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何有之乡》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一章、画杀之小厮递画 禄国太康三年， 仲夏， 烈日当空，高温不断，炎炎似火烧，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田地里庄稼被晒得奄奄的，毫无精气神可言；树梢上的知了“知了知了”地叫唤不停，给原本燥热的夏日添增了几分躁动不安，挑拨着人们浮躁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而人们，若可以躲在家中，谁会愿意选择出门…… 禄国京都洛阳城以东偏北的冀州佑安郡，城南姜府前，光秃秃一片，连个遮阳躲阴处都无，黄灿灿的土地上被照得泛白，泛白的大门口石阶下，一小厮双手捧着画卷正立在烈日之中。 他胸口上下起伏，喘着粗气，通红的脸颊上汗如雨滴。太阳光从他面颊上的汗水反射出层层寒光出来，锋利无比，刺痛的却是他自个的内心：公子也真是的，怎么能让我一炷香的时间里，从城东跑到城南姜府来，这么远跑来，人就要跑断气了，更何况这天儿本来热得要命 “吱呀”一声，姜府大门敞开，一上了年纪的白须管家，面带几分不耐地走了出来。任谁在这大热天大晌午的大好休息时分，被人闹腾着出府见人，心情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管家此时见到门口求见之人，只是个年岁不大，神色起伏不定的小厮，再打量小厮那寒酸相，暗道一声自不量力，不由得嗤笑出声，“你的画？也想让我家老爷过目？” 小厮哪里听不出对方的鄙夷来，等得烦躁的他被气得面红耳赤，怼道，“你个老蛆知道个屁，这可是我家公子用心绘的，我家公子之画，可是宫中画师也比不过的，哪是你一个下人能轻视的！” “切，这般好？那进宫当画师便是，来咱们姜府递画作甚？”老管家本就不屑，此时被个小厮骂上嘴了，心情更差，若非他修养得当，只讽刺这么几句，否则，他怕是已将一肚子气闷全撒在这小厮身上了。 小厮一听，顿时气愤难当，急得跺脚，双手却依然恭敬地捧着手上画卷，仿佛那是圣物一般，丝毫不敢怠慢，傲慢地回道，“宫中画师算什么，以我家公子才华，岂能困在那尺寸的宫殿之内，自然是要笑傲江山才对。若不是我家公子身子欠佳，花光了盘缠，也不会朝你们这破府递画来着。” “笑傲江山的主，竟能少了盘缠？还不是看我家老爷‘千金买骨’，被几个臭铜钱给吸引来了！哼，自抬身价也要看地儿，竟敢嫌弃姜府是破府，简直不知所谓，哼”老管家一甩袖子便要走，好心当作驴肝肺，好好问他不说，竟敢说姜府是破府，老夫不伺候了！ 至于这“千金买骨”之事，还得从这姜府老爷姜春说起。 姜春此人，十年前，曾在洛阳金吾卫当过差，后来辗转战场，因勇猛无比，杀敌上千，被朝廷提拔为车骑将军。正当气盛之际，他却莫名以旧疾复发之名义，归隐在冀北这方寸之地。 此人倒也奇异，作为武夫，并不喜欢舞刀弄箭，他喜欢舞文弄墨，尤其最喜作画。 听闻他自归隐之后，整日闲在后院荷花池中的亭子里，要么倚栏赏画，要么凭栏作画。多年坚持不懈地在画作上研磨，竟让他生出了独孤求败的孤寂之感，便以高价四处求画师比拼画技。宣称：只要有人能赢了他，就赏银千金。 此事已宣扬出去数月，来姜府拼画之人众多，可无人敌过姜老爷。尽管如此，姜老爷依然会给前来斗画之人赏银千两。 如此，“千金买骨”的美谈被传扬出去，姜府每日里招待的人数渐多，府中下人却有些烦不甚烦起来。所以，当这个一来便求见管家的小厮，自然不被管家看在眼里，这样侮辱姜府之人，没将人打断腿，已是仁慈。 想起这事，小厮张了张嘴，欲要再争吵几句的话，生生吞进肚里。又想起自家公子憔悴的面容，奄奄一息的样子来，更加没了底气。公子病重本该求医，可囊中羞涩请不了大夫。 若是治不好公子那惊世之才子，他作为一个小厮也会觉得愧对老天爷。所以，姜府这“千金”，他一定要帮助公子得到这个机会。 这般一想，看着就要转身而去的老管家，人一急，心一横，“噗通”一声跪将在地，一把眼泪一把涕地哭着，“管家大爷，您就行行好吧，帮忙将画递一趟，咱们家公子家道中落，日子一日不复一日，偏巧这时候，府中老管家前些日子又去世了，公子将所有钱财都花在老管家的身后事之上，并千里迢迢送他灵柩回老家。公子伤心过度，又日夜守灵吹了冷风，感染风寒，久不见好，花销又大，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呗，天底下再没有我们公子这般仁义之人了，小的给您磕头道谢”说着，咚咚咚地往地上磕头。 管家本已一脚踏进了门槛内，可一听竟有如此义重如山的公子哥，不禁愣了神。他本人便是个无后的老管家，那些年跟着老爷在战场上伤了根，之后再未成亲。 无后，就无人送终！这一直是老管家的心头大痛。 想着若他终了那日，也能被主子们这般对待，他就死也瞑目了吧！心中竟有几分艳羡，立在在那良久，轻叹一声“罢了”，招手让小厮将画送进来，带着小厮往府中深处去。 起身跟在管家身后的小厮，暗中擦了擦汗水，心中对自家公子交待的这番说辞极为震撼，本只想让管家递个画，没想到还能恩准他一低贱小厮跟进姜府后院来…… 这一切，似乎都在一人的预料之中。 城东一客栈厢房中，一少年公子素衣披发，姣好的面容尽管苍白，依旧出彩。他朝南立在紧闭的窗下，透过那厚实的窗纸，仿佛看得到楼下街头络绎不绝的人群，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可这又与他有何关系呢？ 他这般呆立良久，眼神幽暗中看不出是希冀还是算计来。双手交叠在袖中，只一动不动，好一派静候佳音之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章、画杀之枯木回春 静候不久，楼梯口终于有了人群响动，少年公子淡漠的嘴角微微翘起，将袖中握成拳头的双手置于胸前，打开拳头，那漂亮的掌中躺着一张纸条，上头细细密密的一排人名数十人，人名之后画过叉叉，尚余下几人未画叉，其中包扣“冀北姜春”。 月牙白占了三分之一的修长大拇指，在“冀北姜春”之后，画了一道深深的“叉”的痕迹，少年笑得更是轻松，似完成了此生的一件大事。 若不是这姜府戒备森严，那姜春若是离府，他身边又每每有不少护卫护在左右，实在让人无从下手去灭他之口。听闻，唯独在他独自一人作画时，方会支开身边人，这才出此下策：苦肉计以身犯险，进得了那姜府再说。 可那又如何，再狡猾的狐狸也总有上钩的时刻。 耳听嘈杂的脚步声快到了门口，少年将纸条折好放入胸口，轻轻拍拍以示稳妥，方躺上床榻去，迅速吞下一颗早已备好在床头的药丸，瞬间使他一副病入膏肓之态，原本苍白的脸色如同死人般惨白，无一丝血色，嘴唇灰白如窗外的阳光 门外闯进来不少人，当头便是那送画的小厮，跟在他身后的，是姜春姜及其管家。 自姜春看了小厮递过去的画，赞叹不已，果真是“画逢高手”，令其欢喜雀跃。又听了小厮所讲的故事，直呼两声“君子，君子也”，便亲自带人来客栈。 如今见得这少年公子，脸色苍白如雪，病得奄奄一息，忙将病公子抬回姜府静养，同时寻了城中名医前来诊治。 只是，四五位大夫一一上前替他把脉后，皆摇头叹息，只道：“无能为力，另请高明。” 在这个人命颇贱的世道里，人们只有谨慎方能活命。 更何况姜春此生经历过太多生死，也得罪过太多的人，此前又听过不少“十年前余孽复仇”的风言风语，他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所有人，就算有人入府斗画，始终不会与人深交，保持一定距离。 在见到少年公子之前，姜春虽欢喜，却依旧怀疑，怀疑对方是否是装病来害他的。直到此刻，大夫一个个束手无策时，他才真正释疑，“可惜了，开药吧，多贵都行，死马当作活马医。” 如此，几位大夫商定良久，留下一药方。姜春更是一时心血来潮，每日亲自过来照看少年公子，汤汤水水愣要亲力亲为。 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在姜府上下悉心照料十几日之下，少年病情有所好转，慢悠悠醒过来。小厮正为他解惑为何身在姜府客院时，姜春闻讯而来。 彼此见礼后，病公子自然是一番感恩殆尽，一番吹捧，“姜老爷高义，不仅替小生治病，还替小生将府上管家灵柩送回乡去，小生实在感激不尽。早闻姜老爷盛名，如今在最后的日子里，有缘能相遇一场，此生足矣。” 姜春听他这般说辞，倒想起一词来——回光返照。不禁有几分感怀，劝慰着，“小小年纪，别说这丧气话，日子还多着呢。” 少年病公子惨白一笑，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那红的花、绿的叶、忙碌蜜蜂、闲暇美蝶、璀璨日光仿佛都入不了他眼，情绪有些低沉地说着，“不用安慰的，谁还能不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这世道，小小年纪与时日几何是没多少因果关系的。” 姜春见少年公子发呆，张了张嘴，无言以对。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向窗外，竟也觉得那般萧条，远不如他后院池塘的荷花漂亮，想至此，邀请道，“你呀，忧思过重，放宽心才是，带你去后院池塘看看荷花如何？那碧叶连天的，可真真是漂亮的。” 少年公子想要拒绝，可看到姜春期盼的眼神，轻叹一声，顺了姜春之意，被抬着往荷花池中亭子去。 荷花池中汪洋一片荷花，碧绿的叶一直蔓延到远方，清风徐来，香气宜人。果然是好景致，少年公子不禁来了几分兴致，淡淡的笑意中多了几分开心之意。 姜春心中微安，可少年公子下一句话，却是大煞风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倒是美，只是，秋冬的脚步谁还能赶走不成？” 姜春一片愕然，透过这么美丽的景色竟只看到秋冬里这一池子的萧瑟破败，一时，愕然无语。 扶着少年公子的小厮不以为然，嘀咕着，“公子，您怕啥，你的画技能让枯木回春，等您病好了，画上便是。” 姜春听了，一片讶异，心中痒痒，但有一教高下之意。 少年公子瞠怪地瞪一眼小厮，似是责怪他多嘴，又转头看向姜春，笑道，“别听他瞎掰，再说，小生怕是再也作不出那画来了。”话中却并没否定以前能作出这般画来。 姜春从未见过“枯木回春”的画技，眼神中透露着对少年公子的一片炽热，那殷殷期盼盯在他身上左右移动。 见姜春如此痴迷，少年叹息一声“罢了”，道，“小生，怕是时日无多，姜老爷之恩无以为报，最后的日子里，尽最大之能，为姜老爷作得一画，留为念想吧。”说完，吩咐小厮去寻参药。 重病之人，用大补之药，是大大的忌讳。小厮一听，只犹豫了半刻，到底去了。 姜春更是明白这点，却没有阻止。心头满意高兴，只面上皱眉似乎不忍，“倒也无需费心费力，只当消磨时光便是，大夫说这样对你病愈亦有些好处的。” 少年公子但笑不语，那笑却如一把讽刺的刀，直刺向姜春心窝上。姜春承认，大夫没说过那样的话！但他不能将说出口的话收回来，忙左顾而言他，命下人准备笔墨纸砚去。 少年公子作画，除了笔墨纸砚之外，还随身带着朱砂、银粉、玉粉、绿叶汁等色料。他能巧妙地将黑、红、银、绿各种颜色组合在一起。 只数日功夫，成功将画作在荷花池中亭子的木栏杆上，竟真让那栏杆如同是活生生的树木天然长成的一般，栩栩如生，随着人或远或近的脚步，那栏杆上画成的叶子仿佛在风中摇晃。 姜春见状欣喜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少年公子的身子是强弩之末，只想让他将整个亭子都画上方好，为了让其支撑身子，不惜高价求了不少千百年的人参来。 可是，到底，少年公子没能坚持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三章、画杀之命丧黄泉 这日午时，终于画笔一掉，少年病公子趴在了墨中，再无声息。到死，也仅仅只作了亭子面对河池那一面的画。 下人们乱作一团，其小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匆匆而来的姜春，气急败坏之余，一句不好的话尚未骂出口，一口气没能上来，也跟着去了。 姜春亲自确认一番，叹息一声天妒英才，将两人草草葬在了郊外。 当夜，月昏星稀，朦朦胧胧的似给大地蒙上了一层暗纱，风来影动，风静万籁俱静！夜深时，空气中的燥热已被夜风吹散不少，人们多已入睡，寂静里，唯郊外坟场稍有灯火、动静 按理说，晚上不会有人去往坟场。此刻，却有四个夜衣人正在挖坟，挖白日里才从姜府抬出来的少年公子之新坟。 不多时，土下棺材显露人前，四黑衣人面露喜色，合力把棺材打开，将其中的少年公子抬将出来，换成另外一具尸体躺了回去。 顾不上再封棺埋土，只小心翼翼地往刚从棺材中抬出来的少年公子口中噻药丸，同时以自身真气灌之。 一炷香后，病死的少年公子幽幽醒了过来，看着面前四个黑衣人，并不惊讶，歇息片刻，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两座新坟，心中了然：曾经，自己在那里被埋葬过！ 一黑衣人走上前来，朝他行礼之后，鼓起勇气安慰道，“上公子，若是没有大公子给那小厮配药的话，他的心疾早就要了他的小命，如今他自己没顶住，被活活气死了去，咱们也用不着太难过。” 被称为“上公子”的少年公子轻笑一声，脆声道，“并不难过。”虽然跟了他几年，到底感情不深，或许是他对这世间的人事太过淡漠，他给不起多的情感。 低头，回忆起这“画杀”来，倒颇为考验作画技艺。 只可惜，这样的画技，却是为了杀人而存在。像他们这样的人，竟也会做出杀人越货的下等事来，为着杀人绞尽脑汁！曾几何时，会有谁能预料到这种结果。他们本应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锦绣人生，可恨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手，破坏了他们师兄妹的一切。 说来可笑，他倒成了自己最可恨的那类人！心中，说不上愤怒还是死寂，是悲哀还是忧伤？ 清风拂起他的衣摆，可拂不起他沉寂、淡漠的心，“可惜了那对漂亮鸟，本想送给小师妹玩儿，事后将它们妥善处理了吧。”也只有说到“小师妹”三个字时，话语才有些温度。 小师妹？ 上公子抬头望向远方，透过那浓密的树木，接洽到朦胧的月色，心中疑惑颇深：为何小师妹忽然来信要明年才及笄，这世间有女子是十六岁及笄吗？为何小师妹知道他画杀的关键在于那对漂亮的鸟？小师妹又为何让他一定将那对鸟完美处死？ 小师妹怎么突然之间，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清风渐浓，吹得树叶哗哗怪响，月光下的地面，斑驳影叶随之移动，唯一高大如人形的影子，投在不远处，却岿然不动！ 上公子猛然从对小师妹的疑惑中回过神来，抬头朝影子源头处望去，那里只一高枝立着，哪来的人？再看地上的影子，似乎同刚刚所见略有不同！想了想，揉揉眼睛，该是眼花吧！ 而黑暗中飘然远去的两道身影，在低低细语。 “主子，那少年，倒挺警醒？” “”无人回他。 “主子，您说他怎么起死回生的？明明才抬出棺木时，气息全无，莫非用药了？！” “”依然无人回答。 “主子，手下虚心求教，咱们才从洛阳城出来，路经此处而已，您怎知会有这样的怪事的？” “蠢。天象有异，月色又昏暗长毛，今晚若非活死人蹦出坟墓，便是死活人爬出坟来”这是个就算压得更低，也能让闻着喜悦的声音，悦耳却能威慑群雄，威震四方！ 吓得他身后小厮，再不敢纠结此问，“那，主子，您怎么又往来时的方向去，不是说从此撤退朝局，隐居山野的吗？” 风中，再无声音回他。 却说姜春，只花了一晚上惋惜了那位惊世少年，第二日便让此事随风而去。之后的日子里，他只沉溺于那道栩栩如生的栏杆，每日里除却三餐，其余时间皆独自凭栏看书或观景、模仿、精研。 他觉得以他在画作上的造诣，这种“枯木回春”之术，他一定能成就出来的，到时候，他便能因此画技而闻名天下，名垂千古，后代子孙不仅要赞叹他的军事才能，更要敬仰他的不凡画技。 偶尔也会看见两只漂亮的啄木鸟，正围着荷花亭飞舞，赶走过几次，之后它们又来，来了倒也不做什么。姜春只得作罢，更惊叹那病公子的画技，竟能让精明的鸟兽分不清真假，爱上这荷花亭。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数日，直至季夏月中，本该是月圆明亮之夜。不曾想，无风又未雨的天空中，挂着另一轮朦胧长毛的月亮。 姜春有些兴致凭栏饮酒。 冷风阵阵袭来，竟有些令人寒毛，打个冷颤。姜春猛喝几口烈酒壮胆，冷风果然再也不在，心中畅快！这样柔和朦胧的月色下，闻着荷香，抱着那惟妙惟肖的画栏一口一口地亲，太爱了，大笑一声，他觉得世间如此美妙比神仙还要快活的！ 再一次凭栏仰头一口酒时，只听得背后“叮叮叮”几声后，“咔嚓”一声木断，惊起两声鸟叫，听到一对鸟展翅高飞的声音。姜春整个身子已随势朝后倒去，正喝得半醉半醒的他，尚以为是坠入鸟语花香的云端。只手中酒瓶中的酒哗啦啦朝他口鼻倾倒时，呛得他咳嗽个不停，鼻中、喉咙里、肝肺，皆被刺激得辛辣无比！ 姜春挣扎过，可终究掉进了荷花池中，每咳嗽一声，那汹涌的池水呼啦啦地朝他嘴中去，堵得他无法呼吸，他唯有一口一口地往下吞！ 他见过太多的人惨死时的惨状，比如十年前无名门的那场大火，火中的人们，痛苦挣扎的样子，至今刻在他脑海中！他害怕那样的惨死，可他果然是惨死吗？ 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的姜老爷，一个常年征战北地匈奴的将士，哪里有时间学泅水，自是一个旱鸭子，在水中摸爬滚打多时，喊救命又因他将身边人常常支走，无人应援。 那寒冷还带着白日里太阳光照过后的余温的池塘水，让姜春完全意识到自己正处于生死边缘，他手脚并用地噗通在荷塘中，手脚并用地缠绕着那片接天碧绿的荷，他拼命地试图滚进荷的世界，希望某一根粗壮的荷茎能救他一命！ 可为何，那荷茎似乎化成了向他讨命的厉鬼，一个个将他缠绕，越缠越紧，越缠越紧，最后令他再无法呼吸，再无法噗通，再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池塘 刀箭无眼奈壮士何？上善“弱”水一命呜呼也。人生，真是悟不透，无常总走在意外道上。 城南姜府，传来哀嚎之声，城中之人皆知姜春醉酒溺死于池塘中，陪葬之物除了那道栩栩如生的画栏，还有一对漂亮的啄木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四章、十年虚幻前程，自嫁自娶 八月十五团圆节，本该是团圆喜庆的日子。可对于无暇来说，这是怎么一种煎熬：既是生辰日，是母难日，还是家门被毁日 如何让她在十五岁的这日安心及笄？ 更何况如今 好在离那一日尚有两月。 掐着时间，算着上师兄该是已将冀北姜春置于死地了吧。 无上师兄是聪明人，只需要提醒一声，定会把事情完善得极好。就算是当年那样的情形，那对啄木鸟被人查出是他的，上师兄依然毫发未损，尽管引起了一些人不必要的猜忌。 此生，只愿上师兄再无能被人猜忌的疑点。 许多人总是怀疑她父亲给师兄们取名太过随意，比如“无上”此名，过分霸气、俗气。 以前的无暇也这样觉得，可如今，她明白这名字，其实是来自《北斗经》中的“赞叹难可得遇无上法桥”，有出处有典故，并非随意。 丫鬟见她又蹲在院子里圈出来的小菜地里发呆，劝慰着，“小姐，太阳越发强烈，咱们午休一会再出来吧？” 她同小姐近十年的主仆情谊，可这两个月来，小姐忽然变得像一把被磨得锋利的刀子，世事洞明而沉稳，一股子老谋深算的犀利。她不再敢在小姐面前嬉闹，说劝慰的话亦得小心翼翼。 无暇垂眸，隐没了眼中神思，并未答话，只起身朝阁楼上的闺房走去。 午睡，也是一种加强身体康健的法子，她要锻炼出好的身体底子，这样才能在将来某一日里，被仇人追杀的时候，能多跑出几步去。 入睡很容易，遇见周公更容易，只是脱离梦里，总是很难。 无暇梦见自己穿着大红嫁衣，又坐在那扇窗前发呆，又看见哥哥从屋外潜伏进来，拉着她，要带她走。 可她怎么能走，她一走，就无人牵制外面那些守着的兵马，就无人为师兄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无暇拉住他的手，“哥。” 只这声“哥”，铿锵有力，又百转千回，其中蕴含着什么，兄妹两彼此明了。 哥哥顺着她的手，坐在她旁边，故作轻松地低声道，“若我们不走，那明日，岂不是只余你一人穿着嫁衣在那被人取笑？要不然，就干脆别穿，也别出面，装病，让他们说去。” “哥。”声音已是哽咽，“我想穿，哪怕明日只是我自己嫁给自己，也是要穿的。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好好穿一次属于自己的嫁衣，这辈子，我怕是没多少缘分。” “什么鬼话？自己怎么嫁给自己？又怎么会没有机会？没有缘分？” “发生过这么多事后，哥哥你说，还会有谁？”无暇越发浓重的鼻音，让哥哥垂头不语，无暇继续说着，“到底，都逃不过老天的安排 这些日子，总是在想，我应该去敛财才对，存许多许多的钱做自己的彩礼，也做自己的嫁妆，在某一天，天时地利人和之时，我就自己求娶自己，也自己嫁给自己。自己给自己个盛世婚礼，无需依靠谁，也无需等什么缘分。” 哥哥苦劝，“成亲，自古便是男女两人之事，莫要胡言乱语。咱妹的缘分定是最好的，还未到而已。” 无暇嗤笑一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里，总有那么几个意外不适合这成亲一事。哥，也别用什么缘分宽慰我。缘分这东西，等不起，等着等着，就过了会相信缘分的年纪。让我自己折腾去吧，别管我啦。” 哥哥丧气，放弃了挣扎，像被遗弃的孩子，声音萧瑟，“我总固执不过你的。从来劝你一事都不是我，是我以为只你一个妹妹，都由着你罢了。不想，如今依然劝不下你了！” 无暇“咯咯”地笑着，笑着笑着，泪眼迷胧，“哥，你说，会不会在某个不知道的时间里，忽然就花光了我和师兄们上辈子积下来的那点缘分和情分，从此渐行渐远。” “不怕，不是还有哥哥我嘛。” 无暇扯着哥哥的肩膀，靠在他肩头，心痛得脸颊变形，挤眉弄眼着强迫着自己不要掉泪，闭上眼睛忍了良久，到底，一行清泪，湿了谁家红裳。 卯时，无暇被拾掇成不知属谁的新娘。镜中，她被擦得城墙厚的粉，像个小丑，凤冠霞帔在镜中闪闪发光，刺痛了她迷茫的双眼，再无心打量。任凭她们折腾着，直至说吉时到，才起身往院中走。 无暇的婚礼就设在大院中，因知她父母双亡，只在院中摆了神龛，到时面对无氏神龛拜堂便是了。 可吉时过了良久，只有新娘子一人站在人群中。那个传闻令人惊艳的新郎官一直未曾出现。人群中，渐渐生起流言来，“新郎官莫非逃婚了？”“新郎官悔婚了？听说是这个无暇配不上。” 无暇见形势已然如此，也不再哭泣，只叮嘱大丫鬟去打盆清水来。 丫鬟擦干眼泪，不情不愿地端着盆清水过来。 无暇接住，朝神龛走去，不等谁唱喏拜天地，她已双手捧着木盆，与水中的自己一同弯腰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夫妻对拜时，从盖头下能清晰地看到水中的自己，久久弯腰不起，想微笑，一滴滴眼泪，不听话地直往盆水中去。在忽然静谧的环境里，能听见泪水滴落在水中“吧嗒吧嗒”之声，格外清脆，然后溅起水花，又落回已荡起一圈圈波纹的盆水里，模糊了水中那同样在笑着掉泪的另一个自己 木盆中的水纹，荡起一圈，碰到边缘的木又回来一圈，反反复复，良久才平静。 等她自己将自己的红盖头掀开时，周围无数人的嘲讽、白眼，彷如一把把利箭，一根根稳稳地刺进她心里，那是她一辈子的痛。多少个日夜折磨着她！ 只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她醒不过来，每每此时，无暇得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让自己从似真似假的梦幻中清醒，惊叫一声“上六”，终于成功醒来。 大丫鬟早已立在床头，十分担忧，“小姐，又做噩梦了吗？又是这个该死的上六缠着您？” 无暇接过她的湿帕子，将额头上冷汗擦净，也让自己醒醒神，抬眼看着丫鬟，有些许的失落，这不是她的那个大丫鬟“上六”，而是现在的大丫鬟，“翠竹无事，只是个梦罢了。” 无暇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脑子不正常，要发疯了吗？总梦见一些莫名其妙却又真实的场景，她总感觉自己活过一次又回来了，又仿佛只是活在临死前对年少时分念念不忘的那段岁月里，又或许，都只是一场梦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五章、雨困无暇无名祠 以前的无暇，多少次冲动地闯下山去，不愿闷在这方寸大的小祠堂里。 可如今的她，极其喜爱这种清净安逸的生活，若是可以，她愿意一直住在这里，外界一切事事她都可以不知。 可她，怎么会不知？又怎么能长久住在此处而心安，那她的师兄们是不是依然得惨死？如梦里一样，如她活过的那辈子一般？ 无暇纠结，她尚未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尽管她已给师兄们及时送信过去，取消了今年的及笄礼，硬生生推迟到明年，她希望这样能压住师兄们复仇的脚步，能给她更多的时间准备。 可她心中依然不安，上辈子，她及笄前几个月都住在祠堂里，多少次偷偷下山，总被大师兄的人逮住，反被罚得更多。如今她得想法子一次性成功下山去，让大师兄看到她的改变，让大师兄相信她，这样，才能让其他师兄也相信她。 淅淅沥沥的小雨，忽而高涨，打断了无暇的思绪，回到房中，听那哗啦啦地大雨，下个没完。 这雨一下，便是两日。 听烦了屋顶的雨滴声、屋檐下的流水声，无暇拿起伞踏出阁楼上的闺房，在出门之前，立在栏杆处打量起这座不大的小院来。 小四合院只三座木房，中间的最矮，却是最宽敞，门上写着“无名祠”，虽是祠堂，可她知道，里边仅一个牌位，牌位上写有“无名”二字，那是她的父亲。落款没写人名，只整整齐齐刻着十个“無無無”，看起来似乎有些儿戏。 可屋内整洁干燥，牌位前摆着香烛、糖果等供品，以及十个拜垫，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无暇每日清晨，洗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祠堂里上一柱香，将祠堂亲自打扫一番。 院子右面是一栋两层的阁楼，楼上正是无暇本人的两间“闺房”，楼下一间用膳堂、一间议事厅。 院子左侧亦是一栋两层楼房，不过内里却是简单的通房，楼上楼下皆有长长的通铺，楼下是下人房。楼上通铺常年放着九床棉被，是为无暇九位师兄所备的床榻。 若说无暇的九位师兄常住在哪里？大概是在东南西北某处吧。若问他们眼下身处何方？大概仇人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吧！ 师兄们 想起他们，无暇轻叹一声，望向院门处，院门两侧有几间小屋，那是门房、厨房、杂房等，院外并无人声。厨房里倒正有厨娘和管事在收拾东西，厨娘和刘管家夫妇，是大师兄安排来照顾她及这无名祠的人。 丫鬟翠竹正同他们夫妻二人不知说着什么，几声轻笑，溢进了雨声中，显得格外清亮！ 翠竹忽觉眼角有异，偏头朝小姐的阁楼望去，但见自家小姐，正凭栏蹙眉，脸色阴沉，雨帘从她身前哗啦啦刷过，将她的身影划成一行一行 小姐已是位亭亭玉立的小仙女，可小姐她，近来总是这样一副蹙眉凝神伤怀之态，令人怜惜。起风了，吹拂着小姐额头的刘海，吹乱了她简单的梳着少女髻的乌发，也扬起了她身上那袭素色长裙，以及长裙外随意搭着的白色长斗篷。将斗篷下单薄的身材显露人前。 别看小姐圆嘟嘟的脸似乎肥胖，其实身子极弱极单薄，身上没几两肉，可能跟她极重的心思有关吧 若是以往，小姐有一双滴溜溜地灵动的杏眼，若笑起来，那双眼睛仿佛能溢出水来；小姐若是撒娇时，总爱嘟噜着樱桃小嘴，装作委屈；小姐若是真开怀时，咧着嘴呵呵笑得上一整天，笑时，脸颊上两个酒窝像极了月牙 可年岁越长，小姐似乎越发深沉！ 翠竹忙起身，与厨娘打声招呼，打伞朝无暇身边走去。 雨中一朵伞花缓缓移动而来，那伞上几朵梧桐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无暇回过神来，知是翠竹要上楼来，打开手头另一把梧桐花油纸伞，也朝楼下走去，中途遇上翠竹，轻声道，“陪我出去走走。” 走走？可以呀。 出去？翠竹吓得不轻，祖宗呀，您知道这是哪吗？咋出去呀？出去哪呀？ 无暇并不理会她，已亦步亦趋地往院门外去。 翠竹急得不行，边走边朝刘管事和厨娘使眼色。后者两人披上蓑衣，戴着斗笠，提着食篮，跟在她们主仆两身后，不远不近地紧紧盯着，生怕出什么意外。 一行人走出院子，才看得到小院的外境，院门上只有一块无字匾额，正如其名“无名”祠！小院三面紧挨着悬崖，只正面面对着一道厚实而高的石墙，由院门口到石墙下，有条几丈远的石径小路，小径东面天然生长着一块大月亮石，西面的石缝里长着不少松柏，正在风雨中飘零摇摆。 月亮石和松柏外不足五步处，皆是悬崖峭壁，若不小心摔下去，定是必死无疑！再看脚下已被雨水洗刷得打滑的石阶小径，难怪仅有的三个下人会为自己的安危担忧！ 无暇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动。 瓢泼大雨并不会因此处有行人而停歇，只一味地哗啦啦倾泻，或吧嗒吧嗒地打在翠绿的松树上，或落在大石上溅起优美的水花，或噼里啪啦地击在油纸伞上，随后积聚成水流直泻而下，吧啦吧啦打在石径上。 无暇脚底的木屐，已浸水，寒意从脚底升起，漫向全身，冷得让人打颤，却冷不过她的心意沉沉！ 好不容易，走到路的尽头石墙下。身后跟着的三人，已吓得冷汗淋漓，仿佛自家小姐刚刚才从高空中走过钢丝一般，令他们心惊胆战，久久不能平息。 石墙挡住了去路？哪里容易让无暇放弃！ 寻了片刻，在一草丛下的按钮上动弹几下，一道暗门从石墙上移开，走入暗门中，穿过一条极短的暗道，拐了两道她熟悉的弯，又一道暗门缓缓开启，眼前豁然开朗。 步出暗门，此处是天然而成的避风避雨的石洞，九尺多高，洞中容得下六七人，眼前有一石桌、四张石凳，这都是无暇先前准备的，她常常带着三个下人，来此处呆坐，有时，一坐，便是两个多时辰。 厨娘忙将食篮中的食物和茶水摆在石桌上，若是平时，无暇坐在此处便不会再犯险，只是吃点东西，赏赏景色。 今日，无暇的脚步并未停，伞并未收，直朝洞外去，吓得身后三人异口同声惊呼，“小姐，万万不可。” 无暇走到洞口的脚步，一顿，头顶一半的雨伞已在雨中，一半的伞尚在洞里，雨势太大，被雨打的那一面伞朝前倾去，闹得外边大雨，伞下小雨，雨水直往无暇脸上滴，正滴在她皱成“川”字的眉间，直流而下，至鼻梁处，分成左右两股，随着鼻冀流下，像极了正在无声落泪的可怜人儿。 无暇继续轻移了一步，再未敢向前，只因她眼前景象太过惊人，吓得人由不得止步。无暇心中难受不安，孤零零的像个被亲人遗弃的小孩，立在那处，早已涕泗涟涟，无人知她忆起的是上辈子死在这场大雨中的无数百姓。 年头隔得太久，她要记住的关于九位师兄之事太多太多，倒差点将这场洪灾给忘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六章、十年往事随风雨，云雾多恍惚 这是一处集天地日月精华的宝地——华山。 若是晴天，早晨睁眼便能看到唯美的日出，白天能将华山的奇景一览无遗，还能有一览众山小的宏伟气魄。 此时抬眼望去，却是大雨中一片雾气蒙蒙的云海，看不到云雾下翠绿的森林；只看到周围许多拔地而起险峻陡峭的奇峰，跟定海神针一般，穿过厚厚云海，直入云霄。若往山崖边上站，看着脚下陡峭的悬崖，定让人手脚麻木直打颤！能不让无暇望而生畏吗？ 天空乌沉沉一片，一种天然的灰蒙在云雾上，像天上宫阙，人间仙境。日日置身于这样的云海里，神仙的洒脱心境也会觉得无聊否？ 曾经，无暇常会想。为何别人家的祠堂都在自家府中，唯独她无氏一门祠堂，设在这隐蔽险隘的华山一顶峰之上？ 如今的她，却是懂得，只因其中那些非得你死我活的恩怨来。 这恩怨却还得从她孩童时说起，关于孩童时，她记不得太多事，可怎能忘记那日的悲烈。云海之上仿佛正投影着当日的情景： 那日？亦是她的生辰，父亲让府中上下同乐，主仆们正欢笑一堂。忽北风呼啸，卷起一地尘埃、枯叶，变故生起。数十位府中下人，背着简单的行囊被堵前院的大门内侧，出不去。 里院大厅前，老管家轻手轻脚地疾步走来。 大厅中央一位中年男子背手而立，他长得高大，身后或坐或站着二十几个小孩，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中年男子，将他伟岸的身姿紧紧印在眼中、刻在心里。 老管家走近中年男子身前，轻声道：“老爷，里里外外被包围了三层弓箭手，下人们未来得及逃出去。” 中年男子未曾说话，只眼神犀利地盯着前方，似是在深思。 老管家继续道：“老爷，他们只给咱们一刻钟的时间交出小孩。” “无济于事，他们更想将我门一锅端，哼！”中年男子不以为然。 老管家轻叹一声，“几处暗道口都准确无误地被包围住，他们应该知道不了才对” 中年男子似是有意地望了一眼孩子中的几人，后者悄悄低下头去。中年男子再没多说，只示意身后十个孩童跟着他走，然后又吩咐老管家：“将其他孩子藏在书房的暗道中去。”说完，抬脚便走。 十个孩子，跟上他，往炼丹房走去。 炼丹房十分宽敞，可房中仅有一个高两丈的炼丹炉，此炉由天外飞石打造而成的三角鼎，听闻只它的鼎盖便有千金重，世上无人能打开。其实这炼丹炉并无盖，只丹炉分两层，外层添柴烧火，内里才是炼制丹药，若是身材矮小些的大人，或者小孩，有机关能让人进入炉内。 中年男子威胁他们爬进炼丹炉去，“都进去，谁也不准出声，否则逐出师门。你们进去后，我会燃起柴火，当作是正在炼丹中，因此丹炉会越来越热，你们最多在里边呆一天，一天后若丹炉里热到发烫，就算外面有危险，你们也一定要想办法出来。不过为师料定一天内会下雨，你们会无事。” 通过丹炉内的小孔，最小的小女孩向他招手，可怜兮兮地喊着：“爹爹，我要爹爹” 中年男子深深地看着她，并未妥协。只点燃几块柴往炉里放，然后搬了一箱新制丹药，放在火堆旁。他未来得及思索这一切准备是否妥当，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吼叫声，忙转身往外奔去，到门口关门前，回望一眼丹炉。 他的面容便是这般清晰又模糊地一点点消失在门框外。 随后的大风声，刀剑叮叮叮的碰撞声，人们哭天抢地地怒骂声，火苗的呼呼声，房屋轰隆隆的倒塌声 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一切才归于寂静。 丹炉内，因炼丹房的倒塌，通过层层火焰，看到了满院子的熊熊大火，地上倒在血泊中的人都那般熟悉，天空雾蒙蒙一片，雨雾后面，迷迷糊糊地能看到一群士兵，正分刮着从丹炉前拿走的新制药丸，兴奋无比，仿佛正唱着凯旋的歌；有个坐在马背上的人，正在互相作揖说着似乎是恭喜的话。 丹炉内的低泣声一片，好在被姗姗来迟的风雨吹散在了空旷的天际中。 那群穿着官服的作案者们，雨中不但没有离去，反而开始了搜索，一寸一寸土地、暗道，都挖地三尺地再三确认，才隐隐约约听到有小兵往上报： “禀将军，掘地三尺，并无其他活物，书房暗道中找到十六具小孩骸骨，已烧成灰烬，不便辨识。” 灰暗中，几个模糊的身影呵呵地笑着：“早知如此，该少放点油，眼下不太好确认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孩子呀。” 便是这般，这场大雨唯一的作用是将渐渐烫起来的丹炉冷却下来。雨后，歹人因那句“不确认”，而开始了新的玩笑：将整个三平村所有出路封闭，然后一把油火、硝石，将整个村庄烧毁。 三天三夜，村庄从原本的鬼哭狼嚎沉寂在了呼呼的火势里，那山林里的树木、畜生，房屋、村民，最终化为灰烬，只将那黑沉沉的天际照得通红，红灿灿的如血一般。 大火怕是将天上的云给煮沸了，又是一场瓢泼大雨，一股脑儿地将大火后的灰烬冲洗得一干二净，连浸入土壤的血滴都冲刷了个遍，再找不到任何作案的痕迹。 唯有那座立在村中的两丈高的炼丹炉，孤零零地耸在那里，证明着这个村庄，曾经确实存在过！风雨中，只丹炉顶端的风铃在清脆作响，十分讽刺。 炉内十个小孩早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年，模糊地听着歹人仰天长啸而去，模糊地看着屠夫们在丹炉附近搜刮其他药丸 那般的模糊，竟如梦里的太虚幻境一般。无暇睁圆了大眼，似要从眼前云海那块幕布上将歹人的面容看清晰，却越发显得模糊、梦幻，若，真的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该多好！若是她活过的那辈子，再回来时，是童年父亲尚在之时，又该是多好 雨越来越不客气，沿着她手中的油纸伞落下，细细的水珠已漫布她的长发、脸颊、衣襟，寒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真冷。 无暇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那时她才五岁，师兄们总以为年幼的她并不记得当年之事，可是，那样的大事面前，记忆与年岁大小有何干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七章、一曲无名尤未了 这两个月来，十年前程、十年往事总历历在目，折磨得无暇精神异常，有时欢喜她能先而知之，可避免一些事故的发生；有时惊惧，害怕自己能力有限，改变不了师兄们的结局。 总是矛盾、纠结。 这场雨给了她一个契机，也给了她勇气，她不能再安然地隐于无名祠里，她要下了这华山去，趁着八月十五还未来。 又一日，雨势渐弱，蒙蒙细雨却也依然坚持到午后方歇。 无暇神色坚定，面色微霁，坐在长榻前，将手中针线放下，吩咐翠竹收拾行李，只待这两日地面干爽，便要下山去。否则她就真得被雨困在这华山之顶的无名祠里，直到八月十五了吧！ 翠竹张了张，几番想要劝慰，终究踟蹰着收拾起行李去，心中倒有些安稳了，以小姐的性子，就不该这样淡然地在这无名祠里呆得住。 无暇懒得打量她是何神色，只看着窗外望不尽的光辉和空旷的天际，没有何家大院的鸟语花香，十分单调，她到底是不喜欢这无名祠里的，就算生命重来过一遍，这里给了她难得的安稳和宁静，她依然兴奋不起来。或许因为这里只有父亲的牌位，却没有真正的父亲存在吧！ “明日凌晨，叫醒我，看日出。”无暇呆看了许久，发现只剩下睡觉一事可做。 翠竹惊愕，看看天色，才末初而已，“小姐，这就睡了，不用晚膳？也太早了些” 无暇侧过身去，背对着她，懒得说话。 翠竹再不敢出声，心中担忧，小姐近来一睡便难醒，有时噩梦，有时睡死了一般！莫非小姐心情不好？是不是在这里被关出病来了？ 想至此，匆匆悄声退了出去，忙着去找刘管事，得给大公子传个信才行。 第二日凌晨，朝霞满天，日出格外美艳，太阳才爬出来小半边脸，便已将无名祠内照耀得通体发红。 才被唤醒的无暇，披头撒发出了院子看日出去。看着它露出的半个脸，又慢慢地往上爬，爬出完整的脸来。 天际似被它拉出一条星光大道，将人一点一点地带向光明，也让站在华山峰顶的她，能将刚刚还灰暗的山下世界看得清晰起来，清晰地看到了华山倚天拔地、四面如削的山体，雄伟奇险、山势峻峭、壁立千仞的群峰挺秀，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魅力鲜明。 人立在其中，原来真如沧海一粟。 山脚下苍翠的森林延绵不绝，镶嵌在其中的村落显得那般渺小，只屡屡升起的炊烟代表着那里确实住着人类。 大自然的美，美得让人瞠目，不禁想起上师兄曾形容华山日出的话语来，“美兮，未见其影，火烧东方；但见其影，豁达天下。壮哉，未见其形，无名祠里，既见其形，无名祠下” 无名祠里，只有一段哀伤苍凉的故事。 无名祠下，看起来宽广却渺小，那里有勾心斗角，也有大家非除之而后快的仇人！这些年里，师兄们虽刺杀了不少仇人，可幕后的黑手不曾动得分毫，无暇知道，今后，师兄们有大动静 这样的日出，无暇曾经见过、震撼过，之后被困在洛阳城那一院之内的年月里，总遗憾不能再见到这样的日出美景。 没想到，命运还是偏爱她，让她有生之年里，真的还能见上。上次见到，正是她及笄那日八月十五的凌晨，后来师兄们亦相继上山，在这日出美景之下，无意师兄创造出了天下名曲《无名》。 这一曲《无名》，伴随了大嫂的一生，那些年大嫂精神涣散，就靠着这一曲《无名》熬下去，后来大嫂再没力气弹琵琶，无暇便想着法子，学着弹琴，学着弹这《无名》曲，只为弹给大嫂听，希望大嫂能多陪她几日，不至于跟师兄们那样离她而去。 可到底 眼角已是泪光闪烁。 她回魂于这年少躯体时，醒来便在这无名祠里，跟师兄们联系也只能送信下山。不知如今，大嫂是否安好。 “琴。”忽然想弹琴，弹弹无意师兄的那曲《无名》。 跟在无暇身后不远的翠竹，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姐说啥了？琴？可是小姐每次跟着大夫人和意公子学琵琶、学琴时，都是撒泼蒙混，什么时候会弹琴了？ 翠竹正要询问小姐一声，是否真的要琴时，却见无暇偏过头来，瞟了她锋利的一眼。 翠竹头顶发麻，再不敢疑问，屁颠屁颠跑回无名祠，寻了琴来。 无暇接过，抚摸着琴弦良久，盘膝坐在石阶上。 见小姐真要弹琴之状，翠竹忙忙帮助她将琴摆好。 只听得“铮”地一声空鸣，清脆悦耳，果然是好琴。 翠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而摔倒，小姐是位假小姐吗？要么便是小姐以前在学琴的时候，都藏拙了！？ 翠竹这一出神，恍惚间，耳边忽然琴声阵阵，在这云雾顶上的华山来说，显得格外突兀。 琴声，先是悠悠扬扬似是述说着平淡，忽拉长琴音，低沉似海，又似是呜呜咽咽的低泣，越是低，越感觉到那凄凉和悲切 仿佛从中听到了“噼里啪啦”地房屋倾倒声，人声鼎沸的求救声 无暇每听此曲，每弹此曲，总觉得当年的那场大火活在了她眼前。仿如隔世，又真实的是今生，这样彻骨的仇怨，曾经日日伴随。 眼泪再也止不住，瞬间夺眶而出，哗啦啦地直掉。 琴声从低沉的呜咽中淡了下来，回归悠悠扬扬的平淡，平淡中时而夹杂几声高扬、低沉，仿佛是在形容人们平淡的生活中，时而情绪激动到想报仇雪恨，时而消沉得生无可恋一般。 忽而，琴音急转高亢，气势磅礴而壮烈，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激励着人心生起想手刃仇人的决心来，可那气势如虹的千军万马越来越近时，琴声却戛然而止 只四周或远或近的回音，彷如天曲向四面八方的天际荡漾！久久不绝！ 翠竹从惊愕中醒过神来，朝自家小姐望去，并非是琴弦断了，只见她双手捂住琴弦，不让出声，平静良久，方道：“无名曲未完，无名琴不知该如何走。” 说完，无暇轻笑，这话是意师兄曾经说过的。八月十五那日，意师兄弹曲时，其他师兄、大嫂和知嫂子，皆在场，谈完曲子，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曾多少次学着他的话说给大嫂听，大嫂每听一次都要落泪遗憾，可依然每日坚持要听。 当然是遗憾的，一直到意师兄去世，这曲依然未被完善，只这前半曲传流在民间，今生，“意师兄此曲，一定能完善了下半曲的！” 翠竹听到，又疑惑又恍然大悟，她虽未听意公子弹过，可毕竟意公子跟小姐才是亲师兄妹，可能趁她不在的时候，意公子教过小姐吧；且她也不相信小姐能弹出这样的曲子来，若没人教过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八章、物是人非 华阴郡，离华山不远，大师兄和大嫂的何家大院便在城中，无暇、无为兄妹二人这十年居于那处，当成自己家一般，下人们从来都把他们当成正主子。 这使得失去家园的兄妹俩，心中多少熨帖些，也因担心万一被人发现他们身份，引来杀戮。所以他们兄妹二人从未再回过三平村。 三平村就在华山脚下。 而无名门曾经就在三平村里。 无暇和哥哥兼九师兄“无为”，便是无名大师的亲生子女。 想到哥哥，许多人又说父亲取名随意。其实那是父亲对哥哥最大的期望，上辈子，若哥哥能无所作为，冲着无名大师亲生儿子这个名号，便能安度一生。只可惜 “无为”出自《道德经》，君子为无为，无为而治乃上上之道！ 她想，父亲的这个用意，一定要灌输给哥哥，也好让他今后在遇事时，能三思而行！才能靠着父亲的名号，安然于世。 父亲无名大师之号，曾经影响过许多许多的人，不知多少人爱戴！ 许多人都不忍心无名大师断后，后来天下人皆知她和哥哥的身份后，连当今太后都容得下他们。所以，如今的无暇，一点都不害怕自己身份会被暴露。 既要下山，自端先去无名门旧址看看的。 这是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事情 早膳过后，无暇带着翠竹，朝华山山下去，准确地避开了大师兄留下的护卫。翠竹还以为大公子已经默许小姐下山了呢！ 无暇胸中无数次感慨，大师兄将本该护在他身边的几个杀手，都藏在这华山上下，名为监视她守祠堂，实则是保佑她。 今生他们暗藏的地点，真的跟前世的情况一模一样，那时候，她不下十次欲要闯下山来，每每被他们抓住。同时也泄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才方便了如今的她顺利下山来。 山脚下一条宽平大道，无暇不敢走，只得转悠好几条小径，往三平村去。 曾经非常平静和谐的三平村，如今静谧得可怕，林木中连虫鸟的叫声都无。 从三平村南面的林间小路穿过，只见曾经的那条康庄大道，如今已被草木的根叶侵占，一年比一年窄。路边的草叶、树枝上挂着或旧或新的冥钱，听说三平村已被弃为坟场，这条路，想来也只有送葬或上坟的人才会路过吧！ 无暇站在进村的路口，回头仔细打量这条林木盖顶的小路，还真是连个脚印都留不下！走进村来，张目可见之处，皆是坟墓。可笑三平村这坟场，却连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一村人的丁点骨灰，也是寻不到的！若说这里埋葬的是死人，倒说埋葬的是冤魂更加贴切些！ 村东面的矮山头，已被人买了下来，栽种成茶场，听闻每年春季，从这里运去洛阳的春茶，得有上千斤！这么个旮旯地方，能打通洛阳的茶叶市场，不论多少斤两都算是小有成就的。 无暇盯着那片茶山，眼里无尽的恨意！眼看着山头有来往的人马，才转过头去。 西面是巍峨的悬崖，悬崖之上是另一道悬崖，直削天际，矗立在那，看不到顶。那仅仅只是华山的一面。 在两道悬崖相接之处，有道凹谷，那里便是意师兄隐居之地。 北边是起伏的山丘，曾经村中的良田多在那处，如今荒废的居多，也有不信邪的贪婪地主家，接过手继续种上了庄稼。 这是大响午，最热的时间，尽管如此，三平村这块地却格外阴森，再烈的太阳，也无法让它温暖起来。凉风习习，阵阵风铃声从两丈高的炼丹炉顶传来，如夺命铁索的声音，令人要么悚悚惧怕，要么凄凄哀伤。 无暇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立在这坟头草已漫过腰际的曾经的无名门下，怎能不凄凄惨惨戚戚，心中的难受和伤感无以言表！ 无法想象，此处曾经是她父亲的无名门，那个以武艺、医术、阵法闻名朝野上下的门派家园已是不再，不管她和哥哥活成什么样，无名门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翠竹立在她家小姐身后，死命扯着无暇的袖子，这阴森森的，尽管是青天白日，也吓得她直打哆嗦。 无暇蹙眉难展，终究哭不出来，随着风中传来的风铃声，一步一步朝那炼丹炉走去。 两丈多高的炼丹炉，一点也没被磨损到，只有尘埃覆住了其本身光滑亮泽的高风亮节之态，三足炉脚下草木丛生，捡起一根棍子，将草木撩开一些，忽见眼前一花，噗通几声，咕噜噜地两声鸟叫，面前凉风阵阵。 吓得无暇连退两步，用袖子挡在面前。灵光一闪，确定那是鸟时，放下衣袖，朝天空望去，只见一对五彩斑斓的偌大野鸡，翱翔在天际，冲着日光而去，周身一圈一圈的光芒万丈 耳边传来翠竹惊喜的声音，“小姐，快看，是凤凰，凤凰” 凤凰？ 无暇并未否认，心中却是冷笑，明明只是一对长得漂亮些的野鸡而已！ 忽然觉得讽刺，师兄们总也说她是凤凰，可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结局，还不如一只野鸡呢！ 翠竹一声喊叫，那头茶山上立马传来附和声。 无暇知道柳圆在这午时不会在那里，可他的探子却一定在那里，既然已引起了注意，那就不能表现出任何悲伤来，笑着吩咐翠竹，“早听闻此处有对凤凰，今日一见，果然漂亮，快寻寻这附近，看能否抓个小凤凰回家养着。” 翠竹兴高采烈地应是，围着丹炉寻找，无暇时不时摸摸那丹炉，冰凉冰凉，跟冰窖一般。记忆里没有关于它的温度，原来它是冷的，难怪将这坟场渗透得如此寒凉。 丹炉身上刻着些小图案，许多人以为那是什么秘诀，曾经也有无数人来研究过，其实那只是随便涂鸦刻画而已。 丹炉顶上几个风铃，依然清脆悦耳，叮铃铃地响彻三平村。 这世间，竟也有不管沧海桑田都不变的东西，比如这丹炉、这风铃！ 无暇又要发呆了，却闻翠竹忽然蹦跳兴奋，“小姐，奴婢寻到一窝蛋，可以回去煮着吃啦。” 无暇无奈，她并不是真的要在此寻一窝鸡蛋，或一窝小野鸡。她只是想寻个理由，能在此多转转，多停停。 到底，带着一窝野鸡蛋，转身离去。听闻野鸡是非常聪明挑剔的动物，若是它们发现有人动过它们的窝，它们就不会再要这窝了，尽管里边有它们的蛋，它们也会选择放弃。 或许这是它们的生存之道、防备危险之道吧！比人类要谨慎得太多，比他们师兄妹要聪明得太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九章、无意则心同？ 从三平村出来，又转悠几圈，确定无人跟踪时，才带着翠竹，朝悬崖凹处相邻不到百步的两处茅草屋走去。 远远地看到一座整齐的篱笆。曾不止一次听大嫂提起过，说无意的篱笆做得最好。 她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同在华阴郡，十年之久，她却未曾有过一次踏进过这里来。她是个无用的人吧，竟从来没拜访过意师兄！ 推开篱笆门，见院中收拾得十分整洁，种了不少蔬菜，豆角正挂满枝头；黄瓜一条一条的更是丰满，看起来很是美味；玉米正是成熟期，一个个饱满可人，玉米之下，种着花生。 各色庄稼虽然数量不多，可种类多数都有。 没想到，意师兄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这个季节还有黄瓜，意公子真是勤快。”翠竹看着那几条解渴的黄瓜，直流口水，但主子未曾发话，哪敢轻举妄动。 这里还真是隐居佳境，这样自给自足，两耳不闻山外事的生活，定是特别安逸。无暇心中宽慰许多，为意师兄感到欣喜，偏头，正遇上那道炙热而忧郁哀伤的眼神。 是无意，她的八师兄！ 无意，世人以为此名出自《列子·仲尼》中的“夫无意则心同，无指则皆至。” 可无暇却觉得独独意师兄的名字，父亲是偏心的，并非此出处之意。父亲是想让大家知道，意师兄的所作所为皆非故意，是“无意的”，希望大家能原谅他。 只是，不知大家会不会原谅他 无暇上辈子不知道，这辈子更加不知道。 意师兄，一身粗布麻衣，长发飘逸，眉毛浓厚，眼睛狭长，干煸的椭圆脸，二十岁上下。可年纪轻轻的他，自带忧愁，眼神中总有一种孤寡老人的淡漠和哀伤。意师兄，在当年的大火里伤了一腿，至今有些不良于行，不能久站。 此刻的他，正斜靠在茅屋下的木柱上，也不知他立在那处有多久了。 无暇有些激动，若要算起来，她已有太多年没见过意师兄了，记忆中他憔悴孱弱、毫无生气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没想到还能见到年少平静幽怨的意师兄。 泪眼迷胧，喉咙沙哑，“意师兄” 早在她们在三平村时，无意便见到这胆大包天的小师妹了，见她绕路的方向是朝这来，心中早打定过主意，见到她时，非训斥她一顿不可。可此刻只听她一声“意师兄”，似乎穿越了无数沧桑，那伤感的神色，令人心生怜爱，哪还训得出口来。 小师妹瘦了许多，神色中再无以往的狡黠活泼，只有深沉和沧桑，仿佛这几个月没去看望她的时间里，历经过不少大事一般。他眼中忧郁更深，“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小师妹了？” 让无暇怎么回答？谁欺负她？“老天爷欺负无暇。” 无意张口无语，真想给敲她两个毛栗，刚刚才说她深沉呢！屋内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出来的姑娘，亦瘦削秀丽，“意哥哥，吃饭了。怎么还有说话声？” 无意刚要介绍，却见无暇已兴高采烈地蹦了过来，一声“语兮”让无意心头颤了两颤：小师妹怎么知道语兮的名字？第一次见语兮，却跟见到老友人一般亲热？ 无暇热情依然，嚷嚷着，“语兮，语兮，快看，我给你带来一窝鸡蛋，晚上，就可以炒鸡蛋吃了。” 语兮一愣一愣地，看着无意，似乎被吓了一跳。无意忙道，“这跳脱的丫头，就是无暇，怕是还记得你小时候，才这样。” 语兮惊喜万分，拉着无暇的纤纤玉手，咧着嘴，冲着无暇笑，“无暇姐姐，进屋吃饭吧。” 话落，两人手牵手，先一步进了这简陋的茅草屋，哪还管无意立在屋檐下麻了腿脚。 无暇曾经讨厌过语兮，也恨过语兮。 若非语兮拾掇着十年隐居、十年篱笆的意师兄私奔。若非她，意师兄怎么会舍弃他的篱笆，而使得他和何家大院那样轻易暴露，让师兄们仓促地应敌，以至于失败。 可语兮她，又是个有福之人，三平村被烧成灰烬，那样的火势里，唯有她被她母亲带着藏在冰窖，躲过一劫。之后，被意师兄从冰窖里救出来后，她母亲不治而亡，只她活蹦乱跳。她的福气一直延续了一生，怎么样的危险，她都能无恙。 直到无暇二十六岁时殒命了，语兮依然活得安然。 语兮不怕苦，不怕累，能上山砍柴，能出小工挣钱，师兄们都相继被害后，只有语兮不像她们这样的脆弱无望，只有语兮出去挣些钱回来养活大嫂和她。大嫂常常说她是个福娃，让无暇别再记恨她。 那些年的相处，无暇哪还恨得起她来。 若想为师兄们避开所有凶险，第一便是要除了柳圆。在未曾成功除掉柳圆之前，不能让师兄们忽视了柳圆。其中最重要的是要将柳圆时刻惦记着的语兮想法子弄走，否则事情迟早会如上辈子一样的发展。 无暇一边用膳，一边咕噜着眼珠子想着法子，她该如何将这种事捅破？ 饭到七分饱时，终究决定直接下手，“语兮，可听了不少你的传闻呢，听说那柳圆柳二老爷极其中意你，要聘你做他的第十七房小妾。你喜欢像柳圆那样的胖子呀？” 语兮和无意不约而同地一口饭菜呛住，连连咳嗽不止。 无意先缓过来，将手头筷子往小木桌子上一拍，呵道，“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你个大家小姐能说的话？还没惩罚你私自离开祠堂之事，倒又胡说八道起来，看来大师兄是治得轻了？” 说完，一边轻拍语兮后背，一边瞪着无暇。 意师兄对她，既宽容，又严厉，无暇早已习惯这样的呵斥，只撇着嘴，暗暗嘀咕一声“见色忘师妹”，又哼道， “全天下都知道这事了，谁叫你们藏在这山旮旯里不出去打听的！人家柳圆还将所有事情都打探清楚了，说等我及笄那日，将你困在山上，然后趁机将语兮抬入府中，等生米煮成熟饭，语兮便是他碗中的食物了。” 语兮“哇”地一声便要哭出来，见无意看着无暇蹙眉深思之状，不敢吵闹，只得捂着嘴巴，自个伤怀，她才不愿意做那死胖子的第十七房小妾呢！她只要意哥哥。 良久，无意似是自言自语，“便是你要闹着要明年才举行及笄礼的原因？！” 无暇点头，又加上一句气死人的话，“其实，明年也可以不及笄的，这样就年年未满十五岁，可以一直不出嫁了。” 无意气得一巴掌拍死一只蚊子在自个脸上，一行蚊子的黑影印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十分明显，最为醒目的是那抹渐渐往下流的血色。 不知他气的是无暇不及笄之事，还是气语兮被那呕心的胖子惦记之事。 无暇和语兮适时地垂头，闭嘴不语。 翠竹看着自家小姐信口雌黄，一时忧思难解，若是大公子责怪起来，她连借口都寻不到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章、老天爷欺我无人 无暇埋个炸弹后，心情轻松了许多，环顾一圈简陋的茅舍内，简单的床榻，简单的书桌兼膳桌，简单的三两张板凳，挂在梁上的形形色色干食，一扇前门，一扇后门，后门外是个小厨房，里边锅碗瓢盆亦是极其简陋。 同何家大院的生活完全无法相比。 无暇为自己这十年来的奢华安逸感到羞耻，为意师兄的清贫坚毅感到赞叹。 尽管如此，无暇依然怀念何家大院的，那个自从她及笄后离家出走，之后的十来年里，再也看不到何家大院。那同样是他们所有人的遗憾。 “意师兄，我得回去了，否则大师兄又得重罚无暇不可。” 无意呆愣愣地在那想着什么，听到无暇说话，回过神来，想了想，决定送她一趟，“一起吧。” 无暇拒绝，“若我是意师兄，眼下就将语兮看住了，哪也不去。我知道你们郎有情妾有意，可别被那死胖子占了便宜。你若跟大师兄商量什么，我回去后将让大师兄悄悄来一趟便是。” 无意被说得面红耳赤，羞答答的跟个姑娘一般，但他想了想，觉得无暇说的有理。 无暇完美撤出，没引起意师兄的怀疑和训斥。 午后，依然阳光明媚，天气燥热。走几步便大汗淋漓，翠竹替无暇打着伞，扇着纸扇，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翠竹心中焦急，想着若是回到府中，小姐却中暑了，那她就得以死谢罪了！ 无暇却心情舒畅，多少年未曾这般肆意、一身轻地走动过，那些年，她病弱，双腿无力，从没出过门，只比大嫂这位常年病榻上的人，稍好上些许罢了。 所以看着这道路两旁苍翠的林木枝叶，火热的太阳，以为是这天下最美的景。再想着可以回到何家大院，这是天下最幸福之事。 无暇虽累，可这是她前世今生能感知到的最美满的时刻。 何家大院，华阴郡城中人人皆知，何家世代为商，祖上积下不少财富。何家老爷，膝下却只一女唤何莲，曾经确实有不少人惦记过这何府财富，特别是何老爷去世之后。 不过，何家大院太过低调神秘，且护卫武力值颇高，十分警醒，几次有人欲要跳进这何家大院一探究竟，最后都以盗贼的身份被打死，扔给府衙不了了之。 从此再无人敢来挑衅。 却说这何莲，正是大师兄的妻子，无暇的大嫂。 此事，依然得从父亲无名大师说起，那何家老爷与无名大师关系颇好，外人却不知。 私下里，两人为大师兄和何莲早已定下了婚约，无名门出事后，无我带着无为、无暇寻到这何府来。 何老爷仁义，便是这样，将他们师兄妹三人，藏在府中，从此，何家大院闭门谢客，与外界隔绝来往。何老爷出门做生意也是偷偷走后门，天亮前出门，天黑前归家。 无暇已记不得何老爷的样子了，大嫂曾经倒无数次同她形容过，可是她依然不记得了，眼下，她只想见到大嫂何氏，趁大师兄未回来之前，先将大嫂拿下才是硬道理。 来到侧门处，刚要偷偷拐进院中去。 被候在那的何大管事给逮了个正着，领着她朝内院去！该是大师兄在外听到消息，打发大管事回来，抓她去大嫂那听训去吧。 不过大嫂好像没真的训过她？ 何家大院前院是个很大的四合院，四合院之后，走过两道月亮门，便是后院。 传说何家有许多财富，可院中花红柳绿，皆是凡品，屋内桌椅板凳、摆件花瓶等，同样只是普通货色。不是大师兄大嫂小气，是师兄们及暗中势力的维持，花费颇大。所以，大家并不对那奢华的生活向往，除了无暇被养得有些公主病外，其他师兄都节俭。 大嫂何氏听到消息，已迎接了出来，在花园里遇上了无暇等人，不禁又气又好笑地冲无暇“啧啧”称舌，“真是有胆有谋呀，能从你大师兄眼皮底下逃回来。” 无暇顾不上大嫂话中的责备之意，只看着此刻鲜艳的，与常人无异的行动自由、精神正常的大嫂，无暇眼眶酸涩，既感动，又感恩。 曾多少次跪在菩萨面前，求它们保佑大嫂好起来，可直到大嫂离世，都没让大嫂过上一天正常人的日子，清醒的时候，也会同无暇絮叨着，可不正常的时候，便六亲不认，疯狂如魔。 如今的她依然温柔似水，着水墨色绸裙，淡施粉黛，盘起的发髻里简单插着根玉簪，肤色白皙，身材苗条，神色里透着商人的干练。真是活灵活现的大嫂，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见无暇红着眼眶，只打量她，何氏心中有些着急，暗道莫非无暇遇到什么委屈了，轻言询问，“这是咋啦？无暇？”无暇依然不语，何氏忙拉住她双手，冰凉冰凉，这大热天，走了一路，该不是中暑了吧？ 何氏侧目要责骂翠竹几句，又想要管家去寻大夫来。 无暇回过神来，终于抱着何氏撒娇，将眼中泪花朝何氏衣裙上蹭，“大嫂，老天爷欺我无人，要不让大师兄把天去收拾了吧。” 这样胡搅蛮缠的无暇才正常嘛。何氏嗤笑一声，点着无暇额头唠叨着，“是不是把天给捅破了？说吧，又闯什么祸了？”说着，拉着无暇朝内院去，一边又吩咐管家去准备晚膳。 大管家只觉风中缭乱，说好的训斥无暇小姐之事呢？ “真没闯祸，无暇怎么敢当着我死爹的面闯祸？” “那是咋了，不仅私自通知你师兄们，今年不要来华阴相聚为你举行及笄礼；还偷偷逃下华山来，不仅如此，还让你成功了。暗中谁帮的你？” “大嫂，这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最重要的原因是无暇想大嫂了，想得吃不下睡不着，夜夜噩梦连连，你看我都瘦了这么多，若不信，可以问翠竹，看我是不是夜夜噩梦。” 两人边走边说，无暇说到此处，何氏望向翠竹，翠竹忙忙点头称是，那真诚而急切的样子，不像作假。 何氏心中想着，祠堂到底是祠堂，不多不少总有阴气，想来不适合无暇呆太久。 “那无暇都做些什么噩梦呀？” 无暇见何氏有所松动，忙见缝插针，“可恐怖了，梦见八月十五之前连下了十几日的大雨，将华阴的城池都灌满了积水，最后官府决定护城放水，却让城外的百姓死了不少在洪水中。等无暇及笄后，从华山下来，从城外入华阴的时候，见到到处哀鸿遍野，尸体腐烂不堪，庄稼更是摧毁了无数。饿得那群百姓，围着咱们的马车不放，吓死无暇了。” 说着，无暇自顾着拍着胸膛，摇头做恐惧之状，说得跟亲眼见到过一般。 所以这是无暇要明年及笄的原因吧！何氏心中苦笑，觉得小孩子真是小孩子，哪能随意被个梦就魔怔了！到底怜惜她，并未反驳，只温柔笑着听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一章、圣人师万物而同物，所以无我 何家的生意，以染坊和布庄为主。平日里，大师兄多是在铺子和染坊里，只有晚膳在府中一起用。 眼下离晚膳时间尚宽余，无暇正要继续从大师兄阵旗里策反大嫂，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呵斥，“瞎说八道。” 回头望去，正是大师兄无我，他身边立着的无为，捂着嘴噗嗤噗嗤笑得正欢。 无我二十五上下的男子，着朴素常服，明明独得她父亲的一身武艺、医术，却是一副商人的精明，头发已灰中夹白，锦绣华年之际竟有年老的体现。方形脸，炯炯有神的眼睛，倒三角的浓眉，高高的鼻梁，瘦削的脸颊，他成熟而不失大气，师兄们都说大师兄的做派像极了师父。 记忆中的大师兄，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后，便老气了许多，如此刻这般，意气风发的青年公子之状，步子稳健轻快地走来，真是令人惊喜。 无我。 因为此名，许多人误会了父亲，以为无名大师是信佛之人，只因“无我”二字在佛教中是基本的教义之一，谓世界上不存在实体的自我，以诸法无我为根本义。 实际上，此名，出自《关尹子·三极》“圣人师万物，惟圣人同物，所以无我。”乃“不抱一己之见，无私心，忘我”之意。 这是曾经大师兄亲自同无暇说的，大师兄也是按此行事，终其一生，皆为他们这群师弟师妹着想，到死方休。 多久没见过大师兄了，多想抱着他的手臂，也撒撒娇，可眼下大师兄严肃得很。无暇撇撇嘴，便不敢多说，只恨恨地看着那位同她长得六分相似的亲兄长无为瞪眼：竟然敢嘲笑她！ 无为本是温文尔雅，圆嘟嘟的脸显得比无暇滋润了许多，见小妹清瘦不少，有些心疼，可和大师兄跟在她们身后，听得她在糊弄大嫂，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丫头倒好，竟敢瞪他，“还不容许人笑你了，都敢找这么龊的借口，想让大嫂在大师兄面前为你求情吧？” 被说中心思，无暇气得直跺脚，这亲哥哥，有时就是这样，总能令她恨得牙咬咬，“本无暇又没说假话，本来就如此呀，哪里是借口？” “哟，还死鸭子嘴硬，那你还梦见了些什么呀？”无为摇着描金纸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直冲无暇挑眉，极为挑衅。 无暇挺直了胸膛，傲娇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还梦见咱们家染坊，接了一位同行的单，但因这次大雨，有不少布料没晒干就堆在库房，后来雨过天晴去看，皆损坏了。不能按时交货，按先前签约的，大师兄说损失了两万两银子呢。” 同行？两万两？ 无我同无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他们今日便是接了这么一个单，听闻无暇从华山逃了回来之事，同对方匆匆签单，往家赶，内容如何，除了他们师兄弟二人，这何家大院怕是无人知晓了。 可无暇信口便来。 看到大师兄踏进房间的脚步顿了一下。无暇心中轻松许多，今日接二连三埋了几个炸弹，倒都很顺利，以大师兄的性子，若一次性同他嘀嘀咕咕全讲，他必定得追问到底。只有这样无意般的只字片语，既能引起大师兄对事情的注意，又能避开大师兄对她的注意。 这个度，其实很难把握的。 无暇只觉胸口撑着的那口气，终于能松懈下来了，便再不言及这些，只缠着大嫂说“饿了”。 何氏忙命人准备糕点零食来，吃了个半饱，见去耳房换衣净手净面的无我和无为，再一次踏进房间来。 无暇“哦”一声，似是才想起，“意师兄说，要见大师兄一面，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无为气得牙咬咬，“换了家常服，你才说。大师兄，此人欠收拾，准备棍子打一顿才能老实。” 无我看了眼无暇眼底闪过的狡黠，心中安心不少，今日这丫头太怪，闹脾气都闹得老沉，若是以往早在听到无为笑声时就追打着他满院子跑了。 “无意又不是外人，无需换衣服出门了，家常服去见他便是。”说完，果然看到无暇眼中失落一闪而过，无我嘴角翘起，轻笑一声，并未坐下喝茶，转身朝门外见无意去。 这一日，无暇过得很是安心。 晚膳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闻着满院子的花草清香，心情美妙至极。大师兄被她“调虎离山”出去了，过了今日未被惩罚，此“劫”，她便能安度！ 看着满天心斗闪烁，清风渐散闷热，屋檐下大红灯笼明亮鲜艳，不断感慨着，原来世界这么这么的美。 忽闻院外脚步声。 从窗户偏头望去，是哥哥来了。 不禁又有些沉默。 亲自端了茶具，走到院中石桌前，同无为相对而坐。 亲自为他泡茶：温杯、投茶、注水，倒茶！ 无为极少见到她这般娴熟的泡茶手法，亦极少见到她如此的静美。他总担心妹妹跳脱的性子，今后会被她夫君所不喜，而过不好日子。今日，她忽而沉稳了性子，他反而又担心起其他来。 人，莫非都是矛盾的。 他终于接过妹妹递来的茶盏，想说点什么的。 无暇先他一步，冲他淡淡微笑，那笑意里藏着许多他或懂或不懂的情绪，他想，妹妹该是在他没注意的某个时刻里，忽然懂事长大了吧。 终究，两人再未多言，只各自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夜色朦胧，听着风声鸟虫声，闻着花香茶香，竟十分谐和。 曾经也有许多次同哥哥静坐不语，默契而温馨，她以为哥哥真会如他所说那般，会一直陪着她，可后来她竟完全不知他的结局，那次追杀中他被掳走后，再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被人救了。 可他们兄妹的师兄们，那时已都相继死去，哪还会有人来将哥哥救走，明明就是被坏人掳走的。 直到无暇病死，依然没有哥哥音讯。 所以，如今，她真不知该如何跟哥哥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助他避过他的劫数。 像哥哥这样洒脱温雅的公子，待人善良仁义，该是有个好结局的才对，是吧，老天爷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二章、无何有乡 记忆中，从来没有华阴郡的样子。 只因在何家大院的这十年里，极少容许无暇出门，有几次离家出走，也是在夜里偷偷匆忙行动，而每次没走出半里路，总能被大师兄给逮住。否则，这次也不会被大师兄送到华山顶上的无名祠去守祠堂。 曾经，许多个病痛难熬的夜晚，无暇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华阴郡的样子，可总是模模糊糊。那时的她，很是遗憾，她的家园，像三平村，被歹人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像华阴郡，被她忽视成了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既然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座城。 第二日并未早起去大嫂面前点卯，完美避开大师兄可以询问她的时间，直到已初时分，才慢吞吞地踏进何氏的院子。 何氏看着懒洋洋伸展着双肢、大摇大摆走路的无暇，急得她忙左右观察，见下人们都识相地垂头，亦无外人在场，才松了口气，责备道，“你这丫头是怎么了，变成粗野丫头了？” 无暇笑眯了双眼，朝屋内打量一番，见真的没有大师兄，方小跑着朝何氏怀里去，深深吸了几口大嫂身上的香气，确定不是那时候大嫂身上的死气和药味，才觉得眼前是真实的。 心中踏实许多，感恩老天爷让大家都能重来一次。 “你大师兄等你许久，未见你来。你大师兄前脚刚走，你后脚倒来了！是不是在阁楼上看着他走才过来的。”何氏看着无暇从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长到如今这亭亭玉立的样子，心中母爱泛滥，顺着无暇的长发，同样很是依恋，不知还能看着她多久。对于无暇的婚事，是何氏的心头大事！ 记忆中，只有大嫂像母亲一样给过她怀抱，长嫂如母，大嫂是真将她当成了女儿，可是，她才二十岁出头，怎么会有无暇这么大的女儿。 有些话，她却不能只跟大嫂说，她知道大嫂是想要个孩子的，可这结出在大师兄身上，大师兄总想着他的师弟师妹们，从来没想过自己，孩子之事亦没考虑过。 “大嫂，咱们上街去，买点首饰啥的，近来无暇学会了泡茶，咱们还可以去买点茶叶回来。”无暇说完，已拉着何氏朝院外走，哪里给何氏拒绝的机会。 何氏无奈，摇头苦笑，只得让管家去备马车。 华阴郡，不是很大，如果说洛阳城和扬州城才是大家闺秀，那华阴郡堪堪算是小家碧玉吧。城中就两条交叉的主街，街上亦没有人声鼎沸的热闹，或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吧！ 青石板上马蹄的声音清脆回响，三不五时才传来几声吆喝。 “这是一座安详静美的城。”无暇倒觉得这城像意师兄，经得起孤寂。 何氏笑笑，看着她，十分怜爱，“清晨和傍晚时分才最热闹，白日里，一来天气热，二来百姓有活计要忙。这华阴郡不比长安、洛阳那样的大城，到底，可以闲着随时上街的达官贵人不多。” 两人下了马车，立在东西街头，两旁精雕细刻的古色古香房舍，商铺沿着青石街耸立着，街上干干净净，有行人，低声细语，没有喧哗，没有吵闹。 跟她见过的所有城都不相同，就算她来的不是热闹的时间点，可这一面祥和亦是华阴郡的独美。 何氏见她发呆，心中轻叹，极少带无暇上街，带她最远到达的地方只是无名祠。也难怪她总爱离家出走。 何氏带着无暇，在东西街上逛着，这条街主要卖衣物首饰。无暇带着面纱进了几家店，都小儿科，入不了无暇的眼，以往的日子过得再差，她也是在洛阳那样的地方呆久了的。 见她神色淡淡，心中又是好笑，这丫头的胃口，被她师兄们给喂大了。何氏摇头轻笑，带她去了何氏布庄，虽说是布庄，也有成衣。 店内橱窗货柜、衣架台栏精致无比，绫罗绸缎、粗布细衫，四季皆有，夏凉冬温，春秋所宜，使人眼花缭乱。 无暇去过洛阳城的何氏布庄，就是这样的情形，也难怪何家的布庄能在洛阳立足，自然有它的道理的。 掌柜的是何老爷用过的老人，见到何氏进了门来，非常高兴，“姑奶奶，您来了，哎呀，姑爷刚去染坊了，您早来一步便能碰上。”叫得那个亲热，翻箱倒柜地将店中好吃的小食掏出来。 何氏并不拒绝，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吃着，指着无暇给掌柜的认识，“今日不是来寻夫君的。也别看着我了，我又不再是小姑娘了，快带暇丫头选几套衣物。” 掌柜呵呵笑得慈祥，“好好，好。” 这个慈眉善目的老掌柜，无暇并没有印象，连连摆手，“我的衣裳，家里几个柜子都装不下了，每日里最煎熬的事情，便是不知该穿哪套衣裳，翠竹又笨，总不记得哪套衣裳放在哪个柜子里。大嫂可不能再害无暇了，今日不能再买了。我只是来看看罢了。” 何氏和掌柜的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无暇上街来可不是为了买什么衣服的。转悠两圈，没了兴趣。 何氏带她继续走，来到几家珠宝店，有的店内多是金珠银饰、金镯耳环，有的主卖翡翠玉钗等。缨络珠宝，妆饰之物数之不尽，令人羡慕眼馋，这些珍贵饰品，来自四面八方。 若非无暇尚私藏有十几箱真金美玉的首饰朱钗，今日她定要买上几套。 终究她什么都没有。 何氏从来没想到无暇这般为她省钱财，想了想，又带她逛起南北街来，南北街，主要卖吃食、小物，街头街尾是菜市场，街中酒楼客栈间夹杂着各种小店。 那家柳氏茶馆，占了街道两旁相对的四家店面，招牌直接横在街道上空，长长的牌匾上四个斗大的金字“柳氏茶馆”，十分醒目而嚣张，只要进了这南北街的人，没有人看不到这家茶馆。 柳姓嚣张！ 这个评价，从来都没有形容错。 “柳”这个词，激起无暇心头不知多少恨意，看着那招牌，都想将其砸碎，烧成灰烬！ “你说要买点茶回去，他家虽然张扬，茶叶倒还不错。”何氏在一旁嘀嘀咕咕，亲自给无暇带上面纱。 无暇垂眸，掩下眼中异样，她想，这两个月在无名祠的沉淀，尚不到位，她不能轻易透出情绪来的。像师兄们那样敏感的人，若他们追问，她都不知该如何答起，若她说了反而给师兄们带来恐慌和悲剧呢！她想，她能藏多久就藏多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三章、不浪费口水的？ 再三地确认面纱蒙在脸上，方跟在何氏身后，下了马车，朝柳氏茶馆去。 才进得门来，浓重的茶香扑鼻而来，不口干的人，多吸几口气后，亦会觉得口渴。不知其中有何秘诀，难怪他们家茶馆生意如此火热。 茶馆分成四间铺面，楼上各有雅座和茶厅，楼下茶厅之余，是售茶的柜台，柜台上摆着各种茶叶样品。 粗粗看一下，把各式茶叶闻上一闻，除了更香一些，仿佛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但是无暇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可深着，听闻他们家有一种奇香安神的茶叶叫“乐安茶神”，乃贡品，颇得宫中太后喜爱。 小二见这面纱姑娘细细品闻，不似在挑茶，倒像在琢磨茶叶形成的方法。心中冷笑，他们在这茶馆好几年了，都未曾知晓这炒茶方法，你一个姑娘家能知道什么，“姑娘，看出什么名堂没？” 无暇捡了根茶叶，嚼碎在口中，笑道，“本姑娘就是奇怪，这茶叶本该只有茶的清香才对，为何这里的茶，有的是桂花香，有的是菊花香，有的是茉莉花香，还有几种竟辨不出来呢？” 小二又打量了这姑娘几眼，假笑着问道，“那姑娘是要什么样香味的茶呢？” “不了，若本姑娘想喝花茶，大可以直接将花干了入茶，你们这门混乱，倒让本无暇没了兴趣。茶呀，到底是本来的味道方清新怡人。”说完，拍拍手，似乎要走。 小二见她懂点行道，忙道，“纯茶亦有，姑娘可以先尝尝看，有喜欢的再带便是。” 无暇回头看了看大厅中，五六张方桌已坐满了人，原来人都躲在这喝茶来了。 刚要摇头，小二察言观色的本事颇厉害，“楼上尚有雅间，姑娘可上楼静坐。” 无暇回头看了眼大嫂，见何氏并无反对之意，笑道，“逛了半天也渴了，那就来几杯尝尝看。” 雅间说大不大，一张八仙桌，四条板凳，室内简陋并无他物，还真是小气，连花瓶都不摆一个，只窗台上两盆兰花。 小二提了三小壶不同的茶来，放下便离去。 倒方便了无暇看茶。这柳氏的茶，她可真不敢喝，在何氏伸手要倒茶喝之前，她一股脑儿将茶倒在了兰花盆里，“大嫂，我刚闻过他们的茶，总感觉其中有不好的药草，咱们还是少喝点。” “怎么会？”何氏一蒙一蒙的。 无暇轻叹一声，这大嫂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善良，太过相信他人，所以才有上辈子的结局。 就算让大嫂知道这柳氏便是洛阳的那柳氏，或许大嫂不会再踏进这茶馆半步，可跟大嫂说这茶馆里的茶有问题，她依然还是不会信的。 无暇放弃了说服，只左右打量起这房间来，甚至动手敲敲墙壁，想探探其中是否有暗格什么的。如今，暂时进不了柳圆府上去打探，先探探他的茶馆也行吧！ 敲得木板“咯咯咯”响，隔壁似乎是什么人在细谈什么，听到木板声，谈话声戛然而止。无暇精神一震，心道，莫非隔壁有人在密谋什么？贴耳去听，再无响动。 片刻后，只听得隔壁房门响动，有脚步声走下楼梯。 无暇从窗户往楼下看去，只见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走出茶馆。 吓得无暇连连后退，躲在了窗户后。 想起此刻这人尚不知她身份，又不顾何氏惊愕，拉开门便下楼追了出去，哪还有那小老头的人影，只有三两个行人的街道上，一辆柳府标志的马车渐行渐远！ 无暇心惊，此人竟在华阴郡上？还跟柳府有关联！ 脑海中瞬间将许多曾经不明白的事联系了起来。 此人，必除不可。 这一刻，多么希望缘师兄快点到来，只有缘师兄才能助她一臂之力。 无暇又追了几步，被身后一高扬的女声给拉回神思，“哟，这不是何大小姐吗？怎么这般简朴，这么大年纪都没个孩子，莫非？是夫婿年老体弱？还是不被夫婿喜欢？总不能是何大小姐身体不行吧！妹妹我这有个生子秘方，迟些给您送去吧” 无暇回头，正见大嫂何氏被一牵着男女幼童的妇人嘲弄，何氏被气得脸颊通红，茶馆内不少看热闹的人伸出头来打量。 翠竹本要来追无暇，眼看自家大夫人遭人白眼，当即站在何氏面前，横眉怒对地瞪着那妇人，那霸道之气哪像个丫鬟，得了无暇曾经的几分真传。 翠竹是何老爷救回的，对何老爷和何莲的感情，比与无暇的还要深。也难怪何氏失踪后那么伤心，何氏找回后，坚持要去何氏身边照顾。 无暇垂头，觉得翠竹本该在大嫂身边，翠竹是会点功夫的，这样也能护着点大嫂。而她自己，特别怀念她的上六。可是按着时间，上六要明年才能出现呢！ 心中一声长叹，走了回来。摆摆手，让翠竹让开。 翠竹忙忙退到何氏身边去。 无暇立在翠竹刚站着的地方，一双大圆眼咕噜噜地看着那妇人，“大婶，你长得牛模狗样的，哪冒出来的乱吠，牵着的这童男童女倒是可爱，该是你家小妾替你生的吧！一点都不像你。” “你，你你你哪家没教养的丫头，害不害臊？”妇人气得直跺脚，低头又左右看她牵着的男孩女孩，是跟她不像，可跟他们父亲很像呀！ 何氏偷偷抹了把眼角，拉住无暇，“别无理，这是徐夫人” 见这无礼女子跟何莲果真是有关系的，徐夫人冲着何氏直骂，“也难怪不被夫婿喜爱，看你教出来的姑娘，像个什么样，嫁都嫁不出去吧，丢人现眼！”活生生将何氏的话给打断。 “本姑娘算是见识了，泼妇骂街才是教养，你庶子庶女还看着呢，也不管他们长大后学你的样来骂你这泼妇！”前世今生，无暇都没这般爽快地动过嘴瘾，今日她实在忍不下别人欺负大嫂。她要什么闺誉，那闺誉又能有什么用，反正今后她是自己嫁给自己，最多也就是稽师兄养着她。 徐夫人张张嘴，哑口无言，就要滚地上撒泼去，非得讹死这何氏不可。但听不远处一男子的呵声传来，“不浪费口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四章、随缘自在 偏头望去，几个围观百姓身后，在这片刻的功夫里，竟又停着一辆马车。 一看标志知是何府的。男子的声音便是从那马车中发出的，乍一听，似乎是个中年男子，否则哪有这般稳重严厉。 徐氏一听，更加戏谑地看着何氏，笑道，“该是何大小姐的夫婿年岁太大，这位姑娘莫非是何大小姐的继女？” 无暇好想回一句，可眼下她有许多把柄在大师兄手里，若有大师兄在的场合下，再跟人针尖对麦芒，回府后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再说她得给大师兄机会，替大嫂解围呀。 无我皱着眉头，忍住了下马车的冲动，他才从城郊回来，打算来打探打探柳圆底细，稍微易容，将自己易装成个半老头子，可不能轻易露面。否则岂不正如徐氏所说的老头子！ 再说，这么多年的低调都过来了，更不能卸妆下车，在众人面前露脸，那样太危险了。只是没想到，外人这般看待何氏。心中说不出的不爽，一声“夫人”，亲昵无比，“夫人，外头太热，上马车来，咱们回府用午膳了。” 何氏面红耳赤的，羞得不行，哪顾得上徐夫人的挑衅，羞答答地朝马车去，才要上马，车帘内伸出一双修长白嫩的大掌，将她扶进车厢内。 只一双手，竟令不少喝茶的人没了兴致，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白皙玉手。 马车内传来男子的柔柔细语，“快喝点茶，你喜欢的碧螺春，出门在外，遇到这样不可理喻的女子，便躲着点，瞎了眼的人呀容易伤着你” 听罢，徐氏气得牙咬咬，声音是年轻男子可以伪造，可那手，明明就是年轻公子才有的，到底是谁跟她说何莲嫁给个老头子的？ 无暇再看她这副狰狞的样子，又觉得可怜，这种人，最多也就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也造不成他们多少伤害，便没了兴致调侃，只同翠竹说着，“大哥大嫂在一起，总腻死人，咱们上另一辆马车吧。” 说完，主仆二人转身离去，两辆何府马车相继离去。 徐夫人才有胆开口大骂，“既是大嫂，不能早点说明白了。有钱了不起，谁家还没有一两辆马车？” 众人看疯子般看她几眼，各自散去。 无暇此刻脑子有点乱糟糟的。想起柳圆那死胖子，想起那山羊胡子的小老头，一个个炸弹都埋在他们身边，可师兄们竟一个都没发觉。 眼下情况比她想象中的，可能还要糟糕吧！ 许多危险，不是你一味的隐藏，便能躲过的。 再想起大嫂的可怜，心中总是愤愤，大师兄怎么可以这样呢，为了成全他的无私，自私地让大嫂陪着他遭人白眼。 一回到何府，下了马车，无暇蹭蹭蹭地追进院去，冲着大师兄挤眉弄眼，一副不屑之状，“为什么那徐夫人长得那么丑都能有孩子，我大嫂这么漂亮怎么就没生孩子。反正我不管，明天我就要个侄子。” 何氏羞得无地自容，垂头不语。 无我蹙眉，心中有所动，却无言以对。 无为这几日跟在大师兄身后，为那杳无踪迹的“水患”做准备，要考虑怎么安置百姓，怎样屯粮，可费劲了。本正与大师兄同乘一车商量着，才到柳氏茶馆，就听了那么一出，只是他一直没作声罢了，见妹妹又胡搅蛮缠起来，忙打破尴尬，“生孩子哪是看人漂亮不漂亮的？再说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呀？” “啊，生孩子还要很久的？那就更应该准备生了，再晚点准备，大嫂真就年岁大了！我娘就是年岁大生我没坚持住，走的”无暇这是往自己伤口上撒盐，来刺激大师兄。 无我一听，果真眯了眼睛，眼眶里似还闪烁着当日师母出事的场景。 无为轻咳一声，拍拍妹妹肩膀以示安慰，见无暇并未有以往每谈及母亲便要哭的样子，心中轻快许多，决定站在妹妹这边，道，“大师兄，我们都知道您的想法，您是看着无暇被养成二世祖了，怕把自己的孩子也养成这样，到时候心疼不忍心打骂。 可是您完全可以把孩子送到知师兄身边去，那里可是养人的好地方，反正听说知嫂子怀孩子有些难，您就当是给他们生一个呗。” 二世祖？无暇横眉怒眼瞪着哥哥，只忍着暂未发作。 听无为这话，似是在打趣，可无我知其深意，想了想，心中顾虑减了七成，偏头，同何氏四目相对，他看到了何氏眼中的渴望。没忍住握着她的手，十分用力。 何氏轻笑，夫君待她已是极好的，“快别说这些了，孩子不孩子的，都是缘分，你们两个是不是着急娶嫁了？” 无暇兄妹相视一眼，双双摇头，一抹烟似的逃往膳堂去。 没了这兄妹俩插科打诨，无我自在多了，拉着何氏的手并没放下，牵着她往膳堂慢慢走，“今日怎么带着无暇出门了，是她闹着要上街的？” 何氏忙摇头，“不是，是我看她这么些日子憋在无名祠，怕把她憋坏了，才带着她上街说去买点衣服首饰，可她一家家看下来，晓得给大嫂省钱了，一件也没看中，便往那茶馆去，想着买些茶叶带回来，不想出这样的岔子。” 无我十分无奈，“你呀，就给她打掩护吧，若真生个女儿，可不能让你这么养着。” 何氏红苹果似的脸，惊愕地抬起，痴迷地看着无我：他说生个女儿。 痴迷？ 这是唯一一个痴迷他的人。无我最受不住的便是她这副样子，心中软得不行，正儿八经说着，“是我让你受苦了，孩子的事，正如你说的，随缘。” 只要不再喝那避子汤，她怎么都好！何氏几乎泪眼盈眶。 暗中藏在假山后的无暇兄妹，这才偷偷跑远。 无为看着妹妹微笑淡然之状，若是以往，她开心的时候，可以“哈哈”大笑一整天，跟个疯婆子似的，见人便说她有什么高兴的事。如今，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也就没那么可爱了！ 不禁，起了玩笑心思，“别说那徐夫人是你找来演戏给大师兄看的？” 无暇飞起一脚，正踢中无为膝盖，低声嘀咕着，“若我这么神通广大，不应该先去灭了那死胖子才对！” 无为正痛得哇哇直叫，哪还听得到无暇说了什么，只嚷嚷着“谋杀亲兄，好你个无暇” 无暇又蹦了过去，追着边一蹦一蹦的无为，“谋杀再说，竟敢说我是二世祖” 无我夫妇二人赶来，便看着这闹腾的场景，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无我苦笑，过去拧着无暇后颈的衣领，将人直接拧去了膳堂，“安静点就给你用午膳，再闹腾” 无暇和无为，早已闭了嘴，装死，装傻。 一日又过去了，无我才发觉自己仿佛有什么事是需要询问无暇的！罢了，到时再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五章、琳琅满目 又下了场雨，这场雨坚持三日，送走了六月，迎来更热的七月。 无名祠的雨天，可以看看云海，踩踩水。 何家大院的雨天，只能闷在房中，哪也不许去，更不会被容许踩水，大嫂说那样会受了寒气。 阁楼上，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打在院墙下的芭蕉叶上，洗礼得叶子越发油光发亮，精神抖擞。想来雨后，芭蕉叶又焕然一新，可以重新开始。 自然界的一切都这么神奇！阳光雨露，风雷电掣，总有一定规律。 那么人跟人之间的规律呢？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就算活过几辈子，都是看不懂的！每个人都会不一样，或许每一场雨也是不一样的吧！ 只能自我安慰。 楼下雨中游移着那把梧桐雨伞，知是翠竹已回，扒拉着脑袋在栏杆上观雨的无暇，忙起身，朝楼下来。 翠竹抱着雨伞，穿过屋檐下那排最厚重的雨帘，踏进楼阁里，未来得及收起雨伞，冲无暇笑着嚷嚷，“小姐，你怎么知道大公子藏着这么个匣子，看着薄薄的却颇重，可匣子又不大，用来装一些地契卖身契、账本什么的倒可以，首饰也放不了两套，您讨来这东西干嘛用？” 无暇抱着匣子，觉得亲切，终于又回到她手中了。 这是父亲用陨铁亲手打造的的暗盒，不知其法的人，根本打不开。懂行的人，一眼便知是出自无名大师之手。可如今这世道，懂行的人能有几个。 前世，大师兄担心无暇身份被人识破，一直到死前才将这盒子交给她，可那时的她，拿着这么个盒子能有何用，没有所谓的地契卖身契，也没有所谓的账本，更没有贵重首饰。她只能抱着个盒子幻想，幻想着父亲，幻想着师兄们 如今，她却要光明正大的将这物件用上，因为她非常清楚的知道，无名门之所以被灭，其实并非无名门的仇家，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她和哥哥时无名大师的儿女，也无人会对他们怎么样。 就连当今太后，心狠手辣能将自家血亲杀个片甲不留的人，也没想过要杀他们兄妹灭口，只是想留着他们给她拉人心。就算是利用，说到底，太后对她还算是善待的。若非后来的变故 不禁惆怅，对师兄们的情感 太过复杂的事，还是留到以后思考吧，眼下她只想将危险清除。 无暇凭着脑中记忆，将盒子打开，里边有几张银票，听闻那是父亲给她的两万两嫁妆，若非这盒子在大火中无法损害，乌漆墨黑的不大，没引起当年歹人们的注意，这才让大师兄寻了回来。里边的银票竟是丝毫未损。 那时候，师兄们缺钱时，大师兄问过她，能否先周旋一下，她说好。这才有了之后的人财两空。她每每在想，若她那日没有同意呢？大师兄是不是就不会死。 “哇，小姐，这么多银票？发财啦。”翠竹雀跃不已，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无暇轻笑一声，早在意料之中的事，哪还有惊喜，“替你家小姐，将衣物收拾，银两都整理一遍。到时候，多赏点赏钱给翠竹哈。” 翠竹呵呵傻笑着，忙活去，哪还顾得上问为何要整理。 雨下完的时候，她们主仆几人刚好整理清楚，钱财不多，两三千两，碎银子什么的，也用不着放在她新得的宝箱里。 四季衣物有十几箱笼，尚有三个大柜子挂着夏装。许多衣物尚未来得及穿上一次！可上辈子，这些东西都被那柳圆给毁在了大火里，真真是造孽呀！ “将穿过的和没穿过的分开，没穿过的送去布庄，让掌柜的代卖。穿过的，你们几人能穿的各得四套。太旧的就扔出去，可以穿的、我不太喜欢的放一边。给我留下个三箱衣物，一柜子夏装即可。”等到水患的时候，她想将多出的衣服，给百姓送去。 无暇一声令下，翠竹带着院子里其他的四个小丫鬟，忙活了起来，几日下来，已经习惯无条件听从无暇的指挥。 这事半天便能好，毕竟无暇喜欢哪些衣裳，翠竹还是了然于胸。不过她有些私心，怕小姐将放在一边的衣物都拿去扔了，多往送去布庄的衣物里选，反正小姐干干净净的，又没穿那么两次，交待掌柜做二手的卖给愿意买的百姓不就得啦。 午膳后，挑首饰。 “翠竹，将各位师兄送给我的首饰留下来即可，其他的都挑出来装起来。” 这可就让翠竹有些苦闷了，“可是小姐，您的首饰都是各位公子送的呀！您没出门买过的！” 无暇看着大厅摆了两个房间共十六七箱笼的金银首饰玉器。回想起这些东西曾经也毁在火里，心中不知骂了柳圆多少遍，同时暗恨师兄们，“一个个吃饱了撑的，给我买这么多干嘛？有钱直接给我银票不就得了，我就一个头，能戴得了这么多？” 几个丫鬟将头垂得更低，不敢作声。 叹了口气，想来这事也靠不上几个丫鬟了，亲自挑选了十几套，尽量各个师兄送的都留一套，自己喜欢的留几套。 可这琳琅满目的，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哪件能让人不喜欢？这选择真让人煎熬。 “小姐，反正都是您的，也不用特意挑挑选选的了吧。”翠竹小声问着。 无暇摇头，“不行，我是要将这些全部卖了，必须得挑选出来。”这些能换许多钱，可以给师兄们行事备点钱以防意外，也能为这次水患做些准备。 可这话吓得翠竹张口的话，活生生吞了下去，偷偷给门口的丫鬟使眼色：还不快去找为公子，小姐又要闹事了！ 已是傍晚时分，无为刚好回到了府中，雨已停歇，云雾一散，正是夕阳西下之际，金灿灿的天际，晚霞满天，真是美极了。 听闻妹妹要卖首饰，笑得神秘，暗道，这丫头会过日子了？毕竟这么多金银首饰又不能吃！ 踏着夕阳走进无暇阁楼时，夕阳的余晖刚好散在那满地首饰上，金光闪烁，如海中鳞波无数。 细看过去。 用金、玉、象牙、玳瑁，或錾花，或镂花，或盘花的簪、钗。 凤凰、蝴蝶类的，或垂有旒苏，或垂有坠子的金玉步摇。 梳篦、花钿、花冠、耳玦、耳珰、耳环、耳坠、玉环、项圈璎珞，项锁，霞帔、胸饰、禁步，臂钏、手镯 应有尽有。 受他眼拙，许多东西，实在叫不上名字，“亲妹呀，就知道你最富有，咱们出去开个首饰店吧，想必只有你这的做工最好，门类最多，雕纹最美。” 无暇回头，看着哥哥笑，夕阳下，金银珠宝中的女子，一笑无暇，真是刺瞎了无为的双眼，又觉得自己该是被算计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六章、银票换银票 当夜，无为成功从无暇这抬走十三箱金玉首饰，四大箱子新衣裳。 前脚刚走，大师兄后脚就寻来。 面对着大师兄，无暇心里有些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可人家老神在在地坐在那悠闲地喝着茶，啥都不说。 无暇差点顶不住。 若是以往，无暇早就嚷嚷着了，今日竟能沉得住这么久。无我心中疑惑渐浓，但知道无暇眼下防备心重，并未追究，试探就此为止，道， “听说你要卖了衣裳首饰，支持师兄们的事业，大师兄非常高兴，正好可以借你这些，用在这次水患中，给百姓提供些安居处或粮食。但到底那都是你的心爱之物，大师兄私下里补偿给你两万两银票。” 无暇瞠目结舌，她不是这样跟哥哥说的呀，说了让他帮她把东西卖了，二八分成，没想到，那厮转眼就将她给卖了。 眼下这情况，她哪敢跟大师兄讨价还价，更何况她本来打算存一半以后备不时之需，拿出一半来在高地给百姓修建个庇护所，既然大师兄这么说了，便是不要她插手的意思。 大师兄办事，她是可以完全放心的，心中长叹一声，只得傻傻地接过大师兄递过来的银票，见大师兄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又退了一半回去，“无暇哪用得着这么多钱，还是少点给我玩儿便是。” 无我挑眉，表示十分满意，收好退回的银票，拍拍屁股走人。 徒留无暇一人在那气得吐血！被无为给气的。 看着夜色将大师兄的身影吞没，转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只觉屋内宽敞许多，才被抬出去那么多占地的物什，能不宽敞。一屁股坐在黄木榻椅上，觉得自己很是可怜，敛财一事，以失败告终！ 翠竹看着小姐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又生起几分自责来，若是她没让小丫鬟去寻为公子，是否不会如此，“小姐，要不咱们还是早点睡，睡好了，心情就好了。” 无暇看了她一眼，想起许给她的赏钱，到底从荷包里掏出百两银票赏给她，“早就给你准备好的，好生收着，当是小姐我给你的嫁妆。” 翠竹月银三两，她又是个不存钱的，哪用过银票，哆哆嗦嗦地不敢接。 无暇直接塞进她衣袖里，“睡吧，睡吧，明天还有事要做呢。”本来还想着明日的事情也让哥哥代办，如今看来，得自己亲自去做才行。 她要把手头的银票都换成乐氏钱庄的银票，这样今后就满天下可以用了，无论逃到哪里都能换到钱吃用。乐氏钱庄最稳，多少年的朝局变动，各国征战，唯有它毅然不倒，且越来越大！ 一夜无话，第二日晨起，无我才晨练回内院，半路被他派出去的小厮童书拦住去路，转道朝书房去。 无为已等在书房，听到脚步声，起身迎了过来，“听说童书回府了，我就急急赶来，不知情况如何？” 无我摆摆手，细听周围并无探子，才与无为相继坐下，待听童书回禀。 “两位公子，咱们先别说那什么语兮不语兮的了，小的混进他们府中乐坊，好容易才从一老头口中打听到，这柳圆之所以敢这般嚣张，是因为洛阳兵部尚书柳先蛟乃其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未等童书说完，不知是谁的茶杯盖掉在了茶盏里，“嗪咳”一声，清脆响亮。 童书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跪下求饶。 无为看了眼难得出格的大师兄，打破沉默，“杯盖都拿不住了，手腕没力，昨夜无暇那些东西实在太重，大师兄见谅。” 无我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杯中已碎的杯盖，又见童书低垂着头，眼神连瞟都不敢瞟一眼，垂眸，淡然轻言，“童书也累了，先去歇会吧，其他的事，等晚上再谈。” 童书摸了把冷汗，忙退出书房，在屋外遇上老管家腿脚不协调地跑着过来，那一颠一颠的样子，真担心他一不小心给摔着了。 老管家哪管得上那么多，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房敲门，非常急切的敲门。 “怎么了？”早在听到老管家慌乱的脚步声，无我便已站起身来，心中有些忐忑，打开门，问着老管家。 老管家左右看看，见并无旁人，小声道，“姑爷，那无暇小姐抱着一匣子银票出门，小的命人跟着去了，可到现在依然没有回信。” 无我回头看了眼无为，各自心头的疑虑如排山倒海，这丫头，近几日的动作频繁且异常！又联想到柳圆之事，她明明是知道柳圆身份，却故意用语兮之事来编排。 想了想，终究是相信无暇不会害他们，师兄弟二人并无动作，只命人去盯着，一有消息便来回禀。 不到一个时辰，老管家去而复返，“姑爷，无暇小姐说她喜欢乐氏钱庄的银票，将她所有家当都换成了乐氏钱庄的银票后，就回来了，并未做其他出格的事来。” 无我苦笑一声，好端端地去将银票换成银票，这事本身就很出格吧，“既然如此，无为你也去换十万两乐氏钱庄的银票存着。倒要看看今后能如何。” “哪个钱庄的银票不都是银票，她怕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乐氏钱庄的银票而已。”无为倒觉得这种喜好，无暇是做得出来的。 “若没有柳圆此事，倒也算了，如今看来，她在无名祠这两月，该是有些奇遇，有些人夜夜噩梦，其实也是奇遇的一种。但做无妨。”无我说着，眼神变得深邃，面色凝重，似是自言自语，“而且我一直不信，不信师父就这样灰飞烟灭，他那样聪慧的人，定还会给我们留有后手的。” 无为情绪有些低沉，他也是不相信的。可父亲留的后手莫非是托梦给无暇？多么不可思议！可能大师兄是太想念父亲，大师兄是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吧。反正只是去换趟银票而已，又没什么损失。耸耸肩，应了此事。 “她当日还提起过洪灾一事，近日已开始雨水不断，比往年确实要频繁许多。她说的该是有五成会成真。所以，我还是决定让你走一趟洛阳，那马掌柜要的一万匹妃色染纱皆从洛阳出货，这边染坊半个月后停工一月。” 这么严重？无为忙正襟危坐，谨听大师兄安排。 无我看他认真的样子，也放下心来，“本该我亲自去，不过无意这事，怕也假不了，无缘来信，说近几日会到达华阴，我得将他们安排好才能放心。” 无为点头称是，回院带上银票去了趟乐氏钱庄，午膳前后收拾的行李，当天下午便辞行，朝洛阳去。 无我依然在书房安排老管家诸多事宜，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收购粮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七章、大师兄，早安 无暇听到哥哥去洛阳的消息时，午睡刚起。 昨日才停的雨，今日又闷热无比，仿佛在憋着另一场暴雨一般。喝了两块冰镇西瓜，依然没啥胃口，听得翠竹说哥哥去了洛阳。吓得她精神抖擞，一个激灵便冲进了屋外的大太阳底下，即刻大汗淋漓。 倒也让她清醒了许多。 大师兄怕是猜到了一些什么，才让哥哥去的洛阳，这是她的改变，让事情发生了改变，让哥哥的轨迹发生改变。 这一刻，她清晰地明白，她不能让师兄们知道太多她知道的东西，否则他们会随着她的改变而改变，他们会走向她不知道的另外的危险！像如今，她虽然不确定哥哥会不会有危险，可洛阳城那个人吃人的地方，能安生得了吗？ 本来在等机会，等机会跟大师兄坦白，坦白她魂归的玄幻之事。如今，她想再没有必要了，她只能自己亲力亲为，让师兄们避开危险。反正有这次的事件后，大师兄肯定会十分的信任她说的话，以后也方便她行事。 无我下午出去忙得不可开交，归来时，府中已挂起灯笼，哪还有无暇的踪迹，早上榻梦周公去了。想了想，没去打扰。 第二日一大早，在出门前，特意来了无暇院中。 吓得无暇连漱口水都吞了两口！ “莫急，我在客厅等你。”无我依然神情自若，看不出喜乐，沉稳的步伐路过无暇身边。 无暇哪敢真的“莫急”，匆匆洗漱，去了客厅，“大师兄，早安。”说完，坐在无我下手，咕噜咕噜着大眼珠，打量着无我神色。 无我没多少时间跟她打哑谜，开口便道，“柳圆”说着，却停顿了下来，皱着眉头似乎遇上了天大的难题。 无暇即刻跳了起来，吼道，“那死胖子又干什么好事了？” “死胖子？”无我疑问着，若说这柳圆长得有多胖，无我都未见过其本人，无暇为何如此笃定。 知是被套路了，无暇暗恨自己冲动，转身，装模作样似乎很淡定地走回椅子前，坐下。喝口茶，给了自己片刻思索的时间，才不慌不忙地说道，“莫非不是死胖子？那就是那山羊胡子了？” “山羊胡子？”无我蹙眉不解，此人更加没见过。 “那日同大嫂在柳氏茶馆喝茶时，坐的是雅间，隔壁就是两个人在密探，我，我，我偷听了那么两耳朵，之后就看到一个死胖子和一个山羊胡子走出茶馆，等我追出去想看过究竟时，他们坐着柳府的马车离开了。 就听他们一个叫柳二老爷，一个叫啥，啥先生来着？哦，对了，山脊先生。” 说着，又喝了口茶，解释着，“我就想着那柳二老爷这么有钱，总不会是个瘦不拉几的山羊胡子吧！” 无我翘起嘴角，似笑非笑，也算她能将自己的话圆回来，倒是长了不少本事！三日不见当刮目相待！ “柳圆的兄长是兵部尚书柳先蛟。”无我说完，看着无暇，见她神情自然到完全自然，连丝毫惊讶之色皆无，胸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继续道，“他背后势力那么强悍，语兮和无意怕是只能快些送走。” 无暇连连点头“嗯嗯嗯，对的，对的，这样最好，越远越好。” “既然你说柳圆都在查你的及笄之事了，你同他们一起走。” “嗯嗯。”才点完头，无暇又蹦了起来，“不不不，不是的，我乱掰的，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这么个小人物，又没见过我，我不要离开，我要大嫂，我还是个孩子，大嫂怎么忍心让无暇一路奔波，再说，意师兄他们在路上怕是还会遇到危险，大师兄，您不能陷无暇于险境的”话未说完，眼泪已吧啦吧啦地掉。 “过几日你缘师兄便会到，有他送你们，不要怕什么危险。” “不”无暇嘶吼一声，跑到无我面前，拿起他的衣袖，死命地摇着撒娇，她还记得大师兄最吃她这套。 无我此次却不为所动，“你知师兄和知嫂子极想你，想让你去他们那里举行及笄礼。” “我不要，不要，那么远，语兮身体又那么弱，慢悠悠地到长安都要六七日，更何况去知师兄那的路跟鸟道似的，一两个月才到是极有可能的，那我的生辰定是在那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度过。太可怜了！大师兄。” 无我长叹一声，给无暇头顶一个暴栗，“知道的还不少！” 听口气，是要放弃，无暇一擦眼泪，笑得灿烂，“那是，也不看看如此聪明伶俐的本无暇是谁的女儿，谁的师妹！”一口气将所有人的马匹都拍了。 无我轻笑一声，他的严肃差点破功。 正听得院外童书在传，“大公子，马车已备好。” 无我起身，“那就得听你大嫂的话，多陪陪她，再莫闯什么祸，否则” 无暇“嗯嗯嗯”地全数答应。 无我揉了揉她乌黑顺亮的长发，才朝院外去，他今日又会是个忙碌的日子。 以前，大师兄最爱揉她的乌发，在他拿她没法子的时，总爱抹额摇头苦笑。这次回来，还是难得的一次。这感觉很温暖，很亲切，似乎回到了那些年的无忧无虑，又似乎两个月前就是如此。这样矛盾的感觉，似乎来自两个灵魂，交叠，从此越发深刻！ 无论如何，她都知道，大师兄是疼她的，若跟他胡搅蛮缠，最终败阵妥协的定是大师兄。上辈子，有许久许久的岁月，她是恨着大师兄的，不，她恨过所有的师兄。可日积月累地对年少相依如命时的怀念，让她再也恨不起他们来。 或许，每一个命运的交集里，相爱相恨是双面存在的，只看你怎么选择。是否，这便是所谓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既然知道大师兄已采取相应对策，无暇多日来紧绷的精神，终于可以轻松许多。抬头看向院外，今日，天清气爽，阳光明媚，花红柳绿，鸟语花香的，正适合开心。 “翠竹，选几个花样子，去陪大嫂绣花去，最好是研究个双面绣出来。”想当年，她也是学过双面绣的，只是没有忆巧筠的那份心灵手巧，没能学成功。 翠竹心中呵呵笑着，倒也不敢真的取笑无暇，选了几套花样子，跟在无暇身后，听着她哄着不知哪的唱腔，勉强能听懂个“秦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八章、可错杀，不可错过 却说柳二老爷柳圆此人，这位近几年出现在华阴郡的大茶商，格外喜爱三平村头的那片茶园，每日有大半时间呆在那。 这一日巳时初，他在众多家仆的拥戴下，坐着奢华的马车在茶园山脚下车，又坐上两个大汉抬着的抬椅上了茶园。 柳二老爷是个四十上下的大胖子，脸上一根胡子都没有，五官只能在他那白白净净的肥肉里去翻找，随着抬椅的轻轻摆动，脸上、腰上的赘肉一上一下地晃着。让人看得心惊，仿佛稍一不小心，那肉便能晃掉了一般。他一手悠闲、有节奏地拍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手握着两个大核桃，不时地转动相撞出清脆声，给他哼着的小曲在伴奏。 一看便是极好的心情。 茶园不是很高，园顶新建了一个阁楼，阁楼顶上是亭子，热天坐在上面十分凉爽。起初修这小阁楼，只为监工。后来发现对岸的山旮旯半道悬崖里，相邻不远有两处茅屋，不禁好奇起来，让人打听一番，方知分别住着一瘸子、一叫语兮的妙龄女子，又听说那语兮正好在他的茶园为他做事。 一个无依无靠的傻姑娘，长得还不错，柳二老爷动了心思。 下了抬椅，猥琐地笑着踏上阁楼来，睁开被肥肉挡住的眼睛，仔细地观看着对面语兮的房子。虽然有点距离看不太真切，以往，时不时能见到她那曼妙的身影在忙碌，这样他才安心。 今日又见那丫头，在瘸子的篱笆院忙碌，真让他有些醋味。才刚美妙的心情，瞬间烦躁起来。 招来身边婢女，想让她替他去给语兮唤来采茶。可一看婢女眉眼间媚笑，不禁想起她昨夜还在自己身下如蛇蠕动般的娇艳，口中话风不禁一变，“没看到老爷闲坐着吗，快过来伺候老爷用茶。”说着将婢女拉坐在他肥胖得如棉花般柔软的肥腿上。 “哎呦，老爷，痒，奴婢这就伺候老爷喝茶”大丫鬟将“伺候”二字咬得特别重。 其他婢女小厮见状，纷纷退了下去。 没多大会儿，阁楼上传来少儿不宜的喘息声，时不时也夹杂着几声抽打和哀叫 柳圆也就这么个爱好，否则也不会把他夫人肚子里的儿子给打没了，才被他长兄给派到这尺寸之地的华阴郡来。 心情一旦愉悦，脑子便能转得顺畅。 想起语兮日日呆在那瘸子茅舍，便觉得她背叛了他，他最恨背叛他的女人。回到柳府，依然气愤难当。狠狠摔了些瓷器！ 院子里匆匆走进一人来，尖嘴猴腮，一把山羊胡子却格外茂密，一边捋胡子一边观察柳二老爷的脸色，心里暗道不妙。 近两三年来，洛阳柳尚书断断续续能收到“谁谁谁被杀”的密函，柳尚书怀疑当年之事尚有余孽，可在华阴郡多年的柳圆却什么也没发现，这才又命他赶来辅助柳圆，来给柳圆做个幕僚。 可这华阴郡上根本就平平静静，人们安居乐业的，平日里小偷小贼的也无关紧要。这般一来，柳圆根本用不上他这个幕僚，自然而然将他看成了管家的下人，白白浪费了他几年大好的智慧！ 他轻手轻脚小心冀冀地靠近柳二老爷，“老爷，这会召小的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柳圆眯着他那双在肥肉里已成线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心道，这人贼眉鼠眼之状，也不知大哥怎么会看上这种小人。但想着眼前需要他，将原有的怒气给压下，“山脊先生来得正好，快坐。” 说完，自己坐上主坐，有眼力的婢女，早收拾好了地上被砸碎的瓷片，正送上茶来。之后，下人们识趣地相继退出，只留柳二老爷和他的幕僚——山脊先生。 “家兄派山脊先生来华阴郡的目的，该是没忘吧！”柳二老爷靠在椅子上，说着话，看不出神色来，淡淡的。 山脊先生听罢，心里却是一惊，暗道莫非还真有当年的余孽不成？当年他不在现场，对事情了解得也不多，他是本着来查探的目的而来，可来了后发现无处可查。忙回道，“柳尚书对小的有知遇之恩，恩人之托，一日不得相忘。” “那就好。” 山脊先生看了大胖子一眼，见其眼中尽是算计，后背竟冷汗淋漓，不敢多言其他，多说多错。 “前阵子，老夫在茶园见到三平村后悬崖上有两座茅庐，经过一番调查，一处住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瘸子，一处住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叫语兮。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调查，发现那瘸子的腿伤是烧伤！ 曾听我大哥说起过，无名大师有个四岁左右的女儿，莫非这语兮就是无名大师的女儿？他们两一直住在三平村上不愿意离去，哪怕三平村变成了坟场，若说他们跟三平村没有关联的话，老夫，真不信。” 柳圆不紧不慢地叙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一般。既然有少女，此事该是另有因缘。山脊先生翘起嘴角，轻蔑的眼神藏得极好，十有是他强抢民女不成，起了报复心理吧。 “那老爷是否需要小的去安排人马给洛阳送信，尽快调集人手来缉拿余孽？” “嗯，是的。山脊先生来替我分析分析，听闻那瘸子多是与世隔绝，不喑世事，与他人从不多谈，可唯独跟何家大院往来密切。” 山脊先生捋着胡子，听了，有些意外，良久方道：“听闻这何家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何家只有一个女儿，前两年忽然招婿在家，而那女婿以前没人听起过，圈子里的人也没几人见过。若如老爷您所说，那何家的姑爷、瘸子、语兮，这三人都是余孽？” 柳圆并未反对他的说辞，“得禀告家兄，尽快将此三人”说着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宁可错杀，不可错过。” 山脊先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起身作揖，“那小的，这就去写信。” 柳圆懒得起身送他，嘴角轻启，露出几颗黑白相间的牙来，脸上赘肉太多，眼睛又太小，看不出他神色里的是欢喜还是算计。 山脊先生回到房中，左思右想，经过一夜对方方面面的推演，他写了两封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十九章、夫人衣无缘之裳 这日清晨，知了起得该是比太阳还早，叫唤个不停，闹腾得无暇怎么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地，耳朵仿佛能将所有声音都收回来，荡得头痛，搅得心烦。头上毯子一掀，大吼一声，“上六，帮我把蝉都给灭了。” 翠竹守夜，睡在外间，才起不久，正坐在那发呆，等着小姐醒来，这一声吼惊得她摔了个狗吃屎，只得爬过来，“小姐，小姐，又做噩梦了吗？小姐？” 话一吼完，无暇自个似乎也清醒了许多，翠竹不是上六，以翠竹这点功夫哪里能将那群蝉给灭了。呆愣地瞪了几下眼前纱帐，天色仿佛已亮，可早上凉快，正是睡觉好时节，闭上眼睛，似乎才真正睡着。 翠竹轻拍胸膛，悄悄退了出去，来到院子里，吩咐几个小丫鬟，举着竹竿，悄悄地赶着院中的蝉。惊得一群虫鸟满院子展翅飞翔，笑红了渐渐东升的太阳。 看来又是个闷热得能下雨的天，否则虫鸟不可能如此浮躁。 忽闻隔壁主院传来嘈杂声，因当年给无暇选院子时，就是选的离何氏最近的院子，方便照应，两个院子一有大动静，总能听到。 翠竹又匆匆爬回阁楼，在走廊靠近主院的一端，朝隔壁院子望去，只见大夫人的大丫鬟紫枝，正跟大公子身边的小厮童书在说着什么，童书形色焦急，似乎急着见大公子，这个点大公子应该在用膳，紫枝又不想让他打扰大公子夫妇用早膳，故而争辩。 最终，童书赢了，大公子匆匆忙忙离开了后院，去了书房。 无暇正要入睡，听到响动，意识比她早一步苏醒，惊坐而起，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莫非缘师兄到了？ 布履一双微微套上，朝屋外去，见翠竹正蹑手蹑脚在走廊一头张望，轻咳一声“咳咳”。 翠竹即刻垂头，转身小步子疾走过来，“小姐，您醒了，奴婢看到大公子神色凝重、急急匆匆去书房了。” “嗯。”无暇揉揉眼睛，又是哈欠连连，“去打听打听，看大师兄因何事匆匆？” “是。”翠竹正等着这话呢，才应下，已跑下楼去。 神色凝重？ 若是缘师兄来了，该是神色欢喜才对。 有小丫鬟过来替她梳洗，无暇抬眼望去，一人端着水盆，一人拿着巾帕、皂角、杨枝等物，十二三岁，进府该有个几年，一时，竟忘了她们名字，脑海中对她们印象极少。想来，上辈子的结局不太好。 也懒得问，更懒得说，任凭她们折腾，她自顾着思索，好容易，等发髻编好，才听得木梯声“咚咚咚”打雷般响动。 让两个小丫鬟退下，翠竹已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小姐，只听到说什么柳圆发现了什么事，大公子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往洛阳何氏染坊，一封送往宜安郡。” 宜安郡？ 无暇细细咀嚼着这个地名，脑海中关于它的信息，太多太多，那里藏得最多的是杀手！大师兄 到了启用杀手的程度，大师兄想要杀谁呢？莫非柳圆的威胁已到了这个地步，莫非缘师兄到底晚了一步？不禁在房中焦急地来回走动，“缘师兄，缘师兄，怎么还不来呀？” “小，小师妹，很想，很想，缘师兄我吗？”耳畔忽传来男子结巴的声音。 有人立在无暇身后的门槛处，声音也来自那里。 无暇微微抬头，却未转身去看，她害怕自己听到的只是虚幻，她害怕自己见到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缘师兄的样子。 那时，缘师兄是怎么死的来着，只一个眨眼，泪已流进嘴角。吧唧一声，尝了两口，一点都不咸！ 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近。 无暇匆忙擦干泪水，回过神来，翘起嘴角，笑得极甜。俏皮地冲来人哈哈大笑，“缘师兄吓到了吧，哈哈哈” 无缘，她的七师兄，独行侠客，一位瘦不拉几的少年，黑瘦的脸上，胡子巴拉巴拉一堆，左耳朵已不见，从左耳延伸到左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看着极为恐惧。 在他身上风吹雨打的痕迹格外明显，仿佛他的十年岁月来得更加严厉一些，看起来更像一个中年大叔，并不像个二十二岁的少年。他一脸漠然毫无表情，木楞的样子似乎真与这世间情爱“无缘”。 无缘，此名，被多少人用来佐证父亲信佛，说什么《摩诃止观》里“常境无相，常智无缘。”道是“无分别、执着、挂碍”之意。 每每听到这些，无暇总能嗤笑半日，觉得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其实，“无缘”此名，出自《吴越春秋·勾践入臣外传》“越王服犊鼻，着樵头，夫人衣无缘之裳。”意为“衣裳没有镶绲”。 正如缘师兄的性格，是没有修饰过的自然本性，他仗义亦仁爱，知恩报恩，有仇报仇，我行我素，不管世间人事如何变化，他都是那个当初的模样。 这样子的缘师兄，很是可爱。 无缘看着小师妹开心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呵呵傻笑着，半个眼神也没离开过无暇脸庞，似乎看着的是她，又似乎在看着他师母。 他一笑，扯动着面上伤疤狰狞，更显恐怖，上辈子，缘师兄是在无名祠看到她时这么笑过，当时吓得她哇哇大哭，弄得缘师兄之后每每见到她都不敢抬头来。 多少次暗恨自己那日哭得很丑的样子！如今再见，那疤原来如此亲切，缘师兄得这个伤口时，是不是很痛很痛，他那时候一个人，无人照顾他，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禁伸手去轻抚，凹凸不平，但并不可怕，终于，她能坦然地亲手摸摸这个疤痕了。 见缘师兄有几分不自在，用玩笑掩饰自己心中的难过，“这标志太惹眼，缘师兄，这次把那柳圆杀了后，你得听话，吃大师兄给配制的药丸，直到这标志好了再见人。这样就算他们看见了杀手，也让他们寻不到人。” 上辈子，大师兄后来也治好了这疤痕的，只要缘师兄配合，大师兄的医术还是能信得过。 无缘只觉脸颊上有如羽毛抚过，轻柔温暖，那瞬间将他身心所有的风霜疲惫驱走，就如小时候的小师妹一样，一双小手软绵绵的，极令人疼爱。哪顾得上小师妹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道“好的，好的”。 说完，转身，毅然决然朝屋外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章、磨刀赫赫 茶还没喝一口，座还没落下，怎么转身便走。 “干嘛去？”无暇拉住。 “磨剑，杀柳圆，别留着，留着过年了，杀了再说，免得，免得心里总，总记着这事。”无缘，他便是如此，说事便是事，是事当下便了，不拐弯抹角，不拖延懒惰！ 无暇松了他的衣袖，轻笑而信任。 无缘喜欢小师妹的笑容，她一笑还能见到两个浅浅的酒窝，小时候那酒窝可明显了，如今是不是瘦了的缘故，酒窝浅了不少。可笑容里，对他怀有的全是信任，他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不禁“呵呵”傻笑着离去，来去无声，似隐身在风里。 无暇无需交待他，该怎么怎么杀人。因为柳圆上辈子便是死在缘师兄手里，而且她相信缘师兄的能力。 无缘亦不问无暇杀人的缘由。 无缘不说，无暇亦知道，上辈子她就问过为什么。可缘师兄说，小师妹这么善良，连只小虫子都不愿伤害，既然小师妹要求他去杀他，那人定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十恶不赦，此生的柳圆，倒也没那么严重，最起码对他们师兄妹来说，尚且还没这么严重 当夜，无缘他藏身在柳府附近高楼之顶，目不转睛地盯着柳府的方向。 柳圆这几日情绪波动有些大，前后调动人手，亦有些疲惫，未用晚膳，在书房榻上歇了半个时辰，方招来山脊先生又商量到深夜。 那时，华阴柳府上下所有的房间的烛火皆已吹灭，只有书房中一处油灯亮尽又燃。 高楼之上，夜风来袭，吹动了无缘脸上冷酷。当下他磨刀赫赫，长剑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透着星星点点的寒光！手腹轻轻摩擦着剑锋，无与伦比的专注。抬头朝柳府一声嗤笑，跃身，往柳府最后一盏油灯的方向飞了过去！ 无缘藏在书房的房梁上，此时，山脊先生已离去。 又等了须臾，终于从里屋传来召唤声，只见门外正打瞌睡的丫鬟即刻警醒，起身往屋内走去，数息时间，复又出来。在门口看了眼另外一个正睡眼惺惺的丫鬟，咳嗽两声，吩咐道：“老爷等会便要回房歇息，你机灵点。”说完，转身离去。 被训斥的丫鬟冲着她的背影吐痰，嘀咕着：“呸，就你会替老爷铺床，都把自个铺到床上去了” 无缘爬上屋顶，转身追上刚刚的大丫鬟而去。 柳圆实在有些累，心绪也有些不宁，总感觉两个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偏偏他的眼皮已胖成了一坨肉，沉重极了。 回到房中，一切都很熟悉，看到蚊帐中若隐若现的美人，忽然兴起，拿起一旁的鞭子，走过去，直往美人白花花的皮肤上抽打！ 大丫鬟本被无缘迷昏，衣裤未全脱便昏睡过去，忽觉被抽打，麻痹的感觉使她没那么痛，只闷闷地哼着痛。柳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听怪了女人们两鞭下去便泪眼哗哗，缠着自己求饶，他烦厌了那哭闹声，还是大丫鬟这闷闷的欲拒还迎更显女子媚态。 不禁“啪、啪、啪”地几串鞭子抽了过去，那白花花的身子终于血迹斑斑！这才急急地脱了衣裤，一身赘肉压将过去，把大丫鬟那弱小的身躯揉进了他的赘肉里，舌头一直舔着那血迹，自娱自乐地玩着，兴致颇高！ 不知何时，大丫鬟再没有声响，身子也渐渐凉寒。 当柳圆感觉不对时，抬头却见一双凶神恶煞的眼，一把寒光宝剑正停在他脖间。吓得他抖擞着要喊救命时，已然太晚，一剑刺穿了他层层赘肉里的脖颈上动脉。 无缘并不急着离开，就那么看着柳圆的血从脖子上喷溅而出，就跟屠夫看着刚被放血的大猪一般，看着它挣扎、抽搐，最后失血而亡。 确认柳圆已死，无缘擦了擦长剑上的血，深吸口气，往何家大院去！ 柳圆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今夜刚吩咐山脊先生寻高手来保护他，不曾想，这剑客已潜伏在府中要命而来！至死，他都是不瞑目的。 山脊先生想来想去，觉得今夜找高手已来不及，只寻了不少府中侍卫欲要守在柳圆院中，不料刚到，只见一刺客的背影飘然而去。 “追。”一声令下，众人一哄而上。 却见那刺客偏过左脸，露出狰狞的疤痕来，看着众人似笑非笑，很是挑衅。 果然，下一刻，那人已消失在夜色下，似乎离月亮越来越近，离他们越来越远，远到不知该往何处去追。 山脊先生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当下带着人冲回柳圆卧房！推开门，只感觉里边一阵阴风袭来，让人不寒而栗，挑开帘子，往卧室内走去，只见血流一地，卧床上更是染成了红色，柳圆睁着双眼扭头看着窗前，毫无血色的样子，极其吓人。 这白花花的死尸正压在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身上，下体那处甚至还在女子身体里 这违和的场面，让人纷纷转了头，闭了眼！ 山脊先生感觉到自己的末日也快来临了。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处理后事。 柳圆的夫人并没有来华阴郡上，而是留在洛阳，生有一女，后来又怀了一胎时，被喝了酒的柳圆变态地用鞭子活活将肚中胎儿抽掉了，掉下来的是个男婴。从此夫妻离了心，他夫人更是抑郁不治，病在柳先蛟后院的床榻上多年，留着口气不愿西去。 当柳圆之死风一般传了出去后，惊不起任何尘埃！人们稍微呆滞了会，无人感到可惜！ 只传到洛阳时，多少有些不同，涌动着不少势力在查探！其中柳先蛟府上暗中动作最大。当然这是后话。 平日早睡的无暇院中，今夜灯火通明。 才从书房归来的无我，走进主院，见何氏还在等他用膳，只瞟了眼隔壁无暇的院子，并未多想。 只睡到半夜醒来如厕，偏头却见无暇院中依然灯火通明。不禁顿了脚步，负手立在院中桂花树下，面对着无暇院中，若有所思。 忽觉空中有气息越过高墙，直奔入无暇院中。 无我心惊，哪管那么多，轻点脚尖，已飞身跟上，才到院中，只听得屋内男女“咯咯”的笑声。 气得无我牙咬咬，心中暗恨一声“妹大不中留”，这让他怎么跟师父交待，奔过去，一脚将半掩着的门踢开。 抬眼见到什么了，令他更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一章、姗姗来迟的心慌 无我还能看到什么，看到那位他盼了许多日的缘师弟，正坐在无暇对面，两人毫无吃相地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看到门口立着如煞神般严肃的大师兄。 无暇和无缘惊慌失措，不约而同地丢下手中酒杯和鸡腿，规规矩矩地立在桌前，垂着头，面对着大师兄，等着挨训，哪还敢求饶。 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明明很小心，很小声了，大师兄怎么知道的？ 无我真是被气乐了，硬是忍了良久，也没忍住去揪住无缘独有的那只耳朵，一番斥责，“不知我在等着你做正事，到了华阴，不先跟我说一声，倒把你小师妹带坏。” 一点都不痛，无缘呵呵傻笑，“大师兄，轻，轻” “轻了是吧，倒长本事了。”无我未曾听完，拧着他耳朵使劲加力，大有一种要将他两个耳朵都去掉一般。 “点。”无缘终于将话说完了，可已痛得面部狰狞。 无暇见大师兄是真动火了，忙上前劝架，“大师兄，这事不能怪缘师兄，是我托付他在先，这才耽搁了些时间，本来打算吃完东西就去见您的。” “又让他做了什么坏事？老实交代，别让我明日派人去查证。”无我并未松开无缘，只有手头有人质时，无暇才能老实点。 这么大的事，无暇本也没打算瞒着大师兄，忙忙老实道来，“我让缘师兄把那柳圆给杀了。” “啥？”无我松开无缘，看着无暇跟不认识一般，惊愕不已。 这么个胆大妄为，自作主张的小师妹，到底是从哪里爬出来的！他不是将她当女孩子养的吗？怎么变得个男子个性了！ “这人反正就是该死。” “对，是该死，可也不是现在呀？” “迟早都一样，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死都死了，岂不更好。” “悄无声息？你蠢呀！”无我说完，又冷静了下来，今夜他是有点在气头上。 在屋内走了两圈，静坐良久，前后事宜一番思虑，才对无缘道，“此事有些复杂，这柳圆已将无意和语兮之事传到洛阳去了，偏偏这个点上他就死了，无意更加危险，你也怕是暴露了，今夜，你去无意那将他们接出城，往你知师兄那赶，越快越好，不要往西经秦州，你们往南走，经过荆州，水路再往西。” 无缘就要告辞，无暇拉住他，很是别扭的求着她大师兄，“那缘师兄这伤疤得去了，有人看见了他半边脸。” 无我真是被她气疯了，只差拍案吼人。到底只拍拍手掌，屋外飞来一人，纷纷道，“带缘公子下去，安排一下药丸和易容物件，送他和意公子他们出城。” 无缘不好意思地伸手挠头，冲无暇笑笑，跟无我告辞，“那，那大师兄，保重，等我，我，我护意师弟，他们安全了，再来华阴。” 无我头痛地挥挥手，让他快走。 无缘和护卫匆匆离去。 这时，无我才猛地抬眼瞪着无暇，似要将她看出个洞来。 前世今生，大师兄都没这样瞪过她，如今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师兄们好而已，为何怪她，她只觉得委屈，犟脾气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杀都杀了，又怎样？留着他就是个祸害。” 无我语气终是止不住的严厉，低沉而肃杀，“若没杀了他，起码我们知道谁是敌人，知道该防谁，该怎么防。如今将人杀了，他们会派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人来这里，我们无法应对。到时候，查到你缘师兄头上，他的处境就危险了。眼下还靠着他送你意师兄和语兮远行呢，又不能将他藏起来！” “那，那死胖子，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嘛！” “他做过什么让你忍不得的事了？” “就是有。” “在哪里？” “在梦里。” “什么事？” “他，他，梦见他把何家大院烧了，把大嫂卖进了妓院，还给大嫂吃那些药，你都研制不出解药。”被逼得急了，一口气便说了出来，那哗啦啦的眼泪，落得极其委屈，大师兄竟如此责怪她。 无我张口无言，只觉脑中有根筋忽然断了，也难怪这丫头非说服他跟何氏要个孩子！良久方道，“还梦见什么？” 无暇撇开头，不看他，轻哼一声，“目前就这么多。”她才不会再说呢！ 无我伸出袖子，替她抹泪，越是抹，她越是委屈地嘟囔着嘴无声哭泣，泪水如金豆子，成串成串地掉。 无我抹额轻叹，“好了，是大师兄不对，不要哭了，哭得很丑。” 无暇瞪他一眼，拿起他的另一只袖子，擦着眼泪鼻涕，良久方歇。 “可大师兄说的话，你也得想想，咱们的脑袋瓜子，生来是用来思索的，不仅仅只是用来戴金银首饰的。”见她又要横眉怒眼了，无我转了话题，“以后你若是三思不过来，又不方便将梦讲给师兄们听的话，麻烦无暇大小姐，在行事之前，可以跟我们商量商量，这样就不会让师兄们方寸大乱，计划大乱。” 无暇想了想，道理仿佛正该如此，若自己的一意孤行，给师兄们带来了新的危险，而师兄们毫无准备，岂不是自己白活过一世了！如今，她也很担心缘师兄和意师兄的，希望他们这次逃得比较及时，希望这次他们能成功逃到知师兄那里。 还记得那时，意师兄带着语兮私奔，遇上离家出走的无暇，几人一路逃到洛阳，路上若没有那些人相帮的话，她和意师兄早已命丧黄泉。可是他们到了洛阳，也一样是险境。后来，大师兄安排意师兄混在出家人的队伍里出逃，可终究没能成功！ 从此，语兮和意师兄藏在禅洞里，过了许久许久不见天日的生活，差点没将人憋坏。 那这次是不是更危险，若是遇上危险，再没其他师兄们给他们掩护，他们该躲在哪里？ 再想起大师兄刚刚说柳圆已传了信去洛阳，心中姗姗来迟的一阵慌。她的行动难道还是晚了一步吗？是什么让柳圆提前通知了洛阳？是她的改变吗？ 心中的忐忑，让她觉得自己如赌徒一般，可她只想过赢，却从未思索过输。若非大师兄耳提面命，她此刻怕还在狂妄自大。 她是太心急，还是她白白多活了那些年头？“稳重”这个词，她上辈子就没学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二章、风，哪能寻不到树？ 是夜，山脊先生将此案报至官府，大半夜，知府老爷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打算起床办案，只命几个捕快在城里转悠转悠，交交差罢了。 第二日晨起，知府老爷方知死的是兵部柳尚书同胞兄弟，不禁急得冷汗淋漓，屁颠屁颠往衙门跑。一翻细问，便发了通缉，同时派人城里城外的捉拿真凶。 无暇一夜未曾睡好，心中有事，早晨哪还睡不着美容觉，匆匆收拾一下，打探到大师兄已出门，才朝大嫂院中去。 府中大半的下人知道大公子训斥了无暇小姐一夜，何氏又哪能不知晓！ 不过下人们只以为是无暇小姐淘气所致，而何氏却是深知其由，不禁怜爱地捏着无暇的小手，悄声安慰，“别怪你大师兄，他也是担心过头。” 无暇抿唇，点头。 “听说官衙已出了通缉，有人见到过凶手半边脸，如今情况该是不乐观，你大师兄很早就出去打听了。”何氏说着，又看向院外，她同样着急，希望能早点听到无我传回来的消息。 这么快就通缉？无暇紧咬双唇，心急如焚，已是坐立不安，看着屋外越发艳丽的骄阳，只觉得它烤的不是大地，而是她的心，真真是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煎熬吧！ 辰时过后，才听得大管家不慌不忙的脚步慢吞吞地靠近，隔着屏风向何氏回禀，“姑奶奶，今日城中在捉拿一个瘦不拉几c面有蜈蚣疤痕的四十左右的男子，此人十分危险，昨夜刺杀了茶商柳二老爷。姑爷传信回来，说让姑奶奶和无暇小姐都别上街，免得被冲撞。” 四十岁左右？ 以无缘那半张饱受风霜的脸蛋，估算错他的年纪也极有可能。 无暇和何氏相视一眼，不禁轻笑，何氏轻松了口气，无暇更是如泄气的皮球，瞬间趴在了桌案上，“阿弥陀佛。” 见她这样子没规没矩的，何氏忙挥手，示意管家下去，“这么热的天，麻烦老管家走一趟，快带管家下去喝碗绿豆粥。” 何氏的大丫鬟紫枝应是，领着老管家远去。 见人走远了，何氏看着无暇，笑得温柔，“要么快用点早膳，再去睡个回头觉。看看你这眼睛，肿的跟萝卜似的，你大师兄回来好责备大嫂没照顾好你呀？” 无暇乖巧多了，大嫂说什么便是什么，起身回去老实地躺着，没一会便已睡着。只是累着翠竹不停地扇着扇子。 这一觉极安稳，直睡到午膳时分被翠竹唤醒。无暇精神饱满地用了午膳，决定去外院寻哥哥说说话，走到半路，已是汗流浃背，这三伏天里，真真的能蒸坏几个人，尽管她走的是游廊。 “小姐，您是要去花园还是外院？”若是以往，小姐想去哪总会先跟翠竹说一句，如今的小姐却是沉闷许多，不太同她说话。见小姐坐在游廊的栏杆边，热得大汗淋漓，方没忍住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声来。 无暇抬头看了眼翠竹，发现她在自己面前越发的谨小慎微了，或许也跟自己的心境有关，罢了，翠竹也不是坏人，只是对她来说不算忠心而已，淡淡地回道，“外院寻哥哥” 话未，方想起哥哥已去洛阳。 “哎”，一声轻叹，总觉惆怅，起身，继续朝前走着，漫无目的。 感慨，生命有时如夏花，绚丽多姿，可它毕竟只是夏花，眨眨眼，便会凋零的 越是靠近外院，越听见喧哗。 款步过去，绕过月亮门，只见外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同市集一般，有人扛着麻袋，有人抬着木材，堆得满院子皆是 这大热天真是难为他们了，各个满头大汗，尽管脖间搭着湿帕！ 无暇踮起脚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童书，见他正指挥着众人忙碌，有条有理，游刃有余。办事能力果然不错，难怪能成为大师兄的小助手，不禁默默点头。 无暇垂眸，思索片刻，让翠竹将他找来。 童书听了翠竹耳语几句，朝无暇看来。 无暇朝他挥挥手。 童书笑嘻嘻地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暇小姐安好，您有何事吩咐？”一边小心地问着，一边擦着额头汗水。 无暇转身朝一旁休息厅走去，童书亦步亦趋地跟着，直跟进厅内，见无暇小姐坐下，又恭敬了几分，不远不近地立着。 “你们这大动干戈的是干嘛呢？” “回暇小姐话，大公子命人送来的粮食和木材，打算在山头建些避雨的地方和粮仓，也无需精致，牢固就可，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大师兄已经行动。谁都不希望看到百姓疾苦的，若是有能力，自该相助。只是，大师兄此举，治标不治本，若是官府不重视，能救的百姓，能挽回的庄稼，皆是有限。 无暇陷入了沉思。 咕噜着眼睛，计策良久，方问童书，“若本小姐差你做件事，不知能否完成？” 童书哪能说完成不了？尽管是很忙，也得点头道“能”。 无暇朝他微笑点头，似乎极满意的，招他过来，耳语几句，教他如何做。 童书越听越皱巴了面上五官，心里排斥，思索着若自己拒绝，无暇小姐会不会劈了他当柴烧。 “听见了吗？” 童书只得点头。 “很好，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这两日，你准备准备，第三日行事。”无暇说完，看着面色黯然无语的童书，心中好笑，这小厮可真有趣，明明能做得很好，总表现出难为之状来。 童书依然苦瓜着脸点头。 “知道你做得好，本小姐就等你好消息了。” 无暇鼓励他两句，起身往内院去。 翠竹看着两人打哑语，终究没再开口想问，她知道，现在的小姐就算她问了也不会回答她，反而会招来小姐的厌恶，不如就做个安安静静的大丫鬟。 回内院，还是要经过那条长长的游廊，有风，有花香鸟语，亦有燥热的温度！ 但无暇心情轻快了许多，无论如何，为着水患这事，他们师兄妹能做的都做了，为此，甚至破坏了他们何家大院一直以来低调行事的原则！ 罢了，他们本来就树大招风，这棵树尽管藏在山谷里，风，哪还能寻不到？唯有在大风刮来之前，长好枝枝叶叶，正面迎将上去，同心协力抵抗住暴风雨，这样才能等来暴风雨后的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三章、暴风雨加冰 这两日，无暇日日呆在何氏身边，老老实实的，何氏让她学算盘，便当真学算盘；何氏让她学针线，她便学针线；何氏让她学中馈，她便学中馈。连平日里她最不屑的规矩，只要何氏要求，她亦不拒绝，好好地学着。 无我忙得不可开交，日日晚归，听说何氏念叨无暇这些日子的变化，心中宽心了许多，想着这丫头总算是知道错了，能有如此觉悟也算是好事，否则，他不会不忍心把她送到无知那里去的。 第三日，无暇终于有些不淡定了，在何氏那溜达半日，便朝外院去。等在那日同童书说话的休息厅。 越是接近午时，室内越是燥热，外面对着的是外院，许多为大师兄办事的汉子光着膀子，她总不能开了窗户和大门看着吧！ 尽管翠竹拼命地给她扇扇子，可汗水依然汹涌，身上黏黏的，极不舒服， 无暇不喜欢夏天，尽管阳光灿烂，百花争艳，越是炎热她越是不喜，有时多出点汗，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上是馊的！ 心情等得烦躁时，终于听到了敲门声，翠竹忙去开门。走进来的是个老胡子道士。 吓了无暇主仆二人一跳，连连后退。 老头子进得门来，将门关上，撕了面上的假胡子，脱了身上的道袍外褂，活生生的童书。只他自个身上的衣裳，已湿透，无一根干纱。 无暇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热的天气让他去做这样的事。 童书走近两步，给无暇请安，“暇小姐安好，事已成，不过那知府老爷会不会相信，小的就不敢保证。” “无妨。”无暇让童书靠近知府老爷，给他们送个口信，关于水患之事。不过如何告知，就让童书自己看着办。 不想这厮还挺聪明，假扮成老道士，在官衙门口晃荡，在知府老爷出府时，在门口同百姓谈论这水患一事。 知府大人一听，本不该理会，可想着兵部尚书极有可能会来华阴，他得试试关心起来，这才询问童书何出此言。 童书大言不惭，夸夸其谈，“贫道夜观天象，这华阴，八月上旬定有水患” 知府大人一听，八月，还有半个来月，听得半信半疑，却想着等柳尚书来了，与其商量再行事，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无暇也并未想这么一说，官衙便会重视，不过有何家大院的大规模收购粮食，价格还比市场上高几个铜板，自然鼓动了不少庄田里，提前秋收。过些日子，无暇和大师兄会做得更明显一些，引起官府的注意，到时候，知府老爷定然会重视起水患一说，从而让他们采取更正确的防护措施。 对此，无暇觉得满意的，赏了童书五两银子，回了内院，继续做个乖巧的闺秀。 第二日，柳尚书派来追查凶案的不少柳府爪牙，到达华阴郡，一来，便将华阴城四道城门严防死守，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予放过。 打头的是兵部尚书柳先蛟的儿子柳志龙，此人二十上下，却已在军中立足，人称一声柳小将军。长得人模人样，难得的眼光如琢，慧眼识人。 柳志龙入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帖给何府，约见何家大院的姑爷。 一时在城中传为美谈，不知有多少人想亲眼见见这何家姑爷，一直未曾如愿，这位京中小贵人行事，可谓是深得民心。 无我一个人窝在书房，一时，心中竟平静无常。算着时间，只要无意他们那没传来不好的消息，该是不可能再被捉到。 只是如今静坐下来，才好好思索起无暇说的话，他从来没深思过，为何那柳圆要烧了何家大院！这是他的疏忽！今日收到这柳府的帖子，方知，原来，同无意一同暴露的不是无暇，而是何家大院吧，或许应该说是他这位突兀的何府姑爷。 赴约，明日，明日怕再没有明日了。 他倒不是怕死，也有不少法子可以不死，只是他不愿意牵连到无暇和何氏受苦。他无法想象何家大院被毁，何氏被 无我第一次未回后院，只在书房，从黑夜站到天明。 算着时间，该是出门时，大好的天气，轰隆一声响，天雷滚滚，大雨倾盆而至。雨水拍在青石地板上，溅起寸之高，很是惊人！ 油纸雨伞在雨中一经打开，便被打破几个窟窿，细看，雨中竟是含着冰雹！哪还有人敢迈出去半步！ 以为这样的雨，半日便罢，不曾想，午后更加猖狂，又是风，又是雨，院中几棵大树生生被吹倒。 无我心中莫名地心安。 不是他迷信，他是真的觉得师父在冥冥之中在护着他们。 想了想，只得作罢，今日就算他冒死赴约，那娇生惯养的柳少爷，该是不会冒这危险的。人呀，有时候，再厉害也斗不过天的。 书房有蓑衣斗笠，穿上后，沿着四合院屋檐下，又从几个园子廊下，尽量避着风雨，往后院去，实在担心无暇和何氏吓得不轻。 等他到了后院，衣衫依然尽湿，头顶和肩头还被冰雹打中，起了两个大包。 下雨时，无暇正在何氏这用早膳，听闻大师兄在外书房彻夜未眠，心中有些担忧，本想去看看，不曾想一场大雨将她挡住。这大风大雨，加冰雹的样子，很是凶狠，老天爷该是极其愤怒。无暇的小心脏蹦得老高，她真怕老天爷是来收拾她这个异魂，吓得傻傻地缩在窗前贵妃椅上，瑟瑟发抖。 何氏给她备了三床厚棉被包着，又亲自抱着她给与安慰，无暇才在午膳前后终于累睡过去。 午膳摆在桌上，良久，已是冷却。何氏独自一人坐在那，看看无暇，又望望雨帘里，怅然若失，愁思不解。她想让紫枝出去打探打探情况，可雨势这样的凶狠，实在不忍心让下人遭罪。 末时初，终于见雨帘中走来那道熟悉的身影，猛然站起身来，也不管身后板凳滚地，忙忙迎了过去，眼眶盈泪，左右看看无我，见他无事，才醒醒鼻子，无事人般温柔地笑着，忙碌着替无我找干净衣衫。 无我看着何氏如此，心中又有些痛，想着留她一人在这世上，似乎很是残忍！他喜欢她为他忙碌的样子，她也喜欢为他忙碌，这是多么幸福且庆幸的事，但人世间的美好，总是坎坷的！ 换过衣衫，见无暇缩在贵妃椅上睡着，这么冰凉的天气里，她竟汗流满面，不禁去摸她额头，并未发烧呀！ 无暇却被这突兀的触碰和凉意惊醒，又是大吼一声“上六”，张目便四处寻人，显得只有见到那人她才是安全的。 无我和何氏不约而同对望一眼，各自蹙眉心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四章、洛阳来人 入目的，还是没有上六那丫头！ 是大师兄和大嫂。 见大师兄安然无恙地在面前，心中又升起了希望，衣袖随意摸了把面上汗珠，惊喜道，“大师兄。” 无我点点头，却并未追问噩梦之事，只道，“听你大嫂说，你未用膳便睡了？” 说完，没等无暇回答，他自个的肚子倒先“咕咕”叫起。 一时，不知是谁先噗嗤一声笑起，三人终究没忍住，抱笑成团。 紫枝和翠竹已吩咐人在热饭热菜，等他们笑得差不多，各自洗漱一番，时间刚好，三人饱餐一顿。 这场异象，却将柳府灵堂砸了个底朝天，府中上下乱成一团。 可怜柳圆尸体，虽然已安然入殓，却并未盖棺，屋顶瓦片被冰雹打碎，一片一片地全数朝棺内掉落，一时，棺材内被瓦片c冰雹堆满，已埋住了柳圆尸身。 这样的不祥之兆，只道是柳圆做尽坏事，被上天惩罚，普通百姓或奴役仆从，哪敢靠上前去，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守灵的几位小妾，更是溜之大吉。 柳志龙第一次遇到这样跟天斗的情况，一时亦束手无策，好在有山脊先生相帮，以钱财利诱，稳住府中众人，冒着风雨冰雹，抬着大木板，暂时地盖在棺材之上。 暂时的避开了更多的冰雹c瓦砾袭击。 这一日终究过去，只是晚上很是难熬，因今夜刚好七月十五，号称鬼节，白日天降异象，夜间，依然风雨交加，根本无法点燃烛火灯笼。 一时，柳府中乌泱泱的漆黑一片，一个个躺在各自的床榻之上，似乎眼前什么都没有，又似乎眼前有千军万马的鬼军经过，吓傻几多人！ 柳志龙暗骂一声见鬼，却不敢说出来，睁眼望到天亮，整个身子缩在被子里，连手指头都不敢动弹一下，生怕一动，便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黎明时分最为煎熬，天青色，灰蒙蒙时，亦是他最想睡觉的时，可一旦才将闭眼，似乎眼前有暗影飘过，忽地睁开眼睛，却又不敢完全睁开 这种怕鬼的日子，真他吗邪门。此刻他非常怀念洛阳，那座奢华繁丽的城，天子脚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鬼魅作祟！ 太阳终于还是要出来的！柳志龙趁着屋外已有下人在打扫，才安然入睡。 柳志龙既是主子，又是客人，还是柳尚书的独子，娇娇的人儿，谁敢来吵醒他不成。这一睡，便是午后。 主子一懈怠，下人们便也懈怠，哪个听那幕僚山脊先生的安排，一个个亦睡觉去了。 申时，柳志龙才慢吞吞地去了趟灵堂。 灵堂如同他昨日傍晚他离开时的样子，地面灰尘c纸钱，树叶c树枝，水滩c瓦砾，白幡等散落一地，乱糟糟的狼藉一片，真是不堪入目。 柳志龙退出去，左右看看，确定没有走错，再一次踏进灵堂，真真的欺人太甚，大喝一声道，“府中下人都是死的？需要本将军赏军棍吗？！！” 惊起飞鸟无数，扑哧扑哧几声，树叶和树叶上的积水纷纷扬扬下落，又打在柳志龙头上。 “啊”一声长啸，柳志龙觉得自己即将奔溃。 山脊先生已带着几个下人匆忙赶来，在柳志龙要挥剑砍人之前，老老实实麻利地收拾灵堂。 也别怪下人们懒散，昨日吓得不轻，再说他们是柳二老爷府中下人，如今一个正经主子都不在，他们的结果最多也就是散了卖了，谁还努力做事给主子看！ 另一原因是柳圆此人平日待人苛刻，打骂是常事，下人们不太想尊重他，就如他不被老天尊重一样！ 到底，灵堂破损得厉害，有根房梁都断了半数，只勉强支撑着。一时，又整理不出其他院子做灵堂。 无法，柳志龙带着府中上下，又请了木工，修葺两日方好。请来和尚c道士，又一番吹唱。他这半个主子还不能离场，离开了，就各个懒散。 他是如此的盼望着父亲早些到来！他从来不知当家一事，如此折腾，若是他们洛阳柳府有这样的下人，他真的就一刀子扔了过去。 累得够呛，日夜不停，哪还记得他当日派出去的劳什子帖子。 无我倒是接连两日去了相约的柳氏茶馆。不见对方，自然撤退回去。 如此一番，城中谣言四起，说柳圆七月半闹鬼的，也有说柳圆作恶多端被老天惩罚，累及后人，导致那柳小将军病在床榻，不能赴约何姑爷 第四日，柳志龙想起此事时，心中又难以意动，想着最迟明日，父亲便能赶到，干脆同父亲商量商量再行事吧！ 柳先蛟当夜晚间入城，因带着柳圆之女柳念慈，又是为奔丧而来，一路低调，入得城来也只山脊先生带着人来接。 才入城来，听到的便是这样的风言风语。 山脊先生忙将这几日前后之事一一回禀。柳先蛟想了想，倒心疼起自己儿子来。胸中有闷气，便也想撒往何家大院，一封邀请帖，再一次送往何家大院：三日后，老地方，诚邀何姑爷相见。署名是眉飞色舞的三个大字：柳先蛟。 柳圆已停棺八日，这大夏天，放久了也会发臭，那场冰雹，不但没保住尸体多放几日，天气一晴，更加速了其腐烂的情况。所以决定两日后下葬。同无我约见三日后，时间刚好。 无我这几日想了许多，本觉得顺势而为。不曾想，柳先蛟竟亲自出现了，在这个人面前，他怎么能平静！怎么能再让他得逞？ 无我又在书房呆到大半夜，正徘徊着该不该回内院时，听得屋外脚步匆匆，童书在门外禀话，“大公子，洛阳来人了。” “嗯，进来。”无我倒想亲自去开门相迎，他想知道来者何人，侧目望去，只见帷帽下一锦衣公子，走进门来。 无我不由得站起身来，欣喜不已。 童书闻音知趣，退出房去，将门关上，守在门外。 一双纤纤玉手拉下帷帽，露出一偏偏公子。长得风华绝代，五官精致得如被工匠细细雕琢的雕塑，带着两分外族人特征，淡淡的笑容中透着戾气，他极会谋略，师兄弟们这么多年都能安然无恙，多有他帮助无我出些主意。 无我终究没忍住，惊呼一声“无稽”！ 无稽亦有几分激动，他已许多年未曾回过华阴，再次闻着此处空气，踏着此处土地，他只觉热血沸腾，情绪不稳，尽管面带笑容，沙哑的声音出卖了他的哽咽，“大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五章、分明一席无稽话 何氏等了许久，不见无我回内院，屋子里灯火通明至深夜。 这几日大师兄的异状，也让无暇集中注意着他，看到主院毫无动静，她怎么也睡不着，带着翠竹寻到何氏院中来。 地面尚未干燥，无暇踩着泥泞而来，何氏见状，啧啧责备着，“这么晚，就该好生睡着。” “不是看大嫂还没睡，就过来瞧瞧，大师兄没回府？还是在外书房？”无暇跳了跳身子，怎么也跳不掉鞋上的泥巴，不禁妥协放弃。 何氏见她这样，又气又好笑，她也觉得这丫头越长大越像个顽皮小子。 “在外书房呢，无暇小姐。”见何氏不想回答，紫枝忙忙插嘴一句。 无暇难得地看清了她的脸，冲她微笑，回头拉着何氏撒娇，“大嫂，无暇这一日没见到大师兄，如隔三秋，今夜若是不见到他，晚上怕是睡不着了，咱们去外书房看看如何，就当散散步好了。”说完，哪管何氏脚下是木屐，拉着人只往外走。 半推半就地，何氏跟在无暇身后，来到了外书房，尚未靠近，只听无我一声惊呼，似乎叫着“无稽”。 姑嫂两只差没将灯笼扔掉，撒腿就跑，来到门口，童书摸摸鼻头，心想有暇小姐和大夫人在的地方，大公子一般不会罚他的，到底将人放了进去。 这何家大院中的下人，也挺有趣的，一拨是无氏师兄妹的人，都以无氏师兄妹为主子，从不叫无我为姑爷，而是称大公子，唤何氏为大夫人，唤无暇为暇小姐。 而以老管家为主的何府旧人，从不觉得无氏师兄妹是真正主子，唤无我为姑爷，唤何氏才是姑奶奶，唤无暇为无暇小姐。 童书此人又有些破例，他曾经既是何家大院的下人，后来拨给了无我，卖身契也在无我身上，慢慢地他又被无氏师兄妹给同化了。但他的立场，不管是这几位中的谁，他都当亲主子，这样总不会错。 无我和无稽尚未来得及多交谈几句，只听房门在随意地敲了几声后，“吱呀”被人推开，冒出两个女子进来。 无我知何氏近几日有些身子不舒服，忙大步跨了过去将人扶住，“路还滑呢，天这么黑，怎么就来了。” 无稽刚喝了口水，这会才吞下，放下茶盏，亦起身，笑着朝这边走来。 无暇瞪了眼大师兄道，“是本无暇想见大师兄，奈何大师兄眼里只有大嫂，哼。”说完又冲走来的无稽微笑，这个男人，她曾经也恨过，他尽管再怎么谋略过人，终究断不清家务事！但他也真心是待她好的，或许不该的是跟他走得太近。 无稽，她的六师兄，《醒世恒言·黄秀才徼灵玉马坠》中有言：“分明一席无稽话，却认非常禳祸功。” 稽师兄说过许许多多的话，有他在的情况下，大师兄一般都无需费心说话，只需在那静静听着，做个主柱子坐在主座，听后补充即可。他是大师兄最得力的帮手，如今的他，正在老郡王司马虎府中做幕僚，颇得老郡王赏识。 无稽，是否是“非常禳祸功”，还真无法辨别的，可若有人认为稽师兄就是“无稽之谈”的话，无暇却不认同的。 深呼口气，心情轻松又沉重，这个稽师兄，若非逼不得已，不可能离开老郡王的视线。可如今他提前行动了。想至此，无暇声音都有些颤抖，“稽师兄。” 以为无暇是激动。无稽几声轻笑，格外轻灵，“哟，小师妹还记得稽师兄呀，不错，不错。”说完，一边揉着她披着的长发，一边朝何氏行礼，“见过大嫂，来得匆忙，未带重礼，大嫂见谅。” 何氏捂着嘴“呵呵”笑着，“稽师弟这就见外了，每年你派人送来的礼还少不成，快坐快坐，大嫂这些日子是懒得很，站一会都觉得吃力。” 四人坐下，无稽看了眼大师兄，见他并不想说什么，便不想再给大师兄犹豫的机会，“大嫂，此番我来，是想带着你和无暇先走，何家大院怕是已被人惦记上了。” 无我张口欲阻止，到底又淡定地坐在那，等着何氏怎么回答。 何氏有些惊愕，没想到事态发展得这般严峻！但这个结果，许多年前她便思索过的，沉默片刻，点头同意，“都听夫君安排，可是我们先走了，那夫君你” “本不想这么容易就放弃，可想到迟早得撤，你和无暇趁早也是好事，我留下来先打理好这边，再跟你们汇合。”无我撒谎了，他瞒下了柳先蛟的邀请帖之事。 何氏忙拉住他衣袖，“那我同夫君同进退，让无暇先走就行。” 何氏对他用情何其之深，无我明白。若无充足理由，她不会弃他而先走的。可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嫂，何氏名下所有店铺都需要转移和售卖，您才是何家大小姐，只有你在场才好处理呢。这事越早越好，本来就暗中有许多人盯着何氏的财富，做小动作的人可不少，若是何家大院稍有威胁，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到时”无稽适时开口。 何氏知道他们师兄弟的花费是巨大的，若没有这些店铺和生意的支持，后果有些艰难。想了想，犹豫起来，看了眼无稽，又看看无我，在那左右为难。 无我无法，轻叹一声，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为她再一次细细把脉。面上微笑越发柔和，看着何氏的眼神能腻出水来，片刻后似已确定，将何氏的纤纤玉手包裹在他的大手掌中，笑得开怀。 “你知道的，你近日身体不同了些，所以你若在这边，我反倒会分心，你得为自己和我们的孩子保重，趁着现在可以慢悠悠地去洛阳，就先去，如果跟我同行，到时候路上会很折腾。” 何氏几乎是捂嘴欲大哭，孩子，说要就能有的？无暇六月底才从华山归来，如今七月才下旬可她夫君是医术高明的，她相信。 无稽拍掌叫好，“大嫂，可不能高兴就哭了，这是件高兴事儿，要开开心心的。大嫂放心，马车很是安稳，路上慢悠悠的，咱们稳稳地朝洛阳去，或许我们到达洛阳时，大师兄亦已将这边处理好赶上我们了。” 何氏抹了把泪，笑得极其幸福，看了看无我，见他亦冲她点头，她终究点头道好。 既然他们三人已说好，纷纷望向无暇，这丫头忽然沉默不语，似乎是看着不远处的窗外发呆，又似乎是看着窗内书桌上的什么东西发呆，根本没听大家的谈话。 无我眉头直跳，真是他大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六章、柳氏仇怨，由来已久 书桌上那本未来得及收好的红帖子，无暇怎能没见过，柳念慈就用过。赤红的外壳上刻着绿色的柳叶，代表的便是洛阳柳尚书府。 大师兄这些日子格外忙碌，不仅与预防水患有关，没想到，还与柳府的人有关！ 心中千回百转，思绪在脑中凌乱不堪。 上辈子，柳念慈和柳先蛟根本没来华阴。柳府将柳圆之死一事是瞒得死死的，这才被她用来反将一军，惹得柳府被太后嫌弃，逼得他辞去兵部尚书一职，虽然这并未动摇柳府任何根基，可那对柳府来说，多少也是次打击。 如今，他们却来了，来了华阴。 听稽师兄的意思，他们依然不会放过何家大院，莫非前世柳圆烧掉何家大院之事，今生换成柳先蛟来烧？难道何家大院就注定要被毁在他们柳氏一门之手吗？ 无暇已做了这么多，让事情发生了这许多的改变，若结果依然改变不了，那她该怎么办！她此刻很是绝望，她害怕再目睹师兄们一个个离去的场景！她怕自己会发疯，会杀人 无暇与无稽坐在同排，见她发呆，无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哟，发呆想谁呢？咱们在说带着怀有宝宝的大嫂先去洛阳呢！” 无暇回过来神，发直了的眼神准确地看向何氏腹部，良久才移向何氏，又看看大师兄和稽师兄，不禁哇哇大嚷着跳了起来，这是她两辈子最兴奋的时刻，说话时有些激动，“太好了，太好了，大嫂，那你跟稽师兄先去洛阳养胎，大师兄你就交给我来照顾，放心好了，包在无暇身上，否则你也不放心大师兄不是。” 何氏倒觉得好，无暇近来可乖巧懂事多了，也能帮无我处理些事务，刚要点头，无我和无稽异口同声拒绝，“不行。”说得同样的斩钉截铁。 何氏惊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抹向自己腹部，似乎在安慰那个丁点影都看不到的胎儿。 无我忙用大掌覆在她手背上，轻言道，“这丫头近来看着稳妥些了，有她在你身边照顾着，我才能放心，否则你让稽师弟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你。” 无暇和何氏偏头正儿八经地看着无我，亦是异口同声，“有紫枝。”说完，无暇又道，“或者把翠竹也带上，反正我这边还有那么多丫鬟伺候我呢。” 无我很是严肃的眼神瞪向无暇。 无暇此次一点都不放退，挑衅地回看着他，似有似无地引着无我瞟向那边的帖子。 无我蹙眉，终究败阵。 无稽心中很是还想多说几句，无暇知道师兄们除了报仇，都想护她和哥哥周全，但其实上，他们兄妹两并无多少危机等着他们，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本不该这个时候说，不过到底刺激了他一句，“稽师兄，你还是赶紧的回去吧，听说你妹妹身子极弱。” 无稽疑惑地看向无暇，这丫头又闹啥呢？ “呀，稽师兄还不知道呀，老郡王还没跟你讲？那你得赶紧回去问他了，免得他一命呜呼，你就找不到妹妹了。”无暇故作惊讶地说着。 无稽给她一暴栗，“瞎说八道啥呢，洛阳都没去过，老郡王都没见过吧，你倒知道的多呀！” 无暇偏过头躲过了，“你不信？那你问问大师兄，他信不信本无暇刚刚的话。” 如今，虽然无暇的梦有可信度，但毕竟还没什么事可以作为有利证据，若说团圆节前的水患，时间也还没到。无我想了想，到底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无稽见到这样的大师兄，心中已有些疑惑。既然终是说服不了无暇同行，决定第二日便带着何氏先赶路。 当夜，何家大院彻夜灯亮，为何氏准备的行李并不多，但是贵重的东西，基本已被她装箱带走。 无稽带来的人是老郡王府的护卫和马车，他路过宜安郡的时候，私下以找镖师的名义，带了十几个杀手来华阴，并不怕被人抢劫。 第二日清晨，在华阴城门才开时，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老郡王来华阴购买了些笔墨纸砚和书籍，快快放行。” 这华阴郡还没见过几个贵人呢，郡王，多威风的名头。守门将见到他们手中令牌，连检查都省了，直接放行。 等柳先蛟听到消息赶来时，人马已没了踪迹。若非柳圆的丧事正在最后关头，他非亲自追上去查看个究竟，想了想，到底放弃，那老郡王年老力衰c毫无实权，也只能编编书籍了，哪能做啥大事。 无暇终究让翠竹跟何氏去了洛阳，心中有些惆怅，仿佛身边一下子就空荡荡的，但她迟早得成全翠竹的心思。这对大嫂来说，能得到个忠心的丫鬟，也是件可喜之事。 跟在大师兄身后，回到书房。 无暇拿起那帖子，一看内容，心头轻叹，他们同柳氏一族的恩怨仇恨，是怎么也避不开相见的！她有些庆幸的是那柳念慈也来了华阴，这样她跟哥哥错开了相见的可能。 “跟个小老头似的，唉声叹气，你既然留下，该也知其危险，到了那日，可要知道躲藏。要不你明日就去无名祠吧，等事情过了，刘管事夫妇送你去洛阳，或者去你知师兄那也行。”无我坐在书桌旁，打趣着无暇，仿佛与柳先蛟会晤，是件多么轻松的事。 无暇摇头，并未回话，只坐在无我对面，拿起帖子，来来回回的打量。 柳氏，柳先蛟。 上辈子，柳志龙派人将她绑架了，好几日的严刑拷打，她甚至还能记得自己身上的遍体鳞伤，那是血淋淋的仇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后来她是怎么逃出柳府的？ 有些年头了，原因有许多，但主要的，她还是记得些。 一是有缘师兄这位高手帮她在柳府神出鬼没地点硝石，吓唬柳府中人。 二是哥哥和大师兄他们在外周旋，若说武国公，那次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三是她知道了一个厉害的人，虽然未见过面，又有传闻此人已不在朝野，隐居山林了。但无暇借用他名号的时候，还是挺有效。柳先蛟被威胁得一蒙一蒙的，最终让她全身而退，同时给了柳府致命一击。 如今，缘师兄在途中，哥哥在洛阳，大师兄是当事人，武国公更是尚无交情。那么是不是只能借用最后一人的名号了。 此人如今何在，是不是同上辈子一样，已归隐山林，并不管世间俗世！若是如此，倒是可行，吧！ 不过不急，尚有两日多的时光，慢慢来，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她一定要想到办法，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殒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七章、上善若水 洛阳是座大城，东南西北各不同，它的繁华并非只表现在穿过城中的主街扬州街，扬州街上多是酒楼客栈，小贩零食。而卖绫罗绸缎的东街，售柴米油盐的南街，卖水果蔬菜的西街，售百货色鲜的北街，一样人流熙熙攘攘，声音叽叽喳喳。 一派繁荣昌盛，真个是富丽豪华，除却宫中那位太后令人胆颤心惊，倒是个值得流连之地。既是繁华，其间定也隐藏着无数被人知，或不被人知的人与事。 此时一匹快马，从城门奔驰而入，守城卫根本来不及拦截，只见一玉牌飞将过去，守城卫忙忙接住，仔细一瞧，念道“国师。”顿时肃然起敬，再不敢上前拦马。 马匹迅捷，且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并未伤及任何人，穿过热闹的扬州街，半途转西，从小巷里入得西街来，奔出西街往城内西郊的山上奔去。远远地，见山上林间，隐隐可见飞檐翘角，彩绘朱漆。 马背上的墨青色锦衣男子，身子在空中盘旋而起，双脚在马背上轻点两下，几息间，已立在院内。 院内被太阳光照得格外透亮，最初入目的是男子眼前的八面形小池，池中九龙戏珠的石雕，活灵活现，石雕底座石柱里有个小孔，正有一潭清泉从孔中流出。这是地下水，水流不大，但足以支持池中不深的水石常年不枯竭。 朝池中望去，几尾红鲤正摇着尾巴，自由自在地溜达，几只玄武更是趴在矮石上，悠闲地沐浴阳光。 男子看了，气得牙咬咬，“你们倒是清闲了。” 气得他更牙痛的，是那泉眼流出的小孔里，不知谁家无知小孩，扔了不少铜钱，不禁嘀咕着，“懒得捞了，若多扔点钱，也有点动力下水一趟，可傻了吧，以为扔这么一文钱进这孔里，愿望就能实现，小爷我次次都能中，那祖师爷不得有替小爷办不完的事。无知” 骂完，抬起头来，便见小池后不远处立着的天师石塑，正持剑怒目以对，男子忙垂眸偷偷将身子移开，若说这院内，他最怕的，除了主子外，便数这尊石塑，每次见到，总感觉心里瘆得慌。 绕到天师背后，同石塑背靠背对着，心中方觉得安稳，抬头打量起院子来。正眼前是老君殿，右边是财神殿，皆有些香客来往，左边的几个小殿c客房都是关闭。 此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院中干净整洁，两旁各摆了一排石椅，椅后又摆着各色茶花，红绿相间里尽显肆意和欢快，这是一处令人心生欢喜的地方。没有国安寺那样的嘈杂，倒确实是道观该有的隐居意境，十分淡雅。 男子朝老君殿去，打量一番，见到几个值殿熟人，相视一眼，笑着点头似是问好之意。见并未有他要寻之人，退出殿来，朝财神殿走去。 财神殿里，打造得金碧辉煌，果然是有钱的样子，极具财神特色，男子在门口只立了一会，便转身离去，暗道，“主子最讨厌的便是这浮夸的殿室，定不会在这里。” 转身，朝右前方的小径往里，有两道月亮门，一道是通往右边的清风阁，一道通往里边深处的后院，那是主子起居之所。想了想，男子朝里去，路过一处堆竹林，林下石凳石桌上放着茶盘，已无茶水，一本被磨损得破烂的阵法书籍，放在一旁，书页被清风吹过来吹过去，犹如一调皮的小孩。 若是再往里路过一个月亮门，便是主子的住处，抬头，尚且能看到里边屋子上的牌匾：上善若水。 不过此时，男子见到石桌上的书籍后，却笃定地转身而返，朝清风阁去。经过月亮门，才走几步，已看到亭下有个高大人影。忙走上前，远远地立在清风阁外，不敢在主子沉思之际打岔。只翘起嘴角微笑，暗道自己聪明，主子果然就在这里，他猜的不错。 全然忘了自己已找了不少地方。 清风阁所在的院子，林木参天，十分茂盛，尽管是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院内亦幽暗灰蒙。此院比较宽敞，院中还有其他的楼阁c书阁，但唯独清风阁不同，常人最多从此路过，只有他家主子常会停留至此。 清风阁只是个小亭子，但也不是普通亭子，此间没有桌椅板凳，亭中只有一八尺高的石台。台分为三部分，最上一层是莲花座上一石球，面上雕凿着十二生肖，生肖上下皆有寻常人看不懂符和文字；中间一层是八卦罗盘状的八面石桌，桌中央正好立着上座石球的莲花底座；最下一层刻着老君或天师的画像和生平。 此石台有些高，这也是一般人懒得打量的原因之一，可他们家主子的身高刚好，男子心底哀嚎，这天地间为何能造就出像他家主子这样的人物，简直是人神共羡吧！正神游着，只听亭中传来低沉悦耳的男声，“如何？” 墨青色锦衣男子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回道，“华阴确有异样，真如主子所说，无名大师的那双儿女并未被灭口，一路寻将下来，那无为公子已入洛阳。而那无暇小姐还在华阴，那柳圆便是她指使无缘刺杀的，以柳尚书的性子，若是查到此事，无暇小姐怕是凶多吉少。” 石台后细细观摩着八卦的男子并未现身，依然只能看见他半个身影，几缕长发，并不在乎小厮形容得如何危险，只轻哼一声，“他倒是敢！” “主子，毕竟华阴离洛阳有点距离，柳先蛟又不知您要护着无暇小姐。这样的情形下，他怕是真敢的。”男子又分析着。 石台后的主子，并未再回复他，无一声响，男子偷偷侧目望去，心道主子怕是要生气了，忙回答，“是，小的马上就去华阴护着无暇小姐，倒要看看那柳尚书的眼睛是不是被屎糊了，连咱们家主子的人也敢动心思。” 石台后的人转身望向远方，只看得见他着道袍的伟岸背影，一半挽起的如漆墨发，同那石台一般，浑然天成地静立那头，只一道身影已令人心动。可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激动：真不是浪得虚名，十几年前，无名大师便已道明他的儿女就算沉寂，最多也只十年 他已等了十年，本已死心，一月以前，他还试图就此隐居，不再搭理俗世。可冀北那夜的月亮c那夜的异象，又给了他希望，嘴角不禁轻笑，风轻云淡地说着，“本座得为太后去华阴救灾，情况危急，便不同太后辞行了。” 话音才落，人影已然不见，只余周围部分树叶上下晃动，似被风吹的。 墨青色锦衣男子，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呆愣良久，再三思索主子话中之意，方恍然大悟，这是要他派人给太后通个口信？只是？那华阴郡会有何灾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八章、尊师尚在人世？ 七月二十三，宜动土c宜安葬。 柳圆出殡下葬。 柳念慈这三日日夜跪在灵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送葬人三三两两零星的队伍里，她那苗条之姿，可谓是我见犹怜，很是被人关注。 无暇在城墙上远远看着。 柳念慈难得的一副伤心善良之状，面容清秀，披麻戴孝的样子，更显得俏丽，这是一个能同洛阳第一美媲美的女子！只是她的心肠，真让无暇惧怕，不知她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所逼！ 可就算是后天所逼，无暇也不打算原谅c同情她。 有些人，没有亲手杀你，也没有正面同你冲突，可往往就是莫名其妙的敌意和无法原谅，或许是命数里带来的孽缘吧！ 柳先蛟作为长兄，无需送葬，远远在茶楼上看着那冷清可怜的送葬队伍，顿觉颜面尽失，只得让山脊先生出面：为回馈华阴百姓，但凡有送葬者，送银一两；有哭泣者，送银三两！每户人家仅限两人！ 对于百姓来说，一两银子来之不易，可对于柳尚书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事，只是多花个几千两罢了。城中富有的人家，自然也不会去挣这样的钱。 无暇看着蜂拥挤进队伍的百姓，轻蔑一笑，转身下了城墙，往何家大院去。 上辈子，柳圆被刺杀，之后是火葬，葬礼亦简单三日便被柳志龙埋在土下，根本没有送葬这环节。如今，无暇先一步将他刺杀，倒给了他这样圆满的葬礼，柳圆，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只是，明日 明日总会到来。全城三成以上的百姓得了柳府的赏钱，第二日的华阴郡街上，颇为热闹，都愿意花个几文钱出来买点什么。 无暇记得那次同何氏出门的时候，街道上冷冷清清，今日却跟过节一般，人来人往！原来，天热并非人们不上街的原因，主要还是百姓们囊中羞涩！ 人一多，臭汗味满大街飘扬。无暇捂着口鼻，皱了眉头！她不喜欢这样的夏天。 大师兄让她先来，让她守在柳氏茶馆甲楼的龙井房等着。她上得楼来，门口有童书和两个护卫等着，无暇心中好笑：大师兄是有多担心她会出事呀。 要等到巳末时分，现在才辰初，她得喝多少杯才能打发得了这么久的无聊时间呀。 不多时，柳氏茶馆丙楼的龙井房，柳先蛟锦袍加身，一副高高在上c不可一世的样子，同柳圆有几分相像的老脸上皱纹深刻，想来那柳圆若是减减肥，也是这等模样，年少时该是个俊朗公子。 他才到，坐下喝了两杯清茶，似乎爽快了许多，看看沙漏，已是辰正，起身立在窗户下，朝街道上看去，正见何府马车走近，车上下来一男子，他负手垂头走着，只看得到那头灰发，夹着白发。 似是中年男子！ 当年余孽，到如今最大的也才二十四五的年华才对 柳先蛟心中疑惑，莫非何家姑爷有诈？来者不是他本人？这时，小二敲响了木门，将那男子引进来。双方客套一番见礼。 面对面坐着，各执一茶杯，却都未将茶送入口中，只相对而笑，眼神一个比一个锋利地看着对方。 这华阴郡小小对方，这样的人物，定不是普通人！柳先蛟再看了无我几眼，想着他就算不是当年余孽，怕也不是个好东西，心中对他的杀意已然生起。 无我今日只稍微将脸色装扮得黑皱一点，配上头发，倒像是个起码三十五六的中年。没想到这样，也避不开柳先蛟的杀戮！无我心中轻叹一声，已做好了大打出手的准备，大不了与柳先蛟同归于尽。 一个笑里藏刀，一个绵里藏针，顿有，剑拔弩张之势。 柳先蛟暗处藏了不少杀手，无我身怀不少毒物，只差那根玄被挑动一下 针锋相对的眼神已对战八百回合，谁都没先退让。柳先蛟嘴角翘起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手中茶杯似乎偏离了送往嘴边的路径。 无我心中了然，是以掷杯为信吧？他正也琢磨着如何用毒！ 忽听门外喧嚣，随后“嘭”地一声，雅间紧闭的门被人从外向里破了一个大洞，两人侧目望去，正见无暇指使着童生几人破门而进。 无暇坐在那良久，心在打鼓，越发觉得不对，刚要出门去，竟还被童书挡住，“大公子有令，让暇小姐好生呆着。” 无暇眉角突突直跳，她终于知道，大师兄这是特意将她支开的，想来大师兄该是要出大事了。好一番口舌将童书和侍卫说服，将这柳氏茶馆四间店铺的雅间都查了一遍，只在这里看到了柳尚书府中侍卫，仿佛还听他们在谈论“这么个人，一刀便没了，小意思” 哪还管那三七二十一，趁人不备，童书带着人一举砸破了门。 看到大师兄嘴边茶杯，都呆愣地看着她，不禁心惊，暗道莫非大师兄喝的茶中有毒，忍不住惊呼一声，“大师兄？”三两步冲进雅间，誓要将无我手中茶杯抢走，只脚下门槛没注意，噗通一声就要倒下，几个侍卫惊呼一声“无暇小姐” 无我终究将人接住，暗恨得她牙咬咬。 柳先蛟不大的眼已经眯成了线，大师兄？无暇？“姑娘，好名字。” 无暇好不容易稳住，听到柳先蛟的声音，藏不住心中的不屑和恨意，良久，才平缓些许情绪，抬眼见到柳先蛟那算计的神态，心中顿生不妙。 “家妹失礼，柳大人见谅。”无我忙作揖道歉，将无暇挡在身后。 “不怪，不怪，想来何姑爷也是‘无’姓？”柳先蛟并未让身后忽然围上来的侍卫退下，意味深长地笑着同无我说着。 无我故作疑惑，“‘无’姓？” 无暇缓过神来，大大咧咧地自顾着坐下，正坐在柳先蛟对面，冲着他似笑非笑，“小老头儿，‘也’字何来，本李无暇，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咱们是有姓氏之人，怎么可能无姓？莫非你无姓，无祖宗？” 一声小老头，唤得柳先蛟脸颊抽搐，再听她那口出秽语，差点没将手中茶盏扔将过去，就没人教她礼义廉耻c尊老爱幼吗？眼神不禁锋利，“李？李姑娘。同何姑爷是师兄妹？” “那是，我们师父可厉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呜呜呜大师兄，你送我回山吧，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想我了”说完，无暇已是一把眼泪一把涕，拉着无我的衣袖，不停地擦拭。 柳先蛟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尊师尚在人世？”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无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二十九章、遗世独立？还是傲视天地？ 无我回望着柳先蛟的注视，心中虽疑惑无暇所为，到底不为所动，只轻轻点头。在他心里，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在世。 无暇已“呸呸”地冲柳先蛟吐口水，“你竟敢诅咒我师父，我们师父可是有名的道家术士龙华，小心师父他老人家给你下个降头。” 柳先蛟心中惊愕。 龙华此人，知之者不多，可在道家的圈子里算是大有名气之人，颇有点本事。 偏巧柳先蛟知道此人，并非柳先蛟信道，亦非他见识广，而是碰巧查到当今国师与那龙华是同门师兄弟。心中不禁咯噔一声，颤了三下，“龙华，果然是大师呀。”语气已和善许多。 但心中疑惑依然不减，主要来自于侍卫们那声“无暇小姐”，若她姓李，按道理该称她“李小姐”才对。 可，他们若真的是龙华的弟子呢？岂不是得罪国师了？国师此人，就是个妖孽，轻易碰不得他的鳞毛。 柳先蛟，垂下眼眸，再一次拿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眼神聚焦在杯中，只见几个水泡浮在上面，想起那无暇姑娘刚刚吐的口水，才入嘴的茶被他“噗”出，真是马失前蹄，他堂堂兵部尚书，哪能吃一小姑娘厌恶的口水。 无暇笑得已是前仆后仰，其实她怕柳志龙和柳念慈这两个毒蝎子，但柳先蛟不同，柳先蛟多虑多疑，每件事顾虑的方面太多，只要将龙华甩出来，他就不会明面上对他们师兄妹两动刀动枪。 柳先蛟恨恨地盯着无暇，眼睛眯得成了条缝，锋利中藏着杀意。哼，明面上不能杀他们，难道暗地里还不能杀了？再说这不洛阳，这是华阴，国师也鞭长莫及！ 无暇忽视了，上辈子说这事时，是在洛阳城中，那个利益交错的地方。 无我暗中拉了拉无暇的手，想让她收敛点，他一个人倒是不怕死，可若是无暇也在，他可不能保证能从这或明或暗埋伏了上百护卫的柳氏茶馆脱身。 无暇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瞬间，仿佛茶馆外原本热闹的街道上，亦万赖俱寂，茶馆内更是连根头发掉下都能听清。 莫非，她这是在作死！？事态发展，怎么跟预期的样子不同，哪里变了？莫非又是因为她的改变？她作死也就算了，可大师兄呢？ 忽然，发现到底还是害怕的，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勇敢和坦然。袖子下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大师兄的几根手指，一时，亦不知所措起来。 雅间外，一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从楼下而来，木板响动的节奏极有规律，沉稳有力而不急躁，每一声之间的时间间隔都不多不少，每一步带起的响动，声声踏在无暇的心口，“咯”c“吱”c“咯”c“吱”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那破门口望去，声音渐近，终于看到半只踏过来的锦靴，还有锦衣长衫下摆上那翠绿的竹绣映入人眼中。 无暇尚疑惑，她熟悉那竹绣，上六最拿手却见柳先蛟已惊立而起，面色惶恐，那副抬头挺胸高高在上的样子，瞬间弯腰哈背，三两步迎去门口。 无我若有所思。 拉着发懵的无暇，亦站立起来。 那破败的门框里，看到半位锦衣男子负手而立，着竹叶刺绣的锦衣，腰缠玉带。之所以说是“半位”，只因他身高太高，而被无暇等人破门而入的门洞却有些矮。 男子显然很是嫌弃这所谓的雅间破门。轻哼一声，转身离去，脚步声，依然节奏准确而沉稳有力。 柳先蛟倒吸了口冷气，惊呼一声“最好的雅间，最好的茶”，说完，以滑稽的姿势迅速穿过破门，跟上前去，跟个小二狗似的，“您老人家亲临，下官未曾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无暇早已将整个身子趴在了门洞上，朝走去隔壁雅间的两人望去。 男子察觉，偏头回望无暇。 男子身长如玉，八尺有余，修长的身姿。五官菱角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挑，双唇微抿，神色泰然自若，不起波澜，便只是那般静静地立着，也能感觉到他的雅人深致。盛气凌人的气场，宛如黑夜里的鹰。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孤清，是遗世独立？还是傲视天地？ 好一位陌上公子！正冲着她微笑呢！ 无暇已忘了只身何处，不禁看得发痴，亦看得心中发毛。她脑海中曾不止一次回忆过这副面孔，她以为自己是迷糊中见到了神仙，可这如魔鬼似的神仙却将她哥哥抢走，任凭她趴在血泊里眼睁睁地看着。如今这人，却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莫非眼花？ 不禁伸着食指指着他嚷嚷，“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男子心中意外，莫非这丫头什么时候见过他，面上却云淡风轻，只在门外立了两息，朝无暇笑得崔璨发光，才淡然自若地走进了隔壁雅间。 柳先蛟惊愕，在洛阳亦极少能见到这尊神，今日却 莫非？想至此，只觉头顶冒着冷汗，偏头看看那无暇小姐亦明显惊愕之状，又看看眼前男子，见男子入得门去，才摸摸自己项上人头，还好，尚在！ 无我见小师妹如此激动，行为举止又如此不雅，终将人拉回屋来，自个光明正大地伸出头去观摩，只看到那男子背影，还有柳先蛟抹冷汗的苦瓜脸。 可只是一个背影，一种无形的压力袭面而来。不仅仅只因对方八尺之高，而是那人身上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气场，尽管已经被收敛。无我震撼，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诚服，这是怎么了？不禁脑神抽了抽，只觉得自己脑补不过来。 师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要走出门去。被柳府二十几个侍卫堵住，最多伸出头来望望，根本离开不了这个被包围得如铁通的雅间。 童书和两个侍卫挽起衣袖，时刻准备着大战一场！ 哪能真的就跟他们这些个小喽啰拼命！无我和无暇泄气，只得回坐在茶座前，发呆。 若非室内亦站满了柳府侍卫，无暇倒不会做“非礼勿听”的君子，她想去听墙角。可此情此景，她只能看着不知是谁的茶盏中，茶叶沉浮，黄的茶汤，暗绿的叶。 无暇思绪已飘远，还记得看见哥哥被那人的手下掳走，她想动动身子爬过去抢，却无能为力，只闻得到呛鼻血腥，还有心如死灰的哀伤！原来，他跟他们是一伙的，掳走哥哥是为了给柳府复仇吧！莫非他也是柳念慈请来的 不对，这一切都不在正常轨道上，哪里出的问题？前世，这个人直到最后才露过一面而已，如今是从哪冒出来的？难道，前世的这个时候，他也路过华阴，恰巧她被关在无名祠，所以不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三十章、见鬼的返老还童 男子一入雅间，沉淡寡言，直接坐在主座。 茶馆掌柜极有眼力劲，因无人知晓贵人喜好，将西湖龙井c碧螺春c黄山毛峰c大红袍c铁观音等七八类顶尖茶中的顶尖品类，各泡了一壶，让人端着进雅间。他本人在最后，亲自端上了“乐安茶神”，才入门槛，一袭香气溢满室内。 这种只宫中太后独用的茶，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柳氏茶馆泡了壶！可见男子身份。 男子伸手点了其中两味茶，示意其他的都端下去，留下的是大红袍和铁观音。 见退货的多，且被退的皆非凡品，柳先蛟有些尴尬，呵呵傻笑两声，亲自替他看茶。 男子接过，观观茶色，不错；闻闻茶香，亦不错。才勉强喝上一小口。 柳先蛟看着他的优雅c大气，再仔细地打量其容貌，心中艳羡，十年了，这个人的容貌依然如初般惊艳，岁月丝毫没在他脸上长任何褶子，四十又六的年纪，似二十七八的青年公子，真是见鬼的返老还童！ 柳先蛟摸摸自己脸上的褶皱，只恨老天不公，他也才五十上下 几乎想象得到柳先蛟的幼稚想法，男子依旧冷淡无波。 柳先蛟再一次为他续上茶，轻声问道，“不知国师大人亲临，是否是太后有何旨意给下官？” 国师。 男子便是当朝国师。 若无暇在此，定会吓得连连后退，她刚刚才跟柳先蛟信誓旦旦地说她师父是龙华，这一刻，龙华的师弟——当朝国师，就同她立在了同一片瓦屋之下。 再说国师此人，乃太后身边的红人，谋略c武艺c阵法c医术c天象无不精通，为人十分低调，除了出现在宫中，宫外之人极少能见到本尊。今日，他却踏进了这华阴城的柳氏茶馆，能不让柳先蛟心焦吗？ 国师懒散地靠在椅中，淡淡地“嗯”一声，又不再说话。 倒是他身后的小厮，冲柳先蛟说着，“早知道柳尚书在此，便也无需我家主子亲自跑这一趟了，入得城来，才听人说柳大人正在城中。” 柳先蛟忙忙垂头致歉，“十几日前出发离开洛阳时，国师大人正在闭关，下官未能禀告一声，是下官的不是。” “这屁大点的地儿，如何让我家主子施脚。若非太后派我家主子来华阴治理灾情，咱们才懒得来呢。要不”小厮说着，算计地看着柳先蛟。 柳先蛟不由得看了眼国师的大长腿，大脚丫。无法施脚？说得好像国师一脚能踏平华阴一般。呵呵傻笑两声，回道，“国师有所不知，下官在这华阴已有多日，并未听说哪里有灾情。” 国师偏头，冷傲孤清，看傻瓜似的看着柳先蛟，淡淡地“嗯”一声，依旧低头喝茶，仿佛多跟柳先蛟这样智商的人说句话，都是对他的侮辱。 让柳先蛟很是受打击。 小厮不忘调侃几句，“柳尚书若是能看得到灾情，看得懂天上星辰c地上风水，那我家主子的位置还是让给你好了，免得我家主子受苦受累的东跑西跑！” 柳先蛟一愣，暗拍额头，国师掐算的本事不说天下第一，怕也没几人能比。可将来尚且未来，谁知道到底有没有灾情呢，又试探着问，“这大好的天气，倒看不出啥灾情来，像下官这样的凡人，怎么同国师这样的谪仙相提并论。不知会有何灾情？” “一会晴一会雨，前几天还下冰雹，刮大风，接下来自然是洪灾咯，蠢。”小厮又理直气壮地回了句。 说到底不过一个下人，给他两分颜色就开染坊，也敢怼他柳先蛟，真当他是个软柿子不成。柳先蛟张圆的嘴刚要呵斥，看到国师那漫不经心之状，到底将口中的话语化成一道长气，舒了出来，忍着未曾冲动。 国师此人，轻易碰不得他的逆鳞，偏偏他身边就没有顺鳞，他的事无大小c他的人无大小，皆是他的逆鳞。 小厮看着柳先蛟吃瘪的样子，十分得意，“主子，既然柳大人在此，要不，这次重任还是交给柳尚” 柳先蛟哪敢接下这苦差事，没等国师表态，已连连摆手摇头，打起苦情牌，“家弟才刚去世，下官尚有不少家务事需处理，且下官情绪亦有些低沉，此等涉及国安民生之大任，下官不敢冒然，望国师大人体谅。”说完，已是涕泗涟涟，开玩笑，他也不敢跟国师抢功劳呀！ 国师终于抬头，眼光如刀锋般看着他，却也不追究，忽然开口，“对了，你们在这见面喝茶，是不是被本座打断了，你们需要继续？聊天？” 柳先蛟下意识地将头摇得如拨浪鼓，国师此人挖坑，往往比较深，他还是从始至终地摇头拒绝便是。 “看门外那架势，不像文斗，莫非你们在武斗？” 柳先蛟再一次摇头，心中想着，国师果然对这事才有兴趣，看来那无暇小姐说她师父是龙华大师，果然是真的。否则国师也不会破例为了这么件事多开尊口。 “看那丫头被吓得，连见到本尊都不敢唤人，莫非这丫头又闯什么祸，得罪尚书大人了？” 柳先蛟双腿打颤，只差跪将在地求饶，脑袋瓜只一个劲地摇头。 国师再不说话，只将手中茶杯重重地往茶桌上一放。 柳先蛟偷偷瞟了一眼，见那茶杯已碎成粉末。 国师生气了，为了那无暇小姐和何氏姑爷。 没想到，他们师兄妹还真是龙华的弟子，国师大人的师侄，能让国师大人亲自来华阴见他们一面，可见国师对他们的重视 这个念头让柳先蛟脑袋瓜上冷汗淋漓，吓得他噗通一声，终于跪地求饶，“国师大人，真的不是文斗武斗，下官同那何氏姑爷有生意要谈，无瑕姑娘以为我们有矛盾，她人又直爽，便带着人将隔壁雅间的门给毁了，并非大事，下官哪敢让无暇姑娘赔钱装门，这就命人送他们回府去。” 那丫头带人将门毁成那样的？国师嘴角微翘，有几分满意，不是个目光短浅c畏畏缩缩之人，便能够雕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三十一章、十五两铜钱 国师心情一好，语气便也好，难得的长篇大论，“这丫头从小如此，上房揭瓦，下水抓鳖，院中梧桐花她能一朵一朵的给折腾没了，不像个女孩子。 师兄极烦恼，才把她赶出来跟她师兄历练，都三四年了，师兄到底是惦记呀，这才让本座多看着点，也是本座疏忽，没怎么教养她。 既是她毁的门，便让她赔钱，不赔就别让他们回去，不治治她，性子会越野。被她大师兄给惯的，看来，本座得把她带去洛阳才行。” 国师，终于是将他们间的关系，明明白白c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台面上。柳先蛟跪在那低垂着头，哪里看得到国师身后小厮的惊愕，他确实惊愕，主子这谎话连篇的，极顺溜哈！不过是他耳力好，听了无暇小姐说了那么几耳朵，就帮忙把别人的谎言给圆了！ 柳先蛟连连打颤，他觉得自己近来尽在挑选死路。他若是今日真将那师兄妹给怎么样了，那明年的今日怕也是他的忌日。 那无暇小姐一介女流之辈，他可以不放在心上。 可他不相信弟弟的死与何家无关！不管是当年余孽还是为弟弟报仇，也因为他看何氏姑爷不顺眼，他依然想灭了那何氏姑爷。 不过，眼下，国师就在华阴郡，他不可轻举妄动，再说灭这何姑爷，也得借刀杀人，将自己摘出去方可。毕竟，国师的手段，他很是畏惧。 想至此，柳先蛟冲门口掌柜点点头。 掌柜无奈地转身，便要亲自去释放隔壁两只本已“煮熟的鸭子”。 国师见状，有些满意，“本座来此，是密旨，可别说出口去，引起人心惶惶。还有，让那丫头照价赔偿完才放。” 掌柜有些为难地看向柳先蛟，心中暗想，这国师怎么这么小气，难道还怕他乱报价去坑那无暇姑娘不成。再说了，他哪敢真让无暇姑娘赔钱。 柳先蛟想了想，知国师是说一不二之人，冲掌柜点头，让他如是去做。 “什么？赔钱？这破门十五两？你坑谁呢！” 果然，不一会，隔壁传来无暇大呼小叫的嚷嚷声。国师耳力极好，听到那尖锐的声音，似乎想象的到那丫头活泼生动的样子，被世人误会的面瘫脸，竟轻笑着。 柳先蛟忙低垂着头，当作没见到。听闻，见到过国师笑脸的人，都已成了尸骨。 掌柜的哪想这无暇小姐为了十五两银子，宁愿不要自由，死坐在茶桌前，恨恨地看着他。 “无暇小姐，这门真值这个价，上好的花梨木，请了最好的雕刻师傅雕刻而成，十五两已是优惠价。您赔了这扇门的钱，你们就都可以离开这里了。”掌柜的好心劝慰着。 “敢情折腾大半天，你们是在坑本无暇那点点的钱财，真是天理何在？谁知道你家门是哪个坑爹的货雕刻的，你把那人给本无暇请来看看再说。”无暇气得要命，十五两呀，若是前世，她和大嫂两人，一年也用不到十五两，省吃俭用的，连药材都自己种，舍不得去买。 为了十五两银子，何至于如此？原来这丫头还是个铁公鸡。 掌柜的已大汗淋漓，隔壁还有两尊佛在听着呢，不禁压低了声音，“姑娘该不会是没有这十五银子，若是没有，小老儿先帮您垫上，您以后再慢慢还便是。” 竟然激将法。 无暇起身，双手叉腰，气愤难当。 她不是小气之人，手头亦不是没钱，可她就是不想让这破茶馆得了便宜。见大师兄亦已起身，正在掏钱，欲要为她赔钱，忙上前挡住，朝掌柜的大手一挥，道，“罢了罢了，这柳氏茶馆原来是黑店，今日，本无暇发誓，以后我，以及我的师兄们都不再踏入姓柳的任何一家店，否则天打雷劈c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这样的发誓，一经传出去，以后若是柳先蛟再约她哪位师兄来他们府上的什么店铺时，就有借口不去了。反正，若是去了，也不用等五雷轰顶了，那柳先蛟就能弄死大家。 说完，朝童书勾勾手指。 童书将耳朵凑过去，细听无暇交待。 无暇给了他一百两的银票，让他快去快回。 掌柜的疑惑，“无暇小姐，一百两的，咱们找得开。” “本无暇看不上你们茶馆找的银子。”无暇轻哼一声，偏过头去，再不理会。 时间似乎静止，大家都在等那童书去而复返，好放了这两只“煮熟的鸭子”飞走。 隔壁房中的国师，已闭目养神地半依在窗下贵妃榻上，不知睡着了否？ 快两刻钟了，那童书的身影，终于去而复返。跟另一伙计，共同抬着一筐东西，沉甸甸地踏进茶馆来。 掌柜的一见那伙计是钱庄的，又看那筐，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童书将那筐盖取下，只见筐内全是铜钱，童书将铜钱往地面一倒，说着，“大掌柜，不好意思，算钱的时候，多了几枚在里边，麻烦你们数好，再把多的给我们家小姐送去何家大院，多一枚少一枚都不行。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家小姐很穷呀，可又不想欠谁一枚铜钱，你们可要数清楚了。” 无暇踮起脚尖，从铜钱对上踩过，踩在上面，觉得还不解气，恨恨地在上万铜钱上跳那么几下，冲掌柜的轻哼一声，“大师兄，咱们回去吧，免得看着那些小人，眼睛痛。” 这么点小聪明，虽然也麻烦不到他们什么，常与钱财打交道，他们有的是法子衡量铜钱的多少。不过用来撒撒气也好的。 无我的思绪一直在那道背影身上，否则也不会陪无暇闹腾这么久。他在想，为何他一来，柳先蛟便换了副嘴脸；为何他一来，柳先蛟便放了他们？莫非，他跟柳先蛟是敌人，应该是政敌才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他就顺手帮了他们师兄妹一把，吧！ 也不对，若仅仅只是如此，小师妹为何一副认识他的样子，既惊恐，又痴迷？ 难道小师妹梦里，连这个人都出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于无何有之乡》正文 第三十二章、墨色中，何来的竹香？ 无我怀疑小师妹同那道莫名压迫的背影！ 莫非小师妹在无名祠这两个月里，认识了那个男子？不对，刘管事夫妇不会向他撒谎。 那就是那男子知道了无名祠，趁着刘管家夫妇不注意的时候，同无暇说了些什么？不对，翠竹也不会向他撒谎。 若说刘管事夫妇看不到，翠竹也不在无暇身边的时间，只有睡觉的时候！该不是他们两在晚上私下见面吧？呸呸呸，他都想哪去了，小师妹不是那般不守闺誉的人！ 可又想起前阵子的某个三更半夜的夜里，无缘师弟同小师妹在房中嘀咕的样子 想来，他们便是这样在夜灯下嘀咕。这样的男子，并非池中之物，怎么会同小师妹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搅和在一起。他定是利用小师妹的？真是岂有此理！ 他忽然不觉得小师妹知道些未来的事是她做梦而来的奇遇，他怀疑小师妹是被他人利用。她说的未来的那些有的没的，都是那男子告诉她的吧 不行，这丫头就是欠抽，总得找机会好好教教规矩方可。 不知为何，无我就是觉得那男子有可能知道一些什么事，而小师妹不可能知道！这颠覆性的脑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升起！ 见小师妹已出了门去，无我终究什么都没说，跟着下楼去。 听到无暇戏弄了人，却气冲冲地离去。 贵妃榻上的国师，半睁开了眼，张目便能看到楼下街道上停着的何府马车。 无暇好不容易爬上马车，进车厢时，站在车辕前，朝国师这窗口望来，笑得那个嘚瑟！ 在国师眼中，便是这样的一笑无暇，狡黠而生动，才是女子该有的明媚。那些个大家闺秀，一个个看起来文静娴雅，可跟木头桩子也就无差别了。 嘴角翘起的幅度更大，直目送何府马车远去。 柳先蛟在一旁闲眼观看，见国师这副暧昧的样子，心中又有些舒畅。国师是不能近女色的，举国皆知。 瞧瞧，国师再有能耐，又能如何；国师长得再妖孽，又能如何。还不是不能像正常人那般，不能男欢女爱，就算有中意的女子，亦只能求而不得。 虽不知柳先蛟脑中有啥猥琐想法，可看他那神情，便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厮轻哼一声，瞪着柳先蛟。 何府马车终于没了踪迹。国师忽然意兴阑珊起来，张开他那长长的双臂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似乎还想睡。左右看看这间被他衬得寒酸的雅间，十分嫌弃，“既无旁事，找地儿睡觉呗。” 听闻国师懒散，可“有本事的人懒散”也是一种常人达不到的修为！他们将懒散“睡觉”这样的话说出口时，竟显得那般高风亮节。 柳先蛟忙忙安排人回柳圆府上安排，将府中最大的院子腾出来，让给国师施脚。 小厮有几分不愿，“那个死过人的地方，不安全，主子，咱们还是换个地儿住吧？” 国师似没听到，只同柳先蛟上马车远去。 小厮跺跺脚，跟上，并非害怕那不安全，以主子的武功，哪里都安全。只是那死人的地方，太晦气了吧！ 国师哪能晦气几个鬼，心知小厮好意，却不以为然。再说，他若不住在柳府，柳先蛟同样会派人暗中监视他，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住到柳府去，让他们折腾，反正他只管在府中睡睡觉，吃吃饭，看看书，让小厮传几句话罢了！ 柳圆府中，柳志龙和柳念慈听到消息，纷纷迎到大门口来，甚至将门口白幡亲手拉下，免得污了国师的金眼。 国师面色淡然，从容朝柳府内去，从所有朝他问安讨好的人群中穿过，连白眼都赏一个，只一阵清风般悠悠飘过。 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无暇和无我两人，行到吴氏布庄，分道扬镳，无暇归府，无我入了店铺还有事要尽快处理。 直到华灯初上，无我忙完铺中事，回到府中，才往无暇院中来。 却听小丫鬟说无暇已入睡，犹豫再三，到底转身离去。想着上午就该先送无暇回来，将事情问清楚再去忙事的。可店铺里事务更需早些处理方可，那柳先蛟可不是个不斩草除根之人！ 无暇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将装睡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纱帐顶上的绣纹，发呆。她知道大师兄有许多疑问，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灰蒙蒙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本是为了安神，却呛得她毫无睡意，脑子越发清醒过来，干脆坐靠在床头。 后窗，不远处闹市里传来吆喝c车马声，朝那看去，灰蒙蒙的天际，啥也看不到。没有如黛远山的墨色剪影，亦看不到初升的月亮，夜色渐黑，连星星也只是稀稀疏疏c躲躲闪闪的。 热闹声渐歇，至幽静时。无暇依然毫无睡意，她想，今夜她是睡不着了的吧！ 一阵夜风吹来，竟有丝丝凉意，冰结着檀香和淡淡的竹香更显清晰。垂眸，无暇清晰地感觉到身上鸡皮疙瘩渐起，遍体冰凉。这何家大院里，同其他富贵人家一般，再怎么简朴，亦是百花百草。却独独缺竹，那么，哪里来的竹香？ 以为是危险，可无暇这样呆愣了良久，给对方十足的机会刺杀。对方却并无反应，心中渐安，暗恨自己敏感，刚要舒气，却听得身后忽然一声轻柔嗤笑，是男子的声音。 猛然回头，只见一高大的身形隐在黑暗之中，若非夜色太浓，无暇定会被其风采所迷惑，如今给无暇带来的，只有惊慌。 男子走近两步，轻言，“年纪轻轻，心思太重，该歇息了。”脆耳动听，似乎还有几分熟悉。 听说，声音越是好听的人长得都贼眉鼠眼，长得贼眉鼠眼之人听闻皆是歹人！无暇连连后退，身子紧贴在墙根，动弹不得，正要唤丫鬟。声音未出，对方已道，“你的丫鬟睡着了。” “敢做不敢当，她怕是被你打晕了吧！”无暇暗暗为其担忧。 男子轻笑一声，朝一旁的木椅上坐去，丝毫没有不该闯人家小姐闺房的觉悟。 无暇眼珠子转悠两圈，有些确定不了对方来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