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余生》 正文 no.1 凌晨两点钟的破旧车站里,余清背靠十几斤重的旅行包,有些昏昏欲睡。这个时间人最疲乏,强行遏制睡眠让余清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她抿了抿唇,回头看了一眼支着头睡的正香的售票员,然后从包里的夹层掏出一支细长的烟,直起身来刚想往外走,脚步一顿却又折返回来把沉重的包背上。 这个车站是最后一站,余清来的晚了没有在太阳落山前赶上最后一班车,所以只能在这儿对付一晚。 这种地方的夜晚尤其难熬,太阳落山前还能有丝热乎劲儿,现在冻的人喉咙发紧,跺了跺被冻麻了的脚,找了块儿窝风的地方左手挡着风,打火机明了又灭的响了好几声才点着火。 她嘴里咬着烟,在寒风凛冽里眯着眼睛看远方雪白的山尖,袅袅的烟雾模糊了她的整张脸,在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火光里,余清大口大口的吞云吐雾。突然,微甘的气息在气管里一滞,她下意识低头,一把匕首顺着她的头顶直直的打进前面的树干里。 几乎与匕首飞过的时刻同步,余清的手机在裤袋里莫名其妙的开始震动,就在她愣神的瞬间,脖子被缠上了一圈绳子被人猛地往后拖,看力道和动作明显是下了死手,今天晚上不把她放倒在这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身后背着的包给她加重了负担,使她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被人拖起来毫不费力。 余清双手扒着绳子被拖了三米远,强烈的窒息感和口中散不开的烟雾迫使她减轻下盘力量,然后猛地空翻,双腿夹住身后人的脖颈,使寸劲儿一拧,两个人齐齐的摔了出去。 那个男人的膝盖撞在地面,骨头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余清光听着都觉得疼。 她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十几斤重的背包压的她有出气没进气,她哽着口气反手从背包最底层的拉链处掏出把水果刀,虎视眈眈的看着隐藏在背光处的男人。 黑色的冲锋衣在月色下泛起绸缎样的光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夜色里,甚至都不屑看余清一眼。 虽然这样有种被人鄙视的感觉,可余清还是松了口气。 她吐出嘴里的烟草渣子,抖着手从裤袋里拿出手机,蓝色的荧光衬得她的脸更是狼狈的惨白。 手机显示是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名——桑普。 当阳光普照高原大地的时候,余清已经坐上了通往桑普的大巴。从乌涂涂的车窗往外看,只有一条土路绵延上,两边空旷寂寥,渺小的大巴车好像能在这条路上开一辈子。 其实也挺带感的。 桑普地域封闭,就连旅游业都不发达,那些所谓的驴友都只去修了铁路的地方发两条微博晒一晒也就算了,谁有闲工夫来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所以这趟车上只有一些本地人不约而同的挤在前排座位,余清坐在中间一排,头靠在车窗上毛衣领子遮住了半张脸。 而最后一排只坐了一个年轻男人,带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像个大学生。 余清被车晃得晕乎乎的眼瞅着就要睡着,车却在这个时候猛地摇晃,一个不注意额头撞到车窗上顿时眼冒金星。而男人们都像是见怪不怪的搂紧怀中妻儿。 紧接着,车就翻倒在了路边。 谁说能开一辈子的,哪来的文艺情怀,这不眼瞅着就翻了么。 司机领头从前面的车门爬出去,余清坐的位置靠后,就这么爬也太费体力了。她挡住脸,一脚踹开车窗,刹那间玻璃飞溅,她矮身钻了出去。 这种时候都个人顾个人,也没管她,余清首先钻出来,其次是司机从门口下来,“师傅,你看这车翻了,还能怎么到桑普?” 司机站在她旁边看着一个一个钻出来的乘客,漫不经心的说:“等吧,下午四点多还有一趟车。” 这里是高原,五点钟左右就要天黑了,余清怎么可能再耽误一天。 “就没有别的车了?” “有,你往前走能看到一户人家,你坐他们家送货车,”司机师傅上下打量她几眼,“就你这小身板,差不多十一点吧,能到。” “多谢。” 余清转身就走,司机点着人数嘟囔,“咦怎么还差一个?” 眼瞅着太阳要挂到正中间,余清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不过四周的景色依然没变,出发前她想着要翻过前面的小山包,等走了一个多小时后生长在江南水乡的余清才知道什么叫望山跑死马。 嫩黄色的冲锋衣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更是显眼,她有些泄气的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在这种鬼地方叫一个陌生人,肯定是有求于她,她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当什么活菩萨,于是她头都没回,休息够了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肩膀猛地一沉,余清拽住那只手反身压在男人后背上,男人立马呲牙咧嘴的叫出声:“诶诶诶诶诶轻点轻点胳膊要断了” 他身边还有个小姑娘,穿着粉色羽绒服岁数不大,长得水灵灵的。她小声的求情:“我们不是坏人,刚刚叫你几声,你没答应” “所以你就把手伸出来了?嗯?”余清问跪在地上的男人。 对着陌生女人伸手,这是个什么毛病? “大姐,大姐你先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余清松手,男人立马搂着女朋友活动另一条胳膊,小姑娘有些害羞的对丁晓说:“对不起啊,是我们唐突了。” “没事。”她能有什么事,胳膊疼的又不是她。 “姐姐你有手机吗?我们带的智能机,到这儿没信号了,又不知道路怎么走,已经在这儿搭了三天帐篷了。”小姑娘语气恳切:“我们就打个电话,找人接一下。” 余清被她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掏出来个诺基亚递给她,“打吧。” 小姑娘接过去连声道谢,背过身去打电话,她男朋友饶有兴趣的留在原地打量余清,被余清一个眼刀吓退好几步。 余清有些喘不上气,她可能有高原反应,一开始还不觉得,现在已经有点头晕眼花。 不远处的男人对女朋友说:“你看,她高反了。” 小姑娘一愣,回头看余清一眼:“啊?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拿着手机走啊!咱们好不容易碰到个能用的手机。” 听男人斩钉截铁的语气,小姑娘有些于心不忍,但又架不住男朋友的鼓动:“你傻啊,她又死不了,你看她刚刚打我那架势,估计缓一会儿就差不多了。咋的?没有手机你还想在哪个犄角旮旯困三天?” 两个人越走越远,余清实在喘不上来气,只能在心里暗骂——你大爷的,别被老子逮到你! 救不救人是你的事,但是雪上加霜就是你的不对了。 余清有知觉的时候,嘴唇上的触感正温热,有气缓缓地渡过来,舒服是舒服,但是她依然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伏在自己身上男人的眼镜扇飞了好几米。 男人跨坐在她腰上,满脸的懵逼和难以置信。 余清知道自己的反应是激烈了点。 “妈的老子救了你!不然你丫就得躺这儿喂高原了你知道吗?我要是再来晚十分钟没及时抢救你,你还有力气打我?死定了你你个碧池!” 余清被居高临下的眼镜男喷了一脸口水,“多谢。但是你能不能先起来?” 太阳偏西,气温下降,冷风吹着越来越冷,余清躺在草地上骨头缝都开始疼,高原反应却好了不少。这么想来,她打人的确不对。 眼镜男起身,拉了她一把,也顺手撸走了她手上的戒指。 余清:“” 他眼光是真好,这戒指的确值不少钱,眼镜男的桃花眼笑起来:“我救了你一命,戒指来抵。” “不行,这个不行。” “那你哪个行?” “” 吵架余清是吵不过他,这个人嘴炮技能满满。 余清放弃跟他吵架,眼瞅着太阳落山,得抓紧时间赶路,眼镜男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喂,我叫何演,你叫什么名字?” “余清。” 程骏戏谑的开口:“轻?瞅着挺沉啊” 余清停下脚步,与他对视,“彼此彼此。 余清对于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也没有闲心对陌生人开黄腔,这眼瞅着日头西垂,像一个咸蛋黄似的落在地上,整个高原也被染成了橙色,程骏背光而站看不清脸色。 “一起走吧,天要黑了。”何演说。 余清点点头,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何演喊住她,“你个傻狗,我都说了要一起走的!” 一回头,才发现怪不得非要跟她一起走呢,原来是腿脚不行。 戒指还在人家手里呢,余清认命了,跟他一起慢悠悠的走。 高原的天黑的措不及防,刚刚有的光线在此刻像被人掐断了似的。余清和何演就像两个黑点流浪在莽莽高原上,渐渐地像是融为了一体。 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才到目的地。 这是一家小商店,二楼是旅馆,没有单间全是大通铺,男人分一间女人分一间,由于条件设施简陋偶尔通不上电,连洗手间用着都费劲。 平时这家商店会驾车到桑普送货,余清已经错过了一班车,只好等明天早上再出发,这么耽搁来耽搁去的,余清很是惆怅,加上手机丢了无法与金主保持联络,对于第一次接任务的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余清和何演已经冻的说不出来话,抬手拍了几声门后,一个中年妇女把门打开,透过一条缝隙观察着他们,半晌,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你们要干嘛,打哪来的?” 余清张了张口,被何演带着讨好的笑截过了话头,“我们是大学生过来旅游的,通桑普的最后一班车在半路翻了,我们又不认识路,走了一天才到您这儿的。您看,让我们进来?” 余清撇了撇嘴——瞧你那德行。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一路人还非往一块凑合的结果就是相互瞅谁都不顺眼。 没成想人家就吃这套,点点头就把他们俩让进来了。何演冲余清挑眉,睫毛上一层淡淡的白霜。 “这儿条件不好,你们这些城里来得就将就点,”妇人领着他们往里走:“冰箱红酒什么的就不要做梦了,都是大通铺,不过男女分开住。洗手间用的时候记得把门插上,女娃娃被看光光了可没人负责。” 地上铺了一层劣质的地板只要踩上去就“咯吱咯吱”的响,左手拐角处的楼梯陈旧的有些年头,与货架上摆放的零食生活用品格格不入。 老妇人还在念叨,“看好自己的东西,没个监控啥的丢了还指望谁赔十二块钱一宿,吃饭跟我们一起就交伙食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 “是。”余清忍不住笑了,“您还挺有想法的。” 老妇人也乐了:“姑娘你也挺上道。” 余清把背包带上楼去放好,十人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入住的迹象,床上的床单又脏又旧,像是好久没换过,余清耳边似乎又响起老板的话:“嫌东嫌西的,那么讲究,不住拉倒!” 余清暗自庆幸自己带了睡袋,不知道何演有没有这份好运气了。 房间的门是挂锁的扣,但没有锁也没有钥匙,余清收拾停当了下楼找老板:“老板,没锁么?” “哎呦姑娘,”老板围着锅庄烤火,“这楼上楼下,统共才几个人?还用得着上锁?” 余清想想也是,一时觉得有点冷了,回房去换了冲锋衣军裤和登山鞋,也下楼跟老板一起烤火。 老板自称山叔,那个老妇人是他的媳妇儿。四川人,之前在南方做工程赚了不少钱,后来不想操劳了,索性寻了这么个地头,开个小旅馆,交交朋友,打发时间。 锅庄上烧着热水,热气突突的,烤了一会火没那么大了,山叔把水壶拎起来,用火钳夹了几块牛粪进去,一阵不算呛鼻的味道过后,火又腾腾冒起来,山叔嘿嘿笑:“牛粪,环保。” “那是。”余清也笑。 “晚上要不要拼饭?” “能拼饭?” “嗯,十块钱一位,有菜有汤,自家手艺,别嫌弃。” “成。”余清拍板。 山叔又嘿嘿笑起来,余清的性子干脆不拖拉,他有几分喜欢:“那等光头他们回来,我们就开伙。” “他们”余清试探着问,“干嘛去?” “去哪,还不是尕萨摩峡谷。” “探险?” “探险什么啊,找人。”山叔很是不满地挠挠脑袋,“一对上海来的小姑娘,早上进了尕萨摩,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玩就玩吧,手机都不带,想联系也联系不上,真要人命!” “小姑娘都贪玩,在里头耽搁了也是有的。” “哎呦,这可不敢,”山叔连连摆手,“早上吩咐了她们就在峡谷口晃晃的,千万别里走,多半当耳旁风了,那个峡谷深的很,我们这样的都不大往里走。尤其是前些日子,还走丢了一个,更紧张了。” “是不是那个叶明明啊?”余清心中一动。 “你也听说了?”镇子上没什么秘密,这一带的驴友圈子又小,山叔也不觉得奇怪,“那还是六个人一同走的呢,也能走丢了。” “真丢了?” “找不着,多半是没了。”山叔叹气,“这峡谷里头,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一马平川的,有要爬的有要下的,有草甸子有林子也有河,还有那些山疙瘩缝,真失足掉下去了难找,当地藏民传言说在峡谷深处还见过狼。早晚温差这么大,前些日子还下雪来着,一个小姑娘,这么久没找着,你说可不是没了?” 说到末了,他又皱眉头:“只是那六个人去的不是峡谷深处,按理不会丢的。” 他话中有话,余清眨巴眼睛,故意作出很小心很害怕的样子:“那是怎么回事啊?” 山叔看了她一眼,一时间怜香惜玉的心就上来了:“你也是过来旅行的吧?姑娘,那尕萨摩峡谷,谷口晃荡晃荡就算了,别往里走,里头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呢。” “妖魔鬼怪?”余清噗的笑了出来。 “可不是吓唬你。”山叔慢悠悠地往椅子里窝了窝,“这里是什么地头?也算是西部了吧,穷乡僻壤的,你知道有多少犯了事的人往里窜么?” 这倒是事实,余清心中咯噔一声。 “前几年,就揪出了一个。在广州犯了杀人案的,一路往西北逃,不知怎么的让他躲进这尕萨摩峡谷,里头洞洞多,也难发现。在峡谷过了两三年,抓到的时候胡子长那么长”山叔伸手比划,“野人一样,要不是偷吃藏民帐篷里的蕨麻斋,还抓不到呢。” 山叔压低了声音:“你说,在里头过了两三年,万一遇到那种落单的游客,四下又无人的,还不” 他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老妇人没说话,顿了顿才点头:“还真的。” “还有啊,”山叔说上了口就收不住,两根手指敲着膝盖,“这里是什么地方?西部,尤其还是藏人的地头,藏人啊姑娘,说是民族友好,但毕竟不是一个民族,有些藏民,对汉人总往这跑意见很大啊。你跑这开发旅游,说好听点是发展当地经济,遇到那想不开的,人家觉得你是在破坏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地头,遇到有些不懂规矩的犯了当地人的禁忌,那更加容易起冲突。所以啊姑娘,”山叔教训她,“别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江湖客,背着大包就能闯荡了,你们这种城市里的小姑娘,唉,见识少着呢。” “是。”余清笑,忽然想起方才那几个人,“你说的光头他们,也是旅馆里的?专门去搜救的?” “得了,就他们!”山叔鼻子里嗤了一声,“除了鸡毛是在这开杂货店的,其它两个都是我以前在路上认识的朋友,他们有空就喜欢往这跑,陪我住段日子,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路上认识的?”余清对毛哥刮目相看,“山叔以前也是背包客?” “怎么了,看我胖就不能做背包客了?”山叔瞪她一眼,大肚腩一挺,余清嘻嘻笑着吐舌头。 山叔也只是跟她开开玩笑:“那对上海的小姑娘,顶多二十出头,小姑娘年纪轻,这么久不回来,怕万一有个闪失,所以让光头他们出去找找。大家都是汉人,在这地头,当然要帮衬帮衬,你说是不是?” 余清点头,这山叔,是个好人。 反而那个何演,进了房间就没出来过。 又等了一会,渐渐到了晚饭光景,从厅堂开往街口的半落地窗看出去,三两藏人正赶着大队的牦牛晃晃悠悠经过。 山叔等的不耐烦,一拍屁股站起来:“开工!姑娘,搭把手,不收你饭钱。” “连十块钱都不收了?”余清惊讶。 “谈的对路就是朋友,收什么钱!”山叔很是豪气。 厨房在厅堂后面,进去是夯土的地,门上悬了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帘子,厨房里暗暗的,山叔拉了拉灯绳,老旧的梨形灯泡开始消耗仅存的寿命。 砧板上摊放着两把菜刀,旁边堆着一堆菜,有包菜莴苣丝瓜什么的,都不新鲜,看着蔫蔫的,山叔把包菜丝瓜扔在塑料菜筐里丢给她:“出去洗了,大门口有水龙头。” 余清接过菜筐,去到大门口水泥砌的池子旁拧开水龙头洗菜,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看她。 还有两个刚下学带着红领巾的小男孩过来跟她说话:“姐姐你干嘛呀?” 正宗的藏民长相,说的却是普通话,余清比他们还好奇:“你还会说汉话?” “有汉话课啊。” 余清还想跟他们多说两句,忽然有人低喝了一声,两个小男孩跟受惊的鸟似的,赶紧跑开了。 余清抬起头,看到光头他们已经回来了,走时是三个人,回来的是五个,有两个耷拉着脑袋的女孩跟在后头,两人互相架着,走路一瘸一拐,穿的倒挺时尚,看来应该是毛哥说的那两个上海女孩。 余清心里舒了口气:找着了就是好事。 见到余清在洗菜,几人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冲余清和善地笑了笑。 洗好了菜,也就没余清什么事了,山叔还在厨房忙活,余清看看天色还亮,寻思着出去走一走,如果可以的话,离尕萨摩峡谷只二十分钟路途,可以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道刚走出几步,身后就有人叫她:“去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3 “随便走走。” 何演脸色一沉,撑着窗棂跨步出来,几步就到了余清面前:“要吃晚饭了,别乱走。到时找不到,又麻烦。” 向西走了十五分钟不到,耳边便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嘈杂的人声,顺着指示牌拐了两次,眼前出现一条水流不算急的小河,约莫两尺多宽,河岸上是大片的青草,一群小喇嘛在草地上打羽毛球,还有踢足球的,两个年长的喇嘛赤足站在河里,也不知忙活些什么。 顺着逆流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桑普峡谷的入口,像一张巨大的嘴。 余清向入口处走了几步,清楚看到还有三两游人,拿着单反拍东拍西。 怎么看都是一派和平气象。 不过时候的确不早了,看到的寥寥几个游客都是出峡谷的,余清说服自己压下好奇心,明日再进峡谷。 回到旅馆,山叔他们已经在吃饭了,见余清回来,山叔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凳子:“姑娘过来坐,尝尝我的手艺。” 余清道了声谢,过去在山叔身边坐下,鸡毛拿了副筷子给她,光头帮她盛了饭,何演只顾埋头吃饭,没吭声,至于那两个上海小姑娘,一左一右,都赏了个白眼给她。 余清莫名其妙,好在也没准备跟她们套交情,拈了几筷子菜尝过,偏头问山叔:“山叔,这桑普镇上,有没有个店老板,叫阿坤的?” “阿坤?”山叔嚼巴了几口饭,摇头,“没听过,哎,鸡毛,有这个人吗?” 鸡毛捧着碗想了一回,然后肯定地摇摇头:“没,这镇子上长住的汉人一个巴掌都数的出来。” 余清不死心:“好像是06年在这边开店的。” “06年?”光头吃惊,“那早了去了,我们也是08年才第一次过来的,是吧山叔?” “是啊,”山叔看余清,“这镇上做生意的汉人,都换了好几茬了,你问这个干嘛?” “也没什么,”余清敷衍,“我有个叔叔,06年的时候来过这边,说是跟阿坤很好。这趟过来,我还想着能见上一见呢。” 饭后不久,天渐渐黑下来,偌大店里只有这寥寥几个人,都搬着凳子围着锅庄烤火听音乐,余清待着无聊,先回房去了,回房前问山叔:“有网么?” 问的时候,她基本不抱希望,想不到山叔懒洋洋地答:“有无线,就是卡的很。” 余清已经很满足了。料气泡薄膜的包包,撕开透明胶带,从里头取出一个风铃。 风铃的式样很普通,古铜色,莲叶形的铃盖,撞柱是各种不同形状的古钱币。 余清把风铃悬在床尾,黑暗中,她盯着风铃的轮廓看了许久,才慢慢睡去。 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楼下的音乐声起不到催眠的作用,反而频频扰人清梦,音乐声停的时候余清看了看手机,居然已经是夜半两点了,看来这群人都是夜猫子。 第二天的闹表定的是凌晨六点,横竖一个人独占十人间,不怕吵到旁人。晨起洗漱,完了之后从背包内囊掏出一把普通版型的瑞士军刀和袖珍户外手电筒揣进兜里,又解下包上的一根登山杖,匆匆下楼去了。 厅堂里所有的凳子都上在桌子上,不是开门营业的模样,但旅馆的正门却大开着。余清去隔壁的清真饭店要了碗粥,加了碟咸菜,又让老板用塑料袋装了两个鸡蛋。 吃完饭,主街上几乎没有人,余清一路向西,不一会就到了桑普峡谷的入口。 顺着河一路往里走,路不算险,有些河滩已经被河水漫过了,好在不深,登山鞋又防水,一路也就踏水过来了,两边的石壁一览无余,要说一个大活人能在这个地方失踪,余清还真是不相信。 又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河水渐渐变成了暗流,地上只留乱七八糟的卵石,地势渐高,视线不再一览无余,多了很多半人高的灌木丛。 余清觉得灌木丛是重点地带,她在这一块逡巡了很久,用手扒拉开草丛仔细地查看,希望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事实上,她只找到两个废弃的农夫山泉的矿泉水瓶。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举动纯属徒劳:都过去这么久了,哪还真的能留下什么现场痕迹让自己去发现? 余清叹了口气,走到一块石头边上坐下休息,空中传来辄辄的声音,抬头看时,是两只秃鹰,盘旋了一阵,又回到高处的巢穴里去了。 桑普镇的另一头有藏民的祭祀台,余清一想到这些秃鹰是惯常吃死人肉的,就禁不住浑身发毛。 休息了一阵,余清准备继续朝里走,才走了两步,身后有人远远叫她:“嗨。” 余清很意外:还有谁也这么早? 原来也是个来旅游的大学生,“我叫陈伟,就叫我大伟吧。” 余清点头:“我叫余清。” “那我叫你小清?” “我比你大,干嘛不叫我大清?”余清咯咯笑起来,笑得大伟怪不好意思的。 再然后他忽的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余清姐,留个号码吧,出来一趟,认识挺不容易,以后逢年过节,给你发短信什么的。” 余清为难:“我出来时没带手机啊。” “报号码啊,”陈伟瞪大了眼睛,“你不会连自己手机号都不记得吧?” 余清无言以对,她还真不记得自己的手机号,因为一直没什么要联系的人。 “我脑容量有限,真不记得,”余清硬着头皮解释,“回去的时候再给你吧。” 好在大伟也没多想,两人搭伴往里走,一路上,大伟给她介绍尕萨摩峡谷里著名的景观。 “有个鹰嘴岩,据说从某个角度看特像一只鹰,不是谁都有运气看到的,还有个仙女洞,洞里有神石,很多藏民都定期去拜的。” “什么样的神石啊?”余清好奇。 “没见过。”大伟摇摇头,“就是块石头吧,听说挺灵的,如果头痛,在石头上蹭蹭脑袋,马上就不痛了,如果肚子痛,就蹭蹭肚子。” “那我昨晚睡的不好,脑袋发晕,我一会去蹭蹭脑袋。” “洞里还有个洞,在那里许愿,仙女会听见的。” “你要许什么愿?” 大伟叹了口气:“保研成功。” “藏族的仙女,还管得着大学里保研的事?”余清笑他。 “也就是个心愿嘛”大伟又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运气不算太好,到底没能看到什么鹰嘴岩,不过仙女洞倒是很快就找到了——仙女洞的洞口结着藏民惯用的经幡和哈达,很显眼。 洞口只一米来高,必须弯腰进去,从外头朝里看,里面黑漆漆的,时不时还听到滴答滴答的流水声。 “里头有活水?”余清奇怪。 “不知道,那大哥没说。”大伟弯下腰来,“哎,我打头阵。” 倒是挺有绅士风度的,余清心里赞了一句,也跟着弯腰进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进洞还是弯腰的关系,总觉得气喘不顺,有点费力。 需要弯腰的路途很长,两人不得不时时蹲下身子歇息,越往里走越黑,余清掏出手电来照明,灯光在不远处晃了晃,那里很亮,积着一摊水。 “水深不深?”余清问前头的大伟。 “深倒不深,过脚面,哎呀,可怜我的鞋!”大伟大呼小叫,余清在后头偷笑,她的登山鞋不怕水,一步步很是肆无忌惮。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前头的大伟长吁一口气:“终于能站直身子了。” 余清一步步挪过来,扶着石壁站起身,手电四下那么一扫,扫见一块圆柱状的石头,石头上扎着哈达。 “那就是神石?” “八成是。”大伟提醒她,“你不是头疼么?快去蹭蹭。” 余清依言过去,把额头贴在石头顶上,石头面上凉凉的,出奇的光滑,也不知被多少人蹭过了,余清念叨了几句,回头看大伟:“你不蹭蹭?” “我找那个许愿洞,保研比较重要。”大伟四下张望,“究竟是哪里来着?” 余清打着手电帮他照明,手电的光柱一遍遍在渗水的嶙峋洞壁上扫过,大伟忽然叫了一声:“别动,就那,那儿!” “哪?”余清将光柱往回移了移,过了片刻才反应出那处的黑色比周围似乎浅些,看起来是个小洞。 “哎,余清姐,帮我照着些,保研成功与否,在此一举了!”大伟很激动。 余清噗一声笑出来,将手电打低了些:“那边也有积水,小心鞋子。” 大伟应一声,踮着脚尖往那个小洞走。 “怎么样?到了就快许愿吧。”余清催促他。 大伟两手撑着洞壁,把脑袋慢慢探进洞里去,忽的又惊又喜:“哎,余清姐,这洞洞口小,里头高,刚好能容一个人站进去!” 没等余清回答,他矮着身子进去了,从外头看,只能看到他的两条腿。 余清揿下手电的开关,以便多省点电:“大伟,快许愿吧,许了愿好出去。” 大伟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洞里的关系,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余清听到他卯足了劲的喊声:“我要保研!保研!保研!” 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多少能想象出几分,余清忍住笑:“行了,出来吧。” “怕仙女没听见,再喊三声。” “我要保研,保研” 声音一下子断了。 余清等了一会,忍不住提醒他:“不是说三声么?怎么才两声?” 没人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4 余清手里,打着手电慢慢向那个洞口踱过去。 洞口很小,余清将登山杖送进去,反握着手柄摇了几下,杖端磕在石壁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除此之外,并没有碰上别的障碍物。 余清心一横,矮身钻了进去。 大伟说的没错,这洞洞口小,里头却高,刚好能容一人站得下。 只是,除了洞口,根本没有别的出口,那么大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余清站了半晌,突然开始觉出害怕来,似乎这洞口就是一张嘴,再迟上半晌,利齿闭合下来,自己就再也逃不脱了。 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落荒而逃,出洞的时候几次磕到洞壁,连登山杖都落下了。 去到洞外,阳光炽烈地刺眼,余清只觉得头晕,慢慢倚着石壁大口喘气,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发酸,俯下身子冲着洞内大声叫道:“大伟!大伟!” 没有回音,只高处秃鹰盘旋,风吹过,岩上的灌木丛草微微晃动,余清站在最盛的日光之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直到左近传来絮絮人声。 回头一看,又有当地的藏民进来,是两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手里摇着转经筒,嘴唇上下翕动,似乎念着六字真言,余清仿佛落水者捞到了稻草,赶紧迎上去:“能帮个忙吗?我朋友在洞里” 对方茫然,先是摆摆手,示意听不懂汉话,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藏语,这回换了余清听不懂,她呆呆看两人过去,那两人似乎也觉得她很奇怪,走出老远还回头看她。 山叔很早的时候就起身了,先把旅馆的门打开,他记得那对上海小姑娘前两天跟他说过,早上务必给开个门,因为要赶今天的早班车回兰州,然后从兰州转机回上海。 开了门之后,他又转回去睡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呵欠正式起床,先把锅庄的水烧上,然后挨个把架在桌子上的凳子放下来,最后去到隔壁的清真餐厅,给自己点了份牛杂汤,给和光头点了粥和馒头咸菜。至于鸡毛,他一直回家住,不需要自己负责早餐。 点完了忽然想起昨儿到店的余清,也给她点了一份粥。 汤饭送来之后,山叔挨着窗边的桌子坐下,很是心满意足地享受早餐,何演起的最早,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洗手间,接着下来的是那对上海女孩中的一个,好像是叫什么羽眉的 山叔的眼睛刷的瞪圆了。 羽眉跟山叔道了早,懒懒地打着呵欠去洗手间,不一会割腕进来倒水喝,山叔腾的就窜了上去。 “那个那个羽眉,”山叔气急败坏,“不是说要赶今天一早的车走么?不是要赶飞机吗?我还特意起个大早把门给开了” “改签了。”何演答的轻松。 “为什么改签?” “在这玩的开心,想多待几天呗。” “是不是你?”山叔咬牙切齿,伸手就戳何演的额头。 “哎,哎,”何演躲他,“我可什么都没做,我不好那款的。” “那还不让人走?” “都说了人自己乐意留的,再说了,现在人少,多些人多点热闹,不也变相给你赚多点房费么。” 山叔没语言了。 说话的当儿,光头也进来倒水,听得挺乐呵,末了拍拍毛哥的肩膀:“何演也不容易,牺牲了色相给你赚那点房费,不值当。” “呸。”何演和毛哥同时啐他。 “赶紧洗漱了吃饭。”山叔没好气,“哎,谁帮我上楼叫叫那姑娘,就昨儿来的那个,怎么现在还没起?一会粥凉了。” 何演还没来得及说话,光头开口了:“我去叫吧。” 上楼没两分钟他就下来了:“那姑娘不在。” “不在?”山叔大吃一惊,“走了?” “人不在,东西都摊着,八成是出去了。” “出去了?”山叔赶紧朝窗外探出半个身子,主街上空的很,闲晃的人不过小猫两三个。 “不可能是去高原海子,下午才有拼车的。也不会是去祭祀台,最近没死人。”岳峰在对面坐下,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那就是去峡谷了?”山叔纳闷,“就那么一破峡谷,有个什么看头?” “话不能这么说,她从北京过来,见多了高楼大厦故宫长城什么的,还就看峡谷新鲜。”何演漫不经心。 山叔想想,倒也是。 光头没说话,坐下来呼啦啦喝了两口粥:“那姑娘有点古怪。” “一个人来西部地头的,谁没点古怪?”山叔白了光头一眼。 “谁古怪?”羽眉恰好进来,手里拈了片浸了爽肤水的化妆棉,小心地擦拭额头。 山叔想示意光头别乱说,哪知眼神示意的慢了一步,光头已经接茬了:“昨儿来的那姑娘。” “一个人来西部地头的,谁没点古怪?”毛哥乜了光头一眼。 “谁古怪?”羽眉恰好进来,手里拈了片浸了爽肤水的化妆棉,小心地擦拭额头。 山叔想示意光头别乱说,哪知眼神示意的慢了一步,光头已经接茬了:“昨儿来的那姑娘。” “她呀。”住店的女客加上自己统共才三个,羽眉立刻就反应出他说的是余清,“是有点古怪。” “人家怎么古怪了,”何演的声音有点冷淡,“比你漂亮的都古怪,是吧?” “哎,何演!”羽眉娇嗔之中带着些许不悦,“怎么这么说人家嘛,显得人家多不好看多小气似的。” 何演不理会她,自顾自伸筷子夹起一根咸菜搁进嘴里,羽眉有点尴尬。 山叔虽然不怎么喜欢羽眉,也只得出来说和:“丫头,倒腾妥当了再下来。” 他推推原本为余清点的那碗粥:“倒腾妥当了下来吃早饭。” 羽眉也知道山叔是给她台阶下,甜甜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毛哥这才转头看光头:“怎么古怪?” 余清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停了。 “那丫头床头,挂了个风铃。古钱的。” “挂风铃怎么了?”山叔没好气,“她要是乐意,挂个冲锋枪我都没意见。” “我也说不大清,”光头挠了挠脑袋,“那古钱都生铜绿了,钱上的字也看不清楚,看着是老久老久的东西了。怎么年轻小姑娘随身带这种玩意儿的?” “少见多怪,”山叔鼻子里哼哼两声,“没准是做古玩的。” “她那样,不像做古玩的山西客。” “又说没见识的话了,”山叔伸长胳膊,照着光头圆滚滚的脑袋就是一下子,“做古玩的还非得在自己脑门上贴个字条?别看像不像,这年头,像啥不是啥,不像啥才是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光头嘿嘿笑起来:“还真有。” 正说着呢,何演忽然皱了下眉头,伸手指了指外头:“那不就是那丫头么?” 顺着岳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余清。 她正站在街尾达瓦旅馆的门口,跟人说着什么。 山叔皱了皱眉头,拿胳膊捣了捣光头:“她在那干嘛?嫌这住的不舒服,换旅馆?” “不知道。” 再看时,余清忽然转身离开达瓦旅馆,快步拐过了街角。 “哎,何演。”山叔支使岳峰,“你过去问问,那丫头是想干嘛?” “我说老毛子你是闲的抽疯了吧,”余清动都没动,“好端端的,我干嘛要去打听那丫头?” “打听一下怎么了?闲着也是闲着。”山叔辣气壮,“横竖我们没事,现在生意这么清淡,这店里从早到晚进不了两个人,累着你了怎的? “不去。”何演回绝的干脆利落。毛哥没辙,刚好达瓦旅馆的老板丹巴过来,看情形,是去清真餐馆点餐,山叔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中途截下他:“丹巴,刚刚那姑娘,跟你说什么?” “她啊?打听个人。” “谁?” “说是找个汉人学生,叫陈伟的。我那没有,我让她去格桑家的旅馆问问。” “哦。” 山叔莫名其妙,只得放丹巴过去,何演哼了一声:“打听着了?老毛子你要真闲的发慌,下午我们一起跟车去高原海子那边逛逛,店面让隔壁看下就行。” 山叔还没应声呢,丹巴又退回来了:“那姑娘还问了仙女洞许愿的事。” “嗯?”山叔看他,莫非还有后话? “我同她讲了,要在神石前头不声不响的许愿,她马上问我,不能大声喊的嘛?” “大声喊?”这下别说是山叔了,连光头和何演都吓了一跳。 “可不?”丹巴皱眉头,“谁教她大声喊的?那会触怒洞里的仙女的。你们教的?” 山叔赶紧摇头:“她连问都没问过。” 丹巴走了之后,山叔和光头他们面面相觑,何演哼了一声:“这丫头要真敢在神石前头聒噪——这可是犯忌讳,老天保佑旁边没藏民,不然她铁定会被揍一顿。” 陈伟的确住的是格桑旅馆,双人间。 “房里还住了谁?”余清问的急。 前台的藏人小姑娘翻了翻登记本:“没人,这几天客人少,统共才住了两三个,没必要安排挤在一起。” “那陈伟有向你打听过仙女洞的事么?” “没。”小姑娘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5 余清失望,顿了顿又问:“仙女洞里能大声喊么?” 这问题,先前在达瓦旅馆,她就已经有了答案,但她想再确认一下。 果然,小姑娘吓了一跳:“不能,当然不能,那会触怒仙女的!” 余清咬了咬嘴唇:“那怎么许愿?” 小姑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问的相当愚蠢:“当然是在神石前头许愿,一进洞就能看到神石了,你不知道么?” “那洞里还有没有别的洞了?” “谁知道?”小姑娘有点不耐烦,“没听过。” 余清不说话了,她忽然想起,进洞前她问陈伟洞里是不是有活水,陈伟马上就答了一句:“不知道,那大哥没说。” 那个大哥,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向陈伟提起过仙女洞,提起过那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洞中洞,还有,大声的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 余清的目光落在前台摊放的那本碌曲乡尕奈镇外来游客入住登记本上。 统共才住了两三个人,那需要怀疑的对象,就不太多了。 除了陈伟,格桑旅馆还住了另外两个旅客,均为男性。 其中一个是美国人,叫派瑞,24岁,来自亚利桑那州,挺精神一小伙,个子足有190,他不可能是陈伟口中的“那个人”,因为他统共只会说一句中文。 “你嚎” 这是他下楼梯看见余清时的第一句话,余清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他接下来的更为艰涩难懂的普通话,但是派瑞很有自知之明的转母语了。 另一个名字签的特草,余清连猜带蒙,估摸着这人应该是叫“贺文坤”,入住登记的所在地一栏填了“兰州”两个字,身份证号码的填写更模糊,有两处涂改,桑普镇的旅馆联网设施跟不上,信息手工登记,所以很多人提供的资料并不确切,胡乱敷衍的也不在少数。 但不巧的是,贺文坤一大早就已经退房了,前台小姑娘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只含糊地说可能是回家了。 问起贺文坤的相貌,小姑娘也记不真切:“你们大城市来的游客,都戴那种帽子c防高原紫外线的面罩,还有墨镜,遮的那么严实,谁能看清楚长相?就知道他穿亮黄色的冲锋衣。” 余清失望极了,她掏出腰包里的便签本,翻开空白一页,写上贺文坤的名字,然后在名字上重重圈了一圈。 陈伟口中的“那个大哥”,会不会就是贺文坤? 余清慢慢走出格桑旅馆,快下台阶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将放回去的便签本又掏出来,翻回到前一页。 尕萨摩峡谷,阿坤。 阿坤,贺文坤,名字里都有一个坤字,只是巧合吗? 回到山叔的小店,已经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他们围坐了整整一桌子,菜式很简单,呛土豆片c锅塌豆腐c回锅肉,卖相都不咋滴,但闻着特别香。 山叔倒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姑娘,要一起吃吗?添碗饭就行。” 余清摇摇头:“不了,我有吃的。” 她慢慢走上楼去。 光头伸筷子夹菜:“丫头脸色不好。” “这有什么,”羽眉扒了口饭,“到这地方来的人,多半是逃避生活当中的伤心事的,说不定她是失恋了,触景伤情,心里不好过。” 羽眉的同伴晓佳嘴里塞得鼓鼓,嗯了一声以示附和。 “这姑娘是有点不大对。”山叔若有所思,没有理会羽眉和晓佳的话。 余清回了房间,径直走到自己床边,伸手拨了拨挂在床头的那串风铃,古钱互相磕碰,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伟怎么会突然间就没了呢? 余清在床边坐下,伸手进兜,摸到了两个冰凉凉圆滚滚的鸡蛋。 她把鸡蛋掏出来,磕掉蛋壳,慢慢送到嘴里,一口一口地嚼。 常理来讲,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突然就不见了的,当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洞里很黑,电筒照到了陈伟的两条腿,她为了省一点电池关掉了电筒,那之后大伟还同她说过几句话 从大伟突然噤声到她重新打开手电筒,中间隔了一两分钟的时间,这一两分钟,她完全看不到洞里的情形。 只有两种可能。 一,那个洞里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瞬间转移了大伟,不管大伟是死是活,在那一刹那,他消失了。 二,摒除这些所谓怪力乱神的念头,所有的怪事件都是人为作祟,那么,当时大伟的消失,应该有着合理的渠道。 莫非,那个小小的只容一个人站得下的洞中洞,还有第二个出口? 理论上说不通,因为当时她曾经钻进去,那么小的空间,四围都是石壁,仙女洞在峡谷壁里,真有其它出口的话,要打通厚厚的山腹,没有机械操作,根本不可行。 当时自己有些太过慌张了,没有仔细地检查那个洞中洞,也许,在那短短的一两分钟,大伟也留下了一些可供检索的东西呢? 不行,还是得回去看看。 余清站起身,一瞥眼看到床上扔着的手机,顺手拿过来塞进包里,蹬蹬蹬下了楼,山叔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旅馆门口停了一辆金杯的八人坐面包车,驾驶室的门开着,羽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发脾气:“不是说昨天都联系好了么?怎么要出发时少一个?” 藏族司机师傅也很不高兴:“昨天说的好好的,说了要在这门口等的,死小子。” 余清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还有人没来?” “有一个什么叫阿伟的,说好了拼车又不来,手机也不接,余清是吧,要不要一起去高原海子?” 羽眉原本看她不顺眼的,此时却忽然分外热络起来,多半是为了省下那几十块的拼车费。 “那个阿伟,是不是叫陈伟?” 司机师傅摇头:“不知道,就说叫阿伟,在格桑住的。” 那多半是了,余清心中一跳:“他手机号多少?我也有事找他。” 师傅拿着旧旧的诺基亚直板黑白屏手机,将陈伟的电话报给余清。 余清用手机试拨了一下,居然能打通,但没人接。 早上在峡谷时,陈伟的手机是带在身边的,能打通但没人接,究竟是没留意来电,还是迫于什么威胁不能接? 余清沉吟着将手机塞回兜里。 “哎,余清,你到底去不去?”羽眉不耐烦了,后座的晓佳也探头出来看她。 “不去。”余清很干脆地回绝,“我要去峡谷。” “峡谷有什么好看的。”羽眉嗤之以鼻,忽然眼睛一亮,脸上的不屑转作了娇嗔和暗喜,“哎,何演,车子空的很,跟我们一起去高原海子吧。” “几个人去啊?”何演懒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八个人的车呢,除了司机师傅,能坐七个人。我们原本拼了四个人,我c晓佳个老外,还有那个什么阿伟。现在到处找不到阿伟,还有四个空座,不如一起吧,再叫上毛哥光头他们。” “都走了,谁留下看店。”何演有点冷淡。 羽眉嘟起了嘴:“看店留一个人就够了,费那么大劲改签了机票留下来玩,你都不配合。” “你也去高原海子?” 余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何演是在跟她说话,察觉到被冷落的羽眉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余清简短地回答:“不去。” 何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去哪?” 羽眉抢着答了一句:“她不跟我们去海子,她去峡谷。” “又去峡谷?”何演皱眉头。 余清答非所问:“那天你让我把自己的东西看看好,是什么意思?” “什么看看好?”何演没反应过来。 “就是昨天我洗菜的时候,跟两个小朋友说话”余清指指旅馆前头的水泥池子。 “有些当地的小孩,会乱拿游客的东西”何演不想说的太多,“自己留心着点。” 余清笑笑:“你也太小心了。” “这两天镇上的游客少,拼车都拼不足人,你跟谁一起去峡谷?”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来。 “我自己去。” “什么?”何演的反应很大,眉头马上皱起来,“不行。” “怎么个不行法了?”余清不悦。 “太危险了。一般进峡谷至少三人结队,一个人进去,走丢了怎么办?”何演说的很不客气。 “走丢了也不是你的责任。” 说完这句话,余清不想多耽搁了,转身就走。 何演一下子火了。 “走丢了迷路了,还不是要劳动大家伙去找?你们这种大城市来的,一身的娇惯气,怎么劝都不听,尽添乱!” 余清步子没停,心里狠狠骂他:关你屁事! 反倒是羽眉吓住了,陪着小心劝岳峰:“哎何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光头听到响动也出来:“怎么了何演,这么大火?” 何演没吭声,羽眉小声把事情讲了一遍。 光头朝主街尽头处看,余清的影子早不见了。 他拍拍何演的肩膀:“得,别给自己找气受。” “不是,都这么大姑娘家了,怎么一点不通人情的?”何演心中有气,“这里不是汉人地头,一不小心犯了藏民忌讳就有麻烦,而且一个单身姑娘家往峡谷里跑,峡谷里一天才进几个人,真出了事谁知道?” “消消气,”光头笑着说和,“也未必就真出事了。” “就是,”羽眉酸溜溜的,“何演,操心过了吧,对我怎么不见这么好?” 何演冷笑:“是么,昨儿在峡谷崴了脚,是谁找你们回来的?” 羽眉吃了他一呛,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那个一起拼车的美国人也到了,个子老高,脸上总带着笑,自我介绍说叫派瑞。 何演光头他们先说了不去的,车子开动的时候,忽然又改了主意,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羽眉嘴上不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余清一路上没怎么耽搁,径直进了峡谷,直奔仙女洞。 进洞之后,打开手电看了一回,找到那个洞中洞,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顺道把自己先前丢下的登山杖又捡回来了。 扶住洞壁站起身,她把手电咬在嘴里,拿登山杖敲打着四壁,回声闷闷的,四壁都严严实实,绝对不会中空,也不像是有通道的样子。 这就怪了,难不成是从地下走的? 跺了跺脚,下头是很硬实的地面,也没问题。 余清咬着手电发愣,手塞进兜里的时候,恰好碰到自己的手机,她心中一动,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最近联系人页,上面是最新存的号码,陈伟的。 再打一次试试吧,说不准就能接通呢。 洞里的信号多半不好,余清一边按下呼叫键,一边猫着腰钻出这个洞中洞。 才向外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她慢慢放下手机,凝神听洞里的动静。 果然,陈伟的手机彩铃声,不只是从自己的手机听筒处传出来的。 余清回头看向自己刚刚钻出来的地方。 那声音,是从洞中洞里传出来的。 可是自己刚刚仔细看过,这洞里,明明就没有手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6 手机铃声还在持续的响,音乐是很老的欧美金曲,yesterday一nce一re,倒是很符合大伟稍嫌内向的性子。 只是,在这样幽暗的洞穴里听到这样悠慢舒缓的调子 余清打了个寒噤,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又进了洞穴。 一进洞,音乐声更加清晰了,余清凝神辨别着声音的方向,慢慢抬起了头。 手机铃声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余清揿断呼叫,屈起手指,在头顶的石壁上叩了叩,没觉出什么异样,又用手掌往上使劲推了推,心中陡地一惊:自己推的地方似乎有点松动! 她撸起袖子,将手电拧亮,仔细打量着顶上的那块石壁,与此同时,继续用手掌用力上推。 还是推不大动。 余清发狠了,她把手电咬在嘴里,踩住石壁的凹处往上站定,这一来将身子拔高了半尺多,更加方便使力了。 她两手并用,往上那么一顶,就听砰的一声,那块石壁被她掀开一条缝儿。 有光透进来,余清忙用手护住眼睛退回到地面,适应了之后再看,上面挪出了一道月牙形的细缝,看到的光应该是日光。 余清心中一动:难道说这个洞中洞其实是通往外头的? 难得有了发现,余清继续踩上石壁凹处,再用了一回劲,将那块石壁顶了起来,原先石壁盖住的地方是个约莫能容一人过的洞口,余清扒住洞口,脚在下头的石壁上探了几下,又踩中一块凸出的山石,攀岩般把半个身子探出了这个洞口。 果然,这里有一处通往外头的甬道,直径跟下头的洞中洞差不多,仰头可以看到两三米高的地方有通往外头的口子,乱蓬蓬的似乎是被灌木遮着,但还是能透进日光来。 余清低下头,打量着这个隔断的地方,地上铺着干枝杂草,杂草掩映的旮旯处有什么东西一亮一亮的,余清伸手拿过来,屏幕上显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最新一个电话号码来自余清。 这是陈伟的手机。 再看被她顶起的那块石盖,这石盖很重,从下面往上顶的确困难,但是石盖的正面有凸起,像是天然做成的手柄,如果有人从上面提的话应该方便许多。 余清压住心头的惊讶,将手电拿在手里,又往四壁照了照。 有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暗褐色的一片,好像是血。 余清看了好一会儿,慢慢缩下身子,将那块石盖恢复原状,然后出了仙女洞。 洞外阳光正好,余清用手搭成凉棚往上看,这块山壁坡度很陡,上头郁郁葱葱长了许多灌木,不是攀爬的好去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景点。 更何况,下头是仙女洞,人的注意力都被洞中的神石吸引过去,更加不会注意山壁以上如何了。 余清心中的推测初步成型,她往外走了走,坐在仙女洞对面的河滩石上,慢慢还原当时的场景。 陈伟应该不是自己主动消失的。 在自己熄灭手电的那一两分钟,有人动作很快地把那块石盖掀开,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制住了陈伟,然后把他从那个洞口拖了上去,接着盖上了石盖。 在这个过程当中,陈伟的手机掉了下来,但是因为上面那个洞里铺了干枝杂草,没有什么响动,劫持陈伟的那个人没有留心。 这个人动作很轻也很快,而且陈伟当时大声许愿的声音也盖过了一部分异常的声响,否则的话,外头的余清应该听到异样的响动。 再然后,余清发觉陈伟不见了,进洞查看。 当时 余清脑子嗡的一声,后背直冒冷气:当时那人应该还没来得及走,也就是说,自己在洞中洞里用登山杖试探时,那人挟持着陈伟,就在自己的头顶上,中间只隔了一道石盖! 陈伟如果还清醒着,那时一定会拼命挣扎,但是自己当时没听到别的动静,由此推测,陈伟当时应该已经昏死过去了。 再然后 余清设想着那人接下来的动作,他应该等到周围都没有人之后,把陈伟拖出了甬道,从那个灌木丛盖着的口出去了,拖拽的动作很粗鲁,陈伟的身体被锋利嶙峋的石壁划破,留下了血迹。 这样的推测应该是比较的合理了,这样说起来,整件事情跟妖魔鬼怪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人为策划好的。 余清捡了根树枝,在面前干燥的河滩上比比划划,潦草地用只自己看得懂的缩写列下步骤一 陈伟被人盯上了——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被人盯上?那人盯上他,是随机的,还是有预谋的?一 有人告诉他仙女洞的事情,特别点出了这个洞中洞——刚才自己在街上打听了一圈,几乎没人知道仙女洞里还有洞中洞,藏人的风俗里,也没有在仙女洞中大喊大叫的说法,难道大喊大叫,是为了给石盖那头的人信号,告诉他有人来了?一 陈伟被带走了——进峡谷只为探险,身上不会带很多钱,而且陈伟只是个学生,那么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为了求财一 峡谷这么大,出了那个甬道口,那人会把陈伟带到哪里去 余清看着自己列出的潦草的步骤,想了很久,才慢慢伸脚出去把字迹抹平。 陈伟的失踪,她需要报警吗? 报警的话,等于将那个洞中洞的秘密公之于众,这样一来,会不会打草惊蛇?这里是西部,犯罪分子真的躲到哪个山疙瘩里,找上几年都未必找得到,久而久之,这样的案子,也就搁下来了。 余清很犹豫。 而且,警方一定会怀疑她:一个普通的游客,同伴在眼面前失踪,第一时间为什么不报警,自己东查西访,还把洞中洞的秘密给找出来了? 她解释不清楚的,也没法解释。迫在眉睫的是陈伟的事情,报警还是要报的,余清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法子——她装作怎么找也找不着陈伟,让格桑旅馆出面报警。 但是没想到,到了格桑旅馆,事情又有变化。 “那个陈伟,”前台的藏人小姑娘还记得余清早上过来打听过,“他下午来电话了,说是有急事离开了。” “有急事”余清愣了一下,“那他的东西呢?” “让我们帮忙收着,说是过一阵来拿。” 余清咬牙:何其荒谬,陈伟已经失踪了,手机也在自己这里,他还怎么打电话给旅馆? “打电话的真的是陈伟?” “什么意思?”藏人小姑娘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余清字斟句酌,“你听那人的声音,真的是陈伟?” “应该是吧,”藏人小姑娘奇怪,“你们汉人说话,我不大分的出来。不过剩下什么东西他都说的明明白白,外套c洗漱用具p3,全摊在房间里,我卷卷都塞到他的包里去了。” “他包里还有什么?”余清追问。 “喂,”小姑娘不高兴了,“我们不会乱翻客人的东西的。” 余清没说话了,她的眼睛往前台里头瞄了瞄,靠近地上的储物格里放了个黑色的背包,看着眼熟,应该是陈伟的。 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明显是在混淆视听,意图在短时间内造成陈伟安然无恙的假相。 余清脑子转了几转,想出了个偷梁换柱的主意。 她很快回到山叔的青年旅馆,羽眉她们去高原海子还没回来,旅馆里冷冷清清,只有山叔和鸡毛在,鸡毛在桑普开杂货店,店面离着山叔的旅馆不远,这两天生意清淡,他就老往山叔这跑,典型的惫懒人物,头发乱蓬蓬如同鸡窝,余清很怀疑他上一次梳理是在什么时候。 鸡毛懒洋洋跟她打招呼:“丫头回来啦。” 余清笑了笑,转向山叔:“山叔,能给我找个包么?黑色的背包?” 山叔纳闷:“你自己不是有包么?” “有其它用处。”余清含糊其辞。 你别说,山叔还真给她翻出一个来,说是以前的客人嫌旧扔在这的,其实跟大伟的背包并不太像,但是余清觉得蒙混过关不成问题。 她找了些废纸,把背包塞得满满当当,背着去了格桑旅馆,那藏族小姑娘看见她又是不请自到,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余清笑嘻嘻的,也不恼:“住店。” “住店?”小姑娘大吃一惊,“你真住店?” “是啊。” “你不是已经住下了么?” “想换一家。” 来的都是客,自然不会赶客出门,小姑娘低头去填入住登记单,余清装着好奇,整个人都趴在前台柜上,越趴越近,越趴越近 砰一声,她“一不小心”,把前台上搁着的旅馆名片置架给碰到地上去了。 那小姑娘一看便急了,又不好埋怨她,只好蹲下身子去捡散落的到处都是的名片,余清一叠声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背着包一矮身子,从前台挡板下头钻进去了,很热情地帮小姑娘捡名片。 趁着小姑娘不注意的当儿,她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的背包和储物柜里陈伟的背包做了交换小姑娘一点都没怀疑,收拾停当之后,给她开了二楼最里头的单人间。 余清背着陈伟的包,蹬蹬蹬的上了楼,一路小跑着开门进房,进屋后关上门,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她定了定神,走到床边拉开陈伟的背包拉链,托住底部往下使劲抖了抖,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摊了满床都是。 换洗衣物c洗漱用具筒饼干c半袋梅子c自动水笔c打印的甘南自游行攻略c证件 找到了,证件! 余清拿起陈伟的学生证,红色的封皮上有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凸形字,打开学生证,里头夹了两张卡,一张身份证张校园一卡通。 余清冷笑:有急事离开了?有哪个行路人会把自己的证件丢下? 她随便拣了一张攻略,在背面抄下了陈伟的基本信息,折好了放进自己兜里,然后把陈伟的东西重新装进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7 证实了陈伟的离开纯属子虚乌有,还得把背包重新换回来。 不好故技重施,一而再再而三撞翻前台摆设的伎俩未免太过拙劣,好在时间也比较晚了,再过一两个小时,旅馆关门,前台应该就没有人了,届时再换背包应该比较方便。 折腾了这么久,余清多少有点累了,歪在床上本想小睡一会的,哪知一觉起来,窗外已然黑透,余清赶紧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1:30分。 打开房门,静悄悄的楼道里杳无人声,余清背着背包蹑手蹑脚下楼,楼下的大堂黑漆漆一片,余清打开袖珍手电,确认了一下前台的位置,又将背包换了回来。 背包上楼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暗呼糟糕。 她向山叔借包时,只字未提晚上换旅馆的事——这么说来,对山叔他们来说,她属于是走失了?夜半未归? 想起昨天光头他们前往桑普摩峡谷去找羽眉和晓佳,还有今天中午何演对她发了那么好大一通脾气,余清不觉头皮发麻。 但是这么晚了,把店主喊起来开门明显不大妥当,余清灵机一动,想到桑普镇上的旅馆多半会互通有无,赶紧找到前台的电话簿,翻了一回,果然找到了山叔旅馆的前台电话。 拨号码时,余清战战兢兢,她很希望没人接:那至少说明没人在等她,大家都去睡了。 事与愿违,刚嘟了一声就有人提起了电话,是山叔焦急的声音:“找到了么?” 余清愣了一下:“啊?” 山叔立刻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丫头!” 声音里明显有怒意:“你跑到哪去了?光头和何演他们出去找你,现在都没回!” “我”余清只觉得难以启齿。 “不管你在哪,赶紧回来。我还得打电话给光头他们,让他们别在峡谷乱晃了。”毛哥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余清肠子都悔青了,自己一意孤行是自己的事,但是影响到别人就很欠抽了,况且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何演和光头居然还在大峡谷里找她。 如果有地缝,她真的希望钻进去。 余清硬着头皮把格桑的店主叫起来开门,店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藏族女人,心肠倒很好,睡眼惺忪地问她:“姑娘,大半夜的,你有地方去么?” 余清赶紧点头:“有。” 店主不放心,打着手电送了她一程。 山叔在大门口等她,余清心慌慌的,问:“光头他们回来了么?” “还没,联系上了,估计在回来的路上呢。”山叔满肚子气,见她已经是一副懊恼的要死的样子了,也不好再骂她,“丫头,赶紧回房睡觉。” “啊?”余清没反应过来。 “你不睡觉,等着挨骂是么?”山叔瞪她。 “可是”余清说的艰难,“光头他们在峡谷里白忙活一场,本来就满肚子气,回来一看,我居然大模大样就睡了,不是更不好么?” 山叔也没辙了。 余清叹气:“算了,让他们骂我吧,我都做好准备了。” 她进屋去,挨着锅庄坐下,夜晚的桑普比起白天温度起码低了15度,山叔怕她冷,拿了条毛毯来给她盖上。 余清倚着椅背,把毛毯裹的紧紧,出大峡谷需要一段时间,光头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山叔关了门,在前台里理账,间或喝一两口青稞酒。 “丫头,要喝酒么?” “不喝。”余清摇头,想了想找话说,“何演他们,今天去高原海子,好玩么?” “还不就那样,”山叔头也没抬,“他们经常来这块的,什么大峡谷c高原海子,见惯不惊了,无所谓好玩不好玩。” “他们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空闲啊?” “他们跟你不一样,丫头你是大学生吧,毕业了进大公司,规规矩矩做事,不知道外头三教九流的路数多得很,哪一行都大把钱赚,不一定要累死累活。” 他说的隐晦,余清也不好再问。 渐渐的,她又有了点睡意,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山叔压低了声音给何演他们打电话,她的思维很乱,想到很多事情,想到仙女洞,想到那个洞中洞。 洞中洞里,她弯着身子,手拿登山杖在洞壁上来回敲打着,然后,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将头顶上的石盖推开。 她看见洞口有一个人,穿的破破烂烂,肮脏的头发结成了一缕一缕,他奋力往外爬,腋下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陈伟。 余清的心跳的厉害,她手脚并用,希望能跟上那个人,从那个人手中把陈伟截下来,她拼命地往前爬,原以为爬出了洞口就能看见阳光,谁知道不是,居然到了一个更加幽暗的洞里。 陈伟坐在一个角落里,满脸血污,他痛苦地看着余清,然后开口跟她讲话。 不知为什么,他拼了命的说话,但是余清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口型,他说的应该是四个字,说了一遍又一遍。 余清全身发抖,大声问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何演他们进门的声响很大,余清一下子就醒了,她全身发冷,凉意似乎一直渗透到骨头里,身子抖的厉害。 何演一眼就看见了她,将她的茫然表情尽收眼底。 他并不知道余清是做了噩梦,他和光头在峡谷里起码转悠了三个小时,期间不断地跟山叔联系,山叔的回答一直是:“没回来。” 后来终于收到她平安的消息,何演的怒气简直无法控制,光头也气得不行,一路上都在抱怨:“这丫头是吃错了药还是脑袋有病,跑到格桑去睡,招呼都不打一个的么?” 这么大晚上的,在阴森森的大峡谷里吹冷风,活活冻了三个小时,搁着谁都不是一种愉快的经历。 何演以为,余清多少会有点歉疚的,哪知一进门就看到她茫然的模样,好像大梦初醒,根本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何演正准备发火,余清却猛地站了起来,疯了一般往楼上跑,出前厅的时候,脚下被门槛一绊,险些摔倒。 何演适时扶了她一把。 她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何演,跌跌撞撞上楼去了,何演和光头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我去看看。” 何演快步跟了上去。 一上楼,他就看到余清站在十人间的门口,房间的门开着,但是余清没有进去,她就站在门口,僵僵的,像一个木头人。 房间里传来金属互相叩击的声音,借着走廊里的微弱灯光,可以看到挂在床头的那串风铃,似乎是被看不见的手挥打撕扯着,激烈地互相碰撞。 余清脑海中闪过四个字。 陈伟死了。 何演还没近前就听到风铃的撞击声:“怎么这么大声音?风大?没关窗么?” 他的声音提醒了余清,余清浑身一震,抢先一步跨进屋里,在何演过来之前把门给关上,飞快的插上插销。 何演从未吃过这样嚣张的闭门羹,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他上前一步,右手握拳重重叩门:“余清,你是怎么回事?” 叩门声和质问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夜里传出去很远,山叔和光头三步并作两步也赶上来了,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响打开,是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晓佳,她看到何演愣了一下:“何演?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呀?” 羽眉先是赖在床上,听到晓佳的问话,知道外头的是何演,也赶紧披衣出来了。 山叔看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何演,又转头看看紧闭的门,有点摸不着头脑:“何演,怎么回事这是?” “你问问她是什么态度?”何演气很冲,“要不要这么难伺候?” 话没说完门就开了,余清站在门口,脸色又是苍白又是疲倦。 “丫头,”山叔看出两人之间有矛盾,有心想说和,“这么回事这是?” “我知道给大家惹麻烦了,闹到你们大半夜都不能睡是我的不对。”余清看着何演,声音很平静,“你对我有意见的话,我明天就搬走今晚搬走也行。” 何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就愣住了。 “哎,丫头,说什么呢,”山叔的脸沉下来,“何演再不对,今晚上他也去大峡谷里找了你两三个钟头,受冻受累的,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这么伤人的话?再说了,黑灯瞎火的,你能搬到哪去?” 余清不说话了。 “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山叔挥挥手,“都睡觉去,不准再吵了。” 山叔的声音里有着不容驳回的力量,何演冷笑一声,转身就下了楼,羽眉犹豫了一下,披着衣服跟下去了,晓佳和光头看看没自己的事,各自回房睡觉。 山叔却不挪步,他看着脸色苍白的余清,又是疑惑又是担心:“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有。”余清答的很快。 山叔叹了口气:“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丫头,桑普这地头偏,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游客,能聚在这就是缘分,能谈的来更不容易,现在是淡季,这旅馆里统共才住了几个人,光头算半个店主,客人也就你c何演,羽眉和晓佳四个,拿你们当自己人看,怕你们在外头有闪失,话真说的重了,也是为你们好,别记仇,别往心里去。” “没。”余清赶紧摇头,“没记仇,真的。” “没记仇就好,”山叔笑笑,“丫头,还要在这住几天?” “不定。”余清答的含糊,“可能还有些日子。” “那就好,赶紧睡吧,都折腾累了。” 山叔宽慰了余清几句就下楼来,何演在锅庄旁边坐着抽烟,脸色没什么缓和的意思,羽眉披着衣服坐在他身边,小声地安慰着他。 山叔赶两人去睡觉,何演头也不抬,闷闷道:“坐会再睡。” “坐什么坐,”山叔口气不善,“赶紧睡觉去。” 顺手就揿了灯。 黑暗中,何演一动不动,只能看到烟头的猩红一点,有时明些,有时暗些。 羽眉也没回房的意思,身子动了动,反而往何演身边偎了偎。 山叔没辙,自己先回房,他同何演,光头住了一个四人间,房间里空了一张床,有时鸡毛会来蹭一蹭。 光头还没睡着,听见声音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那小子呢?” “楼下。”山叔没好气,“又不睡,每晚就他折腾的最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8 余清一晚上没睡着。 今天要干什么?去找陈伟吗?大雪会把所有可疑的痕迹都掩盖掉吧? 余清揉揉发胀的额头,提了洗漱袋下楼洗漱。 洗手间很简陋,外头是两个漱口池,里头是两个隔间,分男女,余清恍恍惚惚地进了洗手间,将洗漱袋搁在一旁,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冰凉的水,朝脸上扑去。 才扑了几下,就听到有脚步声,余清抬头一看,来的居然是何演。 余清没说话,低下头去洗漱,倒是何演先开口:“这么早起?” “嗯。”余清含糊应了一声。 何演没再说话了,径自进了里间,不知为什么,余清很怕再跟他照面,动作很快地洗漱完,逃也似的上楼去了。 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眼睛肿的厉害,余清将冰袋放到窗外冻了一会,拿进来敷了会眼睛,冰袋挨着眼睛,凉凉的很舒服。余清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谧,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昨夜的梦。 梦里,陈伟张着嘴巴,神情紧张地跟她说着什么,一遍又一遍,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得清他的口型。 这不会是毫无意义的梦,陈伟一定有讯息要传达给她,所以,关于陈伟的这个梦,绝不会毫无意义。 她回忆着陈伟的口型,他说了四个字,到底是哪四个字呢? 要是自己看得懂唇语就好了。 余清腾腾腾地奔下楼,径直往前台找山叔,一进前厅,就看到何演盖着毛毯窝在帆布躺椅上,眼睛微阖着,右手还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山叔不在,余清放轻步子,转身想走。 “有事?” 这声音起的突然,余清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何演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在躺椅边上磕了磕,将一大截烟灰磕落地上。 “没什么”余清有点不自在,“我找山叔。” “山叔起的晚,”何演的声音很冷淡,“要不在这等等吧,外面下那么大雪,你不会要出去吧?” “不不出去。”余清尴尬。 何演嗯了一声:“隔壁餐厅估计也还没开,饿的话,吧台有面包。” “不饿。” 何演也不勉强:“那不介意给我倒杯水吧?” 他看起来很是疲倦,余清想起昨晚的事,多少有点歉疚,桌上没有杯子,只有一个白搪瓷缸,余清用热水把搪瓷缸涮了涮,倒了一大杯水,给何演递了过去。 “谢谢。” “对不起。” 对不起之后,有片刻沉默,然后是何演依旧冷淡的声音:“没什么。” 又是长久的沉默,余清实在找不到话同他说,坐的好不自在。 “要是没话说,可以回房去,用不着在这陪我坐着。” 余清让他这么一激,反而想起正事来了:“能帮个忙么?” 有一瞬间,何演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居然和余清在这做游戏? 当然,他觉得是游戏,余清的神色却郑重的很。 “拎屋已伞?”他看着余清的口型,皱着眉头艰难辨认。 余清低下头,在便签本上将这四个字记下来:“再来。” “林舞衣散?” 来回几次,何演不耐烦了:“来来回回,是好玩是怎么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余清摇头,“我只记得口型。” “口型?”何演眉头拧成了疙瘩,“难不成是哑巴跟你说的话?” “算是吧。”余清含糊以对,“如果我能看懂唇语就好了。” 何演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就叹了口气:“把你记下的东西让我看看。” 余清犹豫了一下,把本子递了过去。 “拎林令屋舞无” 何演低声试了几个字,忽然眼前一亮:“余清,这是数字吧?” “数字?”余清没反应过来。 “林舞衣散0513,是四个数字,对不对?”“0513”余清皱着眉头默念着这串数字,“0513,好像在哪里看过” “是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何演不知道她到底在寻求什么,但还是愿意给她支招。 “我也不知道,”余清摇头,“只是四个数字,有可能有很多含义,可能是日子的标示,也可能是门牌号码,也可能是学号,还可能是其它什么的” “你到底在找什么?”何演起了疑心,“怎么看,你都不像是普通的游客。” 余清笑了笑:“普通的游客怎么会到桑普来?我说我是来寻宝的,你信不信?” 何演知道她不想说:“随便你,任何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利。” 经过这一番说话,和何演的沟通好像也没那么困难了,余清再一次跟他道歉:“昨天晚上的事情,真对不起。” “都说了没什么了。” “可不可以提个请求?” “什么请求?”何演奇怪。 “我还会在桑普住一段日子,有很多时候,还是会自说自话。”余清斟酌着言语,“如果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你们包涵。” “你的意思是”何演打断她,“以后你还会像昨天那样,大半夜的不回来,谁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可能吧。”余清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何演没说话,顿了顿掏出手机:“手机号。” “嗯?” “留个手机号总可以的,有什么事也好通个讯息。” 余清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何演。 又过了一阵,山叔也起床了,他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朝前厅张了张,然后打开旅馆的大门,冷风卷着檐上的雪花扑面而来,山叔打了个寒噤:“好大的雪。” “还没停?”何演欠了欠身子。 “停了,地上足有一寸厚。”山叔抬头看天,“天还阴着,看情形还要下。这两天应该会封路,不会有客进桑普了。” “这雪也不算大啊。”余清走到山叔身边探头看。 “怎么不算大,都像哈尔滨那样下个尺把厚才算大?”山叔白她一眼,“进桑普弯道多,不下雨的天气都容易出事,现在雪这么大,路滑,更没车敢进来了。” “那出去也不好出去?” “那可不。” 余清只觉得新奇:这么说,桑普岂不就成了一座孤镇?进不去也出不来? 山叔的兴致很好,一点也不为大雪影响:“丫头,待会跟我去买肉,晚上烤羊肉吃。” “有羊肉卖?”余清看看空空荡荡的主街,有点不相信。 山叔哈哈大笑:“丫头,你这就见识少了,这里是藏区,牦牛肉羊肉管饱,什么时候都有。” 肉铺在主街尽头的一个小门面房里,说是肉铺,其实算个超小的菜场,除了牛羊肉,还有丝瓜莴笋大白菜什么的,只是全部都蔫蔫的,看着很不新鲜,山叔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拿了个草筐子拼命装,趁着店主没注意,余清偷偷扯扯毛哥的衣裳,指指那些菜:“都不太好。” “这是什么地方,还指着有新鲜菜吃?”没想到那店主耳朵贼灵,“小姑娘,桑普不产菜的,这菜都是大老远从外头送进来的,这两天下雪,送菜的车不来,有的吃就不错了。” 余清脸一红,没说话。 山叔付了钱,和余清两个手中提满了袋子往回走,天色阴的很,明明才中午,看起来居然是要晚上的感觉,山叔穿着大头鞋,踩在雪上吱呀呀的响。 山叔找话说:“丫头,一个人出来,父母不担心么?” 半晌不见余清回答,转头看时,见她一脸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看向来路。 山叔奇怪,腾出一只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喂,丫头,看什么呢?” 余清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好像有人在看我。” 山叔啼笑皆非:“看你有什么稀奇的,这里的小孩子看游客跟看猴一样,新奇着呢。” “不是小孩子。”余清很肯定。 山叔也回头看,来路上空荡荡的,再远一点的天上卷着阴云,让人没来由的身上发冷。 山叔打了个寒噤:“哪有人啊,赶紧回去吧。” 余清嗯了一声,紧走两步跟上来,山叔见她眉头还是紧皱,便故意拿话逗她开心:“余清,咱生的好看,就不怕人看。你知道吧,这里是高原,紫外线强,高原的姑娘们脸上都长着疙瘩蛋红” 余清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高原红吧?” “是,学名叫高原红,”山叔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所以啊,他们见着我们这样细皮嫩肉的,总要多看两眼。我天天在桑普街上走,都让他们看习惯了” 余清噗的笑出声来。 回到旅馆,羽眉她们也都起来了,大雪天没事做,都挨着锅庄烤火,在击鼓传花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余清本来不想参加的,被光头硬拽了进来。 一共七个人,山叔c何演c光头c余清c羽眉c晓佳c鸡毛。 第一轮鸡毛击鼓,鸡毛也不知从哪搞来一个非洲手鼓,可劲地敲,乐呵的很。 所谓的“花”,竟然是早上何演喝水的白搪瓷缸子。 一轮鼓毕,搪瓷缸子落在晓佳手上,鸡毛兴致勃勃,问:“谈过几次恋爱?” 晓佳很大方,答得干脆利落:“两次。” 鸡毛嗷一声,继续击鼓。 第二轮鼓毕,搪瓷缸子落在羽眉手上。 “这个我来问,”晓佳狡黠地笑,朝羽眉挤挤眼睛,“在座的几位男士,何演c毛哥c光头c鸡毛,你会选谁做你的男朋友?”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瞬时间落在何演身上。 何演眼皮掀了掀:“看我干嘛?我脸上长花了怎的?” 羽眉脸一红:“这个不算。重来。” “哎怎么不算了,”晓佳不满意,“要玩就放得开些吧,这么扭扭捏捏的,我替你答好了,不就是何演嘛。” 鸡毛哇哦一声,敲着手鼓怪笑,山叔故意咳嗽了两声:“严肃点c严肃点,继续c继续。” 这一趟,搪瓷缸子落在余清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9 余清笑了笑,顺手把杯子塞进鸡毛手里,说:“我就不跟着参与了,得出去一趟。” 然后就是几个小时没人影。 等电话打过去之后“通了,有点不对劲。何演有些着急,“她在那头喘的很,看情形像是高反了,我去接她一下,旅馆里还有治高反的药吗?红景天多不多?给她备着,没准要用。” “高反?余清没高反啊,”光头纳闷,“她前几天不是适应的挺好吗?今天高反了?” “靠,你懂个屁!”山叔一拍大腿,“这种最危险了,一开始看着跟没高反的,一高反反而挂的最快,赶紧过去接她,迟了就糟糕了!” 羽眉过来八卦:“何演之前是做什么的啊?瞅这样像做文职的。” 山叔看鬼一样看羽眉,“你是看爱情小说看昏头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你知道何演适合干什么吗?他能徒手翻上这么高这么高的山崖。” 山叔伸手比划着:“当初我们车队跑路,前道在大小凉山被路匪劫了——地上扔那种铁刺,汽车一过,哧啦轮胎就爆了,路匪上来抢东西,把人往死里揍,对讲机里听到的,开后道车的孬种吓的哆嗦,马上调转车头要绕道,是何演带人带刀下去跟人硬拼的,把前道车的人都给抢回来了。还有之前的大拉练,在可可西里撞上偷猎的,那帮杂碎多横啊,公安的车都给端了,何演他们是路过,算目击者,这都要是被灭口的,我靠车子被打的跟筛子一样,结果怎么样,硬凭着辆破车把那帮杂碎都撞沟里去了” 羽眉听的发愣:这样的生活离她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震惊都找不到什么感慨的基点。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何演有多厉害多拽,我是想说,何演在路上,真算是个人物。”山叔看羽眉,“反过来,让他坐办公室?他算个什么?他懂你们用的那些东西吗?让他写文件?写报告?写总结?对着领导点头哈腰?我靠那还是何演吗?” 光头说的兴起,直奔前台找青稞酒和开瓶器,羽眉表情很复杂地看了晓佳一眼,没吭声。 鸡毛缩着脖子进峡谷,一溜小跑间把山叔给骂的半死,骂完了又骂何演拈花惹草,接着骂光头不仗义同行,再接着骂余清不安于室。 正骂的兴起,一瞥眼看来远远走来一个人,亮粉色间紫红的冲锋衣很是打眼,印象里像是余清穿着的,赶紧就闭了嘴,走近了一看果然就是,立领拉了起来,几乎遮住了小半张脸,风雪帽从上一遮,又遮住了小半张,只剩眼睛鼻子在外头了,峡谷里风大,这么打扮也不奇怪,事实上,鸡毛心里还很有点幸灾乐祸:叫你往里跑,再跑,冻不死你! 鸡毛跟余清不怎么熟,也不好意思像光头或者何演那样拉下脸说她,也就陪着她往外走,走了一段忽然想起高反这一节来,听听觉得她的喘息还算平和,心里奇怪的很:“不高反了?” “休息一下就好了。” “刚何演给你打电话,说听你喘的很,山叔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是高反了。”鸡毛找话说,“你知不知道,那种一开始看着没高反的,一高反起来神仙都难救。前几年有个女的进藏,在拉萨3700米的海拔表现良好,都以为她适应的好。结果到纳木错的当天就出事了,纳木错你知道吧,海拔比拉萨高1000米,那女的在纳木错住宿,第二天早上死活喊不醒,亏得藏族师傅飙车拉她去当雄县的医院吸氧” 他说着说着脚步就慢下来,余清反而走到了前头,低着头沉默着,半晌才嗯一声。 她的反应让鸡毛觉得很是无趣,于是气氛一时冷场,鸡毛也懒得再找话跟她搭茬,双手的袖筒笼在一道取暖,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儿东张西望,无意中看到余清冲锋衣的身后侧向沾了一大片的雪泥和草屑。 “余清,衣服脏了。”鸡毛努努嘴提醒她。 余清低头看了看:“可能刚在石壁上蹭到的,回去拿湿布擦擦就没事了。” 于是继续冷场,回到旅馆,光头事先得了山叔嘱咐,不朝她发火,但也实在没心情跟她嘘寒问暖,晓佳和羽眉倒是挺热络,只是余清推说很疲倦,要回房休息,山叔一听就把羽眉和晓佳拉开了:“余清刚刚高反,要多休息,别引她说话。” 余清感激的看了山叔一眼。 刚上了一半楼梯,楼上就传来脚步声,何演下楼,季棠棠头也不抬,尽量侧身到一边。 擦肩而过时,何演忽然愣了一下,回头看时,余清都快走到楼梯顶上了,何演下意识喊她:“余清!” “什么?”余清停下来,慢慢回过身,旁侧的长发垂在面颊上,居然不怎么能看清面目。 何演没有立刻回答,而楼梯的底端,毛哥他们正仰着脸看着,这一刻的定格显得恍惚,又十分滑稽。 何演看向余清:“屋里这么冷吗?进了屋,帽子都不摘?” 他这么一说,每个人忽然就都反应过来奇怪在哪了。 余清进屋的时候,大家都或多或少觉得有些异样,可这异样并不明显,也就随意放过了。但是一旦被何演叫破,每个人心里的好奇就都开始无限放大开来。 余清不是一个怕冷的人,今天为什么包的这么严实?立领,雪帽,连挡住面颊的头发都像是刻意拂下来的,甚至进了暖和的烧着锅庄的屋子,她都没有要摘掉帽子的打算。 一时间,屋子里忽然就陷入了静默,锅庄里烧着的牛粪噼啪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烧崩了牛粪中没有消化的种子,余清和鸡毛刚从外头回来,罩着寒气的防水外衣上开始慢慢温暖出细小的水珠。 余清平静的开口了:“是,我很冷。”何演没再说什么了,余清回过脸,慢慢地上了楼,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尽头处。 处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晓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到底是坐不住了,顺手拿起几串烤肉:“你们坐着聊,我给余清送点吃的去。” 余清的门从里头别着,推不开,晓佳伸手敲门:“余清,烤肉吃吗?” 没有回答,晓佳心中奇怪,又抬手敲门,一敲敲了个空,门敲无声息地打开了。 余清就站在门口,冲锋衣的雪帽还罩在头上,屋里很暗,让雪帽这么一遮,晓佳连她的脸都看不见,打眼只见到脸上的阴影,心里不觉就有点发毛,愣了愣才把烤肉递过去:“吃点烤肉吧。” 余清伸手接过,晓佳只觉得她浑身上下充满着怪异,一时间反而觉得还是待在楼下舒服些,正转身想走,余清忽然叫她:“晓佳,帮个忙行么?” “嗯?”好奇心压过了怪异的感觉,晓佳赶紧回过头来,“什么事?” 余清把烤肉钎子转到左手,腾出右手把雪帽拉下。 晓佳顿时就明白她为什么戴雪帽了。 她的脸上擦破了好几处,眉角处青紫了一块,嘴角也破了,唇边还渗着血丝。 “谁打的?”晓佳一下子激动起来。 “嘘,小声点。”余清反而很平静。 “哪个王八蛋干的?”晓佳越说越气,“是不是当地人?凭什么欺负我们游客啊?余清,你干嘛不跟山叔说?报警啊,不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余清笑了笑:“不是被人打的,是我自己摔的,我进峡谷想抄近道翻坡,结果脚下一滑,就摔倒了,很狼狈,是吧?” “摔的啊”晓佳这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有点讷讷的,“我还以为是被人打的呢,那你干嘛不跟山叔说啊?” “山叔他们不喜欢我们私自进峡谷,要是再看到我这样,有的说了。”余清无奈,“我懒得跟他们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吧?” “也是。”晓佳想了想,点头附和,“你不知道那个光头,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唧唧歪歪说了很多,现在见你摔了,肯定幸灾乐祸。哎,你要我帮什么忙?” “有红药水或者酒精吗?我想把伤口处理一下。” 晓佳为难:“谁随身带那东西啊山叔他们可能有,但是朝他们要不就露馅了嘛得,我到外面找找看店里有没有卖的。” “谢谢你啊晓佳。”余清有点过意不去,“你就在附近找找就是了,没有就算了,别走太远。” “我办事你放心。”晓佳冲余清挤了挤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0 吃完饭,何演一边上楼一边掏烟,火机打起,却又没了抽烟的兴致,随手将未点的烟扔到地上狠狠踩碎,抬头一看,恰巧经过余清的门口。 想起她刚才的奇怪举动,何演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伸手敲了敲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内已经传来余清的声音:“这么快?”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余清的目光触及何演的一刹那,微笑的表情消失无踪,转作了僵硬和震惊。 再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把冲锋衣的领口拉到最顶上。 她如果不这么做,何演或许还不会注意她面部以外的地方,毕竟脸上的伤痕太过明显,一般人很难把目光移开。 但是她这么一拉,似乎是在刻意提醒别人:领口之下,还有玄虚。 果然,何演立刻起疑了,甚至没顾上问她脸上的伤:“你拉领口做什么?” “有有点冷。”余清有点慌。 “脸上怎么回事?” “摔的。”余清回过神来。 何演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余清偷眼觑他脸色,见他似乎没有太在意,心里舒了一口气:“有事吗?没事的话” 话才说到一半,何演猛的抬起头来,出手很快,一手控住她肩膀,另一手直接去拉她领口。 余清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哧拉一声,拉链已经拉开了,脖颈处凉飕飕的,何演脸上的震惊在她眼底一览无余。 秘密隐瞒不住的慌乱远远没有她此刻的愤怒来的强烈,余清毫不客气,屈肘狠狠撞向何演下巴。 她这一记来的既快又狠,何演和她离的近,想制住她很难,只得极其狼狈的避让开,余清趁势摆脱他的钳制,顺手就操起旁边的凳子,向着何演狠狠砸过来。 咣当一声巨响,没有砸中,响动震的壁上的灰簌簌直落,楼下传来七嘴八舌的嚷嚷声:“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这是?” 楼下闹的翻天,楼上的两个人却分外安静,只是四目相对,各自眼中的怒意简直都能把对方给烧起来。 还是何演先开口。 “脖子上勒成这样,也是摔的?” “关你屁事啊,你谁啊,管太多了吧。”余清这一趟动气不小,“我是跟人打架还是摔的,还要跟你报告?” 何演一时语塞,仔细想想,她说的倒的确占理:她是游客,自己是没什么权利去过问她的事的。 只是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实在是让人反感,再加上刚才连凳子都砸过来了,何演实在是想不火都难:“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说不了两句就动手,你还有没有教养?” “你有教养!”余清不怒反笑,“你有教养你扯我衣服?色狼!” 何演没想到这么大顶帽子扣过来,一时间气的忘了反驳,正僵持间,身后忽然传来山叔口吃的声音:“你你扯她衣服?色色狼?” 两人只顾着吵架,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砸凳子的响动太大,已经把楼下的一伙人给招上来了。 趁着山叔还没注意到自己,余清飞快地关上了门,门关合的一刹那,目光和何演恰好对上,何演的表情,吃了她的心都有,余清心里反而出奇畅快,故意给了他一记挑衅似的笑。 不关门还好,一关门更坐实了山叔的怀疑,一门心思以为她是女孩家害羞,被岳峰给欺负了,满身的毛登时就炸开了,一巴掌掀在岳峰后脑上:“臭小子,你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岳峰今天诸事不顺,火气蹭蹭蹭地冒,瞪着毛哥和他身后不明所以的一干人,“她说什么你都信?你们都在楼下待着,我想犯事也不挑这场合啊。” 毛哥怀疑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上前去拍棠棠的门:“棠棠,有什么事跟毛哥说,我整不死这臭小子。” 季棠棠的声音隔着门扇传出来:“没事,毛哥,我们闹着玩呢。我不舒服,先睡了。” 岳峰差点被她气糊涂了,冲着门就吼:“阖着你倒成好人了是吧?” 毛哥头大如斗:“别吵了行吗?自从棠棠到尕奈,你们有不吵的时候吗?你们有仇啊?” 岳峰沉着脸没说话,羽眉鸡毛他们在后头看着,都识趣的不吭声,一片静寂之中,光头忽然嘿嘿干笑了两声:“不是冤家不聚头,吵吵好,越吵越和气。” “她身边有人没有?你看到别人没有?你见到她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 鸡毛郁闷地直挠脑袋,差点把满头乱发挠成了鸡窝:“没什么不对劲的啊,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包的跟特务似的,也没看到别的人,就她自个啊。” 岳峰皱着眉头不说话,鸡毛好奇:“到底怎么回事啊?” 岳峰斟酌了一下:“这丫头身上有功夫。” “功夫?jackychen?”鸡毛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成龙的英文名字,说起来怪腔怪调的,“这么厉害?” “没那么厉害,”岳峰回忆了一下和她动手时的情形,“底子不错。你这样的,她应该能撂倒一个两个。” 鸡毛咋舌:“怪不得呢,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人家一次两次地进峡谷,原来是身上有功夫啊。” 岳峰冷笑:“那跟人动手,也没见她讨得了好去。” 鸡毛张了张嘴,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跟人动手了?是不是挂彩了?怪不得包的那么严实呢。我说呢,怎么衣服上沾的又是泥又是草的” 说着说着他又纳闷:“只是这丫头看着不像坏脾气不讲道理的人啊,怎么会惹到人家?闹到人家要跟她动手?犯了藏民忌讳了?” 岳峰忽然就想起了她脖子上的勒痕。 看起来,那不像只是犯了忌讳跟人动的手,对方是想要她的命啊! 岳峰腾的一声站起,推开鸡毛蹬蹬蹬就往楼上去,鸡毛急的在下头嚷嚷:“哎,哎,你去哪?”晓佳正跟季棠棠说着话,门上又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来的居然是岳峰。 岳峰脸色不大好:“晓佳,你出去一下,我和棠棠有话说。” 晓佳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季棠棠又看看岳峰,又是为难又是犹豫,站在原地只是不挪窝儿:“岳峰,你们可别又吵啊。” “不吵。”岳峰盯着季棠棠,“之前有误会,所以得把话说清楚。” 他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算总账的,晓佳更不敢走了,倒是季棠棠抬头笑了笑:“晓佳,你回避一下吧,不会有事的。” 晓佳自然而然就站在了季棠棠一头:“那我在走廊上等,棠棠,有什么事叫我。” 晓佳刚一出门,岳峰就很不客气地把门给撞上了。 “季棠棠,现在就我跟你两个人,有什么话,放明面上说吧。” 这么连名带姓开门见山,季棠棠想装着不理会都不能,沉默了一会之后点头:“你想问什么?” “想问的多了。”岳峰居然不着急了,他拖过一张椅子,背对着门慢慢坐下来,“我们一桩桩的理。我记得,早上的时候,你让我猜过一串数字,0513,是吧?” 季棠棠心中咯噔一声,岳峰的精明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是。” “到尕奈的第二天,你满大街的找人,找的是个叫陈伟的,是吧?” 季棠棠有点沉不住气:“你想问什么,直截了当,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就是在直截了当的问。”岳峰根本不理会她的打岔,“下午烤肉的时候,你听说凌晓婉在这里住过,马上就去翻入住登记簿。我不知道你在翻什么,所以我很好奇,也去翻了翻,就是这么一翻,让我发现,原来凌晓婉的生日是5月13号。” 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季棠棠。 季棠棠知道他还有后话,索性一声不吭。 岳峰笑了笑:“再然后我想起那个叫陈伟的,应该是住格桑旅馆。所以我去了一趟格桑,翻了格桑的入住登记簿,世上事还真是巧,这个陈伟的生日,也是5月13号。” 季棠棠还是不吭声。 “接着我又想起来,你差点夜不归宿的那个晚上,是跑去格桑住的。你没有从这里办退房,洗漱的东西都没带,就跟人家前台的小姑娘说要住宿。住到半夜又跑回来,有这样住宿的客人吗?” “格桑的人跟我说,陈伟那天早上,要去尕萨摩峡谷徒步,去了之后就没见回来,后来他给旅馆打了电话,说是先回家了。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奇就奇在人家告诉你之后,你并不怎么相信,马上就背着包去格桑住宿了——你不是要去住宿,你是想去看看陈伟住过的地方,找他留下了什么东西,是吧?” “你罗里啰嗦一大堆,到底想问什么?”季棠棠忽然开口打断他。 岳峰的脸色慢慢沉下来:“我记得那天早上,你也是一大早就去峡谷里徒步的,从峡谷出来你就在找陈伟——你是不是在峡谷里遇到过他,又失散了,所以你才急着找他?格桑的人告诉你他回家了,你根本不相信,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他回不了家,他出事了?” 季棠棠怔愣地看着岳峰,在最不该恍惚的时候,她居然走神了:这几件事情,东一榔头西一棒,看起来全无关联,居然真的有人,能把其中的线给穿起来。有的时候,所谓的悬案,可能也并不真的很玄,只是少了串连和发现吧? 岳峰又问了她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茫然地抬头看他:“什么?” “我是问你,”岳峰一字一顿,“你到了尕奈之后,就一次又一次地跑峡谷,凌晓婉是在峡谷里失踪的,陈伟也很有可能在峡谷里出了事,你这次从峡谷出来,明显和人动过手。这个峡谷里,到底有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1 山叔赶人:“走了走了,睡了睡了,楼下留给余清,别杵在这碍事。” 脚步杂沓,每个人都很知趣的离开,山叔最后走,他问余清:“丫头,灯还要吗?” 余清摇头:“不要了。” 山叔犹豫了一下,伸手揿了灯。 厅堂里一下子就暗下来,黑暗从周围慢慢围拢,余清抱着膝盖坐在椅子里,好一会儿才弯腰从椅子脚旁搁着的箱子里拎出一瓶酒,左手沿着瓶盖的锯齿处慢慢摩挲,右手从口袋里掏出军刀,起出开瓶器。 正将开瓶器的启口对准瓶盖,厅堂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停下,感觉很熟悉,应该是何演。 果然,何演的声音响起:“楼下两扇门,我都上了锁,有事的话,你就出声。” 余清没有回头,黑暗中,她微笑了一下,眼角有点发涩。 再然后,右手用力,咔嗒一声声响,青稞酒的金属瓶盖打着旋儿落到地上。 余清仰着头喝了一大口青稞酒,味道很涩,酒精度虽然只有11度,在这样很冷的夜晚,却带着一股火辣劲儿直浇到肠胃里去,辣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提醒岳峰:“晚上都别下楼了,就算听到动静也别下来了。” 羽眉和晓佳睡的六人间,临睡前,两人拥着被子敷面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正百无聊赖,敲门声响起,余清的声音传来:“睡了吗?开下门。” 晓佳还没反应过来呢,羽眉腾一下坐起来,飞快撕下脸上的纸膜,掀起被子下床,披衣c穿鞋,小跑着去开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晓佳看的眼都直了,冲着羽眉的背影没好气的嚷嚷:“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 何演没好气,顿了顿突然就压低声音,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晓佳,锁好之后,寻个空子,把钥匙偷偷从门底下塞出来,我过会来取。” 晓佳张了张嘴,先是没明白,明白过来之后,脸上的面膜从鼻子处挂下去一半,好在她还知道也要压低声音:“为什么?你要圈禁我们这群妙龄女子?” “妙龄你妹!”何演活生生让她气乐了,他低下头装作是摆弄门扣:“尕奈不止是闹贼那么简单,说出来怕吓到羽眉和你,看你像是有胆色的,只跟你说。” 何演的本意是不想让她们下楼,但又不好明说,只能含糊其辞,原本钥匙是可以留给晓佳的,但楼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还真没把握,因此一横心,索性都锁起来,明儿再放出来不迟。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晓佳让他这么一捧,简直是通体舒畅,挂着面膜纸冲着何演笑:“你太有眼光了,这事交给我没错的。” 得意洋洋拍了胸脯,到临锁门的时候才想起一个问题:都锁上了,半夜有人要起夜怎么办?这个可不能憋,憋了是要死人的。 于是赶紧回头问羽眉:“锁门了啊,你们谁要去洗手间的赶紧去,半夜我可不起来给你们开门。” 羽眉摇头:“不去。” 羽眉朝晓佳伸出手:“知道你懒,钥匙给我,我想起夜的话自己开门。” 晓佳不肯:“现在去呗,那么麻烦干什么,半夜下楼上洗手间,多冷啊。” 羽眉忽然就起了疑心,低声问晓佳:“钥匙为什么不能给我?” “没为什么啊,”晓佳装着不经意的模样,“何演不是把这事拜托我了嘛。” “少来,”羽眉越想越不对,“刚你和何演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晓佳还是不愿说,羽眉心里有八分准了,开始捏她痛脚:“不是吧晓佳,我们认识多少年了?现在何演交代你点小秘密,连我都不说了?信不信以后我上班再不帮你带早饭了?还有你以后迟到,我也不帮你打卡了。” 晓佳吓了一跳:“喂喂,不带这么狠的。我不说,还不是怕吓到你。” 羽眉心里咯噔一声:“到底怎么了?” 晓佳赶紧压低声音把事情向羽眉给讲了。 羽眉心思要比晓佳活些:“你说,他把我们都锁了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他们要做什么事,怕我们下去打扰?” “我怎么知道,他又没说。”晓佳烦躁,“行了行了,现在什么都跟你讲了,让我锁门行不?” 羽眉看着她锁好门,忽然抓住她胳膊:“等一下。” 晓佳莫名其妙,羽眉快步回到自己铺位边,再过来时,手中拿了一串家里的钥匙,她从晓佳手里拿过那柄锁钥匙跟自己的钥匙比了比,从圈扣上下了一把形似的塞给晓佳:“塞这把出去。” 晓佳目瞪口呆:“你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羽眉把那柄锁钥匙攥在掌心,“就是好奇呗。” “哎,你别。”晓佳急得想跺脚,又怕苗苗发觉,“何演知道了要发火的。” “发火就发火,我们都快走了,怕他什么?难不成他还敢打我?”羽眉咬嘴唇,“他敢动我一下,我跟他没完。” 顿了顿她又安慰晓佳:“一把破钥匙,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晚上不出去,跟被锁的效果还不是一样的。但是关键是,主动权得掌握在我们手里你明白吗?谁知道晚上会出什么事?万一起火了呢,还指望何演来开门?傻啊你。再说了,万一有热闹看呢,出来一趟,咱不看点新奇的?错过了多可惜。” “倒也是。”晓佳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想想觉得羽眉也挺有道理,犹豫了一会之后,弯下腰把羽眉那把掉包的钥匙给塞了出去。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外头又起风了,呼呼的穿街过巷,有几家的雨檐搭的不牢,被风掀的吱吱作响,何演睡的不太踏实,一直翻来覆去的,上下床的结构不稳,被他带的晃晃悠悠,搞得光头也睡不着,伸手在床板上连拍:“怎么了,床上闹耗子是怎的?” 何演没有回答,他从床上坐起来,摸到枕边的打火机,点着了一支烟,黑暗中,淡淡的烟气弥散开,只能看到猩红的一点,有时亮些,有时暗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演忽然开口:“老毛子,你那杆枪呢?” “不是,关键你拿枪干嘛啊?”山叔抓狂。 “我守夜。” “守你妹守。”山叔爆粗口,“桑普一年到头都蹦不出一个贼,你还守夜。你td当野地露营呢。” 争执间,光头把灯绳给拉下了,他看了何演一会儿,忽然为何演说起话来:“你就让他守呗,有人守夜还不好,老毛子,你还真是个享不起福的。” 山叔瞪大眼睛看光头,何演趁着他分神的当儿把裹着布的土枪从床底下捞出来,随手抄起衣服就往外走,等山叔注意到他时,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山叔气的干瞪眼,光头在上铺咋舌:“何演这小子,太会泡妞了,多好的时机啊。” “什么时机?”鸡毛没反应过来,有点纳闷。 “你想啊,谁在楼下啊,不就是余清嘛。”光头点化他,“余清喝闷酒呢在,这种时候的女性心理通常非常脆弱。这个时候,何演这臭小子出现了,多帅一小伙儿啊,这还不算完,他还带把枪,男人的味道展露无遗,我靠,我要是余清我立刻投怀送抱,都不带犹豫的。” 鸡毛提出反对意见:“那不一定,何演跟余清一向不对路,万一他拿枪,是想把余清给轰了呢。” 山叔被他俩气的差点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他坐起身拿鞋往脚上套:“不行,我得把这臭小子给揪回来。” 正说着呢,啪嗒一声,光头把灯给拽灭了。何演下楼时,才发现楼下过道里的壁灯是开着的,余清靠墙坐在过道的地上,那半箱酒搁在脚边,面前有两个空了的酒瓶子,手中还握了半瓶,喝水样时不时抿一口。 听见脚步声,她警觉地抬起头来,看见何演时,眉头皱了皱,撑着墙壁站起身来:“你来做什么?” 何演没理她,继续往楼下走,还没走上两步,余清已经挡在了楼梯底下,仰着脸很是桀骜:“何演你上去。” “这你家啊,凭什么让我上去?”何演真心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还没对上两句就开始来火,他继续往楼下走,直到实在走不过去了——楼梯很窄,余清那摆明了就是一夫当关。 何演居高临下翻了她一个白眼:“余清,好狗不挡道。” “是你让我不要连累到别人的,你现在下来算个怎么回事?”余清鄙夷地看了看他挂在肩上的枪,“还挂把鸟枪,装的二五八样的。” 何演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火给压下去:“你说话好听点能死啊,让路!” 余清没听见一般,居然还仰头喝了一口青稞酒,再然后,她拿手背拭了拭嘴角:“何演,回楼上去,我不要人帮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2 何演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他凑近余清,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还真是自作多情,我说了是来帮你的吗?” 说完,毫不客气地把她推开,直接下了楼,伸脚把那半箱酒挪了个地方,土枪往边上一支就坐到地上。 余清沉着脸过来:“那你下来干什么,乘凉啊?” 何演头也不抬:“守夜。” “你守个什么夜啊,”余清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楼上,我楼下。” “谁跟你说好了?”何演没好气,“就你那两下子” 他先指余清的脸:“被打的毁容了快。” 又指她的脖子:“勒的也险些断气,我放心把楼下交给你?你牺牲了不要紧,万一人家登堂入室,羽眉她们怎么办?” 余清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了一声:“为了羽眉?” 何演很不客气:“不然呢?为了你?跟你又不熟。” 余清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自嘲地笑了笑:“那是当然,跟我又不熟。” 她还是倚着墙坐下了,离着岳峰有段距离。 何演冷眼看她坐下,忍不住皱眉:“你不嫌凉啊,女孩子,没事别老往地上坐。” 余清微笑了一下,并不转头看他:“那你怎么坐?”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是男人。” 很普通的一句话,余清的身子却突然颤了一下,她诧异的回过头来看何演,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看着看着,眼圈渐渐就红了。 她的眼神异常柔和,何演心中忽然就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余清这才反应过来,她摇摇头,把脸别了过去,伸手覆住温热的眼睑,悄悄揩掉眼角的泪,用一种刻意欢快的语气笑着答他:“没什么,你们是男人,你们厉害。” 何演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中不一样的部分。 “你们?”他加重了语气,“你们?还有谁?” 余清没说话。 何演却已经回过味来了,他看着余清,声音中多了些许调侃的意味:“看来我刚说的话,以前有人跟你讲过啊,余清,这人跟你关系不一般吧,是不是男朋友?” 余清还是没说话,唇角却带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不知道是因为灯光昏暗还是她此刻的神色温柔,从岳峰的角度看过去,侧影分外美好。 “真的名花有主?看来鸡毛是没指望了。”何演大笑,“那你男朋友人呢,怎么不好好看着你,放你一个人在外头乱跑?” 余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看了何演一眼,将手中的酒瓶子举到唇边:“刚不是说了,失恋了。”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里,忽然传来咣当一声震响,声音起的突兀,在这样的夜里分外刺耳。 走廊里的穿堂风一下子大起来,余清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她转过身,旅馆的后门已经被人踹开了,一个粗壮的身形挡在了后门处,身上披着破烂的羊皮袄,打结的头发挂下来,邋遢的一缕一缕,抹的泥黑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对着季棠棠慢慢端起掩藏在破烂羊皮袄袖子下的火枪。 乌洞洞的枪口泛着诡异的色泽,余清咬了咬牙,眼底掠过一丝冷厉,突然就向着那个人冲了过去,快到近前时,几乎是直扑了过去,那人枪口上举,恰好抵住她的腹部。 身后传来何演嘶吼的声音:“余清回来!” 轰的一声,枪响了。 刚从楼梯上翻身跳下的何演一下子僵在了当地,余清前扑的势头不减,将那个人带倒扑翻在门外,似乎滚了丈远,就再也没了动静。被踹坏的门耷拉着吱呀晃着,风卷着檐上的雪沫在门口打着旋儿。 小佳抓着楼梯扶手呆呆看底下的何演,她和羽眉都在楼梯上,看不到走廊尽头处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何演向着走廊里张望了一下之后脸色大变,翻身就跳了下去。 “何演,”羽眉的声音飘飘怯怯的,“发生什么事了?余清呢?”枪响的时候,山叔躺在床上正睡的迷迷糊糊,激灵一下子就醒了,黑暗中瞪着上铺的床板足有五秒钟,忽然就跳起来,两脚在地上乱腾着去穿鞋,一边穿一边大骂:“这个龟儿子,他真敢放枪!” 光头和鸡毛也惊起来了,没顾上开灯就披上衣服从上铺窜下来,一时间也找不着鞋子,光着脚原地乱转,正没头苍蝇一样,山叔揿亮了大手电,明亮的光柱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辟开一条亮道,光头一眼瞅到鸡毛的鞋离自己近,伸脚就塞了进去,鸡毛没察觉,他心思倒也不全在找鞋上,只顾着碎碎念:“糟了糟了,放枪了” 还没念叨完呢,一阵冷风掀进来,山叔已经打开门冲出去了。 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动作慢的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寒战,光头吃这么一冻,脑子倒突然清醒了,他看向鸡毛:“鸡毛,不对啊?” “怎么个不对?”鸡毛实在找不到鞋子,开始在床底扒拉,先扒拉出一只夏天的塑料拖鞋,又扒拉出一只冬天的老棉鞋,难得的是居然左脚右脚能对上,鸡毛也不在乎,拾起了就往脚上套。 “刚才放枪的声音,你注意没有,那是火枪啊,轰一声,走火药的。山叔的枪是走钢珠的,哪会那么大的动静?” 让他这么一提,鸡毛也反应过来了,他有点懵,嘴巴张开又闭上,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那枪是余清放的?这俩好佬搁楼底下枪战?” 光头的脑海中滑稽似的出现了何演和余清互端着枪“枪战”的场面,明知道这种想法太过荒唐,但也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他嘴巴愣愣地张着,跟快干死的鱼似的,忽然就慌了:“那是咱何演糟糕了,可别壮烈在这了。” 两人鞋子都穿的不合脚,踢踏踢踏就往楼下跑,先看到羽眉和小佳再接着看到何演拄着枪站在楼梯底下,心中石头先放下来,紧接着就是奇怪:“何演,余清呢?” “没见人啊!”应声的反而是山叔,他已经去到后门那,扶着被踹坏的摇摇欲坠的木门打着大手电往黑夜里乱照,“没人啊。” 一直僵立着的何演反应过来,他几步冲到后门处,夺过山叔手中的手电就往外照:山叔说的没错,光线所及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何演愣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什么,将手电照向地下,然后屈膝蹲了下去。 雪还没有化,地上厚厚的一层,有杂乱的一行脚印,是往旅馆的方向来的,看来是那人来时的痕迹,那他是怎么走的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光线停下的地方,一道歪歪扭扭的拖拽痕迹,像是一个人,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一路而去,何演将手电口抬高了些,拖拽痕迹的尽头隐匿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何演咬了咬牙,起身就往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山叔愣了一下,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几步追了上去,一边跟着一边问他:“何演,这事不对劲儿,余清呢?你跟我说老实话。” 何演没有立刻回答,周围静的很,只有脚下的积雪被踩实之后的嚓嚓声,这声音单调无比,就在山叔听的几乎要发火的时候,何演嘶哑着嗓子开口了:“中枪了。” “那人呢?”虽然早就想到枪响的话八成有死伤,但是当真听到何演口中确认“中枪”这回事,山叔还是一阵头皮发炸。 “应该是被放枪的人带走了。” 山叔终于明白何演为什么要跟着这条拖拽的痕迹走,他低下头看延伸的痕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何演,这整件事都不对劲啊,余清怎么会惹上这样的麻烦?她到底什么来头?你知道多少?” 何演没有回答,只是闷头往前走,山叔心里着急,一把拽住他胳膊,何演火了:“你怎么娘们一样唧唧歪歪,现在是给你讲故事重要还是找人重要?” 山叔吃了他一呛,讷讷松了手,一时打不定主意是该跟还是不跟,这么一犹豫,何演已经走出好远下去了,再回头看,光头和鸡毛也找了手电,哆哆嗦嗦的一路跟在后头,再远一点是羽眉和小佳,女孩儿家毕竟胆小,不敢走的离旅馆太远,毛哥叹了口气,大步向着何演走的方向追过去。 追了一段,远远看到何演的身影,他只是站着不动,隐隐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山叔心中咯噔一声:到聚龙河了? 聚龙河是桑普当地的一条河,名义上是河,实际上水量和小溪流也差不多,宽的地方两三米,窄的一米多,深度过膝,最深的地方也就到大腿根,绕着桑普外围环一圈,最后曲曲折折还是流进尕萨摩峡谷,在峡谷里还有一段子是暗河,水量虽小,倒是持续的很,最干旱的时候也没见有断流,而且纵深很长,据说一直流到峡谷外头,最后七绕八绕归进的是黄河。 虽然天气冷,这两天都下了雪,聚龙河还是没有全冻上,水声哗啦啦不绝,岸边垂着冰凌子和雪块,雪块之间顽强地探出几根枯黄的草来。 何演站在河边,嘴唇抿的很紧,手电垂下来,灯光照着一小处水面。 山叔慢慢过去,挨着岳峰的身边站定,把何演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拖的道道到这就没了,看来是涉水走的,没法跟了。” 何演没说话,又站了一阵子,拔腿就向着河流的方向走。 山叔真急了,一把拽住他:“我说的话你听见没?下水走的,没法跟了!” 何演急红了眼,梗着脖子撂狠话:“龟孙子有种就别上岸,这两天下雪,上岸了就有脚印,爷总能找到。” “找你妹找!”山叔也火了,狠狠揪住何演的衣领,“峡谷里丢的人,你找到过吗?这人要是一直藏在峡谷里的,对地形能不比你熟?能不知道把脚印盖了?而且他手里还有枪!黑灯瞎火的,你打个手电进去,那就是个靶子!人家猫背后给你来一枪,妈的老子连你的尸首也找不到了。跟我回去,天大的事,明儿白天再说!” 何演伸手去扯山叔的胳膊:“明天?一夜过去,余清不知道还有没有命了。” 山叔心一横:“她中了枪,现在有没有命都难说,她伤在哪?” 何演突然就不说话了。 伤在哪了? 他记得,当时余清是往那个人直扑过去的,那人枪管上举,正好死死抵住她小腹,然后枪就响了,近距离放枪,连打偏的可能性都没有,枪声又响又炸,过后有一股子硝石火药味,是火枪,这样的枪贴着她开火 何演全身的劲一下子就泄了,他攥着手电筒,嘴唇白的可怕。 山叔慢慢松开了手:“何演,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大家伙儿有商有量的,羽眉和小佳还在呢,还得寻个借口把她们瞒过去。” 何演还是没有动。 山叔叹了口气,伸手从何演手里拿过手电,向着河流流向峡谷的方向照了照,有风过,岸边几根枯草晃了晃,影子摇在水面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静默中,身后传来鸡毛的声音:“哥几个先回去呗,冻的受不了啊。” 毛哥回头,鸡毛左脚是一只羊毛衲边的老棉鞋,右脚却是一只塑料拖鞋,等于是光着一只脚踩在雪地里,冻得哆哆嗦嗦的,乍看过去,脸色比何演还要白。 山叔犹豫了一下:“何演,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晚这事,你别太往心里去。就算余清真出事了,咱也没对不起她。” 何演冷笑:“是啊,拿枪下来守夜的又不是你。” 光头站在山叔一边:“下来守夜也不是你义务,你下来帮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尽人事,听天命,帮没帮上,那老天说了算。这丫头惹的麻烦绝对不小,你想想,闹到对方上门放枪,那得多大的仇恨?何演,我也说句不要脸的话,谁惹的事自己扛,今晚这事,算是收场还不错,起码我们这头没人出事,你想想看,当时小佳和羽眉都在楼下,万一擦枪走火伤着了这两个,那得多大麻烦?” 何演血红了一双眼看光头:“照你的意思,何演出事就是活该了?谁的命都是一样的,分什么贵贱!” 光头火了:“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我不是说余清出事就是活该,我的意思是祸是她惹的,就该由她收场。帮不帮她看人情,非亲非故的,我认识她老几啊,人情上也算到位了吧?” 山叔按住光头的肩膀,示意他消消气,然后又看何演:“我估摸着余清这丫头来路有点大,惹下的事不是咱管得了的。就算她不是坏人,这桩事情,咱也不能不掂量掂量就去管——我的意思是报警。” 光头和鸡毛互看了一眼,然后附和着点头:“报警吧。” 得了两人附和,山叔心里有了几分底:“何演,你的意思呢?” 何演冷冷看着山叔:“桑普的警力怎么样,你比我清楚,就那小派出所里成天见不到影子的两值班的?余清这事,报警你预备怎么说?半夜有人端着枪上门了?为了什么?我们说那人把余清抓走了,人家信吗?连那人长什么样我们都没看清。到时候公安备个案,说会留意留意,就这么一拖两拖的没下文了。这就是你的意思?你心安吗?” 山叔不吭声了。光头这才回过神来,他把笔往桌上一拍,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怪异:“这事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毛哥停住笔看他。 “刚我们出去,外头没见血啊,”光头越想越慌,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让火枪正对着那么一轰怎么能一滴血都没有?” “所以,没打中?”明知道这概率太小了,山叔还是怀着几分侥幸。 “不可能没打中。”何演忽然开口了,“如果没打中她,那就是打在屋里,会留下坍角或者焦黑的痕迹的。而且如果没打中她,依照余清的功夫,她会跟那人厮打,屋外一定会有大动静。但是当时的情形,是枪响了之后就没声息了,也就是说,她被打中然后带走了。” “那为什么不流血呢?”光头不依不饶,“你倒是说说,让枪那样一轰,怎么样都会有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3 所有人都沉默不言。知道这个事情办起来没头,于是山叔强行把何演拽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他们围着桌子吃早饭的时候,前台的电话响了。 铃声起的突兀,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山叔很快反应过来:“怕是我之前打的电话有回应了。” 山叔起身过去接电话,刚说了两句就冲何演他们使眼色,示意安静点,几人也就不再说话,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山叔应答的声音。 “是,是有个哥叫阿坤,不知道叫什么坤,住桑普的。” “前两年抓的吧,不是08还是09年。” “对对,叫公安在桑普堵走的。” 何演忽然想起什么:“山叔,问阿坤他弟有没有得病。” 山叔点头示意,正想找个话头问这茬,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山叔的脸色有点不对劲了,对着听筒只是嗯声。 放下电话,光头赶紧追问:“怎么说,那个阿坤弟弟,是不是越狱了?是不是还有病?” 山叔喉结滚了一下:“阿坤弟弟叫阿鹏,09年头上在桑普抓着的。确实有病,骨癌。” 光头一拍大腿:“太神勇了。这么重的病还敢整越狱,太身残志坚了!” “身残志坚你妹!”山叔忽然就火了,“骨癌,晚期,死了!家属领的尸回去火化。” 死了? 何演大为意外,他们之前一直推测在峡谷里的两个人是阿坤和他弟弟,如果说阿坤的弟弟已经死了,那就是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光头很有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味:“真死了?你确定不是装死企图骗过监狱方面以达到越狱的目的?” 山叔恨不得把光头那秃脑壳给敲扁:“医生给出的死亡证明。骨癌死的,你晓得骨癌晚期什么症状?皮肤溃烂,自发性骨折,那骨头折的,尸体软的跟摊肉似的,你这样装死越狱?”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静默间,山叔突然说, “死了对吧?死了就对了。” 有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一个说法,当然说的人是当笑话说的,说是解放前,青海西陲有个不跟外界来往的独庄子,庄子里供巫医,治病都是邪法子。简单打个比方,你得皮肤病了,你就整个人,剥块皮吃了,病就好了;你得心脏病了,你弄颗人心来吃了,病也就好了,当然不是下肚就完了,中间有仪式有咒语,外人是搞不清楚的。 最玄乎的是说能把人从死里给整活了,要行阴阳配,意思是要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人的出生月份日子都得跟要治的人一模一样,当然同年同月同日生更好。死而复生之后的头三年,每年都得再耗一对阴阳配。这个独庄子都是从外头骗人进来做药,有一次不晓得怎么的,让其中一个给跑了,带人过来寻仇,把这个独庄子都给灭了。 他们听完,半晌没出声,鸡毛不知道是吓住了还是怎的,破天荒没有要死要活呼天抢地。 山叔只觉得喉咙发干,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何演:“假如这些都是真的,那陈伟和余清,恰好就是一对阴阳配,是吧?刚不是说阿坤弟弟,就是那个叫阿鹏的,骨癌死了么,你说会不会是阿坤领了他的尸体之后,弄什么阴阳配把他给整活了?不是说死而复生头三年每年都要再耗一对吗?那陈伟和余清算是撞枪口上了?” 光头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余清的生日跟陈伟不一样吧?那人打上门来找她,为的什么?” 何演沉吟:“可能是余清发现了这个秘密,威胁到他们,他们怕事情暴露。” 山叔头皮发麻:“这丫头完了,这丫头死定了,那人把她绑峡谷里,怎么样都弄死她了,弄死了往山疙瘩缝里一塞一埋,谁能找着?” 几人在这头对答,鸡毛忽然出声,“要我说,在桑普毁尸灭迹最容易了,你们那不是有天葬台么?死人往天葬台上一丢,上百只秃鹰掀过来,肉丝都给你吃干净了,秃鹰吃不完山梁上的野狗过来啃,听说山梁上的野狗也吃惯死人肉了,眼珠子都是血红血红的” 何演心头一震,看山叔他们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变了脸色。 末了是山叔开口:“这样吧,何演,你和光头带上水c干粮和装备进一趟峡谷,尽人事看天命,尽量进到不能进为止,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丫头。我和鸡毛去天葬台” 话还没完,鸡毛一张脸已经变的跟白纸差不多色儿,说话都打颤儿:“我我不去天葬台,那头土土都是红的” 走到镇子的主街尽头,各分东西,鸡毛和光头进峡谷,山叔和何演去天葬台,峡谷这条路比较险,干粮和家伙都给光头他们带进去,两边都带好手机和对讲机,说好了天葬台这头一结束,就进峡谷跟光头他们会合。 天葬台距离镇子较远,需要翻两个山坡,位置在第二个山坡的半腰处,翻第二个坡时,两人就捡了棍子做手杖,山叔还特意多捡了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递了一块给何演:“要有野狗过来,记得扔它!” 这么做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天葬台的位置一般都很偏,有天葬时上百号人聚集,自然热闹,但是一散下来,就成了荒僻少人的场所,虽说天葬是以“食尽”为上,但操作起来七七八八,散落的血肉吸引各种肉食动物,以野狗首当其冲,用山叔的话来说,桑普的野狗都是吃人肉的,人肉吃多了,眼珠子都是血红血红的。 鹫鹰被藏人尊为神鸟,每次天葬藏人都要吹海螺点柏烟“邀请”它们下来,鹫鹰不喜欢吃骨头,为了让它们把骨头吃尽,把人的罪孽“清洗”干净,有时还要用锤子斧子把骨头剁碎了混合着糌粑吸引鹫鹰,但野狗是没这待遇的——吃惯了人肉又吃不饱,惦记地狠了,胆子越养越肥,有时连活人都敢动,前两年也真的发生过野狗围攻落单的人把人活活啃吃了的事情,所以当地人在非天葬的时候经过附近,一般都是呼朋引伴,挥舞着棍子石块大声吆喝壮大声势。 这天天气不错,难得有了点阳光,但是山坡子上一化雪,路就泥泞地难走,快到半山腰时还真撞上了几条野狗,远远聚在一处,山叔很是紧张,一手舞棍,另一头都做好投掷的姿势了,哪晓得野狗朝这头看了看,竟调头走了。 山叔大为不解,问何演:“这野狗从良了?改性了?” 何演脸色有点不好看,没有吭声,山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自顾自地揣测:“要么就是吃饱了,给撑着了” 说到这猛然就住了口,桑普这两天没天葬,野狗哪来的东西吃?除非 山叔赶紧晃晃脑袋,试图把这样不吉利的念头给晃出去。 又走了一程,天葬台已经在望了,周围结着褪了色的五色经幡,风一吹就猎猎地舞动,边上围着一道铁丝网,留了个大口子供人出入,铁丝网外围是大堆的衣物——所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藏人天葬时是要把死者的衣物都剥去的,亲人也不会把东西带回家,所以都就近扔在这里,藏袍c靴子c皮帽子,林林总总,不知道被雨打风吹多少次,软哒哒趴进泥里,都像是烂了一样,发出难闻的味道。 不过这味道和天葬台正中的气味相比就微不足道了,天葬台中央是两条陷进地里的大青石条,周遭是光滑的,中间有点凹陷,槽里有遗落的血肉,边角处横放一个木柄的大锤子,真如鸡毛所说,周围的土泥都是血色的,偶尔支楞出一角白色的细小碎骨,石槽里几只乌鸦正在逐食,对生人的靠近熟视无睹。 对比别处,这里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两人捂住嘴巴鼻子过去,在青石条板上看了一圈,又蹲下身子看周围,地上很是有一些新鲜的脚印,大小不一,还有野狗的足印,杂在一处叠加着,石条内里和边缘都有血,大片大片突兀的暗褐色,边上的泥地颜色也似乎比别处更深些。 山叔的心突突狂跳起来,他看了眼何演,嗓子眼奇怪地发干:“何演,听你毛哥一句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事情的后果是什么样的,这事,都不赖你。” 何演没说话,山叔拍拍他肩膀:“走,周围再看看。” 两人原路返回,快到出口的时候,何演忽然就停下了,他朝铁丝网那头的废衣物堆看,脸色有点不对,山叔心中咯噔一声,也朝那头张望:“看见什么了?” 岳峰没顾得上回答,伸手抓住铁丝网接连处的立柱,踩着网口就翻了过去,朝着远些的地方大踏步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4 山叔估摸着自己的身材翻过去很是困难,小跑着从出口走,绕了个圈赶到何演身边,正想开口问他,目光瞥到何演前方不远处的东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那不是余请的衣服吗?” 是余请的那件冲锋衣,粉红间着紫红的亮色,确实很是惹眼,也难怪何演能在一堆衣物里发现它,衣服被团成一团,像是裹着什么东西——山叔有点明白何演为什么不敢打开了,谁知道里头包着什么东西,万一是不想看见的呢?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不提要打开的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要么是周围的气味太瘆人了,要么就是周围刮过的风阴森森太过刺骨,山叔先摒不住了,他拿胳膊肘捣捣何演:“这么说,那丫头来过这里?” 何演嗯了一声:“来过。” 说完,他就没再说话了,沉默着看四野压的很低的云,褪色的经幡,泥泞的地,空中偶尔盘旋过的秃鹰,还有堆的近乎壮观的废衣物群。 既然衣服在这,那么,余请一定是到过这里的。 她到的时候,周遭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夜里,没有灯,风很大,天很冷,因为天寒地冻而饿了好几天的野狗难耐地在附近逡巡,她那时是死是活?是昏迷着还是清醒?挣扎了吗?呼救了吗?那人拿锤子对付她了吗?那些野狗扑上来了吗? 何演越想越寒,山叔叹了口气,很郑重地又对他说了一次:“何演,记得我的话,不管事情走到哪一步,都不是你的错。” 说完就跨步上前,蹲下身子,刻意用后背挡住何演的目光,低头将冲锋衣掀了开来。 何演看到山叔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再然后,他飞快地把衣服又遮上,回身看向何演,脸色跟死人一样煞白。 “何演。”山叔的声音像是在打飘,“这事了了,管不了了,走吧。” 一边说一边过来拽何演,何演红了眼,一把推开毛哥:“我看看。” 刚迈步就被山叔从后头拦腰抱住了,何演犟脾气上来:“你给我放手!” “别看了,何演啊,你听哥的,别看了,咱不看了成吗?”山叔说着说着,声音呜呜的就像是在哭,“我跟你讲,都是血啊,碎肉啊,肠子啊” 说着说着山叔就说不下去了,他松开手奔到铁丝网边上,扶着立柱弯下身子哇啦哇啦呕吐起来。 何演的脑袋轰轰的,又像是胀的厉害,他盯着地上的衣服看,衣服被山叔掀开了一角,里头是一大滩红色,何演的视线有点糊,怎么都看不清楚。 他回头看山叔,山叔吐完了,好像是把意识也给吐没了,只是在原地发愣似的看他,何演说了句:“那不看就是了。” 说完转身就走,腿有点发软,走路像是打飘,脑子里空空的,居然还记得下山的路,走着走着忽然又难受起来,直接往路边一坐,从怀里摸出打火机和烟,哆嗦着手点着一支。 山叔追过来问:“怎么了?” “心里闷,抽根烟。” 山叔也不敢催他,眼睁睁看他坐在原地抽烟,抽完一根又接一根,除了点烟时有动作,其它时间都像个泥塑木胎似的,看得山叔心里发毛。 光头和鸡毛接到山叔电话赶过来的时候,岳峰脚边已经扔了一地的烟屁股,一张脸隐在袅袅上游的烟气之后,看不出什么表情,光头把山叔拉到一边:“真那个了?” 边说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山叔叹了一口气,小心地看了眼何演,又问光头:“你那头怎么样?” 山叔翻白眼,嘴巴努了努何演:“你劝,我劝不动。” 光头硬着头皮过去,还没思量好怎么开口呢,何演反而抬头看了看他:“要走了是吧?”回到镇子时,天果然就擦黑了,老远就看到旅馆的灯都打开了,影影绰绰的,竟透出几分热闹的意味来,山叔心里纳闷,和鸡毛紧走两步过去,还没进门,梅朵就一脸兴奋的冲出来,对着山叔比比划划用藏语说个没完,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要说汉话,磕磕巴巴之间,山叔只听懂了几个字:“客人,客人!” 这当儿,旅馆里又出来两人,都是学生模样,一男一女,都冻得哆嗦,脸上倒是笑的,那男生跟山叔打招呼:“是老板吧。” 这两天发生的事多,山叔早将自己的本职忘的差不多了,经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还算是个生意人,出于敬业考虑,还是换上了一副笑脸:“是,我是老板。你们是学生?来桑普旅游的?” “我们系一起来毕业旅行。”那男生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先到了四个,坐班车来的。还有八个同学,包小面的,刚通过电话,就快到了。老板,有床位吧?” “有,有。”在这样的淡季有这么多客人,山叔很有点出乎意料,赶紧回头朝何演光头招手,“来客人了,都帮忙招呼一下。” 早上还冷冷清清的旅馆,因为这来的几个客人和即将要来的客人而变的一下子闹腾起来,先来的四个人中有两个女生,对梅朵的服饰和辫子很是好奇,拉着她比划着问长问短,把梅朵逗得咯咯笑个不停,鸡毛回杂货店帮山叔带货,因为山叔放话了:“这么多人要来,瓜子要吃不?花生要吃不?那些零嘴儿,你不得都拿些来?” 光头也因为店里忽如其来的人气而有了兴致,在前台里鼓捣电脑放藏歌,只有岳峰拎了两瓶酒,坐到了门外的台阶上。 光头瞅空把山叔拉到一边:“你去说说那小子,今儿一天都没吃东西,先抽烟后喝酒,这里是高原,不好好吃饭,尽鼓捣这些,指着胃出血是吧?” 山叔叹气:“我说得动他早说了。由他吧。” 又过了一会,小面的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先头到的几个兴奋地迎出门来,隔着老远就冲小面的挥手,几乎是在同时,小面的的边窗打开,有人探出半个身子,叫嚷着又笑又闹。 光头和山叔也迎出来,山叔抱着胳膊很是感慨:“到底是小孩孩家,出趟门兴奋成这样。” 光头斜了山叔一眼:“哪是小孩孩家,都大学生了好吧。” 说话间,小面的开到近前,车门打开,一行人哗啦啦奔下车,和先头到的人会师,拿行李的拿行李,揿快门的揿快门,夹杂着感叹似的叽叽喳喳。 “刚刚被一群牦牛堵在路上!” “这里的羊,屁股上都染色的。说是好跟别人家的辨认。那要是有坏心眼的,偷偷把别人的羊染成自家的颜色怎么办?” “刚刚有骑马的藏族小伙子冲我们吹口哨!他们也会吹口哨,不是说藏族小伙子喜欢唱情歌的嘛” 山叔忽然间头皮发麻:“我觉得店里来了一群乌鸦。” 光头哼一声:“你只管收钱,管它来的是青蛙还是乌鸦呢。” 初见的兴奋过后,一行人拎行李进屋,看来真有人把这当度假村了,居然能又背包又拎箱子胳膊上还吊个零食袋子! 山叔和光头没辙,只好下去帮忙,有个女生双手提着半人高的行李箱上台阶,刚走两步就累的喘不过气来,一瞥眼看到何演坐在不远处喝酒,嘴一嘟,很是有几分娇嗔:“哎,你,让人家一个人搬这么重的东西,绅不绅士啊?” 何演没听见一样,连眼皮都没抬。 人群中有一瞬间的安静,后头有人讲风凉话:“哎呦呦,还真有人不卖系花的面子呢。看来美女也不是到哪都吃香的。” 那女生很尴尬,咬着嘴唇看何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山叔赶紧过来帮她拎箱子:“走走走,外头冷,进屋再说。” 片刻的不愉快像是蛛丝一样很快抹去,一伙人嘻嘻哈哈的开始办理入住登记,先头那女生最早登记完,从人群中挤出时看到何演坐在那里的背影,想起他刚才的漠然,心中很是恨恨,正腹诽时,肩膀忽然就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眼,是刚刚说她风凉话的陈璐。 “怎么着,林芝,人家不甩你?” “就他?”林芝鼻子里哼一声,忽然就压低了声音,“我能搞定他,你信么?” “那不一定。”陈璐半是鼓动半是不屑,“人家可不是系里那些追你追到要寻死的小男生,不一定吃你这套。” “那走着瞧。”林芝看向何演,漂亮的眼睛里有几分不甘的意味,“走着瞧。” 终于把一干人暂时打发上楼了,梅朵也回了家,山叔一屁股坐到椅子里:“累死老子了,还不如没客人时来的清净。” 光头斜他:“你这就叫一个字,贱。” 山叔瞪眼睛,正想呛他两句,何演进来了,空酒瓶往前台一扔:“再拿两瓶。” 山叔有火也发不出来,他朝外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何演,现在人多口杂的,晚上清静下来我们再合计今天这事。你少喝点成不?别大家说正事的时候,你醉边上去了。” 何演没吭声,顿了顿岔开话题:“都忙清了?那帮人安置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5 终于把一干人暂时打发上楼了,山叔一屁股坐到椅子里:“累死老子了,还不如没客人时来的清净。” 光头斜他:“你这就叫一个字,贱。” 山叔瞪眼睛,正想呛他两句,何演进来了,空酒瓶往前台一扔:“再拿两瓶。” 山叔有火也发不出来,他朝外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何演,现在人多口杂的,晚上清静下来我们再合计今天这事。你少喝点成不?别大家说正事的时候,你醉边上去了。” 何演没吭声,顿了顿岔开话题:“都忙清了?那帮人安置下了?” “安置下了,大部分住十人间,不够的住了六人间。” 何演皱了皱眉头:“十人间?” “是啊十人间。”山叔奇怪,“有什么不对吗?” 何演有点火了:“余请的东西还没收,你安排他们住十人间?” 山叔有点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还真是完全把这茬给忘了。 何演脸色一沉,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就往楼上走,光头悻悻看着他的背影:“臭小子,火气还挺大。” 刚到门口就听到十人间里人声鼎沸,嘻嘻哈哈笑闹声一团,搁着往日,气氛的确是能带动人的兴致,但今时今日,只能让何演的心情更加烦躁,他伸手在半开的门上重重拍了几下,权当是敲门。 屋里的七八个人顿时就安静下来,诧异地回头看他,然后互相交换着质询的眼色。 何演也没准备跟他们废话,直接跨进门来,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余请的铺位上坐着林芝,衣物杂物堆的到处都是,床边一个摊开的翻腾的乱七八糟的皮箱。 何演皱眉头:“这铺位,你选的?” “我选的。”林芝原本偏了头不想理他,谁知道他一开口,自己不由自主就接上茬了。 何演压下心头的火气:“那铺位上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林芝茫然。 “原本铺位上的东西!”何演火了,“你有没有在青旅住过,铺位上有东西,表明有人占着,谁让你选这床了?” 林芝差点被他吓傻了,有生之年,怕是没人这么对她吼过,再开口时磕磕巴巴的:“老老板说,随便选” “算了算了,”何演也不想跟她罗嗦,“那东西呢,你把人东西搁哪了?” 林芝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没看见东西” 这要搁着平时,何演还是挺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的,看到小姑娘流泪必定是要哄着宠着——但今日事事都不对,看到林芝这样梨花带雨,只会让心头凭添烦躁:“把你眼泪收回去,东西呢?” “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跟我们同学说话的?”屋里果然就有人看不下去了,“谁拿你们东西了?我们又不是贼,说是我们拿的,证据呢?你们是不是想讹人啊,还讲不讲道理了?” 一人开腔,众人帮口,七嘴八舌,屋里刹那间就弥漫起义愤填膺,林芝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下来。 何演根本不准备跟他们讲理,对待秀才,他向来就是兵的做派,一拳砸在床框子上:“这屋里的东西,谁收起来了,少他妈在这给我装蒜!” 这一吼,所有人都噤声了,末了有人很不甘心的低声嘟嚷:“这什么店啊,我们不住了!” 何演冷笑:“住不住随便,东西不拿出来,谁都别想走。” 没人有反对意见了,顿了顿,学生们开始互相看着,间或低声询问。 “什么东西,你看见了么?” “我后进的屋,谁最先进的?”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拿出来还人家呗” 低声的窸窸窣窣之后,又是沉默,沉默的尽头,终于有人嗫嚅着小声说了句:“东西我我收起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射向一个人,是个矮个子男生,平头,小眼睛,瑟缩在原地,看着有些不修边幅。 “真是的,拿人东西不早说。”陈璐嫌弃似的往边上避了避。 何演看着他,差点就被他气乐了:这什么人啊,在多人间里收人家东西?脑子有病还是穷疯了? 何演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收人家东西干嘛啊?” 那矮个子男生兴许是先头被他的气势给吓住了,不敢和他对视不说,说话都哆哆嗦嗦的:“我我以为是别人忘记的,不要了的,我就就收起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往外掏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手上。 那是几张皱皱巴巴的红色百元大钞。 何演的心头忽然就震了一下,他似乎开始想明白什么了,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要如何理顺,刚刚在山上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脑子轰轰的发胀,意识有点飘,全身发冷,然后又发烫。 “就五百块,压枕边上,露个角出来,我以为是前一位客人忘记的,我我就收起来了。”那个男生一直在絮絮叨叨,“我不知道你们把钱随便放的,我真以为是前一位客人忘记的,我就拿起来了,我是捡的,这也不算偷” 何演打断他:“只有这个?” “啊?”那个男生吓住了。 “这张床,”何演指了指季棠棠原先的铺位,“你进来的时候,床上只有这个?” “还有有张卡,我以为是不用的,我就扔扔垃圾桶里了。”男生结结巴巴的,忽然反应过来,很快地跑到角落的塑料垃圾桶旁,伸手从里面掏出来一张手机用的si卡。 何演接过来,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哎哎,”那个男生在身后喊他,“这个钱,你不要?” 没有回答,男生攥着几张钞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迎着周围或是鄙夷或是不屑的目光,他咽了口口水,再次为自己辩解:“这不算偷,人家扔在床上,我捡的。他们不收好,怎么能赖我”光头把何演拿下来的那张si卡装到自己手机里,启动之后翻看联络人名单,然后对何演摇摇头:“没有,删干净了。” 何演嗯了一声,揿下自己手机上存着的余请手机号的呼叫键。 果不其然,光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时间,何演也不知该说什么,心情有一半的如释重负,又有一半的愤怒,到最后愤怒占了上风,几乎是把自己手机给摔出去的。 “哎哎,跟自己的手机较什么劲。”山叔反而心疼起来,把何演扔出去的手机捡回来,很滑稽地吹了吹,又掸了掸。 “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鸡毛一边嗑瓜子一边发问,这些个瓜子话梅原本是为客人准备的,他反而先享用上了,“听你的意思,余请是回来过了,留下了五百块钱和这张卡?” 何演没吭声,但看他脸色,鸡毛也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太过分了!”鸡毛义愤填膺,“什么意思啊这是,哥几个为了她跑前跑后屁颠屁颠的,她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给钱是什么意思?当咱缺这个钱啊?哎,钱呢?” 何演眼皮掀了掀:“没拿。” “没拿?”鸡毛大吃一惊,“阖着我们连钱都没赚到?我还说能撮一顿呢” 何演没理他:“老毛子,你去问问梅朵,余请这段时间回来过,她怎么提都没提。” 山叔应了一声,起身就往门外走,刚迈开步就叫光头给拽住了。 “傻啊你,”光头没好气,“凭余请的本事和鬼聪明,她想绕开梅朵去到楼上,然后拿了东西走人能有多困难?梅朵连汉话都说不全,而且一个人照看这么大的店” 山叔觉得有道理,又转身坐下了,闷头想了想,忽然就有点伤感。 “真没看出来,这丫头性子这么凉薄,”山叔有点难过,“我心说挺好一姑娘啊。你说她大半夜失踪了,我们肯定急啊,她怎么就想不到我们会担心呢?怎么着也该打声招呼吧?就算她到了店里发现我们不在,也可以给我们打手机啊,最不济也留个字条。咱几个为了她都急成什么样了?甩下五百块钱算什么事?我老毛子还真不缺这个钱。” “那不一定啊,”鸡毛持不同意见,“给钱总比一分钱不给拍拍屁股走人好吧?我觉得余请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她有个屁人情味。”何演一下子就火了,“她这辈子最好别叫我看见,信不信我弄死她!” 大家都不作声了,整件事情,何演怕是最受罪也最煎熬的一个,现在有这个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静默之中,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这声音暂时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每个人,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都看向楼梯的方向。 下来的是林芝。 她没有心理准备被这么多双目光迎着,一时间讷讷的有点脸红,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停在何演身边,伸手把钱放到桌上。 “那个”她也不知该怎么说,“真对不起啊,我们同学一时糊涂,我们挺不好意思的” “嗐,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你拿的。”山叔永远都是和事佬,“没什么,叫你们同学注意下,不是自己的东西别瞎拿。我们是不计较,真遇到计较的,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上头收拾好没?收拾好了下来玩,底下有牌。” 林芝感激地笑了笑,到底是不好意思待着:“那我先上去了。” 走之前,有意无意瞥了何演一眼。 上楼梯时,何演忽然叫她:“哎,丫头。” 林芝愣了一下。 何演抬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好意思,刚不该骂你,别往心里去。” 这么生硬的道歉,林芝非但不觉得不妥,相反的,不知为什么,心头居然有几分窃喜,声音也随之柔和下来:“没什么。” 鸡毛察言观色,倒吸一口凉气,待林芝走了之后,看着何演啧啧有声:“丫就是个祸害,我预测你要跟这妞发生点什么。” “要赌吗?”何演冷眼看他,“信不信爷让你输的连都不剩?” 鸡毛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行了,别打岔。还说刚才那事。”山叔把话题拉回来,“何演,你也别太火,老实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余请走了不跟我们打招呼,也不算犯法,就当咱看走眼了,错交这丫头了。将来你真见着了,也别闹事。” 光头笑出声来:“你还真多事,将来见着余请?咱还有可能见到余请吗?何演,我敢跟你打包票,你这辈子都见不着她了。” “这话怎么说?”何演不觉坐直了身子。 “你们谁敢拍着胸脯说,今天进旅馆收拾东西留下钱的,就一定是余请?”光头有几分得意,“别忘了,当初陈伟失踪,对方也假充是他给格桑打了电话的。万一来的是那个叫阿坤的呢?他收拾了余请的东西,留下了钱又留下卡,给咱们一种假象,那就是余请平安,她走了,她不想跟咱们联系,咱不用找了。你们说,有这个可能没有?” 光头环视一圈,没人应声,于是他继续话题。 “这是第一种可能,如果假设成立,余请已经出事了,何演将来,怎么都没可能见到她了。” 山叔清了清嗓子:“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是她没事,她平安,今天来的是她。人家把钱留下,把卡丢了,摆明了就是不跟你们再联系了。再说了” 说到这里,光头的声音一下子就压低了:“再说了,你们在天葬台看到了什么?如果余请没事,有事的就是对方,不管对方是好是坏,那都是一条命,她凭什么就把人给废了?较真起来,她也是杀了人的,她一个杀人犯,将来躲着你们都来不及,还会跟你们见面?所以我才说,这事你们权当它没发生过,越早忘掉越好,到这地步,瞎子都看得出来,余请的事不是我们想掺和就掺和的,到此为止吧,该吃吃该喝喝,日子一样乐呵。” 没有人说话,末了何演站起身:“闷的很,出去抽根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6 林芝进屋时,批斗会还在继续,几个人分坐床上,对着中间的矮个子男生说长道短,那 男生很有几分抗争到底的意味,翻来覆去坚定地重复着那一句:“我是捡的,不是偷的,这 又不赖我” 林芝觉得无趣,把推开的门又带上,走到走廊的窗边看桑普的夜景。 其实也没什么夜景,这里不是灯光夜市,视野之内,只寥寥几处点着晕黄的灯,远处一 片漆黑,黑的更厉害些的是远山的轮廓。 看了一会,林芝百无聊赖地低下头,却意外地发现何演站在旅馆外面的台阶上抽烟。 平日里,她是很讨厌男生抽烟的,但不知为什么,看到何演抽烟,反而觉得亲近。 她出神地看何演,何演略低着头,右手挟着一根烟,袅袅的烟雾极细,像是化出的一句 叹息,他的眉头皱着,分明很多心事,但是间或的,帅气的眉宇间掠过的,却又是极其玩世 不恭听之任之的模样。 林芝正看得入神,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一颗心突突狂跳起来。 “看什么呢?”是同来的一个女生,吃吃笑着伸头出去看了看,声音随之压低,“他啊, 刚刚好凶啊。” “哪里凶啊,挺 an 挺男人的。”林芝下意识就反驳了一句。 “不是吧?”那个女生大吃一惊,“你不是吧,你不会喜欢这种型的吧?” “喜欢了又怎么样?”林芝的脸有点发烫,“你不觉得他很帅吗?你看我们系那些男的, 平时威风八面的,在学生会指手划脚,刚让他那么一吼,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就喜欢这样有 气势的。” “可是他好凶啊,”那个女生不敢苟同,“刚往床框子上砸那么一下,吓的我魂都掉了一 半。哎,你喜欢这样的,不怕将来家暴啊?” “怎么会。”林芝撅了撅嘴,“有时候,男人表面上看着凶,对喜欢的女孩很温柔的。” “哦”那个女生拉长了声音,一脸的揶揄,随即又是难掩的兴奋,“你还真动心了?哎, 那你会对他有表白吗?” “乱说什么呀。”林芝嗔怪似的搡了她一把,“八字没一撇的事了,再说了,我们在这玩 几天就走了,哪可能啊。” 哪可能啊。 这几个字是她嘴上说出来的,但是心里面,可不是这么想的。 心里面,她想的是: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光头出来找何演,就着何演手里的火机点着了一根烟。 “在这头待了有段时间了,也该回去忙正事了。”光头狠狠吸了一口烟,“妈的,一想到 要回去跟那班鸟人打交道就烦,做工程托关系,四处给人当孙子。” 何演哈哈大笑:“不当孙子,哪来的票子?你丫做成一票能歇上半年,比起全年无休的 好太多了。就这还不知足,忒不要脸了你。” 光头嘿嘿笑起来,顿了顿拿胳膊肘捣捣何演:“那你呢,总不能还待在这,有什么打算 没有?” “我啊”何演眯着眼睛说,“敦煌吧。我还有敦煌没去过。” 夜里 11 点半多,合作方向回兰州的大巴才缓缓驶进车站,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跟门口 的守卫打招呼:“妈的,路上有个货车和私家车撞了,堵的跟什么似的。” 车一停稳,乘客们便大包小包推搡叫骂着争先恐后而下,只几分钟时间就走了个清光, 站里的乘务员这才拎着簸箕扫帚上了车,皱着眉头看地上遗留下的瓜子花生壳和各种食品塑 料包装纸,骂骂咧咧着弯腰吭哧吭哧清扫座位间的垃圾。 扫到后排时,乘务员忽然愣了一下,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还有乘客没走。从侧影看 是个女生,长发,轮廓很漂亮,一直在看窗外。 乘务员好奇地也朝窗外看过去:无非就是站里的房子车子,没什么特别的啊。 乘务员心中纳闷的不行,故意咳嗽了两声,见她没反应,索性过去拍椅背:“哎哎,小 姐,到站了。” 余请出站时已近午夜,站口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兰州的温度虽然比尕奈要高,但是夜晚 还是有几分凉意,余请站在出站口,一时间竟觉得无处可去。 远处兜售零食杂志的老太太看到这里有人,慢悠悠踱了过来,挎的篮子里有桶装方便面c 火腿肠c黄瓜,还有烟和打火机,兴许忙活了一天也乏了,并没有很积极揽客的意思——她 在余请身边踱了两圈,见她不像要买东西的模样,讪讪地正要转身离开,余请忽然开口了: “给我一包烟。” 很少有女孩子要买烟的,老太太虽然诧异,还是递了一包过去,余请给了 10 块钱,没 要找零,另要了个劣质的打火机。 老太太走开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余请正在低头点烟,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袅 袅的烟雾细细地升起,站口晕黄的灯光在她身后斜拉开纤长的影子。 老太太摇摇头,经过站口收发室时,里头的门房老头出来倒垃圾,都是熟面孔了,老太 太指着余请向他抱怨:“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作孽哦。” 声音很大,透着显而易见的自说自话和不满,也并没有要避讳的意思,余请理所当然地 听到了,她笑了笑,抬起头来,缓缓朝半空中吐出烟圈。 这是她第一次抽烟,居然如此怪异荒唐地驾轻就熟,似乎长久以来,一直是以这种方式 排遣寂寞和打发时间。 兴许是烟雾的关系,眼前有些模糊,半天有一弯模糊的月亮,伸手就能触到的模样。 回家?家在哪呢?谁知道。 接下来,要去哪呢?也不知道。 余请的目光渐渐下行,停在了脚边的背包上。 背包的最深处,是那串铃铛,收拾的时候,她用塑料膜仔细包好,很稳妥地塞在最靠里 面的位置。 等到那串铃铛再次响起的时候,也就是她再次出发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东c南c西c北,她就会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了。 但是现在,要去哪呢? 积起的烟灰细散地飘落在背包的把手之上,一支烟就快抽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7 十三雁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高二那年被人诱骗,梦见在小巷子深处不正规的黑诊所刮胎,梦见父亲铁青着脸让她滚,梦见自己收拾了背包上了西去的火车,梦见了那一路上见到的茫茫戈壁,梦见了此后不停的辗转流浪,西宁c乌鲁木齐c咔什c阿里c拉萨c德钦c香格里拉c丽江,还有最终留下的古城。 醒来的时候是夜半三点,眼角挂着泪,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慈悲的像是情人的眼睛。十三雁恍惚了很久,才意识到梦里的那些苦难,离她已经很远很远了。 这里是云南c古城c夏城酒吧,她在叶连成的床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的心重重落回实地,身下的鹅绒褥子轻柔绵软,舒服的让人想叹息——这是叶连成的风格,一切都要精致,要舒服,要随时随地能供人沉沦堕落。想到叶连成,十三雁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探了一下,枕侧是空的。 十三雁拥住被子坐起身来,卧房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临睡前他们开的那瓶百利甜酒的味道,床边立着一个旅行箱,那是前一天她帮叶连成收拾的,因为叶连成会赶今天的车去海城。 十三雁忽然就有点明白过来叶连成在哪了。 她拿过搭在床头的睡袍披上,穿上拖鞋,尽量轻的开门下楼。 楼下是酒吧,只靠角落的位置开了一盏壁灯,黑暗中辟开一方晕黄色的光亮,叶连成就坐在那里,靠墙的沙发,身后是大幅的切格瓦拉画像,紧挨着的另一幅是香艳的,这样的鲜明对比和感官刺激让每一个来夏城的客人都大为着迷。 有一次,有个北京来的时尚旅游杂志编辑到古城来做专题,夏城酒吧被列为最独特最销金的所在,那位编辑还特别提到了这两幅画,她问叶连成为什么要将这位20世纪最富传奇色彩的拉丁美洲自由斗士和安排在一起,其中是否有什么讽刺的深意,叶连成大笑着回答:“没有深意,只不过是男人的梦想罢了,自由,还有女人。”那时候,十三雁已经在古城待了不短的日子,她听过这位叶公子的大名,年轻c英俊c多金c风流不羁,据说他的床上,每夜都更换不同的女主角。 十三雁年纪不大,但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内心里,她极其讨厌这样靠着家族大树自命风流的纨绔子弟,甚至用嫌恶的口吻跟自己的朋友们谈论过这位叶公子——古城不算大,很快,叶连成就知道古城里风月客栈的漂亮老板娘对自己很是不屑一顾。 不久后的一天,叶连成在夏城酒吧里开了个赌局,放言不出三个月,十三雁会上他的床。每个参赌的客人都看好叶连成,赌率一度飙到1赔3,得知消息的十三雁气的浑身发抖,几乎取光自己卡里的所有积蓄,砸在叶连成面前,要把赌率掰回来,赌叶连成输,输的都不剩。 最终的结果是她输了,输了钱c输了人,也输了心,这场赌局,再大也只不过是男人和女人的游戏。当然,叶连成没要她的钱。于是开始了她和叶连成在一起的日子,混乱到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跟叶连成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即便是和她在一起,叶连成也不会拒绝其它形形色色的美女,但相较那些个露水情缘,十三雁无疑是最为长久的一个。 叶连成的哥们,夏城酒吧的合伙人闵子华有一次挑大拇指夸她:“那些个庸脂俗粉,哪里能跟我们雁子姐相比,我们雁子姐多大度!”十三雁表面上笑的嫣然,心里头狠狠地骂了一句:“我ca一!”那不是大度,她有她的自尊,她是走南闯北见过风浪的人物,拉不下脸也不屑于拉下脸和那些嗲声嗲气浓妆艳抹的小姑娘们争风吃醋。 当然在闵子华眼中,这纯粹就是大度,十三雁的大度让他很是钦佩,他很愿意给十三雁支招:“雁子姐,要跟我们叶公子长久,千万要有风度,他最讨厌那些争风吃醋吵吵嚷嚷的女人,说她们聒噪起来像鸭子——再好看的女人成了鸭子,也让男人没兴致不是?”十三雁很有“风度”地微笑,点头。 还有一点,是他私下里跟十三雁讲的:“你要是把叶连成当成一座山,你得有个登山的目标,永远别想登顶,登到第二高就行了——你再美c再好c再为他掏心掏肺,你都比不了盛夏的。”这话好像是兜头一块巨石,把十三雁飘渺的用以支撑自己的那条本就看的不明朗的路给封死了,但十三雁还是很有风度,她问闵子华:“盛夏是谁啊?” 闵子华很有点伤感:“那是叶连成的女朋友,第一个女朋友,初恋女朋友。而且吧,她已经死了。你知道她怎么死的?我告诉你,不是韩剧里成天瞎掰的这个绝症那个绝症,那是正儿八经的凶案,一家三口被杀,灭门。然后瓦斯爆炸,全尸都没有。”十三雁懵了,这是她全然没想到的。 闵子华叹息:“男人吧,谁没点初恋情结?本来就难忘,还搞得这么惨烈的收场。叶连成来了古城就没挪过窝儿,每年只有一次离开,就是去海城祭拜盛夏。任何时候,你都别在小夏的问题上跟他吵,铁定你死,死了他都不给你收尸。基本上雁子姐,把我跟你讲的两条落实了,你跟叶连成吧,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十三雁苦笑,最初的爱人,死去的爱人,再也回不来的爱人,某种意义上,就等同于最珍贵的爱人,去跟叶连成挑战他最珍贵的东西,她有这么蠢吗?明天是叶连成去海城的日子。 十三雁看叶连成,这个时候的他,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不嬉皮笑脸,不甜言蜜语,也不慵懒散漫,他坐在那里,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物件,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了一堆,学生证c牛皮纸的信封c饭票c大头贴c锁头很多看起来很不值钱随手可丢的东西,但十三雁知道,那必然是叶连成和盛夏之间的回忆。 十三雁咳嗽了一声。叶连成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什么事?”“没什么事。”十三雁笑了笑,“我想跟你说,我先回去了。”“嗯。”他又沉浸到自己的感觉里去了,那方壁灯笼罩下的,不仅是那块地方,还有他和盛夏的世界,十三雁如何努力如何呐喊,都进不去的。 十三雁开门出去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下来,她拿手背抹了抹,关上门走人。叶连成真的就一点都看不到她?十二月的天气,即便古城的温度偏高,那也是冬天,她穿睡袍c拖鞋,半夜三点多离开酒吧,外面是黑的,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时候让一个孤身女子离开,你叶连成是死人吗?你怎么做的出来?十三雁是负气离开的,但她很快就后悔了——倒不是后悔离开酒吧,而是后悔不该折腾自己,深更半夜冻的要命,她只穿一条睡袍,两条小腿裸在外头,冷风一吹就冻的浑身发抖。 但是这个时候折回头她又不愿意,好在她在古城住了这么久,熟门熟路,而她的风月客栈,离得也不太远。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口,古朴的老屋檐下垂着一串子灯笼,门口突兀地停着一辆丰田4500越野车。十三雁觉得那辆车眼熟,忽然想到什么,一颗心突突突跳起来,连寒冷都忘记了,直到又有一阵风过,吹的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才小步挪到门边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出来的不是前台伙计石头,是个她很久没见的男人,身形挺拔,穿迷彩军裤,黑色夹克,眉眼间还是跟从前一样帅气,似乎多了一些无关年纪的沧桑和沉淀。十三雁有点发愣,那个男人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脱下身上的衣裳给她裹上。 熟悉的气息以及突如其来的温暖,十三雁的眼睛有点发涩,她深吸一口气,把心头许多复杂的情感给压伏下去,努力作出微笑的表情:“何演,你什么时候到的?”“半夜到的。你不在。”何演示意她进来,又把门给关上,“去哪了?”这个问题让十三雁觉得尴尬,她觉得何演是故意的。 “穿成这样,肯定也不是散步去的。”何演眯着眼睛看她,“雁子姐,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从男人床上被撵下来的,哪个男人这么渣?”十三雁有点不高兴:“说话能别这么难听吗?”“不然怎么着?说你被八抬大轿送回来的?”何演冷笑,“石头都跟我说了,叶公子是吧。雁子姐,当初你给我打电话,说起这人渣拿你开赌,那发狠的口气,我现在还都记得呢。还真就冤家,还真就栽他手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8 十三雁咬牙不说话,走到前厅的沙发里坐下,夜里没客人,石头应该睡觉去了,沙发前的桌子上开了两瓶酒,摆了个烟灰缸,旁边有打火机和一包拆封的烟,她没回来的时候,何演想必就是在这打发时间的。 何演跟过来:“真是他?大半夜的赶你回来?” “是啊!”十三雁口气很冲,说着说着一阵心酸,眼泪就滚下来了,“他让我滚回来的,你能怎么着?” “这龟儿子。”何演发狠,“我弄死他!” 说完转身就走,十三雁在他背后哭起来:“你给我站住,不许去!” 何演没办法,转过身看十三雁:“那就眼睁睁看他这么欺负你?” 十三雁擦了擦眼泪,定定看了何演几秒,反而笑了:“他欺负我?你欺负我还少吗?” 这盆水泼着泼着居然泼自己身上去了,何演急了:“哎,雁子姐,你说话得讲道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十三雁不理他,坐下来拿起酒瓶子灌了两口,又用睡袍的袖子擦了擦嘴,负气似的看何演:“叶连成不喜欢我,你觉得是欺负我。那你呢,我当初喜欢你那么久,你喜欢过我没有?” 何演头痛:“雁子姐,这不一样。我叫你声姐,再说了,雁子姐,就朝你买块玉,能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吗?” “好,不扯。”十三雁吐了口烟气,“你也有点出息,别为了个女人半死不活的。这趟来住几天?我给你介绍几个妹子?要么就我顶上怎么样?” 何演面无表情:“雁子姐,我现在对女人真没兴趣,你能帮我联系到上次那卖家吗?你给一句话,不能的话我现在就走。” 十三雁一巴掌就拍在何演脑门上:“小兔崽子,愈发上脸了你,我就呛你几句,看你这德性,跟我欠你似的。卖家是吧,我帮你联系不就得了。还有,介绍妹子的事我就说说,你还真以为我给你介绍啊,介绍了不是坑人家吗?” 因为之前喝了酒的关系,十三雁一觉睡到午后三点才醒,才起身就觉得鼻子塞塞的,脑袋昏昏沉沉,怕是昨晚上给冻着了,赶紧翻抽屉吞了两片银翘片。 推开窗户才发觉今天天气好的出奇,天空湛蓝湛蓝的,城外的远山在天幕上描出淡青色的痕迹,不知道是隔壁哪家饭店开伙,炒菜的香气勾的十三雁肚子里馋虫大动,她随便裹了件卫衣,汲拉着拖鞋直接下楼去厨房。 一般到这时候,厨房里是连残羹冷炙都不剩了——客栈里养了一狗一猫,狗叫巧克力猫叫冰激凌,每日的剩饭都由它们大包大揽。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没进厨房的门,就闻到芹菜炒肉丝的香气了。 十三雁心里一乐,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去,小米正从炒锅里把菜盛起来,看见十三雁进来,眼睛笑成了两枚月牙儿:“老板娘,早。” 都下午了,还早呢,十三雁暗叫惭愧,也顾不上还没刷牙,伸手从菜碟子里拈了一根芹菜嚼了:“今儿怎么这个点才做饭?石头呢?” 小米是客栈里请的帮工,还不到二十岁,平时做做饭,偶尔给打扫卫生的老妈子打打下手,小姑娘长的秀气,乖巧听话,很得十三雁的喜欢。 “午饭早吃了。这是给何演哥做的,他上午开车去周围兜了一圈,带了地里新鲜的菜回来。” “何演哥?”十三雁感觉半天上一个雷正劈脑门上,说话都抖了,“你叫他哥?” “是啊。”小米没有很好地领会到十三雁的弦外之音,“早上跟何演哥聊了,他说他比我大,不是该叫他哥么?不然叫什么?” 十三雁咬牙:“叫他孙子!” 话刚落音,何演就打外头进来了,他把十三雁的话听了一半,很有点莫名其妙:“叫谁孙子?” 十三雁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伸手拧住了何演的耳朵,把何演疼的直叫唤:“哎,哎,雁子姐,轻些,轻些!” 挣脱了之后,何演估计真是被她拧疼了,脸色有点不好看:“刚起来就抽疯,更年期是吧?” 十三雁不理他这茬:“你认识小米了?” “认识啊,早上聊了,挺好一姑娘。” 十三雁瞪着他:“再好也不准上手,听见没?” 这话说的直白,小米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何演这才明白过来十三雁为什么抽疯:“想哪去了,有病吧你。” 十三雁毫不示弱:“以我过来人的经验,我敢说我没多想。从今儿开始,你要跟小米保持三米距离,不准随便跟她说话,更加不能对她笑,听见没?” 何演活生生让她给气乐了:“凭什么啊,党和人民都没剥夺我笑的权利,你凭什么啊,凭你长的美啊?” 说完这话,好像是故意要气雁子姐,冲着小米特有范儿特欠扁地一笑,笑的十三雁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记。 不等何演叫疼,她又命令小米:“妹子,离这货远点,听见没?” 小米尴尬极了,低头把围裙边儿拈了又拈,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何演哥人挺好的” “好个毛!”十三雁跺脚,“看人不能看这张皮,得看清本质!我跟你讲,不能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他老早结婚了你知道么?光娃就三,外头还有三私生的” 何演听的脸都绿了:“雁子姐,你嘴里跑的是磁悬浮吧,有你这么损的么?” 小米看出来十三雁夸张的成分居多,抿着嘴直乐。 十三雁没好气:“去去,找石头玩去,我和何演有话讲。” 眼瞅着小米走远了,何演斜着眼睛看十三雁:“雁子姐,过了啊,我现在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能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吗?” 十三雁笑眯眯在厨房里的桌子旁坐下来:“怎么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呢?阳痿了?不举了?” 何演半晌没说话,顿了顿一字一顿,字字都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沈家雁!你他妈是女人吗?” 十三雁煞有介事地点头:“果然,不管哪个男人,攻击他的命根子,他就急了。” 接着叹息:“你还记得我闺名呢,一个世纪没人叫过了。”何演压根不理睬她,十三雁笑嘻嘻的,拉着何演坐下:“怎么啦,真急啦,我不早跟你说了吗,我这张嘴刻毒的,你跟我较什么真啊,咱何演怎么能不举呢,你是一辈子用不着伟哥的主儿” 何演冷笑:“你可着劲说吧,就在我面前撒泼耍流氓吧,这话你当叶连成的面讲讲看?” 十三雁愣了一下,那股子拿他开涮的兴致很快落了下去,顿了顿两手捧住脸,很是意兴阑珊:“在他面前我哪会说这话啊,为了向他那去见马克思的女朋友靠拢,装淑女装优雅装的我自己都吐了。何演,还是跟你一块儿好,什么话都敢讲。” “那当然,我是谁啊,我是家有三娃外头有三私生子的主。” 十三雁扑哧笑了出来:“跟你闹着玩呢,当真啦。小米是古城土生土长的姑娘,高中毕业之后就不念书了,一直在这里帮工,连远门都没出过,性子单纯的很,跟你撩拨的那些狐狸精不一样。” 何演头大如斗:“我几时说我要撩拨你们家小米了?” “不怕你撩拨,就怕她惦记上你啊。”十三雁振振有词,“小米那级数,哪能跟你比啊。” 何演大呼冤枉:“我才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就能惦记上我了?” “那没准啊。”十三雁翻了他一眼,“牡丹亭你听过没?那缺心眼的妹子梦里梦见一小伙儿,白天想晚上想的还把自己给想死了呢。小米肯定对你有好感,女人看女人最准了,你离她远点没错的。” 何演白她一眼:“让我离她远点,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赶紧给我找卖家!”何演咬牙切齿,“这事你忘脑后去了吧,扯七扯八的,正事没见你上心!” 十三雁白了他一眼:“知道知道,屁大点事,叨叨八遍了。” 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来翻电话簿:“不过何演,未必能找着。” “这话怎么说?” “你不做这行,不知道里头的道道。”十三雁一边翻一边讲,“都说云南产玉,其实上好的玉都是缅甸带过来的,尤其你要的老坑玻璃种,水头最好,只能从那头带。走正规渠道来的都天价,买不起,所以不少人从我这里买暗货,说白了,都是不要命的从那头偷带出来的。我认识的是买家,卖家是搭子给签的线,但是偷带这种事,一次两次就算了,谁还长久干这行?风险大啊,怕被边防军查不说,万一让起黑心的人给灭了呢?你上次在我这看到老坑种,是两年前还三年前?这么久了,人家指不定还做不做这个呢,不过这样的人,一般身边都留一两块压箱底的好货,真找着了准没错的。喂,老四吗?” 眼见电话拨通,何演也就不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19 十三雁很老道地跟对方寒暄:“我,雁子。是,长久没联系了,没紧要事也不敢惊动你这尊大佛啊。我有一兄弟,想买块老坑玻璃种,你还记得两年前从我手里过的那块玉吗,对,特透的那块,玻璃似的,你当时还夸过说那女人供的玉特好。对,她叫什么名来着?有联系方式吗?” 也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十三雁嗯了两声,眉头皱了皱:“那尽量帮忙找找吧,找着了发我短信行。” 十三雁揿了电话,跟何演讲了一下结果:“确实好久没联系了,老四也记不清了,说是得去找找看。哎,何演。” 说到后来换了语气,何演奇怪:“怎么了?” “真送啊?” 岳峰没好气:“假送,我哄你玩呢。” 十三雁倒不生气:“何演,我昨晚上就想跟你说这事了,结果让别的事烦着了,没顾上。老坑种不便宜啊,我知道你手头有钱,那也不是天上掉的对吧,省着点花。” 何演一张口就特气人:“省着干嘛,死了烧啊?” “不是,”十三雁皱眉,“那也不能这么着浪费啊,没个五万八万的下不来啊。” 何演掏出烟,打火机打了几下,并不急着点烟,看火焰打起熄下,跟玩似的:“给苗苗的,怎么叫浪费呢,再说了,我愿意,管得着么。” 十三雁反而笑了,顿了顿语气柔和下来:“何演,你知道么,我还真就特喜欢你身上这点痞气。” “可是啊,有些道理,你未必知道。你雁子姐比你大几岁,有些事看的比你透,我得跟你说道说道。” 何演把烟点上:“你说。” “你送这么贵的东西给苗苗,干嘛呢?真让苗苗老公给看见了,人家怎么想?你不是成心给人添堵吗?将来他要是跟苗苗闹不和,铁定第一个就拿这块玉说事。何演,这女人不是你的了,就真不是你的了。她过的不好,被她老公又打又骂你都管不着。你心意是好的,但是万一到时候因为这个让苗苗受罪,那就不好了。” 何演沉默着没说话。 “我再问你,你希望苗苗幸福么?” 何演闷头抽了口烟:“雁子姐,你这不废话吗。” “苗苗怎么样才能幸福啊峰子,在婚姻上,她得把你忘了才能幸福啊,不然天天惦着你,又跟别人一张床,那多揪心啊。你送她那么贵的玉,让她整天想着你对她多好,出手多阔绰,想多了坏事啊。你真想她好就娶她,娶不了你就把你从她的世界里抹的干干净净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留,你懂么?” 何演还是没有说话,十三雁看着他,忽然就看到何演眼底有什么闪了一下,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何演,你哭啦?” 何演拿手狠狠抹了下眼睛:“谁哭了,你以为都是你啊?” 不知为什么,十三雁有点难受,眼圈不觉就红了,顿了顿抽了抽鼻子,忽然就笑起来:“妈的,苗苗真幸福,你要是能对我这么着,十个叶连成我也不换。” 正说着,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讯传了过来,十三雁打开看了看:“找着了,那女人叫陈来凤,江西人。老四也不知道她手机号,估计常换的,家里电话倒是有。何演,这电话咱打呢还是不打?” 何演还是没回答,烟气飘到近前,十三雁透过烟气看他的脸,又问了一句:“何演,给句话,打是不打?” 等了半晌不见他回答,十三雁伸手拍拍他肩膀:“你慢慢想,我饿了,我先吃饭。” 说着就起身上楼,先刷牙洗脸,然后换衣裳,再去到厨房时,小米已经在里头了,把先前的那碟子菜微波炉热了,又给十三雁盛了碗米饭:“雁子姐吃饭。” 何演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摊了四五个烟头,手里还夹着一根,旁边还有瓶见了底的酒,十三雁急了:“谁让你给他拿的酒?” 小米吓住了:“刚进来的时候,何演哥让给拿的,我就拿了” 十三雁气的把何演手里的烟夺下来:“又是烟又是酒的,峰子,想成仙啊!” 何演抬起头看她,出乎意料的,竟然笑了:“雁子姐。” “嗯?”十三雁还是没好气。 “我和苗苗,好了有七年了。”何演声音很低,“上次在你这看到那种玉,我就想着,一定得给苗苗买一块,多贵都买,我长这么大,也就死心塌地喜欢这一姑娘,我干嘛不买,倾家荡产我都买,对吧。” 十三雁从没听过何演用这种口气说话,不觉就挨着他坐了下来,小米原本要出去的,脚下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可是吧,总有这个那个破事,抽不出身过来,真过来了,想不到是为苗苗跟别人结婚买的。我造的什么孽。”何演笑起来:“雁子姐,打电话吧。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送出去。但是我还是想买,给苗苗买的,不管她收不收,能不能收到,我还是想买。” 十三雁也笑:“那行。不过说好了,万一电话打过去是空号,或者那头说已经不做这行了,手头没货了,何演,咱就此打住,这是天意,成吗?” 何演点头。 十三雁吁了一口气,记下短信里的号码,揿下按键。 那头很快有人接了,是个男人的声音:“喂?” 十三雁清了清嗓子:“你好。请问是陈来凤家吗?”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是的。” “请问陈女士在吗?” “请稍微等一下。” 十三雁吁了口气,用口型向何演示意:接通了。 陈来凤的丈夫李根年攥着听筒,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用一只手捂住话筒,僵硬地转过身来。 那里,角落里的沙发上,自己三岁的儿子菜头摆着积木,咯咯咯笑的正欢,逗他玩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儿,长长的卷发,穿黑色的羽绒衣,雪帽上缀着一圈柔软的绒毛,映着窗外透进的斜阳余晖,好像闪着光泽一般。 似乎察觉到李根年的异样,那女孩转头看他。 李根年一开口就带了颤音:“余,余小姐,找大凤的电话。” 余请站起身,她走到电话机旁,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示意李根年不要讲话,顿了一顿,镇定地接过听筒:“喂?” 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陈来凤陈女士吗?” 余请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我就是,请讲。”“陈女士,你好。”十三雁向何演使了个眼色,示意通上话了,语气也随之客气起来,“你还记得我吗,大概3年前的时候,我从你那经手过一块老坑玻璃种,我姓沈。” “是么?”余请笑了笑,声音很平静,“生意上的朋友太多了,我不记得了。你哪里?” 十三雁暗叫惭愧,其实当年那桩生意,中间有牵线人,她并没有跟这个陈来凤有什么接触,估计搁街上打照面都认不出,这趟为了何演的事故作热络,没想到人家一上来就很直白——我不记得了。 她清了清嗓子:“我在云南,古城。我姓沈,沈家雁,沈阳的沈,家庭的家,大雁的雁。是秋天的那个大雁,不是那种小燕子。” “哦,云南,古城,沈家雁,沈阳的沈,家庭的家,大雁的雁。” 余请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李根年,很慢很清晰地把十三雁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李根年拿笔的手直哆嗦。 “是这样的陈女士,你手头还有货么?如果有同样的货色,我还想入一块,价钱可以谈。” “有。沈小姐住古城哪里,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十三雁笑起来:“风月客栈,一打听就是。陈女士,关于玉的事” 说到这里,她突然咦了一声,将手机拿到眼前:“怎么就断了破手机” 余请揿断电话之后,很不客气地把卡口的线也给拔了:“估计会再打来,这几天线就别连了。” 李根年低着头看纸上记下的信息,嘴唇一直在抖索,余请暗暗叹了口气:“云南古城,靠近缅甸,地点跟我想的差不多。” “这个沈沈家雁,”李根年抬起头来,眼圈泛红,攥着纸的手捏的紧紧的,“会不会是她害了大凤?” “这个很难讲,”余请沉吟了一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电话一定是关键。” 李根年不说话了,角落里,被冷落的菜头不满起来,撅着嘴摔打着手中的积木,余请笑了笑,见李根年的情绪一时间难以平复,索性先过去哄哄菜头。菜头很快就不闹了,伴随着余请的软语抚慰,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李根年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恍惚中,似乎坐在那里逗菜头开心的并不是余请,而是妻子大凤。 算起来,妻子大凤失踪也有三年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0 她那趟离开,自己其实是非常不愿意的,那时候菜头刚生下来两月,奶都没断,眼见妻子接到缅甸那头的消息收拾了行李就要走人,李根年当时就急了,两口子吵的挺凶的,李根年记得自己罗列了很多理由,比如菜头离不开妈呀,比如坐月子的女人不能累着啊,比如家里还有点积蓄不急着用钱啊。 但是大凤一句话就把他顶回来了:“谁还长久做这个?不趁着我做得动给菜头攒点奶粉学费钱,往后日子怎么过?” 李根年登时就蔫巴了,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呗,老实巴交地在国营单位里死磕着,一个月千八百的工资,养家要靠女人,本来就羞于拿出来说,哪还有资格拦着大凤去挣钱? 于是默认了,帮大凤收拾了东西,第二天早上送行时,还特意给她煮了一袋子的白水蛋。 结果大凤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头两月他还巴巴盼着,但也不敢报警,大凤做的事,怎么着也是违法的吧,万一人没出事,被他报警给祸害了,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又忍了两月,实在憋不住了,偷偷把这事跟丈母娘讲了,老太太当场就滚在床上嚎开了:“都啥时候了,赶紧报警啊,指不定人都烂外头了,我的凤儿啊” 这时候报警,除了进出所里看白眼,似乎一点用处都不起,有一次,派出所看大门的王老头见他可怜,偷偷把他拉到墙根一顿说道:“依我说,就死了这条心吧大兄弟。你女人不是啥名人,咱这小地方的派出所难不成还跑国外给你找人去?边境那是啥地方,我听说死了人往沟里一掀了事,你女人这么久没消息了,凶多吉少啊。” 凶多吉少,四个字跟四把刀似的,插得他透心凉,回家抱着菜头哭了半宿。 后来慢慢的,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 左邻右舍不知道是出了事,满心以为是陈来凤嫌弃这个男人没本事跟人跑了,还都挺同情他的,也有好事的给他牵线相亲什么的,都让他找借口给回了——大凤怎么着也是为了他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家才音讯全无的,他总得守个几年不是?如果这么快就跟别的女人睡一炕上了,那他还算是个人么? 一个大男人拉扯个娃,日子真心不好过,但也一天天熬过来了,每一天都相似,死气沉沉地挨过一天是一天。 梦见大凤是近一个月的事情。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身边有人拿胳膊肘捣他:“年哥,年哥,我肚子疼。” 是大凤的声音。 他翻了个身,嘟嚷了一句:“嗯。” 起床时也没多想,吃早饭时,忽然就记起这个梦了,当场就红了眼圈,下班时偷偷跑到家院子后头烧了一刀纸。 当天晚上睡到半夜,大凤又在身边捣他了:“年哥,年哥,我肚子疼。” 梦里,他居然清醒的知道是在做梦,说话时声音直发苦:“凤啊,那头过的不如意是不是?我今儿烧一刀纸了,要不明天再给你添点东西,短了什么就张口啊晓得不?” 大凤只是捣他:“年哥,我肚子疼。” 一连几天,都做同样的梦,李根年白天偷偷地哭,以为自己是想大凤想的魇住了。 又过了几天,再次做这个梦时,他忽然就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凤,肚子疼的话就趴着睡,趴着压一压,就不疼了。” 大凤沉默了一下,就在李根年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在边上撕心裂肺地吼起来:“我卡住了年哥,我疼啊,我翻不了身啊!” 李根年吓的一个激灵就醒了,身底下的褥子湿了一半,看边上空荡荡的被窝,第一次从头到脚透出一身寒意。 大凤一定是出事了。 于是那天一整天他都恍恍惚惚的,想起这一个月来诡异的反复的梦,李根年直觉大凤是想跟他说些什么,电视里不都演了么,冤死的人会给家里人托梦,让家人给报仇什么的。 李根年决定晚上如果再做同样的梦,他一定得多问点什么。 很快就到了晚上,李根年把儿子菜头哄睡着了,早早就熄灯上床,黑暗中瞪着一双眼睛看天花板,听时钟单调的滴答声,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开始默念着数羊,一只黑羊,一只白羊,两只黑羊,两只白羊 也不知数到第几时,肘下忽然就被人捣了一下,耳畔传来大凤幽怨的声音:“年哥,我肚子疼。” 这感觉太清晰了,一点也不像是在做梦,李根年吓出一身冷汗,脖子像是被冻住了,怎么转都转不动——或者是他内心里根本就不敢转头去看:万一看到一双幽碧色或者血红色的眼睛怎么办?万一看到枕畔一脸血的大凤怎么办?大凤是老婆没错,但老婆变了鬼他也怕的。 他一颗心跳的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怎么个疼法啊凤?” 大凤带着哭音:“就是疼啊年哥,你给我揉揉。” 李根年哦了一声,僵硬地把手往身侧挪过去,先碰到大凤的衣角,然后是柔软的肘下,熟悉的像是以往夫妻夜话,他的心放宽了些,向着大凤的小腹摸过去,心中安慰自己:是梦吧,还是梦吧? 这想法下一刻便全盘崩掉,整个身体的血液似乎都有片刻停止了流动,他抓到了粗糙的c带着湿润泥土的枝枝条条,像是树根抽生出的无数根须。 几乎是与此同时,大凤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起来:“年哥!年哥!疼啊!我疼啊!” 李根年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盖着的被子被掀开来,他一眼看到身边躺着的大凤,眼睛睁得大大,一张脸疼的纠成一团,脖子梗的高高,而肚子里 肚子里盘了树根的条c枝c须,蠕动着像是不断在生长 李根年惨叫一声,从床上咕咚一声摔到地上,菜头在床头哇哇大哭,哆嗦着揿下灯的开关,床上没有大凤,一切,依然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上班,他跟个木头样杵在车间,手上一连错了好几样配装,组长把他骂了一顿,一贯老实巴交的他生平头一次跟人吵架,吵到后来哇哇大哭,组长吓了一跳,反而讷讷起来:“我又没怎么说你,大男人的,哭什么呢?” 接着就让他待在一旁休息,他真的就垫了张报纸坐到墙边去了,眼睛一直盯着车间顶的大灯,脑子里不住盘着一个念头:大凤叫人给害了,大凤叫人给埋了,埋在树底下,一定埋在树底下也不知在墙边坐了多久,看门的老头进来喊他:“李根年,李根年,外头有美女找。” 一车间的工友哄笑,他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慢慢一步一步挪到车间外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余请。 天气很冷,天上飘着雨丝,余请站在厂房对面的一堵灰墙之下,身旁是一棵光秃秃枝桠的树,她穿黑色的长款薄羽绒服,雪帽上缀了一圈棕灰色的柔软绒毛,灰色的紧身裤,黑色的长靴,长长的卷发,半仰起头看光秃秃枝桠上一个废弃的鸟巢,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白皙的面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1 关于她,关于眼前的场景,都是黑白c灰色调,像是一幅黑白的画,又像是另一个沉默的不被打扰的世界,有一个肥嘟嘟穿玫瑰红的女人从旁边经过,像是一颗亮眼的子弹,狠狠冲撞进来。 不知为什么,李根年有强烈的直觉:眼前的人,是为了大凤的事来的。 果然,余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最近,有没有梦见过你老婆?” 十三雁又拨了几次,最后还换了何演的手机去试,陈来凤家的电话始终拨不通。 “这不赖我,天意吧?”十三雁把手机扔回给何演,“有生意谁不做?拨通了都能断,断了再拨都能拨不通——何演,老天成心绝你的念想呢。” 何演骂了句什么,两手往脑后一枕,倚在椅背上仰头看厨房的天花板。 十三雁的心情反好起来,一边吃饭一边问他:“明天我陪你去古城外头晃晃?要不骑车去田埂上走走?” 何演没有说话,半天才懒洋洋回了一句:“没心情。我明天回去。” 十三雁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筷子往桌上一拍,饭也不吃了:“小兔崽子,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何演一点都不怵她,慢吞吞重复了一句:“我说我明天回去,听不懂怎么着?” 十三雁气的嘴唇都哆嗦了:“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来古城就为了给苗苗买玉?玉没买着拍拍屁股就走?那我呢?就不兴是来看我的?” 何演坐直身子,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把十三雁打量了一番,再开口时,险些把十三雁的肚子都给气破了:“这不看过了吗?再多看也看不出花来。” “何演你逼我发狠是么?” 何演居然让她给逗乐了,一边起身出去一边奚落她:“雁子姐,你什么段数我还不知道?你发狠?” 一句话,尾音拖得极长,个中不屑溢于言表,十三雁对着何演的背影撂狠话:“何演你给我听好了,你雁子姐平时不发狠,一发狠起来那就不是人” 十三雁说到做到,石头出门倒垃圾时,她正埋头撸着袖子卸何演的越野车轮胎,身边螺丝起子钻子等等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摆了一地都是,石头看傻了眼:“雁子姐,你干嘛呢这是?何演看见了不得疯了啊?” 十三雁让他说的身心舒畅:“疯了才好,我就怕他不疯。” 然后支使石头:“倒完垃圾去路口给我望风去,那小子要是回来了,提前吱一声。” 石头哦一声,老老实实站路口望风去了,直到十三雁完工,也没见何演回来,吃晚饭时还不见何演的影儿,十三雁有点沉不住气,让石头打电话给何演,石头打完电话过来跟她汇报:“我何演哥说不回来了。” 十三雁心里咯噔一声:“有没有说在哪?” 石头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刻意躲着十三雁的目光:“没,没说。” 十三雁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也要造反是不是?” 石头吓了一跳,立马都招了,招供时还为自己辩白了几句:“真没说在哪,不过旁边有个女人说话,听声音像是灯红酒绿的阿甜。” 十三雁倒吸一口凉气,立时间头大如斗:“怎么碰上阿甜了啊?” 灯红酒绿是古城的又一家地标酒吧,阿甜是酒吧的驻唱歌手,叶连成的前任,闵子华的心上人——古城就这么大,没有大城市所谓的工作或效率去销蚀人的时间精力,其间的男男女女,关系难免复杂。 十三雁是在阿甜之后跟叶连成好上的,但她不是叶连成和阿甜断掉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闵子华——叶连成大学四年的同窗兼毕业后一起来古城的铁哥们,叶连成无意间发现他夹在书里的阿甜照片,确认了他对阿甜有着不一样的好感之后当晚就跟阿甜摊牌了,用他后来跟十三雁的话来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不能为件衣服伤了手足情谊。” 他这么说的时候漫不经心,丝毫不介意十三雁会不会多想。 十三雁表面上很有“风度”的笑,暗地里牙齿咬的咯咯响,很想回他一句:“有本事你也把小夏这件衣服给脱了扔了去!” 当晚的情形,十三雁现在想起来都很是难过:那天下着雨,不算大,但也不小,她留宿在夏城,叶连成的卧房。阿甜一直在楼下哭,全身都被雨打的湿透了,闵子华出去给她打伞,她把伞夺了扔在一边,倔强地抬头看楼上叶连成透出乳白色灯光的房间。 闵子华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跑上楼来拿拳头砸叶连成的房门,叶连成对砸门声充耳不闻,斜靠在床头很是悠闲地玩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电视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后来还是十三雁去开的门。 她记得闵子华一头就冲了进来,双眼通红跟被惹急了的兽似的,劈头盖脸对着叶连成就吼:“阿甜在下头,你去跟她解释清楚。” 叶连成笑了笑,居然连眼皮都没抬:“解释清楚了啊,好合好散。还有什么可说的。” 闵子华急了:“阿甜在下头淋雨呢,叶连成!” 叶连成叹了口气:“我知道啊,你心疼了是吧?但是我不心疼啊。再说了,雁子在这呢,你这不是来砸场子么?” 那一刻,十三雁觉得叶连成特别人渣,闵子华走了之后,她也这么如实对叶连成说了:“你怎么这么渣呢?” “是啊,”叶连成一点都不反驳,“我从没瞒过这一点啊,你跟我交往之前不也知道我是什么货色吗?我没逼你没骗你,你情我愿啊。你如果现在幡然悔悟摔门走人,我也没意见。” 十三雁居然没话说了,从某种程度上讲,叶连成说的是事实,他不偷不抢不瞒不骗,等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把家底都摆在路人面前,飞蛾扑火,是她们自己往上凑的,怪得了谁? 这个幡然悔悟摔门走人的机会,她错失了,然后又无数次地摆在她面前,她也没去珍惜,到如今。 但是对阿甜,她是真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阿甜没有转投闵子华的怀抱,她在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接受了一个经常来古城做生意的年过半百的古董商,成了古董商养在古城的情人。 那个古董商矮矮胖胖,比阿甜还矮半个头,腰胯上的肉摇摇坠坠,一笑就露出上下牙花子,其态极其可鄙,但阿甜泰然自若地挎着他的胳膊从古城的大街小巷走过,对背后的冷嘲热讽白眼讥诮视若无睹。古董商不在古城的日子,她就去灯红酒绿做驻场歌手,很是无所顾忌地和别有用心的男人打情骂俏,也并不介意第二天在谁的床头醒来。 十三雁是真心心疼阿甜,她自己少时遇人不淑,其后一路漂泊磕磕碰碰,做女人做的无比坎坷,不希望阿甜也重蹈自己的覆辙,有一次在巷子里撞见,她对阿甜说:“就算你把自己作践到土里去,叶连成也不会在意,要报复他,何必用作践自己的手段?” 阿甜用两个字回应她的善意:“贱人。” 十三雁没话说了,有些时候,她觉得是叶连成毁了阿甜,但另有一些时候,她觉得阿甜是自己毁了自己。 她从来没有跟何演讲过阿甜的事情,所以这两人只可能是偶然间遇到,何演可能是心里闷,去灯红酒绿喝酒散心——何演在酒吧里应该是相当引人注目的,阿甜也同样——伤心人别有怀抱,两人从目光相触到互相吸引,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十三雁抚额:她实在是不想见到阿甜。 “那雁子姐,”石头斟酌着她的脸色,嗫嚅着吞吞吐吐,“要去把何演哥找回来吗?” 十三雁咬了咬嘴唇,负气似的拿筷子在粥碗里乱搅:“不找了,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沉闷无比,十三雁吩咐石头给何演留门,到半夜时,她实在是睡不着,掀开窗户看客栈门口,通往客栈的小路空的让人心里发慌,屋檐下垂着的那串大红灯笼晃晃悠悠的,何演的那辆越野车像是融进了夜色之中,后胎让她下了两个,都塞在了床底下。 十三雁看着看着,眼泪就慢慢流下来。 这一夜,何演都没有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2 第二天十三雁倒是醒的早,躺在床上听到窗外淅淅沥沥,再一看天色晦暗,便又翻了个身睡了,到下午时被一条短信给吵醒了,揿开一看是叶连成发的,只说是到了海城,一切都好。 平平淡淡的一条短信,十三雁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想到叶连成这样的人居然会向她报平安,心中竟升起一种离奇的满足感。 收拾停当了下楼,才知道这场雨比想象当中的大,前台冷冷清清的,想来也没几个客人入住,十三雁走到门口去看,有几个撑伞的客人举着相机取景,想必是觉得雨中的古城别有一番韵味,十三雁看了一会,目光忽然就落到门口的越野车上,心中突的一沉,问石头:“何演回来过吗?” 石头摇头:“没有。” 想了想又问十三雁:“雁子姐,要我去找吗?” 十三雁迟疑了一下:“晚上吧,吃饭时再不回来,就去找。” 这一天过的极快,似乎是呼啦一下子就到了晚上,石头冒雨去灯红酒绿找何演,十三雁帮着小米在厨房择菜,择到一半时听到手机响,那头是石头焦急的声音:“雁子姐,你到灯红酒绿来一趟吧。” “怎么啦?”十三雁用手拨拉着面前的菜,“何演不回来?” “不是啊,”石头的声音很有点欲哭无泪的意味,“何演哥他,把夏城的闵老板给打了。” “闵老板?”十三雁顿了足有五秒钟才反应过来,惊得差点跳起来,“子华的身子骨,经得住何演一拳头吗?” 十三雁在十分钟内就赶到了灯红酒绿,事情没她想的严重,何演的一拳也没把闵子华怎么伤到——只是闵子华在古城待得久,熟人多,酒吧里的人都向着他,很是有声势,十三雁一到,众人就知道是大雨冲了龙王庙,嘻嘻哈哈寒暄了两句,把场子留着让他们自个收拾了。 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了解,倒也不能全怪何演,闵子华先对阿甜动的手,两人不知怎么的说崩了,闵子华扬手就扇了她一记——听到这儿十三雁心里就有数了:何演是不打女人的,也见不得别人对女人动手,也难怪闵子华会吃他拳头。 十三雁指着何演向闵子华介绍:“我把他当亲弟,他有什么错处都我担着,他打你了,你要想打回来,都招呼我身上。” 闵子华尴尬:“雁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能跟你这么小心眼。” 十三雁又看岳峰:“何演,这是我朋友,好朋友。打人是你不对,看我面子上,跟人赔个不是。” 何演冷笑:“好朋友?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是叶连成一处的朋友么?阿甜跟我讲过,兄弟情深,为兄弟让女人,都做的他妈没种的事” 十三雁怒喝:“何演,说什么呢!” 阿甜朝何演看了看,嘴唇嗫嚅了几下,眼眶不觉就红了。 闵子华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气的说话都抖了:“你你,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没种的事?” 何演毫不客气:“没种的事就是,阿甜被你那个杂碎兄弟给甩了,她跟你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某些孙子还狗拿耗子跑来管东管西,骂人家不自重不自爱,说着说着还动上手了——你有什么资格打她啊?你养的她啊?她欠的你啊?她因为你莫名其妙就被甩了还不够,还要被你说教一辈子啊?” 阿甜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闵子华说不过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们你们道德败坏,这种,不负责任” 听着闵子华这么酸溜溜的文人式指控,十三雁差点笑出来。 他的话在何演听来纯属放屁一般:“少他妈自己思想肮脏就把别人跟你想的一样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了?就算真了,你情我愿,你管得着么?我觉着这姑娘不错,我喜欢,我想娶来做我媳妇,怎么就道德败坏了?” 十三雁吓了一跳:“何演,别胡说。”何演伸手把阿甜拉到身边:“谁胡说了?你前两天不是还劝我找个稳定的女朋友吗?喏,找着了,不偷不抢,我怎么道德败坏了?” 十三雁知道何演这个人是不能激的,横竖他现在没有苗苗了,找别的谁都是一样的——跟别的女孩都可以,但是跟阿甜,她是断断不希望的,这让她以后怎么去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闵子华瞪大眼睛:“我不相信,你们真好上了?你敢当着大家伙的面亲她?” 十三雁觉得有一道雷正劈在脑袋上,闵子华这个人,平日里沟通着还挺好的,怎么一遇到阿甜的事就智障?何演是什么段数,拿这种事去挑战他? 何演果然就乐了:“亲就亲,怕你怎么着?” 他冲阿甜使了个眼色:“媳妇,来,亲个。” 阿甜含着泪笑起来。 在闵子华难以置信的眼神当中,何演低头吻向阿甜。 旁观的一干人鼓掌起哄,十三雁心中五味杂陈,何演反倒是满不在乎,快亲到阿甜的嘴唇时,正对着街道的落地玻璃窗外有人经过。 外头的雨挺大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忽然有人从外面经过就显得分外引人注目——何演的眼角余光无意中就往外瞥了瞥。 是个年轻的女孩,黑色的薄羽绒衣,背着很大的背包,背包外罩着橘黄色的防雨罩,身上湿的已经差不多了,她站在酒吧外的雨檐下,伸手把雪帽拿下,露出长长的卷发,靠近鬓角的几缕被雨打湿了,发梢处有雨滴。 她抬头看了看雨势,看了看酒吧外的装饰,又半是无聊的朝玻璃窗内看了看,看到何演的一刹那,她似乎愣了一下,明知道玻璃上没什么蒸汽,还是伸手把面前的那块玻璃擦了擦。 何演忽然就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像是回到了半年前,在桑普,天葬台,腿发软,脑子空空的,身子像是在飘。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奇怪的像是别人发出来的:“余清?” 十三雁看看何演,又看看余清。 这两个人一定是认识的。 但是又总觉得不对劲,到底不对劲在哪儿呢? 不像是情人,对视的眼神间没有情人那样暧昧流动的情愫;也不像是朋友,是朋友的话早该迎出去了。这是不期而遇,没有期待也没有预期,但这又绝非平淡的不期而遇,看起来,这场不在计划内的遇见会带起一场不小的波澜。 十三雁的好奇心像小火苗一样簇簇地燃起来了。 何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慢慢回到现实的状态之中,他的目光飘向灯红酒绿的正门,又回到余清身上。 很好,大概五步远,冲过去的话需要秒。 余清没有忽视他的目光变化,她也看向灯红酒绿的正门,那是很普通的玻璃门,左右两扇,内外都有把手,像是宾馆的大门。 她的目光在何演和正门之间丈量,大概五步远,冲过去的话要秒?门边近乎滑稽地立了一把秃扫帚,门楣上有包干到户的责任牌,这扫帚应该是用来清扫正对门口的街道的。 何演注意到余清的表情变化,他隐约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可能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顺利,但是,管它呢! 几乎是在何演冲向大门的同时,外面的余清也向大门奔了过去。 十三雁有点懵:这算什么?迫不及待的相见?但是不对啊,当事人的表情都不对啊。 很快,她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这明白让她目瞪口呆的同时幸灾乐祸,还有啼笑皆非。 在何演伸手去抓玻璃门的把手试图一把拉开的时候,冲到门外的余清弯腰拿过立着的那把秃扫帚,狠狠插进了门外的把手之间,余清只把玻璃门拉开了掌宽就被门外横闩的扫帚给死死抵住了,两手的虎口震的生疼。 透过拉开的空隙,可以看到余清似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她甚至还两手掸了掸,像是刚做完一件值得称道的大工程。 “余清。”岳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他还试图挤出一个较为亲和的微笑,可惜没有成功,“你把门打开,我有话跟你说。” 余清摇摇头,唇角的微笑近乎俏皮。 她不讨厌何演,对他在桑普的帮助心存感激,对这样奇迹一般的异地重逢近乎惊喜,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第二次遇到过什么人,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她刻意的躲避,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稀薄寡淡,像是一本书中提到过的——旅途中遇到的人,多是清尘浊水,后会无期。 原本以为是后会无期的人,居然就这么神奇地再遇了,除了缘分这两个被用烂掉的字,她还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如果自己不是处在这个境地,应该会第一时间惊喜地迎上去吧,会说些什么?——咦,怎么你也在,好巧啊。 ——也过来玩吗?待几天? ——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吗? 可惜了,什么都做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3 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是迅速转身离开,但是余清多少有点念念不舍,她慢慢退后,略偏了头近乎抱歉地看何演,她了解何演的脾气:这趟,会被她气疯掉吧? 何演终于明白过来余清是不会给他开门了,他又撼了几下门,门外的扫帚极其坚挺,何演咬牙看余清:“你狠,你给我记着,别落到我手上!” 余清笑起来,再遇之后,她说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字:“行。” 行?她还行?何演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太阳穴都给气的突突直跳,眼睁睁看着她把雪帽带上,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 何演气的没法,一瞥眼看到酒保端着托盘在一旁站着,伸手就去揪他领子:“后门!后门在哪?” 酒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给他指路:“那那里出去,过院子,右拐,有个小巷” 还没说完呢,何演就松开他,倚着玻璃门一屁股坐到地上:还过院子,还右拐,追出去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回头再看看门外,早没人了。 屋里看热闹的一干人都有点傻眼,十三雁清了清嗓子,过来拉何演:“哎,何演,她谁啊?” 何演胳膊撑膝盖上,拿手扶着头,:“雁子姐,我气的说不出话。” 十三雁扑哧一声笑出来,回头看了看阿甜他们,凑到何演耳边压低声音:“别介,人美女还在等你的香吻呢,子华还在等着跟你决斗呢。” 何演有气无力:“雁子姐,我真没力气。你帮我亲吧。” “兔崽子,这也能代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何演吃瘪,十三雁心里畅快的很,嘴上骂他,脸上都是笑。 有人在那边起哄:“怎么着了这是?让媳妇给逮个正着?” 一干人哄堂大笑,又有人嘲他:“帅哥,今晚回去得跪搓衣板了吧?” “搓衣板都不一定有的跪,没见人那架势么,门都闩了不让进。” 一哄一闹,倒是把僵局给解了,十三雁过去跟闵子华道别:“得,别跟我兄弟计较,我带他回去了,你也让人省点心,别吵了哈。” 说到最后一句,十三雁偏头看了看阿甜,阿甜低着头没说话。 闵子华的脸色很古怪,他推了推眼镜,像是没有听到十三雁的话:“雁子姐,刚门外头,是不是有个女的过啊?” “废话,你猪啊,是人都看见外头有个女的过。”十三雁瞪了他一眼,转身招呼何演回客栈。 她没有听到闵子华近乎恐惧一般的喃喃自语:“那是那是小夏啊” 回客栈的路上,十三雁越想越好笑,好几次笑出了声,直拿胳膊去捣何演:“哎何演,那姑娘谁啊,这么猛?” 何演有气无力:“不认识。” “放屁!”十三雁眼一瞪,“不认识她你跑的那么欢实?跟牛犊子见了娘似的” “哎哎!”何演急了,“你会不会说话?咱好歹也读过书,这比喻能别用的这么惨绝人寰么?” 十三雁忍住笑:“总之吧,我挺欣赏这姑娘的,你没看到她拿扫帚插门的狠劲,太带劲了。” “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欣赏。”何演没好气,“她要是再被我撞着,我非弄死她!” 十三雁嗤之以鼻,“你弄死过谁啊,你要真能把人弄死,你现在弄死的人都一箩筐了。” 何演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再想反驳两句,一抬头已经到风月客栈了,十三雁收了伞,才刚把门推开,小米就迎上来:“老板娘,有客人。” 十三雁随口应了一声:“登记了?” “登了。” 正说着,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小米抬头看,是今晚住店的另一个客人,挺干净漂亮,说话也和气,小米挺喜欢的,给她登记的时候特意多看了两眼她的名字,余清。 余清已经换下了湿衣服,穿宽大的粗针黑色毛衣,一直长到膝盖上头,领口有些宽,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长长的卷发披下来,没穿长裤,穿了双兔宝宝的棉拖鞋,一步一步的下楼。 小米吸一口气:“你不冷啊?” 余清笑:“不是开空调了么,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能冷到哪去?” 小米歪着脑袋看她,有点出神,余清奇怪:“你看什么?” “没什么,”小米腼腆地笑,“就是觉得这么穿,很有” “很有什么?”余清低头看自己的打扮,她换了衣服随便套了件就下来了,难不成小米觉得她的穿衣搭配很有水准? “很有调调!”小米一下子想起来,“老板娘常说的,叫调调。” 余清忍不住笑起来,她走到前台,胳膊肘架在台面上:“你们老板娘回来了?” “回来了,刚回来,带客人去后院了。” 余清哦了一声:“她叫沈家雁?” “不知道。”小米摇头,“别人都叫她雁子姐。你认识她?你跟老板娘是朋友?” 余清笑的狡黠:“认识倒不认识。我只是听说,你们老板娘懂玉?” 小米也说不大清:“好像是,经常有人托老板娘买玉来着。你想买玉?” 余清朝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买玉,我要卖玉。” “卖玉?”小米惊讶极了,“你是做生意的?一点都不像啊。” 余清伸手点了点小米的脑门:“真傻丫头,哪有凭像不像看人的。待会你们老板娘过来,让她楼上找我,你跟她说,我手上有玉,上好的老坑玻璃种。” 余清上楼不久十三雁就过来了,小米把余清的事跟十三雁一说,十三雁果然很惊讶:“什么来头啊,手里有这么好的货色?” 顿了顿推小米:“去,把何演也叫过来。” 小米离开之后,十三雁在楼下等了一会,才上楼去敲门,才敲到几下,就看到何演过来,忍不住瞪他:“这么磨蹭,不是让小米叫你么?” 何演懒洋洋的:“这不是过来了吗?” 十三雁不高兴:“哎,我可是为了你,是你想买玉还是我想买玉?” 何演明显不热衷:“别人这么说了你还真就信了?是个人都有老坑玻璃种,你以为是批发市场卖的啊,别是骗子吧?” 十三雁赶紧去捂他的嘴:“祖宗,你小点声,人听着呢!” 几乎是与此同时,门锁咔嗒一声,像是刚有人开门,又立刻关上了。 十三雁没留意,只是瞪何演:“你少多嘴,见人客气点,没准你那玉就着落在这人身上呢。” 说着又伸手敲了敲门。 半天没动静,何演皱眉头:“干嘛啊这是,还摆谱啊。” 说着伸手拍门,刚拍了一下,门开了。 十三雁看门里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这算什么待客之道呢?头发盘在顶上,脸上糊一张煞白煞白的面膜,是想吓人怎么滴? 何演的声音很古怪,大抵做面膜时,为了面部没有大动作,说话声音都会有点古怪:“不好意思啊,在做面膜。” 何演无语,翻着白眼看天,嘴里嘀咕了一句:“臭美什么呀。” 十三雁一胳膊肘捣在何演肘下,对着余清笑的分外客气:“女孩子嘛,就是爱美,没什么的。” “那要不明天?”余清示意自己不是很方便。 “也行。”十三雁倒没所谓,转头看何演,“何演,明儿吧。” 看着何演转身离开,余清长吁一口气,伸手关门,眼见就快关上了,突然间砰一声,何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身来,一把就把门给抵住了。 余清吓的浑身一激灵,透过门的空隙看何演,何演坏笑:“就今儿吧美女,做个面膜嘛,也就十五分钟的功夫,对吧。” 十三雁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过来拉他:“何演干嘛呢,这么不礼貌。” 何演不看她,只是看余清:“不就做个面膜嘛,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再做两张也无所谓。贴张面膜我就认不出了是吧?有本事,你把全身都裹上面膜啊。” 余清终于意识到已经穿帮了,于是盘头发做面膜的行为顿时就显得其蠢无比——老实说,她这么一改装之后,自己朝镜子里看都不怎么认得,何演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看了何演一眼,没吭声,伸手从脸上把面膜揭下来,垂着眼皮拿手背一点点蹭干面膜纸遗留在脸上的乳液,十三雁开始没认出她来,直到她把头发给放下来,十三雁才恍然:“你不就是那个扫帚姑娘吗?” 不提扫帚还好,一提扫帚,何演的火气又给勾起来了,当然不止是火气,与之相伴的是酣畅淋漓的快意:这才叫现世报来的快呢,你小样的当时插扫帚不是挺狠的么,再得瑟给爷瞅瞅? 十三雁忍不住就乐了:“这么巧,是你要卖玉?” “得了吧,就她?卖玉?卖鱼都不够档次。”何演冷笑,“整一骗子。” 余清还是不吭声,心里面把何演骂了个狗血喷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4 也不知为什么,十三雁就是见不得何演气焰嚣张,不由自主就站到余清这边:“呦,怨气不小啊。这姑娘怎么就骗子了?骗了你啊?是骗了你的钱还是骗了你的心?要么?” 这话说的太生猛了,何演让她噎的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真是恨不得咬她两口:“姓沈的,你是女人不是?” 余清落井下石的功夫也不是盖的,她咳嗽了两声,斜着眼睛把何演从头到尾溜了一圈,像是看市场上称斤论两的大白菜,末了嫌弃似得嘟嚷了一句:“我又不稀罕。” 何演被她一句话噎的直翻白眼,十三雁等于是男人堆里磕磕绊绊跌爬滚打过来的,说话生猛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余清居然能跟她一唱一搭——转念一想,两次见到余清,她都是辗转在路上,想来什么胆子c经验c历练,包括脸皮,也都已经跑出来了,不可拿她跟动辄脸红娇羞的小清新相提并论。 何演决定调整策略,先把十三雁给打发了:“雁子姐,能回避下么?跟这位美女,有不少账要理一理。” 说“理一理”三个字时,很是咬牙切齿。 十三雁还没来得及回话,余清先开口了:“回避什么啊,我又不认识你。” 何演不怒反笑:“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前一阵子失忆了。”余清冲着岳峰特挑衅地笑,笑的何演恨不得给她一拳。 “怎么就失忆了呢?” 十三雁在旁边听得动容,也难得岳峰这次这么能忍,余清这么明显的挑衅,他居然还能接下话去。 余清答的飞快:“因为脑子叫驴给踢了。” 何演看了她半天,齿缝里迸出两字来:“无耻。” “是啊,驴是挺无耻的,但是踢都踢了,我又不能跟它计较,是吧。” 余清笑的明媚,眼睛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情。 十三雁开始同情何演了,再怎么着也是自己人,被人小小欺负一下也就算了,欺负到这种丢盔弃甲的境地,她实在心有戚戚:“何演,我下去看看你那朋友,你们慢慢聊,下手轻点。” “这个难说。”何演答的阴恻恻的,“火气大,下手没个轻重,怕把她给弄死了。” “我不是说你。”十三雁看何演,“我是说这位妹子,下手轻点,何演这几根骨头,怕不够你拆的。” 阖着自己在这耍酷耍狠耍了个乌龙,何演气的无语,余清扑哧一声笑出来,朝十三雁点头:“行。” 临走时,十三雁拍了拍何演肩膀,凑到他耳边低语:“这丫头吃软不吃硬,讲点策略啊何演,走柔情路线呗。” 声音说的不大不小,保证余清绝对能听到,何演嘴角直抽抽:“要你教!” 这十三雁,专门给他坍台的吧。 十三雁走了之后,何演转身把门给关上,再回头看余清时,好像又回到了桑普的时候,两个人在房间里针锋相对。 其实不用十三雁提点,余清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在桑普时,扯开她衣领,她挣脱之后立马就扔了张椅子过来,反倒是那个晚上,在楼下跟她好好说话,她也是会温柔的笑的。 何演又想起了在桑普时,临到末了光头所说的话。果然让他给料中了,再次见面,余清是千方百计要躲他不想见他的。 看现在的情形,总得有一个人先让步,而根据余清这个晚上一系列恶劣的表现——先扫帚插门后做面膜装蒜,而后又不惜以驴自残扯淡 何演心中叹气:十三雁说的没错,的确得柔情路线,余清这个人,你想从她嘴里逼问出什么来,真比登天还难。但是如果两人间的关系缓和,相处融洽,桑普的事情,他总会有一天能搞明白的,就像那个晚上,余清都已经准备向他说些什么了,如果不是羽眉突然出现,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了始料未及的事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动声色,朝余清走了两步,余清一脸的警惕:“有什么话站开点说。” 何演看她:“失忆了是吧,吃药没?” “吃了。” “都吃什么药啊?” “三九胃泰c善存泡腾片c开瑞坦c斯达舒。”余清没好气,她原本还准备加个乌鸡白凤丸,后来一想这好像是女性专用药,翻了翻白眼又咽回去了。 何演实在是啼笑皆非,原本还准备耐着性子跟她过几招,听她睁眼说瞎话尽扯点有的没的,终于绷不住就乐了,伸手狠狠揉了揉她头发:“余清你有病吧,在别人面前坍我台很有意思是不是?我跟你有仇怎么的?见到我掉头就跑见都不想见?我会咬人是么?我有说要找你麻烦吗?你吃了枪子是不是?还脑子被驴踢了,臭丫头挺能较劲的,你有这精神怎么不去反恐啊。” 余清有点懵,面上一时就僵了,吃不准下一刻应该绷着还是笑,何演帮她把揉乱的头发理了理:“行了别绷着了,你不是那种冷艳高贵万年冰山脸,正常点啊。” 余清发不出脾气来了,事实上,自始至终她也没什么脾气,想想何演应付了她一晚上的胡搅蛮缠,自己也觉得好笑,又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伸手去理头发:“发型都让你弄坏了。” 肯好好说话,这个僵局就算是打开了,何演吁一口气,自己也觉得轻松不少,仔细看看她,头发长了一些,人倒是瘦了点,撇开先翻被她气的那一阵,说心里话,见到她,真的还是高兴多些,毕竟这样的偶遇,几率真的很小。 不吵不闹了,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顿了顿何演张开手:“来,余清,久别重逢,抱一个。” 余清扔他一记白眼:“行了,可以把你那套柔情路线收起来了。” 何演瞪她:“什么柔情路线,我这是国际惯例,拥抱表示友好。你能别那么小家子气用阴暗的小人之心度我这样光明磊落的君子之腹么?” 余清不买账:“别埋汰君子行么,躺着都中枪。” 何演气不过,一把拉过来,直接就给了个熊抱,她的头发还半干着,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夜场里闻惯了的那种香水味。 这个拥抱比想象中的自然和温暖,何演一时间倒有些舍不得松手了,直到余清慢吞吞地提醒他:“根据国际惯例,你这代表友好的拥抱已经超时了。” 何演骂她:“一看就知道不投入,久别重逢,我这感动的忘乎所以,你在那计时!” 余清也笑,她退开了些,问何演:“山叔他们都还好吗?” “挺好。光头回家跑工程,桑普冬天太冷,零下二十好几度,山叔跑南方过冬去了。”何演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一次跟他通电话,他还念叨你呢。哎棠棠,待会给山叔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说什么呢?”余清犹豫了一下。 “你先什么都别说,”何演坏笑,“等他在那头等不及了,你就装鬼,你说,山叔,我是余清,我在桑普,好冷” 他学着鬼气森森的语气,余清笑的肚子都疼了:“怎么这么坏,把山叔吓到怎么办?” 何演也笑了:“吓到才好。对了,在酒吧看到你背包,刚到的?” 余清点头:“到古城没直飞,转了大巴。” “吃饭了没?” 余清摇头:“待会泡个面。” “得了,还吃什么面啊,”何演替她做决定,“到这我算半个地主,做个东请你吃饭,当接风了。” “你怎么就算半个地主了?”余清心里咯噔一声,“你看起来跟老板娘挺熟啊,认识?” “认识,以前在路上的朋友,我叫她姐。” 余清嗯了一声,没说话。 “那你换身衣服,我楼下等你。” 何演转身开门,余清忽然叫住他:“哎。” “什么?”何演奇怪。 “那个”余清咬了咬嘴唇,“刚才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刚才?”何演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做面膜盘头发的事。 “怎么认出来的?”余清实在是好奇,“我从镜子里看,都不大认得出。” “想知道?” “想。” 何演坏笑,他把脸朝余清一偏,指了指脸颊:“亲一个,亲一个我就告诉你。” 余清瞪他,何演得意:“我这也算知识产权保护,不能什么福利都没有就告诉你不是?” 余清哼了一声,转身到桌子边,扯了张便条纸,弯腰写了几个字,过来递给何演:“喏,告诉我。” 何演看纸条,上面写了两行字,上一行是:亲一个。下一行是:批准,操作时间待定。 余清还怕他看不懂,给他解释:“亲一个嘛,我同意了。但是什么时候亲,你没要求对吧,所以待定,总之有效。” “真没看错你,的确无耻。”何演恨恨归恨恨,还是把纸条折一折塞到兜里去了,然后清清嗓子,“怎么认出来的是吧?小米过去找我,说有个美女要卖玉,我多嘴问了一句是谁,她说叫余清。” 在余清脸色变掉之前,何演拍拍她肩膀:“赶紧换衣服,楼下等你。” 十三雁正在前台和小米说话,听见楼上有响动抬头往上看,何演很是得意地朝她挑了挑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5 十三雁倒吸一口凉气:“完了完了,又让何演搞定了,真是祸害。” 说话间何演已经下来了,十三雁看他是朝外走的架势:“干嘛去?” “带美女出去吃饭。” 十三雁瞪他:“外头下着雨呢何演,泡妞也不急这一时三刻吧。” “什么泡妞,”何演纠正她,“人家赶路到这还饿着肚子呢,我请她吃饭,情理之中。” 十三雁没说话,倒是身后忽然就响起了一把幽怨的声音:“何演,我也没吃饭呢。” 何演鸡皮疙瘩顿时就起了一身,他循声看过去,神棍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个开水壶站在门外的暗影里,乍一看,真跟孤魂野鬼似的。 这是何演的老相识,传说中的老神棍。 何演没好气:“不是让你别出来吓人么?” “开水不开,没法用。”神棍可怜巴巴看他,又强调了一句,“我也还没吃饭呢。” 何演看了他足有两分钟:“你不会自己泡面吃啊?” “反正你要带美女出去吃饭,带上我呗。”神棍为了一顿饭折腰。 何演的回答很干脆:“自己回去泡面。” 何演哀怨极了:“我跟美女有什么区别?除了不如人家美,那就是一层皮的问题。她有我有内涵吗?有我有阅历吗?想我二十余年间走遍大江南北,追寻探索记录各地灵异事件,都足够在大学里开系当系主任了,小峰峰,不是我跟你吹,你跟我吃一顿饭,绝对胜读十年书” 十三雁第一次见识神棍絮絮叨叨,眼珠子险些没瞪下来,何演叹了口气,拿手去撑脑袋:“又来了” 神棍正说的兴起,旁边忽然有人戳了戳他肩膀:“哎,你真的懂那些” 神棍没提防有人忽然出现在身边,吓得一哆嗦,开水壶脱手,眼见就要落地,余清伸手一捞,及时把开水壶的把子给攥住了。 她好奇地看神棍:“你真的懂那些灵异的事?” 神棍愣愣看她:“嗯啊。” 余清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回,转头看何演:“何演,带上他一起吧。” “带上他干嘛啊?”虽说跟余清出去吃饭不是谈情说爱,但是何演真心觉得,在任何场合,神棍都是一瓦亮瓦亮的大灯泡,能把所有人辐射的神经衰弱。 “听听鬼故事呗。” “不好意思,没门。”何演毫不客气,“我只请你吃饭,没请他。” 余清的好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她招呼神棍:“一起吧,何演请我,我请你。” 何演急了:“余清!” “啊?” “是我们两个去吃饭,能别带不相干的阿猫阿狗吗?”何演素来是跟神棍不客气惯了的,原本就看他不顺眼,今晚更加不顺眼。 “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想听他讲讲那些个灵异的事。”余清也看出余清跟神棍不怎么有话题了,“要不,我们改天?我先请他出去吃个饭?” 何演只觉得大脑瞬间放空。 什么意思这是?当场放他鸽子?当场飞他?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吧好像?而且对方居然还是神棍,羞辱,太羞辱了 何演脸上的肌肉直抽抽,半天回不了神,十三雁在旁边连连倒吸凉气,她对余清刮目相看:刚还以为又一拜倒在何演迷彩军裤下的无知少女,看来纯属自己判断失误啊,为了神棍飞何演,这口味重啊,这段数,杠杠的啊 至于当事人神棍,感动到差点热泪盈眶:“美女你太有觉悟了,你就是传说中巨眼识英豪的红拂啊” 半个小时之后,一行三人坐在古城有名的烧烤店里,因为下雨和天晚,店里只有两三桌客,老板在雨檐下起了烧烤架子,烤串的蓬蓬白气直往雨地里窜。 何演拿着桌上的一次性筷子无聊地摆摆放放,间或没好气地抬头看面前的两人,自出门起,神棍那张嘴就没闭上过,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看情形,不把肚子里这二十多年积攒的货给倒清了是绝对不会闭嘴的。 余清就更让人生气了,她非但真的很配合地在听,还时不时插上几句点评——每一次点评都让神棍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于是这两个见面不到半小时的人,在神棍单方面发布的声明之中,已经成了同好c知音c伯牙和子期。 这种话题到底有什么意思?何演真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明白。好吧,他承认在以往和美女同桌的若干饭局之中,他也的确讲过那么一两个鬼故事,但目的根本在于制造惊悚效果凸显自身男子气概为美女投怀送抱提供氛围和台阶 大概五分钟之前,何演曾试图岔开话题,遭致神棍极大的嫌弃:“何演我们在这学术交流你懂么?学术交流。” 这还没完,他还冲余清抱歉的笑,跟父母为了自家娃儿不懂事跟外人解释一样:“何演就是这样,我老早叫他多读点书多读点书,没文化” 最后他试图撇开何演:“要么何演你到旁边坐呗,反正你也听不懂” 何演脸色都青了,他去到外头找店老板,指示他对何演点的肉串进行特殊处理:“对,三分熟就上,他喜欢生的。” 这几串提前到达的烤串终于暂时中止了神棍的侃侃而谈,他一边接托盘一边奇怪:“这么快啊哎余清,我先补充点能量,待会接着聊。” 神棍吃肉的当儿,何演把余清拉到一边:“我说,咱能不装的跟无知少女拜见学术泰斗似的么?你那眼神让人吃不下饭你懂么?” 余清惊讶:“这么明显?” 果然自己看的没错,这丫头对神棍真有那么点儿动机不纯,何演纳闷极了:“你到底什么事,犯得着这么讨好他么?” “不是得听故事嘛,有求于人,当然态度要客气一点。”余清倒是很轻松,“反正,神棍吃得下就行。” “那能不装么?眼神能正常点么?咱能自然点么?” 余清想了想,然后摇头:“那不行,我总想笑。 何演无语,末了送她两字:“虚伪。” 余清不同意:“我这叫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还用上成语了,何演气的想给她个爆栗,正要抬手,怀里的手机响了,岳峰一边拿手机一边威胁她:“待会跟你算账。” 手机拿到面前,看到屏幕上闪动的人名,何演忽然就沉默了。 犹豫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他一直走到外头的雨檐边上,尽量远的避开屋里的食客。 听筒里传来苗苗的声音:“何演?” “嗯。”何演低低应了一声之后就是长久的默然,分手之后,这还是苗苗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苗苗顿了很久才开口:“下雨了?” “是。”想来苗苗是听到这边的落雨声了,何演抬头看了看雨檐,“你那里没下吧?” “没有,天气挺好,就是冷。” “那多穿点,别又感冒了。” 苗苗在那头笑起来:“问了你的朋友,说你不在,我就知道你又出去了。” “找我有事?” “嗯何演,请柬往哪寄?” 何演的心突然就跳空了一下。 苗苗说的很慢:“想给你寄,总不知道你在哪。何演,你会来吧?” 何演笑了一下,觉得整个胸腔里都弥漫着发苦的意味:“你想我去吗?想的话,我就去。你要觉得我去了是个麻烦,我就离得远些。” 苗苗笑起来:“你怎么会是麻烦。” 何演深吸一口气:“准备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下午去试了婚纱。” 何演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样的对话他实在撑不下去:“那行,苗苗,我们再联系” “何演,试了两件婚纱,一件露肩的,一件深v,我定不了,你说哪件好点?” 何演只觉得眼睛发涩,他伸手按了按眼睛:“露肩的吧,你肩膀好看。” “可是我未婚夫喜欢深v的那件。” “那听他的吧,他觉得好才是好。” 何演正说着,忽然就被人拽了一下,回头一看,余清翻了他一个白眼:“能别这么投入吗?都站雨地里去了好吧。” 何演这才发觉半边衣裳都湿了,他想冲她笑笑,脸上的肌肉却像是僵了,怎么都笑不出来。余清是出来朝店家借纸笔的,一瞥眼看到何演大半个身子都在雨里,索性过来拉了他一把,本来还想嘲笑他太过甜蜜,看他的脸时,又觉得表情不对,何演似乎是要刻意避开她探寻的目光,眼皮垂下时,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余清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何演还没来得及回答,听筒里又传来苗苗的声音:“身边有女伴啊?” “嗯,一个朋友。” 苗苗轻笑出声:“我就知道你到了哪,身边都不缺女孩的。何演,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两句。” 何演愣了一下:“你跟她说什么?你不认识她” 余清也奇怪:“她要跟我说?” 何演下意识觉得苗苗的要求很奇怪,但是那一头的苗苗很固执,这一头的余清也挺无所谓:“那说两句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6 电话到手,还没等她自报家门跟苗苗混个熟,那边就问她:“何演哭了?” 余清吓了一跳,老实说,刚看到何演眼睛里闪了一下,她心里已经嘀咕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苗苗这样的开场白还是惊着她了,余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嗯啊了一声。 苗苗轻笑了一下:“我问他,我应该选哪件婚纱。” 余清理解错了:“你们要结婚了?他给感动地哭啦?” “是我要结婚了,不是跟他。” “什么什么什么?”余清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短短半年已经风云突变,“你们分了?” 说到“分了”两个字时,她刻意转了个身背对何演,把声音放的很低。 苗苗笑的怪异:“我们不分,也轮不到你啊。” 余清愣了有一两秒,终于明白过来苗苗为什么让何演把电话给她了:阖着是以为她是何演的新欢,怀着异样心情打击报复来了。 这一节想通,何演刚才有那样的表现也就合情合理了,余清对何演和苗苗之间的纠葛了解的很少,只是很下意识地觉得她这么做挺残忍的:“你们都嗯,是吧。你还问那个嗯啊,是吧?” 这话填完整了,应该是:你们都分手了,你还问他选什么婚纱? 用不着说全,同性之间的对话,余清相信苗苗领会的到。 苗苗果然就领会了:“何演怎么说都做过我很长时间的男朋友,我问他,关你什么事啊?” 余清气的手都抖了,亏得自己不是何演的继任女朋友,要是接电话的真是跟何演有瓜葛的,还不得被苗苗给气疯了啊。 岳何演对面看着奇怪:“余清?” 余清很快就下了一个决定:苗苗为什么这么刺激岳峰是这两人自己的事,论理她不该掺和,但是无辜被殃及,她是必须要扳回一局的,哪怕何演因为这个发火她也无所谓。 她抬头冲着何演笑了笑,用手掩住手机话筒,向何演做了个口型:“聊的挺好的。” 然后对着听筒笑的分外客气:“你刚说问他什么来着?选婚纱是吧?都什么样的啊。” 也不知道苗苗在那头回答了什么,余清分外热络:“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他啊,你该问我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烧烤架那边挪,确信何演听不大见,她才迅速弯下腰,压低声音很是恶毒:“露肩的不适合,因为你塌肩膀。深v也不适合,因为你胸小。要我说,三点的最适合。” 说完,她飞快地揿下按键挂断电话,心里别提多美了。 得意洋洋起身,一抬头正对上一张脸。 余清吓的一哆嗦,再一看原来是店老板,手里拿着她要的纸笔,看外星人一样看她,想必是让他全听去了。 一股子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余清尴尬极了,她打哈哈:“你看我这也挺贱的哈” 店老板笑的憋不住,把手里的纸笔递给她,何演过来拿手机:“都聊什么了?” “也也没聊什么。”余清一边说一边看何演手里的手机,生怕苗苗打过来大发雷霆什么的。 好在,她没再打过来了。 回到桌边,神棍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快快,余清,赶紧开始。” 何演转而问神棍:“玩什么呢?” “玩特好玩特有知识的一个游戏。”神棍喜滋滋的。 余清把纸裁成三张,每张上各写了几个字,然后团起来:“神棍刚刚说,哪怕是看起来最普通的物件,他都能讲出背后的东西来,或者是一段灵异故事,或者是一种特殊的功用。让我找几张纸条随便写几样东西,抽到哪个,他就讲哪个。” 说着把手中的三个纸团往桌上一撒:“喏,选一个。” 神棍随手拈了一个打开,然后掉了个面给岳峰和余清看:“铃铛。” 余清笑起来:“抽到铃铛了,那讲讲吧。” 她把桌上的东西往四边去理:“理理干净,听故事。” 动作一时大了,几个托盘咣当从何演边上落地,余清吐了吐舌头,何演瞪了她一眼,俯身去捡。 弯下腰时,看到另两个纸团也被拂在脚边,何演心里咯噔了一声,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伸出手去,把那两个纸团捡了起来。 起身时,余清两只胳膊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正看着神棍:“给我们讲讲,铃铛,有什么灵异的故事。” 何演看着余清的侧脸,她的睫毛眨了几下,嘴唇微微弯起,似乎是不经意的,舔了一下嘴唇。何演的脑海里忽然就跳出了一个场景。 那还是在桑普时,有一天晚上,山叔说余清去峡谷里还没回来,让他和光头赶紧去找。他们找了半宿才接到山叔的电话,进旅馆时,正遇到余清往楼上跑,跟上去之后,他听到撞铃的声音,余清的床头,挂了一串风铃。 何演垂下眼帘,借着身体的遮掩,慢慢打开了手中另外两个纸团。 第一个是铃铛。 第二个,还是铃铛。神棍这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唧唧喳喳,他居然发了一小会呆,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事,然后看余清:“余清,关于铃铛,我真的能给你讲一件很长很长的事情。” 何演原本就对神棍讲故事没兴趣,听到“很长很长”这样的定语,更是头大如斗:“那你不会长话短说啊?” 余清居然凶他:“不想听你就回去,我又没拿钉子把你钉在这。” 这臭丫头,还真跟神棍一鼻孔出气了,何演气的直想凿她爆栗,好在店老板把剩下的烤串都送过来了——相比较她,还是烤串比较讨喜些,何演瞪了她一眼,埋头打点自己的五脏庙。 “铃铛这个东西,原本就是很玄异的。常说的有招魂铃镇鬼铃,有一种说法,说是四大鬼节的时候,三月三c清明节c七月半c十月朝,千万别带着铃铛走夜路,不然会招不干净的东西,余清,你听过这个说法吗?” 余清点头:“听过。” 何演翻了个白眼,嘟嚷了一句:“迷信。” “其实铃铛还算好,毕竟是被晃荡着发声的。真正玄乎的是铃铛的一个变种,风铃。”神棍的表情很奇怪,“余清,听过风铃的声音吗?” “风铃的声音怎么了?不挺美的么?”何演没好气,“做的也漂亮,很多人送礼物就送的风铃,到你这就玄乎了,还变种,你怎么不说是异形呢” 话还没完,余清啪的一拍桌子,对着他发脾气:“何演你有完没完?哪来这么多话?再说话信不信把你扔出去?” 何演让她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回神之后觉得自己真是委屈到姥姥家了:“哎,余清,我听故事有问题你还不让问啊,神棍都没意见,你发什么脾气,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串烤豆干,向着她吃的恶狠狠,故意把牙磨的蹭蹭响,很有点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感觉。 关键时刻,神棍还是向着自己人:“哎呀余清,难得何演这么好学上进,就让他听听呗。” 主讲都发话了,余清也不好赶人,瞪了何演一眼了事。 “风铃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挺好听的,但是你们得想想,那得是让风吹了才动的吧?”神棍比划着风吹的手势,“没风的时候风铃应该是不响的吧?但是很多风铃,没风的时候忽然响了。比如在家里,床边挂了一串风铃,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半夜里这风铃突然就响了,你说玄乎不玄乎?” 神棍这么压低声音不紧不慢,何演居然真就被他带进这个场景中去了,设身处地一想还真有点发毛,想骂他少装神弄鬼,话到嘴边,看了眼余清又咽回去了。咽回去之后又呕的要死,直骂自己怂:奶奶的还真就怕了这丫头了。 “所以就有一种说法,风铃无故响的时候,是有鬼过路。你想啊,鬼是什么东西?根据我的推测吧,鬼属于一种气种气流种能量,风铃是一种特敏感的物质,所以这种能量出现的时候,搅动了周围的气场,导致风铃发声。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余清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再给你们分析一下这个人死了之后的状态。按照西方的研究理论,说是人死了会通过一个长长的山洞,洞口有白光。我觉得吧不对,不符合咱们的情况。我个人觉得,人死了之后,那就等于是刷的一下,进入到一团蒙昧的黑暗状态,你们晓得什么叫一团蒙昧的黑暗状态吗?这么给你说吧,盘古你知道吧,不是说盘古没出来之前,是睡一鸡蛋里的吗?睡在里头混沌啊蒙昧啊黑暗啊,就是这状态,我解释的还够通俗吧?” 何演心里骂:屁通俗。 余清倒是又嗯了一声。 “前头不是说了,人死了那魂就是一种气吗?进入到这样一团蒙昧的黑暗状态之中,其实有很多气就自然的消弭消散了,类似于人活一世,知道自个死了,今生的担子放下了,今生的东西要撒手了——撒手西去嘛,所以心事一放,这团气就消了,死到一团蒙昧黑暗里去了。但是,还有一些人情况特殊。比如说,那种人没死但是魂儿不知怎么的就进到这团蒙昧里的,这种人怎么办?得把魂儿招回来吧,用什么招?招魂铃啊,因为铃声是唯一阳间能传到阴世里的声音,那些失了魂的在阴间乱摸乱撞,突然,咦,阳世有声音招我了,我就循着这个声音慢慢走,走回自己身体躯壳里去,这魂儿就找回来了不是?” 余清这趟没说话,倒是何演听着听着就入了神,下意识嗯了一声。 “上头说的是一种情况,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这人怨气太大,死不瞑目,知道自己死了也放不下,这样的人就是那种金刚怒目式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你们想啊,小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不是攒着一股劲攥着拳头生到这世界上的?这种攥着拳头进阴间的人,就好像小孩子初生一样,气特别盛,他们能在这阴间里待的长,这股子魂气经久不散,就构成了我们常说的鬼。” “虽然说啊,很多鬼故事都是讲鬼如何如何凶如何害人,但是我个人认为,鬼其实挺可怜的。你想啊,鬼其实就是一种气,一种气它能干什么?连味道都没有,想熏人都薰不到。但是你不能就让这股气这么积着对不对?我经过琢磨,研究出我个人的理论,我认为,人的身体是正的,魂这股气是负的,这一正一负要么都在,要么都不存在,世间能量才能守恒。但是身体已经拜拜了,这股气还在,能量就不守恒了,不守恒的话牛顿都不会同意的。所以说这股气一定要被化解,一定要消弭,怎么消弭,它自己消弭不了啊,就得借助外力对不对?怎么借助外力啊,气是不会说话的,所以怎么办,怨气撞铃,铃声是唯一能从阳世透到阴间c从阴间传到阳世的声音,怨气撞铃,以一种特殊的铃语,类似于摩斯密码,让一部分特殊的人听到自己想说的话。这些人听到之后,会采取行动,用各种方式,去化解这种怨气” 说到这里,神棍停顿了一下:“哎,你们能懂么?我不担心余清,就是何演,我这个个人理论比较高深,涉及到深奥的物理学能量守恒,何演你能听懂么?” 何演恨不得拿烤串钎子插他一身:“爷念过书!爷听得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no.27 神棍清了清嗓子:“那我讲了啊?” 余清点头:“讲吧。” 何演也嗯了一声:“讲。” ———————————————————— 这事算起来,得有十来年了,那时候我在川西,想去青海,去青海的话得过甘孜州,那是藏人聚集区。甘孜州知道吧,到现在都挺穷的,别说十来年前了。 甘孜州很大部分是康巴藏区,民风极其彪悍,那条路上经常出事,拦路的c抢劫的c出人命的,我记得是07年还是08年来着,当地政府大力整顿了一次,情况才有好转。 我走那条线的时候算是最乱的时候,班车都不大敢跑,当然了我也不敢坐车,那破路,车子翻下去还了得?加上我又不赶时间,我决定慢慢过去,所以我花八十块钱买了辆二手带大杠的自行车,把我的笔记什么的装袋子里驮后座上,还买了件破破烂烂的藏袍,戴了顶狗皮帽,一张脸抹的乌七八黑的,看着跟藏人没什么两样。 我告诉你小何演,这就叫智慧,生存的智慧,谁会抢我这样的穷人啊?所以那一路别提多顺了,沿途的藏人还跟我扎西德勒呢,还请我到家里吃酥油茶来着。我要像你这么骚包,开辆车嘟嘟嘟的,早就被抢的内裤都不剩了。 我记得那天是走到个垭子口,我一般是推着车不骑的,因为我平衡能力不行,啊呸,我小脑发育挺好的,我那是不怎么会骑车。 那天刚好赶上一个大下坡,多省力啊你想,所以我决定骑车下去,结果这一骑坏了,那破车闸不好,经过一个急拐时我连人带车翻出去了,是,人是没事,但是车子掉山崖下头去了,车子也就算了,车后座上有我的笔记啊,那都是十几年的心血啊,心血啊你懂么? 我决定下到坡底把我的东西给找回来,那坡陡啊,又高,一个不留神踩滑就死定了,但是为了我的事业,我不能胆怯啊,我就攥着什么草根啊土坷垃啊往下走,我爬了足有两小时才到底,到底的时候腿都软了,挨地就瘫了。 那山坡底下还有翻下去的那种大货车,都锈烂了,估计是出了车祸实在运不走,也有小车,还有破衣服什么的,可见那路多容易出事,我那自行车都摔咧巴了,我也不准备要了,我把我那麻袋找着,里面除了笔记还有衣服干粮什么的。 东西找着了之后我想走来着,哪知道一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两只藏狗悉悉索索不知道在嗅什么东西,小峰峰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比较怕狗,我就捡了两块土坷垃扔过去,把狗给吓跑了,然后过去一看,那草丛里居然躺了个人! 当时慌的我啊,看穿衣打扮是个汉人,男的,大概三四十岁年纪,再一看不远处有个摔烂了的摩托,我猜十有□也是从上头掉下来的,探探鼻子好像还有气,但是挪就不能挪了,那身子软塌塌的,我估计摔的不轻,也救不活,就是一时间还没咽气。 你说我该咋办啊?我也没学过急救,也没经验,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找谁救命,我只好在他边上生了个火堆,拿水往他脸上洒,拍他脸喊他什么的,折腾了有一段时间,他还真醒了,精神也还好,还能跟我一搭一搭的说话,我猜的没错,的确是车开快了从上头滚下来的,在下头躺了有两三天了,我要迟一天来,看到的估计就是个死人了。 人将死的时候,倒还挺平静的,他也不谈给家里人捎话什么的,只说想吃罐头,午餐肉罐头。 你说我两袖清风的,哪里有午餐肉罐头给他吃啊,我跟他说兄弟,我袋子里有两馒头,还有根火腿肠,全给你了,上路前吃好点,萍水相逢,也是老哥一片心意。 他特感激我,也是,临走前还能吃上顿饱饭,总比饿死冻死强是不?吃完了他跟我说身上没带多少现钞,估计还有几百块钱,送我了,算是谢谢我。 这哪能呢,咱是学习长大的,助人为乐扶危救困,可不是冲着钱来的,我说我不要,让他把家里人地址给我,我可以帮他把钱寄回去,他就说不用了。 过了会他又说老哥,承你这番情,不好意思,钱你还是拿着吧。我说不要,你要真想谢我,不如给我讲个稀奇的事儿,鬼故事也行,我就是搜集这个的。 他估计没听明白,我就跟他解释了我的志向,还把麻袋里的笔记翻出来给他看,我说我就是搜集记录这种灵异的事儿的,你要是肚里有东西,就给我讲讲,没有就算了。 他听明白了,呵呵笑了两声,说没有,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怪事儿啊。 我看他说着说着气就弱了,就不勾他说话了,只给他讲些自己在路上的事,也讲稀奇古怪的见闻给他听,后来天晚了,要睡觉了,我把衣裳都盖他身上了,可怜见的,我估计他是熬不过这个晚上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他拽我衣服,把我弄醒了,跟我说老哥你是个好人,我不跟你藏奸,我真有件事儿能给你讲讲。 其实我开始挺生气的,你说我多累啊,又骑车又翻跟头又翻山的,睡的正死又让他给折腾起来了,多遭罪啊。但是一听说有事儿讲给我听,我还是赶紧爬起来了,为了事业嘛,就是得做出牺牲的。 他说他姓芈,问我知不知道芈家,掌铃芈家,我说我不知道,我就看过《芈月传》。他就呵呵笑起来,顿了顿说芈家的男人不值钱,女人才金贵,准确的说,是没有生育过的女人才金贵。 到这里可以把我刚刚给你们讲的风铃的事儿联系起来了,还记得不,我说过有一些特殊的人,能够听懂铃语,知道阴间的人想给他们传递什么信息,芈家就是这样的一个家族,出生在芈家的,儿子是不具备这样的能力的,只有女儿可以。 按照他的说法,芈家是一个挺古老的,也特低调的家族,芈家的女儿可以听懂铃语,她们有能力接收阴间的讯息,然后化解横死之人的怨气,这算是老天赋予芈家人的能力,有特殊的能力,就要尽自己的义务,也就是化解撞铃的怨气。 这里又说到铃铛了,我先头说了,怨气也就是那么一股子气,怨气的强烈与否,跟一个人的性格c经历还有遭遇有很大关系,只有极强的怨气才能撞响芈家的铃,而芈家存在了那么多年,繁衍下来,不止一个支系,也不止一个风铃,不同的风铃被不同的怨气撞响,据说最强的怨气是那些客死异乡的人散发出来的,原本经历就悲惨,又横死他乡,自然怨气极大,能被这样的怨气撞响的铃叫路铃。那人之所以把这个铃铛拿出来说,是因为掌路铃的,是他的姐姐。 再回头说芈家,这世上的事,总是相辅相成相对存在的,有黑就有白,有好就有坏,据说芈家一直有个死对头,姓秦,也是个家族。秦家跟芈家不一样,在他们看来,能够撞响风铃的怨气是可以收为己用的,这怎么解释呢?通俗点讲吧,就说空气,正常状态下,空气就是空气,也没什么危害,但是你把这空气压缩到无限小的空间里,它就能给你整个爆炸!我不懂秦家是怎么弄的,但是他们似乎很想把撞铃的怨气收集起来,去炼鬼铃。 炼鬼铃就炼吧,道不同不相为谋,顶多是政见不同对吧,但两家之所以成为死对头,有两个原因,第一是秦家人没有听懂铃语的能力,换句话说,铃铛到他们手上,就是破铜烂铁一块,所以他们得逼着芈家的女人去收集怨气;第二吧就是炼鬼铃的残忍之处,据说最后一道工序,是要芈家女人的命。凡事涉及到命,那可大了去了,所以这两家,世世代代,死对头。 这里又涉及到第三家,姓肖。肖家和芈家是世代联姻的,据说是因为有一段时间,芈家几乎要被秦家给灭了,后来依附着肖家的保护才重新站住脚跟,所以长久以来成了惯例,芈家的女儿都是嫁给肖家的男人,肖家的男人保护芈家的女人,两大家族生活在一起,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秦家的伤害。 为什么说芈家没生育过的女人才是最金贵的?因为生育之后,她听懂铃语的能力会消失,如果生的是女儿,这种能力会自动遗传到女儿身上,如果生的是儿子,那就是普通人一个。都得是头胎,二胎生的即便是女儿也遗传不到能力。而这么代代相传,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芈家的女儿算是越来越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