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之外》 正文 前言 前言 人人都想成为主角。 人人都想成为周围人生命中的焦点与话题。 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我们渴望被他人关注,更渴望得到他人的关爱。 可下面要讲述的这个故事,来自一个通常意义上,处在故事边缘的龙套。 他是神魔两界的风云人物。 他是人世间的武林高手。 可在他成名以前,他永远在看着别人成名,好像成名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他天赋有限。 他资质平庸。 或者说,在成名以前,他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天赋。 或者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资质,只是时代的区别c环境的差异c资源的对比下,不会同时允许所有具有资质的人都能发现自己的资质从而大放异彩。 这样的时光岁月里,他浑浑噩噩c得过且过,也快乐,也痛苦,也憧憬,也焦虑,也清醒,也彷徨。 当他看到名人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时,他并不羡慕,因为遥远的距离让他从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也是他需要羡慕的。 当然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风水轮流转,只要年轻,就有无限可能;只要活着,希望总不会失去光芒。 但万般机遇,不如永无休止的思考。 思考,意味着,能够保持一种稳步的前进,即使身在主角之外,灵魂也能倍感踏实。 就好像——生活中平凡的我们。 故而创作这部小说,不为他故,只为在浮躁的人心深处,寻觅一方净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上古时期,魔尊赤枭打败九上天尊鹤麒真人,鹤麒被打散了元神,自此,天界人界妖界落入赤枭掌控,加上自己掌管的魔界,史称“四界大一统”。 这一统历经八十万年,鹤麒元神归位,聚天地灵气,炼成神兵“破军玲珑鏛”,亲自率领天界仙界各部众与赤枭大战五千昼夜。 赤枭终兵败,被鹤麒的玲珑鏛销掉了元神,四界又回到天界手中,史称“新纪”。 此后三万年,鹤麒失踪,原因不详,玲珑鏛也就此下落不明,天下四分,四界重新各自为政,史称“更新世”。 当时的天界因为鹤麒的失踪而乱作一团,无心理会魔族动向,有的建议寻回天尊,有的则建议天界不可一日无主,应当另立新主,暂代天尊。 但是主张另立新主的,又因为支持的天族势力不同而明争暗斗,这一切被天界众散人看在眼里,对天界心灰意冷。 他们无心权力斗争,又不甘于天界各方势力的拉拢打压管制束缚,于是在魄彤率领下,离开天界,自觅新居,安养一隅。 他们刻意与天界各方势力区分开来,把自己所在的世界称为“仙界”。 自此,神和仙有了天地之分。 天族,即为“神”,亦称“神族”,上居于天;仙族,下居于地,在与人界相毗邻的异界打开了一方净土,称之为“天山”,天山有人,即为“仙”。 不久后,天界选出新首领无上天尊广济。 而仙界众仙生性率真c不喜约束,并没有什么严格统一的领导者,但是多数人都信服由仙界执事“逍遥子”魄彤来负责仙界的行政大局。 魔族势力虽然因为赤枭陨灭而被削弱,但是从来没有因此而土崩瓦解,即便是在鹤麒统治下的新纪时代,他们中有一半的部落也暗中以侍奉魔君封天为终身荣耀。 鹤麒失踪后,魔君封天高调上位,将自己所统辖的部落集中在了魔界南部,与北部魔族划疆而治,并扬言魔族自此不再遵从天界号令。 魔族势力在这一期间做大,他们趁天界与仙界离散,暗合妖族势力,蠢蠢欲动,对天界势力虎视眈眈。 在此之后,天界和魔界虽然时有小战延绵,甚至爆发过一些大型成建制成规模的战役,却再也没有百万年前赤枭鹤麒那样的働世之斗,其中的原因比较复杂。 从魔族视角来说,天族向来是魔妖两族的眼中钉,两族急欲除之而后快,但是他们对彻底铲除天界上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种不确定主要来自天山的仙界,仙界众散人看似与世无争,但是如若天界濒临生死存亡一刻,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所以要踏平天界,首先要踢开天山这块咯人的绊脚石,但是这个问题会让魔族立刻陷入一个“鸡生蛋c蛋生鸡”尴尬境地。 如若攻打仙界,天界同样不会错失良机。 他们与仙界的本质区别在于,如果魔界集合全力攻天界,则仙界会拼死为天界守护; 如果魔界攻仙界,则天界会趁虚而入,趁魔界兵力空虚之际,直接攻打魔界老巢。 所以要想实现昔日的“大一统”之梦,魔界必须要双拳出击,一方兵力拖住仙界,另一方兵力主攻天界,这就是魔君封天主张的“桎杀令”。 但是以当下魔族的兵力和素质,这种策略无疑是痴人说梦。 且不说,魔界内部自身尚未完成统一。 就说新纪之战中,魔族不但损失了魔尊赤枭,能够代表魔族实力的长老力量也被销掉近一半,并且在后来大大小小的战役中,魔族长老不断牺牲。 直至封天统一魔界南部时,魔界仅余下五位长老。 现在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所以要想彻底实施这一策略,除了联合妖族,必须得有第三方成员的加盟,也就是一直不被封天所看好的人间龙族势力。 ——封天宁死也不会与龙族交好,原因很简单,龙族的龙头伽禾瞧不起他——说起来,伽禾连赤枭都看不上。 赤枭大一统时期,伽禾就与赤枭龃龉不断,赤枭有心除掉伽禾,但是苦于当初自己与鹤麒一战受了重伤,且忙于对鹤麒四散元神的探查与毁销,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思对付伽禾。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当时曾身为赤枭副手的几位长老最为清楚的:赤枭自己都知道,即便是在鼎盛斗志下,他也没有把握必胜伽禾,就像他没有把握必胜鹤麒一样。 如果由这个逻辑推演下去,赤霄陨灭,鹤麒失踪,在更新世这个时代下,当世玄学的第一强者,既不是广济也不可能是他封天,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傲孤捭睨的老龙头伽禾。 可惜老头为人骄横冷僻,没什么朋友,除了跟仙界的魄彤和“广信上人”迦罗玉藤有些往来之外,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傻b。 广济继任新天尊一日,就连封天都象征性地派自己的副手魔君殿总管魏权航前去祝贺,龙头伽禾居然不闻不问。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知不觉地又过了八千多年,谁都在做大,谁都想独大,可谁也吃不了谁。一个不经意的平衡形成了。 然而这个平衡——并没有人想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你是魔界中人 阴冷,潮湿。 罗凌浩被腿上传来的一阵剧痛激醒。 他听到一个人在大声说话,可是视线依然模糊,看不清是谁。 我在哪里? 他心里问自己,一股霉味回答了他的问题,这里是地牢。 这种发霉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多少次,他会来到这里巡视。 多少次,他会遵照大哥的指示将一些重要犯人秘密押送到这里。 这里不是一般的地牢,是皇家天囚,凡是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去的——至少他没见过。 但不是说,死囚就一定要关在这里。 能让天囚接收的人,身份通常很高,皇亲国戚品大员。 罗凌浩苦笑,想不到,大哥还挺看重我。 他并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将他关在这里,虽然他隐约可以猜到,但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个。 哪怕明天就把他送上刑场,他也懒得去想为什么。 这些天经历的事情比他此前二十年经历的总和还要多。 变故,变故。 只要是他清醒的时候,没有一刻能消停。 ——哪怕是身处皇室头号大狱,眼前这个老头也没让自己消停。 他的视野已经开始清晰,但是仍然看不清眼前这个哇哇乱叫的老头。 老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胡子又挡住了脖子。 罗在想,如果不是他一直张着嘴巴不住叫骂带来头部的振动,罗恐怕分不清他脸上的白毛里哪些是胡子c哪些是头发。 在这样的环境住久了,恐怕就会跟他一样,成为一个毛茸茸的妖怪吧。 想到这里,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这让他微微一惊,因为他发现,手上没有镣铐,自己并不像眼前这个老头一样手脚都被精钢铁链锁束缚。 可能也确实没有必要了,罗看着自己的断腿,心下一阵凄凉。 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间被下狱的,但是他能判断出来,时间不会太长。 若是真正这样潮湿的环境下住上十天半月,自己这条断腿恐怕早就长了毛了。 他醒来时的那阵剧烈疼痛就是从断腿处传来的,他看到断腿被上了药,包扎得结结实实,能够猜出,刚才一定是太医到他这里来换过药。 他手上运劲,撑坐起来,拖着自己,慢慢挪动,直到靠上了墙壁,他才松了口气,然而他并没有感到轻松。 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墙壁。 他倚靠的冰冷墙壁却只能传给他一阵悲凉。 靠在墙壁,坐稳,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事情了。 罗凌浩突然感觉,一个人,若是命不久长,大概能够打发剩余那点可怜时光的消遣方式,就是回忆吧。 回忆中有太多的不堪:他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在一个小国度里沿街乞讨,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回忆中有太多的幸福:他想到自己是如何被人贩子卖到皇宫,机缘巧合之下,就成了太子的玩伴,而后生死至交; 回忆中有太多的遗憾:有多少次那个宁静可人的郡主殿下从自己身畔走过,她的眼睛有没有在我的身上多停留片刻?她是否也像我一样感觉对方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明明可以为了她去死,可我却不敢同她说上一句话——我究竟在怕什么? 罗凌浩从小就没有任何安全感,这大概与他早年贫苦的经历有关。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有一天,他成了皇宫大内护卫长——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居然要去对别人的安全负责。 就好比一个恨了十几年老师的顽劣学生,没有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成了老师一样。 感觉像是被命运给玩弄了一把。 幸运的是,结果并不算太糟。 虽然官衔不算太高,但是背后有太子撑腰。 太子是什么?是储君,是皇位的继承者,等他继承了皇位,自己就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试问处在这个位置,还有谁能欺凌于他? 估计到了那个时候,皇帝陛下也会对他客客气气的——毕竟是他来负责皇帝的安全啊。 虽然让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去负责别人的安全,这听起来像个笑话一样,但是就在那个时候,他自己觉得很安全,更准确来说,他很满足了。 对于没有什么野心,完全凭着撞来的运气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来讲,他对自己得来的一切满意度爆棚。 他开始有了点自信,认为逐渐开始掌控这个世界。 就在这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他面前。 或者说,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如此,只是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姿态突然闯入他的精神感知中。 除了震撼之外,真正令他难受的,就是当初那种不安又回来了。 那种无可依靠的不安就像一坨带着重量的阴云大雾狠狠地砸了下来,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痛楚,却令他目盲c窒息,五感似乎无感,仿佛他努力睁大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难以想象,原来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区区一个皇帝所能影响的。 或者说,他自以为将来所拥有的那个坚硬强大的后盾,皇帝,所能影响到的,只是整个世界的一个边角。 而他自己呢,则是站在这个被影响到的范围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边角,等待自己的,是从没有想到过的无边黑暗。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边角之外的黑暗开始向自己伸手 ——好像要伸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手。 不知道伸手的时候,是要扼住他的喉咙,还是撕裂他的肢体。 而他对此,无可奈何。 他再次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 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曾拥有过丝毫的掌控,只是今天刚刚得知而已。 原来世界是这样而我是这样的。 就算皇帝来了也帮不了自己,这是一种多大的绝望? 而比这更绝望的是,他知道,现在,太子,那个当年一直保佑庇护自己的大哥也不会再理会他了。 正是他,把自己下了狱。 别人没这个胆子。 所谓“弃子”的感受,就是,你以为自己最熟悉的人原来早就是陌生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是啊,罗又坦然地问自己,太子有什么理由还会继续保我? 他已经认定,我是魔界中人,保我只会给他招来非议,只会增加他储君道路上争夺皇位的荆棘。 情感只是利益的加分项,利益才是推动关系的根本。 没有利益关系的存在,所谓的靠山——也只不过是让你靠靠而已。 再大的山还会因为风水的侵蚀而移位消逝呢。 现在他魔界身份的确认比风水的侵蚀作用来得还要迅猛,不需要什么日积月累,只一击,就把这强大的靠山击得粉碎。 所以人啊,还是要靠自己。 有靠山当然很好,但是人的安全感不能来自靠山,而是要来自内在。 但是这个道理,是罗成为魔界影杀团团长之后才逐渐明白过来的。 此时,他更像溺水的孩童,心烦意乱手忙脚乱地抓救命稻草。 当然,这一切只是罗内心的活动,他并没有表露出来。 不,应该说,他在尽力掩藏自己内心的虚弱,因为他开始注意到,有一对黑洞洞的眼睛,正在森森地打量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你是郝家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面的老头已经停止了嘶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牢房变得安静下来,似乎时间都凝固了。 罗凌浩看着眼前这个老头,看到他也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他知道老头的手脚都有镣铐,但是老头利剑一样的目光依然让他有些不自信。 他不想就此在心理上认输,于是硬着头皮故作无畏地迎接老头的目光。 武林中,是有这种讲究的:两个武林高手——亦或者自以为高手——公开动手以前会有一番对视。 公开比武场合,一上来就直接出手明显是没有教养的表现。 总要有人自报家门,或者具体阐述一下动手的原因,或者大声宣扬一番武林精神歌功颂德之类的标语口号。 如果对战双方正好是两个不善言辞之人,就选择对视。 对视的目的各不相同:等待对方出手c挑衅c找寻对方破绽c故意拖延时间等等等等。 但是这样的对视往往又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心理战。 耐不住寂寞的一方往往会先开口。 这似乎是对一种天性的挑战。 这种挑战就是,人似乎永远无法忍受周围环境中绝对的安静,或者是对视中的相对安静。 修为越高的人,定力越高,越能抑制这种安静给自己带来的不安。 所以先开口的人,往往境界不够。 所以后开口的人,要比先开口的人,更具有心理上的优势。 譬如眼下这种情景,首先沉不住气的,就是罗凌浩。 一方面,他觉得老头的眼神确实很犀利;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一个破牢房里再这么互相盯下去似乎很傻。 他觉得,就算自己先开口失去了心理优势,身体上的优势仍然在自己这里。 虽然自己双腿已断,但是老头手脚都被精钢铁链束缚,相当于手脚都不能用,至少不能灵活使用。 罗凌浩甚至预先替自己设计好了作战计划: 他先问老头“你瞅啥” 老头瞪眼“瞅你咋的” 然后他冲上去照老头脸上一巴掌“让你瞅” 老头手脚有镣铐,肯定没法还手——罗凌浩完胜。 打定主意,罗张口:“你瞅啥?” 问完之后,有点后悔。 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加上也没有喝水进食,突然口干舌燥地讲出这三个字,不但有气无力,还有点儿破音。 要是事先排练一下,气势能好点。 老头也没有按照他拟定的剧本来一句“瞅你咋的” 老头声音很小,语气中透着谦卑地说了一句“你是郝家的?” 罗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显然他误会对方了。 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面,本来光线就不足,老头的散发又将面孔遮住。 罗看不清楚老头的表情,只是事先听到老头中气十足的吼骂,会不自觉地产生一个“老头不是善茬儿的印象”。 等他察觉老头的眼睛在密密麻麻的头发后面盯着自己,很容易就做出“来者不善”的判断。 这件事要是讲给别人听,可能也就是个笑话。 可是罗凌浩从此总结了一个教训:不要因为对方的外表或者是第一印象而轻易做出判断,尤其是做出恶意判断。 这条人生经验让他在六年后,他第一次遇到蝠妖冷凝涛的时候,保住了性命。 此时,罗凌浩搔了搔头:好家?好佳?好加?那是什么啊? 老头看出罗凌浩的疑惑,却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疑惑,道:“小兄弟,你别怕,我也是魔族的,不信你看这里。” 老头费劲地挣扎着,边甩头,边用被镣铐束缚的手拨开茂密散乱的白发。 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明显的古怪印记。 罗好奇地看着,这是什么?像文字,不认得;像图形,没见过。 但是罗凌浩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印记可不是像鬼画符一类的骗人把戏。 看的时间长了,他会感觉那个印记似乎有生命,似乎在动。 再接下来,他感到有些不适。 他感到微微有点晕眩,头痛,还有些恶心。 不会还想吃酸的吧? 等等!难道是这印记造成的? 还是待在这潮湿阴冷的牢房久了,已经病了? 逐渐地,他看到老头张着嘴巴还在讲话,但他却已经听不见半点声音。 昏昏沉沉,昏沉沉,沉沉,沉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罗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梦里没有宁静可人的郡主。 只是有一张软床,床上盖了香喷喷的锦绣丝绸棉被。 等罗凌浩醒来的时候,他先睡眼朦胧地看自己在哪。 发现周围的事物并没有发生改变。 回到现实。 回到牢房。 自己也没变,依然保持坐姿。 只是眼前多了一张桌子。 桌子上一碗米,一碗粥,一碗菜,一碗肉,肉碗上有双筷子。 他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几百年都没有吃过食物了。 肚子已经开始叫唤。 他一把抓过那碗米饭。 “空腹进食,要先喝粥。” 一个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 是大哥的声音! 罗下意识地看看四周。 幻觉。 霎时间,空洞的脏胃填满了悲苦。 罗抓米碗的手一抖。 “啪”碗落地跌碎,罗却以为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接着,一抖变成了好几抖。 罗凌浩的手开始颤抖。 剧烈颤抖。 颤抖仿佛具有传染性,扩散蔓延到了罗的四肢百骸。 仿佛到了这一刻,罗在清楚地确信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十六年! 接近二十年的青春! 二十年青春换来的富贵! 二十年青春里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换来的荣华富贵——没了。 跟做梦一样。 ——好像还就是做梦的时候没的。 做梦以前,他还躺在太子大哥的温玉床上,朦胧中,看着太子大哥焦急地询问太医。 然后又看到了床边的斑斑血迹,那应该是自己断腿时留下的。 再然后,他就听到那该死的太医跟大哥讲什么魔人c魔纹。 说自己是什么魔界中人。 罗能够想象出,听到太医这么说话的时候,自己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不亚于三岁小孩听神话故事时的惊讶,少了一些好奇,却比之更多了愤怒! 么的,疯了么,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害我?! 再看太子大哥,一脸凝重严肃的表情,跟白痴似的,居然信了! 那是我大哥么? 还是那个没人地方就叫我“小耗子”的童年玩伴么? 你不是该把这个胡说八道的太医处死么? 他最后听到这个太医讲什么“此人不除,若是宣扬出去,太子立场难辨,皇位岌岌可危”。 心中各种草泥马在奔腾。 他想要反驳来着,无奈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本就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么一个怒火攻心,也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反正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做梦去了。 二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就待在了这个他从来都没想过会轮到自己的天囚中。 这种不可思议,跟当年做了大内护卫长的程度是一样的。 就为了他么的一个什么魔纹——对了!魔纹! 罗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对面。 对面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头,似乎是因为变得安静而被罗给遗忘了。 此时,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我是魔界中人 老头看着罗凌浩,道:“小兄弟,你睡了一天啊。你的身体好像是凡体,没有经过煞气洗炼。所以你看到我头上的魔纹才会抵受不住煞气侵蚀。” 罗凌浩听了他的话,思索了好久,才犹豫着问道:“你确定我是那个什么魔界的?” “当然。”老头看着他,迫不及待答道,似乎还盼着他说点什么。 “有何凭证?” “你头上的魔纹啊。难道你自己不知?” 罗凌浩急欲求证,他看到墙角处有个木桶,桶里有水。 他一把抓起粥碗,快速把碗里的粥喝掉,用手撑着挪到桶边,盛了碗水。 借着水里倒影,他努力看。 牢里光线并不怎么充足,只有牢房外点着火烛光,但光线是朝外的。 因此罗凌浩一手拿着盛水的碗,一手撑着地,艰难地向牢门方向挪动。 挪动很吃力,第一次还打翻了碗里的水。 于是只得重新回到桶边,装水,再向牢门缓慢移动。 借着门口的火光,他看到碗中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他都有点不太熟悉的脸。 披头散发的脑袋,脸上稍微有些脏。 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沿街乞食的孩童时光。 所不同的是,脸上已经没有了孩童时的稚嫩,额上还多了一道奇怪的图案。 罗凌浩稍微凑近些,拿碗的手便稍微抖了抖。 那图案在水中则显得很软,与碗中时不时泛起的涟漪融合在了一起。 可是当碗里的水面平静下来的时候,图案则显得非常有质感,如同一件额头上的雕饰品。 罗凌浩用另一只手摸自己的额头。 带了图案的额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有凹凸不平的感觉。 如果单纯依靠触觉来感受图案,那个图案就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能看到,却似乎摸不到。 有形无质? 罗凌浩用力擦了擦额头。 图案并没有因此而消失,甚至没有哪怕一丝的模糊。 罗凌浩咬着牙,用手抠额头上的肉皮。 然后干脆捡起刚才米碗碎掉的残片,把自己的额头划出道道血痕。 额上流出血。 可是这图案仿佛与自己的额头不在一个维度,没有受到伤口和血迹影响,依然清晰明白。 他现在终于确认,这个图案绝非人世间所有。 他也开始相信,自己好像的确跟那个什么魔界有着某些联系。 这次他彻底绝望了。 就在此之前,他还是愤怒的,大义凛然地愤怒。 他愤怒太医对自己的栽赃,也愤怒大哥对自己的背弃。 愤怒的背后是某种愿景。 他相信,只要栽赃可以被证明是栽赃,那么眼前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还可以回到荣华富贵的温柔乡。 甚至他还在幻想着,大哥现在已经派人调查了,并且已经查到了替他开脱罪责的线索,正要派人拿着钥匙,替他打开牢房的大门。 可是现在他确信,大哥真的不会再管他了 也没有什么大哥了。 甚至当他回想起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他发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相信了所见到所听到的,都是事情的真相。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那个太医满嘴喷粪一样地诬陷自己? 从太子大哥一脸凝重严肃的表情? 还是更早酒铺里那个雪白绝艳的女子突然全身变得煞红,而后又打断了自己的双腿 魔界是什么? 一个太医怎么知道魔界的事情? 大哥似乎也不陌生? 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我这头上的魔纹又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间,他觉得有太多的问题需要找人来回答。 当他又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依然在关注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郝家 罗凌浩放下水碗和手里的残片,撑着身体重新靠到墙上。 他对着老头拱手抱拳道:“老人家,正如你看到的这样,我对魔界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跟魔界跟什么郝家有着什么瓜葛。如果老人家可以提点晚辈一二,晚辈自然不上感激。” 老头道:“哎,这个可不敢当,小兄弟若是有什么疑问,大可提出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老头态度十分恭敬,罗凌浩却也不敢怠慢。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于是他拿出更加谦卑的态度来,再次颔首拱手道:“我与前辈素昧平生,但看前辈气质,想来是世外高人,若是适才小子有不敬之处,还请前辈不要计较。” 老头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我是魔界的下阶杂役。因为在魔界与人结仇,才暂时躲到凡间。兄弟若是不嫌弃,咱们暂且就以兄弟相称,但兄弟切莫再叫我前辈。咱俩谁是前辈还真不一定哪。” 罗凌浩看出他态度真诚,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心下不解,直言道:“前辈年事已高,晚辈尊重前辈是应该的,这种事情怎可错乱?” 老头“咳”了一声道:“兄弟大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魔界的辈分固然要以年纪来分辨,可是一入魔界,相貌便不再改变。 若你我都有几百年的阅历,却只因我入魔时,年事已高,你便以我为尊,你岂不吃亏?” 罗凌浩不以为然:“前辈的这个比喻只是适合泛泛,却不适合你我二人之间。 我今年二十余一,前辈入魔之时便已是高龄,现在便更不知比我大了多少。 尊称一声前辈,恐怕还是前辈吃了亏。” 老头把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道:“所以我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魔界的年龄可不是这样一个算法。 在鬼界,有一条轮回通道,凡魔界陨灭然魔灵不散者,皆可通过鬼界轮回通道重塑肉身。然而一经轮回,道行不深者,记忆或是相貌都有所改变。 纵使你此时年龄不大,又岂知你轮回几世? 此前是仙是妖c是魔是道?” 罗凌浩这才明白,原来魔界论资排辈有这么多讲究,不知自己的前世,不知自己经历的轮回,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在魔界中的真实年龄。 这么说来,似乎倒也有些道理。 罗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原来魔界论辈分都是以几世轮回的时间来计算,那岂不会搞得很麻烦?人界就没有这么多礼法。” 老头道:“所以啊,当以兄弟相称最为简单。 而且辈分这个东西,远比兄弟你想的还要麻烦。 难道人界的礼法就不繁琐了?年龄高者为尊?那是要以相同的位阶作为前提的。 这么说吧,在人界,你的年龄高过你邻居家的小孩,他要尊你为长,可是就算你的年龄高过皇帝,你会让他给你行礼? 实力才是尊卑的真正权衡,在这一点上,魔界只是比人界更极端而已。” 罗凌浩默认了这一点,继而又问:“那前辈,不,老哥哥能否告诉小弟,何为魔界?” “” 罗凌浩见老头不语,罗又问:“前辈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老头支吾道:“为难倒也不为难只是你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为什么?”罗不解道。 “那你能告诉我,何为人间?” “” 这次轮到罗凌浩无语了。 是啊,人间是什么? 朗朗乾坤?花花世界?卑微出身?锦绣前程? 见罗不语,老头补充道:“其实答案差不多的。 人间有的,魔界也不缺。 人间没有的,魔界却也不少。” 听到他这么说,罗似乎受到了启发,道:“那我换个问法,先前听大哥说,什么煞气,什么魔纹,还有郝家什么的,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对大哥来说,不难解释吧。” 老头点了点头:“这有什么难解释的。 煞气嘛,既是魔界的自然气,也是魔人体内的一种炼气,就跟凡人体内的精气是一个道理。精气能关系到一个凡人的性命;而煞气,是一个魔人修为的关键。煞气的聚合离散,煞气的释放与转化,煞气的提升速度等等,都是一个魔人实力体现的根本” 罗打断了老头:“大哥先等一下啊,刚才您一口一个魔人,这魔人,指的是魔界中人?” 老头赶忙回道:“魔人只是魔界众族的一个统称。 魔界跟人间一样,并非铁板一块,也会分成各个部落族群,在这些族群中,郝家族群实力强大,地位崇高,家族族姓郝,所以我们称之为郝家魔族。 你头上的那个魔纹,就是郝家家族的族印。 魔纹是魔人独有的,妖界c仙界c天界等都没有这样类似的印记。 但是魔界魔纹并不统一。 魔人会因所属魔族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魔纹。 所以说,魔纹在六界中,是独有的。 而郝家魔纹,在魔族中,亦是独有的。” 老头又补充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你尊我为长了吧? 因为你所属的那个家族,是整个魔界中十分强悍的族群。 他们轻易不会向谁低头。 如果他们知道,你以晚辈自谦,尊我一个魔界下人为前辈,这个对于你我而言,都将成为一种礼法上的负担。” 罗又问:“那大哥可愿意详细说说,这个郝家究竟如何强大,又为何强大?” 老头言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兄弟可知,人为何要入魔?” 罗沉吟片刻回答道:“为了安全,自保?” 老头摇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多了去了。 有人求安逸,有人求富贵,有人求长生,有人求光耀,有人因情所困,有人报仇心切,有人不甘寂寞,有人争强好胜。 总而言之,魔之道,来自一个字。” “哪个字?‘魔’字?” “欲。” “欲?” “不错,欲是魔之根本。 无欲无求可为仙,可为天,难成魔。 凡人有生老病死,因而求天羡仙。 但是,不要看凡人如何想,如何说,而是看他们如何去做。 看看他们具体所做的事情,你就知道,在他们内心深处,他们清楚,求天无用,天族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羡仙无门,仙人只顾自己逍遥哪管他人死活。 求天羡仙,不如立地成魔。” “成魔就可以满足一切?”罗凌浩在思考。 “成魔只是外在表现的一种形式,它能为你达到目的提供一些必要的辅助,可是否达到目的,那还得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 “人,当然要靠自己。 把希望寄托在成仙成魔上,都是愚不可及的。 最关键的,要看你自己内心的是否足够强烈。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有一个朋友,他入魔以前,是个放牛娃,他一生的志向,就是能够富贵腾达,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他觉得,人若是可以走到这一步,此生无憾。 可是他出身卑贱,没有高人指路,终究难得其门而入。 机缘巧合之下,他让一个魔界兄弟带入魔道。 有了魔界魔功的修行,按说他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了吧? 可是,在修行过程中,他遇上了一个女子,也许两个人前世就有缘分,他喜欢这个女子,女子也觉得他似曾相识c颇有缘分,不消几日,两人就厮守在了一起。 按说这娶妻结婚生子,在魔界开枝散叶,也不影响你曾经追逐的仕途理想吧? 可是他自打认识了这名女子之后呢,就无心再增进修为。 天天与女子游山玩水,醉心于桃红柳绿之间。 天天歌舞升平,夜夜洞房花烛自此之后呢,魔界于他而言,就成了一个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极乐世界。 所以不要看他怎么说怎么想,而是看他怎么做,到底具体做了些什么。 一个人在表现自己宏图远志的时候,可以说得天花乱坠,可是他的真实可能只有针尖那么大。 所以我在想,这个放牛娃当初一心求官,可能并非初心。 为什么求官? 因为在他的认知世界里,有了官,就可以不用放牛,就可以摆脱困境,然后就能有一房家眷。当他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媳妇的时候,他的就全部都被释放出去了。 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一个状元郎,胸前绣着大红花,骑着高头骏马,迎娶自己的心上人。 状元郎的心上人他大概认识,就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因此他就形成这样一个逻辑,想娶媳妇,就要做官。 所以你看世人究竟有多可笑。 为什么要当官,因为当了官就能有媳妇;如果可以不用当官就有媳妇,那做官又有什么意思呢。 多数人的看似很强烈,实际上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就像是我们在店铺里买东西,我们想要买上一大匹绫罗绸缎,却突然被一个绣着精美图案的枕头吸引了。 于是绫罗绸缎转瞬之间成了光露泡影。 所以小兄弟,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 你问我,成魔是不是就能满足。我虽然修为不怎么深,但毕竟有着几百年的阅历。 我想告诉你的是,成魔只是形式,究竟是否满足,要问自己的初心。 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不忘初心,让足够强烈,终能修成正果。” 罗凌浩听他讲了这么一大段,听得有些入了迷,可又有些似懂非懂。 听的过程中,他也在不断问自己:是啊,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安全?想要富贵?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敬仰? 还是说,我也想要佳妻美眷的安逸? 他思考了很久,居然得不到任何答案。 他无可奈何地搔了搔头,弱弱地问了一句:“大哥那后来,那个放牛娃怎么样了?我是说,他过得可还好?” 老头摇了摇头:“早就不联系了,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罗看不见自己的初心,但突然想起最初问的那个问题了:“哎?大哥,不是在说郝家么?为什么要扯到这上面来?” 老头点头道:“所以我跟你讲,说来话长啊,如果你听不懂我前面介绍的背景,你根本不知道,我接下来说的是什么。 我刚才跟你讲的,都听懂了么?” 罗又搔了搔头:“这个一半一半吧。”他生怕老头问自己内心深处想要什么。 老头却没有理会,又点了点头,道:“好,那接下来,我就给你说说郝家。 凡是有的人,人人都想入魔,因为我们魔道修行的速度是很快的。 我们可以在短期内,将个人修为提升到一个很高的高度。” 罗插嘴道:“什么高度?” 老头答:“上天入地,凌空瞬移,千里之外,取上将首级!” 罗惊讶道:“那要多久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老头道:“这要看人的综合条件,比方说,你的悟性,你的感知,你的师父,你的族群,你修炼什么样的功法,你成魔之后,体内能吸收多少初始煞气。 总之,修行是要讲究机缘的。 往大了说,有人十年悟道一朝成魔,有人碌碌无为平庸此生;可往小了说呢,魔界的煞气再多,也是恒定的,有人承载煞气多,那就必然有人支配的少。 但是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魔人的基础修为,再差的条件,也不会超过三个月吧。” 罗更惊讶:“三个月?就能腾云驾雾?像神仙一样?” 老头撇了撇嘴,不屑道:“神仙算个屁,他们光升仙就得耗上个百八十年,你看看哪个求仙问道的凡人不是白首苦待? 可当中又有多少人能成的? 可咱们魔就不同,只要够强烈,强烈到欲火焚身心魔附体的境界,连引路人都不需要,就能立地成魔。 而兄弟你,更是这数千万魔众中的佼佼者。 你凡胎,就能令郝家魔纹浮凸于额头之上,依我看,这是魔赋异禀啊。 倘若兄弟你随我去了魔界,假以时日,必将是魔界中呼风唤雨的精英啊。” 罗突然感觉这老头说得有些浮夸,可又被他给撩得心动,他想了想,疑惑道:“老哥哥,咱们不是在说郝家么?怎么现在您也没提到郝家是怎么一回子事啊?” 老头像是被提醒了似的,忙道:“对对对,所以我说你别插话吗,我这才刚说到哪,我要不把这些事情都给你说清楚,是没有办法说郝家的兄弟,你可知,我们魔族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提升修为?” 罗反问:“哥哥你刚才不说了嘛,因为够强烈啊。” 老头“咳”了一声:“这个只是内因,凡事有内因驱动,当然还要有外因来促成。” “那外因是什么?” “这个外因嘛,就是我们魔族的功法与众不同,而且一家独有,整个六界中,只要修习此类功法,就非入我魔道不可。” “什么功法?”罗好奇道。 “纳什功,”老头顿了一下,道,“咳,其实这也就是一个魔功的总称,在它之下,分门别类五宗八派各种魔功各种心法,但我说过,魔界的功法,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它符合一点,它就是我们魔界的纳什功法。” “哪一点?” 老头突然神秘地一笑,这一笑,既诡异,又多少带点猥琐,道:“所谓纳什功,就是把别人的东西拿到自己家里来,懂么? 好比说,你有十年的修为,而我有二十年的修为,我的修为高过你,于是我用纳什功一吸,你的修为就到了我这里来,于是,二十加十得多少? 三十。 当然反过来就比较棘手了。 你有二十年的修为,而我只有十年,那我要吸纳你的修为,你肯定不给,而我十年修为要斗你二十年,那肯定讨不到好处。 这种以下克上的修习方式,在魔界中,也不是没有,被称为“逆修纳什”。 可是逆修纳什风险太高,很少有人会用。 当然投机者也不少,因为风险越大,修为越大嘛。 可如果魔界新人要想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那就最好是成魔之后,折返凡界。 这凡间的一花一木獐一鹿,上至天上鸿鹄,下至水中蜉蝣,可都是我们填补空虚魔体的好食材。” 听完这番话,罗在心里骂道:什么他妈的狗屁纳什,说白了,就是“损人利己”呗。 但是他表面上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一副满心虔诚神往的样子,这也是他自小在皇宫中练出的心境。 老头浑然不觉,依然滔滔不绝:“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将凡人吸纳归为己用。 我们就拿一个体弱多病的书生为例。 他在阳间寿命按六十年计算,他孱弱的六十年阳寿也抵得过你初始魔功修为的一年。 所以你看,如果你在魔界自行修炼,要一年时间才能成功,可是要吸纳一个凡人,却只需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这一盏茶换一年,这才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所以为什么我们魔族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修为? 因为魔族懂得借力。 借助他人他物的力量,将其化为己用。 仙族人不屑于这么干,天族人耻于这么干,只有我们魔族,会把别人不屑于干的c耻于干的都干了。 今天我们干他们不想干的,明天我们干他们不能干的,后天他们就只能被我们干!” 老头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激情澎湃。 罗凌浩害怕老头招来大门外的守卫,赶紧打断老头的“演说”: “老哥哥,我插一句啊,咱们这么干,会不会出什么差错c什么问题? 我来打个比方啊,如果魔族人都会纳什功,那是不是说,功力强的,就可以吸收功力弱的?这样一来,魔界岂不乱了套?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约束规则一类的去限制魔界恃强凌弱? 再比方说,像哥哥你说的那样,我作为一个新人,在凡间游历,我见人就吸食,就不会招来什么祸端?” 老头此时兴致颇高,连忙点头道:“兄弟说的不错啊。 我先说咱们魔界的内部问题。 这个纳什功在魔界中是人人都会的。 只不过因为职业不同,修习的功法不同,但是只要是魔界中人,通通修习纳什功。 而凡是修习了纳什功的人,就不会再对同道中人有所顾忌。 我也给你打个比方啊,就好比这吸铁的磁石。 磁石有分阴阳两极。 这练过纳什功的呢,就好比阳极;没练过的呢,就好比阴极。 那阳极遇到阴极,那自然是要相吸的了。 但若是阳极遇上阳极,那就没有吸附的道理可言。 但是魔界是没有什么约束规则去限制杀戮的。 优胜劣汰永远是六界的恒定法则,魔界也不例外。 所不同的是,我们魔界从来不伪装。 不会像天界那样搞个什么众生平等来哄骗世人。 在魔界,就是靠实力说话。 强者恒尊,弱者恒卑。 所以魔界单靠个人是不行的,我们要有归属,要有自己的族群,这样你受了不公,才有人替你说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个人对活着的看法不同,对活法的选择也不同。 卑躬屈膝未必就不是一种活法,未必就不快活;所向无敌未必就踏实——总会有比他强的。总会有他打不过的。 可我只要弯一弯腰,动一动膝盖,就胜过了无敌的魔功。 狂风四起,吹断了坚韧的树干,却吹不断涓涓细水;我入魔以前,牙齿都脱落了,可是舌头还在,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魔界中的大人物白天受万民敬仰,他们晚上就睡得着觉? 我就不信魔君封天晚上睡觉比我香甜。 所以优胜劣汰虽然是恒定的法则,但是孰优孰劣,判断自在我心。 我再说这个外界的问题。 我们魔族的纳什功,在人间,可以吸食飞禽走兽瓜果梨桃,吸食的物种不同,自然获得的修为也不同。 若要按修为最大化来计算,那还是以吸食凡人最为妥帖。 凡人自以为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却不知道,在他们上面,还有我们。 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成了我们腹中物。 当然,也如兄弟你所说,若是这吸食过程中,一点风险都没有,那也不尽然。 偏巧赶上你所吸食的文弱书生精研道法,或者恰好你看上的貌美女子正是天族某个大人物转世,那算你倒霉,吸食不成功,说不定还得把性命给搭进去。 可是,这正如我所说的,风险越大,修为越大。 就问你一个问题:一盏茶时光,换一年修为,大概率事件;一盏茶时光,你丢了性命,小概率事件。 你干不干? 你不用回答。 我这个问题不是问你的。 我这个问题是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就是风险问题。 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这又回到我前面所说过的,每个人对活法的看法不同,对活法的选择就不同。 有愿意稳健的,就有愿意冒险的;有愿意冒险的,就有愿意赌命的。 可话又说回来,你说你吸食鸟虫难道就没有风险? 说不定正好途径一个修仙的道人,或是下凡的真人,认得你的魔功,就破了你的魔体。 机缘,命数,博大博小,看似个人抉择,也许冥冥中早已注定。 我活了几百年也没有窥破这其中的深意,讲给你听,你能懂么?我自己都不懂。” 罗又问:“刚才听老哥哥你说起什么天人啊c仙人啊,好像我们魔族仇家有很多似的?” 老头一瞪眼:“那是当然。你想啊,咱们修为提升快,有人就眼红不平,他们害怕我们魔族壮大起来,将他们夷平,所以干脆就先下手为强,趁咱们发展之际,竭力打压。 其中天族最为恶劣,只要见到我们魔界中人,不论在哪,都欲除之而后快。 至于仙族嘛,他们似乎比较开明一些。 并没有视咱们为死敌,这么说吧,倘若一仙一魔狭路相逢,他甚至还有可能给你让路。 但是你若吸食人界生灵被他们遇上,那也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这说明什么呢? 嫉妒。 极度的嫉妒。 见不得有人比你好。 其实我们这么做,又有什么错了? 你看世间凡人不也是将身边的动物植物煎炒烹炸,用来供给自身? 所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弱小,你就活该被吸食。 天族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屠戮我们魔族,说我们为祸人间。 本质上不也是恃强凌弱? 他打得过我们的时候,我们被屠戮;等他落单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被我们鱼肉? 什么他么的替天行道,纯粹吃饱了撑的。 总而言之吧,天族人是我们的死敌,仙族则是一个变数,遇上天族,尽力诛之;遇上仙族嘛,能避则避之。” 罗凌浩还想说什么,老头突然抢话道:“哎?说到这里,咱们就又可以说说这个郝家了。 郝家魔族在咱们魔界当中,算得上是一个异类了。” “哦?怎么讲?”罗凌浩说这话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就拿咱刚才说的这个纳什功为例。 郝家人从来不吸食生灵,只吸食尸体。” “尸体?”罗听得一皱眉。 “嗯,郝家的纳什功体,是将死去的动物或是枯萎的植物进行炼化,从中获取微薄的修为。 不过,郝家也有很久没有通过这种方式来提升了。 现在的魔族,因为与天族对峙胶着,也不太敢在人间多生事端,给天族人制造开战的口实。 郝家,基本上也都按部就班地修炼。 哎,对了,你刚才好像想问什么。” 老头的跳跃性思维还挺强。 “刚才?”罗一愣,立马想起:“哦,我是想说,如果天族仙族不阻止我们魔族吸食,我们吃光了人界,那岂不是没得吃?” 老头“咳”一声道:“你以为人界的恢复能力那么弱? 我问你,凡人吃肉,这没有人阻挠吧? 那怎么没见肉被吃光呢? 退一万步来说,假如整个人界都被我们吸食净了,那我们反而不需要用纳什功来提升修为了。 我们本来就是要建立一个大一统的魔界,在这个魔界之下,所有魔族人能不受外界侵扰,然后要么静心修行要么逍遥快活。 至于其他各界说我们修习恶毒的纳什功,所以要打压我们,这不对。 ——正是因为我们受到了他们的欺负,我们才找出了这样一个快速提升修行的方式,来尽量减少外辱。” 罗听力,心中深不以为然,这显然又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一般在这种问题上,是没有办法争辩清楚的。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个问题上,天界与魔界已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既然这样的问题无解,两界的死敌关系也就注定了。 老头又问罗:“兄弟还有问题?” 罗摇了摇头。 老头点头道:“好,那我接着说,为什么郝家魔族如此另类,纳什功不同于其他魔族? 据说当年郝家的鼻祖入魔以前是个修仙近百年的问道者。 求仙修行中,一时不慎,真气逆转,走火入魔,从此之后变得亦正亦邪。 按说呢,既入魔道,就应该遵循魔道修习法则是吧。 可是他呢,因为带了百年的道家仙气,魔体虽成,本性并没有完全被魔化,所以时不时还要秉持个什么道义理念,其修行法门与魔功原始功体就略有不同,其实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悟性条件了。 每个人都入了魔界,但是际遇不同,就会对修行的要求不同,甚至对魔功的理解也不同。 悟性极高的人,就有资格自创一套魔功。 所以郝家这种能力可以说是魔功功体的一个变异版本。 这门功法本来应该在郝家传承下来,可惜当时郝家的鼻祖自创此功法时只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与世无争地修习,并没有想到该功法具有骇人能力,可以说是误打误撞以至功成。 况且其当时身份也只是一名魔界下阶杂兵,没有受到应有重视,而他的这项能力在魔界是不可能凸显出来。 注意啊兄弟,郝家魔族之所以强大,就是源自这项能力,而这项能力在魔界凸显不出,所以郝家的实力在魔界是展示不出来的。 罗不解:“在魔界展示不出来?那会在哪里展示出来?” 老头不缓不急道:“你听我说啊,我正要说这事来着。 这个郝家鼻祖呢,当初入魔的时候,就不完全是心甘情愿,再加上他修习理念和对魔功理解都与魔界中人格格不入,所以他当时没有加入到魔界任何族群当中。 这样的人,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靠的是忍辱负重与世无争。 但是这样的人,也活该他没有被重视。 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提携。 你想想,这么一个身怀异禀之人,就因为无人提携,才埋没至此。 被埋没到这种程度,居然还能在魔界中自立门户。 你不要因此告诉我,是金子总能发光哦。 我想说的是,如果一块金子能提前为自己选好一块抹布,它的光泽只会更加耀眼。 兄弟能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么?” 罗凌浩连忙点头。 老头也点了点道:“那我接着说,这个鼻祖一直被埋没。 直到一百多万年前的那场圣战中,魔族精英中了仙界的调虎离山之计,被天界和仙界重重围困。 当时魔尊赤枭周围只有十名长老,其余长老要么在其他地方遭遇围困,难以赴援,要么以寡敌众,身死命陨。 而这魔尊周围的十名长老中,还有两名重伤。 就在此前,魔尊他老人家在与天尊鹤麟的对决中,败在其玲珑鏛下。 逃亡之际,又被天仙两界众长老打得伤痕累累,身上各处挂彩。 值此危难之际,有十几名在别的战区被打散溃退的魔界杂兵阴差阳错之下赶到这一战场。 眼见魔尊深陷危难,于是不顾自身安危,拼死救主。 可是区区一点魔界杂兵力量能抵得了什么用处? 杂兵,就是魔界的非正式兵团,魔界的预备兵团——连预备兵团都用上了,可见魔界当时处境有多艰难。 结果其余杂兵全部战死,但其中一名相貌平平的魔界杂兵,不知道修炼了什么诡异的魔功,致使他拥有了仙术免疫和天术反弹两种惊艳绝伦的能力。 所有仙族人的法术施加到他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所有天族人的法术命中他的,都会有一半以上的道行反噬到自己身上。 所以仅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天仙两界七十多名长老加高阶护法打了大败亏输,迫使天尊鹤麟不得不向龙族求援,但是最终竟还是被这名魔界杂兵携魔尊及另外几名名长老逃脱。 这个杂兵呢,就是郝家的鼻祖了。 “等等,天尊鹤麟打得过魔尊赤枭,却奈何不了一个魔界杂役?这个故事合理么?”罗凌浩奇道。 老头白了他一眼:“兄弟,听过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么? 你以为鹤麟打完了咱们魔尊还能剩下多少修为? 我估计他那时也是在勉力施为而已。 别忘了,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是咱们魔尊的手下败将。 就算这场勉强打赢了,他又好得了哪里去了? 总而言之吧,这场战役无比悲壮惨烈,双方最终都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下场告终,这个杂役身份的少年,也就是郝家鼻祖估计当时也就几百岁吧,相对魔尊和那场天族中的泰山北斗来说,的确还只是个小孩。 和魔尊回到魔族的时候,俩人都已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魔尊他老人家临终前,交代务必查清少年家世且永世厚待。 可魔尊身亡不足一炷香的时辰里,那名少年也因为功力耗尽,身上遭天术c龙术重创,抢救无效,最终魂飞湮灭。 自此,其特殊功法无人知晓。 但其生前曾有过一妻一子,妻子在圣战中被天族人杀害估计少年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与天族拼命c力保魔尊的吧但他的儿子却于乱战之中得以幸存。 那郝家鼻祖的特殊能力,居然随着其子存活,在体内魔血中传承下来。 魔族族人遵循魔尊遗愿,厚待郝姓家人,为其在魔族开枝散叶提供了条件。” 老头一指罗凌浩的额头,道:“你额上的魔纹里流淌着的,正是你家祖宗的魔血。 所以恭喜你啊,兄弟。 只要你入魔成功之后,这两项超越六界的能力就会自动归属到你的魔体肉躯之内。 这种能力,可不是说你想要就能要来的。 这就是爹妈生的好,没法子的事。 我要是你,别的事就都不想了,现在立地入魔才是正道。” 话说,“入魔”与“正道”两个词搁在一块显得好分裂啊 罗凌浩听得将信将疑。 他似乎也没的选择。 一条皇家仕途大道已然关闭。 再这么坐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另一条通往未知的大门已经向他打开。 似乎比之前的还要好。 可是真的会好吗? 怎么一直感觉老头的言语中带有夸张的意味? 从来都缺乏安全感的罗凌浩生性多疑,直觉在告诉他,老头似乎向他隐瞒了什么。 可是自打认识老头以来,掰扯到现在,似乎没有从老头的话语中听出什么明显的漏洞。 已经成了阶下囚,在人间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现在魔界在向他招手,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额头上的魔纹一再提醒他,那里似乎才真的是他的归宿。 入魔,成魔,对于罗凌浩来说,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可是他就是下不了决心,做不了决定。 犹豫,在犹豫。 等等,再等等。 老头经过刚才的慷慨激昂之后,已经安静了下来。 白绒绒的毛发里面隐藏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罗。 他看出了罗的焦虑,却又不知罗在焦虑什么。 他觉得,只要再稍加引导,就能推波助澜,于是降低了声音,用温和的口吻道: “罗兄弟,魔界的大门向任何人敞开,不论你是天族人c仙族人c龙族人还是凡人,只要你想入魔,魔界永远欢迎——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却一辈子也无法入魔吗? 注意,我说的是无法入魔,不是不愿入魔。”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上有太多人,从来就不敢入魔。注意哦,是不敢入魔,不是不愿。” 罗凌浩不语。 老头嘿嘿一笑:“我给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吧。 一个小伙子爱上一个姑娘。 爱得百爪挠心死去活来,这叫什么? 这叫心魔附体。 可是他就是不敢对这个姑娘表白。 他连跟这个姑娘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叫什么? 这叫压抑心魔。 你觉得他会快乐么?” 罗凌浩知道老头说的并不是什么“小伙子爱姑娘”,只是暗指自己胆小懦弱,但索性借着这个话题去给自己做一番争辩: “他压抑心魔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对。 也许这个小伙子知道这个姑娘爱的不是自己,表白只能徒增挫折和悲伤罢了。” 老头又是嘿嘿一笑道:“你不要岔开话题,我只是在问你,当他压抑心魔的时候,他是否快乐? 他不但不快乐,他分明是痛苦的。 表白也许会让他更加痛苦,那是在他遭到拒绝之后。 但是表白之后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得到了这个姑娘。 不论可能性有多大,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只要发生了,于他而言,就是百分之百。 可是不表白呢,他永远都会这么痛苦下去。 而且不论成功与否,表白的过程本身,就可以助他释放部分心魔。 然而他不在意这个过程,却过分关注结果本身,这样的人,终究无法成魔。 因为万事都有阴阳两面。 只要他想到坏的一面,他的会立刻消失。 一个在拼命压制自己的人,这样的人,与魔无缘倒也罢了,只是于他本人而言,一辈子庸庸碌碌痛苦纠结,不入我魔界,倒也是我魔界中的一大幸事。” 罗凌浩摇头道:“老哥哥你成魔久了,再难体会凡人的心境。 百分之一的成功对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 你觉得哪个凡人愿意去赌那百分之一? 是,我承认,可能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人会赌赢,但世人正是看到有那九十九个失败的榜样,他们才会吸取教训,才会进步。 两个人的感情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倒也好了。 那个小伙子为什么不敢去表白? 在胜面不大的情况下,贸然表白,有可能吓坏了那个姑娘,他从此恐怕再难见上这个姑娘一面。 比之之前,虽不能耳鬓厮磨,但毕竟还能朝夕相处,这种失去恐怕要来得更加痛苦吧? 所以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利与弊的计较问题。” 老头也开始摇头道:“兄弟,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在跟你说什么。 我跟你说的是,是心魔,你懂么? 想入魔,就要敢于释放自己的心魔。 懦夫,只会不断压制心魔。 疯子,会被心魔控制。 只有精英c高手,才会在适当的时候,释放自己的心魔,并且让心魔为自己所用。 回到你刚才说的那个话题上去。 世人就是被条条框框拘束得紧了,变得越来越呆傻。 表白不成功,他可以二次表白。 姑娘离开了他,他可以再把姑娘找回来。 只要他敢于释放自己的心魔,就能想出各种手段得到这个姑娘。 再不济事的话,他还可以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占据这个姑娘的身子,再去想办法获得姑娘的心!” “你!你怎么”罗凌浩听老头这么一说,要不是因为断了腿,他气得差点要站了起来。 他在与老头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经历也植入到了这个情景当中。 他想起大哥的表妹,那个高不可攀却又娇小玲珑的郡主妹妹。 所以他听到老头的这番调调,简直有点怒不可遏。 老头却丝毫不以为意,大手一摆,快速说道:“兄弟你也不用过于义愤。 男女之事,本来很简单,世人偏偏要搞得很复杂。 想想六七十年后,终不过乌鸦脚下,坟头堆里的两具白骨。 你还会那么在意获得爱情的方式么? 再说你以为我真是在跟你讨论男女间的情爱么? 当今这个世道,你看到坑蒙拐骗的奸诈小人活得逍遥自在,难道你就不想想,那些个安分守己却又贫困潦倒的老实人当真就值得同情么? ——他不做坏事,和他能做坏事而又选择不做坏事,是一回事么?” 罗凌浩被老头瞬间的一番抢白搞得有些头大。 不做坏事?能做而不做坏事? 有什么区别么? 罗凌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心里在仔细盘算着。 然后恍然大悟。 老头的意思是说,有的人不做坏事,是因为他不敢做坏事,这样的人不是好人,而是他压根就没有选择做坏人的能力。 一个因为不能选择做坏人的弱者,做了“好人”,能被叫做“好人”? 这样的人,在人世间是多还是少呢? 他们因为不敢打破加附在身上的条条框框而终于甘心平庸,这样的懦弱,是不是跟不敢迎接新世界的我,有着同样的踌躇? 然后,就在踌躇中静静地死去? 想到这里,罗凌浩的内心开始活泛骚动起来。 紧张c兴奋c恐惧c憧憬,各种情感交织在了一起,让他开始有点口干舌燥的。 他突然相信,自己的确应该属于魔道。 “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我的体内‘精魄’含量稀少——应该是没有才对。 如果我天生魔体,又怎么可能会有人体中才有的精魄?”罗自言自语道。 此时的他,虽然依然惴惴不安,但已然做出了决定:“老哥哥,最后一个问题,怎样去魔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入魔 一个因为不能选择做坏人的弱者,做了好人,能被叫做好人? 这样的人,在人世间又有多少呢? 他们因为不敢打破加附在身上的条条框框而终于甘心平庸,这样的懦弱,是不是跟不敢迎接新世界的我,有着同样的踌躇? 然后,就在踌躇中静静地死去? 想到这里,罗凌浩的内心开始活泛骚动起来。 紧张c兴奋c恐惧c憧憬,各种情感交织在了一起,让他开始有点口干舌燥的。 此时的他,依然惴惴不安,但已然做出了决定:“老哥哥,最后一个问题,怎样去魔界?” 老头听了这话,大喜过望,随即又叹息道:“这个事要是搁在百万年前,简直轻而易举。 那个时候还是魔尊赤枭统领各界,他利用空间衔接的法术,在人界与魔界之间,搭建了数十座魔域城桥。 我们魔界有一种法术,叫做穿移术,也叫瞬移术,可以在相同的空间范围之内做瞬间移动。所以有了这些桥,魔界与凡间便连成了一界。 凡间的人因为没有术法,自然进入不了魔界,而我们魔界的人却可以在人间与魔界之间穿行自如。 可是后来魔尊他老人家的魔体陨逝后,该死的鹤麟用玲珑鏛销掉了魔尊的元神。 这些城桥在失去魔尊的庇护下,被鹤麟等天族人逐一毁掉。 魔域城桥被毁掉之后,它们的碎片依然散落在凡间。 在凡间不知名的各个角落中游浮。 若是能根据碎片上面残留的微弱煞气,捕捉到其中的任意一片,我们还是可以利用穿移回到魔界。 只是感知这样微弱的煞气,颇需要耗费些时间。” “要多久?” “少则一二个时辰,多则个把月,这要看运气。 当然这个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可以。” “听老哥哥的意思,老哥哥之所以一直没有从这里出去,只是因为没有感知到城桥残片?” 老头听罗凌浩这么问,表情变得稍微有些不自然,道:“唔这个没有感知到残片的所在唔那也是有的只不过” 老头停顿片刻,似乎是在下定决心一样,“咳”了一声,道:“罢了,反正这种事情也瞒不了兄弟多久。 其实,我是因为在魔界得罪了一个很重要的大人物,所以才甘愿冒着让魔域城桥残片卷到异界时空的危险,逃到这凡界中来的。 现如今,若是我能带着郝家魔族的后人重返魔界,那郝家必然欠我一个人情。 那么我则借机提出要求得到郝家的庇佑,想必郝家不会拒绝。” 罗凌浩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放下心来。 原本他一直在犹豫,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有想到的,现在看来,就是这样一个疑惑了。 若是老头得不到任何好处,干吗要死乞白赖地拉自己入伙去魔界? 如此说来,他是有求于郝家,而据他所说,我又是郝家中人,他带我入魔界,为郝家增添人丁,郝家作为报答,留他为客也好,为奴也好,他至少可以重新在魔界立足了,从此不必再担心受到他所说的大人物的侵扰。 罗点了点头道:“这是一举两得的双赢啊。 我可以入魔界,而老哥哥可以继续留在魔界,是这个意思不?” 老头忙不迭点头道:“正是如此啊。” 罗问:“那老哥哥现在就探知一下城桥残片的气息?” 老头缓缓摇头道:“还不急。” 罗又问:“为何?” 老头答道:“魔界之内,煞气稠密,如同凡间的空气一样。 凡人之躯若是留在魔界,会被迅速侵蚀掉。 兄弟虽是我魔界中人,可现如今躯体依然是凡胎。 就算我能觉察到残片中的煞气,也决不敢此时带兄弟入界啊。” 罗又问:“那该如何?” 老头答道:“若要入界,先要入魔。 将炼化成魔体,方能不受煞气侵蚀。” “那如何入魔?” “兄弟可让心魔附体,再将心魔释放出来,则魔体自成。” 罗为难地搔了搔头道:“这个,如何让心魔附体呢?” 老头想了想,道:“兄弟可有喜欢的心上人?” “有吧”罗有点难为情。 “那,兄弟可曾想过,将之据为己有?” 罗叹了口气道:“并不曾想。 她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我只是一介看家护院的守卫。 我只求她在每日动身临行前的游玩准备中能不经意地看上我一眼,或是跟我说上一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头鼓励道:“那兄弟可曾想过,兄弟这一入魔界,将来说不定可就是叱咤风云撼天动地的人物。 她一个小小的郡主,不过就是兄弟信手拈来的一件玩物。 兄弟即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曾对区区一个凡间女子有过非分之想?” 罗又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哥哥先前曾说,世人总是喜欢给自己披枷带锁,将自己束缚在各种限制之中,不得痛快;老哥哥还说,这世间男女情爱再简单不过,六七十年以后终归乌鸦脚下的坟土,又何必拘泥于获得爱情的方式。 也许老哥哥因为拥有了几百年的阅历,于男欢女爱这样的事情看得淡薄自然了。 可这种事情于我而言,因为没有经历过,多少会因为神秘而显得神圣些吧。 所以我实在是难以” 老头打断道:“好,不提此事,啊,不提此事了,咱们不妨换一种思维嗯,兄弟既然相爱又不敢爱,这情爱中的心魔自然是难以得到解脱。 那么兄弟,是否有可憎之人?” 罗一愣:“可憎之人” “嗯,”老头继续引导,“譬如说,是谁害得兄弟沦为这阶下囚的?” “啊!”这一句话似乎如同点醒梦中人一般,罗凌浩震动之余,表情开始有些扭曲。 老头短短的几句话,将罗凌浩从爱情的美梦中拉回到了现实的破败中来。 他脸上温馨的甜蜜淡去,一股积蓄已久的愤怒以渐进的形式密布在他的眉宇之间,使他额头上的魔纹都看起来有些狰狞。 紧接着,罗的身体也开始起了变化,他的肤色开始转为淡蓝,嘴唇变得有些发青,全身的骨骼开始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 他看着自己的断腿,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我要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起因之拜师 “青鸾山上栾云峰,栾云峰处觅仙踪,仙踪林中遇仙翁,仙翁遥指落神宫”。 青鸾山下,一个骑着青牛的牧童高声唱着这首在这里耳熟能详的民谣。 民谣里唱的是迦耶帝国两大剑派之一的落神宫。 武林中素有“南剑圣c北剑首”一说。 江湖人常说“青鸾南山独显圣,真华北海首争锋”,其中的“圣”和“首”分别暗指南剑圣与北剑首。 北剑首指的是迦耶帝国北部真华派的清逸道人;而这南剑圣指的就是南部落神宫的天化老人。 牧童唱得欢快,见了路人也不羞涩。 就见对面远远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骑着高头骏马。 两人皆身穿淡黄色官衣,像是京城里来的官差。 两个官差年纪都不大,走在前面的那个面如冠玉c目似朗星,穿着虽然朴素简单,可仔细一看,腰间佩戴的玉饰极为扎眼。 玉佩晶莹剔透,外部浅琢龙纹,内部虹光若现,垂挂玉佩的黄穗间,镶嵌着数道金丝。 在佩饰映衬下,少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雍容华贵的气息。 少年听到牧童的歌声,心中大乐,居然也跟着哼唱起来。 相比较之下,他身后的那个少年则显得相对拘谨一些。 正襟危坐于马上,官服绷紧,连官帽都穿戴得十分端正。 全身上下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风尘仆仆地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像是在倾听,又像是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 他的这种拘谨,会极易给人一种耿直踏实的印象。 这反而与他腰间佩戴的那口弯月宝刀比对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如此耿直的一个人,应该配上一柄又长又直的宝剑才相符合。 前面的“贵少年”似乎兴致极好,越唱声音越大,最后干脆扯开嗓子放声歌唱,也不管唱得对与不对。 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赶到无比地新鲜。 这倒是把身后的“沉默少年”给衬托得越发沉默了。 唱了一段之后,贵少年停止了唱歌,转头跟沉默少年道:“哎?我说小耗子,走了一路了,也不见你说几句话,到底在想什么呢?” “” “小耗子?” “嗯。” “说话!” “嗯。” “你要再敢嗯,信不信我抽你?”贵少年似乎有点恼火,干脆就停住了马,调转马头,对着沉默少年。 “太子殿下”默少年嗫嚅道。 “什么太子殿下!”贵少年大声地打断,“叫大哥!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人前人后都只能叫大哥!只有当着我父王的面,才叫太子。——不是,我说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我” “靠!你不会又在惦记我妹吧你?!” “我没” “我告诉你啊,兄弟,别的事,大哥都能应承你。唯独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 贵少年见沉默少年不吭气了,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重。 于是干脆凑到沉默少年的跟前,语重心长道:“兄弟,不是大哥不想成全你,咱不都说好了么? 你俩身份地位相差真的太悬殊。 她是郡主,而你才是个七品护卫长。 就算你俩两情相悦,父王那关你也过不去——还别说她根本就不认识你。 再者说了,我这妹妹虽然跟我不是一母同胞,但却是喝着同一个奶妈子的奶水长大的。 她什么个性我太清楚,她重外貌多于重品性,你这长相——大哥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啊,但确实不是她的菜。” “大哥我没有” “哎!要不这样好了,等你学成归来,大哥带你到每一家文臣武将的府邸转上一圈。 你看上哪家的姑娘,大哥都能帮你一把,成不成的这个咱另说,但大哥这份心意你懂吧! 再不济,大哥陪你游山玩水c遍访名川古迹。 这大好河山春江水暖的,我就不信飞不出一只供你乘风驱策的野凤凰来! 怎么样?说到底,你就是见识的太少! 你说你身边除了太监,就守着那么一个小郡主。 她要长得歪瓜裂枣的,你可能还没什么想法。 可偏偏她就是个美人坯子,这时间久了,错把感情当爱情,是可以理解的,懂么?” 说完,贵少年又开始驱马前行,并示意沉默少年跟上。 “大哥你你误会了,”沉默少年边走边说道,“我没想小郡主我早不想了!” “”这次轮到贵少年无语了,他憋了好一会,咆哮道:“那你他么的不早说!害老子费半天劲搁这劝你!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有什么话能不能直说!——你不准下马!你他么要是敢给老子跪下,老子这辈子也没你这个兄弟了!” 沉默少年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想了好久,才说道: “大哥,在朝堂之上,你是君,我是臣,啊不,我是奴。可在平日里,你跟我称兄道弟,对我照看有加。这是我罗凌浩一辈子都难以为报的。” 贵少年不耐烦地一摆手道:“你少扯这没用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但说话的语气较之前缓和了不少。 “大哥说过,大哥想要的,是做兄弟的一份真心。大哥曾说过,曾经是兄弟,一辈子就得是兄弟。大哥说的这些话,凌浩从来不敢忘。” “唔,我有说过么?这都哪年的黄历了,还记得嗯,说下去。” “凌浩知道,大哥一直觉得自己对凌浩有责任,想让凌浩有个好去所,算是对兄弟情谊有个交代。 所以此去落神宫,大哥其实是想让凌浩以后就在这里安身立命,潜心修道,而后颐养天年自得其乐。 凌浩不敢违拗大哥的安排。 只是凌浩每每想到自此便与大哥天人两隔永无相见之日,凌浩心里这种难受,真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 “沉默少年”罗凌浩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了。 那个被他称作太子殿下的贵少年听罢一脸莫名其妙状,旋即二度咆哮道:“我说你么妈脑子是不是进屎了?啊,你倒想得挺美!安身立命?颐养天年?我怎么不知道你他妈还会这么多成语!” 他一见罗凌浩不吭气了,觉得自己话又说重了,叹了口气道: “得!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我干脆跟你明说了吧。 你以为落神宫是个人就能进?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把你给弄到里面去,我费了多大功夫? 而且你知道待会你要见的人是谁? 是剑圣!剑圣!天化老人重九! 你只要拜在他门下,挂个名,挂上三年。 回来之后,我就可以在父王面前保举你。 不过刚才有一条你倒是说对了。 即便是三年之后,你学成归来,咱兄弟俩相见的日子也不会太多 ——重九的关门弟子,怎么着也能封个镇远大将军吧。 到时候你手握重兵,能不能一展手脚建功立业,那就要看这三年里你是玩了还是学了真本事了。 要是到了那一天,你还喜欢我妹的话。——拿你的功勋来换!” 罗凌浩喜出望外,激动得直搓手:“真的?大哥!你把我放逐到这里,不是要赶我走?” 贵少年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瞧你这点出息。你说我小时候怎么就相中你了!话说你一点都没有你小时候的那种气质了。唉!变啦变啦。” 贵少年说到这里,又不无担忧地长叹了口气。 可此时的罗凌浩丝毫不以为意,仿佛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刚沉浸了一会,又突然不放心道:“大哥,那为什么当初来这之前,你不跟我说清楚——你刚才说那话,不会是骗我吧?” 贵少年听罢气得手直哆嗦,指着他骂道:“你自己都说了,我是君你是臣!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自古都是君前臣后,你什么时候见过君王跟在一个臣子屁股后面解释了?——你别下马——你那膝盖天生就是要给人犯贱下跪用的么?我刚才说到哪了?” “大哥刚才说,大哥要跟在臣子屁股后面解释”罗凌浩惴惴道。 “对解释你妹啊!”贵少年又咆哮:“我要是真有心赶你走,我还有必要一路陪着你跑到这来?” 罗凌浩颇感不服地小声哼道:“你哪是陪着我来?明明是找了个理由出宫游玩。” “你说什么!” “哎!大哥,你看!咱到了!” 罗凌浩往前面一指,不远处一座庄严宏伟的道观。 罗凌浩以此为由,双腿夹紧,用马刺扎马肚子,胯下马吃痛,快跑起来。 贵少年只得策马追赶,边跑边喊道:“等会,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刚才说我什么?” 来到大殿正门,两人双双下马。 贵少年走向门童,故作一脸的庄严凝重,解下腰间的佩饰递了上去。 门童接过佩饰,一惊,又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少年,然后再次确认了眼前的佩饰。 这才毕恭毕敬地将玉佩交还给少年,说要进门通报一声。 少年颔首。 门童飞奔一般地冲入门内。 罗凌浩左右无事,忽见山道旁草丛中,一个毛绒绒白乎乎的一团物事,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只小狐狸。 它半睁着眼睛,眼见罗凌浩走到近前,却无力地动了动,便果断放弃了挣扎。 四条腿均已断裂,血迹斑斑。 罗凌浩见小狐狸周围四下里并无血迹,便想不出它明明四肢已断,却是如何行至此处,且又没有任何痕迹,心中暗暗称奇。 难道附近便有狐狸洞么? 于是便在草丛中找寻起来。 那少年见罗在草丛里游荡,以为他无事玩耍,便喊道:“哎!小耗子,莫要走远了!” 罗凌浩找不到狐狸洞,便将那只小狐狸抱起。 狐狸身体温热,身体隐隐有腥臭的味道,被罗抱起后一个劲地颤抖。 罗凌浩很小的时候,也在狗棚猪圈里待过,对这种牲畜身上的异味非常熟悉。 本来臭味与香味便是相对的。 一个人身上要是胭脂水粉味道过重,也会呛鼻子。 有的味道对有些人来说难闻,可一旦熟悉了这种味道,反而觉得很正常。 罗凌浩见它一身血污却难以掩盖其美丽,忍不住摸了几下。 凡手掌触碰到它身体的部分,抖得便格外剧烈。 罗凌浩知道它心生恐惧,便安抚道:“乖,别怕,我不会害你。你身受重伤,我须设法救你。” 那狐狸好似能听懂人言,听罗如此说,眼睛突然睁开,小眼珠子一晃一晃,竟似流露出感激之意。 罗凌浩见它如此,心中大乐,笑着调弄它,说道:“我叫罗凌浩,你叫什么呀?” 那狐狸当然不会开口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 罗凌浩又问:“你妈妈呢?你家在附近么?” 小狐狸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罗凌浩只道它与自己同病相怜,叹口气道:“唉,没想到,你也是个苦命的小儿。便叫你苦儿罢!” 罗凌浩见它身子不再颤抖,样子分外可爱,便忍不住在它鼻尖上亲了一口。 少年见罗凌浩一个人自言自语,手里捧了件物事,便喊道:“小耗子!你干嘛呢!” 罗凌浩走到他近前:“大哥,有只狐狸受伤了,我想这道观里必有伤药,回头给它治治。” 少年一见他捧了这么个玩意儿,立刻捏住鼻子,退后一步,一脸厌弃地说道:“你是叫花子么,怎么什么脏东西都捡!你看它身上血糊糊的,八成快死了吧?” 罗凌浩解释道:“大哥,它只是受了点伤,治治能活命的。” 少年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快扔了,这玩意骚得很!咱们一会可是要见剑圣啊。你放这么个东西进去,待会在殿中乱跑,成何体统!” 罗凌浩便对着怀抱中的小狐狸道:“苦儿,你身上有伤,待会进去,可不能随便乱跑,同意么?” 那小狐狸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一直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哀求状,好像非常害怕罗凌浩将它抛弃。 罗凌浩对着少年笑道:“大哥,它同意了,不会乱跑的!” 少年见他不听话,气得直跳脚:“你你你你还没有离开我身边,便要反了么!” 罗凌浩微微有些哀伤地说道:“大哥,想当初,我一个人,孤苦伶仃c无依无靠,大哥你不嫌我卑微寒鄙,赐我锦衣玉食,赏我钢刀铁剑,没有大哥,就没有我今天。 我看到这个小东西,便如同看到当年的我。 当年的我能靠大哥,可它又能靠谁?况且大哥不久便要离我而去,就让它陪我做个伴,排遣寂寥,难道不该么?” 少年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是一阵感伤,不再言语。 罗凌浩将狐狸放下,从背上行囊中拿出一个口袋,将口袋底端系于腰间固定好,然后松解外衣,让口袋另一端贴着肉挂在胸前,再将口袋前端与外衣的前襟右衽固定好,这才将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中,只露一个小脑袋在口袋之外,复重新背上行囊。 不消一会,门童回来示意少年入内。 贵少年立刻恢复了庄重神气,冲罗凌浩使了个眼色。 二人在门童引领下,进门,踩着由石子漫成的甬路,走入殿内正中间大堂。 堂上偌大的匾额,正是刻着“落神宫”三个大字。 堂内早已候了几十人,为首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 贵少年上前就参拜,口中道:“迦耶八子诺极见过重九爷爷,爷爷仙体朗硬,风采不减当年。” 老人哈哈大笑,笑声极度富有穿透力,边笑边走上前去,扶起贵少年诺极,道:“八皇子快快请起!哈哈哈,想我初见八皇子之时,八皇子尚且年幼,如今竟成长得这般仪表堂堂,此乃吾皇之幸,此乃万民之幸啊!” 重九这番话颇含深意,尤其是最后一句,已经暗指诺极就是未来的皇位继承者。 诺极心中暗感佩服,天化老人不但剑术超群,就连朝堂之上的时局也看得非常清楚。 两人亲热寒暄几句之后,重九装作不经意间看到罗凌浩的样子,故意问道:“这位少侠是——” 诺极知道这是重九在给自己做铺垫,赶忙将罗凌浩拉到重九近前,道:“爷爷,这就是我在信中反复跟您提到过的,我那个小兄弟,以后还拜托您给多照看一下。” 重九大手一挥,道:“好说好说,”然后示意罗凌浩,“少侠且到近前来,我替少侠把络一下筋骨。” 罗凌浩不明所以,依言又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重九。 重九大手抓在罗凌浩肩部,顺着罗的胳膊,一路快速摸索。 这一手法用得极其巧妙,看上去使了很大力气,但还没等罗有什么感觉,重九的大手已经从他的肩部环到了腕部。 然后刚才还在爽朗大笑的重九,此时开始沉默不语。 罗凌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看出诺极是十分清楚的。 诺极满怀期待地看着重九,问道:“爷爷,怎么样?我这兄弟,可还过得去?” 重九微微一笑,道:“八皇子想听真话?”声音不再像他们来时那么高亢,开始变得非常缓和。 诺极情不自禁抬高音量道:“当然要听真话。” 重九微笑答道:“八皇子听了可别失望,这位少侠,资质一般。” 诺极听到这话,刚才的热情果然冷却下来,疑问道:“一般?” 重九继续微笑,放佛一切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样:“嗯,说一般,已经是留了分寸。” 诺极听了这话,有点像落了榜的秀才,失望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地显露在脸上:“爷爷,您照直了说,到底有多差?” 重九表情微微变得严肃,道:“八皇子,恕老夫直言,您的这位小兄弟怕是不太适合习武。” 诺极不无沮丧道:“爷爷您指的是,习剑?” 重九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是指习武——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徒手踢腿内功外功硬功软功,皆不适宜。” 诺极听重九这么一说,算是彻底绝望了。 本来他以为重九说自己兄弟资质太差,只是为不愿收徒寻找托词。 可是现在看来,若是重九真心不想收徒,他只需说罗凌浩不宜学剑即可,没必要把别的功夫也饶上。 突然,诺极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重九满心不甘道:“爷爷,您是不是把错脉络了?我这兄弟在我的御卫军中演武特别好。尤其剑招学得特别快,我们军中的训剑师都夸他,不然您想我也不敢多次派人大老远送信c求您来带徒弟。” 说罢,他又对着罗凌浩道:“小耗子,快给爷爷耍几套军中学得的剑” 话没说完,诺极愣住了,他这才看到罗凌浩腰间佩挂的那把半月弯刀。 明明是来拜剑圣为师,这货居然带了把刀?! 还是把弯刀。 尼玛这兵器能干嘛? 切菜都怕伤了自己,你是打算拿来当回旋镖用么? 诺极的脸上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有心破口大骂,却又碍于面子不好发作。 忍着气向着周围一抱拳,道:“哪位兄弟借剑一用?” 重九猜出了诺极的意图,直言道:“八皇子大可不必。 军中习武乃是为强身健体上阵杀敌,不比我们武林中人克己超脱自我提升。 况且以八皇子与您这位义兄之间的关系,军中武师给出的评价,呵呵,夸张些许恐怕也是有的。 八皇子适才问老夫,您这位兄弟的资质,老夫也只是据实以报,并无他意。 资质差,不宜习武,并不表示不能习武,也不表示不习武。 只要您的这位兄弟肯吃苦,不抱怨,愿意跟随老夫三年五载,老夫不能保证他卓尔不群,但可以保证他日益精进,假以时日,他的剑术武艺绝非来时可比。” 诺极听罢喜出望外:“爷爷此话当真?” 重九道:“勤能补拙c笨鸟先飞这样的道理不言而喻。” 诺极这才松了口气道:“我道是爷爷不肯收徒,找来一大堆托辞。” 转而对罗凌浩言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拜见师父啊。” 罗凌浩立刻伏身拜倒,在地上磕起了响头。 自从来到这殿堂,他就装了一肚子问题。 为什么这里要叫“落神宫”? 为什么眼前这老头说自己资质差? 为什么老头说完资质差又愿意收徒?难道老头喜欢资质差的徒弟? 平心而论,罗凌浩对眼前这个被称为“剑圣”的老头没有什么好感。 可能就是老头嫌自己资质太差的缘故吧。 哪有一个好老师一上来会跟自己的徒弟讲资质太差学不会?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罗宁可选择御卫军中的武师。 其实罗也清楚,他们夸自己什么“悟性好c学习快”未必是出自真心。 可罗凌浩觉得,教学不就应该这样么? 你夸我我才有动力啊。 本来学习就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情。 先要听懂理解一套之前从未听说过的陌生理论。 接下来,就要重复着一遍一遍地去不断练习。 练习过程中,若是你一遍一遍地夸我聪明c肯学c有上进心,我当然觉得学习会给我带来成就感。 就算我学起来困难,我也愿意坚持下来。 结果你这可倒好,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就给来了个全盘否定。 这不就等于说是为以后教学过程中的各种摩擦先埋下一个伏笔? 只要是我听不懂你讲的,练不会你教的,你就可以拿“资质差”来说事。 我不但要学习那些都不知道对将来领兵在外有没有什么用处的剑法,还要忍受你先入为主的评价与不屑。 我是来学剑的,我不是来学贱的。 罗凌浩边磕头边同时也做出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老头也许真的是剑圣,但未必有资格做剑师。 他在场的这三四十名弟子中,或许有比他更适合做师父的。 但世人只是因为他剑法最高,就以为他是最好的老师。 可是问题是,我有必要将剑法练至剑圣级别吗? 即便是有必要,以我现在的水平,老头适合教我吗? 老头本身的教学素质如何,这个暂且搁至一边。 以老头剑圣的名义来看,他应该教的是武艺精湛的剑客,而不是我这种刚会点基本剑法的半新人。 也许我剑术有成之时,再拜老头为师,习剑效果会更好。 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剑术上的成绩,就凭着大哥的一句“训剑师们都夸他”,就被直接引荐到剑圣门下,最有可能结果是:剑圣没觉得我多好,我以我的水准也未必能看出剑圣的剑法有多高明。 就好比一把生了锈的铁剑上面镶嵌一块名贵的翡翠,这不会让铁剑变得华美起来,只能形成一个强烈的反差。 罗凌浩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他甚至都觉得,好像这都不是老头的问题,打从一开始,大哥的安排就未必合理。 可他想到这里,又急忙制止住了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 并且暗暗自责起来:大哥对你这么好,给你找名师,替你铺路,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反倒在这里自以为是,你这么想问题看事情,别说学剑了,连做人都有问题。 世间哪一种安排又是完全合理的?只要对方是出自善意的,就应该知道感恩。 真有什么困难,克服一下也就是了。 罗凌浩转念又一想:嗐,管他呢!学不学得了剑术又有何妨? 我的任务不就是在剑圣门下挂个名,挂满三年,就可以回去当将军了。 当将军又不是卖艺,又不用在战场上耍剑。 要是不会带兵打仗呢,就在军队里混上几年,混个人缘讨个眼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要是竟然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鬼才,那就像大哥说的,建功立业,用功名换郡主做老婆。 罗凌浩想到这里,嘴角居然挂上了甜蜜的笑意。 重九见罗凌浩磕了三个头,也就赶紧将他扶起。 他见这个孩子只磕头不说话,只道是这个孩子老实嘴笨——本来嘛,资质差还指望能乖巧伶俐起来么? 他又见这孩子磕着磕着,居然能把自己给磕笑了,以为这孩子一见拜了自己这么大的人物为师满心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心里倒颇有点好感。 资质差就资质差呗,普天之下又有多少资质好的人?资质好的,不全在这里了么。 再说又不是要教出个武林至尊,只不过是带上两三年,有个师徒名分,到期诺极把人一领,完事。 这孩子要发展好了,将来还能博个“朝堂有人”。 想到这里,重九也宽慰起来。 他哪知道,就在磕头的这几下上,罗凌浩脑子里转了多少个弯,想了多少事。 他对着罗凌浩呵呵一笑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三,你有可能是老夫最后一个徒弟,老夫不徒你出人头地,只要你人品端正,态度诚恳,踏实好学,老夫就没有白收你这个弟子。” 说完他一招手,身后一名弟子呈上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把短剑。 这把剑让罗凌浩眼前一亮。 久居皇宫之中,他什么宝贝没见过。 他一眼就看出,那把宝剑其实是柄精致的玉器。 重九漫不经心地将剑拿到手中,道:“这把混沌刚玉剑是老夫年轻时行走江湖防身用的利器。 老夫年轻时初得此剑,那真叫一个爱不释手。 可现在在老夫眼里,它也不过是年轻人的一件玩物罢了。 想来你这年纪,应该不会讨厌。 就当是为师与你初次相识的见面礼吧。” 罗凌浩忙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再次拜谢师父后,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那把玉石短剑上。 抓在手里,来回把玩。 玉剑温泽顺滑c细腻水润,原本看着就惹人喜欢,触手后更是令罗确信,此剑绝非凡品。 别看罗凌浩在皇宫里见识不少,可真正属于自己的宝贝着实不多。 诺极虽然对罗凌浩爱护有加,但在这一方面,他一向秉持着赏罚分明尊卑有别的严谨态度。 诺极深知,自己作为一个集团的领头人,同时又是未来的储君人选,决不能凭着个人喜好肆意馈赠。 如果这么做,论功受赏的人看了会心寒,无功受禄的人未必会感激。 所以罗凌浩虽然从小跟在诺极身边,其实并没有因此得到过什么珍奇异宝的赏赐。 当然他也并没有对那些物事有什么觊觎之心。 他喜欢归喜欢,仅仅出自爱美之心的欣赏,从来不觉得这样的东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相比较小时候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凄惨,他现在大鱼大肉吃着c绫罗绸缎穿着,他已经太过于满足。 从小到大,他唯一一件珍宝,其实就是腰上这把半月弯刀。 每每看见这把弯刀,心中就漾起一丝甜蜜。 如今又凭空多了一件至宝。 这件至宝,不是皇宫里的随意赏赐,而是自己新拜老师刻意相赠。 不论是从审美角度,还是在情感方面,这把宝剑都令罗凌浩倍感珍惜。 因此他拿着剑就情不自禁地翻来覆去,一时间有点忘乎所以。 边上的诺极也看出此剑来历不凡,甚至越看越是心惊。 虽然重九把这把剑说得貌似随意,但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他深深懂得,越是复杂的东西,表面看去越简单。 同样道理,越是珍稀名品,反而越没有必要强调它的价值。 一方面,他非常满意重九能给自己这么大的面子,不但收了一个没有资质的弟子,还顺带附赠这么大一份厚礼。 他心中暗下决心,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将这么大一个人情还给落神宫; 另一方面,他心中暗怪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兄弟不懂礼数。 人家赠你一份大礼,再大也是人家的心意。 心里再怎么喜欢,不也得偷着乐? 当了人家的面,当然应该把这份喜欢化作言语说到人家的心里去。 况且这个人现在已经是你的师父了。 结果你可倒好,拿着东西眼睛里就没人了。 真是有见识没骨气。 重九倒是非常满意这个孩子的表现和反应。 他再次确信,眼前这个孩子没什么心机,就是一个淳朴厚道的老实人。 而且他见罗凌浩确实喜欢这把玉剑,也对自己送出去的礼物颇感满意。 要知道,送礼也是门学问。 礼品太轻,没人在乎,还不如不送。 礼品太重,又显得好像有求于人,有低三下四谄媚之嫌。 要送,就得把礼品送到对方的心里。 让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礼物上,不去想这礼物是轻是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感激了。 重九见罗凌浩这么喜欢这把玉剑,师徒第一次见面,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于是一招手,道:“逍遥!” 身后一名弟子近前,道:“弟子在。”。 重九道:“去看看春草庭还剩了几间房,给你这个小师弟腾出一间来,带他去洗漱收拾一番顺便再带他四处转转。” 那个叫“逍遥”的弟子道:“回师尊,春草庭早已全部排满,现在没有多余空房可住。” 重九道:“这样啊,那柳梢坊和踏雪园呢?” 逍遥道:“两处均已排满——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往山下放话,今年不招收新弟子了。” 重九听罢,转向诺极道:“八皇子你看,当初老夫说什么来着?不是老夫不肯收,今年的生源确实大好,比往年高出数倍,考核了四轮才勉强入招。” 诺极马上拱手施礼道:“重九爷爷费心了!” 重九赶紧扶住诺极道:“哎?八皇子不必多礼。” 转身又对逍遥道,“这样吧,你那间凌云斋我记得还有一个位子。” 重九此话一出,众下立时哗然。 逍遥不动声色道:“正是。” 重九一摆手道:“就让——”他一指罗凌浩,才发现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新收这个徒弟什么名字。 诺极一见罗凌浩还在把玩玉剑,气得狠狠踩他一脚,同时告知重九:“罗凌浩,他叫罗凌浩。” 罗凌浩这才从对玉剑的沉浸中回过神来。 重九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说道:“进了落神宫,咱们都有一个法名,法名的事先不急,改日再取——逍遥——” 逍遥上前:“弟子在。” “先带他去你那里看看。” “是。” 逍遥走到罗凌浩近前:“你这衣服很别致啊,胸口还挂个狐狸头,怎么现在京城里流行这种穿法么?” “不不,”罗凌浩小心地将狐狸从怀中抱了出来,解释道,“这是真狐狸它受了伤,你看能治么?” 逍遥接过狐狸,快速地查看了一下伤口,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不能治了么?”罗凌浩担忧地问道。 “哦,不不,小伤,容易医好只是这伤口”逍遥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好似遇到了什么非常奇怪的事情,但又马上说道,“我房中便有伤药,跟我一块来吧。” “好。” 大堂中逍遥把罗凌浩带了下去。 重九看着诺极道:“皇上身体可安康?” 诺极一拱手:“托重九爷爷洪福,父皇身体硬朗得很,” “哦”重九长长地“哦”了一声之后,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他并不是真的要知道伽罗皇帝的身体状况;又仿佛这一切他早就知道一样。 “那其他人如何了?”重九含混不清地询问道。 “其他人?”诺极疑惑,他不知道重九所指。 “嗯比如说伽老嗯,伽老如何了?” 诺极惊讶道:“重九爷爷认识伽老?他他自然很好只不过” 重九神秘一笑道:“只不过,他好得太过自然,反而不自然了是不是?” 诺极一愣:“啊?”旋即赶忙解释道“嗐,重九爷爷!诺极不是那个意思”。 诺极感觉自己稍显尴尬与局促,于是有意岔开话题:“重九爷爷怎识得我家伽老?” 重九则笑得更为神秘:“早已识得,我二十岁闯荡江湖之时就见过伽老,那个时候,他就是伽老,到现在他还是” 诺极又是一愣“啊?” 重九欲言又止,突然问道:“八皇子今年二十又四?” 诺极道:“回重九爷爷,二十挂三,到今年的八月,才满二十四。” 重九慢慢点头道:“二十三哦还差三个多月” 诺极还是一愣,他完全不明白重九在说什么。 重九笑着摇了摇头,道:“八皇子几时离去——老夫可没有逐客的意思,老夫想着八皇子的行程,也好提前安排好八皇子的膳宿。” 诺极连连摆手道:“重九爷爷不必忙活了,我私自送小耗子来这里,已是有违规制,我这就得下山回去动身前须得再见小耗子一面” 诺极说到这里,神色间颇有些伤感。 重九哈哈大笑道:“八皇子不急动身,老夫早知八皇子大驾光临,已命人书信一封,送与皇宫,此时皇帝陛下已然知道皇子行踪。” 诺极奇道:“已然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一想,摇头道:“不对,若按父皇的脾气,必要派人一路沿途随行。” 重九点头道:“不错,正是皇子动身来之前。” 诺极更奇:“那我父皇怎的没有派人前来护送?” 重九又笑道:“有我落神宫座下第一弟子亲自护送,就是千军万马妖魔鬼怪来袭,也给他挡了回去。” 诺极得闻此言,心里一惊:重九爷爷的弟子一路尾随跟踪至此,我跟耗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若是骑马追随,我二人决不会觉察不到。 可见此人是一路徒步而至,有这份耐力,此人轻功与内功修为实在是登峰造极。 想到这里,他立刻拱手拜谢道:“多得重九爷爷一路费心照顾,但不知座下弟子姓甚名谁,诺极这里想要亲自拜谢。” 重九大手一挥,笑道:“区区小事,八皇子又何必在意,老夫那徒儿八皇子刚才是见过的。” 诺极心中更是惊讶:难道是他?他可不像赶了一路的样子,身上没有一丝尘染,脸上更没有一丝疲惫。 此人功力究竟达到何种地步? 重九继续言道:“他是老夫大弟子,名叫彭逍遥。” “彭逍遥?”罗凌浩重复道,“师兄,你这名字就是师傅他老人家说的法名喽,真好听!” 凌云斋中,没有装放多少实质性的物事,只是随便三两件便足显奢侈。 墙上挂有名人的字画真迹,房屋正中摆放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配有文房四宝,案正中与窗棂相对,是一具人物雕像,雕刻的老人长发飘逸气定神闲,雕像栩栩如生,一看就出自名匠手笔。 床位边的炉子上,正烧着一壶热水,那个叫逍遥的弟子正在帮罗凌浩整理他的床位,回道:“嗯也不算是法名,我是被师尊从山沟里捡来的。据师尊他老人家说,他本打算把我送至一户农庄寄养,可无意中把络到我的筋骨,发现我体内精魄较一般孩子多出许多,就留我在身边,至今一直伴随左右。” 罗凌浩手里拿着那把玉剑,正在找寻一个搁置地方,边找边听,突然“哇”的大叫道:“啊!这个人!这个人!” 彭逍遥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到案台上的雕像,点头道:“嗯,正是师尊,请的名匠安庆石专门给造的,当时花了不少银子” “师父他老人家手里怎的不执剑?”罗凌浩问道。 彭逍遥收拾好罗的被铺,从外面打来一小盆凉水,又熟练地从炉子上取下热水兑了一点到盆中,用手试了试水温,随即取下房间挂绳上的一条毛巾,浸泡入水中,焐湿,又拧至半干,就开始给罗凌浩擦手擦脸,道:“师弟,马上就到正午用斋时间了,咱们简单擦洗一下,我还要带你四处转转,待晚上回来,咱们再好好清洗一番。” 罗凌浩连忙夺下毛巾道:“哎呦,师兄,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说完,他拿着毛巾随意地擦了几把。 彭逍遥看着案台上的雕像,道:“师尊他原也是用剑的,嗯,只不过,他老人家六十岁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对手剑,就搁下了。” 正在擦脸的罗凌浩,猛一把将毛巾从脸上扯下,惊奇道:“什么意思?师父的武功,当今世上,已再无敌手?” “再无敌手”彭逍遥一字一顿很认真地慢慢重复罗的话,若有所思道:“嗯也不能完全这么讲只是,还没有遇到对手。 习武之事,是要讲求一些机缘的本来我们习武,是为了将自身的潜能发挥至极限可是,生平若是能有一个对手那终究是件幸运的事情唉可能我修为尚浅,还没有办法完全领会独自晋升的乐趣。” 说罢,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什么事情感到极为惋惜一般。 可在罗看来,眼前这个师兄倒是有些呆头呆脑的,但这副呆面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深邃的智慧。 不过他已经认定,眼前这个师兄,倒是一个极易相处之人。 他的脾气秉性与大哥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却极易让自己想到大哥。 刚想到大哥,就见一个道童前来禀报,说道:“师尊,太师尊让您和新来小师叔到宴宾阁中用膳。” 彭逍遥点点头,又问道:“刚才给你的小狐狸,可能治么?” 道童道:“回师尊,那小狐狸四肢均已断裂,弟子已给它重新接骨,敷了伤药,只是百日之内,怕是难以痊愈。” 彭逍遥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耀川,你本出自医学世家,验伤用药比我在行——我且问你,依你之见,这小家伙,是被什么动物咬伤的?” 道童忙道:“回师尊,弟子也正奇怪,这狐狸四肢的伤口其实极细,只因纵深处伤得极深,这才割断了筋骨。这样的伤势,不似被牲畜咬伤,倒像是——呃,像是——” “剑伤?”彭逍遥问道。 “回师尊,弟子也十分不明白,何人竟以如此凌厉绝伦的剑招对付一只小狐。” “当真是剑伤,唔”彭逍遥沉吟了一下,便道,“那倒也说得通,想必是‘电字门’或者‘清羽薄刃门’一类的小门派高手拿牲畜来练剑好了,没事了。” 说罢示意弟子退下。 继而对着罗凌浩道:“师弟,本来还要四处转转的,但吃完再转也是好的。吃完饭后,你若有什么话想要对八皇子说的,可一定要说清楚山中清苦,这一别,可不知多久才能重聚。” 听彭逍遥这么说,罗的心中竟然略有一丝不安,道:“我大哥今日就要走?不会吧,他第一次到你们咱们这里来,怎么着也得住上个把月吧。” 彭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适才观察八皇子颜色,他似有什么心事,想必不会久待若要是能多留些日子,那也是好的。” 罗凌浩在彭的引导下,二人并排向迎宾阁走去。 彭突然叹口气,道:“师弟,你那个大哥,真是好大哥,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大哥。” 似乎知道罗凌浩与诺极就要分别,他比罗还不舍得。 他这话,勾起了罗与诺极的朝夕相处,罗喃喃道:“是啊大哥他——?哎?不对啊?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大哥对我好?” 罗凌浩突然倍感诧异,他感觉彭逍遥对自己和诺极的熟悉远胜初识。 彭却答非所问道:“师弟,你放心,我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像你大哥一样的大哥,可是如果没有,我就做这样一个大哥,以后我会像你大哥一样照顾你,照顾得比他还要好。” 罗凌浩看着彭真诚地望着自己,一下子被他的这种诚意深深打动了,一时之间也不再去想刚才的问题。 说话间,两人进了迎宾阁。 本来罗凌浩还要说话,彭却示意他禁声。 阁内排场很大。 桌子拉得很长。 席间约莫近五十人。 长桌一端坐着重九和诺极,二人面南背北。 身旁各留出两个空位。 彭逍遥与罗凌浩二人一声不吭,分别落座。 重九没有说话,整个阁内鸦雀无声。 只有送菜师傅来回送菜及盆碗相碰的杂音。 桌上菜肴的器皿也很别致。 没有盘子。 每个人桌前都是摆放各式各样的小碗。 碗中盛放各式菜肴。 每种菜色人前各一碗。 几大盆相同的热汤摆在长条桌的正中。 汤的颜色浓厚醇正,香气四溢。 闻起来像鱼汤c又像鸡汤,又像是汤中加入不少药材和说不出的调味小料。 惹得罗凌浩饥肠辘辘,直咽口水。 心中默念:还不吃饭?还不吃饭? 等人全部到齐,重九对诺极笑道:“八皇子,我座下一共四十八名弟子,有十余名弟子下山试炼,至今尚未归来,所以请他们的大弟子暂代其位,其余弟子现已均在席中。 我观中膳食的一大特色,就是不令本门弟子做膳。 我们长年请用江湖中南北名厨,亲自料理观中弟子们的餐饮。——八皇子放心,虽然是江湖朋友介绍,但全部都是靠得住的朋友。——他们虽然曾是各名店酒楼的大厨,可给我们做的都是各自家乡的小菜。我们吃的不是口味,而是风味。” 他说完这番话,突然敛起笑容,说了声“盛汤”。 众弟子忙起身从盆中盛了碗汤。 重九给诺极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上一碗。 罗凌浩也是手忙脚乱地胡乱装了一碗,正要喝呢,发现所有人盛完了汤以后,并没有再动,全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重九。 他赶紧把盛汤的碗又重新放下,窘迫至极。 他从进入这迎宾阁中,就感觉气氛非常。 从落座到现在,浑身不自在。 眼前没饭菜的时候,倒也不怎么觉得饿。 可这么多珍馐美味摆在眼前,就是不能动。 简直是一种折磨。 在罗看来,他非常不愿意经历这种大场面。 在卫队的时候也是一样。 他喜欢那种,训练以后,大家哄抢饭食的氛围。 没有领导在旁,无拘无束。 其实皇家的膳食是管够的。 吃多少都无所谓 但是他们卫队长期以来形成一个传统。 每次饭前固定几桶饭菜,决不会再去御膳房多要。 谁抢着是谁的,谁抢的多,就吃得多。 你要嫌吃得不够,还可以抢没吃完的。 所以搞得卫队人每次吃饭都跟打劫一样。 但打劫又没有这番其乐融融。 大家在抢夺笑闹中吃完了饭,也尽了玩耍之兴。 一日三餐,一天三闹。 队友间的情谊全系于此。 正想着,只见重九对诺极言道:“观中不兴饮酒,这也是观中特色,八皇子别见怪,今日老夫以汤代酒,为八皇子接风洗尘。” 话音刚落,除罗凌浩以外,席间所有弟子同时站起,举起了汤碗。 重九和诺极也是相对缓缓站起。 罗凌浩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起身,又发现忘记拿碗。 等端起碗来的时候,重九诺极已经客套完毕,众人又开始重新落座。 整个场面中,罗凌浩的节奏显得极其不协调。 罗心中暗骂:他么的事先排练过的么?唯独就瞒着老子一个。 好在席间的规矩也不算多。 这一碗汤敬完,大家就开始各自用起斋饭来。 重九的饭量明显不大,只吃了几口,就在席间说话。 每次他一说话,众人就停止用膳,目不转睛地看他。 每次众人一停止用膳,罗凌浩就不得不被迫也停下来,心里一肚子草泥马。 但是他也在闷着头用心听着重九所说的话。 讲话内容大概是这样: 落神宫是武林中第一大门派,门中传承的剑法其实各有不同,好多弟子是慕名而来带艺投师。 但是在武林中,落神宫的剑法有一个普遍的尊称“剑圣诀”。 创始人正是天化老人本人。 天化老人成名以前,家传武学渊源博大。 他集成各大名门正统武学于一身,自创了一套适合自己风格的剑法套路,为的是行走江湖保命防身,当然也为行侠仗义扬名立万。 总之是出于实用目的考虑,所以并没有对自创的剑法进行命名。 等自立门户之后,才将自己这套行云流水的剑法逐一拆解开来,用以配合统一教学。 “剑圣诀”的入门剑法是四平剑法,初级,四百招,包括两百招基本剑法,和两百招基本剑法的混合剑法,要把一招混合剑法使得像一招基本剑法,方为大成。 因为后面两百招全部依赖前面两百招作为基础。 所以重九在这里强调,基础很重要。 其后是八稳剑法,中级,八十招,以防御为主,前五十招为基本防御剑招,后三十招,为前五十招的组合剑招,要把后三十招中的每一招使得像前五十招的每一招一样,方为大成。 所以重九在这里又强调,基础很重要。 其后是十方剑法,高级,十招,一般弟子止步于此,剑法以杀人为终极目标,招招毙命, 且最后一招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前面所讲的三种剑法以体力为主。 但是只要是入门三年以上的弟子都懂得,这三套剑法虽然是以体力出招,可每一招的威力均源自体内的精力,精力不足,出招没有韧劲;精力不济,出招没有后劲。 所以如果精力不足者学习此剑术,虽然有剑招,却得不到剑招的精髓。 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深深懂得,成立短短几十年的落神宫何以成为武林中最强门派——每一个弟子的选拔都为严格的考核制度所限制。 而考核的核心就是对体内精魄的测试。 强者会留下,弱者则被大浪淘沙。 一个强大的团体之所以恒强,不是靠什么神兵法宝坐阵,而是它善于发现和挑选强大的人入团,让其他的团体直接输在了起跑线上。 大家从正午开始吃饭,吃到傍晚,这顿饭还没有吃完。 主要重九实在太能说了。 而且只要他一说,大家就得停下来看他。 大家一停下来看他,他立马来了精神,愈发能说。 由此就形成了一个也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的循环。 整个饭桌上,大家都在吃饭,就他一个人在说。 整个饭桌上,大家都想吃饭,就他一个人想说。 结果大家就只能吃一会停一会,就都没吃饱——习武之人那饭量肯定不能小了。 加之观中个个都是精壮男子,按照这种吃吃停停的节奏,谁也不可能吃饱,反而愈发想吃。 所以吃饭的时间就被拉长。 所以重九说话的时间也被拉长。 所以吃饭的时间愈发被拉长。 由此就形成了一个也不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的循环。 当然席间还有一个人吃的也不多,一直在静静聆听。 那就是八皇子诺极。 他倒不怎么想吃饭。 他想走。 因为天色已晚。 因为他发现,重九的话,其实说得已经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还是原来那些。 如果再听下去,重九大有要把刚才说过的话再来一遍的趋势。 这么个说法,说到天荒地老也说不完啊。 他甚至怀疑,重九爷爷是不是因为年迈,记性不大好了,明明刚才已经说过的话,居然又原模原样地重复了一遍。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只是多听了一遍而已,席间的弟子,年纪最小的,也听了至少十年以上了。 然而罗凌浩并不知道,他也要这么听上三年 如果罗凌浩知道这个未来既定的事实,估计他现在会从饭桌前跳起来。 但是比他先忍不住的是诺极,他缓缓站了起来。 同时观察着重九的颜色。 他想,若是重九面露不悦,他就立刻解释要如厕。 诺极并不怕重九,但是他已经把自己的发小交到了重九手上,决不能得罪重九。 然而重九比他想象得要自觉——毕竟他只是喝了口汤,没有真的喝酒。 他一见诺极起身,自己也赶忙站起,道:“今日八皇子大驾光临,老夫兴致一高,话有点密了,八皇子勿怪啊。” 诺极赶紧客套:“重九爷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不是拿诺极当外人了。诺极只是适才汤水喝得有点饱,需要方便一下。” 重九忙吩咐彭逍遥:“逍遥啊,赶紧带八皇子去清雅间。” 罗凌浩听到这话,刚喝进去的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 我去,清雅间! 打从入大堂开始,什么春草庭c柳梢坊c踏雪园c凌云斋,再加上现在这个迎宾阁,这都还可以接受。 可是你管一个粪坑叫清雅间,这是不是有点过了?人世间还有臭的地方吗? 诺极倒没觉得这名称有什么古怪。 跟随彭逍遥离开。 二人一路无话。 诺极对这个逍遥很感兴趣,他非常想要知道,这个逍遥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何等地步。 可是彭逍遥对诺极十分恭谨,倒是让诺极不好自降身份与之亲近。 加上这一路,从迎宾阁到清雅间,距离并不长。 还没找到聊天的机会,就已经走完了一个来回。 不过由此倒也看出落神宫这座道观在设计上的合理性: 用后来罗凌浩的话说“吃完了就能拉,方便吃方便拉,啦啦啦,很人性。” 诺极一想,算了,反正他跟小耗子朝夕相对,将来肯定是小耗子死党。 小耗子的死党,当然也能为我所用。 诺极回到座位上,并没有落座,索性借机拱手道:“重九爷爷,天色已晚,不敢再行打扰,诺极这就告辞,将来有机会,诺极再来看望爷爷。” 重九拱手回礼道:“八皇子,天色已晚,不宜出行,八皇子干脆暂且住下,明日吃了晨斋再赶路如何?再说你现在离去,你这小兄弟c我的新徒弟,肯定也不舍得。” 诺极心说话:还吃?照这个吃法,明天早晨也能吃到天黑! 诺极道:“重九爷爷,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离去,明早离去,都是一样的;我兄弟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我兄弟,今日舍不得,明日舍不得,都是一样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重九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做挽留,只重复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好,果然有大丈夫的气魄!” 他继而对四下里一喝:“众弟子听令!” 席间弟子全部站起,这次连罗凌浩也没落下。 “随八皇子出观!” 诺极c重九c彭逍遥c罗凌浩,及一众弟子,出观后走了很长一段路。 之后,众人停了下来。 诺极看了看罗凌浩,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问道:“重九爷爷给你的那柄宝剑呢?” 罗凌浩从后腰间拿出。 诺极用玉佩的系绳拴住罗的宝剑,边拴边喃喃道:“这个玉佩也是辟邪之物,和你的宝剑有缘,正好凑一对儿其实我主要觉得这个玉佩的挂穗儿很好看,给你当剑穗用吧。” “以后不在皇宫,不要睡懒觉哦。” “尽量不要错过用早膳哦。” “空腹进食,要先喝粥哦。” 他没话找话地说着,这话显是说给罗凌浩听的,但声音轻得如同在自言自语。 罗凌浩突然忍不住,一把抱住诺极,“哇”地失声痛哭起来。 诺极没有动,只是任泪水从眼眶中滑出,平静地看着罗凌浩哭。 等他哭够了,诺极语气决绝地说道:“从今天开始,靠自己吧!” 说完,推开了罗,转身欲离去。 重九却上前叫住了诺极。 诺极不明所以,欲问缘故,就觉眼前一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起因之学艺 诺极不明所以,欲问缘故,就觉眼前一花。 重九身后的一个影子“倏”一下绕到自己身后。 诺极急忙转身,这才看清楚,一个身穿道服的少年嘴上叼一根稻草,正懒洋洋看着自己,一脸的玩世不恭。 一把巨型重剑紧贴在他的后脖子上,他的两只手顺势搭在剑的两端。 诺极惊讶,此人身负这么重一把巨剑,为何身法如此迅捷? 重九大声呵斥道:“秦良,不得造次!” 转而对诺极温和言道:“八皇子不要见怪,这是座下弟子秦良,落神宫中排名第二位,武功么,比他大师兄只高不低,只是品性比较顽劣。此去京城,一路吉凶难测,有他相陪八皇子左右,八皇子不至寂寞,也希望八皇子此后能对此子严加管束,以除却其顽劣品性。” 诺极谢罢,与秦良上马下山去了。 罗凌浩目送到一直看不见为止,对诺极身旁的秦良有一种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妒忌的感觉。 秦良骑的是他来时的马。 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他的呀! 可是他要学剑,所以秦良取代了他。 秦良不需要学剑,落神宫第二剑客,武功比彭逍遥只高不低的顽劣弟子——剑圣如此评价,那秦良当真不再需要学剑了。 连罗凌浩这种不怎么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出秦良武功确实高超。 他骑马的时候,两手不拉马缰绳,依然是搭在巨剑的两端,马不在乎的样子。 罗凌浩并不关心秦良是否学剑,也不关心他是否武功高超,他关心的是,秦良是否会永远取代他。 自己小的时候,估计也像他这么顽劣吧。 那么诺极会不会将对自己的兄长之爱全部都转移到这个秦良身上呢? 罗凌浩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打了冷战。 一定要学好剑术! 我要成为这里最好的剑客! 我才是落神宫排名第一的剑客! 那样,我一定会获得大哥的关注的! “回吧。”彭逍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罗凌浩身边。 多了一丝慰藉,少了一分落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彭逍遥会让罗感到踏实。 撇去最后一丝不舍的目光后,罗随众人悻悻归去。 回到凌云斋,只见一名道童,慌里慌张地来见彭逍遥。 罗凌浩一看,正是白日里来喊他二人去迎宾阁吃饭的那名道童。 “耀川,什么事如此惊慌?” “回师尊,”那个叫“耀川”的道童神色尴尬地答道,“那小狐c那小狐,竟然不见了。” “不见了?”彭逍遥奇怪,“何时不见的?” “回师尊,弟子刚才给它重又上了药,觉得它四肢重伤,行走尚且不能,又怎会逃逸,所以便未加束缚。可谁知,弟子只是去了趟茅厕,回来之后,那小狐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这” “你是说,那小家伙是自行离去了?”彭逍遥更加疑惑。 耀川也吞吞吐吐道:“实在实在怪哉,弟子还与其他师兄弟特意交代过,小狐是师尊要看顾的,故而决计不会有人敢打扰,所以” 他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小狐狸自己逃走,很难想到第二种可能。 可小狐狸明明重伤未愈,又怎么可能自己行动。 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 “请师尊责罚!”他最后摇了摇头,无奈地向师父请罪。 “算了,”彭逍遥叹了口气,“世事无常,情理之外的事情,又岂能强求,便由它去罢!” 也不知他口中的“它”是只这件怪事,还是指那只小狐狸。 他见弟子心生不安,反倒好言安慰了一番,劝退弟子之后,又一脸歉然地望着罗凌浩:“师弟,你来此处的第一天,交代给为兄的事情,为兄便没有给你办好,实在对你不住。” 罗凌浩见他这样,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虽然对那只已经取名为“苦儿”的小狐狸颇为不舍,但不想师兄难过,旋即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草草敷衍了事。 只是在心中默念:你既名为“苦儿”,想来也是命途多舛,虽然我知你失踪,甚感难过,但也好过知你将来成为达官贵人的桌上菜肴c山间猎人的下酒野味。 彭逍遥也劝他:“一日之缘好过无缘,若是十分留恋,便求来世再续前缘。” 罗凌浩叹了口气,深以为然。 天色已晚,罗不知是因为赶了一天的路,还是因为中午吃得有点多,脱光了衣服,躺到床上,倒头便沉沉睡去。 于是一夜再无他话。 第二天,罗起得很早。 应该说是自以为起得很早。 天还没亮,鸡也没叫。 他望去师兄的床位,彭逍遥早已人去床空。 不知道干嘛了。 罗慢悠悠地起床,穿戴齐整之后,找出那把佩剑和弯刀。 昨夜睡得很死,两把利器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压在身子底下,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他先是将一刀一剑佩在身上,感觉有点重,而且样子看起来有点傻。 于是干脆都解了下来,直接放在了枕头边。 登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原来拥有的越多,负担就会越重。 罗凌浩匆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没做细想,出门。 彭逍遥的凌云斋很大,出了房门,是一片开阔的庭院,院里种了不少花草。 从庭院前门走出,才算是走出了住所。 昨日彭逍遥带他去迎宾阁,走的便是这条路。 可是现下,师兄不在,四下也无人。 罗凌浩走了后门。 开门一看,外面竟是条山路。 这条山路显然是被人刻意开凿过的,十分好走。 沿着山路向上,罗凌浩来到一片宽敞的空地。 空地种了几株桃树,此时节正当桃树结果,果子又大又圆,煞是鲜艳,可见此处风土极佳。 罗估摸自己所处的位置,此时大概是处在栾云峰半山腰的悬崖上。 他伸了个懒腰,就看到悬崖边上站着一个人,手中执剑。 从背影看去,正是重九,不,应该是师父才对。 罗凌浩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正想确认一下。 重九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声道:“来啦?” 罗本能地回了一声:“哎。” 心里说:他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我自己都不知道。 重九依旧不回头,甩手向后一抛。 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落在罗凌浩脚边。 罗顺手捡了起来。 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 这样的长剑,在御卫军的训练中,见过太多。 重九说道:“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四平剑法的前二百式,前二百式是基础,学好了,才能组合变化。现在我传你口诀,你用心记忆。” 重九大声地念动剑诀,这次说话,他显然运上了内力,声音在空旷的山谷激响回荡。 念罢,问道:“记住了吗?” 罗凌浩一愣:靠,你就念了一遍,我听都没听懂,怎么可能记得住? 但这话他不敢说出来。 这就是当老师的优势所在——可以把所有的问题就归咎为学生的问题。 果然重九叹了口气道:“唉,看来脑袋也不够灵光。” 说罢,他突然将双臂打开,然后慢慢回拢,长长吐一口气后,才转过身来。 可见,他刚才正在修炼一门内功,这会刚结束。 紧接着,罗凌浩没有看到重九移动,重九就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且手里多了一把剑。 这正是罗刚才捡起的那把剑。 罗凌浩正在惊讶自己的手为什么空了,重九说道:“我给你演示一遍,要看仔细,这是基础。” 说完,重九以极慢的身形开始演示剑法。 慢到让罗凌浩不相信,这样的老人可以像刚才那样一瞬间就移动到自己眼前。 慢到让罗凌浩开始有点犯困,他后悔自己起得太早。 重九舞剑虽然迟缓,但是每一招都非常精准到位。 罗凌浩之前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完全不能适应。 他习惯的,是看训练场上两个武师对打。 然后两个武师再分别将先前对打的动作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拆解。 他才能看懂其中的奥妙。 只看重九一个人舞剑,以罗凌浩的能力,他是没有办法假想出重九眼前的虚拟敌人。 也就不可能感受到这四平剑法先发制人的威力。 他看着重九慢吞吞地舞剑,开始打呵欠。 重九舞剑舞到一半,罗打呵欠打得眼泪流了出来。 重九舞剑完毕,收式,自我陶醉了一会后,转向罗凌浩:“看到了吗?” 罗凌浩点了点头。 重九解释道:“这四平剑法,讲究的是先发制人,因此熟练了以后,要尽可能地快。 但是不能盲目地一味求快。 练剑的时候,你要想象着面前的敌人。 剑送进去,剑抽出来,一定是专刺敌人要害的。 所以剑锋不能偏,剑进去的时候比出来要慢。 但这不是说,剑进去的时候慢——都要快,只是相对慢,懂吗?” 练剑要快,但不能图快;剑进剑出要快,但剑出比剑进要慢——我晕。 罗凌浩似懂非懂,但不敢说不懂,因为要真说不懂,他也不知道哪里不懂。 他这个时候体味到,人生最大的不懂,就是不懂自己哪里不懂。 因为不懂,所以不懂自己哪里不懂。 所以当学生,面对这个时候,往往是很痛苦的。 因为只有说自己懂了,才能避免之前因为不懂所带来的窘迫。 可是明明不懂,硬说自己懂了,这不是撒谎么? 在窘迫与撒谎之间,罗凌浩是如何抉择的? 他几乎想到没想,就说了句“懂了”。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谎。 于是重九把剑递给他:“好,你来一遍。” 什吗! 罗凌浩傻眼了。 哪有这么玩的? 你就耍了一遍,你就指望我能学会? 就算我懂了,懂了和直接应用是两码事好吗?! 罗凌浩手执宝剑,彻底傻在那里。 他试着动了动,却早已忘记重九舞的第一式。 尼玛,你舞剑舞得那么慢,舞了那么长时间,谁他妈还记得第一式什么样。 倒着来还差不多。 罗凌浩冥思苦想,却只记得重九是怎么收式的。 ——怎么办?总不能一上来就收式吧? 他甚至还非常清楚地记得,重九收式以后,一番自我陶醉的样子。 那番陶醉的样子我还是可以演示出来的——我可以比你还陶醉。 ——尼玛,不该记的,记得这么清楚。 罗凌浩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手执宝剑,一动没动。 重九看着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有心严厉斥责于他,可碍于身份,又是第一天授剑,不便发作。 堂堂剑圣,对着一个半大孩子发脾气,想来也挺没劲的。 最终,重九重重地叹了口气,负手离去了。 罗凌浩知道师父生气了。 可他心里也不舒服。 哪有这么教徒弟的? 你见过有谁是学一遍就能学会的? 学会以后就能立刻用出来? 还有,你前面教的那个剑诀,连个解释都没有,谁他么记得住? 罗凌浩闷闷不乐地回到凌云斋,恰逢彭逍遥走了进来。 彭逍遥晨练归来,见师弟面露不悦之色,关切问道:“怎么样,师父责骂你了?” 罗凌浩一想,继而摇了摇头。 师父并没有骂他,但是他明显受到师父情绪的感染。 师父不高兴,徒弟也没有高兴的理由。 彭默默看了他一会,又问道:“要不我带你四处转转怎样?你刚来不到一天,也认识认识诸位师兄弟。” 罗又摇头,显然没有兴致。 彭逍遥犹豫了一下,然后对罗凌浩说道:“嗯师父出游散心去了可能要走一个多月,从明天开始,我来带你学剑。” 罗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问道:“师兄,师父散心是因为我吗?他嫌我笨,生了我的气是我把师父给气走的?!——我刚来就气走师父,我我在这落神宫里还待的下去吗?” 彭摇了摇头道:“师父天生就不是一个耐心的人,加上平时闲云野鹤惯了,在观中的去留都是率性而为,你也不用想太多。” 罗凌浩一下子觉得烦躁得很,一头躺倒在床上,面朝着墙壁。 希望眼前这面墙能把他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绝。 又突发奇想,偷偷下山,回到京城,直接跟大哥讲,自己不是学武的料。 这就是年轻人的冲动,前面还暗下决心,发誓成为落神宫排名第一的剑客,此时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彭逍遥看着他躺下,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回到自己的床边,脱鞋,上床,盘腿,闭目,打坐。 就这么持续到的正午时分。 昨天的那个小道童又来向彭逍遥请示:“师尊,用斋时间到了。” 彭逍遥睁开眼,看了看对面床上的罗凌浩,罗没动。 彭又闭上了眼睛,说道:“知道了,为师今日不去了。” 小童忙道:“那我们吃饭的时候给师尊留点。” 彭逍遥不再说话。 小道童知趣欲退下。 彭突然睁眼道:“回来。” 小童忙上前一步,道:“师尊还有何事?” 彭逍遥道:“明日起,为师有要事处理,你负责带领师兄弟们练剑,不得偷懒,听到没有?” 小童忙回道:“是,师尊,徒儿谨遵师命。” 彭点头闭眼道:“退下吧。” “是。”小童这才退下。 又过了一会,罗凌浩在床上发出了若有若无的鼾声。 彭似没有听到一般,依然闭目打坐。 直到第二日清晨,罗凌浩才被鸟叫声吵醒。 他从昨日上午一直睡到此时,睡得头昏脑涨。 刚坐起身来,又一头躺倒。 可发现再也睡不着了,只得起床。 接着有了尿意。 于是睡眼惺忪地尿到夜壶里。 这时才感觉腹中饥肠辘辘。 他这才想起师兄来。 睁开眼睛,师兄的床位又是空的。 他不知道厨房在哪。 依稀记得怎么能去到迎宾阁。 可想想,距离有些远。 况且迎宾阁应该是宴请客人用的。 没来贵宾的话,估计去了也没饭吃。 突然想起后山桃树上结出的大圆桃。 干脆还去后山吧,罗凌浩想着,摘它几个尝尝。 打定主意,罗匆忙穿好衣衫,直奔后山而去。 脑海中想着桃子娇艳欲滴的样子,罗凌浩口水欲滴,禁不住越走越快。 不一会,来到后山,顺着山路向上,来到桃树下。 彭逍遥,树下,闭目,打坐。 他的身前摆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里盛放三个包子,一个盘子里装着一只熏鸡。 罗凌浩一看这,也懒得费劲动手去摘树上的桃子。 他盘腿座下,正对彭逍遥,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饿得有点狠,所以吃得有点猛,噎得直翻白眼。 罗凌浩翻着白眼去撕鸡。 左手抓着第二个包子,右手拿着一条鸡腿,大快朵颐。 彭逍遥没有睁眼,只是缓缓说道:“师弟,慢点,没有水。” 罗并不理会,只是边吃边问道:“师兄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吃饭?” 彭逍遥依然没有睁眼,道:“我不知道,这是我徒儿给我送来的。” 罗正吃一半,听到这话一瞪眼,说话中,嘴里的包子渣混着鸡肉渣,差点喷到彭逍遥脸上:“啊?!你这不是给我吃的?那我这要不我再让你那个徒弟给你盛点?” 彭回道:“不用了,我今日辟谷。” 罗继续猛吃,随口问道:“辟谷说什么?哦,对了,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昨天师父好像也知道我要来似的。” 这一次,彭逍遥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道:“师弟,道法自然,一切随缘,缘起缘灭,命来运转。我并不知道师弟会来。我只是在等。师弟今日不来,明日也要来。明日不来,后日也要来——总要来。” 罗奇道:“那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也省得你坐在这里傻等。” 彭逍遥看着他道:“师弟你昨日面露烦郁颜色,安能走心尔?何况道中之玄妙,皆在过程,而不再结果。在师弟看来,为兄在傻等;可在为兄看来,恰恰在途中。佛语有云,空即色,色即空。佛道不两立,佛道无不同。” 罗凌浩边吃边听,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不懂。” 彭逍遥看着一心一意埋头苦吃的罗凌浩,也摇头道:“执念痴儿那就说点师弟懂的吧。” 说着,彭站起身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长剑。 罗凌浩吓了一跳,赶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忙乱中打翻了盘子,也顾不上收拾。 彭逍遥道:“自今日起,我带师弟练剑,师父出游归来,必定会检查吾二人练剑之成果。” 罗凌浩还在咂着嘴,回味刚才的熏鸡,突然感觉三个包子吃下肚,嘴巴有点干。 有心摘个桃子解渴,又感觉刚才吃得有点多,实在也吃不下什么。 他实在想喝水,哪怕有一小口就行。 他问彭逍遥道:“师兄,有水么,我想喝水。” 这次彭没有答话,只是面露忧愁之色。 罗更纳闷了,问道:“我包子吃多了嘴巴干,这不是很正常吗?师兄你至于吗?怎么愁成这样了?——你是心疼水啊,还是心疼包子啊?” 罗凌浩问这个话的时候,心里在想:如果待会师兄回答说“其实我心疼的是熏鸡”,那这师兄可也有够无聊的。 彭逍遥一本正经道:“师弟,我们习武之人,精魄是根本。你可曾记得,来之时,师尊把络你的筋骨,说你资质极差。” 罗立刻点了点头:“对啊,我那个时候还纳闷来着,他老人家怎么看出来的,他那么大的身份,随口一说,就够毁我一生的。” 彭摇了摇头道:“师尊怎能信口开河?他定是觉察到,你体内精魄极少。然而师弟体内精魄数量之稀少,已超出我预料之外。” 罗道:“你的意思是,你同意师父说的少,只是你没有想到有这么少?” 彭点头。 罗凌浩沉默了一会,突然不服气地问道:“那这个精魄究竟是干嘛用的啊?” 彭道:“精魄,是人体内精元的结晶,而精元则是维持体内精气运转c再生c释放甚至爆发的必要因素。结晶后的精元可以吸收天地正气,有固本回元c滋养回春的功效。所以有基本数量精魄的武者,断不会有口干舌燥的征象。” 罗凌浩问道:“所以师兄据此判断我体内精魄不足?” 彭逍遥道:“师尊收徒,向来标准极高,便是一般精魄充足者,在他那里,也是资质甚差。所以资质甚差不宜习武云云,在师尊那里,时而当指难以小成;时而当指无法成为超一流剑客。 初闻师尊同八皇子谈及师弟的资质,为兄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不以为意。 可现如今看来,情况确实比之前猜想的要糟糕许多。 师尊当时所指想必是前者。” 罗凌浩馁道:“师父据此判断我不宜习武,所以借授艺之机刻意刁难,好让我萌生退却之意,放弃习艺?” 彭逍遥摇头道:“师尊为人豁达开朗,且重诺守信,他老人家既已答应八皇子传授师弟你武艺,则断没有存心刁难一说。 只不过师尊他老人家天生神通,自幼不但精魄超人,且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天马行空的创造力。 所以他老人家授徒,也会不自觉认为,徒弟都具备如他一般之灵感。 他自己学一遍就会的东西,自是相信徒儿也不该超过两遍。 若是他授了一遍,弟子学不会,他便不再有心性传授第二遍。” 彭逍遥说完这话,兀自下山去了。 罗凌浩此时才明白,原来重九是神童出身,对事物的感知能力远异于常人。 若是站在他的立场去考虑问题,那倒是比较容易解释他先前的不满。 不是因为他嫌弃自己体内精魄太少,而是当他演练了一遍剑法之后,见自己依然未得要领,自然不胜其烦。 自己在以常人的学习进度理解学习,当然满心委屈。 天底下哪有只传一遍就学会的道理? 可是这个道理在重九这里,恰恰就有。 不但有,而且是顺理成章。 所以重九必然想到的是,还有你这么笨的学生么? 我都把剑诀告诉你了。 我怕你不懂,还亲自给你演示了一遍。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根据刚才的剑诀演示的么? 有剑诀,有招式,还有人给你演练招式。 结果你呢? 你是剑诀剑诀记不住,招式招式全忘光。 你精魄少也就罢了。 脑子居然会笨到这种程度。 罗凌浩推想着重九心声,觉得就算重九心中所想未必完全符合自己的推算,但他心中所想的方向应该与自己所料大致不差。 于是罗不禁暗自叹气,心想:罢了,谁让人家是天才,而自己偏偏是个普通人呢。 且就体质而言,自己较普通人又为差。 若是单单体质较差而脑子好使,估计也能博得师父的欢心。 可偏偏资与质都差得厉害,那不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再做对了。 就在这时,彭逍遥已然折返,手中多了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个壶和一个茶杯。 罗凌浩直接抓起壶,先试了下温度,然后咕嘟咕嘟将壶水倒入口中。 满满喝两大口,又将壶放回托盘之上,赞道:“好茶。” 彭逍遥缓缓放下托盘,手中执剑道:“四平剑法讲求先发制人,因为强调出剑的势与速,但务必要以准为前提。因此入剑较出剑,势弱速缓。前两百式为基础剑招,后两百式为前者组合,真正克敌制胜,当需以后两百式为主。” 彭逍遥边说,边开始演示,一招连着一招,有如滔滔江水,连绵澎湃,随着手上的出招越来越快,气势也越来越强。 到最后,整个人舞成了一团剑光,如虹如电,直叫罗凌浩看得如痴如醉。 他此时在想,没有哪个街头卖艺的师傅,能将剑术耍得这般好看。 若是一个平头百姓能有这般修为,靠着卖艺为生,亦可发财致富。 他也未曾见到过皇家的军中,有哪个武师单人演示剑术能演到这种震撼人心的程度。 若是有哪个武师c剑师能将剑术耍至这般气势,必定在军中迷倒一片,可以成为威信赛过将军的无冕之王。 他甚至觉得,单从观赏性来看,师兄的舞剑会让他这种人误以为其剑术已经盖过师父了。 彭逍遥将二百招四平剑一气打完,收式,面如常色,好似刚才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问道:“如何?师弟,可愿意学习此剑术?” 罗凌浩兴奋异常,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 彭逍遥点了点头道:“好的,师弟,要想练好这套剑法原也不难,若是能在舞剑使招的过程中,将体内精气释放出来,那么剑气纵横,杀伤力倍增,就能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 可若是体内精魄含量过少,将剑法练熟,也能强身健体,提升修为。 但是练熟的前提要靠基础,所以剑法的前两百招是关键,却最为枯燥,师弟你可愿意重复练习?” 罗凌浩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愿意。 彭逍遥道:“好,那咱们一招一招地学起,我出一招,你来模仿。不对之处,我给你指正过来。直到你将一招练熟,咱们再学下一招。” 罗凌浩听他这么说,感觉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减轻不少。 不需要把两百招一气学完,学一招是一招,这种思路才适合我这种资质不佳的人。 于是他跟着彭逍遥从第一招开始学习。 彭先给他解释剑诀,然后告诉他出招时应该注意到的问题。 在罗不断的练习中,彭又不厌其烦地给他纠错。 罗凌浩明白了其中的技巧之后,一次一次地练习。 他发现,自己并不算太笨,但也绝对不怎么聪明。 一次一次练习中,一次一次出错,但好在每次出错后,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这样一天下来,竟然也学了四招。 晚上罗凌浩躺在床上很兴奋。 他美滋滋地想着,一天能学四招,照这个进度学下去,不出俩月,四百招四平剑法就能全部学完。 然而,他错了。 学习,永远都不是简单的数术运算。 甚至连数术运算的学习,也不是仅仅靠计算就能完成的。 在第二天的学习中,罗凌浩只学会了两招。 原因很简单,一觉醒来之后的罗凌浩,发现昨日学过的四招竟然就生疏了。 在师兄的悉心指导下,他又耗费了半日的时间,才将昨日的四招熟悉清楚。 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四平剑法的难处。 他在皇家军队中也曾习得剑法,军中的剑法主要用于防身和简单性或群体性出击,所以剑法极其简洁,一招就是一招,没有太多变化。 与他在军中所习剑法不同,四平剑法走的是小巧路子。 每一招式中,都暗藏应变招数,一个招式虽然出招的时候为一招,但在这一招中,要考虑敌人的反应,然后根据可能反应,做出不同方向的出招调整。 所以所谓的“一招”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小的套路。 尽管套路中会有重合部分,但是随着学习招数数量的增加,学习的套路也在成几何倍数增长。 罗凌浩都开始感觉到,先不谈体质如何能够发挥出招式中怎样的效果,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脑子已经越来越不够用的。 需要记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且出击时的注意力要分散到各个位置,包括身体的姿势c剑锋指向c手腕的幅度c肩膀的高度c腰部的转动c步法的前后关系c脚掌该如何配合用力,还要假想敌人的反应,以及根据可能的反应,将前面一系列的设计进行重新的调整。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学习的本质,就是对记忆力的挑战。 记忆力好,学习就快;记忆力弱,就只能少学一点。 记忆力若是不行,学什么也不行。 这么一路学下来,罗凌浩坚持了七天,一共学了七招,但是脑子彻底乱了,记混的套路有一大堆,因此剑招走得也是乱七八糟。 先不说需要耗费多少脑力,把这些套路重新理清。 这个过程本身对心理就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七招剑法一路使将下去,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不断出错,错到连罗凌浩自己都接不下去。 他真希望出错的时候,自己可以是一个没有情感没有思考的机关,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情不自禁地产生各种各样的自我怀疑。 相比较而言,彭逍遥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 每次在罗凌浩出错的时候,他只是平静地指出他的错误,给他做具体解释,并且在他不甚明了的时候,重新作出演示。 这样的指导练习中,罗凌浩一次又一次地扪心自问:如果身份置换,我是师兄,师兄是我,我会对他这么有耐心么? 他一会觉得师兄好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笨蛋师弟。 一会又觉得,明明自己愚钝,可愚钝的代价却要师兄来承担。 一会又在师兄指导自己的时候,观察师兄的表情,希望能够从那副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他内心的焦躁或者不屑。 就在各种杂念的作用下,罗凌浩勉强坚持了七天。 又一个七天的时间,罗凌浩学会了几招呢? 八招。 不是又学会八招,而是一共学会八招。 后来的这七天时间,他只多学了一招。 他终于崩溃了。 “不学了!” 就在他又一次出现错误,而且连他都知道是极其低级弱智的错误的时候,彭逍遥依然是若无其事地给予他指导。 他弃剑。 他将宝剑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学了,不学了,不学了。” 罗凌浩不断摇头。 “学不会,学不会,学不会。” 罗凌浩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问:真的是学不会吗? 学是可以学会的,只是照着这个速度学下去,他看不到什么希望。 只听说过循序渐进,哪有越学越慢的道理? 越学越慢也是有道理的——笨蛋的道理。 罗凌浩知道自己其实在逃避。 他隐隐觉得,放弃学剑,原因就是他不想花时间来证明自己是个笨蛋。 看着满是负面情绪的罗凌浩,彭逍遥并没有劝诫他什么,他只是拍了拍罗的肩膀道:“师弟,师尊曾经告诉过我,一个人,如果想法很多,那么做的一定要比想得多,这样一来,虽然身体会累,但心里很踏实。日积月累下来,身体也不会觉得累了。 恐惧,不一定来自怕死;一个不怕死的人,也未必有勇气面对挫折。” 说完之后,也不管罗有没有听进去,他又拍了拍罗的肩膀,不再说话,席地盘腿,开始打坐。 罗凌浩见彭缓缓闭上了眼睛,自己一时之间也没什么事可做,于是从后山回到凌云斋。 进了房门,一头扎到床上,想着应该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突然想起之前师兄说要带自己四处转转。 干脆自己出去转转吧。 既然做的要比想的多,就当“出去转转”也是“做”吧。 于是他一翻身又下了床,穿过花园,出前门。 他不知道要去哪,但是他知道怎么去往迎宾阁。 排除法吧。 他有意避开去往迎宾阁的那条路径,七扭八拐地,居然就来到了一处院落。 门上匾额写着“踏雪园”三个烫金大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起因之道法自然 大门敞开,罗凌浩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踏雪园”里,没看见有什么雪,但是院子里的确有点冷清,因为一个人也没有。 庭院很大,过道处摆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再往里走,就看见若干个小单间一字排开。 屋门清一色虚掩着。 罗凌浩想进去,却又不知道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正犹豫着,就听到庭院外面传来说话的人声。 “刘师兄你这可不对了啊,之前我那一式金光百裂明明已经打到小雷子的侧翼,要是在那个时候,我精气一吐,剑光散开,他还有命在么? 结果你居然判我失一分。 你这可是偏心啊。” “哼,我说贾师兄,你是真没看出来啊,还是在装傻啊,你在打你那个什么金光百裂之前,你没见小雷子的猴子偷桃已经出手了吗? 你每次打金光百裂,下盘都空虚不稳,雷子那招猴子偷桃本来是用来自保的,现在可好,成了专门对付你的绝招了。 他那招的起手式你不认得么? 还故意把你那裤裆凑过去往上送。 雷子总不能让你真当了太监吧。 他当然要及时收手,否则你哪有机会打到他的边角! 这也就是三师兄照顾师兄弟情面,才给你扣了一分,要换了我,哼,你就没有二次上场的机会了。” “柯师哥你够了啊,每次我一使‘仙翁品果’,你就管我那招叫‘猴子偷桃’! 我那是防守型的招数,以进求退的,不是专门用来撩人下阴的。 再说当时贾师哥已经识破我的招数,所以他才使出‘盘根错节’那一式,他扭胯是为了避开我的剑锋,不是要往我剑上送,那是他的家传武学,那招我们俩在私下切磋的时候,我早就见识过了。 刘师兄判他失一分是因为他出招失了先机。 若是当时我俩都不收招,充其量是两败俱伤,没你说的那么玄乎。” “哎?雷师弟,话说贾师弟要是真当了太监,他山下谈的那个陈佳姑娘还要他么? 贾师弟,要不你把那姑娘给我呗,反正你三天两头给雷师兄喂招,你胯下那东西早晚得没了。 要是让陈佳姑娘听到这个噩耗,肯定难受死了。 到时候,她肯定上面也哭,下面也湿,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痒痒的。” “好啊,既然你比我都喜欢她,不如这样,给我十两银子,我把陈佳姑娘介绍给你认识,但是成与不成,就看你的手艺了。” 说话之间,七八个身穿同样道服的精壮男子,有的手执长剑,有的长剑挎于腰间,三三两两的走入院内,恰好跟站在院内甬路尽头的罗凌浩打了个照面。 众人立刻停止了刚才的交谈,打量着眼前这个赤手空拳,身穿黄色官服的少年。 罗凌浩见众人都在看他,稍微有点尴尬,突然想起师兄给自己准备过一件本门道服,可一直忘了换下来。 现在这件衣服是之前来时候穿的,十多天的时间里,没有换,也没有洗,显得脏兮兮的。 不过好在眼前这几位师兄弟,衣服也不怎么整洁,多多少少有些泥土灰尘,还有一个,衣角上面明显一块没有洗净的血污。 再看他们装束,有的卷着衣袖,有的挽着裤管,跟刚从田间回来一样,还有的干脆就光着膀子。 罗凌浩心里多少有些平衡了。 他从容拱手施礼道:“小弟罗凌浩在这里见过各位师兄。” “哦!” 身上有血污的那个道士突然想起来什么,喊道:“你是那个!那个什么” 众人一齐看他。 罗凌浩也期待地望着他。 他接着说道:“那个什么嗯对!就是那个什么!咱们一块吃过饭来着!” 靠!罗凌浩心里骂了句:连个话都说不全! 他还不敢表现出来。 这时,那个光着膀子的道士从众人间走了出来,带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向院子角落里的水缸径直走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若无其事地舀了一瓢水,“哗啦”浇在自己身上。 “哗啦”又一瓢水。 然后,全身上下湿漉漉地走向罗凌浩。 走到罗凌浩近前的时候,身上从头到脚还在滴答水。 罗凌浩好奇地看着他。 他说:“麻烦让一下。” 罗凌浩“嗯?”了一句,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一间小屋的门前,而他显然是要进屋。 罗赶紧往旁边一退。 他径直进屋,而后随手关上了屋门。 “”罗凌浩又一次陷入尴尬。 怎么遇上的个个都是怪人? 先是一个话说不明白的,接下来一个不理人的——就没点正常的么? 罗凌浩对着那个刚才紧闭的房门一阵发愣。 “不用介意,”罗顺着声音本能转头,一个清瘦的道士朝他走了过来,这是八人中穿戴最为整洁得体的一个,他说道,“你是新来的罗师弟吧?咱们在迎宾阁中一起吃过饭。 我叫毛文清,在咱们落神宫里排名十三,你叫我文清就好了。” 罗赶忙施礼道:“不敢,小弟见过毛师哥。” 毛文清也不拒绝,亲热地搂着罗凌浩的肩,转回身道:“来,罗兄弟,我给你介绍余下几位。” 他一指众人中,站在最前端的那个道士:“这是雷震天雷师弟,落神宫里排名十二,在我之上呦。” “雷师哥。”罗凌浩施礼。 罗凌浩心想:光听名字,应该是个很威猛的形象,可是长得又这么文静,这种反差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毛文清又一指那个衣服上面带有血污的道士,还不等他说话,那个道士主动走上近前,道:“我叫贾仁龙,落神宫排名二十七。” 罗凌浩忙施礼道:“贾师哥。” 心想:从十二直接干到二十七,怎么跨度差这么大? 毛文清又挨个给罗介绍余下的道士: 包惠禄,排名二十 季大年,排名三十一, 武峰,排名十六 柯以寐,排名四十八。 罗凌浩听出来,柯以寐,就是刚才跟贾仁龙抬杠,说什么贾仁龙把裆部往上凑的那个。 在听着毛文清介绍的时候,罗凌浩感觉毛文清的声音越听越耳熟,好似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突然,他想起来,这个声音就是之前听到那个说什么“陈佳姑娘上面哭下面湿”的那个腔调。 想到这里,罗凌浩讶异地重又打量了一下毛文清。 眼前这个清瘦的道士,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气度潇洒,容貌俊美。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相貌说出那样的言语时,可能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罗凌浩不自禁仔细地看着他的相貌,潜意识里希望那个相貌能说服自己不相信刚才听到的声音。 毛文清介绍其他人的时候,注意到罗在盯着自己,于是冲他亲热一笑。 罗凌浩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奇怪,因为他没有办法把这种亲热和先前的淫邪联系在一起。 “好了,”只听到毛文清那淫邪的声音,啊不,那亲热的声音说道,“现在差不多都认识了,罗兄弟,我看不如这样,天色已晚,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喝点,你看怎么样?” 还不等罗凌浩回应,其他几人大声表示赞同。 毛文清又道:“嗯,罗兄弟,咱们踏雪园呢,是大师兄以外,其他师尊弟子寝修的地方,别看院落修得不大,院子里一共有四十七处单间,供各位师兄弟独居,但是却没有一个大的房间供咱们饮乐。干脆这样,我们就在庭院中摆上一桌,好好喝上一顿如何?” 说话间,庭院里又七七八八陆陆续续地进来一群道士。 一时间,庭院中人越聚越多。 大约三十几人这样。 毛文清忙活坏了,挨个给罗凌浩介绍。 罗一看,这不就是先前迎宾阁里一起吃饭的那伙人么。 之前到场的道士接近五十人,但是其中有一部分是顶替了自己师父位置的大弟子身份。 现在的这三十几人,加上罗凌浩自己,全部都是重九门下的嫡传弟子。 于是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倒不见得是他们有多喜欢罗凌浩——根本就不怎么认识。 只不过习武之人大多是人来疯,喜欢热闹,借着这个机会,大伙有个理由可以聚在一起玩玩。 这个时候,有人提议去迎宾阁。 马上遭到他人反对,反对理由是之前就在迎宾阁吃的,现在还去,没有新鲜感。 于是又有人提议,去春草庭,那个地方非常宽敞,摆上一千桌都没问题。 这个提议又遭到反对,反对理由是,春草庭住的全是徒孙辈的弟子,考虑到自己这些人的身份,在那里要顾及各种尊卑,没有办法敞开了吃喝打闹。 罗凌浩这个时候发现,当人多嘴杂的时候,意见几乎永远没有办法达成一致,因为有人在里面什么想法也没有,就是负责反对的。 罗凌浩提议,干脆去凌云斋,那个地方的院落也不小,三十几人,摆上几桌肯定够了。 这一次,他遭到了其他所有人的反对,反对理由是,不能吵着大师兄。 罗凌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彭逍遥在整个落神宫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难怪他一个人住了那么大的院子。 先前重九在给诺极介绍彭逍遥的时候,罗凌浩已经跟彭去了凌云斋,彭逍遥又不是那种喜欢自吹自擂之人。 所以罗反而不知道彭逍遥在整个宫中的地位。 罗凌浩这才明白,重九向诺极介绍秦良的时候,嘴里与他相比较的那个“大师兄”指的就是彭逍遥。 所以不难推算出,秦良在落神宫排名第二位,彭逍遥自然排名第一。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心里有点发酸。 师父对自己确实不错。 他给了自己最好的寝修位置,给了自己最好的生活与学习伴侣,给了自己混沌刚玉剑,那也是他在年轻时候的最爱,还亲自给自己授课,虽然教了不到一天。 不论他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自己这么好,他对自己好这个事实是不能改变的,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因为师父发脾气,而跟师父斤斤计较。 因为耐不下性子学习,而放弃学剑。 今天过后,回去,继续学剑,罗暗下决心。 眼下,面对着集体反对,罗凌浩说道:“大师兄现在应该在后山,不会吵到他的。” 其他人听了连连摆手,可见他们对彭逍遥很是敬畏。 最终,他们还是商量出了一个理想去处:迎宾阁。 没错,这个提议,正是最初的提议,也终于成为了最终的提议。 罗凌浩感觉,在七嘴八舌的人群当中,即使是一个正确的提议,也会被无限地打压,所以一定程度上的,还是很有必要的。 为什么不选择下山去呢? 师父又不在,这应该会是个更好的选择呢。 但是既然已经决定去迎宾阁了,罗凌浩不想再重新制造一次争议,否则,把时间花费在讨论当中,晚饭就都不用吃了。 迎宾阁里,这会变得热闹起来。 没有了领导,没有了上下级,都是平级,所以相互之间不再拘谨。 酒席间,有的赌酒,有的猜拳,有的舞剑,有的踢腿练拳,甚至有的非要跑到厨房里给大伙露一手厨艺。 交杯换盏间,大家畅所欲言,尽情宣泄平时淤积在心中的不满。 罗凌浩此时才有了共鸣的感觉。 他终于感受到,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心烦意乱的,并非只他一人。 酒喝到微醺处,他搂着身边的毛文清问道:“毛师哥,刚才院子里,小弟无意中听到你们进院前的谈话您别往心里去啊。” “哎?”毛文清喝多了,也搂着罗凌浩,另一只拿着酒杯的手顺势一摆,酒水洒在贾仁龙脸上,贾仁龙早已经喝多了,此时完全不以为意,还是伸出舌头舔了舔。 毛文清接着说道:“兄弟说的这是哪哪的话兄弟久居皇宫大堂,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咱们平时想要高攀兄弟还不不乐意呢。听听我们谈话? 你有什么想听的”说到这里,毛文清用拿着酒杯的那只手使劲拍了拍自己胸脯,杯中剩下的那点酒全部被他的胸口喝掉,然后说道,“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 罗凌浩半眯缝着眼睛,听着毛文清说话,表情似笑非笑,说道:“毛师哥仗义!师哥啊,刚才听你们进院的时候,说什么金光百裂,什么仙翁品果,那是什么啊?我怎么好像都没听到过这些招式?是四平剑还是十方剑?” 毛文清刚要回答,贾仁龙突然凑了上来,在罗凌浩眼前晃晃悠悠道:“四平剑? 那算个大jiba老子家传的武学里,用脚趾头练出来的指法都比四平剑厉害结果老子来拜师学了他妈半年的四平剑法浪费老子时间最后老子摸女人的胸都觉得是平的” 毛文清烦恼地一摆手,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可是他还紧握着那个酒杯,不耐烦地打断贾仁龙道:“说那没用的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柯以寐凑了上来,他明显喝多了,喝多了也不忘跟贾仁龙抬杠:“你你家武学世家?那你别来咱落神宫啊来了就得守规矩叫学什么就学什么,对不对?” 柯以寐素来与贾仁龙不合,但俩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平时喜欢拌个嘴,抬个杠。 这个时候,毛文清好像想起什么,道:“哎?罗兄弟,刚才你问什么来着?哦,对了你说贾师弟的金光百裂是吧?是这样子的唉” 毛文清说完这话后,居然就不再说话,两眼发直地看着地面。 罗凌浩看着毛的样子,知道他已经彻底醉了,可这话说到一半,重要的部分偏偏没讲出来。 “我来说吧,”贾仁龙也喝醉了,但是他醉酒后只是显得很亢奋,似乎酒水刺激了他脑子里的什么东西,让他反而比平时表达的更清楚,“罗兄弟,你知道,这个,四平剑法之后,是八稳剑法,然后是十方剑法,可是十方剑法之后是什么你又是否清楚?啊哈哈那可不是我们可以学的” “十方剑法之后?”罗凌浩重复了一遍,道:“那是什么?” “是舞浪剑法和神风剑法唉”贾仁龙说到这里,居然也像毛文清那样叹了口气。 “哦,那是什么剑法?师父不让咱们学?” “不是不让是不能” “哦,不能为什么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呗唉”说罢,贾仁龙又叹了口气。 他讲到这里,柯以寐居然也不跟他抬杠了。 柯坐在地板上,靠着桌子腿,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是醉了,还是没了心情。 罗凌浩觉得问到这里,也就够了,剩下的答案,可以从彭逍遥那里知晓。 酒桌上,其他人也都闹够了c喝醉了,晚宴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罗凌浩带着酒劲,晃晃悠悠回到凌云斋。 他见彭逍遥未归,就一头扎到在床上,寻思着,先小憩一下,等师兄回来之后,问问舞浪剑法和神风剑法的事。 可这一睡,就彻底没了知觉。 直到第二日正午,艳阳高照,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罗的脸上。 罗被小道童叫醒,喊他去用斋。 罗凌浩揉了揉眼睛,转了个身,接着睡。 他突然发现,这里比皇宫自在多了。 不用晨练,不用巡逻,不用成日守着大哥,也不用伺候小郡主。 总之,没有人管,还被小道童换作“师叔”。 他朦朦胧胧地觉着,就这么混上三年,倒也不错。 就当是放长假了。 就这么胡乱想着,打算再来个回笼觉,突然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身来。 先前道童见不能唤醒罗凌浩,就将斋饭送到屋中,此时正打来一盆热水。 罗凌浩看着道童,又看一眼师兄的床位,没有人。 “师兄一大早就去后山了?”罗问道童。 “回师叔,师尊昨晚一直在后山静思,未曾见他回来过。” “嗯?”罗不解道,“你就这么任他在后山待着?——哎,是不是师兄生我气了?” “回师叔,师尊天纵奇才,入定后,有时会有灵感诱发他突破瓶颈。 师尊彻夜未归,弟子查探之时,见师尊全神贯注屏气凝神,似有天人感应超脱俗世之状。 想来是师尊豁然通达,勘破自身极限,此时正在擢升至一个新的高度,因而未曾打扰他老人家清静。” “他老人家?——他才多大?”罗看着道童,又问道,“你多大啊?” “回师叔,弟子今天刚满十七。” “嗯,你看我今年也才二十,师兄么,他撑死也就二十五,你称他老人家,是不是喊老了?” “回师叔,长者之称谓,在闻道先后而不在年岁多寡,倘使一人年岁轻于弟子然道学境界高远,弟子也自当以前辈之礼相敬,不敢僭越。” “唔看不出你年纪不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嘛。” “回师叔,都是师尊教的。” “好,我且问你,师兄这样子顿悟擢升,大约需要多久时间?” “回师叔,少则十几日,多则一两月” “哦,要这么久啊,好,那你先下去吧。” 道童退后,罗凌浩思忖:本来还想着要接着学剑来着,本来还想着借着学剑机会,问一问舞浪剑和神风剑来着,既然现在是师兄晋阶的关键时段,我为了一己之私去扰他清修,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突然又想到,刚才躺在床上所想到的“放假”问题,心念一动,寻思着,干脆这些天不学他么的什么剑法了,四处转转,彻底放飞心情,这也叫“道法自然”吧。 于是,从此之后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罗凌浩开始了游手好闲的悠闲生活。 春草庭c柳梢坊和踏雪园成了罗凌浩的常驻地。 他混熟了整个落神宫所有人之后,也就成宿成宿地不回凌云斋了。 今天和春草庭的徒孙弟子们睡大通铺,不过是多加一床被褥而已。 明天听说柳梢坊的某弟子下山办事,他就睡在空出的床位。 他发现,虽然当初按人头计算,他在落神宫里应该是没有床位的,但只要他愿意留在这三处,就不可能没有地方睡觉。 因为宫里总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导致一些弟子夜不归宿,就给他留出了刷夜的床位。 当然他睡的最多的,还是踏雪园。 一来,那里有十多个房间一直空着,就是重九所说的下山未归的弟子们。 二来,住在园中的弟子都是重九的弟子,与罗凌浩算是平辈论交,相互之间更容易交流。 久而久之,他对这种落神宫就有了一个宏观的认识。 别看这座落神宫造得古色古香,仿佛历史悠久的样子,其实成立至今不到百年时间。 落神宫里修有一座“千言塔”,塔中装有当世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典秘籍。 罗凌浩在里面逛了一天,只看标题,不看内容,居然就没有找到一本关于落神宫的武学记录。 原因就很明显了。 落神宫的武学就那么五种。 虽然武学内容深奥精妙,但是写成书本,在数量方面显然要比别的门派苍白。 而且,落神宫创立几十年,武学教授方面,一直是口耳相传,甚至可能没有人曾想过要将此旷世绝学用文字形式保存下来。 由此可见,落神宫在文化方面的影响力还难以做到深远。 当然,虽然成立了几十年,但是就在这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落神宫能够异军突起,成为武林第一神话,这又与重九个人武学修为所带来的影响力密不可分。 而且随着对落神宫了解逐步加深,罗凌浩惊讶地发现,重九不仅仅是在武学方面独树一帜,而且很有钻营的思路。 从他创派至今,他的收徒理念就是,只招天才,不问平庸。 笨鸟先飞这样的道理,在落神宫真的就只是个神话故事。 在落神宫中,不但笨鸟不能先飞,可以说,没有什么鸟可以一直保持领先水平。 比如雷震天,他明明是毛文清的师弟,但是排名却高于毛。 又比如秦良,在落神宫虽然屈居第二,但众位师兄弟一致承认,当初排名的时候,他的武功绝不弱于彭逍遥。 只是因为武德差了些,被师尊给定位第二。 至于现在二人武功孰高孰低,那就真不得而知了。 正是重九这种只收天才的创派理念,让他得到了当世武林中最杰出的四十八个英才。 但如果只有踏雪园的四十八人,落神宫也不可能做到现在这个规模。 因为天才毕竟是少数人的事情。 所以重九所做的又一件事情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他将自己培养了几年的弟子,全部放了出去,让他们每年招收一批心徒弟。 他收弟子的条件很高很苛刻,可是他的弟子再去招收弟子,就不会再以他那么高的标准来挑选。 但即便如此,这四十八人收来的弟子也决不是等闲之辈。 因为天才招来的,也只能是天才。 再接下来,四十八名弟子培养自己的弟子,教学相长,不但壮大了门庭实力,也让他们在很早的年岁,就逐渐地稳重成熟起来。 譬如贾仁龙和柯以寐。 两人在私下里嬉笑怒骂,挤兑抬杠,有时甚至还会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但是在弟子面前,永远是一脸严肃,不会流露丝毫年轻人应有的稚嫩。 而且贾仁龙教授弟子,永远不会在弟子面前说柯以寐的坏话;柯以寐教授弟子,也永远不会在弟子面前开贾仁龙的玩笑。 尽管二人性格略有不合,但这四十八人彼此之间都有一个默契的共识,那就是永远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内部矛盾,尤其是私人恩怨。 这个“外人”的“外”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既可以定义为落神宫以外,也可以理解为踏雪园以外。 待四十八人都到了二十左右的年岁,他们所带的几百名弟子中,最小的也有十四岁。 这个时候,落神宫的名号已经在武林中传开。 他们又鼓励自己的弟子,以落神宫名义,继续在外招徒,这一招,也就招来了春草庭的几千名徒孙。 徒孙中,最小的只有五岁,大的也能到十岁左右。 别看这些徒孙们年龄不大,罗凌浩从来不敢小瞧这批弟子——毕竟,他们头上顶的可都是落神宫的匾额,每个人身上若是没有惊人天赋,决不会走到这里来。 相处得久了,罗凌浩就发现,这帮兔崽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白天有徒弟辈儿的弟子照看,他们还不敢怎么样。 可一到了晚上,这群徒孙上房揭瓦c纵火偷食,没有一个能消停下来。 而且他们一个一个人小鬼大,头脑灵活,做坏事从来不留痕迹。 季大年座下有一个弟子叫孔昭,手下带了两百多名徒孙,住在春草庭六号大通房。 晚上休息的时候,孔昭害怕这帮孩子闹事,前后想了想,用大铁链子缠了房门锁,并且在外面凶狠地威胁说:“明天早上我要看见房门有一点松动,或者窗户上有一个窟窿眼,这大铁链子就栓到你们身上!” 说完以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回去休息了。 半夜里,一个徒孙弟子突然嚷着想吃鹿肉,惹得整个屋里的孩子都馋得口水直流c睡不着觉了。 于是他们合力在墙角掏了一个洞,二百人挨个钻出来,连夜施展轻身功夫奔到山下。 偷了山下猎户保存的鲜肉,山脚处随便找个地方生火,众人分吃了。 到了回去的时候,他们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大小的石头来填补墙角处那个大洞。 一个徒孙偷了秀才家的文房四宝,一个徒孙偷来了画家的宣纸,另有徒孙搞来了浆糊和油灯。 一个绘画天赋极高的徒孙,在油灯下,用宣纸画了一块黑漆漆的大石头。 然后就把这幅画糊在了大通房墙角挖的那个大洞上,让人乍一看上去,墙角完好无损,只是莫名其妙地多了块石头。 天亮后,猎户发现自己留存过冬的肉全没了,他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 气呼呼地跑到落神宫,大骂了一天一夜,骂得落神宫其他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五天之后,另一班的徒孙偷偷跑到六号大通房墙角这边撒了泡尿,宣纸被尿化了,这才让路过的孔昭看出了蹊跷。 他气得七窍生烟,把自己这个班的孩子全部给吊在悬梁上,要抽打他们。 这一幕正好让来春草庭游玩的罗凌浩见到,他赶忙出面制止。 罗凌浩先前也曾独自一人地来过春草庭,后来便不大敢一个人再来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徒孙辈的弟子先前没见过罗凌浩,他也没有跟这群孩子暴露过自己的身份。 但这群孩子可没有一个傻的,毕竟罗凌浩的身高岁数摆在那里,所以他们在心理上对罗凌浩非常提防。 罗凌浩第一次来的时候,主动热情地跟孩子们打招呼,孩子们表现得很规矩,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真心交流。 罗凌浩待着没啥意思,于是就离开了。 以后他没事会来春草庭转悠一圈,不为笼络,只为混个脸熟。 这一晚,他又睡在春草庭某个大通房的地铺,第二天鸡还没叫,徒孙弟子们就起来闹腾,于是罗也起了个大早,突然想看看徒孙弟子们的晨练。 由于徒孙弟子人数众多,他们的晨练清修地点不像一二代弟子那样就安排在寝居屋所的附近,而是在青鸾山的一处有清泉流淌的山岭,取名“水月冈”,来回不过二里地。 孩子们每日清晨跑步去;中午跑步回。 这些徒孙弟子平常练剑一般不太喜欢一个人单练,从早晨开始,单练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二炷香,就开始对练,或者几个人分组练习。 罗凌浩觉得这个练习方式倒挺适合自己,接着就注意到,其中最后方位置,有一个孩子一直自己练习。 身边的孩子好像故意不搭理他。 这种孤独的小孩往往比较扎眼。 于是,罗凌浩就走到他身边。 这孩子舞剑舞得很好看,罗就在一旁欣赏。 孩子又象征性舞了几招,发现罗一直在旁边看他,就停了下来,怯生生望着罗。 罗主动打招呼:“你好啊,小朋友,我叫罗凌浩,你叫什么?” “宇文兴亮。”这个孩子怯怯地低声说道。 “哦,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练剑啊?” “嗯,他们不太愿意和我一块玩。” “哦,为什么呢?” “嗯”宇文兴亮想了想,说,“不知道。” “哦,要不”罗试探道,“咱俩一块玩呗?” “”宇文兴亮犹豫了一会,说,“好呀。” 罗凌浩看出这个孩子可能不想和自己玩,可是他又实在太孤独,这才答应下来。 所以为了获得这个孩子的信任,罗凌浩对宇文的态度非常诚恳,经常会蹲下来跟宇文说话。 宇文兴亮武艺很好,罗凌浩干脆就直接跟他学习四平剑法。 在一个半大点的孩子面前,罗凌浩反而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 有不懂的地方,直接询问宇文。 宇文表达方面不是很通顺流畅,罗猜想,有可能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但也有可能是长期不与人交流的缘故。 在说不清楚的时候,罗就让宇文一遍一遍地演示各路剑法。 大约一上午的时间,罗虽然没有学会一招,但是把四平剑法的套路大致搞懂了。 以后,罗会时不时地去找宇文玩。 罗发现四平剑法实在是练不会。 但两人在一起必须得有点共同话题,于是宇文就在几日内的时间里,教会了他背会各种剑法的口诀。 从四平剑法一直到神风剑法。 宇文教会罗这么多东西,罗又感到多少有点自卑,于是就对宇文吹牛,吹嘘自己当初人在皇宫时多么多么厉害,胡编乱造了一堆虚假离奇的悬疑故事,再把破解悬疑案情的故事主人公的名字换成自己的,直听得宇文两眼冒光,对罗非常崇拜。 每次两人一块聊天时,都会惹得其余徒孙弟子的关注。 这样一来,不到一周时间,几千名徒孙就都知道罗凌浩了,但是却不知道这个人在观中的真实身份。 好奇之下,他们没事就会对罗的身份猜来猜去。 后来猜烦了,有个别弟子就想试探一下罗凌浩。 等到罗凌浩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来到春草庭的时候,像往常一样,他在四处闲逛。 逛得无趣了,决定再去看看宇文兴亮。 一名徒孙装作不经意地踩罗凌浩的下盘。 无独有偶,另一个班上的徒孙也抱着相同目的,趁罗凌浩不备,在他背上轻推了一把。 罗凌浩的武功是在皇家军队里学来的,也就能对付一两个手拿锄头的农民,他哪是这帮神童的对手。 结果在两个神童同时作用力下,罗凌浩可出了大洋相。 整个人身子飞了出去,一头拱在院落旁的鸡窝里,受惊的母鸡咯咯哒扑棱着翅膀,吓得拉了泡稀屎。 可怜的罗凌浩,不但让受惊的母鸡用鸡爪抓伤了耳朵,还让鸡屎给糊了一脸。 罗凌浩从鸡窝里出来的时候,头发上还粘了几根鸡毛。 他使劲拿袖子擦了把脸,才把糊了屎的眼睛睁开。 他愤怒地瞪着那群小徒孙,几欲发作,却突然看到了令自己熟悉的一幕。 他看到眼前这帮小徒孙也在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 他们不傻,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惹了大祸。 他们虽然不知道罗的真实身份,但他们绝对清楚,眼前这个比自己师父年龄还大的人,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惹得起的。 所以他们觉得这个人的武功一定很高。 他们只是想试试,这个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没承想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罗凌浩看着一个一个惊恐的小眼神,自问,为什么这么熟悉? 哦,是了,我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为了哄我的义妹丁玲开心,我偷了一个地主家的糖果。 地主放狗咬我,我看见义妹的眼神,就是这样的惊恐。 这么多年了,我被卖给了伽耶帝国皇室,作了长官后曾托人打听过她,却杳无音讯。 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沙罗帝国,也不知道她在沙罗帝国过得可好。 想到这里,罗凌浩注意力涣散,气登时消了一半,但他心有不甘,还是想吓唬吓唬这群孩子,指着他们说道:“你你你” 但是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想到自己的义妹,“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甩开袖子便跑,心想:我先找个地方把脸给洗了,么的,臭死了。 后来,他就再也没敢来春草庭。 这个月中旬的时候,皇宫里来人,一个太监带着几个随从,代表八皇子诺极来看望罗凌浩。 罗知道,大哥这是想他了。 太监名字叫陈喜,是罗凌浩在宫里的熟人。 他拉着那个公公的手,向他问候大哥的情况,也让公公捎话回去,告诉大哥,自己在这里一切安好,请他不要挂念,多保重身体。 在太监临走时,他再也忍受不住,突然拉住公公的手,哇哇大哭,垂泪不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惹得那个公公也陪着他哭。 公公回宫之后,把当时的情景向诺极添油加醋地一描绘,诺极也是泪眼模糊。 站在他身边的秦良倒是无动于衷,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公公走后,罗凌浩看了一下诺极送来的东西。 送来不少食盒,里面无疑是皇宫御厨的手艺。 也送来不少衣帽鞋盒,罗知道,盒中的衣服均是出自宫里大裁缝的手笔,自己当初在宫里的时候穿不上,出来以后,大哥倒舍得送了。 还送来一盒碎银,他拿手一掂,好家伙,除掉盒子,这少说也有五百两! 五百两是什么概念呢? 罗凌浩在皇宫里当差,皇宫待遇好,吃穿住用行均不用自己掏钱。 就这么好的待遇,他一个月却也拿不到五两白银。 这盒银子,相当于他一年的俸禄也不止。 罗凌浩再一看那些盒子,差点没晕过去。 他发现,给他送来的这些食盒c衣盒等,居然全是纯银打造的。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抠抠搜搜不怎么舍得赏赐的大哥么? 平日里给他埋头干活,也不见有什么赏赐。 这怎么出来啥事也没干,反倒像是立了多么了不得的大功一般? ——大哥究竟怎么想的?他是在想念兄弟啊,还是在庆贺我终于离开他了? 罗凌浩看着送来的这些东西,想了一会,一咬牙,吩咐道童,分了! 没错,把这些东西一个不拉个不留,全部分给观中弟子们。 道童都看傻了! 罗师叔究竟怎么想的? 黑眼珠子等着白花花的银子,要说丝毫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 看着大哥送给自己的这些东西,罗凌浩的第一念头就是据为己有。 可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要是真将这些东西独吞,那就等于说是与整个观中弟子为敌了。 整个观中的弟子,家庭条件有贫有富,贫的巨贫,富的暴富。 就这点银子衣物分给全观几千人,真到他们手里,其实也就剩不下什么了。 所以罗清楚,分的目的不是要改变什么,就是图一乐。 独乐永远不如众乐。 独乐有可能导致众怒。 但众乐,必然导致独乐。 当然罗也曾这么想过:拿出一半,或者三分之一来分。 自己留下一部分,或者一大部分,别人虽然拿小份,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罗知道,这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一方面,自己在这个观中,吃得好,住得好,也确实不缺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的东西太多,反而成了负担。 就好像刚一开始拿到混沌刚玉剑的时候,罗凌浩爱不释手。 可是时间久了,罗凌浩就发现这个东西的确是个负担:怕丢c怕脏c怕碎。 倒不见得是这把刚玉剑有多脆弱。 就是因为罗凌浩把它视若珍宝,反而会不自觉地在上面花不少心思。 所以罗深深懂得,物质上的东西得到太多,最终会全部压在心头。 倒不如彻底放手,换一个心情自在。 另一方面,分享的本质就是做人情。 分出去的东西,大伙拿在手里,就会念你的好。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人情给做足? 你留一半,分一半,大伙对你是一种态度; 你全分出去,自己一点不留,大伙对你只有一种态度。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要么不做,要么做足。 罗凌浩感觉,这才符合自己的个性。 他心想:要是大师兄知道我这么做,不知他会不会管这个叫“道法自然”? 突然间,罗凌浩想起了什么,赶紧叫回了道童,说,留两个食盒给我。 他突然想到,之前跟春草庭那边闹得很不愉快,虽然责任不在我,但毕竟应该搞好关系。 对于孩子来说,最好的礼物莫过于这个食盒了。 所以他一手拎一个食盒,去春草庭,给孩子们尝个鲜。 正好就赶上了孔昭吊住了自己班的孩子。 罗凌浩见到此情此景,急忙制止了孔昭,并且要求孔昭把孩子全部放下来。 孔昭当然认识自己这个小师叔,且不说他给自己师父端茶倒水的时候,经常看到俩人聊得眉飞色舞,就是像毛文清师伯那种性格乖戾的人,居然和小师叔走得那么近,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 所以罗一吩咐,他赶紧照办。 罗凌浩拿出食盒里的糕点,分给孔昭和班中弟子。 后来发现,这么两盒糕点,几千个徒孙,根本不够吃的。 于是跟孔昭一合计,招来了重九门下四十八名弟子以下的所有弟子,让他们组织全部的徒孙,来一场徒孙弟子一辈的比武考核。 胜出的前五十人,分糕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起因之党同伐异 一场比试,打了九天九夜,排名前五十的徒孙,全部被罗凌浩的皇家糕点收买。 同时也有两个重磅消息在徒孙之间不胫而走: 第一,拱鸡窝舔鸡屎的那个常来这里走动的人,是落神宫里最小的师爷爷,罗师爷; 第二,六号大通房孔昭师叔/师伯手下的弟子惹了祸,是罗师爷给救下来的 孩子的心,最敏感,却也是最简单的。 两个消息下来,他们就知道罗师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知道,这个人,与落神宫里其他的师爷c师伯c师尊c师叔都不一样。 自此,当罗凌浩再去春草庭的时候,徒孙们对他的态度来了个超级大转折。 有主动上去问好的,有热情拉着他告诉他去哪里打饭的,有自告奋勇要给他打饭的,有拉着他求他讲故事的,还有拉着他要给他讲故事的,还有看见他害羞傻笑的。 罗凌浩成了这几千名徒孙的意见领袖外加心灵导师。 再加上徒孙中,排名前五十的弟子全是他的死党,他一下子成为了春草庭中说一不二的人物。 孔昭可以在自己的班里成为这样的人物。 而罗凌浩却是所有班的核心。 罗凌浩在这种歪打正着的机缘下,“被核心”了之后,他反而更加不敢在春草庭多处走动了。 原因其实也简单,徒孙辈的任何一个弟子都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滚到鸡窝里去舔鸡屎,试问他在这群徒孙心中的核心地位又能维持多久? 倒不如见好就收,借着这个身份来他个急流勇退,保持一点春草庭对他的神秘感,以后反而更容易相处。 这样一来,春草庭是不怎么敢去了。 柳梢坊则是偶尔去,但其实也没必要去,因为罗知道,只要自己人在踏雪园,柳梢坊的弟子来这边给师父们请安的时候,他也就都认识了。 柳梢坊的几百弟子也就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师叔。 在他们看来,这个师叔好像平时也没什么要紧事情做。 一没见他练过武,二没见他带过徒。 只是有事没事的,偶尔趁这边弟子出去办事留出床位的时候,笑嘻嘻地过来刷个夜。 一觉能睡到第二天中午。 大清早的,这些二代子弟们出去晨练,等中午用过膳回来休息的时候,看见这个小师叔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那个睡相就跟天生长在床上一样。 难道师尊们所提倡的“道法自然”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这未免有点过于“自然”了吧。 虽然他们不太了解这个小师叔是什么来历,但总体感觉,小师叔人倒是不坏。 不像那些师父们一样,他没有什么架子。 偶尔犯了点小错,惹恼师父,要是赶上他在旁边,还能给说两句好话。 由于罗凌浩在二代弟子中的口碑好,所以这些二代弟子也都很买罗凌浩的账。 规矩,总是要守的;然而,关系也是要有的。 有这么一个能在师父辈的关系网中左右逢源的小师叔,以后好多事情办起来也自然方便些。 一个月以来,罗凌浩的多数时间都在踏雪园,成天和毛文清c雷震天c贾仁龙c包惠禄c季大年c武峰c柯以寐他们厮混在一起。 他每天的生活大致这样安排: 早晨起来去趟清雅间,然后漱口,用晨斋,吃完后,上床,接着睡,有时不用晨斋,连口也不漱了,睡。 一觉睡到中午,一代弟子晨练结束,从落雁坪那边归来,他与一代弟子一块用午斋。 午饭吃完后,一代弟子开始忙活各自的事情。 有的下山办事,有的打扫园子,有的清理衣物,有的管理弟子,有的继续修炼,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就泡壶茶c温壶酒c散散步c或者同师兄弟下下棋,过过招,交流一下自己在练剑方面的一点心得。 罗凌浩则会在这种交流中,扮演一个倾听者。 没人会主动找他聊,可他喜欢往上凑,师兄们相互间的聊天,也不避讳多个师弟在场。 到了晚上,他会在用过斋之后,陪同某个一代弟子到柳梢坊或春草庭转悠一圈,就为混个脸熟。 若是没有其他师兄陪同,他自己是决计不去的。 去了也不会久待,尤其是春草庭。 溜达完毕,就回踏雪园,与毛文清贾仁龙他们喝酒。 差不多半月多时间里,他大概了解到两件事。 第一,虽然这些师兄们都在一起练剑,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铁板一块。 譬如说,落神宫中排名前十的弟子走得会相对比较近一些。 可是目前,大师兄闭关,秦良身在皇宫,第四名至第十一名的弟子都在外招徒。 所以从现状来看,倒也看不出他们有多近。 但是毛文清c雷震天c贾仁龙c包惠禄c季大年c武峰c柯以寐这几人经常在一块切磋。 罗凌浩跟踏雪园弟子混熟之后,就加入了这七人的党派中,经常同他们喝酒。 如果赶上哪天罗凌浩起早了,也会跟去落雁坪,看他们试剑过招。 闲聊中,罗一般不说话,主要听他们说,除非他们需要罗来表达观点,否则罗通常一言不发。 罗并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他清楚,话语权这种东西,其实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同样是重九的嫡传弟子,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是平等的。 但这种平等,绝不是指任何场景下的绝对平等。 而恰恰是指不同场合c不同环境下的不平等。 各个方面分别不平等,反而可以达到一种整体上的均衡。 比方说,在剑术交流方面,以雷震天和毛文清武功居高,所以谈讨到对武学的理解,这两个人往往会频频发言,其他人自觉选择聆听,除非讨论的话题涉及到自己的武功。 比方说,在厨艺方面,包惠禄是最为擅长的,其他人根本不会。 于是吃饭席间,往往听到包惠禄就着迎宾阁某个大厨师傅的厨艺进行品评,聊到兴奋处,还会跟落神宫以外其他各地的名厨进行对比,详细地解释每一种菜肴的配料及烹制方法,大家会边吃边津津有味地听。 包惠禄描绘菜色的语言极其生动,会让大家听完仿佛已经品尝过他描述的菜肴一样。 比方说,武峰爱好字画,不过他的爱好范围很窄,他不爱诗词歌赋,只爱写字作画。 画美人c画山水都有那么点意思。 最绝的是他极其擅长书法临摹。 不论名家字迹还是常人手笔,他只看一眼,就能仿得惟妙惟肖。 众人常说,假设有一天,这武峰要是退隐江湖封剑绝迹,随便找个县城改头换面一番,单凭这门手艺,也能腰缠万贯丰衣足食。 再比方说,在女人方面,贾仁龙又是八人中,唯一一个有过交往经验的。 而且经验似乎颇丰。 他在有女友陈佳以前,还经历过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所以酒到酣处,他会语无伦次地吹牛,炫耀自己如何讨得女人欢心,又夸张地描绘所经历女子的床上经历。 这个时候,往往听得其余众人心潮澎湃呼吸急促,两眼发直口水欲滴,除了他在讲话之外,就是精壮男子兴奋喘息的声响。 偶尔提及贾仁龙的现女友陈佳时,毛文清会突然淫邪地说上几句不三不四猥亵陈佳的话语。贾仁龙也丝毫不以为意。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发挥话语权的场合,而不是在相同的场合下各执一词。 当然,罗凌浩也发现了这些一代弟子之间,交错复杂的矛盾关系。 首先,他们自身这个团体内部之间就时不时地会产生一点摩擦。 其中尤以贾仁龙和柯以寐这一对活宝表现得尤为活跃。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个人就是看对方不顺眼。 既然不顺眼,那不相往来也就是了,可他俩还特别爱在一块玩。 玩的过程中,谁都希望对方出点洋相,然后借机各种打压讽刺挖苦。 嘴炮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有一方急眼。 急眼就必然会动手。 可这二人打架就打架,嘴还不闲着,边打边骂,边骂边打。 每次动手都不需要人来劝架,双方拆上个几十招,就自觉停手,然后继续对骂。 第二天俩人就跟没事人一样,不会去翻之前的旧账,而是盯着对方新犯的错误,然后继续各种打压讽刺挖苦,直至动手,边打边骂,然后停下再骂,如此循环往复。 听季大年说,两个从认识以来,就一直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 有的时候,毛文清看他俩看得烦了,就有可能来上一句“你俩怎么跟两口子似的,打架有种没?有种就溅点血出来”。 这个时候,俩人反而一致将矛头对准了毛文清。 赶上毛文清心情烦躁的时候,甩出一句“教教你俩怎么打架”,然后直接撸袖子上去跟俩人对打。 整个团伙内部,毛文清武功居高,与雷震天在伯仲之间,所以毛文清一上来,俩人手忙脚乱地配合,勉强能与毛文清过到百招以上。 团伙内部矛盾相对简单,打打闹闹骂骂,一般不会记仇。 可是到了外部,就相对复杂一点。 本来师兄弟之间比试切磋,或者生活当中闹点小矛盾,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既然是习武之人,必定时不时地就喜欢以武力来解决问题。 可问题是,落神宫里早有排名列位啊。 排位高点倒还好说。 可要是排位低的弟子想从位高的弟子那里讨个公道说法,可能就有些困难。 有一次,贾仁龙去山下办事,自然要借机与陈佳好好亲热一番,到了贾仁龙要回去的时候,陈佳还对他依依不舍。 于是两人在山脚下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恰巧赶上同样外出办事归来的铁冲,看见贾仁龙正搂着的陈佳。 铁冲与贾仁龙同岁,都是刚满二十,可他生性对男人外放c对女生内向,从小到大没怎么接触过异性。 初遇陈佳,就被她婀娜窈窕的身姿和眉目如画的娇容深深吸引了。 忘情之下,居然没看见同样在场的贾仁龙。 正在贾仁龙怀抱中温存的陈佳突然感觉有什么人正盯着自己。 顺着目光望去,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与贾仁龙相同的道服,正目不转睛地朝自己这边凝视。 陈佳登时心里一阵不舒服。 连怀抱她的贾仁龙都不想理会,从贾怀中挣脱,急于离去。 贾仁龙抱着陈佳,脑子里正体验着先前的缠绵悱恻,突见陈佳任性甩脱自己,不明就里。 正猜想可能原因时,看见边上站着那个几近痴呆的铁冲,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禁勃然大怒。 他有心质问铁冲,却难以回避男人间一个最为直接的问题 ——实力:去年他在演武会上的排名是二十七,而铁冲排名十五 时隔一年,自己的排名能从二十七跳至十四? 贾仁龙自问没这本事,想想这几年风花雪月下谈过的女人二十七名的排位能否保持都还两说呢。 就这实力也敢跟铁冲叫板? 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啊。 他铁冲是个什么东西,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会武,大概也就剩下会撸了吧。 就他么你也配看我的女人? 不行,非办你不可! 于是贾仁龙看着自己的女人离去,恨恨地瞪了铁冲一眼,气哼哼地回到观中,直接奔着毛文清的寝屋而去。 毛文清一听,什么?!自己意淫的女人让别的男人给意淫了!这他么还了得! 而且他铁冲是个什么东西,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会武,大概也就剩下会撸了吧。 两人在对铁冲的生理习性方面达成共识之后,迅速集结了以毛文清为首的“八人党”。 “八人党”本来是有罗凌浩在内的。 但是这次行动,他们根本没叫他。 一来是因为他们计划的行动时间是第二日早上晨练之时,罗根本起不来。 二来他们也知道,这个罗师弟,为人是不错,但是这身手实在是呵呵。 此时,铁冲正慢吞吞地往观中走,脑海中怎么也摆脱不掉陈佳那曼妙无双的倩影。 甚至有一刹那还在憧憬,刚才陈佳看到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自己这样一见倾心因此害羞离去 正胡思乱想着,就看见山上狄元坤飞奔下来,急吼吼地告知他出事了。 于是当夜铁冲不敢回踏雪园了,他托狄元坤叫来了陈国邦c李志c苟盛荣和田永华。 他们是踏雪园的“六人组”,向来也是形影不离。 六人一合计,毛文清等人肯定没完,就是今晚不在踏雪园设伏,第二天一早晨练之时也准要闹事。 于是他们问了柳梢坊的管事,查到今晚有两个空床位,就让铁冲先在柳梢坊刷上一夜暂避风头,等第二天晨练时间,六人再见机行事。 话说铁冲来到柳梢坊六房,推门而入,却看见罗凌浩睡在里面,不禁大惊失色。 却原来,今晚六房和八房各有一个空床位,六房弟子一个人在屋里睡觉害怕,于是就搬到八房,这样一来,六房就变成两个空床位。 六房正对柳梢坊的正门,距离会稍近一些。 罗凌浩听说柳梢坊这边六房八房均有床位,就直接来了六房。 不想铁冲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也直奔六房而去。 铁冲当然知道罗凌浩是“八人党”的人,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好,中埋伏了”,想到这里摔了门,掉头就跑。 可跑了几步,发现既没有人喊打喊杀,也没有人追上来,心中疑惑,就又回了六房。 看见罗凌浩睡得跟条死狗一样,哪里又来的埋伏一说? 想想要是再瞎折腾下去,天就亮了,于是掩上房门,和衣而睡,以防有变。 他躺在床上,心中又不大怎么放心,不断朝罗那边望,心想,这小师弟不会是装睡吧? 要不我和其他弟子换换?睡这屋实在不踏实。 可白天办了一天的事,累到不觉得,但上了床就懒得动了,又不想换房。 就这么犹豫着又疑惑着,他就死活也睡不熟。 辗转反侧,来回翻身,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又让噩梦给惊醒。 梦见罗凌浩带着贾仁龙等人趁他不备,将他打翻,然后把他五花大绑,全身的衣服还不见了,赤条条地在地上挣扎,边上陈佳看得拍手直乐。 铁冲醒来之时,全身大汗淋漓,其实睡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 他警觉朝罗那边望去,见罗那边鼾声大作,浑然不知。 铁冲于是倒头又睡,可躺下后想了想,又一骨碌爬起身,开门到隔壁,同弟子换房了。 第二天清晨,罗凌浩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 其实他头天晚上也没睡好。 睡得正香的时候,听到房门“嘭”一声被人拍上。 迷迷糊糊中,感觉对面床位睡了一个人,那人上了床还不睡觉,来回瞎折腾。 半夜又听到这人“啊”一声大叫,过一会又听房门被人打开关上打开关上。 罗凌浩虽然当时没有被吵醒,但是这些个纷扰嘈杂的声响让他无法深入长眠,以至他早上醒来,回想昨晚声响的时候,心中还烦恶不已,腹中又有些饥饿。 他不常来柳梢坊,所以柳梢坊这边的晨斋是不会专门为他留出的。 他一想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先回踏雪园吃口饭,然试试接着睡。 从柳梢坊去踏雪园,途中要经过落雁坪。 于是一场大戏正好让他赶上了。 先是贾仁龙笑眯眯地邀请铁冲“切磋”,希望能够得到铁师兄的“指点”。 谁知道铁冲根本就不跟他来这套虚的,上来就直接说:你他么少跟老子来这套,老子就是看上你怀抱中那名女子了,你又没同她拜天地,老子看两眼又怎样? 贾仁龙听了这话,勃然变色,勃然变色的还有背对着铁冲假装与人谈笑风生的毛文清。 毛文清见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也就懒得装了,转身就对向铁冲。 八人党一见毛文清有动作了,也就从其他位置围拢过来。 但见铁冲丝毫不惧。 就在这时,六人组的成员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将铁冲团团护住。 其他众位师兄弟一见有人要开打,全都四散看,纷纷找地儿落座,有的则就近回踏雪园,拿来储备的烧酒c花生和糕点。 以陈国邦为首的六人组成员分别有: 李志,排名十四 铁冲,排名十五 陈国邦,排名十七 田永华,排名二十四 苟盛荣,排名二十五 狄元坤,排名四十 单从排名上来看,陈国邦的六人组实力要稍逊于八人党中的那七人。 而且他们在数量上似乎也不占据优势。 这要是单打独斗或者车轮战,六人组的输面明显较大。 可是团体战则另有不同,集团内部间的配合会成为胜负的关键。 只听哗啦苍郎几声,一代弟子都自觉将手中宝剑掷在地上。 这是落神宫一个成文的规定。 观中允许弟子间切磋,切磋中,双方弟子不得手持金属兵刃,只得使用木剑,必须有仲裁人,胜负输赢由仲裁人决定,一旦仲裁判下,切磋立即停止; 观中允许弟子间斗殴,斗殴中,所有参与弟子,不得以任何理由手持任何兵刃,斗殴双方必须分出输赢,输赢判决不得由仲裁介入,需由一方倒地不起,另一方直立行走为基准,其他人可以从旁指点,但不得劝架,输方须得事后向胜方道歉,并且一月之内,双方不得以任何借口重生事端。 凡违纪者,罚其挑水种地三月,三月内不得习武。 有这样的规定在,就解释了为什么铁冲得知八人党欲寻衅滋事时,立感如临大敌一般。 这不是说,打输了,承认技不如人就完了。 他若是输了,他就要道歉,那道什么歉啊?难道要他承认他爱恋陈佳美貌是不对的吗? 堂堂七尺男儿,喜欢的女人没喜欢自己也就算了,么的,要是看也不能看,这还叫“道法自然”吗? 不但要道歉,还要忍气吞声一个月。 试问这种窝囊气,怎们可能咽的下去? 所以这一仗志在必得。 罗凌浩见所有人都把兵刃扔了,这才想起门规,下意识去解腰中宝剑,一摸之下,摸了个空,不禁苦笑,想来有半月多时间没碰过兵刃了。 虽然摘了宝剑,相当于比试拳脚功夫,但同门师兄弟之间,各自使出的多数是剑招。 这道理很简单,若是拳脚功夫好使,你又何必来落神宫学剑。 而且没有宝剑在手,但是手指c脚掌,都可以当做剑来使。 手中没有了剑,心中反而多出好几把剑。 手上的剑扔了,可是双方依然处在围拢之际,按理说,双方应该各自退开,组织好各自阵式,再行对决。 可毛文清和贾仁龙明显都不怎么厚道。 先是毛文清瞅准一个空隙,一脚踢向铁冲的咽喉,这第一招使的就是十方剑法第四式。 贾仁龙一见毛文清出手了,就地一个扫荡腿,切所有人下盘。 心想,就是铁冲躲得开上面,也决计躲不开下面这招。 陈国邦早防着毛文清这一手,他见毛文清脚踢铁冲,不去替铁冲挡格,而是同样出腿。 只不过毛文清出的是高鞭腿,踢铁冲咽喉。 陈国邦踢低鞭腿,踢的是毛文清的支撑腿。 李志则近前,一巴掌拍开毛文清的一脚,同时一脚狠狠踏上一步,格挡贾仁龙的扫荡,另一只脚则往贾仁龙头上踩去。 雷震天趁机俯下身子,两只手呈龙爪形,闪电般地朝着李志裆部抓去,惹来观战师兄弟的一阵惊呼,这一招正是他得意的自创剑招“仙翁品果”。 只不过原来这一招是剑招,单手出招即可,现在他改成双手出招,是想借着前冲之力加快出招速度。 季大年一脚踢歪陈国邦踢到毛身前的那一脚,虚指成剑,戳向陈国邦胸部,用的是八稳剑法的第六十四连式,只要这一招能逼退陈国邦,后面就能打出滔滔不绝的连招。 陈国邦不退反进,卧地一个滑铲,直逼贾仁龙。 同时,他原位的空隙由身后的铁冲补上,铁冲稍微一侧身,虚指成剑,戳向季大年胸部,用的也是八稳剑法的第六十四连式。 柯以寐纵身跃出,半空中体内精气灌于手掌,自上而下地刺向陈国邦,这是他根据十方剑法的三招自创出来的一招“蛟龙出水”。 只是把原创的招数倒过来打,为的是替贾仁龙解围。 别看这二人平日素来不和,但七人之间的配合中,他和贾仁龙最为默契,不但彼此熟悉对方的招式套路,而且还时不时地相互配合与毛文清对打。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的人马在近身搏击中各出奇招,出招方疾如迅雷,观战方应接不暇。 只在一瞬间,双方拆了四十余招,谁也没讨到便宜,又刚好在招式到达一个平衡点,对轰一个联手大招后,双方各自退开。 重新调整好攻势后,又再冲上。 这一次双方拆到二百多招,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久观之下的罗凌浩,看出其中问题所在。 他经常听雷震天和毛文清在酒桌探讨武学见解,虽然实战方面半点没有提高,可是观战方面已经颇具理论基础。 若按单体实力来看,“八人党”与“六人组”半斤八两,六人组那边稍微逊色。 可是团体战决不是简单的单体叠加。 双方各自招式严谨,攻守有度,除非有一方出现重大失误,否则这么打下去,别说胜负,就连让其中一个成员受伤挂彩的可能性都不一定有。 连罗凌浩都看出这种胶着状态不易被打破,正在徒手肉搏的双方又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只不过因为斗得实在是旗鼓相当,反而骑虎难下。 都是同门师兄弟,招式上又大同小异。 即便对方出了一个什么自创招数,一时间难以化解,也有队友迅速帮忙挡格。 这种僵持的打法,的确难有什么突破。 照这么打下去,不用等一方倒下,双方只得累死了算。 不知不觉,已过正午,两方已经打得有点饿了。 反观观战的师兄弟,他们已经从迎宾阁伙房里拿来烧酒烧鸡,边吃边看边评头论足。 这交战的双方都开始心里有些不平衡。 这他么是在干嘛呀。 按说这贾仁龙是在为自己女人打架,这铁冲虽然为的不是自己女人,可也是在为女人打架。 可我们呢?我们居然在为这两个男人打架。 他们俩各自打赢了,一个能抱得美人归;一个从此能光明正大地看美人了,这于我们有什么好处——么的,真饿呀。 由此可见,人不是没有反思的觉悟,而是当自以为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更愿意把这种觉悟留给别人而已。 毛文清觉得,再这么攻守相依,打到天黑也打不清楚。 为了能快速打出一个结果来,毛文清突然加紧了攻势,而且只攻不守。 那边李志一招自创的“风起云涌”横扫过来,柯以寐替他挡下,可是陈国邦出十方剑第八式点向身边雷震天,毛文清只作不知。 他将精气聚于双掌,岔分左右,一边打李志,一边刺向陈国邦。 打李志的那招,用的是十方剑的第五式,被铁冲自下而上的一脚化解。 打陈国邦的那招,是自己的自创招式“破空划”。 打李志那招实际是虚招,而“破空划”却用了十成力。 铁冲的一个飞腿朝他这边踢来,仿的是四平剑法第二百五十八式。 他不闪不避,掌中剑插入陈国邦腹部。 只听得“哼”“哼”两声,陈国邦c雷震天同时中招。 陈国邦挨了这一记“破空划”,被顶得飞了出去。 雷震天眉心中间,软软后仰栽倒。 双方都受了重手招数,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接着一声闷响,铁冲的飞腿踢到毛胸部,他一击得手,本能地打出四平剑法后两百式的连击,于是“啪啪啪啪”几下,毛文清肩头c额头c胸部c咽喉均被铁冲的四平剑戳中。 铁冲正打得兴起,突然胳膊被人一拉。 季大年居然使出家传的摔角技,将五大三粗的铁冲给硬生生投了出去。 贾仁龙一见有机可乘,也顾不上田永华从侧面偷袭季大年,稍一聚气,双掌合十,下盘使劲,精气外吐,整个人全身飞出,正是一招以双手代长剑的“金光百裂”。 于是铁冲c季大年又分别中招。 攻守的平衡在这一刻彻底被打破。 接下来,双方开始互有损伤,也都心知肚明地开始只攻不守。 十几招下来之后,毛文清c李志c武峰c包惠禄c田永华c苟盛荣c季大年和狄元坤纷纷中招躺倒在地。 场上剩下了铁冲c贾仁龙和柯以寐。 其实这场战斗,真正受了重伤的只有雷震天和陈国邦。 因为他们都是在以为会有队友替自己化解对手招数的情况下,没有严谨防御,中了对手的重手招。 再接下来,受伤较为严重的是铁冲。 从他以脚代剑踢了毛文清,让季大年看出他重心处破绽,把他给扔出去那刻起,他就连续中招。 在平衡还没找回来的时候,挨了贾仁龙一记“金光百裂”。 身体处于挨打僵直状态的时候,又被武峰打了四式八稳剑法。 后来武峰被李志给戳中,铁冲依然处于僵直状态,又分别受了包惠禄的三指,挨了柯以寐一脚。 等缓过神来,重新调整好战斗状态的时候,人已经被打得摇摇晃晃,丹田之处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了不小的内伤。 至于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挨了几招,但都不至于倒地不起。 为什么不起,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柯以寐也想倒地不起来着,他一点都不想同贾仁龙并肩作战。 可自从交手到现在,身上一点伤都没受,他倒是想倒地,但缺个理由。 他看出铁冲已经受伤不轻,于是突然对贾仁龙讲了句“二打一,胜之不武”,然后就从容退出了战圈。 贾仁龙心里暗骂:你妹啊!二打一胜之不武?七打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可他此刻可没有功夫与柯以寐骂架。 他全神贯注盯着铁冲,他虽然没有受铁冲那么重的伤,但是打金光百裂的时候,肩头挨了苟盛荣一指,后腰还被狄元坤给踢中,现在体内精气不纯,精气外放的时候感到明显受阻。 大战在即,又难以盘膝调整,只能先撑着。 旁观的人突然来了兴致。 手里拿着鸡腿的祖庆问金言俊道:“哎?以这二人现在的状况,你赌谁能胜?” 金言俊道:“现在妄下定论为时尚早,但若是讲赌么——铁冲下盘空虚,脸色发白,明显是受了重伤,贾仁龙的胜面较大,但是若是贾仁龙待会出招失误,让铁冲揪住破绽算了,就赌贾仁龙胜!” 祖庆刚欲反驳,一旁的陈彬插嘴道:“贾仁龙待会出招肯定失误!你们想想这几年演武大会上,贾仁龙哪次不是因为出招失误让人踢下台子的?要我说,他那注意力就没集中在功夫上。何况他现在吐气不顺,行动有滞。所以我赌——贾仁龙胜!” 祖庆骂道:“靠!你他么有病吧你,说了半天,我还以为你要赌铁冲胜呢。” 陈彬大摇其头道:“我是想赌铁冲胜来着。这要换作平常,你们有谁不赌铁冲?可是他现在受伤实在有点重,虽然还有反转的机会,但是就赌而言,他的胜面实在不大。” 三人的聊天勾起了其他师兄弟的赌瘾。 “来来来,一赔十,一赔十,还没有下注的?”祖庆转着圈地问道。 最后,贾仁龙和铁冲的比试被下注到了“一赔二十”,大都看好贾仁龙。 当然也有例外的,祖庆和柯以寐都赌铁冲胜。 就在这些人猜赌的时候,贾仁龙和铁冲已经交上了手。 两人都有伤在身,不敢托大,身子贴得很近。 贾仁龙使出了家传的擒拿手,企图制住铁冲的双臂。 铁冲则以膝盖代替短剑,顶贾仁龙的腹部,贾仁龙下身闪过,才看出铁冲这使的八稳剑的第五十三式,后面有连击,他暗叫一声“不好”,想撤手已经来不及。 就见铁冲连连膝撞,第一膝顶空,后面接连打出八次膝撞,顶在贾仁龙的胸部c颈部和额头。 接下来他本想跟一记自创剑法“横扫千军”直接一脚将贾仁龙撂倒。 可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知道刚才用力太猛,牵动了伤势。 就在他动作稍微一受阻的停顿中,已经被撞得眼冒金星的贾仁龙使出十成功力,双手虚抱成球,两个食指凸起,狠狠地扎在铁冲的腰部。 贾仁龙这一招也是自创招数,叫做“千钧一发”,本来是要扎中铁冲的腹部,可惜出招又一次失误——扎偏了;本来使了十成力道,无奈体内气息受阻,打出来的效果还不到六成。 打完这招后,体内气息彻底散乱,整个人仰面栽倒,人事不知。 铁冲倒是没有失去知觉,无奈挨了贾仁龙这一招之后,下半身出现短暂麻痹,落地之后也是动弹不得。 如果是生死战,铁冲还可以以手撑地,挪到贾仁龙近前,徒手取走他的性命。 可是像这种胜负战,主要判的是压倒性优势。 结果输的一方是自己状态不佳;赢的一方又赢得如此惨淡。 一场恶斗就这么不了了之地收场。 胜负无人愿意提起。 最扫兴的要属那些旁观弟子。 满以为可以分出个胜负,赢点钱——哪怕输点钱也能图一乐,谁承想居然打了个半拉平手。 当然这事也不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大家发现此后,只要贾仁龙下山办事,养好伤的铁冲没事就喜欢往山下跑,溜达一圈后再回来。 而贾仁龙则再也没有让陈佳陪自己到山脚附近。 罗凌浩对这件事情的反省是,习武之人最容易自信,也最容易自大。 因为武艺练至一定程度,手底下往往会有绝招,绝招一出,一般人难以抵挡,久而久之,就成了自信的源泉。 自信的人会将绝招当作救命的法宝。 自大的人会将绝招当成杀敌的利器。 落神宫的一代弟子则更加容易自大。 因为他们除了习武之外,还授徒。 门下的弟子还有弟子。 即是说,一个一代弟子,手下的徒子徒孙近千人。 当你看到一个人不如你的时候,你觉得自如;百人不如你的时候,你会自信;千人不如你呢,就自恋了。 自恋得甚至都忘记了,你招这些人的时候,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如你。 当老师可以使人快速进步成熟起来。 但是一旦老师受到学生的追捧和崇拜,一个被学生惯坏了的老师,就容易找不着北了。 有的时候,夜深人静,罗凌浩一个人躺在床上,也会在想,都是同门师兄弟,为什么还要分帮结派。 他倒不是对这个事情有什么消极看法,只是想要知道原因。 一个帮派的内部,小集团是怎么形成的? 首先可以排除的可能性就是实力。 小集团肯定不是按照实力划分来进行集结的。 真要那样,排名第二的向第一看齐,排名第三的向第二看齐,以此类推,小集团反而不存在了。 真要那样,毛文清肯定瞧不上罗凌浩。 所以罗判断,性格肯定是第一要素。 志趣相投的人爱往一块凑,久而久之,一个无意识的集团首先形成。 毛文清工于心计,又蛮横孤傲,经常说一些别人不爱听的话,还不自知,所以人缘并不好。但他跟雷震天关系很近——就是在小集团中,亲疏程度也不尽相同,就好像毛文清与雷震天关系要好于他与其他人;罗凌浩与贾仁龙更聊得来。 雷震天在一代弟子中的辈分小,为人又没什么架子,自然就能吸引到一两个师兄弟,而他们又分别有自己的好友。 但是集团的规模又不会无限扩大,因为毕竟每个人时间和精力有限,不可能兼顾多数。 当集团初具规模,这个时候才会考虑到一个实力的问题。 雷震天吸引到了柯以寐,而柯以寐又跟季大年感情不错。 这个时候,毛文清就会注意到,四个人成天在一起倒是不寂寞了,可是柯以寐和季大年貌似武功都很一般啊。 想到这里,毛就会希望能有几个功夫好点的兄弟进来平衡一下。 于是他就盯上了遇事没主见又不怎爱讲话的武峰。 然后有意无意地去拉拢和接近他。 世人都说女生自恋,可男人比女人更自恋。 女人自恋一般都讲原则,而男人自恋往往没有底线。 所以不论女人撩男人,还是男人撩男人,一般都比较容易。 武峰见毛文清没事就往自己这边凑,有话没话地找话说,每次跟柯以寐c季大年等人喝酒,非要把他拉上,他就觉得毛师兄这个人挺好。 时间久了,不用毛文清去拉,武峰自己就主动往里凑。 当然毛撩人也不是百发百中,他根本不知道排名十七的陈国邦完全看不上他,还自以为是地去撩,碰了一鼻子灰。 结果撩陈国邦的过程中,无意中在山下看见了跟贾仁龙搂搂抱抱的陈佳。 盯着陈佳那凹凸有致的线条,直看得毛文清口干舌燥欲火焚身。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又开始猛撩贾仁龙。 好像贾仁龙跟陈佳好,他再跟贾仁龙好,他跟陈佳就有戏似的。 贾仁龙入伙后,贾仁龙又拉上他为讨好陈佳正在求教厨艺的包惠禄。 于是毛文清对这个小集团的实力开始满意了。 以后就不再扩充,直到偶遇罗凌浩。 他知道这个小师弟虽然功夫一塌糊涂,但是其身份实在是非比寻常,这要能把他弄进来,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机会。 而罗凌浩入观以来,先是没了师父,接着没了照顾他的师兄,正是安全感归属感最为渴望的时候。 这个时候遇上这么一个热情的毛师兄,他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毛师兄这个人挺好 当然重九这些嫡传的结党弟子中有一个人除外,他跟谁走得也不近。 刘世童,落神宫位列第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起因之自创 他是整个落神宫中,年岁最大的一个,此时27岁。 同时,他是带艺拜师,自幼出身于武学豪门。 他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在他家族所在的那片区域中,他是天才,且是最强的天才。 这样的天才,自然得到最好的保护和最贴心的娇宠。 他走到哪里都是吸引眼球的焦点——直到他走到青鸾山。 青鸾山,栾云峰,落神宫,拜见天化老人重九。 果然,他得到重九的器重和赏识。 他也很服气重九,以重九的赏识为荣耀。 重九对他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落神宫的第二弟子。 第二弟子? 敢问师尊,第一是谁? 逍遥啊,来,看看你的师弟。 刘世童第一次见到了彭逍遥。 问道:你多大? 今年十五。 哦,原来你比我小两岁,唉,真可惜,你居然比我早入门了。 ——彭逍遥没有听懂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那以后我该叫你大师兄喽? 无所谓的,以后就咱们两人,你只要说话,那自然是跟我说话。 我不是不愿意叫你大师兄——既然你是大师兄,武功肯定很好喽。 也没有很好,就是跟师尊学习而已。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武功只是不如师尊,其他人根本不在你眼里是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学无止境每个人对好的标准不同罢了。 哦,那我告诉你什么叫好,打败我,你就好,否则我不会叫你大师兄。 不叫就算了,以后就咱们两人,你只要说话,那自然是跟我说话。 你没听懂么?我不是在跟你讨论叫不叫大师兄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跟我打。 不用了,我只喜欢提升自己,我对过招没兴趣。 你不敢了是吧?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我只是觉得那没什么意义的,我这个人不是很聪明,每天师父教的都学不完,所以我 你不用解释,你就直接说你不敢就行。 好的,我不敢。 你你你你! 重九在一旁冷眼看着,突然开口道:逍遥。 弟子在。 过招是有意义的,可以找到不足之处。 是,师尊。 刘世童突然兴奋起来:你愿意过招了? 可以。 好,师兄,就让做师弟的帮你找到你的不足之处。 哎,刚才那招不算啊,我是一时大意 哎,这个不行啊,我手有点滑 哎,再来一局吧,我刚才没反应过来 师弟,我看今天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你怕你输给我是吧。 不是的,你拿剑的手都已经开始抖了,我是觉得你太累了,你先休息,明天咱们再比过 就这样,刘世童败给了比自己小两岁的——大师兄。 第二年,重九又招来一名弟子。 喂,你叫什么? 说你呢,听不见么? 哦,不是听不见,是不会说话是吧? 世童。 弟子在。 这是你新来的师弟,叫秦良,年方十四。 哦,秦良,嗯,不错。那个我说,秦良啊,不要害怕,我是你二师兄,你以后就跟着我,有什么不懂的,一定不耻下问,知道吗? 你师兄我,好为人师,师尊他老人家不在的时候,我就是你师父对了,以前学过武吗? 看你怯生生不爱说话,要不随便过两招吧,过招是有意义的,师兄我可以帮你找到不足之处。 我靠 我靠 我靠我靠我靠! 就这样,刘世童败给了比自己小四岁的三师弟养了半年的伤 伤好了以后,人就变得和秦良一样沉默寡言。 他每天疯狂地练功,希望能够超越彭逍遥和秦良。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第一,从没有屈居。 败给彭逍遥,他可以安慰自己入观晚。 败给秦良? 同年,重九先后招了十名弟子。 中间空了一年没有招收新弟子。 刘世童后面的弟子都要记住一件事情:刘世童的武功位列第三,但他是师尊的第二弟子,所以要称作“二师兄”不能称作“三师兄”,否则三师兄,不是,二师兄会不高兴的。 随着落神宫规模的扩大,重九的弟子数量达到三十了,连弟子都开始招收弟子了,又有谁会在乎这件事情? 大家想当然地会将排名序列和称呼序列对应关联,排名第一的是大师兄c第八的自然是八师兄却不曾想过其实晚入观的雷震天排名也是高于毛文清。 可是十名以外的弟子之间,都是以姓氏来称呼,又有谁会在乎这件事情? 位列前十的弟子想,反正我又没叫错,所以不会去纠正十名以后的师弟们。 排名十以后的弟子想,师兄他们老叫错,老是把刘师兄错叫成二师兄,不知道秦师兄会不会生气 于是,刘世童,有的时候被叫做刘师兄,有的时候被叫做二师兄,多数时候被叫做三师兄,。 每次听到有人叫他三师兄的时候,他的心口就像是被捅了一刀。 他心里在大声咆哮:你他么才是三师兄。 可他又能怎样? 他难道要揪住师弟的衣领子,跟他讲:我不是三师兄,尽管我位列第三,但我是师父的二弟子!? 他难道要揪住每一个喊他“三师兄”师弟的衣领子,跟他们讲:我不是三师兄,尽管我位列第三,但我是师父的二弟子!? “三师兄”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嘲讽,对着刘世童发出阴恻恻的诡异笑容。 刘世童的压力一天大过一天,他知道,师尊还在招弟子,弟子越多,“三师兄”的声音就越多,“三师兄”的可能性就越大 时间不多了要赶紧超越至少要先争取第二 终于有一天,他听到徒孙弟子喊了一句“三师爷爷好” 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痛苦地思索着,恐惧c惊慌c无助c困惑 每天他要躲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碎碎念道:我要成功我要成功 他不再理会任何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瓶颈,超越自身的界限。 然后,每次带着这种晋阶的期盼在演武大会上被彭逍遥打败或者被秦良打伤 他没有因为不善交际而遭到师弟们的排挤。 师弟们反而被这个整日只知道勤修苦练的刘师兄那种自强不息锲而不舍的意志所鼓舞着。 曾经有一名师弟因为极度崇拜刘世童,深情之下,写了一篇文章,题目为《三师兄的剑》。 后来这篇文章又被另一名崇拜刘世童的师弟给谱上了曲,大致内容就是:三师兄的剑是执著的剑,三师兄让师弟好敬仰,三师兄剑气震八方呀,三师兄的韧劲使不完,呀呼嗨嗨,一个呀嗨,呀呼嗨呼嗨,呀呼嗨嗨嗨,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此曲曾在落神宫风靡一时,被一代弟子们广为传唱——二代弟子之所以不唱,是因为他们要唱另一首歌 ——《三师伯的剑》。 ——秦良是天生不爱说话,而刘世童是被这个世道逼成了无语 当然,罗凌浩也发现,落神宫结党的第三个原因,那就是弟子大会的召开。 每逢掌门外出之时,观中事务会交由大弟子彭逍遥主持。 可是遇到某些事务关系重大时,观中弟子往往难以以一己之力承担整个事件的后果与责任。 这个时候,弟子大会是分担责任的最好办法。 先由六人以上的一代弟子举手表决是否有必要召开会议。 如果支持人数满六人,那么会议由一代全体弟子负责召开,二代c三代弟子参与,在共同协商讨论之中,做出最终决定。 像罗凌浩所在的八人党,要想召开弟子大会就极为方便。 不过若是没有什么重大事宜,这种会议也不会轻易举行。 只是多了一种权利在手,毕竟不是坏事。 罗凌浩在这里发现的第二件事情,就是他知道了,为什么大多一代弟子要自创剑法——或者说,不得不自创剑法。 在落神宫中,四十八名一代弟子各各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型剑客,毫无疑问,其中不包括罗凌浩。 他们的体质与天赋,俱是练剑的极品条件。 他们的素质只有让罗凌浩望洋兴叹望尘莫及的份。 可是当天才遇上天才的时候,天才们才会发现,原来彼此之间也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每个人对剑诀理解的不同,每个人自身条件的不同,每个人练习程度的不同等等不同的情况,都在直接或间接影响着他们的修为水平。 相同的修行方法可以帮他们提升到十方剑法的剑术水准。 可是在此之后,想要获得进一步的提升,就只能靠自己来摸索。 可能剑客甲喜欢的修行方式并不能将自身的条件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可能剑客乙所擅长的运功套路不会再在后期对其修为有过多的帮助。 也可能剑客丙的剑术思维一直以来都是正确的,只是有可能需要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获得突然的飞升。 遗憾的是,他们当中,没有人完全了解这些方式套路思维是否适合自己,是否会继续适合自己。 连重九也不了解。 重九之所以是天才中的天才,恰恰是因为他在恰当的时机,悟出恰当的法门,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进而一次又一次突破瓶颈,提升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然而这种道路仅仅适合重九本人。 同样的时机c同样的感悟,赋予给一个和重九同等天赋的人,可能会因为其性格c手法c情感c态度c基础以及接触的人c经历的事等各个因素差异,而导致他无法突破自身的瓶颈,亦或有可能做到超越重九的境界。 所以通用的方法永远是有效的,但是永远没有办法创造第一——甚至连第二第三都无法创造出来。 当这四十八名剑客全部位列武林高手行列时,他们也悲哀地发现,自己很难再有进一步的晋阶。 最明显的案例就是,从落神宫排名十一位的薛华开始往后,所有弟子都难以练成落神宫的最后两套剑法。 舞浪剑法和神风剑法。 因此落神宫门人传授弟子剑法口诀时,永远都是从弟子入门时候起,就将所有剑术口诀一并传授。 目的是将自己无法练成的两套剑法寄托在门下弟子身上,决不能因为自己无法突破的瓶颈,而耽误下一代弟子的修习。 并且每年落神宫中都会有大课。 大课由剑圣重九,或者是落神宫里排名前十位的剑客,来演练这两套剑法。 除此之外,落神宫中每年都会有演武会。 一代弟子会在演武会中尽显其能,重洗落神宫排名。 演武会当中,落神宫众弟子自然又能领略这两道剑法的风采。 两套剑法分别是: 舞浪剑法,顶级,高资质弟子习之,对精气值有较高要求,运招过程中,消耗大量精气,十招,群攻剑法,用于单人对多人战役,如果将之用于单体作战,则威力更加霸道刚猛。 神风剑法,巅峰级,四招——似乎越是有效的,越是简洁的,天化老人生平最得意的自创招数,以气御剑,大成者可以以精气成剑,则出剑角度刁钻无形,出剑速度迅捷无伦,肉眼无处分辨,并且可以通过御气来控制出剑长度,令人防不胜防。 天化老人当年在四十四岁的时候,凭借神风剑法纵横江湖,一对一比试中,再无敌手,神鬼莫测。 而且江湖传闻,没有人见过天化老人使用神风剑法的第四招。 所以一直以来,神风剑法的第四招即使在落神宫,也只是一个传说。 重九在给全观弟子上大课时,最多也就演示到神风剑法第三招。 至于说排名前十位的弟子大概将神风剑法修炼到什么程度,众师兄弟彼此之间也是讳莫如深。 每年的演武会大概比到舞浪剑法的境界,前十名弟子基本就已经分出胜负。 毕竟又不是生死相搏,大家一般都心照不宣地点到为止。 而且对于前十名的弟子来说,他们大多已将自己的排名看得很淡。 在他们多数人看来,超越别人是不可控的,提升自己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当然这其中有一个人除外。 刘世童,落神宫中位列第三的天才剑客。 他对排名的渴望近乎入魔的程度。 而在其他弟子看来,他们连舞浪剑法都难以搞懂,神风剑法第四式那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而已。 对这些每年都能看到重九和十大弟子演武的少年天才来说,舞浪剑法招式并不难学,然而他们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通过自身体内的精魄达到舞浪剑法展示出来的那种可怖威力。 不是因为精魄值不够,而是很难瞬间将体内精气爆发式扩散,从而达到舞浪剑所需要的方位和强度。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超乎天才型的剑客,几乎是在看过一眼舞浪剑法之后,就能融会贯通的。 这个人就是落神宫中位列第二的秦良,现如今也不在宫中。 据说此人是天生精魄值爆表。 成年之后,他体内的精魄含量,连重九都自叹不如。 所以其他人需要精细调和体内的精气分散,用以控制各个方向精气外吐的微妙差别,可以使它们在舞浪剑法起手式和各种变招中,从各个方位爆发出适于整体性最大的威力。 这对秦良来说则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秦良体内的精魄可以满足他在同一时间所有角度中的精气最大爆发。 这就好比行军打仗攻城略地,一个会打仗的天才将领总能判断出城池之下,哪个位置适合主攻,哪个位置辅攻,哪个位置适合佯攻。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打法——没有佯攻,全是主攻。 这种打法的前提是,兵力要足够充足。 秦良明显属于后者。 或者说,秦良就是为舞浪剑法而生的。 舞浪剑法如此之难,但对于这些天才少年来说,至少还可以学学招式聊以。 可是到了神风剑法,连招式都无从学起。 因为剑气无形,导致剑招也几近无形,只能通过承受招式的事物来判断招式的运行。 但那也只能看到外部表象,又怎么可能知道身体内部该如何运功才能产生这种剑气的运行轨迹? 尽管神风剑法也有剑术口诀,但若是口诀能解决一切问题,又何须他人演示? 所以对其他弟子来说,剑术口诀是什么东西呢,就是在你不懂的时候,你发现它永远神秘;在你彻底掌握了之后,你发现,它说的都是对的。 然而很少人是可以通过剑术口诀而直接做到无师自通。 一代弟子中,每一个少年天才将十方剑法运用得得心应手,可以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后,都会兴冲冲地研习舞浪剑法。 他们觉得,其他弟子之所以难以研习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太笨——这要是换了我就如何如何。 当然这番话,他们是不会明着说出来的。 他们只是希望直接练成舞浪剑,然后在下一年的演武大会上来个一鸣惊人。 都是抱着这个打算,他们也就不会去宣扬自己正在研习舞浪剑法,更不会去询问前面的师兄为什么会研习失败。 直至时间过了半年之久,他们就开始陷入慌乱。 因为他们知道,在排名第十位的洛羽琴洛师兄以内的所有师兄中,没有一个研习舞浪剑第一招会超过一个月的。 可是从第十一位的薛华开始,对第一招的研习都超过了半年,且未果。 这个时候,这些弟子所面临的问题,就不单单是一个自我怀疑的问题了。 因为如果停止舞浪剑法的研习,改去修习别的武艺,至少还会有提升,尽管提升幅度极其有限。 可是如果继续修习舞浪剑法第一招,仍然没有成功的话,在上面投入的时间与精力无异于白白浪费。 而且假设投入了一年的时间,依然没有任何结果的话,还要面对一个更为尴尬的问题就是“要不要继续投入”。 罗凌浩后来才发现,这个世道,有很多残酷的事情,不是说你肯做就一定会有进步。 很多事情是,只要你做了没成功,那就不会得到丝毫的回报。 所以这样的选择往往很痛苦,因为选择本身不重要,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才重要。 于是多数一代弟子默默选择了放弃。 因为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连失败的经验都没有。 于是很多弟子又在想,既然师尊可以开天辟地地创出这旷世绝伦的剑法,我为什么不能尝试走走适合自己的道路? 他们开始精读千言塔中的书籍,从十八般武器的套路中,摸索自己剑招的轻重缓急。 有一时半会参悟不透的部分,要么暂且搁置,要么彻底闭关静思。 闭关对于每个弟子来说是一个好事情。 他们可以彻底断绝与外部世界的往来,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世界里。 每每小有所获,就开始试着写作c绘画,将自己对剑术的所思所想,或用文字或用图形的方式展示给自己。 再在此基础上不断地修改,演练,再修改,直到改无可改,然后,出观,找师兄弟来给自己喂招。 随着创作经验的丰富,他们不再找寻其他弟子试招。 每一招创造出来,大致会有怎样的威力,对于长年累月醉心于自创剑法的一代弟子来说,他们都会有一个基本的衡量和把握。 需要准备的,就是在每一年的演武大会上,怎样将自创招数出其不意地使将出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至今为止,还未曾有一位弟子能用自创剑法超越舞浪剑法,更别说神风剑法。 但是创作,不断地创新c实践与打磨,会给他们积累适合自己的丰富经验,他们看到自己不断在进步,这就是一种希望。 在舞浪剑法和自创剑法之间,排名十一位往后的弟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这个时候,罗凌浩想到了彭师兄,彭逍遥会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呢。 他一定会说,时也命也运也。 他一定会说,选择本身不重要,选择结果也不重要,只要享受过程本身,自在其间,又何须理会周遭事态万千之变? 于是罗凌浩糊涂了:到底这个师兄是因为有这种境界才能轻松习得舞浪剑法,还是他轻松习得舞浪剑法才会讲出这番大道理? 虽然罗凌浩距离彭逍遥很近,可是他又感觉距离他很远。 后来,他曾把这种感觉描述给师尊听。 重九听完后,不置可否,然后答非所问道:你体内的精魄含量很少。 罗凌浩纳罕道:我问的是思想,这跟体内精魄含量又有什么关系? 重九慢慢说道: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人即便生活在一起,也注定不在一个空间。 然后重九又补充道:所以只管找寻自己的道,又何须理会周遭事态变幻之万千? 其实罗凌浩内心还是很苦闷的。 虽然他人缘还说的过去,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这里毕竟不是官场。 会搞人际关系只能加分,要想真正在这里保持及格水平以上,那就得有拿得出手的绝活。 精魄,剑术,拳脚,哪怕是会玩弯刀也行啊! 可偏偏在这里,罗凌浩的武功只能用来垫底。 他甚至有想过,可能他连迎宾阁里做饭的大厨都未必打得过。 他曾经好奇,到底打不打得过,想去找大厨们讨教一二 但最终犹豫着,还是没敢去。 诸位师兄在落神宫里都有排名,可我的排名呢? 估计只能对应每年落神宫的总人口数量。 这种心理上的窝囊,旁人倒是看不出来,但是他自己知道,就已经够恶心的了。 他甚至有想过,千言塔中,难道就没有一种适合自己的武功? 有一天,他还真就去了。 把里面的书翻了翻——果然读不懂。 读不懂的原因几乎相同。 一开始的基础部分还能看个大概意思。 但只要内容上升到一定高度,必然涉及精魄。 书中谈到如何积蓄精魄,如何增多增强精魄含量,如何转化精魄以提升爆发力等等。 罗凌浩完全没有感同身受的体会。 不过他倒是从各种杂七杂八的书里面了解到了如何测试体内精魄的方法。 还有这种测试的一些道义上的忌讳。 其中就提到,测试精魄,必须要遵循长幼有序的原则。 只能是位高者替位低者把络经脉,同辈或者晚辈不得相互测试,否则会被视为挑衅或侮辱。 所以罗凌浩这才明白,为什么重九为自己测试了体内精魄含量之后,彭逍遥只能凭借推理来猜测自己的体质。 罗凌浩依据书中提到的方法,自己给自己把络了一番经脉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体内居然没有任何精魄! 罗凌浩可糊涂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没有正确领会书中教授的方法,还是自己就真的一点精魄也没有。 但是这太不合乎常理了! 因为他曾在别的书上清楚地看到,即便是一个体质极度虚弱的女子,体内也会留有微量的小精魄残片。 换句话说,是人就该有精魄。 难道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起因之宇文 罗凌浩不敢再往下想了。 罗凌浩自认自己的身体素质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重九当初给自己把络经脉的时候,他就没有发现,自己体内并非精魄含量少,而是完全没有? 如果重九发现了,他也应该同样惊讶才对啊。 既然重九没有惊讶,那只能说明,自己测试精魄的手法出了问题。 罗凌浩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日子一久,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罗凌浩发现,虽然不练武,其实他在落神宫的日子里,也没怎么闲着。 自从他赢得了春草庭徒孙弟子的喜爱之后,春草庭他自是不敢去了,但却有一批徒孙弟子时不时地来缠着他玩。 其中尤以排名前五十的徒孙弟子居多。 其实原因说起来倒也没什么。 罗凌浩当初给他们的皇家糕点实在太好吃,这帮人精来看望罗的同时,希望罗凌浩还有多余的。 在同排名前五十的徒孙弟子交往中,罗最喜欢宇文兴亮。 不仅仅因为他是这五十人中的第一名。 最为关键的一个原因来自于宇文兴亮的性格。 宇文兴亮与罗凌浩认识的时候,年仅七岁。 在众多徒孙弟子中,年岁不大也不小。 但是他有两个极端特质:武功最高,心灵最纯澈。 说得再直白一些,他是一众徒孙弟子中,最容易相信罗凌浩的人。 在这个孩子面前,罗凌浩喜欢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在皇宫护卫军队中的从军生涯。 那本来不过就是罗凌浩混饭吃的工作。 每天训练c巡逻,要么陪在诺极身边处理公务,要么在小郡主野外狩猎时看家护院。 既简单,又乏味。 罗凌浩知道,自己这样的经历,跟这些徒孙辈的小家伙们可无法同日而语。 虽然他在众徒孙中树立威信,走的是亲和路线,但是他深知,这种亲和的水分实在过多。 ——不亲和又能怎样? 他武功不及这些徒孙,天分只有普通人的水准,而体内的精魄更是少得可怜,近乎没有。 除了空抱着一个师爷爷的身份,他再也没有半点骄傲的资本。 可以说,他能在众徒孙中立足,靠的全是众位师兄弟及其弟子的衬托。 若是没有他们与自己称兄道弟,没有他们的弟子对自己毕恭毕敬,他对这些徒孙的和颜悦色又能有多大价值? 虽然现在这些徒孙都对自己俯首帖耳,但是他们早晚要长大,他们早晚会明白实力才是征服一切的标准。 到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唯自己马首是瞻? 虚名带来虚荣。 罗凌浩坚信,拥有的越多,背负的也就越多。 要是没有这几千双崇拜的眼神,罗知道自己也不会徒生这许多烦恼。 他有时也安慰自己说,嗐,管他呢,反正在这里待个三年就卷铺盖走人,又何必在意这些徒孙以后还是否看得上自己。 然而就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不会有什么变化吗? 要知道,这些孩子个个都是天才精英,几个月的时间都有可能让他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对自己的崇拜能够维持多久? 万一过了三年之后,自己又走不了了呢? 罗凌浩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本来只是想跟春草庭搞好关系。 因为毕竟春草庭的徒孙弟子数量最为庞大,且又与自己这辈弟子之间相隔一辈。 这种微妙的关系若是处理不好,罗觉得自己不好在观中立足。 可谁承想,就这么无心插柳地成了春草庭的无冕之王。 他既享受王的待遇,又担忧王的座位。 他隐约觉得,此时的风光,仅仅是日后凄凉的一个伏笔,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实力啊,实力啊,哪怕是有柯以寐排名四十八的实力,他心里也是踏实的。 ——哪怕是有柯以寐弟子的实力也行啊。 可偏偏自己就是全观中,武功最弱的。 他唯一可以排遣内心这种郁闷的途径,就是向宇文兴亮去吹嘘自己当年在皇宫里的各种见闻,把主角的名字换成自己,来创造“丰功伟绩”。 或者他杜撰出各种惊险刺激的故事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并且从宇文兴亮惊讶艳羡的眼神中获得一些自以为是的快感。 快感之后,带来的是更大的空虚。 他只能继续找宇文来填补,由此形成了循环。 他能从宇文的眼神里看出,宇文是真的相信他所吹嘘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知道,这要是换了别的徒孙,最多不过天,非漏出马脚不可。 可是,面对宇文兴亮,连自己童年的悲惨经历都可以成为炫耀的资本。 由此,他与宇文成了莫逆之交。 据罗凌浩所知,宇文自小也是出身武学世家。 他父辈往上都是练武的。 与贾仁龙不同的是,宇文家是世家,但并非大家。 宇文家最早也是武林中的豪门。 可惜后辈人才凋零,家族武学传至宇文兴亮父亲这一辈的时候,早就已经从豪门转为了寒门。 宇文兴亮的父亲是一个武痴,嗜武成狂。 但可惜天资实在有限,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瓶颈,在此之后,武功对他来说,就成了一门熟练的健体操。 武学修为这种东西虽然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有所提升,但是提升的幅度却早在接触武学的初期就已经可以预料到了。 这就是天赋所能带来的,对某些人来说,是幸运;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讲,都是悲哀。 当然,人世间还有一种幸运,那就是明知道自己不行,还乐此不疲地奋斗一生,比如宇文兴亮的父亲这样。 而从小耳濡目染的宇文兴亮与父亲不同。 他于武学一门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感应。 不但有着过目不忘的天才记忆力,而且可以做到触类旁通。 在学习能力和悟性方面,都有着非常人可比的天赋。 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宇文兴亮被落神宫弟子吴晓天看中,这才有了一片发挥才能的天地。 可是因为宇文兴亮的父亲是个武痴,成天痴迷钻研武学,修习武艺,他的母亲也是一个老实本份的妇道人家,所以宇文兴亮自小除了在武学方面涉猎广泛之外,其他方面几乎一无所知。 他初来春草庭的时候,曾经因为直接吃了带皮儿的桂圆,一时之间成了周围同学的笑柄。 再加上他来时武功平平,又没怎么见过世面,衣着也是土得跟农民孩子无二,他身边的同学也就不怎么爱待见他。 然而正是这种孤独感,给了他比常人多出一倍的精研时间和广袤的思考空间。 他在寂寞中,把武学视为自己的朋友。 小时候,那个天天在院子里打拳踢腿的父亲,并没有让他像父亲那般醉心于武学,却让他在潜意识中相信,练武就应该像父亲那样,需要全身心地投入,需要一个人刻苦钻研。 就这样,少了朋友间的吃喝玩乐,取而代之的是废寝忘食般地模仿与思考。 宇文兴亮在同学之间,显得越发呆傻。 可没有人知道,他却是带着一种发现般的惊喜,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我界限。 当他在落神宫的演武场上,被徒孙中排名第二的林轩用八稳剑的后二十二式步步紧逼到死角时,所有弟子都以为他必败无疑。 得意忘形之下,林轩杀气纵横,一瞬间手里剑光疾闪,居然将四平剑法的后五十招c八稳剑法的后十招,再加上十方剑法中的三招,连成了一招。 徒孙一辈的弟子看得都傻了,谁也没有想过,原来三套剑法之间还有这种默契的串联——看傻的弟子中,也包括宇文兴亮。 从与林轩交手开始,宇文兴亮就暗自惊讶,暗自惊讶后随之而来的,是暗暗佩服。 他惊讶也佩服林轩的才气。 同样是四平剑c八稳剑c十方剑,林轩居然融合了自己的风格,将所有的剑招重新排列组合。 从头至尾,上百招的剑招,打得如同一招。 这是四平剑c八稳剑c十方剑吗? 不是了。 这是林轩的四平八稳十方剑法! 这就是创新的力量。 这种创新,让同样精研三套剑法的宇文兴亮感到局促。 眼前的所有剑招是如此熟悉,却又完全陌生。 他看着林轩的剑法如冲垮大坝的洪水,如翻江倒海的巨龙,向自己横冲直撞过来。 而施展着相同剑法的他,却只能手忙脚乱地左支右绌,最后因为难以招架,被逼得一退再退,因为只有后退,才能给自己留出空隙来勉力化解对方的招数。 此刻,演武用的木剑裹着林轩的精魄力量,居然发出了比神兵利器还耀眼夺目的金属光泽。 眼看着宇文兴亮就要被这团剑光吞噬,在场的所有师父辈的二代弟子居然来不及上前制止。 所有人都看出林轩这招的可怕,若是被这团剑光给裹上,宇文兴亮必然会被绞成一团肉泥!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来不及反应的当口,更为惊人的一幕上演了: 只见宇文兴亮在情急之下,七窍突然喷射出万点星光,众人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宇文兴亮好似突然长出千百条手臂,千百条手臂各执一剑,顺着身体勃发出来的星光,好似漫无目的一般点射出去。 然而这看似漫无目的的星光点射迅速集结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剑网,如阴云一般笼向林轩。 霎时间,林轩原本对宇文成包裹之势的剑光就这样被干净利落地反包裹在里面。 最终被吞噬掉的,竟然是林轩! 紧接着,一阵叮叮咣咣的双剑碰撞敲打声,急促得有如倾盆暴雨冲刷茂密林叶。 那种极富金属质感的声响,让所有弟子都难以置信,两人是在用木剑进行比试!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林轩的剑光在宇文的剑网强压之下,越来越弱,剑光与剑网混合的交集部分越来越稀少。 最后,剑网的密度越来越厚,将林轩彻底围住。 众弟子只能通过剑网内的击打声,知道林轩尚有活命。 就在所有弟子还在紧张地担忧这场龙争虎斗该如何收场时,紧锣密鼓的双剑敲击声戛然而止。 剑网也在声音停止的一瞬,被宇文撤走。 众人再看场上,林轩的长剑已然撒手,林轩本人也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而宇文兴亮,则是直立身子,手中掐个剑诀,剑尖直指林轩咽喉处。 但见他面色苍白,握剑的手剧烈颤抖,众人不难看出,此时的宇文也已是强弩之末。 胜负之局已分高下,且无人受伤,欢喜收场,这样令人满意的结果却没有引来掌声喝彩声。 所有三代徒孙弟子都默然且骇然,脑子里思考着同样一个问题:刚才宇文那个呆瓜打的是什么剑法? 那明明是落神宫的用剑风格,为什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又好像在哪见过? 难道他也像林轩师兄那样自创一体? 这样的剑招要是落在我身上,我能挡得住几式?——不,我该往哪跑? 二代弟子也是面面相觑,多数人并不认识宇文兴亮所使出的剑招,但是凡是认出剑招的弟子无不面露惊惧之色,那个表情好像看到天神下凡一般。 “这是——这是——这是群魔乱舞!” 不知是喊了一嗓子。 罗凌浩再次听到有人大声喊出这个名字,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当然三天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名字对落神宫意味着什么。 但此时,除他以外的所有弟子都知道,群魔乱舞,是舞浪剑法第四式。 其实观中所有弟子每年都能观赏到一次舞浪剑法的全部演示,只是因为难以掌握其中的奥妙,所以看完之后,过几天也就忘却了。 再加上,现在这套剑法是从一个徒孙辈弟子手中施展出来,多数人都是只是将思维锁定在十方剑法以内的范围。 直到有人喊出这招招式的名字,才唤醒了其余所有人的记忆。 因为舞浪剑法和神风剑法是重九的得意之作,所以彭逍遥协同排名在前十位的其余九名弟子给两套剑法的每一招各取了一个名字。 所以可怕的事情就在这里了。 如果宇文兴亮能在这么小的年纪里,打出舞浪剑法的第一式,那足以说明其震铄古今的旷世剑才。 可他竟然打出的是第四式! 而这第四式恰好又是迎接林轩那套组合剑招最好的一式。 既以攻代守保护了自己,又收发自如免去了血腥。 群魔乱舞自带的群体恫吓属性,恰恰是当时那生死存亡之际,以威压取胜的最好剑招。 换句话说,宇文是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选择了第四招,而不是他只会第四招! ——连选招就选得这么得体,他对舞浪剑法究竟熟悉到何种地步? 难道他已经通悟了舞浪剑法? 如果真是这样,神风剑法呢? 落神宫里,唯一一套带“神”字的剑法,他练到什么地步了? 他的师父吴晓天欣喜若狂,跟个疯子似的冲上了去,一把将他抱住,扔上了天,又接住,然后哈哈大笑,对着周围所有人喊:“看见没?我徒弟!我的弟子!我挑的弟子!” 好像弟子不是教出来的,是抽奖抽来的。 作为宇文的莫逆之交,罗凌浩是羡慕宇文的。 他在想象着,宇文是如何练成这无数天才剑客都难以练成的霸道剑法。 宇文的性格本身并不霸道,这剑法未必适合他,可他偏偏就练成了。 所以性格肯定不是原因,甚至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难道是他那纯澈的心灵? 让他在研习这套剑术的时候,没有丝毫杂念。 让他没有想过要在什么比赛中一鸣惊人。 让他在失败中也没有自我怀疑过。 还是他在这套剑术上面耗费的苦功超越了任何人,也突破了自己的瓶颈? 五岁入观,假设他的天才让他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学完了四平c八稳和十方剑法,那么现在的年仅七岁,也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研习舞浪。 孤独让他本来就比常人拥有更多的时间。 所以一年的时间也可以换算成两年的相对时间。 即使失败,他也不会因为一无所获而着急——因为他的起步实在太早了,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浪费,他最不怕浪费的,恰恰也是一代弟子最珍惜的。 又或者他天生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就像彭逍遥那样,虽然没有秦良那非人的体魄,但却以一天参悟一招的速度,十天学完舞浪剑法。 宇文兴亮究竟如何学会的,并且学到了怎样的程度。 答案是不知道。 罗凌浩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想象一下,通过这种意淫的方式,来获得一点成为天才的快感。 他并不想真的寻找到答案本身。 他甚至都不会像一代二代弟子那样去询问宇文。 一个出色的剑客未必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师父。 而且到了舞浪剑法这种境界,适合宇文的,未必适合他人。 境界越高的成功,就越只适合自己,有时间去打探这些,倒不如多花点功夫看看别人是怎么失败的。 更何况他罗凌浩是连四平剑法都只学了七八招而已。 随后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宇文兴亮成了全观的焦点,穿梭奔走于三代弟子之间,进行经验交流分享,走到哪都有如众星捧月一般。 在他们看来,一个年仅七岁的少年神童能精通师尊重九四十多岁才创出的舞浪剑法,这是连师尊他老人家本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他们在背后称宇文作“小剑圣”。 而罗凌浩觉得有点过了。 因为创作与模仿,二者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七岁的宇文只是在七岁的时候,模仿了重九创作的舞浪剑法,并不是自创了舞浪剑法。 换句话说,以重九的天才,若是在他七岁之时,就有前人创出了舞浪剑法,他未必不能练成。 若是七岁的宇文能在此时创出与舞浪剑法同等威力的剑法,或者哪怕稍逊色一点,那才叫超越。 不过这只是他个人的观点,不会与任何人说起,看到自己的小朋友这么风光,他也觉得很开心。 按理说,宇文兴亮的师父是吴晓天,他的莫逆之交又是罗凌浩,所以吴晓天与罗凌浩之间,似乎该有什么交集才对。 可罗凌浩与多数二代弟子之间的关系是极其淡薄的。 用罗的话讲叫“点头之交”。 当二代弟子与罗相遇,二代弟子会先行施礼,叫一声“罗师叔”;罗会点一点头,然后亲热地叫出这名二代弟子的姓名,之后两人擦肩而过。 每个相遇过程中,罗的亲热只流于表象,并没有他对徒孙弟子那般的热情。 似乎在罗看来,二代弟子上面有师父,同他们的师父搞好关系要远比同他们搞好关系来得重要。 二代弟子下面是徒孙弟子,一来,他们基数庞大;二来,他们象征着落神宫的未来;三来,以师爷爷的身份更容易获得他们的支持,所以没有理由不搞好关系。 反而是这些二代弟子不上不下的,既没有理由拉拢,也没有理由打压,混个脸熟,混个“点头之交”也就够了。 当然,这其中,有一名二代弟子除外,他的名字,叫褚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起因之褚金(一) 罗凌浩来以前,落神宫里最小的弟子,名叫狄元坤,是重九收的第四十八名弟子,但是在落神宫中的排名却是第四十位。 狄元坤座下有一名弟子,名叫褚金。 一年前,褚金下山进城为落神宫置办观中日常用品。 途经“青红院”,听到一曲悠扬的琴声。 琴声曲折哀婉,如泣如诉,犹如一个小家碧玉的女子娓娓动听却又凄苦悲凉地讲述自己的不甘与落寞。 褚金被这充满故事和饱含热泪的琴声深深地吸引住了。 褚金自小精通音律,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他的祖父当年是名震天下的威远镖局总瓢把子,他的父亲更是富甲一方的商户。 从小养尊处优的褚金不喜欢舞刀弄棒,爱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可偏偏有一天狄元坤下山招徒,一眼就看出褚金生得一副好筋骨,是块练武奇才。 于是把“落神宫”的名号一亮,又在褚金父亲面前耍了几招,就彻底将褚金的父亲折服了。 他父亲一生的理想,就是能在武林的腥风血雨中叱咤风云。 恨只恨自己偏偏就不是练武的材料,从小就体弱多病,要不是中医调理得当,估计他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天生弱质,生出来的儿子却得到“天下第一宫”的承认。 这要是能在落神宫里站住了脚,将来能得剑圣他老人家的垂青,哪怕是得到他的赞誉,那可也是荣于华衮c光宗耀祖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同落神宫签了“生死文书”,把儿子送给了狄元坤。 然而他并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褚金其实性格刚烈,只是外圆内方,他不会以强硬的姿态去忤逆大人的心愿,但也决不会就此服从命运的安排。 入了落神宫之后的褚金,白天会与众位师父辈的二代弟子们一起练武。 但是私下里,他不会拿出哪怕多一分的时间去钻研武学之道。 相反的,他会将多余的精力都投入到观中道家典籍的精读中。 说白了,他在观中的武学修行不过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这些细微的举动自然逃不过狄元坤的观察。 他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他明知道褚金的体质和天赋绝对是练武的大才。 若是他能用心研习,将来成就必在自己之上。 可是这货心思偏偏不用在正途,成天拿着些破经史典籍,书不离手,手不释卷,这还是个武人该有的做派吗? 狄元坤热爱武学,更热爱教学。 凡是他看到的可造之材,他都衷心希望他们能超越自己,为武学的熠熠光辉增添一份亮度或热度。 所以从他的角度,他怎么也不可能理解,明明体质与天赋俱佳的褚金为什么就是对武学没有丝毫的热情? 没事就拿着本破书看个他么没完没了,你既然对道家修身养性的经典这么感兴趣,你又何必来到落神宫?任何一家小道院都能满足你这点需求。 褚金则更是郁闷。 是我要来落神宫的么? 不是我哭着喊着要来的。 所以我对您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我是真的爱读道家典籍么? 我想读诗词歌赋,我想抚琴吹箫,您这可也得有啊! 我还没嫌弃落神宫呢,您倒嫌弃我了! 他觉得,我作为您的弟子,我了解您的为人,也尊重您对武学的热情,所以为了表达这种敬意,我已经违背自己的意愿,勉强把您交给我的剑法练习得非常熟练了。 在此之外,我有一点自己的爱好有什么不可以? 观点c爱好c看待问题的角度,都相反。 所以师徒俩永远都尿不到一块。 并且彼此都知道对方看自己不爽,可就是不愿意沟通。 所以双方都憋着一股火。 狄元坤的火气明显要更大一些。 他是师父嘛。 但主要原因是,他所教授的这些徒弟,在每年的二代弟子比武大会上,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要是真的是自己手下人才凋零,他也就认了。 问题是,不是他眼光不行,而是狗杂种不配合!居然还输得那么心安理得! 久而久之,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恨,就变成了仇恨的恨。 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授业法则上加了一条教规: 凡我座下弟子,不得参阅道家典籍,一经查处,严惩不贷! 道家弟子不让阅读道家典籍?! 哪朝哪代也没见过这么荒唐的规定啊。 可见狄元坤也真是气糊涂了。 他座下别的弟子看到这条规定,虽然觉得好笑,但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本来也不怎么看。 天天练剑练得都没个空闲时间,这要真得个休息,还不得喝个小酒,约个姑娘什么的。 谁他么有闲工夫看书啊。 所以虽然这个规定够荒唐,大家也就一笑了之。 当然他们可一点不傻。 他们非常清楚这个规定是专门冲着某人去的。 所以他们更愿意作壁上观,等着看某人的笑话。 褚金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是他丝毫不感到畏惧。 他知道,这个事情若是让师祖爷爷知道了,他师父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 他会想办法,把这个事情上报给剑圣重九吗? 虽然不太容易做到,但要是真想做,总会有办法的。 可问题是,弟子应该背叛自己的师父吗? 这事要换了别人,也许冲动愤怒之下,能干出来。 可是褚金不会这么做。 他若真是这种人,当初他爹逼他来落神宫的时候,他就离家出走了。 褚金对师父做出这种弱智的事情,只是苦笑了一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是可恨之人就一点不令人同情吗? 褚金理解师父。 他知道,师父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武学当中来。 他理解师父,尊敬师父,但这不代表他要违心。 既然你不让我看书,那我不公开看也就是了。 我就不信我在清雅间里看书,你会一脚把门踹开。 话说狄元坤一气之下,设计了这么一条戒律之后,他自己也有点后悔。 他知道,这个事,在内部做做样子也就算了,要是真传开了,自己搞不好就成为众位师兄的笑柄。 虽说与众位师兄相比,自己在师尊门下辈分最小,可那并不是不要脸的理由。 每年的二代弟子比武大会已经让自己尊严扫地,要是再闹腾这么个笑话出来,自己在众师兄面前就永远都抬不头来了。 他有心把这条戒律给撤了。 可又寻思,这刚立的规定就撤掉,这不是打脸么?这不是等于在告诉众弟子自己犯了错误么?自己的师威何在? 一时之间,搞得他进退两难,迁怒之下,他暗暗把这笔账又算到了褚金的头上——不是你把我气昏了头,我能走上这么一步臭棋? 狄元坤这边骑虎难下,褚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他既想看书,又不想与师父公然闹掰。 就只能尽可能地躲在没人地方,或者挑灯夜读。 狄元坤不是不知道褚金耍的小聪明,只不过他也清楚,如果较起真来处置褚金,不但难以服众,搞不好还会惹火烧身,所以也就忍了。 当然,师徒俩之间的明争暗斗,都是在罗凌浩来以前发生的事情。 落神宫中这么大的门庭,他哪能对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一清二楚? 重九做不到。 任谁也做不到。 一夜,褚金拿出道经,又跟往常一样鬼鬼祟祟地挑灯夜读。 他发现,这道经,读一遍,就有读一遍的好处。 读到自己都数不清多少遍之后,他每次阅读,都有一种驾鹤驰骋的自由感。 在思想的空间里,他感觉自己可以无限地崇高。 这种崇高所带来的快感,不是一把剑能插出来的。 他正爽着,突然有人一推门就进来了。 褚金因为过于专注,直到人把门推开,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他知道藏书已然来不及了。 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罗凌浩。 他美滋滋地进屋,笑眯眯地盯着褚金对面空出来的床位。 二话没说,脱衣服,上床,然后大伸一个懒腰,接着一骨碌又爬了起来。 活动活动筋骨。 这时,他注意到对面的褚金在看他。 他当然认识褚金,当然只是在踏雪园的甬路上打过几个照面的“点头之交”。 于是罗笑嘻嘻道:“哟,褚金哪,哎,我是听柳梢坊管事说,今晚这里有空床位,好像是韦尘出去纳新招徒了是吧? 嗐,我在踏雪园睡腻了,就过来睡一觉,你不用管我,啊,接着看就行了——这么晚还看书哪,好孩子,看的什么书啊? 呦,《列绝经世》——好书!比我看过的《艳女野史》强多了。看吧看吧啊,我睡了。” 说完话,罗凌浩就自顾自地睡去。 整个过程中,罗凌浩并没有注意到褚金眼神中的紧张。 褚金紧张到了极点,曾经有一瞬间,他动了杀机。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拂过,稍纵即逝。 那只是习武之人感受到威胁的一种本能反应而已。 褚金跟罗凌浩并不熟,他甚至都很惊讶罗能毫不犹豫地叫出他的名字。 这一点倒是罗凌浩处心积虑的结果。 罗知道自己武功差,所以要想在观中混得好,就必须要在别的方面多下功夫。 背人名,就是他下的功夫之一。 他何止有记住褚金的名字。 一二代弟子的名字全部可以在他脑子里随意调出,并且张嘴就来。 要不是徒孙一辈的弟子实在太多,他真有心也把徒孙辈的名字记个超级大满贯。 他为此曾精心准备过,专门跟凌云斋的道童孙耀川要来了落神宫的花名册。 白天在踏雪园游手好闲的时候,只要是看到陌生面孔,他必然会找毛文清或是贾仁龙打听此人姓名。 晚上睡觉前,就掏出花名册,看着上面的名字,把能够想出面孔的名字打上勾。 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把一代二代弟子,所有人名背诵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倒是有点天赋。 其实他不知道,这种事情谁都能做。 只是有人没想到要做,有人想到了,也不屑于做。 但是这种事情一旦做到,总能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比如此时,本来紧张到了极点的褚金,听到罗凌浩那么自然地叫出自己的名字,仿佛俩人认识了很久一样,他的心情一下子得到巨大缓解。 虽然他依然紧张,可是至少他能判断出来,罗师叔这次过来,不是来找他晦气的。 但是一想到罗师叔已经知道自己读书的事情,他会不会把这事告诉师父? 他是否知道自己这一班里那条荒唐的戒律? 就算他跟师父不是一伙的,他会不会无意间说走了嘴? 想到这里,他有心想提醒罗师叔,让他不要跟外人谈起自己秉烛夜读的事情。 可话到嘴边,他又转念一想,我怎么知道罗师叔跟师父是不是一伙的? 况且,罗师叔是什么为人,我尚且不清楚,本来也许没事,我刻意这么一强调,说不定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 胡思乱想了一通之后,他叹了口气,算了,无为吧。 顺其自然吧。 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战战兢兢一夜没睡好。 他不怕师父来找自己麻烦。 但是他多少有点难以忍受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煎熬。 结果一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 两天三天 他终于确认,这个事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全身心地放松之下,他不禁对这个师叔生了点好感。 当然这些事情罗凌浩都不知道,就如同他也不知道狄元坤经常用敌视的目光暗自注视着他一样。 话说褚金在“青红院”外面被这让人肝肠寸断的琴声吸引,于是就鬼使神差一般地进了青红院。 青红院是山下城里最大的一家妓院。 里面的姑娘不但人出落得水灵俏丽,还有不少姑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 比如在这里素有“艳艺无双”之称的楚昭虹姑娘,小小年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一入行就成了这里的头牌。 一般这样的人,总会恃才傲物,所以她入行两年多,始终坚持卖艺不卖身。 这样的头牌,诱惑人,也得罪人。 时间久了,她免不了受到各种达官显贵纨绔子弟的纠缠。 妓院的鸨娘曾经想过,在她饭菜中下药,只要她昏迷中,于人,有了第一次,也就不愁第二第三次。 可是性情刚烈倔强的昭虹姑娘以死相挟,让鸨娘相信,真要强迫她,无异于杀鸡取卵,这才保住了贞洁。 刚才的一曲“黯魂伤”正是楚昭虹所奏。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失魂落魄的男子,追着他的琴声,泪眼婆娑地走到她身边来。 男子容貌英俊,体格健硕,身上的道服显得他清雅脱俗,腰间斜挎一把短剑可以证明他分明是一个练武之人。 可为什么一个习武之人,眼神中却似有说不出的多愁善感? 分明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剑客,此时却犹如嘤嘤啼哭的小孩。 难道他听得懂我曲中的忧伤? 褚金这种文武相兼的气质,只在一瞬间,不但勾起了昭虹姑娘的好奇,而且也在无意识中,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灵。 就好像她的琴声深深吸引了褚金一样。 爱情,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的时候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就在少男少女之间的懵懂与遐想中悄然而来不期而至。 从此,狄元坤的心情开始舒畅起来。 因为他发现褚金居然不读书了。 不但不读书了,还经常手执宝剑若有所思。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 孩子嘛,只要你真心待他,他总有一天是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的。 你看,褚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嘛。 在我炽热的感召下,他终于找准了自己的方向,就连习剑过程中,都不忘了停下来思考武学中的奥妙——想我当年和他这么大练剑的时候,不就是这个呆头呆脑的样子吗? 狄元坤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 他本来就喜欢褚金。 所以一旦褚金做了让他喜欢的事情,褚金一下子就成了他的至宝,他的希望——他的尊严! 我的弟子中, 只有褚金可以在下一届二代弟子比武大会上拿到名次。 只有褚金! 他与褚金先前的恩怨,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所以每次褚金需要请假回家,或者自告奋勇下山置办观中存货,他都毫不犹豫地一概批准! 孩子长大了,知道孝顺父母了,做师傅父的又怎能不欣慰? 他今天知道孝敬父母,到他功成名就之日,就不会忘了我这个师父。 所以每次褚金抢着替师兄弟下山置办存货,甚至要替其他师伯的弟子下山,狄元坤都有求必应,想尽一切办法帮褚金争取到下山的权利。 这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是借着下山理由四处游玩。 可是褚金不会,我太了解他了,他要当真得了空闲,那还不捧起书本跟个呆子似的傻读? 以前什么时候见过他那么愿意下山? 褚金之所以能这么积极地替师兄弟做杂务,只能说明一点: 孩子真的长大了。 不但知道孝敬长辈,而知道关心师兄弟。 我这做师父的,又怎么能忍心破坏弟子的积极性? 虽说这下山的次数多了点——嗯,确实多了点,对练剑还是有些影响的,但是,只要他心真的用在练剑上了,这点时间,对他来说不算个事。 而且这孩子我太清楚了,他只要是认准了什么事,他肯定会魂牵梦萦地把这个事做下去。 就好比从前他没事就捧着破书似的,难道下山办事真的会耽误他修行? 他现在肯定走道的时候都不忘琢磨各种剑法,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下山办事,却经常忘了买这买那。 狄元坤暗中观察着褚金的表现。 当看到他因为有了什么新的领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不好意思窃喜的样子,狄元坤便也不由自主地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我当年悟剑道的时候,师尊不是说,我也正是这副傻样么? 狄元坤仿佛看到了幼年的自己,那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让他每天早晨起床都充满了甜蜜。 当然甜蜜的人,远不止狄元坤一人。 褚金相信,自己心中的甜蜜要超出其他所有甜蜜之人总和的几万倍。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来得更爽? 原来爱情改变人,这话是真的,就连师父他老人家都不再为难自己,难道他已经看出来了? 真是什么都难逃他老人家的法眼。 他居然就这么默许了!? 大概也不难理解吧,谁没有过年少冲动,谁没有心爱的情人? 想来师父他老人家当年也有一个和我一样的梦中情人吧? 或许他老人家没有像我这样能把梦想照进现实? 所以他把这美好的心愿就寄托在自己徒儿手中? 没想到我虽然不能在武学之道上与师父他老人家达成共识,却在情感道路上与他有着心照不宣的共鸣! 既然师父不愿意挑明,我俩就保持这种默契! 于是,就在师徒二人各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难以自拔的同时,褚金和昭虹姑娘的感情也在逐渐升级。 据褚金了解,昭虹姑娘家早年也是官宦人家。 她父亲以前曾是伽耶帝国小有名气的武将。 可自从他父亲战死沙场之后,家道中落。 那个时候昭虹才刚刚出世。 她父亲家中妻妾成群,她母亲只不过是众多小妾之一。 父亲死后,昭虹的这些个姨母并没有学会勤俭持家,还是同以前一样挥霍无度。 不消十几年的光景,父亲生前留下金山一样的财富就被挥霍一空。 她狠心的母亲为了自己能够继续奢侈的生活,就把亲生女儿卖到妓院中。 不过好在之前十几年的时间里,昭虹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才不至于在虎狼之窝中堕落糜烂。 并且凭着自身的技能,她为妓院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也令自己丰衣足食,不用像身边其他姐妹那样靠卖身维持生计,最后身染一身重病,像野狗一样被抛出门外。 了解到昭虹身世之后,褚金更加有惺惺相惜之感。 他觉得自己和昭虹都有着类似的经历,都是受到父母的把控,而改变了自己命运应有的轨迹,而且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对现下自处的环境有着同样的不甘与无奈。 两人对酒当歌,越聊越投机,聊到动情之处,就难以把持。 就在生米快要煮成熟饭的当口,昭虹姑娘突然有些恐慌与担心,不想再继续下去。 而此时的褚金已经口干舌燥欲火焚身,于是精虫上脑的他,为了获得昭虹姑娘的信任,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我是落神宫弟子”。 这个身份的暴露让昭虹姑娘相信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富家公子哥,决不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淫邪好色之徒。 ——天下第一神宫的弟子,又怎会是浪荡子弟? 褚金略带蛮横地替昭虹姑娘宽衣解带的同时,信誓旦旦地向姑娘保证“此生绝不负你”。 就这样,褚金如愿以偿地品味了男欢女爱的美妙。 然后, 从此, 就在青红院销声匿迹了。 昭虹姑娘苦苦等候心上人,从期盼,到气恼,到愤怒,到绝望,最后心灰意冷。 就在她想要了却此生之时,她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犹豫c彷徨c恐惧c痛苦,最终,母性的力量让她选择了坚强。 她要活下来,毕竟,肚子的这个生命是无辜的,他(她)有权利到这个世界上来看一眼。 看看这个可怜的娘,——和那个狠心的爹! 褚金并没有狠心,也不知道自己要当爹了。 他之所以什么都做不了,原因是因为他再也没有办法下山了。 观中的二代弟子都快恨死褚金了。 一年以来,观中近乎一半的下山机会都让褚金拿走了。 最气人的是,这货占着茅坑不拉屎。 明明是置办观中存货,可买回来的东西,不是缺斤就是短两,买了这个,忘了那个。 尤其最近的一次最恶心,妈的,老小子居然空着手回来了? 东西呢? 没买。 为什么? 没钱。 钱呢? 道上丢了。 尼玛! 嫖娼就说嫖娼! 当婊子的还知道立个贞节牌坊,你可好,拿着全观吃饭的钱,填补自己的裤裆。 道上丢了?什么道?吧。 这一次褚金算是惹了众怒了。 所有二代弟子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抨击褚金。 他们倒不见得真的觉得褚金会嫖娼。 就算有人这么想,那也是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 多数人只是想借机诬陷栽赃,以解自己长期难以下山玩乐的心头之恨。 于是顷刻间,各种不利于褚金的言论铺天盖地地蔓延至踏雪园。 狄元坤当然不相信褚金会嫖娼。 但是舆论压力压得他确实有点喘不过气来。 舆论压力越来越大,他多少也有点“曾参杀人”的怀疑。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虽然褚金确实不怎么读书了,但其他方面也看到有什么明显的改变啊。 而且这一年多时间里,他这剑术也没见有多少提高啊? 好像还有点退步的意思。 怎么着?是研习出岔,走火入魔了? 看这面色不像啊。 还有,据同住弟子韦尘偷偷回报,每次褚金从山下回来,身上都有一股脂粉香气? 还是谨慎点为好,暂时就先别再让他下山了。 褚金下不了山,却有人为褚金上山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青红院的鸨娘——还带来了全院的妓女,给自己壮声势——其中自然包括已经大了肚子的昭虹姑娘。 鸨娘不是一般精明。 她放着院里养着的黑势力家丁c打手一个不带。 偏偏带了一帮弱质女流。 摆明了是动文不动武。 她当然十分清楚,就院里养着的那些打手,打发一两个喝酒闹事的宾客c嫖娼不给钱的老赖,倒是绰绰有余,可要是想凭着这点武力在落神宫门前闹事,那可真是有点班门弄斧了。 所以她干脆来个截长补短避实就虚,目的只要一个,通过舆论把事儿挑大,搞臭落神宫,让天下武林知道青红院不是好惹的! 说起来,她也是一肚子的气。 她要是知道昭虹这个死妮子天天装病不见客人是因为有孕在身,她早就下药把她的孩子给做掉了。 她还一直纳闷,怎么好端端无缘无故就得了个什么麻风病,没承想死妮子居然私下里买通了大夫,俩人合着伙骗她! 她这时才明白,那个天天给他送药的小童送来的分明是安胎药,根本不是治疗麻风的药。 她居然每天还赔着笑脸在门口探视这死妮子的病是否见好。 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她后悔她当初怎么没杀鸡取卵,下药迷倒这死妮子,让她给那个出了大价钱的富商。 不杀鸡是为了吃到鸡蛋。 可现在,这只鸡不但要下蛋,还要孵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仗着有落神宫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今天老娘就让你看看落神宫的这帮臭男人是怎么跪舔青红院的! ——让你个死妮子知道,重九也只配嗅嗅老娘的下阴! 于是她亲自率领着青红院上百号姑娘来到落神宫门前,什么道理也不讲,张嘴就破口开骂。 今早值班的徒孙弟子叫岳海江,祖上是岛国海盗出身,倒是具备点彪悍狂徒的潜质,只是他没见过这种阵仗。 不知从哪里跑来个妈妈桑,领了一群妙龄少女,还怪好看的,穿的是绚丽多彩,打扮的花枝招展,长的是千娇百媚,可一个个上来就是不说人话。 岳海江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眼睛都直了,再然后直的就不止眼睛了。 一个男人再怎么桀骜不驯,如果上面和下面都直了,基本上也就怂了。 所以岳海江在这群嘈杂的女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最后红着脸躲到宫门后面,一路小跑跑到柳梢坊向师父汇报。 见柳梢坊没人,才知道自己急昏头了。 又跑到二代弟子武后小憩地——破镜轩,轩外一大片空地,正是二代弟子晨练的场所。 师父此时正在晨练,岳海江向师父匆忙一禀报,周围所有二代弟子就都知道了。 他们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拿捏不准,又集体跑到一代弟子的晨练场所——落雁坪。 一代弟子得知此事之后,倒是极为镇定。 一群娘们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浪。 只不过师尊他老人家出行远游,大师兄此时已在后山闭关,二师兄护送八皇子远行未归,三师兄醉心武学,向来不理外事,排名第四到第十一位的师兄弟们在山下招徒未归 这种群龙无首的局势下,处理观中内部事务向来井然有序,可是一旦涉猎外事,就连个主事负责的人也没有。 于是毛文清和雷震天相互客气推辞了一番之后,众人决定,由毛文清出面,负责查问此事。 若以武功排位,此时最佳人选非雷震天莫属。 可雷震天在四十九名弟子中(包括新来的罗凌浩在内)辈分比毛文清小,所以这种事还轮不到他来出头。 大伙心里觉得,毛文清为人,性格乖张跋扈,孤傲骄横,观中除了排名前十的师兄和师尊以外,他谁都不尿,但是表面上却又能做出一番道貌岸然的姿态,对内是如此,对外更是如此,所以由他来应付今天这个场面,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简单一商议,毛文清一拍板,就率领着全观弟子列队出迎。 那阵式场面倒也叫一个宏大壮观。 几千人黑压压一片从道观中涌出来。 而且因为晨练缘故,出来的所有弟子大多佩剑。 青红院的妓女哪见识过这等声势,本来在门口大声叫骂,被突然涌出来的弟子吓得急急后退。 还没退出几步,就被全观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 被围在当中的妓女们被吓得噤了声,怯怯地看着鸨娘。 鸨娘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倒是没被人群给唬住,只是收敛不少,不再喊嚷。 毛文清从众弟子中走至包围中央,面对鸨娘,躬身施礼道:“阿姨您好,贫道乃是落神宫代理掌门,不知宫中哪位弟子不明事理,惹恼了阿姨,还请恕罪则个。 今日高空燕子低飞,水中蟾蜍聒噪,恐是大雨将至,若是阿姨不嫌弃,可以随我入宫中,稍事歇息。” 毛这一番话说出来,惹笑一拨人,惹怒一个人,惹急了一拨人。 笑的人是鸨娘身后的妓女们。 她们见毛文清仪表堂堂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少年英雄,然而身为掌门,对着鸨娘却是左一句“阿姨”又一句“阿姨”,把特别在意自己年纪的鸨娘叫得浑身不自在。 听到妓女们咯咯娇笑,毛文清突然恶狠狠地瞪视她们一眼。 双眸里射出两道阴森冰冷的寒光。 寒光中饱含着鄙视c轻蔑与不屑,一闪即逝。 吓得妓女们立刻三缄其口。 其实按理年龄来算,毛文清充其量也就二十出头,鸨娘则徐娘半老,相差了二十多,毛文清这一句“阿姨”叫得也没有什么不对。 可是按辈分来算,毛文清既自称是“代理掌门”,那么就应该和鸨娘以平辈相称。 毛文清之所以自甘居小,一方面是做出一番恭谨谦让息事宁人的姿态;另一方面,也暗含着他不愿意与一个妓院的鸨娘分庭抗礼平起平坐。 怒的人自然是鸨娘。 不但是毛文清的“阿姨”让她没有面子,而且他后面那句“高空燕子低飞,水中蟾蜍聒噪”明显在讽刺她和手下人在落神宫门前的无礼谩骂。 由此可见眼前的这个毛文清有恃无恐,一点都不惧怕把事闹大。 急的人是毛身后的一代二代弟子们。 他们听说毛居然要把一干妓女请入落神宫,一个个惊得是面如土色。 这要是鸨娘真的答应进屋说话,事后传将出去,落神宫与青红院明目张胆地媾和,以后宫中弟子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同道中人! 然而毛文清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反正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局面,眼前这帮人在外面站得越久,于落神宫的声名越为不利。 他虽然摆出一副不怕事大的架势,但那只是做给鸨娘看的。 从鸨娘领着青红院的人站在落神宫门外那一刻起,落神宫的名誉就已然蒙污。 想要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就一定要把人从门外让进门内,然后当面锣对面鼓地询问清楚,是谁的责任谁当,是谁的罪过谁背,要真是宫中弟子招惹了是非,那就还鸨娘她们一个赔礼道歉。 事后虽然会遭武林同道的讥讽耻笑,但从道义上,他们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也算是把“家丑不可外扬”做到极致了。 毛文清打的是这么一番算盘。 可鸨娘也不是傻子,进去?不可能! 进了你的场子,就只能听任你摆布了,你当老娘这么多年江湖白混了,做梦! 于是鸨娘尖着嗓子大声嚷道:“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把话讲清楚!让天下人瞧瞧,你们落神宫怎么欺负我们青红院这些弱女子的!” 毛文清低沉着嗓音,缓缓说道:“好的,阿姨说不去,那就不去。阿姨有话就请讲。” 鸨娘继续嚷道:“你们落神宫的弟子,表面上一个一个装腔作势本正经,其实全都是淫邪猥琐的恶徒! 你们糟蹋了我们院中姑娘,破坏了我们店门的生意,就想一走了之? 告诉你,没那么便宜的事! 现如今,我们店里的头牌被你们的人弄得身怀六甲无法接客,今天要是不给出一个说法,不赔偿我们的损失,哼,不是吓唬你们,你们落神宫从此将永无宁日!” 鸨娘这番话引来毛文清身后弟子们的一片哗然。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继而窃窃私语起来。 要说“糟蹋”妓院里的姑娘,“糟蹋”这个词实在是有待推敲。 你们青红院的姑娘本来不就是用来“糟蹋”的嘛。 要说是嫖娼没给钱,那倒也的确是坏了规矩,可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哦,现在看来,你们院里的姑娘被嫖大了肚子,那也犯不着赖到我们道人头上啊。 哦,今天你们家姑娘肚子大了,你就拿我们道观说事;那明天要是她把娃生下来了,你是不是得去寺庙找和尚认爹啊? 什么道理嘛? 毛文清听得也是一头雾水,猜测试探地问道:“阿姨的意思是说,是我们的弟子不守清规,私自与贵院的妓呃姑娘交好,致使贵院蒙受了生意上的损失?” 鸨娘雄赳赳气昂昂道:“正是!” 毛文清皱眉道:“阿姨可有证据?” 鸨娘突然转身向后吼道:“你出来说!” 鸨娘手下的妓女就将一个人拖了出来。 只见这名女子双手被缚,被其他几个妓女推推搡搡地推倒在人前。 她披头散发c蓬头垢面,却难以掩饰她曾经的明艳动人。 明显隆起的腹部足以证明她妊娠已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起因之褚金(二) 这名女子的出现,更是引来观中弟子的议论。 女子被推倒在地,缓缓从地上爬起,却没有起身,只是垂坐在地上,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好似周围无人一般。 鸨娘见她这般姿态,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揪头发的手攥成拳,用力击打她的头部,一拳又把她打倒在地,甩掉夹在指缝间的头发,尖声喊道:“你倒是说话呀!” 女子再次缓缓坐起,依然默不作声。 鸨娘彻底急眼了,当着众人面,对着这名女子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道:“在院里你怎么说的,啊?是不是你说奸夫是落神宫的!到了这会,你怎么不说了!你倒是说呀!” 那名女子一言不发,只是任鸨娘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鸨娘没多大气力,打了几下就打累了,于是一招呼身后的妓女们,喝道:“给我打,把她给我往死里打!” 眼见着几十个妓女一拥而上,这要是真动起手来,眼前这名孕妇肯定是性命难保。 可毛文清一直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了。 此时,他的心里打的可是另一副算盘。 他看出眼前这个俏丽的孕妇气质不凡,且根据刚才鸨娘对她的言行以及她的反应,不难看出这名女子性格极其刚烈。 在此之前,鸨娘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逼孕妇说出了情人的身份,想必是以腹中胎儿的性命做要挟吧。 由此可推断,这名孕妇极有可能真与落神宫有着莫大的干系。 可当孕妇真被带到落神宫,又一言不发,管她是刚烈性格使然也好,对情人旧情复燃掩饰庇护也好,只要她坚持这么继续不说话,那么对落神宫的声誉则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若是就此被众妓女打死,正好来个死无对证。 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再在落神宫内部追究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惹的祸! 打定这个主意的毛文清,看着围拢向孕妇的妓女们,一言不发,反而后退几步,给她们腾出地方。 他是这么想的,观中其他弟子呢? 同样保持沉默。 几千号人,都是从各个帝国中挑选出来的人尖子,沾了毛比猴还精,能看不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于是,一副诡异的场景就这样出现:几千名武林好手,围观一群妓女殴打一个孕妇,无动于衷,其中部分武林好手在江湖之上还有行侠仗义的美名。 当然这其中有一个人例外。 当他看到孕妇被拖出来的时候,全身如遭电击一般剧烈地颤抖。 眼前这个姑娘,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虹儿?! 她——她有了身孕——是我的孩儿? 他掐指一算,日子刚好对的上。 虹儿怀了我的骨肉! 他看到昭虹憔悴的脸庞和倔强的眼神,他恨不能立刻冲上前去将她抱住,狠狠地疼她一番。 可他毕竟是个读书人。 清醒的理智告诉她,这么做于事无补。 此时他若上前,非但救不了昭虹,反而会惹怒观中师父师叔师伯们。 怎么办,怎么办? 他焦急地看着师父辈的一代弟子们,这事谁兜得住呢? 要不要求助师父? 正犹豫着,他突然发现一代弟子中,好像少了一个罗师叔,哦,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踏雪园睡觉。 他赶紧找来一个徒孙弟子,让他去叫醒罗师叔。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子转得飞快,眼前的这些人,不论是一代弟子还是二代弟子,他们都只会以落神宫的利益得失来思考问题。 所以他们不会过多干涉此事。 只有新来的罗师叔——他是整个观中最有可能不太看重落神宫利益的人。 不是不看重,只是不会像其他弟子那般只关心这个。 当鸨娘殴打昭虹的时候,他的心在滴血。 他咬破了嘴唇,强忍。 他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冲动,上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鸨娘打累了,也就停手了。 ——鸨娘果然停手了——然后妓女们围了上去 “住手!” 一名少年道童从几千名弟子中如鬼影一般窜出,瞬间矗立在昭虹姑娘身边,健硕的身姿有如铁塔一般。 只见他手执宝剑,双眼血红,大声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从听到“住手”的那刻起,一直低头不语的昭虹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了,一激灵地抬起了头。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让她又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眼神中的倔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c幽怨与委屈。 无数日夜的恨,在看到他的一刹那,融化得无影无踪。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疯狂地看着眼前这个辜负自己的男人。 就在鸨娘和妓女们发呆之际,一道爆喝声如同霹雳一般炸响:“孽障!我道是——原来是你这个畜生!”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说话人正是狄元坤。 他一脸怒容,脸上的肌肉因为暴怒而扭曲,面部抽搐扭曲得变了形。 落神宫中一代二代的弟子都因为褚金这不适时宜的挺身而出感到震惊和愤怒。 他们震惊的是褚金居然真的嫖娼啦! 他们愤怒的是褚金这一跳出等于是将落神宫多年累积的声誉给狠狠摔在地上! 这声誉可不是他褚金累积的,却是要断送在这个败类的手中! 毛文清气得咬牙切齿。 他并不反对门下弟子山下嫖娼。 年轻人嘛。 本来就精力旺盛。 再加上常年习武,体格本就异于常人。 观中虽然吃喝不愁,但长年累月的规律生活,在没有阴阳调节的条件下,多少显得乏味枯燥。 这要是真没有点生理和心理上的追求,反而不正常了。 有人愿意通过精气外散提升修为的方式调节阴阳平衡;那也有人愿意通过谈情说爱调风弄月的方式从异性那里寻求慰藉。 这也符合道法自然嘛。 对于那些特别看重翻腾的弟子,总不能让他去日迎宾阁后院里养的母猪吧。 可是你要泡妞,你要嫖娼,你以你私人的身份去勾搭,能勾搭到手算你本事。 你如果胆敢打着落神宫的名头在外面浮夸炫耀,那你这就是招摇撞骗! 毛文清及其众弟子对褚金的恨点,就在这里。 最为愤怒的要数狄元坤,他一直被自己的爱徒,呸,被这个畜生给蒙在鼓里。 他感觉遭受了这个畜生的愚弄。 一个徒弟胆敢愚弄师父,并且被师父给察觉,这就叫背叛。 这种遭受背叛的感觉,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纨绔子弟玩弄的少女一样怨恨冲天。 他暴跳如雷的一声大喝让褚金几近疯狂的头脑逐渐恢复清醒。 他看着怒视自己的师兄弟及师父师叔师伯,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咣当”一声,手中剑落地,褚金如软泥一般跪倒,面如死灰。 也就在此时,身边的楚昭虹目不转睛地c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情郎。 她回忆起两人的初次相遇,回忆起两人的谈天说地,回忆起互诉衷肠时的感动,回忆起倾倒苦水时的怜惜,回忆起抚琴时他眼神中的感知与热盼,回忆起欢爱时他炙热如火炉般的胸膛和坚硬如钢铁般的肌肉。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奸夫找到啦!你不是要证据么!喏,证据在此!看你们落神宫还有什么话说!”鸨娘得意地看着毛文清。 听到鸨娘火上浇油一般的喊叫,狄元坤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仇恨。 原来一直就没有过改变! 一直以来,我对你寄予多少期望!你是拿什么来回报我的! 先读书,再嫖娼!——你倒是在书中找到颜如玉了! 什么孝敬父母!什么帮助同门! 孽障!你瞒得我好苦! 先前累积的怨恨加上此时的屈辱,狄元坤宝剑出鞘,他在宝剑未出鞘时就已出招,剑至招发,他这一出手,就是十方剑法第七式。 剑式如雷电一般迅捷,如洪水一般凶猛。 面对这一剑,深陷强烈自责中的褚金好似没看见一般。 面对这一剑,深陷美好回忆中的昭虹好似没看见一般。 待到狄元坤一剑封喉,似乎一切都能结束了。 “且慢!” 随着这声“且慢”刷刷两剑一前一后挡住了狄元坤的剑势。 前的是毛文清的剑。 后的是贾仁龙的剑。 “且慢”这一声是罗凌浩喊的。 要是徒孙弟子不来叫他,他还是会保持睡到正午再去用斋的好习惯。 朦胧中,他被徒孙弟子叫醒,在去往落神宫宫门的一路上,徒孙弟子与他说了一个大概。 然后他就见到褚金从人群里跳出,他又看到褚金护住的是一个孕妇,边上围了一群妓女,领头的是个鸨娘,他就猜出这有可能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其实故事从来就没有太多新意,永远都不可能跳出那么几个套路,并不难猜测。 所以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是对故事本身的经历。 就好像世人都知道要娶妻生子,但决不会因为知道这是套路就不去经历一样。 喜欢听故事的人和喜欢讲故事的人,有的时候动机是一样的。 他们都没有机会经历故事本身,所以通过故事来去间接感受。 同样的内容,换上了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姓名,甚至有可能是不同的结局,时时刻刻在上演着,又时时刻刻从他人的口中叙述出来。 毛文清之所以出剑,一来是因为他才是这次事件的主角人物,狄元坤没有经过他这个代理掌门的允许,擅自杀人,这未免有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二来,褚金该死,但决不能是现在,落神宫已经因为他声名扫地,他要一死,这黑锅落神宫可就背定了。 到头来,责任还得他这个代理掌门来承担。 所以他这一剑,必出。 贾仁龙出剑,完全是因为反应快,他听出“且慢”这一声来自罗凌浩,平日里又与罗凌浩交好,所以毫不犹豫拔剑出招。 罗凌浩吆喝一嗓子,毛文清和贾仁龙跟两个打手似的,架掉了狄元坤的招式,搞得倒好像罗凌浩在掌控大局似的。 罗凌浩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突然拿出一锭银子来,塞到鸨娘手中,边塞边貌似沉痛地说道:“我们落神宫中,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弟子,我这个做师叔的实在是感到痛心疾首。” 他给银元的动作和他沉痛的表情显得极为不协调,好像分别由两个人做出的一样。 紧接着,又掏出一锭银子,放到鸨娘手中,说道:“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弟子,我们落神宫责无旁贷。” 接着,又是一锭银子,递到鸨娘手中,说道:“青红院由此造成的一切损失,由落神宫来承担。” 又是一锭银子,不等向外递出,鸨娘已经本能地将手向他那里探。 罗说道:“但是,我们落神宫有一个请求。” 鸨娘探出去的手中途停住,问道:“请求?什么请求?” 短短的说话过程中,鸨娘的注意力始终被银子吸引,以至她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来与罗凌浩对话,思路被罗凌浩给带着走。 而且,罗凌浩所讲的话,都恰恰符合了她这次来落神宫闹事的目的,所以她也没有打断罗凌浩的讲话。 直到她听到罗讲出“请求”二字,她才有所警觉。 罗凌浩还是不慌不忙地将银子塞到她手中,帮她握住,又轻轻拍着她的手说道:“我们要报官。我们请求依法办事。哎,老板娘你放心,该支付给你们的赔偿,我们一个字儿也不少给你们。我们之所以求官,只是想避开武林同道,不想沦为武林的笑柄。” 鸨娘略一沉吟,道:“行!报官就报官!有理走遍天下!这事你就是说破大天去,也难辞其咎。” 毛文清听到罗凌浩这一席话,气儿不打一处来。 赔钱?亏你想得出来! 这要是赔钱能解决的事情,早就已经摆平了! 不是不能赔钱,而是不能落神宫来赔! 只要落神宫赔了这个钱,落神宫就等于承认纵容弟子嫖娼,这关系到落神宫几十年的声誉啊,师弟你怎么想的?你脑子长泡了么! 毛文清有心制止罗凌浩,可转念又一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缓兵之计。 他本来想将青红院一干人等领到观内,觉得这样好过她们站在外面让路过的人看笑话。 可罗凌浩倒是直接把人给引到山下去了。 单从决策的效果来看,的确是比自己技高一筹。 只是到现在为止,他还看不出来罗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只能眯缝着眼,静静地看。 可是刚替罗凌浩挡剑的贾仁龙气坏了,就在青红院一干人等陆续下山时,他一把揪住罗的衣领,气呼呼地悄声骂道:“你脑子浸屎了?赔钱?这钱咱能赔吗?你糊涂啊你!还报官,这一报官,事儿不更大了!” 罗凌浩还是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依贾师兄高见,这事该怎么解决啊?” “我”贾仁龙被问住了。 罗凌浩语重心长道:“贾师兄,你看,你又不同意我说的,你自己又没主意,难道你想让这群烟花风尘女子就一直在咱们宫门前耗着?” 贾仁龙被问了个张口结舌。 罗凌浩拍了拍贾的肩膀,道:“贾师兄,信得过师弟我的话,就跟我走。” “行!我就随你去看个究竟。” “还有我。”毛文清说话。 罗凌浩点了点头,对着全观一众弟子喊道:“人不要再多了啊,还嫌事儿不够大么” “我也得去!” 罗凌浩转头看,说话人是气急败坏的狄元坤。 于是,青红院一干人等下山,褚金抱着昭虹也混在人群里,他二人是当事者,想跑也跑不了。 罗凌浩c贾仁龙c毛文清和狄元坤四人紧随其后。 昭虹姑娘躺在褚金怀里,她感受到褚金那对结实的臂膀,双颊晕红,不自禁双手勾住褚金的脖子,生怕褚金跑了一样。 褚金死里逃生,大有两世为人之感,他看着怀中的昭虹,胸中充满柔情蜜意,其中又饱含了歉疚与惭愧,眼神里全是疼惜,可又一句话也不敢说。 昭虹看褚金一直沉默,心中不安,轻声问道:“我沉么?” 褚金拼命摇头。 昭虹眼波流转,突然又赌气说道:“沉也是你活该。” 褚金又拼命点头。 昭虹叹口气,幽幽道:“你怎得不说话,你嫌我丑了是么?” 褚金忙开口道:“我哪敢嫌你我是嫌我自己,我,我没本事,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说到这里,褚金心如刀绞一般,嗓音开始哽咽。 昭虹见褚金这么在乎自己,霎时间感觉到自己无比幸福,她痴傻地望着褚金,安慰道:“谁说你没本事,她们来打我的时候,若是没有你护我,我早就被打死了。我都没有想到,你武功有这么好。” 褚金奇道:“我一没展示拳脚,而没比划刀枪,你又怎知我武功好?” 昭虹道:“你忘了?她们来打我的时候,你是怎么闪身到我跟前的?你那一手轻身功夫,就是家父手下的武官再练上十年也万不及你。” 褚金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哦,我倒没注意,就看你危在旦夕,我什么也没想” 昭虹不再出声,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褚金唤了一声:“虹儿” 昭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如蚊子般大小。 褚金壮着胆子问道:“我有负于你你你不怨我么?” 昭虹没有回答,唤了一声:“褚金哥” 褚金赶忙答应。 昭虹问道:“褚金哥,我我怀了你的骨肉你你欢喜么?” 褚金看着昭虹的眼睛,拼命点头。 昭虹又继续道:“那那倘若日后我入你家门你家中妻室可愿意么?” 褚金惊讶地看着昭虹,见昭虹不自信地怯怯地望着他。 褚金瞪圆了眼睛,声音都不自觉地抬高了点,道:“虹儿,我尚未婚配,哪来妻室一说?” 昭虹不去理睬他,自顾自小声说道:“褚金哥,你不用瞒着虹儿,自打你那一夜走后不归,虹儿就知道,你自是家中已有妻室,当时虹儿气苦,心里想着,若是以后与你再相见,必当相背而行c形同陌路。可是可是当真见了你当真见了你” 昭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 褚金看着昭虹,等待她把话说完,却突然见昭虹脸上红云密布,胜似朝霞艳若桃花,于是关切问道:“虹儿,你可是身体不适了么?” 昭虹不睬他,继续道:“褚金哥,我想我是生来命苦好不容易觅得如意郎君,却偏偏已经与他人结为连理褚金哥,我认命了,只要日后你真心待我们母子,我愿意愿意给你做小” 褚金看着怀里的昭虹,心中的疼爱怜惜之情溢于言表,他激动地言道:“虹儿,我的好虹儿,你决不命苦,我对天发誓,此间事情一了,我就禀明家父,用八抬大轿将你明媒正娶入我家门。我不要你做小,我要你做我的妻子,唯一并且永远的妻子。” 这一次,昭虹瞪大了眼睛望向褚金,勾住褚金脖子的手也用上了力,问道:“褚金哥,你此话当真?你可莫要再骗我了。” 褚金此时已然泪流满面,声泪俱下道:“虹儿,我曾有负于你,我早就有心以死谢罪,可没想到我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报,你非但不怪罪于我,还愿意与我重修旧好,我若再敢对你有丝毫隐瞒,叫我天天万箭穿心,夜夜五雷轰顶!” 昭虹并没有被褚金的眼泪打动,她问道:“褚金哥,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家中到底有几房妻妾?” “啊?”褚金带着哭腔道:“我至今尚未婚配,我没有骗你,此间事一了,我就娶你入门。” 昭虹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她突然嘤嘤哭道:“倘若你真无妻室,为何那夜走后,再也不来瞧我一眼?难道你当真得了我的身子,就厌倦我了?我二人自那夜一别后,今日才得相见,你却口口声声说愧对于我,难道你对我只有愧疚,没有丝毫爱意么?” 褚金这次傻了眼了,被昭虹问得张口结舌,有心解释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努力地说了两句“我我”可“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他十分清楚自己有多爱昭虹,可他现在没有办法使昭虹再相信他对她的爱了。 他知道,昭虹是一个可以把爱情看得大于一切的奇女子。 她肯嫁于褚金,不惜给褚金作妾,不是因为褚金的家世,更不是因为她怀了褚金的孩子,完全是因为爱。 甚至她给褚金怀上孩子,也是出于对褚金的爱。 可是褚金表达爱的方式并非昭虹想要的,他张口一个“愧对于你”闭口一个“娶你入门”,这在昭虹听起来,仿佛在用责任来交换爱情,仿佛在用财富去收买爱情。 而昭虹身为一个青楼女子,她看重的,恰恰不是这些。 只有爱情本身才能给她带来真正的安全感。 而这种安全感,褚金给不了。 因为现在的他,无法使昭虹相信他对她的爱。 归根结底,就是那一夜“绝不负你”之后的音讯皆无。 由此可见,女人是不能欺骗的,因为你骗了她一次,她就不再能够分辨出,你哪句话是真实的。 两人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衙门口。 众人在门口站住。 罗凌浩大喇喇往里走,被当差的两个衙役挡住,说道:“站住!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闯!” 罗叹了口气道:“怎么上哪你们都这套词啊,能不能整点新鲜的?” 边说边走近其中一个衙役,悄悄揭开了领子衣角,露出了道服里面的黄色官服。 由于罗是背对其他人,加上撩衣动作很小,所以只有那个衙役看得到。 衙役看到这件官服,吓得想要赶紧俯身下跪:“啊,小的” 他上身刚要往下倾,就被罗凌浩一把给扶住,示意他不要声张。 罗后退一步,笑嘻嘻地一拱手道:“官爷,我等今日到访,实是有冤情申诉,官爷可否行个方便?” 衙役赶忙小声道:“里边请,里边请。”说完躬着身子让在了一旁。 边上另一个衙役看到他这副德行,就知道来的这个主不是等闲之辈,也颇为识时务的让在一旁。 于是罗就带领众人大踏步往里走。 走进大堂,堂上一个人都没有。 罗凌浩直接穿过大堂后门,走进官府后院,熟门熟路直奔县官住所。 路上一个当差的衙役,看见一个道士在院里行走,先是愣了一下。 等确认不认得此人,赶忙上前,一把揪住道士,说道:“站住!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官府重地!你怎么敢随便往里闯!” 罗凌浩说了句“总算见着个喘气的”,边说边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对着衙役说道:“去,把你们家老爷给我带到堂上来,迦耶帝国七品执剑带刀护卫罗凌浩有事求见!” 衙役看了一眼腰牌,脸色一变,这才知道此人来者不善,赶忙道:“小的,不知不知是罗大人驾到,小的这就这就禀告” 说完一路小跑,跑去通报。 罗凌浩回到大堂,顺便搬了把椅子,就在堂中坐下。 贾仁龙觉得有些不妥,道:“师弟,你这样不大好吧。这公堂之上的,你” 罗凌浩满不在乎道:“师兄,没事,你累了不,给你也来一把?” 贾仁龙不再理他。 不大一会,就见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短小的县官慌慌张张地来到大堂。 随行的师爷领了一班衙役开始在大堂两端列队升堂。 县官在案桌前正襟危坐,两个小眼睛滴溜乱转。 看到堂下所有人都站着,唯独一个道士坐在椅子上,又一回忆刚才手下人的描述,赶紧站起身来,向罗拱手施礼道:“敢问堂下坐着的,可是罗大人?下官曹无妄这里有礼了。” 罗凌浩立刻起身还礼道:“哎?曹大人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同朝为官同品同阶,曹大人怎能如此客气?” 在一旁听话的鸨娘这才发现事情已经非常不对头了。 从她一进衙门就感觉罗凌浩的节奏不大正常。 现在这一看,他居然在公堂之上与朝廷官员如此攀熟,而且听着话音,他好像也是个官? 怎么观中的道士还当官?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没底。 罗凌浩与曹无妄寒暄几句之后,曹就迫不及待问道:“罗大人此次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罗忙道:“见教可不敢当,只是在下这里有件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曹大人给定夺。” 于是,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鸨娘如何带人前来落神宫叫骂,青红院头牌昭虹因何受孕,观中弟子褚金又是如何触犯门规,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他说着,曹无妄就听着,其间一言不发。 其他人见曹无妄不说话,也就都不敢说话。 于是整个衙门就成了罗凌浩的一言堂。 等罗凌浩讲完,曹无妄的眼珠子就快速转动。 他似乎已经有了对案情的基本判断,但是又不敢直接表达观点,所以试探性地问道:“那不知罗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罗凌浩不假思索道:“依在下之见,我观中弟子褚金,不守观中清规戒律,以权谋私,借下山办事为由,与青楼女子眉来眼去暗通款曲,致使落神宫蒙污,青红院受损,犯了此等大罪,若是不加以严惩,实在难以平民愤。” 曹无妄一听,忙点头附和道:“罗大人所言极是,但不知罗大人认为,该如何惩戒此犯人最为妥善?” 罗凌浩看着曹无妄,满意地点头道:“依在下愚见,既然罪魁祸首已然清楚,那就应该由褚金家族出面,来调解三方的损失。 一方面,褚金背着落神宫与青楼姑娘私会,在落神宫完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打着落神宫的旗号,骗取姑娘信任,致使落神宫蒙受不白之冤,此等罪过,当由褚金家族出面,向落神宫赔付白银千两,以明落神宫正身,还我观中弟子一个公道。” 说完,罗停下,观察曹无妄反应。 曹无妄马上随声附和道:“罗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认同,那敢问另一方面呢?” 罗凌浩继续说道:“另一方面,褚金与青红院头牌女子楚昭虹未行夫妻之礼已行夫妻之事,现下楚昭虹已有身孕,青红院店门生意因此受阻,一切损失当由褚金家族出面赔偿,且作为惩罚,当以双倍或三倍进行赔偿。” 曹无妄立即附和:“罗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认同,罗大人适才提及三方,敢问这第三方指的是?” 罗凌浩继而言道:“这第三方么,昭虹姑娘现已身怀六甲,却尚未有正当名分。 褚金身为此罪元凶,难逃其责,当在今日之内,出重金为昭虹姑娘赎身,后以八抬大轿将昭虹明媒正娶,以堵其街坊四邻之非议。” 他这话一出口,喜坏一人,也急坏一人。 喜的自然是褚金。 急的自然是鸨娘。 她万没想到,本来要在落神宫门前立威,结果这下可好,罗凌浩和曹无妄一唱一和,演了场双簧,反而把自己店门的花魁给搭进去了。 她赶忙大声喊道:“哎!老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昭虹是我店门的头牌,我这店铺有一半客人都是冲她来的,要是没了她,小店的生意可是难以为继了呀。 再说,落神宫纵容弟子为非作歹,若是不对落神宫严加惩处,实在难以平民愤哪!” 罗凌浩听了,心中不免有些光火:先前你在落神宫门外,率领妓女殴打昭虹的时候,你倒是不曾想过昭虹若是被你等失手打死,你们店铺生意难以为继。 现在眼见昭虹可以过上幸福安宁日子,你又没吃什么亏,你反倒不管不顾地乱咬一气。 可见这个世道上,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好,别人若是过上好日子,她能比死还难受。 入了魔界之后,罗凌浩逐渐明白了一个类似的道理:这个世上,不论是什么资源,都是有限的。 所以在有些人眼里,其他人占据资源的数量越多,他们自己可以获取资源的可能性就越小。而这是他们万万不能容许的。 曹无妄的小眼睛一刻不停地观察罗凌浩的颜色。 当鸨娘说话的时候,他见罗面容有晴转阴,于是惊堂木一拍,对着鸨娘喝道:“大胆!公堂之上,没有本官允许,谁人敢在此喧嚷!” 罗对着鸨娘冷冷道:“事先说好的赔偿,褚金家里会以两三倍的价格支付,褚金赔付给落神宫的千两白银,落神宫也可以分文不取,背地里托人转赠予青红院,再加上褚金家里为昭虹姑娘赔付的赎金,老板娘就是将本城的其他妓院都买下,怕是也还有剩余吧? 走了一个昭虹,老板娘还可以出钱买到更好的,希望老板娘能高抬贵手,不要再咄咄相逼了,真要问起罪责,褚金又何罪之有? 他是强奸了还是杀人了? 男欢女爱c两情相悦,褚金犯了我朝什么罪过? 你说他是落神宫弟子,落神宫就有责任,那我还说他是青红院的嫖客,青红院又该分责几成?一人做事一人当。 老板娘若是再牵连无辜,嘿嘿,罗某人还有些黑道关系,不知将来能否给老板娘的生意带来些方便!” 罗凌浩这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在与老板娘闲聊,可这公堂之上,罗说话时无他人言语,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罗凌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耍了一手软硬兼施的阳谋。 前面说得有理有据,语气又是柔中带刚;后面的那个所谓“黑道关系”其实是罗在虚张声势,他一个小小的皇室护卫,自幼身居皇宫大内,又怎么可能与黑道扯上半点关系? 可是就凭着他在公堂之上的身份和耍出来的威风,连罗的师兄都以为他此言不虚。 信以为真的老板娘当然不敢再说什么。 终于,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大戏开始收尾。 曹无妄派师爷随青红院老板娘去计算店铺生意损失。 褚金暂时被扣押,楚昭虹被安养在曹无妄家厢房,由其夫人陪护。 几个衙役在狄元坤带领下来到褚金家索取赔金。 罗凌浩c贾仁龙和毛文清闲着没事,就跟上去看热闹。 褚金的父亲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既胆大又胆小。 看见有利可图的时候胆子大,性命危急的关头胆子小。 一听说儿子嫖娼被抓了,出钱就能领人出来,他二话不说,赶紧吩咐账房取足了银两。 又听说,儿子居然要娶个妓女回来作妻室,登时气得火冒三丈。 倒不见得他有多反对。 实在是生意场上朋友太多。 这要是传扬出去,各种流言蜚语必定令家族蒙羞。 最后父子几经争执,父亲亮出最后底牌:可以给昭虹赎身,给一个小妾身份,但不得明媒正娶,婚后只能从褚府侧门进出。 可令他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温文尔雅的儿子,在这件事情上态度极其强硬。 虽然没有恶语相向,但是褚金明确表示,若是昭虹得不到家族承认,要么他终身不娶正妻,等其父百年之后,将昭虹扶正;要么他断绝与家族的一切往来,携昭虹归隐田园,自此不问世事。 他父亲气得浑身哆嗦:我已经给足了你颜面,并且做出了最大的退让,你却任意妄为,不顾家族荣辱,这样没出息的儿子,不要也罢! 眼见父子关系搞僵,罗凌浩心生一计。 他书信一封,派人交于八皇子。 信中内容大致说了三点:感谢大哥惦记,送来这么多东西,小弟在观中一定好好习武,练就一身好本领,争取能早日为国效力; 这几日下山为观中置办存货,常听百姓夸赞汜水县令曹某,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实在是百姓之福,希望大哥将曹某留在县城,以保一县城民之安康; 又听闻青红院头牌歌姬楚昭虹艳艺无双,据说是将门之女,想想前朝武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然其后人为求生计沦为娼妓,想到自己将来也要马革裹尸捐躯疆场,然见其后人生活凄凉至斯,实感前途缥缈,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悲从中来。 信件派出之后,他觉得,在收到回信以前,褚金父子之争难有结果。 所以他叮嘱曹无妄务必看好楚昭虹,每天找大夫为她精心安胎。 暂且搁置山下的事务,褚金又随同罗师叔,师父,和毛贾两位师伯回到观中。 一场轩然大波把落神宫搅的是鸡飞狗跳。 现在到了落神宫来跟褚金了断恩怨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起因之褚金(三) 狄元坤余怒未消,当着众弟子的面,提出褚金败坏落神宫名誉,依律当处死褚金。 武林中,一般弟子入门派,弟子的父母都会与门派师父签订生死文书,所以门派的门主对门下弟子都有生死予夺的大权。 当然罗凌浩也不例外,他在观中的三年,若是做了大奸大恶之事,一样难逃门规制裁。 但是罗凌浩又算是一个例外,因为他一入门,就从一代弟子开始做起,他受到的是剑圣重九的直接教授,虽然什么也没学到,但是有这个形式在了,他在观中的地位就远高于二代三代弟子。 站在这么高的上,他所受到的制约也就相对较少。 狄元坤的说法,罗凌浩立刻表示反对,反对理由是,褚金家族已经以褚金个人名义做出赔偿,赔偿对象也包括落神宫。 所以落神宫此时是受害方,不是责任方,不存在名誉受损的问题。 若是落神宫此时处死褚金,落神宫会被置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从受害一方来说,你受害了,但人家已经赔钱了,你还要弄死人家,未免有点狭隘了吧,做人都没这么损的,何况是天下第一神宫。 从责任一方来说,你本来是名义上的受害方,你非要以褚金触犯门规之名处死褚金,那你就等于向天下承认,褚金在外嫖娼,不是褚金自律不严,而是落神宫教导无方,所以落神宫为了承担责任,要用处死褚金的方式来严明法纪——有这么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么? 说白了,洛神宫要处死褚金,师出无名。 落神宫众人都痛恨褚金,这是事实,可是狄元坤要处死褚金,众人又隐隐觉得欠妥。 但是究竟哪里欠妥,又说不上来了。 罗凌浩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了一路。 所以当狄元坤说要处死褚金时,他一四二四地把道理阐明,就给出来褚金活路的理论依据。 后来他渐渐明白,世人有很多事情想做而不能做,就是因为经常缺少这种理论依据。 文人不会武功,不能身体力行替万民申冤做主伸张正义,但之所以受人喜爱c受人尊重,就是因为他能为很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找出理论依据来。 所以罗凌浩的观点获得大多一代二代弟子的认同。 狄元坤见不能处死褚金,又气急败坏地提出将褚金逐出师门。 这个说法得到了全门上下一致的认同。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还是罗凌浩。 罗凌浩求情道:少年人因爱冲动,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可恶,但情有可原。 弟子加入门派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接受教育。 犯了错的弟子更应该接受教育,只有那些屡教不改的弟子才应该被逐出师门。 结果你因为弟子犯错,在他更需要教育的时候,剥夺了他受教育的权利,这是何道理? 在这个问题上,罗凌浩据理力争,可这一次没有人再信服。 毛文清觉得,一个犯了这么大错误的弟子,若是依然可以留在观中,这不是对褚金的纵容,而是对全观弟子的纵容。 以后全观弟子都可以以褚金作为尺度来为自己的过错进行辩护。 如此以来,落神宫无法管理。 诚然,落神宫确实有教育褚金的责任。 但是落神宫不是褚金家族开设的私人学堂,当褚金所犯下的错误超过了落神宫可以容忍的底线后,褚金只有卷铺盖走人一条路。 罗凌浩已经为褚金付出了这么多,他绝不可能坐视褚金被逐出师门而无动于衷。 他正要继续反驳,突然心念电转,旋即说道:“好!我同意!我同意了。我同意将褚金逐出师门。” 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罗凌浩马上言道:“就是说,狄师兄与褚金断绝师徒关系,从此狄师兄不再是褚金师父,而褚金也不再是狄师兄的弟子喽?” 狄元坤道:“这个自然” “好!”罗凌浩叫完好之后,径直走向跪在地上的褚金,道:“褚金,抬起头来。” 褚金缓缓抬起头,一脸的萎靡沮丧。 按说,他并不想待在这里,对于好文厌武的他来说,没有因犯错死在这里,对他来说,真的是个最好的安排。 可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是犯了过错而被赶出落神宫的。 大丈夫犯错而不能弥补错误,实在难以立足于天地之间。 在众人看来,将他逐出师门,是对他的惩罚。 在他看来,因为离开师门,而没有机会弥补在师门中所犯过错,才是对他的惩罚。 为了弥补对昭虹造成的伤害,他曾发毒誓要将昭虹明媒正娶,如今未果。 现在,相同的事情二度在他眼前发生,他无可奈克。 此时的他,越想,心路越窄。 他一心想着,待会出了落神宫的大门,他就自刎于门外,也算是给众位师叔伯师兄弟们一个交代。 罗凌浩看着褚金空洞的眼神,大声问道:“褚金,你听到没有,现在你已经被逐出师门,你与你师父,从此再无师徒缘分,所以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褚金默不作声。 “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褚金听到这话,眼睛里开始回复了一点光彩,然而更多的是不解与疑惑。 “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罗凌浩话音刚落,狄元坤已经暴跳如雷,他再也按捺不住,大声喝道:“姓罗的!你欺人太甚了吧!你凭什么招我的弟子为徒!你难道真的要为这个孽障得罪全观的弟子不成!” 罗凌浩乜了狄元坤一眼,慢条斯理道:“狄师兄此言差矣,我招褚金为徒,自有我的一番考虑,决不是想要跟谁冲突,若是无意之中冒犯了狄师兄,还请看在同门师兄弟的情分上,莫要计较;再者说了,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将褚金逐出师门的?既然已经逐出了师门,他与狄师兄再无半点瓜葛,何来招你弟子为徒一说?” 说到这里,罗凌浩突然一拱手,朝向众弟子道:“各位,我之所以招褚金为徒,决不是有心要与诸位背道而驰。 我知道诸位弟子中,有看不上褚金的,也许是因为他败坏了门庭,也许是因为他平时不善与人交际。 还有的人呢,说到底就是因为他没事总往山下跑,占用了自己下山的机会!” 罗凌浩讲到这里,众弟子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罗凌浩这一席话,道出了部分弟子的心声,本来是会心的笑声,在公开场合就被夸大到了爆笑的程度。 罗凌浩被这笑声感染,也笑道:“都是同门师兄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些事情一旦说开了,其实根本不叫个事。 褚金到底干了什么有损门庭声誉的事?说白了,不就是贪好女色吗!” 罗凌浩说到这里,又一阵爆笑,笑声中,童声居多,观中徒孙弟子们边笑,边好奇地看着罗凌浩,期待着他还能讲出什么更惊人更好玩的言论。 罗凌浩等笑声小下来,继续道:“褚金好色!可以说是色胆包天!他敢在自己心上人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宁可性命不要,也要庇护情人周全。 这种行为,当真是大逆不道!败坏门庭!十恶不赦!猪狗不如!罄竹难书!擢发莫数!” 罗凌浩指着褚金破口大骂,越骂声音越大,骂道“罄竹难书”的时候,声音几近嘶吼。 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罗凌浩在说反话。 可是罗凌浩演得又跟真的似的,一下子将众人带入情境中。 情境中,仿佛真有一个人,在辱骂褚金的这种行为。 不禁让人反思:褚金这么做,难道全是错的么? 自古冲冠一怒为红颜,男人不顾生死地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当真不可原谅么? 罗凌浩因为喊的声音太大,喊缺氧了,脑袋有点发晕,他使劲喘了两口气,接着说道:“可是说句心里话,我佩服这样的男人。 为什么?因为他有情有义,不为自己个人安危而苟且。 也许就在他挺身而出的那一瞬间,他没有考虑到落神宫的名誉。 可他不是傻,他肯定清楚,站出去,心上人未必救得回来,但是他自己必死无疑! 这叫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为什么要收褚金为徒。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不像你们那么恨他,我也不爱他,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但从他站出去的那一刻起,我认识了他! 我之所以要收他做徒弟,不是要做他师父。 冲着他的为人,做不了师徒,我们可以做朋友;做不了朋友,我们可以做兄弟;做不了兄弟,我可以拜他为师,我做他的徒弟。 总之,我罗凌浩就是要跟这样的人攀上关系!” 罗凌浩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观中所有弟子鸦雀无声,都在认真地听他说。 罗凌浩突然又笑了一下,说道:“不瞒诸位,在成为落神宫弟子之前,我曾经也偷偷地喜欢过一个姑娘。 但是我知道我们俩不可能。 我是有多么希望能够把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 可是当我看到褚金所做的一切,我才知道,要想把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需要舍弃太多。 我才知道,我不是不可能把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而是我根本就不敢放弃我所拥有的。 可是褚金,他毫不犹豫地就舍弃了。 他做到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我佩服他!” 罗的话,又引起众人的沉思,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不是不可能,而是要敢于舍弃,我敢吗? 在场每个人都在心下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罗凌浩对着褚金道:“褚金,我武功c体质c悟性不及众位师兄,不及你的师兄弟,也不及你所教授的弟子。 跟了我,你也许学不到任何东西。可是跟了我,你就可以留在观中。你可愿意?” 此时的褚金已经泪流满面,哭着大声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师父!” 整个过程中,毛文清未发一言,不代表他默许了,只因为他没有决定的权力。 不但他没有,观中任何一个弟子,既不能阻碍身为一代弟子的罗凌浩收徒,也不能因此决定褚金的去留。 毛文清看在与罗私交的份上,没有公然反对,只是说,这件事情需要等大师兄出关,抑或是师尊他老人家归来,方可定夺。 于是,这件事也被搁置了下来。 一个月之后,罗凌浩收到八皇子诺极派人送来的东西,又是各种服饰c食盒及散碎白银五百两。 这一次,陈喜公公还给带来了诺极的回信。 信中也谈了三点:已收到来信,一别多日,为兄甚是想念,望兄弟恪守观中规定,勤加修行;兄弟在信中所提官员,为兄已派人查明,此县官名叫曹无妄,乃是本朝丙辰科三甲进士,入朝为官以来,政绩稳定,然未曾有人荐举,因此未得重用。 既然此官深得民心,则恐不能如兄弟所愿,帝国将会重点培养这种民意所向的官员,让他能站在更高的位置为帝国发挥热度; 兄弟信中提到的将门之女,为兄亦派人查问过,兄弟所报基本属实,现为兄已向父皇禀呈此事,父皇得知此事后,甚为震怒,前任武将之女沦为娼妓,实在让本朝颜面尽失。 为做最大弥补,父皇亲自下诏,将此歌姬收为养女,赐封号“安阳公主”。 现已查明,公主身居县令曹无妄府内,由其夫人照看,可见百姓对此县官之赞扬绝非空穴来风。 兄弟若是对此女有意,为兄自可替兄弟保媒。 兄弟且安心修行,勿要诸多杂念,兄弟之前途,自有为兄来守护。 曹无妄三年时间里官位连升,二十年后,已是官居二品的帝国大员,他与从魔界中归来的罗凌浩在人间界伽耶帝国联手大战魔兵的故事则是本书后话了。 而此时昭虹有了安阳公主的封号,褚金父子的争斗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只是昭虹已有孕在身,此时完婚,身子多有不便。 褚金与昭虹一商议,二人决定,先偷偷将婴儿生下,等身体恢复之后,再完成婚典。 按下他俩的事情暂且不提。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罗凌浩又遇到一件麻烦棘手的事情。 会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起因之会考 罗凌浩在皇家护卫队效力的时候,诺极与他闲聊,曾经无意中跟他讲过一个道理: 为皇家效力,如果想要安于现状,那么不要亲近任何人,因为有人喜欢你的时候,必然有人讨厌你,然后你的位置就会有波动。 罗凌浩现在对诺极的话深有体会了。 他接近了褚金,便触怒了狄元坤。 狄元坤与罗凌浩的矛盾早在罗初次入观中时,就已经产生了,只是罗没有觉察到而已。 在罗凌浩入落神宫以前,狄元坤是整个落神宫重九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也是入观最晚的弟子。 他是第四十八名入观弟子,可是排名却在第四十位。 所以重九对他自然也就偏爱一些——至少他是这么看的。 可是自从罗凌浩入观之后,这一切就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先是重九拿出了那把他年轻时纵横江湖的绝世宝剑——混沌刚玉剑。 那把剑是狄元坤一直想要的。 他曾经在私下里跟重九十分郑重地索要过,重九当时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区区一把刚玉剑又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了?如果你在观中排位再进十名,除了刚玉剑之外,为师还要再送你一份大礼。 于是,“再进十名”就成了狄元坤的奋斗目标,并且他对此非常有信心。 一年! 只需要一年,我绝对可以! 若是从十一名“再进十名”,那几乎不太可能,每进一名都将举步维艰。 可是从四十名进至三十,何足道哉! 师尊必然是看出我有这样的潜质,才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越是这样想,越有信心;他越是这样想,越觉得师父是偏爱自己的。 想我狄元坤灵心慧性又敏而好学,只要我日以继夜镂刻不停攻苦食淡,前面的几十位师兄必有偎慵堕懒松弛懈怠之时,日积月累之下,我必然会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一年,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狄元坤怀揣着这样一个希望刻苦练习着。 可是当重九当着八皇子和众弟子的面,取出刚玉剑送给罗凌浩的时候,失宠的感受不但让他内心冰凉刺骨,失望的情绪也粉碎了他的梦。 每天汗流浃背的苦修,即便是在筋疲力尽之时,脑海中只要浮现出师尊赠送宝剑的画面,他立刻会勾起嘴角,脸上挂起幸福的笑容。 如今的梦想倒是成真了,一次一次梦境中的画面里,师尊赠剑的表情与动作真的与现在看到的这幅场景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受剑之人—— 不是答应留给我的吗? 师尊他老人家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四十八名弟子每天会同师尊说过多少句话,师尊在的时候又需要处理多少观中事务,云游四方之时又会遇上多少事情,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加在一起让他记不住对弟子的一个随口承诺太也正常,那也不过是杂七杂八之一罢了。 更何况二人交谈是在私下里进行,又不是公然允诺。 可一时心理上的难以平衡,让他甚至想从众弟子中冲出来阻止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想站出来提醒师尊:您已经承诺了弟子,你还有那么多宝贝可以送给小师弟,为什么单单要送这个? ——他果真就想向前迈步,却被身旁的铁冲一般抓住了手。 他事后回想起来倒有些后怕。 若是当时他真的阻止师尊赐宝,这把刚玉剑固然是不会让罗凌浩拿到,可依师尊的脾气秉性,即使不至于当场发作,也决计不会再给他,师徒若是因此有了嫌隙,那么他在落神宫的日子也就算待到头了。 他感谢铁冲,但他更恨罗凌浩。 若不是有他的出现,我又何至于失了宝贝,还差点铤而走险失了与师尊的感情。 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这么想问题是不对的。 他曾经读过一则道经里面的故事:一个商户,富甲一方,生了一个儿子,天资聪颖,商户就找师傅教他武艺,谁曾想这个孩子天性残忍,嗜血成性,练成一身武艺,更是暴戾恣雎。 长大成人后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有一日,他的两岁多的女儿被路过少年无意走失的一条狼狗给咬死了。 他气得兽性大发,撕碎了狼狗,并不解气,又杀了狼狗的主人,那个过路少年。 后来他又一想,要是这个少年的母亲没有生下这个少年,他又怎么会弄丢狼狗咬了我的女儿? 于是他冲到少年家中,杀了少年的母亲。 突然发现,这个母亲很年轻,于是又想,这么年轻的母亲,其母肯定尚在人间。 若非她生下此女,此女又怎会生下那个孽种弄丢狼狗咬了我的女儿? 于是他又查到这个少妇母亲的居所。 入内一看,却惊讶地认出,这个少妇的母亲,正是自己童年时候陪伴自己的乳母。 他自幼丧母,父亲又长期外出做生意,这个乳母在他断奶之后,就一直看护他。 有一次,乳母弄丢了他的一颗稀罕石头,他一怒之下,就辞退了乳母。 乳母回乡途中,遇上了儿时的阿牛哥,两人旧情复燃,后来诞下一女他这才明白过来,若是当时没有一怒之下辞退了乳母,也就不会让她路遇昔日情郎,也就没有也就没有自己的女儿横遭惨死。 想到这里,他拿起屠刀砍向了自己。 这个故事怪诞荒唐,可里面的道理通俗易懂。 世人读完这则故事,一般都会觉得,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那个杀人狂真正该杀的只是那条害人的狼狗,迁怒狼狗的小主人及其母亲c祖母,都是他的罪业。 可是在道家眼中,杀死狼狗并不能重新救回已经被狼狗咬死的女儿,所以杀死狼狗的动机要比杀死狼狗的行为更为重要。 牲畜低智,然而人却有觉悟,如果杀死狼狗是为女儿报仇,那是降低了人的价值。 若是大慧如人类受情感摆布而丧失理性,与狼狗讲什么恩怨情仇,那又与低智牲畜有什么分别? 如果杀死狼狗是为了防止它迫害他人幼儿,则大可不必制造杀业,将它囚至无人之所,或放生野地之中,都不失为两全之策。 而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千世界自有殊途因果循环同归之法度,杀人狂幼年得乳母是缘,成年丧爱女是命,缘者命所依,命者缘所伏,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若是不能顺其自然非要破缘抗命,最终只能是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所以很难说清,杀人狂最后的自尽到底是因为从他了断乳母缘分就埋下了祸根,还是他抗争丧女命运而应得的业报。 这是用一个反面的说法来辩证道法自然。 如果依照这个道经中的道理,罗凌浩能得刚玉剑,那自是他与这把剑的缘分;他狄元坤苦苦求索终难以得到,那也是他的命途所在,怨不得旁人。 这个道理,狄元坤是懂的,并且他一遍一遍用这番道理来劝说自己,可是后来他发现,每当有人提起罗的时候,他就是一阵不舒服。 这个倒也不难理解,一个人特别渴望的东西进了别人的口袋,虽然他知道那个人纯属无心,但毕竟是因为他而导致自己永远的失去,这搁谁心里也都难以平衡。 时间一久,这种不平衡,就变成了不甘心。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个罗师弟资质差c悟性差c武功差c什么都不如他的时候,他就更加难以接受“缘分命运”这个道理。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他对罗展开报复行为,他只是把这种怨恨埋藏在心里。 终于有一天,这种深埋在心底的怨恨如同一个炸药桶一样被引爆出来,导火索,就是褚金。 褚金是我狄元坤的徒弟。 是我在褚府看到这个骨骼惊奇天赋异禀的神童。 是我卖艺求荣说服了褚家老爷,我拉着他的小手把他带上了山,不厌其烦地传授他口诀,一招一式地教他武艺,寒暑不断。 他是我的徒弟!就是我不要他了,他也是我的弃徒! 可是你罗凌浩,不学无术胸无点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你的。 你要真想带徒弟,没人拦你,可你为什么偏偏要收我的徒弟?! 狄元坤怎么也无法忘记,落神宫大堂里,褚金当着狄元坤的面喊罗凌浩“师父” ——姓罗的,你不但夺走了褚金的人,还夺走了他的心! 最让狄元坤癫狂的,是自打褚金拜了罗凌浩为师以后,褚金居然愿意学武了! 其实要说起这个事情,倒真有点造化弄人。 罗凌浩收褚金为徒,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喜欢欣赏褚金为人;二是他要把褚金留在观中。 至于褚金是否学武,他是丝毫不加理会的。 而且依罗的想法,最好还和以前一样,爱读书读书,爱泡妞泡妞,为师不指望你给为师增光添彩,因为为师本身就不是什么出彩的人。 可是褚金跟了他之后,对武学的热情比之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也让罗凌浩一度尴尬不已,只能求助“八人党”中的师兄代为指点。 可这些师兄人家自己还有弟子要教授呢,哦,教会你罗师弟的徒弟,好让你罗师弟的弟子在演武大会上打败我的弟子? 但是作为八人党的盟友,他们理解罗凌浩的难处,所以会勉强传授一些。 这十几日的时间对罗凌浩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直到第二月的月底,彭逍遥出关,罗才彻底踏实。 把褚金往彭逍遥那里一搁,自己则跟着宇文兴亮练功去了。 可是为什么褚金突然愿意学武了呢? 褚金娶了楚昭虹以后,为了重新赢得昭虹的信任,几乎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曲意逢迎千依百顺,平日里不断地察言观色,生怕有一点做不到位,让昭虹感到委屈。 楚昭虹本来就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只是之前对褚金有所误解,两人感情才会有一些裂痕。 现如今褚金对她的承诺全部兑现,两人又情投意合朝夕相对,之前即使有什么不快,也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 这令褚金更加疯狂地迷恋这个不计前嫌善解人意的好媳妇。 两个从此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一天,两人于集市里闲逛,褚金暂别楚昭虹,去了一家兵器铺看是否有趁手兵刃。 突然听到急促马蹄声。 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以这种速度奔驰,那是要伤人的。 想到这里,褚金心念一动,赶紧跑出去看心爱的娇妻。 只见一辆急速行进的高头马车驱散了人群,急吼吼冲了过来。 它正对的方向,昭虹正站在摊边涂试胭脂,根本来不及闪避,正在惊恐慌乱之际,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一把抱住了她。 昭虹在慌乱中看到丈夫严峻的表情。 褚金本打算抱开妻子,可来到妻子身边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那匹大马的蹄子已然就在近前。 褚金瞬间破开体内精魄,精气遍布全身,双眼精光四射。 他左脚用力踏地,借踏地之力,右脚连踢两腿。 用的是四平剑法的连招 第一脚轻踢马蹄,马失衡;第二脚重踢马腹。 褚金护妻心切,明显用力过猛。 那高头大马挨了褚金这一脚之后,当场后摔,连带撞翻了身后的车厢。 可是褚金这一脚力道实在太大,马撞车翻后,继续向着反方向硬拖了十几米才停下来。 褚金一心都在妻子身上,踢出两腿后,看都不看马车一眼,只是焦急地望着妻子,看她是否有受伤。 可是看到的却是妻子惊喜迷离崇拜而又陶醉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妻子眼中见到过似乎有见过——先前妻子怀有身孕惨遭众妓女殴打,他挺身护妻之时,妻子看到自己时,不正是这样的神情么? 霎时间,褚金恍然大悟,昭虹尚武! 他怎么也不能想象,这么一个温柔恬静c楚楚可怜的可人儿,居然是崇尚武力的。 关于这一点,昭虹从没有跟褚金提起过。 可是褚金再傻,也已经从妻子那复杂的眼神里看得明明白白。 而且此时此刻,他非常享受妻子对自己的崇拜。 经过这件事之后,褚金认真地做了反思。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厌恶武学的。 或者本来也没那么厌恶,但是摊上一个强势的爹和一个蛮不讲理的师父,他对武学有一种消极的迁怒情绪。 可是他爱妻子。 他迷恋昭虹的怀抱。 一想到昭虹的温柔,他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可以说现在的褚金,若是失去昭虹的爱,他决不能多活一刻。 可是爱是需要一些鲜活的力量来维持的。 比方说,昭虹为自己生下的孩子。 比方说,他对昭虹允诺的兑现,将她纳为正室。 比方说,他对昭虹的百依百顺无微不至。 但是这一切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失去新鲜感。 褚金了解昭虹。 他知道,昭虹是一个奇女子。 她是一个只有靠爱才能一起生活的女人。 她选择了褚金,是因为她对褚金的爱,决不是因为孩子,或者惯性。 正因如此,褚金才会深陷昭虹的爱中难以自拔。 若是有一天没有了新鲜感,昭虹不爱了,她会怎样? 褚金一想到这里,突然间不寒而栗。 是时候,该为以后打算了。 褚金知道,家里纵有万座金山,那也不是昭虹希望看到的。 昭虹希望看到什么?褚金已经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他庆幸自己知道得尚早。 他也暗骂自己愚不可及——一个将门娇女,就是再风情妩媚,尚武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 她自己不习武,并不代表她不爱慕习武之人。 也可能恰恰是她自己不习武,她才更容易疯狂迷恋上一个武夫——像我这样的“文弱”武夫? 褚金想到这里,嘴角挂起一丝甜蜜的笑意。 接下来,褚金对自己的目标已经非常明确了。 要达到剑术的巅峰,然后开宗立派。 只有这样,昭虹才会崇拜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留住昭虹! 很可惜,褚金经历的这些,狄元坤并不知道——就连罗凌浩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狄元坤知道的已经不少了: 夺走刚玉剑,夺走希望,夺走师尊宠爱,夺走爱徒 罗凌浩,看来与你的宿怨,就是咱俩的缘分,我拥抱这个缘分,这也叫道法自然吧。 彭逍遥出关后,罗凌浩又回到了凌云阁,白天还是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时彭逍遥早已携褚金行至后山练功去了。 彭逍遥入观时间最早,按理说,他门下弟子数量应当最多。 可实际上,他只有一名弟子,就是每天负责给彭逍遥和罗凌浩端茶倒水照顾饮食起居的那名道童。 道童名叫孙耀川,是一个十分老实木讷的人。 除了每天与罗汇报一点生活起居上的事情,或是告诉罗凌浩他师尊的行踪之外,也就不会再说旁的。 令罗凌浩稍稍好奇的是,孙耀川自己没招弟子,也没见他怎么向他的师父彭逍遥求教指点过。 不过这点好奇是不足以打动罗凌浩的,落神宫的怪事本来也不在少数。 观中一代弟子一般多喜欢收徒,因为徒弟越多,徒孙也就越多。 尊敬他服侍他的人也就越多。 他在观中势力也就越大。 虽说这种势力眼下来看,没无太大用处,但是绝对没有坏处。 既然是没有好处,那就有可能具有潜在的好处,自然多多益善。 谁又知道师尊他老人家百年之后,这观中会发生什么,多培养点自己的羽翼,那总是不错的。 而且这千百来人的徒子徒孙中,若是有一人能鹤立鸡群,那么做师父的,脸上也跟着沾光。 就像宇文兴亮,拿到了三代弟子演武的头一名,而且一手舞浪剑法打得是风生水起,他的师父吴晓天固然自鸣得意,就连一直闷闷不乐的刘师兄得知此事后也难得的面露笑意。 因为吴晓天的师父,正是落神宫位列第三的刘世童。 可是偏偏落神宫中除重九之外,武功最高的彭逍遥,只有一名弟子,他的弟子还没有弟子。 更奇的是,落神宫中位列第二的秦良,没有弟子。 不过这个想想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师父,是要说话的 所以对于罗来说,落神宫中各种奇怪事情,若是觉得与自己有关,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打听询问,哪怕是小道消息。 可若是这事情与自己关联不大,能自行解释的,就自行解释,解释不通的,也就罢了。 这一天,他又是睡到正午时分,用过了斋,打了个呵欠。 然后坐在床上静等。 这个时候,宇文兴亮应该是晨练归来,也正在用斋。 等孙耀川走进房间,带走他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和盛饭菜的器皿。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从凌云斋一路走到春草庭的时间里,宇文应该正好吃完。 反正他下午也是没事干,再跟着他练练四平剑。 自从彭逍遥出关以后,罗凌浩也停止了自处闲逛的生活。 想他入观时间已近三月,师父重九出游至今未归。 罗凌浩开始有点提心吊胆。 因为他不知道重九哪天就突然回来,若是问起他武功进境,以他现在的武艺,实在是难以向师父交代。 前两个月玩大了,不但新的剑法一式未学,就连之前学过的七八招也忘得差不多了。 他还没有摸准这个师父的脾性,不知道若是师父突然回来后知道此事,是习以为常还是会大发雷霆。 若是一怒之下,再报告给大哥,那他之前在信中跟大哥提到自己什么“勤修苦练”之说,可就有了欺君的嫌疑了。 想到这一层,罗凌浩将平日的恶习收敛了不少。 也不经常去踏雪园游玩,只是偶尔赶上能起个大早的时候,会去落雁坪观摩师兄们练剑。 但是每日早起晨练这事于他而言确实还有些困难。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以前每日在皇宫里当差,也是鸡叫不到三遍就能起床。 可是自打来这以后,成日里对着山清水秀的美景,反倒是有些飘飘然欲仙欲醉,不是艳阳高照日上三竿,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结果只能下午练剑。 有宇文兴亮陪着,可以一直练到晚上。 十多天下来,将四平剑法练至第十招,就又和之前一样,被招式里各种复杂的变招给搞晕了,之后则是一直在重复这十招。 这天下午,他又在同往常一样,跟着宇文兴亮练招。 他又同往常一样,对这路剑法有着各种搞不懂的问题。 宇文也同往常一样,表达不清楚,就同往常一样一遍一遍演示给罗看。 宇文教罗的时候,教的是前两百招的分解招数,但是为了给罗展示剑招效果,他打的是后两百招的连招。 罗边看边思考当初一个没有想通的问题,既然四平剑法可以像宇文或者像师兄那样演练得这么好看,而师父的武功肯定又高于师兄,为什么当初师父教学的时候会将剑舞得又慢又钝? 啊,是了,师父是想要将四平剑法的每一式都拆解出来给我看。 可师兄则反其道行之,他先演练的是后二百招的组合招式,勾起我对四平剑法极大的热情和兴趣。 当时我对四平剑法心灰意冷,他为了帮我重燃习剑的热情,就先将四平剑法的剑招效果演示给我看,就像宇文这样。 可以肯定的是,彭师兄真的是一个好老师,因为他知道,最好的老师并非人,而是兴趣。 褚金跟了他,必成大器。 正出神想着,突然来了一名徒孙辈的弟子找他,罗凌浩一看,哦,认识,这名弟子叫“谭永炼”,是罗凌浩来这之前,最后一名入观的徒孙弟子。 但是这个谭永炼之所以有名,能在众多徒孙弟子中被罗凌浩给记住名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的武功,是所有徒孙弟子中最差的。 罗凌浩对他,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后一名,也是第一名吧,只不过要倒着数而已。 谭永炼慌慌张张来通知罗凌浩参加“会考”。 罗凌浩一脸痴傻状,问他什么是会考。 原来每一年,武林中新入门派的弟子都会参加一场盛大的聚会,大会最初的目的旨在借各大门派纳新的契机,促进门派间的交流。 可是门派间交流该怎么交流? 这个恐怕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于是,大会的主办方——秋暝快刀门门主葛秋暝,协同武林各派商议,让每门每派新进弟子之间进行切磋。 由于各大门派纳新时间并不相同,所以入门弟子修习时间长短亦不相同。 少则一二月,多则半年。 所以大会抱着“只求交流,不问结果”的精神,意在促进各门派武学之间的互动。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假,但只要是比武,那就必然会分出输赢,就算规定切磋双方“点到为止”,很多新入门的弟子在台上也的确能够做到见好就收,可台下观战的武林人士不是掌门人,也是各门各派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又怎会看不出双方的高下? 当一派的弟子输给另一派弟子时,旁人不会说弟子不如弟子,说的必然是某派不如某派。 武林人士混迹江湖,常年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图的是什么? 当然是个名声。 有人觉得名声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没有银子实惠,没有美女诱人,华而不实。 可武林人士则是把它看得实实在在。 不同的名声映衬着旁人对这个门派不同的反应;且名声越响,名气越大,提及的人就越多。 一个人可以不在乎名声,可一个门派要的就是这种情怀。 武林人士除了死要面子之外,更爱凑热闹,因此历来有这种盛大聚会,小至不足百人的帮会,大到弟子过千的门派,都一定要在这种聚会上狠刷一把脸。 既然想来露脸,必然是要借露脸的机会扬名立万。 所以久而久之,名义上的“以武会友”也好c“武学交流”也好c“新人聚会”也好,最后都成了各门各派争芳斗艳耀武扬威的好机会。 私下里,大家伙都管这种“新人聚会”称为“新人会考”,简称会考。 就连落神宫也免不了会考的俗套。 落神宫觉得,名气大了以后,会对招生更加有利。 要知道,好学生那是人人都想抢的。 因为他(她)是好学生,所以他(她)跟你学也是学,跟别人学也是学,跟谁学都一样能出人头地,这样的现成便宜要是捡不到,那是老师的损失。 落神宫之所以如日中天,就是因为他们善于发现这样的天才弟子,并且能够将其招入麾下。 可反过来说,若是只有一对伯乐之眼,却没有伯乐那么好的名气,那人家凭什么投入你的门下? 再反过来说,若是你有了伯乐的名气,即使这匹“千里马”不想到你这里,你也可以用名气打动他(她)的家长,他(她)父母之命难违,则只好乖乖任你骑乘鞭策。 褚金的遭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各门各派在纳新之后,会加紧对新人的培养,为的就是在“新人会考”中崭露头角。 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所有门派都知道,要是别的武林聚会,加强对弟子的培训力度是十分有必要的,但是唯独这个新人聚会,培训因素只能决定胜负很小的一部分,最大的一部分竟然是由偶然因素决定的。 这个偶然因素,就在于各门派纳新的时间和弟子的质量。 首先,各门各派纳新的时间均不相同,决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新人聚会而刻意迁就。 小门派和大门派往往是几年都不纳新。 小门派是招不到新人,名气太小,烂徒弟他瞧不上,好徒弟瞧不上他,高不取低不就,不死不活地能拖上好几年。 大门派是不需要纳新,一旦一方门派做到过千人的规模,管理上会有很大的困难。 更大的困难来自教学,毕竟师资力量有限,若是因为门下弟子得不到好的教授而影响了教学质量,反而会对门派的名声产生负面作用。 所以大门派也很少纳新,除非是遇上了旷世不遇的奇才。 而在这二者之间,落神宫要算得上一朵奇葩了。 因为从创业历史来看,它立派时间还不足百年,尚在一代创始人的领导之下,决不能算是大门派。 但是从建派规模来看,它的弟子数量达到了武林中空前壮观的繁荣。 最诡异的是,教学质量并没有因此而出现整体性下滑,反而在各门派中大放异彩。 说起来,这与剑圣重九最初“只收天才,不收中庸”的招生理念不无关系。 但是这种理念的前提是重九自身的实力——剑圣,就这个名号本身,就是武林中令无数英雄豪杰垂涎觊觎的一块金字招牌。 落神宫有了这样的名声在外,只要不蠢到自甘堕落,试问又有谁能与之堪比? 于是,大小门派均不纳新,落神宫不断纳新,同样在不断扩建自身规模的,就是那些中坚门派了。 他们有一定的实力,且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他们的创始人也曾是武林中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一号人物,实力绝不逊色于重九。 奈何英雄迟暮后继不济,当这些一代创始人的名字随着岁月的年轮而逐渐消逝时,门派的继承者们只是做到了维持,而难以超越。 所以他们更加渴望能在新人中不断发掘,在后辈和后备中寻找希望,将祖先的璀璨发扬光大。 这样一来,纳新时间的随机性就被大大增加。 况且招收弟子这种事情也真不是想迁就就能迁就的。 你看上的弟子,别的门派也有盯上的。 你若为了“新人聚会”延迟对他的招纳,可能就被别的门派捷足先登了。 若是正赶上“新人聚会”的头一天,某门派招了一个新弟子,这倒还好说,大不了不将其列入新人名单也就是了。 比这更为纠结的事情太多了。 譬如说,某门派在“新人聚会”的头十天招来一名带艺从师的弟子,自身武功极好,该门派掌门人认为,若让其参赛,准能一举夺魁。 可是,这里首先涉及到一个新进弟子名册修改的问题。 早在一个月以前,各门各派新进弟子的名单就已经汇总到了秋暝快刀门那里。 而且名额有限,即使招收了十名新进弟子,每个门派也只能挑选一名弟子进行参赛交流。 若是想要临时修改,则要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往快刀门提前通风报信。 距离近的当然来得及,距离远点的则不免有些尴尬。 但这样的问题还不是大问题,因为毕竟聚会当日,各门派的掌门人或者当家人都会到场。 到场当日临时更换名单虽然有些唐突,但只要不是弄虚作假,用已经在门中修习多年的老弟子去替换新弟子,哪怕是临时更换不同的新人而不更换名单上的姓名,这也都在可理解可允许的操作范围内。 就是说,明明报的是张三,但临时换用了李四,那么比武以前,不更换名册,比武之时,直接让李四代替张三上场,只要能保证张三和李四都是新进弟子,那就不会有什么争议。 毕竟练武之人不拘小节。 但若李四是带艺投师,比武之时,用的不是投师门派的武艺,而是自身原有的武功,那就容易引起争议了。 所以这种情况最大的问题就是,能不能在十天的时间里,将李四的武艺给彻底改头换面,让他在比武当日,凭借已有且扎实的精魄体能和高超的武学领悟力,用新学的门派绝招打败对手。 所以聚会之前,派什么弟子出场,经常会成为各路门派纠结的一个问题。 可是落神宫就不会存在这个问题。 他们永远都只派最后一名入门的弟子去参赛。 并且不会为这样的比赛对弟子进行特殊培训。 因为落神宫里的弟子各个都是天才。 即使比赛中他们落败,在场的武林人士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天才弟子的素质。 所以落神宫重视“新人聚会”,但是他们从来不在乎新人聚会上弟子的表现,更不会在乎旁人的评价。 就好像一个有钱人,就是穿着再烂的衣服也敢出门。 就好像一个窈窕淑女,当有人骂她是胖子的时候,她只是呵呵而已。 若是观中弟子竟然胜出了,那就又为落神宫的神话增添了一道亮丽风景。 换句话说,落神宫参与“新人聚会”永远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也有例外,因为这次代表落神宫参赛的新人弟子是——罗凌浩。 原本在罗凌浩入观之前,最后一个新进弟子就是谭永炼,而且落神宫很早就把拟定好的名单报到快刀门那里了。 名单上只有两人。 一个是参赛人谭永炼,另一个则是大会的受邀人剑圣重九。 只不过重九突然外出云游,所以落神宫谨慎起见,重修了一份名单,名单上只是将重九的名字换成了彭逍遥。 可是到了快刀门那里,不知为何,连谭永炼的名字也被换成了罗凌浩。 就在比赛前五日,秋暝快刀门那边发来一封确认函,收件的徒孙弟子一看是快刀门发来的,就直接给了谭永炼。 可当谭永炼打开书函看了一眼之后,就傻眼了。 本来是不是由他去参赛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是未经一代弟子许可,擅自修改名单上面的名字,这是连他师父都没有权力做出的决定。 所以谭永炼不敢同任何人声张,他猜想这搞不好是罗师爷爷本人的意思。 别看这小子功夫不怎么样,为人却鬼头得很。 为了证实这一判断,谭永炼谁也没说,先是从春草庭独自跑到凌云阁,结果没有见到罗师爷爷,孙耀川师伯告知罗师爷爷在跟宇文兴亮练剑。 于是他又折返,先去了水月冈,一看没人,以为今天见不到师爷爷了,就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春草庭,居然看到罗师爷爷和宇文兴亮正在庭外一处树荫底下练剑,这才赶忙去向罗师爷爷报告。 罗凌浩起初还不明白这“会考”是怎么回事呢。 等他彻底搞明白之后,比谭永炼还傻眼。 我没报名啊!这他么谁干的! 难道是彭师兄把谭永炼的名字改成了我的? 不可能,他没有这么无聊! 嗐!眼下也不追查这个的时候。 还是想想该怎么对付会考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起因之作弊 罗凌浩急得如同热锅蚂蚁。 他首先想到的是该如何避开这场大会。 他非常清楚,以他现在的武功,让他拿着剑对付手无寸铁的孤儿寡妇还可以,真要遇上一个亡命之徒,他都不用会武,真刀真枪真砍真杀的搏命氛围都有可能让自己忘记所学的一切套路。 虽然他在皇宫大院也学过不少武艺,但本质上跟在这里学的一样,都是练套路,他从来没有跟人真实比试兵刃的经历。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他急欲摆脱这次比赛。 最关键的问题是,在此之前,他对这场比赛是一无所知的,而他现在只有不到五天的准备时间——五天,四平剑法还能多学一招吗?还是巩固已学的招式? 结果谭永炼告知他一个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事实:以落神宫和秋暝快刀门的相隔距离来算,他最多在观中再待一天,否则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比赛的。 靠! 赶不上就赶不上,反正我也不想赶上。 ——可总得有个理由吧。 罗凌浩看一眼身边的宇文兴亮,突然想起什么,问谭永炼道:“你刚才说,比赛是可以换人不换名的是吗?” “嗯,对呀”谭点头道。 “哎,那太好了,”罗凌浩拍手,对这宇文兴亮道,“你替我去!你来顶我的名。到时候喊我名字,你就上去。” 宇文摇头道:“不行的,师爷爷,我是三年前入观的,不是新进弟子了,我要上的话,会被查出来的。” “哦,得要新进弟子”罗若有所思,突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谭永炼道,“哎!你不就是新进弟子吗?” “是啊。” “那你去啊,你顶我的名字。” “好啊。” “看,太好了!问题解决了!完美!”罗眉花眼笑,打了一个响指,继而对谭道,“好,名单拿来我看一眼。” 谭递给罗。 罗凌浩接过名单来一看,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这份确认函罗列了所有门派的相关人名,其中一处上面赫然写着“落神宫大弟子彭逍遥”几个烫金大字。 “怎么还有彭师兄?”罗凌浩惊慌之余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问谁。 “是啊,”谭永炼接话道,“本来快刀门邀请了重九祖师爷爷,可是祖师爷爷现已不在观中,就由彭师爷爷来代替祖师爷爷出面。” “彭师兄也去参加比赛?”罗凌浩此刻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开始语无伦次了,问完这个问题就发现问得有多蠢了。 “不是啊,”谭永炼据实已报,“彭师爷爷代表落神宫出席,是去观摩比赛,不是去参加比赛,为的是给落神宫增加一点人气。” “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两个人去?”罗问道。 “不是啊,”谭答道,“一般这种新人会考向来比较受师兄弟们的欢迎,所以想去观摩比赛的师兄弟们大可一同前往。只是不会给他们安排座位,嗯得站着,找空地方” “那你师父他们去不去?” “一般是不去的,师父,还有师爷爷他们一般都比较忙,不去的。” 罗凌浩此时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 这次新人聚会,彭师兄是落神宫代表,除他以外,一代二代弟子应该不会去,可是徒孙辈的弟子会去不少。 若是我让谭永炼替我比赛,比赛当日,当着师兄和众位徒孙的面,喊了我的名字,上去的却是谭永炼,我这个面子实在是挂不住。 可若是我自己去比赛,两招让人从擂台上踢下去,当着他们的面,我这面子还是挂不住。 这他么可怎么办? 都说两害相权取其轻,问题是,这两个好像没一个是轻的。 罗凌浩想得心烦意乱,还是没有什么主意,突然又问道:“哎,咱把名单上的名字改回来成不成?还改成你的——本来也该是你参赛的呀。” “嗯,行是行,”谭永炼答道,“只是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从这里到快刀门,快马昼夜不停地赶,恐怕也要三天时间。基本上就到比赛当天了。” “你的意思是那就比赛当天直接去改?”罗凌浩问谭道。 “会有公示的。”宇文兴亮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着,他感觉罗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什么?”罗凌浩像是听到了某个恐怖故事,头皮都炸了起来。 宇文兴亮像是对着罗说,又像是在问谭:“你有听你师兄们说过吗?两年前那一届,原定的是孔巴郎师弟,后来三天前又改成了林轩师弟,但是因为确认书函已经发到各派掌门或弟子手中,去到快刀门当日,每个门派都会拿到其他门派弟子参赛的名单,所以如果临时更换的话,快刀门会在比赛时直接公示出来。” 靠!罗凌浩心里骂道:那这他么还换个屁呀,之所以要改换回来,就是不希望有人知道,他他么要是公示的话,跟直接打脸有什么区别? 宇文兴亮看着罗脸色阴沉,就关切问道:“师爷爷,公示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其他门派知道有这么档子事,比方说,如果不公示,谭师弟在擂台上败了倒也罢了,万一要是打胜了,不服气的人就会说,我们的确认函书上面定的不是师爷爷您么,这个人又不是师爷爷,所以他打的不算数。 或者又有人可能会在背后议论说落神宫与快刀门暗中勾结暗箱操作什么的。——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无赖扯皮的人,所以对临时修改的名单,会特别公示一下。 依孙儿看,这好像对师爷爷只有利,没有弊,师爷爷何须烦恼?” 罗听了这话,看了一眼旁边的谭永炼,见他眼神中也透露着关切,心想反正都不是外人,于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知道啊,我担心苦恼的并非外人,而是咱们落神宫的内部。” “内部?内部有什么可担心呢?”宇文更加奇怪了。 “你想啊,”罗又叹口气道,“这要是不声不响地把名字换下来,本来什么事也没有吧? 这要是一公示,来观摩比赛的徒孙弟子们就都知道,哦,原来参加比赛的人该是你罗师爷爷我,可为什么要把谭永炼换上去呢? 那自然是因为你罗师爷爷我武功不行,我去打擂,那是要给落神宫丢脸的。 知道的人越多,他们在观中传言就越多,久而久之呢,全观弟子就都知道,你罗师爷爷我,武功极差,差到不如一个新进的徒孙弟子。” 谭永炼听完摇头道:“我觉得罗师爷爷您想多了,我们不会那么看您的,我们喜欢您。” 罗凌浩这个时候摇头晃脑道:“想多,想不多世间无烦恼,庸人自扰之,你罗师爷爷我跟你们不一样啊,你们都那么聪明,一学就会可我怎么学都学不会,又在观中担着这么高的身份,当然就怕有人说。你们不是我,你们不懂的” “可是——”宇文兴亮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说,“师爷爷,您自己都说自己武功差,我们这一辈的师兄弟们又都早已知道这事,既然早就已经知道的事,还有谁会再因为这个笑话您呢?” 宇文兴亮之所以敢这么跟罗凌浩说话,一是因为童言无忌,二是因为他跟罗凌浩朝夕相处,混得实在太熟,因此也没什么话不敢说了。 罗凌浩听了这话果然不怎么介意,搔搔头道:“孩子你不懂,我这么给你打个比方吧,就好比一个人脸上长了老大一块痦子” 他话还没说完,听他说话的宇文兴亮和谭永炼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长着大痦子的人,然后下意识地相互对视,对视中仿佛看到对方脸上真的长了一个大痦子一样,彼此就在捂着嘴巴咯咯笑。 罗凌浩也被他们的童真给逗笑了,边笑边道:“这个长着大痦子的人呢,平时肯定没有人会笑话他,因为什么呢? 大家每天都能看到他,都知道他脸上有痦子,要笑话他也早就已经笑够了,就习以为常了。可是这个时候,如果突然有个人,跟大家伙说,你们看他脸上那个痦子; 或者新来一个不认识他的人,看到他脸上的痦子,就会把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重新拉回到他脸上那个大痦子上。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小徒孙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罗反而笑不出来了,他深深叹口气道:“这下你们懂了吧,你们看我只是跟你们讲了这么一个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你们都能笑成这样,如果你们看到有一个人,他武功不行,你们也因为他武功不行笑话过他了,可是当有人再次说起他武功不行的时候,你们难道不会再笑话他一次了?” 两个小徒孙毕竟智力过人,虽然平时把这方面的才华都用在了武学方面,于人情世故方面不甚通晓,谭永炼要好很多,宇文兴亮于这一方面几近空白,可是罗凌浩这么一点拨之后,他们立刻清楚罗凌浩所指,心里一难过,也笑不出来了。 罗凌浩不想让两个小徒孙替自己难过,摸了摸他们的头,赶紧讲了几个小笑话逗他们开心。 两个小徒孙毕竟是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听完罗的笑话,哈哈一乐,也就把刚才的事情给忘却了。 他们是忘却了,可罗心里烦到不行。 到底该怎么办,依然没有一点对策。 他甚至有想过是不是可以求求彭师兄,看看他有什么主意没有。 可是一想到彭师兄为人,心说话:还是算了吧,依照彭师兄为人,他肯定会扯什么“道法自然”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什么“既然名册上有你,那就是你与比赛有缘,该你命中有此一例”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有为兄替你担着,但是去还是要你去的”——一想起要听这些陈词滥调就不要不要的了。 可是那还有别的办法没有啊? 让谭永炼替换自己,肯定要公示,自己上去是丢人,公示也丢人。 罗凌浩一会想: 自己上去丢人,还有可能因为技不如人而被打伤;但若是永炼替换自己,至少自己不会负伤。 两害相权取其轻,那还是永炼替我吧。 可过一会又想: 自己上去就一定丢人吗?万一要遇上一个武功比我还烂的呢? 这种可能性真不是没有。 首先,来比赛的都是新进弟子,那武功再好也有个极限; 其次,别的门派的弟子可不像落神宫这样个个是天才,万一我遇上的那个正好是个笨蛋,这不但不会丢人,还能借机替落神宫扬个小名儿。 罗想到这里,不禁嘴角边都挂出来笑意。 可是,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哪家门派不为了这次比赛加紧培训自己弟子? 别的门派的新进弟子要是跟自己似的这么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估计早被逐出师门了。 罗凌浩愁到不行。 这天夜里,罗凌浩就睡在了春草庭的六号大通房,就是季大年弟子孔昭管理的那间——他连回凌云阁的心情都没有了。 躺在地铺上,来回地翻腾,难以入睡。 这时,就听得“啪啪”窗响,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又听到窗子发出“啪啪”轻响。 罗凌浩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因为整间大通房内的徒孙弟子全起床了! 罗凌浩心中暗惊:这帮徒孙弟子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窗子的敲击声其实非常轻,罗凌浩是因为没有入睡,所以能听到。 可这帮孙子——徒孙弟子的简称,他们白天练了一天功,到晚上明明已经很乏了,前半夜可能还会闹腾点,到了后半夜,一个一个都睡得很深,可这么一点动静居然能让他们警觉到这种程度! “谁呀?”大通房内,一个徒孙弟子非常轻声地问道,仿佛与外面敲窗子的人很有默契似的。 “罗师爷爷在吗?麻烦让他出来一下。就说外面有人找。”外面敲窗子的人说话声音比里面这位还轻,生怕有人听到似的。 房内这个弟子看着罗凌浩,房间没点灯,隔着窗子的月光映照下,这个弟子的眼眸似乎发出精光一样,他问道:“罗师爷爷,您没睡吧。” “哦哦。”罗应和着。 “那您出去吧,谭永炼找您。”说完这话,他伸了个懒腰,倒头又睡去。 我靠!罗凌浩又是一惊。 他白天才跟谭永炼说过话,应该非常熟悉谭永炼的声音,可晚上隔了窗子,外面说话人声音又那么轻,能听出在说什么就已经很难得了。 这名徒孙居然凭着这么小的声音就十分确定说话人是谁。 这样的素质实在令人惊讶。 真是人才啊,罗感叹道,这样的人才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满屋c满院c满观! 其他弟子一看没自己什么事,也纷纷各自睡去。 罗凌浩起身,披上件衣服,推门而出。 今晚因为有罗在这里,所以孔昭不敢锁门。 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谭永炼。 只见他在窗户外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生怕有人发现自己。 罗凌浩被他这副模样搞得自己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他屏住呼吸悄声问道:“找我有事?” 谭永炼朝罗神秘地勾了勾小手,悄声道:“师爷爷,您跟我来。” 说罢,躬着个腰,十分猥琐地向庭院外面走。 罗凌浩在后面跟着。 两人走出去很远,罗凌浩都快听到水月冈的泉水声了,谭这才停下来,却不说话。 罗问道:“什么事啊?” 可谭永炼还是支支吾吾。 罗凌浩看了眼周围环境,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怕我跟你师父讲?” 谭永炼欲言又止。 罗凌浩觉得找到了门路,鼓励道:“你要真的以为你师爷爷我是这种人,你会把我带到这里来吗?” 他看出谭永炼被说动了,继续鼓励道:“你放心,今晚上你跟我讲的事,只有你知我知,我决不会跟第三人说起。” 谭永炼抬起头来,对罗说道:“罗师爷爷,跟您说实话吧,其实在您之前,我也打算找人替考来着。” “替考?” “嗯,就是找人代替我参加这次会考。” “哦,”罗凌浩开始思考,问道,“怎么替啊?” “嗯,就是找一个身材和我相仿之人,让他代替我去参加会考。” “身材相仿?那他容貌和你不像,岂不是让人察觉出来?” “不会的,”谭摇头道,“容貌是可以改换的。” “怎么改换?”罗凌浩惊讶道。 “他们可以根据我的容貌,用特定的药物和面粉制作出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孔,只要不深入接触,旁人是察觉不出来的。” 还可以这样!罗凌浩惊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突然想起,大哥诺极似乎曾经对他说起过,江湖上有一种易容术,可以帮需要的人改头换面,但只是暂时的,不能持久。 罗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就算容貌能改,武功也能改换?” 谭点头道:“可以的。这些替考之人,在武林中名气不算太响,但手上都有过硬的功夫——至少比我高,身兼各种武学路数,而且他们模仿能力很强,一套功夫教给他们,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就能拿下。非常靠谱。” 罗凌浩还是觉得想不明白,问道:“可是你的武功也不弱啊,况且咱们落神宫只重视会考本身,不重视会考成绩,就算你败在擂台上,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啊——哎,对了,这套词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谭永炼摇头说道:“罗师爷爷,在今天下午之前,我有好多事情都没有想透。可是在您的启发下,我终于清楚了我的问题。” “哦?你什么问题啊?” “在您来以前,我来观中已达半年之久,半年以来,我一直都是全观的最后一名。 您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我并不笨,只是众位师兄们实在太强了。 加上我来得又比他们晚,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超越他们。 我没有太多奢求。 我只求不要做倒数第一。 因为这个第一,实在太扎眼了。 在观中,我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特别关注。 我知道,他们未必笑话我。 可是我太在乎这个末位排名,所以我内心会很就很怎么说呢很纠结。 我不是觉得这次会考我就一定会落败,可倘若这次会考我落败,师兄他们就会再次想起我的末位排名,就好像一个长着大痦子的人那样,这也是您教我的。” 刹那间,罗凌浩明白为什么谭永炼敢冒着风险来向自己承认替考一事了。 这孩子一定是听到自己的诉苦之后,引发了共鸣。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不用参加会考了,你的替考也没用了,你给了我这条消息,是希望能帮到我?” 谭永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其实我找寻的那名高手也不算很适合我,因为他个子比我要稍高一些,可是罗师爷爷您一定可以找到合适的高手替代您。” 他说这话罗凌浩明白,毕竟谭永炼年龄还很小,身高能和他匹配的成年男子着实不多,若是要求身材再与之匹配,能找到有一定差距的都已经委实不易了。 于是当夜罗凌浩要来了替考接头人的联系方式。 第二日清晨,在罗凌浩催促下,彭逍遥带着一众徒孙弟子开始上路,此次与罗凌浩和彭逍遥随行的徒孙弟子居然达到二百人之多,这让罗凌浩的心情又变得莫名紧张起来。 这一行人全部骑乘快马赶路,正午时分,途经一间茶铺,名曰“清香驿”,罗凌浩喊着口渴,于是所有人下马,进茶铺休憩整顿。 店小二上来一个一个地招呼。 走到罗凌浩这里时,小二问道:“客官要喝点什么?” 罗凌浩慢悠悠地说:“我要喝什么,得看你这里有什么。” 小二听到这话,神色一变,说道:“客官说的极是,小店是小本经营,的确没有上好茶叶。” 罗凌浩马上接口道:“那有没有什么一般的茶叶可以替换好茶?” 小二忙回道:“能替换的自然有,但是这个价格也不比好茶便宜许多。” 罗凌浩点头道:“价格可以商量,但我就是要能替换的,你给我看着来点呗。” 小二说了句“好咧”就又去招呼其他徒孙弟子。 过了一会,罗凌浩突然喊肚子疼,找来店小二,问道:“你们这哪里可以如厕,我想解个大手。” 小二忙道:“哎呦,客官,这荒山僻岭的,你随便找个地儿就解决了。” 罗凌浩一看四下,又说:“不行,这周围都是人,你带去个没人地儿。” 小二忙道:“好的,客官,您跟我来。” 小二又跟店铺另一名伙计耳语交代了几句,就带着罗凌浩往外走。 二人出了店铺行至几百米处,小二觉得此处说话方便了,就低声问罗道:“客官可是要找人替考?” 罗点头道:“有合适的人没有?” 小二为难道:“哎呦,客官,替考的高手差不多都在一个月之前分配出去了,这个时段找人,说实话是难了点。” 罗凌浩一惊,道:“这次新人聚会,有好多人找了替考?” 小二摇了摇头道:“客官,这事可不能跟您明说。可是您想,一般赶上这种武林盛会,前来赴会的门派大大小小的也有个两三百家,这每十家里面若是有一家肯找我们做点活,我们这边二三十个高手就被派走了。 可问题是,我们的高手也不光做这一单生意啊。 往近了说,帝国皇室隔三差五地征兵c选拔武官c考核将领,这都得用人吧。 往远了说,咱们迦耶帝国要人,别的帝国也要人哪。 而且高手也不光只做替考,有些月黑风高的买卖” 小二突然发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闭口不再谈。 罗凌浩也没有兴趣多听,直接问道:“那你痛快点,到底现在还有没有适合我的人给我替考?” 小二嗫嚅道:“有是有只是这个价格吧可能要比一个月以前多个两倍三倍” 罗凌浩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到底多少钱?直接说!” 小二伸出三个指头。 “三十两?” “三百两。” “多少!”罗凌浩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行当居然如此暴利。 甚至都有点后悔头天夜里没有跟谭永炼打听好大致价格,以至于现在听到报价,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小二忙解释道:“咱们这都是实打实的买卖,一分钱一分货,没有说是敢拿了钱跑路的,不是跟您夸口,您可以去附近打听打听,我们清香驿做了接近十年的替考,有没有哪一次说是让客户失望的? 这个价格嘛,确实贵了点。 一来是您报的确实有点晚了,这成本就比之前要高; 二来客官您想,这钱也不算都让我一人赚了去的——我就是个跑腿联络揽活的。 我们还得找人给您画像,还得找人根据画像去匹配和您身高体形都相似的高手,我们还得找人根据您的容貌给高手做面具,那确定好的高手有可能不在本地,为了给您加急,我们还得给他雇最好的马连夜往咱们这里赶路。 您想想看,这忙活里c忙活外的,最后我们还是得五家分成。 给您画像的画师要分钱吧,给您匹配的资源师要分钱吧,给您做面具的药师要分钱吧,给您考试的高手也要分钱吧。 他在路上的路费c车马费c吃住费,这我们也没跟您多要,都替您给包了。 要是赶上这个高手在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还得包医药费。 这些乱七八糟的成本扣下来,最后能到我们手里的有多少,说实话,真不知道。 可就是这样,我们还成天受到官府的骚扰——毕竟我们这行当不像茶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开张。 所以时不时地还要往官府的人脉方面打点不少。 这要中间出点差错,被官府人盯上都是小事。 要是因此得罪了那些替考的高手——他们可不光做替考,手底下都是有真功夫的。 唉,实话跟您说,要不是做了这么多年,打出一个老字号,我们有时真的不想这么提心吊胆做下去了。” 罗凌浩被他这一通连珠炮般的抢白辩解搞得有点晕头转向。 听他这意思,收了三百两银子,好像不赚钱光赔钱了。 也不知道他这套词私下里练过多少遍,估计练习的次数比自己练四平剑法的次数要多吧。 一想到四平剑法,罗凌浩问道:“那我问你,给我找的高手,会四平剑法么?” “会的会的,”小二连连点头,“我们找来的高手好多都是黑道中的杀手” 讲到这里,小二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 但能看出,他迫切想拿下罗凌浩这单生意,最后也顾不得了,干脆道:“他们本身修习的剑术啦c棍术啦c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学得就很全,而且他们模仿能力都特别高。 就算一时有不会的招式,客官您只要拿出一顿饭的功夫给他演示一遍,他立刻就能学会。” 罗凌浩听他这么保证,心里就一阵阵起疑。 他自小过的是流浪乞讨的生活,为了生计,坑蒙拐骗的事情也干过不少。 所以凭着这种生活阅历,他知道,只要一个人说话敢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而不给你讲清楚各种潜在的风险,这里面必然有诈。 于是罗凌浩暗自沉思,现在距离大会只有三天时间了。 我要是找来替考,这所谓的“高手”是不是真的身高身材与我相仿,他人是否在本地,能不能及时赶过来,会不会四平剑法,在擂台上有没有可能因为学的招数杂乱而在四平剑法里掺和了其他的招数,这些不可控的变因实在太多。 我能想到的是这些,假使还有我没有想到的呢? 我虽然是急着找替考,可这么没谱的事,做了还不如不做,一旦搞砸了,可能会比没搞以前更麻烦。 小二见罗凌浩在犹豫,就显得有点着急,问道:“客官,时间不等人啊,您得早做决定,说实话,这个时候给您找人都已经有可能有点来不及了,所以还是越快越好啊。 您要是决定做呢,就麻烦您先给一半定金,我们现在就开始着手给您准备。 事成之后,再支付另一半。” 罗凌浩一听,这种事八子还没一撇呢,就要一半的定金? 一半的定金那可是一百五十两。 这一百五十两给了你,你能给画师多少?药师多少?你聘用的高手你又能给多少? 搞不好给你一百五十两就已经涵盖了你操作的全部成本,还有盈利呢。 一百五十两是什么概念,他给皇家当差,吃住全免,一个月最多不会超过五两纹银。 一百五十两,比他三年的收入还要多。 上个月,陈喜公公给他送来大哥诺极给的赏赐。 他当时一门心思要撮合褚金和昭虹,所以得来的赏赐暂时搁置了,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分给观中众人。 所以三百两白银,他完全可以出得起这个价钱。 可是如果他有的选,他宁可将手里的五百两银子白分给观中弟子,也不愿意花这笔钱给自己做替考。 这两者的本质区别是,有钱到底是该给自己人花还是该给外人花。 换句话说,是该把钱花在师兄及徒子徒孙们的身上,还是将钱拱手送给眼前这个店小二抑或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什么所谓高手。 想到这里,罗凌浩摇了摇头。 转身便往回走。 店小二一见自己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可煮熟的鸭子眼看要飞。 急忙上前一步拦住罗凌浩,道:“客官,您要是真觉得这个价格高了,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罗凌浩摇头道:“我不做了。” “别呀,客官,咱们这家店” “我说我不做了!”罗凌浩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喜欢与别人纠缠,所以见小二这种态度已经颇为不耐烦,继续往回走。 走了几步,这次小二没有追上来,突然听到他在身后喊了一句“答案要不?” 罗凌浩站住了,转回身来疑惑地看着小二。 小二快走几步,又追了上来,笑嘻嘻地看着罗。 罗问道:“你刚才说还卖答案?” 小二道:“是啊,卖给你答案,只要纹银三十两。” 罗凌浩奇怪道:“这又不是状元考试,不用纸墨笔砚,何来答案一说?” 小二道:“客官,这您就不懂了。您先看看这个。” 小二递过来一本名册。 罗凌浩接过一看,正是秋暝快刀门发给各大门派的确认书函。 罗凌浩正奇怪,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茶铺店小二手中,却又立刻恍然:他既然给别人做替考,那他找寻的高手手中必然会拿到这份确认书函,因此他手中即便有个十七八份这样的书函也不奇怪。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罗问道。 小二答:“这是你们与会人员的名单,可是客官您知道,比赛当日,您的对手安排的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起因之座位 “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罗问道。 小二答:“这是你们与会人员的名单,可是客官您知道,比赛当日,您的对手安排的是谁?” 罗凌浩心中一动,若是能够提前知道比赛对手,根据他的武功做出积极准备,这倒也不失为是一条好的应对策略。 一来只需要纹银三十两,价格便宜; 二来根据买来的资料积极做准备。 这跟替考有本质区别。 替考是花钱雇别人去积累他自己的经验。 而根据答案做准备的人可是自己,是给自己积累经验。 想到这里,罗凌浩问道:“你说的答案都包括什么。” “全部。” “说得详细点。” “几月几日,你同谁,在第几场进行比试,该弟子什么门派,什么性格,常用绝招是什么,破解的招数是什么,只要是你打败对手所需要的资料,我这里全有。” “真的?”罗凌浩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小二十分肯定。 “好啊,那既然这样,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我是哪门哪派的?我又是谁?要是有人从你这里买答案,该如何打败我?”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罗,道:“您这衣着打扮,明显是落神宫弟子,倘若您是参赛弟子的话——您稍等,我查一下——” 说罢,从怀里掏出另一本小册子,翻了几页,手指落在册子某处道:“客官,您叫罗凌浩吧,呦,客官您是剑圣重九的弟子!失敬失敬!——客官,您应该不是武林人士吧,我这里的确没有您其他方面的记载,但是因为您肯定要使用四平剑法,所以找我买答案的人,我会给他一本四平剑法的破剑招式。” “你有四平剑法的破招?”罗凌浩奇道。 店小二解释道:“客官,是这样的,所有门派的新入门弟子呢,一般都要使用本门的入门武功。 所以几乎所有门派的入门武功的破解招数,我这里都记载,当然不在我身上啊。 您想啊,刚才见您的时候,您又没告诉我您是谁,我怎么可能把所有门派的破解招数都带在身上呢。 您如果确定要,您现在交钱,咱俩一块回茶铺,我给您取,您看行吗?” 罗点头道:“如此的话,这样,我给你六十两银子,你把我赛场对手的资料和四平剑法的破解招式全部卖给我,怎么样?” 店小二眼前一亮,道:“可以啊,客官,只要您需要,我们就乐意奉献。” 罗凌浩从怀里掏出三张十两纹银的银票。 店小二一看是大商铺的银票,十分放心地揣到怀里。 然后当场给了罗一本小册子。 罗凌浩一看,里面记录了各大门派比赛的次序。 罗凌浩排在了第三十四场,对手名叫从延寿,是踏燕派的新进弟子。 踏燕派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门派。 罗凌浩心想,千言塔中肯定有记载踏燕派的资料。 但若是真的想从千言塔里专门找出踏燕派的武功,那恐怕没个三四天时间查不出。 而且即便能够找出踏燕派的武功,想要找师兄专门去总结破解他们入门武功的路数,那怎么着也得个把月以后了。 那既然有现成的破解招数,这三十两银子无论如何也是要舍得的。 两人一块回了茶铺,店小二从茶铺的柜台里掏了一会,摸出两本册子,偷偷递给罗。 罗当着彭逍遥和众弟子的面,也不敢仔细查看,匆匆装入怀中。 恰好众弟子也休息够了,所有人重新上马,继续赶路。 路上无话,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大家走得不是很急,慢悠悠花了四天时间。 期间,罗凌浩偷偷翻看买来的两本册子。 一本是这次新人大会中新人弟子首轮比赛的全部排序。 罗凌浩看了两眼扔到一边。 另一本则是踏燕派初级入门武功。 可里面并没有对那个比赛对手从延寿有什么详细描述。 罗凌浩心想,估计也是一个和我差不多的无名小卒。 罗凌浩本来想求教宇文兴亮,可自己看了几天之后,发现除去需要精魄的部分,其他地方都非常浅显,于是没有声张,四天的闲暇时间,将踏燕派入门武功看了个大概。 一行人终于在比赛当日赶至秋暝快刀门。 快刀门在武林中也算是个大门派,这个门派最早是由四百年前的快刀老祖霍建山所创立,靠的就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 那个时候,快刀门还是一个帮会。 传到葛秋暝这一代的时候,快刀门不但颇具规模,而且做起了镖局生意。 于是葛秋暝将“快刀门”改为“快刀镖局”。 原来祖上做的是黑道生意,可葛秋暝却改做白道生意,这让不知晓内情的江湖中人乍一听好像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但实际上,凭借着祖上打下扎实的黑道关系,由快刀镖局保驾护航的买卖一般没什么人抢。 由于镖局的安全性实在太高,所以来找他运货的富商也就越来越多。 他镖局运货的价格也就跟着水涨船高,生意反而越来越好做。 人们私下里将“快刀镖局”戏称为“快到镖局”,其安全度和信用度也就可见一斑。 相比较而言,黑道不抢快刀镖局的生意,那自然打劫别的镖局就会更多更频繁一些。 此消彼长之下,快刀镖局就越做越大,其他镖局则是越做越小,最后快刀镖局就把附近所有的镖局吃掉了。 葛秋暝时常感慨:要想把生意做好做大,黑白两道的关系中至少得有一道过硬的关系。 然而葛秋暝从来也不是一个知道满足的人。 用他的话说,在江湖上混饭,江湖就是水,混饭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做大了镖局之后,他又盯上了培训行业。 他想,我与其招揽一帮兄弟给我做事,不如招揽一批弟子。 弟子更听话,更忠诚,而且不用支付工钱,他们的父母每年反而要给我们学费。 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做? 而且招揽了弟子,教会他们武艺,将来要有实战吧。 那让他们给快刀镖局保镖不就是最好的实战么。 这等于是给镖局培养将来的保镖,费用不但不需要自己出,还能反过来赚钱,同时还能给镖局带来免费的劳力。 可见天底下不是没有免费的午餐,而是缺少发现免费午餐的眼睛啊。 他先是买了一座风水绝佳的大山,给山命名“秋暝山”。 然后借着快刀镖局的号召力,重开“快刀门”,将其命名为“秋暝快刀门”。 葛秋暝招收弟子的生意经就是:不要最好的弟子,只要家境最好的弟子。 跟有钱人打交道的,也只能是有钱人。 结果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秋暝快刀门就成了武林中最奢侈最豪气的门派。 它与落神宫本质的区别是: 落神宫是因为教学质量高而有钱;而秋暝快刀门就是因为有钱而有钱。 秋暝快刀门的学费很高,高到了什么程度? 有钱的富商跟人谈生意的时候,只要装作有意无意地说上一句“犬子在秋暝快刀门门下如何如何”,对方就十分清楚这个富商的财力,生意就会变得好谈。 所以很多富商会以将儿子送入快刀门,作为自己炫富的资本。 本来葛秋暝一见自己的教育事业做得如此兴旺,还想要锦上添花,收一批富家女弟子。 于是找人将这个事情进行大肆宣传,希望富豪商户能慕名将自己的千金给送来。 可结果一个女弟子也没有招到。 舞刀弄枪多数是男人做的事情,女子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原就极少。 葛秋暝还非要在这样极少数的人群里精益求精,非要招收有钱人家的女子。 别说有钱人家的女孩吃不了习武的苦,就是将军的女儿也不见得喜欢练武。 褚金的媳妇楚昭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父亲曾任将军,祖上也是世代习武,因此昭虹尚武,但自己却不练武。 可见爱与做,经常是两码事。 用毛文清经常对贾仁龙说的一句话来解释就是:既肯做,又爱做的,恐怕也只有了。 正是因为秋暝快刀门有如此庞大的财力,所以迦耶帝国中,一般有什么武林盛会,都会在秋暝山的快刀门举办。 彭逍遥和罗凌浩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各路英雄豪杰均已到场。 大大小小的门派二三百,可真正有影响力的也只有那么十来个。 排名不分先后,他们分别是: 正气山庄庄主,仇松岭 霸刀门门主,任永康 素雪梅庄庄主,石静堂 九龙岭盟主,左千秋 连云山四剑同盟盟主,欧阳尺度 擎天派掌门,莫其谢 龙冼镖局大师姐,唐娜 金沙帮帮主,赵三宝 真华派掌门,清逸道人 普渡寺方丈,念悲大师 落神宫大弟子,彭逍遥 秋暝快刀门门主,葛秋暝 这是一场盛大聚会,各门各派率领的弟子也是人数众多。 来的早的,都会在山下城里的驿站客栈修整。 其间不乏有各门派的掌门人上山拜会葛秋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所以在此之前的几天里,快刀门门内的宾客是络绎不绝,快刀门门庭若市。 比赛当日,按照快刀门往常的惯例,快刀门门内谢绝接客。 所有门派的掌门率领弟子来到门外预先修整一新的擂台前,预备比赛,也同时预备观摩比赛。 快刀门早在十几年前就修了一座巨型的擂台,专门为各门派比武比赛交流而使用。 擂台前并列十二把精致交椅,交椅间距很大。 每一把交椅的后面都会站满一个门派的队列。 以往的武会上,每把椅子都会做成扶手上雕刻有龙飞凤舞的文字并在椅背嵌有翡翠玛瑙的半艺术品。 雕刻的文字通常与十二大门派及其掌门相对应。 要么就是大字题写某门派与某掌门的名字,要么就是小字镌刻对该门派或掌门歌功颂德的小酸诗。 可这一次比较例外。 十二把椅子依然名贵,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可是上面却没有任何雕刻字样和宝石镶嵌。 有点江湖阅历的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就知道葛秋暝在搞事情,等会非有好戏看不可。 果不其然,葛秋暝一见人差不多到齐了,从容走上擂台,准备说话。 台下人声鼎沸,他丝毫不介意,也没有要大伙安静下来的意思。 他一张嘴,就使了一个狮子吼的绝学。 口中每吐一个字,都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他这招名字全称叫做“饿狮翔吼功”,并非某个特定门派的武学,而且体内精魄含量达到高阶程度后,自然运功形成的武学。 对敌中若是突然爆喝出来,没有防备的人会被当场震晕。 若是赶上功力差点的,就有可能直接七窍流血或是精神失常。 他此时发功,纯粹为了声音传递效果而非御敌,所以虽然发功,但功力本身不具有攻击性。 稍微有点功力的武林人士都不会感到不适。 只是苦了像罗凌浩这种完全没有精魄的练武废柴,被葛秋暝的声音给震得站立不稳两眼发黑。 身旁的彭逍遥注意到这一点,伸出一个手指,悄悄点在罗凌浩的脉搏上。 葛秋暝的巨声对罗凌浩产生的压力登时消逝得无影无踪。 只听得葛秋暝朗声说道:“感谢各路英雄赏赐葛某薄面,前来赴会。 咱们这个新人聚会至今已有十多个年头。 每年都有优秀的杰出人才给咱们留下深刻印象。 可是年年新人聚会中看新人,这新鲜感似乎也不那么新鲜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呢? 后来葛某一琢磨啊,就是在新人中,少了我们这群老家伙了。 (众人哄笑) 所以今年不同往日,咱们来点新花样。 在新人正式比武之前,咱们这些老东西们给帮衬着添加点佐料,做一个争位夺座的游戏,给新人们暖暖场。 那么何为争位夺座呢? 大家看到台前十二个座椅。 以往都是承蒙江湖兄弟们错爱,大家论资排辈,选取德高望重c众望所归之人就座。 可是依葛某拙见呢,在这个机会面前,那应该是人人平等。 所以咱们今天就来他个争位夺座的游戏。 谁想坐上这个座位,须得站上台子,接受台下英雄的挑战。 当然咱们时间有限啊,每个上台的英雄挑战的对手不能超过十个,一旦满十,那么台下的一个座位就自动归您所有。 上台挑战的英雄也要注意,同门师兄弟,只能上一位,不得重复。” 罗凌浩看来了这么多人,一想到自己要上台比试,内心就紧张得要命。 想缓解一下这种紧张心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一下注意力。 又见彭逍遥在台下听得直皱眉,忙问道:“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彭逍遥摇头道:“希望待会事情的发展不会如同我料想的那样。” 葛秋暝顿了顿,随即拱手道:“葛某不才,愿意第一个登台献艺,但不知台下哪位英雄肯上来赐教?” 台下几万双眼睛盯着葛,却无人上台。 葛秋暝又大喊了三遍。 还是无人上台。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我们上的是秋暝山,面对秋暝快刀门,跟你葛秋暝过招? 输了倒也罢了,万一要赢了,我们能不能下得了秋暝山都是个未知数。 就算我们不怕你葛秋暝玩阴的,在你的地盘上,也得给你点面子不是。 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是一个心思。 再加上葛秋暝这几年除了办一些盛大的武林聚会,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招收和培训弟子上,一门心思赚家长的钱,倒也没时间跟武林同僚结梁子。 如此一来,葛秋暝连声大喊三遍,无人应战。 葛秋暝哈哈大笑,从容下台,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十二把交椅靠近中间的座位。 葛秋暝开了这么一个先例,那就意味着,后面登台挑战的英雄,若是无人迎战,也可以直接坐到获得这十二把交椅中的一个位置。 葛秋暝甫一坐定,旁边就有溜须拍马的弟子给递上一壶名贵香茶。 葛秋暝连杯子都不用,直接对着壶嘴咕嘟喝一大口,然后斜眼看其他各派掌门人。 很明显,他这道题目就是出给剩余十一个门派的。 往年他们都是坐着观看各种武林盛会。 若是今天没了座位,以后这座位恐怕也不会有。 况且这也不是区区一个座位的问题,这是关乎自家门面与形象的声誉问题。 以前没有座位的掌门人现在也不在乎,本来就没有什么压力,犯不着为了抢个座位上台跟十名高手对决。 而且万一要是看着台上哪个掌门人体力不济快支撑不住了,他们反而可以借机捞个便宜。 这个便宜可是不捡白不捡。 我这可不叫乘人之危,一来葛门主有言在先,规定如此; 二来我也就是图个座位,谁让坐着比站着舒服呢; 三来,人葛门主都说了,这也不算是正式比武,只不过是新人比赛以前的一个娱乐节目。 有了这样一个名义上的安排,十一位掌门人面临的形势可谓相当严峻。 本来是来观战的,可莫名其妙地就被划入了参战者的行列。 而且一打就是十个! 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既然身不由己,那就各凭运气吧。 台上人影晃动,多数人都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已经笑眯眯地站在了台子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起因之对手 此人大伙自然认得。 他是九龙岭三十二寨寨主齐齐认可并推举出来的西北盟主左千秋。 这可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狠角色。 别看他此时笑容可掬,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轻易摘掉对方首级。 只见他一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在下左千秋,今日登台不为抢什么座位,只想一睹武林正道英雄的风采。有哪位兄弟愿意上台赐教?” “我来!” 听到这一声后,刚才还满面春风的左千秋,脸上微微一沉,不悦之色一闪即逝。 可当他看清楚登台之人后,脸上又露出了笑容,道:“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汤”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这人已经跳将过来,抡拳便打。 此人右手一拳打过来,左千秋偏头闪过,却不还手。 此人右手拳其实是个虚招,就等左千秋闪避,接着就听“呜”一声,他的左手拳挂着风,带着强烈的精气,向左千秋拦腰切了过来。 台下人一开始没认出此人,可一看他出手,马上就有人叫了出来,“哎!这不是神拳无情汤树新,汤爷吗?怎么这副德行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马上也有人认出:“哎!真是哎!要说这汤爷当年也是风流倜傥,现在人至中年,就算没有当年的俊秀,也不至于搞得这么胡子拉碴的,什么情况啊!” 罗凌浩听不懂这些人的说话,于是请教彭逍遥。 彭说道:“汤树新是铁卦门的第七代门主,在迦耶帝国西北边境颇有威名。 一年前铁卦门发生了一件大事,汤门主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汤妤被人拐跑。 一年以来,汤门主就跟疯了一样地找寻女儿下落。 最近有传闻说,左千秋贪恋汤妤美色,将其劫持。 唉,倘若事实果真如此,对汤门主可谓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得到女儿踪迹;忧的是,时隔一年之久,汤门主千金怕是凶多吉少” 说话间,左千秋一个跟头翻身跃起,恰逢汤树新连轰五记重拳,这一跃刚好避过,但左千秋被其拳风扫中,落地姿势稍微有些狼狈。 汤树新不等左千秋调整好姿势,又是一记重拳轰出,左千秋避无可避之下,飞起一脚,脚掌正对汤树新的重拳。 “嘭”一声闷响。 汤树新这一拳,马步沉稳,腰间精气充沛;相对之下,左千秋正逢下盘空虚,立足未稳。 因此这一脚对上这一拳,轰得左千秋直线向后滑动。 左千秋用支撑腿狠抓地面,控制身体重心,饶是如此,整个人也向后划了好大一段距离。 他索性借这一拳之力,一个后空翻,翻出圈外,确定自己已不在汤树新拳风的攻击范围,然后大声道: “汤兄弟,这一个月以来你到处追踪我,我一直隐忍不发,可不是怕你。 适才你我动手切磋,我已让你三招,请你这就罢手吧!” 汤树新一言不发,朝着左千秋猛冲过来,冲到离左千秋几步之遥时,突然跃起,双手抱成一个大拳,对准左千秋面门就砸了下来。 “孤注一掷!”台下有人喊出了这一招的名字。 “老汤这是玩命来了!”台下又有人评论。 彭逍遥在边上解说给罗凌浩听:“这招“孤注一掷”是铁卦门的必杀绝技。 力道大,速度快,要想破解这招,只能避其锋芒,然而当真避开,势必难以躲开这一拳附带的波动效果。 最后虽然能避开拳击本身,却会因为身处攻击范围之内,遭到这一拳的余威震荡而受伤。” 只见这一拳又快又狠,强横的力道直接将汤树新自己的身体带起,拳朝下,脚朝上,使他全身的力道都汇聚在这一拳之上。 罗凌浩越来越佩服这个彭师兄了,因为彭师兄几乎可以做到料人先机。 汤树新还没有动身朝左千秋冲锋的时候,彭逍遥就给他解说这一招,当汤树新出招时,彭逍遥正好解说完毕。 “冥顽不灵!”左千秋面对汤树新全力一击,毫无惧色,轻哼一声,居然背起左手,单起右手,以拳对拳,朝汤树新的双手合拳迎了上去! 罗凌浩瞪大了双眼,看着两个武林高手的对决,余光之下,似乎看到彭逍遥微微点了点头。 他还来不及思考这点头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刺耳的骨裂声响。 罗凌浩因为和彭逍遥等人站在交椅附近,靠近擂台,所以这声响听得真真切切。 后面的人即便听不到这声响,也听到一声惨叫,再看到汤树新一口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殷红的弧线,整个人在半空中翻了个圈,然后又跟一条断线风筝一样下坠,落地的时候,犹如一个面口袋,无力地瘫软下伏。 “师父!”“师父!” “师父!”“师父!” 他门下弟子赶紧将之扶起,找人救治。 再看左千秋,轻描淡写的一拳,将号称“拳神”的汤树新打了个重伤带残,他本人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台上。 与出招时有所不同的是,他震飞汤树新时左手背负,右手出招,出招完成之后,大伙只顾看汤树新了,再回头看左千秋时,他两手都束在后背,挺胸仰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俨然一派大宗师的骄矜。 所有人都知道,左千秋刚才那一击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定招式,纯粹是为了迎接汤树新临场发挥而已,因为左千秋所擅长的,从来就不是拳术! 以自己所不擅长之拳术破了“神拳无情”的无情必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左千秋体内的精魄含量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因而产生了“一力降十会”的效果。 在此之前,除了西北道上的武林人物之外,多数人只知道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不过是众匪之首而已。 靠着精打细算的头脑和异于常人的眼界起家,发家之后抢了一房夫人,又先后娶了二十多个小妾。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将武功练至如此境界? 只见左千秋仰头望天,自我陶醉一番之后,笑咪咪地问道:“还有哪位正道英雄肯上台来赐教?” “我来试试!” 左千秋听到声音,脸色又是一沉。 他虽然面带笑容,但自从上台之后,心情极其糟糕。 因为先前葛秋暝在台子上的时候,葛秋暝也是邀战,可敢挑战葛秋暝的人一个没有。 而他一上台,倒成了有求必应了。 只要他一邀战,话音都还没落,下面就有人跟抢饭似的来应和。 如果第一次有人挑战可以理解成是“为女儿出头”的话,第二次就不可原谅了! 众目睽睽之下,汤树新是怎么上台的,又是怎么下去的,没有人是瞎子,这种情况下,还敢上来挑战——找死! 想到这里,左千秋动了杀机。 他看着眼前这个手里拿着长枪的中年男子,虽然脸上还挂着笑,但声音已显得极为冰冷,说道:“刚下去一个,又上来一个,连个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左某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中部地区,左某可是受欢迎得紧哪!这位兄台高姓大名,留个万儿吧。” “少废话!左千秋!你作恶多端,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此人不再多说,挺枪便刺。 罗凌浩对彭逍遥说道:“可以看出,这个人应该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就是上台的那段说辞,也有可能是在台下事先准备好的。” 彭逍遥不做回应,自顾给罗凌浩解说道:“此人应是东北艮岳派掌门人巴一航,擅使子母长短枪,长枪舞动如灵蛇,短枪能当暗器使,你将来若遇上他的弟子务必要小心他的短枪。” 罗凌浩此时方知,这个巴一航之所以在台上不多言,不是因为笨嘴拙舌,极有可能是为了隐瞒自己身份,伺机以短枪给左千秋来个出其不意。 就见巴一航快速刺出两枪,左千秋左躲右闪,一个急转身后,手里多出一串金属链子。 只见他手一松,“哗啦”一声,这串金属坠落在地,他两根手指捏着链条一端。 九节鞭! 彭逍遥道:“左千秋人送外号“龙王”,不是因为他在九龙岭称王,而是因为他使用的兵器乃是兵中之龙。” 巴一航一见左千秋亮出了兵刃,不打算给他使用兵器的时间,长枪猛地回抽,再点出去的时候,枪头一瞬间变成了八个。 “响尾八打!”台下有人喊出了这一招的名字,看来这也是艮岳派的绝招。 明明是有分先后地点出八枪,可这招出招的奥义就在于让部分精魄在体内爆炸,形成的冲击力让出招速度在一瞬间提升十倍。 左千秋面对巴一航的绝招,从容不迫,没有人看清楚左千秋的手是怎么动的。 但见他手中的九节鞭如同活物一般,突然急起,环绕成一圈一圈,将巴一航的八枪不偏不倚地尽数挡下。 趁着第八枪打完后的一停顿,左千秋手中的九节鞭顺势缠绕到枪上,还没等巴一航把枪收回,左千秋手腕一抖,缠住长枪的九节鞭已经将长枪拉向左千秋这边。 巴一航连抽两回抽不动,索性跺脚一蹬地,身子前探,掌推枪柄根部,借着九节鞭牵动之力,将长枪送出,直刺左千秋胸膛。 还没等这一招使老,巴一航掌成爪式,轻抓枪柄,前探的身体如陀螺般快速旋转,紧接着,枪随人转,原本部分缠绕在枪上的九节鞭被这一旋转力量带动得全部缠在了枪上。 左千秋一时之间也是拿捏不住,说了声:“你要啊,给你好了。” 一撒手,手里的九节鞭完全被枪上的旋转力量带走。 与此同时,旋转的枪尖也快速扎向左千秋胸膛。 “毒龙钻心!”往往这种时候,台下总有人迫不及待地喊出招式的名称,好像喊出了招式的名字就能怎样似的,罗凌浩也开始习惯了。 人的本性大抵也是如此,好不容易知道点什么,要是不让他说出来,就跟杀了他似的。 这一招的厉害之处,连罗凌浩也看出来了。 原本巴一航借力用力,将枪递出,也只是增强了出枪的力道。 虽然左千秋不易闪躲,但仍然可以抓住枪头,与对方较力。 可巴一航在借力用力之后,又使出这招毒龙钻心,威力则大大不同。 在这样的威力和速度之下,左千秋既来不及左右闪避,又无法抓住高速旋转的枪头,偏偏兵器还在此时被长枪给绕走了。 只见左千秋不退反进,上身急速后仰,几乎与地面持平,脚下却向前滑动,依靠强大的腰部力量居然就惊险地躲过这一枪。 正好与前探过来的巴一航一上一下交错过去。 就在闪枪的一瞬,左千秋探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缠绕在枪上的九节鞭一端。 等双方交换场地之后,再一看,巴一航旋转落地,手中空空如也。 左千秋却拿着巴一航的长枪,长枪上缠了一圈九节鞭。 “好!”台下一片喊好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喊巴一航的毒龙钻心好,还是左千秋的空手套枪好。 巴一航见长枪终究被夺,也不羞愤懊恼,突然平举右臂,伸出双指,拇指紧扣无名指与小指,如同唱戏一般,用手指虚点成枪,朝着左千秋冲了过来。 左千秋不善使枪,见巴一航还不认输,将手里长枪向身后大力一扔,不知使了一个什么手法,枪上缠着的九节鞭团回到掌心,长枪就被抛进台下人群中。 左千秋对着冲上来的巴一航还是如法炮制,故伎重演,九节鞭顺势缠他的“长枪”。 台下人看得十分清楚,虽然招数还是同样招数,可相同招数产生的效果却截然不同。 倘若九节鞭缠的是真枪,则巴一航还能使出“毒龙钻心”,双方重新换招之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眼下巴一航毕竟是以臂代枪,用的不是真枪,而是“肉枪”。 这要被左千秋的九节鞭缠上,他只要精气外吐,就能将巴一航的手臂绞成麻花。 巴一航就好像不知道厉害似的,还是挺着手臂向前疾冲。 但另一只手下,做了一个令人不易觉察的小动作。 他一开腰间机关的绷簧,一把短枪无声飞出,短枪快如迅雷,直扎左千秋心口。 又是一次换招! 只不过这次换招,巴一航是打算用自己这条臂膀,换掉左千秋的性命! 左千秋如果不想交换,就必须回撤九节鞭打掉短枪。 则巴一航可趁机化被动为主动,依靠被击落的短枪出招发难。 似乎武功的各种套路会让人以为所有的招数从出手那一刻起,后面的发展就已经被预先计划好了。 可高手之间的对决恰恰就是在套路以外发生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 高手对决之所以好看,就是因为乍看意料之外的事情,细想却在情理之中,由此就获得了不少珍贵的武学经验。 只能“叮”“噗”两声,胜负即分。 九节鞭不知为何节节串联,形成一条细长的金属棍。 狠狠插入巴一航的心窝。 巴一航难以置信地看着心口处滴着血的那根“长鞭棍”,又看到跌落在左千秋脚下的那根短枪,他大概至死都难以相信,明明应该是他的短枪刺向了左千秋,却为何就换成了左的长鞭入体。 “岿然功!”台下又有人喊道。 “是念悲大师的岿然功!” “左千秋怎么会的!” 台下人中有不少朝普渡寺念悲方丈那边看去。 方丈并未作出回答,只是双手合十,说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然后再也不说话。 台下的疑问声压住了门派弟子哭喊的声音。 艮岳派弟子哭着将他们的掌门人给抱了下去。 刚清理完尸体,还没等左千秋邀战,又有一个手拿单刀的矮个男子跳将上来,二话不说,与左千秋战在一处。 此人名叫赖世航,是迦耶帝国东北路嵩宁派掌门,与巴一航是至交好友。 左千秋哈哈一乐:“你使刀?我最擅长对付使刀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他说这话,在正中央交椅上坐着的秋暝快刀门门主葛秋暝嘴角抽动了一下。 说起来,左千秋的祖上左东倒是和快刀门创始人快刀老祖霍建山颇有渊源。 想当年,双方在伽耶帝国中部地区各立山头,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响马生意。 所不同的是,霍建山的山头上,群雄唯霍建山马首是瞻;左东的山头则群龙无首。 双方在刀山箭雨中有合作也有争斗。 左东那一方响马因为没有什么凝聚力,经常被霍建山这边压着打,吃亏多c获益少。 不过霍建山做事不喜欢做绝,即使与左东的人马起了冲突,也很少会伤及人命。 所以双方虽然彼此不爽,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血仇。 到了左千秋这一辈,因为左千秋个人能力极其强悍,眼光也非常犀利,他看出在这片区域发展实在没有什么大作为,于是带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匪中精英,来到迦耶帝国西北边境发展势力。 不到十年时间,左千秋成了西北道上令不少悍匪都闻风丧胆的一哥。 左千秋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大力扶持羽翼,剪除异己,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成了西北黑道势力公认的盟主。 本来黑道势力在武林中一向见不得光,为武林正道人士所深恶痛绝。 可是实力和势力这类东西永远都有正反两面。 杀一个人的时候叫犯罪;杀十万人的时候叫征服。 当左千秋这样的人物形成了巨大且强势规模的时候,他的地位反而得到了武林正道的承认。 大家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这样的: 自古以来,有正道就有黑道,否则正道也不能称其为正道,就好像有白天就必须有黑影一样。 左千秋能统一黑道势力,哪怕是局部统一,黑道在他的带领下,至少有了秩序,不会像以前一样一盘散沙,出了事连个负责的都找不到。 杀一个左千秋容易,但保不齐再出一个上百春c右万冬什么的,其行径可能比他还恶劣。 只要他不搞出大事,大家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相安无事了。 再说他一个黑道大哥,要领人干大事,图什么? 不就是图点钱嘛。 那给他不就完了。 不给他,人财两空;给他,至少能保得一时安宁。 水至清则无鱼嘛,谁又保证武林正道就绝对干净了? 虽然不是所有正道人士都认同这种观点,但势力越大的正道,越愿意把这种行为准则作为混江湖的规律。 其中葛秋暝在这一点上就力挺左千秋。 左千秋得到如今的势力和正道的默认之后,也并没有因为这种放纵而助长气焰。 他为人非常机巧。 或者说,大的江湖底线他从来不僭越。 每次动手干大买卖以前,都会事先打听清楚对方的来历。 不论对方有实力无实力c有背景无背景,他都会事先打个招呼。 只要对方愿意老老实实地交出这一单财力的一半,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取消计划行动。 反之,就能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就在一年前,西北珠宝富豪陈善荣的一批珠宝要运往京城。 左千秋派人给他通信,要他交出黄金一千两,这条道上保他平安。 陈善荣和西北将军府的宋保亭将军是拜把兄弟,所以偏偏不信这个邪。 在押货途中秘密安排了上千名弓箭手,堂而皇之地将珠宝运送到了京城。 三天后,陈善荣一家和宋保亭的将军府被血洗,陈善荣掌管的几十家门店所有珠宝也被清空。 诺极帝国皇帝震怒,派军队上山围剿匪寇。 围剿了半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最终无功而返。 谁都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可武林正道大凡具有影响力的人物,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都是不置可否。 毕竟没有人能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证明此事是左千秋所为。 也没有必要联合整个武林正道之力将左千秋的黑道势力彻底清除。 左千秋的势力已经大到了没有人任何一方门派可以单独与之抗衡。 而他为人圆滑,这又决定了他从来不会与正道势力公然叫板。 换句话说,左千秋是很讲一些大的武林规矩的。 讲规矩就意味着,只要不故意与之为敌,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可要是执意灭了左千秋,就要付出“伤敌一千c自损八百”的代价。 所谓“名门正派”中人,当然需要一些侠义公道的事情来赢取他人为自己点赞。 可是在每一个掌门心中,这点赞的目的和应付的代价之间,有一个比例的衡量。 他们要根据这种衡量进行相应的取舍。 点赞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壮大门庭。 若是仅仅为了赢取点赞,而做出令门户遭受重创c甚至有可能灭门的侠义之举,这不是侠义,这就是脑子进水了。 这样的傻鸟门派早就已经在千百万年的武林风雨洗礼之中绝户了。 能在这么多年的武林争斗中屹立不倒的门派,都是沾了毛比猴还精的主儿。 各自的掌门虽多为男人,却可以将女人的口是心非发扬光大。 满嘴的仁义道德掩盖了内心的精打细算。 而所有符合门派利益的行为,都要蒙上一道江湖大义的面纱。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身为一个门派的掌门人,毕竟你不是一个人。 你要对手下弟子负责,你要对上代传位给你的掌门负责。 承上启下所必然带来的权衡,就是成了每一位掌门的本能。 其中也包括左千秋。 就这么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反而与快刀镖局的大当家葛秋暝保持着非常微妙的关系。 按理说,一个是劫镖的,一个是保镖的,这种天敌关系不言而喻。 当然两人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深的交情。 要论起祖上交情,反而仇怨多于恩义。 所以双方没有什么情意上的往来。 可是葛秋暝每年都会给左千秋送去大量金银珠宝。 左千秋呢,知道是葛秋暝送的,每次什么话也不说,照单全收。 葛秋暝在西北官道上保送镖货,不论多么贵重,左千秋向来做到“三不”——不闻不问不劫。 有一次,葛秋暝罕见地出了趟远门,隔了两年才归来。 去哪跟谁也没说,只带了几个随行弟子。 这两年间,快刀门管家打点各方面关系时,偏偏就把要了命的左千秋给忘了。 可饶是如此,快刀镖局经过左千秋地盘时,还是平安无事。 葛秋暝回来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查阅账簿,结果发现账面上多出好大一笔钱,继而就发现了这件事情,然后勃然大怒。 盛怒之下,他竟然出手拍死了管家。 这也是他成名以来,干出的几件罕见的不光彩事件之一。 事后,葛秋暝也很后悔,出重金安抚了管家的家人。 然后又派人往左千秋那里送金银珠宝,送出去的数量,是以往数量的四倍还较多。 左千秋知道这件事,还是一句话不说,照单全收。 每年葛秋暝举行的各种武林盛大聚会,左千秋必然到场。 可他从来也不会去私下拜见葛秋暝。 葛秋暝呢,私下里也不主动联系他,但在公开场合下,则对他毕恭毕敬奉若上宾。 从关系上来看,似乎是左千秋稍微强势一些。 可从双方的实力对比来看,二人几乎势均力敌,相互忌惮。 罗凌浩对左千秋此人颇为好奇,彭逍遥正在给师弟讲述左千秋与武林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此时,台上胜负已分。 左千秋使的依然是九节鞭的“缠”字诀,在第四招卷飞赖世航的单刀,一脚将他从台上踹了下去。 赖世航皮糙肉厚,倒是没被这一脚给踢伤,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输了,碍于一派掌门的面子,不好再重新上台,因此在台下破口大骂。 左千秋不以为忤,倒是有点惊讶于赖世航的抗击打能力。 他那一脚丝毫没有保留,只是出腿时间略显仓促,只够聚出七成的力道,心想怎么着也得给他踢得重伤吐血了吧,没承想这小子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他立刻用笑容掩盖自己的讶异,冲台下一抱拳道:“还有哪位英雄上台来赐教?” 这次台下无人应答。 左千秋学着葛秋暝连问三声,还是无人再敢出来应战,于是他得意大笑几声,慢慢走下台子。 他倒真是没有急于落座,而是瞄上了最左边座位附近的龙冼镖局大师姐唐娜。 慢悠悠地走过去,笑嘻嘻地与之攀谈起来。 唐娜倒也十分大方,没有因为左千秋那臭名昭著的声望而排斥拒绝,反而与之聊得甚欢。 只是闲聊中,她竟时不时地向彭逍遥这边望上几眼。 彭逍遥突然对罗凌浩道:“师弟,我要上台了,待会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罗凌浩心想,师兄你这么牛,还有事用得着我? “嗯,”彭逍遥狡黠地说道,“待会我上台之后,你帮我把剑递上,并且大声说“师兄,你的剑”。” 罗凌浩奇怪道:“师兄,什么意思啊?你得说明白点,不然我不知道怎么配合你啊。” 彭逍遥十分肯定地说道:“没关系,就按我说的做就行。” 说完,他纵身一跃,上了台子。 站在台上,他一拱手,还未说话,台下人就炸开了。 “哎,快看,这不是彭逍遥吗!” “落神宫的要出手了!” “剑圣怎么没来啊!” “落神宫排名第一的大弟子!” “彭哥一年多没见,有女朋友了没有啊!” “彭哥威武!” 台下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片。 罗凌浩这才知道,他这位师兄在江湖上的人气有多旺。 令他奇怪的是,认识这位师兄三个月以来,没见他怎么出过门,还经常动辄就闭关。 这样足不出户也能名动天下? 靠的是什么呢? 彭逍遥也不理台下众人说什么,微微一笑道:“小子落神宫大弟子彭逍遥,在这里代落神宫众位弟子,先向各位前辈见礼了。” “好——”台下叫好声一片。 罗凌浩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叫好的。 可见有的时候,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做。 各派掌门也都捋着胡子频频点头微笑。 彭逍遥继续说道:“与诸位前辈久立于台下观摩赛事,原也无妨。 可无奈小子代替家师出席,代表落神宫与会,委实不敢轻卸负肩大任。 因此今日小子不才,斗胆请十位前辈上台赐教,不论胜负,小子都会感激前辈赐教恩德。” 罗凌浩听彭逍遥听师兄言谈谦虚谨慎,观其举止也确实是情真意切,可是他左一个“前辈”右一个“前辈”,好似与他交手之人只应是各派掌门,大有不将平辈同道放在眼里之嫌,正在体会他话中是否有此深意,却见彭逍遥冲他挤眉弄眼。 罗这才想起刚才彭的嘱托,赶紧拿出腰间佩剑,走到台前递给师兄,并故意大声喊道:“师兄,您的剑。” 彭逍遥忙上前道:“多谢师弟美意,为兄不用剑。” 罗凌浩一听愣了一下,心想:什么情况?不用剑,你刚才让我给你拿剑?溜傻小子呢? 彭逍遥见罗迟疑,忙肯定地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罗凌浩心里越发奇怪:师兄这是要干嘛啊?刚才讲话已经有点得罪人的意思了,现在又摆明了托大,当众宣称不用剑,这不是要引得豪侠义士上前来挑战吗?难道说,他就是想借此机会杀一杀武林同道的威风,给落神宫立威?可这不符合师兄为人啊? 罗凌浩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退下去。 就听到周围有人惊道 “不用兵器啊!” “跟剑圣一样!” “难道是要开神风剑气?” “啧啧,这么年轻,就能打神风剑!” “长江后浪” 彭逍遥也不管下面人说什么,微微笑着,先鞠一躬,而后问道:“不知哪位前辈愿意上台赐教?” 台下无人应和。 彭逍遥似乎早有成竹在胸,又鞠一躬,而后问出相同问题。 还是无人应和。 彭逍遥连鞠三躬,又连问三声。 三次无人应和。 彭逍遥再鞠一躬,微笑道:“感谢各位叔叔伯伯的厚爱,今日各位叔伯的抬捧,逍遥必将铭记于心,将来若是诸位叔伯来我观中,或他日在某地有缘与诸位叔伯重会,逍遥必当连敬三杯,以谢叔伯们今日不与小辈为难之大义!” 说完,彭逍遥在一片掌声雷动和叫好声中从容下台。 罗凌浩都看蒙了:什么呀这是,这帮人脑子有泡么?彭师兄啥事也没干,就鞠了几个躬,说了几句上台面的漂亮话,就这也值得鼓掌喊好? 直到彭逍遥重回罗凌浩身边,罗还是疑惑不解地望着他,需要他给出一个解释。 彭逍遥笑道:“师弟,刚才要你作秀,怕你做不得假,因此没有向你解释原由,还望师弟莫要怪罪。” “那你现在可以解释了。” “师弟想要问什么?” “师兄你刚才上台,一味强调要前辈上台比试,而不是平辈,你其实是故意的吧?” “左千秋与人比武,交手之人不是掌门就是门主,我若与平辈竞技,自是赢得轻易,却也降了咱们落神宫的威名;而各位前辈念在与师尊他老人家交好,必不至于为难于我;试问又有几个武林前辈肯自降身份与我一个小辈动手过招?” “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我配合你演了一出台前递剑的大戏?” “那只是后备之计,你递剑于我,我故意不接,旁人必然以为我会使那神风剑法。 原本可能在跃跃欲试的平辈同道会因忌惮这盖世神剑而打消念头; 同时咱们也可以借此让天下人看得清楚,落神宫弟子不战自胜,不仅是有前辈承让,还因为落神宫确有所向无敌的神功神剑。 师弟你阅历尚浅,倘若你知道这里面有诸多门道,为兄怕你有所顾忌,没得让人再给瞧出破绽。” 罗凌浩原想问“说了半天,师兄你到底会不会神风剑法?” 可话到嘴边,他又给生咽了回去。 他在入观头俩月,与“八人党”众师兄聊天时,才知道,武林同道中,一个人修了多少武艺,修到什么程度什么境界,都是敏感忌讳的话题。 毕竟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要是把所有家底都亮出来,也就等同于是将一只脚踏到鬼门关里了。 所以直接打探同道修为,本身就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即使是师兄弟之间也不例外。 罗凌浩觉得,若是他不知道这武林规矩,以彭师兄的性格,和他与彭师兄之间的关系,这问题他倒也可问得。 可是知道了这武林规矩之后,反而问不出口。 心中倒也不禁感慨,人有求知欲,进而不断学习成长。 当掌握了控制世界的各种规律后,理应越来越强大,可是知道的越多,拥有的就越多,背负的就越多,反而思虑的就越多,胆子就越小,活得也越累。 想想这些个掌门门主成天在自己的门派中,过的是唯我独尊一呼百应的日子,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想必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罢。 彭逍遥虽然不战而胜,却也没有落座,依然和之前那样,站在一处座位后面,与罗凌浩闲聊。 此时正在与其他几个掌门谈笑风生的龙冼镖局大师姐唐娜,似乎是有意无意地c不时地朝着彭逍遥这边望上几眼。 接下来上台的,是正气山庄庄主,仇松灵,打了三场之后,无人应战。 再之后是金沙帮帮主赵三宝,打了四局。 再往后是连云山四剑同盟盟主,欧阳尺度,他武功丝毫不逊色前几位,却不知为何接连有人上阵同他交手,结果打了八场才告胜。 比着比着罗凌浩看出了门道。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大佬级别的高手,招数有多高明,可是他们出招时的狠辣与凌厉,那是带着效果的——呼呼的风声,精气爆射的嗤嗤作响以及兵刃舞动到一定程度所绽放出来的金光,那是傻子也看得出来的。 边看,旁边的彭逍遥边在给罗凌浩做着解说。 可很多技艺高超的绝招都是触发在瞬息之间,决不是动动嘴皮子就来得及解释的。 若不是武艺功力达到一定境界,单靠旁人的解说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彭逍遥解说了几段,看着罗凌浩似乎出神想心事,也就不再插嘴。 眼下这一场是由普渡寺方丈念悲大师坐阵,西南部落晋远派掌门,飞天神燕,廖鹤飞上台挑战。 二人的打斗不可谓不精彩,可罗凌浩一直在走神,他在不断地思考着。 然后终于开始多少有些明白彭逍遥一开始在担心什么了。 按说比武切磋,点到即止,即使发动绝招,也该留出三分力道,为的是给武林同道一个面子。 可若是一个人要连续应对十个高手,且对付其一之时并不知下一个对手是谁,那情况则大大不同。 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约体力,自然是能一招制敌决不使用两招。 这就是为什么前面的高手大多出招没有保留没有节制。 可如此一来,落败一方,不但颜面无光,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身受重伤。 这样对战,应战的一方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 原定的“娱乐节目”不自觉地就变成了“以命相搏”。 若是因此将一方打伤甚至打死,对方肯定会说“不是说好只是娱乐一把吗,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仇怨就这么结下了。 这大概就是大师兄的担心吧。 这个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在对方出了一步棋之后,就能够把后面的棋路看得一清二楚。 罗凌浩又想,既然彭师兄算是一个清醒的观棋者,那葛秋暝是否就算是这盘棋的布局人呢? 他为什么要布这个局? 挑起武林恩怨,又与他有何好处? 正想着,比赛又有了结果。 念悲大师用行动证明,之前左千秋拿身体硬挡巴一航的短枪,所使的并非岿然功。 只见廖鹤飞一口气打出六十四枚金钱镖,飞镖从各个角度射出,已然令人无可闪避。 念悲大师不再躲闪,只是念了句“阿弥陀佛”,全身精光一闪,十数枚金钱镖从他的周身擦过。 其余的则全部击打在他全身各个部位。 但没想到念悲大师竟有如磁石一般,将打在他周身上下的金钱镖尽数吸附于身上。 原来江湖上令人叹为观止的岿然功之所以可以刀枪不入,并非功体本身纯系阳刚一脉。 而是因为此功体阴阳互补刚柔并济,练此功体之人自身内功与外功都需要达到很高的境界。 功体运行原理是,当对手兵刃打到自己时,先用内功将兵刃来势力道吸入体内,再用外功格挡兵刃锋利,与纯粹以外功c硬功为主的铁布衫功夫有本质区别。 只不过这内吸外格的过程原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念悲大师运起岿然功向来只展示外功部分,并非怕人窥探到他运行功体的原理,而是他为人谦卑低调,不愿过分炫耀其功体的玄奥借以抬高自己身价。 可是在场所有武林人士都众口一词地将左千秋格挡巴一航短枪的手段说成是“岿然功”时,他既不想做过多无谓辩解,又自觉有必要维护普渡寺声誉。 于是在这次登台亮出岿然功功法之时,破天荒地展示了岿然功的内功,一时之间,令台下不少武林同道叹服叫绝。 瞬间台下叫好之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连廖鹤飞都不好意思再打下去,脸一红,赶忙拱手向念悲大师道:“大师神功盖世,单凭这手绝学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小可深感佩服,不敢再与大师动手过招,小可认输便是。” 念悲大师卸掉了身上的金钱镖,却依然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势,缓缓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廖掌门轻功绝顶,暗器无双,单是这晋远派‘飞天神燕’的超然身法,已令老衲自叹不如,廖掌门又何必过谦。这场比试,你我二人不分胜败。” 廖鹤飞见念悲大师武功卓绝,为人却如此低调谦卑,又给足了自己和门派颜面,惊喜之下对念悲大师心服口服,赶紧向念悲大师深鞠一躬,然后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下了台。 念悲鞠身回礼后,转身又望台下,缓缓道:“哪位同道肯上台赐教?” 台下再无人应和。 这道理再明显不过。 所有人都清楚,人家念悲大师神功盖世,且德高望重,根本就不愿意与人动手过招,人家纯粹为了维护普渡寺声誉才不得不登台献艺。 你上去打他,他也不会还手,这么打有什么意思? 上台比武切磋,要么为了扬名立万,要么为了提高自身,打一个不会还手之人,你能扬什么名?你又怎么可能得到提高? 而且你若明知对方不会还手,还坚持要上台比试,你又安的什么心?欺负人也不能这么令人发指吧。 想到这一层,所有人都害怕引起公愤,不敢再上台与念悲交手。 这个场景给罗凌浩的触动不小。 同样是不敢,众人不敢与左千秋交手,心中怀的是恐惧,是愤恨,就像被踢下台子的赖世航,虽然明知不敌,但对左千秋依然破口大骂。 但众人不敢与念悲交手,心中怀的是敬畏,是景仰,就像不可一世的廖鹤飞,都甘于自降身份向念悲鞠躬,他决不是害怕念悲。 反而在他心中,念悲是一个很可爱很慈祥很有意思的老和尚吧。 不然以他这么一派掌门的骄傲,在台上公然认输为何还能哈哈大笑不止。 我罗凌浩以后要走的路,是要做一个可怕的人,还是一个可爱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可怕的能力,我是否还愿意做一个可爱的人,而不是让人人都敬我怕我?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凝视台上的念悲,眼神中多出一丝崇拜。 他甚至都没有觉察到,这种崇拜是他对师父重九都从未有过的。 念悲也是连说三遍,见无人应答,缓缓下台落座。 最后一个上台的就是龙冼镖局大师姐唐娜。 说起唐娜,迦耶帝国东南地区没有一方势力敢小觑这个刚从父亲手中接收龙冼镖局实权的后起之秀。 如今年芳一十九的她,外表看上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环肥燕瘦,光艳逼人,怎么看都难以将其与“狠辣”二字联系在一起。 然而自名闻一时的“纪迁事件”之后,唐娜就有一个绰号——“蛇蝎美人”。 只见唐娜轻飘飘飞身上台,台下倏然安静。 无数武林豪杰一睹唐娜的瑰姿艳逸,不由得眼前一亮,但对上她那凌厉狠辣的眼神时又是心中一凛。 她往台上一站,只冷冷地说了一句:“龙冼镖局唐娜,今日要占据‘新人大会’一个座位,有不服的,一齐上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起因之唐家 龙冼镖局是迦耶帝国东南部最大的镖局。 镖局总瓢把子唐昆出身于穷苦人家,幼年家里吃不上饭,父母将其送入寺庙中,寺庙主持见唐昆生得一副好筋骨,就让他做了武僧。 主持曾对唐昆言道:“你相貌丑陋粗鄙,将来旁人见你这般貌丑,必不待见于你,习武可以让你不拘小节心胸宽阔,对你的身体和性格都大有裨益。” 唐昆在寺庙中做了十几年武僧,不甘寂寞,就离开了寺庙,出去游闯。 闯荡个把月也没有什么思路,为了糊口,先是在街头卖艺打把式,再后来被一家富商的管家相中,雇了当护院保镖。 由于功夫出色,很快就成了保镖中的教头。 一日富商与东南一家大镖局“日中天”的总瓢把子谭齐林谈生意。 生意谈完,二人漫步闲聊,途经后院的时候,谭齐林看到传授保镖武艺的唐昆,当着富商的面,对唐昆的武艺赞不绝口。 唐昆觉得是个机会,觉得自己在富商家里再做下去,也不会有更大的发展。 于是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托人找关系,与谭齐林开始来往。 一来二去的,有了谭齐林的承诺,他就辞去富商家的教头职位,成了日中天镖局的一名镖师。 可是事情发展得不如想象中一般顺利。 唐昆在富商家中,武艺超群,能做教头;到了日中天镖局,他这点功夫反而排不上号了。 其实能在日中天镖局里做镖师,就已经是武艺高超的一种象征。 可唐昆先前在富商家中,上有富商重视,下有保镖尊崇,到了这里却成了泛泛之辈,前后之间的落差令他无法接受。 于是他就动了自己开镖局的念头。 唐昆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主儿。 在日中天镖局做了不到一年,就辞掉了镖师的工作,自己拉拢十几个日中天的镖师,开了一个小镖局。 本来想着,就算接不到大活,靠些个小单子,一点一点地慢慢做大。 可是真开起镖局,他才发现,开镖局跟当镖师,完全是两个不同行当。 当镖师,要会武艺,给镖货保驾护航,虽然做的是玩命的生意,可只玩命,别的不用考虑。 只要武功够好,就算山中响马劫镖的时候,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但至少可以仗着高超武艺逃命。 可是开镖局呢,武艺好不好是次要的,甚至武艺高有时候会起到反作用,因为武艺越高,得罪的人有可能就越多,而镖局这个行当,最有可能得罪的,通常是黑道上的势力。 所以开镖局,一定首先得是人缘好。 最好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譬如谭齐林,黑道中认识不少大哥,白道上能攀到巡抚一级的高官,又整日与县太爷称兄道弟。 所以黑道买他的面子,也忌惮他的势力,很少会动他的镖货。 唐昆在他手底做事的时候,镖货极少被抢。 可轮到自己做买卖了,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做一单就被抢一单,赚来的钱还不够补贴手下镖师的伤药费。 只做了半年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原来的本钱输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欠了债的唐昆不焦不燥,反而大有虱子多了不愁的派头。 俗话说“艺多不压身”。 唐昆有了欠债的经验以后,发现债多也不怎么压身。 反正欠一百两还不上,欠一万两也是还不上。 你欠别人一两银子的时候,你是孙子;你欠别人一座银山的时候,你反而可以登上山头看风景。 债主天天上门讨债,唐昆孑然一身,也不拖家带口,不怕债主骚扰。 债主雇黑道揍唐昆出气,唐昆欠债以前就是跟黑道打交道的! 所以债主拿唐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然唐昆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他也在反思。 为什么谭齐林就能黑白两道通吃。 他后悔自己过早地离开了日中天镖局,还没有学会人家的经营理念就贸然单干。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 唐昆遣散了原来的镖师队伍之后,开始了“散镖”生涯。 所谓散镖,就是四处找寻不同的镖局接活干。 他凭借自己做过镖师开过镖局的经验,知道迦耶帝国东南一带所有押送镖货的官道。 所以他跟劫匪一样,守在官道不同路段上。 跟劫匪不一样的是,劫匪劫镖,他保镖。 凡是来往过路的镖行,他都会上去询问对方是否需要镖师。 需要的,临时谈好价格,替他们保一段镖;不需要的,他拍拍屁股走人,再寻下家。 一来为了糊口;二来也为还债。 这样的散镖生涯让他的生活从此没有了固定的收入,但却远远高于任何一个大镖局的最好镖师,因为他的时间被充分利用了起来,不像镖局内的镖师一样拿的是死薪金。 而且是否劳作完全由自己做主。 这种生活方式,让他充分体会到,稳定和自由居然是一对反义词。 由于他这种“散镖理念”与劫匪在劫镖时候的思路有重合之处,以至于,他会经常在自己把守的官道附近发现劫匪。 于是他又产生了新的保镖思路,凡是这一天里发现有劫匪的官道,他一概放弃;专拣一天之内那些恰好没有被劫匪设伏的官道来做散镖。 这样一来,虽然收入大幅减少,但他自身的安全性得到极高的保障。 而且久而久之的,那些镖局也就注意到,凡是有唐昆保驾护航的官道,一概没有问题,但其他的官道是否安全,就不得而知。 于是唐昆的名气就开始大了起来。 同行中,有向唐昆打听其中经验的,唐昆笑而不答。 再随着经验的累积,唐昆开始学会总结经验。 他开始摸索劫匪的思路,尝试用劫匪劫镖的思维去总结规律:什么样的镖货,劫匪喜欢劫;谁的镖货,劫匪要给面子。 几条规律摸索下来,不但自己保镖的镖货不会被劫持,就连他预判的镖货,其被劫掠的情况都不离十地与之后其是否真被劫掠相吻合。 当然这些经验他从来也没有说,他只是为自己将来二次开镖局,积累别人没有的经验,形成一种核心竞争力。 但是这种好运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唐昆的名气大了之后,黑道势力就盯上了唐昆——不是你保的镖从来没事儿吗?那我就给你找点事。 于是一年的时间里,只要唐昆保送的镖货,必然被劫走。 于是各大镖局都不敢再用唐昆。 唐昆又开始反思,反思后的结果是,他开始散财。 做散镖多年累积的积蓄早已让他还清了债务,并且让他获得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倘若是换了别人,他们更愿意金盆洗手,用这笔财富换自己后半辈子一个安稳的日子。 唐昆则不同,他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从来就不甘寂寞。 他将自己用命换来的钱,打点黑道关系。 可黑道不买他的账,拿了他的钱,依然同他做对。 唐昆十分洒脱,他干脆就放弃了散镖的生意。 因为他在做散镖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这个世道就是存在这么一种人,当他过上了旁人羡慕的生活时,他自己反而有危机感,经常问自己,假如我不做这个,我还能做什么? 唐昆就是这一类人中的典型。 当武僧的时候,问自己不做武僧做什么。 当教头的时候,问自己不做教头做什么。 当镖师的时候,问自己不做镖师做什么。 做散镖的时候,他依然在问自己不做散镖做什么。 只不过前面几个行当都是他自己主动放弃,而散镖这个职业是他被动下做出的选择。 现在散镖真的做不了了,他开始大刀阔斧地尝试自己的思路。 他在从事散镖行当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我能赚更多钱? 是因为我武功比他们高吗? 不是。 是因为我能将时间充分利用起来。 那假设我将这套思维理念灌输给所有的镖师会怎样? 以前他不敢接着往下想。 可是现在黑道势力逼得他不得不想。 ——你们黑道可以拦住我唐昆一人做散镖,可是——东南的镖师如果全做了散镖,你们还拦得住几个? 就在这种理念的驱使下,他创立了一种新的保镖模式——散镖模式。 具体来说,就是镖师与镖局确立文契的时候,不再是以固定收入作为维持生计的手段,而是以镖师保镖的次数来收取银钱。 由于唐昆做过近十年的散镖,所以他很容易用现身说法给镖师们洗脑,让镖师们接受自己这套散镖理念。 又因为他多年的散镖岁月,他认识了东南所有大镖局的所有大镖师,加上他平日有意结交,所以近一半以上的镖师都是是他的至交好友,其中不乏八拜之交c生死之交。 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庞大的人脉,对他来说,是一笔多么宝贵而又独有的财富。 一旦镖师选择了与镖局签订散镖文书,他就着手负责手里所有镖师的调配,保证镖师每天可以接到来自各个镖局的生意。 一开始,镖局对他这种理念极度排斥,因为改换文契后,原来的月付改为次付,他们付给镖师的酬劳开始变多,成本就增加了。 而且,没有了固定的镖师,每个镖局原有的镖师队伍被打散,镖头每次出镖都有一种陌生感,相互间的配合也生疏,用得极不顺手。 镖局开始憎恨唐昆。 他们先是动用黑道关系,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灭了他。 可唐昆是干什么吃的,他小半辈子都在跟黑道打交道! 镖局的龙头大佬们一见黑的不行,就改玩白的。 所以东南镖局所有的当家门人联合起来抵制唐昆。 他们自己与镖师签订散镖文契,却故意绕开唐昆,不给唐昆生意。 唐昆得不到各大镖局寻找镖师护镖的需求,也就无法调度手中大把的镖师资源,那么签了散镖文契的镖师也就得不到散镖活计,散镖文契就成了一张废纸。 这对一般的生意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致命的绝境。 可是思维不同,导致看待问题的角度亦有不同。 在唐昆看来,能得到所有镖局的联合抵制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已经强大到了足以威胁同东南区所有镖局的程度。 那么可不可以试着再往前走一步呢? 从威胁进化到抗衡! 这个时候,唐昆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强大,面对这种抵制,他轻哼一声,放出话来“你们不给我单子,难道我自己不知道要单么?” 于是,他开始雇人,绕开了所有镖局,积极主动联系东南一带的富商。 精明的富商们向他提出一个问题:我凭什么敢把贵重的货物交给你来保? 唐昆的回答一概只有两个字:安全。 再接下来,唐昆在武林中干了一件大手笔的事情:千人护镖。 一般顶级的镖局像伽耶帝国东南区谭齐林的“日中天镖局”,中部区葛秋暝的“快刀镖局”保一趟价值连城的镖货,也不过出动几十名镖师。 一次性出动一千个镖师来护镖,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家镖局有这个实力。 而且这明显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谁有这实力也不会吃饱撑的做这亏本营生。 唐昆偏偏就是要赚吆喝。 这一声吆喝,让唐昆在一天的时间里名动江湖! 各种富商求押送镖货的订单如同雪片一样飘落到唐昆府邸。 没有任何一个黑道势力再敢小觑他。 谁都知道,唐昆手下不但有最多的镖师,还有最好的镖师。 跟他叫板,杀他一千,自损八百。 我们是想劫镖,我们又不是想真打! 这个时候,黑道的大哥们开始动了结识唐昆的念头。 但是又有些犹豫,心想,当年唐昆做散镖的时候,我们坏了他的生意,他给我们送钱送礼,我们不讲义气,拿了他的钱,还坏他的生意。 现在他壮了,我们这个时候上前结交,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就在踌躇不定的时候,唐昆却恰到好处地给东南黑道的大哥们送来了不同名目的礼金,搞得这些黑道大哥们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再接下来,唐昆又干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单枪匹马拜山头。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一个人走访了迦耶帝国东南一带所有的黑道山头势力。 黑道中的不少大哥对唐昆的这份胆识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此之后,唐昆的镖局生意彻底畅通无阻。 先后兼并了几家大镖局之后,他的镖局势力就成了东南一霸。 就连迦耶帝国其他地方的龙头镖局都会跟他有生意上的密切往来,让他来负责贵重镖货的转接,或者镖师资源的调配。 三岁进寺庙当武僧,十五岁街头卖艺,十六岁做保镖,十七岁做教头,十八岁做镖师,十九岁开镖局,二十岁镖局散伙c负债累累,二十一岁做散镖,三十岁被迫退出散镖行当c休养生息的同时进行思考,三十一岁筹备一年,三十二岁重开镖局,取名为“龙冼”,三十五岁联合东南区二十几位富商投资龙冼镖局,扩大镖局规模,并在东南最大的龙冼镖局坐上了头一把交椅。 这样的人生,不可谓不精彩。 也是在这一年,他遇到了一生当中挚爱的女人。 于是一年的时间,恋爱c娶妻,三十六岁,妻子为他诞下一女,取名唐娜,字安乐。 他将此女视为掌上明珠,希望她永远健康安乐,在自己的呵护下,过上比公主都雍容华贵的生活。 可没承想,他这宝贝女儿生的是样貌似母,性格随父,自幼喜欢舞刀弄枪,成天跟男孩子混在一起,性子便越来越像男人。 唐昆长期在外打点人情关系,对女儿疏于管教,唐娜母亲性情软弱,对宝贝女儿又溺爱迁就刻意纵容。 等唐昆发现这个宝贝女儿个性发展的苗头不对的时候,为时已晚。 有一次唐昆实在看不惯了,指着满脸污泥的女儿喝骂道:“样貌似母,性格随父,你这成什么样子!” 没想唐娜反而冷笑一声道:“照您的说法,反过来就成样子了!” 唐昆被女儿这句话给噎得愣了半晌,最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道:“你你你我不管你了!” 说罢,拂袖而去。 自此,父女俩关系不再如以前那么融洽,但也没到破裂的程度。 只是唐昆有一点想不明白:我整日拼死拼活,拿自己的性命去换钱,换来一座金山,我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能让你娘俩不要过和我一样苦日子。 他自己苦了半辈子,他不怨任何人,可他觉得,若是让妻子儿女受苦,那就是他无能的表现了。 可这个宝贝女儿偏偏和他对着干,放着公主日子不过,偏要当乞丐! 唐娜八岁那年做了一件事情,最终触怒了唐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起因之唐娜 其实这事倒也不算唐娜挑衅父亲的权威。 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有一天,她还同往常一样,跟一群男孩子习武练招。 疯打玩闹之间,路过一个老道士。 说是道士,倒七分像乞丐。 那个道士衣衫褴褛c蓬头垢面,真像极了是一个乞丐捡了件破道袍穿在自己身上。 这乞丐道士看见唐娜,两眼放出精光,跟见了什么宝贝似的,笑嘻嘻地凑上去逗唐娜玩。 唐娜自小在男人堆里泡大的,什么脏臭男人都见过,也不嫌这乞丐道人邋遢,与他玩得甚欢。 这乞丐道人见唐娜小小年纪,性格大气,越发喜欢,就说要传授唐娜武艺。 唐娜一听学武,整个人都欢腾雀跃起来。 乞丐道人试着教了唐娜一招,没承想,唐娜武学天赋远高出他的预期,几乎是一教就会点就透。 而唐娜也发现,这个道人不但人有趣,教的功夫也有趣。 两人在一起大有惺惺相惜c相见恨晚之感。 这个发狠话说,我一定要收你为徒;那个发毒誓说,我一定要拜你为师。 于是一教一学之下,就忘了时辰。 直到唐娜母亲带了人来寻唐娜,才看见自己女儿正跟一个相貌猥琐的老头有说有笑,甚是亲近。 唐娜母亲性子温和,为人善良,又向来溺爱女儿,她见女儿这么喜欢这个老道,就将老道请入唐府,派人伺候老道吃喝,以礼相待。 于是老道就在唐府暂住。 三天之后,外出办事的唐昆回府,事情办得有些不顺,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然后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跟一个老乞丐在府苑中厮混。 这让在男女观念方面向来保守的唐昆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冷静。 偏偏这个时候,乞丐道人认出了唐昆,不适时宜地凑上去夸奖其女,并说要收其为徒。 唐昆强压心中怒火,打探老乞丐的底细,询问老乞丐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乞丐道人称自己名叫“石冠通”,云游四方。 唐昆跟他聊了几句,没探出底细来,而且老道被他追问得紧了,就摇头晃脑地说什么“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不易暴露身份,否则太过麻烦”。 唐昆据此断定此人是个骗子,于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派人将老道赶了出去。 这一举动立刻激怒了唐娜。 她先是苦苦哀求,见父亲不为所动,就要与老道一同出门。 唐昆盛怒之下,说了一句昏话“你要敢出这个家门,你就不再是我女儿”。 这次换唐娜不为所动,执意要离家出走。 唐昆派人将唐娜锁了起来。 唐昆这些年江湖地位日盛,也是脾气见长,除了唐娜之外,没有人敢忤逆他。 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吃我喝我穿我用我的亲生女儿,居然会跟个叫化子一起反我! 他要教训教训这个女儿,这些年把她惯得不行了! 可他万没料到,就在当夜,女儿挣脱了枷锁,从唐府莫名消失了! 唐昆再找人探寻那乞丐道人的居所,居然也是不知其所踪。 这可让唐昆彻底地发疯了! 他动用了全部的黑道势力和镖师武力,在整个东南部发出追杀血令,宣称誓死要摘掉石冠通的人头。 原以为凭借他在东南打下的扎实底子和牢固关系,找个人就跟玩一样。 可老道石冠通和他女儿唐娜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半年以来杳无音信,唐娜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还没等唐昆采取下一步行动,唐娜居然就回来了! 唐娜回来之后,并没有与唐昆多说什么,只是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细软,眼见就要再次出门。 唐昆一见这架势,哪肯放她走,遂命镖师上来绑唐娜。 可这一次,唐昆算了开了眼界,他眼睁睁地看着手下六名精锐镖师,三招之内被年仅八岁半的唐娜赤手空拳给撂倒——也不算完全赤手空拳,毕竟肩上背了个包袱——倒地之后就再没起来,而他,居然就没看出女儿是怎么出手的! 这一惊让久经沙场的唐昆着实有些发蒙。 堂堂迦耶帝国东南镖局联盟的总瓢把子居然就立在自家院子里呆若木鸡一般。 唐娜将镖师打翻在地,转身欲走,她的母亲扑倒在地上抱着唐娜的脚苦苦哀求。 就这样,唐娜在家中又待了三天。 三天之中,父女俩没说过一句话。 唐娜是跟父亲赌气,唐昆则是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个道人究竟是谁? 唐娜走后,唐昆问自己妻子,唐娜跟她都说了些什么。 妻子心里怨恨唐昆逼走了宝贝女儿,半年以来,对唐昆的态度极其冷淡,是以唐昆问她,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唐昆再次动用各种关系打探那个道人。 这次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探到一条他混迹江湖多年都闻所未闻的消息。 这个消息也是令他难以置信的:迦耶帝国南北两大剑派之一c与落神宫齐名的真华派掌门,素有“北岭剑首”之称的清逸道人,出家以前有一个人所共知的名字叫“石玉”,可他幼年时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乳名——冠通。 唐昆怎么也不敢想象,早已在江湖中宣称“不再接收弟子”的清逸道人,竟然收了自己的女儿! 这个事情的确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别说是真华派掌门,真华派整个一派都已有三年多时间未收一名弟子。 迦耶帝国北方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三顾茅庐远求骐骥,希望能为自己子女在真华派慕得一个名额都未曾如愿。 再者说,来人若真是清逸道人,凭他那么大的名气,为什么当初见面不直接表明身份? 非要用石冠通来遮掩身份? 可要说教授自己女儿的这名道人不是清逸,半年的时间,女儿的武功怎能增进至如此骇人的境界! 这要真是清逸道人——唐昆一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一会汗如雨下会如坠冰窖。 唐昆手下一名镖师猜测说,这清逸道人原本就性格癫狂,反复无常,不拘小节,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既然曾经宣告江湖不再招收弟子,现在又违背自己诺言,他当然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至于说,他为什么称自己是“石冠通”,这个也不难解释。 极有可能是他初见幼年的唐娜,觉得唐娜有趣,童心大发之下,将罕为人知的乳名告与唐娜,大有与唐娜平辈论交的感觉。 唐昆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合理,也就越开始深信,那个乞丐道人即使不是清逸道人本人,也跟真华派有着莫大的关系。 再一想自己有可能得罪的是迦耶帝国几乎排位第一的剑派,纵是习惯了刀光剑影的唐昆都开始有些恐慌。 惊恐之余,就大病了一场。 妻子得知了丈夫病因,也就了解了宝贝女儿的归宿,心安之下,反而主动照料并安慰起生病的丈夫。 夫妻关系有了改善。 自此之后,唐娜几乎是每隔半年回家探望一次,每次只呆三天,三天之后,人又离去。 直至唐娜年满十八岁那年,她跟母亲说,以后不走了。 但有关她师父和那个道人的事情,她只字未提,也无人敢问。 这一年,唐昆已经五十四岁了,多年的亡命生涯,与黑道之间的勾心斗角已经让他感到厌倦。 他有心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可无奈身不由己。 力不从心之下,他发现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能够给自己在镖局管理上分担不少事情。 于是,他就试着培养女儿这方面的能力。 没想到,自己做起来都些吃力的事务,在女儿这里竟然得心应手。 有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女儿,在唐昆个人的镖局事业处于下滑阶段,龙冼镖局的整体生意不降反升,这让唐昆颇感欣慰。 真正让唐昆彻底放手的一件事情,就是黑道上轰动一时的“纪迁事件”。 纪迁是黑道上新崛起的一股势力头目,与唐昆这一辈的势力有很多理念上的冲突。 纪迁为人凶狠毒辣,手段残忍,不讲原则信义,连黑道的大哥都不怎么待见他。 久而久之,他与唐昆的宿怨积深。 一日,他趁唐昆外出,居然派自己手下袭击唐府,企图就此灭了唐家满门! 唐昆得知风声后,急忙带人快马加鞭往回赶。 可回到家中,发现什么事也没有。 ——倒也有一件事,宝贝女儿不见了。 他连忙询问看家护院的镖师,才得知,纪迁派了一百多名杀手,被唐娜全部歼灭。 唐娜命人清理尸体,打扫家院,自己却只身一人上山,扬言要端了纪迁的老窝。 唐昆听完暴怒,急忙带人往纪迁山寨赶,路上询问那个镖师,你们怎么不陪着去? 镖师道,大小姐不让,让我们在府里守着夫人。 唐昆又问,那你们怎么不拦住她,让她等我回来一并统筹。 镖师道,您是没看见大小姐出手,您要是看见了,您只会担心大小姐别顺手把别的山寨也平了。 镖师们一说这话,唐昆想起唐娜小时候撂倒镖师的景象,这才定了定神。 等他们到了纪迁的山寨,山寨已是尸横遍野,纪迁本人被一柄山寨喽啰兵的长枪贯穿了眉心,钉在山寨洞口的匾额之上。 眼前的惨状令唐昆和带去的镖师们瞠目结舌。 山寨内部也是一片狼藉,但唯独不见唐娜的踪迹。 唐昆怀疑女儿是中了山寨里什么埋伏,让镖师们将整个寨子搜了个底朝天。 正在搜索过程中,就见有府中看门护院的镖师来报,说,大小姐让老爷回家吃饭 这件事情让唐昆意识到两个问题。 一个是女儿的武功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跟他早已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一个是女儿的狠辣远胜年轻时的自己。 他甚至开始想,为什么一提到女人,就不会想到起“狠辣”二字。 大概是因为社会的教化束缚令一般女子不具备狠辣的能力。 可一旦她们拥有了这种能力,又有什么理由相信她们的狠辣不会超过男子? 唐昆寻思,单凭这两点,让女儿去创业是远远不够的,但是让她守住眼下的家业却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就在唐娜十九岁这一年,她以龙冼镖局大师姐的身份正式接管父亲手中的所有店铺c账目以及镖师资源。 另一方面,“纪迁事件”对黑道的震撼也是不小。 他们倒不完全是惊叹唐娜的武功。 经此一役,他们打探到,唐娜与天下第一剑派的“真华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他们一致认为,对唐娜采取的策略应该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触碰这根带刺的玫瑰。 从此,黑道与唐家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黑道对唐昆掌管的唐家是敬。 现在,他们对唐娜接管的唐家是畏。 哪一种关系更具有稳定性,这个对于唐家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唐家的实力已经十分雄厚,只要内部不出问题,任何一方外来势力很难让唐家受创。 “纪迁事件”令刚一出道的唐娜就多了绰号,黑道中人在背后偷偷称她“蛇蝎美人”。 此时,“蛇蝎美人”唐娜站在台上,语气冰冷地冲台下说道:“龙冼镖局唐娜,今日要占据‘新人大会’一个座位,有不服的,一齐上来罢!” 唐娜的语气是冰冷的,可眼神中冒出的火光迅速点燃了台下近乎一半的人。 即使是脾气稍好一点的英雄,听了她这一句狂话,心里也不舒服。 “太目中无人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欠管教!” “把这当你家了是吧!” 台下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掌门已经开始骂上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来是自恃身份比唐娜高出一辈,二来是在观察真华派掌门清逸道人的反应。 江湖有传闻,唐娜是清逸道人的隐匿关门弟子。 区区一个唐娜,各掌门自是不放在眼里的,可若是因此得罪了清逸,那这祸闯得可就顶了天了。 可再看清逸道人,他的反应很奇怪,似乎满不在乎,似乎意料之中,又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唐娜。 总之,他只是简单循声望过去一眼之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就继续同身边的金沙帮帮主赵三宝闲聊。 大家见清逸道人对此不闻不问,又忆之前起清逸道人与唐娜二人相见也是形同陌路,连个招呼都没打,均觉得二人有关师徒身份之传言大有水分。 台下几个志同道合的高手,彼此使了个眼色,就听“蹭蹭蹭蹭”几声,约有七八个身影同时上台。 接下来,台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有生以来极其吊诡的一幕: 飞身上台的所有人,全部是四脚朝天,跌在台子上,竟然没有一个是站着落地的! 而且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这些失衡倒地的人,没有一个再能爬起来! 他们全部都在地上抽搐,从他们痛苦的呻吟声中,可以听出,他们倒是没有受多重的内伤,只是明显身体的要害部位受创,一时之间难以平缓过来。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就在一个十九岁的女子面前这么人仰马翻地倒地不起,一世英名必将就此付诸流水,很难再行走于江湖之间。 名气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用贾仁龙的话讲“就如同跟女人上床一样,来的时候和去的时候都一样地快,唯独保持持久度是最难的” 台下众人望着台上那些失去了“持久度”的男人,拼命地寻找原因和线索。 难道这个女人刚才放毒了? 如果是放毒,台下挨得近的人,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啊。 “飞蝗石!” 台下有眼尖之人指着台上大声喊道! 这才有不少人注意到,这些倒地男子的身边几乎各有一颗比米粒都大不了多少的微石子。 的确是飞蝗石。 可这种飞蝗石,比正常飞蝗石的十分之一都还要小。 问题是,这唐娜什么时间打出去的呢? 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有看清。 至少十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落神宫大弟子彭逍遥将唐娜的出招看得清清楚楚。 唐娜是故意出言激怒台下掌门,同时十枚细小的飞蝗石早已暗扣指尖。 只要有人敢上台一步,她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暗器。 只不过连唐娜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上台的高手居然有九人之多。 所以唐娜在他们悬空一瞬间,体内精气迅速提升。 她那一手双腕交错c十指齐发,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同时打出十枚飞蝗石的功夫,倒是货真价实的硬功夫。 其中,有些对暗器精研不深的掌门,都自叹单就这暗器手法而言,他们万万及不上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姑娘。 再看台上那九位倒地不起的“高手”——依然未起。 他们躺在地上足够的时长,倒也让台下的众人认出这些人的样貌。 其有三个掌门: 雾松派掌门,钱学榛 游封晶门门主,杜炳晨 梁玉楼阁阁老,金泊滔 六名弟子: 恒远剑派大弟子,智刚 舞擎山门大弟子,段崇山 破琼山洞大弟子,环瑞 苟王河海派大弟子,江清泽 崇宏派弟子,邵琦波 柳陵棍派弟子,蜀天旺 共计九人。 由于唐娜刚上台时没有像彭逍遥那样刻意点出要同掌门人过招。 所以年轻气盛的弟子,一时娄不住火,冲上了台子,也现了眼。 可怜这些也算成名一时的高手,居然兵刃都未亮出来,就不明不白地栽在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手中。 众人都明白,这要论真刀真枪的功夫,他们就是单挑都未必输给唐娜。 可有什么办法呢? 江湖险恶,如履薄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得,这个唐娜跟她爹唐昆一样,是个善于制造大事件的主儿。 这件事只要传开,唐娜在一天之内名气必然碾压她爹。 大家伙儿都能想象到这则新闻的标题:龙冼妹一招之间横扫九大高手。 当真虎父无犬女啊。 只见唐娜立在场上,冷冷地看了一眼台下季琨庭庭主,邹季琨,然后冲着台下问道“还有哪一位不服的?” 却原来是,这个邹庭主在此之前是想上台的,可不知为何,上台前竟然犹豫了一下。 结果其余九人飞身上台,均中了暗器,他这一犹豫的功夫,反而幸免于难。 可是他欲起身的细微动作,还是没有逃过唐娜的眼睛,是以唐娜对付了九人之后,多看了他一眼。 等他再看到台上九人那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更不敢上台了。 倒不见得是怕了唐娜的暗器,他是担心这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再别出心裁,玩出什么其他意想不到的花样,让自己的下场还不如前面那九位仁兄。 而且他眼见唐娜能十指同时发射暗器,力道又如此强劲,这要是自己一个人上台,十枚飞蝗石同时射向自己一人,倒也着实不易对付。 迟疑再三,到底还是没上台。 他是这么想的,台下多数人跟他自然是一个心思,所以唐娜连问了三声,始终无人应和。 按理说,唐娜此时直接下台落座也就完事了。 可她偏偏还立在台上,似乎在等什么。 于是台上台下一时间陷入了一种短暂且微妙的沉默。 沉默中,想想天下间众多英雄,居然就被一个一十九岁的女子给这么制得服服帖帖,许多人心里都暗暗有些许尴尬。 为了缓和气氛,适才一直坐在自己位子上喝茶观战的葛秋暝突然站起身,说道:“大侄女,今日众位英雄已经看在令尊的份上,给足了你面子,此时既然无人应战,不如见好就收了罢!” 龙冼镖局与快刀镖局经常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桀骜不驯的唐娜对葛秋暝却十分恭敬。 她在台上躬身行礼后,说道:“葛伯伯,侄女还有一事相求!” “哦?所求何事?” “适才葛伯伯说,上台邀战者,每人均可挑战十名高手,现下侄女这里还余出一个名额,因此侄女不才,斗胆要再请出一位英雄上台比试。” “哦?但不知侄女看中——呃,侄女是想同哪一位英雄切磋?” 众人一听这一问一答非同小可。 之前上台的龙头大佬们,看似主动邀战,实则是被动应战。 现在无人挑战的情况下,唐娜居然开启了反选模式。 所以众掌门或大弟子均想:她不会是想邀我比试吧? 大凡来这里的掌门抑或大弟子,多少都有些江湖名气。 此时即使唐娜当众喊出自己的名字,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问题是,他们看了唐娜在台上的表现,实在没有把握能必胜。 若被选中,他们将置身于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尤其是很多掌门,他们自恃身份比唐娜高出一辈,赢了固然没有什么光彩,这要是输了,更是丢人现眼,唯有退隐江湖,自己千方百计谋取的掌门之位也就只能拱手让与他人了。 这倒还算小事,若是因此让江湖人误以为本门的武功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岂不成了门派的千古罪人? 唐娜这边一个反客为主,让自己立于稳赚不赔之地,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江湖话常说“拳怕少壮”的道理。 并不是说,年轻人身体强壮,所以能打得过老前辈。 胜败乃兵家常事,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 这要是躲在没人的黑屋里,我老前辈让你个小少壮随便打,我不还手都行。 可问题是,稠人广众之下,小少壮没皮没脸,输了也就输了,只要没死,大不了下次再来,但是老前辈——输不起! 就算你明知自己的翡翠镯子比别人的玻璃镯子质地坚硬,你会拿着翡翠镯子去磕玻璃镯子么? 所以唐娜站在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下时,每当她的眼睛与台下四目相对之时,多数掌门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她的眼神接触。 真不是怕她,真的是输不起! 好在唐娜倒也没有停留太久,环视一圈之后,一指彭逍遥道:“落神宫的,上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起因之飞蝗 好在唐娜倒也没有停留太久,环视一圈之后,一指彭逍遥道:“落神宫的,上来罢!” 台下多数掌门听到这话,如临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同时又多少带点兔死狐悲的心态,看着彭逍遥,心说话:你虽然不如你师父剑圣的名气大,但你好歹也是落神宫排名第一的大弟子。这肩上的责任有多大有多重,你比谁都清楚。 你这要是让一个后起之秀给挑了,倒不至于羞愤自尽,但怎么着也得闭关个三年五载的吧? 罗凌浩在听到唐娜和葛秋暝一问一答之时,他就有预感,唐娜必然邀战彭逍遥。 只是他在思考,这到底是唐娜的一厢情愿,还是龙冼c快刀两家镖局早就设定好了的? 有此预感的,当然不止罗凌浩,彭逍遥自始至终都一副处之泰然的镇定。 当唐娜点到他这边的时候,他只是轻微叹了口气。 罗凌浩倒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哎,师兄,待会用不用给你递剑了?” 彭逍遥摆了摆手,慢吞吞走上台子。 唐娜对彭逍遥自是不敢小觑,拱手道:“素闻落神宫剑法精妙神奇,今日想领教阁下高招你的剑呢?” 彭逍遥也是拱手还礼,却似乎并未理会唐娜的问题,说道:“适才在下见姑娘英姿飒爽c身手了得,在下心中好生佩服。 然则依葛掌门先前之建议,今日之切磋只是为大伙赛前助兴,不为胜负高下,所以姑娘可愿意同在下简单拆上几招? 咱们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姑娘意下如何?” 台下人听了彭逍遥这番话,多数都觉得彭逍遥是认怂了。 葛秋暝是说过什么“赛前娱乐”一类的话,但可没说“不分胜负”,若要真是不分胜负,又怎么争取十二把交椅? 所以名为“娱乐”实则就是要大门派或自以为大的门派,在大大小小几百门派之间立威。 虽说武林中公认的十二门派声势浩大名动四方,可是那也只是从建派规模和享誉多年的历史发展来鉴定的。 要论起武功,大门派也好c小门派也罢,存在即是合理,没有比试之前,谁又敢说一定能胜过谁? 所以掌门人,作为门派的代表,就是要借助一些名义些场合去向其他人证明,这个门派的武功名至实归。 不分胜负? 武艺高超的掌门自是不需等到交手双方分胜负,甚至有时双方不用交手都能分辨出孰高孰低c孰优孰劣,可带来的这些弟子能有这种洞察力吗? 这些没有洞察力的弟子在眼见门派之间比武却没有确定胜负的情况下,又会如何同其他弟子讲? 门派的声誉没有这些弟子们的口耳相传,又怎么可能打响? 所以多数掌门虽然都比较忌讳胜负之分,但是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若单从招生角度考虑,还是分出胜负更容易带来传播效应,而且最好是我胜你负。 那如果自认不敌或者没有把握怎么办? 那就别上就好喽。 那如果自认不敌或者没有把握又碍于情面不得不上该怎么办? 那就像彭逍遥现在这样,说点软话,表现出一副谦虚的恭谨态度。 若是胜了对方,旁人会说你平易近人高而不骄;若是败了,那对方看在你之前谦卑的态度上,也不会让你太难堪。 多数人抱的是这个心思,他们以己度人,自然以为彭逍遥用这种说法以退为进,也算一种变相的认怂。 可唐娜听了彭逍遥的这番软话并不领情,反而怒道:“我诚心邀你上台切磋,你却连兵刃都不带,难道落神宫就当真不将龙冼镖局放在眼里?” 彭逍遥平静地解释道:“姑娘此言差矣,落神宫与龙冼镖局神交已久。 彭某本人更是仰慕唐老爷子神威武德c雄才大略。 正因如此,彭某绝不敢与姑娘刀兵相接。 彭某深信,以姑娘之超凡武艺,要胜彭某,那自是十拿九稳如探囊取物一般; 可倘若姑娘稍有不慎c发挥失常,令彭某侥幸赢得一招半式,以剑刃之凶伤了姑娘,彭某心中必然愧疚懊恼,不知如何向龙冼镖局赔罪才能弥补过失,继而忐忑不安彻夜难眠。 正因彭某有此顾虑,空手与姑娘切磋,反而更加踏实,心无旁骛,则更易全力以赴。” 台下的人听到彭逍遥这么抬高对方c贬低自己,多数都认为彭果然认怂了。 按说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姑娘家的低头认怂,倒也不算什么极其丢人的事情。 但是话都讲到这份上了,那还比个什么劲啊! 罗凌浩在下面听得直挑眉毛,心里略带龌龊地在想,嗯?师兄刚才好像谈到“睡觉”的话题了!这要是贾师兄在身边肯定得吐槽——彻夜难眠?——翻译成大白话不就是“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我靠,师兄可以啊!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 唐娜听彭逍遥说什么“落神宫与龙冼镖局神交已久”“唐老爷子神威武德雄才大略”时,怒气顿时消了一半,又见彭逍遥态度诚挚,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忐忑不安彻夜难眠”不但没了怒气,脸上反而微微一红。 待彭逍遥长篇大论了一番之后,唐娜轻声问道:“你刚才刚才说那些可是出自真心?” 彭逍遥赶忙一拱手,十分恭谨地说道:“句句发自肺腑。” 罗凌浩在下面都听傻了,我靠,师兄,没看出来啊,整天道貌岸然正色庄容的,合着你那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还能讲出这么违心动听的情调来? 你不是道法自然么?你道法自然,人家邀你比武,你倒是拿着剑上去砍呀! 哦,看人姑娘长得好看,你就又是“忐忑不安”又是“彻夜难眠”,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骗人家小姑娘骗得倒还真是“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啊! 唐娜沉默一会,抬眼望向彭逍遥,先前那凶神恶煞的神态荡然无存。 她语调温和地说道:“彭公子如此抬举唐家,小女子原是不该再与落神宫纠缠。 可是江湖人都说‘青鸾南山独显圣,真华北岭首争锋’,其中这圣字,当然就指南剑圣。 足可见落神宫武学在武林豪杰们的心中是何等尊崇。 今日如此盛会,若是与落神宫武学失之交臂实在令小女子扼腕。 公子执意不肯出剑,可是要向天下人证明,落神宫还有比剑术高明的拳脚功夫?” 彭逍遥道:“彭某未曾有过如此缪想。 只是依彭某对家师武学的解读,家师之所以可以自成一派,是源于他老人家在剑术思想上重视剑招和剑意,而非剑利和剑芒。 所以彭某虽赤手空拳,亦可以拳脚代剑,与姑娘竞技,展示剑招剑意,更可以让姑娘看到敝观剑法之灵动。 只是彭某须得声明在先,若彭某输于姑娘,那只是彭某自己学艺不精,而绝非剑法本身有何缺陷。” 唐娜又想了想,点头道:“好,既然公子这么说,小女子就领教一下公子的拳脚代剑。 唐家从不占人便宜,既然公子不肯执剑,小女子也不动兵刃。 只是,小女子不善拳脚,也不擅长以拳脚替代兵刃。 所以,小女子还是用暗器与公子过招,但所发暗器只含一分力道,只要能沾得公子毛发衣角,这场比试就作终了,公子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彭逍遥连连点头,可是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喜色。 众人均想,一分力道的暗器,那打在练武之人的身上,在护体精气的防御下,恐怕跟让蚊子叮上一口也没什么区别。 真要是被这样的暗器打中,输是有目共睹的,但也不至于因为让蚊子给叮了一口而威胁到个人声誉和门派威名。 所以多数人都觉得,彭逍遥倒也真是会来事,凭得一副好口齿和不烂舌,居然让“蛇蝎美人”动了善心。 落神宫的剑法没见识到,却是跟着落神宫大弟子学了一把漂亮的“口活”。 连罗凌浩此时也吃不准大师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若是毛师兄和贾师兄在场的话,他的那番说辞必然会令此二人觉得大师兄见色起意c心怀不轨,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内心已经壮怀激烈c万马奔腾。 可单从语言效果来看,这番说辞又似乎真的切中唐娜的软肋,的确有利于避免与龙冼镖局结怨。 这种神秘感也让罗凌浩对自己这个师兄刮目相看。 很多话术刻意制造含混暧昧c模棱两可,正是因为这么做的好处在于左右逢源c进退自如。 话不说透,恰如剑招没有使老,话中蕴势,剑意犹存。 大师兄这分明是将剑术体现在了话术当中啊!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罗凌浩突然对四平剑法中的几处要诀茅塞顿开:先前各个高手比武过招时的动作,在他的脑海当中以极其缓慢的画面形式一张一张地切过。 霎时间,他发现自己“看”懂了不少之前所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了对武学的一种欣赏! 罗凌浩入观的前两月,经常听毛文清与雷震天讨论剑法c剑招c剑意。 短短两月时间耳濡目染之下,虽然自身的武艺没有得到太大的进展,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对剑术的理解和领悟早已提升到一个入观以前从未曾想象过的境界。 这一次来参加“会考”,又恰逢武林各派顶尖高手的对决。 观摩中,又得到彭逍遥的即时点拨。 在各种高手有意无意的撮合与熏陶下,罗凌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武学思想方面早已将入门级别的弟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以至在灵光乍现之下,出现了运剑高手才有的顿悟。 这种发现,令罗凌浩惊喜兴奋不已。 思想的飞升,虽然不能直接带来实质性的好处,但却能指导着自己的感官世界,让懵懂变得清晰,让被动移向主动。 眼下,唐娜与彭逍遥的过招,在罗凌浩的意识里,突然变得分外清亮起来。 第一招—— 唐娜未动,却见彭逍遥半躬上身,右臂上扬,食指与中指虚指成剑,左臂辅助平衡,右腿膝盖弯曲,左腿直伸,与地面保持了一个非常小的角度。 这是四平剑法?不对,这是八稳剑法中的第八式的收尾动作,单招。 轻轻的一声“啪”响,台下只有听辨能力极好的人,才听得这一响,循声望去,彭逍遥左脚脚边跌落一枚比米粒也大不了多少的石子。 很明显,这枚石子是彭逍遥以指剑击落的。 可唐娜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台下约有半数以上的人没有看清。 看不清,有距离台子远的缘故,但近处的人,也有很多没有看清。 罗凌浩看得一清二楚! 唐娜不动声色,却将一枚精致细小的飞蝗石暗扣中指与拇指间,连手腕都没动,单凭双指间的弹力让飞蝗石激射而出。 罗凌浩突然变得十分紧张。 他在快速地思考,大师兄是如何察觉到这枚石子的? 俗话说,旁观者清。 罗凌浩身处在台下,自是可以将台上的大多数动作看分明。 可是当他假设自己与唐娜对决时,他自问绝没有大师兄这种可以瞬息之间觉察到对手出招的能力。 其实此时的罗凌浩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自觉地将自己置身于擂台之上,站在了彭逍遥的角度,逐渐将自己与其进行换位思考。 正是因为他没有完全想清楚彭逍遥的破招之法,才会对唐娜的出招产生畏惧心理,这要是在三个月之前,眼前的这场比试估计只能让他呵欠连连。 彭逍遥打完八稳剑法第八式,却不急于收招,整个人以接近半跪的姿势,停留在第八式的结尾处。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唐娜。 一招之后,停顿了片刻。 彭逍遥突然纵身跃起,却一招未出,落地,直立。 唐娜,未动。 台上又像先前那样突然陷入沉默。 什么情况? 台下约有一半人没看懂。 人群开始出现些微骚动。 可罗凌浩看得非常清晰。 这一次,唐娜在第一招之后,故意间隔一段时间,然后突然发难,故技重施,飞蝗石暗扣指间,仅凭指力激射而出。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将两枚飞蝗石弹出。 两枚石子分别从唐娜的双手弹出,交错穿射,分打彭逍遥两肋。 彭逍遥纵身跃起之后,双手各掐一个剑诀。 罗凌浩也看得很清楚,他的左手掐了一个剑诀,可以分别对应四平剑法和八稳剑法的六种起手式;他右手的剑诀——十方剑法?! 竟然是十方剑法第八式的起手式!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罗凌浩一面感慨师兄的谨慎,这种谨慎与他先前的“认怂”反而形成鲜明对比,表面承认武功不如唐娜,手底却丝毫不见有所懈怠;也同时不禁佩服唐娜居然可以区区两招就逼出了师兄的十方剑法。 罗凌浩转念又一想,唐娜之所以能够逼师兄出高级剑法,倒也不见得是她武艺就有多高超。 毕竟师兄现下手无寸铁。 倘若师兄手里有我的那把刚玉剑,或者他手里哪怕只有把普通的木剑,估计单以四平剑法就足以将唐娜收拾了。 想到这里,罗凌浩又想,若是我手中有剑,刚才的两击该如何以四平剑法破解? “咦!” 众人都听到很大的惊讶声,循声望去,竟然是真华派一名弟子发出的。 可是他“咦”了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所以大家也不知道他在“咦”什么。 罗凌浩却完全沉浸在对刚才这一招的深刻分析中,以至于虽然听到了声音,却看也懒得看。 他想,唐娜见师兄跃起,为何不以暗器追逼? 他身处半空,难道不是最不易躲闪的攻击时机吗? 还是说,唐娜居然看穿了师兄隐藏的诸多后招,所以不想再白费力气? 但还有一个问题令罗凌浩极度惶急,甚至让他的额头都渗出细微的汗珠。 ——师兄到底是怎么觉察到唐娜发射的暗器的? 罗凌浩都有心把身边的宇文兴亮拉过来问上一问,可就在这时,第三招——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唐娜的出招。 因为唐娜缓缓抬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纤纤十指间各扣一枚石子。 台下有贪淫好色之徒,鬼使神差地盯着唐娜丰满的胸部欣赏起来。 习武之人,为方便手脚,衣着服饰自然比寻常人要贴身一些。 这种束身紧凑的服饰将如花似玉c丰韵娉婷的唐娜衬显得分外妖娆恣肆。 再加上唐娜眉目如画的脸庞和娇艳欲滴的容貌,直撩得台下一些年轻弟子口干舌燥。 甚至有人在想,可惜唐娜的武功路数有些刚猛霸道了。 否则,以唐娜的这副好仪表,若是她肯在武学中有意向魅惑路数靠拢,与她平辈的弟子恐怕都接不下她三招。 此刻,唐娜的第三招出手。 她稍微退后半步,十指间的石子依靠腕力甩出,这力道显然比先前要大出许多,速度要更快,且十枚石子齐发,相互之间的间隔却极为疏散——看似疏散,却封锁了所有可以闪避的空间,如同一张巨网向彭逍遥笼罩过来。 唐娜的用意在这一招当中体现得十分鲜明:她不求所有暗器能同时击中对手,十枚暗器散布范围极广,彭逍遥躲开一枚,势必会擦到另一枚,只要彭逍遥不能避开所有,有一枚能碰到他的发髻或是沾到他的衣角,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好认输。 可罗凌浩心里想,你唐娜比武之前可有言在先,说好了使一分力道,现在这一招的去势可明显较前两招大了太多,你是将大伙当了傻子还是当了瞎子? 十枚暗器因为是同时放出,每一枚石子划空的声响与其他石子凝合在了一起,“嗤”地朝着彭逍遥射了过去。 这一声瞬间提醒了罗凌浩。 啊!是了! 我知道师兄是如何感知到唐娜的出招了——他凭的是声音! 石子划破空气的声音。 之前的声音是如此细微,可是师兄却能够根据听音辨位的方式感受到暗器之所在。 也正是因为唐娜觉察到了这一点,她才会十枚暗器齐发,不但令师兄无处可躲,而且她在向师兄示威。 她放佛在提醒师兄,她可以利用多枚暗器相互掩盖各自的声音,令师兄无法察觉。 彭逍遥再次起跳,让开击打脚踝的两枚石子;膝盖弯曲,小腿肚几乎贴至臀部,让开了因为起跳c本该击打大腿现在却转而击打小腿的两枚石子; 同时双指频频发动剑招,先后打掉四枚危及自身的石子。 另外的两枚石子则分别从身畔和头顶擦过。 “嗤”“嗤”两声,彭逍遥双脚还未及及地,第二波石子已经朝着他打来。 如果唐娜第三招的暗器可以用“洒”来形容,那么这四招则可以化作一个字“聚”。 第四招的石子数量有二十枚之多,但这一次的石子非常密集。 飞蝗石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取彭逍遥的头c胸c腹三部位。 彭逍遥人尚未落地,无处借力闪躲,若想不被暗器击中,只能以剑招与石子硬碰。 但是较为糟糕的是,他刚点开第三招的四枚石子,第四招的二十枚石子已经纷至沓来。 他连这二十枚石子的来势都来不及看清,又怎能出招将其各个击破? 罗凌浩此时看得分明,头脑急速转动,若换了是我,该如何破解? 无解。 至少在彭逍遥破解之前,罗凌浩没有任何思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起因之风吹蝗 罗凌浩此时看得分明,头脑急速转动,若换了是我,该如何破解? 无解。 至少在彭逍遥破解之前,罗凌浩没有任何思路。 只听得“哈”一声,台下不了解状况的人还以为彭逍遥已然中招。 彭逍遥浑身剧震,显是体内精魄爆炸所生的效果。 然后他的动作瞬间快了三倍,舞动的双手幻化出近十几双重影,上下纷飞,这是—— 连招。 罗凌浩目不转睛地看着,口中不禁念念有词地数着。 四平剑法二百四十七招,打到二百五十三招,转! 转至八稳剑法五十五招,打到五十八招,再转! 转至四平剑法二百零三招,打到二百一十一招,又转! 转至四平剑法三百三十四招,这里只用了两招,又转! 这是八稳剑法?不对,还是四平剑法! 这是四平剑法第几招? 罗凌浩“啧”了一声,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跟不上师兄这么高速的节奏了。 太快。 加上他虽然已经跟着宇文兴亮熟识了所有剑招的口诀,但毕竟自己所学会的剑招还没超过十位数。 所以大量招数他虽然识得,但在如此高速的节奏下,毕竟是反应不过来了。 且这些剑招都是拆分出招,很多招式可能都没有打全,就直接转到下一招或者别的套路当中去,能跟到这种程度,已经让罗凌浩感到头脑有些发热了。 罗凌浩此时突然有些激动,他突然迫切地想要学习落神宫的剑法了。 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罗凌浩有了类似的体会。 他十分清楚,如果他能贯通四平剑法,虽然不能像师兄那样在擂台上挥洒自如,可也不至于在台下做个傻子。 不对! 罗凌浩心中突然一动。 唐娜只打了二十枚飞蝗石,算起来,只有一招。 可师兄所出招数已经远远超过二十招,有必要出这么多招去对付对方的一招? 罗凌浩再仔细看台上,才发现,彭逍遥转瞬间已经打出近五十招,但是有一半以上竟然都击空了! 哦! 罗凌浩恍然大悟。 唐娜出第四招时,师兄人为落地,根本来不及看清暗器走势,加上暗器相互之间掩盖了各自声音,强如师兄也无法听音辨位。 所以他只能以快速剑招护住周身。 他的连招并非有过什么精心设计,而是在尽力护住全身的前提下,急中求稳,刷出一个行云流水,为的是务必将能够挡住暗器的剑招节节贯穿,才能保证不知从哪个方位打来的暗器不会沾到自己。 由此看来,师兄他虽然不能精准判断每颗石子的来势,但他的听音辨位之功还是可以让他对这二十枚石子的大致范围有一个宏观的判断。 但不得不承认,师兄还是稍显手忙脚乱,皆是因为唐娜出招的变奏所致。 想到这里,罗凌浩又回顾先前唐娜的出招节奏。 她,第一招打出,停顿;停顿后,出第二招;再停顿,出第三招;再无停顿,直接出第四招。 罗凌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前三招的两处停顿,皆是为第三c四两招的连贯出招做铺垫! 蛇蝎美人——有此心机,名不虚传! “呸!”罗凌浩心里暗自骂了一声。 本来这迅捷密集的暗器已经让人防不胜防,再以前后出招时的变奏做辅助,这也就是大师兄身经百战临危不乱,这要是再换个人,就算不被这前后三十枚飞蝗石打成筛子,怕也是很难做到如师兄这般滴水不漏。 台下的人多数看得目瞪口呆。 且不说彭逍遥周遭的飞蝗石如下雨般地纷纷落至其脚边,就单说彭逍遥以肉指硬抵带着风响的劲石,这是怎样一种境界的内功? 再看“蛇蝎美人”唐娜这边,她显然是有点急了,不等彭逍遥将第四招的飞蝗石消化完,她这边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出第五招c第六招c第七招。 从这一刻起,她丝毫不再有所保留。 只见她就如同变戏法一般,手指间c指尖上c掌心处在刹那间多出数不清的飞蝗石。 她的每一寸肌肤便好似生出强劲弹力一般,只要米粒大小的飞蝗石前一秒出现在她手中,下一秒就以万马奔腾之势向着彭逍遥扑去! 在这一刻,台下的群豪甚至一度恍惚,便好像看到数不清的小石头子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这还是暗器么?这简直就是蝗虫!黑压压的蝗虫铺天盖地! 而彭逍遥却是整片庄稼地中,唯一的一颗“高粱”。 唐娜开始快速绕着擂台不停地走位,辗转腾挪c立蹲跳卧,指力c腕力c臂力,三力忽而统一c忽而错位c忽而协调c忽而逆势。 在三力的时而拼凑c时而交接c时而反转c时而补偿之下,她手指的快速拨动如同在弹奏某种乐器一般,手中射出的飞蝗石更是有如喷雾一般向彭逍遥弥洒过去。 而且她的手法与身法越来越快。 罗凌浩看得眼花缭乱c头晕目眩,以至于他不得不低下头,一边大张口用力喘气,一边使劲揉一揉酸涩的眼睛,再用力甩一甩头,尽可能使自己保持清醒。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想得很清楚。 那就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唐娜的每一颗飞蝗石还没有米粒大了。 不但是为了令对手难以防范,更可以增加她携带暗器和施发暗器的数量。 一般的暗器高手若是一个暗器袋里能装配上几十颗飞蝗石,那么唐娜的暗器袋里至少装配了上千枚。 天知道她身上藏有多少个装有暗器的饰袋。 于是唐娜携带暗器的数量可能是普通暗器高手的百倍还不止。 而这些暗器的负重又是多少呢? 假如按照一千粒大米的含量来计算,全部负重只有半个鸡蛋的重量! 暗器数量远超一般暗器高手携带的数量,而重量却远低于他们,这是多么可怕的概念。 再来说唐娜施发暗器的数量。 一般的暗器高手若是一次只能发射几枚暗器,那么女子因为手小的缘故,一次发射的暗器数量只会更少。 但是唐娜以那样暗器大小和重量,却可以同时发射十几枚! 一手十几枚,双手就是二十几枚;一招二十几枚——两招三招呢? 更可怕的是,她出一招的时候,彭逍遥要出五十几招才能化解。 当唐娜开始连续进招的时候,彭逍遥已经用八倍的身法在快速地指点戳打着唐娜来自不同刁钻角度放射过来的暗器。 彭的身子转得如同陀螺一般。 远处的人望向台子,他们感觉唐娜在向彭逍遥抛沙。 说是抛沙,可没有沙子能嗤嗤作响;也没有沙子能以彭逍遥为中心,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涌入。 所有人都看出彭处境的不妙。 再这么下去,彭的落败只是个时间问题和——唐娜的暗器还剩了多少的问题。 唐娜出到第三十招的时候,彭逍遥身边的石子儿已经落满一地,呈一个巨大的火山形结构,铺在地上的密度,相对彭逍遥的距离由远及近,便越来越稠密。 而彭逍遥本人,正处在密集的火山口! 众人均觉得,指望他坚持到唐娜打完携带的所有暗器,这个可能性不大了。 估计再这么打下去,若是彭逍遥还不落败的话,整个擂台怕是要被铺满的飞蝗石加厚一层高度了。 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在想,能打到这种程度,就算彭逍遥落败,也无可厚非了。 毕竟彭逍遥在用人肉挡石子,而且唐娜也早已违背了最初的承诺。 还什么“我们唐家不占人便宜”,什么“我只出一分力道”。 你这是一分力道? 你怕是连吃奶的劲都挤出来了吧? 暗器击打向彭的速度还在加快,但彭击落暗器的速度明显赶不上前者。 彭的处境越来越难。 就在这时,彭逍遥又是“哈”一声,随着这一声轻喝,体内精气外放,体表竟然隐隐闪出一道金属质感的灰白精光。 他不再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负手而立。 装逼么?不是。 一个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凡是挨近他的石子,无一不自动落下。 且随着石子的下落,下落时石子与他的间距也开始拉大。 先是一尺内的石子如雪片一般纷纷坠落。 到最后,那些激射过来挨近他的石子竟而不能超过以他身体为圆心的三尺范围,就直接坠落在地。 就在罗凌浩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罗周围的徒孙弟子突然“噢”地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接着他们开始齐声呐喊着: “大师爷爷!” “大师爷爷!” “大师爷爷!” “大师爷爷!” 徒孙弟子管自己的师父叫“师父”或“师尊”,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师父”的师父,那就相当于“师父”的爹,就是“师爷爷”,于是徒孙弟子口中的“师爷爷”当然指一代弟子,前面加个大字,那就是徒孙弟子对台上彭逍遥的称呼了。 其实严格按照礼数上来说,他们应该尊称一声“太师伯”才对,这一点罗凌浩曾经给他们指出过。 可是落神宫的这些徒孙弟子好像个个缺“爷爷”似的,结果这就成了落神宫中一种独特的称谓。 罗凌浩被连续发生的状况搞得不明所以,但是看徒孙弟子都这么雀跃,也不想破坏气氛,于是也跟着配合徒孙弟子,冲着台上喊:“大师爷爷!”“大师爷爷!”“大师爷爷!”“大师爷爷!” 与此同时,台下的其他人中有人发出惊呼声。 “快看,那是——” “神风剑法!” “哎!真的,是剑圣的神风剑法!” “我靠,神风剑法!” “哦——这就是神风剑法!” 霸刀门门主任永康认真看着台上,感慨道:“真没想到,剑圣之后,他的弟子中竟然还有人能打出神风剑法!” 擎天派掌门莫其谢捋着胡须,微微点头道:“是啊,说起来,这大弟子也不过才年方二十六。” 普渡寺方丈念悲大师在不远处听到两人对话,也附声和道:“阿弥陀佛,当真是后生可畏,这场比试胜负已分。” 任永康与莫其谢听到念悲大师说话,连忙点头向其颔首示意。 听到一片惊叹声,罗凌浩停止了呼喊,他这才明白过来徒孙弟子在高兴什么。 按照落神宫的常规,每年都会由剑圣或者排名前十的弟子给其他弟子演示舞浪剑法或者神风剑法。 如果不是参与这种盛大的武林聚会,像“舞浪”或“神风”这种剑法的演绎,平常弟子在一年里只能看到一次。 所以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来讲,自然十分难得。 这些徒孙弟子虽然个个神童,但是舞浪和神风剑法本身的难度决定了其修习并非光靠天赋,所以他们并不指望能从这样的剑法演绎当中学到什么。 只是舞浪剑法和神风剑法的效果本身十分精彩c威力惊人c观赏性极强。 徒孙弟子作为这两套剑法的潜在继承者,每当看到这两套剑法的演绎时,就仿佛从绚烂的场面中看到了自己的希望。 再加上他们年龄幼小,一时之间就会按捺不助内心的喜悦和兴奋,看到彭逍遥突然亮出神风剑法,心性也就跟着浮躁起来。 当然,在这些欢腾雀跃的徒孙弟子中,罗凌浩也看到有不少弟子没有随波逐流c跟着一起呐喊狂呼,譬如林轩c宇文兴亮等弟子。 两个月以前,由罗凌浩以伽耶帝国八皇子送来的食盒为奖励而主办的“徒孙弟子比武大赛”中,林轩排名第二,宇文兴亮则排名第一。 他们哥俩儿一句话也没说,目不转睛地看着彭逍遥施展这套神奇剑法。 正对擂台的东南方向,真华派那边也跟炸了锅一般,派中弟子七嘴八舌c议论纷纷。 但罗凌浩听到他们似乎并不是在议论神风剑法。 此时还有比神风剑法更值得讨论的事情? 罗凌浩觉得有必要侧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集中精力看台上的对决明显更为重要。 虽说回去之后,他依然可以再缠着大师兄为自己施展神风剑法,但是“神风剑法”破“百打飞蝗石”这场面,恐怕此生再难见到。 大事件往往会有这样一个规律,一件大事的发生往往会牵动多个其他重要事件的进行。 就好像台上这边的激烈比试引起了落神宫和真华派两边的骚动。 这种情况下,该关注什么,哪个更为重要,权衡之中,必须要有所取舍。 所以罗不再理会真华派,像宇文c林轩那样,聚精会神地关注台上。 彭逍遥的神风剑法一开,周身上下剑气纵横;唐娜这边却不再有什么新鲜的招数,只是一味地加快攻击速度,加强出手力道,场上优劣形势急转直下。 唐娜的飞蝗石不断被彭的剑气弹开。 随着剑气范围的扩大,打向彭逍遥的飞蝗石反而距离他越来越远;随着剑气力量的加强,打向彭的石子不再是跌落,而是开始没有规律地向旁边四溅,有个别石子反而朝着唐娜这边溅射过来,大有反向发展的趋势。 彭逍遥似乎是已经有点不耐烦眼前这无休止的争斗了,神风剑法一开,若是再拖延时间,落神宫的面子反而会挂不住了。 “哈”,他再次轻喝一声,身上的剑气明显加强,靠近擂台的人被剑气卷起的余风刮得脸面生疼。 “别开生面!”罗凌浩左手边的徒孙弟子林轩惊叹道。 别开生面——神风剑法第二式。 罗凌浩死死地盯着台上彭逍遥的一举一动,在唐娜飞沙走石的暗器攻击下,彭逍遥剑气的纹路变得异常清晰,清晰得令罗凌浩几乎忽略了唐娜的进攻,只专注于彭的剑气。 他希望能够通过这次对决,看到神风剑法本质性的东西。 只见彭逍遥身体周遭剑气鼓荡成球状,似乎还有哔哔啵啵的些微声响。 当彭逍遥周身上下剑气厚度异常充沛浓郁之时,唐娜那边却丝毫没有示弱罢手的意思。 她开始将手中的暗器集中射向彭的咽喉,好像这么做就能将剑气打出一个缺口一样。 而这一次,唐娜自己集中起来的石子准确无误地朝着唐娜打来,带着明显的目的性,力度速度与她打出去时如出一辙。 唐娜慌忙出手将反射回来的暗器重新打掉,再度出手继续攻击同一个点。 如此反复,在台下人看来,唐娜仿佛自己在跟自己对射弹珠一般。 再接下来,反射向唐娜的石子比唐娜出手时的力道还大c速度还快。 快到唐娜都来不及出手将其打掉。 可唐娜依然没有放弃。 她将反射回来的石子一一接住! 重又打了回去! 于是,战局二度发生改变。 唐娜双手打飞蝗石,双手接飞蝗石。 再打,再接。 “好!” 台下突然爆发起了雷鸣般的叫好声和掌声。 这个喝彩声,送给唐娜! 武林所有豪杰都知道,自剑圣创立神风剑法以来,至今未有人敢跟这么霸道横蛮的剑气叫板。 暗器高手中能接得住神风剑法的,更是从未有过。 唐娜,年仅一十九的小姑娘,她在创造一个历史! 是武林的历史,也是暗器的历史。 武林中人多数嗜武成迷,见到这么精彩的场面,他们忘记了唐娜的凶狠与骄傲,忘记了唐娜的攻于心计;他们佩服唐娜的高超技艺,更佩服唐娜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忍不拔的毅力。 龙冼镖局的镖师和弟子们早已为唐娜大师姐喊破了喉咙。 这次靠着这个一度还让他们有点担忧的大师姐,龙冼镖局可是在武林当中着实风光露脸了一把。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在喝彩。 十一个大门派的掌门没有。 落神宫这边的多数弟子也没有。 弟子们没有喝彩,不是因为唐娜现在是落神宫的对手。 如果画面真的如同想象般美好,掌声鼓励一下未尝不可。 宇文兴亮皱着眉头,同情地看着唐娜的双手。 罗凌浩一直忙于窥探神风剑法的奥秘,已经无心关注其他。 其实唐娜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反射回来的石子力道实在太大,已经开始有点超出了她的控制。 要知道,这些回来的石子,带回来的,可是神风剑法的剑气! 可唐娜好面子,倔强的自尊心让她在硬撑着。 一丝血珠顺着唐娜的手掌,向着她的腕部流进去。 唐娜感受到凉意,她知道自己的虎口裂了。 好在血流进了袖子里,台下人应该看不出来。 台下人的确看不出来。 但他们没有必要看到这个。 从他们看到彭逍遥居然真的能使出神风剑法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料到了这场比武的结局。 而且在这场比试中,彭逍遥的胜利绝对会让台下所有人心服口服。 本来,他用双手搏击唐娜的飞蝗石,双手皆虚指成剑,若演化成真实兵刃的话,彭逍遥需要使用双股剑,才能对应他双手的剑招。 可是落神宫的剑法向来没有以双剑著称。 所以那个时候,就算彭逍遥能以双手破掉唐娜的暗器,但双倍的落神宫剑法,说服力反而减了一半。 可是,现在,神风剑法一出,之前的问题就只能用“谦让”来概括了。 罗凌浩凝视了很久,终于看出了点门道。 历来神风剑法难以被落神宫弟子参透,主要基于两点。 一是它内在精气走向,如何释放精气,才能将其化为剑气; 二是释放剑气之后,它所形成的剑法,有质而无形,剑路诡异。 尽管口诀中一再强调剑气释放出来的剑法就是“圣剑决”——无数四平剑法c八稳剑法和十方剑法的套路杂糅在一起,从不同角度c不同方位,以巨大的剑招数量,所形成的一种神鬼莫测的新套路,连师尊剑圣重九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无人能听懂。 对于罗凌浩而言,他无需解决第一个问题。 他体内没有精魄,那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神风剑法的剑气路数,他逐渐摸索出来了。 因为这套剑法本身是以无形剑气作为攻击手段,所以释放出来的剑气可以将其假设为有形的宝剑。 那兵刃该如何发挥威力呢? 当然要依靠剑法。 所以剑圣说,神风剑法的剑气依托的是“圣剑决”,这是对的。 既然可以依托四平剑法,当然也可以依托八稳剑法,十方剑法等。 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使用剑气?直接使剑不就行了么。 这恰恰就是神风剑法的奇妙之处,也正是罗凌浩在台上观察到的。 如果运剑,剑柄在手,攻击需要依靠剑刃和剑尖。 剑法再高明,攻击力终究有限。 可是换作剑气呢? 那剑锋将无处不在。 剑刃c剑尖可以从身体的任何方位形成。 虽然使的依然有可能只是四平剑法,但却可以打出有形兵刃难以企及的出招角度和出招数量。 正因如此,唐娜的暗器角度不论多么刁钻,师兄都能以四平剑法的剑招将其破解,而不再需要指剑击打时的那些个连招。 于是在罗凌浩眼中,虽然被剑气包裹的彭逍遥纹丝未动,但他好像看到有无数个彭逍遥从四面八方舞动四平剑法一样。 这对唐娜造成的压力,就仿佛唐娜在对着一面墙在进行射击一样。 不对,墙是没有弹力的,不可能像师兄的剑气那样将对手的招数反弹回去,且反弹的力道甚至超出了对手自身的出招力道。 具体来说,那样的剑气根本就不是人世间的事物所能比拟的。 神风剑法中的“神”字,不恰恰说明,剑圣重九他老人家创造的,是人世间都似乎不应存在的一种剑法么! 当然,只要精魄力量足够大,剑气的威力还远不止如此。 想到这里,罗的眼前不禁豁然开朗。 正当他为自己剑术思想的精进而感到喜不自胜时,“啪”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起因之心得 正当他为自己剑术思想的精进而感到喜不自胜时,“啪”一声,就见唐娜猛地退到擂台一角,负手而立,不再进攻。 彭逍遥也同时收起了剑气。 二人均气定神闲,只是靠近台子的人注意到,唐娜的面色略微有些红润。 “那个唐姐姐的暗器打完啦。”宇文兴亮突然对罗耳语了一句。 “哦。”罗凌浩这才反应过来。 台上二人均不开口。 台下的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过了一会,彭逍遥拱手抱拳道:“唐小姐暗器之高明,实在令在下佩服,这次比试,彭某自认不是唐小姐对手。彭某认输,大家就此罢手,交个朋友如何?” 唐娜不答话。 于是彭逍遥又冲台下一抱拳道:“既然唐小姐没什么话说,小子也自认不敌,这场比试也就到此为止。落神宫与龙冼镖局在此结交,希望武林中的各位前辈能给做个见证。” 说完,他躬身随手捡了几颗地上散落的石子,走到唐娜身前,递交给唐娜,以此示好。 二人罢斗之后,唐娜一直将双手束在后背。 彭逍遥此时上前将石子递出,明显是要唐娜接过,以此来象征两大门派的交好。 可唐娜并没有举动。 彭逍遥见唐娜不动,再次示意唐娜接过。 唐娜突然怒道:“走开!” 这一下唐娜可惹了众怒。 台下众人多数都看出,唐娜之所以停手,多半是因为身上暗器所剩无几。 倘若当时彭逍遥挥斥剑气趁虚而入,唐娜自是凶多吉少。 可彭逍遥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见好就收,语气谦和到了近乎低三下四的程度,年纪虽轻,却有大宗师的气度风范。 没想到这唐娜居然如此不识抬举,难道落神宫当真怕了龙冼镖局吗? 就连龙冼镖局的人都觉得大师姐这“公主病”怕是有点过了。 台下有与彭逍遥平辈的其他门派弟子抑制不住怒火,直接开骂了: “什么玩意,给脸不要的东西!” “彭哥,给这娘们一点教训!” 彭逍遥丝毫不以为忤,他走到唐娜近前,才觉察到她有点不太对劲。 她面色红润,却绝非健康颜色,大有气息紊乱之兆。 又见她强打精神,迫使自己立稳。 种种迹象,令彭逍遥仿佛看到了她背后一直在颤抖的双手。 彭逍遥立刻明白,刚才这姑娘死要面子,硬接神风剑气反弹回去的暗器,虽然表面没有被剑气割伤,但身体因为受到剑气的强烈震荡,精气耗尽,此时已经极度虚弱。 他赶紧以自己的身形挡住唐娜,背对着台下,又向唐娜躬身施礼,大声说道:“唐姑娘,在下适才自认不敌姑娘,字字出自赤诚,绝无讽刺挖苦之意。 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在下的年纪要比姑娘大出些许,倘使在下与姑娘同龄,适才与姑娘的对决是绝无胜算的。 姑娘年纪尚轻,前途无量,只要再苦练几载,必能使彭某望尘莫及。” 彭逍遥假借说话空隙,施展神风剑法,将神风剑气以极其平缓的节奏输入到唐娜体内。 唐娜此时精气耗尽,已完全丧失抵抗能力,甫一触到剑气,身子一震,紧接着感到剑气透体而入,在自己体内凝结成一粒一粒散碎精魄,如沐春风一般,说不出地舒爽受用,立刻就明白了彭逍遥的用意,耳边又听到彭逍遥一力维护自己的言辞,不禁怦然心动。 随着精神振作,她感觉自己的手也不再抖了,于是低着头,接过彭逍遥递过来的石子,伸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彭逍遥好像在自己手心轻薄地挠了一下,她惊怒之下,抬眼望彭。 却见彭逍遥态度十分诚恳,一副真挚的表情。 唐娜就以为刚才那一下是自己过度虚弱而产生的幻觉,却又不知怎么,居然微微有点失望。 她轻叹一口气,匆匆说了声“谢谢”,就飞身下台,声音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完全没有了上台时的那股气势。 到了台下,她也没有急于落座,只是站在龙冼镖局最前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再后来,素雪梅庄庄主,石静堂登台亮相,打了三场。 之后是霸刀门门主任永康打了一场。 擎天派掌门,莫其谢打了六场。 比试都很精彩。 观赏比试的过程中,罗凌浩突然觉得自己很需要纸笔。 他虽然体内没有精魄以至于没有办法学会这些精彩的招式,但是他觉得应该把这些精彩的瞬间,以自己感悟的方式记录下来,这样至少就有了传承。 尤其是当他看到林轩c宇文兴亮等徒孙弟子的时候,他觉得更有必要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们是天才,可以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但是他们未必能想到自己所能想到的。 把自己能想到的,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更完美。 “不枉他们也叫我一声师爷爷。”罗凌浩心里想着。 到了真华派掌门清逸道人上场后,罗凌浩才发觉,为什么彭师兄与唐娜的比试会引起真华派那边的骚动。 原来唐娜的暗器功夫,颇有真华派剑法的风采。 从清逸道人的剑法来看,唐娜有很多暗器投掷的手法根本就是在模仿真华派的剑招。 看来江湖中传言清逸道人收唐娜为徒一事,也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唐娜为什么在这次比试中选择打飞蝗石呢? 难道她不会使剑?还是想要刻意回避什么? “若是能够看到唐娜的剑法,基本上就可以判断传言真假了。 唐娜不使剑,也有可能正是在回避这一点” 罗凌浩这样想,不过他也并未在意。 毕竟传言真实也好c虚假也罢,跟他本人关联不大。 正想着,台上已经停止了比试。 清逸道人与琅英派掌门覃虎拆了四十招后,二人对对方实力已经了然于胸,于是同时罢手。 两人客套一番之后,清逸道人也是连问三遍,无人再应战,于是二人携手下台。 十二大门派的比试也就算是彻底结束。 葛秋暝又上台简单寒暄交待几句,大致是说,今天大家很尽兴,也都很累,早点休息,明天新人大赛就算正式开始。 下台之后,他开始忙活安排明天的各项事宜。 彭逍遥与罗凌浩携徒孙弟子下山找店投宿。 路上,罗凌浩向师兄请教了不少问题。 尤其是谈到唐娜所使用的暗器时,罗凌浩表达了一些自己的思考。 基本上是在夸赞唐娜暗器的大小十分别致,既方便携带,也便于发射。 彭逍遥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他向师兄发问,既然这种“米粒飞蝗石”有诸多好处,为什么没有在江湖上得到广泛通用? 彭逍遥说,一是难练,二是难炼吧。 彭逍遥承认自己也不算精通暗器,但是他知道,暗器要想打得好,身法c步法c手法需要相互协调;臂力c腕力c指力更是缺一不可。 出手既要精准,更要凶狠。 一般的暗器高手能将这些要领熟练掌握,并能练到一出手就能打出几枚暗器的地步,在暗器方面就已经可以算作精通了。 想那唐娜一手打十几枚暗器,且能分心二用,双手齐发,随心所欲,还能游刃有余,只恨爹娘没给多生几双手。 这样的极品,怕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决不是单靠汗水的浸淫可以达到的境界。 所以她所使用的暗器,即使到了别的暗器高手手中,也决难以发挥到如她一般精彩的程度。 而她手中的暗器,别看只是石子,造价绝对不菲。 因为她所用的飞蝗石需要满足她个人的力度c她手掌的大小c以及手掌皮肤与石头表面之间的摩擦感等各方面的需求,所以这样的飞蝗石只能定制。 别的不说,单说这飞蝗石的大小制作就已经极其耗时耗力了。 不但要将正常的石子精细打磨成极小的颗粒,还要保证每一颗石子的质量大小均匀,光滑度相同,至少要做到这种程度,才能保证她使同样力道打出去的每一枚暗器威力相同。 试想一下,若是每颗石子大小不一,手感不一,那别说打出去的力道能否得到保证,就连射出去的方向都不好控制。 大家看到她像变戏法一样将飞蝗石打出,有如长江大河一般无穷无尽,又好像一个人生出来一千多只妙手,却没有人想过如此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飞蝗石,她是从什么时候将其取出c并且快速移动到自己的手指c指肚c指尖c掌心等需要的位置。 这些操作固然需要她天才一般掌控暗器的能力,但如果暗器本身的质量大小不一c光滑程度相差太大,她那行云流水一般的暗器操纵必然受到阻塞,须知高手过招,胜负成败往往决定于一瞬间,出招之间一个小小的凝滞都有可能带来致命的打击。 也就亏得龙冼镖局能有那么大的财力能量身打造鬼斧神工般的暗器,去喂养这么一个暗器天才。 唐娜倘若生在穷苦人家,纵使有鬼神般的天赋,家人也没有伺候鬼神的条件。 罗凌浩听到师兄最后这句话,心中突然有些怅然若失,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鬼神般的天赋”“伺候鬼神的条件” 想到自己也开始有点解读武功路数招式的能力了,可是却没有与该能力相匹配的精魄。 正因如此,他越发觉得有必要将自己内心的感悟给记录下来——既然现实条件令他无法获得满足,那么他就必须从精神世界中找寻一种平衡。 当夜,他失眠了。 盛会期间,各大客栈基本都已订满。 虽然落神宫提前很早就有预订,但是落神宫此行,弟子人数众多,客房数量有限,所以一个客房基本上安排四位弟子。 本来以罗凌浩和彭逍遥在落神宫的一代弟子身份,他们可以各自住一间客房。 但是彭逍遥觉得这样不够“自然”,而罗凌浩本人又比较害怕孤独,所以他二人被调至一间房间。 罗凌浩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彭逍遥则是一直在凳子上盘腿打坐入定。 罗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想在房中搞出动静打扰师兄清修,于是半夜里,跑到宇文兴亮的房间,与林轩换了房。 宇文和林轩因为在罗凌浩主持的徒孙弟子比武大会中,分别拿到一c二名的成绩,所以落神宫的管事在这次给徒孙弟子调配房间的时候,特意将二人调至双人间,享受和一代弟子相同的待遇。 其余的弟子只得四人一间房。 在没来秋暝山之前,当得知宇文和林轩也住二人房间时,罗凌浩既惭愧又感慨。 他住二人间是因为“老”,因为自己作为一代弟子,在落神宫里,有着“老前辈”的身份,所以尊享优待。 而宇文c林轩住二人间恰恰是因为“小”,他二人小小年纪却能在数千名同辈弟子中拔得头筹,因而享受了和自己相同的待遇。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c彭师兄c宇文c林轩,四人中,除了自己是身份比较特殊之外,其他三人均有实打实的资格享受高级待遇。 一个人不为别的原因,仅仅因为“老”而获得了特殊的优待,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悲哀。 所以把林轩换到自己房间后,罗凌浩看着小宇文,又想起来之前的那番感慨,他突然有一种危机感,恨不能赶紧做一些事情让自己在心理上能够平衡踏实下来。 他下楼找掌柜要来了笔墨纸砚,点燃油灯,然后开始用心记录自己对白天所见各种招式的理解。 宇文兴亮原本也在打坐,当他察觉到罗师爷爷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表现得就不像彭逍遥那么有定力了。 小孩好奇心比较强。 于是宇文也不打坐了,跑到罗凌浩身边坐下来看他写作。 罗凌浩一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写作中,见身边多了双眼睛,索性就跟宇文展开了交流。 把他在白天在擂台上见到的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自顾自地在那边说边写,边写边说。 他说的很多细节,宇文兴亮是颇有同感的。 只是宇文兴亮的表达能力不行,所以不会像罗凌浩那样用语言把很多抽象事物描述得那么清楚。 每当罗凌浩谈到一个观点戳中他内心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会为之一亮。 罗凌浩见小宇文似乎颇为认同自己,就逐渐有了自信,说得更加肆无忌惮。 本来在武学方面,他还觉得没有什么发言权,所以一开始同宇文兴亮讨论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觉得要是跟小宇文扯别的兴许能忽悠住他,谈论武学——在宇文面前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可是随着他跟宇文之间的交流,他发现,自己在阅历c年龄c性格等各方面与宇文的差异,造成了看待相同问题的视角会有所不同。 当他将这些东西凝合成一个一个鲜明的观点说给宇文听的时候,让宇文觉得既新颖又熟悉,既有趣犀利又有共鸣之感。 罗凌浩就这样边说边写,说到最后,他自己也开始释怀了,有什么不能说c不敢说的呢? 连大师兄都附和过自己的很多观点,这小宇文又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呢。 结果,一个武功倒数第一的人把一个武功第一的人说得心悦诚服。 可见,道理果然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两人就这么一直聊到了天亮。 吃早饭的时候,罗凌浩还依旧神采奕奕,只是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 什么事没做呢? 该记的都记了,该写的也都写了。 难道出门忘了带兵刃? 不对啊,临走那会,他还特意去了趟师兄的房间。 为了确认一下,罗凌浩下意识地打开包裹,取出了混沌刚玉剑,这是他特意为比赛而从观中带出来的。 只是打开包裹的时候,一本册子也随之掉了出来。 罗凌浩捡起来之后,脑袋“嗡”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起因之赛前预备 罗凌浩捡起来之后,脑袋“嗡”一声。 那本册子,正是他花了三十两纹银,从茶铺店小二那里买来的舞弊资料。 坏了!忘了看了! 昨天白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整个人脑子里的信息如同爆炸一样,只想着拼命把有用的东西给记录下来,一时间竟然忘了准备那个比赛对手的武功了! 罗凌浩心中一惊,不过转念又一想,好在自己比赛的排序还不算靠前。 自己前面还有三十多场考试。 干脆比赛不看了,新人比赛的水准想必比昨天那些掌门的对决要差上许多。 正想着,就听不远处几个徒孙弟子正在吵闹。 罗凌浩走上前去探寻究竟。 却原来是因为客房住满,昨晚有四个徒孙弟子住在了客栈的仓库里。 结果今早出门晨练的功夫,竟然把库门钥匙给搞丢了。 一说钥匙在野间小路上;一说在茅厕中;还有一说拉在库房中了;还有一说这几处应该都没有。 罗凌浩听四人七嘴八舌争执不下,插嘴道:“不会找掌柜的要把备用钥匙么?” 其中一个徒孙弟子回道:“回师爷爷,掌柜一共两把钥匙,都给了我们了。” “两把钥匙都不见了?” “回师爷爷,是的。” “真行。那这样,你们打算要那钥匙干什么?” “回师爷爷,当然是开房门——行礼还在里面呢。” “那我问你们,凭你们的身手,进个库房的门,一定要用钥匙么?” 四个徒孙弟子一听这话,面面相觑,仿佛都在说,哎?还真是哎! 罗凌浩摇了摇头道:“就这也值得你们吵一早晨?快点吃饭,吃完赶路。” “是,师爷爷。”四人齐声回道。 罗回到自己座位上,看见师兄正朝自己这边看,于是本能地看了师兄一眼。 师兄朝自己点了点头,罗赶忙也点点头,算是回应,可为什么师兄要看他,罗一门心思顾着答案的事情,却也没想太多。 早饭吃罢,彭逍遥c罗凌浩一行人就起身赶赴秋暝山擂台。 从山下到山上,再到擂台前,罗凌浩一路在用眼睛搜索,看是否能找出一块僻静之所。 等他们到达擂台前时,所有门派均已到齐,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擂台前面还是照旧摆放十二把交椅。 根据昨日的比赛情况,十二个大门派的掌门分别落座。 落神宫的座位似乎并没有因为彭逍遥口头上承认输给唐娜而被撤掉。 擂台的场景呈南北方向布置,十二把交椅自西往东依次为: 正气山庄庄主,仇松岭 霸刀门门主,任永康 素雪梅庄庄主,石静堂 擎天派掌门,莫其谢 龙冼镖局大师姐唐娜 九龙岭盟主,左千秋 秋暝快刀门门主,葛秋暝 连云山四剑同盟盟主,欧阳尺度 落神宫大弟子彭逍遥 金沙帮帮主赵三宝 普渡寺方丈,念悲大师 真华派掌门,清逸道人 罗凌浩没有座位,率领一众徒孙弟子垂手站在正对彭逍遥那把交椅的后面 他简单一看,该来的全来了,没有什么新面孔,于是就盼着赶紧比赛,好找个空隙溜走。 就在众人眼巴巴盼着葛秋暝上台主持比赛时,一个小女孩居然登上擂台。 说她是小女孩,年龄约莫也有十五六岁,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说有倾国倾城之貌,却也生得明眸皓齿c姣若秋月。 她一登台,就让众人眼前一亮。 女孩台风很稳,上台后并不急于讲话,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逐渐被她给吸引,于是人群的嘈杂之声开始减弱。 罗凌浩还在纳闷,从哪里冒出个小姑娘,刚才都还没看到有什么新鲜面孔。 台下就有人开始起哄:“小姑娘,找不到家门了吧,快下来,叔叔抱你回家!” 台下多数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女孩并未加理会,面对台下众人,她深鞠一躬,非常礼貌得体地拱手说道:“给各位叔叔伯伯们问安,小女子名叫葛妙彤,是快刀门葛掌门膝下第四女,也是他老人家门下第一个女弟子。 今天的‘新人大会’由我来主持安排,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叔叔伯伯们海涵。” 女孩的声音清脆嘹亮,而嘹亮之中却又不失柔和,明明穿透喧嚣的杂声钻入大家耳朵里,却又没有尖锐刺耳之感,让人感觉这声音仿佛在头顶飘荡。 众人听到这女孩的声音,心中均是一凛,“此女子内功不弱!决不在入门三年以上的老弟子之下。” 听了她这一席话,台下有人开始低声密谈: “是葛掌门的千金啊,够水灵的。” “听说葛掌门之前要招有钱人家的千金作女弟子。” “不是黄了吗?” “看来葛掌门还是不甘心哪。” “是啊,招个徒弟把女儿都能搭上,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嗐!瞧你俩这话说的,什么叫把女儿搭上?这女儿不好端端地还在他手心里么?肥水又没流了外人田。” 葛妙彤停了一会,又说道:“接下来,我来说一下咱们的赛制。今年大会的赛制还同往年一样,没有任何变动。” 罗凌浩本来想伺机开溜,一听葛妙彤说到“赛制”,觉得这个跟自己有关,于是仔细倾听。 葛妙彤继续道:“每位新人均有一次参赛机会。 比赛之后不论胜负,都有机会挑选十二大门派中任意一位掌门,来为自己作出点评。 胜者,可以选择接受比赛调配,与后面比赛的胜出者继续比试;也可以选择退出比赛。 胜出者的调配比赛会安排在所有新人第一轮比赛之后进行。 调配比赛后的胜出者可以选择继续接受调配;也可以选择退出比赛。 整场比赛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最后一场比赛即为决赛,作为奖励,胜出者可以挑选十二大门派中的任意一位掌门传功。” 罗凌浩心想,原来比赛的选手是可以晋级的,而且第一名可以享受掌门传功的待遇。 可惜这个对我没用。 这要是换作别的大门派的新弟子,在“新人大会”的总决赛上成为第一,可以直接选择该派掌门做自己师父。 本来他有可能像落神宫中的徒孙辈弟子一样,武功是由二代弟子指点的,借着这次大会,说不定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改换门庭,直接转投到自己门中的掌门座下,飞黄腾达c指日可待。 若是小门小派的新弟子成为第一,那就更爽了,估计他会直接更弦易辙,另投一个大门派。 要是这样来看,虽然这个新人会考原本是各门各派自我宣传的一个手段,却也成了新人鲤鱼跳龙门的契机。 若是我得了第一,那就滑稽了,我的师父本来就是重九,我总不能背叛师门选别的掌门传功吧? 那我就只能接着选重九传功。 换言之,若是我得了第一,我只是重新确认了一把我的师父是谁而已。 想到这里,罗凌浩突然有些紧张。 话说,这些人知不知道我的师父就是重九? 倘若他们知道我的师父就是剑圣,而我又在第一轮比赛中就败掉,那师父的脸该往哪放? 落神宫的颜面又将何存? 师兄神风剑法大破百打飞蝗石给落神宫征得的荣誉,岂不是在我一败涂地之下给搞得一落千丈? 想到这里,罗凌浩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拉了宇文兴亮就从徒孙队列中往外走。 不过这一次,他发现小宇文还挺眷恋比赛,竟然多少有些不大情愿似的。 罗凌浩一门心思顾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想太多,死拖硬拽地将小宇文拉到一个僻静所在。 然后罗凌浩抠抠搜搜c略显猥琐地掏出那本舞弊用的册子,递给小宇文。 宇文兴亮一看,上面有武功记载,也没有多问,就下意识地专心致志阅读起来。 开始还很仔细,可读着读着,发现上面的武功极其浅显,就不解地看罗凌浩。 那本册子上记录的是罗凌浩的比赛对手——踏燕派新进弟子从延寿所学的踏燕派入门武功。 “很简单是吗?”罗说道,“我都觉得简单,可是,你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办法来破解这套武功?” 宇文想了想,道:“师爷爷,若是有人用这套武功来打我,我自是有办法逐一化解。 可若是想出什么套路将这整套武功破解掉,那可是需要构建一个完整的体系了。 您要知道,咱们的一招破解对方的一招,并不表示咱们的两招能破解他们的两招,就怎么说呢” 宇文又不会表达了。 罗凌浩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加一是没有办法等于二的。 招式前后顺序的改变,以及招式与招式间的组合,都会产生新的变招。 要将这些变招全部考虑进去,再逐一去对应破解的招数,数量就会变得非常庞大。” 小宇文忙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罗凌浩问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过。 那你看,从咱们所学的武功里,有没有什么套路可以针对这套武功里的所有变招? 或者是可以将这套武功里的变招尽可能多地涵盖进去的?” 小宇文想了想,摇了摇头。 罗凌浩有些绝望。 突然小宇文想起了什么,对罗说道:“师爷爷,有一个人有可能办到您说的。” “谁?”罗眼前一亮。 “林轩。” “好,那你把他找来。”罗突然又看到了希望,禁不住喜形于色。 “那”小宇文突然欲言又止。 “什么?”罗凌浩有点不耐烦,恨不能马上见到林轩。 “师爷爷,我是想说我把林轩带过来我就不陪着您了,想看比赛行吗?” “好好好,那你快叫他过来。” 于是宇文将那本记录踏燕派武功的册子交还给罗凌浩,跑回去找林轩。 不一会,宇文把林轩带了过来,自己则折身返回了擂台那边。 林轩一见罗凌浩,不等他说话,就先发话道: “罗师爷爷,您没有签写生死文契,大师爷爷没有找着您,代您签了,让我见到您的时候告诉您。” “啥?”罗凌浩一听这话,差点吓尿了。 “生死文契,比武以前都要签的。” “就是说,比武场上,打死打伤,概不负责?”罗凌浩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是啊。” “我去,那还不都照着死里砍?”罗凌浩二度绝望了。 “不至于吧,”林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台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那管什么用啊?最多也就眼睁睁地看着把人砍死!”罗凌浩急道。 “唔,”林轩略一思考,答道,“台上的话,确实没有办法拦着,可是若真是看出台上之人蓄意伤人,那吃了亏的门派将来势必要让弟子找机会报仇雪恨。” 罗凌浩沮丧道:“那管什么用啊,人都死了” “那有什么,”林轩不以为然道,“师父说过,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c顶天立地,当临危不惧c视死如归。” “那能一样么?”罗凌浩愁眉苦脸地反驳道,“我要是因为奋勇杀敌而死,我也算是死得其所我在赛场上莫名其妙给人打死,我牺牲的意义何在?” 林轩想了想,这才发现自己以前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点了点头承认道:“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呀,师爷爷。” “这还用你说”罗凌浩感觉有气无力。 林轩听完还好像挺有收获的样子,一脸满足地拱手施礼道:“多谢师爷爷赐教,孙儿告退。” “嗯——你回来!”罗凌浩反应过来,突然大叫一声,把林轩吓一跳。 罗凌浩埋怨道“靠!我都让你给我吓糊涂了。找你来干什么知道么?” “知道啊,替大师爷爷带话。” “那是大师爷爷找你,不是我找你。” “不都一样么?”林轩怯怯说道。 罗凌浩心情极度沉重下,脾气也有点糟,他懒得再废话,把册子递给林轩,说了句“看看”,然后自己就背着手,认真地盯着林轩“看”起来。 林轩一见册子上记载的是武功秘籍,用心研读起来。 可看了几句,发现上面记载的武功极其稀松,又不解地看罗。 罗凌浩马上问道:“你现在能不能给我想几个套路出来,把册子上这套武功全部破解掉?” 林轩“哦”了一声,就又开始聚精会神地研读起那本册子。 罗凌浩一见有戏,便不再打扰他,干脆就地坐下来等着,不觉就有了困意,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一宿没睡,于是走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靠着树,就闭上了眼。 他很快就进入梦乡。 这一觉他睡得真的很香。 他梦见了自己进入一片崭新的世界。 这片世界灰蒙蒙,有些阴暗。 周围环境的色调呈现暗紫。 荒凉而又空旷。 可是罗凌浩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更加自由,居然也可以使用神风剑法。 紧接着,画风突然一变,罗凌浩又来到一个世界。 百花丛生,鸟鸣虫啾,周身有云雾弥漫,暖风拂面,耀眼的一轮圆日触手可及,它将一棵古树茂密的叶子都映成了金黄色。 他看到一个女孩正在对着自己微笑,正是心爱的小郡主。 恍惚中,他走上前。 小郡主笑着拉起他的手。 然后开始晃动。 他很奇怪,为什么小郡主要摇晃。 小郡主笑而不语,还是一个劲地摇晃他的手。 不停地晃。 终于把他给晃醒了。 他这才看到真有人抓着他的手在晃。 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惺忪睡眼,看清楚了晃他的人是林轩。 “是你啊”罗凌浩依依不舍地轻叹口气。 林轩见罗凌浩醒了,说道:“师爷爷,我创了三路剑法,您要不要看看?” “现在什么时辰了?”罗凌浩还没完全醒。 林轩一愣,看了看太阳的方向,才略有惊讶道:“呀,好像已经过了正午了。师爷爷您饿不?要么咱们回去吃点东西?” “不用不用,”罗凌浩连连摆手,这下他是彻底醒了,“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是这样,师爷爷,您不是要我想出套路来破解这册子上的武功么?” “是啊——你想到了?” “嗯。”林轩用力点了点头,非常有把握地说道,“我演示给您看看?” 罗凌浩道:“嗯你直接教我就行。” “教您?” “对,教我。” 林轩想了想道:“那,这样,师爷爷,我这三路剑法是从咱们落神宫剑法中摘选后又重新组合了一下,我教您每一个单招的招式,但是不讲其出处,您看可以么?” “可以可以。”罗凌浩一心只想将剑法赶紧学完。 不知为什么,他内心深处有一种隐患。 签下了生死文契,虽然不代表会死在擂台上,但是这种潜在的威胁已经构成了。 我居然有可能会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起因之突变 我居然有可能会死? 罗凌浩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虽然生生死死这样的事情经常听人挂在嘴边,可是一旦轮到自己的时候,先是觉得难以置信,紧接着就不寒而栗起来。 他不敢再接着往下想,开始凝神,认真听着林轩对招式的解说。 林轩边说,边以极为缓慢的动作来进行演绎。 罗凌浩边听,边看,边思考,时不时地会问上两句。 逐渐地,他看出林轩这三路剑法的神妙之处。 三路剑法的每一个单招均是取自四平剑法的前两百招和八稳剑法的前四十招。 但是每一招均是独立的单招,没有原招式的后招和变招,因此非常简洁。 而且在这些林轩摘选的招式中,有很多招式他做了极其细微的调整。 罗凌浩手拿踏燕派武功的册子,对着那些调整一看,就明白过来,这些调整全部都尖锐地指向踏燕派初级入门武功的套路。 正因为有了这些拆解和变化,反而不太容易解释清楚林轩重新加以整合的三路剑法中的每一招分别来自原落神宫剑法的哪一招式。 罗凌浩清楚,要是林轩当真把这些招式的出处全部说清楚了,估计他也没时间学了。 林轩教得非常细致。 罗凌浩一边学一边心中暗暗佩服,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不但能设计出一套完整的武学套路,并且思路非常清晰,对每一个招式中抽象动作的表达也极其精准到位,这一点,是众多徒孙弟子中罕有的。 就这样,爷俩一个用心教授,一个用心学习,不知不觉,时间已近傍晚。 罗凌浩将这三路剑法学了一个大概,有几个细节问题正在与林轩讨论时,宇文兴亮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对罗道: “师爷爷,比赛打完了,大师爷爷找您下山吃饭。” “嗯,说我跟林轩先不吃了,晚点我俩自己解决。” 罗凌浩看了一眼踏燕派的册子,心不在焉地回道。 “好嘞。”宇文转身欲走。 罗突然想起什么,又把他给叫住,问道:“现在打到第几场了?” “第十五场。”宇文答道。 “十五场”罗凌浩沉吟了一下,心想,明天或许会到我。 想到这里,忽然看见还在边上等候的宇文,忙道:“哦,没事了,你去吃饭吧。” “好嘞。”宇文旋即折返,对罗道,“哦,对了,师爷爷,您之前有没有听说踏燕派中一个叫从延寿的?” 罗凌浩心中一抽动,心想,这不就是我赛场那个对手吗?!他问这个干什么? “踏燕派嘛——我是知道的,可是从延寿”罗凌浩佯作沉思状,“没听说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宇文并没有怀疑,直接答道: “哦,是这样的,我之前看你册子里记载踏燕派武学,我以为你认识这个人呢。 今天下午散会以前,台上那个姐姐说有一个叫从延寿的踏燕派弟子中途退赛了,他的对手正好是你。” 罗凌浩听完这话,心想,靠,还可以退赛?我也想退赛! 哎!等会!他退了赛,这是不是就意味着 罗凌浩马上惊喜地问道:“那我就不用比了?” 宇文答道:“嗯那个姐姐后来又说,从延寿退出比赛,踏燕派可以再派另外一名新进弟子参赛。可是踏燕派掌门却说,他们整个门派都要退出这次比赛。” “咦!”边上林轩听到这话,略感惊讶,他见自己的声音同时吸引了罗凌浩和宇文兴亮,不要意思地解释道: “一般罕有门派会在比赛途中退出比赛的,所以我刚才很惊讶。 “哦?你的意思是,比赛期间,有单人退出比赛常见,但整个门派集体退出比赛不常见?” 罗凌浩好奇道。 “是啊,”林轩答道,“只有自认自家武功远远不敌对方的门派才会在得到了比赛排序后宣布退赛,可是这么做很丢脸啊,会影响门派声誉的。” “嗯,对呀,”宇文也随声附和道,“师爷爷您想,什么情况会让踏燕派掌门做出这种选择呢? 肯定是他听到了什么传闻,觉得您是师祖爷爷的亲传弟子,肯定一招就打败他的弟子。 这要比中途退赛还丢脸,所以两害相权,他就选择中途退赛了。” 罗凌浩听了这话,倒是极为冷静,毕竟,他对自己这几斤几两还是很了解的。 他想,踏燕派掌门既然身为掌门,不可能决策如此轻率。 他当初敢让弟子去参赛,就应该做好自己的弟子碰上大门派弟子的心理准备。 况且我都可以买到“会考答案”,这踏燕派未必就拿不到。 若是他们也有“答案”在手,那他们应该早就知晓比赛的排序,而不是等到今天才知道,然后来个中途退赛。 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踏燕派掌门不得不放弃这场比赛? 罗凌浩心中疑窦丛生,但此时,他知道还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他赶忙问宇文道:“那他整个门派都退赛了,我就不用比了吧?” 宇文说道:“那个小姐姐说,因为是门派退赛,所以这场比试不能算您胜出,所以也不能把您直接安排到第二轮的晋阶赛当中。因此最后决定,在第三十三场比赛当日,会直接询问晋级选手是否愿意同您过招?” “你的意思是,打完第三十三场比赛的那位,直接跟我过招?” “是的。” “那他要不愿意呢?” “那就询问第三十二场的胜出者,以此类推。” 罗凌浩郁闷了,看来是必有一战了。 “但是我觉得”宇文兴亮又说。 “什么?”罗凌浩满怀期待地看他。 “师爷爷您应该不会等很久——第三十三场胜出的选手应该十分愿意同你比试。” 罗凌浩听到这话如同五雷轰顶。 “为什么?”他沮丧地问道。 “台上姐姐说了,不论他是否愿意同您比试,不论他同您较量之后是否胜出,他都会直接晋级第二轮的晋阶赛。 所以您想啊,打也晋阶,不打也晋阶;赢了晋阶,输了也晋阶。 有这种现成便宜他要不捡,他们掌门也不会答应的。 这样的好事哪里又会轮到前面的胜出者?” “这怎么可能呢?”罗凌浩无比郁闷道,“既然是打也晋阶,不打也晋阶,要我的话,我就不打。 这才叫‘捡现成便宜呢’。” “不是这样的,”林轩摇头解释道,“毕竟大家来参加比赛是来扬名的,不是单纯为比赛的。 所以自然是打的场数越多,就越能够在武林中人面前展示本门武艺,对本门的宣传力度也就越大。 但是打的场数多了,被战败的可能性也就大了,就会影响到晋阶。 现在人家门派的弟子同师爷爷您对打,既增加了打斗次数,又不用担心影响晋阶,那人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恨不得这样的比试打的越多越好。” “不过好在他刚打完上一场,体力应该有所衰退吧。”罗凌浩自我安慰道。 宇文兴亮听了他这话,又说道:“师爷爷,有句话,孙儿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万一我是说万一哈,对方武功高强,打完了第三十三场,连休息都不用,又直接打败了您,那咱落神宫这脸可就” 我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罗凌浩一拍脑门,急忙慌里慌张地问道:“第三十三场是哪两个门派弟子对决?”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边问,边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自己买的另一本小册子。 几乎同时,他听到也看到了第三十三场对决的两个选手的名字。 真华派弟子林永奇对决雁翎派弟子徐善国! 罗凌浩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雁翎派是个什么门派,压根就没听说过,估计也是那种扔到深山老林就找不见的小门小户。 可是真华派——那不就是与落神宫并驾齐驱的“北剑首”么?! 还能不能更倒霉了? 哎!不对呀! 罗凌浩立刻想到,他在昨天的高手比试中,有听台下人议论过,真华派应该有两三年没有新弟子入门,这哪来的新手? 他赶忙问道:“真华派不是好久没收新弟子了么?” “这个我有听说,”林轩答道,“据说是两年多以前,真华派收了一名俗家弟子,不入道观c不行道礼c不穿道服。 按理说,他应该两年前就参加过新手大会了,可是因为此人经常不在观中,就一直错过了比赛的消息。” “那看来今年是赶上了,应该就是这名弟子了。”宇文兴亮认同道。 靠!还可以这样?还真有更倒霉的! 入门三年的——新弟子?!——他是来夺冠的吧! 罗凌浩此时的情绪糟糕至极,他无力地打发走了宇文兴亮,又无奈地看着林轩,道: “折腾了一天,倒是白忙活一场。” 林轩却摇头道:“师爷爷,不算白忙活。” “哦?”罗凌浩好奇道,“难不成你教我的这三路剑法也能克制真华派剑法?” 林轩又摇头:“那倒没想过,毕竟自我入观以来,一直研习咱们本派的武功,若想找出一套针对武功克制真华派,那须得我回到‘千言塔’中” “啊,行了行了,等你回塔?我都死台上了。”罗凌浩愁眉苦脸,一脸的倒霉相。 林轩道:“师爷爷,常言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我教您的那三路剑法虽然不是专门克制真华派的套路,但也都取自咱们自家剑法中的精华,您眼下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行,不妨先将这三路剑法练熟。 然后我再将这三路剑法中,每一招里自带的后招与变招一一拆解演说给您听。 毕竟咱们还有明日一天的时间,能多学一点,胜算就大一点。” 罗凌浩被他这么一分析,也觉得颇有道理,于是重新振作精神。 正待他要将刚才练习的剑法重新温故一遍,想开口让林轩先连贯起来给他演示一下,突然见林轩做了一个示意他禁声的手势。 然后没等他反应过来,林轩就一把将他给拉入草丛中,悄声对他说道:“师爷爷,有人过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