是自己的眼睛。 风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眼睛热热地就要流出泪来,心想,或许即使事情再怎么变化,他对自己的看法也还是未曾改变吧。 吴继风对她笑笑,道:“你再给大老虎好好看看,姐姐的眼睛是不是比这面具还要漂亮!” 风吟笑了笑,从往事中回了神。深吸一口气,轻轻转过脸凑近了娃娃,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了笑容,说道道:“好,姐姐再给你看看。” 娃娃不敢再去摸,两只小手在身前来回抠弄着,伸着脖子便去仔细看了起来。一会儿看看左眼,一会儿又看看有眼,十分惊奇却又十分兴奋,看着看着便瞪大了眼睛,回过身子就抱住了母亲的脖子,道:“真的,两个眼睛都是红的呢!” 妇人也好奇去看,看着看着便惊奇地直摇起了头,道:“还真是,这么看来,倒真是红色的呢。”说着便笑起来,“哎呀,姑娘还真是用心,不光戴了面具,连着眼睛都变了颜色,可真像!” 风吟镇定住神色,微微笑了笑算是回答。接着便轻轻拍了拍娃娃肩膀,问道:“那,你喜欢姐姐的眼睛吗?”虽然此时脸上带着笑,整个脊背却挺直着,握在裙边的拳头也在微微发抖。 娃娃回过头来,笑着使劲点了点头,道:“喜欢,姐姐的眼睛可漂亮了呢,像……嗯,像……”想了半天却也没将那东西说出口,便歪着头咬起了手指。 妇人摇摇头笑了,伸手将他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道:“像两颗熟透的樱桃,对不对?” “对!”娃娃瞪起眼睛使劲点了点头,看着母亲的眼睛就笑了。 风吟也笑了,笑中带泪。握紧的拳头松开便一把抓住了小叔的手,仰起脸来望向了他,道:“他说像两颗樱桃呢!” 吴继风反握住风吟的手,脸上的表情更像是感动,看着风吟的眼睛也笑起来,轻声回道:“是,不管像什么,都漂亮。” 这时妇人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笑道:“姑娘,您这面具做得这么精致,何不去篝火边上比一比呢,我看就冲您装扮眼睛的技术,肯定能拿到奖品。”说着看看怀里的“大老虎”,道,“我们也是去比赛的,铭儿为了做这大老虎,可是缠了他爹好久呢!” 吴继风拉着风吟也站了起来,伸手轻轻弹了弹又被娃娃戴在了脸上的“大老虎”,听到娃娃发出的咆哮声就笑出声来,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去了。”说着又凑近娃娃的脸,故意闹道,“我们要是去了,大老虎可就没人喜欢了,铭儿拿不到奖品,要是哭了可怎么好?” “不!”娃娃在妇人怀里身子使劲向上窜了窜,认真吼道,“我的大老虎是最好的,一定不会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兄弟俩的过往 风吟皱起了眉头,在吴继风身后拉了拉他的胳膊,这么大的人了,干嘛去惹孩子不高兴。 吴继风看一眼风吟撅起了嘴,似是满不情愿的样子回过了身子,对着娃娃道:“好好好,你的大老虎最好,谁都比不过你,你一定能赢!” “哼!”娃娃瞪他一眼趴到了妇人肩膀上不再理他,摇着妇人的脖子道,“娘,咱们快些走吧,要不然龙儿和他娘就该比我们早了。” “好好好,”妇人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转脸对着吴继风和风吟道,“先生,姑娘,铭儿着急,那我们就先走了。” 吴继风点头示意,道:“您请。” 妇人与风吟相视一笑后,便抱着孩子走进了前方人群中。 风吟拉住吴继风的手,冲着娃娃离去的方向甜甜笑了起来,问道:“听着像是很热闹的样子,咱们真的不去吗?” 吴继风弯腰捡起被落在了地上的那柄雪白的莲花灯,将它递到了风吟手里,道:“到了那里得耽误好久,咱们不费那时间,去做些别的,你也一定喜欢。” 风吟看看四周,全是热热闹闹的景象,倒一时分不清哪里更好了,便道:“以前你和父亲来时,最喜欢做什么呢?” 吴继风带着风吟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讲了起来,“第一次来时,是前前后后逛了个遍,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什么都看过了。再后来吗,纯粹就是为了图个热闹。一进来,先是跑到最后边的摊子上吃东西,什么摊子人多就吃什么,吃个几家也就饱了,汤汤水水的灌满肚子,再跑到篝火边上去看杂耍。那时候有个耍鞭子的姑娘,耍得可好了,鞭子上还喷着火花呢,我和你父亲最喜欢看她表演,蹲在那里一看就是大半晚。” 风吟不由笑了,抬起脸去看他,道:“那姑娘长得也好看吧?” 吴继风也笑了,笑里带着久远的甜意,仔细回想了起来,道,“也没有多好看,过,‘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便是这个道理吧。” 吴继风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赶忙澄清,“这些主意都是你父亲想出来的,我那时小,可不懂得这些。” 风吟也不拆穿他,只又问道:“可是你们两个男人,怎么会挑女人的东西呢,还能哄得大奶奶高兴?” 吴继风对此却十分自信,笑道:“主意是你父亲出的,可东西却是得我挑,我眼光好,挑出来的大娘就总是喜欢。”说着又皱了下眉,“不过你父亲的眼光倒的确是不好。” 风吟皱了脸,不是十分赞同,轻声辩解道:“怎么不好了,我看他买给母亲的东西,就都很漂亮啊。” 吴继风摇头,小声道:“那些都是铺子里的掌柜挑的,你父亲只要最贵的。他出得起价,掌柜的自然得给他找的话一点儿都不赞同,“这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那那个人在自己的眼中就是最美的。我喜欢的可不是你母亲,她在我这里怎么能是最美的呢?” 风吟不懂这些,一时没了辩驳的言语,只是歪着头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满脸的不服输。 吴继风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又接着道:“再说了,是不是美人又没个具体尺寸能量一量,你怎么就能判断你母亲是最美的呢。这都城里头貌美如花的人可多的很,你母亲是漂亮,但若非要说是最美,那也是妄言。” 风吟知道自己辩不过他,便不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但却还是想为难他,于是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笑道:“小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大喜欢母亲似的。” 吴继风倒也不否认,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叹道,“唉,你母亲从小就是个倔强性子,倒是的确不是好相处的。” 难得能听到关于母亲的事情,风吟只听了这一句话,精神便被深深吸引住了,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静静看着小叔的脸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她从小就霸道,想要什么就一定得得到,若不是自己的,就算是抢也要抢过来。”说着似是不赞同般摇了摇头,撇着嘴看向了风吟,悄声道,“就比如你父亲,也是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呢。” 风吟被小叔的表情逗乐,勾起唇角便和小叔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风吟就想到了婆婆记忆里的那位张小姐,脸庞精致美丽,仿佛还十分端庄尊贵的样子。突地就觉得她那日在母亲面前的一切表现,都不过是为了维护体面的强撑,那这么说来,小叔的话倒还真是大实话呢。 “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娴静的人,又被家里人当成公主一般给宠坏了。在外头又因着你外祖家中在大周的地位没人敢惹她,就算是她欺负了别人,也总是别人让着她,给她赔不是。所以啊,你母亲的性子,总是孩子气。” 风吟想了想,她曾经当众让追求自己的廖毕延出丑,那神情倒像是做惯了的样子。那这么看来,类似的事情,应该还有不少吧。 吴继风没注意到风吟的晃神儿,继续说道,“在她的观念里,这世上除了她喜欢的,便是无关紧要的了。她喜欢的便是最好的,她会倾尽全力去对他好;而那些无关紧要的,即使是西天如来,她也丝毫不会在乎。自我第一次见她便是这样,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哪怕别的再改变,她也终究还是那个样子。” 听到这里,风吟的心猛地颤了颤,低下头忍不住地想,我,便是那无关紧要的吧。 可是抬起脸看到小叔,感觉到他从手掌传递给自己的温度,风吟就又恢复了理智,缓缓平复了脸上僵硬的表情,平静说道:“父亲,便是她喜欢的吧。” 吴继风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孩子般地委屈了起来,道:“你父亲是她喜欢的,我,便是那无关紧要的了。” 风吟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再仔仔细细研读了一下,不由就有了结论,故意凑近他笑道:“怕是你们三个人一起时,母亲只顾着父亲,你受了不少冷落吧!” “唉!”吴继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好像不忍回忆那段“屈辱”岁月似的,拉着风吟静静走了几步,才又道:“何止是受你母亲冷落,连你父亲都冷落我了。” 风吟一副同情的表情看了看她,道;“哦,竟然是这样。” 吴继风仔细回忆起来,眉头始终皱在一起,“你母亲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明明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她却总能让你父亲围在她身边,好像旁边都没有了我这个人了似的。从认识的第二天开始,你父亲便把她放在了我之上,有什么事情也总是先顾着她,之后才想起我。多少次我都伸手要了,他才记得把手边的糕点递给我,害得我少吃了多少好东西。” 风吟轻轻摇摇头,在心里叹道,就这样子,还好意思说别人孩子气呢。 “就因为这点儿糕点,小叔你就记到了现在吗?” “何止!”吴继风看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控诉,“有一次你母亲闹着要进湖里看荷花,也没叫随从就自己租了艘游船,上船的时候你父亲净顾着扶你母亲了,竟把我给忘了。我身量小迈一步刚能勉强碰到船边,结果船身一摇我就四仰八叉地掉到湖里了,不过幸好湖边水浅,我只扑腾着呛了几下水,就被船老大捞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写于2018年3月20日 嗨,大家好,我是默梨。这是我一直很希望能够说出来的一句话,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写出来。虽然应该已经没有人在看了,但新的开始还是想给自己一些仪式感。所以还是说一句吧,说给自己听:作为默梨的我,又回来了。 这个故事开始于2015年的夏天,很久了。隐约记得是暑假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提前一周多回了宿舍,自己在空空荡荡的四层磨磨蹭蹭了好几天,才给这个故事开了头。也忘记了为什么开始,就只记得很高兴给她取了“风吟”的名字。也很高兴,有人开始叫我“梨子”。 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呢?第一次放弃是因为要毕业实习,那时候其实热情还很高,不甘心。后来拾起了一阵子,又赶上毕业找工作,来到了陌生的城市,为了活下来拼死拼活地努力着,也不是那么如意,慢慢也就没有了激情。 其实这么久以来,心里总觉得有个疙瘩,觉得没写完是个遗憾。也觉得对风吟、小叔、文月、继臣、夜隐甚至于鬼王和左丘生来说,也都太过残忍,感觉起码,应该给个结局。 不过读了读以前写的,真的有的挺幼稚的。为了我能记起以前的一些情节,也为了能更好一点,最近在一边读一边改,改了一些设定,改了一些情节,改了一些细节,也又犯了来回反复折腾的毛病,大概改到了30多章,还有比较长的路要走。不过这次就慢慢写吧,也不着急,反正是写给自己。 就这样吧,借这个平台,我又开始了。 加油! 晚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兄弟俩的过往 风吟皱起了眉头,在吴继风身后拉了拉他的胳膊,这么大的人了,干嘛去惹孩子不高兴。 吴继风看一眼风吟撅起的嘴,偷偷笑了,然后装作满不情愿的样子回过了身子,对着娃娃道:“好好好,你的大老虎最好,谁都比不过你,你一定能赢!” “哼!”娃娃瞪他一眼趴到了妇人肩膀上不再理他,摇着妇人的脖子道,“娘,咱们快些走吧,要不然龙儿和他娘就该比我们早了。” “好好好,”妇人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转脸对着吴继风和风吟道,“先生,姑娘,铭儿着急,那我们就先走了。” 吴继风点头示意,道:“您请。” 妇人与风吟相视一笑后,便抱着孩子走入了前方的人群中。 风吟心中的暖流未消,拉住吴继风的手,冲着娃娃离去的方向甜甜笑了起来,问道:“听着像是很热闹的样子,咱们真的不去吗?” 吴继风弯腰捡起被落在了地上的那柄雪白的莲花灯,将它递到了风吟手中,道:“到了那里得耽误好久,咱们不费那时间,去做些别的,你也一定喜欢。” 风吟看看四周,全是热热闹闹的景象,倒一时分不清哪里更好了,便道:“以前你和父亲来时,最喜欢做什么呢?” 吴继风带着风吟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讲道,“第一次来时,哪里都觉得新鲜,前前后后把这夜市逛了个遍,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再后来吗,纯粹就是为了图个热闹。一进来,先是跑到最后边的摊子上吃东西,什么摊子人多就吃什么,吃个几家也就饱了,汤汤水水的灌满肚子,再跑到篝火边上去看杂耍。那时候有个耍鞭子的姑娘,耍得可好了,鞭子上还喷着火花呢,我和你父亲最喜欢看她表演,蹲在那里一看就是大半晚。” 风吟不由地就笑了,眉眼弯弯地去看他,“那姑娘长得也好看吧?” 吴继风也笑了,笑里带着久远的甜意,仔细回想了起来,道,“也没有多好看,过,‘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便是这个道理吧。” 吴继风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赶忙澄清,“这些主意都是你父亲想出来的,我那时小,可不懂得这些。” 风吟也不拆穿他,只又问道:“可是你们两个男人,怎么会挑女人的东西呢,还能哄得大奶奶高兴?” 吴继风对此却十分自信,笑道:“主意是你父亲出的,可东西却是我挑的,我眼光好,挑出来的大娘就总是喜欢。”说着又皱了下眉,“不过你父亲的眼光倒的确是不好,品味实在不敢恭维。” 风吟皱了脸,不是十分赞同,道:“哪里不好了,我看他买给母亲的东西,都很漂亮呢。” 吴继风摇头,小声道:“那些都是铺子里的掌柜挑的,你父亲只要最贵的。他出得起价,掌柜的自然得给他找的话一点儿都不赞同,“这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是真心恋慕一人,那那个人在自己的眼中就是最美的,其他人就算再美也是枉然。我喜欢的可不是你母亲,她在我这里怎么能是最美的呢?” 风吟不懂这些,一时没了辩驳的言语,只是歪着头看着他,却满脸的不服输。 吴继风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又接着道:“再说了,是不是美人又没个具体尺寸能量一量,你怎么就能判定你母亲是最美的呢。这都城里头貌美如花的人可多的很,你母亲是漂亮,但若非要说是最美,那也是妄言。” 风吟知道自己辩不过他,便不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但却还是想为难他,于是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笑道:“小叔,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大喜欢母亲似的。” 吴继风倒也不否认,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叹道,“你是不知道,你母亲从小就是个倔强性子,的确不是好相处的。” 难得能听到关于母亲的事情,风吟只听了这一句便被吸引了精神,心一下子静了下来,抬头更仔细看着小叔的脸,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她从小就霸道,想要什么就一定得得到,若不是自己的,就算是抢也要抢过来。”说着似是不赞同般摇了摇头,撇着嘴看向了风吟,悄声道,“就比如你父亲,也是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风吟被小叔的表情逗乐,勾起唇角便和小叔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风吟就想到了婆婆记忆里的那位张小姐,脸庞精致美丽,仿佛还十分端庄尊贵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她那日在母亲面前的一切表现,都不过是为了维护体面的强撑。 这么说来,小叔的话倒还真是实话呢。 “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娴静的性子,又被家里人当成公主一般宠坏了。在外头又因着你外祖家中在大周的地位没人敢惹她,就算是她欺负了别人,也总是别人让着她,给她赔不是。所以啊,你母亲的性子,总是孩子气。” 风吟想了想,她曾经当众让追求自己的廖毕延出丑,那神情倒像是做惯了的样子。那这么看来,类似的事情,应该还有不少吧。 吴继风没注意到风吟的晃神儿,继续说道,“在她的观念里,这世上除了她喜欢的,便是无关紧要的了。她喜欢的便是最好的,她会倾尽全力去对他好;而那些无关紧要的,即便是西天如来,她也丝毫不会在乎。自我第一次见她便是这样,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哪怕别的改变再多,她也终究还是那个样子。” 听到这里,风吟的心微微颤了颤,低下头忍不住地想,我,便是那无关紧要的吧。 可是抬起头看到小叔,感觉到他从手掌传递给自己的温度,风吟就又恢复了理智,道:“父亲,便是她喜欢的吧。” 吴继风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像孩子般地委屈了起来,道:“你父亲是她喜欢的,我,便是那无关紧要的了。” 风吟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再仔仔细细研读了一下,不由就有了结论,故意凑近他笑道:“怕是你们三人一起时,母亲只顾着父亲,你受了不少冷落吧!” “哎!”吴继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好像不忍回忆起那段“屈辱”岁月似的,拉着风吟静静走了几步,才又道:“何止是受你母亲的冷落,连你父亲都冷落我了。” 风吟一副同情的表情看了看他,淡然道;“哦,竟是这样。” 吴继风仔细回忆起来,眉头始终皱在一起,“你母亲也不知是怎么做的,明明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她却总能让你父亲围在她身边,好像旁边都没有了我这个人了似的。从认识的第二日开始,你父亲便把她放在了我之上,有什么事情也总是先紧着她,之后才会想起我。多少次我都伸手要了,他才记得把手边的糕点递给我,害得我少吃了多少好东西。” 风吟轻轻摇摇头,在心里叹道,就这样子,还好意思说别人孩子气呢。 “就因为这点儿糕点,小叔你就记到了现在吗?” “何止!”吴继风看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控诉,“有一次你母亲闹着要进湖里看荷花,也没叫随从就自己租了艘游船,上船的时候你父亲净顾着扶你母亲,竟把我给忘了。我身量小,迈一步刚能勉强碰到船边,结果一个没站稳就四仰八叉地掉到湖里了,不过幸好湖边水浅,我只扑腾着呛了几下水,就被船老大捞了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圈地 风吟想起了婆婆记忆中那个小叔的样子。那时,他还是个连走路都不稳的小娃娃,身子也瘦瘦小小的,因着丧母之痛整日阴郁不安,谁都不愿意搭理,总是呆呆地咬着手指不说话,却只肯赖在哥哥身边。 风吟想象着那个继风坠入了湖里,突然就一阵阵心疼起来,对当时的父亲和母亲有了几分怨恨,脸上也没有了调皮的笑意,低沉着声音道:“色令智昏,讲的,大概就是父亲了。” 吴继风笑着点点头,又道:“我那时小,也记不得多少事情,可偏偏跟你母亲有关的,每件都是我受了委屈的。” 风吟有些感叹起来,道:“看来,类似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吴继风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整张脸写满了委屈。 “你掉到湖里那一次,大奶奶不知道吗?” “怎么能不知道呢!”吴继风叹了口气,又道,“我被你父亲背回去的时候满身的水,头发上还沾了几缕水草,偏偏你母亲还抱了枝荷花跟在身后,大娘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风吟基本能想象到后来发生了什么,笑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确认,“那后来呢,父亲挨罚了吗?” 吴继风似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道:“怎么能不挨罚,他本就不是会耍心眼的,还为了护你母亲,说是自己贪玩拉着我们游湖才闹的事,被你大奶奶罚了四十戒尺,打完后还罚跪在了院子里,晚饭也没准他起来吃。” 风吟却觉得这处罚正合适,一点儿都不委屈,不过他肯护着母亲,倒也是个有情义的。 吴继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道:“都说人是最护短的,我也不例外。明明你母亲也有错,但大哥却全揽下受了重罚,我看着大哥受罚的样子心里也难受,就更气你母亲了。” 风吟抬头去看他,嗔道:“人家英雄救美说不定心里多高兴呢,就你不解风情,还恨上美人了。” 吴继风轻叹一声,道:“我那时小,哪能懂得这些!”说着他凑到风吟耳边,又低低笑了起来,“所以啊,我还真的是从小就不大喜欢你母亲的。” 风吟撇撇嘴,长长地“哦”了一声,“分明是嫉妒心作祟。” 吴继风转脸不再看她,恨恨道:“都是闻烁这个臭小子,竟把你带成了这副性子。” 风吟也不反驳,只是看着他的侧脸笑。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风吟本能地想朝着冒出阵阵食物香气的那一条路走,却被吴继风一把拉了回来。 风吟疑惑,问道:“那里有好吃的,怎么不去啊?” 吴继风颇有些嫌弃地叹了口气,回道:“好歹沙屋镇也找不出比咱们吴家更大的门户来了,怎么养出来的大小姐脑子里惦记的就只有个吃呢,这夜市里就没有什么东西比吃的更能吸引你吗?” 风吟留恋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冒着热气的大蒸笼,道:“你和父亲不都是先汤汤水水地灌满肚子的吗?” 吴继风想起自己确实是这么说的,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扳过她的脸,拉着她就往另外一条小路走了过去,边走边道:“我和你父亲都是半大的小子,又没什么别的喜好,只爱个吃喝。你是女孩子,不要跟我们学。” 风吟方才是想效仿小叔与父亲,但被那飘来的各式香气吸引而食欲大动也是不假,所以此时被小叔硬生生拉到了另一条路上,也是有些不大情愿的。 吴继风怎能看不出她不情不愿的小表情,于是凑近了她耳边说道:“怎么,小叔的礼物还比不上那些吃的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风吟把那缕萦绕在鼻边的香气抛到了九霄云外,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双手攀上了吴继风的胳膊,道:“你还没告诉我呢,这次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呀?” 吴继风神秘地笑,不看她,也不松口,“你猜?” 风吟眨了眨眼,道:“镯子?” 吴继风摇头,“再猜。” “那……衣服?” “再猜。” “宝石?” “还能想到什么?” 风吟皱了皱鼻子,还想再猜下去,突然就被吴继风拉住了胳膊。 他看向了左侧的胭脂饰品摊子,道:“就是这里了。” 风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登时被惊了一跳。倒不是为别的,只是这个摊子,实在是太大太亮了。 夜市的摊位都是用石板搭起来的,这些石板都是人工开凿的,大小基本相等,一个石面约长四尺,一般来说,两块石板便组成一个摊位。但眼前的这个摊位,左右足足占据了五块石板,每一块石板的内侧都设置了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个摊位照地如白昼般明亮。 而在摊子后面,摊主又用栅栏和暗红色的织花围布圈起了与摊位等宽的一大块四方地,只在摊子后面这一侧留出了缺口供人出入。在四方地内又放置了约十套石桌石凳,每一套桌凳旁都放置了一人多高的火盆,火盆内燃烧的木炭火光极高,既能保暖,又能照亮。 此时,三三两两的姑娘与仆妇围坐在各个石桌旁,有的在揽眉挑配饰,有的在对镜贴花黄,好一派热闹的美丽景象。 吴继风取下了面具,笑着去看风吟,道:“如何,这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吧?” 风吟转头去看那一排排的胭脂水粉、宝石珠翠与各色绫罗衣饰,不由得被那缤纷的光芒耀地闭了闭眼,随即点了点头。 这时,一位看着比吴继风年长些岁数的男子从那围起来的四方地里走了出来,笑着看了看吴继风,拱手施礼道:“二爷,真是久违了。” 吴继风笑着去扶他,道:“十几年了,想不到马老板还在这里。” 那男子笑笑,回道:“祖辈传下来的位置,怎么敢走。” 风吟抬头看了看马老板,又看向吴继风,小声问道:“这里,就是你当年给大奶奶买礼物的地方吧?” 吴继风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如今不是带你过来了。” 马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只听得这两句便立即向风吟也问了安:“原来是大小姐,马某竟不识得,真是失礼了。” 沙屋镇上谁人没听过将军府大小姐重病缠身的传闻,这男子的心里也不是不疑惑的,但他生意场上来往多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只是问安,其他的话一概不说,连瞧都没多瞧风吟一眼。 风吟对他略一点头,算是还了礼,但还是往小叔的身后侧了侧身子,尽量想躲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外。 吴继风察觉,安抚般握住了风吟的手腕,又将她轻轻拉了出来。 马老板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他见风吟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便也不再去看她,只看着吴继风,问道:“二爷过来,想必是要为大小姐挑些什么吧?” 吴继风看一眼四方地内的石桌石凳,道:“我想借你的地方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马老板立即会意,笑起来回道:“这是马某的荣幸,您稍候。” 说完,他转身招来两个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个伙计便匆匆到摊子上取了一盒什么东西,跑入了那四方地内。 没一会,那些坐在桌旁的姑娘与仆妇们开始慢慢起身走了出来,手里无一例外都拿着一串珠红色的手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珠子圆润通透,像是十分精致的样子。 她们脸上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反而都笑意盈盈地朝马老板道了谢,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马老板向吴继风点头示意。 吴继风推了推风吟,道:“你先去选个喜欢的位子坐着,小叔随后就来。” 风吟觉得这阵仗可不像是单纯地挑个物件那么简单了,心中不免疑惑,也不愿离开小叔身旁,便站着没有动。但奈何吴继风眼神坚定,风吟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便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选了场地中央的一张石桌旁坐好。 风吟刚坐好,一个小伙计就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过来。他倒好两杯茶水,一杯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风吟,另一杯放在了风吟对面的位置,是给吴继风的。 风吟接过杯子饮了一口,他才道:“小姐先暖和暖和,我们就在外头,有什么吩咐您尽管招呼。” 风吟点了头,他才转身离开了,临走时不忘又往近旁的火盆里加了一些木炭。 风吟边饮茶边向外看着,只见马老板将小叔引到了摊子旁,指着摊子上的什么东西说着什么,像是在介绍什么的样子。小叔回应了几句,指着什么点了点头。 接着,那两个小伙计就被马老板召了过去,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托盘。 马老板嘱咐了几句后,一个伙计将一些小盒子拿到了托盘上,另一个人则是将一些看着像是簪子的东西捡了上去,他们看着像是十分小心地将东西摆好了,才朝着风吟走了过去。 走到桌旁将那两个托盘摆放好,他们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向外走,各自走到了左右两侧的围布尽头,将绑在栅栏上的多余围布放出,引到缺口正中位置的木柱上合围了起来,将整个场地封闭起来后走了出去。 风吟看着这阵势着实奇怪,实在是想不出小叔是要做什么。 这时,吴继风掀开了一侧围布,站在那里静静看了看风吟,随后他笑起来,朝着同样笑着的风吟走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