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如眉挂柳滩》 正文 楔子 小巷蜿蜒进密林深处,尽头是一座简朴素净的宅子。 宅内一片烟雾缭绕,袅袅青烟从精致的琉璃香盒中盘旋升起,竟让人昏昏欲睡,坐在的榻上的男子皱了皱眉。 只听几个垂首的奴婢道:“奴婢听闻顾老先生好几个年头没睡个好觉了,我们做这些也是” 坐在榻上闭眼小憩的男子闷笑了一声。 “我竟如此显老吗?”他睁开双眼,明明是一双清澈的眼眸,却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悲怆。 他起身,一把掀开纱帘,婢女抬首惊呼出声。 明明是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身架清癯颀长,却有着一头如雪的白发,披散的白发下是绝无仅有的俊美面容。 他邪魅一笑,俯身抬起一个婢女的下巴,问:“我真的显老吗?”婢女不曾见到过这般灼目容颜,早已面红耳赤,慌忙退后几步扑通跪下:“先生不老先生不老,是奴婢有眼无珠,请先生责罚!” “责罚?”他凄惨地笑了。 他的思念从她闭上眼的那一刻起开始泛滥,他注定,要得到永生永世的责罚。 “把安神香灭了吧。”他坐回榻上,撑着额头闭目欲睡。 “可是先生” “此生夜不能寐,这便是她对我的惩罚吧。” 子时,月华如水。 顾宅总管王适在顾北倾屋外徘徊,婢女轻手轻脚的灭了灯从屋内走出来。 “怎么样?先生入睡了吗?”王适急切地问道。 “奴婢没瞧错,先生真真是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天有眼啊,先生终于能够解脱了。” 三天三夜之后。 顾北倾还未苏醒。王适急忙差来郎中。 一柱香之后,郎中走了出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围绕着的众人叹道: “先生这是相思入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入梦1 沉雁阁里的姑娘们的美貌那是远近闻名的。花夕十五岁这年,第一次逛窑子,这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阁内一片繁华热闹,阁外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口犹豫不决。 “怕啥呀?还会把你给卖了不成?” “小姐,可是可是门主知道了会责罚奴婢的” “他敢!你放心,我说一他决不敢说二。再说了,我们穿的是男装没人会认出我的,好姐姐,你就随我进去吧!咱们看一会儿马上出来,好不好?”还没等答复其中一个已被另一个人拉进了沉雁阁。 沉雁阁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喝彩声如浪潮般滚滚而来。 花夕找了一处桌子坐下,诸多美女让她目不暇接,她随着众人拍桌子,看着表演不断叫好。“阿诺,那是谁啊?”花夕指着台上正在跳舞的姑娘。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 伊诺看着她不凡的舞姿,想了想道:“有着仙子入世的舞姿,又喜大红衣衫的,应该是则息姑娘。” “哦诶?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花夕坏笑。 “小姐!你又” “好姐姐姐姐,我错了。”花夕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转而又像狐狸一样笑起来使劲往伊诺面前凑:“那你告诉吧。” “小姐可别忘了奴婢之前是伺候门主的。门主的访客不断,关于沉雁阁,奴婢也碰巧听到过几句”伊诺捂嘴偷笑起来:“男人嘛,总是这样的。” 嘈杂之间几碗酒已下肚,花夕面色绯红,兴致越发高了,她低着头,把玩着沉雁阁精美的酒杯。 则息舞毕,垂首站在台上一侧,身段曼妙的沉雁阁主管的赵大娘徐徐上台,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花夕突然皱了皱眉:“伊诺,有杀气,小心。”她握紧悬系的短剑,拇指已将剑弹出了剑鞘,此时鲜红的影子一闪,花夕还未来得及抬头,旁桌的男子已然七窍流血。 好快。花夕暗叹,这则息莫非是魔上身了?她的眉头更加紧锁了,思虑片刻,花夕心下一紧,不好,是她! “来人,护驾,快护驾!” 沉雁阁一下子沸腾了,前来寻花问柳或是图个乐子的男人们作鸟兽散状,有点功夫的面露警戒之色,分分拔剑出鞘,唯独贵宾座上一位玄色衣裳男子面色平静,恍若无事一般继续喝酒。 “这里有王族人。”花夕扫过贵宾座,正好碰上玄衣男子深邃而玩味的目光,他伸出修长的手臂,向花夕勾了勾手指头,示意让她过去。 “是九王爷。”伊诺惊呼。 花夕朝玄衣男子翻了一个白眼,转身拉着伊诺就准备走,嘴里还碎碎咒骂:“什么玩意儿?还想泡我。” 血红色的影子肆意杀虐,顷刻间沉雁阁已血流漂盏。 忽然,从地底下四面八方涌出一股极寒的恶气,缠卷交织在一起,直奔花夕,汹涌而来。 玄衣男子见状从贵宾座上一跃而起,扬手凝聚一股极小而飘若云烟的真气,摆手拂向那若庞然大物的恶气,碰撞之间只听见如石破天惊的一响,恶气瞬间消弥,此时玄衣男子轻轻落地,身姿挺拔如同笔直的风标,他朝花夕微微一笑,将她护在身后。杀戮过去之后,被寄身的则息失去神志,晕阙了过去,而幕后真主,现身了。 果然是平鸾! 花夕只听过江湖中人的议论,传闻平鸾嗜血成性,好杀家中妻妾成群的男子与放荡女子。还有一个说法是,她早年被薄情郎辜负,因情入魔,誓要杀光天下所有负心人。花夕本以为这个女魔头要么丑陋无比,要么如曼珠华沙般艳丽妖娆,可如今一见,真真是让她长见识了。 面前的这个女子,面容清丽,五官精致,初一见定会以为她是大户人家乖巧的千金。她一身清淡的雪白,身上没有一处血渍,若说她是入世的仙子,眉目间又汹涌着戾气,让人可望不可及。 “杀了她!九王爷!平鸾祸害百姓数载,罪行擢发难数,不杀了她难慰诸多亡灵!”一个男子从地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满身鲜血,抖着手目光凶狠地指着她。 平鸾看都不看那人一眼,俯仰之间,那人已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平鸾,何苦?”玄衣男子苦笑了一下。 “我若是不这样做,怎能对得起世人给我的妖女之称?”平鸾语调缓慢,声音慵懒而妩媚:“你说是不是?师兄?” 师兄?花夕只知道九王爷凤白折曾是玄境真人座下最为得意的弟子,未曾听闻平鸾是他的同门。 “你还是老样子,任性,全然不顾他人。”凤白折叹了口气。 “师兄当初不是说就喜欢我的任性么?”她走向玄衣男子,笑容乖巧明媚:“怎么,我这样子,不合你的心意吗?”平鸾轻轻一叹,眼神委屈可怜,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抚摸他宽厚的胸膛,玄衣男子也不闪躲,面露怜惜之色。“我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地步的,你凤白折心里清清楚楚!”语落片刻,她眉目已成刀锋之状。 “阿鸾,当年我也有苦衷。”他闭目,似是不再愿意提起当年往事。 “如果你娶我,我便收手,不再伤害任何一个人。” “不可能。”凤白折语气冰冷而坚定。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也是看重世俗眼光的俗人吗?” “我已有了心爱的女子。” “你在说谎!”平鸾连连后退,身体开始颤抖:“如果你不爱我,为何会放纵我行暴数年?你明知,这天下,只有你一人可以杀我。” 凤白折背过身去,不再看平鸾:“你走吧,我不会杀你。”似是轻轻薄雾一般的语气,平鸾竟感到寒冷刺骨。 凤师兄啊记忆里那唯一的温暖终究远去。 平鸾离去时踉踉跄跄的,仿佛失了魂。 花夕见着她离去,目瞪口呆,原来这混蛋九王爷还跟十恶不赦的女魔头有这么一腿。 “来人啊!把这些受伤的人都拉下去好生医治,平鸾留了他们一口气,若这样都医不好,提头来见!”凤白折下令后,便有一群暗卫纷纷进来,将伤者一个一个抬下去。 凤白折与花夕一同走出沉雁阁,阁外是元宵闹景,花夕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地面,心情沉重。自己虽然懂得一点功夫,但在诸多江湖门派面前,仍然撑不起场面,更别说和平鸾交手了。 平日里大人们把平鸾说得神乎其神,今日亲自目睹了此人冷酷的行为,无忧无虑的花夕竟然也平添了几分焦虑。 “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凤白折伸手捏了捏花夕的小脸蛋。 “为什么今日平鸾会留下活口?”花夕忍不住问道。 凤白折眨了眨眼,调皮地笑笑:“你说呢?”他摸摸花夕的头:“今日见了这么多血,为何不害怕?” “我可见过比这更恐怖的呢!”花夕不屑:“门主的女儿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搞笑。” “哦?你说说看,见过什么?” “我见过”花夕目光闪烁了一下,记忆深处浮现了难以言说的痛楚:“算了,没啥好说的。” 凤白折停下脚步,眼里有融融暖意,他牵起花夕的手,十指紧扣,像是珍宝一般,不肯放开:“放心,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月光下,他的目光像琥珀一般清澈,眼神中的坚定让花夕红了耳根子,她迅速甩开了他的手,匆匆向前走了几步,又慢下来,回头问:“你刚刚说,早已有了喜欢的女子,为何又对我做出这些没皮没脸的举动?”花夕虽是这么问,但内心笃定凤白折对她有意思,只是想听他亲口说那几个字。 自花夕十二岁起九王爷就常来流火门做客,凤白折所居住的府邸对花夕来说就好像自己的家一样。世人也常说九王爷宠着流火门门主的小女儿,这才让她嚣张跋扈,有了“江南小霸王”之称。 花夕正期待着,若他说出口,便与他携手一生,她盘算着,回去她就像那个胖老头说要嫁给凤白折,不信他不肯。 花夕正美滋滋地偷乐时,只听他轻薄地笑着,慢悠悠地说:“因为,我就是世人口中的风流世子啊” ???? “花夕,你不会觉得我喜欢你吧?”凤白折摊开折扇,若无其事地扇着风:“你要明白,本王会护你,但不代表会爱你。你是不是想多了?” 年少单纯的花夕哪里受得这般羞辱,被人欺骗了感情,脸已涨得通红,她气急败坏地冲上来就想与凤白折交手,可她怎可能是他的对手?每每一出拳她都被凤白折用扇子轻轻格挡,面对着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无可奈何的花夕恨不得撕破他的皮。 “我们绝交!” “哟”凤白折一笑:“孟大小姐要和本王绝交了” 花夕打也打不过,斗嘴也斗不赢。她心下明白不可再出洋相了,花夕恼怒地扯下凤白折曾经送给他的玉佩,扔在他的脸上,狠下心,扭头就走,没有任何留恋一般 凤白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脸上的玩味笑容慢慢收敛,变成了难以言说的复杂之色。他抚摸着那枚玉佩,那是一枚鸳鸯佩,他的与花夕的合在一块儿,便是一对玉鸳鸯。这上好的翡翠在凉薄的月光之下泛着凄冷的光,凤白折缓缓抬起手,将玉佩紧紧抵在胸口,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花夕回到流火门,就看见伊诺与留雪两人在焦急地门口踱来踱去,看见花夕,留雪连忙迎上去:“小姐?可算回来了,九王爷没把你怎么样吧?”“什么怎么样?那个王八蛋,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以后他要是再来我这,不管三七二十一,给我打!”花夕越想越气,一股脑儿冲进了厢房。 可那天起,九王爷再也没有来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入梦2 顾北倾记得第一次遇见花夕时,是在烟雨朦胧的江南。 可花夕在江南生活十六年,未曾学到一点江南女子应有的婀娜的身姿,吴侬软语,身为江南最大水上帮派流火门门主的独生女,这样的身份更是让她傲慢不羁。 顾北倾第一次踏上流火门的船,是作为中原镜湖山庄庄主座下三弟子,前来与流火门门主商讨捉拿妖女平鸾的事。彼时少年已初长成,剑眉星目,风华浊世,刚踏上船,便惹得婢女的一片惊呼声。 “顾公子,别来无恙啊,上回见你你还是垂髫儿童,一别十年如今已是少年英才了!”门主孟旭程拈着胡须,感叹颇深。 “孟伯伯,十年未见,家父思念您颇深,如若不是当今十万火急,隔日家父定会与北倾一同拜访您。” “你是说捉拿平鸾的事?” “妖女平鸾因情成魔,祸害人间,使中原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已奉庄主之命走访各大门派,还请孟伯伯携流火门助我们一臂之力,一同捉拿平鸾。” “倾儿,进来说事。” 顾北倾环顾四周,走进了厢房。 花夕捕鱼归来,已满身大汗,她吩咐留雪将捕来的鱼甩在甲板上,水上正来风,她眼珠子一转,挥退了所有下人,只留着留雪和伊诺在身边摔鱼。“舒服!”她脱下外褂,脱下鞋子蹲在船边的护栏上,想着今晚吃什么鱼比较好。 “小姐,危险啊!”留雪欲去阻拦,却被伊诺拦住:“皇上不急太监急!瞎担心什么,小姐凫水这么多年了,水能奈她何?走,我们把鱼给搬下去。”“对哦!嘿嘿,小姐那你自己玩,我们把鱼搬到厨房去。”说着留雪就和伊诺一同把摔得晕乎乎的鱼搬走了。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花夕猛然回头,只见一位披着紫色披风的神采俊逸的男子从厢房内走出,身后跟着她那胖乎乎的傻老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花夕见此景捧腹大笑,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掉进水里。 孟旭程拦住了要去救落水女子的顾北倾,大笑道:“小女不才,让公子见笑了!”又转而走到船边:“花夕,你这是干嘛呢?人家顾公子是挺帅的,可你也没必要落水来引他来个英雄救丑啊!” 突然,花夕从水中浮出,露出一副受委屈可怜巴巴的表情,一头秀发恣意漂浮在水上。孟旭程看着顾北倾,做了一个不要动手的手势,扶着护栏,嘻嘻笑着:“船这么高,料你小丫头也爬不上来,你求一下爹爹,爹就考虑救你一把。” “爹,你说什么?”花夕一脸可怜。 “我说” 话还没说完只见花夕猛地扔了一条小黄鱼,砰的一声直砸孟旭程眉心。 在客人面前丢了面子,他刚要发作,却见花夕露出狡黠而又灿烂的笑容,在水中欢快地吹起了口哨。孟旭程终究心软了,因为他,害的他的宝贝女儿从小没了娘,便宠着让着她,将她捧上了天。 顾北倾哑然失笑,这对欢喜冤家父女让他大开眼界,盯着花夕灿烂的笑容,他恍惚出神。 花夕在水中游了一圈,看着面如冠玉的少年,起了坏心思。她拍打水面,试图引起顾北倾的注意,待顾北倾回过神,便猛地扬起水花泼了他一脸。 “顾公子,你生的这般好模样,我以为你是敷了粉呢!”花夕不顾孟旭程的斥责,哈哈大笑,顾北倾只觉得她是个小孩子不讲理,便也未放在心上。只听花夕又玩味地笑道:“顾公子你看,你生得就像天上的小哥哥一样,人又脾气好,我呢,长得也不错,不如你娶我作新娘子吧!” 这是顾北倾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有自信的人了,他忍俊不禁。 “花夕,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孟旭程拍着护栏着急得不得了。 只听哗的一声,花夕从水中一跃而出,像初生的鸟儿,无所畏惧。阳光将从她身上旋落出的水滴闪烁成一颗又一颗的钻石。她轻轻落在了护栏上,浑身湿透,反而展现了少女的姣好身姿。 “承蒙姑娘抬爱,只是在下已有了未过门的妻子。”顾北倾温和地笑着。 花夕似是有些失落:“这样啊本姑娘可是第一次向别人求爱,竟然惨遭拒绝”她转而粲然一笑,双手搭上顾北倾的肩,也不顾他不解的神色,眼里满是妖娆放纵,径自说:“这样吧,我给你做小妾,好不好?” “花夕,休要胡言乱语!”孟旭程急了,一把将花夕扯在身后,又无可奈何地说:“北倾,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平日里尽说些胡言乱语,不懂事,你不要搭理她。”花夕扬着下巴站在孟旭程身后,脸上是恣意的神色。 顾北倾摆摆手:“无妨。孟伯伯,天色不早了,北倾得回去向师父复命,告辞了。” “北倾,明日流火门有一茶会,江湖各大武林高手将会齐聚一堂,天色也不早了,顾公子不如在寒舍留宿一晚,参加了明日的茶会再回去。” 顾北倾思索片刻,垂首笑道:“那北倾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旭程命舵手将船开往流火门。流火门所处的位置四面环水,这是它常年不能被外人攻破的缘由。 不能凫水者,不懂驾船者,不擅水战者,如何能靠近流火门,再加上水面上处处是流火门的高手,这重重关卡,让流火门在江湖屹立数年不倒。 用晚膳时,文质彬彬礼仪到位的顾北倾让花夕找不出任何破绽,无可奈何的她拨着碗里的翡翠丸子,没有食欲。今日在船上说出那样一番话,花夕无非是想看看这衣冠楚楚的家伙是不是背地里打着坏心思,好得个理由捉弄他一番,这种正人君子,木呆瓜,要不是长得人模人样,她才不感兴趣呢。 花夕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明月阁,爬上大槐树,坐在树梢上,晃荡着穿着绣鞋的一双小脚。临近中秋,气候转凉了,不知道那家伙何时回来?沉雁阁一别,一年半过去了,虽说是天子命他带兵攻打天历国,可花夕没有收到任何一封他写的信,传到朝廷的捷报是一桩接着一桩,说九王爷破了一座又一座天历城池,凯旋而归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花夕又开心,又失落,他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王,是天玑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渴望嫁给他的人不可胜数,又怎轮得到她一个江湖儿女呢? 正值花夕黯然神伤之际,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竟然到了明月阁。花夕躲在茂密的枝叶中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细细一看竟是顾北倾与一蒙面人在打斗。 有趣,打架还要跑到我这明月阁?花夕见两人斗的不可开交,又心下生疑,明明顾北倾剑法在这蒙面人之上,却为何处处让着那人?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两人剑术不分伯仲,但花夕经过一年半的孟旭程与江湖各大高手的指导,洞察风声的能力精进了不少,剑术也是突飞猛进。 “明月别枝惊鹊,孟姑娘真是好兴致!”花夕冥想之际,只听顾北倾一边与那人过招,一边大声道。 这样也能被发现?花夕从树上下来,被发现的感觉很不爽,她郁闷地撇了撇嘴。 蒙面人见到花夕明显慌张了,似是有意躲避她一样,他动作加快,想要快点结束一切。花夕不想管这两人的闲事,径自向房内走去,哪料蒙面人眼珠一转,狠色流露,他伸手弹出一枚毒镖,向花夕射去,背着身子的花夕冷哼一声,侧身一躲,刚想嘲笑那蒙面人,却听见顾北倾一声闷哼,她连忙转身,只见顾北倾捂着流血的右肩,神色冷峻。花夕抬头,那蒙面人已越墙逃走,她拿着桌上的佩剑想要去追,却被顾北倾拦住了:“孟姑娘,不必追。” “可是” “追了,你会后悔的。” 花夕越发不解了,当下不容许她想那么多,她扶起顾北倾,将他安置在客房,便准备去拿药。 “孟姑娘,此事不可让旁人知晓。” 花夕当然明白,多事之秋,若顾北倾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流火门上上下下七百多人脱不了干系。 刚出院子便遇见留雪伊诺两人,便佯装生气,骂道:“你们这两个小机灵鬼,哪儿去了?”“不是小姐让我们去拿点心的吗?瞧,我拿来了小姐爱吃的海棠酥。”留雪提起食盒。 花夕只想着支开她们俩,便说:“我不想吃这个了,我想吃烧鸭,烧鸭做好后去把爹叫来一起吃。”三言两语间她便把摸不着头脑的两人推走了,花夕偷偷遛进医馆,取了几种解毒的药,还偷了一枚包治百毒的万金丸。 回到明月阁,花夕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入梦3 入梦3 这人到哪去了?花夕慌了,若是被那贼人劫走,那就真的完蛋。镜湖山庄那个老头肯定会召集全武林声讨我家傻老头的!花夕越想越急,跑到爹安排顾北倾住着的琉玉阁,看到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饮茶,花夕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深夜躺在孟姑娘的明月阁,被人看见,姑娘的清白可就不保了!”顾北倾轻轻地笑着,眉眼若星辰,尽管他唇色苍白,举手投足仍从容不迫。他品了一口,发出惬意的长吁声。 “难道我深夜跑到琉玉阁,公子就可以保清名节了吗,若我没记错的话?公子可是还有个未过门的娇妻吧!”花夕一脸不悦,将药品一一搁置在桌上,她坐下来,拿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怎么?看着我干什么?还想要本姑娘给你上药吗?”花夕看着半天不动的顾北倾,怒道。 顾北倾一愣,似是没料到一般,幽幽地笑着:“我给姑娘挡了镖,姑娘不该给我上药吗?”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难道我堂堂流火门门主的女儿,连躲镖都不会?顾公子太小瞧我了,又不是我让你替我挡的!”花夕轻蔑地挑着眉。 这个姑娘,真是不识好歹啊!若是她能躲掉,也不会帮她挡镖了,这能跟踪人的回旋镖,是说能躲便能躲的?顾北倾暗自想道。 他放下茶盏,当着花夕的面便开始解衣服。 “你,你,你不害臊!”花夕连忙捂住眼睛:“你那位未过门的未婚妻若是知道了她怎还会嫁给你?你这衣冠禽兽!”说着花夕便要跑出去。 “孟姑娘,咱们彼此彼此吧!”顾北倾笑着脱去上衣,健硕的胸膛在月光下呈现诱人的光泽。 花夕一听可恼了,回头质问:“我怎么了?”看见顾北倾裸露着的上半身,她怔了片刻,耳根子都红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给有未婚妻的人做小妾,还有现在,偷窥男子的” “你住口!”花夕冲上前去,猛地一拍桌子。 顾北倾已换好药,穿好衣衫,又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 “我今日说那些个话,不过是想看看顾公子是不是正人君子。”花夕又坐下,把一只腿弓起搭在另一个石凳上。顾北倾看着她的坐姿,觉得挺新奇,这江南女子哪个是她这样的? “姑娘大可放心,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花夕翻了个白眼,又打量着他,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无妨,孟姑娘不必担心。” “要不要我告诉爹一声?” “不必。”顾北倾笑着:“那个海棠酥,我倒很想一试,不知姑娘可否赏给在下?” 花夕早听闻镜湖山庄庄规严,弟子一律不准吃零嘴,真是恐怖,她一辈子都不想去那里。 花夕爽快的答应了,回到明月阁便让留雪给顾北倾送去了各式各样的点心,那刚做好的烧鸭也分了他一只腿。她突然想到顾北倾健硕的上半身,又猛地摇了摇头,不能吃零嘴,那么好的身材,给她她也不要。 翌日 各大江湖风云人物如约而至,花夕跟流火门的几个女弟子坐在一起,她们都在认真听各大掌门人的对话,只有花夕一直吃个不停,顾北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泛起笑容。 “孟门主,不知中原联手江南捉拿平鸾的事筹备的如何了?”青城教教主龙致一问道:“早闻镜湖山庄有联手江南之意,我看今日庄主的三弟子顾公子在此,想必庄主已想好了万全之策!” “北倾,你来跟他们说说。”孟旭程捋了捋胡须。 花夕翻着白眼在一旁小声嘀咕:“老是摸胡子,摸个什么劲儿啊!”她这一嘀咕,可让这桌人全听见了,女弟子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当顾北倾一站起来,花夕这桌人除了她自己全都安静了下来。这些女弟子一瞬间全都屏住呼吸,双眼发直,坐在花夕身边的一个甚至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花夕花夕,我不能呼吸了。” “没出息!瞧你们一个个!”花夕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地看去,也不禁停下了磕瓜子的动作。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今天的顾北倾,身披一件月白披风,在清晨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玉肌玉骨,神采奕奕,全然不像昨夜中过毒镖的样子。 “天!要是能嫁给他就好了!”边上的女弟子已经开始躁动了。花夕不再看他,又继续磕着瓜子:“你们都死心吧!他有未婚妻了!”“不可能!”其中一个女弟子道:“我表哥就是镜湖山庄的弟子,镜湖山庄三弟子顾北倾不近女色,谦恭有礼,这是人尽皆知的。一度有媒人去顾家提亲呢,全被顾北倾亲自回绝了!他要是有未婚妻,我肯定知道的。” 花夕皱起了眉头,昨日他还说他有未过门的妻子!这个大骗子! 早茶会不知不觉就结束了,花夕没听什么名堂,当然那些女弟子们也没听什么名堂。众多江南门派的掌门人及其弟子散去后,花夕回到明月阁,想到顾北倾也要走了,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留雪冲进来,一脸兴奋:“小姐,那个好俊俏的顾公子求见你呢!你不知道,他昨晚可把你送去的那些点心吃的干干净净的,哈哈”花夕眼睛一亮,急着要出去,但到了门口,却又摆出一副高傲的臭脸皮,缓缓走向院子口。 顾北倾背对着她,那挺拔的身姿在花夕心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倒影。她垂首,不想再看了。花夕的步子越来越慢,心下想这明月阁怎么这么大呀,想罢她又加紧了步子,低着头,心神慌乱地撞上了顾北倾的胸膛。 温暖。 她抬头,便看见顾北倾温和的目光。不知道何时他已转过身来,稳稳地接住了花夕这个走路不看路的小丫头。 “怎么,一夜不见,孟姑娘路都不会走了?”他挑了挑眉。 她真是花夕暗恨自己不争气,挣脱了他的怀抱,板着一张早已涨得通红的小脸,气呼呼道:“顾公子,有什么事吗?” “顾某前来,只是提醒姑娘。”顾北倾环顾四周,轻轻说:“小心身边人。” 还没等花夕缓过神,他已经离开了。 这人什么意思? 留雪跑过来,撅着嘴不悦道:“小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还径直往顾公子身上扑,咦~羞羞羞!”说罢她顽皮地刮了刮脸。 “惯着你了是吧!”花夕板着脸扬起手就要打,最后也只是轻轻弹了弹留雪的额头。 “我就知道,小姐你怎么舍得打我?我这么可爱,小姐最喜欢我了!对不对?”留雪看着伊诺走进院子,趁机问道。 “我才不喜欢你呢!你老是偷吃我的点心!” 伊诺无奈地看了这幼稚的两个人,轻笑着走进了厢房。 中秋过去,花夕练功更加认真了,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么刻苦是为了什么。吃完练练完吃已经成为了花夕的日常,有时躺在大槐树上看剑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经过了将近两年的苦练,花夕虽说还不能敌过流火门下的首席弟子,但在女弟子间的比试中拔得头筹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离过春节还有两三个月,刚在比试连胜的花夕,向孟旭程提出了走出流火门去江湖历练的请求。 当然被老头子无情拒绝也是花夕意料之中的事。 提出请求的第二日,伊诺在整理花夕房间时,便看到桌上留着的一张便条。 “不好啦!小姐逃走啦!” 谁留得住她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追随 1 追随1 花夕刚跑出来没几天,逛了几个窑子,在集市上玩的正快活,不经意间回头一瞧,就看见伊诺跟了上来。花夕一见她,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问:“我的好姐姐,您怎么跟来了?”“门主知道拦不住你,便让奴婢跟着你,这四周啊,都有流火门的暗卫,护小姐安全。门主还说了,等你打得过他了,他便让你往后一个人出去历练。如今,还是奴婢跟着你比较好。”伊诺一本正经道。花夕撇了撇嘴,心里暗暗叫苦。 天快黑了,花夕找了一家客栈,走进去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下,找小二要了两碗米粉。只见门口一拨又一拨的江湖中人涌进了客栈,个个神色严峻,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大声呵斥道:“所有无关的人,统统给我出去!这里我们包场了。”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怕生事端。”伊诺面露慌张之色。 “怕什么?我就不信他们敢动我。”花夕不屑一顾地摆了摆手:“吃吃吃!这面不要钱啊?” 这不,还没吃完,便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向她俩走来。其中一人将随身佩剑“啪”得一声往桌上一拍:“两位姑娘,你们没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吗?” 花夕猛地嗦完了最后一根粉条,从容地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问:“你们什么来路?”她起身,眯着双眼细细打量了这正迟疑的两人,突然猛地怒拍桌子,扬手指向瑟瑟发抖的伊诺:“你们看看,我们小姐都被你们吓成什么样子了?” 两人犹豫了一下,花夕顿时占据了气场的上风,他们又问道:“敢问是哪家的小姐?” 花夕冷哼一声,将一块令牌拍在桌上,呵道:“你们可给我看清楚了!” 这两人一看,怔住了。 令牌上面赫然两个大字——流火。 “孟小姐,在下失礼了。”他俩恭敬地向伊诺抱拳,片刻又迟疑了一下,对花夕道:“早闻孟门主的爱女被江湖人称作江南小霸王,可您家小姐如此害怕并且毫无凌厉之气不像啊” “那你觉得我家小姐应该是怎样的?”花夕眯起双眼。 “应该嚣张凶猛一点像您这样” 花夕眼睛也不眨便把这个彪形大汉击倒在地,在众人的诧异的目光中,她一踮足尖,如鸿燕般轻轻飞上了柜台,高声道:“早些年我就听见江湖上关于我家小姐有些不好的传闻,今天我便在此声明,我家小姐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那些江南小霸王什么鬼称谓,都是有人造谣!”花夕说到此有些编不下去了,便高举流火令牌,扬起头,气势凌人:“今日我陪我家小姐出来闲逛,却遇见这种事情,实在有辱我家小姐的闺名!以后,若是再听见此类谣言,我们流火门,决不轻饶!” 这些江湖中人花夕以前从没见过,所以才敢这样扯谎,看见底下的人纷纷附和,她心下欢喜,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到伊诺身旁。 她兴奋地挑了挑眉:“阿诺,怎么样?我刚才威不威风?有没有很酷?” “我的姑奶奶,亏你想的出!幸好这些人都不像是本地人,不然,看你怎么圆场!”伊诺笑着拧了一下花夕的鼻子。 “敢让我没面子的人!我跟他没完!”花夕乐呵地搓了搓手,收起令牌,对伊诺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等我一下。” 伊诺只见花夕跑到那群江湖人中,与他们交谈甚久,她时而捧腹大笑,时而又面露严峻之色,过了好一会儿,花夕才回来。 原来那群人是自愿去捉拿平鸾的江湖义士,他们从南部来,“北有镜湖南有流火”之说坚定了他们前去流火门与其门下弟子汇合的决心,所以见到了流火令牌,又得晓她们的身份,便对她们十分敬重。 花夕思索片刻:“阿诺你说,这平鸾横行这么久,朝廷怎么不派人治治她?” “小姐,现在天玑国正值多事之秋啊,外忧内患一桩接一桩的,北部是天历在作乱,皇上派了人去,西部被天弋国压制,便派了镇国大将军驻守,东部海患咱们清楚,文臣武臣来了好几个,平鸾又在中原和江南残杀百姓,不过这平鸾鲜少露面,他们无从下手。朝廷的能人已经派出去了这么多,再走人,朝廷就要乱啊!”伊诺诚恳地答道:“往年你不爱习武,就拿着那小诗本小戏本在那里看,这两年突然间想着习武了日日夜夜地在大槐树下练功,这百年老树都要被你砍断了!”伊诺笑着看着花夕茫然的表情,饮了一口水:“如今流火剑术是被你练好了,将近两年不出门不闻外事,外面世界什么样子你都不记得了,小姐你说我能不放心吗?这不,跟来了,本来啊,留雪那丫头也要来的,不过呢”伊诺神秘地笑了笑,不说了。 “姐姐你这样什么意思?我可不喜欢话说到一半的人啊!”花夕被伊诺这么一吊,急了。 “她呀,跟来只会给你捣乱,你走了,她便放长假了,寻情郎去啦。”伊诺合上茶盏,看着花夕瞠目结舌,又忍不住笑了。 这一连数日,花夕与伊诺逛遍了江南的名牌青楼。 花夕一路上始终想不通,留雪这个坏丫头都有情郎了,同年龄的别家小姐说媒的人也是接踵而至,这流火门显得颇为冷清,这两年她是没出过门,可见过许多前来拜访的各大门派弟子,一个提亲的人也没有,也太奇怪了吧。 都是那江南小霸王之称害了她,花夕心想到,罢了罢了,没有就没有吧。她扬起头,坐在前往中原的马车上。今天天气真不错,她伸出手撩开帘子,刚想将头伸出去沾沾阳光,一匹飞驰的快马从她车边擦肩而过,差点没让她吃一嘴马毛。 “晦气!”花夕皱了皱眉,放下了帘子。 “八百里加鞭急报!”只听驾马之人喊道:“九王爷率领十万精兵攻打天历,浴血奋战将近两年,如今天历国已破!北境安宁啦!” 花夕一惊,欣喜也有,恐慌也有。这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又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走出马车,看着那驾马人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将近两年了,他还好吗? 凤白折对于花夕,算是初恋了,兴许是单方面的吧,花夕是这么认为的。她从小就知道位高权重的九王爷很宠她,没理由地宠,可他也宠别人,世人虽说他宠孟花夕,却也称他为风流世子,他也算不负众望吧,中原与江南的名牌青楼被他逛了个遍,包下了无数头牌花魁,否则也不会那年正月十五花夕第一次去青楼便碰见了他。 沉雁阁那夜,花夕真的被凤白折那番淡漠的话伤了心。将近两年过去,花夕本以为想起他时能够很平静了,可当九王爷三个字在别人口中蹦出时,花夕眼前便又浮现他那一身玄色衣衫,挥之不去。 她彻底明白,她这两年的努力,不过是徒劳罢了。 花夕叫了两匹马,收拾了一些银子和细软,挥退了马车。 她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笑了,可能她这混世魔王这一世就是要栽在这个混蛋王爷的手上吧,仿佛突然间释怀了,花夕脸上浮现了明朗的笑容:“伊诺,咱们走,江南的青楼咱们逛了,便也去把中原的青楼逛个遍,看看那些姑娘们有什么好。”说罢,她一抽马鞭,嘹亮地呵了一声“驾!” 一袭红衣猎猎,一匹驰骋的快马,花夕此时,身上闪烁着不同于往日的风采。她回想起两年来没日没夜的练功,只是为了忘记凤白折,真可笑啊爱就爱吧,怕什么,躲什么呢。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追随2 追随2 中原天香阁 老鸨扭着腰肢看着眼前两位面容清秀的小哥哥,笑道:“这两位公子看着好面生啊!是第一次来我们天香楼吧,看上哪位姑娘了?” 花夕挺直了腰板,望了望四周,清咳两声:“天香楼里这么多姑娘,看得本公子眼睛都花了听闻九王爷是这里的常客,不知他平时来这都点的什么姑娘呢?”花夕摊开扇子,试探地问道。 “这”老鸨面露难色。 “阿诺。”花夕向伊诺使了个眼色,伊诺心下明白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老鸨手里。 老鸨看到银子,喜笑颜开。扯着花夕的手便让她跟过来。 “这两个姑娘啊,一个叫碾香,一个叫清盏,她们啊可都是被九王爷包下来的,公子可以看看她们,跟她们聊聊天,说说知心话儿,接客可是不行的啊” 花夕翻了个白眼,还接客呢呸呸呸! 老鸨带花夕进了一个厢房,两位姑娘正在煎茶。 “我就跟她们说说话,不干别的。”花夕贼兮兮地笑着,让老鸨先下去。 花夕走进来,房间里温暖异常,浓香馥郁。这两个姑娘头都不抬一下,花夕正觉得气氛诡异呢,突然她们张口问道:“公子前来寻奴家,可是有什么事?”语调酥软妩媚,花夕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摇了摇头,在她们身旁坐下,假装喝茶,实则不经意间打量。 这两位青楼女子,妆容艳丽,衣着暴露,举止言谈虽魅惑人心却一点都不轻浮。佩服!难道这就是她们的迷人之处吗,凤白折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花夕思索片刻,终于支吾地开口:“请问两位姑娘如何,将一个男人收服得服服帖帖的?” 这两位往年与凤白折接触颇多,想必一定懂得凤白折的喜好。 碾香与清盏迟疑了一下,转而相视一笑,让花夕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姑娘是从江南来的?”碾香放下茶盏,问道。 花夕一惊,这么快就露馅了吗? “听闻啊,江南的绸缎庄天下闻名,面料柔软舒适。流火门门下的绸缎庄出来的布匹,更是千金难求,一般只直供王公贵族,姑娘这一身行头可都是从那儿出来的,刁啊!九王爷说得没错,连穿个男装都要这么讲究,不是孟姑娘,又是谁呢?”清盏接话笑着说:“姑娘还是太单纯了,事事不注意掩饰,殊不知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暴露身份,到时候,被有心人抓住,可就不秒了哟。” 花夕涨红了脸,她也不知道身上的衣服竟有这来头,她从小便刁钻,衣服一定要贴身好穿,好看到不那么要紧。孟旭程从不亏待她,每年都从门下的布匹庄带许多布匹回来,让伊诺为她贴身缝制。出行之前她怕在集市上的衣服硌着痒,便带了好些。 “孟姑娘啊,还没长大呢!”碾香笑道,当着花夕的面脱下贴身衣物,径自向帷床走去,那帷帐中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分明就是男人的手。 “你们不是被九王爷包下了吗?怎么还能接待别的男人?”花夕见此景恼了。 “那是老鸨说着玩的,身来为妓,接客可是我们唯一的活路了啊”碾香在帷帐里懒洋洋地答道,语落片刻,是无处遁形的凄楚。 人人,都有难处啊。 朝廷有难处,百姓有难处,爹有难处,九王爷,这样神通广大的人是不是也有难处呢?花夕陷入沉思。 可此时帷帐里传来蚀骨的喘息声,花夕醒过神来,头皮发麻,急欲走出去,却被清盏叫住。 “姑娘的那个问题清盏想告诉姑娘,已经得到了男人的心,便不需要再耍什么手段了”清盏笑道:“青楼这种风月之地,姑娘以后,还是少来为妙吧。” 花夕一出天香楼,就撞上了在门口等候的伊诺。她急得跳脚,被看穿是令人十分不舒服的事,花夕便趁机问:“伊诺,那两个女子是什么来头?一下就看穿了我,我好没面子的!” “九王爷看中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放心,小姐隐藏得很好,一般人看不出的!” “不行不行!陪我买衣服去!今天我就把这行头换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十一月,初冬。中原的冬天真是冷,阳光却很好。花夕刚从一家裁缝店出来,做了一身合身的冬装,喜盈盈地讨着伊诺要糖葫芦吃。伊诺叮嘱她乖乖站在边上别动,等她回来。 花夕靠着大街上的石柱子,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的穗子。突然人群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宽广的路来。议论纷纷中花夕好像明白是什么达官贵人来了。 马车远远地驶过来,没有隆重的仪仗,没有众多的侍卫,可这素净的马车为何让众人觉得如此威严,纷纷后退。 一只五彩穗子球骨碌骨碌滚到了路中间。 “我的球!”只听见清脆稚嫩的一声童音。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向滚到路中间跑去,花夕眼见着那追球的孩童就要撞上马车。 霎时,花夕借着柱子一跃而起,像只离弦的剑,飞步急奔,在马前一把捞起了那个孩子,又在空中旋过身来轻轻落在路的另一边。 马车停了下来。 幸好,没伤着人,花夕长吁了一口气。可那球却被压得体无完肤。 孩童受了惊吓啼哭不止,被母亲抱在一旁哄逗。 花夕刚准备离去,却被站在车檐边侍卫模样的人呵住。 “你是什么人?为何惊动我家贵人的马车!” 花夕平日最不喜欢这些仗势欺人的官僚子弟,她心里暗骂,没长眼睛吗,有个小孩在车前都没看见! 花夕垂首,捏紧了拳头,声音隐忍而倔强:“人命关天。” “哼,一条贱命,有什么好救的?要是我家贵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侍卫板着嘴脸呵斥道。 那位母亲见此情形,刚想下跪求饶,却被花夕拦住,她抬起头,眯着双眼,轻蔑地笑了一声:“狐假虎威。” 马车内的人不禁轻笑出声。 “放肆!”受了气的侍卫抽出鞭子抬起手便想教训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女子。 此时虽有习习微风,侍卫却觉得举起的手腕被一股强劲的气流困住,动弹不得。 “聆风,市野丫头,不懂礼数,何须计较?莫要失了身份。”马车内人的声音慵懒懒的,却有着无形的威严,熟悉的声色像炸雷一般滚过花夕的心头,她诧异地望向马车,想要看清马车内人的真面目。 气流消散,被叫做聆风的人这时才能垂下手来,神色不解地将身子探进车内,片刻拿着一样东西出来了。他面露复杂之色,打量了花夕一会儿,将手里的东西扔给她:“接着。” 花夕扬手,一把干脆地接住,不解地望着侍卫。 “这位姑娘车下救人,勇气可嘉,这是我家主子赏给你的,好生收着。”说罢,聆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用鞭子一抽马背,马长嘶一声,拖着车很快驶远了。 那位母亲跟花夕道了谢,抱着孩童买了新球离去了。 “小姐,我担心死你了!”伊诺拿着糖葫芦和冬装,擦了擦额上被吓出的冷汗,看着马车前去的方向,说:“这是前往江南的路。这些是什么人啊?这么嚣张!小姐,他刚给你的是什么?” 那车内人的声音萦绕在花夕耳畔,久久不去,花夕半颗心都沉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脸困惑的伊诺,缓缓低下头,颤抖地摊开手。 上好的翡翠,精细的做工,边上镌着蜿蜒的金边。只是这上面的穗子换了,换成了一枚精致的同心结,仿佛被人长期摩挲,这同心结结心泛起了绒花。冬日的阳光分外刺眼,恼人的日光钻进花夕的手心,她手中的汗珠晶莹剔透,却远不及那翡翠灼目逼人。 是那枚鸳鸯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镜湖1 中原北部望雪楼 花夕正吃的起兴,不经意见抬首,竟然看到了镜湖山庄的人。 花夕当机立断地放下筷子,扯着伊诺就要离去,她慌张地低声细语道:“走走走!来什么望雪楼,明显是镜湖山庄的地方,被那个老头子发现就不好了!” “小姐,你不是要看雪景嘛!我特意打听了,在这里明日就能观望到北国最美的雪景啦!况且这里的菜色这么好,走什么?” “不看了,好姐姐,咱们快走!九王爷已经回江南了,我们没必要在这里再呆下去了!” “昨日是谁说的,来都来了就先不回去,年前去看看北国的雪景,一定比咱们江南的好看!”伊诺学着花夕的模样,说了一番她昨日说过的话,又扯着花夕的手不让她走:“小姐,你不想看,我还想看呢!” 两人在望雪楼内拉拉扯扯,虽说在偏僻的角落,也没多大动静,但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 这时突然有人提高了语调:“师父,前几日孟伯父寄给家父一封信,夸赞孟姑娘两年未曾出流火山,一心一意在门内练习流火剑术,仅仅习武两年如今已能击败流火门下多数弟子了,伯父还说,若有机会,让孟姑娘和徒儿比试比试。” 花夕闻言,更加想走了。镜湖山庄那个老头也来了?不得了不得了。无奈又逃不过伊诺的撒娇请求,一时无法脱身。且楼内庄中弟子众多,万不可明目张胆地逃走。 镜湖庄主就坐在门口前头,背对着她,她怎样才能出去呢?花夕捂着嘴假装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庄主身边坐着一很眼熟的男子。身披雪白大氅,面如冠玉,在庄主面前言谈举止谦恭有礼。花夕怵了一会儿,恰好此时他向花夕这边望过来,如画的眉眼,似有似无的笑容 顾北倾。 偶遇真的好玩吗?花夕欲哭无泪。要是没有镜湖庄主,那还好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那天毒镖的事情告诉他师父好危险,花夕心下想,便急着差伊诺去客房把她的白纱帽拿来,她得快点走。 “花夕这丫头,皮得很啊!她很小的时候和孟兄带她来过为师家中,饭间与淇儿起了争执,说是淇儿抢了她的烧鸭肉,气得把碗都摔破了。哈哈哈哈”庄主拈着胡须,回忆着陈年往事,又感叹道:“如今,她都十七了吧,流火剑术与我镜湖剑法并称为江湖两大绝学,她两年便能参悟,到了这种程度,是个习武的苗子。可惜,孟兄太宠着她了!脾气臭,傲得很,以后难免得罪达官贵人,惹祸上身。” “兴许,孟伯伯是想护着她一辈子吧!”顾北倾温和地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花夕戴着白纱帽从他桌前走过,这小心翼翼的步态,很是猥琐。 “师父你看,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花夕马上就要到达门口时,顾北倾幽幽地说,语罢他便起身,拦住了花夕的去路,问道:“孟姑娘,不知中原风景可称姑娘心意?” “顾北倾你到底想怎样?”花夕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臂。 顾北倾压低了声音:“我要姑娘小心身边人,姑娘怎么不听呢?”正值花夕面露不解之色时,他又急忙捂住手臂,面露痛苦之色:“我替姑娘挡的”他的声音也一瞬间变得嘶哑低沉,让花夕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真的按到了他的伤口,可她一下子想起来这家伙伤的右臂却捂着左臂,演得可真好,还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呢!心下想着,花夕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行行行,我留下。”生怕他说出后文。顾北倾便又恢复原样,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 这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花夕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瞪了顾北倾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摘掉纱帽,学着那些江南女子们温婉可人的微笑,叫了一声:“郑伯伯。” “哟,真是花夕!我和老三刚刚还谈及你呢。怎么想着来中原了?还跑到这么寒冷的地方,你不是最受不得冷的吗?”郑庄主起身,拉着花夕坐在身旁:“多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跟你娘长得真像。” 说到花夕的娘,她顿时来劲儿了,花夕只知道,她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印夕楼,花夕的名字的由来,也是因为她的娘亲吧。平日里她爹鲜少提起她娘亲,偶尔提及,也是在孟旭程醉酒之后。幼时的花夕总想把他爹灌醉,让他多说些,多说些关于娘的事情,那个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江南女子。 “怎么,孟兄没跟你提过你娘吗?”郑庄主问,见着花夕摇头,笑说:“这家伙,真是你娘啊,在当时可是江南第一美人,外表看着柔弱,性子却刚强得很,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孟兄曾说,她这一生没掉过几次眼泪。女人嘛,哭哭啼啼很正常,可你娘啊,她就是这么不一样。” 花夕听着,情不自禁微笑起来,心里涌着无尽的温暖,她的娘,是这样一个人啊!郑庄主这些关于她娘亲的只言片语,像密麻细碎的的火星子,点燃了她内心的熊熊大火,她心想,一定要像她娘一样做个爱憎分明,性格坚韧的人。 郑庄主要她在镜湖山庄住几天,她不好推辞,便收拾细软与伊诺在山庄中暂时落下了脚。 住下的第一日,当花夕没有零嘴可吃急得跺脚时,才想起来始作俑者。提着佩剑出了客房门便要找顾北倾算账,绕了庄园大半天她发现根本不知道从何找起。罢了罢了,以后不会再来了,也就这么一次,这庄园景色倒是不错,赏景也罢。 镜湖山庄,顾名思义,庄中有一面湖如明镜般清澈,长年不冻,能洗去一身与杂念,助习武者达到修炼功法的最高境界。 不过这镜湖虽然是山庄的招牌,却也是山庄的禁地,因为这湖水洗去杂念的过程异常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庄主担忧子弟的性命,便封了湖。 花夕无聊得很,便跳到了屋檐上,夜晚的镜湖灯火通明,可除了镜湖这一块儿,远处便看不到灯光,四周是耸入云天的险峰,将镜湖与外界隔绝。 虽有北镜湖南流火一说,但花夕清楚的明白,流火剑术终究抵不过镜湖剑法,毕竟庄规的严松程度摆在这里,在流火门,弟子们都是自由练功,过了年末的考核便可以,而在镜湖山庄中,每一季便要考核,没有通过便要自行退出山庄。唯有连续过五年的考核,才能接触到山庄中最顶级的剑法。所以镜湖山庄留下来的人,个个都不简单。 在花夕不知不觉间,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弟子举着火把齐向山庄中心汇去,神色紧张。 这是干什么?花夕不解,手腕却突然被人牢牢扣住,她回头一看,正是笑容清朗的顾北倾。 “顾北倾,我跟你没完!”花夕话还没说完,便被顾北倾扯着到了拥挤的山庄的中心,精武堂。 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啊!花夕赶上了三月一度的好日子,山庄的考核大会。 这下好玩了,往年她最喜欢流火门的年末考核,可一年只有一次,不够她玩。 花夕被安排在贵客席上,在郑庄主的右侧,这偌大的贵客席上只有她和伊诺两人,宽敞得很。 郑庄主边上左边第一位则坐着一个蓝衣女子,五官精致好看,笑容娇媚,想必就是那个郑淇儿了。从这位女子下去,然后便是首席弟子席位,共十二席,不过这弟子席第一位的主人迟迟没有出现。这十二个人都是接触过镜湖核心剑法的弟子,不过练得如何无从可知,但竟然有资格在这十二个席位占据一席之地,武功也是不容小觑。 花夕看着面前的果盘,一些瓜子和花生,还有她最不喜欢的苹果,她撇了撇嘴,满脸不悦,这也太寒碜了吧!镜湖山庄怎么说也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就这样招待贵客的?她发现果盘边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一看,居然是她最爱的海棠酥!花夕一下子就不烦了,她环顾四周,好像没人在看她,于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一块便往嘴里一塞,鼓着腮帮子,还不忘拿手帕遮挡一下。一口咽下去,她觉得美滋滋的,手伸进盒子里准备又拿一块,都到了嘴边,抬头看见庄主在微笑着望着她,又只好默默地放下了。 顾北倾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大会即将开始,可那第一弟子仍然没有露面。顾北倾坐在第三席,果然全山庄就他最显眼,那样的好容貌,花夕都要嫉妒了。她发现这山庄庄规虽严格,不准弟子谈情说爱,但在那些小女弟子们仍忍不住盯着她们的顾师兄看,眼神跟他那次在流火门茶会上那些女弟子们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郑庄主起立,宣布考核正式开始,在坐的弟子便也全体起立,可唯独,弟子席那第二席的人仍然坐着,岿然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镜湖2 那人虽坐着不动,但全山庄的人却习以为常,没有二言。花夕觉着奇怪,落座后,便问伊诺:“镜湖山庄的弟子怎么这么猖狂?一个不来,一个不起立,太不给庄主面子了吧!”“小姐,你有所不知,这没来的,是庄主最为得意的大弟子,如今已做了镇国大将军,远在西境驻守,如何前来?这坐着不动的啊,是二弟子,前两年单枪匹马去捉拿平鸾,失手了,双腿都废了,还好保住了一条命。” 花夕心下明白,这镜湖山庄是个人杰辈出的地方,便也不再过问。默默打量着首席弟子位的这十一个人,其中有两名女子,分别在第七位,第十一位。 比试即将开始,这时郑庄主却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徒儿们,今日你们也看到了,山庄今日来了一位贵客。”他稍作停顿,看向花夕:“孟姑娘,流火门门主的千金,她两年不曾出山,如今练成流火剑术,天赋过人。”语落片刻,众弟子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花夕。她被这些目光盯得不好意思,只好站起来,堆出一副礼貌笑容望着众弟子,暗暗咬牙心想,这孟老头,吹个什么啊!回家跟他没完。 在众人的赞叹中,突然蹦出尖酸刻薄的嘲笑声,紧接着那人说道:“流火剑术不过就是一种不入流的武功罢了,两年学会有什么好吹嘘的!” 花夕循声望去,是坐在首席弟子最后一席的男子,他一脸不屑地打量着花夕,花夕心下恼怒,孟老头的一生心血,竟被他说成不入流?她握紧了拳头,正要发作。 郑庄主呵斥道:“十二,不得无礼!” 花夕忍住心中的怒气,她走出贵客席,瘦弱的身板挺得笔直,她扬首,笑容像曼珠华沙一样璀璨夺目:“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顾北倾看着眼前一景,唇边轻笑。这丫头,笑容分明如此明媚,却让人无端觉得寒冷,怒气汹涌。 长清被她的笑容摄住了,却仍然倔强地起身,振振有词:“流火剑术不过就是江南那帮绸缎商人为了防海贼,歪打正着出来的功法,目的性极强,学武的初心不纯。如何能将其算作世间绝学?不入流的武功,居然还和我镜湖剑法齐名!” 郑庄主刚要斥责他,但花夕却面色如常,笑着提议:“郑伯伯,您的这位弟子应该没有见识过流火剑法,敢问花夕能否与他比试一番?” “行!郑庄主干脆地答道,摆了摆手:”花夕,你今日便替我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花夕可不敢。”她笑着回应庄主,转身走上比武台,望向长清,向他抱拳:“这位公子,请赐教。” 是夜,月朗风清。镜湖山庄的蔚蔚松柏还盛着昨夜的雪。 这精武堂,是花夕人生中的第一战。 她只能赢。 长清以松鹤之姿跃上了比武台,眼神里尽是鄙夷与傲慢,他抽了抽嘴角:“若是受伤了,姑娘可别怨我,咱们镜湖山庄的弟子从不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便绝不手下留情。” 花夕警惕地眯起双眼,眼中的凌厉若隐若现。她退后一脚,拔出长剑,向着那目中无人的长清,缓缓挑起。 一瞬间,气息陡变。 长清怒龙般翻身而起,欺身压进,花夕见招拆招,进退迅疾,双剑交击,火花四起。 流火剑术第一式,风起。 此时花夕的长剑泛起冽冽冷光,她剑锋一转,偏向长清右臂,这剑术如风起长林一般,变换莫测,却处处直击要害。三招下来,长清明显慌了阵脚,这真是流火剑术吗?他不是无力格挡,是不知从何格挡,面前的女子,驭剑时形似风,身似箭,一袭红衣似火,借着这风起,烧得他节节退败。 五招过后,胜负已分。 花夕轻盈落地,唇间噙着一丝冷笑,她抱拳,声音干脆有力:“承让了。” 长清捂着胸口,身上已多处被她的长剑挑破,染红了雪白的长袍,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花夕。那眼神,似是不信,似是愤恨,又似是倾佩。 “孟姑娘,在下佩服。”长清败后,被另一名弟子扶回座位。 这才像镜湖山庄的弟子,敢挑战,输得起。花夕心下想道,赞赏地看了长清一眼,又略带炫耀之意地扫了一眼顾北倾。 可顾北倾并没有看她,而是径自喝着茶,月光下的这个少年郎,仿佛和光同尘,却又如月般清晖朗朗,让人一见难忘。 正值郑庄主大肆夸赞花夕之际,花夕并未收剑,反而是上前一步:“郑伯伯,花夕还有一个请求。” 她还没玩够呢! 郑庄主微微皱了皱眉,这小家伙剑下不留情,虽说十二平日懒惰懈怠,不学无术,但毕竟是修炼了五年的镜湖弟子,那仅仅习武两年的女娃娃轻而易举地伤了他,她还想闹什么乱子?真是不给他留一点颜面。 “什么请求?今日你是客,尽管说。”虽然心中有丝不悦,但郑庄主依旧面带笑容地问。 有一刹那的静寂。 清丽婉转的女声如钢铁般坚韧,划破长空:“花夕想请,顾北倾赐教。” 一秒,两秒。 沉默。 精武堂霎时沸腾了。 “她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才修炼两年的黄毛丫头,竟然要跟顾师兄比试?”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直唤顾师兄的名讳!” “不过就赢了一个不学无术的长清师兄,她骄傲什么?竟然一下就想跟镜湖榜的第一名比试,她的心也太高了!” 镜湖的弟子们议论不止,无数道目光向比武台上娇弱的身影射来,有不可置信,有鄙夷,也有看好戏的。 人声鼎沸,可花夕什么也不听,她的眸子清澈滴水,直直地盯着顾北倾。 可顾北倾仿佛没听到一般,独自把玩着茶杯,也不抬眸看那个心高气傲的丫头,只是他的嘴角,平添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孟姑娘,我来跟你比试吧,我们镜湖山庄的弟子跟人比试从来不会让人一分,刀剑无眼,姑娘这般花容月貌,被三师兄伤了可不好。”那坐在第七席位的女弟子起身,提出要与她比试,希望能打消了花夕这个危险的念头。 “花夕,你觉得呢?”郑庄主问。 “谢谢这位姐姐的好意。”花夕向她抱了一拳,又笑盈盈地看向郑庄主:“身为江湖儿女,何惧容颜受损?还请顾公子,满足花夕的心愿。”说罢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顾北倾。 这时,顾北倾放下茶盏,也没有拿佩剑,他从席座中一跃而起,如惊鸿一般,轻轻落在花夕面前,他身子清癯,脊背却笔直,如同镜湖山庄的蔚蔚松柏。 他不畏一切。 花夕突然就出了神。 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男子,上次会面匆匆一瞥,只知道他俊俏,不曾知道他的容貌在这皎洁的月下竟如此夺人心魄。 “在下可以让姑娘三分。” 顾北倾轻轻地说。 他的声音干净,温柔,声音不大,可却能让花夕听得很清楚。 又是一次人声鼎沸。 “师兄为什么要让她?” “我的天啊,师兄居然要让她?上次七师姐缠着要跟他比试,结果他可是把人家打得两个月都不能起身呢!” “” 花夕不解,刚想拒绝,却听见顾北倾说:“姑娘先听我说完。” “这第一分,我不看。第二分,我不使用任何兵器。第三分,我不攻,只守。” 花夕翻了个白眼,这家伙也太小看她了吧!她几乎要笑出声来:“顾公子还是不要让我为好。” “若姑娘能伤在下一分一毫,再说这个也不迟。”顾北倾说罢,嘶啦一声从长袖上扯下一条布襟,伸手弯到脑后,蒙住了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镜湖3 流火剑术第二式风啸 花夕来势汹汹,兔起鹘落。她今天非要让这个家伙明白,瞧不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北倾知晓流火剑术风字五式,他听风而动。这一式风啸,是五式中最猛烈的一式,耗费体力大,注意力需高度集中,一不留神,便会伤及自己。这个姑娘,想要速战速决,好胜心真是太强了! 花夕无论将剑操控得如何灵活,几乎都无法刺中他的身,即使近身,他也总能如游鱼般从剑侧滑出。皎洁的月光在剑身上流转,炫目无比,晃得她眼晕,花夕突然明白过来,使用这一式对于这遮上眼睛的家伙竟然有这样的好处,不过,没有洞察风声的能力,盲斗便是平白送死。 一百多招过去,无数次迅猛的出剑让花夕有些力不从心,可她不愿认输,她眼珠一转,刹那时弃下长剑,从腰间取出鸳鸯短剑。 短剑瞬间出鞘,划破冰冷的长空,锋利的剑芒一闪而过,如同花夕此时充斥着凌厉之色的双眼。 顾北倾感觉到,剑芒似乎多了一处,这丫头,又想玩什么名堂? 这鸳鸯短剑,一剑弯一剑直,适用于近身格斗,以及变化多端的剑法。 此时山庄中的风回旋而起,乌云遮住了泠泠月光。 求胜的渴望从她眼中崩裂而出,如火星四射。 花夕疾步腾空,先近身,转而旋身将长剑逼近他左臂,声东击西,弯剑从面部掠过,直逼他俊俏的脸庞。 顾北倾凭着身旁风的趋向,以及这丫头声东击西的打法,精准地判断出 是风回。 傻丫头!顾北倾轻笑出声,谁告诉她流火剑术是这么用的?流火剑术讲究一气呵成,天然浑圆,衔接如水,方能不伤及内腑,何况她才修习两年,内力尚不稳定,她这样是在干什么?长时间地使用风啸而不用风卷过渡,试图直接跳到风回的招式以其声东击西的打法出奇制胜吗? 急功近利,难成大事! 花夕被顾北倾莫名其妙的嘲笑声给激怒了,几番交手后,她已经明白使用以变换多端著称的风回是徒劳的,并且,面前这个人没有丝毫疲惫的迹象。 花夕咬紧了牙关,为了赢,她要铤而走险。 此时,花夕已觉得五脏内腑有些不适,必是她刚才不按顺序施用剑法造成的,这是流火剑术的大忌,突然一股气流在她体内开始横冲直撞,揪心揪肺,痛得她咬破了嘴唇,眼前开始天旋地晃。 她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种眩晕的感觉,可终究无济于事。 她想赢,她要赢。 花夕眸中狠光一现,霎时她举起直剑,朝着自己的左臂狠狠刺去。旋而,又将插进臂中的剑柄用力一拧,刀锋撕裂皮肉钻心的痛楚,让她顿时清醒过来。 顾北倾觉得有一丝不秒。 电光石火之间,花夕已接近他的身,全力一掌向顾北倾击去,这一掌,似是凝带了整个山庄的风,周围的树木几乎被这迅猛的风力吹折,顾北倾眉间一紧,闻风向单掌稳稳接住。 只听“砰”地一声,几颗松柏已轰然倒地,吓得周围的弟子浑身一震。 他陡然色变,这是 流火心法? 孟门主将这样高深的武功都传授给她了? 若不是她已气急攻心,蒙住双眼单凭闻风才能接招的顾北倾必定会被她逼退好几步,而不是像这样,吃力地接住。 一掌过后花夕已耗尽了气力,无力再反击。顾北倾趁机翻转她出招的手腕,把了她的脉搏。 疯子!她真是个疯子! 为了赢,这家伙什么都做得出,顾北倾急忙扯下布襟,果然,他看见她的左臂,撕裂的伤口妖冶如花,汩汩流出鲜血。 就在此时,花夕推开他的双手,朝着他无力地笑了笑。 那姑娘苍白坚韧的笑容,就这样烙在了顾北倾的心尖。 这么一烙下去,便是许多年。 花夕小运了一下气,暂时稳住心脉。她扔下剑,若无其事般笑着对众人说:“是我输了。” 傻丫头,明明那么痛了,还要强装镇定。顾北倾虽毫发无损,心却犹如被碾压,绞痛莫名。 “顾北倾,果然名不虚传。”她望向他,轻轻挑了挑眉。 这个姑娘,左臂还在红色的衣衫下血流不止,五脏内府正被强劲的气流席卷冲击,已经耗费全身气力,却仍然迈着骄傲沉稳的步伐,在顾北倾凝重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走下比武台。 “郑伯伯,花夕比试累了,就不在此处看其它弟子比试了,我去你们山庄的厨房瞧瞧,可别让别人跟着,我识路的。”花夕走到郑庄主跟前,乖巧的笑笑,缓缓地走出精武堂。 懂得流火剑术与流火心法的人都明白,花夕犯了什么大忌,体内现已经是急火攻心,却也不说破,看着花夕坚定的步子,他们流露出关怀与倾佩之情。不过大多数弟子都不懂流火剑术,更别说流火心法了,所以在那些人看来,花夕不过是累了而已。 顾北倾怔在比武台上,经其他弟子几番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坐回席位。 花夕输给顾北倾是弟子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便没有太大的波动,比试正常开始。可接下来一整个比试过程,顾北倾都无心再听,再看。 他的脑海,已经被那个鲜红靓丽的身影,牢牢占据。 流火剑术必须按照剑式来,她为了出奇制胜,剑走偏锋,乱了心脉。施用流火心法时,身上不能有流血的伤口,否则会使气脉加剧紊乱,让伤口恶化,留下永久的疤痕。 花夕为了不让身体的眩晕打乱流火心法的施用,不惜刺伤自己,来换取胜利。 顾北倾想着,面色越发严峻。 花夕走出精武堂,身体已是颤抖不止,她径直向自己所住的厢房奔去,这一到门口,她便一头栽了下去,吐出一口鲜血。 伊诺赶了上来,泪流不止,她抱起花夕,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花夕的脸上:“小姐,小姐,你这么逞强干什么啊?”花夕只觉得眼前发黑,两耳轰鸣,胸腹疼痛不已,瞬时晕了过去。 比试结束后,顾北倾匆匆前来,用真气护住了花夕的心脉。 花夕醒来时,都快十二月了。 她昏迷的这七日,顾北倾时常来,花夕能听到他总是一个劲地叫着她傻丫头,说她逞强好胜,花夕想起来将他暴打一顿,可那时候,她再怎么用力,也醒不过来。 镜湖山庄的梅花开了,可花夕看不见,大夫说她因为体内的真气大乱,攻了心脉而导致暂时的失明,可能要等到明年才能恢复了。 本打算在镜湖山庄住个一晚上就走的,这下好了。花夕撇了撇嘴,心想又要呆在这个没有零嘴的镜湖山庄一段时间了。 这日清晨花夕又是被山庄内弟子们认真习武的呵声吵醒的,她突然好想家,起码在流火门没人打搅她的美梦。 她看不见,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便唤着伊诺。伊诺连忙过来告诉她时辰,花夕听着她声音不对,隐约哭过一般,就追问她怎么回事。 原来,庄主的女儿郑淇儿倾慕顾北倾,很是嫉妒顾北倾时常来看望这个南边来的小丫头,借着花夕看不着不方便,便把给她们准备的膳食都换成了馊了的食物。 “这个郑淇儿,小时候抢了我的鸡腿装可怜不说,现在还觉得我抢了她男人?不可理喻。”花夕想着教训她一番,可每次一走出院子,就浑身疼得不得了,得要伊诺搀着才能走回来。 中原冬天的风太冷了,花夕本来受不得寒,加之身体还没恢复,院子都不能出,教训郑淇儿的事便作罢了。她安慰伊诺别急,让她拿着随身的银子去庄外换些吃的,等她身体好了,一定好好会会这个刁蛮小姐。 这几日庄主闭门修炼,顾北倾暂时代理庄主管理山庄的事情,没时间来看花夕,倒也还了她一个清净,不然每次来都问东问西的,这里还疼不疼啦,那里还痛不痛啦,吃得还合不合心意啦诸如此类的问题,花夕都要被他烦死了。 一日清晨,伊诺出庄园买零嘴去了,花夕睡得正香,这时,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浇到她头上,寒冷彻骨。花夕猛然从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漆黑。 而后便听见一声尖锐的笑声,刺痛了花夕的双耳:“贱人生的贱人!你瞧她那个狐媚像,来到山庄就不怀好心,一心想着勾引三师兄!”接着便是一群丫鬟附和的笑声。 恶毒的话语像锋利的匕首一般一刀一刀插在她的心窝上,相似的处境,相似的话语,记忆深处,那些黑暗,那些她本已经忘却的黑暗,夹杂着钻心的痛楚,瞬间汹涌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镜湖4 黑暗。 记忆中最深处,不敢触碰的黑暗。 花夕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她缩在床角,用力捂住双耳,拼命摇头,咬紧牙关,试图从那片苦海脱身。 那些人的嘲笑讥讽,尖酸刻薄,旋转交织,仿佛一条麻绳,狠狠勒住她的脖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回去,回到那个潮湿黑暗的小黑屋。 她快要崩溃了。 “郑淇儿,你在干什么?”成熟凌厉的女声让苦涩的空气一瞬间凝固。 “师姐,我”郑淇儿面露窘色,支支吾吾:“我只是跟她闹着玩的!” “你看你哪里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那女子走进屋来,捏了捏湿漉漉的床褥子,面色愈发凶狠:“你看你干的好事!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她一把扯过郑淇儿,要她自己来看。 郑淇儿被她的面色震慑住了,委屈的眼泪一下涌出来。 女子仿佛很见不得她委屈巴巴的样子,也不再追究,叹了口气让她赶紧下去。 “孟姑娘,这是庄主的小女儿,从小娇惯着,不懂礼数,让你受气了,真是对不住。”女子心疼地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花夕,与比武那天明媚骄傲的身影,真是判若两人。 她将花夕扶过来,用手帕擦拭她的滴水的头发,可花夕只是愣着神,没有丝毫反应。 她心下不解,这时伊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余姑娘,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郑淇儿来了,浇了她一身冰水。” “什么?”伊诺面色陡变。 小姐这又是被心魔困住了。 伊诺十二岁入的流火门,从小跟在花夕身边,看着她长大,知道她在入睡时不能受惊吓,否则会失神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才居住在流火门中最为偏僻幽静的明月阁。 “这下坏了!”伊诺连忙向前去抱住花夕,轻轻抚着她的背,向余笙说明原委,并将这几日在山庄受到的刻薄一并告诉了她。 余笙听着听着,清丽的面容上流露出忧虑的神色,立马安排着给她换了更加暖和的梅院住,她怕郑淇儿前来作妖,便也常来陪着花夕说话。 这几日,梅院的梅花开得极美,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香气,花夕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听着伊诺给她摘梅,给她做梅花饼,给她讲笑话,花夕时而笑笑,却也不说话。 顾北倾来看她时,经常是深夜了,花夕早已睡下,明明看不见,可屋子里还点着灯。伊诺说她家小姐怕黑,如果哪天她眼睛好了,夜里醒来就不会害怕了。 顾北倾坐在她床边,昏黄的烛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他就这样默默看着,足足半个时辰。 这么一个骄傲的丫头,困在这里,事事被拘束,心里会有多么难受。 他替她盖好被褥,起身准备走时,却被她拉住,面前的姑娘眉头紧锁,细细呢喃道:“不要走。” 她还睡着,怕是犯了梦魇了,紧紧握住顾北倾的手腕,不肯放开。霎时,两行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流淌下来,滚烫了顾北倾生来淡漠的心。 他在她床边守了一夜,天亮时,她睡得正香,顾北倾见状,便回去打理事务了。 近日她的身体也有些好转,偶尔在院子里活动几步,她看不见,要小心翼翼地摸索。 顾北倾常看到她从台阶上滚下来后,磕磕绊绊脸上平添出好多疤痕,可她第一反应不是大哭大闹,抚摸自己的脸颊,而是一声不吭,奋力爬起来。 伊诺与余笙不在时,郑淇儿又常来作乱,暗地里给她使绊子,花夕却也忍了,这段日子确实过得憋屈,可她现在不能跟这个家伙纠缠,她只想快点养好身体,回到流火门,回家。 这一天,花夕站在梅树下,抚摸着那枚鸳鸯佩,默默地出神。 顾北倾在门口,看着梅树下清瘦的身影,徒生怜爱之情。 他想前去,却又怕扰了她的清净。这姑娘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她好像很烦他,罢了,还是让她自在的待着吧。 他转身刚准备回去,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内传来,接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花夕被打倒在地上,手中的玉佩摔在了远处,狼狈不已。 而身段窈窕的郑淇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明是那么娇小可爱的一张脸,却在此时显得异常丑恶。 她脸颊火辣辣得疼着,自然也明白是谁打了她,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钳进掌心。 她只此时无力反抗,却仍然嘴硬,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咬牙切齿道:“郑小姐这是没吃饭吗?”说着,她眼前的世界由一片黑暗变得渐渐明晰,尽管周围的事物仍是模糊不已。 她眯着双眼,适应着光线,好像看到郑淇儿想要冲上前来却被一个突然冒出的月白身影挡住。 顾北倾是第一次有这种痛觉,比他从小到大挨过的伤,还要痛。 郑淇儿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的顾师兄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 他第一次对这养尊处优的山庄小姐发了火,他觉得他疯了。 平日里,他就像一具完美的傀儡,对人都是谦恭礼让,从不发脾气,总是一张温和笑脸。对于这个郑淇儿,他更是像对待妹妹般呵护有加。 可当花夕走进他的世界那一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从水中跃出的靓丽身影,成了他心头难以磨灭的朱砂痣。 顾北倾前去拦腰抱起花夕,看到她那红肿了的脸与苍白的唇让他如同撕心,他疾步向医馆走去,面对着郑淇儿蛮横无理的阻拦与尖叫,他更是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声:“滚!” 郑淇儿愣在原地,眼睛里噙着不可置信的泪水。 山庄弟子们诧异地看着面色铁青的顾师兄,怀抱着那个南边来的女子,火急火燎地冲向医馆。 这路上,花夕似是醒着,又似是睡着,她恍惚中看见顾北倾的脸庞,便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呢喃着将头埋在他的肩口,低低地哽咽道:“顾北倾,我想回家了。” 这无力的请求,像重锤一般沉沉地打在他的胸口。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花夕醒来后,眼睛已经能够看清东西了,只是身子还不太好。顾北倾怕郑淇儿再来扰她,便将花夕安排在自己院子里的厢房中,也不准任何人探望。他承诺花夕,身体一好,立马派人送她回流火门。 日里,她就在院子里瞎走走,偶尔捡起树枝当做她的尝云剑,比划几下,顾北倾就一直坐在石凳上看书,互不理睬。 她觉得太无聊了,时常鬼鬼祟祟地偷跑出去,却被顾北倾拎小猫一样拎回来。 “你这是软禁我!”花夕一屁股坐在正专致看书的顾北倾对面。 “你才知道吗?”他挑了挑眉。 “最帅最好的顾大公子,我真的好无聊啊!”花夕讨好地笑着。 “关我什么事。”他淡淡答道。 “好啊!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安生!”她一把抽出顾北倾拿在手里的书,对他做着鬼脸。 顾北倾无奈地笑了笑,让花夕跟他进房来。 他的房间干净朴素,没有一丝装饰陈设,厚厚的古籍占据了房间半壁江山。盘旋而起的幽幽檀香能够让人心神平静。 花夕坐在榻上,看着他在书架中翻找东西,便把玩起他的茶具。这家伙,茶具倒是挺不错的。 环顾四周,花夕突然看见她那鸳鸯佩明晃晃的摆在他床头。 “你偷我玉佩做什么?” 顾北倾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玉佩,谁给你的。” “你猜。”花夕跑过去拿,却被顾北倾抢先一步。他将玉佩攥在手中,高举,神色肃峻:“你告诉我,是谁给你的?” 花夕几番跳起,也够不着玉佩,神色扭捏起来,支吾道:“是,是我的心上人。” 顾北倾清澈的双眸暗了下去,又笑着戏谑道:“九王爷打了胜仗,皇上赐给他许多美女,如今他府中可是妻妾成群呢!”说罢他将玉佩交还给她,又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盒子。 “这是舒痕胶,七师妹给你的。”他坐回榻上,倒了杯茶。 “是那个余姑娘?” “嗯。” “她人真好,在梅院时就常来看望我。” “她是北安郡王的千金,七岁时就进庄习武了。” “还是郡主呀!难怪郑淇儿那么怕她。”花夕轻笑起来。 顾北倾默默喝着茶,热茶浮起的烟雾掩住了他眸内几近喷涌的波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重逢1 花夕寻到了余笙的厢房,见着她正擦着锋利剑身,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果然是将门之女。 “剑虽好,可终究少了什么。”花夕走进厢房,微笑着接过她的剑,端详起来。 “孟姑娘今日怎么出来了?”余笙起身给她到了杯茶。 “余笙,我要回家啦。”花夕一下挽住她的手臂,喜笑颜开。 余笙不习惯与他人亲近,可在面对花夕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时,也忍不住露出笑颜:“你这小机灵鬼,脸上伤疤没了,好看多了。”“多谢你的舒痕露,在山庄的这些日子,就你对我最好了,以后你来我们江南了,我定会好生招待你。”花夕向她道谢,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穗子,塞到余笙手里:“我以前不习武时,就喜欢弄这些小玩意儿,这个送给你,你若不嫌弃就当做剑穗子吧!” 说完,花夕便欢脱地跑出了院子。她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枯燥无味又憋屈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镜湖山庄里梅香阵阵。花夕打算先回顾北倾那里收拾东西,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那人看见她,慌慌张张地拐了边去了。 花夕挑眉,轻笑着,用轻功追上了她,扬手一把揪住了她的发辫。 那人痛得哇哇叫起来。 “怎么,郑小姐不认识我啦?” 花夕一手揪着她的头发,另一手掰过她的脸,钳住她精致的下巴,挑着眉道:“不会武功,出了门也不带几个侍卫,郑小姐就不怕仇家找上门来吗?” “孟花夕,你再不松开,我叫人了!”郑淇儿浑身颤抖。 “我好怕呀!”花夕邪魅地笑了笑,眨了眨眼睛,抚摸着她粉嫩的脸颊:“你说,你生的这么美,怎么就有一颗如此恶毒的心呢!” “你,你要干什么?” 花夕面色陡变,眼中厉光一闪,扬手便要朝她脸上挥去。 郑淇儿惶恐的闭上眼睛。 可那一巴掌却没有如期到来。 郑淇儿试探地将双眼眯成一条缝,只见花夕一脸不屑的瞧着她。 扣着她的手突然一空,这时郑淇儿觉得有一股气流将她从花夕身边冲开。 “砰”得一声,娇弱的可人儿倒在了地上,泪眼朦胧。 “贵山庄接济我这么多天,让我吃好住好,你的顾师兄,更是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你,平日对我多有关照,隔三差五来慰问我,让我枯燥的日子平添了许多乐趣,我又怎忍心对你下手呢?”花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说罢,花夕又缓缓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低沉的声音让她不寒而栗。 “郑淇儿,可别让我在庄外看到你。” 镜湖山庄庄口 山谷的冬风吹得花夕的大氅猎猎飞舞。 庄主,顾北倾,余笙以及一些弟子,都前来送行,郑淇儿居然也在其中,想必是拗不过他爹了,不得已前来。 花夕向庄主道谢,到了顾北倾跟前,便佯装出一副暧昧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一个做工粗糙的香囊,当着郑淇儿的面,塞给了顾北倾。 她向顾北倾眨了眨眼:“我从小不喜欢女工,这个是这几天胡乱做的,给你留个念想。” 花夕说到此,故意停下来看了看郑淇儿,又转而笑盈盈地盯着顾北倾,扯着他的衣袖,学着她见过的那些女子软软的语调:“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顾北倾看着她小女儿娇羞的姿态,瞬间出了神。 郑淇儿的面色千变万化,她咬牙切齿地瞪着花夕,又不好发作。 花夕坐上马车,看着山庄渐渐远离她的视线,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你没看见她刚才那表情!哈哈,整张脸都是绿的!”伊诺忍不住捧腹大笑。 “切,送个大街上买的香囊就能气成这样,顾北倾要是真喜欢我,她不得把我杀了?”花夕龇牙咧嘴做出砍头的姿势,逗得伊诺笑岔了气。 花夕腊月底才回到流火门,一到这大门口,守候多时的留雪便跳到她身上来,树濑一般挂着,大声假哭,说小姐又瘦了,让她好心疼。 花夕撇了撇嘴,伸手敲了她一记爆栗,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 “你还是心疼你的烧鸭吧!我回来了,就没你的份了!”花夕突然又想到伊诺说她有情郎,便追着她问是哪个。 留雪怎么也不肯说,花夕与伊诺对视一眼,两人将她摁在床上,“再不说,门法伺候!”花夕说着便拿出一根羽毛,脱去了她的鞋子。 “饶了我吧我的姑奶奶,我说,我说还不成吗?”留雪最受不得这花夕自创的“门法”,一下就求饶了。 花夕听她道出人名后,翻眼露出不屑的神色:“就他那塌拉像,怎么配得上我们留雪啊?” 伊诺听了,却在一旁出神。 “小姐你还记得吗,上次我感了风寒,他每天都来帮我熬药,还陪我说话解闷儿,我觉得他可好了。”说到这里,留雪娇羞地笑起来。 不得了不得了,这傻丫头是真迷上了那木头木脑的大夫。 马上过年了,流火门大大小小的院子都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灯笼,留雪和伊诺也正忙着布置明月阁,她便跟着剪几个窗花,明月阁留几个,还有一些送到爹那里去。 这么一趟,她还得到了他爹送她的新年礼物,说是她娘亲生前最爱的簪子,孟老头视若珍宝珍藏了十七年,居然忍痛割爱了,这大方的态度,让她不敢置信。 回明月阁的路上,花夕兴奋不已,急着将那簪子别在头发上,刚想哼小曲儿,却听到路旁的小树林里发出奇怪的声响。 她侧耳一听,原来是两人在对话。 “秦郎,我只想跟着你,旁的什么我不管。” 哟,原来是男女幽会,花夕乐呵了。 “阿诺,待我稳坐了医馆之首,我必定娶你,不再让你在人前做奴婢,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花夕一愣,阿诺,不就是伊诺吗? “快别这样说,小姐待我好极,如同亲姐妹一般,一点也不像别院里的婢女,听闻各堂主对他们的婢女动辄打骂,我在明月阁,从未受过委屈。只是” 说到这里,那人声停了。 “放心,我定会和留雪断得一清二楚,不会让你不清不白的。” 花夕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这医馆的小秦能啊,还脚踏两条船呢,厉害了,居然还都是她身边的婢女。人不可貌相,他平日呆头呆脑,没想到胆子竟然这么大。 花夕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做不到两全其美,又不想两败俱伤。 除夕这夜,留雪与伊诺都在守岁,花夕便跑到厨房帮赵大娘包饺子。 在赵大娘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时,花夕一面擀着饺子皮,试探地问道:“大娘,两个女人,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怎么办啊?” 赵大娘乐了,调笑着:“怎么?这个问题小姐你还不知道吗?” “怎么说?”她不解地望着赵大娘。 “平京无数达官贵人家的千金都和小姐一样喜欢九王爷,可九王爷还不是只钟情你一人!”赵大娘发出爽朗的笑声,看着花夕,一脸暧昧的神情。 花夕脸上染上薄薄的红晕,用力摆了摆手:“他怎么会喜欢我呢!他去的这两年,没有一封信寄来!” “我只知道啊,九王爷这回打了胜仗,他把皇上赐给他的金银珠宝全部送到流火门来了。就在小姐在外游历的几个月里,整整九大箱珠宝啊!一船一船的送,那晚我们围在码头上看,那珠宝闪得呀,半边山都给照亮了。” 赵大娘看着花夕诧异的眼神,瞪大了双眼,问道:“小姐你不会不知道吧!九王爷回平京后来提过亲了!他亲自来的!只是门主说他不能做主,要等你回来再说,怎么?门主这次没跟你提吗?” “小姐,小姐,怎么不说话啊?”赵大娘的声音夹在午夜的轰鸣的鞭炮爆竹声里,花夕听不清了。 她激动地跑出厨房,也不怕被别院的爆竹炸到。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的平京上空,烟花颗颗,肆意地绽放着,璀璨夺目,正如她内心的那颗一样。 烟花绽放的位置是九王府啊。 花夕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个混蛋 赵大娘看着平日最怕爆竹的小姐居然冲了出去,她急忙去追。 只见她的小姐,背对着她,在天幕的火树银花下,缓缓转过身来,笑得好看极了。她一边朝厨房跑过来,一边大喊道: “赵大娘,咱们快下饺子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重逢2 “小姐,快点!门主叫你吃饭呢!”留雪在院门口大声唤道。 花夕昨夜辗转难眠,将近天亮才睡着,刚说着不吃早饭,睡了没多久,午饭时间又到了。 弟子们都回家过年了,流火门这时只剩下一些佣人,显得有些冷清。 聚萃堂。 花夕姗姗来迟,便乖巧地坐在孟旭程边上,给他倒酒。她的对面坐着她的义兄徐子若,孟老头前几年收养了他,一直视如己出,但这个义兄整日在练功房学习流火剑术,如今已成流火门首席大弟子,除了在流火门举行的会谈上,花夕很少碰见他。 平日里,他也总是冷冰冰的,不待见人。花夕以前总是想去找他玩,可屡屡碰壁,便也作罢了。 赵大娘将热气腾腾的一大锅饺子搬上了桌,花夕笑道:“爹,这可是我亲手包的饺子,你尝尝。”说罢,她夹了几个给孟旭程,又笑盈盈地看着徐子若,伸手夹起饺子放在她碗里:“哥,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徐子若却一直一言不发地吃着饭,面对着热情的花夕,神色漠然。 花夕习惯了,也不把这冷漠当回事儿。便自个吃起来。 孟旭程这时停下筷子,面色有一丝凝重:“花夕啊,爹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她心下明白,默然不语。 “奕王,他来提过亲了。”孟旭程牵起花夕的手:“爹想问问你的意思。” 徐子若顿了顿,放下了筷子。 花夕轻轻笑了笑:“他什么时候改名啦?” “他打了胜仗,皇上册封他为奕王,扩修了平京王府,还赐给他无数珍宝与美女。”孟旭程说到此处,看了看花夕,又说道,“爹知道你以前喜欢他,可他那时负了你。加之,王府生活不比流火门无拘无束,你从小娇纵惯了,爹怕你嫁进去,会吃亏。” 花夕听到此处,垂下了头。 聚萃堂内的佣人在此时都屏住了气息,静待着小姐的回答。桌上的饺子还冒着腾腾热气,糍粑在灯火通明的堂内闪着诱人的光泽。 他们此时,都在等着这个答案。 花夕抬首,粲然一笑。 “爹,我愿意嫁他。” 冬天的黑夜来的早,花夕从明月阁后门出去,进了一片竹林。 她来到那个小水塘边上,四面竹树环合,幽静雅致。这是流火门里她最喜欢的地方。每当她开心或是有烦心事时,她就会来到此处,折一根竹枝蘸着水玩。 而此时,她内心喜悦不已,却夹杂着一丝不安与疑惑,她想要的幸福,这么快就来到了吗?她真的要嫁给凤白折了?怎么美好得如此不真实呢。 她摇了摇头,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今夜的星星稀稀落落的,不似平日拥挤。 耳畔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花夕警觉,回头一看,竟然是徐子若。 她有点诧异:“哥,你怎么来了?” 徐子若在她身侧坐下,也学她望着星星。 良久,他问:“为什么要嫁给奕王?” 冰凉沉缓的语气让花夕捉摸不透。 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笑如百花齐放。 “因为我喜欢他。” “就算两年前,他负我,对我说了绝情的话,我也依旧忘不了他。” 花夕顿了顿,她看向徐子若,眸里似有星光点点:“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徐子若看着她痴醉的眼神,默默不语。 “我十二岁就认识了他,从我第一次踏进他王府那天起,他们就说我是被他视若明珠的人。” “我原本一直不信,可他离开我的这两年,我才慢慢领会到,他对我有多好。” “我闯下的祸,他帮我担,我朝他撒气,他也顺着我,从不反驳,我那时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让他声名狼藉,可他,却从未怪我。” “记忆里的他,总是笑着,见到我,便喜欢牵我的手。” 花夕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似水的眼眸里洋溢出浓浓的甜蜜:“他真是个混蛋。” 徐子若许久没有说话,突然间他望向她:“花夕,你若进了王府,我和义父,便再护不得你了。” “哥,我会护着我自己。嫁他,是我此生所愿。” 听到此,他起身,健壮的身躯挡住了她的星光。他将一个银制的鸣笛塞给她,说道:“以后在王府,若是受了欺负,吹响这个。” 这枚鸣笛泛着幽幽冷光,外形呈弯月状,纤细小巧,神秘雅致。 “然后会怎样?”花夕问。 “如果我听到鸣笛,便会不顾一切,将你送回流火门。” 徐子若的声音坚定宽厚,如同大理石,让花夕觉得心里好生踏实,她突然红了眼眶,起身紧紧抱住徐子若,轻轻地说:“哥,谢谢你。” 日子渐渐过去。 花夕这几天又想起医馆小秦脚踏两条船的事情,她觉得这样耗下去万万不可,但又实在想不出好法子。 问了赵大娘,又问了李大娘,最后问上了流火门最年轻貌美的婢女总管。 她终于有了个点子。 若是两人中有一方舍得放手,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她这么想着,觉得定是两人没怎么见识过山庄外的其他男子,所以才会同时爱上这个医馆小生。 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元宵节这日,花夕将明月阁翻了个底朝天,把一切首饰都拿了出来,要伊诺和留雪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陪她出去逛花灯。 其实她是想趁机给她们牵牵红线。 平京城 是夜,东风夜放花千树,烟火纷纷,乱落如雨。花夕捂着双耳欢快地跑离火树银花,双眼含笑,夜幕的烟花下,她的眸子竟然被映衬得灿若星辰。 花夕左手挽着伊诺,右手牵着留雪,三人边逛边聊,笑语盈盈。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诗本子里的元宵闹景果然与她所见一致无二,每每元宵,花夕都要去人群最拥挤的地方,因为那里一定有杂技表演。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人群外围钻进来,看着精彩纷呈的舞鱼闹景,兴致勃勃,拍起手来与周围的群众一同叫好。 说着给伊诺留雪两人牵红线,走着走着便不小心与这两人散开了,跑回原处,人又不在。想必是她们不常出山,觉得新奇得很,被这元宵佳景迷得走不开了。 也罢,一个人自在。 花夕环顾四周,看见用来祈求姻缘的槐荫树下站满了许多人,女子颇多,她们一脸羞涩,小心翼翼地将姻缘牌挂在了树梢上,然后合起双手,闭上眼睛,虔诚无比。 花灯池旁人山人海,花灯海里灯光熠熠。 本想去放一盏祈愿灯,可又怕被人挤进水里,小命都没了。 她看着粼粼波纹卷着花灯的倒影,恍惚出神。整整两年了啊,她的九王爷,竟然离开她两年了。 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往昔元宵,都是他陪在她的身侧,护着她放花灯。那时候,她就一面放着花灯,一面偷看他水中的清长的倒影。 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就让她觉得有些孤独。 花夕叹了口气,无所谓地笑了笑,凑到一个花灯摊位旁,打算买一个精致一点的带回流火门,挂在她院子里的屋檐上。 远处那身着玄色衣衫的人带笑看着她,向她缓缓走去。 清瘦娇小的身躯,一袭雪白的狐裘大氅,跳跃着的橙色灯光映得花夕的面容莹莹可爱。 他穿过人山人海,眼中只有她,眼神里喷涌而出的,是无边无际的宠溺。 花夕相中了摊架上最顶端的玉兔灯,觉得萌萌的,喜欢极了。可老板此时忙得不可开交,无视了她。她便只好踮着脚去够,可怎么也够不到。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臂伸了过来,取下了那盏玉兔灯。 花夕刚想道谢,转过身来,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她朱唇微启,清澈的双眸顿时涌出泪水。 那人浅笑着,笑容如同暖暖灯火,他牵过花夕的右手,放在唇边轻吻,又抬起深邃的眸子,缓缓道:“花夕,两年不见,本王好想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缘起1 花夕早已泪流满面。 她没日没夜思念着的人此时就站在她的面前。 这两年来,她拼命习武,近乎废寝忘食,只因她害怕自己一停下来,一无所事事,便会陷入无边的思念之中,无法自拔。 凤白折看着泪流不止的花夕,微微皱眉,温柔地擦去她的泪水,一手拦过她纤细的腰,一手抬起她的小巧的下巴,正欲吻下去。 内心的那绵绵相思之苦似要将她吞噬。 花夕挣开他,朝着他的脸,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脸颊上就平白多了五道火辣辣的指痕。 凤白折没有料到,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后,反而用力拥住她。 “你这性子倒是烈了不少!”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丝毫未怒。 “凤白折,你这个混蛋!” 花夕再也忍不住内心喷薄的思念之情,她紧紧贴近凤白折,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似是报复一般。 凤白折,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来,我有多想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他一怔,眼角的笑意更浓了,他回应着她的吻,温柔地啃咬着她的唇,想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揉进他的骨血中。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是夜,凤白折将花夕带进王府里,她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妻妾,问道:“皇上赏你的美女呢?” “不过是皇兄派来的一些探子,监视我的行踪罢了,早将她们遣散了。” 凤白折牵过她的手,刮了刮的鼻尖,在她耳边低语道:“本王,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他也为她在王府里修建了一个明月阁,屋内摆设,帷帐颜色,甚至那小水塘都与流火门的如出一辙,阁院被竹林环绕着,幽静无比,走出竹林便是他的住处。 “怕你嫁过来后,不适应,所以建了这么一个院子。” “若你肯嫁过来,本王答应你,不纳任何妻妾,并且让留雪伊诺过来,陪着你,你可以随意出入王府,想流火门了,随时可以回去住一阵。” “花夕,不知你可有此意?” 他说着说着,竟然羞涩紧张起来,语气也是小心翼翼的。 花夕看着他的面颊染上几分绯红,失笑出声。 他继续说道:“你爹那里我也走了一遭,他说要看你的意思。本王本想差人说媒,又怕诚意不够,便亲自去了。差着送去的九箱珠宝,本想着做聘礼,若是你不同意,送给你也无妨。” 花夕笑意更浓了:“那几箱珠宝,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怎么了,不够吗?我差人去弄几箱价值连国的给你可好?只不过费些时间罢了,不知你愿不愿意等。” 花夕轻轻笑着捂住他的嘴唇,示意他别再说了,她拉过他的手便把他往寝房里带。 一进房,花夕便把措不及防的他扑倒在床上,她翻身趴在他的身上,一脸坏笑,眼里却是柔情蜜意:“本小姐不仅要嫁给你!今夜我就要跟你圆房!” ???? 凤白折失笑,又不忍坏了她的兴趣,扬手点住了她的睡穴。 花夕顿时沉沉睡去。 他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卧榻上,凤白折坐在她身侧,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想起她刚才主动要求的姿态,忍俊不禁,他低喃道:“丫头,今夜还不是时候。” 凤白折在她额上浅浅一吻,不舍的起身,唤来了女卫聆雨。 “务必将大小姐安全送回流火门。” “那王爷你呢!” “备马车,本王要连夜进京。” “今夜如此晚了,王爷何不明日启程?” “本王已等不及了。” “聆雨斗胆问王爷,如此匆匆前去,为何?” “请婚。” 聆雨忍不住噗嗤一笑,应了凤白折的吩咐,差了一支暗卫与她一同将花夕送回流火门。 凤白折看着载着花夕的马车远去,狭长美目中熠熠生辉:“丫头,大婚之夜,本王必定好好疼爱你。” 翌日。 流火山庄雪融了,晶莹的雪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打在水缸里,叮咚作响。 春天要来了。 花夕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睡醒时,突然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明月阁。她心下一惊,难道昨夜的一切都是梦? 她大声唤来留雪伊诺,只见这两人一脸暧昧之色盯着她,憋着笑容。 “你们这样盯着我做什么?”花夕摸了摸脸颊:“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留雪使劲点了点头。 “什么东西,拿面镜子给我瞧瞧。” 伊诺拿来一面镜子,花夕对着一看,分明什么都没有。 伊诺憋不住,笑了起来:“小姐小姐脸上有即将嫁为王妃的喜悦哦!” 留雪一脸暧昧地问着:“小姐,昨夜发生什么啦!凤奕王府的女卫把你给送回来了,是不是伺候的不好啊!” “你说什么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说着,花夕涨红了脸,起身追着留雪就要打。 留雪拿伊诺作挡箭牌,躲在她身后对花夕做着鬼脸。 伊诺看着她俩,很是头疼。 孟旭程把花夕叫到山庄祠堂,面色凝重。 烛火明灭,映着印夕楼的牌位暗暗沉沉。 而花夕不知道的是,她娘,是上一代的神话。 她对着她娘亲的牌位,深深跪下去,抬起头来,眼里已满是泪水:“娘,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是那个凤奕王,您放心,他对我很好,还允许我随时回到流火门。” “可女儿深知,嫁为人妇后,怎可屡次跑回来?日后,可能不能常来看望娘亲了。” 说罢,她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孟旭程将她牵起,摸着她的头,红了眼眶。 年少的爱恋多有变数。不知她的宝贝女儿嫁入王府后,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他沉默着,将随身挂着的流火门门主令递给花夕,开口时已是哽咽之声:“花夕,这门主令,我交与你,日后,若是有什么变故这流火门主令,可让你号令天下武林” 孟旭程语气凝重,似是话里有话。 “爹,我不能要。”花夕并没有接过,而是握住孟旭程的手:“你女儿要成王妃啦,还要流火门主令做什么?” “日后我嫁出去了,身为人妇,怎么好参与武林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是门主的最佳人选。” “爹,你把这门主令给哥吧,论身份,论资历,论武功,他都比我更适合。” 可孟旭程硬是把这令牌塞到了花夕的手里,他说:“花夕,你不知道,这武林多有变数。你哥他性情冷漠,不适合执掌流火门。而你是爹的亲生骨肉啊!” “爹,你怎么能徇私呢?就算哥哥他性情冷漠,那二师兄,三师兄,他们都比我适合啊!” 可花夕说的再多,孟旭程也只是摆摆手。 她几番推辞,最终还是拗不过他顽固的老爹。 就当放在她这保管好了,等她嫁出去了,他肯定会改变主意的,花夕想道。 孟旭程这门主令给了花夕,可就再没想过拿回来,他似是早已知道些什么,瞒着花夕,遣散了大部分弟子。 这日,花夕上街采买,看见奕王府的的府门前围着好些佣人,他们忙着给匾额和门口的石狮子挂红绸,又在大门两侧贴起了喜联。 交颈为鸳鸯,颉颃共翱翔。 她真的要嫁人了。 嫁给她最爱的人,这也是此生幸福之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缘起2 镜湖山庄 “爹,听闻孟花夕要成亲了?” 镜湖山庄的弟子们正齐聚一起,用着晚膳,郑淇儿突然问道。 余笙的筷子停住了,她偷偷瞄着坐在对面的顾北倾,可他似是没听到一般,仍默默吃着饭。 “嗯,她要嫁进凤奕王府了。”郑庄主答道。 “没想到皇上居然同意了凤奕王的请旨。”长清坐在余笙边上一本正经地感叹,顺道推了她一把:“余笙,你们王室人,不是最在意出身了吗?” 余笙听罢,怒目瞪向长清,猛地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叫我师姐!” 长清不听,赖着脸皮“余笙余笙”地叫着。她心下明白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只会让她自乱阵脚,也只好不理睬他随着他叫罢。 山庄几个心思敏捷的弟子都好像明白他们的三师兄被那个南边丫头困了心神,却彼此心照不宣。 当然,除了某人。 “她走的时候还和顾师兄眉来眼去的呢!转眼就跟九王勾搭上了,女人啊!” 长清语气尖酸刻薄,他故作感叹。这时,顾北倾默默放下了筷子,走了出去。 余笙见状,爆打了长清一顿,怨他多嘴。 天地间一片琉璃月色。 顾北倾去了梅院。 他孑然站在那梅树下,花夕走后,他常来梅院,只是今日不同,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落乌啼,霜满天。 他清澈的双眸也缓缓布满了霜寒。 冬天分明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 柳絮都扬起来了,他的梅花终究败了啊 婚期将近。 世人都说这几日新郎新娘不能会面,不然不吉利。可花夕才不管这些无稽之谈,她就是想见凤白折,没日没夜的往王府跑,留雪伊诺都说她太心急了,没点未来王妃的样子。 夜里繁星点点,洒落清江,渔歌四起。 凤白折亲自送她回流火门。 水面吹来惬意的凉风,让人沉醉。 花夕与凤白折并肩躺在船上,互相依偎着。 她看着漫天星辰,脱口而出: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爱情犹如一场宿醉,而她愿三生三世,长醉不醒。 凤白折将她搂在怀中,深情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花夕,北境的星辰很美,你知道吗?” “有多美?” 凤白折不答,径自说道:“这两年,本王在北境跟天历那些狡诈的使者斡旋,心力交猝。” “每当我想你了,或是累了,便会像这样躺着,看着北境的漫天星河。”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当本王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像那星星一样,明亮,熠熠生辉。” “我时常会想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偷吃海棠酥,有没有去逛集市,有没有看话本子,我甚至想,你会不会已有了情郎” 花夕印象里的凤白折,平日沉默寡言,可今日的他,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话。 语调低缓温柔,像南风过境。 花夕默默听着,热泪盈眶。 “我当时想着如果你有了情郎,如果本王能活着,四肢健全的回到平京,便一定会把你给抢回来” 原来他两年前的无情,是怕她嫁了他,守寡一生。 凤白折一直都明白,自己生而为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二十多年来,伴君如伴虎。身为兄长的皇上因为他的军功忌惮他,碌碌无为的皇太子畏恨他,诸多世子,无不处心积虑,想将他彻底铲除。 可他终究平安无事的从北境回来了,而且,是凯旋而归。 皇上问他想要什么,他垂首站在富丽堂皇的朝堂上,声音朗如清风。 他不要勋爵,不要封地,不要赏赐。只求能常驻平京,与一民间女子,百年欢好。 情深亦如斯。 “因为你是只属于本王的星星。本王,绝不允许他人觊觎。” 说罢,凤白折扳过她的脸,眼里的灼灼情意,似要将她烧成灰烬。 他捋起她她被风拂起的发丝,挽到耳后,又缓缓吻上她的双眼,细腻而温柔,灼热的鼻息轻轻拂过她的面颊,挠动了她的心。 “孟花夕,你是本王的。” 不容置喙的语气,为王与生俱来的霸道。 说罢,他半坐起身,一手拦起她的腰肢,一手托住她的洁白的后颈,覆上她莹润甜美的双唇。 她于凤白折,就如同那绝美罂粟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唇与唇的激情碰触,舌与舌的火热的交缠。这近乎掠夺似的吻让花夕头皮发麻,四肢酥软,忘乎所以。 缠绵而刻骨,汹涌而漫长。 横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凤白折似是要将这两年来泛滥入骨的相思倾泻而出,他近乎疯狂,猛烈地啃咬着她的嘴唇,火热的吻由上而下,蔓延到她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处又一处暧昧的桃红 花夕全心全意地回应着他,一颗心早已沉沦。 她痴醉于此,无法自拔。 凤白折,若我此生离了你,该怎么 花夕回到明月阁,醉人的春风让她又回忆起船上那个醉人的亲吻。 “小姐,想什么呢?”留雪走进来,问道。 她涨红了脸,支吾地答着没什么。 留雪端详着她,突然叫了一声:“小姐,你的嘴你的嘴怎么肿成了这个样子?” 伊诺吓得也前来看,惊呼道:“你的脖子,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马上就要成婚了,这被九王爷看见可如何是好?” 花夕刚想找个不小心滑倒了这样的理由搪塞她们,只听伊诺笑出了声。 “莫非是被九王爷欺负了?”留雪说到此处,一脸暧昧,也忍不住笑了。 听出了她们笑声中的戏谑,花夕羞极了,她恨不得此刻地上有个缝,能让她马上钻进去就好。 “行了,不逗你了。”伊诺收敛了笑容,拿出一个精美的桃木盒:“这是镜湖山庄送来的贺礼。是谁送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花夕疑惑地打开匣子,一枚做工粗糙的香囊安静的躺在里面。 这是顾北倾送来的? “我从小不喜欢女工,这个是这几天胡乱做的,给你留个念想。” 当初玩闹的那一幕突然浮现在眼前。 现在回想起顾北倾那时收到香囊异样的眼神,心下有些愧疚,当初那一番举动不过是做给郑淇儿看的,他会不会当真了? 她取出香囊,发现匣子里还有一张印有梅花的月白色信笺,淡雅如雪,朴素如梅。 她拿出来一看,信笺上是一首贺婚诗。 字如其人,清俊飘逸,灵秀颀长。 “凉月笼新簟,青山拂晓帘,百年方共尔,应不愧鹣鹣。” “顾某谨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幻灭1 滂沱大雨。 黑云压城城欲摧,流火山外杀机四伏。 花夕撑着把伞,在平京称街上走着,一双鞋都给打湿了,心情很烦闷。 她今日受邀去梨园看戏。 她于梨园的钱老板是熟人了。从小她就常跟凤白折来看戏,明日成亲,梨园老板便说差着最好的戏班子演出戏给她看,也算是恭贺她大婚了。 是一出《赵氏孤儿》。 这出戏她不大爱看,也纳闷着,她明日就要成婚,大喜在即,为何钱老板要请她看这出戏,压抑,低沉。 实在是不讨喜啊! 只听那净角儿登台,唱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当时不尽情,过后空淘气。某乃晋国大将屠岸贾是也。 这戏台下里除了花夕还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他们也都是来凑个戏看的。 离着花夕远远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神秘男子,明明在室内,他却戴着斗笠,垂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脸。 他一袭肃杀的黑色长袍,里襟却是鲜红色的,如鲜血一般妖魅危险,他的腰间系着一根蔓延着银色纹理的血红色腰带,腰带一侧,垂下一枚幽冷的月牙鸣笛。 他注视花夕良久,眸子里是复杂难言的神色。 花夕感觉到空气中似有弥弥冷意,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除了自己,便是几个凑戏看的百姓,没有任何异常。 那角落里竟然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还是安心看戏罢! 灭门的故事,复仇的孤儿。她很不喜欢这出戏,太沉重悲壮了。 爹倒是很爱看这出,昔时时常带她来,便会点这出戏。 她记得每次爹要看这戏,她便会撒赖泼皮,让他换成《救风尘》,《拜月亭》这类型的美丽的爱情故事。 他爹也拿她没办法,只得陪着她,在一旁佯装认真看,实则偷偷打盹儿。 花夕想到此处,嘴角微微上扬。 这出戏可真长啊,看得她昏昏欲睡。 “天那,可怜害的俺一家死无葬身之地也!” 戏子的悲愤哭腔惨绝人寰,神色也是泫然欲泣。 打着盹儿的花夕被这一声吓浑身一抖,此时,灰蒙蒙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划破,雨下得更加厉害了。 震耳欲聋的炸雷声滚滚而来。 花夕冥冥之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来。 流火门。 那神秘男子一行人化作弟子的模样隐在流火门内,待守卫松懈时。领头的那个人吩咐道:“放火烧山。” “是!” “还有一事保下孟门主。” “门主,万万不可动恻隐之心啊!”那几个见领人下了这样荒谬的命令,纷纷跪了下来,声音恳切:“江南流火门是凤奕王的左膀右臂,孟旭程不除,流火门随时可能东山再起,到那时我们如何回去向主子复命?” 那领头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下了决定:“保下孟门主,若主子怪罪,我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可是” 那领头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去了,几个下属见状,明白这事不好再提,便作罢了。 这一行人潜入内部,在周围的几个院子里浇上了油,点燃火折子,扔在地上。 由于下雨的缘故,火势无法蔓延开来,周遭的院子从内到外,缓缓地烧着,屋内的陈设渐渐化为灰烬,火星四舞,一明一暗。 这院子内明明已经烧起来了,为什么没有一点呼救声? 心下觉得奇怪,但也无时间想那么多,救出门主要紧。这行人行踪隐秘,很快便潜伏到流火门中心聚萃堂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可惜雨声太大,让人听不清楚。 又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借着一瞬间的煞白煞白的光,其中一人突然发现,从聚萃堂内,蜿蜒出诡异猩红的液体,缓慢地留到了石阶上,被雨水毫不留情的冲刷,混杂着那还带有温度的液体,流下山去。 山庄内一个守卫也没有,火暗自烧着,没人呼救,没人叫喊难不成 “大事不好!快走!” 那人心下一紧,慌忙喊道,携着同伴就打算逃跑。 可惜,已经迟了。 玄衣男子提着剑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剑上还粘着鲜血,汇成一股,顺着剑锋留下。 他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如同闪电,瘆人无比。 “今日,见过我的人,都得死呢!”那人的声音狠辣而阴柔。 刚撑伞而来的柔弱女子见状,吓得翻了手中提着的食盒,碗破碎的声音惊动了那正大开杀戒的男人。 顷刻之间,埋伏在外的那一行人已死。 雨势凶猛,天地之间似已连成一片。 那玄衣男子转过身来,眉梢染上的,竟是慵懒的笑容。 他看见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子,皱了皱眉,蹲下身去,轻柔地抬起她的下颚。 那女子瞄了一眼他近乎妖媚的眼神,便一瞬间瞳孔失神,形如傀儡。 竟是一种能魅惑人心的语调。 “小伊诺,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吧!” 花夕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愁着等会如何回去。这么大的雨,她本就湿了鞋,感上风寒了可不好,爹肯定又得念叨她。 正值她出神之际,似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直奔她而来,她感受到了如此之强的气流,敏捷地侧身避开。 台上唱戏那人,瞬间倒了下去。 台下一片哗然,纷纷逃散。 她为何如此愚蠢?花夕暗暗咒骂自己,用佩剑挡住不就可以了?躲什么,反而连累了唱戏的人! 花夕跃上戏台,发现那戏子面色苍白,唇色乌青,显是中毒之兆。 她唤来钱老板,给了他一袋银子让他赶忙差个郎中来看看是中了何毒。 钱老板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孟小姐,您还是快去流火门看看吧!” 流火门出了何事? 钱老板这般模样让花夕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不顾瓢泼大雨,不顾湿漉漉的衣衫,花夕驾着一匹快马,驰向流火港。 坐上了船后,花夕不断地催着船夫,快些快些。 离流火山越来越近了。 尽管雨幕厚重,她还是能敏锐地辨认出流火山的方向。 天啊 她一颗心几近悬到了嗓子眼。 流火山上方,浓烟滚滚,丝毫未因雨水而停止半分肆掠。 怎么可能? 这么大的雨怎么可能起火? 除非除非有人室内纵火! 她还未近山岸,便从船檐跃出,在雨幕中用轻功进了流火门。 安静 除了雨声 没有人呼救 爹不会有事,不会的!花夕想着,径直向聚萃堂飞奔而去。 绣花鞋踩了一路的水洼,混浊的泥水溅满了她的裙摆。 花夕在聚萃堂前停了下来。 血液如暗红的光滑绸缎,从聚萃堂里蜿蜒流出。 此时一道闪电朝着堂口劈下,惨白的光映在孟旭程全身鲜红的身体上。 “爹!” 尖锐而又撕心裂肺的哭喊似是要将天也扯出一道口子。 花夕不知是以怎样的步态走进的聚萃堂,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孟旭程身边,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哭得接近嘶哑。 泪水和雨水夹杂着流过她的面颊。 “花夕” 微弱的声音让她眸中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芒。 “爹,爹是谁干的?”花夕的声音颤抖不已。 “花夕爹有个请求”孟旭程费力地抓住她的手,睁开双眼,无尽的血水流进眼眶。 花夕疯狂地擦着他面颊上的血迹,可怎么也擦不完。 “爹,你说我一定听着。” “不要不要嫁给奕王” 花夕的瞳孔瞬时放大。 “离开平京去中原去找你顾伯伯” “永远别回江南了” 花夕眼前泛起蒙蒙雾气,半条命,仿佛都被抽了去。 “别给爹报仇你杀不了那个人的” “花夕花夕” “我在,爹,我在的”花夕捧着孟旭程的手,已然泣不成声。 她要怎么做爹才不会走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爹求求你不要走” 大雨如注。 抓着她的手突然一松,花夕脑中霎时一片混沌。 爹,女儿知道了。 她捧着爹的手,贴在脸颊边,沉沉地闭上双眼,薄唇轻启,垂涕而道: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日后,她回到流火门,再也不会有那个胖乎乎的可爱身影,孑然站在流火山口,彻夜长望,盼儿归。 别离在今日,见尔永无秋。 最后那点光亮也被丝丝抽尽,黑暗像极寒之地的雪水,纷纷翻涌上来,欲将她吞没。 从此慢步重宵九,再见音容梦几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