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只差一个世界》 第一章 错认 沈向晚推开斓金大门的时候,里面场景的不堪超出了她的想象。 嘤咛声不绝于耳,男男女女皆衣衫半褪,桌面上撒得都是钱,到处散落着白色的粉末。 竟还有人能谈笑风生。 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确认录音笔和防身设备的正常。 能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字字珠玑,站这里却还是有点紧张。 招手,笑得甜腻,“我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着痕迹地扫了扫全场,大约二十多人,却不知哪一个是方译桓。 正打算全场溜一圈,突然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一把将她拉过去,按在了沙发上,一手撕扯她的衣服,一双油唇就要亲过来,“不晚不晚!一点都不晚!趁着这轮刚好结束,下把更劲爆的游戏还没开始,咱们先来一场?” 对面人笑得奸猾,连着下巴上的肉也是一颤一颤,正是介绍她进来的李总。 她无法躲闪,却还得赔着笑,简直尴尬至极。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眼看着就要被人占了便宜,突然有人道了一声:“这谁啊,李总也不介绍下?”- 不啻平地惊雷。 她循着声音望去。 那人高大的身形,英挺的面庞,浓黑的平眉,深邃而修长的桃花眼,笑容里存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轻浮,似醉非醉。 无论怎么看,都是容易让人心荡意牵的长相。 而这一问,不止解了沈向晚的围,也是解了他自己的围。 原来他正被美女包围得水泄不通。 两位上围傲人的嫩模,细腰长腿,肤白貌美,一左一右,凑在他耳边柔媚私语。 目光相接中,她思维回转。 这不正是她要找的那位神秘的”方先生”?- 连忙从李总酒气熏天的怀中挣脱出来,抓起桌上的酒杯,“方总不认识我,这就是我的不对了!小酌一杯,全当赔罪。” 她走过去。 方译桓这才看清她。 漂亮而光泽的大波浪长发,黑色钩花的连衣裙,身材窈窕,气质迷人。 美艳而熟悉。 方译桓的面部表情一瞬定格,神色错愕。 整个人也如石化一般。 旁边有人起哄:“方总你的魂儿呢?” “稀奇稀奇真稀奇,方总也会有被迷住的时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还是我们的方大总裁吗?” 原来他手上的烟蒂烧尽,他竟毫无知觉。 她将高脚杯递给他,笑容极尽诱惑:“方总,请。” 他握着杯子,没做声。 她又倒了一杯,笑意朦胧,一手搭住了他的肩,长发微微掠过他的脖颈,海藻一般的妩媚诱惑:“这可是初次相逢。” 她顿了顿,脸庞越发凑近,呼吸拂在他唇边,“还请您多多关照了……” 他的嘴唇有轻微的颤抖,却不减一丝气度。 “好。” 他笑意清浅,仰脖一饮而尽。 “再来!” 她指甲如蔻丹,捻起杯口,继续进攻。 指尖有意一松,大半瓶保加利亚原产的大马士革玫瑰酒全数洒在了他的衬衣上。 是老掉牙的伎俩了。 但对付方译桓这种来者不拒的男人,应该还是能奏效的吧? 她娇俏地吐吐舌头,温热的气息暖暖地呵在他脸颊,“方总,人家不是故意的啦。” 伸手就去解他的扣子,胸口更是趁机在他湿透的胸口摩挲了两下,说话的气息越发颓靡迤逦,听来心旌荡漾,“来,我来帮你脱掉……” 却被方译桓一胳膊挡住。 他说,“不用。” 她不依不饶,顺势就软到在他身上,一手揽住了他的脖颈,手指有意无意在他锁骨上摩挲,另一手揽住了他的腰际,探进了他的衣内…… 他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手掌炙热。 她却笑得更加妖娆,“做错了事情,就应该补偿啊。” 他加重力道,捏的她生疼,“等着。” 沈向晚一愣。 他将她掼到李总身前,“李总你带的人,让我也分享下?” “这么百年一遇的时刻,我哪有不给的道理?带方总去空中酒店。” 李总虽然不知她的底细,但毕竟是他带进来的人,还能迷住了方译桓,自然就是对他有好处的。立刻就摆出了大老板的姿态来,对着沈向晚训道:“好好伺候!敢怠慢方总,当心我剥了你的皮!” 她朱唇一笑,挑逗地斜睨方译桓:“自然不敢。” 电梯空旷,一路向上。 他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可怕- 一入客房,他就甩开了她,沈向晚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跌进了沙发里。 她扶着沙发扶手,就准备起身,他却一下欺身过来,一把扯掉了沈向晚的假发、她的睫毛,掐住了她的下颔,让她逼近自己。 根据之前的调查,方译桓至少也是个家教好、风度好的人,怎么私下里是这样粗暴?沈向晚万万没料到事情是这样的走向,心下一紧,立刻挣扎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却死死将她的手高举,按在沙发上,“老实点!” 逼仄的空间里,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压迫性的气场,让她神经紧更加张,呼吸急促:“你放开我!” 他像根本没听见,用看研究品一样的眼光梭巡着她。 不过几十秒,却恍如几十个世纪般漫长。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看他薄唇微抿,眸光专注,平静得像是风雨欲来。 平静中,他的眸光却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他的手也一点一点冰凉下来。 压抑的怒火,被紧咬的牙关和手背凸起的青筋出卖。 他眯起了眼睛,语气嘲讽:“李总也是费尽了心机!李代桃僵这样的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沈向晚心下一惊。 李代桃僵?什么李代桃僵? 两颊酸痛不已,使劲掰着他的手,可他的手劲很大,带着齑碎一切的势头,紧蹙的眉头让英俊的五官看起来格外凌厉。沈向晚如今骑虎难下,不能说实话,却还得逢场作戏下去,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方总,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嘴角微弯,眼里却是深沉的怫郁:“少在那里装!” 沈向晚明白,这种时候,不解释,反而最好。 神智缓慢恢复,她也知道论力气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 手轻轻勾起了他的领带,唇慢慢上移,脚也挣脱了高跟鞋,丝袜轻轻蹭着他修长笔直的腿:“方总,咱俩这样的姿势,适合翻云覆雨。可真不适合说话。” 言外之意,要说话,就先放开她。 “好。” 他果然放开她,不耐地拽开了领带,随手一掷,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一手潇洒地扶着沙发靠背,衬衣领张开成恰好的弧度,带着卓然的气场:“现在说吧。你是谁?” 沈向晚眯了眯眼睛。 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解释并不是好对策,万一他并未发现,岂不是自曝身份? 不解释也不好,万一这位方总有什么变态的嗜好,那她可就死在这儿了。 “我最后问你,你是谁?” 声音沙哑低沉,阴森可怖。 沈向晚被他的语气惊住,恍然间老实回答:“沈向晚。” “沈向晚?” 他努力在脑中找寻这个名字,但不是的,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不由嗤嗤笑起来,光影流动中,英俊五官有些阴翳,气场强大,让她喘不过起来。 他起身,一手将门拉开,“走吧。” 她自然不甘心:“方总真的不要我陪了吗?李总可还让我好好伺候您呢?” 他皱眉,面露嫌弃:“伺候?” 沈向晚点点头。 “不必了。”他的目光瞥到她衣领里的黑线,一把将其扯了出来,丢进了垃圾桶,“这种伺候,我可无福消受。” 她还要说什么,他已迅速签了支票单,甩给她:“我不管你是记者,还是商业间谍,或者其他什么身份。十万,闭嘴?” “够了。” 她收下支票就走。 出了斓金大门好久,还是心有余悸。 作为律师,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像方译桓这样,只要他不笑,整个气氛都能结了冰的人,还是少。现在回想起来,他严肃的眉目,还是十分骇人。 不过,这一晚上的接触,初步可以断定,方译桓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正直完美,身上可以挖掘的点并不少。 比如,已掌握的出轨,与人同居。 再比如,今晚上涉及的赌博,淫乱,嫖娼。 说不定还有……吸毒。 她摸了摸包里的杯子,这是刚才顺手牵羊从包厢里偷来的,上面定然留有方译桓的唾液。 有没有吸毒,明天化验一下就知道了。 捋了捋两鬓的碎发,微微一笑。 这案子这么劲爆。 也难怪明明是一起离婚诉讼,当事人却要请她一个刑辩律师来代理了。 拿出手机,拨号:“江小姐,你这个离婚案子,我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重逢 沈向晚睡前专门灌了两颗扑尔敏,还是有些轻微酒精过敏。 第二天脸上就起了细小的疹子,头也疼。 两杯咖啡下肚,这才有些精神。 技侦中心上午并不怎么忙,她交了钱,把包装严实的水杯递过去,负责毒品检测的刘警官还在跟她开玩笑:“沈律师,说好的妹子呢?我给你检测的毒品数量都够十多个嫌疑人无期死刑了,可你答应要给我介绍的妹子还没见一个。” 她这才想起答应把同事介绍给刘警官的事儿,一拍脑袋,“你说我这记性!这样这样,我等下就把姑娘的电话号码发给你。我跟你讲,这可是我们金正的律所之花,你可得好好把握!” 刘警官笑:“必须的!” 等了不到两分钟,结果就出来了:“甲基苯丙胺阴性,吗啡也是阴性。此人没吸毒。” 她竟然有点儿遗憾,一个爆炸新闻说没就没了。 原本还想利用这个点,做点儿文章的。 什么都没捞到,当然不甘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那吸毒史呢?他有没有吸毒史?” “这个比较复杂。你稍等。” 她就不信了,方译桓出入那样的地方,能洁身自好? 过了一会儿,刘警官从检测室走出来,笑着对她讲:“此人没有吸毒史。” “这样……”她干笑两声,“这就好。”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没那么痛快- 看时间还早,可以直接去桓宇国际找方译桓。 因为提前已预约,沈向晚进入桓宇国际那栋地标大楼的时候,那位样貌和气质都绝佳的秘书已经在电梯口等她了。 她上前与之握手,瞬间就闻到了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这款她在专柜试过,十分喜欢,只是价钱不亲民,她没舍得买。 不由轻蔑一笑,大公司秘书的待遇好,但也不至于这样好吧? 穿过阳光充足到可以当花房的走廊,二百七十度的全玻璃幕外是中央商务区密集林立的高楼,高楼之下,川流的车辆生生不息。 人显得格外渺小,这视野又显得格外壮阔。 她周边不时擦过衣着光鲜的精英翘楚,皆是行色匆匆。 不愧是国内顶级的B2C公司,跨国物流起家的商业神话。 据她的了解:其老总方译桓,初过而立,资产就已位列福布斯,不到六年时间,将英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快递公司,发展成为国际知名的电商集团。且,根据昨天的接触,方译桓的长相也是没说的,五官端正英俊,身形高大帅气,一笑起来,简直比明星还明星。 可惜了人前好皮囊,人后不过就是个衣冠禽兽- 总经理室已到,秘书敲门,“方总,金正律所的律师来了。” 缓缓响起低沉的嗓音:“请进。” 推门,她微微一笑,语气利落:“方总您好,又见面了。” 听到这个声音,他这才将视线从电脑前移开,看到她,眉目难掩惊讶:“你?” 她自我介绍:“我是金正事务所的律师沈向晚。” 他愣住。 秘书也发觉了他神色的异样来,正要说什么,他已经收回了目光,一手指着沙发:“请坐吧。”- 其实不过是普通的离婚官司。只因当事人身份特殊,而备受媒体关注。又牵涉巨额财产的分配问题,三番调解都没有敲定,且三次调解方译桓都没到场过。眼看着就要开庭,被告律师却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应诉方案,他的妻子江莲青这才临时撤掉原先的代理律师,找到她。 沈向晚也算是临危受命- “一定要离婚么?”她带着他现任妻子的意见,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我的当事人,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毕竟婚姻六年,没有爱情,也应该有亲情的吧。她甚至说,不干涉您在外面沾花惹草,只要你能和她维持现在的关系。” “抱歉。”方译桓一手倚在沙发上,“我已经决定了,必须离婚。” “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吗?” “是的。” “好吧。”他这么坚决,她也实在无话可说,“那么,作为过错方,您是不是应该在财产上做出让步呢?” “过错方?”方译桓嗤笑一声,“我不是过错方。当年娶她,就是迫不得已。她不能干涉我在外面的任何活动。这是婚前就已口头协定的,她十分清楚。” “方总,你要知道。” 沈向晚将拟好的材料推至方译桓身前,“口头协定一般情况下是无效的。你必须有证据证明曾发生过口头形式的协定,我的当事人无异议,并一直履行下去。而且,出轨可是涉及实质的婚姻关系,法院绝不会支持该协定的。” “那又怎样?我是商人,偶尔带女伴撑下场面,偶尔跟女星逢场作戏,偶尔出入一些成年人玩乐的局,很正常。这在你看来,就是所谓的出轨了?他眯眼笑,却在问她,“沈律师,你今年多大了?” 沈向晚皱眉:“怎么?” 他弯弯的眸光中尽是鄙夷:“未满十八岁的少女吗?还是大学刚毕业的菜鸟?江莲青是没戏拍穷疯了吗,怎么会找你来代理离婚官司?你也真敢接?真不怕把你们薛主任的金字招牌砸了?” 赤裸裸的挑衅。 “方总,“她不生气,反而笑容亲和,“就案子谈案子好吗?江小姐选我,自然有她的理由。” “可不是?所以你最好搞清楚理由。”他起身,理了理袖扣,“我很忙。就不奉陪了。有什么事,请找钟秘书吧。” 抬腿就走- “钟秘书是吗?” 她不慌不忙地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声调不高,语气不善,“我当然愿意和她谈了。毕竟,不是所有董秘都戴得起几十万的宝格丽,用得起限量版的香奈儿,穿的起法国高定红底鞋……更何况,她还是一位即将离婚的董事长的秘书。” 她意有所指。 他果然顿住脚步,英俊的眉眼瞧着她,却深埋着隐忍的怒意,“沈律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方总要不要坐下来,听听看,我究竟有没有乱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渣男 方译桓复又坐下来。 她却并不心急,而是换了话题:“咱们先说说你转移变卖夫妻共同财产的事儿吧?” 他像听一个笑话般看着她,“转移变卖?还夫妻共同财产?你指什么?” “上月,你将所持的景邦物流的36%的股份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出售。接着,你又以个人信用向银行贷款六千万,明面上这笔资金用于桓宇国际欧洲分公司的厂房建设。实际上,你们的选址已纳入伦敦市政建设,根本不可能建立厂房。也就是说,你这是恶意制造债务,间接转移变卖夫妻共同财产。” 她把三厘米厚的文件夹递过去,“方总好好看看?” “不用了。”他两指敲了敲桌面,“还有什么?” 她拿出一沓照片,尽是他的艳迹:“这上面的女人们,你可有印象?” 他随便拨了拨照片,语调不疾不徐: “这位,临时拉的女伴,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这位,活动现场的司仪,叫什么忘记了。” “这位,一同参会的代表,人家可是有老公的。” …… 看他死不认账的嘴脸,沈向晚干脆甩出杀手锏:“我知道您阅人无数了,想必这些搂腰贴面也不算什么。但请您看看这个。” 照片中方译桓抱着秘书钟景飒,正准备进卧室的门。 钟景飒穿着拖鞋和丝质睡衣依偎在方译桓怀里,面色绯红,一手搭在方译桓的肩上,姿态甚是撩人。 而显然二人同住一间房,也显然二人关系不一般。 右下角显示是伦敦当地时间凌晨一点。 她嘴角一撇,得意洋洋,“您不妨告诉我,这张照片上的房子在哪里?您和钟秘书什么时候开始同居的?同居了有多久?”- 他拿起了照片,又丢在了桌上,面露不悦,“就这个?就想证明我和钟秘书有不正当关系?” 她咄咄逼人:“没有不正当关系,你会在伦敦华人区给她买独栋别墅?没有不正当关系,你们会在英国同住同游长达三个月之久?没有不正当关系,你们会同进一间房,同睡一张床?” “同睡一张床?”他目光凌厉,嘴角却带笑,“沈律师,我和你,也同进一间房,那我们也同睡一张床了么?” 这一反问,居然让她没有犀利的言辞反驳,“那不一样。” “不一样?若不是我给你开了支票让你走,你难道不会像李总所说的那样伺候我?” 他修长的食指指节抵在耳后,玩世不恭地瞧着她,笑得如沐春风,“十万一晚,价钱可不便宜啊。” 沈向晚气急,这是拿她和那些外围女比较呢! 他还不觉收敛,而是上下打量她,顿了顿,才又慢悠悠地道:“想必,沈律师定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 这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让人不浮想联翩都难。 其实对于外貌,沈向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谈不上倾国倾城,眉清目秀四个字还是当得起的。虽然没有模特那种前凸后翘吧,但该有的地方也是有的,不该有的地方也足够清减。方译桓所谓的过人之处,想必并不只是身材这么简单了,再往深里想,那可就不那么礼貌了。 但他说的隐晦,沈向晚也不好发飙。 只能咬牙不接话,大手一挥,又甩下一张照片,是第二天的早晨七点,方译桓衣冠不整地从房间出来。 “整整六个小时呢。我和你,可没有呆那么久。” 他神色一变。 可叫她找到了机会:“孤男寡女,良宵共度,您可别告诉我您跟钟秘书在读夜光剧本?本该干柴烈火的时刻,偏偏无欲无求?是钟秘书没有任何‘过人之处’,还是你……根本就不行?” 她学着他慢悠悠的语气:“或者,承认了吧。六个小时呢,你倒也很是威猛持久。” 威猛持久……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的这个形容词。 说完自己都一阵恶寒。 但她就是要恶心他- 他果然皱了皱眉。 沈向晚笑眯眯地瞧着他。 半响,他才开了口:“你照片拍摄的那天,钟秘书醉得不省人事,我出于对下属的关心,照顾了她一晚。我睡地铺,出来难免会衣衫不整。” 沈向晚嘴角一撇,依旧是笑眯眯:“好理由。” 他说:“沈律师,偷拍本就犯法。你若将这些照片公之于众,我将保留我所有的权利,对你追究到底。” “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保护当事人的隐私是律师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已经占了上风,她见好就收,“我此行只是想来劝你,撤诉吧。我这边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让你身败名裂,上了法庭你也未必就能捞到好处。你和江小姐都是公众人物,撕破脸皮,对簿公堂,造成的负面影响是不可估量的,说不准彼此苦心经营多年的良好形象、完美事业全都毁了。” “我并不想这样。问题是,她不肯协议离婚。” “问题是,你没有给出一个公平合理的财产分割方式。” …… 接下来又说了很多,她却再未占上便宜,耐心几乎耗尽,想必方译桓也觉得这样的讨论没有任何意义,低头看了看表,起身道:“正是午饭时间。沈律师一起吧,也可以详细谈一下财产分割事宜。” 沈向晚以为事有转机:“这么说,方总愿意撤诉了?” 他笑:“如果你赏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明显就是涮她,沈向晚也懒得费口舌,“吃饭就不必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吃饭的时候,方总倒是可以想一想我当事人的好,说不准就改变主意了呢?” “这不可能。” “财产让步呢?” 他笑:“这些,都交给法庭吧。” 沈向晚挑眉,放下支票,“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这是昨晚的十万块钱。感谢方总百忙之中与我会面。” 他颔首,立刻按下了茶几上的按键,对着隐形麦吩咐道,“安排司机送沈律师回去。” 那边传来钟秘书温柔的声音,“好的。” 沈向晚想到钟秘书和方译桓的关系,心里又是一阵恶寒,自然不肯:“不麻烦了。” 方译桓亦不勉强,只是又吩咐钟秘书:“给沈律师带几盒肯迪醒。” 沈向晚不解:“那是什么?” 他说:“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是酒精过敏。 可她早上涂了那么厚的底妆,她自己都瞧不出来,他居然看出来了? 既然是好意,她也没必要拒绝- 出了桓宇国际,正赶上午高峰。 一路红灯,汽车一辆辆跟个蜗牛似的,挪也挪不动。 昏昏欲睡中,突然想找个人聊天。正准备给男友蔡闵程打电话,掏出手机,按了几个数字,想了想,还是挂掉了。 蔡闵程昨天才在电话里讲过,谈判太过艰难,他还会在英国呆一个星期。 这会儿定然在忙。 作为女友,她给他充足的自由。一年里,他有八个月都是出差在外,另外四个月也有一半时间和他的狐朋狗友聚会,留给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她就一个人移动,一个人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习惯了就好了。 回屋子,将高跟鞋换了,打算上楼洗个澡。 刚进客厅,就闻见了丝缕烟味,她的心脏突然收缩,叫了一声:“闵程?” 没人答应,她用力按下灯掣,空荡的客厅一下明亮起来。 只是地毯中央,一只红色的高跟鞋,格外刺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留宿 迅速跑步上楼,在主卧室门前,看见了另一只高跟鞋。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骤然停止,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再次用力,锁咔嗒一声,门开了。 蔡闵程赤裸着身子,躺在那张他们一起挑的福乐床上,怀中长发佳人,正打开浴巾的结。女性的胴体,一览无余。 这样好的身材,想必又是哪位打算上位的嫩模了。你瞧那饱满的上围,平坦的小腹,还有紧实的臀线,皮肤白嫩的简直要挤出水来。 比起她这个正牌女友,简直漂亮出几百个层次。就连她一个女人,看了这样的好身材,也是要脸红心跳的。 他太过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拉起佳人的手,一翻身,就要开始翻云覆雨- 她平静叫了一声:“闵程。” 蔡闵程这才看见她,却并没太惊慌,轻巧推开了佳人,转而对她一笑,“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一边若无其事地拎起了床边的衣服。 肆无忌惮的模样,真是将她惹怒了。 她说:“你不是说你在英国么?” 他恬不知耻地笑,“你信?” “你说的话,哪怕很难相信,但我都愿意说服自己相信。” 蔡闵程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瞥向旁边衣着节约的佳人。那佳人轻蔑地瞧她一眼,拉开门准备走,却被沈向晚一把握住了胳膊。 佳人满是不屑:“你要干什——” “啪!”沈向晚一个巴掌,手起声落。 佳人整个人都石化了,愣愣看着沈向晚。 沈向晚拍了拍手,犹不解气。狗男女狗男女,自然男女都要收拾。右手还未抬起,右耳突然一阵雷鸣。 “啪——” 她的整个右脸都是滚烫烧红。 蔡闵程收回手:“在我的面前示威,也先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以为人前给了你名分,你就真是我的谁了。” 那女人一脸怜悯,又一脸得意,笑着下了楼- 蔡闵程捋了捋浴袍的带子,慢悠悠地坐了下来,“跟我两年,不就是看我有钱么?你看我对你一点都不上心,脾气也不好,陪你的时间也少,你图什么呀?钱这东西,对女人来说,就是罂粟,可以让她什么都不顾。我打了你,你倒是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害怕了?害怕我离开你,这样你就失去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了!” 沈向晚擦了擦嘴角。 做律师多年,她最大的收获就是: 即使输的一败涂地,也绝不能丢了风度和气场。 即使气到发疯发狂,脸上也是笑得温婉安静。 所以,她将发抖的手握成了拳,发白的嘴唇咧出一个还算漂亮的弧度,用自己都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道,“闵程。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是为了钱,那我今天下楼坐电梯摔死,出门被车撞死,三日之内得恶疾性病不得好死。” 蔡闵程大概以为她是在表决心,脸上的表情更加得意。 但她依旧是笑容温婉:“可你记得吗?我的年收入从两三百万变成了一二十万,究竟是为了什么?” “完全都是为了帮助你那坐牢的老爹,你忘记了吗?” 当时蔡闵程的父亲涉嫌贪污受贿,被立案审查,因为案件实在棘手,蔡闵程正处在经济困难期,也出不了高昂的律师费,没有刑事律师愿意接手,她才被迫由一个非诉律师转成了刑辩律师。 蔡闵程一愣。 “我可以为你放弃高收入,但你似乎因为我放弃了高收入而嫌弃我。真好。” 她看见蔡闵程的笑意僵了僵。 但她只是笑了笑,“闵程,我从不害怕你离开我。因为我知道,没有你,我依然可以找到优秀的人。而你的钱是你的,我现在只觉得恶心。房子里我的东西,因为有了另一个女人的气息,也让我恶心。曾经觉得还不错的人,因为劈腿,因为打我,也让我觉得恶心。” 她不吵不闹。 列完事实,讲出结论:“分手吧。再见。” 云淡风轻地捋了捋两颊的碎发,转身。 蔡闵程仿佛突然想到什么,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说,“放开。” 他抿了抿唇,眼神暗淡下去:“向晚,对不起……” 沈向晚不想再跟蔡闵程废话,被他拉着又走不了,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干脆一脚上去,迅速甩门,疾步下楼,拎包就走- 一边在路边打车,一边给好友加同事裴佩打电话。 那厮正在邻市参加调解会,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听到她说和蔡闵程分手的消息,没有宽慰,反而拍手称快: “早说蔡闵程靠不住!油嘴滑舌不说,花花肠子还那么多!一年七成的时间忙事业,天南海北来回跑,你怎么就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何况又那么有钱,自我感觉又那么良好!早就跟你讲了,不平等的爱情没什么好结果!你看,这不就应验了?” 她抽噎一声。 “你今天先找酒店将就一下吧。等我回去就把房子钥匙给你。你再搬家。” 也只能这样了- 但今天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酒店全都爆满。 围着中心城区一直找到三环,才勉强找到个单间,就准备拿身份证办住宿手续,却发现身份证不见了。 简直是欲哭无泪。 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她急得满头汗,心焦气躁坐在酒店大厅里面吹风。 “沈律师。” 有人叫她。 她抬头一看,这男子年轻周正,一身西装,也是英俊挺拔。 如果说前男友蔡闵程的长相算是还不错的话,那这位的长相,绝对是惊为天人了。酒店的灯光不错,更是衬得他宛如时尚杂志广告中那棱角分明、五官好看到无可挑剔的模特。 职业关系,见过太多精英翘楚,也见过太多好看帅气的男女,但这位跟之前的都不一样。 是气度和气场。 她已经被劈腿的事情气的大脑短路,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位就是跟蔡闵程一路货色的方译桓。 遂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方总好啊。” 他点头:“这么晚了,怎么坐在这里?” 她耸肩:“酒店全部住满了,我无处可去。” “要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我那里有客房。”想了想,大概觉得不太合适,又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 他倒慷慨,居然肯接纳老婆的离婚律师,还是曾勾引他的那位。不过想到方译桓一贯的中央空调作风,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眼下无其他办法,只能如此。 反正他是禽兽,她也不是什么善茬- 欧陆一路平稳,停在了某高档小区院落中。 取钥匙打开门。沈向晚望了一眼,里面的装潢奢华但简单,全是国际大牌,却不显一点张扬。 见她在门口迟迟不动,方译桓取出一双男士布艺拖鞋:“将就一下吧。” 沈向晚一愣,已婚男人的公寓里,居然没有女式拖鞋?! 重点是,方译桓这种婚前不检点、婚后也不检点的已婚男人的公寓里,居然没有女式拖鞋?! 四处一转,单独牙杯单人床具,果然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恐怕这个地方,连他的妻子江莲青都不知道吧? 他一面取出新洗漱用品,一面问她:“找酒店费了不少时间吧。晚上吃了么?” 不说还好,一说,她更觉饿,又不好意思说没吃,“最近减肥,晚上不吃饭。” 他笑:“破个例?我晚上没吃饭,陪我吃个夜宵吧。” 她没说话,他已接过她的包挂好,自己进了厨房- 沈向晚拉开厨房门,问他:“需要人打下手么?” 一身家居服的方译桓,端端多了丝烟火气。他的肩膀本就宽阔平展,本是宽大的家居服竟被他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气质来,他的手掌修长而骨节分明,握着不锈钢的刀,转头明朗一笑,“不用。你要无聊,可以去看电视。” 她很少看电视。 一是忙,二是在她看来,现在的电视不是脑残到发指的综艺节目,就是矫情到不能忍的连续剧,尽是些没有营养消磨时间的东西,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多看几个案子。 毕竟,对律师来说,只要坐在电脑前,就会来钱。 他看出她的恹恹,“要用电脑的话,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书房,笔记本的密码是861102。” 好巧,这数字,竟跟她生日一样? 她便去他的书房,打开电脑,看见了桌面壁纸,表情瞬间凝重。 眼神也再也移不开。 那边,方译桓的声音温和干净,“沈律师,来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巧合 沈向晚坐在方译桓的笔记本前,大脑飞速运转,却还是摸不清眼下的状况。 在整整四年的律师生涯里,她一直用着如计算一元二次方程一般的方法去征服一个个棘手案件:创设条件,步步推理,得出准确的答案,拿下试卷上的A。 至今为止,鲜少败诉。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电脑壁纸是张扫描的照片,方译桓的模样还青涩不已,笑容也是腼腆的,两颊的酒窝一现,活脱脱就是一个奶油小生。而他搂着的姑娘,有一张熟悉的脸,她见惯了的脸,天天在镜子里见到的,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时间,是在八年前。 她盯着电脑屏幕许久,一直把眼睛盯花了,还是理不出头绪。 世界上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吗?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又叫同一个人遇见?如果是真的,那么照片上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跟方译桓在一起?方译桓又为什么最终会娶江莲青? 如果是假的,方译桓又为什么要这样费心机? 他怎么知道自己会无家可归,怎么算到自己会来这里借宿,又是怎么确定自己一定会使用他的笔记本电脑?- 沈向晚走出卧室,方译桓正在认真摆盘。他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身笑:“怎么这么久?” 她笑:“这不来了!哟,这么精心!” 鸭血豆腐汤,小炒肉,糖醋鱼,清炒花菜,还有日本豆腐煲。 皆是见功夫的菜,做的还色香味俱全。 方译桓笑:“夜宵也要好好吃。再说,你是贵客。” 她夹了块日本豆腐入口,真是美味。不由竖起大拇指,“真看不出来你厨艺这么好。” “你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我做给你吃。” 沈向晚坐了下来,“好久没正儿八经的吃晚饭了。” “是因为忙吗?” “倒也不是。就是懒得做。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 他瞧着她细瘦的胳膊,“那可不行。多吃饭才能身体好。” 她瞧他一眼,嘻嘻一笑,“卖相这么好的饭菜,总觉得应该有点东西配。” “酒么?”方译桓皱眉,而是说:“还是别喝了。” 她用手比划:“一点点没关系。” 方译桓转身打开橱柜,“你要真想喝,也不是没有。” 白酒五粮液,红酒波尔多,洋酒皇家礼炮,整整一小框橱柜里,满满当当的各种酒。 她抬头望了一眼,“红酒吧。” 他随手拿了一瓶柏图斯。 83年的酒,比她年龄还大。 “真奢侈。”她叹了口气,“总觉得像在喝人民币。” “这是我的酒。要喝也是喝我的人民币,你心疼什么?”他眉眼一挑,一手就启开了瓶塞,摇头嘲笑她道,“前面看你咄咄逼人的样子,还以为你拿了多少钱呢!结果一瓶小六万就心疼了,看来金正的待遇不怎么样啊。” 她酸溜溜:“那当然。跟你方大总裁的桓宇国际没法比。” 他又说,“既然没得比,要不要跳个槽?桓宇国际法务还在招聘呢,鉴于咱俩认识一场的情分,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个后门。” 沈向晚来了兴趣,“工资高么?” 他用手比了个三。 “三万?” “是三十万。” 她咽了咽口水,“您就别用钱吓我了。我不禁吓。” 他哈哈大笑。 一顿饭倒吃得格外和谐- 看新闻报道中的方译桓,铁血凌厉,先前会面时候的方译桓,也是强硬难缠,再加上斓金时候,他的顽劣恐怖。与这顿饭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他亲切温和的像个老爷爷,笑容一直挂着,还不时讲个冷笑话。 而且话还格外多:“沈律师,你成家了吗?” 她耸肩:“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够配上你。” 她拿起勃艮第杯:“等我遇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仿佛安了心,笑容更加灿烂:“那你方便告诉我,你心目中的理想伴侣是什么样的吗?” 这酒挺好喝,但她不敢多喝,微微尝了口就作罢。 即使这样两颊已泛起了红晕:“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方译桓一愣- “开个玩笑而已。”她扑哧一笑,“话说回来,你一个花花少爷,这么关心我的个人生活干什么?” 他摊手:“当然是想给你牵线了。我身边有很多不错的男青年,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真的吗?”她眯眼,“我要大帅哥。” 他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一手摊开放在了旁边的椅背上,笑得格外撩人,“好吧,其实我是想问你,对于一位即将离婚的钻石王老五,你有没有兴趣?” 她一脸嫌弃:“没有。” 他哈哈大笑。 吃完饭,沈向晚站起身收拾碗筷,方译桓也立刻站了起来:“你坐着吧。我来就行了。” 沈向晚笑:“这哪儿成啊?你又收留我,又做饭的。我总不能就当个甩手掌柜吧,太不好意思了。” 方译桓转过身来,也是笑眯眯的:“给你服务,应该是我的荣幸。”- 客房的床很软,沈向晚这一觉睡得很香,一直到方译桓早晨敲门才醒- 他送她去律所。 一上车,她就问他:“方总,除了斓金那一晚,咱们之前见过吗?” 方译桓转头,“什么?” 她指了指他车前镜上的挂件,那上面也是那个女人的照片:“我在你的电脑屏幕上也看见了她。我和她有点儿像。” “都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是好看的白皮肤,都是标准的大美女。”他笑了笑,云淡风轻,“这样一说,全天下的美女都挺像。你说是不是?” 这赞美,听来很是舒服。 她撇撇嘴,“谢方总夸奖。” 他还是笑:“实话实说。”- 一下车,裴佩那个八卦鬼就凑过来,“这才刚蹬了蔡闵程那个有钱的王八蛋,立刻就勾搭上了开欧陆的王老五!你这桃花运旺啊!” 沈向晚抿嘴笑,“你少玷污我的清白了。这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余音还未落,沈向晚的电话就响了,屏幕上赫然映着豆大的三个字,方译桓。 “沈律师,你是不是落了一把伞?” 她这才发现包里的阳伞不见了,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你在金正门口吗?我现在掉头,给你送过去。” 她觉得不太好,“不用了。就先放你那里吧。我最近也不怎么用。” 他说:“没事。我已经到了。”- 白色的欧陆正正停在两人身前,方译桓从上面下来,将阳伞递给她。看见了裴佩,也顺便打了个招呼,“裴律师,好久不见。” 裴佩点了点头,“方总好久不见。”暗地里却狠狠地捏了沈向晚一把,咬牙悄声道,“你居然跟方译桓厮混了一晚上?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方译桓和他的车开远了,沈向晚才问道:“他是什么人?” 裴佩说:“他可是生意场上有名的笑面虎,人前笑脸,背后插刀。阴狠危险得很!” 她嗤笑一声:“这种道听途说,你也信?” “这还真不是道听途说。连华视新闻都报道过。” “报道过什么?” 裴佩的神情十分严肃,“为了钱,他栽赃陷害,亲手把弟弟送进监牢!为了钱,他开车撞死了亲生母亲,把父亲逼上绝路!为了钱,他还联合仇家,把自家产业掏了空!!!他父亲气不过,就在他眼前自杀了!” 她不信:“危言耸听!你当这电视剧啊?还弑父杀母的!要这样,他不早被抓起来了?” 裴昕简直被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气的要冒烟,语速不由就快了起来,“好好好,你要认为是危言耸听我也不再多说。我们就说说你的当事人——他现在的妻子江莲青。你知不知道江莲青原先可是又聋又哑。他才不管,只要女方有钱就好,愣是把自己打包成了个货物,换了江家300万英镑!” 沈向晚扑哧一笑,“300万英镑?挺值钱的嘛!” “你别给我嬉皮笑脸!我可是有十分可靠的消息来源!他当年弑父杀母,闹得可是轰轰烈烈!坐牢那都是轻的了,差点就被判死刑!只不过国内没有案底罢了!现在居然回了国,还跟你是对手。你最好给我提高警惕!你以为能白手起家混到他这个地步的,会是等闲人物?豪门是非多,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更诡秘的事件呢!在生意场上混久了,尾巴都比别人大一圈儿!人前全是笑脸,背后尽是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闹事 她听得背后发凉,连忙表态,“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这还差不多。”裴昕总算放下了心,不说这些社会的黑暗面了。说点让你高兴的!今晚上给你安排了相亲,绝对的青年才俊!八点,东环路云香鬓影,绝对不能迟到!” 沈向晚正要说什么,裴佩一个指头点过来,“你要华丽跌倒,继续奔跑!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还难找吗?!你这么优秀,这么骄傲,凭什么被他蔡闵程劈腿啊?不觉得丢人啊?眼下,就要找一个比他更好看,更优秀,更有钱途,注意是钱途的!男人!让那个有眼无珠的渣男眼红,让他肠子都悔青,让他抱憾终身!”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偏偏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提前半小时到达地点,方落座,就听一个尖利的男声:“你就是沈向晚?” 她抬头,眼前这位,哪里是青年才俊,简直就是中年谢顶大叔好么? 尴尬笑了一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是我,请坐。” 好歹来了,就当认识一个朋友吧。何况云香鬓影也不便宜,成不了就更不想让对方破费,中途上了一个卫生间就顺便买了单。 对方得知后,非要送她回家。 是中午新找的房子,老旧小区,路面不平,高跟鞋确实难走。她想人有车,便同意了。 停车,相亲男又说:“我送你上楼。” 她犹豫,“不用了吧。” 对方坚持,她挨不过,也就默认着上了楼。楼道里他也还算规矩,到了七楼她掏出钥匙开门,“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就要关门,对方却一把抓住了门沿,朝她的房间张望,“不请我进去坐坐?喝个茶?嗯?” “这么晚了不合适,改天再……” 他却一下推开了她的门,沈向晚心一凉,坏了,遇见坏人了! 还真就被她料准了,对方一进来就将她搂住,反按在了门上,一双油唇就亲了过来。沈向晚挣扎,却怎么也挨不过他的劲儿。慌乱中,她摸索到裙兜里的手机,想要按键,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背在了身后。眼看着她后背的拉链就要拉开,里面可就一件内衣…… 她挣扎也挣扎不开,上脚踹也没有任何效果,想要呼叫但嘴巴被他死死吻住,她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的力气极大,一下就剥落了她的上衣,她大声呼叫,“救命——救命!”但老旧小区,隔音效果超级好,她害怕得全身发抖,被他死死压在身下,几乎就要窒息。 楼道突然有动静,然后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趁他愣神,沈向晚一把推开他,却被他一下扼住脖子。他一把捂住她嘴巴,高喊了一声,“谁?” 没想到居然是方译桓,“沈向晚,是我。” 这声音沉稳,莫名让她的惊恐缓和下来。 方译桓又说,“沈向晚,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这声音十分笃定,相亲男一哆嗦,拽着她就要进卧室,门外的方译桓又道:“你要不答复我就自己开门了?”就听见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相亲男也愣了,手下不由一松,沈向晚立刻转身开门。 方译桓看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也是一愣,他是想她出事了,但看到这幅场面还是震惊了一下。所有的愤怒涌上脑顶,迅速将她拉到身后,随即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厉声吼道,“你他妈的刚才在做什么?!” 眼看要成,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对方也是愣了,支支吾吾:“我……” 方译桓一拳上去,对方跌坐在地,他还嫌不够,对着蜷缩的身子就是一阵狠踢,沈向晚虽然觉得这样很解气,但也不愿闹出事来,连忙拉住他,“我没事。你别这样。” 他依言住手,还是心有怫郁,指了指相亲男,半天才说出话来,神色阴翳狠绝:“要是有下次,我绝对让你在晋城消失!” 对方哪还敢造次,立刻抱头鼠窜- 他愤然关上门,语气严厉,“简直太不小心了!你这是引狼入室知不知道?若我没赶到,你要怎么办?!” 她一滞。被吃豆腐的人是她,又不是他,他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 他又说,“你这小区太旧,没有物业就算了,连个保安都没有!你一个女人住,太危险了!” 她一笑,“危险不危险,就那样了。最近没钱换房子,除非官司胜诉。” 他没说话,只是略有所思。 沈向晚有些尴尬,其实她的工资并不低。干律师这行,只要不是弱到一定地步,买个车买个房根本没有问题。只是因为蔡闵程的关系,她一直没能安定下来,非诉不精通,刑辩不精通,民事代理,江莲青这个也是第一起。 业务只要一换,就要从头做起,积攒的人脉全部清零,打点要钱,律所要钱,在加上她身体不好,一进医院,又得要钱。 其实这些钱,以前都是蔡闵程帮她掏的,可眼下,已经跟蔡闵程分手。她又是个心气高的人,他那么看她,她自然是受不了的。索性就将他为她花的钱,连着利息一块,全部给他汇过去了- 沈向晚回卧室换了睡衣,这才将他刚才借她的外套递过去,问他,“大晚上的,你怎么会过来?” “就在附近应酬,刚好你的电话打来,又不说话。我就觉得不对劲。” 刚才以为电话没拨出去,原来接通了方译桓。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你还有我房子的钥匙?” 他说,“地址是问的你们薛主任才知道,我怎么会有钥匙?” 哦。原来是情急下的使诈。 “不管怎样,谢谢你。” 他嗯了一声,在她的屋子各处转了转,检查了窗子,眉头皱得更紧,“周围都是市场,人员太杂。根本就不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她打开随身包,哗啦啦掉出一堆防身物品,“不怕,我有这些。” 他一愣:“你平常都在包里放这些吗?” 她点头:“做刑事辩护,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案件。受害人觉得你是禽兽,替杀人犯说话,难免恨你。嫌疑人觉得,你抠法条就是在跟他作对,判多判少都是你的错。法官检察官打心眼看不起你,觉你为了点钱就昧了良心。调查取证的时候也会遇上一些紧急情况。所以,包里常备这个能应急。” 方译桓又说:“换工作,你真的不考虑?” “方总,我不傻。现在许诺得这么完美,我要真跳槽过去,你再把我辞了。我可是诉讼律师做不成,非诉律师也做不成了。” 方译桓知她不信任他,并不劝,而是说:“我有朋友急于转手芸苑的房子,明天我叫他联系你。” 芸苑可是晋城最新的高档小区,她连租都有问题,更别提买了。于是道,“谢谢。还是算了。” 方译桓转身告辞,“那你睡吧。” 随手锁上了门,沈向晚听见他下楼的声音。 一大早到了律所,沈向晚手里的咖啡才喝了一口,打包的抹茶慕斯还没开封,就被裴佩叫住:“向晚!” 还没反应过来,裴佩就把她拉到了走廊的最角落。一站定她就立刻将胳膊从裴佩的掌心里抽出来:“你干嘛?神秘兮兮的!跟做贼一样!” “可不就是跟做贼一样?人贼是做错了事,见着警察得躲起来!你不一样。你是没做错事,也得躲起来!”裴佩指着沈向晚办公室的玻璃门,“瞧瞧,谁来了?” 她顺着望过去,办公室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虎视眈眈地往走廊这边望。一瞧人那样子,她就浑身一抖,心里一怵,连忙缩回了脑袋,悄声地问裴佩,“他怎么上来的?保安呢?!保安怎么就让他上来了?!” “你也是背!今天三个保安,两个都病了,另外一个女保安在车库呢!根本没空管咱们这些破事儿!”裴佩也是着急,“薛主任刚才已经来过了,想把人劝回去,根本没用。我这才跑门口堵你来了!你赶紧回吧!下午再来!” “这怎么行?一来一回大半天过去了,我上午还有事儿呢!”她眯眼想了想,拿出电话就要拨号,“反正叫保安也不顶事儿。直接报警好了。让公安带走。” 裴佩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手机,“你这啥事没有,怎么报警?人违法了吗?人触犯什么了?是民法通则,还是治安管理处罚法?” 沈向晚一下词穷,是啊,人又没有违法。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那是两年前的案子了,她为一起故意杀人案辩护。嫌疑人叫蒋政,杀了自己的妻子,还伪装得天衣无缝,半年之后才东窗事发。那时候她入职不久,又是一个十分有影响的案子,必然竭尽全力,殚精竭虑。愣是把一个立即执行的罪行争取成为死缓。 但嫌疑人毕竟杀了人。而且是以十分残忍的手段杀害了被害人。被害人的家属恨她,无可辩驳,理所当然。 她万万没想到,这份恨可以延续这么久。从嫌犯被判处缓刑起,家属就一直缠着她讨说法。但那时候还没让她这样害怕。直到嫌疑人的另一起罪行被发现:蒋政不但杀了自己的妻子,还扼死了邻居家的女主人周梅,她才觉得后怕。 蒋政倒是被立即执行死刑了,她却不能再安生。 妻子和邻居的家属也开始了日复一日地骚扰她,半夜打电话放恐怖音乐,给她发凶案照片,在她住的房门口喷红油漆,在律所门口围追堵截……这段时间总算消停了些许,她以为自己总算得到解脱,这不?周梅的老公又来了! 可在走廊里猫着怎么也不是办法。索性就把该说的话讲清楚,她又没有错,凭什么躲着人啊? 低头理了理雪纺衬衣,高跟鞋就迈了出去。这才看见,自己的办公室前,已经站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同事。薛主任走过来,严厉将围观同事驱散,这才对她沉声道,“家属也有家属的难处。毕竟是两条人命。你也没有错。终究是误会一场。你进去,跟他们解释清楚。也少了律所一个隐患。” 她点了点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解围 一进门,她突然觉得心酸。 因为她看到了周梅老公手里抱着的孩子。 一岁多的孩子,刚学会说话,咿咿呀呀在叫着什么,圆圆的、黑黑的眼睛瞧着她。 她缓步走过去,“陈聪,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委托人对你们的事情太丧心病狂。但现在他已经死了,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你是不是能够放下……” 陈聪猛地起身,放下孩子,就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放下?放下什么?没法放下,永远都不可能放下!我老婆死了,我的孩子没妈了!蒋政死了!我现在连个可以讨说法的人都没了!只有你了!我告诉你,我没法放下!你他妈也别叫我放下!”越说火越大,抄起桌上的瓷质笔筒就向她砸来,一边高声吼着,“放你妈的狗屁!你们做律师的,一点良心都没有,拿了钱就给畜生说话!也是畜生!我今天就砸死你!替天行道……” 沈向晚躲之不及,转身就要出门,却被陈聪一下拉住了胳膊。她挣扎着,陈聪却一手就掀翻了茶几,满地的玻璃碎片。一时间孩子的哭声、男人的叫声此起彼伏! 他突然扬起手来,沈向晚以为他要打自己,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半天没反应,睁开眼睛,却看到他掰开了一块碎玻璃,就准备往孩子的脸上划去。 沈向晚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反正没妈的孩子也像根草,我和孩子就在你眼前一起消失!” 他脸上是死灰一般的神情,却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沈向晚一个跃身,就想去夺他手里的玻璃片,他抓的太紧,沈向晚夺不下来,只好死死握紧了玻璃片,血立刻从她的指缝往下渗。 手心是刀刻一般的疼,她却不敢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她话也快说不出来,这才猛然想起呼救来,“薛主任!裴佩!来人啊!快来人——”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门被推开,沈向晚立刻失了力气,整个人就要往后倒,一双坚定的手托住了她。她勉力站直,就已经被方译桓拉到了身后。陈聪还要来拉她,被方译桓一手拦住:“你还要干什么?” 门开着,这声厉喝十分有效,早已散去的薛主任和裴佩一众人终于赶到。方译桓立刻将沈向晚交给裴佩,皱眉交代,“送她去医院止血。我的司机就在下面。” 陈聪哎了一声,又要来拉沈向晚,被方译桓一手推开,“人已经为了救你的孩子受伤了,你还要干什么?!”薛主任也来拉陈聪,“我们的人本就没错。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何必搞成这样?” 陈聪指着沈向晚的背影,涕泪齐下,却依旧咆哮着:“你们没错?你们这叫助纣为虐!我已经被你们整得家破人亡了你知道吗?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到你们律所来讨说法?如果不是养不起孩子,谁会愿意带着孩子一起去死?!” “你最好搞清楚!把你整的家破人亡的人,不是律师,是罪犯!应该讨说法的地方,不是律所,是法院!是检察院!是信访局!是有申诉职权的地方!还有,你养不起孩子你怪谁?怪律师?怪政府?怪社会?我告诉你,谁也不怪!怪你自己,怪你自己太蠢了!这世间的路那么多,你不认识,只知道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方译桓字句峻厉,“要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死去!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死成也就罢了!死不成,半残不残的,还给社会添累赘!” 方译桓一席话,说得陈聪哑口无言- 方译桓赶到医院的时候,沈向晚已经包扎完了,坐在走道的板凳上,照镜子整理头发。沈向晚现在手缠得跟个粽子似的,作为中国好闺蜜,裴昕自然就是那个举镜子的人。 沈向晚左看右看,一只独手左拨拨、右弄弄,总算是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这才笑嘻嘻地跟裴佩调侃,“谁说的来着?头可断,血可流,头发不能油?” 裴佩翻了一个大白眼,“肯定是个绝世丑逼。” 沈向晚哈哈大笑,“对对对,绝世丑逼。” 一转头,瞧见方译桓笑眯眯地站在旁边,顿时一惊,“方总,您是属猫的吗?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儿的?” 他也是奇怪,“你这手不疼吗?还笑得这么开心?” 她嘟嘴,“疼啊。就因为疼,才要笑得开心一点。要不然光想着疼,那不就更疼了吗?” 他同意,“有道理。” 她这才想起来问他,“对了,你今天怎么会来律所?还那么及时地救了我。” 他说:“就是来律所找你的。” 她满脸问号:“来找我?” 他点头,“昨天跟你讲,我有朋友在转手芸苑的房子。今天本是想带你去看房子的。” 真是奇怪,方译桓那么有钱一个人,怎么也干起了倒卖房子的勾当?更何况,“方总,我并没有买房子的意愿。” “芸苑三期,新房精装,拎包入住。面积一百三,总价不到两百万,你也不考虑?” 芸苑的房子,她曾打听过,一平三万起。一百多平的房子,没个三百万根本不可能。 可这个房子……怎么会这么便宜? 她确实需要换个住所,何况芸苑是晋城最好的高端智能小区,价钱还这么便宜。管它是真是假,先去看看再说。 于是点头,“好啊。什么时候去看?一会儿就去,怎样?” 方译桓却犹豫了,“你的手还受伤着。等下还是送你回家休息。看房子的事情不着急,我已打好了招呼,你不去看房主就不会自作主张地卖掉。所以,你可以放心。改天我再来接你去看。” 她笑眯眯,“那就先谢谢你了。” 他淡淡道:“没事。” 她受伤的事,没敢告诉父母和兄长,自然就没人贴身照顾。好在裴佩每日都来看,方译桓更夸张,人不露面,却天天差了司机来送饭。早中晚,一顿不落。真是让她受宠若惊,连忙打电话道谢,也是想婉转拒绝。 那边却十分坦然和淡然,“小事一桩。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她还是过意不去。 方译桓说:“等你看过房子,也花钱买了,就算是对我的感谢吧。” 这……不太对等吧? 但毕竟是好意,她也就没再说话。 一个星期后,方译桓按约来接她,去看房子。 房子确实漂亮,时新的欧式外观,独门独户的小复式,家家户户自带花园,停车场设计合理,小区娱乐室、运动场、游泳馆、医院、学校一应俱全,二十四小时的物业随叫随到,绿化率和容积率都叫人十分满意。 他上前按门铃。 开门的年轻男子一看是方译桓,立刻笑眯眯,“你总算来了。” 他点头,向沈向晚介绍,“这是我朋友苏浚。” 那人招呼沈向晚,“请随便看。”- 她随处转了转,房间的朝向和户型也没得挑,采光良好,让人心情舒畅。走向阳台,看着阳台下那些姹紫嫣红的鲜花,还有远处葱郁而隐约的山林,仿佛是另一番世外桃源。转头,对面的院落里,方译桓站在阳台上,对她笑。 一派芝兰玉树气质,黛蓝色的衬衫更显肤色,清爽的阳光落在他肩头,好如古风中偏偏走来的佳公子。 苏浚笑说:“旁边就是译桓的房子,你若买下,还能和他做邻居呢!” 沈向晚瞧他一眼,一脸不情愿。 方译桓略不悦:“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公寓,这边反而不怎么住。” 苏浚问,“怎么样?” 她实话实说,“这么好的房子,价钱定然不会便宜。” 苏浚说:“总价两百零五万,你是译桓的朋友,可以折价一百九十万,若一次性付全款,还能再打八折。” 房子真是不错,价钱也很便宜。 偏偏她近来手头拮据,律所的公积金也没按时交,按揭的话,每月还一万五,也要背贷十年。何况,芸苑地处风景区,前往中心城区必须要车子,又是一笔开销,她暂时也没有买车的打算。 索性笑了笑,“苏先生,我还需要考虑考虑。如果有人想买,你不必通知我。” 苏浚一愣,看方译桓。 方译桓走过来问她:“是嫌贵还是嫌远?” 她说:“都是个问题。” “钱的问题,我可以借你。刚好我有搬过来的打算,上下班路过你们律所,也可以顺道载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阴谋 沈向晚皱眉,总觉得不太对。 她是江莲青的代理律师,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苏浚说:“我马上就要出国,这房子真是急售。沈律师要真觉得房子好,价钱方面还能再优惠。一百五十万能接受吗?” 她说:“请让我再想想。” 转身去了卫生间,拿出手机给房管局的朋友打电话:“嗨,我是金正律所沈向晚。帮个忙,查下芸苑三期第二十七号别墅的所有权人。” 过了一会儿,朋友回答她:“是方译桓。”-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奸商- 他给她提供职位,只是为了让她放弃江莲青的案子。 她拒绝了他提供的职位,他就换一种方式让她放弃江莲青的案子。 律师法明确规定,律师接受对方当事人财物或者其他利益,会被吊销执业和罚款。 严重的话,是要坐牢的。 只要她买下这个房子,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方译桓不愧是老江湖,这么阴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回去的路上,沈向晚不想说话。方译桓也没必要没话找话,于是随手打开广播。 正是花边新闻,主角刚好就跟她旁边坐的这位有关: “江莲青婚变又有新消息爆出,昨日有记者拍到江莲青与不明男子牵手暧昧视频。可以清楚地看出江莲青表情甜蜜,二人牵手走入某国际连锁酒店,疑似共度良宵……” 方译桓嘴角一抹戏谑。 沈向晚转头,“你放的消息?” “当然不是。” 她才不相信他清清白白,“除了你还能是谁?这时候江莲青的负面新闻,简直就是在你胜诉的天平上加砝码。不是你,难道是江莲青自己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他一手关掉了广播,“那么多记者狗仔,天天盯着江莲青。不是她自己不检点,能让人拍到这个?” “方总不知道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向晚厉声道,“且不说我当事人是否有错,就算她真的出轨,也不至于傻到打离婚官司的时候顶风作案吧?” 方译桓也不是耐心的人,沈向晚说话一严肃,他的语气自然也不善起来:“沈律师,说话请讲证据。” 沈向晚正要说什么,电话适时响起来,是江莲青的经纪人张美琪,声音十分焦急,“沈律师,麻烦你迅速来医院。” “怎么了?” “莲青自杀了。现在在二医院抢救……” 电话隔音效果不好,方译桓皱眉,修长的手指立刻调转方向盘。 他的电话也突然响了起来,他瞧了沈向晚一眼,不慌不忙按掉。 来电的画面一瞬而过,但沈向晚还是看到了屏幕上那三个字。 蔡闵程。 她偏过头,蔡闵程怎么会跟方译桓认识? 正在思考,就听到方译桓开了口:“蔡闵程是你前任?” 她垂下眼,明褒暗贬地道:“方总的背景调查做的不错。” 沈向晚一向低调,从恋爱到分手,除了几个极为要好的朋友和同事知道外,她基本上没说过。何况这才刚分手几天,他就了解到了二人已经分手,可见他的爪牙伸得有多长,也可见他调查得多细致全面。 他漫不经心地拨着方向盘,声音平静无波:“你做了江莲青的律师,就应当预想到,会成为我的调查对象。” 沈向晚嗤了一声,差点又开启了嘴炮。但转念一想不对,方译桓一句话就将重点转移了,她也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她想知道,方译桓怎么会跟蔡闵程有关联。 他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没等她问,他的面上就浮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我要是说,我打算逼死蔡氏。他没办法了来求我,你信吗?” 沈向晚看他故弄玄虚的样子,不由皱眉,“我不信。” 一方面,她不相信蔡闵程的企业那么不堪一击。蔡氏怎么说也是几十年的餐饮连锁企业了,逼死会那么容易? 另一方面……她不由在心里翻了几百个白眼。方译桓有病吧,才会见谁都咬?谁不知道在生意场上,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共赢的机会。蔡闵程招他惹他了?他要这么大费周折的逼死蔡氏? 她顿了顿,“虽然和蔡闵程分手了,但蔡氏的经营状况我还是了解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也有三分钉呢。几十年的跨国公司了,还不至于被你三两句话就逼死了。” 他满意地瞧着她笃定的样子,嘴角轻微扬起。 却还是由衷地感叹:“沈律师,你作为前任,真是不怎么合格。” 沈向晚闭眼靠在椅背上,不想接他的话。 对啊,当年作为蔡闵程的现任,她都不怎么合格。现在成了前任了,又怎么可能合格? 但关他什么事。 到了二医院,沈向晚开门下车,方译桓继续安然稳坐,根本不打算下车。 她看他一眼,“那是你老婆,你不上去?” 他不屑:“我上去做什么?” “那是你老婆!” 他漠然,“所以?” 沈向晚愤愤甩上车门,“方译桓,太薄情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方译桓眼皮一抬,看着后视镜中沈向晚离去的背影。 好下场? 他这种人,什么时候期望过好下场了? 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皱眉,手在拒接键上停留了些许。 最终还是接了。 那边的声音凄厉至极,却透着深深的绝望:“方总,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不能这样赶尽杀绝!” 方译桓没有说话。 蔡闵程似乎冷得打了个寒噤,沉默了许久,也迟迟等不来方译桓一声回应,只能继续道,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哀凉:“当年的事情,是我们不对,但我已经跟向晚分手了……我真的跟她分手了,而且她也不会再对我有任何想法了……求你,能不能放过我?这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基业……最后的基业啊……求你,给蔡氏一条生路……” 方译桓揉了揉眉心,依旧没有回答他。 蔡闵程几乎要哭出来,“求你……” 方译桓修长的食指一抬,立刻按下了挂机键。 这六年,每每午夜梦回,脑海里都是那张和沈向晚一模一样的脸,却是脸色惨白,眼眶鲜红。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站在自家的院门口,攥着他的胳膊,满手满身都是血,凄厉地质问着他: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这么狠! 她尖利的指尖戳着他的皮肤,连带着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即使在梦中,感知也尤其清晰。 醒来,满头满身的汗。 他连自己都不放过。 又怎么可能放过那些仇人呢? 放过蔡闵程? 想都不要想- 沈向晚总算找到了二医院的住院楼。 上去的时候,江莲青正在抢救。 手术室外并没有其他人,就连张美琪都没见,她只好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等。 不由回想起刚才跟方译桓的对话,心里不放心,还是拿出了手机,在浏览器中搜索蔡氏的新闻。 大部分都是广告和销售链接。 心稍微放下些,随着链接又点进了蔡氏的官网,上下翻着公司高层的名单,却怎么也找不到蔡闵程的名字了! 直觉让她打开了工商局的网站,果然在企业经营异常目录里,找到了蔡氏企业。 详情栏中显示,半月前,也就是蔡闵程跟她分手的前一天,蔡氏企业进行过一次股权变更,蔡闵程已从董事会出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钟宥胜。 难道方译桓所说的是真的? 她按下了复制粘贴,在引擎里搜索这个名字。 跳出的百科很详细。此人曾为桓宇国际高层,现在仍旧是桓宇国际某全资子公司的老总。 而这个全资子公司,一年前曾和蔡氏签署了对赌协议,若蔡氏不能在半年内于英国上市,蔡闵程就必须回购该公司所持有的34%的股份。但上市计划破产,蔡闵程不得不将自己的股份一起捆绑转让。 最终导蔡闵程被清出了董事会,失去了对蔡氏的控制权。 蔡氏江山易主! 她的背后开始发凉,额头上也冒了汗,方译桓啊方译桓……你果然不是等闲人物! 那么大的一家跨国餐饮都能被他一夜倾覆,连蔡闵程这样的人物都能被他逼得走投无路。 那她呢? 她可是他妻子的代理律师,是他的对手! 如果他要对付她,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越往下想,她竟然开始害怕起来。 她只是一个小律师,没有什么扬名立万的大志向。无非就是用技能讨生活而已。如果方译桓真的要对付她,那她真是无处可躲。 但已经接了这个案子,她无路可退了! 尽人事,听天命。 那也就这样吧。 “沈律师,你来了?” 一声招呼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抬头一看,正是江莲青的经纪人张美琪。 “嗯。挂了你的电话,我就来了。”她指着手术中那三个字,“还要多久?” “不知道呢。已经进去半小时了。” 她哦了一声:“江莲青为什么会自杀?你知道些什么,能给我讲讲吗?” 张美琪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一脸焦急和茫然,“说起来,方总还是靠着江氏起家的。如今发达了,就彻底看不上结发妻了。又出轨,又家暴,江莲青只是哭,却从不追究。只要方总愿意维系两人的关系,她什么痛楚都能忍,可谁能想到……” 张美琪有些唏嘘,“谁能想到,还是到了离婚这一步……江莲青那么胆小的人,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竟然敢拿起刀子自杀……” 她不禁咬牙:“男人本就靠不住,何况还是方译桓这样阴晴不定的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孩子 医生推着江莲青出来,她迎上去,“怎么样?” “病人已暂时脱离危险,但还需观察些时日。” 她松了一口气,进了病房。江莲青已经醒了,只是口鼻都被呼吸罩遮住,鼻腔还插着管子,手上也打着点滴,瘦瘦弱弱,让人心疼。 沈向晚为江莲青不值,“你怎么这么傻?你若死了,方译桓不但不会愧疚,还便宜了他在外面养的那些小三小四!” 江莲青脸色苍白,动了动唇,却只有气息:“沈律师……” 见她说话是如此困难,沈向晚只好将手伸过去,将她的放在自己的掌心,“想说什么,写吧。” 她缓慢地,轻轻地,写下四个字:“我怀孕了。” 眼泪从眶子里滑下来,她继续写,“怎么办?” 张美琪叹了一口气,“方总肯定不会要的……” 江莲青别过了头去,似是在遮挡泪水。 沈向晚不忍心在屋子里询问,拉了拉张美琪,“我们去外面说话。”- 一走到楼道,沈向晚就问张美琪:“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方译桓不会要?” “她之前就为方总怀过一个孩子……具体的细节我也不记得了。当时正赶上方译桓生日,莲青就想在生日给方译桓一个惊喜。谁知道当天半夜,她突然就住了院,孩子也没了。我问莲青,她只说是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了。” 沈向晚听出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 “莲青一向小心,怎么会无缘无故从楼梯摔下来?我去问了邻居,当天晚上他们两个人争吵的很厉害,还差点打起来。” “你是说,有可能是方译桓推的?” “我不知道。” “方译桓呢?” “方总也没有守床,谁知道去哪里逍遥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情?比如说病历单,或急救记录?” “没有。莲青出院后,方译桓又回来了,两人莫名其妙就和好了。莲青也是心软,方译桓几句话,她就把病历单烧掉了。当时还有监控来着,江莲青也一并把光盘丢掉了。” 沈向晚简直不能相信,“那就是什么证据也没有了?” “没了。” 沈向晚竟不知说什么好,这样一个爱着方译桓、卑微到尘埃里的女人,如果最后落得身心受伤、钱财两空的下场。 那就太不公平了-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想江莲青也许睡了。却听到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她走过去,江莲青缩在被子里,蒙着头,被子和氧气管跟着她身子的颤抖起伏着,她唤了一声,江莲青没反应,她只好使劲拉开被子。 哭泣声戛然而止,江莲青闭上眼睛,脸颊还有未干的眼泪。 沈向晚还是决定给方译桓挂个电话。 她表明意思,“你老婆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所以?” “按照法律规定,从怀孕期间至分娩后一年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这时候,你的离婚请求是无效的。所以我劝你,撤诉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请转告江莲青:孩子最好打掉。不然,我让她好看。” 沈向晚简直不能相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一字一句,“她要生下孩子也可以,我不负责半毛钱。” 真是人渣。 沈向晚默默咽下即将出口的四个字,啪地挂了机。 当天晚上查案卷,找法条,辛苦到了半夜四点,翌日中午才磨磨唧唧爬起来。正刷牙,张美琪的电话又来了,“沈律师,不好了!方总带了一群人来医院,非拖着莲青去做手术。围观的医生拉都拉不住!怎么办,怎么办?” “你们稳住。我现在就赶过去!” 拦了出租,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医院,果然看见方译桓站在病房里,身后跟着三个斯文败类,皆衣冠楚楚。 见她来了,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沈律师。我只是带着我的律师团,来谈谈。” 方译桓,不笑,周身都散发着令人压迫的气场。 见惯了大场面的沈向晚,竟然也不敢去迎他的目光。 再看病床上的江莲青,低头隐隐发抖。 她上前抱住了江莲青,抬起头,看着方译桓的眼,“方总请回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却对江莲青道:“你不是最爱钱?说个数吧。” 江莲青满脸泪痕,摇头。 他一脸嘲讽,“一个孩子,一万?” 这数字一出,连沈向晚都愣住了。 第一天见面,方译桓一个支票就开了十万。保守估计,他身家也有几十亿,打掉自己的亲骨肉,居然只愿意出一万?连桓宇国际最低的工资都不如? 江莲青一言不发。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沈向晚抓起他放在桌上的银行卡,抬头看他冷漠的模样,突然就想起蔡闵程的那副嘴脸来,气愤地捏紧了卡上的刻字,越捏手越凉。 她需要冷静。 嘴角一撇微笑,慢慢将那卡递了回去,“现在我们一分钱也不要。法庭判决之后,我自然会让你,一分钱也不剩。” 方译桓瞧她一眼,语气淡漠得可怕:“沈律师,只靠说大话是赢不了官司的。” 转身带着他的律师团走了- 沈向晚审度了当前的形势,“不能一直被动挨打,我们要反攻。方译桓希望用花边新闻来诋毁你的形象,害你失去工作,失去经济来源,而不得不打掉孩子。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美琪姐,明天你叫几个靠得住的记者来。咱们陪他打舆论仗!” 张美琪做事干净利落,第二天就有十多个记者坐在了病房里面,都来自一线媒体,十多部相机话筒全对准了病房里弱弱怏怏的江莲青。 江莲青脸色苍白,一身病服,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既不拒绝,亦不配合。这真是让沈向晚和张美琪都着急。 沈向晚只好代表她发言,她知道,此刻不是撕破脸皮、恶言控诉的时候。 争取人心,才是最佳方案。 “实在是走投无路,我们才会邀请媒体来。江女士根本就见不到她的丈夫,方先生除了上次叫她打胎露过面,自此就消失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将我的当事人如瘟疫一般地躲避。” 沈向晚站在病床边,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严肃地道:“大家也看到了,我的当事人现在是什么状态。在这里,我并不想指责什么。只是希望方译先生能够看一看,想一想。” 她顿了顿,指着病床上的江莲青,“这个女人,是曾披着圣洁嫁衣,将一辈子托付于你的新娘;是曾为你怀过一个孩子,却被你推下楼梯而流产的绝望人妻,是相信了你的甜言蜜语,不顾一切又再次有了你的骨肉的母亲。我们多么不希望,她会变成你的前妻。” “因为我和我的当事人,始终怀着最美好的愿望,希望你能郑重考虑、重新审视你们曾用心经营的婚姻。我们宁愿相信,最初的爱情、最终的婚姻,都是出于不带利益算计的真心。而小宝贝的存在,是你们曾深爱过的证据。它带着你们曾经的期望,来到这世上,多么让人惊喜。” 她将拍的片子放在摄像机前,“孩子已十周,脑袋、手腕、脚踝都已发育完成,感知也越发清晰。可他连这个世界都没见过,就要被迫离开,沦为一滩血水,是不是太过残忍?” 一边的江莲青终于憋不住,嚎啕大哭,仿佛要将心肺都哭出来,“孩子是无辜的,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我傻,我知道他不爱我了,但怎么办呢?我没有活路了……” 这样的悲恸,别说是沈向晚,在场的记者都要落下泪来- 翌日下班,沈向晚专门买了一份《人物时刊》,果然看见了封面的大字: 《江莲青自杀,方译桓不管不问,逼其打掉亲骨肉》。 文章字字血泪,有理有据,关键情节事无巨细。原本被负面新闻缠身的江莲青一下变成了被丈夫抛弃还念念不忘的痴情女子,方译桓的好形象一落千丈,简直就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嘴角一撇,又随手翻了翻其他杂志,无一例外全都有。 语句也够犀利,她喜欢。 毕竟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人物,内容也够劲爆。就像戳中了女人的那什么点,只要能让公众兴奋,为什么不呢? 不止纸媒,电视网络甚至公众号也是铺天盖地,长篇累牍。 方译桓从神坛跌入地狱,连着公司股票也一路下滑,记者和好事群众将桓宇国际大楼堵得水泄不通,有人在论坛曝光了方译桓的住址,那高档小区也未能幸免,门口每天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物业不得不加强安保措施…… 这种情况下,方译桓寸步难行。沈向晚听说,他干脆就吃住在了公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印证 沈向晚撇嘴,这姜晋,一贯都是别人两个心眼,他恨不得长出一百八十个心眼来,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偏偏这次,怎么这么没脑子?让案子的对方当事人来照顾她,说出去她还接不接案子了? 简直是败坏她在律师界的清誉。 虽然她也不怎么有清誉- 护士来换药,她指着方译桓,对护士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他。能不能请你让他离开?” 方译桓瞧了沈向晚一眼,转头对摸不着状况的护士,一脸无奈地道:“护士小姐,我不知怎么惹她生气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这样啊。”护士一听方译桓的语气,便以为是小情侣闹了脾气,边劝着,“小沈姐,别生气了。你不知道你男朋友这段时间多贴心,二十四小时守着啊,守了整整三天呢,你再不醒来,他都快成化石了。我要有这么帅,又对我这么好的男友,我二话不说嫁给他!” 方译桓一脸坏笑,对沈向晚道,“你听听。” 沈向晚想问问护士小姐,你难道不看电视的吗?不知道他就是最近的热搜榜第一,顶着渣男头衔的方译桓方大总裁吗? 人又有老婆,又有孩子的。她哪儿敢有这么一男朋友啊? 也懒得解释,转过头去,并不理他的笑脸- 此后几天沈向晚就一直住在医院里,每天就是吃饭、喝水、看卷、看电视、休息,私家医院收费高,病房也足够安静干净,也能让她静下心思考。 方译桓每天都在,不打扰她,只是安静捧着本书,或者合同,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陪着,她需要了,就帮她做点事。 打电话去律所,却发现方译桓帮她将假都请好。 这样细心周到,又安静体贴。要不是江莲青的事情提醒着她,沈向晚几乎要被他骗过去。 却也让她疑惑更深。他又不是她的谁,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要么他是来刺探军情的,要么他就真的是心里有鬼- 一出院,她就又订了去英国的机票,直飞伦敦。 灰蒙蒙的天,总也下不完的雨,好在她备了伞。打了车直去城郊。 这一带是富人和中产阶级的聚集区,街道宽阔,空气清新,私宅也是安保严格。 她就坐在门口等,等了整整一天,终于见到保姆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华裔小男孩从别墅中走出来。 她上前,装模作样地问路。 保姆见了她,却大惊失色,手里握着的玩具也有掉了地:“Mrs.Fung!” 方太太? 为什么叫她方太太? 保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一直在说,语句也有些错乱,她不太能整理出一个完整的意思,只好一路微笑,跟着保姆往回走,轻而易举地就到了方宅的院落。孩子也是一脸吃惊,满脸挂泪,一直在擦,用中文叫她:妈妈! 保姆迎她进了屋,还端来了咖啡。她温和笑了笑,孩子本远远站着,突然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狠狠地抱着她的腰:“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了!” 这样纯正脆朗的普通话让她惊讶。 她低头,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有些心酸。 这孩子一定是太想念妈妈了,才会见到一个华人女性就叫母亲。 她必须承认,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孩,大眼睛如黑曜石,皮肤白皙细嫩,鼻梁高挺,五官优雅而精致,中英文化双重背景下的教育让他小小年纪就有了一种干净利落的气质,活脱脱就是小版的方译桓。 她想要放开孩子,用汉语轻声说:“小朋友,你看清楚哟。我不是你的妈妈。” 孩子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盯着她,“你是的,你是的!” 保姆在厨房里忙活,也在用英文高声附和着,要她承认她就是孩子的母亲。 她的英文其实不错的,但眼下的错愕,已经让她找不出词汇来应付。只能笑着点头,让自己看起来亲和而无害。 随处转了转,看见了玄关的油画,手竟不由自主地松开,陶瓷的咖啡杯清脆地摔碎了,咖啡也撒了一地。 这……这是! 她茫然地蹲下身,正蹲在那一地的狼藉之中。 呼吸困难,事实仿佛一点一点被印证,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心上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她觉得疼。 油画是方译桓的亲笔,一个女子站在伦敦塔桥上,身后那明亮的伦敦眼灿若星辰,笑颜如花。 她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声明 桓宇国际的官方微博还转发了方译桓的个人声明: “近来,关于我的新闻纷纷扬扬,给公众和集团都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和影响,在此表达我个人最诚恳的歉意。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的丈夫,也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将自己的婚姻生活处理妥当,辜负了大家寄予的期望,是我的过错。 离婚很难,却是深思熟虑之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没有人愿意将私人情感放在聚光灯下,一再放大,认人指摘与评说。何况显微镜下的世界,永远不会太过干净与美好。 所以这将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此事的声明。谢谢大家的关心和关注,也恳请大家,给予我充分的理解。”- 沈向晚没想到,处事强硬的方译桓,居然发出了这样一份声明。 这份声明很高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细节不否认,内容不明确,但言辞很恳切。 确实扭转了方译桓的形象。 沈向晚当然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之前只有一方说辞,也没什么信任度。既然方译桓一方已经回应,那就可以开始桃色新闻第二弹了。 立刻联系了国内狗仔第一人,将之前方译桓与嫩模野模搂腰贴面的照片奉上。 对方感激不已,这可是做十年娱记都不一定跟得上的爆点,“沈律师你要多少随便说,只要我有能力。”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种昧心钱赚着也没什么意思,目的只是想让方译桓投降,其他的都无所谓。 所以她只是捋了捋头发,“钱就不必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把爆料人的姓名匿了。我并不想出名。” 做了好事不留名,这简直就是活雷锋啊。对方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不出所料,第二日的头条就是揭批方译桓的出轨史,那些嫩模野模外围的身份也都被扒了出来。简直比当年陈某人的艳照门还要精彩,故事的女主角连日霸占微博搜索前十名,却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舆论一边倒,全部支持江莲青。 方译桓成了人人喊打的现代陈世美,键盘侠们高喊着消灭渣男的旗号,日日在桓宇国际的论坛上组观光团,留言简直不堪入目。 方译桓的个人信用破产,连带着桓宇国际的声誉一路下跌,大中华区业绩一路走低,影响到纳斯达克综指连续下挫,不得不连日召开董监高会议。好在大公司本身基础稳健,抗风险能力也足够强大,目前看来,并未导致致命性打击。 可新闻却越演越烈,记者甚至将方译桓的三生三世都要挖出来,他的父母如何自杀,他早年留学英国因牵扯商业问题而辍学,后因杀人罪坐牢…… 总之,他的十分身家中,有八分都不够清白! 桓宇国际还涉嫌隐匿销毁会计资料和虚假出资、抽逃出资三项罪名! 然后有知情者爆料,方译桓多年定期往返中英,不止是业务需要,更是因为其在英国另有小家庭。 甚至,还另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 记者开始调查那个孩子和孩子的母亲,终究一无所获。 新闻越挖越多,却把沈向晚也惊住了。之前裴佩说的话,她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危言耸听。却万万没想到,都是真的。 重点是,他竟然有一个六岁大的非婚生子! 立刻向江莲青求证,江莲青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小名叫方冬冬,大名叫方念之。我也是和他结婚之后才知道的,他大概是怕我对孩子不好,就没怎么让我和那个孩子接触。” “那你知不知道孩子现在的住址?” “以前的地址我知道,孩子现在还住不住在那里,这我就不能保证了。” “那,你把以前的地址告诉我吧。” 根据江莲青提供的地址,沈向晚专门去了趟英国,找到了方译桓在英国的住所,也偷拍到了孩子的样子,只可惜被重重保护着,太过模糊。 她蹲守半个月,孩子的母亲始终没露面。 时间太过紧张,白天蹲守,晚上她就在伦敦数字期刊检索库里寻找有关当年事件的新闻报道。 并不多,却还是有- 全英文,看得她脑袋有些大,报道说为了拯救苟延残喘的家族企业方氏集团,方译桓杀了自己女友的母亲,然后自首,被判决终身监禁。 看来裴佩并非危言耸听,方译桓确实不简单。 但终身监禁这个就没什么可信度了。 英国的刑罚制度不同于国内,国内死缓和无期只要没有再犯罪,都是能出狱的。而英国终身监禁就是终身监禁,意味着他将在牢里过完整一生。 所以,如果方译桓真的判了终身监禁,那他就绝没可能出狱。 没想到一向严谨的英国刊物也会出现这样的漏洞。 若不是她亲眼见过方译桓,定然也会相信的- 只是旅途劳累,却一无所获- 回国就叫了裴佩吃火锅。锅底正宗,环境也不错,偏偏音响放得江莲青的歌。 裴佩说:“你那个案子办得可以啊。还没开庭,就已经满城风雨了。” 她一手抱着虾滑的盘子,一手在汤底里捞着,心不在焉地搭着话:“就那样呗。离婚官司,也没新意。” “这还没新意呢?又是明星的风流韵事,又是巨额财产的分配问题,又是资本新贵的私生子疑云,你这一个案子,就赶上别人三五个案子了好么?”裴佩啧啧称奇,“看不出来,你一个刑事律师也会打舆论仗呢。这会儿你和你的当事人正占据着娱乐的制高点,就等着判决书下来,搅合得对方当事人身败名裂吧!” 她叹了口气,“大姐,你还是律师不?舆论仗有什么用?法庭是看证据,不是看民心。舆论仗再好,也只是为了让方译桓撤诉,他要不撤诉,舆论仗也是白搭。” 裴佩嘻嘻一笑,“别着急嘛。对了,我刚看手机,新闻说方译桓那孩子的母亲名字,查出来了,你猜猜叫什么?” 她立刻来了精神,“叫什么?” “恬静。” 沈向晚的眼睛瞪得老大,“恬静?” “怎么?你认识?” 她摇头,笑着道,“我怎么会认识?就是觉得这名儿起的好。女生姓恬,叫恬静。那我以后要有了孩儿,跟我姓,就叫沈心好了。沈心沈心,带着肯定也省心。” 裴佩瞧她一眼,撇撇嘴,“你这想得怪长远的啊!男人都没有,就想有孩子了?我看你还是立足实际,先找到男朋友再说吧!” 沈向晚切了一声,“男人才靠不住呢!你瞧瞧江莲青,结婚六年,还不是啥也没捞着!” “那倒也是!”裴佩赞同,“对了,你知道么,最初这个案子薛主任是给我的。可江莲青指名道姓就是你!要说也奇怪,她一个大明星,又不缺钱,干嘛不找那些鼎鼎大名的代理律师?居然敢把离婚案子交给你?你干诉讼业务时间不长就罢了,还是个做刑辩的!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这么说来确实是。 她资质平平,业务还不熟练。江莲青可是大明星,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为什么不找同样有名气有经验的大律师,指名道姓要她一个小菜鸟来代理? 可确实是江莲青先找的她。 找她的那个下午,她现在还记得。 天空刚下过一场雨,律所里面的空气也十分潮湿,她正要关窗户。律师助理小张敲了敲门,“沈姐,有人找你。” 她努了努嘴,“找我?” 小张点了点头。手掌拢在嘴边,神秘兮兮,“可是个明星!” 她一走进会客厅,就看见了江莲青。 沈向晚必须承认,她活了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明星。 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皮肤白的仿佛都能掐出水儿来,五官也是立体而秀气,瘦瘦高高的。 第一眼望过去,她居然想起了宝哥哥形容黛玉妹妹的那两句诗:娴静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江莲青坐在律所的会议室里,就是一言不发,都让你觉得整个空间清雅了起来。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禁感叹:搞文艺的就是搞文艺的。不像她学法律的,生生要把一部四库全书背下来,每天奔波辛劳,硬是把她一个萌妹子逼成了如今的女汉子。 风风火火落座:“江女士,您找我。” 江莲青这也才抬起头来,从上到下将她扫了个遍,直让她以为自己是哪里穿错了。 好半天,江莲青才开口,却问得十分奇怪:“你就是沈向晚?” 她呵呵笑了两下,点点头,“嗯。” 江莲青还盯着她看,喃喃自语:“我以为你有什么特别呢。” 特别?能有什么特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答案 沈向晚自然是没听明白:“什么特别?” 旁边的经纪人接过话头道:“我家莲青一直觉得能做律师的女人都很盛气凌人,没想到沈律师这样平易近人。” 她笑了笑:“生活中的律师和律政剧中的律师毕竟不一样。”- 没有太多功夫寒暄,索性就直入主题:“我刚才听薛主任说,江女士需要我代理您的离婚案是吗?可以讲讲基本情况吗?” 基本情况就是一部女人的血泪史,男人家暴、出轨、嫖娼、冷暴力还提了离婚,可谓是五毒俱全,就这样,妻子还不愿意离婚。 ——“虽然他打我,跟别人同居,经常出入夜店,时不时就消失不见,但我知道我还爱他,我还想跟他走下去……” 一个人渣,一个白莲花。 沈向晚觉得自己三观尽毁- 但毕竟是专业律师,当事人的意见就是她的意见,她也不好过多指摘,只能咽下心里的郁然,默默做好记录。 而且这是她代理的第一起离婚案件,没什么经验,所以在签订协议的时候,沈向晚就没想喊高价:“诉讼费按照争议标的的8%收取。” “8%?你这也扒皮扒得太厉害了。”江莲青还未说话,旁边的经纪人张美琪就先开了口,“若你说服了方译桓,对方同意调解,一次性给你500万。若最后还离婚了,按照争议财产的1%收取!” 她并不想讨价还价,但这个官司真的不好打。 她看了张美琪一眼,清了清嗓子,转而面向江莲青:“江女士,你对于原告方译桓的财产清楚吗?有多少股权?有多少银行存款?有多少房产?国内多少?国外多少?这些财产的分散情况?以及是否需要进行房产评估?是否需要采取保全措施?” 这些问题一下子就把江莲青问愣了。 “离婚官司不是你们以为的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要想胜诉就必须有大量的证据支撑。婚姻又是当事人生活里最隐秘的部分。特别是像你这种离婚官司,双方又都是名人,财产数量多,又相对分散,调查取证难度更是大。” 张美琪说:“我们可不管这么多。就按照先前说的,你好好考虑下吧。” 这么憋屈的离婚诉讼,她确实是需要好好考虑。 而且,也不能只听女方的一面之词啊。 于是就有了她夜入斓金的事- “想什么呢?”裴佩看她愣神,指了指前方的电视屏幕,“你瞧,电视上又在放方译桓的新闻呢!” 她转身,看屏幕。 是华视正规的新闻报道,并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娱乐分析。而是就方译桓事件入手,为公众解读死亡宣告程序,所以方译桓的画面并不多。 但沈向晚还是找到了关键点:“这上面说恬静是宣告死亡?也就是说,给方译桓生孩子的那个女人,死了?” 裴佩嗯了一声,“从法律上讲,是的。” “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裴佩瞥她一眼,“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沈向晚托腮,“你分析吧。我洗耳恭听。” “你看啊,孩子是方译桓婚前就有的,这说明方译桓和恬静是自由恋爱。恬静还愿意为他生孩子,这说明感情还很深。但为什么方译桓最后还娶了江莲青呢?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恬静死了呢?孩子亲妈死了,但孩子又需要人照顾,方译桓才不得不给孩子娶一个后妈。这才有了他和江莲青的结合。” 沈向晚没听明白,“所以呢?” “所以,这就推导出一个先后顺序。” “什么先后顺序?” “恬静死在方译桓结婚前,孩子也出生在方译桓结婚前。有没有一种可能?”裴佩挑眉,“恬静是生孩子死的?” 恬静是生孩子死的。 这话仿佛一下戳中了她的心脏,她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头顶。 呼吸也越发困难。 裴佩立刻发觉了她脸色不对来,“你怎么了?” 她需要修整。 立刻摆手,“我去趟洗手间。” 她起身,步伐有些错乱,总算摸到了洗手间。 洗手间到处都是暖光灯,玻璃和大理石交映着光线,绚烂而又迷幻。她靠着盥洗台,一动不动,手上的水哗啦啦地流下去,沿着白瓷铺张成一片一片的涟漪,她用力将水泼到脸上,还是没能驱散眼前的画面。 方译桓那张脸,不断放大,他胸口的血渍也不断地蔓延着,鲜红模糊了整个视线,他的嘴一张一翕,说了什么,声音那样遥远,仿佛梦呓,她再张开眼,眼前又变成了白花花的空白。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然后擦掉了脸上的水。 一定是没睡好,才会出现幻觉。 走了几步,却头痛地厉害,仿佛有黢黑的枪眼对着她的太阳穴一般,那样真实,是谁扼住了她的脖颈,她呼吸不上来,又是为什么,救护车的灯明明灭灭,医生的脸来来回回,错乱的脚步声,警笛的呼啸声,声嘶力竭的争吵声,模糊的、凌乱的碎片,拼不起来,却那样排山倒海而来。 ——为什么救她!你和恬仲峰女儿什么关系?! ——方译桓……是我男朋友…… ——一命还一命!就是要让他恬仲峰付出代价! ——译桓,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她陷入了巨大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耳边裴佩一声惊叫:“沈向晚!” 她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右手手背有些凉,这才发现自己在挂针。方译桓就坐在床边,借着微薄的台灯光在看书,十分安静,连翻书页的声音都很轻。沈向晚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才抬起头,“醒了?渴么?” 沈向晚点了点头,他摸了摸玻璃杯,发觉已凉,起身去开水房兑温了才递给她,“你晕倒了,裴佩急的六神无主,给她先生打电话,姜律师刚好和我在一起,就一起过来了。” “那他们呢?” 他将床调高,又给她的后背垫了一个枕头,“在这里坐了一天,回去了。”看了看她的脸色,“气色好些了,医生说你有严重的营养不良。饿么?” 她点头,方译桓又用微波炉热了粥,端进来。 简直就是体贴入微。 沈向晚并不领情:“方总,你还是回去吧。要被人瞧见,还以为我业风败坏,吃了被告吃原告呢。” 他说:“那不关我的事。” 她说:“我的病也不关你的事。” “但我答应了姜律师,要照顾你。” 姜晋是裴佩的老公,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之一,也是晋城数得上名头的大律师。没想到和方译桓还有私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印证 沈向晚撇嘴,这姜晋,一贯都是别人两个心眼,他恨不得长出一百八十个心眼来,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偏偏这次,怎么这么没脑子?让案子的对方当事人来照顾她,说出去她还接不接案子了? 简直是败坏她在律师界的清誉。 虽然她也不怎么有清誉- 护士来换药,她指着方译桓,对护士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他。能不能请你让他离开?” 方译桓瞧了沈向晚一眼,不说话,只是微微笑。 护士瞧着他的模样,便以为是小情侣闹了脾气,边劝着,“小沈姐,别生气了。你不知道你男朋友这段时间多贴心,二十四小时守着啊,守了整整三天呢,你再不醒来,他都快成化石了。我要有这么帅,又对我这么好的男友,我二话不说嫁给他!” 方译桓一脸坏笑,对沈向晚道,“你听听。” 沈向晚想问问护士小姐,你难道不看电视的吗?不知道他就是最近的热搜榜第一,顶着渣男头衔的方译桓方大总裁吗? 人又有老婆,又有孩子的。她哪儿敢有这么一男朋友啊? 也懒得解释,转过头去,并不理他的笑脸- 此后几天沈向晚就一直住在医院里,每天就是吃饭、喝水、看卷、看电视、休息,私家医院收费高,病房也足够安静干净,也能让她静下心思考。 方译桓每天都在,不打扰她,只是安静捧着本书,或者合同,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陪着,她需要了,就帮她做点事。 打电话去律所,却发现方译桓帮她将假都请好。 这样细心周到,又安静体贴。要不是江莲青的事情提醒着她,沈向晚几乎要被他骗过去。 却也让她疑惑更深。他又不是她的谁,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要么他是来刺探军情的,要么他就真的是心里有鬼- 一出院,她就又订了去英国的机票,直飞伦敦。 灰蒙蒙的天,总也下不完的雨,好在她备了伞。打了车直去城郊。 这一带是富人和中产阶级的聚集区,街道宽阔,空气清新,私宅也是安保严格。 她就坐在门口等,等了整整一天,终于见到保姆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华裔小男孩从别墅中走出来。 她上前,装模作样地问路。 保姆见了她,却大惊失色,手里握着的玩具也有掉了地:“Mrs.Fung!” 方太太? 为什么叫她方太太? 保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一直在说,语句也有些错乱,她不太能整理出一个完整的意思,只好一路微笑,跟着保姆往回走,轻而易举地就到了方宅的院落。孩子也是一脸吃惊,满脸挂泪,一直在擦,用中文叫她:妈妈! 保姆迎她进了屋,还端来了咖啡。她温和笑了笑,孩子本远远站着,突然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狠狠地抱着她的腰:“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了!” 这样纯正脆朗的普通话让她惊讶。 她低头,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有些心酸。 这孩子一定是太想念妈妈了,才会见到一个华人女性就叫母亲。 她必须承认,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孩,大眼睛如黑曜石,皮肤白皙细嫩,鼻梁高挺,五官优雅而精致,中英文化双重背景下的教育让他小小年纪就有了一种干净利落的气质,活脱脱就是小版的方译桓。 她想要放开孩子,用汉语轻声说:“小朋友,你看清楚哟。我不是你的妈妈。” 孩子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盯着她,“你是的,你是的!” 保姆在厨房里忙活,也在用英文高声附和着,要她承认她就是孩子的母亲。 她的英文其实不错的,但眼下的错愕,已经让她找不出词汇来应付。只能笑着点头,让自己看起来亲和而无害。 随处转了转,看见了玄关的油画,手竟不由自主地松开,陶瓷的咖啡杯清脆地摔碎了,咖啡也撒了一地。 这……这是! 她茫然地蹲下身,正蹲在那一地的狼藉之中。 呼吸困难,事实仿佛一点一点被印证,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心上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她觉得疼。 油画是方译桓的亲笔,一个女子站在伦敦塔桥上,身后那明亮的伦敦眼灿若星辰,笑颜如花。 她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鉴定 保姆闻声赶来,用英文说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是机械地站起来,声音是僵硬地,像是播放器没有电了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齿中漏出来:“Sorry,It’sit’s_too_late,I_must_leave” 她抬步就走,小男孩却一下抱住了她的腰,哭声凄凄,让她心碎,“妈妈,你别走。我好不容易才到见你,爸爸骗我,说你死了,我就不相信……” 她一把将男孩推开,因为太过用力,男孩一下摔在了地上,膝盖都破了皮,却立刻爬起来,抱住她,“妈妈,不要离开我……” 她有些失态,吼了一声:“我不是你妈妈!” “你是的!你是的……” 她对着小孩子近乎歇斯底里地叫:“我不是!我不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但眼睛酸涩不已,整个视线都模糊了。她分不清眼前的这一切是真是假?她不知道方译桓和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小男孩叫自己妈妈……她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叫沈向晚,是方译桓离婚案被告的代理律师,她的此次出行,只是为了找寻事实真相。 保姆惊慌失措地赶来,终于将小孩拉开,她才能离开- 十一个小时的飞机,震耳欲聋的摇滚,单曲循环,极度的嘈杂里,她的心才平复下来。 之后方译桓来找过她几次,她都避而不见,能躲则躲。久而久之,方译桓也就不再自讨无趣,沈向晚也心安理得地做了鸵鸟。 什么英国,什么孩子,她统统不认得。 但当订卷的时候,看着在英国偷拍下的照片,还是愣了一下,最终决定放弃。 她自我安慰,之所以不用这些证据,是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 天知道她有多别扭。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离开庭还有一星期,江莲青却半夜打来电话,“沈律师,我、我……我流产了!” 风驰电掣赶到了医院,手术已经做完,江莲青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冰凉的手攥着她的手,说话的时候薄唇都在颤抖:“孩子……我也没有了……” 沈向晚惊讶不已:“孩子原本还好好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没有了呢?!” 张美琪也一头雾水:“我赶来的时候,方译桓正准备走。是不是方译桓?” 江莲青哭得伤心:“译桓又带人来说服我,我害怕,我一害怕就……脚踩空了……” 沈向晚心也是一凉,握着江莲青的手,柔声安慰道:“你现在就安下心来休息。什么事都不要想了。” “但,孩子也没了,方译桓要跟我离婚怎么办?” “婚离了可以再结!人没了就真的没了!!!”沈向晚真是想一巴掌过去,打醒这个执迷不悟的女人,“我要用多少言语才能让你明白。江女士,离婚并不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与一个不爱你的人将就一生才是。” 话点到为止。 她毕竟只是离婚律师,只给人法律上的意见,并不负责情感指路。 江莲青还是嘤嘤在哭。 她叹了口气,“放心吧。流产后的六个月内,他不能提出离婚的。我会说明情况,法院会裁定驳回起诉的。” “这就好。” 江莲青擦了擦两颊的眼泪,终于沉沉进入了梦乡- 她却不能停歇。 拿着医生的诊断证明和自己起草的情况说明书,立刻杀到了法院。跟法官诉说了江莲青的情况,“我的当事人身心受伤,此刻再经不起任何打击。而且婚姻法34条也有明确规定,女方在怀孕期间、分娩后1年内或中止妊娠后6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我们希望您能驳回方译桓的离婚请求。” 法官看了看她提供的材料,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我们会依法判决的。” 这话也算让她放了心。 当晚却下了暴雨,风卷得外面的树叶也唰唰作响,加上雨滴打下来的声音,搅得沈向晚怎么也睡不着。关上窗子,总算安静了,屋子却闷热得让人心浮气躁。 刚躺下准备睡觉,却突然听见门锁被撬开的声音。 咯噔一声,她的心也随着猛跳了一下,连滚带爬地起身,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还想拉开抽屉拿剪刀防身,却感觉已经有人进了屋。 她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再动,立刻躲在了门背后。 手在发抖,手心全是汗,她心想,完了完了!她这个月接案的薪水就放在茶几上,好几万呢!这么一来,肯定没了! 但总不能出去跟歹徒硬拼吧?她这个小身板,绝对被生擒了! 要只是劫财还好,要是个劫命的货,那她这辈子就完蛋了!她还这么年轻,生活的美好都没享受到,她不想死! 越想越难过。屋子黑漆漆一片,她也不敢开手机,只怕一点点光亮就把歹徒引到卧室来…… 却听到歹徒在书房翻箱倒柜的声音,动静并不大,似乎在刻意放轻。 莫不是以为她在熟睡?不想惊扰她? 她依旧不敢出声。 大概熬了半个小时,终于听到歹徒出门的声响,她总算大舒一口气。 立刻冲到门前,将门死死反锁! 透过猫眼看向楼道,那个歹徒居然还没走,还在门口徘徊!似乎在打电话。 这倒提醒她了,还没有报警!拿起电话按下去,却越想越不对,瞥了一眼茶几,果然,桌上的钱都还在! 不是劫财的!更不是劫命的! 再转身,通过猫眼望出去,黑暗里他的手机屏幕格外清晰,她的视力也好,就真被她看清了。 屏幕上显示拨出去的人正是她认识的人。 方总,方译桓。 真是想不到,堂堂的商界精英居然也干起了鸡鸣狗盗的行当!居然为了多分一点财产而这样不择手段,私闯民宅! 但还是有些蹊跷。她的书房只是被弄得乱七八糟,但正儿八经的文件,却一份也没有丢! 这就奇怪了。 想了一晚上都没想通,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律所,一进电梯就开始打瞌睡,恰巧薛主任也在电梯里,她没精打采地与薛主任打了个招呼,就闭起目来养神。薛主任瞧见她这个样子,略略不悦,“昨晚上没睡好?” 她嗯了一声:“雨声吵得人睡不着。” 薛主任说:“你这个状态不行啊。江莲青的离婚案还等着你呢。” 她一愣,困意一下就没了,“法院不是应该驳回起诉么?怎么还等着我呢?” “今早民庭来的电话,说对方提交了新证据。法院认为确有必要受理对方的离婚请求,所以会按期开庭。” 新证据? 对女方终止妊娠六个月内法庭受理男方离婚请求的情形,法律并没有明确规定。但既然法庭受理了,那一定是江莲青存在重大过错,严重损害了夫妻关系。 而且这一重大过错,跟方译桓与人同居一样严重。 除了江莲青出轨,沈向晚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法庭再受理。 她连忙前往江莲青的别墅,询问情况。 江莲青穿着一身梅红的紧身裙,坐在沙发上,举手投足间星气十足。全然没有当初那般梨花带雨。 说话倒没变,依然软绵绵的,“我没做任何伤害我们夫妻关系的事。沈律师你知道的,我巴巴盼着译桓回来,怎么还会把他往外推呢。” “对不起,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不高兴。但请你仔细想想。你是否在婚后与其他男性发生过关系?哪怕是一次?” 江莲青斩钉截铁:“没有。” 她只好离开。 来不及休息,换了身衣服立刻就去了桓宇国际。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废了许多口舌,前台小姐才放她上楼。一上去就被告知方总正在召开全集团视频会议,至少要等一个小时才能见他。秘书倒没防备她,居然直接领她进了方译桓的办公室,让她在这里等。 却也惊奇不已。 毕竟旁边就是会客室,里面空空如也。 坐着实在无聊,起身浏览着方译桓的书柜。 书柜满满当当都是晦涩难懂的硬皮书。在硬皮书的上面,放着一个信封,出于好奇,她推开了玻璃移门,将那信封抽了出来。 里面是折叠整齐的一个小册子,亲子鉴定结果: “分析21个荧光STR位点的分型结果,基因分型见下表,方译桓(拟父)与样本个体之间有9个位点不符合遗传规律……排除方译桓与样本个体的亲生关系……” 孩子不是方译桓的? 她呆若木鸡。 怎么可能? 方译桓一个花花公子,居然会被江莲青戴了绿帽子?何况,他那么精明强势,如果被江莲青戴了绿帽子,又怎么会不早说?还会让自己身败名裂,任凭记者把自己写成一个当代陈世美? “怎么就不可能?”方译桓一边理着西装领子,一边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鉴定书,“我和江莲青六年婚姻,从没同房。她怀上了孩子,又怎么可能是我的?” “那上次那个孩子,你对她家暴,也是因为孩子不是你的?” “我对她家暴?”方译桓笑着瞧她,“她如果生下那个孩子,婚内出轨就坐实了,司法鉴定结果一出来,分不到我的财产也就罢了,还成了过街老鼠,以后怎么在娱乐圈混?那还不就想方设法打掉?” “你的意思是,家暴和流产都是我当事人自导自演?” “你以为?” 沈向晚讷讷,“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孩子都没生出来,你怎么可能去做鉴定?” “科学这么发达,只要有零星半点的胎儿组织,就能够做成亲子鉴定。” “胎儿组织是哪里来的?”她还存着一点侥幸,“你怎么证明这个胎儿组织就是我的当事人的流产提取物?” 他说,“这是法院依申请调取的证据。来源,你还需要质疑吗?” “方总,我要纠正你。没有不被质疑的证据,只有证明力大小的区别。”她说,“你为了搜集证据,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方译桓摊手,“沈律师不是也一直在努力?我们彼此彼此。” 沈向晚悻悻离开,走之前却还想套个话:“你一口咬定江莲青婚内出轨,那出轨的对象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你的当事人,你可以自己去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否认 再次去问江莲青,那边却一口咬死:“沈律师,你必须得相信我。我没有出轨!” 江莲青说着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我没想到方译桓为了离婚,居然使出了栽赃陷害的手段!那我们是不是就会输了?” 沈向晚有些头大。 她判断不了究竟是谁撒谎。但以她的立场,只能无条件相信当事人。 “如果鉴定是假的,法庭自然不会采信。这个你不用担心,但你必须保证,你说过的话全部真实。” “我保证,全部真实。”江莲青顿了顿,“沈律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法庭采信了他的鉴定,那我们会输官司吗?” “最坏的可能就是输官司,你们离婚。但对于夫妻共同财产分割的时候,会综合考虑过错情况,毕竟他也不够清白,我们可能少分,但绝对不会不分。” “那……如果我婚前跟他签署了协议呢?” 她心一跳,“什么协议?” “如果我出轨了,就净身出户的协议。” “怎么会有这个协议?”沈向晚气的简直要跳脚,“只约束了你,没约束他的单方协议吗?” 那边嗯了一声。 “这样的协议你居然也签!”沈向晚简直觉得自己三观尽毁。男方婚前就口头约定女方不能管他寻花问柳,结婚了还让女方签署净身出户协议,有了孩子竟然暴力威胁她打胎,孩子都没了还伪造一份亲子鉴定! 问题是,这样的人,江莲青还不愿意离开! “那怎么办?” 那边又要哭起来,沈向晚连忙说,“这不属于婚姻法规定的夫妻财产约定,这个协议本身是违法的。但你要知道,违法并不必然导致合同的无效。对于合同的效力,还需要法庭的再一次确认。所以,你别太过悲观。” 江莲青仿佛看到了希望:“真的吗?” 沈向晚却已经没有耐心了,“江小姐。你当初在签署协议的时候就应该擦亮眼睛,既然签署了就应该想到它的法律后果!如今木已成舟,我只能给你理论上的分析,但究竟法庭怎么判,不是我说了算!如今,我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可以相信法律的公正,但你也别太乐观了!” 可鉴定书成了沈向晚心头的刺。 这几天她一直战战兢兢,只祈求再别出什么岔子。 早晨起床,还没洗脸刷牙,就又接到了江莲青的电话,是方译桓申请了财产保全,法院也裁定了采取保全措施。 来不及擦油,她随便洗漱了下,换上衣服就往江莲青的住所赶。 法院的封条已经贴在了大门上,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耐下心,问江莲青,“你又做了什么?” “你前天说,我别太乐观了。我就想,我会不会真的净身出户。这才听了张美琪的话,打算把这几栋别墅低价卖掉,想得能拿到一点是一点。” “你转了几套?” “现在只挂出了三套,还没卖掉一套,法院的人就来了。” “你是不是还重新开立了账户?” “有。但户头写得不是我,是我一个感情很好的朋友……” 江莲青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居然还问他,“沈律师,我做错了吗?我卖得都是我自己赚的房子,给别人的钱也都是我自己的片酬,这也不行吗?” “江小姐啊!”她长叹一声:“你婚前就没工作,嫁给方译桓才开始拍戏!你所有的片酬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啊!” 早晨连瓶水都没喝,沈向晚这会儿已经是口干舌燥,“这是少分或者不分财产的法定事由,如果严重的话,你是会坐牢的你知道吗?!” 大概是她太凶了,把江莲青也吓住了,“那怎么办?我再把户消掉?把钱再转回去?” 她闭上了眼,缓了缓情绪,理清了思路,“第一,你什么也别做了。免得再画蛇添足!第二,你看清楚了,你是有律师的人,我是你的代理律师。如果你实在忍不住要做事情,就请先跟我讲!第三,一般来说,第一次起诉,双方不是撕得太难看,只要你一口咬定感情没破裂,做出相信他还会浪子回头的姿态,法庭就不会判离。这样,你就还有六个月的时间挽回你们的夫妻感情。虽然在我看来这没什么意义!第四,如果法庭真的判离了,我会为你争取最大的利益。所以,请你这段时间安心拍戏,静等开庭。我不希望自己在冲锋陷阵的时候,背后突然多了几把刀子!” 长长的一席话说出来,江莲青都愣了:“沈律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我知道。” 这种事情,谁会是有意的呢? 话也说到了,她不再停留,安抚好江莲青就立刻离开。 别墅群旁边是风景区,此时并未完全开放,风景十分优美,却人迹罕至,凉风一阵一阵吹来,她觉得背后发凉。 搓了搓胳膊,继续往前走,却突然从林子里冲出了三四个高壮的人影来。 一下就将她围住。 沈向晚抬起头,发觉不对,“你们……?” “你就是沈向晚?”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那人望了望周围的黑衣人,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你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兄弟们,给我打!” 几个大男人立刻就将她推到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她自知不能硬抗,硬抗她根本不是对手。这里也偏僻得很,就算吼破喉咙也不可能有人来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存体力,让自己还能多坚持一会。 额头已经渗了血,她的意识也有些凄迷了。 突然听到张美琪的一声大喊:“住手!” 仿佛是空气,那些人并没有听她的话。 张美琪握着手机,又高喊了一声,“我刚才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保安也在路上了!再不住手,就等着坐牢吧!” 居然有了效果,那些人竟然瞬间停下,顷刻就跑了光! 张美琪一下冲过来,抱住她:“沈律师,沈律师,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脑袋,这才缓过劲来,手心抵住额头,大喘一口气,“还好。” 张美琪扶她起来,厉声啐道:“别以为不亲自出面我们就不知道你背后是谁了!方译桓还真是打老婆打出门道了!现在连老婆的律师也一块打!有能耐了!我呸!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早晚被雷劈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开庭 沈向晚皱眉,“怎么确定就是他?” 张美琪斩钉截铁,“打你的四个人里三个人我都见过,就是在方译桓公司里做事的。” 她哦一声。 没想到方译桓这么不是东西。 大概是她逼得太狠了,才会想到对她动手吧。 这样看来,她的方向是对的。 她的判断也是对的。 不然方译桓不可能狗急跳墙对她下手。 张美琪将她送回屋子就走了。 她对着镜子望了望,好在伤口并不深,并未破相,伤口面积也不大,卷一卷刘海就能遮住- 转眼到了开庭那天。 双方均不同意适用简易程序,所以以普通程序组成合议庭审理。 沈向晚以涉及名人的个人隐私为由,方译桓一方以涉及商业秘密为由,都提交了不公开审理申请,法院支持。 按理,当天不会有媒体在场。 但世上可有不透风的墙? 以双方的知名度,未开庭就满城风雨,已是必然。 八卦杂志也就罢了,就连财经刊物和时事新闻也将视角移了过来,各种消息铺天盖地,比起她之前的造势又多了好几倍,密密匝匝。各方人马全拥堵在CBD那栋地标建筑门口,从方译桓离开桓宇国际大楼开始,身后就跟着数十辆采访车。 沈向晚到达法院门口的时候,也被这摄像机黑压压的场面吓了一跳。 她每抬一步脚,就是无数的人群翻涌,闪光灯嚓嚓作响,逼得她睁不开眼。 握紧公文包,举步维艰。 “啪——!” 不知何方来的力量,她的手肘一痛,卷宗撒了一地。 蹲身,慌乱拾捡。 实在拥挤,脚步错乱中,数只脚就要对着她的手背踩来。 她反应不及,视线一黑,已被方译桓的手拽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幸免于难。 “大家让让!请大家让让!”法警也赶了过来,维持秩序。 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将散落的纸张收齐叠好,交给方译桓。 沈向晚心下一凉,证据到了对方手里,哪里还可能再返还?!还不如让她被人踩一脚! 抬头,却看方译桓将文件夹递过来。 他说,“收好。” 这倒是让她没想到的,他居然帮了她? 正要说什么,他却迈脚已走开,一群记者追过去,本安静的人群又骚动起来- 所有问题连珠炮似的接踵而至: “听说桓宇国际的律师团……” “能不能透露一下方总出轨……” “江莲青的新片与诉讼……” 好不容易进了民事三庭,却看方译桓一身黑衣,西装革履,已正襟危坐于原告席上了。 倒是旁边的江莲青情绪很不稳定,一进法庭就掉眼泪,看见方译桓,几次都想起身走过去,却被沈向晚拉住了。 “还有一分钟开庭了。这时候就别随意走动了。” 她瞥了瞥那边的方译桓,他像个木头人,面无表情。 法槌落下,按时开庭。 开头是很冗长的核对当事人,宣布案由,宣布回避制度。 然后开始法庭调查,双方陈述,举证质证。 方译桓的代理律师是个精明老练的中年男人,戴副金丝眼镜,瘦瘦高高的。 沈向晚在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他,著名的蒋台梁律师,国内民商第一人,曾任多所高校的客座教授,代理过大量有影响的案件,胜诉率高得吓人- 金牌大状就是不一样,一上来就出示了个司法鉴定机构出具的非亲子结果的文书,证明流产的孩子并非与方译桓所生,接着又出示了被告与各种人的聊天记录、双方的行程表、酒店走廊的监控记录,证明女方婚内出轨。又让邻居上庭作证了个遍,证明双方多年分居,感情确已破裂。 沈向晚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又将男方的八成财产列为了婚前所有,让沈向晚本已准备好的方译桓转移隐匿财产的证据全部落了空。 接着反咬一口女方转移隐匿夫妻共同财产,抛出江莲青出售房子的协议,开户的联单等一堆石锤,详细又清楚。 很多证据沈向晚都是第一次见。 就连她的当事人婚内出轨的实锤,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悄声问了问江莲青:“这些证据都属实吗?为什么我之前问你,你都不承认?” 江莲青攥着她的袖子,一直在掉眼泪:“沈律师,不是我不跟你讲,是我没办法讲啊。” 她咬牙- 可现在并不是责备当事人的时候,索性就打落牙齿和血吞:“等下法官问你,你就说,照片里的人不是你。照片拍的模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那张正脸照,你就说你们不是单独相处,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在一起。” 江莲青木然点头。 总之不能缴械投降。 沈向晚起身,“对原告提交的以上证据,我方提出以下综合质证意见……” “一是亲子鉴定的合法性问题……” “二是原告认为其所在桓宇国际的股权分红均属于法定孳息,为婚前个人财产。我方有异议……” “三是我方转移隐匿夫妻共同财产,实属子虚乌有……” 干巴巴地列法条,最后一个质证也是漏洞百出。 若对方当事人认定三套房屋为方译桓给江莲青的彩礼,那江莲青的转移共同财产就坐实了。 果然,她还没坐下,蒋台梁就提出了彩礼一说。 审判长继续询问:“原告有无其他证据提交?” 蒋台梁又巴拉巴拉巴拉了一大堆,什么人证、物证、视听资料全部聚了齐,光是证据编号就上了两位数,直让沈向晚头疼。 审判长不停在问她们:“被告,原告讲的是否属实?” 她就不停地替江莲青回答:“属实。” “属实。” “属实。” …… 蒋台梁步步紧逼,逼得江莲青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婚姻中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了。到了最后的陈述意见,蒋台梁依旧是滴水不漏。 终于轮到被告,沈向晚深呼一口气,做着最后一搏:“我方坚持上述答辩意见,不承认原告的诉讼请求,不同意离婚。原因如下: 一、夫妻双方感情尚未破裂,并有幼子需要双方抚养教育。 二、我方恳请法院综合考虑本案事实,结合法律规定,化解双方的矛盾。 三、如果原告鬼迷心窍、执迷不悟,我方也只能无可奈何同意离婚,但离婚的过错责任全部在原告。” 余音未落,投影仪上映出一个小男孩的面貌,白净圆润的脸庞,黝黑灵动的眼睛,穿戴整齐,正在草坪上玩耍。 本不想将孩子作为证据出示,可情势急转直下,她无可奈何- 原告席上的方译桓神色明显一黯。 她继续陈述:“孩子的母亲叫恬静,曾是原告的初恋情人,于两年前宣告死亡。” 沈向晚意味深长地一顿,瞧了瞧对面的方译桓。 他薄唇紧抿,迎向了她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败退 沈向晚不由一怵。 人怵话不怵:“从英国移民局查到的档案看来,该男孩出生的时候,二人即将步入婚姻。婚前协议上看来,我方当事人并不知道方总有非婚生子的事实。” 投影仪上又映出了男孩的全英文信息档案。 “之所以会将孩子放在国外抚养,大概是方总想一直隐瞒下去。但方先生并不知道,我方当事人愿意以最大的诚意和爱心,与他共同抚养这个小生命。即使如此,我的当事人仍然对以后的美好生活充满希望,希望原告能够回心转意,撤回离婚的诉讼请求。 同时,我方恳请法庭进行调解工作,使双方重归于好。如果调解不成,也希望法庭能给他们一个重新走上幸福的机会,依法判决驳回原告的离婚诉讼请求。” 煽情也还是那么干巴巴。 但她想,把方译桓的孩子都搬出来了,出于保护孩子的角度,方译桓也应当有所让步吧。 “原告是否同意调解?” 方译桓站了起来,平静道:“不同意。” “鉴于双方当事人争议较大,本庭不组织调解。现在宣布休庭——” 法槌一落,就听到咣当一声响,原本坐在被告席上的江莲青,终于支撑不住,连人带椅子都侧翻过去。 “被告!” “莲青!” 救护车一路鸣笛,将江莲青送往医院- “患者只是精神紧张,没什么大问题。才经历了小产,身体比较虚弱,情绪波动起伏一大,就容易晕倒。回去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保持心情舒畅。” 沈向晚跟医生道了谢,和张美琪一起,打算送江莲青回房子。刚坐上车,就接到了法官的电话:“沈律师。原告方改变主意了,他们同意调解,你看你们是否同意再次调解?” 她看了江莲青一眼。 江莲青正闭着眼睛,瘦削的手攥着绒毯,似乎在休息,又似乎没休息。她刚叫了一声江女士,江莲青立刻睁开了眼,虚虚答了两个字:“同意。” 她将意思转达到,法官说:“下周五上午可以吗?” 她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总算把当事人安顿好,又跟张美琪交代了几句,一看表,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明天是周末,每周末是雷打不动的要跟父母吃饭的,现在肯定没班车了,倒不如回去睡个好觉,明儿一早起来赶动车。 攥着的手机响了,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我说沈向晚同学,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一听声音,便知道是沈牧彦那个家伙,她的嘴角也带笑,“工作啊。刚从当事人家出来。” “你看看表,这都几点了,还在忙工作?”- 她哼了一声,“没办法。谁让我命苦呢。” “女孩子啊,太拼了真是没必要。找个男人才是正经。你看看隔壁小美,人家工作不如你,长相不如你,但人家老公就很不错嘛,你再看看楼上小丽……” “你再看看楼上小丽,人家学历不如你,气质不如你,但人家去年连孩子都生了。你说说你,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带一个妹夫回来啊。”这一套说辞,沈向晚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甚至倒背如流,“哥,您好歹也是市台金话筒,换一套说辞很难吗?” “你别学我说话。还学得一点都不像。”沈牧彦恨铁不成钢,“算了,懒得说你。回家让妈说你。” 她撒娇:“那不行。妈说我的时候,你得在一旁帮我。” “行行行!谁让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呢。”沈牧彦问她,“在哪儿呢?我去接你。刚好一起回家。” 她报了地址,没出多久,沈牧彦就来了。 车里的暖气不错,吹得人很舒服。她脱去外套,丢在后座上,转头问沈牧彦:“你怎么会在晋城?来出差?” “没。以后应该就呆在这边了。省台的调令下了,把我调过来了。” “真厉害!省台!”这可是个好消息,沈向晚简直比当事人还激动,一把捞住了沈牧彦的脖子,手就揉上了沈牧彦蓬松干燥的头发,沈牧彦被她搂得都快喘不过起来,“唉唉唉,别这样,我开车呢!” 她笑嘻嘻:“以后我哥就是省台的台柱子了!我就可以利用我哥的名气招摇撞骗啦!” 沈牧彦一个指头点过来,“你敢!” 她还是笑嘻嘻,“蹭吃蹭喝还是可以的吧?” 沈牧彦也笑:“废话。谁叫你是我妹妹呢?”-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车里是轻缓的钢琴曲,她抱着个抱枕,就这么睡着了。两个小时后醒来,发觉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原来已经到家了。 沈向晚坐着睡得时间有点儿久,下车才发现双腿都麻了,拽着沈牧彦给她当人肉靠山。沈牧彦没办法,也就那么定定站着,一看爸妈都出来了,连忙拽着妹妹立正站好:“爸,妈。” 沈母江秀田点了点头:“终于回来了。吃饭了没?” 向晚:“没吃呢!” 牧彦:“吃过了。” 兄妹互相看了一眼,连忙改口。 “吃过了。” “没吃呢。” “到底吃没吃?” 沈牧彦不说话,沈向晚笑嘻嘻:“妈妈是不是做了好吃的,等我们呢?” “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提前打电话。做的饭也都凉了。给你们热一热再吃。” 沈牧彦跟着母亲进了屋子,一边也在收拾:“放微波炉里就好了。” 江秀田说:“那哪儿成!微波炉用多了,对身体不好。我还是放锅里热热。”- 红烧排骨,糖醋鱼,冬瓜汤,还有一碟苦瓜炒肉,二老都没怎么吃。 沈向晚开了一天庭,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一看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伸手就去抓排骨,却被沈牧彦一个筷子敲过来:“没洗手就吃饭!” 她吐吐舌头,起身去洗手。 尽管已经子夜,一顿饭却吃的其乐融融。沈母虽已吃过,仍旧端了碗冬瓜汤陪着,跟兄妹俩说话。 “牧彦。我上次听向晚讲,你找了个女朋友是吧?” 沈牧彦瞧了沈向晚一眼,心想就不该告诉妹妹这个大嘴巴。沈向晚坏笑一声,替哥哥答了:“他是找了个女朋友啊。据说是个明星,那叫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温柔善良还甜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嫂子 “是吗?”沈父推了推眼镜,“还是个明星?这年头明星不好当,一会儿爆出这个潜规则,一会儿爆出那个黑幕的。牧彦,你找女朋友眼光可得放准了,我可不允许家风不正!” “爸,您别想太多了。哪里都有好人坏人,不能因为人家是明星,您就觉得人家作风不正了。” 沈向晚对沈牧彦挑了挑眉,“娱乐圈是比其他地方乱,但也有好姑娘啊。再说了,别人您信不过,您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吗?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哥三观这么正的人,女朋友肯定也三观正。” “哼,那可真说不准。你瞧瞧你接得那个明星离婚案,又是出轨又是家暴的,正常人的家庭哪儿那么多破事?”沈父嗤了一声,“牧彦,要是觉得女孩还可以,就赶紧领回来让我们看看。让我们也把把关。” 沈牧彦低头答了个是。 沈向晚大咧咧一笑:“或者先让我们知道是谁啊,演过啥片子?我们知道名字不?” 沈牧彦想了想,“说有一部民国枪战片要上映,叫什么京城往事?” “《京城往事》?”沈向晚惊叫起来,“真巧!我的当事人也在拍那部片子呢,我还探过班,剧组可都是美女!说不准我已经见过我未来的嫂子了!快说快说,叫啥?” “爸妈都没问这么详细!你怎么那么八卦!”沈牧彦一脸神秘,“过两天就带回来。我现在先不讲了。” 沈向晚悻悻放下筷子。 手却不老实,在桌面下使劲掐沈牧彦,吹胡子瞪眼,悄声道:“对我你也不讲?” 沈牧彦把手机放在她眼前,“你自己看。” 她瞧着屏幕上的照片,一口米饭立刻噎住。 这世界还真是小,这世间事也真是巧。 他老哥的情人居然是……江莲青?!! 沈牧彦的眼光怎么这么差?找来找去,居然找了一个江莲青?! 她现在手里掌握的江莲青的各种劣迹,那劣迹满满,简直可以写一部《海底两万里》。 本来是想立即表示反对,但她低头瞧了瞧淡定吃饭的二老,还是默默地咽下了即将出口的一箩话- 吃过了饭,兄妹收拾碗筷。 向晚握着手中的碗,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话题提了起来:“哥,你跟江莲青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应该有半年了吧。” “那你对她了解有多少?” 正在擦桌子的沈牧彦突然一顿,意识到了沈向晚语气的不善,语气也不善了起来:“怎么,你想说什么?” “她是我离婚案件的当事人。”沈向晚注意到了沈牧彦微表情的变化,小心翼翼地措辞,“她还没离婚,之前刚流产过一个孩子。” “我知道。” “她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知道。” “哥。”沈向晚关上龙头,“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她并不是一个作风良好的女人,生活太复杂,人品也有问题。”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就怕你当事者迷。”- 沈牧彦笑了笑,“向晚,我知道你是为哥着想,怕我感情上受伤害。但莲青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她很善良,很单纯。要怪就怪方译桓那个王八蛋,一再的纠缠和伤害。现在她还没离婚,我不好把她带给爸妈看,所以,请你先暂时帮我保密。等这段风头过去了,她和方译桓真正离婚了,我们再谈以后的事情,好吗?” 沈向晚叹了口气。 “哥,我想,她也许不会离婚了。” “为什么?” “她一开始就没想要离婚,现在方译桓那边也同意调解。这婚,恐怕是离不成了。” 沈牧彦哦了一声,“你别说了。我相信她。” 沈向晚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自己往火坑里跳。 想来想去,还是去了书房,把自己搜集到的一些证据拿了出来。 看着手里的那一大沓材料,越想越气,简直了简直了!江莲青还没离婚呢,这就开始找下家了!全世界那么多两条腿的男人她不找,偏偏找到了她的亲哥哥头上! 什么事儿这是! 气呼呼地甩在了沈牧彦的桌前:“哥你看看。江莲青真不是个你能驾驭得了的女人。我是怕你受到伤害!” 沈牧彦正坐在书桌前看台本,这才抬起头来,瞧着沈向晚认真的样子,扑哧一笑:“你急什么?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我当然有自己的判断。” “你自己的判断?”沈向晚简直要仰天长笑,“你的判断就没准过。” 沈牧彦一愣。 还真不是沈向晚危言耸听,沈牧彦的恋爱史十分喜剧。这大概缘于他找对象的标准从来简单粗暴,也始终如一:只看颜值,不看其他的任何条件。 他至今谈过三个女朋友。 第一个是艺术生,美院油画专业,白裙袅袅,长发飘飘,要多有气质就多有气质。只一个毛病,爱花钱。他们俩谈了一个月,愣是花掉了他晋城一栋别墅的钱,还天天嫌弃沈牧彦是个穷逼。沈牧彦也是真爱人家,可劲儿接活,让那姑娘可劲儿造。最后人姑娘还是跟帝都一个五十多岁的富翁跑了。 第二个是嫩模,也算个小网红,偶尔接个戏,演个两三集内就领盒饭的角色,大部分时间在某电商网站上卖卖衣服,在某社交平台上卖卖化妆品。他们俩谈了半年,沈牧彦没少给她做广告,还带着电视台的一些小年轻入股拉赞助,身体力行地当起了免费代言人。结果衣服被国际大牌告其仿冒,化妆品被爆激素超标,那姑娘也不知所踪。害得沈牧彦出来道歉,收尾善后。 第三个,就是这个江莲青。具体的事例她也懒得枚举了,总之就是他的女友们一个比一个漂亮,也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万万没想到,血和泪的教训还不够,沈牧彦还要一意孤行,敷衍地翻了翻文件夹,抬起头来,对沈向晚笑:“相信哥,哥这次绝对不会走眼。莲青跟她们不一样。” 沈向晚还要再说什么,沈牧彦已经把文件夹塞进了她的怀里,“这些证据你还是留着法庭用吧。我谢谢你的好意啊,不需要。” 这个不长眼的,油盐不进。 沈向晚实在没办法,那就由他去吧,“等你真受伤了,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沈牧彦还是笑,“不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路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周五上午。 调解会如期举行。 调解室除了她、江莲青和蒋台梁之外,就只有一个法官在。 料想方译桓不会来,果然就没出现。而是写了一份亲笔签名的书面意见,并将调解事项全权委托蒋台梁。 法官大人简单说了个开场白,就将主动权交了出去。 蒋台梁也不是墨迹的人,不说任何废话,直接进入主题,语气也是一贯的强硬:“这是我的当事人的意见。你们若同意就签字,不同意就继续走诉讼程序,等法官宣判。” 听这语气,是完全没商量的余地。 沈向晚转头看了看法官,想让法官发个话,结果法官只是凝神静气,根本没打算发表意见。 她只好接过调解书,大致扫了扫里面的条款,好在也没有很苛刻。 于是转手将调解书递给江莲青。 江莲青正低头看着,蒋台梁又发话了:“离婚是铁定的。只是财产方面,方先生做了最大程度的让步。登记于夫妻双方名下的房产总共十三套。方先生的意思是,除他现在居住的枫山乡居和英国的一套房产外,其余的都归女方。预计市价二十亿。” “股权为婚前财产,一再重申过了,不可能参与分配。” “包括车子在内的动产,婚后所持有的其他有价证券,会在折价后,将其中的10%打入江女士的账户。剩余的归方先生所有。” 蒋台梁推了推眼镜,“江女士的片酬,所有的动产、不动产,所持有的有价证券,还有她所持有的工作室的股权,江女士自己保留吧。方先生没有兴趣。” 江莲青握着书面意见书,翻了又翻,不知道在找什么。 沈向晚转头:“有什么问题吗?” 江莲青却还不死心:“不离婚,不可能了是吗?” 沈向晚说:“我建议你接受。” 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江莲青却并不想罢休:“如果我不接受呢?” 沈向晚挑眉:“那就继续诉讼程序。结果未必就比现在好。” 蒋台梁哼了一声:“原来沈律师也知道,诉讼程序未必就比现在好。” 她转头,迎上蒋台梁不怀好意的眼神:“你想说什么?” “所以你才把孩子牵扯进来,就是想让我们做出让步。”他顿了顿,“孩子是不是婚内出轨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提了孩子,又提了恬静,方总当然会同意调解。” 她学着蒋台梁的语气说话,“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愿意调解,我的当事人也愿意签。” 转头瞧了瞧江莲青,激将道:“是吗,江女士?” 这是不打算给江莲青犹豫的机会。 本来这个案子,江莲青就不占理,还非要胡搅蛮缠。她心里早就厌烦至极。方译桓这边,又做出了十分有诚意的让步,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真没必要再推三阻四。 要不然,把方译桓惹毛了,她们是真有可能一分钱都捞不着! “好。我可以签。”江莲青吸了吸鼻子,捻着纸巾擦了擦两颊的泪花,指着蒋台梁,“蒋律师,这个协议书我可以签。但请你告诉方译桓,除非他亲自把这个协议给我,否则我不会签的!” 沈向晚简直头疼,“江女士!” 江莲青一手掷开意见书,起身就往外走。 “江女士!”沈向晚迅速追出门,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江莲青哭得愤然:“他连我的面都不肯见!就连调解,都让律师全权代理!我在他的心里,就一点点的分量都没有吗?我就那么让他厌恶吗?!” 又是这副梨花带雨的姿态! 沈向晚已经被江莲青搞得身心疲惫,“他怎么对你,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他有一点点爱你,你们根本就不可能是今天这个局面!他现在开出的条件,已经是对我们最好的结果!若你非要继续走诉讼程序,法庭判决只会更坏,不会更好了!” “我只想要他一句话,都不行吗?我只想让他亲口告诉我,不可能了。”江莲青哀求的样子格外可怜,“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听听他的声音。” 沈向晚扶额。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边却响起熟悉的男声: “见到了,也听到了。可以签了?” 江莲青和沈向晚闻声同时回头。 方译桓衣冠楚楚地站在二人身前。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江莲青一愣,看着方译桓将手里的材料递给她:“究竟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少在这惺惺作态,早签早办手续。” 江莲青一下没话说了。 总算把字签了。 法院制作的调解书下午一上班就出来了,当事人在场,所以直接就送达了。 这么一个离婚案子,总算是告罄了。 沈向晚觉得自己都要掉一层皮。 出了法院,天居然下起了雨。随行的两位司机去取车,江莲青一行也跟着先走了,只有方译桓和沈向晚在门口等待。 斜风细雨,顺着屋檐往下滴。 她的外套有些湿了。 方译桓拉着沈向晚往后退了退,一面把伞递给她一面道:“沈律师怎么走?送你一程?” 她可还记得方译桓找人打她的事情,自然是不会上他的车。 恰好一辆车正正停在二人跟前。 车窗摇下,张美琪指了指后座,“沈律师,走了。” 她对方译桓微微一笑,把伞还给他,“我还是坐江女士的车吧。就不麻烦你了。谢谢方总。” “不客气。”方译桓点头,目送她上车- 刚才江莲青伤心得几乎要晕过去,这会儿却心情大好。眉梢上挑,嘴角上扬,一看就强自压抑住内心的喜气洋洋。 沈向晚瞧着心烦,索性转过了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车内一时安静得可怕。 张美琪却挑起了话头:“没想到沈律师这么年轻就这么能干啊。成家了吗?” 她看向窗外,答:“没呢。” “可得早点成家呢!” 她嗯一声。 “要不然惦记的人太多了,可会影响正常生活的。” 她没听明白,“什么?” “方总啊。”张美琪笑容格外诡异,“沈律师恐怕不知道吧,你可是方总的梦中情人。” “可不是?”江莲青低头理了理袖角,也不阴不阳地道了一句,“我老公,哦不,是我前夫,惦记你好多年了。” 没头没脑的玩笑话。 沈向晚瞧了他们两一眼,没接话茬。 倒是想到了方译桓第一次见面对她说的话:他要她搞清楚江莲青选她当代理律师的理由。 莫不是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 再联想起这段时间脑海里来来回回莫名其妙的画面,心突然一梗。 “我到了。”她拎包下车,“没有算零头,律师费一共五十万,请你们尽快结算。” 刚要关车门,又对着江莲青补了一句,“虽然你离婚了,但我想,我和我爸妈都是不会接受一个有婚史的女人做我哥的妻子的。望你好自为之。” 车里的江莲青一愣,随即笑了:“我本就没打算成为你嫂子。” 她气鼓鼓,啪地一下甩上车门- 沈牧彦之前在电视台旁租了一套房子,沈向晚刚好租约到期,也跟着搬了过来。 是一梯两户的小高层,物业很完备,住着也挺舒服。冬天还没到,沈牧彦就已经将壁挂炉烧了起来。 一开门,热气扑面而来。 沈牧彦递上拖鞋,“回来了。淋着没?” 她笑了笑:“有车送,还好。” “没吃饭吧?” 她嗯一声,闻着味儿,“是没吃。你做了什么?这么香!” “是大白粥。好久没下厨了,手都生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笑嘻嘻:“哥做的,哪可能不合口?” 快速冲了个澡,头发湿漉漉地,就坐在了饭桌前。 沈牧彦丢过一块毛巾:“也不擦干。不怕感冒?” 她胡乱擦了擦。 他用勺子剜出了咸鸭蛋的黄,放在她的粥碗里,“调解会开的怎么样?” 她把蛋白夹给了他:“还行。” 沈牧彦问:“还行是个什么情况?” 她顿了顿,“他们今天离婚了。” 沈牧彦若有所思:“哦。” 她补了一句:“我感觉,她对方译桓还是余情未了。” “哦。” 沈向晚喝了一口粥,有些小心翼翼,“哥,有些话讲了,你可能会不高兴。” “嗯。” “我总觉得,她没那么喜欢你,或者根本就不喜欢你。” 沈牧彦说:“所以你就要她离开我?” 她一愣:“什么?” “你今天是不是专门找她谈话了?要她离开我。” “没。”她皱眉,“我只是跟她讲,我爸妈绝不可能接受一个有婚史的人做儿媳妇!” 沈向晚理直气壮,“我那是为你好,我不想你被她骗!毕竟她的过往太不清白,人也太不检点!” 她的语气一高,沈牧彦的语气也高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就凭我是她的离婚律师。就凭我对她的前段婚姻比谁都了解。”想起蒋台梁在法庭上出示的那些证据,沈向晚就生气。 她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咄咄逼人,“你以为婚内出轨的人,会是什么好人?你以为不堪寂寞就跟邻居上床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因为一部片子就跟导演上床的人,你还指望她能跟你地久天长?哥,别说我不接受她当我的嫂子了!就是爸妈,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女人做你的妻子的!” 沈牧彦仿佛一下被戳中了脊梁骨,整个人就要跳起来,要不是对面的人是妹妹,他定然是要拍桌子的。气急之下,言辞十分激烈:“不许你这样说她。你不接受她是你的事情,我才懒得管!但我父母,那是我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你有什么资格代替她们发言?你用什么身份代替她们做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冲突 沈向晚彻底石化。 沈牧彦从没对她这样凶过。 这是第一次。 还是为一个女人。 还说出了这样伤人的话。 她听到自己在问他:“你、你说什么?什么叫,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什么叫,我有什么资格代替她们发言?我有什么身份代替她们做决定?” 沈牧彦这才发觉自己情绪失控,口不择言了。 “向晚,不是,你听我说……” 他欲言又止。 沈向晚立刻意识到他并不只是失言,仿佛是在说出多年深藏的秘密。这感觉十分准确而又清晰,她不想相信,但又不能不相信,连连后退,捞起外套就要出门,喃喃重复着:“我要问清楚!我要问清楚!” 沈牧彦一把抱住她:“这么晚了你怎么问!要问也是明天问!” “不要管我!”她一把推开沈牧彦,夺门而出- 进了电梯,她才终于平静下来。 抠住墙壁的扶手,胸腔有巨大的情绪翻涌而上,她压也压不下去。 电话适时响起:“沈小姐,我是苏浚,芸苑那套房子,不知你考虑的如何了?” 她努力止住抽噎:“……我还在考虑。” “一百二十万,可以么?” “请,请让我考虑考虑。” 再看手机,居然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走出楼道,外面漆黑一片。 雨越下越大,她的肩膀已经半湿,实在没有勇气冲进大雨中,她瑟缩着蹲了下来。 白色的欧陆停住,方译桓摇下车窗,“你怎么了?” 沈向晚不敢抬头,只怕一抬头,就让人看见自己满脸的泪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泪水就是止不住。 他立刻就发现她的抽噎,温声问她:“你哭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她的眼泪掉的更加厉害。 方译桓打伞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走吧。看场电影,或者吃顿好吃的,应该能让心情好起来。” 她跟着上了车,却一言不发。 方译桓问她:“你觉得什么会比较好吃?” 她没回答。 “那电影呢,爱看什么类型的片子?” 她依然没回答。 方译桓还要再问,电话响起,他按下蓝牙耳机,但隔音效果并不好。 是蒋台梁:“方总,我去医院问了大夫,也取到了报告单。” “嗯。” “按照流产物中的胎儿组织判断,沈牧彦是父亲的可能性99.99%。” 他顿了顿,在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看沈向晚,压低声音,“知道了。我在开车,明天再细说。” 但沈向晚听见了。 她不信! 但如果不是沈牧彦的,他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为什么连她这个亲妹妹都不认了? 胃开始开始,一下一下,痛得她腰都直不起来,恨不能满地打滚。 抓着座椅,指甲掐着真皮坐垫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想开口叫方译桓停车,但冷汗涔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闭上眼睛,嘴唇哆嗦。 他眉心拧成了结,“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高架不能停车,限速八十,他只是着急,一脚油门下去,已是飚到了一百八十迈,欧陆都快要飞了起来。总算到了小区楼下。 沈向晚的头发被雨淋了,有些湿漉漉,又有些散落,脸色苍白不说,眼角的泪痕怎么也擦不干净,蜷缩在后座里,显得整个人格外弱小。 方译桓拉过她的胳膊,大力一揽,她本想挣扎,却耐不过他,他就将她抱在怀里,回身关上车门。 就这么上了楼。 第一件事是给私人医生李翔宇打电话。李医生看了之后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吃点胃药就行了。” 但总归是有问题,他不敢怠慢。喂了药,她倒乖顺。他又去卧室拿了女士睡衣,递给她,“去洗个澡吧,衣服全湿了。” 她没动。 他以为是嫌弃睡衣,忙解释:“新的。” 上次她走之后他专门去超市买的。 她还是没动。 他没办法,干脆就上来解她的扣子,沈向晚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衣服湿了,不换容易感冒。” 她恶狠狠:“不换!” 他一手按住她的胳膊,沈向晚更是扭来扭去,又踢又打,指甲尖利,一爪下去,他的脸上顿时三道印,他却不松手,嗤一声,“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要把你怎样还会让你这么放肆?!” 她突然住手。 他突然阴森一笑,声音迷离而绝望,“究竟怎样你才能记起我?” 沈向晚泪眼模糊中,也是阴森一笑。 “恬静是吗?我是恬静是吗?” 方译桓抿紧薄唇,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蓬勃的心跳。 “恬静死了,但我还活着。所以,我不是恬静!” 方译桓觉得胸口疼,疼得他紧皱眉头,站也站不稳。 声音喑哑:“我知道。” 再怎么骗自己都不行。 恬静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沈向晚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他帮她褪去衣服,将睡衣替她换上,拿出吹风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帮她拢着头发,这才把她放回床上。 蹲在她身前,一点一点将她的指甲剪平,刚才她尖利的指甲刮在他的脸上,劈了好几只,定然很疼。有把她手上的倒刺小心翼翼地剪了,这才帮她拉好被子。 沈向晚睡得很沉,是真的累了。 眼角还挂着泪珠。 他伸过手去,想帮她擦泪,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就那么望着她出神,他恨不得就这样过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真假 即使这相同的眉眼,相同的唇形,甚至那呼吸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可他知道,他一直知道,那个人,早已随着那个名字在世间消失了,死亡了。这世间,再不可能有一个叫恬静的女人对他甜甜地笑,搂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怀里,对他说话了。 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低下头,大口喘息。 好半天,情绪才又平静下来。 安顿好乐沈向晚,这才离开- 夜,静得恐怖,一片漆黑。 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响: “嘶——” 轰然的爆裂,凄厉的刹车,一张面孔在车前玻璃迅速地放大,又立刻滚落,前方的柏油路面,有黑色的血渍,在一点一点散开…… 世界又是死一般地安静—— 却伴随着恬静微弱而声嘶力竭的哭喊,一声一声。 那是他在这世间最熟悉的声音,曾在他心里最甜美的声音,此刻却喑哑的可怕: “妈!” “妈!你醒醒!” “妈!妈!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妈!妈……” “妈……” 方译桓猛然坐起,额头和背后都被汗水湿透。 这是多少次了。 六年来,同一个梦魇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了,醒来依旧如此,身边空无一人,到处漆黑一片。 那个哭喊的声音,那张凄惶的面孔,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打开灯,下床,去倒水。 厨房的灯居然亮着。 沈向晚也起身倒水,看见他一愣,目光却停在他脸上的三道印,“你。” 方译桓面无表情,“得罪了猫,被挠的。” 她想起自己先前的情绪失控,不由脸一红,“对不起。”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方译桓拿过她手里的杯子,灌上开水,复又递给她。 沈向晚伸手的时候,听见了自己的肚子叫。 太安静,两声咕噜咕噜就格外明显。 她抱着杯子,有些尴尬。低头准备回客房,听见他问她:“晚上没吃饭?” 她点头。 又立刻摇头。 这么晚了,总不好叫方译桓给她做饭吧? 方译桓居然真的不嫌麻烦,转身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火腿鸡蛋面?还是番茄鸡蛋面?或者酸汤牛肉面?” 大晚上麻烦别人怪不好意思的,她连忙说:“真不饿。” 方译桓把鸡蛋和打蛋器递给她:“帮个忙。” 热腾腾的火腿鸡蛋,白花花细条条的挂面,上面还飘着青翠的葱花,再撒几粒榨菜。 一人一碗。 沈向晚一直觉得,会下厨的男人特别帅。如果好看的男人又会下厨,那就是帅上加帅。 比如此刻系着围裙的方译桓。本身人就身形伟岸,气质又那么好,站在流理台前,被厨房暖黄的光线一打,更是英俊潇洒得不可方物。 她尝了一口,味道也是很不错。 能把家常菜做好,尤其是白水面煮出鲜香,就更需要功夫。 “因为一个人住,工作又比较忙,煮面会比较方便。”他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火腿片夹给她,“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吃人的嘴短,何况这味道确实棒:“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方译桓没怎么吃,面上噙着温暖的笑:“那就多吃点。” 沈向晚觉得这目光实在太暖,她可承受不起。何况先前自己差点被打,也是方译桓所为,这阳奉阴违的作风她一时半会也难以适应。缩了缩脖子,只好低头吃面。 他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满足,面上的笑意更深,指着厨房的玻璃移门:“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够了够了。”她抬头的时候正被方译桓瞧见额上的伤口,方译桓皱了皱眉,“你最近是跟人打架了么?额头是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她更来气,“不是你?” 他一脸莫名其妙:“什么?” 沈向晚心里嘀咕了一声老狐狸,索性也不提这一茬了。毕竟他找人打她也是为了案子的事,现在案子结束了,她的当事人也得到了该得的好处,这事就算翻篇了,她就当买了个教训。 何况她现在还在他的屋檐下,若一言不合惹毛了房主,她大半夜被赶出去,可就又得露宿街头了。 于是嘻嘻笑了笑:“没事。” 方译桓貌似很关心的样子,皱起了眉头,“话不能说一半。到底怎么回事?说。” 气场又上来了,沈向晚不由一哆嗦,还是嘴硬:“真没事。” 却观察着方译桓若有所思的神情,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只是他手下的人想帮他出气?他的关心是真的?还是他真的把她当成了恬静? 沈向晚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筷子,“方总,我还是要跟您讲,我真的不是恬静。” 方译桓嗯了一声,很轻,“我知道。她六年前就去世了。” “那你还……” “你放心,以后不会错认你了。” 沈向晚像做了错事一般,低头继续吃面- 第二天,方译桓睡了个懒觉,十一点多才打开卧室的门。 太阳已升起老高。 沈向晚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听见声音,抬起头:“起了?” 难得见到他这个样子,衣服很舒服,头发软绵绵,眼睛眯成了一线天。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里仿佛发着光。 “嗯。”他瞧了她一眼,“醒的很早吗?” “比你早。”沈向晚努了努嘴,“那,先去洗漱。早餐在桌上。微波炉热一热可以吃。” 他听话的去洗漱。 多热了一杯牛奶,放在桌上。 “你也再来一杯。再陪我吃点。” 沈向晚于是坐了下来,手里依然捧着本杂志:“你怎么吃个早餐还需要人陪?” 他眉眼带笑地瞧着她,桃花眼在晨光里亮得出神,头发蓬松松地,像个小猫一样地点头:“就是要。” 沈向晚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却仍旧把杂志摊在桌上,目光不离书页。 方译桓笑眯眯地凑过来,对她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这样很像恋人?” “怎么讲?” “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再斗斗嘴。” 因为起床并不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性感。 沈向晚想了想:“没觉得。” 他闷闷哦了一声。 沈向晚抿了一口温牛奶。 撇去婚史这一条,方译桓其实还不错。 事业有成,仪表堂堂,有车有房,对她,也不错。 方译桓显然没发现她的异样,也是抿了一口牛奶,挑眉问她:“今天打算做什么?” 她说:“想回趟家。” 他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不是才回过家?” “又想家了不行?” 他挑眉,“当然可以。” 这个当然可以的结果,就是方译桓自愿当车夫,陪沈向晚回家。 沈向晚也是受宠若惊,“方总,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刚好也要去绿江,顺便载个你而已。” 话还未落,他的电话就来了,沈向晚都听见了秘书在那边焦急的声音。方译桓却依旧是云淡风轻,低声交代了什么,再抬头看了沈向晚一眼,“不去公司了……有重要的事情。会议推掉……嗯,就按你说的办,细节问题不需要再请示……好……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还没走出院子,蒋台梁的电话又到了,他应答了几句,“你处理就好,不用请示了。” 所以,对他所谓的“顺便说”,沈向晚深表怀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家长 晋城与绿江之间,相隔不到两百公里,车速快的话,不到两小时便可到达。不知是因为越野车底盘高,还是方译桓开车比较稳健,沈向晚这一路都很舒服,中途还做了一场美梦。 沈家二老都已退休,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打打拳、练练舞、下下棋。这日沈母正在浇花,沈父在书房练书法,就听见了女儿的说话声,寻了出来看,果然瞧见沈向晚正下车。 “向晚怎么回来了也不打招呼!” 沈向晚嘻嘻笑:“这不临时起意嘛。” 二老再一瞧,漂亮的白色越野车,里面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笑容是说不出的好看,穿的衬衣也是好看,走下车,帮女儿拉行李的样子也是好看。 “还是朋友送你来的!怎么也不请人进家里坐坐?” 方译桓微微弯了腰,礼貌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沈向晚的朋友,小方。” 沈家二老心里喜不自胜,这死孩子,交新男友了怎么也不跟父母讲呢?还换了这么一个高大帅气的男朋友!你瞧瞧那个气质,比那什么趾高气昂的蔡闵程高了不知多少层次! 沈母格外热情,上手就来拉方译桓的胳膊:“小方啊,快进屋坐快进屋坐。” “好。” 方译桓拗不过,索性就不推辞了,微笑地瞧了瞧沈向晚。 沈向晚也很是无奈。自从跟蔡闵程分手,父母就天天催婚,偏偏她忙事业忙的昏天黑地,生活里连只雄性蚊子都没有,更别提结婚对象了!这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男同志,还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同志,那可不就得好好盘问盘问—— “小方年纪多大呀?” “三十一。” “小方做什么的呀?” “电商。” “小方父母还健在吗?” “不在了。” “小方家里几个孩子呀?” “两个,弟弟和我。” “小方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 “小方,你看我家向晚怎么样?” 方译桓微笑地瞧了沈向晚一眼:“挺好的,挺好的。” 沈向晚终于忍无可忍,“爸!妈!人家就是一普通朋友,只是顺道送送我。你们能别查户口吗?” 沈母嗔怪着:“你看看你!别这么上纲上线!我们就随便问问,聊一聊家常嘛!人家小方都没嫌烦,你烦什么?” 沈向晚吹胡子瞪眼,“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嫌烦呢?” 她是想着给方译桓解围,也算是把这个话题结束了。 谁知方译桓好死不死地补了一句:“真的不烦。叔叔阿姨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沈母叹了一口气:“你瞧瞧人家小方,就是比你成熟,比你懂礼貌!” 沈向晚气短。 一个纵横江湖的老狐狸,那当然比她成熟,比她懂礼貌了! “小方还没吃午饭吧。这大老远的送向晚回来,一定累坏了。必须吃过饭再走!” 方译桓笑呵呵,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沈向晚也呵呵笑:“我爸妈担心我嫁不出去呢,所以是个男同志就想推销我。你别介意啊。” “这么优秀的女儿,还担心嫁不出去?” 就算是出于礼貌,反正他这个夸赞让她觉得舒服。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啊。”沈向晚拢了拢耳鬓的头发,恬不知耻,“我一直都很优秀啊。” 方译桓摇头笑笑,不置可否- 沈家二老郑重其事地做了一大桌子菜,鸡鸭鱼肉都凑齐了。连方译桓都惊讶了一下。 是没想到沈家二老这么热情。 沈父还拿出了珍藏的家乡酒,说什么都要和方译桓对饮。 “爸,人家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不是有代驾吗?车可以不开,酒可不能不喝!” 方译桓也不推辞,举起玻璃杯就往下灌,听着沈父说话,一直在点头。大概是白酒度数太高,才一碗而已,方译桓白皙的脸就泛起了红,眼眶也变了红。 酒过了三巡,沈父干脆就搂住了方译桓的肩膀,“我知道啊!小方是个好同志!你可得好好照顾我们家向晚……” 这什么跟什么…… “爸,你醉了!” 沈向晚起身就要夺老爹的杯子,却被沈建国一个侧身避了去。 沈建国握着玻璃杯,指着方译桓:“我没醉!我真的没醉!我就是看着小方,这么大了,我高兴!” 拗不过老爹,她干脆就来劝方译桓:“你别喝了。” 方译桓神色有些不对,抿嘴一笑,声音略带沙哑:“好的。” 起身,放下杯子,“我去趟洗手间。” 沈向晚瞧着他的背影,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索性就跟过去。 方译桓的眼神已经不太清明了,一手撑着盥洗台的大理石,身子斜靠在墙砖上,一手在解领带。看到了镜子里的沈向晚,抬起头,“我没事。就是有点闷。” 她说,“我爸是酒瘾上来了。就想找人跟他喝酒。你算是帮他解了馋。” 方译桓笑:“那这是好呢,还是不好?” “你要不能喝酒,就别陪着我爸喝那么多。” 这是体谅他。 “你放心。这么多年,酒桌前早就练出来了。就这点儿量,还不至于。” 但头确实有点晕了。 沈向晚也不揭穿他的嘴硬,看在他为她做了两顿饭,又陪她老爹喝了酒的份上,走过去,准备扶一扶他。他却轻轻捉住了她的胳膊。 沈向晚抬头:“干什……” 他的手穿过她的腰际,将她往身边一揽,低头就吻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事故 薄唇温润轻触,他鼻尖的皮肤蹭着她的侧脸,平滑细腻。长长的睫毛像一弧小扇子,淡淡的酒香四溢开来。 沈向晚的身子像被定住,只是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动也不敢动。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他很快就放开她,只是望着她的眼睛,嘴角上扬,却没有说话。 “你们——!” 两人同时转身,就看见了正在玄关站着的沈牧彦。 盥洗台正正对着门口的玄关。 沈牧彦刚打开家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说不震惊是假的。 沈向晚还强作镇定:“你怎么回来了?” 沈牧彦眯起眼,语气不善:“我怎么就不能回来?有客人?方译桓?” 方译桓点头:“你好。” 沈牧彦瞥他一眼,鼻孔哼了一声,说:“我不好。” 方译桓不以为意,揽住沈向晚的胳膊,挑眉:“你哥似乎并不欢迎我。” 沈向晚嘴角一斜,对沈牧彦也是不满,“他就那个死样子,不管他。” 好在沈母的一声招呼,立刻解了围:“牧彦回来啦!正赶上饭点儿。刚好有客人,赶紧换了衣服,洗手一起来吃!” 已经将沈向晚送回家,他也没必要再呆,公司还有事情要他处理,干脆就告辞,“叔叔阿姨,我走了,谢谢你们的热情招待。你们保重身体,改天再来拜访。” 二老当然不同意,全都迎上来挽留:“小方你这还没怎么做就走?再坐会儿,再坐会儿!” 他摆手:“不了。不了。谢谢叔叔阿姨。” 穿好外套,准备开门,却被沈牧彦一把拦住。 “大老远来了仇家,不说几句话就走。这像样吗?至少也得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欺骗我妹的呗?” 沈向晚一把扯开沈牧彦,“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他自己心里清楚。”沈牧彦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手甩开沈向晚,上前就要来揪方译桓的脖子,却被方译桓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方译桓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严厉,字句清晰:“有什么话尽可以明天单独找我说。别忘了现在是在你家。” 沈家二老已经回了屋子,故而听不到。但沈牧彦可听了个十足十,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是在我家?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呢!” 方译桓的眸光流转至沈向晚,叹了一口气,并不再接话,立刻推门离开。 沈牧彦立刻追了出去。 沈向晚怕出事,也立刻追了出去。可哪里有这两个人的影子? 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等了大约十分钟,终于看见方译桓那辆白色的欧陆。 迅速拦下一辆出租:“师傅,麻烦跟着前方那辆崭新的欧陆。” 司机笑了笑,“我这小破车能跟上人三百万的欧陆?何况前面还有一辆路虎挡路!” 她一愣,“路虎挡路?” 师傅指着前方一辆路虎,“那,那辆越野。你看看,是不是和你一样在跟踪?” 她望过去,看了看路虎的司机,觉得身影很熟悉,但究竟是不是沈牧彦她也无法确认。 白色欧陆一直走,上了高架。 车速有点快,出租并不是什么好车,再加上她身体本就不舒服,晕车反应就很厉害,昏昏沉沉间,却听司机叫了一声,“不好!” 她一下惊醒,看着前方的路虎突然加速,对着欧陆就冲了过去。 一下撞击,两下撞击,都是震耳欲聋的机械变形的声响,欧陆终于打开了应急警示灯,被逼停。方译桓一手拉开车门,正准备下车,那辆路虎却更加嚣张,不但没有停车,车大灯突然刺眼一照,方译桓根本来不及回手,路虎对着驾驶室就撞了过来。 她心脏突然停跳。 紧接着,更大的爆裂从前方传来。 嘭—— 然后是路虎惊天动地的刹车声,而欧陆已被冲击到了高速的另一面,巨大的刮擦,终于冲破高速侧边的双层保护栏,一路擦着火花往下翻,天地突然俱静,只有金属割过水泥尖锐刺耳而惊心动魄的噪音。 一路翻滚。 终于停了下来,车尾已经起火,隐隐约约有刺刺拉拉的燃烧迸裂余声。 司机已经吓傻,呆坐着。 沈向晚跑下车,往下望。 有血一点一点从倾翻的白车下流出来。 再转身,看路虎司机,一脚油门绕过事故现场,飞驰而去。 那司机的样子,就是沈牧彦。 他的哥哥,沈牧彦。 沈牧彦为什么要害方译桓? 再往下望,方译桓的欧陆还在燃烧着,也许随时都会爆炸。 眼下需要报警,需要救护车。但,如果追查的话,沈牧彦会不会有危险? 迟疑了些许,最终转身,回到车上,叫司机开车。 司机目瞪口呆,“小姐,你……不救他?” 她说:“我不认识他。” “那你跟踪……” 她斩钉截铁,“我认错人了。开车吧。” “我们也不报警?” “这是高速,多停留多危险。我们赶紧走吧。” 司机叹了口气,立刻启动了车子- 倾翻的欧陆中,意识有些昏迷的方译桓被电话铃声所吵到,缓慢地清醒。 先前在后视镜中,看见了身后跟踪的两辆车,确定是沈牧彦要找他的麻烦,却没想到沈牧彦是这样丧心病狂。紧接着就是金属刮着岩石峭壁的尖锐噪音,再然后,额头的血留下来,遮住了视线,但在凄迷之中,倾翻的后视镜里,映出高速上站着的一个身影。 沈向晚。 他心里一紧,想着作为一个陌生人,她也应当会伸出援助之手吧。 其实他都不期望她会留下,至少作为一个车祸的旁观者,报警,或者叫救护车,还是应该的吧。 但他就那么清楚地看见她一脸漠然,呆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胸腔似乎淤积着什么,迅速地抖动着,也不知道是六年前的旧疾,还是因为车窗碎裂玻璃插入腹腔的缘故,他只是觉得特别痛,比撕心裂肺还难以忍受,仿佛是用最尖利的刀片,用最残忍的方式,一片一片割着心肺,连呼吸都费力。 他咬紧牙关,慢慢地闭上眼。 随即,苍白笑了笑。 有什么呢?不过就是死,不过就是失去,他还有什么呢? 爱一个人啊,就是卸下所有的防备,把心暴露在空气中,还给了她一把刀。 要剜多深,要割多痛,要剐多少,都随便。 任人宰割,放弃挣扎。 夜色越来越沉,车里的空气很难闻,汽油的味道,烧焦的味道,还有血液的腥味,四周黑漆漆。秋日的野外夜晚温度也是极低,外套和衬衣都不厚,而衬衣已经被血浸透,被风一吹,更是寒凉。 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警察是在三个小时后赶到的,紧接着救护车也赶来了,将方译桓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的身上全是血结成的冰,手指一动不动,几乎是快死了。 到了医院,按照电话本通知家属,却发现他的手机里,没有任何一个亲人的标记。 他的父亲被恬家逼得自杀了,他的胞弟被他害得亡命天涯了,他的妻子因为不满他的冷淡而出轨离婚了,他早已没有亲人了。 只有一个还算忠心的蒋台梁,也因为离婚案的事情,对他颇有微词。 他身边哪还有人呢? 但最近一个电话,是给蒋台梁的。 蒋台梁带着病历本迅速赶到,焦急询问情况,医生看了一眼本子,立刻交代护士,“先进行急救,马上开始手术。” 蒋台梁想要上前看方译桓,护士已经拉上了帘子,“请相关人员在外等待。” 里面医生的声音如钟鼓一声一声。 “初步检查,右腿腓骨骨折,左胸第四、六、七肋骨骨折,骨断端刺破肺组织,造成肺腔积血,挤压性上腔静脉破裂导致创伤性血胸。急需输血,为防止恶化,继续深度检查。” “六年前因为枪伤没有良好救治,曾感染过机化性血胸和感染性脓胸,多器官功能衰竭,之后恢复缓慢,四年前才出院。杨医生,你注意一下,重点是胸腔和腹腔。” “出现心律失常现象,怀疑心功能衰竭,必要进行气管切开,安装临时起搏器。” “检查完毕,立刻去请院长和主任会诊商议方案,半个小时后准备手术!” 医生和护士一起推着方译桓出来,蒋台梁也立刻站了起来,冲上去,也是着急,一向稳如泰山的他竟也语无伦次起来:“医生!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救方总!他还这么年轻呀!公司,我们,离不开他……” 医生瞥他一眼,“我们会尽力的。” 护士递过一张告知单,“把这个签了。快点!” 签字的时候,蒋台梁的手都在颤抖着。 作为方氏的老人,是方译桓将他一步一步从颓废中搭救出来,两人同甘共苦许多年,建立了深厚的忘年感情。对他来说,方译桓不止是他和公司两万人的主心骨、庇佑神、精神支柱,更是方权祐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干儿子、贤侄。 但他一意孤行,就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任人宰割。明明可以胜诉的案子,非要一再退让,让自己和公司都蒙受不白之冤! 蒋台梁怎可能没有微词! 可眼下,方译桓危在旦夕,他连自己都不在乎了,又还会在乎什么? 若方译桓出了事,他要怎么向泉下有知的方权祐交代? 而自己和公司那两万人又会怎样? 时间过的十分缓慢,像是几个世纪过去,红灯终于熄灭。 他几乎是从板凳上跳起来:“方总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飞蛾 “情况暂时稳定。已经把患者送进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目前还需要呼吸机来维持呼吸,血压太低引发短暂性休克,注射了多巴胺,仍需要深静脉补液。因为打了镇静针,所以他还会一直昏迷下去。但不会再有大问题。” 听言,蒋台梁终于松了一口气。 握着手机,停留在了沈向晚的通讯页,犹豫了再三。 方总虽然昏迷,但此刻最想见到的人,一定是她了。 六年来的牵肠挂肚,见了面,却怎么是这样拔剑相向,针锋以对? 多么想知道,方总,你这样做,值得么? 拨通了沈向晚的电话,那边的声音不悦:“蒋律师。” “沈律师,这样晚了还打扰你,真是抱歉。我们方总……我们方总出事了,现在在医院里,刚做完手术,很严重。你,你能不能……” 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电话很突兀。他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也不知该怎样去求人,正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怎么说,那边沈向晚已经冷静到让人心凉,“不能。” 他问:“为什么?” “我和你们方总不熟。” 蒋台梁还想说什么,电话已被切断。 他叹了口气。 一再相让的结果,终究换不来对方的一句真心- 这晚,沈向晚整夜未合眼。 她在家等沈牧彦回来。 虽然她不愿相信,就算撞方译桓的人真的就是沈牧彦。那沈牧彦也是她的哥哥,亲哥哥,她不能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她无论多晚、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沈牧彦,她要等他一个解释,一个交代。 为什么对方译桓那么抵触?为什么要撞方译桓?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是他的父母,不是她的父母?什么叫方译桓大老远来了仇家? 这些问题像无数根刺,堵塞在她的心里,她必须要一个结果。 可从傍晚等到第二天凌晨,沈牧彦始终未露面。 她给他打电话,始终是占线。 她不能就这样等着,她要去找他。 他就算不回家,也一定会上班的吧? 天还没亮就去了客运站。客运站还没上班,凌晨的气温又最低,她在门口冻得直发抖。 买了最早一班回晋城的票,一到晋城就打的去了省台。 “你好。我找《牧彦访谈》的沈牧彦。” “身份证带了吗?” 她连忙从兜里掏出身份证:“我是她妹妹,我叫沈向晚,我找他有急事。” “稍等。”前台打了个电话,“这里有一位女士自称是沈老师的妹妹,说有急事……他请假了是吗?好的,好的,我转告她。” 抬起头来,“抱歉。他请假了。” “因为什么请假?” “好像是住院了。” “住院了?他怎么了?” “不清楚。听说是出车祸了?” 沈向晚的心咯噔一声,坠了下去。 本不太确信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印证,有了答案。 真的是……真的是哥哥!害了方译桓的人,真的是哥哥! 可他为什么要害方译桓?他为什么说沈家是方译桓的仇家?他们之间又有什么仇恨?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沈牧彦以杀人故意,对方译桓实施了加害行为!她只知道,自己的哥哥,犯了法!有可能要坐牢!- 绵绵冷雨中,秋天很快过去,方译桓的伤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桓宇国际每月的损失都以十位数计,再如此下去,撑不了太久。 桓宇国际公关部本想隐瞒这一消息,但老总重伤在床的事情,瞒也瞒不住。谣言迅速流传,报道里也是各种揣测,版本满天飞,有说是找方译桓寻仇,有说是方译桓涉黑,还有说是方译桓酒驾。 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电话打进来,问候的,探寻的,都被秘书钟景飒挡了回去,就那么一套公关词来回说:“董事长已脱离危险,在安心静养中。公司会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若有结果我们会迅速发布的。谢谢关心。” 因为身体的原因,警方一直是将问题交与钟景飒,等方译桓身体适宜的时候回答。所以案件一直进展缓慢,这一天,警方提出与方译桓面谈。 钟景飒很担心,想要回绝,方译桓听到,有气无力嗯了一声,“请他们进来吧。” 两个中年警察穿着便衣,进来先拿出了证件,准备给方译桓看,方译桓咳嗽一声,摆手,“直接问吧。” “哦,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年长些的警察先道,“我们根据报案,牌照为晋C-JH***的路虎连续三次撞击你的欧陆,一次比一次剧烈,逼停你之后,又直接向着驾驶室碾压过来。故意杀人意图明显。想问问你,是否有嫌疑人范围?” “有。” 他的眉目阴狠凌厉:“是省台节目主持人沈牧彦。”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年轻的问他,“方总,你确定吗?” 他说:“确定。” “事故发生的时候,还有谁在场?” 还有沈向晚在场。 她亲眼看着他连人带车跌下了路崖,亲眼看着他血流成河,却冷眼旁观,拂袖走人。 他想起那一幕,手不由拧紧了身下的床单。 倏忽笑了笑,“没有了。” “但根据监控显示,当时你们后面还有一辆出租车,事故发生的时候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年长警察拿出一张照片来,“图像并不清楚,所以没法辨认她的长相和身份。请你看看,你认识她么?” 他握着照片,看着照片右下角那张模糊的脸。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脸庞,那是他舍弃一切也要拼命救下的人,那是他的命。 可她呢? 于她,他不过可有可无。 随时可以被牺牲。 手停在半空中,僵硬了很久。 好在面色镇定,将照片复又还给警察:“不认识。应当只是路过。” “那好吧。”还是年长的警察随身掏出一张便签,写了一串号码,“方总,这是局里的电话,如果你又想起了什么,请随时通知我。还有,嫌疑人还没抓到之前,你也注意自己的安全,那人丧心病狂,一次没得手,说不定还会实施第二次。” “谢谢。我会注意的。”- 这段时间,沈向晚度日如年。 她不敢回家,不敢跟父母讲这些事,也不敢报警,生怕一报警就是将兄长送进监狱。 可不能一直当鸵鸟。 终于有天,警察还是找到了她。 “沈向晚是吗?你是沈牧彦的妹妹?” 她点头。 “他本人联系不上。请问你知道他的去向吗?” 她摇头。 “我们最近办理的一起案件中,需要向沈牧彦核实一些问题。等你见到他了,麻烦转告他,让他迅速跟我们联系,配合调查。” “好的。”她一紧张就会咬唇,这会儿都快把嘴唇咬出了血,“请问,你们要他协助调查的,是什么案子?是方译桓车祸案吗?” 对方笑了笑:“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 沈向晚此刻的心就像悬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沈牧彦究竟去了哪儿,沈牧彦到底经历了什么,沈牧彦为什么会对方译桓下手。疑问一连串,她也理不出个思绪。 她只知道,她没办法面对沈牧彦出事。 她还知道,一旦他出事,沈家的天就塌了。 走投无路间,她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这个办法也许有用,也许没有用,她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就算没有用,但为了哥哥,她也豁出去了。 拿起手机,在通讯录翻到了钟景飒的姓名。 下一栏的备注中,正写着:桓宇国际董事长秘书,方译桓私人助理。 她狠下心,还是拨出去了。 “钟秘书你好,我是沈向晚。方总在吗?住院了?在哪里住院?方便的话,能把地址告诉我吗?我想去看望一下。” …… 沈向晚捧着一大束花和亲自炖的银耳燕窝粥到来的时候,方译桓刚注射完镇痛剂,正在昏睡。 秘书钟景飒正俯身在给方译桓擦汗,转身看见她,大方地笑了笑:“方总昨天才转出的ICU,病情好歹是稳定了,可有时候还是疼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满头大汗。护工难免也有不周到的地方,我就不避嫌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方总一个人,是需要人照顾的。” 她看着病床上紧闭眼的方译桓,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瘦了许多,眉骨都露出来了,那一张英气分明的脸,如今更是跟刀刻一样。 钟景飒搬来板凳,招待沈向晚坐下:“你等下吧。方总说不定很快醒了。” 她嗯了一声,默默听着钟景飒讲琐事给她听:“这是方总第二次受伤了,第一次是在外国,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只是后遗症很严重,现在还受影响。不过他总是硬撑,常常是头天还在打吊针,出院就不眠不休地工作,连轴转好几天。我们劝都劝不住,他好强,好强得要死。” 她点了点头:“能看出来。” 如果不好强,他怎么可能在短短六年,就建立起一个国际商业版图? 钟景飒抬起头来,看着沈向晚的眼睛,面色有些阴暗,“可透支身体换来的金钱和事业,却还是被人瓜分了去。” 沈向晚尴尬笑了笑:“离婚的那些钱,不过方总九牛一毛。对他前妻,可是改变了命运。” 钟景飒瞧她一眼。 大概是觉得她这番说辞很可笑。 但又不想将对话搞得太僵,“方总是个很骄傲的人,心气高。有些事情,他打死也不会说,但不代表我们看不到。那个案子……方总不让说,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莲青是利用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饮鸩 沈向晚一愣。 “那天,你第一次来桓宇国际,方总看你的眼神,魂不守舍,仿佛整个人都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你,还打翻了手边的杯子。你大概没发现,他自己都没发现。那样沉稳的一个人,头一次,像个毛手毛脚的小孩子。我去收拾桌子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后来把热水递给他的时候,他的手冰凉刺骨,低声问我,他是不是在做梦。他还问我,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他居然会怀疑他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沈向晚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钟景飒觉得心酸,“他是从没想过,活着的时候,居然有这样的一天,能够见到你,见到你也活着,安好地活着,就是死也没什么了。” “你大概不知道吧。方总找了你六年。” 沈向晚静静地停了一会儿,说,“找我?为什么找我?” “为什么找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沈向晚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真不知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钟景飒并不等她回答,而是缓缓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仁慈一些,待他好一些。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如果希望也没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向晚被这话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声音却强硬:“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你们方总,没别的意思。” 钟景飒不相信,看了她一眼。 恰好电话响起,钟景飒接起,回应了几个好,然后起身,“公司还有些事,我就不在这里守着了,沈律师你坐吧。” 走了几步,又转头道,“刚才我说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她嗯了一声- 病房里,也就只剩下了她和方译桓。 是傍晚,窗外已经看见太阳渐渐落下去的霞光,映的屋子里的光线也有些温暖。方译桓躺在病床上,眉眼在光影之中看的清秀而分明,一只手在被单外面,还在打点滴,房间很安静,仿佛点滴的嘀嗒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她有点困。 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手,张开眼,方译桓一双黑眸正瞧着她。 眼神是不相信她会来看他- 她连忙站起来,“方总好。” 他嗯了一声,“你怎么会来?” “看新闻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她转身去拿带来的保温杯,“想着每天都吃医院的伙食,应该会腻吧。这是我炖的银耳燕窝粥,给你带来尝尝。” 他望着那保温杯,“你自己炖的?” 她笑了笑,“是。第一次尝试,也许不好吃,你别笑我。” 方译桓愣了愣,接过她舀好的小碗,捧了半天,也没动。 她以为粥不对,“怎么了?” 他摇头,“没事。”- 这粥晶莹剔透,香糯可口,是很熟悉的味道。 当年她也常常熬粥,头天的小碗米饭,放些水,再放些盐,闷在电饭煲里,第二日早晨打开锅盖,便会有清香扑鼻而来。英国的冬天气候潮湿,雨从没停过。恬静常年在国内,并不适应典型的温带海洋气候,水土不服得厉害,保姆做的西式餐点也不可口,她就窝在厨房里日日研究做粥的新花样。 每种粥都很糯软,很香甜。 亦如时光。 后来,他尝过白米粥,尝过糯米粥,尝过黑米粥,也尝过自己做的粥,却怎么也尝不到她做的粥了- 这一生,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分享这简单的白粥。他甚至以为,这一生,就像这清淡的白粥一般,连最简单的美好,他都不配拥有。 他问,“怎么想起来看我,还这样有心地做粥?” 她笑了笑,“我还很有心地带了酱菜。” 打开盒子,是小碟辣白菜和萝卜条- 他吃的很慢,大概是因为右手在打针的缘故,左手拿勺子还好,筷子怎样也不灵便,后面干脆就只喝粥。 沈向晚笑了笑,“方总,酱菜可浪费了。” 他没啃声。 她下意识地就拿过他手里的筷子,看他舀一勺粥,就放进去几粒酱菜- 很快白粥就见了底,她笑:“看样子,我的手艺不错。你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来给你送饭,怎么样?” 他低头沉思了半秒,随即抬头,咄咄逼人地瞧她:“条件呢?有什么条件?” 果然是商界老狐狸,她的任何阴谋诡计都在他面前现了形。 索性也不隐瞒:“是有条件。你别起诉沈牧彦。如果检方调查,你不能出庭陈述。能不能答应?” 方译桓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果然知道,她果然看到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侧翻过去,他被撞得血肉模糊,却不出手相救,就那么冷淡地走开了! 而今天来看望,是假惺惺地希望他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要杀他的人。 他仿佛听着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咔—— 瓷碗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你要我放了他?” 大概是点滴太快了,冰凉冰凉地蹿进手背的血管,手开始发冷,指尖的寒意沿着血管,一直流进胸腔,起伏,挤压,崩裂,有什么割过,鲜红炸开,伴随着汹涌不可抑制的剧痛,痛得整个胳膊都没有知觉。 “凭什么?”他一字一句格外清晰而温和,“给我个理由。” 她并不回答,却像站在天平最有优势的那端,掌握着倾斜的角度,面上却浮着笑,“只要你不起诉,我天天都来看你。” 他的手握紧,再握紧,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沈律师,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放过他,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沈向晚摇头:“不会的。他是跟我一样吓住了,他不会的。” “如果真的发生了呢?” 她以为,他还有第二条命,再去迎接他的谋杀吗? 她还是笑意吟吟,“不会的了。” 他不说话。 “译桓……” 沈向晚第一次这样叫他,仿佛很亲昵。 却这样吝啬。 她给了他一颗漂亮的糖果,却藏着最狠的毒。 可只要她送来的,他又怎么能不心甘情愿地服下? 针管已经从手背跳出,连着带血的胶布,他却像恍然未觉,面上依旧是笑吟吟,像唠家常一般地问她:“他真有那么重要?” 重要到,可以让一向谨言慎行、一直以法律为准绳、做了那么多年刑辩律师的你,为了他逾越法律? 沈向晚也静默了一下。 “很重要。我不想看他坐牢。” 方译桓不说话。 沈向晚就看着他的眼睛极快地说下去,“你没什么亲人,所以你不会懂,他对我的意义。是!我承认他做了许许多多的坏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车撞你,但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孩子。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所以,我请求你,放他一马。” 他意有所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和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呢?” “他依然是我的亲人。” “即使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他捏着细细针管的手突然用力,微小而尖锐地一声脆响,金属质地的针管在他的指尖断裂,“即使这些事情,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他不会的。永远不会。” 他皱眉,眸光越来越深,最后仿佛一谭深渊般陷下去,终于笑了笑,“好。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她不能接受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方总这样讲,其实是委婉的拒绝了么?” 他皱眉,却沉默。 她向来喜欢以退为进,“如果你觉得怎样都不能放过他,那我再逼你也没用。是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对不起,下次再也不会了。你好好休息吧。” 拿起包就要起身,却被方译桓打吊针的手一下攥住。 她得寸进尺,“方总既然不答应,又何必挽留我?” 她的包并未合紧,他已经看见了黑暗中那一闪一闪的灯。 她在录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止渴 大概是想将今天的对话回去处理,剪辑成一份对沈牧彦有利的证词。 这是律师一贯的伎俩了。他在商界混迹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没见过。如果他想,她定然得不到法庭上的任何好处,更别说对沈牧彦有利的证据了。 但心软就在一瞬间。 他不忍她这么处心积虑,这么不择手段,用这么不堪而又难卑鄙的方法,来为自以为的亲哥哥脱罪。 这面目太难看。 可他又深深明白,这世间最不能抵抗的温暖,就是亲情。 他已经没了亲人,好在她还有。她还有沈牧彦,还有沈家二老,他不忍予夺。 那就如她所愿。 他的声音沙哑,音量却不小,“我觉得你说得对。想要谋害我的,并不是沈牧彦。我一开始怀疑他,但我现在确信,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他与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撞我的车。是我多疑了。” 沈向晚站着的身子,突然僵直。 她万万没想到,得到证据居然是这样轻易。 方译桓已经闭上了眼睛,对她摆手,示意她离开。 她竟然于心不忍:“方总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不会拒绝。” “你觉得,我会对你提什么要求呢?” 目光深邃,伴着质疑。 是。他的本事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又有什么地方需要她帮忙的?又怎么会对她提要求呢? 但任她都看到了他在发抖,脸色苍白的仿佛会晕倒一般,可他的每一字句都清楚,“你回去吧。我答应你。尽我可能,不让他坐牢。” 他知道,她要的就是这一句话。 沈向晚点头告辞,走了几步,突然很真诚地转身对他说,“对不起,方总,但是真的谢谢你。” 他云淡风轻:“没事。回去小心。” 沈向晚嗯了一声,关门走了- 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她却怎么也不安生,电视里面正放着大妈剧,婆媳争斗,斗家产,斗小三,看得人十分疲惫。正准备去洗个澡,然后睡觉,电话震动起来。 陌生号码。 “向晚,在家么?” 沈牧彦! 她捂住胸口,忍住说话的颤抖:“我在家。” 沈牧彦说:“我没带钥匙,开门。” 她一愣,放下手机,果然就听见了敲门声。 开门,沈牧彦一身黑色大衣站在门口。他的肩膀还落着雪,一见沈向晚就笑了,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想你晚上一定没吃饭,我还买了夜宵。”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般,哥哥的笑容还是那么阳光。 只是她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沈牧彦的肩膀,嘤嘤哭起来,越哭越伤心,眼泪流得他肩膀都湿了。 “你……这段时间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我以为你出事了……” 沈牧彦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脸茫然。 “我去英国采访了,换了一个国际号码。给你留了纸条。你没看到?” 他进屋,扯下了冰箱侧面的纸条,递给她: “向晚。我去英国出差两月左右,晋城的电话可能暂时停用,有急事请联系以下号码。” 后附了他在英国的电话和地址。 她望着那两行工工整整的字迹,又看了看沈牧彦,心这才放下:“你没事……真好真好,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这段时间,她胆战心惊、战战兢兢,想报警又不敢报警。 沈牧彦揉了揉她的头发,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笑嘻嘻:“我的傻妹妹!你说说,我能有什么事?” 沈向晚终于破涕而笑,一把推开沈牧彦,“烦!你吓死我了都快。” 沈牧彦挑眉:“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沈向晚望着他手里提的塑料袋:“是什么?” 沈牧彦笑:“刚打的全聚德烤鸭,煎饼大葱,甜面酱。想喝酒么?啤酒?红酒?鸡尾酒?” “大晚上吃这个,会长胖的。” 沈牧彦笑容可掬,居然还捏了捏她的脸颊:“都多久没见你了,把我想死了!唉,管什么长胖呀?谁他么敢嫌你胖,我打断他的腿!再说了,你要真嫁不出去,放心吧,哥养你一辈子!” 沈向晚瞧他一眼:“少来了!催我结婚最狠的就是你!爸妈都懒得说我呢!” 沈牧彦哈哈大笑:“那倒是那倒是。你说这么美一朵鲜花养大了,没人要,那能不着急么?万一烂在手里咋办啊?” 沈向晚恶狠狠地瞪她。 沈牧彦却又开始了恨铁不成钢模式,“所以你要抓紧啊!你看看隔壁小美,人家工作不如你,长相不如你,但人家老公就很不错嘛,你再看看楼上小丽,人家学历不如你,气质不如你,但人家去年连孩子都生了。你说说你,你什么时候……” 沈向晚可是怕了他了。 连忙转移话题,“哥,方译桓出车祸的事,你知不知道?” 他一脸惊讶,“方译桓出车祸了?什么时候?” 沈向晚注意着他的神色,仿佛是真的不知道,“可我那天明明看见了你驾驶着路虎……” “路虎?”沈牧彦一指头点过来,“连你哥我的车子都不认识了?我什么时候开过路虎了?” “是我看错了么?” 他耸肩,“你以为?” “那你第二天为什么会住院?” “第二天住院?第二天是哪一天?我小半年都没有住院了。”时间有点儿久远,沈牧彦想了许久,“你是说出差前一天?那天是陪莲青去看医生。她有些轻微的抑郁症。” “可你们单位的同事说你出车祸了?” “出车祸了?”他失笑,“那个同事搞错了吧。不是我,是另一个同事,也姓沈。” 沈向晚不怀疑。 沈牧彦从不骗他。从小到大都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离间 钟景飒忙了一下午,天已擦黑,这才忙完。收拾东西走人,路过保安室,被保安叫住:“钟秘书,方总的国际急件,麻烦你带给方总。” 钟景飒点头接过,看着上面的地址,来自英国一家医疗机构。这个医疗机构她认得,就是上次给江莲青的流产提取物做鉴定的那家。 据说这家机构在胸外创伤复健方面全球第一,在干细胞生科方面也首屈一指。 不知道方总是因为什么与之联系?是当年的创伤复健?还是亲子鉴定?还有其他的亲子鉴定要做? 虽然好奇,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没有打开。 车辆在回家的高架上急速前行,路灯快速闪过,她的思绪却又回到了那封急件上。 会不会是方总的治疗单? 下了高架便将车停在了一边,最终还是撕开了急件的信封。 她想,如果是方总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守在他身边,劝他继续接受治疗。就算他即将面临最坏的可能,她也不会离开他! 所以,她必须要知道他的情况。 然而,打开之后,看到了上面的英文,还是惊了。 是亲子鉴定。 是方冬冬和沈向晚的亲子鉴定。 沈向晚和方冬冬是母子的可能性达99.99%! 也就是说…… 沈向晚……就是当年死去的恬静! 望着手里全英文的报告单,她的眼泪哗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等了那么久,设计了那么多的情节,甚至不惜在人生地不熟的英国把自己灌得烂醉,借酒装疯,把门反锁,只想留住他。 可没发生的还是没发生。 他坐在床边,就是守了自己一晚上,连一粒扣子都没有解开。 她知道自己敌不过一个记忆中的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那又怎样呢?恬静终究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只要她能等,十年,二十年,方译桓早晚是她的! 可终究是失算了…… 曾经,那个人已经死了,她都敌不过…… 如今,那个人根本没有死,她又有什么胜算呢?- 方译桓又一次在睡梦中惊醒。 那张脸,那断断续续的哭泣,那曾痛不欲生的割舍,又一次反复。 他胸口疼。 床边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声响,房顶的射灯落下稀薄的光线。 这会儿护工应当也睡了,不愿打扰护工,他起身,扶墙站了起来,缓慢地走过去开灯,但真的太黑了,他看不清楚。 房间又太大,走了几步,停下来,喘气。 到处都安静,安静地让人心慌。 “砰!” 手碰落了桌上未开封的吊瓶,摔得粉碎,水花和玻璃碴子碎了一地,有几块溅在他脚背上,他摸索着往前,脚下刺痛不已。 正扶着墙蹲下来,用手一点一点抹去碎碴子。 灯突然就开了,钟景飒站在门口,一声不吭瞧着他,眼泪却哗啦啦就往下落。 方译桓转身,看她,笑:“来了?我起来开灯,没想到把药水瓶子碰碎了。你帮我收拾一下吧。” 钟景飒捂着嘴,终于抽噎。 方译桓皱眉问她,“你哭什么?” 顺着她的眼光,看到自己满手的血,他哦了一声,像个小孩子一般地解释着:“我不是故意的。” 他怕她不信:“真的。” 钟景飒的心突然一酸,望着方译桓英俊的眉眼,终于忍不住,一下跑过来,从后头抱住他,那样大的力气,猝不及防。方译桓震了一下,却想要拨开她的手,她抱得很紧,他若用大力气,双方定然会发生不愉快。所以他只是侧过身:“你在做什么?” 语气已经隐隐有了不耐。 钟景飒却没发觉,一下放开了他,却又扑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颈,仰起头,想要吻他,眼泪止不住,湿在他的脸上,她那么用力,那么炽烈,泪咸涩不已,她的吻也是生涩的,没有得到回应,她终于低下了头。 方译桓并没有立刻推开她,已经是忍耐的极限。 只是偏过头去,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钟景飒泪眼婆娑:“够了。折磨了自己六年,整整六年,也够了吧。折进去了自己的身体,折进去了自己的家产,甚至连婚姻和幸福都折进去了,够了吧。该醒醒了!她不爱你,心里没有你,一点都没有!” 他垂下眼帘:“嗯。” “你的伤心,她看不到,你的难受,她看不到,你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根本不顾你的死活!要丢弃就丢弃,却又牵着你,要你答应她的要求,她明明就是利用你啊!” 他抿唇,抬眼,“那又怎样?” 钟景飒一把抓过他的手,让他的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哭得伤心:“可我爱你啊!我爱了你那么多年,你知道的!但我不说,你就装不知道!你等了她六年,我也等了你六年!你能不能看一下我呢?” 方译桓皱眉,手缓慢地从她的手窝里抽出来,转身要走:“钟秘书,你现在情绪不稳定。等你情绪稳定了,再来找我。” 钟景飒泪眼婆娑,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他:“方译桓!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钟秘书。”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变冷,又恢复了强大的气场。 一身病服,满手鲜血,却腰杆挺直,语气决绝,“如果你无法处理好个人感情,理智对待上下级关系的话,我想你也无法胜任董事长秘书了。” 钟景飒万万没想到,方译桓会这么说。 她见过他的冷血铁腕,把商业对手逼得倾家荡产,不眨一下眼。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残酷地对待自己。 不带任何感情地赶她走。 他一句话就打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全然没了先前的歇斯底里,只能喃喃自语:“我们……完全没可能了,是吗?” “没可能。” “好。”钟景飒艰难开口,“如果说,她确实活着,活得很好。你会不会觉得有一点点欣慰,和……心酸?” 方译桓一愣。 “她真的是,她?” 钟景飒恶毒一笑:“当然不是。” 从包里拿出刚刚在街边打印店制作的报告单,递过去,“方总对不起,我帮你拆了封,也看了里面的信。怕你无法接受上面的结果,本打算等你出院再给你的。” 他接过信,看着最中间醒目的英文: 排除与方冬冬的母子关系…… 他捏紧了那张纸,背过身去。 那是钟景飒第一次见到方译桓这般失神。 了无希望并不残忍。 最残忍的事情,是燃起了希望,却又一瞬间破灭。 他的声音听来格外疲惫:“好的。我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碰面 第二日照常上班,沈向晚刚进大厅,裴佩就凑了过来,指着高伙办公室的门,低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薛主任都问了你三次了!你要再晚一会儿,估计薛主任能冲过去把你家拆了!” “打电话了?我怎么没听到……”掏出电话,果然,十多个未接来电。 “啧啧,一个都够呛,这可是十多个啊!后果多严重,不用我说了吧?”裴佩挑了挑眉,一脸幸灾乐祸,“你就自求多福吧!” “有什么?” 沈向晚拨了拨头发,大义凛然地敲响了薛主任的门。 哪想薛祖青笑容满面地开了门,还亲自迎她进去:“小沈年纪轻轻,业务就这么熟练,真是少有的人才!江莲青离婚案做的不错!我跟几个资深合伙人商量了一下,允许你申请初级合伙人,你要知道,许多做了二三十年的老律师都没有这个机会呢。” 这个确实,初级合伙人不但有红利,就连代理费都会上升好几个台阶。再加上她所在的金正律所,省内也是数一数二,许多人挤破了头皮都进不来,能成为金正的合伙人,甚至是很多老律师的梦想。 但,事情哪会那么简单? 所以她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待薛祖青接下来的话- “就是有一个条件。”薛祖青慢慢给沈向晚倒了一杯茶,“我听说桓宇国际与蒋台梁的律所合约十月就到期了。你得想办法让他与咱们金正签约。” 沈向晚为难:“我和他不熟。何况,江莲青的案子,我和方译桓那边实在撕得太难看。你派我去,倒不如让姜律师去,或者让裴佩和姜晋一块去,毕竟姜晋跟跟方译桓可是好友。” 薛祖青面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如果他们有用,我还需要跟你讲?” 他们都没有用,她又怎么可能有用? 她想了想,“而且合约到期,并不一定就会换法务。蒋台梁跟方译桓是多年的老伙伴了,又是国内民商第一人,比咱们有优势的多。他没理由不续约。” “有一份机会就要争取,事在人为!桓宇国际一年少说也是几十亿的进账,要签约的话,每年能给咱们能带来多少利益!”薛祖青又开展了金钱诱惑,“你说动他,除合伙份额外,还有额外的提成。” 这个提成……那可就是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啊! 但先前才去求过方译桓,她都没管他病得那么厉害,还要逼他。 已经欠了他好大的人情了。 她实在是没脸再去求他了! 可眼下领导有命,她也不能当面违抗。 只好说:“那我去试试吧。” “不能光试试!必须马到成功!” 沈向晚扶额。 这是要让自己在方译桓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啊!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整个人就处于魂不守舍状态。 先是叫错了人名,又弄错了罪名,接着把被害人和嫌疑人的照片调了个儿。打算喝杯咖啡醒醒神,却一个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今天大概撞了邪,诸事不宜。 干脆坐回办公室,心不在焉地看视听资料,手却拿着笔,有一笔没一笔地写着什么。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整整一张A4纸,被她写满了方译桓。 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没有勇气,也没有脸皮再去见他了- 下班的时候,主任薛祖青正路过她办公桌,见她在研究案子,又走了过来,一手就拍在她肩膀上:“小沈啊,年纪轻轻,正是拼事业的时候。这事要是办成了,别说初伙了,高伙都指日可待啊!” 她正在喝水,差点噎住。 望着薛主任的背影,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 可铃声响了很久,始终没人接。 方译桓会不会还在医院? 会不会把她屏蔽了? 要不要再拎点东西,去看望一下? 还是请他出来吃个饭? 千万个念头一直在冒,铃声也一直在响。 终于接通,她大舒一口气。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悦耳:“方总您好啊,我是沈向晚。”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果然很冷淡。 沈向晚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提出了邀请,“您的病好了吗?有空的话,能否赏光,出来吃个饭?” “什么时候?” 她假惺惺笑了笑:“这得看您,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都行。” “那就今天下班吧。” 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会答应自己的邀请,还这么正常地回答她。再一细想,他将时间选在下班,那他定然是已经上班,那自然是也出院了。 她正要问他想吃什么,他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地方我选,你在金正等我。” 这么省事,沈向晚求之不得- 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抽过了丝的方译桓就是不一样,气色比住院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整个人也精神焕发。 他穿了一件藏青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水蓝色的衬衣,衣领大方挺括,外套修身而裁剪得体,一看就是大牌高定。再加上他本就身材好,简简单单的搭配,愣是穿出了腿长一米八的既视感。 五官立体,肤色白皙,站在车旁边,淡淡地对她笑。 沈向晚必须承认,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小心脏还是停跳了几秒。 被花到了- 她走过去,“等很久了吗?” 方译桓帮她打开车门,淡淡地说:“没有。也是刚到。” 她系好安全带,听见他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摇头。 吃是人生一个大问题,每天都让人头疼。 “说好了我请客,地方就由你决定吧。” 方译桓笑:“那就依然喝粥吧。” 这一笑,让沈向晚简直春风拂面。她以为他要视她为洪水猛兽呢,至少这一顿饭也应该是表情严肃、气场全开。 但根本没有,他的神情淡然,望着她的眼神,也是深邃而若含笑意。 方译桓并不打算宰她,选了一家平民店。店名很有意思,叫粥兄弟,店门口的广告牌也花花绿绿的,莫名就让人想起了葫芦娃。 店内却清雅干净。 老板娘是个中年大婶,一见方译桓就迎上来,“方先生好久没来了。” 他淡淡笑了笑,对老板娘嗯了一声。 看来他是熟客- 上粥的间隙,方译桓给她倒了杯茶。 “什么事?” 三个字,让她的腹稿全部作了废。 她本想先聊聊其他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天气啊,比如股市啊,再比如养猫养狗啊什么的,装模作样熟络一番,再切入主题。 但他问了。她也就不墨迹了,把来意跟他讲了,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难处:小律师十分难做啊,官司赢了在其一,拉业务才是重中之重。何况,律所的主任薛祖青又是一个杀人不眨眼、剥皮不见血的资本主义黄世仁,让她这个穷苦大众杨白劳没日没夜辛勤劳动,还捞不到半点好处! 最后,她又重申了签约对她的重要性:如果不成功,别说申请初伙了,她是极有可能卷铺盖走人的。 “那就走人呗。”方译桓修长的手指拢起起桌上的紫砂杯,淡淡地喝了一口,“我跟江莲青的官司,你可是打出了名气。拉你入伙的公司多了,也不差它一个金正。” 听这语气,他好像并不愿意帮忙。 “蒋台梁事务所跟桓宇国际合作六年多了,没有出过任何纰漏。而且我跟蒋律师私交甚好。实在没有理由不续约。不好意思了。”他摊手,“对此,我爱莫能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好意 沈向晚表示理解。 只是,她的初伙资格啊,就这么泡汤了。 回去也没法交差啊。 正闷闷不乐,却天降神兵。 薛祖青正领着他新婚的妻子,也来喝粥,瞧见他们,兴奋地走过来打招呼:“方总!幸会幸会!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您也来喝粥?” 领导就是领导,打招呼把她忽略了个彻底。 方译桓一直是个寡淡的人,低低嗯了一声,连招呼都懒得回。 薛祖青自讨了个没趣,就打算撤退。 沈向晚显然不会放过这个并肩作战的机会,手一招:“一起啊!老板!加板凳!” 是谁说的来着?领导嘛,就是用来卖的。 薛祖青跟方译桓完全不熟,坐下干笑了两声,喝粥。 薛夫人完全摸不着状况,也不好贸然开口,只好喝粥。 沈向晚却还期待着领导冲锋陷阵呢,于是也默默喝粥。 方译桓泰然自若,依然是喝粥。 四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都只是喝粥。 薛祖青实在憋不住了,“方总,我听说贵集团跟蒋台梁律师事务所的合约……” 他略略不耐:“刚才沈律师提过了。” “那您的意思呢?” “你们不用惦记了。”他放下勺子,“上星期就签过了,还是蒋律师。” 对面两张兴奋的脸顿时干瘪下来。 方译桓瞧着薛祖青面色的变幻,笑了笑:“不过——” 微微停顿,看了看沈向晚:“不过也不是没有合作的机会。” 沈向晚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薛祖青的眼睛却立刻放光:“什么机会?” 他缓缓地说:“桓宇国际在金融领域还有一个新成立的全资子公司,东方彰信。这个可以跟你们合作。” 以为是山穷水尽,却是柳暗花明。 薛祖青连连点头,也看了看沈向晚:“好的好的。我们绝对给您最优惠的价钱。” “价钱是小事。” 财大气粗的桓宇国际,不会在意这么点律师费。 薛祖青眼睛都要笑没了,“好好好。那更好,那更好。” 沈向晚却深刻了解资本家的本质,绝不会这么简单。 “只是附条件。” “只要方总开口,上刀山下火海,我老薛都义不容辞!” “不至于。”方译桓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我对金正不了解,但我比较信任沈律师。可她貌似在金正没什么发言权。” “这点方总不用担心,她很快就是合伙人了。” “初级合伙人是么?” 薛祖青说:“对,虽然沈律师离初伙的要求还差一点,但既然方总发话了,我们也不能不考虑方总的提议。何况沈律师这些年来的业绩也不是拿不出手,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方译桓笑了笑,却不买账:“初伙不过就是你们的高级打工仔,一样是打工仔。” 薛祖青眯眼,是真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让她成为高级合伙人。” 沈向晚怔愣,方译桓这是在帮她争取升职机会?- 薛祖青的额上冒了汗。 “方总啊,金正晋城分所总共就只有四个高级合伙人,就连我,都是干了十年才成高伙的。何况,我们是有最低Capitalcontribution要求的,出资额最少两百万。” 方译桓转头一笑,满满地轻蔑:“两百万?” “方总要帮她出吗?” 他看了她一眼,噙着一份意味不明的笑,“也不是不可以。” 沈向晚挑了挑眉,心里暗暗吃惊。 方译桓居然肯帮她? 方译桓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还愿意替她出钱?如果他真的帮了她,她要怎么还这份人情? 薛祖青也是老江湖了,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那下周一,签约?” “好。”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喝粥,就白捡一个大便宜。 嗯……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上掉馅饼? 等薛祖青撤了,沈向晚才好意思给他道谢。 她之前那样对他,他还帮她争取到了这么大一个好处,她有些过意不去。 他依旧语气淡然:“一句话的事,你别觉得有什么。” 她立刻从包里取出便签,龙飞凤舞写下张借条,推到他碗前。 “两百万当我借你的,按照银行的定期利率,两年之内,我肯定给你还清。” 方译桓收起那张欠条,眼神带笑。 “沈律师,我可还没给你钱呢。” 她才不怕他赖账,指着借条上的字,说得头头是道,“方总,从法律上来讲,借款合同的生效要件之一是金钱的交付。若要证明借贷关系成立,则还需要欠款的支付凭证。当然,你也可看成,这是一个附条件生效合约。条件未成立,则视为未生效。” 他笑着哦了一声,“所以,现在这个借条,其实没什么用?” “是的。” 方译桓托腮,“这么专业的话。我把法务给你们律所,好像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点头强调,“可不止是正确,那是无比正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春风 喝过了粥,方译桓还不愿意放她走。 路过市区最繁华的亿隆广场,他指着巨幅海报,问她:“是不是有爱情片在上?” 沈向晚侧过脸看他笑:“方总,一看您就不怎么来电影院。爱情片一直是影院的主题,什么时候没有了?” 他承认,“是不怎么来电影院。但你们女同志是不是都喜欢看电影?” 她点头,“是啊。” 美轮美奂的场景,让人心醉的台词,男主角永远高大帅气、风度翩翩,今生今世只爱女主一人。这样的童话故事,谁不喜欢? 他突然住了步,从钱包里摸出两张票来,递给她。 “忘了是谁送的,在钱包里放了小半年了吧。再不用就要过期了。” 她看了看表,有些犹豫,“这都快十点了,看完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又抬头看了看海报,上面正是她十分喜欢的某位明星,“可是又很想看。” 方译桓只是笑,“难得一次。你自己想想。”- 近来上映的电影很多,爱情片却只有一个,而且档期很凑巧,不用等很久。 候影区的光线很梦幻,气球和鲜花随处可见,情侣成双结对,皆是笑容甜蜜。方译桓买了水,贴心地拧好了瓶盖,这才递给她- “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 卖花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却黏上了方译桓。 方译桓眉眼带笑,低头问沈向晚:“买来送给你,你会收吗?” 沈向晚不太好回答,也不太想让他花钱。可小姑娘的模样太可爱,恳求的眼神不忍拒绝。 他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随即付了钱:“十二支吧。” 十二支并不少,用包装纸裹着,也有很大一捧了。 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象征炽烈的爱情。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道了谢,却学着大人的口吻,照猫画虎一般地夸赞着:“姐姐这么漂亮,哥哥很有眼光哦。” 方译桓居然还回答了一句:“嗯,我也有同感。”- 沈向晚在一旁忍俊不禁。 却仍旧觉得,这花她受之有愧。 她并不是方译桓什么人- 精致干净的VIP包间,电影看得很是舒服。情节没什么逻辑漏洞,演员演技在线,结局也很美好,看完之后整个人心情畅快。 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城市的天空弥漫着些许雾气,河滩路两边的高楼鳞次栉比,灯带绚烂繁华,车窗外,一树灯一树灯地擦过去,彷如流星的尾巴。 广播里,主持人说着路况信息。 身边的方译桓,一手扶着方向盘,一边和她说着话。暖黄的路灯,像一层纱,拢下来,拂在人身上,他的脸一半在明亮中,另一半在阴影里,但那声音和表情都十分清晰,是带着笑的。 这场景,多么让人心旷神怡,又心生安定。 沈向晚并不是木头,方译桓又是这样有魅力。 笑眯眯,笑眯眯,看着你,听着你,就觉得心欢喜。 冯唐在散文集中说:“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她承认,她对方译桓,开始有一点动心- 周末,薛祖青的婚礼。 沈向晚因为要帮忙,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达。忙前忙后地到处跑,总算要开始仪式了,她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菜已上齐,前面是道红烧茄子,偏偏就是她最讨厌的菜,伸出手来要转玻璃盘,却根本没转动。 又用了力气,还是没转动。 她还就不信了,还打算上手转,玻璃盘自己动了。旁边传来熟悉轻笑一声。 “今天看到茄子,就想起一个人来。没想到地这么邪,想谁就能见到谁。” 一个嗲声嗲气的港台腔响起:“啊,那个……女人也在?” 服务员来倒水,蔡闵程顺手就将沈向晚的杯子递上,又给她端端正正地放好,身子一侧,右手托腮,正正就对着沈向晚,面上挂着欣喜又有些惊讶的笑,“嗨,向晚,好久不见。” 她闭眼,转头,露出一个虚伪的笑:“蔡总,好久不见。” 沈向晚目光扫至他身旁的佳人,心下多种情绪一闪而过。 这不正是他当初劈腿的那位嫩模么? 嫩模对于当初她掌掴的事儿,还有些耿耿于怀,却因为一直在蔡闵程面前扮演白莲花,而不好发作,只是瑟缩进了蔡闵程的怀里,像个小猫一样,柔弱地打了个招呼:“向晚姐好。” 姐字的发音,格外重。 她嗯了一声,无比慈祥地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蔡闵程当时的劈腿,沈向晚早已不介怀了。 就像鸡汤说的,怀恨是因为当时爱过。沈向晚当时愿意和蔡闵程在一起,说她完全不考虑物质因素,也不太可能。只是觉得他很好,对她很好,条件也不错,将就着就成了真。最后他劈腿,她甚至没有很伤心,反而有一种终于解脱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没那么爱。 可毕竟是前任。沈向晚还没有心大到,可以落落大方地看着他和他的现任在她的面前,明目张胆地,秀恩爱。 但让她阴阳怪气地讽刺他们,她也做不出来。装作热情地寒暄,也不是她的风格。 她只是低低感叹了一声,“当初以为你是没收心,随便找个姑娘玩玩,没想到你能这么长久。还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蔡闵程心里郁郁,笑了一下:“你怎么样?名花有主了吗?” 她抿唇笑了笑,思忖该怎么措辞。 “人有主没主,跟你有关系吗?你这是当着现任的面,明目张胆地惦记前任啊!”姜晋拍了拍蔡闵程的肩膀,也坐了下来,却看了沈向晚一眼,“人家沈律师身后追求者多了,从事务所到刑警队,至少一个加强连!你啊,没戏了!还是继续扎根你的模特堆吧。” 不愧是金正的招牌讼师,这最后一句,话中有话。不但打压了嫩模,也打压了蔡闵程,两人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蔡闵程正要发作,眼皮一抬,看见门那边,方译桓正进大门,面色更加难看。 他今天真是说对了,地邪。他怕什么,就来什么。 好在方译桓没有马上落座,而是先去跟新人打招呼。蔡闵程正松下一口气,姜晋立刻猜出了他的心思,依旧不打算放过他,啃了一口苹果,就开始怼他。 并不是短兵相接,而是对着嫩模半真半假地说:“初雅小姐,你家这位啊,过往的故事十分精彩,光是前任就以三位数计算,这还不包括只宠幸却没给过名分的女人。其实要说花花公子,也真是算不上,不过心有旁骛而已。你能这么无私,这么具有奉献精神,在他身边委屈自己,还同甘共苦了这么久。这份勇气,实在是令人佩服。” 那嫩模也是木然,妖冶一笑:“无所谓啊。” 蔡闵程咧嘴一笑,身子往后靠了靠,顺手就楼上了嫩模的肩膀,“瞧瞧!这就是我喜欢她的理由!酒肉穿肠过,佛祖身边坐。我身旁这位佛祖都没说什么,你倒意见多。” 这话旁人听不懂,只以为是关系好互开玩笑。 旁边的裴佩却心思澄明,在姜晋盘子里放了一块肉,“好好来吃饭,就你话多!” 方译桓刚好走过来,整桌就剩了沈向晚旁边的位置还空着。方译桓问得很绅士,“可以坐吗?” 沈向晚点点头,“这里没人。” 新郎新娘已经开始敬酒,他们是第一桌。要选出代表。方译桓当仁不让成为男性代表,裴佩因为去了洗手间,沈向晚只好站起接过那满满的一整杯白酒。 薛祖青毕竟是她的领导,她实在不能推辞。 说完了祝福,她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杯子,手一抖,牙一咬。 有什么?大不了回去再灌它三粒扑尔敏。 手却被方译桓一下握住,他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对新人笑道:“沈向晚酒精过敏,这酒我替她喝了。” 沈向晚心下一暖。 这一举动,可以让她少受多少罪。 不是不感激的- 喜宴结束,还有下一场,是在蔡闵程的会所里唱歌。请的人要么是婚礼帮忙的亲友团,要么是跟薛祖青业务密切的合作伙伴,前者人不多,后者几个大包还坐不下。蔡闵程特意为薛祖青空出了两层楼招待,这才勉强够用。 沈向晚本来不想去,奈何薛祖青专门点了名:“沈律师唱歌特别棒!到时候给我们献歌一曲!” 任务在身,她一进去就坐在了点歌台旁边,首先唱了首《春风十里不如你》,祝福话也说得漂亮,算是顺利完成。于是就变成了隐形人,坐在最角落玩手机,玩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就起身要撤。 路过楼道,却被薛祖青逮了个正着:“小沈,你这不行哦!今儿我大婚,你说什么也不能这么早走!” 拉着她就进了大包,光线有些暗,彩灯来来回回转,照得人眩晕。 她刚落座,就有人站了起来,对她打招呼:“这不是沈律师吗?来的正好,一起玩!” 她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你们玩。” “这怎么行?” 连拉带拽就让她坐在了沙发中央,扫了一眼,在场大部分都是熟人。蔡闵程一看她来了,立刻叫了服务生,一整箱53度的茅台就放在了茶几上,大有要干翻全场的意思:“前面还觉得没意思!既然玩了,就玩点儿大的!在座的也都不是什么腼腆的人!” 沈向晚瞪了蔡闵程一眼,知道她不能喝酒,还这样,这不明摆着跟她过不去么? 可这包厢里能帮她的人没几个。 只好瞥了瞥对面的方译桓,眼神里尽是恳切和求助。 方译桓自然解意,却也不打算让她走,反而道:“蔡总这么大方,我们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蔡闵程拊掌笑道:“方总就是爽快!” 方译桓淡淡一笑,看了眼沈向晚,“可有人不能喝酒,旁人能代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秘密 “当然可以。”安初雅甜甜地答了一声,依偎在蔡闵程的怀里,“蔡总,你会替我喝的吧?” 蔡闵程的脸颊已经有些泛红,顺着方译桓的眼光望过去,便知道方译桓是什么想法了,压制着一份怒气,又没法发作,闷声答了个:“嗯。”- 沈向晚这才知道,原来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 蔡闵程抢过了话筒,再次重复了一遍游戏规则:“大王牌可以决定罚什么点数,拿到了点数的人先喝三杯,再受罚。若旁人对大冒险或真心话不满意,被罚者还要再喝三杯。” 薛祖青拿起了酒瓶,啧啧两声:“六杯53度的飞天茅台!看来蔡总是不打算让我入洞房了。” 蔡闵程坏笑一声:“我这是助你一臂之力。酒壮色胆。” 裴佩嗤一声:“色胆?都已经是老婆了,还需要色胆?我看是不必了,如果能给我们薛主任壮个阳,倒是可以。” 姜晋立刻接过裴佩的话头,“我们薛主任老当益壮,不需要壮阳。”坏笑着,瞥了新娘一眼,“您说是吧,嫂子?” 这荤菜真是说来就来,新娘也是个腼腆的人,被调侃得立刻低下了头,不接茬。沈向晚也还要推辞,蔡闵程已经拿着扑克牌走到了她身前:“向晚,抽一张吧。” 她不好再退,便抽了一张,翻过来一看,是一张红桃k。那边,蔡闵程摇了摇手里的大王,一副得意的神色:“我选红桃k。” 裴佩已经叫了起来:“你这是手气好,还是作弊啊?怎么第一轮你就拿大牌?” “我这是心想事成。怎么?你嫉妒啊?” 沈向晚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酒她是躲不掉了,伸手就去拿桌上的酒杯。方译桓却按住了杯口,“我帮你喝。” 拿起三杯,利落饮尽。 蔡闵程看着方译桓英雄救美,心里不满更甚,眉目几乎要拧成一个结,言不由衷夸了一句:“方总好酒量。” 方译桓没说话。 蔡闵程一边站起倒酒,一边对沈向晚道:“既然是女同志,那我就不好问太隐私的问题了。只一个,你初恋是谁?” 沈向晚看着蔡闵程,心下又难过又气愤。她初恋是谁?她初恋是谁他还不清楚吗?她的感情经历乏善可陈得很,二十五岁才有了第一场初恋,还是跟一个劈腿王。 她半天没说话。裴佩已经上了手,一巴掌拍到蔡闵程肩膀上,“你个大骗子!你不是说不问隐私么?” 方译桓说:“为什么不能问隐私?愿赌就要服输。蔡总赢了,想问什么都可以。” 沈向晚看了蔡闵程一眼,“这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我初恋就是你。” 蔡闵程抬起眼与沈向晚对视,一字一句地回应:“我不信。” 方译桓冷笑一声,“我也不信。”- 虽然是游戏,可快三十岁的人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质疑自己在感情里撒谎,沈向晚还是有些难过,懒得解释,拿起酒杯就要喝,方译桓还是拦住了她:“我喝。” 方译桓在商界混了那么多年,酒场功夫也算是不错了,只是这五十多度的白酒,不带喘气地往下灌,也着实让胃里一阵烧火。他皱了皱眉,放下酒杯,“好了。这一轮结束,可以继续了。” 沈向晚有点搞不懂,说不信的人是他,喝酒的人也是他。 这到底是罚她,还是罚他自己?- 接下来的几轮,都选的大冒险。姜晋当着全场人与裴佩舌`吻,尺度之大,看的沈向晚都脸红心跳。蔡闵程被罚驮着嫩模,做五十个俯卧撑,做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处于站不稳状态。薛祖青抱着新娘转圈,转了三十个,转得眼睛都直了,落座后竟然难得的拿上了大牌。 薛祖青摇了摇手里的大王,梭巡了全场。 在场的基本上都是他的商业伙伴,不能太过分,只有沈向晚是他的下属,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可沈向晚是女同志,也不好拼体力,还是罚真心话比较合适。 于是问:“你跟初恋最亲密的举动是什么?” 沈向晚郁闷地喝了一口茶,默默看着方译桓又帮她喝了三杯酒,想着怎么今晚上谁都跟她过不去,过不去也就罢了,还总是揪住她跟蔡闵程的过往不放。 她扫了那位嫩模一眼,以为嫩模会作为蔡闵程的正牌女友,稍稍反对一下,结果人嫩模同学愣是一副扑克脸,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她说:“亲吻。” “靠!你们谈了整整三年,居然这么纯洁?你骗谁啊?”惊呼出声的是蔡闵程公司的副总,跟蔡闵程是发小,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以他对蔡闵程的了解,当然不相信,立刻就拍了桌子,“你可能,老蔡也不可能啊!不说老蔡如狼似虎吧,至少也不是吃素的料啊!这答案绝对假的,喝酒喝酒。” 方译桓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转头看蔡闵程,“你不说什么吗?” 蔡闵程喝了一口茶,发言艰涩:“是真的。” 别说是那位副总,就连跟沈向晚最要好的裴佩都惊讶了。 沈向晚此时全然没了法庭上的强大气场,整张脸红得像个番茄,没说话- “下一轮。” 姜晋拿过扑克牌,开始分发。 沈向晚晃了晃手里的牌,有些得意。被虐了好几盘,这次总算翻身农奴做主人了:“我要选黑桃六。” 方译桓一手倚在沙发靠背上,一手将黑桃六丢在了茶几上:“问吧。” 他已经替她喝了不少酒,白皙的皮肤已经微微泛起了粉,说话也有些沙哑了,但眼神清明,整个人英俊而又性感。 沈向晚问制定规则的蔡闵程:“我能不能不让他喝酒,直接回答问题?” “当初我被罚,怎么没见你这么善良?你这是心疼了?”蔡闵程阴阳怪气,“可以不让他喝酒,你代他呗。” “不用。”方译桓主动满了三杯酒,依次喝完,只觉从口腔到胃里也越发滚烫起来,太阳穴也突突地跳,揉了揉两额,听见沈向晚在旁边问道:“你跟钟秘书发生过关系吗?”- 律师果然是律师,问起问题来,又直接,又尖锐。 方译桓没有丝毫犹豫,迎上了沈向晚的眼光,“没有。” “我不信。” 说这话的是蔡闵程,“你们的花边新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没发生过关系?鬼都不信。” 方译桓不解释,又是满满当当的三杯下肚。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 再喝一定会出事的。 先前的手术,时间未过多久。医生再三嘱咐过他要忌烟忌酒,注意作息,可今天真是大破例。 拿出手机,给秘书发短信:“我在文会所,方便的话,请叫李师傅来接我。” 钟景飒很快回复:“收到。” 起身,跟众人告辞,“我跟沈律师都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继续。” 沈向晚一愣,已经被方译桓拉着出了会所- 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冷的,方译桓又喝了酒,只觉得身体内外两层天。看了看身边的沈向晚,她的脸被包厢的暖气吹得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 他问她:“冷么?” 沈向晚摇头,“不冷。” 一张口,就是一片哈气。 方译桓一笑,随手将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给沈向晚缠上了:“女同志比较不耐寒。戴着吧。” 沈向晚笑,“谢谢。”- 车已经等在了会所大门口,方译桓看见了驾驶位坐着的钟景飒,虽有疑惑,却没说什么。帮沈向晚拉开后车门,“顺道送你回家。” 自己坐在了副驾驶。 钟景飒眼光扫过方译桓,看他表情并无异样,这才开口,“李师傅……李师傅请假了,再叫其他师傅比较费时,我就自己开车来了。”她并不擅长撒谎,更不敢看方译桓的眼睛,解释完就立刻打开了广播。 方译桓心知肚明,只是道:“麻烦你了。”- 后座的沈向晚看着前面的两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没有确切的证据,她并不想给方译桓和钟景飒的关系妄下结论。可如花似玉的年轻女秘书和潇洒多金的单身男老板朝夕相处,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实在有些童话了。 她不相信阴谋论,但也不太相信童话- 到家楼下,方译桓说:“要不要送你上去?” 沈向晚摇头,“不用了。小区安保很好,而且我哥在的,不会发生上次的事情。” 正说着,却见单元里走出两个人来。 两人并没看见他们,手牵着手,谈笑风生。 她叫了一声:“哥!” 两人同时看见了她跟方译桓。 脸色都是一惊,随即转为平静。 看来生活才是最狗血的戏剧。 而成年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粉饰太平- 沈向晚先开了口:“江女士也在。” “嗯。”江莲青拢了拢两鬓被冷风吹乱的头发,借着不太亮的街灯,看清了方译桓的脸,神色黯淡,“你们回来了?” 半询问半试探的语气,说的好像方译桓跟沈向晚之间有什么似的。很显然,方译桓并不打算与沈向晚撇清关系,含糊其辞嗯了一声。 沈向晚却不想让兄长误会,“在饭局上碰见了方总,就麻烦方总送我回来了。” “哦。”江莲青一见到方译桓,就有些魂不守舍,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还挺好的。” 方译桓不愿多废话,拉开车门:“既然到家了,我走了。沈律师,早点休息。” 巴博斯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发现 车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方译桓揉着眉心,坐在副驾驶上假寐。 钟景飒转头望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却要强装镇定,想要说些话来缓解气氛,但方译桓似乎并不想理她,她只好一手打开了广播。 广播里正在放着老歌,字句戳心。她准备换台,方译桓却突然睁开了眼,唤她:“钟秘书。” 她一惊:“嗯?” 他问她:“你在桓宇国际也呆了不少年了吧?” “五年了。您还在英国的时候,我就在了。” “嗯。”他若有所思,点点头,“在一个岗位,一个地方做久了,人就容易迷失自己,被一叶障目。” 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没说话。 “出去看看吧。世界那么大。”他说,“欧洲区的业务扩张的太迅速,伦敦分公司急缺人手。你考虑一下。” 钟景飒手心出了汗,不由握紧了方向盘,“方总,您这是赶我走吗?” 他不否认,嗯了一声。听见钟景飒急切地说着:“我不想走。我想陪着您!我会听您的话,处理好感情的。请您相信我。请您别赶我走!” “我不可能再相信你了。” 他随手从手套箱里取出一张纸,轻拍在黑色的操作台上。 钟景飒不明所以,转头望了一眼操作台上的纸。 心瞬间坠下去。 那是被她掉包了的那张亲子鉴定。 她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或者言辞谆谆地教导她。但方译桓只是手背的骨节敲了敲操作台,依旧是面无表情,“下周出发,你做好准备吧。” 钟景飒知道了事无转机,猛然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答:“好。”- 沈向晚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奈何跟江莲青实在没什么话可以说,总觉得三个人面面相觑显得特别傻,打了个哈欠,穿过两人,也进了单元楼,摆了摆手:“哥,你是不是还要送江女士回家?那我先上楼了。” 沈牧彦说了声好,指着停车场的方向对江莲青说:“那我们就走吧。” 外面开始飘起了雪花,沈牧彦打开了车上的空调,还是怕江莲青冷,打开了车垫上的暖气,听见江莲青问他:“你妹和方译桓,在谈朋友吗?” 沈牧彦说:“应该没有。如果向晚谈朋友的话,一定会跟家里讲的。” 江莲青暗暗舒了口气,闭上眼睛,躺在坐垫上养神,“你妹也不小了,应该找对象了。都这么久了,也没个中意的吗?” “你知道的,向晚本身好强,心气高,找对象的眼光也就比较高。我爸妈都很着急。” “她之前谈的那个呢?听说各方面不错。” “人太花了,靠不住,就分了。”沈牧彦瞧她一眼,笑,“你以为人人都跟我一样好?爱一个人,就爱她的一切?” 江莲青眼睛依然没睁开,也不应他的话,“那你妹还单身呢?说不准哪一天就跟方译桓好了。” 沈牧彦收敛了笑,唇角下沉,“不可能。” 江莲青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是说,如果呢?” “没有如果。”沈牧彦猛然一脚油门,惯性让江莲青整个人一震,好在安全带稳稳地拽住了她,她皱眉转身,想责备几句,却见沈牧彦神色严肃地说,“除非我死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沈牧彦的神色在黑暗的车厢里,看起来格外恐怖,“只要我没死,她们就不可能。” 江莲青不由一怵。 他反问她:“你对我妹怎么那么关心了?还是关心你前夫的感情生活呢?” 江莲青尴尬一笑:“我就这么一问,你那么小心眼干嘛?” “还不是因为在乎你?”沈牧彦一手从方向盘上拿开,握住了江莲青的手。 江莲青下意识地瑟缩,却又立刻想起这是她的现任男友,便就由他握住了,但从指间到心尖都有些排斥,面上还是浅笑吟吟,“你这样不安全。” “有什么?又不是第一天开车。”他转头,笑了笑,“周末有时间吗?陪我爸妈吃个饭?” 江莲青心不在焉,没听清,啊了一声。 沈牧彦又重复了一遍,“周末陪我父母吃个饭?” 她明白沈牧彦这是要带她见父母了,“是不是有些早了?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 “我爸妈一直在问你,很想见你。”沈牧彦听她的语气并没有预期的兴奋,反而因为受惊而双眼瞪大,强自压抑下心中的不悦,体贴微笑,“如果你有事,或者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沈牧彦这样体贴,江莲青心里有些自责。 她并不是一个矜持的人,不愿去见沈牧彦的父母,只是因为她从没打算和沈牧彦有未来。一开始主动勾引,在她的设计下两人上了床,但沈牧彦并未因为发生关系就显出不在乎,反而时间越久对她的依赖越深。 严格说来,沈牧彦并不算等闲人物。从市台台柱子,到省台金话筒,年纪轻轻,就小有名气。形象也是帅气阳光,毕竟是靠才华吃饭的,自然比她们这些靠脸吃饭的招人待见。而且圈子单纯、家世清白,哪像她,黑粉无数,褒贬不一,又是二婚茬子。 她拍了拍沈牧彦的手背,“去见你的父母,我当然有时间。” “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接你。” “嗯。” 因为接近凌晨,路上没什么车,很快就到了江莲青所在的小区。 沈牧彦将江莲青送上楼,正打算走,她却突然搂住了他的脖颈:“你能不能留下陪我?” 沈牧彦一愣:“你怎么了?” 江莲青将脑袋靠着沈牧彦的背,呜咽了一声,“我想,要你陪我。” 也许是因为刚才见到了方译桓的原因,她的心一直无法安宁,如果有沈牧彦在身边陪着,她的心或许能够安定一点。 但沈牧彦一直是个固执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 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留下来。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朋友过生日,在娱乐会所里。沈牧彦是主持人,她是助兴嘉宾。 两人座位排在了一起。她看他眉眼间都像一个人,那个她天天在丈夫钱包里见到,在丈夫电脑里见到,甚至在丈夫的办公桌上也见到的面孔。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眉眼,问他:“你是不是姓恬?” 他微微一笑,干净清澈,“小姐,你认错人了。” 旁边坐着的主办方老总都笑了,对她附耳道:“江小姐,这可是我们省十大青年才俊之一,市台金话筒。” 坐得并不远,想必沈牧彦也听到了,笑着递来一张名片:“第一次见面,我叫沈牧彦。” 她尴尬一笑,“幸会幸会。” 却立刻给经纪人发短信:给我查清楚,这个沈牧彦究竟什么来头。 张美琪立刻出门,几个电话就得到了答案:他是恬静的哥哥。 原来如此。 江莲青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恬静的哥哥……那就必须要拿下了! 他的酒量一直不错,却耐不住她发动整桌人的轮番进攻,终于醉的不省人事。她和经纪人一起将他送进酒店,然后她留了下来。 沈牧彦的神智不清醒,加上她热情如火的撩拨,该发生的,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第二天醒来,沈牧彦一丝不挂地躺在大床上,身边的江莲青,睡得安然。 他不意外地给了承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娶你。” 这么干净的小伙子,仿佛生活在远古时代,睡了一觉就要负责。 她真是又奇怪又好笑,便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交往三个月,他才在杂志上看见了她的报道,知道她已经结婚,丈夫还是那个风头正盛的电商新贵方译桓,便和她大吵一架说分手。她拼命道歉,哭诉着自己的婚姻如何不幸,痛泣着丈夫如何冷淡,凄恻婉转,声泪俱下。 毕竟他已动了心,爱人仿佛深陷泥潭,他又怎么可能不心软? 可与已婚女人发生的感情,难道不是偷情吗? 所以他说:“在你离婚前,我不会碰你。” 他说话算话。 离婚前,他确实就没有再碰过她- 而此刻,她的呼吸扑在他的耳根,像小猫的尾巴扫过,绒绒的痒痒的,女性香水的味道时隐时现,让人心头也发痒。他只觉喉咙有些干涩,空间逼仄,已经不能再喘气,还想再后退,江莲青踮起脚尖,红唇就贴了过来。 江莲青情史复杂,这方面技巧娴熟。沈牧彦只觉浑身燥热,迅速就将外套脱了,江莲青步步紧逼,沈牧彦抱着她后退,双双倒在了大床上。 他还要再继续,江莲青却偏过了头,沈牧彦以为她是不愿意了,压下胸腔躁动的欲望,就准备起身,江莲青却一下拉住了他的衬衫领子,开始宽衣解带。 前`戏短促,沈牧彦还想要温柔的亲吻,江莲青却一直在闪躲。 江莲青像一只母狮子,主导着这一切。 她只要情`欲,却不要爱抚。 床灯关闭,整个卧室一片漆黑,沈牧彦终于体力耗尽,倒在了绵软的大床上。 明明是最愉悦的时光,可他整个心都像空了一块。 这算什么?像是一夜情,可他们现在并不是。 他咬着下唇,咽下了口水,也咽下了想要说出的话。 莲青,你爱我吗?还是爱着别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了。 上床并不代表爱,但亲吻一定是爱。 可连亲吻都不愿意,给予了自己,就好像能回报他对她所有的好。 但怎么可能呢?- 江莲青翻了个身,与沈牧彦的眼光相对,微薄的光线中,他的瞳孔如明亮的星星,闪闪烁烁。她笑着用额前的头发蹭了蹭他的鼻尖,“睡觉了。” 她以为沈牧彦不明白,可心灵剔透如他,又怎么能不明白? 他紧紧抱着她,就像要把江莲青揉进胸腔里面去,“晚安。” 心脏隔着皮肤,至少他怀中还有温热,这就够了- 翌日他起的很准时。 因为在电视台上班的缘故,他还遵循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节奏。而江莲青前一部戏才杀青,属于休假中,故而此时还在昏睡。 他不愿叫醒她,遂轻手轻脚地洗漱。 洗漱完毕,进了厨房,想给她做一顿爱心早餐。 桌上的食盐还没开封,他拉开抽屉找剪刀。 江莲青并不是一个爱收纳的人,表面干干净净,抽屉里的东西杂乱无章。他正翻着,却看到一张医院的单据。 患者:江莲青…… 人工流产术…… 负压吸宫术、清宫手术知情同意书…… 签名…… 他的心蓦然发紧,一看时间,正是三个月前。 婴儿已经十二周,已经有了基本的轮廓。 十二周……那是他的孩子。 江莲青,未经他的同意,甚至连告诉都没有告诉他,就杀死了他们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争吵 沈牧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上的班,开车的时候前方的路都看不清楚了,一个人坐在车里,地下车库漆黑一片,总算发出一丝哽咽,又很快被低音炮一重一重的节奏压下去。 好在今天的节目是录播。 他一直在出错,望着详细的台本,居然问不出一个完整的问题。做客的嘉宾是德高望重的老戏骨,人很随和,发现他的不对劲也没有生气,反而一直在帮他圆场,这才让他免于导演的指责。 录制结束,下了场,这才看见坐在观众席的江莲青。 她笑着走过来,拍了他的肩膀:“不错啊,沈老师。什么时候也让我做一次的你的嘉宾吧?” 看着江莲青那无辜的笑容,他只觉得讽刺,甚至连冷笑都发不出来。 这个人,杀了你的孩子! 她不爱你,却勾引你,还杀了你的孩子! 她发现了他的情绪状况,三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还是笑嘻嘻:“嘿,沈老师?沈老师,你怎么了?” 演播厅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一把拽住江莲青的胳膊,就把她拉到了空无一人的楼梯间。 江莲青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收敛了笑:“你怎么了?把我拉到这里干什么?” 沈牧彦冷冷地问她:“你先前流产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江莲青的手定住。 立刻抬头解释道:“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也不是不愿征求你的意见,而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留下那个孩子。你要知道,当时我正在和方译桓闹离婚,可孩子并不是方译桓的,若孩子生下来,绝对会成为他利用我的把柄。那时候,别说财产要不到了,我的事业和名誉都会全盘扫地……” “你只要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是。”她的回答理直气壮,“可我真的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他追根揭底:“那如果是方译桓的孩子呢?你是不是就能要了?” 她一愣。 却还是说了实话:“是。如果是方译桓的孩子,我就能要了。那时候,他毕竟还是我的丈夫!” 丈夫…… 怎样呢? 她跟方译桓从来就没同床过,只是一个名义上的丈夫而已。 虽然心酸,但她还是要说,“牧彦,希望你理解我。” “理解你?我当然理解你!他是你的丈夫!你的好丈夫!”沈牧彦咬牙切齿,“那么我,只是你的情夫而已!” 江莲青是第一次见沈牧彦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概是一直被他宠着,她就有点有恃无恐,并不因为沈牧彦生气就软下来,反而迎上了他的话锋:“是!那时候,你就是我的情夫!” “哈哈,情夫?!”沈牧彦紧紧握着她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她的肉里去,“你看清楚了,现在你和谁在一起!你和你当初的情夫在一起!你的丈夫呢,你当时的丈夫呢?他不要你了!是不是因为他不要你了,你才跟我在一起的啊?是不是到现在,你爱的人还是他啊?!” 江莲青也不避讳,两只手将沈牧彦的两手打下,更加理直气壮:“对,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因为你是恬静她哥,我才接近你的!我想利用你,找到恬静,打击方译桓!一直以来,我爱的都是方译桓!我没有要你的孩子就是因为我并不爱你!之所以不愿意见你的父母,也是因为我不爱你!你听清楚了吗?我不爱你!我从一开始就不爱你!” 她低声嘶吼:“你听好了!我,一开始,就不爱你!!!” 最后的一句话一锤定音。 沈牧彦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已经没办法再去看她的脸,爱让一个人变得卑微,也让一个人变得丑陋,“可是,你跟方译桓不可能了!若让他知道,当年害方家的,不止有步步紧逼的恬家,还有落井下石的江家!江家才是最阴狠毒辣的那一个!为了让人家给你做上门女婿,说好的融资,最后却变成一场庞氏骗局,让尚存游丝的公司被债权人逼得渣都不剩!” 他激动的胸腔起伏:“你说,以方译桓阴狠的性格,若让他知道你不止对婚姻不忠,还是他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他会放过你吗?”- 江莲青满眼泪花,“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你以为我婚姻的悲剧又是怎么造成的?” 沈牧彦只望着她,不说话。 江莲青被戳中了最深的秘密,直视着他的眼,嘴唇都在哆嗦:“可这些……这些,六年前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他说:“我恨方译桓,因为他毁了我妹妹原本美好的人生。可我更恨你们,因为没有你们,就没有方家和恬家的你死我活。”- 若她没有这么理直气壮,他也许会欺骗自己。 也许还会沉溺在虚假的幸福里,将六年前的不堪尘封。 可最赤裸的算计已经暴露,爱情掺杂了太多纠纷就不再是爱情。 江莲青已经说不出话来,听见沈牧彦一字一句地说:“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杀人也不见血。 ……- 下班之前,沈向晚接到方译桓的短信,是一句话:“晚上有时间吗?” 她愣了一下,方译桓如果要约,也应该提前约的。这临时起意是几个意思? 正在犹豫要不要推掉,电话就进来了。 “沈律师。晚上有时间吗?” 都认识这么久了,方译桓还是叫她沈律师,听起来很生疏啊。 她微微一笑:“怎么了?” “蒋律师原本在晋大有一场访谈节目要录,可临时有事,他去不了了。节目又是现场直播,台下还有观众,没办法取消。所以,想恳请你帮忙,能不能麻烦你代替他?台本和讲稿是提前就写好的,在我这里。” “这……” 她实在为难。 蒋台梁可是国内民商第一人,资历深,经验多。她就是一个律政小菜鸟,怎么能代替蒋台梁?观众不把她轰下去? 他说:“桓宇国际是冠名商,现场我会去。主持人也是国内著名的法律节目主持人,有着不错的法律素养和临场应变能力,你只是嘉宾,要发挥的地方并不多。所以放心,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以桓宇国际的规格,这节目收视率一定不会差,倒是一个提升名气的好机会。 她也就应允了- 到了现场才发现,这活动规格真不小,光摄像机就十几台,安保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现场的观众少说也有三千多个。候场的时候,她拿着演讲稿,紧张得脸色苍白。方译桓却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瞧着她舌头打结念台本的样子,神情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工作人员给他送来台本,却连看都没看,就甩在了茶几上,还在安慰他:“临场发挥就好。小节目而已,不要紧张。” 她喝了一大口水:“上场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紧张了。” 方译桓笑得眼睛都找不见,起身靠近她,漂亮的一双手帮她理了理套裙的领子,温柔的语气很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你稳定发挥就好。”- 大概是方译桓的鼓励起了作用,她真的没有再紧张。 当天的案例是一个微波炉爆炸的新闻,探讨的是面对缺陷产品,消费者如何进行自我保护的话题。她之前刚好代理过类似的案件,所以十分了解。愣是从《产品质量法》说到《侵权责任法》,又说到《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说完民法,继续说刑法,解答得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节目下来,就连主持人都在方译桓面前夸她:“没想到沈律师这么年轻,就有这么深的理论功底。” 方译桓只是看着她笑,却吝于夸奖,:“如果连法律问题都不能解答,那她还当什么律师?” 一旁的主持人扑哧一笑:“方先生说的在理。” 话是没错,但沈向晚为什么那么想打他? 方译桓低头看表:“不早了。去吃饭吧。” 沈向晚此时惦记得并不是吃,而是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晋大,怎么能不去图书馆。刚好她最近在找一本88年的期刊,里面收录了张明楷老师的《论受贿罪的主客观要件》,外面的图书馆都没有,只有晋大图书馆有。可晋大图书馆只对学生开放,她也进不去。 她跟方译桓一说,方译桓就点头:“好办。” 一个电话,就有人送来了图书卡:“这张卡你们就先留着用,一次可以借七本书,一本书可以借一个月。” 沈向晚连忙道谢- 两人步行前往图书馆,昨日下了雪,今天还未消融,脚步踏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头顶的松树上也有些蓬松的雪花,被风一吹,就落在了头上。冬日的夜风吹得她直哆嗦,就连说话都有些打颤,方译桓立刻脱下了羊绒外套,裹住了她。 沈向晚不好意思:“给我,你不冷吗?” 他只是笑:“我可不像某些女同志,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好吧。就是她。 还不是为了见他,她才特意打扮了一番。 羽绒服穿起来太过臃肿,毛衣也太过厚重,她身板娇小,羊毛大衣一穿就容易没了脖子。挑了半天才选定一身绀青色的呢子套装,修身而干练,就是有些薄。 他是不是情场老手她不知道。可这样自然的关心,无论如何也不像装出来的。沈向晚心里一暖,一下就没话说了,任由他攥住自己的手,手掌将她的手掌紧紧包裹住。 他的手很温暖,一下就将她的手焐热了。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嫉妒 已近十一点,图书馆还灯火通明,走廊里有大声背书的学生,而自习室十分安静,就连翻书声都能听见。期刊室的老师微笑和悦,帮她查到了图书分类号,还亲自领着他们走到了最深处,悄声说:“法律类的期刊都在这里了。” 1988年,距今已经二十多年。书页都泛黄了,而且那么多法律类期刊,究竟是哪一本她也不清楚,两人索性就一本一本地看目录。 半个小时后,方译桓在1988年第二期的《中南政法学院学报》翻到了,递给她。 她说:“就是这个。” 方译桓笑:“就这么一个小文章,至于翻一晚上么?” 话是这么说,仍是帮她拍了照,又将照片转换成了PDF格式,发给了她。 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深夜。 方译桓送沈向晚到了家的楼下,却没想到又碰见了江莲青。 江莲青正从单元楼梯走下来,步伐有些乱,与上次不同,沈牧彦并未陪同。 江莲青并没看见沈向晚,沈向晚却看到江莲青眼睛里都是泪水,发丝也有些凌乱,整个人憔悴而狼狈。她有些奇怪:“你怎么了?我哥呢?” 江莲青一愣,稳了稳身子,大概是不想让人看见她在流泪,好半天才转过身,却看见了牵着手的方译桓和沈向晚。一时间心酸和嫉妒上溢,更觉得难受。甚至有一些不相信,喃喃地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沈向晚没说话。 方译桓说:“是。” 沈向晚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她是他们两的离婚律师,虽然是事后在一起的,可与当事人恋爱终归是不太好。 何况,江莲青似乎一直对方译桓念念不忘。让她总有一种做了小三的负罪感。 江莲青愣愣地瞧了她们两个人半响,眼泪又在簌簌下落,“方译桓,你真的就这么绝情吗?对长达六年的感情就完全没有留恋吗?” 他直视着江莲青水光盈盈的双眼,大概连回答都懒得回答。 摇头笑了笑。 牵着沈向晚径直往前走。 这下江莲青再问不出任何问题,哭得更加梨花带雨,转身指着方译桓和沈向晚,语调尖利:“你们,尤其是你,方译桓!人在做天在看,太绝情了没什么好下场!你们这对……”她用词狠毒,“你们这对狗男女,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沈向晚默默低头。 江莲青并不打算放过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你也是!沈向晚!你们沈家没一个好东西!你哥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你也就别装什么白莲花了!破坏别人的家庭,你一样是人尽可夫的婊子!总有天你不得好死!” 虽然感情的事情很复杂,可这样绝望的诅咒,让沈向晚都觉得江莲青可怜。 江莲青的脚步远了,她才问方译桓:“这么对待她,会不会太过了点?” 方译桓不回答,牵她的手紧了些。 “何况,何况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他说:“我说是,就是。” “你都没问过我。” 他嗤一声:“这还用问?” “当然。你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想法?” 走廊的灯照着他侧脸冷峻的弧线:“所以你的想法是不愿意?” 沈向晚一怵:“那倒没有。” 他这么凶,她怎么敢说不愿意? 他扑哧一下笑了,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表情明明是严肃的,可语气俨然已经把她融化:“你啊。” 这晚格外好梦- 第二天有调解会,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她总觉得进行得十分顺利,双方当事人都各让了一步,结果令人满意。调解会结束,就下了班,刚回家冲完澡,正在吹头发,手机突然进了一条短信。 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一大段内容,犹豫着该不该赴约。 来信的是一行陌生号码,归属地未知。措辞是:李某只是替死鬼。我这里有间接正犯的名字和档案,还有全部行贿人名单,你若想要,请在晚上十点,前往城南贸易市场后面的废旧大楼。自己一个人来,不许告诉别人。否则,我会将所有资料销毁。 李某案是她最近接的一起贪污受贿案。辩护费很高,而且检方已经形成了相对完整的证据链,罪名是坐实了,她只能从量刑入手。 如果有证据证明,李某只是从犯,背后还有黑手,那不仅可以推翻罪名,还能减轻罪刑。 所以,这些证据,至关重要。 可她一个人去,有点危险啊。 按照号码回拨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正在通话中。 怕什么?这是法治社会,对方还能杀了她不成? 再转念一想,好像真的说不准。她代理了那么多刑辩案子,每一个受害者和家属都恨她恨得牙痒痒,说不准真有杀了她的心。 纠结了近半个小时,终于鼓起勇气,还是去吧。看了看表,此时已经是八点,又是下班高峰期,这时候出发刚好- 城南贸易市场是公交最后一站,她下了车,要步行穿过两条漆黑的街道,才能到后面正在施工的废旧大楼。 好在贸易市场还没完全关闭,亮着零星的灯火,让她的恐惧没那么重了- “沈律师。” 有人叫住了她,一转身,居然是江莲青。 “你怎么在这里?” 江莲青说:“今天拍一场卖菜的戏,片场就在这里。这会儿收工了,打算回家。你呢?怎么来这么远的地方?” 她笑了笑:“我来找人。” “来这里找人?” 沈向晚指了指黑漆漆的远方,“那边。”- “那边是工地啊。”江莲青皱了皱眉,居然关心起她来,“大晚上的,那边都没有人,你过去很危险。必须今天过去吗,明天不行吗?” 她不再多说,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十点了,晚了就不好了,便要告辞,“我先走了。回见。” 江莲青却追了上来,“实在不放心,要不我陪你走一段吧。” 沈向晚瞧她一脸真诚,也没多想,“好。谢谢你。但到了门口,你就不能陪我了。” 江莲青笑了笑:“没问题。”- 天渐渐完全黑下来。 前面的路越发狭窄,地也越发不平,却还是没找到工地的大门。 江莲青的高跟鞋踩着沙石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显得周围更加安静。 这片是没有路灯的,却突然响起了如鬼片一般的呼啸声,竟是寒风吹过残垣断壁,沈向晚心下有些慌乱,脚步也就有些错乱,几次都崴了脚。 江莲青扶着她,大概因为只有两个人,所以语气格外诚恳:“那天,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的。” 沈向晚的心思根本就没在江莲青的话上,只是想着该怎么找到大门,然后找到神秘人,拿到证据,回答的心不在焉,“没关系。” “我知道你跟方译桓不是我想的那样,可我就是忍不住。” 她说:“不怪你。” 却越发加快了脚步- 周围终于黑到什么也看不见,她正准备拿手机的闪光灯照明,身后江莲青却突然尖叫起来。 心本就提到了嗓子眼,这下更是一悬,她问:“怎么了?” 江莲青蹲在地上,手扶着脚,略带哭腔地说:“我的鞋底好像被钉子扎了。好疼。” 她连忙转身,闪光灯对准她的腿,“哪里?我看看。” “这里。”江莲青戴手套的手接过了她的手机,照着自己的脚,“好像流血了……” 她正着急,“这里可没有医院,要不要紧?需要打急救吗?” “没事,我还能坚持。”江莲青仿佛忍着疼痛,却突然抬起头,指着前方,“那里怎么会突然跑出一个人……” “哪里?”会不会是要给她提供证据的人?会不会看见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反悔了? 沈向晚一急,未加思索就顺着江莲青指的地方跑了去,脚下却突然一软,整个人掉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咚——” 脑袋撞在了坑壁上,整个人晕了过去。 江莲青慢悠悠地走过去,用沈向晚的手机往下一照,看见她闭着眼睛靠在坑壁上,额头上还在汩汩流着血,满意地笑了笑。 又将旁边的废纸壳重新铺在了坑上。 不解恨,又从旁边搬了几块砖,一齐丢了下来。 这里是施工了近两年的鑫拓广场。鑫拓公司的倒闭,导致工程长期处于无人施工状态,近半年都不会有人来。 这个坑,是要为埋管道而挖的坑,高至少两米。沈向晚无论如何也爬不出来,何况她还受了伤。 沈向晚,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恐怕你早已成一具尸骨残骸了! 江莲青站了许久,终于转身,笑容伴着眼泪,都在脸上放肆。 寒风瑟瑟,将她的发丝彻底吹乱,她的高跟鞋踩在沙石上,咯吱咯吱,声响并不清明。 方译桓,这是你逼我的。 我走到今天,都是你逼我的。 既然你那么绝情,就别怪我毁了你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杀了你这辈子最珍惜的人。 夜色如幕,一个单薄的女人,消失在黑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感应 方译桓此刻身处伦敦。 三天前的晚上保姆突然来电说方冬冬生病了,他连忙买了最近的航班,马不停蹄地杀过来,原来是麻疹。守了一天一夜的床,病毒总算下去,冬冬脸上的小痘痘也不见了。保姆让他回房休息,他依旧不肯,只说:“本就来的次数少,既然来了,就多陪陪孩子。” 保姆叹了一口气,“干嘛非要让冬冬留在英国呢?回国和你一起不好吗?” 他的大手摸了摸冬冬的额头,孩子睡得真香,眼睛弯成一条线,似乎在做美梦。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 保姆看出了他的顾虑:“是担心冬冬受苦?” 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眶:“那件事,我这辈子不想再经历一次。” “您都已经和江小姐离婚了。不会再发生了。” 他说:“再过一阵子吧。” 等他把冬冬的母亲追回来,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 保姆想到了什么,“我听说,您和江小姐是调解离的婚?财产一人一半了?” “嗯。” “有那么多证据,可以让她净身出户的!她那么坏,那么恶毒,怎么还能让她分财产?怎么能对她心软?” 他说:“对方律师在法庭上出示了冬冬的照片。我怕照片被记者利用,对冬冬的成长不利,也就同意调解了。” 保姆知道自己不便再说什么,便噤了声- 方译桓真的是难得来英国一次。距上次已经过了一个季节。他抱着冬冬侧躺在床上,冬冬的脑袋都已经到他胸口了,五官也长开了些,比上次清瘦了些,脸蛋红扑扑的,像个苹果。 他去了超市,买了很多衣服,很多书,还有很多玩具,车的后备箱都快要装不下,愣是将第二排的座椅放倒,才装完。保姆坐在副驾驶,看着满满当当的小孩的东西,一直在劝他:“冬冬长得可快呢!今天的衣服,明天就穿不上了。这些东西都买多了。” 其实他只是想用物质上的满足,来填补感情上的亏欠- 又去了学校,因为升了年级,老师也换了。他表明身份和来意,老师很和蔼,也很耐心,跟他讲冬冬在学校的表现:课业很好,每一门都是A,不像其他孩子那么淘气,还很聪明,动手类的实践都能独立完成,和同学们相处得也很愉快。 这是意外之喜。让他心疼又喜悦。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没有母亲的照顾,没有父亲的陪伴,冬冬竟这样懂事- 冬冬终于出院,他带着孩子去了游乐场,坐了五花八门的游戏项目,还去了迪士尼。冬冬穿着杏红色的小棉袄,一路走一路跳,连带着帽子上的耳朵也一跳一跳,整个人像只小袋鼠。他笑嘻嘻地跟方译桓讲话,指着蓝色的鸭子问他:“爸爸,爸爸,那是什么呀?”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爸爸不知道呀。” 小朋友一脸认真地给他科普:“那是唐老鸭。” 冬冬又指着黑白的老鼠问他:“爸爸,爸爸,那又是什么呀?” 他笑着手一摊:“爸爸还是不知道。” 冬冬说:“那是老鼠米奇。他喜欢米妮。” “哦,原来是这样啊。” “爸爸,爸爸,那你说说那是什么呀?” 他依旧一问三不知。 冬冬一脸鄙视地瞧着他,“爸爸,你怎么这么笨。什么都不知道呀。” 方译桓的大手拉着冬冬的小手:“对啊,只有笨爸爸,才会生出一个聪明的儿子呀。” 他笑得格外好看,像那晋城的阳光,暖暖的。 晚上给方冬冬讲故事,方冬冬躺在他的怀里,睡得格外香甜。呼吸扑在他的胳膊上,温热温热的,像一只小猫小狗,温顺得可爱,又可怜。 他心疼。 第二天吃了午饭,方冬冬又拉着他非要看动画片,还是迪士尼的,名字叫Frozen,国内翻译成冰雪奇缘。他在国内看过了,还是耐下心与冬冬一起看。 快结束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他一看,是沈牧彦的电话。 对方十分着急,“方总,向晚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我在国外,我没有跟她在一起。”他起身,走到走廊里,这才问,“向晚怎么了?” 沈牧彦说:“她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我就没当回事。想她也那么大的人了,会保护自己。但今天晚上她还没回来,我给她打电话也关机。找了她所有的朋友,包括同事,都说没见到她。她今天一天都没上班。肯定是出事了!”- 方译桓低头看表,这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十一点。 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稳住了心神,反而在安慰沈牧彦,“你别着急。如果是昨天晚上就没回来,这时候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先去报案。” 沈牧彦这时候才想起来,居然还没报案,但关心则乱,报警未必就是一个好办法,“万一是被人绑架了,那我妹凶多吉少……”- 他说,“没有收到勒索电话,肯定不是绑架。也不应该是亲友。向晚是做律师的,以往代理的都是刑事案子,说不准是受害者家属。也有可能是案件的当事人,或者出狱了的嫌疑人。” 想起那一晚上江莲青那个诅咒,方译桓后背一凉,“莲青这几天跟你在一起吗?” 沈牧彦说:“我们分手了。” 方译桓说:“你去莲青家找一找。说不准跟莲青有关。” 沈牧彦虽然一万个不愿相信,却没有反驳- 挂了电话,他就立刻打开电脑,买机票。 他要立即回国。 四个小时后的航班票没有买上,再早也要等到凌晨去了。刚准备出发,收到司机的电话,说是晚上有积雨云,所有的航班都取消了。他只得等。 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怕影响冬冬,半夜抱着枕头去了客房。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仿佛在心脏上坠落,那么清晰。他一直在给沈向晚打电话,不是正在通话中就是关机,机械的女声听得人十分烦躁,重复着同样的话,让人恨不得将手机砸了- 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桓宇国际最差的时候,那时候三个合伙人只剩了他一个,他都没有这样整晚上睡不着。 睁着眼睛望天花板实在折磨人,干脆就不睡了,起床收拾衣服。没多久,天就亮了。 七点多的时候,司机来接,说是航班两个小时后起飞。 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即使是头等舱,也让人极度疲乏- 一下飞机立刻跟沈牧彦联系,那边的回答果然是还没找到。 距离沈向晚消失已经快要四十个小时,杳无音讯,只怕凶多吉少。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只怕最后找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 想到最坏的可能,他几乎站不稳。来不及回家换衣服,立刻给谷少平打电话。 对方一听是他,笑得格外奸诈,“请我吃饭?好的呀。我们的青年才俊,方译桓方大总裁请客,我怎么会没有时间呢?随时恭候啊!毕竟我的晚年生活还是一片安宁祥和,真是要感谢你,我的方总裁了!” 谷少平,曾任晋城某政法系统一把手,在晋城势力极大,在职的时候可是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谷老大。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停职数月后,直接退休。虽说现在赋闲在家,势力和人脉仍不能小觑。 要说谷少平的为人,也算正派,只是有一个毛病,小心眼,要人人都认他的好。 偏偏方译桓就曾的罪过谷少平。 当年方译桓还和三个合伙人一起开着物流公司,也顺带做一做广告代理,规模不大。恰好那一年晋城政府实行统一招标,谷少平所在的机关要拍宣传片,投资并不大,利益也是低得可怜。一同招标的公司想着是给公家做事,可以偷工减料,也就把价格报得死低,还请吃请喝,把谷少平捧上了天。只有方译桓所在的方氏广告不走这一套,甚至还打算中途退出。 偏偏谷少平最看好的,却恰恰是方氏,还在招标办的领导面前为他们说了许多好话。 原本胜券在握的,方氏在招标会之前,还是退出了。 毕竟是商人,他们的广告公司是走精品路线的,必然是高成本。而谷少平还一味地压低价格。能做下来才奇怪。 把谷少平那个气得,放出话来,以后政府部门谁敢跟方氏合作,就是跟他谷少平过不去。 后来的梁子就多了。桓宇国际一直想进入房地产,都是谷少平从中作梗,资质一直批不下来。终于批下了资质,胜券在握的一块地又在谷少平的授意下被人截了胡。 方译桓一气之下,让秘书书写一封匿名信,直接寄到了纪委,虽然事情被压下来了,谷少平还是被处分了,方译桓也暴露了。但桓宇国际和晋城政府的关系却缓和了不少,合作也逐渐多了起来。 谷少平退休前,还在想方设法破坏桓宇国际和政府的合作。 而方译桓也不是吃素的:“他要再多事,我会让他赋闲在家的晚年都过不好。” 这话传出去,谷少平果然收敛了许多- 但如今,是方译桓有求于人。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于是装作没听出谷少平话里的讽刺意味,笑了笑:“谷老,您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好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陪酒 按照谷少平的意思,定在了鸿宴。 听这名字就暗藏杀机。鸿宴鸿宴,不就是鸿门宴的简称吗? 他因为着急,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场。知道谷少平肯定不会放过他,便叫秘书准备了整整一件62度的五粮液,金黄色的玻璃瓶身,总共六瓶,全部放在了桌上。秘书都看不过去:“方总,这哪是喝酒啊,这就是喝酒精啊!你这才刚从医院出来,正要又进去吗?” 他没说话,而是又让秘书去买了酸奶。 但下了飞机就到处找人,整整一天都没腾出空闲来吃饭,这会儿酸奶都喝不下去。叫了一碗粥,总算是垫了点东西。 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沈向晚失踪快五十个小时了。沈牧彦也找了一天多了,线索全无。他总不能坐以待毙,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办法了- 门被轻轻敲响,他一抬头,谷少平站在门口对他笑:“方大总裁,晚上好啊。” 有段时间没见了,谷少平老了许多,穿着唐装,拄着拐杖,颇有老成持重的风骨。旁边陪着两个年轻人,方译桓都认识,一位身份不可说,却也是个人物。另一位是接谷少平班的现职干部,势力自然也是没说的。 方译桓也不是单枪匹马,一边坐着主管经济的某位领导,一边是副总钟宥胜。 谷少平笑嘻嘻地瞧着右座的领导,“林副市长,许久未见。没想到这样一场局子,您也能纡尊降贵地大驾光临。” 说起来,这位副市长林平可是谷少平的得意门生。谷少平在位的时候,对其也是重点栽培、青眼有加。仕途一路顺利,面皮很是薄。被谷少平这么一刺,脸上顿时挂不太住,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哂笑道:“方总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有要求,我自然得来。何况还是来见谷老师。” 谷少平一听,立刻就笑了,转而望向方译桓:“方总啊,真想不到,原来您也有要用到我的时候啊。既然你提出了要求,那我也不好拒绝。但总得表现点儿诚意吧。” 指了指桌上的酒,“你觉得呢?” 方译桓拿起小玻璃杯,“谷老说的是。这杯我敬您。” “方总做事一向大气,敬酒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手一挥,“服务员,来,换杯子。怎么能是这种小水晶杯,太没有意思了。拿红酒杯来!” 谷少平拿起酒瓶,将一百五十毫升的分酒器,倒满了,看了看,又倒入红酒杯中。 整整一大杯的白酒,递给方译桓。 钟宥胜也站了起来,就要去拿方译桓手里的酒杯,“方总不能喝,我来替。” “这怎么行?到底是他敬我还是你敬我?” 方译桓笑了笑:“谷老说的是。既然敬人酒,就应该让您感受到我的诚意。” 一口全部喝下。 他低头了好一会儿,这才将灼烈的感觉压下去,从喉咙到胸腔都像被火烧着,痛得他皱紧了眉,紧紧攥住桌布,才让自己能够抬起头来微笑。 那边谷少平只是抿了一小口茶。 再坐下,钟宥胜却站了起来,想帮方译桓分担一些,便也拿着满满一杯酒去敬谷少平。谷少平笑了笑,“咱们两个单独喝不太好吧?这种欢庆的时刻,怎么能少了方总呢,你说是吧?” “谷老这么说,是给我面子。”方译桓扶着桌子站起来,自己满了一杯,“我和宥胜先干为敬,您随意。” 方译桓喝到一半,顿了顿。谷少平立刻就表现出不满来,“看来我和方总的感情不深,方总居然没有喝完。” 方译桓笑了笑,立刻让酒杯见了底- 两瓶喝完的时候,方译桓坐在椅子上,快要站不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仿佛硫酸在一寸一寸腐蚀着他的皮肤,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必须要谷少平说出帮忙的话来。 谷少平就是要方译桓倒下,此刻看他神智还清醒,便开始了最后的进攻:“方总果然是海量!一公斤下去了,还像个没事人!幸好你不在官场混,以你的魄力,会让我们这些人都没饭吃的!来来来,继续继续!” 拿起分酒器,又是满满三个酒杯,全部放在了方译桓面前:“酒逢知己千杯少,再来三杯好不好?”- 方译桓举起第一杯,已经望不清里面盈盈的白水。 再喝,他今天定然要被人抬着走。 旁边的林平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了第二杯,“方总一个人,分量和诚意都不够。这必须得加上我啊。” “林平,你少在这里掺和!”谷少平眉头一皱,指着方译桓,“就他一个人,喝完。我再决定要不要帮。” 方译桓放下酒杯,“那么,我要喝多少。谷老才肯答应?” 谷少平指着角台的酒瓶:“这是哪的话。方总的心意够了,我自然会答应。” 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彻底,这是要他死。 方译桓说:“说话算话?” 谷少平点头。 方译桓最后是下了酒桌,司机直接就将车开进了医院。他坐在副驾驶,脸色白的像张纸,却清醒如常,分别前还在跟谷少平强调,“谷老,你要答应我,你必须答应我。要给我找到她!” 纵是谷少平与他有过节,但已经把人灌成这样,又怎么能不答应? 是胃出血,连夜急救,立刻打吊针。 也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牵挂 天微亮,手机就响了。 方译桓再深的困意也悉数消散,迅速接听:“你好。方译桓。” “方总,我是谷少平。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方译桓一把扯掉手上的吊针,换衣服,穿鞋。 来不及给助理打电话备车,奔出医院就叫出租。 他甚至比救护车来的还快- 昨晚上下的雪随着白天的升温,化在土里,落成了泥。方译桓走得轻一脚重一脚,太阳穴突突直跳,膝盖也酸胀不已。谷少平和几个民警站在坑旁边帮忙拉绳索,几个民警跳下了坑,在往沈向晚身上系救护带。 方译桓想跳下去跟着一起救人,却连站都站不稳,根本不能坚持,只是皱着眉头问谷少平:“她怎么样?” 谷少平摇头:“这么深的坑,这么冷的天,昏迷着,还受了伤。情况不会太乐观。” 他的心如坠谷底- 过了很久,她才被救上来。 沈向晚的额头上好大一块伤口,已经结了痂,衣服上也都是污渍和血渍,肩膀、胳膊、膝盖好几处都被砖头砸伤,虽然血已经凝固,看起来依然触目惊心。昨晚上下了雪,化的雪水将她的外衣全部浸湿了,一定很冷。 方译桓立刻将外套脱了,裹住她,她依然没有知觉。 看着她这个样子,他的眼眶又酸又疼。 六年前的场景,仿佛又在上演。 那时候的痛不欲生,只怕他的坚持,让周围人做出无可挽回的选择,可最终,还是发生了最让人绝望的结果。 而现在,还是他,都是他- 救护车终于来了。 方译桓坐在侧边凳上,始终紧紧握着沈向晚的手,薄唇和下颔抵着她的手背,他头埋得很低,微弱的光线里,侧边的线条锋锐而柔和,始终一言不发。 医院门口已经站了一排医生,救护车门一打开,就全部涌了上来,快速拉着担架车往前奔,其中一个女医生一边跑,一面撑开了沈向晚的眼眶,手电一照,立刻做出决断:“外物打击致脑外伤,不排除有硬膜下血肿。瞳孔有放大症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先进行高压氧,手术准备……” 看着一脸焦急的方译桓,迅速拉上了隔断帘,“请家属在外等待。” “哗——” 除了等待,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退了几步,坐在走廊的板凳上。 有人递过来一瓶水:“休息一下吧。” 他转头一看,居然是谷少平,“没想到谷老会关心我。” 以为他巴不得他死。 谷少平笑了两声:“方总啊,俗话说得好:挨打要立正,犯错要承认。一码归一码。当年的帐,我昨儿也给你算清了。” 方译桓拧开了瓶盖,不跟他废话:“她怎么会掉到那里头去?” 谷少平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方译桓看:“那里是建筑工地,并没有监控录像。但附近的市场是有的。这是大前天晚上的监控,你看她最后见的这个人,像不像你前妻?” 他截了图,将图片放到最大,仔细辨认。 确实是江莲青。 江莲青穿的这个克里斯汀红底高跟鞋,当年是他给她买的。却没想到她会在生气的时候,把又细又尖的鞋跟,往方冬冬身上砸。 所以,他印象太深刻了。 他闭上了眼睛,再又睁开,把手机还给谷少平。 起身去了洗手间。 昨晚上喝的太多,睡得太少,方译桓这会儿眼前太过模糊。龙头的水很冰,泼在脸上,有些刺骨。 拿出手机,还是给江莲青打电话。 离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了牵扯,所以那边十分不置信,“译桓?” “是我。” 他开门见山:“沈向晚被害的事情,是你做的?” 很久很久的沉默,江莲青终于啜泣起来,一声接一声,“怎么会是我?” 方译桓听得心烦,“少给我装。你这套,在镜头前还有点用。到底要怎样,直说。” 江莲青语尽恶毒:“当然是要她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如果她出了事,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我再次警告你,离沈向晚远一点。” “你觉得我做的到吗?你觉得我这六年付出的青春和爱,就那么完了吗?方译桓,没完,根本不会完!”江莲青哭着哭着,居然笑了起来,像个神经病,“我已经在地狱了,我不介意有人给我陪葬。” 他手心冰凉,握着机身的力度之大,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一向淡然清肃的脸色头一次变得狰狞,额头上青筋都要暴起:“哀默从不等于地狱,心死才叫真正的地狱。你真想尝下地狱的滋味吗?” 语调很沉,可怕而阴森。 “有什么不可以?”她是求死一般的笑,“我们韬光养晦了六年的方译桓,这次终于要撕破羊皮,向养了他好多年的人报仇了吗?你别忘了我爸临终前对你的托付!你别忘了江家给方氏融了多少钱!要没有我江莲青,哪来的你桓宇国际?!” “要没有你江家的陷害,我何以落魄到出卖自己,给你做了六年的丈夫?!”他冷笑,极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江莲青,尘归尘土归土,该过去了。” 江莲青歇斯底里地吼着:“我过不去!我要她死!我就是要她死!你要保住她,除非我死!” 他脸色铁青:“你别逼我。”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合上电话就往手术室走,红灯还亮着。沈牧彦也来了,坐在长凳上发愣,看见了他,立刻站了起来,大概是吓住了,一直在说话:“方总,谢谢你。我刚听医生说,要是再晚上半个小时,我妹就有瘫痪的可能。谢天谢地,幸好有你。” 方译桓拍了拍沈牧彦的肩膀,勉强笑了笑。 沈牧彦低下头,心里满是不解:“说来也奇怪,我妹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工地?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掉到坑里去?最可疑的是,手机也不见了。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刑辩,得罪的人太多了,会不会是寻仇?” 方译桓说:“是江莲青要害她。” “怎么可能?”沈牧彦惊讶得眼睛都要瞪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报应 方译桓无视他的表情,木然在旁边坐了下来。 手术中三个字闪烁着光芒,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朦胧。 这一刻,似曾发生,同样的场景,似乎也是同样的人吧? 这么久的时间里,他每晚的梦都会重复。 梦中仿佛又回到了阴冷湿润的伦敦的冬天。宽阔死沉的街道,不带任何温度的建筑,还有满大街如纸壳子一般的出租车。 他牵着她的手,走得缓慢,两个人却都是笑嘻嘻的。他给她讲冷笑话,她被冻的嘴唇都打颤,却还是笑得合不拢嘴,风也很大,她不时地就躲进了他的怀里,他总是拢着风衣,再抱住了她。 却还是忍不住说她:“你瞧你那个小样儿。知道要刮风还穿那么少。” 她居然是一脸洋洋得意:“这不是有你吗?你抱着我呢呀。” 她对他总是存着十足的信赖,就是到了最后,也不愿相信是他背叛了她,也不愿把孩子打掉。只是他无能,给她制造了那么多痛苦和离别,就连最后,也没有陪她看她。他甚至连她的孩子都没有照顾好,让孩子被江莲青那样欺负。 越想越是心慌,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人掏了去,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 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眼眶越发干涩。 梦回太多,感情也越发虚无。 他已经不太知道,哭是什么滋味了- 叮咚—— 门上的红灯终于熄灭,医生推着担架车出来,他和沈牧彦一同冲上前,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怒气盈然地质问:“你们真的是家属吗?!病人六年前做过那么大的脑部手术,为什么没有人说?!” 方译桓一愣,脑部手术? “对不起,我忘记了。”沈牧彦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看医生,更不敢看方译桓,“她六年前脑部受伤,做了一个脑部小手术。”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要造成医疗事故,谁来负这个责任?好在发现了,要不然,你们要后悔一辈子!” 方译桓总算舒了一口气,“那她现在怎么样?” “麻醉还没过去,这会处于昏迷状态。手术进行得相对顺利,具体效果还有待观察。一般来说,术后的并发率是最高的。如果她二十四小时内能够意识清醒地醒来,基本上等于过了大难关。如果一直醒不来,恐怕以后也凶多吉少。” 他皱眉,“什么叫凶多吉少?还会有什么问题?” “硬膜下血肿已基本消除,但先前压迫了神经和皮层组织,所以,后遗症还是有的。每个人被压迫的情形不一样,我不能给你完全列举。目前见得比较多的,瘫痪,四肢不协调,口齿不清,视力下降等等。” 每一条听起来都那么可怕。 仿佛是一场与命运漫长而残酷的赌博,再强大的人力也无法企及- 方译桓在床边熬着,熬了两天两夜。沈向晚还是那样睡着,睫毛的阴影落在两颊,像一弯小扇子,两鬓的碎发被压得有些杂乱。她面色平静地像一尊雕像,带着沉和的美。 他伸过手去,轻轻地捋了捋她两鬓的碎发。她毫无知觉。只有手背上那一根细细的针细微的颤动着,带的她的手也是冰凉,像没有温度。 他却不能放弃。 这样的折磨,分分秒秒都像凌迟,他恨不能拿把刀直接了断。 身后的表转了很多圈,再次指向十二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 起身,拿起了外套就走。 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他怕什么? 做错的,总要改正。欠债了,总要归还- 巴博斯稳稳地停在了麓山澈景第8号别墅门口。 这是他曾和江莲青共同居住的地方,江莲青果然没有搬走。 别墅里灯火通明。 方译桓走下车,敲了敲门。 她在里面,却没有开门。 方译桓转身,在门口花园的第一盆蝴蝶兰下面果然找到了钥匙。 离婚了这么久,江莲青居然还在这里放备用钥匙。 他很轻易就打开了门。 江莲青刚洗完澡,正从浴室走出来,还围着浴巾,带着浴帽,鬓角的碎发还在滴着水。 她看见方译桓,丝毫没有惊讶,反而一笑:“报仇的时候,终于来了吗?” 他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一字一顿,“江莲青,我们需要谈谈。” ……- 沈向晚是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 头还是很晕,仿佛是做了一个沉沉的梦,梦里有乌凄凄的云,冷清清的建筑,还有许许多多的脸庞,都是流着泪的,他们在她身边咆哮、嚎叫,在她的脑海里撕扯、割据,像是要把她深深割裂。 沈牧彦见她醒了,连忙去叫医生。 医生瞧了瞧她的样子,“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摇头。 “脑袋呢?” 她摇头。 “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请你迅速回答。” 她点头。 “这是几?” “四。” “三加二等于几?” “五。” “二十二乘以十一等于几?” “二百四十二。” “你叫什么名字?” 她竟然有些迟疑,眼神闪烁,“沈……沈向晚。” 指了指沈牧彦,“他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沈牧彦。他是我的哥哥。” “那你能记起,你出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点头,又摇头:“不记得了。” “请你仔细想想。” 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方译桓要她帮忙进行节目录制,节目录制结束后,他们又一起去了图书馆,找到了张明楷老师早期的一本论文。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使劲摇头,始终是一片黑暗,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出事前,最后见的人是谁?” “方译桓。” “确定吗?” 她说:“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医生还不肯放弃,“请你再好好想想。” 她不能想,一回想,整个脑仁都像被牵扯着无数的伤口,疼得她满头大汗,却始终想不起来。她的眼泪都要溢出来了,医生终于肯放过她:“适当的回想,对大脑的记忆功能恢复有好处。但你今天刚醒来,就好好休息吧。” 她说:“我的记忆功能没有问题。我的智力也没有问题。我只是不记得出事前发生的事了。” “那也是记忆功能的问题。” 沈向晚不置可否,只是对沈牧彦说:“我饿了。” 沈牧彦笑嘻嘻:“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 是臊子面,三丁很入味,就是偏酸。她拿着筷子,吃的很慢,病房的电视是打开着的,正调到地方台新闻频道,全天滚动的新闻就那么几个。 突然听到了什么,她抬起头来。 电视上映着江莲青的照片,还给了方译桓一个镜头。 “本台讯,今天早晨六时许,艺人江某在其位于麓山澈景的别墅中被发现死亡,年仅28岁,经法医初步鉴定,已排除他杀可能,具体死亡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后面说了什么,沈向晚已经记不得了,只是满脑子都是一个信息,江莲青死了…… 在离婚官司中,江莲青占据了舆论与道德的高点,事业也正面临新的转折和台阶,有忠心的经纪人陪着,有万贯家产傍着。 这样的时刻,江莲青会选择自杀? 她自杀了,叫那么爱她的哥哥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归来 她转身去看沈牧彦。 沈牧彦的脸色平静得可怕,盯着电视屏幕,像要把电视屏幕看出一个洞来。沈向晚担心沈牧彦会情绪失控,拿着遥控器,就准备换台,却听到沈牧彦说:“别换。” 她说:“你……” 沈牧彦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眼神也一平如水:“向晚,我没你想得那么爱她。当初的冲动,也许只是执迷不悟。现在听见了她的死讯,我居然也没有特别难过。”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她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向晚啊。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感情都不牢靠,特别是爱情。爱情自私而功利,甚至会毁了一个人,让一个人万劫不复、永不翻身。” 她仿若一声叹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比谁都知道。 沈牧彦说:“而我现在最庆幸的,是在和江莲青走向无可挽回之前,脱了身。”- 下午安排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因为是大医院,所有的检查室门口都围堵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她根本就挤不进去。 最后被医生拦住了,原来是她跑错了地方,方译桓已帮她办好了私人医院的预约,两家医院相隔不远,方译桓甚至连车都已备好,秘书坐在副驾驶上领路,还给她解释:“方总很想亲自来陪,可早晨事太多,实在没办法。” 她笑了笑。 既然他要这么体贴,她不拒绝。 私人医院的服务很周到,检查也很细致,结果出的很快。 “术后恢复良好,各项指标正常。” 她走出私人医院的时候,秘书已经帮他们在原先的医院办好了出院手续,还将她和沈牧彦送回了家。就连沈牧彦也说:“方译桓确实用了心。” 沈向晚闭着眼,脑袋靠在沙发上养神:“那又怎么样?我恨他,跟他永远没可能。” “怎么了这是?”沈牧彦都不明白了,“先前看你们两个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有感情了。这会儿又恨他了?”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指甲,不说话。 只是想到江莲青的死亡,还是觉得蹊跷。 “哥,我有事出去一趟。” 出门就拦车。 出租车上,司机开着广播,铺天盖地都是江莲青自杀的消息,甚至有媒体画出了江莲青的关系网,直接指出,能导致江莲青自杀的最大关系人就是方译桓。 到了麓山澈景的别墅前,勘验现场还没完成。 警方并未撤走,现场被围起来,门口还停着一辆警车。 她出示了律师证,出门前还拿了和江莲青的代理协议,刑警还是不让放行。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一张熟面孔,连忙招手打招呼。对方一看是她,便做了个人情让她进来了。 里面各处的装修都相当精致和豪华,是方译桓一贯的风格。她去了盥洗室,水缸里的水已经放空,但满地都是不算浓烈的血渍,还有浓厚的血腥味。 她捂住了口鼻,一步一步往前走。 然后,她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落在浴缸与墙壁中间的夹缝里,太过隐蔽,所以警方并没察觉。 她慢慢拾起照片。照片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而发白发软,触在手中,腻腻的、黏黏的。 她看着上面已经变形的脸,那是自己。 她闭上眼睛,揉着眉心。 再一次地确认,那照片上的脸,就是自己。 六年前的自己。 回忆再次袭上心头—— 有人拿黢黑的枪眼对着她的太阳穴…… 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颈,她呼吸不上来…… 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是她最爱的人,他却在她面前撞死了她的母亲…… 救护车的灯明明灭灭,医生的脸来来回回,错乱的脚步声,警笛的呼啸声,模糊的、凌乱的碎片一张一张,撕扯着她的意识…… 她有些晕,突然有人叫她:“沈律师!” 一看,是那位以前打过交道的一个刑警,曾追求过她,她慌张站起来,笑了笑。 “你蹲在这儿发现什么了么?” 她摇头,“你们又发现了什么?” 那刑警倒不防备,跟她讲起来:“来的时候发现了遗书,笔记鉴定就是江莲青本人,上面写满了自己的懊悔……” 她说:“能让我看看么?” 他把用透明带密封好的遗书递给她。 上面的字迹确实是江莲青没错,但不寻常的是,每一笔画都在颤抖,是因为紧张么? “如果我的死,能够让你好过,那对我,何尝不是解脱。 江莲青。” “除了遗书,还有什么?” 刑警又把手机递给她:“查过了,最后一通电话是与桓宇国际老总方译桓。” 她翻开通讯记录,两人聊了足足十分钟。 方译桓是说了什么话刺激了江莲青? 是因为案子么?还是因为感情?- 她给方译桓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越是没人接,她就越觉得可疑,仿佛那每一声的等待都在煎熬着什么。 终于:“沈律师。” 是另一个人接的,对方自我介绍:“我是秘书何子格。” 她才不管他是谁,她只想知道:“你们方总在么?” “方总他……”何子格正在犹豫,电话那边突然换了人,方译桓的气息不稳,但声音关切,“沈向晚。” 她说,“你前妻,江莲青死了。” “我知道。” “报纸上铺天盖地宣传的,最大的嫌疑人,是你。” “我知道。” “我只想知道……” 那边笑了一笑,语气很是讽刺,“你想知道,是不是我?” 她没说话。 “不是我。你信吗?” 沈向晚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方译桓淡淡地笑:“你就是不相信,我也可以理解。” 她说,“或许,我相信不是你做的,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但最后一个电话指向你,她遗书的内容也是对你说的。我想,你定然脱不了干系。” 他略略不耐:“嗯。” 她说:“我只想知道你们聊了什么?” “无可奉告。” 沈向晚说,“我不知道你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但她的遗书说,解脱。方译桓,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那样对待一个女人,一个曾嫁给你,爱上你的女人……让她绝望到生无可恋,死成为一种解脱。是不是你亲手杀她,不重要了。你的最后一通电话,已经下了刀子,让她再没勇气面对以后的生活了。” 她说,“你是不是一直这样对待女人?从六年前,到现在,始终有让女人绝望的能力。” 他沉默。 她的声音像泡在了水里:“如果不爱,何必招惹。招惹了,却又不负责任。恬静死了,江莲青死了,下一个,你打算让谁死?” 他问:“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恬静那么惨。母亲因你去世,父亲因你反目,却又不得不生下你的孩子,最后一个人,孤单单地死在了产床上。” 恬静…… 这个名字,多年来不曾被人当面提起,却让他紧紧捂住了胸口。 胸腔有什么在一点一点裂开,腥甜在一点一点晕开,血液一直在沸腾,喉咙艰涩得像烈火在燃烧,眼角也灼热滚烫。 他扶住了墙面,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可语调平静无波:“是我对不起她。” “只是,对不起,而已?人家付出了一条命,来交换你轻飘飘的三个字。”她一字一句,“方译桓啊方译桓,你有没有想过。她身体健康,又年轻,英国的医疗水平还那么好,恬静怎么就会难产死亡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根本就不想活了!” “是她自己不想活了。也不想让孩子活下来!” “当年的她,恐怕和现在的江莲青一样,绝望到只有死才是解脱。才会在那样的时候,做出那样的选择吧。” 她轻飘飘地问着:“你觉得呢?” 他觉得,他能怎么觉得? 沈向晚等了一会儿,方译桓始终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按下了挂机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真相 回了屋子,沈牧彦已经做好一桌丰盛的午餐,沈向晚心情不好,却也抱着碗陪着,只是吃的极少。沈牧彦给她盛了一小碗鱼汤,放在她的面前:“你看你吃的这么少,怪不得这样瘦!” 沈向晚笑了笑,继续巴拉白米饭。 沈牧彦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不高兴?” 她点头:“不高兴。” 他撇撇嘴,“住了一场院,整个人都抽条了。” 沈向晚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倒影,“有么?” “有。”沈牧彦说,“工作其次,还是身体要紧。刚好有朋友给了我两个旅行社名额,去土耳其的。八日游。有没有兴趣?” 一说起玩,她当然是有兴趣。 沈牧彦一边收拾碗,一边笑着拍拍她的头,“顺便散散心。做律师太辛苦了,劳心劳神又劳力的,你还那么拼命,早该放下案子去休息一下,度个假了。你知不知道?远离工作的生活,才能叫真的生活啊。” 沈向晚想想,是有一定道理。 她确实需要一个时间,来放下过去,放下自己。 何况沈牧彦新拿了奖金,这么壕,说了要请客,她哪里会不去? 签证办得很快,一个星期后就拿到了手。刚好她最近没有案子,请假手续办得也很快。拿着单据从人事科走出来,路过会客厅,被人叫住:“沈向晚。” 她敲了敲会客厅的门,薛祖青对他招了招手:“进来。” 她走进才看到方译桓也在。!%^* 他一身暖白的毛衫,头发也不似之前梳得一丝不苟,蓬松松的刘海遮住了大半个额头,神态略有倦色。这种状态,明显不是来谈工作的。 他的身前的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旁边摆着一杯咖啡。沈向晚不由往阳台上望去,果然,咖啡机旁的大理石上还有咖啡豆的残渣。想也不用想,这咖啡定然是薛祖青亲自磨的。 这个老狐狸,势力得很。见什么人泡什么茶,见什么鬼说什么话。把客户分为三六九等,上等人才有上等待遇。遇上方译桓这样的,定然是极尽谄媚之能事。 方译桓毕竟是薛祖青的贵客,当着薛祖青的面,她还是要装出二人和睦的样子。所以她微微笑了笑:“方总也在。” 方译桓啪地一声合上了文件夹,抬头望她:“我就是来找你的。”转头瞥了薛祖青一眼。(!&^ 薛祖青立刻解意,起身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工作了。” “我也有事……”沈向晚也打算走,却被薛祖青狠狠瞪了一眼,还没等她拉门,薛祖青已经把门关上了。 她的手在门把上停留些许,最终还是转身坐在了方译桓的对面:“有什么事,您说吧。” 方译桓知她不愿多待,也不废话,“我就说三件事。” “嗯。” “第一,得知江莲青的死讯,我也很震惊。我不否认这与我有关系。我也确实在这之前找了她。但你非要说是我杀了她。请拿出证据。没有证据,这就是污蔑。” “污蔑?所以你要去法院告我吗?” 他不躲避她的目光,“暂时没有必要。但你如果大肆宣扬,损害到我和桓宇国际的实际利益。我会告你,同时,停止和断绝与你们金正的任何业务往来,并索要赔偿。” 这直接牵扯上了金正一年几百万的律师费,潜在的上亿罚金,还有她的高伙资格。 这份威胁够力度。 沈向晚捏紧了拳头,没说话。 他的目光却更加犀利和笃定:“第二,请你这段时间保重自己。以你的阴谋论推断,如果不是自杀,是谋杀的话,凶手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 “你意有所指?” 他不疾不徐,“你的哥哥。” 沈向晚气急,一手拍在桌子上,“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哥根本不可能……” “好。”他平淡地阻止了她说下去,抿了抿唇,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整个人显得有些虚弱,气息也不太稳,声音却很沉着,“第三,江莲青是个懦夫。而恬静不是,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始终怀着一腔孤勇,期冀着奇迹。所以,请不要将二人相提并论。” 她冷笑一声,听到他字句笃定:“因为,江莲青不配。” 说完,他径自起身,留下沈向晚一个人坐在会客室里发呆- 十天以后,沈向晚和沈牧彦顺利出行。 晋城南航有直飞伊斯坦布尔的客机,到达目的地也没费什么周折。就是晕机得很严重,一落地,整个腿都软了下来,要不是沈牧彦拉着她,她真担心自己会从波音747的大铁梯上滚下去。 他十分担心:“要不然先别游玩了,去酒店睡一觉再说。” 导游看她的状况,也是不好,也不愿耽误所有人的行程,便交代了几句,带着大部队走了。沈牧彦牵着她,走的也慢。 好在打车不难,在苏丹阿合麦特附近的浪漫酒店住下,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睡过一觉后,她就又活蹦乱跳了。只是旅行团的行程已跟不上,干脆就两人自助游。 浪漫酒店的位置十分好,旁边就是马赛克博物馆,蓝色清真寺和圣索非亚大教堂。步行过去,也不过五分钟。 两人的英文都十分流利,参观和购物完全无障碍。她被宫殿里的马赛克壁画所吸引,那上面的圣母玛利亚、耶稣、圣人、帝王还有皇后,简直是精美绝伦,华丽到不可方物。 在许愿柱前,两个人的手都转了满满一圈。沈向晚先转的,但拇指有些短,甚至没有感受到石洞里面的潮湿,一圈就转完了。沈牧彦在后面笑着问她:“许了什么愿?” 沈向晚这才哎呀一声,光记得转圈,都忘了许愿了。 他问:“你想要什么愿望?我还没转呢,可以帮你许愿。” 沈向晚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达成的愿望。” “那我就自己许愿了?”他转的缓慢,仿佛要将石洞周围的金属都摸一遍,而事实上,那金属已经被来来往往的游客摸得褪了色。 她问他的愿望,他只是笑:“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故作神秘,故弄玄虚。 沈向晚嗤一声,“不讲算。” 从大教堂出来正是中午十二点,离吃饭还有些时间。 便去了对面的耶莱巴坦地下水宫。 沿着楼梯走下去,视线越来越暗,温度也越来越低,空气越来越潮湿,耳边全是水珠掉落水面的声响,因为脚下的石板有些滑,沈牧彦一直在前面缓慢走,拉着她,也让她心里没那么害怕了。 土耳其之行时间不短,但美好的日子怎么也不觉得长。 中午去吃了鱼汉堡,逛了埃及市场,下午去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在亚欧两大洲间穿梭的感觉甚是过瘾。 在亚洲区最高峰,俯瞰了王子群岛的风光,山顶餐厅的土耳其美食让人流连忘返。 在费特希耶体验了一把滑翔伞,在蝴蝶谷洗了一次土耳其土浴。 却没想到是男女混浴,虽然穿着泳装,但沈向晚十分腼腆,全程的表情都有些尴尬,沈牧彦瞧她满脸通红的样子,笑得要直不起腰来。 说是八日游,两人行要比跟团慢好多,他们在土耳其整整呆了半个月。 回程前的最后一顿大餐,是在伊斯坦布尔市中心一家地方特色浓郁的餐厅,据说是旅游必来地之一,所有的女宾客都要求裹着头巾。沈向晚也入乡随俗,在门口的纱巾店买了个宝蓝色的纱巾,将自己围成了个异域姑娘。 沈牧彦瞧着她这样子,笑得合不拢嘴:“还挺漂亮的。干脆把你就嫁到这里得了!” “我才不要!” 她一脚上去,沈牧彦嗷了两声。 刚落座,服务员就走过来,给他们递了菜单。菜单都是用类似胡杨色的原木刻成的,上面印着土耳其文,她看不懂,语言也不通。总算店内有一个会英文的服务员,给他们解释着菜样。 沈牧彦的电话却突然响了,他起身:“你点吧。我吃什么都好。” 转身就去了走廊。 服务员的英文也有些蹩脚,她听得云里雾里,对着图认真看了许久,却始终不知道要点什么菜。看了看表,沈牧彦接电话已经过了十多分钟,旁边服务员还都站着呢,总要拿一个主意,便出门去寻沈牧彦。 沈牧彦却并没在走廊里。 一个隔间一个隔间的找,终于在最里面的隔间找到了。 沈牧彦并没开灯,他坐在隔间的黑暗里,背影隐着。 说话声音也很小。 她觉得不对劲,敲了敲门,他却没听到。 她将胡杨木门缓慢地推开。 慢慢走进去,却听着沈牧彦的声音那样可怕: “……我明天就回国,你不用紧张。护照和签证已办妥,你去找老梁去取就行了。票也买好,明天的飞机,安心登机便好,不用紧张,就算警察发现不是自杀,也只会怀疑方译桓,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你千万要记住,出了国就别再回来了,也别和亲人联系,实在想家了,就给我发邮件,我自有办法让你们见面。” “……你放心,如果警方真查到了你,中英也是没有引渡条约的,绝不会把你抓回来……嗯……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还得感谢你,这世间再也没有江莲青了,总算是少了一个累赘……” “……你在国外好好活着,有机会我会去看你……” 沈牧彦还在说,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的手在发抖,腿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 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杀江莲青?为什么? 就因为江莲青背叛了他?!! 不过是背叛而已,有什么比人命还重要?有什么样的恨意需要一条人命才能弥补?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还是抑制不住,身子靠着墙,慢慢地滑下去,眼泪从指缝里漏下去,滴在地板上,吧嗒吧嗒,怎么也晕不开。 为什么是哥哥? 如果是方译桓,她不会难过。 怎么偏偏是哥哥? 一个黑影压下来,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瞧他。 他说:“你听见了?”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告诉我!刚才是我的幻觉。你没有做对不对?” 他摇头,“我不想瞒你,江莲青的事,是我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风雨 她觉得心悸,仿佛心脏被人攥住,怎么也呼吸不上来。眼前越来越模糊,白衣少年浮现又消失,她想抓也抓不住,只有一双冰冷的手抱住了她,“向晚,别难过。我做了什么我知道,我没有做错,她是罪有应得。但我不愿欺骗你,也不想伤害你。” 她一直在摇头,大口呼吸,像失了疯,沈牧彦突然叫了一声,“向晚!” “你怎么能……那是一条命啊!”她捏住了他的衬衫,就往自己身边拽,衬衫的领子勒在他的脖颈上,那样紧,那样紧,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他一动不动,只说,“她自找。” 沈向晚看他一眼,迅速抹干了两颊的泪水,推开他,想要跑,却被他一下抓住手腕。 他叫她的名字:“向晚,向晚。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 冷静?这种时候,谁能冷静的下来? 真有意思。她做了那么多年的辩护律师,小心翼翼地游走在正与恶的边缘,不敢越过红线。谁又能料到,自己的哥哥,是个杀人犯? 她摆手,不再开口。沉默着登机,沉默着听歌,沉默着下了飞机。 飞机落地,她甩下沈牧彦,独自一人去打车,沈牧彦在后面追她,她就使劲跑,总算栏上一辆出租,甩上车门,就叫师傅开车。 沈向晚一进屋,就把自己反锁。 任沈牧彦怎么敲门,她都不吭声。 已经整整两天了。 整整两天,不吃不喝,身体怎么受得了? 沈牧彦只好将门撬开。!%^* 他端着饭,走进去。 黑黢黢的房间,窗帘紧闭,漏不进一点光线,沈向晚还穿着那天的衣服,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目光呆滞。 他走上前,唤了一声,“向晚?” 没人应。 他轻轻推了推她,还是没有反应。(!&^ 他想要拉开窗帘,她却眯了眯眼,从唇缝里漏出两个字,“关上。” 沈牧彦连忙住手,再回头,就听得扑通一声闷响,沈向晚直愣愣从床沿跌了下来。 “向晚!” 沈牧彦立刻抱住她。 她浑身烫得吓人,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却一直在嘟囔,眼泪也止不住:“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也吓傻了,只是叫着她的名字,她却根本听不见,一直在重复着那几个句子。 “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医生诊断后,得出结论:“她应该是先前受了惊吓,不过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些时日便好。但务必要加强观察,保证她的心情愉悦。” 沈牧彦道了谢,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直到三天后醒来。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不是方译桓?!为什么不是方译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的亲哥哥!” 沈牧彦终于受不住,握住她的手,“是我,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别这样……” 她却慢慢推开他,苍白的唇问着,“为什么?” “为了你!江莲青要杀你!” 她一巴掌打过来,“屁话!” 沈牧彦嗓子沙哑,完全忘记了要瞒住她一些事,焦急间和盘托出:“她要害你!而且,她是江申的女儿!原来她接近我,是为了接近你,原来她是江申的女儿!当年要没有江家和蔡家的挑拨……” “这些都不理由!那是一条命!” 他泪光闪烁:“谁又不是命呢?” 沈向晚笑了笑,瘦弱的手指着门外:“我不要听。你走。” 沈牧彦起身,站在床边,穿着三天前的衣裳,已经有些皱巴,却显得人越发瘦高,像一棵树。他紧紧抿唇,像个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但她只有愤怒,整个眼睛都是通红的,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浑身的毛都是树立的,嘶吼着,抓起枕头砸他:“你滚,你滚!我再也不要见你!” 他的目光终于黯淡下去,安静地走出去。 她仿佛被抽干了骨血,像堆泥,也瘫了下去。 谁能告诉她,接下来的路,她要怎么走? 一个残破的人,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该怎么走完这剩下的冗长的路?- 夜深的时候,她静静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鞋,一个人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沈牧彦还在那里坐着,像一尊雕像。 午夜的城市,风有点冷,还有零星的小雨滴,她理了理风衣和围巾,一直在等车,但空荡荡的马路上,人烟稀少,车辆也稀少。 沈向晚几乎要被冻僵。 一辆熟悉的巴博斯停在了眼前,车窗摇下,是方译桓英俊周正的脸。 他已经在她家楼下等了许多天。 江莲青自杀的事情一出,他就知道是沈牧彦所为。 以她爱憎分明的性格。定然是禁不住真相的打击。 所以他早料到她会出事,也早料到她会想要逃离。 他说:“想去哪儿?上车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无处可去。 不自然笑了笑:“不麻烦了,我还是等出租吧。” 他说:“大半夜的不会有出租,上来吧,我送你。” 她摆手,笑意勉强:“真的不用了。” 方译桓下车,拉起她的胳膊,沈向晚瑟缩了一下,他却打开了车门,一只胳膊倚在车沿上,语气诚恳,“你不用这样避着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倒是你的身边人,还是小心提防些。” 既是善意提醒,也是意有所指。 当年的事件中,谁都不清白。沈牧彦别以为杀了一个江莲青就能赎罪了。也别以为他沈家养了恬静这么多年,就能站在道德高点了。 他嘴角一弯,绝不可能。 沈向晚自然听出了他话中有话,整个人就像炸了毛的猫,满眼泪光,“你说什么?!” 方译桓十分平静,“我被人害了,江莲青被人害了。你说说,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她眼泪夺眶而出,却还嘴硬:“你别血口喷人!沈牧彦是我哥,他是绝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方译桓眯眼,“那你现在跑出来,做什么?” 沈向晚不说话。 他继续道:“想让沈牧彦找不到你,直接去芸苑吧。我送你。” “不需要!”往事历历在目,他现在却又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是关心你。”他说,“真情假意,我想你看得出来。” 她轻蔑瞥他:“对啊。我当然看得出来。” 情场老手么…… 从来只有真情,哪儿会有假意呢? 他看出了她的讽刺意味,手扶着车门,眉目皱着,却没说话。 这眼神让人心慌,沈向晚却迎上了他的目光,面上不禁冷笑,“方译桓,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的女人,只要你勾勾手,就能手到擒来?从恬静,到江莲青,已经死了两个女人还不够?钟景飒那么漂亮而优雅的女人,做你的情人和跟班,还不够?你是要全世界都给你俯首称臣,丢盔弃甲?” 她心底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这快感终于将先前的愧疚和难过压了下去,她越发不知轻重,“你也别在这里装什么情深似海,痴心绝对了!你会同意调解,你会对我好,全都是因为前女友跟我长得像是吧?这么拙劣的剧情,亏你也想的出来?是看着周围莺莺燕燕太多,想换个口味尝尝鲜吧?偏偏高估了自己,以为我就会顺套儿钻是吧?或者,只是给你那英国的私生子找个靠谱的后妈?” 他的面色平静的可怕,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了?”她笑了笑,“心虚了么?还是被我说中了?自己婚姻不忠在先,就别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指责江莲青出轨,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将六岁大的孩子,独自丢在了英国,以为就能掩人耳目?也不知道恬静那个野女人是怎么看上你的,居然就能跟你鬼混还生下了野种?那野女人如今呢?哦对,我都快忘了,她跟江莲青一样死了!还是生孩子死的!果然,跟了你的女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要我说也是活该,谁让她当年就瞎了眼……” 他唇色苍白,死灰一般地蠕动着,“你怎样说我都可以,但请你,别说她。” 他越退让,她就越要说。她的头痛得十分厉害,记忆一点一点浮现着,却越发模糊,渐渐洇开。 是谁,对她恶毒道,“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曾经喜欢你,不过一时冲动,生理反应而已,但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新鲜呢?” 是谁掰开了她的手,嫌弃地叫她,“放手。” 又是谁,站在她出车祸的现场前,站在她重伤淋漓的母亲身前,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为什么会这么恨?为什么见到他就生厌?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撕裂着,只要见到他,她就抑制不住地憎恶? 她笑得凄楚,撕心裂肺的痛在蔓延着,仿佛让他绝望一分,她的痛就会少一些:“怎么?心痛了?如果你不是演戏,那当年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如今才这么后悔莫及?有什么呢,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其实啊,婚前不检点的人,都是活该……” 他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她看,生怕她会再说出什么来。 可她就是在说,一字一句,如雷万钧:“活该无家可归,活该流落街头,活该无依无靠,活该万人唾弃,活该生孩子难产而死!活该被自己最爱的男人丢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谁叫她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方译桓却猛然用力,扯得她胳膊一痛,整个人重重梗在了车沿上,她惊惶大叫:“方译桓,你干什么?!” 他咬牙切齿:“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活该。” 按住她的胳膊,一下将她塞进车厢,然后绑好安全带。 沈向晚拳打脚踢,终究拗不过他。 所有的车门被锁上,方译桓开的很快,周遭的景色一直在后闪。没见过这样的方译桓,沈向晚有些不寒而栗,但又有隐隐的侥幸袭上来,总觉得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看着他越走越偏,天已经黑下来,前方的路她都不知道在哪。 想起证据材料中,他对江莲青所做的事情,想起江莲青曾指责过他家暴,她终于越发害怕:“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他脸色平静得可怕。 她后背发凉,眼眶也是鲜红。 绝望间,她就要去抢方向盘,方译桓一把就将她掼了过去,她的脑袋咚一下撞在车窗上,极是响,她感觉有黏腻在额头,却不敢伸手去摸。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字,“沈向晚,你别逼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残杀 沈向晚也是不要命,仿佛撂狠话就能让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愈合,可每一滴滚烫的泪都是心里流出的血:“你会做什么?大不了杀了我!就像当年对恬静那样,最好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他的整个眼白都是红的,脸色却苍白,夜色中,分明的棱角更加锋利。 若不是那周正的气质撑着,这般模样,真像个吸血鬼! 车速一定快得要命,一路风雨,车前的雨刷一直在摇摆,车窗两边的灯光也越发不清楚,朦胧,就更让人心慌。 急刹车,他下车打开车门,全身已经被雨淋透,一路拽着她,进到别墅里面去。 她又踢又咬,又踹又挠,全然没作用。方译桓干脆捞过她的膝盖,就将她打横抱起,像扔沙包一样将她扔在了床上。沈向晚撒腿就要跑,被方译桓一下扯回来,他攥着她的手腕,面色阴狠地可怕,她抬起眼,看他整个人像罩在巨大的阴影里。 这隐在阴影里的眉目,曾是她的梦,曾是她的青春,曾是她今生最爱。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曾是她人生的最灿烂。 可已经发生了,她们都不同了。 她一定是满脸泪水。 闭上眼。 那些恍如昨日的场景一下侵袭过来。 是谁叫嚣着,那般恶毒?是谁威胁着,那样决绝? 又是谁,一定要她不死不休? 是方译桓。!%^* 是方译桓。 是……方译桓。 即使过了六年,他的一句一句,依旧戳着她的心脏。 ……你以为你们姓恬的就会有好日子吗?我告诉你,光脚的从来就不怕穿鞋的! ……恬静还没结婚,如果我把我们交往的细节,连同一些不那么雅观的照片曝光给杂志,让大家知道恬氏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这么不检点,私生活糜烂!恐怕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恬静你能不能要点脸皮?我都说了我不爱你了。你还像个癞皮狗一样死缠烂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反胃! 当初的禽兽不如,现在又装什么情深似海! 他不要她走,她偏不!就是死,她也要走,她也要他一起痛! 但他的手那样紧,那样紧……她心一横,居然嗤嗤笑起来,“方译桓,你以为你不要我走,我就走不了吗?!恬静,江莲青,还有我……还有我沈向晚,我不介意会成为第三个死在你手里的女人!” 让你一辈子后悔,让你这一辈子都活在地狱里! 永不超生,永无宁日! 她瞄准了床头柜的木角,用尽了力气将脑袋撞上去。 砰—— 惊天动地地一声。 方译桓的手,终于松了。 她却感觉自己的视线都氤氲在一片腥红里,喉咙也是一阵腥甜,她忍住了,才没让自己咳嗽出声。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立刻转身走。 药箱在客厅,电话也在客厅,私人医生就在小区里,只要他联系,不出五分钟就会赶到。他拿起了电话,立刻向医生讲了情况,描述间再次想起了刚才那一幕,心蘧然收缩。 她竟然把自己撞在床头柜上,那么狠,那么狠,狠得好像真的不想活了,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就让他眼睁睁地瞧着…… 她怎么能,这样狠? 他站不太稳,手握着药箱,掌心却不由自主地收紧,脑海杂乱如麻,已经不能正常思考。 再回卧室的时候,沈向晚靠在床头,正挣扎着起身。瞧见他返回,目光又变得凶狠起来。他走过去,将药箱放在一边,打开盖子,取出纱布和剪刀,抬起头来看她额头上的伤痕,又低下了头,开始剪纱布。 手下忙碌着,这才压下了心里的情绪。 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会很疼。不要动。” 沈向晚果然没再动,而是翻了个白眼,面上更是嘲讽,他以为她终于老实,于是开始上药。她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推开,手一掀,药箱连着床头柜都翻了—— 他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愤怒再次喷薄:“沈向晚!你干什么?!” “放我走。” 他一字一字:“不可能。” 她对他厌恶至极,“方译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把我拉到这里,不要我走,无非就是想利用我逼迫我哥就范!你也是用尽了心思!先是逼得蔡闵程濒临破产,跟我分手,现在又要对付我哥了是吗?在我家楼下徘徊了那么多天,恐怕就是为了今天吧!” 她轻轻地笑了,笑容漾在脸上,皮肤的白皙与血液的鲜红混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恐怖。 他的视线却越发模糊起来。 愤怒终于完全爆发,“是!我把你拉到这里,不让你走,就是要利用你,来威胁你哥,来逼迫你那个杀人犯哥哥再次就范!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心怀不轨,动机不纯!当时拉你从斓金出来,就是想占有你!发现你是律师,才没有下手!逼死蔡氏企业,就是想破坏你的感情!之所以同意调解,无非就是想让你愧疚,让你顺套儿钻!帮你找房子,入高伙,做访谈,无非就是想套路你!为什么?因为周围姹紫嫣红太多,想换一个口味!说白了,就是想给我那个从小就没妈的孩子找一个跟我前女友一模一样的后妈!” 每一句听起来都那么真实。 就像把他坚硬的心脏外壳硬生生的撬开,里面尽是黑黢黢的阴谋和算计。 可沧桑如他,感情何曾纯粹过? 只有一次……一辈子只有一次…… 和她! 可这个人……误会你!从来就不曾用平常的心待你!甚至不惮以最大限度的恶意来揣测你! 纵然一向冷静的他,此刻却也失了疯。他已经完全看不到她额头上往下溢的血,只是拎起她的腰肢,噬咬着她的唇,牙越发用力,从口舌到胸腔都是甜腥,她是想过激怒他的后果,却没想到这后果这样猛烈,不由在他身下疯狂地挣扎着,牙关也是紧闭着,却被他生生撬开,她呜咽许久,最后整个声音都被痛楚埋没。 她一个巴掌就扇过去,打得他嘴角全是血。他却笑着抹了抹,声音嘶哑得让人绝望,“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多么想这样杀了你!也好过这样……” “好过这样……活生生地……折磨……” 她被他抱着,整个人都悬了空,手无可安放,一直剜着他的后背。他整个人抵了上来,将她逼在冰凉地墙上,唇一直在游移,手却一直在撕扯她的衣服,毫不怜惜,她动不了,也叫不出来,感觉自己已经在他身前一丝不挂了。 屈辱和心酸全部涌上来,她却哭不出来,眼泪大颗落下来。 他却更加放肆,几乎是钳住了她的脸颊,逼得她与他对视,“沈向晚,痛么?有多痛?” 他的笑恶毒而残忍,字句都在发抖,“心被戳了一刀又一刀,还是你爱的人,她不爱你,她厌恶你,她恨不得你去死,恨不得用你的命去交换别人的命的感觉,有多痛,知道了么?” 他的指尖越发用劲,眼神阴鸷而阴郁,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肩膀,整个人俯瞰着她,却眼中带泪:“如果不爱,就别招惹。既然招惹,又何必钝刀割肉,一寸一寸地剜。” 手掌却突然松下来,闭上眼,戳着自己的胸口,仿佛不知痛,“我这里,肉长的,禁不住。” 她却终于得了空,迅速侧过身来,摸到壁柜上的玻璃船摆设,拿起就往他脑袋砸过去,他避也不避,安静中一声巨响,犹如炸开了锅。 咚—— 他满头鲜血,却若失魂落魄,一动不动。 沈向晚一把推开他,就往外跑,拉开门,扯了一个沙发巾就冲出了屋子。 方译桓听到门咣当一声巨响。 瞳孔猛然收缩。 终于支撑不住,手扶着墙,在床边缓缓坐下。 摸到固定电话,立刻拨了三个数。 声音还不稳,“你好,我是桓宇国际方译桓,江莲青的前夫。我报警。” “我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江莲青并非自杀。” “杀她的人,就是她的情夫——沈牧彦。” “好的。如果需要,你们可以随时传唤我。” 意思表达清楚,他放下听筒。 不是一定要对付沈家,也不是一定要对付沈牧彦。 本想为了沈向晚,可以放他们一马。 但显然,沈家已经成了他和沈向晚之间的阻碍了。 不清不行。 而且,他也不确定沈牧彦会不会杀红了眼,亲友不分,让沈向晚也陷入危险。 额上的血还在往下流,他头昏眼花。 却想起了什么,立刻扯出了电话线,丢在一边。 这才靠着床沿,闭上眼睛。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就算情绪濒临崩溃,就算事情已经糟糕到不可收拾,他也绝不坐以待毙。 主动权,必须在自己手里。 绝不沦为他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爱恨 窗外,雨越下越大,暴雨遮云蔽日,倾盆而下。 沈向晚一下就浑身湿透。 风雨交加中,她不知道去哪里,身上没有包,没有手机,却一直在跑,终于看见了前方的车,也顾不得许多,整个人就拦在了马路中央。 保时捷紧急刹车,男子打开伞下了车,一看是她,也是一惊:“沈律师!” 她想不起这个男子是谁,只是觉得头好晕,勉强发出声音:“求你,救我……” 就失去了知觉。 苏浚将她抱上车,一边不停给方译桓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人发生了什么?沈向晚怎么会这样狼狈? 不是先前要他来送钥匙么? 不是说要把芸苑给她么? 先前还在电话里跟他讲:“一个女人在城市打拼,不能没有容身之处。和兄长挤住,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把钥匙带来吧,我想把芸苑的房子给她。” 好心好意送钥匙,却又怎么会变成这幅场景? …… 找了阿姨给沈向晚换衣服,吹头发,包扎额头,等了许久,她才醒转。!%^* 苏浚把热水杯递过去:“好些了没?” 沈向晚这才想起他是谁:“苏浚?” “是我。”他也是老江湖了,只字不问原因,只是笑着把钥匙递给她,“这是芸苑那栋别墅的钥匙,还有其他的证件都放在桌子上了,你改天把户过了吧。那房子就给你了。” 沈向晚心知肚明,却还是问:“为什么会给我?” 他说:“那怎么办?我下星期就要出国了,房子还没卖掉。你是方译桓的朋友,至少信得过。那,就送给你吧。”(!&^ 苏浚笑得一脸灿烂,“你要想给我钱也可以啊,先攒着吧,攒够了再给。” 她看着手心里的钥匙,吸了吸鼻子。 转头问苏浚,“你告诉我实话,这房子,不是你的吧?” “这房子……” “装潢这么好,地段也这么好,物业和小区环境都这么好,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她盯着钥匙扣上的小熊看,“从里到外都那么合心,就是钥匙扣都像专门为我买的,邻居……那个邻居,也真是用了心思!” 苏浚说:“你别多想。” “方译桓给的房子,我不要。” “这房子跟方译桓没有关系。”这话说出来,苏浚自己都觉得没有可信度,“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等回国,说不定我还会把这房子要回来。你就安心住下。” 她起身,把钥匙放在桌子上,“我说过,方译桓的房子,我不会要。” 苏浚还要再劝她,她立刻开了口:“能不能借一下电话?” 苏浚把手机递上。 她拨号,努力抑制住哽咽,“哥,我在芸苑。你来接我吧。” 苏浚说:“我知道你对译桓有偏见,但他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沈向晚不评价方译桓,而是笑了笑:“芸苑我不太熟悉,外面又在下雨。能不能送我到小区门口?或者借我一把伞?” 他转身去拿了件厚外套,给她披上,又打开伞,“走吧。” 沈牧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向晚,你额头怎么回事?” 她说:“我自找。没事。” 车一路在外环奔驰,外面的风雨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沈牧彦再也没问,打开了音乐,CD里放着轻音乐,石进的《夜的钢琴曲》。 舒缓的曲调,她终于松懈。 多天未合眼,这刻终于禁不住,睡着了。 然而,一下车,坏事接踵而来。 三个穿着警服的男子早已等在家门口,对他们出示了警官证和搜查令,“这位就是沈牧彦了吧?我们有一起刑事案件需要他协助调查。” 咔嚓两声,沈牧彦的手就被冰凉的铁铐铐住,沈向晚惊惶叫了一声:“哥!” 沈牧彦反而在安慰她,“别怕,别怕。” 她怎么可能不怕? “你们等等!我、我去取个东西!你们一定要等等我!” 她飞快跑上楼取律师证,想要跟过去,但没有人理她。 她几乎是狂奔着跑下楼,却只看到了他的身影一闪而过,然后墨蓝与白色相间的警车鸣笛呼啸而过,红色的大灯闪闪烁烁,在夜色里格外刺目。 沈向晚哭不出来,只是穿着拖鞋在后面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只是心里有什么在下沉,她害怕,害怕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针一针细密的雨,让她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拖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她赤着脚,夜色里仿佛一抹鬼影,她只是不停在尖叫,叫着:“哥——哥——!” 泪水滂沱,视线朦胧,终于跌了过去。 她像找不到家的小孩子,双目迷茫。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恢复记忆。 在医院的时候,发烧的时候,还有被方译桓掼到床上的时候,那些凄楚和痛苦,突然像一蹿火,一下子将所有的记忆引爆,六年前、六年后的点点滴滴,清晰的,不清晰的,纷至沓来,如洪水猛兽。 全部都拼凑齐全。 她无处可躲。 所有的记忆,六年前的绑架,六年前母亲的离去,六年前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引产而出,却被告知凶多吉少…… 她记起了曾那样深刻爱上的人,曾以为可以信赖托付终生的人,恍然发现他竟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曾是伤害自己、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她记起了曾用生命爱上的人,用最恶毒的话语,用最尖刻的声音,跟她提着分手,“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曾经喜欢你,不过一时冲动,生理反应而已,但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新鲜呢?” 她记起了父亲恬仲峰不认她,一耳光甩过来,破口大骂:“恬家根本就没有你这个女儿!私生活不检,败坏门风,与下三滥苟且,还怀下了孽种,你还要不要脸啊!你敢进恬家的门,我打断你的腿!” 她记起了自己瘫跪在护理床边,抱着已经淤青的婴儿,苦苦哀求医生,“求求你救活我的孩子,让我做牛做马都愿意,这是我亲生的骨肉,痛了整整九个月从身体里割下来的肉啊。她怎么会这么淤青冰凉呢,她没有死,不会死的,求求你发慈悲,救救她……” 她想过自杀,想过最痛快也最残忍的卧轨,她半夜躺在冰凉的铁轨上,就等着火车呼啸而过,将她碾成血肉模糊。 但火车都不愿遂她的愿。 她也想过逃离,可能逃到哪里去呢?她认识谁?谁又肯帮她一把? 没有人,冰冷的伦敦冬日,偌大而陌生的城市,所有行色匆忙,但她只是一个人。 最后没有医药费,她被赶出了医院,身着单衣,在气温零下的英国街头,冻得嘴唇牙齿都在打颤,她无处可去,终于晕倒,终于解脱。 方译桓,你说,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 方译桓,你说,如果不爱,就别招惹。既然招惹,又何必钝刀割肉,一寸一寸地剜。 方译桓,你指着自己的心说,我这里,肉长的,禁不住。 谁又不是?当初做下丧尽天良的事情,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将我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心是肉长的,我的人,也是肉长的。 禁不住。 雨下了一夜,她就在雨中坐了一夜。 凌晨的雾气终于消去,她撑着手站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呼了口气,让自己终于不那么狼狈。 拿起了电话,给方译桓打电话,始终关机。 后来他终于把电话打来,“沈律师。” 她却阴鸷一笑:“方译桓,六年过去,别来无恙?” 电话那边,久久不言。 许久,只是一声低诉,“你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那么久的时光,你终于回来了。 他觉得疼,眼睛疼,心脏疼。 “嗯。回来了。”她也笑,笑声阴森,“回来找你了。” 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眼泪在风中一点一点变冷。 而那边,方译桓坐在桌前,摸索着相框里的明眸笑靥,突然笑了笑。 这一天,早晚要来的。 是死,是活,都会来的。 情债,要还。欠的命,又怎么能不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绑架 沈向晚回屋子换了衣服,洗了脸上了妆,看起来终于不那么狼狈疲惫。在路边摊吃了个早餐,立刻就打车去了公安局,却被告知案件已经移送检察院,连忙又去了检察院。办案区的干警也是行色匆匆,来接待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先招呼她坐下,她说明了来意,对方立刻表示,“你可以复印案卷,也可以对证据拍照。” 她说好,交了押金,那小伙子拿着押金去给她开票,她就坐在人家办公室等着。 好奇,就随意望了望。突然在一沓文件夹里面发现了一张不寻常的票据。 落款是,方译桓的签名。 她利落将那张纸抽出来,看见标题,心狠狠一揪。 检举信。 是方译桓实名检举沈牧彦故意杀人,除了谋害方译桓,还谋害了江莲青,附件中的证据事无巨细,他的化验单,他提供的口证,车检部门提供的车祸事故鉴定…… 她再要细看,已经听见了小伙子的脚步声,她连忙再将那张纸塞回去。 小伙子笑着把收据递给她:“文印室在三楼,直接上去复印就可以了。” 她道谢,一边走一边看着案卷。 昨晚上的笔录中,沈牧彦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杀人的事实…… 他都承认了,她还有什么可以辩护的?! 一边握着案卷,一边看着复印机的灯光来回闪烁,心里是一阵一阵发凉。 抱着一大沓复印件,在马路边打车。 却有一辆车正正停在了她的身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的脸。!%^* 那人带着眼镜,笑着问她:“要搭车么?去市里三十块钱。” 虽然是黑车,不一定安全。但这里离市区实在远,拦出租车并不容易。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上了车:“新市区水乡路。 听到嘀嗒一声响,是车窗被锁住。她有些不安,但没有说话。 拿出手机正准备看网页。 突然一个急刹车,她一个不妨,手机从手里滑落,不知跌到了哪里,抬起头来:“师傅,麻烦借下电话,我找找手机。”(!&^ 司机没理他。 她又叫了一遍:“师傅?” 司机还是没有理他。 她终于发觉了不对,再看窗外陌生的风景,并不是她要去的那条路。 心想,坏了! 低头慌乱找手机,哪想那司机一个急转弯,刹车和油门同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惯性冲击下,啪一声,她一头撞上了驾驶座护栏,晕了过去。 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晕了多久,她是被痛醒的,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 想叫出声,但嘴被绳子勒住,她的声音都变成了呜咽。 手脚被绑在板凳上,十分牢实。 适应了许久,才看清,这是一个废旧仓库。 她被绑架了?她一没钱,二没亲人,谁会绑架她?绑架她的人,图什么? 突然,灯一下大亮,一个彪形大汉笑着拧过她的脸颊:“醒了?” 她并不认识他。 “你当然不认识我们。不过我们认识你,就够了。”仓库的门打开,先前伪装成司机的男人走进来,她这才看清他。 瘦瘦高高,皮肤白得不自然,一头卷发,但五官,那五官,总觉得像一个人。 像方译桓。 那人对她笑了笑,“你一定在想啊,我们绑架你是为什么。呐,现在就让你明白。” 拿出手机,拨了电话,按下免提,那边传来方译桓的声音:“你好。” 她的心突然一揪。 “你好啊。”他嘻嘻一笑,彷如老朋友,“是我,良时。哥,别来无恙?” 方译桓那边顿了顿,听声音却并不惊讶,“你回国了?” “不止是回国了,我还跟一个老朋友会面了呢。” 声音刻意地一顿,大概是希望方译桓继续追问。 等了大约三十秒,那边却并未发声,这人终于没了耐性:“你就不好奇这位老朋友是谁吗?” 方译桓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谁?” “来,老朋友打个招呼!” 嘴上的绑带被人一把扯掉,沈向晚这才明白自己被绑架的用意,不由冷哼一声,“你们真是高估我了,在他心中,我什么也不是。” “是么?”那人一巴掌狠狠扇过来,沈向晚不意叫痛一声。 那边方译桓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恬……沈向晚?在你手里?你要干什么?!” “看样子,我们对你的估测是正确的。”方良时看了沈向晚一眼,将电话的扬声器关闭,转身刻意避开沈向晚,但沈向晚还是听见了。 他说:“一个人来,否则我不保证会对她做什么。” 他说:“哦,千万别报警这种事情,就不需要我再强调了吧。” 他说:“想要她活着呢,就带根笔,带个印泥,到南郊仓库来。一个都不想活,就什么都别带。” 他说:“我只在这里等你四十分钟,过了四十分钟,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哟。” 沈向晚心里一紧,四十分钟,位于CBD的桓宇国际总部到南郊仓库,最快也要一小时,如果堵车,没有两个小时不可能。而现在,正是晚高峰。 挂了电话,他对她恻阴一笑:“这么多年过去,看来你们的感情依然深厚啊。” 沈向晚望着天花板,“你别抱希望了。他又不傻。再亏欠一个人,也不可能用身家性命来偿还。你绑架我,还不如绑架他那个秘书钟景飒来的有效果。好歹,那是他的心腹。还有点利用价值。至于我,我讨厌他,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怎么还会救我?” 那人笑意满满地看着她:“你恨他?他对你掏心掏肺,你恨他?” “当然。你看不出来么?”沈向晚眉目一闪,语气狡黠,“与其寄希望于方译桓,我们倒不如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她说:“要笔要印泥,我猜你是想要他的股权。但不支付对价,通过胁迫而让持有人转让股权,这个行为本身是违法的,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就算他签署了,也不会造成实际的损失,股权的所有人还是他。” “小丫头片子,说的头头是道嘛!”方良时眯眼,“那你有什么意见?” 她说:“我帮你将他的股权,通过合法的手段给你。” 他似乎来了兴趣,点上雪茄,悠闲坐于布椅,“怎么做?” “我是律师,这些对我来说,难度不大。但,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你就这么不相信方译桓会救你?非要跟我站在一边?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方良时笑得奸猾,语带讽刺,“他可是几次为你出生入死呢。我想,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沈向晚叹了口气,“他是商人,自然是利字当先。他的财富越多,就越会权衡利益得失。我之前已经逼得他分掉一部分财产了,这次就更不会为了我,而将自己置于风险里的。” 方良时一笑,“你倒看得透彻。但既然这样,我们不妨赌一把?” 沈向晚未答,仓库大门陡然打开,一个颀长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沈向晚一愣。 正是方译桓。 一身黑色妮子中长大衣,显得皮肤更加苍白,里面是深色西装、白色衬衣,整个人一丝不苟,挺拔如树。 他张开手臂,两个彪形大汉上去搜身,确定他身上没有武器。 “你倒是也敢来!” 方译桓瞥他一眼,淡淡道:“六年前,你就没脑子。六年后出狱,你依然死性不改。” 那人也是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我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六年前,你栽在这个女人手里。六年后,你也一样。” 沈向晚一头雾水,什么六年前六年后?所以之前,他们认识? 方译桓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看了看沈向晚,确定她没事,大手一伸,“笔和印泥我带了,合同拿过来吧,我看看。” 看着活页夹封面的字,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翻了翻,语带不屑:“你叫我签的,就是这东西?” 手指着仓库外面,“我们去外面谈。” “外面谈?还想磨叽!”那人笑了笑,大手一挥,沈向晚身边的彪形大汉突然揪起沈向晚的头发,沈向晚痛都没发出来,整个人连着板凳都被拖了起来,又被重重摔过去,啪嗒一声,木质板凳碎裂,沈向晚尖叫一声,半边胳膊和嘴角都是血,鲜红映在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勉力让自己坐起来,冷瞧着场中。 “让他们住手。”方译桓呼了一口气,取出笔,“我签。” 龙飞凤舞三个字,利落写下。 将活页夹递过去的时候,沈向晚仔细瞧清楚了封面的字。 股权让渡书。 她猜的没错。 他为了她,就那么轻易地将大份额的财产让渡给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她自然不会相信,倒很好奇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我是否就可以带走她了?”方译桓一脸平静,大步走过来,就准备来解沈向晚的绳子,彪形大汉却一把扯过沈向晚,刀子勒住她的脖颈,方译桓立刻停步。 那人笑了笑:“可没这么简单。那,你还要再写一个遗嘱呢。” 方译桓看了沈向晚一眼,这才问,“什么遗嘱?” 那人说:“一场官司,所有的不动产给了江莲青。一个合同,所有的股权给了我。那你还有什么可以留给她?别忘了,她可是你最爱的女人呢。” 方译桓不语。 “因为你还有巨额保单,受益人是她,那可是几十亿的遗产啊,甚至还免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算准了我会出狱,会对付你,也料定了自己活不过明年,所以很早就买了重病险,赔付可是一比二啊。”他说,“让你更改保单的受益人,那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可以更改遗嘱呀……” 那人后面说了什么,沈向晚已经听不清楚了,她只记得那人说,方译桓活不过明年…… 方译桓活不过明年…… 他为什么活不过明年? 再去看方译桓,方译桓仍旧云淡风轻,“我就算写遗嘱,钱也到不了你手里。” “是啊,除非——” “我出意外死亡。”他笑了笑,“但,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别人的命呢?何况,这个人害我倾家荡产,对我见死不救,还想诬陷我来救别人,这样一个人,我救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那人一脸嘲笑,“那你又干嘛过来?” “钱对我不重要。你要多少,全部给你。但我余生时间不多,我不会为她,就放弃仅有的宝贵的光阴。” 他转身就要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豪赌 “是么?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了。”那人咧嘴一笑,“不过,如果受益人死了,那保额保单就失效了。那我作为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也不需要什么遗嘱了。” 话说的平静,但神色已经显出不耐来,将股权让渡书一把摔在桌上。 朝着沈向晚一步一步走过去。 沈向晚慢慢将身子后缩,脑海却在理着二人的关系。 那人说,如果方译桓死了,那人就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方译桓的父母已经不在世,而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则是兄弟。 这人是……方良时! 正这样想着,那人却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沈向晚被迫抬起头来,咬牙。他却手劲加重,沈向晚不得不发出呜咽的声响。 “继续叫!”三个巴掌连着就甩了过来,“他已经不在乎你了,留着还有什么意义?” 沈向晚整个脸都痛得麻木了,只是狠狠瞪着他。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会对你这么残忍的,你放心,不会很痛的。” 彪形大汉递上医疗盒,他装好针头,从一个小玻璃瓶里一点一点抽出液体。 沈向晚看着那白色半透明的液体,心里越来越害怕。 想要往后躲,但彪形大汉紧紧按住了她,她全身被绑住,也动弹不得,眼看着针管就要戳进她的皮肤里,她突然凄厉惊叫一声,“译桓,救我!” 方译桓仿若被电打一般。!%^* 一步都迈不下去了。 针头扎进了皮肤,她眼泪哗啦啦就落了下来,越来越激动,近乎绝望地叫着:“译桓,译桓,救我……” 方译桓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一把打落针管,攥着那人的衣领,全身都发着抖,“方良时!方良时!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我丧心病狂?你怎么不说说,你当年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答应了爸爸替我坐牢,可最后呢?最后呢?他妈的,是谁检举了我?是谁向伦敦地检提供证据的?是谁亲手把我送进的监狱?!!我告诉你方译桓,今天,要么他死,要么你死!”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想一脚踢上来,却被方译桓一把抓住,起身就将其掀翻在地。(!&^ 方译桓一手扯过其腰间的小刀,就抵在了方良时的脖子上,“叫你的人放开沈向晚,我就饶过你!” “你们不用管我。我死以后,把股权平分了就好。”方良时却不怕死,笑了笑,“对了,戴文口袋里不是还有一管子氰化物?继续给她打呀。” 彪形大汉立刻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玻璃瓶,方译桓长腿立刻就将其踢翻,却不料另一彪形大汉一刀过来,对着沈向晚的后背就要戳下来,方译桓眼睛陡然瞪大,厉声一喊:“住手!” 这语气十分骇人!那人的手竟是一顿,反应过来之后,却又向着沈向晚的胳膊伸过去,眼看着针管就要扎破沈向晚的皮肤,方译桓突然闭上眼,“我放了他,随你们处置,你们住手!” “啪——” 他一把掷下水果刀,双手举起。 “干得漂亮!”方良时转身,接过彪形大汉手里的刀,一下就戳进了方译桓的腹腔。 方译桓立刻就跪了下去,跌在了地上。 方良时还觉不够,对着他的肚子又是一脚,方译桓紧闭牙关,一声不吭,但鲜血一直在流,白色的衬衫上鲜红越来越大,还在不停蔓延着,对比强烈而触目惊心。 大概是方译桓一声不吭的模样,让方良时失了乐趣,突然对着身后的兄弟大手一挥,“来来来,一起来,反正也快死了,让大家过过瘾!” 两个彪形大汉也没心思对付沈向晚了,全部围住了方译桓,你一脚我一脚,方译桓捂着胸口,眼神却越发涣散,拳脚每落下一个,他就动弹一下,到后面,他连动都动不了,闷哼也发不出来,只是睁着眼睛。 六年前的往事一点一滴。 他想起了,初见沈向晚的时候,是在图书馆。那时候的她,清瘦白皙,牛仔裤白衬衫,眨着大眼睛,怯生生,悄声问他:“Areyouchinese?” 他点头。 她说:“我刚来,书面阅读还有些困难。这篇文献综述,你能帮我看一下么?” 他将翻译好的汉语文章递过去,她甜甜一笑,仿若三月春风。 “谢谢你。” 他说:“不谢。” 窗外是满园的玫瑰薰衣草,高大的棕榈树漏出阳光的碎影,直直就投射在她身上。一束碎发从她的额前散下来,又黑又亮的头发,映着那清纯的模样,两个酒窝,两颗小虎牙,干净甜美得多么像一幅油画。 后来,还是在图书馆。 他趁着午休去想去借最新的学术期刊,却在工具书架前驻了足。 她没看见他,抱着本《牛津大辞典》斜靠着书架在誊写什么,过了些时候,她踮了踮脚准备将书放在最上面那层,只是手伸上去又徒劳地收回来。 “我来吧。” 他其实早就瞥到她要做什么,这会儿她试过几次后,有些恼厌地神情,倒显得格外可爱。于是接过书,很自然地放了上去。 “《牛津大辞典》?是放这里的么?” 她点点头,“是。第四个,在《ThePictureofLundun》的旁边。” 放好了书,她道谢的时候,才认出了他:“啊。是你。” 他笑着点头,“是我。你好,我叫方译桓。来自晋城。” 她腼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好巧。我也来自晋城。” “你叫……” 她甜甜一笑,“我叫恬静。” 他点头笑:“果然人如其名。” 人生总有那么一刻,让你觉得舒服又美好,怎样都不愿意忘记。对方译桓来说,初恋夺走的,不止是心,还有命。仿佛遇见了这样一个笨拙又可爱的姑娘,时光就永远定格,以后的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再让人心动。 血从额头往下滴……一颗一颗,流淌着。 还有她的泪……也是一颗一颗,大颗大颗往下落。 她在为他哭吗? 他听到她在嘶吼着:方译桓!方译桓!你不要这样!你别这样! 她的声音凄厉而嘶哑,带着哭腔:我们两之间没完!根本没完!你别以为让我恢复记忆了,你就可以放肆大胆地走了!不可能!不可能! 她泣不成声,不可能!你别这样!你别让我恨你,别…… 他模糊的视线中,她的脸越发氤氲了。 他这一辈子,自问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她,只有她。 事业上,他获得了别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企及的高度。婚姻里,他对江莲青也已经仁至义尽。眼前的这个兄弟——方良时,他的坐牢实在是咎由自取,不能怪别人。 只有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当年提分手的时候,他用了这辈子从来没用过的最刻薄的语气,最恶毒的话语去刺伤她,伤害了她的人,还伤害了她的心。 那些话,怎么可能是他说出来的呢? 他怎么会允许,自己那样对待她呢? 可当时的她根本就没有责怪他,却是在检讨自己。那时她奔腾的眼泪,也是像这样,她卑微地向他道歉,向他讨一份原谅,怀着孕,还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攥着他的袖子:“我错了。方译桓,我错了,我不该任性,不该粘着你,不该总让你照顾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别跟我分手好不好?我害怕,一旦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瘦小的身子发着抖,“方译桓,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现在的她,瘦小的身子也发着抖,叫着他,“方译桓!方译桓你不能死!” 一声一声,断断续续,再也不完整。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沈向晚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泪眼模糊中,只有满天满地的鲜红,她知道现在不能哭,不是哭的时候,方译桓已经受伤,为她受了伤,她不能坐以待毙。 但她的眼泪,一直在翻涌,停不下来。 她努力克制,手在背后一点一点翻蹭着,艰难地解着自己的绳子,却怎么也解不开,费尽力气抓住一个石头,磨到手腕几乎磨皮见骨,绳子却依然牢靠如初。 方良时拉起方译桓的脖颈,用力晃了晃,“我的好哥哥?” 没有反应。 “方译桓?” 方译桓整个人仰面倒了过去。 “死了?” “老大,好像是死了。” “妈的,这么不经揍。”方良时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沈向晚,“没关系,那边还有一个呢。” 一掌捞起沈向晚的胳膊,却不料沈向晚已经磨断了几根绳子,这一下却帮助了她挣脱束缚,沈向晚对着他的手腕就用力咬下去,方良时吃痛,一巴掌将她甩出两米远。 椅子劈了,沈向晚却得出了空来,爬起来就往外跑。 几乎是不带喘气,她一直跑,一直跑,这里是郊区,一个山坡连着一个山坡,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下冲,见了门就敲。里面终于传来声响:“谁?” 她声嘶力竭:“救命——” 门开了,居然是仓库的值班室,看着挂在墙上的警棍,她心终于稍微安定。刚才跑的太过剧烈,她已经快要虚脱,一见穿着保安服的男子,她就要跪跌下去,幸好被人及时搀住。 她跌跌撞撞去拿电话,按下110,极力遏制住哭腔,迅速说清了经过,那边答复:“我们立刻派公安过去,请你保持冷静。” 她根本没办法冷静,抹了两颊的泪水,立刻又拨打了急救中心。 警察和救护人员同时赶到,沈向晚带着他们磕着擦着就往仓库冲,但方良时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地淋漓的鲜血和一个全身冰凉的方译桓。 不要死,一定不要死……” 救护人员将她拉开,担架抬着方译桓就上了救护车,沈向晚要上车,脚却一步也迈不动。 只听到保安叫了一声:“沈小姐!” 她也失去了知觉。 醒来是在医院里,裴佩在旁边守着,她却翻开被子,就往外跑,裴佩追上来:“你要干嘛呀?!” 她说:“方译桓!方译桓怎样了?” 裴佩叹了口气。 沈向晚感觉整个身体都在下坠,一直坠到深不见底的谭渊里。 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 头一次开始害怕,她背负不起这样深重的情债,如果用一条命来交换另一条命,她宁愿自己去死。 她还不了,以命搏命,她还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针对 沈向晚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说:“我去看看他。” 裴佩叹了口气,“你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还去看他呢?还是先去床上躺着吧。”她却攥住了裴佩的胳膊,呼了好几口气,这才将翻涌的情绪稳定下来,刚要开口,裴佩却拉着她上了床,给她掖好被子,语重心长地嘱咐着:“沈向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就真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她重重点头。 冬天的到来让人措手不及,几场大雪之后,整个晋城都被白皑皑所笼罩。日短夜长,无论是公交还是地铁,什么时候都非常拥挤,窗户上冰花结了一层又一层,修长的手指抹过去,立刻就晕开一道的水花和雾气。 她的这一场病一直延续了半个月,她也真的没有再见到方译桓。 却怎么也不肯相信他死了。 日子总还是要继续的。 沈牧彦案的开庭接踵而至,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身黑色正装的记者,拿着话筒,对着摄像头说着:“今桓宇国际老总车祸案将于今日开庭,根据确切消息,嫌疑人沈某所聘请的辩护律师正是金正律所的年轻律师沈向晚。 这个名字,相信大家不会陌生。方译桓离婚案中,江莲青的代理律师也是她。 两次,她都站在与方译桓相对的立场。不知是巧合,还是暗藏玄机?” 沈向晚也是一身黑衣,刚下车,就又被包围。 “两次为敌,争锋相对。沈律师,您和方总是否有私人过节?” “这场与方总切身相关的审判,他本人却未出席,您是否了解内情?” “江莲青已死,有传闻,就是她的前夫方译桓所为,您对此什么看法?” 沈向晚低着头,一直在往前走,却举步维艰。 好在薛主任早已料到了今日的情况,给她专门配了两名男性律师助理,也能帮她拦一下这些记者的围追堵截。 却在记者群中出现一个人,昏黄色的风衣衬着高高瘦瘦的身影,纤弱的腰肢仿若一折就会断,她叫了一声:“沈向晚——!” 沈向晚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就被一耳光掌掴。 “啪——!” 掷地有声,喧哗的周遭仿佛一瞬被消音。 钟景飒两颊都是泪水,义愤填膺:“这一巴掌,是为方译桓打得!打你不识好歹,没有心肝,恩将仇报!” 沈向晚怔在当场。 “啪——!” “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我恨你,恨你拥有一切,却不懂得珍惜!” “啪——!” “这一巴掌,是为今天的案子打的!事实就是事实,你为了亲人而掩盖和伪造事实,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要怎样辩护,都不应该!” 法警冲上来,拉开了鲜红着眼的钟景飒。 沈向晚抹了抹嘴角的血,惨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大踏步往前。 法警为她打开门,她迅速进了刑事三庭。 摘下大墨镜,面无表情地坐下。 方译桓,如果我一直与你作对,你还有感知么? 如果我就是不肯放过你,你会不会愿意出现,跟我真正交锋一场呢? 法槌第一声落下,让她从恍然中清醒过来,主审法官的声音振聋发聩:“晋城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审,带被告人到庭。” 穿着檀色衬衣的沈牧彦,手腕被铐,由法警押着,走上了法庭。 他瘦了,瘦了许多,却还对着沈向晚点头笑了一笑。 仿佛心里有鬼,沈向晚甚至不敢去接那眼光。 她一遍一遍地看着文件夹里的辩护词,不允许自己的立场有任何的动摇。 首先是法官宣告庭审程序,接着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被告人沈牧彦,男,1983年出生,身份证号……经依法审查证明……” 然后就是宣读证据列表。 最后表述条文和罪名。 “《刑法》230条规定……本院认为…… 根据《刑法》141条之规定,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她反复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刚才检方所说的证据她已经一一记录: 物证,沈牧彦不慎遗弃在现场的打火机,上有沈牧彦的指纹。 被害人陈述,警方去医院询问方译桓时候,方译桓对沈牧彦的录音指证。 证人证言,路虎车主将车借于沈牧彦的供述。 现场勘验检查笔录和鉴定结论:一是三份有沈牧彦签字的问询笔录;二是车检部门的车祸事故鉴定;三是找到的被遗弃车辆上沈牧彦的指纹;四是方译桓的验伤单。 已经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别说无罪辩护了,就是从轻和减轻都难。 很快到了她宣读辩护词的时间,她一手的汗,快要捏不住文件夹:“在开始辩护前,我代表自己和被告人对方……” 她的嘴唇微微发抖,方译桓三个字始终发不出来。 主审法官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叫了一声:“沈律师?” 她抬起头,苍白笑了笑,“我、我没事。” 个人生活是个人生活,工作是工作。 她必须镇定下来:“代表自己和被告人,对方先生所遭受的伤害表示难过和遗憾。” 缓了缓,这才继续道,“我们和他一样,对发生了的罪行表示愤慨,都强烈要求惩治凶手。但我们没有理由把愤怒转嫁到同样无辜的被告人沈牧彦身上,希望通过庭审,找到真正的作案人,还沈牧彦一个清白和公正。” 她扶住了桌角,努力稳住身形,这才走到沈牧彦身前。 大呼一口气,嘴角咧了咧,语气和缓:“沈先生,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沈向晚,我的职责是根据事实和法律,维护你的合法权益,维护法律的正确实施,维护社会的公平和正义。下面,你能就案件的真实情况,向我们讲述一下么?” 沈牧彦点头。 他却当庭翻供:“案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方译桓被人撞了,我还是从报纸上得知的,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方译桓是情敌?笑话!那时候,我和方译桓只见过几面!江莲青有前夫,还有前任,我总不能见一个杀一个吧?” 她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将三份笔录复印件递给书记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错觉 又看着幕布上投影的沈牧彦的无罪供述说:“同步录音录像证明,公安机关共对被告人做了六次讯问。然而检方当庭只呈了三份有罪供述。另三份无罪供述却隐匿了。” 她的激光笔扫过笔录纸的红头:“我现在呈上的,正是那三份无罪供述。与检方提供的笔录前后矛盾。所以我认为笔录已不能作为本案的定罪证据。” 检方有人站了出来,“无罪供述并非有意藏匿,而是与本案的事实认定无关。” 她说,“总之是前后矛盾。” 对于专业部门的鉴定结果,她没有任何异议。 然而,看着鉴定书上方译桓的相片,她还是有些难受。 撑住桌子,笑了笑。 方译桓的模样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她始终也忘不掉,像两只大手,一直在撕扯斡旋,她几乎要被这种感觉逼疯。 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完全相信现场勘验检查笔录和鉴定结论的真实性,但这些都不足以得出,我的被告人就是施害人。检方已查明,实施犯罪车辆的车主为沈牧彦的好朋友,沈牧彦的指纹出现在车辆之上,哪怕出现在方向盘上,也并不奇怪。” 检方道:“打火机呢?犯罪现场的打火机还不足以说明他在现场?” “车本就是他借的。车上有打火机很正常。” 她将专业人士所做的现场还原图呈上,“请看还原图。打火机原本就在车前台上放着,鉴定书上也写了,当时的时速是一百迈,且车窗未关,在两车相撞过程中,惯性作用下,打火机会被甩出车辆,而遗落在犯罪现场。” “所以,打火机也不足以证明被告人就是施害人。” 检察官立刻站起身,“三天前就借用了车辆,嫌疑人显然是蓄谋已久,成立了犯罪故意!” 她看着法官的眼睛,道,“事发前三天,车主将车辆借于沈牧彦,这并不能表明事发时候的驾驶人就是沈牧彦。三天内,车辆是否发生了转手,公安并未做详细侦查,不排除有其他可能。” “如果不用来杀人,他借车做什么?” “自己杀人,借用好朋友的车?这不是太掩耳盗铃了?” 她并不在该问题上纠缠,而是反问道,“被告人并不缺钱。比起用认识人的车,不如去黑市买一辆二手车。相比较,二手车更不容易查出车主,更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能洗脱罪名反而不去做,这不正常。” 对于最后一份证据,她将录音递上。 空旷的庭审现场,响起了方译桓有些颤抖的声音:“想要谋害我的,并不是沈牧彦。我一开始怀疑他,但我现在确信,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听到这份证据,别说是法官,就连检方都愣住了。 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他与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撞我的车。是我多疑了。” 这是那一日,她逼迫方译桓所说出的话。 当事人陈述,证明力还是有一些的。 她死死压抑住胸口向上翻涌的酸涩,双眼还是模糊了一片,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坚定而沉稳的。 努力从翻涌的情绪中,让自己的理性回归。 检方出示的证据,她一条一条进行辩解。 但那些辩解,多么苍白。 最后总结陈词:“综上所述,本案事实不清,定罪量刑的证据都存在遗漏点,且排除不了合理的怀疑。最重要的是,关键性证据缺失,且证据与证据之间,证据与案件事实之间存在矛盾。” 看着鸦雀无声的场中,她一字一句:“所以,恳请法院执行《关于办理刑事案件进一步贯彻落实无罪推定原则的若干意见》,采纳本律师的辩护意见,依法判处被告人沈牧彦无罪。” 接下来就是检方的陈述,也十分冗长。 她已经没有那个耐心听下去了,在辩护席落座,她几乎要虚脱。 旁边的法律助理小李蹭了蹭她的手肘:“沈律师,先前你准备的时候,目标明明是从轻或减轻的。怎么临场变了。” 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先死马当活马医吧。” “但法院宣判无罪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啊。” 她哗一声,将钢笔轻拍在了桌上。 几乎没有的可能性,她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是要做无罪辩护呢?! 文件夹里打印得完整的《人民法院量刑指导意见》,勾勾画画的,全是她要进行缓刑辩护的说明。 却一个字也没看,一个字也没用。 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整理思路,先前的准备都记不清楚,只能像打地鼠一般地,检方来一个证据,她就反驳一个证据。 最重要的,她没办法反驳自己心里的声音。 凶手是沈牧彦,他就该伏法。 小李又指着旁听席,道:“不是说今天方译桓不来么?你看那个男的,像不像方译桓?” 她循着望过去,那男子坐第二排,半边脸被前面的身影所遮住,却仍旧能看出那分明清晰的脸部轮廓。修洁整齐的锋利眉峰,宛若夜明珠一样的黑眸,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扬的薄唇…… 鸦青的外套,白色的衬衣,重点是…… 那漂亮而别致的领带针,一丝不苟的领口,宽阔而平展的肩,伟岸的身形轮廓…… 积家怀表,精致的表链微微搭在前襟口袋上。 这样稳重得体,又暗藏品味的穿着,不是方译桓,还能是谁? 她电打一般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膝盖撞得辩护席桌子猛然一声响。 旁边的小李吓一跳,拽了拽她的衣角:“你怎么了?” 法官也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辩护律师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没、没有。” 悻悻坐下,目光却离不开那个人。法官刚落下休庭两个字,她连东西都顾不上收,几乎是狂奔着到了旁听席,却看第二排已经空空如也。 刚才的座位上,只留下了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沈向晚。” 熟悉的字迹。 一笔一划,却行云流水。 字如其人。 下一行的英文,是曾给她誊写过许多遍的十四行诗。 Who-knew-thee-too-well: long,long-shall-I-rue-thee, Too-deeply-to-tell. 翻译过来是: 没有人知道, 我这样深地把你印在心底。 这样深刻,这样深刻, 深刻得让我只能缄口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追究 沈向晚站在某幢后现代风格的摩天大楼前,住了脚步。 明明已经是凌晨,却仍旧有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拎着古奇或者香奈儿包包的年轻白领从全玻璃幕的旋转门里出来,或者就是穿着修身得体的商务男装、戴着细丝眼镜的精英男开着二十万加的车从两边的车道驰过。 正门前的广场上,喷泉仍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对于已进入梦乡的大部分人来说,加班加点的工作简直不敢想象。 但对于桓宇国际的员工来说,在电脑坐的每一分钟,都是银行存款加位的一分钟。 没有人是跟钱过不去的。 而让岌岌可危的桓宇国际从濒危到继续焕发生机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 一直只有他。 沈向晚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上了电梯。 秘书不再是钟景飒,而是一个相对老练的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就立刻认出来了,“沈小姐好。” 沈向晚并不纠结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而是问他:“译桓在么?他还活着对不对,请让我见他。” 秘书何子格何其精明,并不直说老板的下落,而是看着表笑了笑:“现在是半夜两点。” “但你们并没有下班。” “但我们老总下班了。” “你们老总?是方总么?方译桓?” 他笑了笑:“无可奉告。” 沈向晚还要说什么,何秘书已经打了2110,正是这层保安的电话,他的声音如方译桓一般笃定,“你好,这里有一位小姐要下楼,请你帮忙领一下路。” 不愧是方译桓的秘书,说话风格都像跟方译桓一个模子出来的。 礼貌而强硬。 她看了看保安,又看了看何秘书,就准备走,余光却撇过了总经理室的大门。 那金属门牌上的三个字,依旧是方译桓。 她并没有回家,而是打了车,去了香樟木国际社区,就是之前她在网上曝光的方译桓的住址。 上了楼,才又犹豫起来。 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但脚步一直在往前,在竹青色的金属门前,终于按下了门铃。 叮咚。 很快,门开了。 方译桓一身鸦青色的家居服,就站在门口,看见她,并未露出任何惊讶。 他身上的伤似乎已经痊愈,样貌也没有任何变化。 身材依旧清瘦颀长,气度也没有一丝清减,家居服竟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既视感。修长的手指扶在门把上,对她淡道:“来了。” 短暂的静默。 她以为他不会开门,至少那位何秘书应该是给他打过电话的,他知道是她,就更不会开门。 他这么久不见她,就让她误会他是死了,一定是不想见她的。 她甚至做好了一直等在门外的准备。 可门开了。 或者,他定当一贯的笑如清风,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会保持面上的亲和与从容,叫她一声,沈律师,或者向晚。 走廊里还是有点冷的,走道里的窗户也是开着的,寒风丝丝飘过来。她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瑟缩了一下。 他又说:“有什么话,进来讲吧。” 沈向晚跟着他进了屋子。 屋子出奇的凌乱,像被什么人打劫过。 方译桓这么爱干净的性子,从没把自己的屋子搞乱过。 以前她犯懒,最讨厌收拾屋子,尤其讨厌倒垃圾,他就笑着说她:“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她嘴一撇,就瞪他,“我哪样儿了?”他顿时笑得像朵花儿,一把把她搂进怀里,“你哪儿样我都喜欢。” 那时候的她,多相信他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我爱你恬静,她就相信他是爱的,很爱很爱。他说,我受够你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就信他,他是真的恶心她了,只要看见她就觉得厌恶,所以她再难过,再肝肠寸断,也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即使头一天他跟父亲讲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明白,一切都是父亲设得局,就是要逼死方家。父亲的决定,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就是成全方译桓的决定,在绝境之前,给他也给自己一点最后的尊严。 可真的听到我们分手吧那五个字,还是宛如天崩地裂。 她从没想到离开一个人会这样艰难。死死拖着方译桓的手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她不想分开,不愿分开,哪怕是最后的一点点温存,她也不能放弃,她甚至想,干脆就让她随着他一起下地狱吧,也好过这样生生割裂。 她害怕自己会泪流成河。 但她真的没有好到哪里去。 伦敦一年四季都看不见落日,可那一天的夕阳却鲜红如血。她从医院出来,怀里还抱着要送给他的果篮,在门口跌跌撞撞,那里面的苹果、梨子、草莓都从篮子里翻了出来,滚得满地都是。她一边哭,一边捡,那些草莓怎么也捡不完,许多都摔成了稀巴烂,她满手鲜红,又去擦泪,整张脸又黏又脏。 平生都没这么狼狈过。 后来父亲大病入院,半昏半醒间,握着她的手,话已经说不清楚:“静静,爸爸错了……是爸爸错了……”发烫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气息粗重而凌乱,“爸爸没想到,一个错误的决定,就毁了女儿的一生……” 可她已经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究竟在说什么,只是目光呆滞,僵硬地坐着,甚至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是沈牧彦不许。 他们走了那么长,那么长的弯路,又用了那么多的血和泪,才发觉一个最平凡不过的道理。 再诱人的利益,也不能昧着良心去争取。 再深刻的爱情,也不能用亲人的生命来交换。 可现在明白,真的晚了。 太晚了。 他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知道你总会来这里找我,却没想到这样快。” 沈向晚笑了笑。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问出了口:“你……你还好吗?你的身体,没事吗?” 他摊开手,笑着问她:“你看呢?” 鸦青的家居服干净平整,英俊的脸上无恙,脖颈无恙,胳膊无恙,她能看见的地方都无恙。那……看不见的地方呢? 想起先前的验伤报告,她的心狠狠一揪,“请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没有事情吗?” 以他的性格,他是绝不会告诉她的。轻巧淡漠:“没事。” 越淡漠,越有事。 沈向晚不能允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索性踮起脚,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方译桓被她这样的举动惊到,往后退了一步,又怕她摔倒,下意识就抱住了她的腰,眉头皱起:“你要做什么?” 她拽着他的衣领,透过那宽大的缝隙,只看到他确实瘦了很多,锁骨都明显了起来,性感而又让她心疼。肩膀依旧宽阔,胸膛也依旧平坦,抱着她,让她站好,“跟你讲过了,我没事。” 她确信了他没事,但,“为什么要让我误会,你死了?” 他在她不远的沙发上坐下,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下来,在脸颊打下一片小弧,他低着头,也突然笑了笑。 这笑声,让她觉得心凉,仿佛心被蘧然收紧,所有好的、坏的可能全部掠过,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沈向晚,“方译桓的声音像从很远很远地地方传过来,远到她几乎要听不清,远到她觉得那沙哑和疲惫都是假象,“因为,不想再见你了。” 沈向晚的手,抓紧了身下的沙发。 发出可怕的一声响。 她抬起头来,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其他的东西,但他平静地像一面湖,什么也没有。 他笑了笑,“所以,你还来做什么?” 沈向晚说:“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 “没有误会。”方译桓说,“只是,我没死而已。” 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来见我?” “为什么要见你?” 方译桓还是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让沈向晚心里发凉。 “因为,不想见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相见 她知道。 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让她仓促的心,蓦然一紧。 他知道方译桓是个做多说少的人,他语气平淡得这样可怕,定然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见她了。 或许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见她了。 她听到他声音缓慢:“沈向晚,不是所有的心,被伤害了都能完好无损地愈合。在重逢的开始,是想过,对你好,无条件的,因为我觉得那是我欠你的,也是我应该负的责任。因为,你曾经为我,怀过一个孩子,你好歹,也曾是我孩子的母亲,为了孩子,我也有义务对你好。不求你的回应,也不求你的回报。” 沈向晚低下头,静等着他说下去。 “但我必须承认,我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磊落。许多事情压在心里,不说出口。因为,没法说,我怎么说?” 当年,那样惨烈的事故。就是换做她,也没办法再心无旁骛的往前走。 “说你的父亲逼得我家破人亡?说我的弟弟走投无路间,杀死了你的妈妈?旧恨是家仇,新恨是官司。前一条已经足够压垮我们曾那么深刻的感情了,何况你已经失忆。可是啊,我们曾那么幸福快乐,我们之间还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命运捉弄,没有好结果。这些我不能说,我也不敢说。何况那时候,你和蔡闵程正在交往,我以为你是认真的。所以我只能祝福。” “我只是想你过的好,因为六年前的事情,你和父亲关系并不好,母亲也去世了,一个人在外面,混的又是人才济济、明争暗斗的律师界,我想你难免会受欺负。江莲青找你做代理人的目的,我很清楚,就是想逼我就范,让我输官司。她知道我不喜欢她,六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你。但我不在乎,钱我有的是,只要公司在,东山再起不过朝夕之间。一场官司,要是既能离开她,又可以让你扬名律师界,从此受人青眼以待也未尝不好。” 她握着玻璃杯,看着杯子里面晃动的液体,声音越发模糊,“我知道,我知道你能同意调解,定然是考虑了我……” “原本没想下这样大的筹码的。只是你的一个电话,就是那晚上你被人堵在房子里差点出事的那个电话。你的惊吓透过话筒都能感受到。我握着手机,从来没有过的不知所措。说真的,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明白,一个女人在外面独自过活是多么不容易。我其实并不在附近应酬,我当时在二十公里之外,立刻跑上车,城区里开到了六十迈,一路闯红灯到了你楼下。幸好那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我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你租的那个房子太破,安保又那么不好,我想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房子。你猜得没错,芸苑的房子是我的,对面的房子也是我的。苏浚只是让你心安理得接受的一个理由。” 他说的缓慢,语调也很平和,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沈向晚听着,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她想笑,但满眼都是泪水,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方译桓,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了。你的隐忍、挣扎、心痛和难过,我都知道。所以,现在,我能不能求你,我们重来?” 他摇头,“不能。” 窗户是打开的,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她觉得冷,那么冷,张口的时候唇都有些哆嗦。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单薄:“为、为什么?” “因为,没有力气了。”他转过身去,关掉窗户,苟延残喘的风漏进来,将他的声音吹的有些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年轻的时候,以为爱情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背弃亲人,奋不顾身,哪怕她是我的杀父仇人。但三十岁的时候,勇气早已不在,自己也开始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旁人的期许变成了自己的期许,开始觉得,随便找个人,结婚过日子,生活也未必不好。时间久了,年岁大了,谁不会累。” “这世上,有谁又是真的非谁不可呢?命只有一条,时间又那么有限,为什么要挥霍在不懂珍惜的人身上呢?一辈子陪一个爱无能的人,走一场永远也没有终点的路,又何必呢?” 他说她爱无能,她蓦然一顿,“我、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你……” 她突然想起了在英国的方冬冬,“孩子!你的孩子不是在英国么?上次,他抱着我哭着叫妈妈。就让我当她的妈妈好不好?我会对他好,比别人对他都要好。他已经那么可怜了,你就当是为了他,而接受我,不行么?” 他笑了笑:“我用什么相信你?” 她有些恍惚,“我,我难道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方译桓转头,眼里是疑惑:“你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 “难道、难道……不是?”她仿佛噎住,“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叫我妈妈?何况,我们不是还曾有过一个孩子……” “我们的孩子,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忍不住,从桌上拿起了烟,点燃。昏暗的光线中,修长的手指之间,微曦明灭,白雾升腾,他的脸也隐在阴影里,有些模糊,声音也沙哑得可怕,“他之所以会叫你妈妈,那是因为太过缺爱,“他声音低沉暗哑,“这是我亏欠他的。” 所以,他和别人,也有过孩子? 她斩钉截铁:“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他嗤笑,“你觉得跌倒过一次,就该永远不走路了吗?和你有了过往,我就该一辈子吃素?六年前你就让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这些年那么多莺莺燕燕往上扑,我又凭什么为一个记忆里的人,放弃一切可能?” “可你和江莲青六年……明明什么也没发生。” “她是我的仇人。但别人并不是。” 她终于无话可说。 方译桓说:“你还有什么事?” 她欲言又止,他却很快继续道:“若无其他事,我可以休息了么?” 她木然点头,木然应着:“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他说,“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谁也不要记得了。” 这句如同他先前的每一句,平淡而缓慢,但语气坚决。可沈向晚听得全身发冷,像站在了悬崖边,再多往前就是万丈深渊,可狂风吹着推着,她亦无法回头。 “你放心。即使忘不了,我也会保持沉默。”沈向晚有些狼狈地拎起沙发上的包,起身,“以后我也不会来打扰了……再见。” 她逃也一般地离开了房子。 出租车里,孙燕姿的声音温柔而又撕心裂肺。 当盲目的黑夜清晰过白昼,当奢侈的快乐赔上了所有,当假装的理智熬不过放纵。 每个路口,怎么转都错。 多么讽刺。 她捂着嘴,尽量让哭泣不那么汹涌。 而方译桓站在不算明亮的房子里,缓缓地挺直了脊梁,缓缓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窃听麦克风,用平静的声音问那边的人:“可有听到?” 那边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却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他只是酸涩笑了笑,“可有满意?” 单向通讯设备的那一边,城南郊外的一栋自建房里,方良时听到了方译桓的问话,面色突然一滞,望向旁边的几个人:“不是说了安装得神不知鬼不觉?怎么还是被他发现了?!” 旁边的人也很是疑惑:“按理说,不应该啊……” “方译桓就是只老狐狸,狡猾的很,察觉力更是不一般!你以为他怎么能从博克星顿监狱里出来?!”方良时一手打到旁边人的脑袋上,“早跟你说了要小心小心!办个事怎么这么不利索!” 方译桓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他知道那一边方良时一定在听,声音突然狠厉起来,“你要的两样东西。一是公司的股权,可以给你一部分。二是我和恬静再不来往。你刚才也听见了!我已经做到了。但是,不来往,不代表我不再关注她。如果你敢动他一分一毫,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所以你最好别逼我。” 那边,气急败坏的方良时听完了方译桓的最后一个字,立刻按下了监听器的开关。 方译桓看到麦克风的灯灭了。 一把撤掉上面短短的黑色的细线,丢进了垃圾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新识 门铃又响了起来,方译桓起身去开门。 何子格手里拿着一份报告书,火急火燎地进门:“方总,找到了信号所在的位置,在城南。警方已经赶过去了。” “那抓到了吗?” 何子格悻悻摇头:“只找到了方良时的几个同伙,方良时还是跑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我知道没这么容易。”- 司机将沈向晚送到了小区门口。 她却不想回家。 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哪里她也不知道了。只是看着午夜的高架桥边,看着桥下仍不见止息的滔滔车流,还有前方的信号灯,红色闪成了黄色,又迅速变换成了绿色。 夜色凛冽。 高跟鞋磨得脚疼,夜风吹得整个人都快要结冰。 突然来了电话,她拿出手机正准备接起,一个不小心,手一抖,电话就掉了下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从来只见祸不单行。她探出头,看着下面几乎碎成残渣的手机,心上一抽。这可是她新买的苹果,花了她七千大洋呢,简直是欲哭无泪。还没转身,突然被一双精壮的胳膊抱住,“诶,大姐,可别想不开!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非要大晚上跑到大街上自杀?” “谁想自杀了……”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强行拖下了水泥牙子,一回头,对上一张笑嘻嘻的脸。看着那笑脸,她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大了双眼望着他:“你叫谁大姐呢?你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叫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大姐,你害不害臊啊!” 那人听她气急败坏的语气,竟扑哧一笑,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姑娘,姑娘。这不是看你背影漂亮么!就想着法儿搭讪呗!你漂亮,我算赚了!你要不漂亮,叫你大姐,咱俩也不尴尬,是不?” 倒也着实被他逗笑了,挑眉哼了一声,“小伙子,很会说话嘛!” 其实对面人就是一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清秀的五官,浅蓝色衬衫的袖子还挽着,夜幕下那不算清楚的身影轮廓,更是帅气的一塌糊涂。 他抱臂瞧她,虽一脸不解,却还是笑容浅浅,“不过,您这大晚上的一身白裙一头黑长发,站马路牙子边,就算不是自杀,也怪吓人的好么?幸好我胆子大,要别人,没准就叫警察来抓你了。” 她嗤了一声,“哪儿这么夸张!我就是觉站这儿凉快。” 他眉眼带笑,不反驳:“倒也是挺凉快的。”- 第二日正常上班,刚到律所,放下包,坐下休息没两分钟,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接起是薛主任的颐气指使:“沈律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她立刻起身,路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头坐在走廊的沙发上,闭眼望天,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并没有。他穿的很简陋,脏兮兮的军大衣,像是许久没有洗过,头发也要粘连起来,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甚至能够闻见一股酸腐的味道。 她顿了顿,忍住要询问的冲动。 敲了薛主任办公室的门,进去,“您找我。” “嗯。”薛主任问,“这个月的的法律援助案,一件都还没办呢吧?” 这才想起来,律所与晋城市法律援助中心是签有责任书的。所有资深律师都要按月按额接手法律援助案子的。只是她这个月太忙,忘记了。 遂道了个好,接过薛主任递过来的文件夹,略略扫着。 是父亲想要替儿子翻案,但父亲一不懂法律,二没有证据,只有当年的一份判决书,且儿子已经在狱中死亡,也已过了追诉期,那个父亲却想要申请国家赔偿。 薛主任瞧见她皱起的眉头,笑了笑:“本来这不属于法律援助的范围。但几年来当事人一直在申诉,找记者,找政府,找检察院,找人大,找法院……都没有用。他没有证据,司法机关也没办法。只能让咱们法律工作者来帮助他。” 她抬起头来,“人家司法机关都没办法,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司法局的领导也打了预防针。能查就查,查不出来,就拉倒。毕竟当年这个案子影响力很大,媒体也广泛报道了,还是以精品案件算的。参与判案的人员,现在少说也是个中法庭长了。所以,咱们差不多得了。你明白吗?” 她合上案卷,“主任,如果我不接,我定然不负责。如果我负责了,我就会尽心尽力。包括每一个案子,更包括这个案子。” “小沈啊……” 主任还要说什么,沈向晚却已经起了身,“主任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出门,就看见几个法务助理围城了一圈,在跟人高声劝解着什么,白芬看见她,立刻指着她,道:“那,你不是要见我们这里最好的刑事律师?这就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刑事律师,沈律师!” 沈向晚遂上前,询问:“怎么了?” “他说要找我们最好的刑事律师。给他讨公道。” 她一看,正是先前坐在走廊里的那个老头。勉强忍住了走近闻到的刺鼻的味道,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门:“叔叔,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来我办公室跟我讲。” 让白芬上了茶,坐着听老人讲事情的经过,可老人有些痴呆了,说话总也不清楚,沈向晚询问:“您有身份证么?” 老人颤颤巍巍递上一个卡片,沈向晚接过来一看,赖长国,正是刚才薛主任给她案子的当事人。大概案情也了解,老人的儿子赖其明原是财经大学的研究生,因强奸罪和非法拘禁而入狱,被判八年,八年时间没到,就在狱中自杀了。 这几年间,老人因为儿子的事被单位辞退了,妻子也因为儿子的事一病不起,没多久也离世了。再加上此事影响恶劣,被新闻媒体报道出去之后,所有人指指点点的都是“强奸犯的父亲”,邻居与朋友也敬而远之了,家庭就犹如一个孤岛,与社会甚少来往。 也是人间悲剧,只怕问一句都是在伤口上撒盐,遂不再多询问了。 又让白芬去餐厅打了招呼,让老人中午在律所吃了饭再走。老人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没那么恍惚,对沈向晚几乎是千恩万谢,一直说着:“沈律师,你是大好人,你是大好人,我儿子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请你一定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啊……” 老泪纵痕的样子,让沈向晚看着心酸,只是点头:“我会尽力的,我会尽力的。” 利用中午的时间,捋了捋思绪。显然从老人这里得到证据是不现实的,可以从当年案子的被害人那里入手。 下午一上班,她就动了身。两个小时的时间,法检两院来回跑,却一无所获。 案件距今已经十分久远,那时候法检两院都还没有使用案件统一应用系统,全是手写案卷,而且要么归档了,存在档案室的最深处,十分难找;要么就已经遗失了,更不可能找到。 看赖长国老人的样子,想让他说清事实,不太可能。 这个案子被害人在哪儿,现在做什么,她一无所知。 但也不可能就这么搁置着啊。 真是让她犯了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谋杀 好说歹说,总算被允许进了检察院的档案室,档案员在里面翻了大半个小时,翻得检服上都是土,这才丢出来五大本沾满灰尘的案卷:“只能找到这些了。你要复印上三楼。” 她连连应声:“好嘞好嘞。谢谢您。” 沈向晚抱着五大本案卷,离开检察院已经是下午七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找了一家餐馆坐下,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碗米饭。店家十分利落,菜上得那叫一个快。她望着冒热气的狮子头,正要去夹正中央最圆的那块,一双筷子突然伸过来,硬生生就将她即将入口的肉丸子抢走了。 她一抬头,竟是昨天那个以为他自杀的小伙子,嘴里正嚼着她要入口的狮子头! 他大喇喇地坐在她对面,一伸手:“服务员!加个毛血旺,再来盘干锅芦花鸡,对了,还有两瓶啤酒!” 她瞪他,“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嘛跟我坐一桌?” 他伸出了两只手指,一本正经地跟他讲:“一回生,二回熟。咱这已经第二回了,熟了。” 她嘟哝一声:“你这人还真自觉。” 他笑着自我介绍,“我叫池城,第二人民医院外科医生。很高兴认识你。” 她哦一声,“外科医生啊。你好。” “你呢?” 沈向晚一筷子戳起芦花鸡里的土豆,挑了挑眉,“不告诉你。” “那我也知道。”他的目光扫过她放在桌上的案卷,封皮上正贴着她工作证的复印件,笑了笑,“金正事务所的律师,沈向晚。” “眼神不错。”沈向晚撇嘴,将案卷从桌子抱到他瞧不见的板凳上。 池城咧嘴一笑,没话找话:“这么一大摞案卷啊。” 沈向晚嗯一声,“是啊。” “你们都得看完吗?” “必须看完。”她歪头,一边吃米饭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就跟你们给人看病,总得知道人的既往病史一样的道理。把案件了解清楚,才能更方便为当事人服务。你是拿人钱财,给人治病。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那可还不一样呢。”池城喝了一口水,依旧是笑嘻嘻,“我们给人看病一年,可都没你们这一个案件赚得多。你这五本卷子,估计就能上五位数。我们可不敢这么抢钱。” “怎么说话呢?你才抢钱,你全家都抢钱。”沈向晚瞪他一眼,“你还真猜错了。这是法律援助案子,我不收一分钱。纯粹就是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社会主义法治建设做贡献。” “哟,正义的使者,祖国法制事业的栋梁。”池城笑,竖起了大拇指,“高尚。” “可不敢跟你白衣天使比。”沈向晚也笑,“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以人民健康为己业,一把手术刀就能挽救无数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生命。令人敬佩。” “沈律师,咱俩能别要么掐要么夸么?你这用词,真是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向晚扑哧一笑,筷子指着狮子头,“来来来,吃菜吃菜。” 吃过饭,两人一同从餐馆走出来。池城抱着她的案卷,不由感叹着:“我只以为外科医生是个体力活,没想到做律师也得勤加锻炼啊!” “是你身板太弱了。”她瞥他一眼,“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我以前办过一个非吸……”想了想,又怕池城听不懂,顿了顿,“就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案子。那案子光卷宗就一百八十本。朋友一辆空空的别克商务都没装下,愣是又找了一辆车……” 她突然停步皱起了眉,池城本往前走,也发现她的不对来,“你怎么了?” 她捂着肚子,咬牙,“突然好痛。” “站起来。我看看。”池城立刻将案卷放在地上,一手按住她捂着的地方,“是这里吗?怎么个痛法?” 沈向晚还没出声,眼睛一闭,就痛晕了过去。 醒来是在医院里。池城正从走廊里出来,跟她交代:“是急性阑尾炎发作。好在发现的及时,一到医院就进行了手术,你又晕过去了,也没受什么痛苦。只是你家属又不在,我也打不开你的手机锁,就只好帮你在手术单上签字了。” 他笑着拿过水杯,“情况紧急,我没办法。” 沈向晚道谢,“做医生就是好。我听说你们医院住院部,床位应该特难安排啊。我这一来就有床。唉,你说,我这算不算享受了你开绿灯?” 他扑哧一笑,“急性阑尾炎本就应该立刻手术。手术之后当然是要观察一天,必须住院。这是规定。跟我可没关系。这是在普外,我是胸外大夫。” 正好护士过来,一边将输液瓶挂上架子,一边问池城,“你是家属吧?请把手术费交一下。” 池城皱眉应了一声,抬头看见护士的脸,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 他起身,准备去一楼大厅缴费,又回了个身,刚才护士就已经将输液管从没有水的玻璃瓶中取下来,这会儿针还在手上,顿了大约半分钟,这才准备刺入新的输液瓶。 他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这声陡然提高八度,护士的输液管直接就掉在了地上。 沈向晚也吓了一跳,池城却一下走过来,推开护士,“你叫什么?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胸牌给我看下。” 护士仿佛心虚,“我是新来的,我、我叫唐琳。胸牌、胸牌没带。” “规定要带牌上岗!你居然没带?护士长呢?去给我叫来!” “护、护士长不在……”池城还要再说话,那护士低着头几乎是疾奔着出了病房。 池城却立刻扯掉她的针头,转身就拿出了电话,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殷护士长,我池城。想问一件事,你们普外是不是新来一个护士叫唐琳?” 他一愣,表情很是惊讶:“没有?我刚才还见到她了,她就说她叫唐琳……” “这样。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池城表情严肃,沈向晚不太明白,不由问道,“不就是针管插得晚了些么?太常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兴师动众?” “你是真不懂啊。”池城低头一笑,语气也没那么严肃了,反而在调侃她:“你们律师的生活是不是都这么惊心动魄的?打个针都能发生个刑事案子。刚才那个护士为什么要杀你?” 沈向晚也愣了,刚才那个护士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池城又怎么知道她是伪装的? 池城瞧着她紧张的面色,和缓地笑了笑:“静脉滴注,2毫升以上的空气进入血管就有可能导致患者的猝死。她刚才不止是操作不规范这一个问题,针管顿了那么久,基本上等于谋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巧合 “谋、谋杀?”沈向晚后背发凉,“这么吓人啊?” 却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谁要杀她。或者说,人选太多,她找不出来。 “算了。好在也没出什么事。我现在去护士台再叫个护士来,等下直接就去交费了。”他抬步就走,沈向晚一急,拦他的时候用力过猛,他手里的钱夹啪一下摊开着掉在了地上。 侧夹上,放着一张照片。 他一愣,他正要弯腰去捡,却被她抢了先。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照片里的女子明眸皓齿,娇俏甜美,只可惜,框在黑白的纸上,怎么也鲜活不起来。 总觉得这姑娘在哪里见过,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这是……?” 他一把抢过自己的钱夹:“我妹。” 沈向晚舒了一口气,“早说啊。自己的老妹干嘛弄个黑白的照片?女孩子都爱美,你好歹给弄个艺术照啊!” 他叹了一口气,“她在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她愣了半响:“对不起,我、我……我并不知道。” “没关系。真的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她活着的时候太痛苦,死了倒也是个解脱。”池城垂下眼帘,收敛了眸中的情绪,“刚才我为什么那么凶。因为池颜就死于一场医疗事故。就如刚才你所经历的一样,护士换瓶时没有将输液管排气,导致她呼吸衰竭,抢救无效……” 一向伶牙俐齿的沈向晚竟然哑口无言,只能讷讷重复,“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真出事了。” 他笑了笑:“要不,再请我吃顿饭?” 沈向晚点头,“行啊。请吃十顿饭都没问题,只是别跑太贵的地方就行。” 打完针就回了屋子。沈向晚打开电视,觉得太吵,干脆调了静音,换好睡衣窝在沙发里看案卷,总觉得嘴里空得慌,又去洗了个大苹果,一边啃一边工作,手扫过案卷上的名字,突然一顿。 受害人……池颜…… 池颜! 再去看照片,就是池城的妹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正愁找不到线索。受害人就自己冒了头。 起身,将案卷往茶几上一拢,立刻给池城打电话,响了很久却没人接,正准备挂断,那边突然传来了池城的声音:“沈律师,怎么?刚许的诺,明儿就打算执行了?说吧,请我吃什么?” 她本就不是啰嗦的人,但是这么开门见山地说也有些突兀,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你明天什么时候下班?” 池城说:“明天下午有一台手术,下班时间我还真说不准。这样吧。你就在律所呆着,下了班我去接你。” 沈向晚答应:“行。” 大冬天吃斑鱼火锅确实爽利,薄如蝉翼的斑鱼肉涮在辣劲儿十足的汤锅里,再沾进油碟,红澄澄的入口,满口都是酱汁的麻辣,还带着葱花、蒜泥与芝麻酱的回味儿。简直就是人生一大幸事。 池城坐在对面,笑嘻嘻地喝了一口菌汤,“我猜,你找我肯定有事儿。” 沈向晚撇嘴,“怎么看出来的?” 他挑眉,“看,我说吧,就是有事儿。” “是有事儿。”沈向晚也就不兜圈子,何况说的是工作上的事儿,池颜又是池城过世了的妹妹,她的表情自然也就严肃了起来,“我是想问问你,池颜的事情。” 池城的表情也一瞬间转换,先前还笑吟吟,这会儿眉目都变得淡漠,他冷冷地瞧了沈向晚一眼,“你要问什么?你为什么会问她?” 火锅冒着腾腾的热气,将他的声音渐渐压了下去。这才让她觉察似乎谈这样的事情,应该找一个相对安静优雅的地方。但已经坐下了,也没得选择了,她也就将声音放大了些:“是这样。我现在办的案子的当事人,就是当年被指控侵犯你妹妹的嫌疑人的父亲。” 池城猛然抬起了眼睑,顿了顿。 突然拍下了筷子,起身就走。 沈向晚立刻也站了起来,想去拉他,“迟大夫——” 池城压根就没理沈向晚,一双大长腿走得极快,脚步带风。沈向晚跑过去,费了好大劲才拦在他跟前,“池大夫,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她知道除了池城这里,她没有别的突破口,所以语气就更加着急:“当年的判决本身就疑点重重!判决之后赖家备受指责,最后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前,赖其明可一直是好学生:尊敬师长,团结同学,勤工俭学的情况下课业全优,和你妹也是公开的情侣关系,怎么可能会强奸你妹?你不觉得十分可笑么? 沈向晚一时激动,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语气十分激动:“沈律师!你别以为你办过几个了不起的案子,就能做现世宋慈了!当年的强奸案已经盖棺定论,罪犯就是赖其明!他伤害了我妹的感情,还丧心病狂地强奸了他!他就是该死!他和他家人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你想让我给你讲当年的事实?我告诉你,这就是事实。” “我……” 沈向晚刚要说话,池城举起右手来,一下就打断了他,“还有,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但是对我妹的这个案子来说,法官认定的事实一点没有错,判决也一点没有错。” 池城气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右手合拢又张开,最终还是将食指指向了她:“哦,也不是一点没错!是判轻了!八年的有期徒刑,对于那个禽兽来讲,实在是太轻了!如果我是法官,我一定判他个十年二十年,无期死刑都可以,最好把牢底坐穿,永远不要再出来祸害别人!” 一向伶牙俐齿的沈向晚竟然哑口无言。 是她的错。 她低估了当年事件造成的伤害,更无法逼迫池城给她讲述事实,她看着他微颤的嘴唇,还有微发红的眼眶,甚至刚才的声音都在抖,只是害怕任何的言辞都是二次伤害。 他的妹妹,也就是当年的受害人,毕竟死了。 丧亲之痛的感觉,她也曾切身经历,才更感同身受。 可,“万一呢?万一赖其明就是被冤枉的,罪犯另有其人呢?连眼睛都会骗人,你又怎么知道,判决书有没有骗人?他父亲申诉多年,只是想给他儿子讨一个公道!公道而已,无论判对判错,对你都没有任何损害。但如果真的判错了,赖其明根本就没有强奸你妹,却坐了那么多年的牢,最后还死在了监狱里。那不是让无辜的人蒙冤寒心,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吗?” 她的眼神真挚而诚恳,“我做了那么多年律师,我自问没有背叛我当年的宣誓,我也决不会以任何理由,把我的知识用于任何有损于法律人的道德信仰和尊严的目的。我所想的,只是如何维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不合法不合规的事情我不干,违背良心的事情我也不干。所以,我想请你相信我,将当年的事情,告诉我,好吗?” 短暂的静默之后,他整了整情绪,平静地对她点了点头,却依然是拒绝:“你要我替赖其明说话,替他喊冤……对不起,我做不到。” 沈向晚已经词穷:“你……” 池城转身就走,几步之后,却突然定住脚步,看着她,怒极反笑:“沈律师,认识你之后,我也百度过你。金正的招牌之一么?凭借江莲青和方译桓的离婚案,而声名大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国内三大律所晋城分所的高级合伙人了。真是厉害。” 沈向晚抬起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他缓缓地说:“你刚才说,你从没做过有损于法律人道德信仰和法律尊严的事情,是吗?” “是。” “那你哥,沈牧彦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方译桓的秘书在法庭前,打你三巴掌,又是怎么回事?” “你当天魂不守舍,前言不搭后语,又是怎么回事?” 三句问话,中间都是略有停顿,却让沈向晚面上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想了想,她才解释:“我也是人,我也有亲人。我希望让我的亲人少受伤害。在这个前提下,我才是个律师,沈牧彦才是我的委托人。只要我还活着,没倒下,我就会把工作完成,为委托人谋取最大限度的权利,包括自由。这没有什么需要指摘的。” “至于检察官怎么诉,法官怎么判,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我只能说,犯罪了,自然要伏法。我也不会动用不正当的手段去改变判决。” 她叹了一口气,“而最后的结果,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我的哥哥做了牢。就是这样。” “好。你要保护亲人,对,这很好。你觉得你没错就好。”沈牧彦顿了顿,“同样的,我也要保护亲人,即使她已经不在世了。沈律师,我欣赏你巧舌如簧的能力。但是做人不能太双标。” 他迈步,推门就走。 沈向晚郁闷地闭上了眼,好半天,才转身回座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邻居 以为跟池城再也不会见,谁知第二天刚下班,就见到了。 她中午因为在看守所会见另一起案件的委托人,就误了午饭。出了看守所,又已经是日头将落。路过街边,看着小店门口热气腾腾的薄荷藕包,便要了两屉。掏包付钱,却被小二拒绝:“您这是一百块,我可找不开啊。要不然去对面的商店里买点什么?” 对面的商店,还要过地下通道,来回得十分钟。 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叹了一口气,却听到身后一个温和熟悉的男中音:“我帮她付。一块儿结吧。” 转头一看,可不就是池城? 池城估计只想助人为乐而已,却没料到助人为乐的对象是她。不打招呼也不可能,只好疏离地点头,笑了笑。 沈向晚也点头,“谢了。” 他说:“没事。” 接过包子,各自方向,没再多说话。 第二天一到律所,白芬就递上一封快递,“今早到的,我帮你签收了。” 她看了看信封,没有地址,也没有寄件人姓名,打开一看,居然只有六把钥匙,没有任何留言。 虽然觉得不可能,下午还是搭车去了芸苑,对着锁芯,将钥匙插了进去。 吧嗒一声。 门开了。 方译桓把钥匙给她,把房子也给她,仿佛是他最后的体贴。也是在告诉她,从此以后,他不想与她再有瓜葛。 而她只能收下。 她只希望,对面的阳台里,能够再看他几眼。 即使不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只要能让她看到他,就好了。 搬家公司手脚利落,三日之内就让她搬了进去。她打扫卫生,收拾房子,忙活了一下午,小家总算是有了轮廓。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休息,却看对面的阳台,突然亮起了灯。 她一愣。 电打一般地就起了身。 却看从对面的屋子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形颀长,肩膀宽阔,一身墨蓝西装,领口浅兰色的衬衣,温润如玉的侧脸轮廓,背后的灯打过来,眉目神似方译桓。 她的眼泪哗啦一下就绝了堤。 想要上前,他却后退,只缓缓伸过一只手,手心是一包纸巾。 “哭什么?” 她抬起头来,一愣,对面人也是一愣。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怎么是你?” “是你?沈律师。” 她所有的悲伤顷刻又咽了回去。 听得他道:“半月前买的这个房子,一直没住,没想到,你是新邻居,还真是……” 沈向晚以为他要说缘分,他却缓缓地道了一个字,“命。” 她勉强笑了笑,转身回了屋子。 第二日跟律所报了备,打算直接去赖长国家,再询问下案子的情况。 一出门,正碰上池城开车从院子里出来,摇下车窗问她:“沈律师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看来池城真是认了命,她以为他要唯恐避之不及,却还打算捎她。 她报了地址,上了车。 赖长国的家在城南棚户区,巷道狭窄而曲折,池城的帕拉丁自然是进不去,沈向晚遂道谢下车。一路坑坑洼洼,高跟鞋走的小心翼翼,按照门牌号,总算找到了。 她手伸过去,准备按铃,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步一步走进去,黑漆漆的走道,裂了漏着风的窗玻璃,却不透光,她借着手机的光看见最里面又是一间房。 心里发怵,叫了一声:“赖大叔?” 没有人回应,只有自己的回声和脚步声。 她大着胆子,再推开门。 黑房子,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开关的拉绳。 啪嗒拉开,昏黄的灯光中,床边躺了一个人,腹部插着刀,还在淌着血。 赖长国?! 她连忙拨打急救电话,坐在救护车上,脑海反反复复都是,谁要对付赖长国?为什么要对付他?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到了医院,沈向晚迅速填完了手术同意书,看着手术室上方的灯亮起来才觉心轻下来,刚坐下就被护士催着下楼缴费,这才想起身上没带钱。 护士看她面有难色,“赶紧回去取吧。” 正是午时高峰期,她家又那么远,正在犹豫时候,却正碰见一声白大褂的池城走过来。白大褂里面还穿着刷手服,显然是刚做完手术,在护士台前一边填写着什么,一边在跟护士交代注意事项。一转头,瞧见了她,“沈律师,你怎么在这儿?” 护士说:“这位是赖长国的家属。” 沈向晚连连摆手:“我……不是。我只是他的委托人。” 她这才想起来,这就是池城所在的医院,她现在坐的地方,还正是池城所在的心胸外科。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点头,瞅了一眼护士手里的单据,便知道了大概情况,跟她道,“走吧。我跟你去缴费。” 这绝对是雪中送炭。 沈向晚是万万没想到,他听到她是救赖其明的父亲之后,还愿意帮忙。遂笑得一脸谄媚,“回头一定要请你吃饭。” 他笑,“我可不敢吃你请的饭。谁知道又有什么要求等着我呢?” 她继续笑:“不会了不会了。” “好吧。不过就是一顿饭,我想你也不至于了。满大街都是饭馆,也不一定卫生。刚好住得近,你亲自下个厨?” 她想了想,“也可以啊。” 交了费,池城就去忙工作了。 下班的时候池城正路过重病监护室,却看沈向晚还坐在陪护房里面。她手撑着腮帮,明明困得眼角都是泪水,却还硬撑着,眼睛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最后起身,帮病人调了调流量器。 他敲了敲玻璃,沈向晚转头,对他一笑。 他指了指走道,又用两个指头在另一个手掌上走了几步,又指了指她,意思是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她点点头,用唇形道等一等。 他等了一会儿,沈向晚脱下了无菌服出来,又对护士交代了几句,这才跟他一道出门。 一路还笑嘻嘻,“迟医生人不错啊。管接还管送呢。” 他也笑了笑:“谁让我是中国好邻居呢?” 他想起曾听护士聊天提过,这患者是急救中心送来的,据说还挺费周折,棚户区的巷道进不去车,几个医生愣是人力抬了半公里才抬上车。 他望了望车前镜里的沈向晚:“你这么劳心劳力又劳神,这个案子很有社会影响力么?” 她瞥他一眼,“没有社会影响力的案子,我就不接了?照你这样推断。你们做医生的,遇上没钱也没权的患者,你们就由着人疼死病死,不管了?” 他嗯了一声,“那可不一样。对我们来说,医生和患者并不是购买服务的关系。我们没有选择的患者的权利,我作为医生,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治好他。无论他是谁。而你们,是拿人钱财的。想干或者不想干,都有足够的理由。比起医生,律师会有更多的选择权。” 话说了一半,另一半却咽了下去。 他心里想的是:何况这年头,律师行业比医生行业还要水深,又是像沈向晚这样有点名气的律师,定然是不会接小案子的。如果这案子没利,那自然是能扬名。何必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 不过就是人的虚伪。 他瞧了瞧沈向晚,她已经闭上了眼,似乎并不愿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索性也就闭上了嘴。 第二天查房,护士将赖长国的体征数据递给他,他正准备走,却发现病人睁开了眼睛,是醒了,正要询问,哪想赖长国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出院,吵着闹着,护士拦都拦不住,正无措间,换好了无菌服的沈向晚正进来。 赖长国一看见她,两眼的泪水哗啦一下就掉下来了,苍老的手一下抓住了沈向晚的胳膊:“沈律师,我没钱呀,还住什么院!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活不了几年了,死就死了,死了算了!但你一定,一定要给我做主啊,还我儿子一个公道啊……” 语带哽咽,听来心酸。 沈向晚把赖长国扶回床上,温言温语地道:“说什么呢。钱这个你不用着急,就安心住着就好了。你儿子的事,我正在查,你要相信我,只要是真相就不会被掩埋的。” 后面又说了许多的话,温声细语,连池城听了也觉得恳切。 他却不能再听下去了。 转身跟护士交代几句,抬步就走。 老人的情绪终于稳定,沈向晚这才问道:“昨天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我回屋子,就看到有三四个人在翻我的房子,我就吼了一声你们干什么,然后他们就一刀子捅了过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们在翻屋子?” “是。所有的柜子都拉开了,就连床底下都搜了个遍!” “那您知道是谁么?” 老人摇头:“屋子太黑,没有看清。” 她哦了一声,又劝慰了老人几句,便出了病房,池城跟着她,问:“你准备干什么?” 她说:“再回事故现场看看,说不定能看出那些人在翻什么。” 池城也立刻脱下了白大褂,“我跟你一起去!” 那么危险,一个女孩子家,没有人保护怎么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悬案 下车,穿过崎岖泥泞的巷道,进院子,就又听到了里面翻箱倒柜的声响。 居然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沈向晚握着手机,害怕地呼了一口气,正打算折回去,就被池城一胳膊拦住。她转头,池城还没说话,哪想那些人就发现了她们! “谁?谁在外面?” 一声厉喝,有两人提着大棒子就冲了出来,沈向晚两脚发软,几乎是愣住了。池城眼看不对,一脚上去,对面两人的棒子都落了地。 “愣什么呢!赶紧逃啊!”池城看沈向晚不对,拉着沈向晚的手腕一路狂奔,沈向晚感觉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再抬头,已经上了车,那些人也没追上来。 他立刻报了警,沈向晚还在怔忪,他喂了一声:“沈律师,你怎么了?!刚才那么危急,你居然愣住了?!” 沈向晚一把捉住了他的袖子,哆嗦道:“那个人!那个人我认识!是他!就是他!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他的!” 池城说:“谁?” “方良时!” 差点害死了方译桓的方良时! 池城却并不知道:“方良时是谁?” 沈向晚没工夫解释了,一把打开车门,池城想要拦她:“你疯了?!回去就是找死!”却没拉住她,沈向晚又沿着刚才的路跑了回去,他只好也跟着下了车。 拉开门,那些人已经撤了。 破旧的窗户中漏出白寥的天光,沈向晚站在这一地狼藉之中,怅然若失。 没有……没有,什么人也没有。 方良时已经跑了。 就算他还在那又能怎样。她能拿他怎么办?除了赔上自己的命之外,她还能怎么办? 证据!她要证据! 方良时找什么,她就要找什么! 她也开始翻箱倒柜,歇斯底里……镜子、梳子、铅笔、橡皮、票据夹子、手表、卫生纸、空盒子……所有东西满地都是,但都不是她要的,她要的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满地废旧东西中如困兽一般张牙舞爪地扒着,她听到喉咙里自己的絮念,带着哭腔,喑哑而绝望,“不是……不是……都不是……” 她本就瘦,今天的平底鞋衬得她更是瘦小,脸色苍白。池城看着她格外可怜,不由想要上去抱住她,她却突然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是嚎啕,攥着池城的衣袖,那样用力,全身都在发抖:“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他我也没办法……我没办法报仇……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她觉得悲戚,拼尽了力气去抓去挠,却什么也没有,刚才她亲眼看到了方良时,却无能为力。 一切都是徒劳。 他低下头,“谁?你要给谁报仇?” 远处传来脚步声。 带着威胁恐吓,“就知道你会回来!自己过来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向晚电打一般起身,却被池城拽住了胳膊,他叹了一口气,看了沈向晚一眼,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截窗户掉落的断钢筋,“我去。你在这儿等着。” 她顿住,对方三四个人,池城就一个。 不由懊恼起自己的冲动来。 好在池城并不似表面那样的弱不禁风,一看就是练过什么跆拳道、空手道之类的,对方的拳脚都被他堪堪避过去,甚至一个擒拿,对方连人带枪全被他夺了过来,他举过枪,一把对准了那人的太阳穴,对着同伙高叫道:“最好住手,要不我一枪毙了他!” 这边,沈向晚差点就被那些人扭住了。被池城这样一吼,那些同伙果然就住了手,池城确定他们暂时没有危险,立刻抓过沈向晚的手,将沈向晚往怀抱一带,背靠着门缓缓地后退,离开那房子好久,池城这才放开那同伙,拉着沈向晚就跑上了车。 上车,池城立刻升起车窗,在后视镜里看了许久,这才问她:“你刚才怎么了?” 沈向晚从包里拿出一卷磁带,“他们找的,也许就是这个东西。” “你说,这是当年案情的证据?” 沈向晚点头。 池城看着后视镜,一手快速拨着方向盘:“先别讨论案情了,赶紧离开!” 警方赶来的时候,那伙人早就跑了光。沈向晚和池城一块去了派出所做笔录,讲述了大概情况,出来的时候已经天擦黑。沈向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去了也睡不着。我还没吃饭呢。” 这边远离城区,饭馆还真不好找,在周围开车绕了几圈,他突然想起来,“云南西路我倒记得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就是贵的要死。你要不要去?” 她点头,“去呗。反正也不是我付钱。” 他爽朗一笑,“哦,那付钱的也不会是我。” 沈向晚撇嘴,“小气。” 池城接着她的话茬,“就是小气。” 下车,点了一碗重庆小面,又辣又麻,那叫一个过瘾。池城并不太饿,只是端着茶杯在一边陪着,却几次想提起今天的事情来,几次都被沈向晚用话题岔了过去。他偏偏百折不挠,沈向晚终于忍无可忍,两指擎着筷子指着他:“我觉得我需要跟你约法三章。” 池城喝了一口茶,“你说。” 她说:“以后,不许在吃饭的时候谈工作。” 池城歪头,想了想,“我没问题。你看你能做到么?” 沈向晚气鼓鼓地挑起一口面,塞进了嘴里。 “行行行,你不想说,我不问了。” 饭馆的灯光是暖黄的,墙上还镶嵌了清淡而又斑斓的玻璃灯带,池城正坐在那灯带旁边,更是衬得整个人温暖清爽,帅气的不是一般。 沈向晚笑了笑,“池医生,你说你人这么好,又长这么帅,追你的姑娘一定不少吧?” 他也是咧嘴一笑,“你打听这个干嘛?莫不是对我也起了心思?” 沈向晚点头,“是啊是啊。来,你跟我讲讲,我有机会不?” 他一本正经,“没有。” 沈向晚放下筷子,一脸愤愤,“为什么啊?” 他贼兮兮一笑,“我可不给欠我钱的人机会。你先把我的钱还上再说。” 沈向晚一嘴的面,嘟嘟囔囔,“就两屉包子而已,还不到五十块钱,你追得这么紧!还真小气!” “可不?我就是小气。”他恻阴阴一笑,看了看表,“大姐,这都快十二点了,你赶紧吃。明儿你不上班,我可是还要接诊呢!” 她哼了一声,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 去结账,发现池城早已付过,不过这家店的价钱也确实高,一碗重庆小面,七十块钱,简直是奢侈到不行。池城大咧咧一笑,“好了,你现在可是欠了我三位数了。” 一路说说笑笑,倒还算有趣。沈向晚的心情也没那么遭了,晚上居然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晨一起来,就在厨房捯饬,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早餐,去敲池城的门,也算感谢他昨晚上的送她回家以及请她吃面。结果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响应,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他是真的早晨要上班,而且他确实没有吃早饭。 刚好要去看赖大叔,询问一些事项,便拎着保温盒,去了医院。 去的时候池城刚结束查房,手里拿着一堆病历册子,在楼道里走着,身后还跟着一群实习和主治,不时转头嘱咐着什么。沈向晚瞧着,觉这场景实在太有爱,看起来就像小鸡仔跟鸡妈妈。 他瞧见她,点头笑了笑,对身后的大夫们交代了几句,“3号床的血象再查一下。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大家都去忙吧。” 小鸡仔们都散了光。 他这才走过来,瞧见她手里的保温桶,简直是受宠若惊,“专门给我送早饭?” 她呵呵一笑,“对啊对啊。你看在我这么殷勤的份儿上,咱俩间那一百多块就勾销了吧?” 池城一边剥着鸡蛋壳,一边摇头,“没门。必须还。” 旁边的护士经过,瞧着这两人有说有笑,过来打了一声招呼,“池医生真幸福,女朋友这么体贴。” 她一愣,准备解释,那护士已经走远。她瞧了瞧池城,那家伙正吃得香,全然没听见,若追过去解释,反而多此一举。便没说话。 他接下来还有手术,便去工作了。 她将另一份早餐给赖大叔送过去,赖大叔的神智清醒了许多,表达已经不太成问题。她遂开始询问案情:“池颜出事的那段时间,您儿子有什么不对劲么?” “那段时间他都不在家,我给他打电话,他都说在忙。问他在忙什么,他也不肯说。我不放心去找学校,学校说他有几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后来找了同学,同学说他离开晋城去了雁城,我便买了雁城的火车票,找了好多天才在一家影视公司找到他。” “他在影视公司做什么?” “说是给人当模特。什么模特啊,就是脱光了上衣,让人拍照,我也是老观念,说什么也不愿意。拉着扯着让他走,他不走,说一定要赚钱。我问他赚钱做什么,他也不肯说,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只说了给池颜,给池颜做什么却怎么也不说。” “什么影视公司?” “韩国的一家影视公司,一串英文,我也不认识啊。” “韩国的影视公司?你可有在里面见过哪位明星?” “有,有,有!就是前段时间闹离婚的那个明星,叫什么来着,她的老公很有钱,也很有名,开了一家卖东西的网站,和自己一个名字。” 她心一跳,猜测着:“桓宇国际,方译桓?” “对对,她老公是叫方译桓。她叫什么来着?” “江莲青?” “是。是江莲青。” “影视公司的名字,是不是叫LevelA?中文名字叫潮流娱乐?” 时间久远,赖大叔也记得不太清楚,只能回答:“应该是的。” 为什么会跟江莲青有关系? 又为什么会跟方良时有关系? 那么,方译桓是否也牵涉其中? 赖大叔吃完,沈向晚收拾了筷子和保温杯,便打算去潮流娱乐问问看。 虽然江莲青已经去世,但潮流娱乐繁荣依旧。 毕竟是娱乐公司,并不像桓宇国际那样秩序尽然。进门就是无数的格子间,每个人都是平底鞋、薄西装、工作牌,脚步匆匆,喧哗着、讨论着,电话一直在响,整个工作厅里充斥的都是紧张的气息。 她走了一段路,终于有人上来问她:“你不是我们公司的吧?请问你有什么事么?或者你找谁?” 她正准备掏包拿律师证,就看见张美琪一边尖叫着,一边走过来:“沈律师?!你怎么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转折 她尴尬地笑了笑:“嗯。有个案子,想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毕竟是她哥哥杀了江莲青,她以为张美琪会对她嗤之以鼻,谁知竟热情地迎了上来:“你跟方总进展如何?”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张美琪扑哧一笑,又重复了一遍:“问你呢,你跟方总进展如何啊?” 她尴尬地摇头笑了笑,“能不提么?” “哟,还不说!行行行,你不想提就不提。反正跟我没啥关系。” 她一向不喜废话,立刻跟江莲青说明了来意。 江莲青把她引到会客室,让人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轻薄本,一边查询一边道:“你要问的赖其明,我记得的。是四年前聘用的一个平面模特,和江莲青同时进的公司,当时还很受老总器重的,打算从平模做起,后面转影视。所以合约一签就签了两年,但他因为犯案被刑事拘留了,合约本要被迫后延,谁知道,他在狱中死了。” 她握着杯子,想了想:“他在入狱前,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他的女朋友你们见过没?” 张美琪想了想,“见过,当然见过。她女朋友也挺漂亮的,叫一个挺好听的名儿。什么什么颜的,听说是出了什么事而辍了学。但好像神智不太清楚,说话也是怯生生、断断续续的。” “那时候,他跟他女朋友是同居的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看的出来,她女朋友很是依赖他,走到哪儿都牵着他,哪怕他在拍广告,那女孩都要在旁边陪着。” “能让我看一下你们的档案记录么?” “喏。”张美琪将轻薄本翻转成平板,递给她。 她看了看上面的时间,是池颜出事后。 按理说,如果真是赖其明强奸的池颜,池颜对赖其明只会有抵触,怎么还会有依赖呢? 所以,凭这个已经能够断定,强奸池颜的人,真的并非赖其明。 也算是小有收获,还打算再问些话,池城将电话打来了。 “我说沈大律师,你在哪儿呢?” 她笑了笑,“我在谈案子呢。有事儿?” 他说:“手术做完了,下午调休。中午没地方吃饭了,你给我做饭吃吧。” “做饭可以。你把我欠你那一百多的帐勾销了。” 他一笑,“行啊。你先说做什么,我再酌情减免。”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你就一个肚子,吃得了么?报菜名这么顺溜,以前说相声的吧?” 他还是那憨厚的笑,“你说对了。上大学那会儿,可是医学院相声社的社长。” “光耍嘴皮,那是假把式。菜名背得溜不顶事儿,会说不会做可不行啊。池大夫。” 他王婆卖瓜,“其实我厨艺也不错的。” “那就中午练一练,让我也瞧瞧。”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我让你给我做饭么?怎么反了?” 沈向晚狡黠一笑。 他说:“在哪儿呢?我接我们的沈大律师下班。” 报上地点,他很快就到了。 池城脱下了白大褂,一身淡蓝色的衬衣十分清爽,因为之前做了手术,头发被手术帽压了,额前的刘海微微下垂,像个婴儿一般温和无害,笑容也是明媚阳光:“跟着沈律师,见世面了呢。刚才在下面见着好几个明星。还见到了我的女神,林玺晗!你不知道我那个激动压。还以为是做梦呢。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活的。” 沈向晚被他这陈焕生进城的气质给逗笑了,“瞧你这出息!见到女神,说什么了?” 他一本正经:“我跟她说,你真漂亮。” “人怎么回你的?” “她说,谢谢。” 他说着话的模样要多憨实有多憨实,连一边的张美琪都忍俊不禁,“你若真这么喜欢林玺晗,我可以给你送她最新的签名唱片和海报,让她在封面上签你的名字。” 他简直要乐不思蜀,“好呢好呢。我叫池城,池塘的池,围城的城,你要是能让她再写点祝福的话就更好了。” 沈向晚撇嘴:“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哟。要不要再让女神请你吃个饭啊?” 他居然恬不知耻地点了个头,“能实现么?” 沈向晚回他了一个:“做梦。”转头对张美琪一笑,“我这朋友说话就这样,半真半假,爱开玩笑。” 张美琪却若有所思,“你说你叫池城?池颜的哥哥?” 他点了点头,“是我。怎么?” 她摇头,笑容突然有些不自然:“没怎么。” 池城开车很稳,只是正赶上午高峰,高架外环都堵得要死要活。还真是巧,广播里正放着林玺晗的歌,嗲里嗲气的声音,腻得死人的歌词,中间不时穿插着卖萌撒娇,听得沈向晚一阵恶寒,不由吐槽:“林玺晗这也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唱这种歌啊?听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这审美,真该升华一下了。” 池城瞥她一眼,“我乐意。” 她来了劲儿,眯眼瞧他,“我说,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这种娇滴滴,软萌萌,假惺惺,爱撒娇的姑娘啊?” 池城嗯一声,“那当然。我不喜欢这种可爱甜美的软妹子,难道去喜欢抠脚挖煤的汉子?我的审美很正常好的吧?” 沈向晚哼了一声:“直男癌。” “我告诉你,我是直男,没有癌。癌是一种起源于上皮组织的恶性肿瘤,是不分男女的。” 沈向晚闭眼,装没听见。池城闷笑,转身打量她:“其实以我的审美,你也是不错的。虽然没有林玺晗那么软萌可爱,稍微改造一下,还是有上升空间的。也许是因为做律师的关系,你说话做事的风格太凶悍了。收敛一下,你其实条件很好的。” “你给我闭嘴……”她从后座一个抱枕捞过来,就想往池城身上砸,考虑到他正在开车,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却还是心有暴躁,上手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刀,力气之大,池城不由倒吸气:“我错了。我错了。你不凶悍,你一点都不凶悍。” 沈向晚这才收回手来。 他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嘴依旧不饶人,“你是残暴!” 沈向晚抱着抱枕,装没听见。 抱着抱着,她居然就睡过去了。再下车一看表,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她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却看池城在后备箱拿东西。 大包小包的全是吃的。 他瞥她一眼:“快来帮忙呀。睡得跟个八戒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我都去超市采购了一趟,你居然还没起来。可不能这样,幸好是坐我的车,要坐个出租,你恐怕被师傅卖了都不知道。” 她摸摸脑袋,打了个哈欠,“这不是信任你么?” 他一笑:“行吧。看你这么困,都不好意思剥削劳动力了。回自己屋补眠去吧。做好饭我叫你。” 沈向晚如蒙大赦,雀跃一声:“好嘞。池大夫你真是好人!我祝愿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池城撇嘴:“你可好意思。这又不是拜年。祝福都祝得这么不走心。” 其实回屋之后,她根本就没睡觉。而是拨打了张美琪的电话。 先前张美琪欲言又止,那神情,明明就是见过池城,却又碍于当事人在场,不好说。 很快接通:“沈律师。” 她直入主题,“你是不是见过池城?还有什么事是你没讲的?现在他不在我身边,你可以放心说。” 张美琪却还是犹豫了一下。 沈向晚继续道:“我不想跟你讲什么大道理。但美琪,请你相信我。这个案子,我没有酬劳。我的初衷,只是希望被冤枉的人能够沉冤昭雪,被害死的人,九泉之下瞑目。所以,还是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 张美琪说:“请你先告诉我,赖其明的女朋友是不是被人害死了。” 她说:“是。” “那就说通了。”张美琪接下来的话,简直让沈向晚胆战心惊,“你有没有想过,害死她的人,不是赖其明。而是她的亲哥哥,池城。” 她抑制住自己嘴唇的哆嗦:“怎么可能?” “我之所以会这样讲,是因为我亲眼见到赖其明和池家吵架打架的场面。那时候,赖其明对她出事的女朋友寸步不离,日夜照顾。池家天天来要人,赖其明怎么也不同意。池家就来公司闹。找了总监,找了董事长,还找了总经理,赖其明差点就在公司干不下去。他们还叫嚣过,如果不给人,就一定弄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是池颜去死。这话,我印象太深刻了,就是今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说的,那个小伙子叫池城。” 沈向晚揉了揉太阳穴。 再开口,一字一句都是冷冰冰:“你说的这些事,现在还能找到证据吗?” “有的。四年前的来访记录我们都保存完好的,就在公司的档案室。你若需要,我下午给你拿。” 她说:“好的。麻烦你给我找原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想念 电话刚打完,池城就来敲门:“沈大律师,吃饭了。” 她哦一声,便去了池城的屋子。 他这边的格局跟自己那边还不太一样,客厅和卧室都不大,书房却很大,挑高的屋梁下书架也是挑高的设计,中间是繁复的水晶灯,向下如宫殿一般旋转的木阶,周围都是码放整齐的书,目测下来,少说也有几十万本。 她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你这可以开一个图书馆了。” 他笑:“百分之九十九的书我都没看过。” “那你买这么多书干什么?”她贼兮兮一笑,“老鼠鼻插葱,装相?” 他点头:“你怎么知道?就是啊,你瞧瞧这些书,放这儿显的主人多有文化。” 沈向晚鄙夷地嗤了一声。 他笑,“好吧,其实不是我的书了。我搬进来就是这个格局,据说,前一任房主走的很匆忙,这些书来不及打包,所以就一块卖给我了。” 是方译桓的书。 她想起来,他一直很喜欢看书的。而且与她相反,她是什么书有意思就看什么书。他是什么书没意思就看什么书。而且不限专业,经史政地都看,甚至她曾见他抱着比枕头还厚的全英文的哥伦毕业百科全书认真看着,一边还在做笔记。 重点是,学霸一般的人物定然应该是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对穿着极不讲究的。但他真的不是,干净的面庞,干净的白Tee,干净的头发,高高瘦瘦的模样,像是国内青春杂志封面的人物。 真是过了许多年了。 当年干净的少年,会杀人,杀得还是她的亲生母亲,重点是,如今已成资产上亿的商业巨鳄,上次为救她差点就死在亲弟弟的拳下。 他终究是个诡秘的传奇,满身风雨。 而她只是一个平凡人罢了。与他没有交集,才是理所当然。 她叹了一口气,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穿过如树林一样的书房,那边就是餐厅了。灯光优雅得仿佛是在梦幻中一样,不大但花纹很繁复的餐桌,用漂亮已经无法形容这种美。 她笑了笑:“看不出来啊。你这么有眼光。” 池城还是嘻嘻笑:“都跟你说了,我买的时候,这些东西就都在。” “那你赚到了。我光是从外表来看,这些东西就不便宜。” “那可不?”池城说,“主要是卖得太急了。原来的房东,不知什么原因,走得匆忙至极。这样的别墅,这样的装潢,还有家具,两三千万都是便宜了,可你知道我才花了多少么?” 她瞪大眼:“多少?” 池城伸出一个手掌:“五百万。” 她撇嘴,“白菜价啊。你赚大发了。买进再转手,立刻就能入囊几百万。” “何止几百万?”池城得意地笑,“不过这么好的房子,我卖掉干嘛呀?当然是要自己住啊。” 她想想也是,池城一看就是个小富即安的主儿,根本不会有理财意识。 再往里走,就是餐厅。餐厅也是大方简洁,饭菜已经上桌,虽然都是最简单的菜,但卖相真是不错。西红柿炒蛋,土豆丝,唯一的荤菜是苦瓜炒肉片,好在沈向晚不怕苦,反而觉得苦瓜淡淡的辛涩别有一番滋味。 吃过了饭,池城起身就准备溜。沈向晚将碗筷全塞到他手里:“你做事怎么这么熊?有始有终不知道啊?” 池城放下碗筷,一脸愤懑:“我做饭,还我洗碗?你讲点道理好么,大姐?” “大姐?”沈向晚不悦,“就凭你这声没眼力界儿的大姐,也得把碗洗了!” 池城十分委屈,“你本来就比我大几个月……” 沈向晚笑,干脆不劳驾他了,摆手:“行行行。你走吧。但记住了啊。我把碗洗了,那一百块就勾销了。” 洗完碗,看看时间,刚好到了下午上班。 她还约了客户,便打算回屋换衣服然后出门。哪想一出门,池城那厮又来了,笑得不怀好意,“沈大律师,可要免费车夫?” 其实池城长得就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样,坏笑起来,反而有点儿违和。再加上她等下还要去找张美琪,自然不方便,“池大医生,怎么突然这么有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哪。” 池城瞥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不需要算了。” 下午又去了张美琪所在的潮流娱乐。 明明早晨才来过,保安又不放她进去了。给张美琪打电话,偏偏一直在占线中。好说歹说,嘴皮子都要磨破,保安还是不同意。 她终于气馁,就要打道回府,有人刷了门禁,给她解了围:“让她进吧。” 她连忙道谢,仔细瞧了那人的样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进去之后,张美琪已经找到了那段时间的来访记录。 果然是池家每天都来要人。又去调了监控,但时间久远,像素太糊,只是觉得那个身影和池城有点出入,不,是胖许多。 池城的身材相对高挑匀称,但监控中和池母一起来的男人,人高马大,身形差不多是两个池城了。 这是几年前的样子,说不准他减肥成功呢? 正思考着,抬起头来,却突然又看到了那个刚才领她进来的人。 那人站在玻璃墙外,衣服上还别着潮流娱乐的工作证。 沈向晚不由皱眉,转身问张美琪:“那人,你还记得吗?” 张美琪转身,瞧见那人,脸色明显地一变:“我……” 她笑:“半夜进我的房子,不劫财不劫色,也不劫命,溜一圈就出去了。还专门在门口给方译桓打电话,让我瞧见,然后让我误会是方译桓派来的人。是他吧?” 张美琪的脸皮有些挂不住:“是他。” “是江莲青的主意?” “嗯。” “之后在江莲青家后山打我的那几个人,也是你们找的?” 张美琪不否认:“只是想让你误会方总。” “你们的确成功了。导致那时候,我对方译桓简直厌恶至极。”沈向晚笑了笑,“不过已经过去了。再说江莲青都已经去世了,提起这些也没意思。就算没有你们,我和方译桓也走不到一起。” 张美琪说:“那时候我们的目的性太强。但今天我不带任何目的。我给你提供证据,只是纯粹想尽点力。” 沈向晚说:“我知道。” 她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黑白分明的事情,也没有非黑即白的人。 回去坐在出租车上,广播里正放着新闻:“根据国际流星组织IMO的预报,今年最大的一场流星雨将在今晚23点整开始至明日凌晨6点半达到极大值,市民可驱车前往郊区欣赏……” 有许多年没有看过流星雨了,上一次,还是和方译桓在伦敦郊区看狮子座流星雨。 伦敦的光害比晋城要严重几百倍,就算在郊区,天空也依然有浓浓的雾气,星光黯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大半夜,两个人都冻得要死,终于看见了几颗下落的星光,却兴奋的不能自已。 其实啊,看什么不要紧,重点是跟谁看。 若没有那一场事故,她和方译桓,应该会在一起吧。 下了车,刚回屋子坐下,池城那厮又来敲门,“沈大律师,据说晚上有流星雨呢。要不要一起看?” 好吧,晚上一个人也是很无聊。那就去吧。 作为晋城最好的小区,物业基础设施什么的自不用说,重点是依山傍水,就坐落在晋城最大的生态园里。 只是生态园有些大,开车环绕着盘山公路,停在半山腰,二人踱步到山顶。 此时太阳初初落山,光线柔和,山风习习,整个人也是神清气爽的。 偏偏池城气喘吁吁,“我说,你就不能等等我?” 她不由吐槽:“瞧着你之前身手轻快,动作敏捷,以一敌三,怎么上个山就跟蜗牛似的?” 他简直气得鼻子要冒烟,一把放下背包,一把放下手上的拎的一打啤酒、一袋子零食,靠着石头就坐了下来,“你什么都不拿自然身轻如燕。是那个没良心的说的,看流星雨要配零食?!我这才去给你买了一大堆,拿上山本就费劲。” 沈向晚瞧着他大包小包的,“你这拿得也太多了点。要不是离得近,你是不是还打算带个帐篷,露营呢?” 池城说:“有本事吐槽,有本事等下别张嘴吃。” 到达山顶,天空稍稍暗下来。四下安静,只有风吹着树林的沙沙响,月亮悬在半山腰,没有升起来,这里空旷,视野却是开阔的,夜色墨兰,有如巨大的帘幕,笼罩下来,湮灭了整个晋城的光害。 池城将野餐垫铺好,两个人坐上去,已经有零星的流星在下落,却不密。 沈向晚看着,觉得无聊,便问他,“你会唱歌的吧。” 他说,“不会。五音不全。” 她就更来了兴趣:“那我就更要听了。” 他自然不愿:“你这人不止行为残暴,审美也挺别致的。都说了五音不全,你还要听我唱歌。” 沈向晚嗤一声,“恶趣味,怎么了?” “等着。惊艳你!” 他起身就下了山,五分钟左右就回来了,手里却抱了一把吉他,“半山腰有家纪念品店,里面有吉他,我就借了一把。你想听什么?” 她笑了笑:“随便。你会什么?” “只要你点,我肯定都会。” “好。”沈向晚说,“我要听《团结就是力量》。” “再给你来一首《黄河大合唱》?”池城说,“然后再来一曲《国歌》?” “那不行。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国歌法》,但《宪法》里是有规定的,……” 池城连忙拦住她,笑了笑:“估计你也不知道什么吉他曲,就给你来一个Amirk的《Pacifico》。” 是一首节奏轻快的曲子,音符很是清脆悦耳。 空旷的山顶,让人心生愉悦。 远方的天际,流星终于越来越密集,一束一束下落,擦过转瞬即逝的花火,说不出的好看。 越来越多的星光燃烧,一簇一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想起那时候和方译桓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场景,方译桓也是抱着吉他,并没有池城弹奏的这样好听,但唱了歌,声音沉稳而大气,很动情,很真诚。那时候还是英国的秋天,半夜是十分寒冷的,她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他将外套脱下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戛然而止,她说:“真好听。” 那时候,她听着听着,就困倦了起来。方译桓将她搂在怀里,她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的声音,觉得一切美好的就像梦境,然后就睡过去了。 池城笑了笑,问她:“冷不?我背包里可是带了三件外套。要冷,拿出来穿。” 她翻了翻背包,还有果汁、酸奶,还有桃子,再看一边的袋子里,还有花生米、椒麻鸡、卤牛肉、卤豆干、麻辣牛肉干,于是拿出来摊开在野餐垫上,开了两瓶啤酒,“来!庆祝我们一起看流星雨的友谊!” 池城笑着接过来,跟她碰杯,“好!庆祝友谊地久天长。” 放下酒瓶,他捞了件外套,丢给她,“赶紧穿上。我可不想半夜背你回去。” 她依言笑嘻嘻地披上了外套。 很快,四瓶啤酒就见了底,她酒量一般,啤酒也就两瓶的量。这下已经是脸红眼睛也红了,远处的流星还在落着,身边,池城叫着她的名字,“沈向晚?” 她笑嘻嘻地躺在野餐垫上,看着飘渺无尽的苍穹,嗯了一声。 他也躺了下来,又叫了一声,“沈向晚?” 她还是嗯了一声。 他转过头,笑着看她,“沈向晚?” 她已经有些迷糊了,“有话快说,有那啥快放。” 他坐起来,捋起了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卡地亚蓝气球,点了点表盘玻璃,问他:“表白吗?” 她瞪大眼睛,酒立刻醒了一半,“什么?” 思维再一转,什么鬼?鄙夷地瞧了瞧那块表,瞪了池城一眼,“表不白,挺贵的。” 池城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装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暗示 沈向晚也撑着手坐了起来,一手拍上他的肩膀,也是笑嘻嘻:“大半夜看流星雨,就好好的看流星雨。发什么神经?表什么白?你要真想谈恋爱了,一句话,我帮你追林玺晗!” “我认真的。” “一边儿去。”沈向晚才不听她胡说八道,“拿我开涮了都。” 池城这样气质温和的人,不是就喜欢林玺晗那种娇滴滴,软萌萌,假惺惺,爱撒娇的姑娘么?偏偏,她一不是小姑娘,二也没有小姑娘身上那种软萌气,他怎么会喜欢她? 他叹气:“我说,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沈向晚一笑:“吃了几顿饭,说了几句无聊的话,看了一场流星雨,你就喜欢上了?这喜欢会不会太容易了?再说了,我要就这么答应你了,简直太便宜你了!你还是收了这条心吧。” 池城还是笑:“我告诉你,这世上美好的东西,都很便宜。” 她酒劲儿终于完全上来了,头晕脑胀,遂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怎么讲?” 池城笑嘻嘻:“比如不要钱的空气,比如出门就能遇上的好天气,比如此时此刻天上的星星。再比如……” 他转过头来,眼光灼灼:“你。” 这情话功底,还真是手到擒来。 她说:“你的给我时间想一想。” 他点头:“好。” 沈向晚对于池城的表白,没怎么当真,也就自然没怎么放在心上,嚼着牛肉干,数着流星雨,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半夜被池城摇起来,他已经热好了车,拽着她上了车,送她回了家。 广播正在放情感节目。 女听众抱怨男朋友不高不帅没车没房没钱还对自己不好,沈向晚坐在副驾驶上,迷迷糊糊听着,又瞧了他一眼,睡眼惺忪,“池城啊池城……你太瘦了。虽然高,让人没安全感啊。” 他转头一笑,“为你,我可以变胖啊。” “哪儿那么容易?万一是基因呢?只怕胖子是喝凉水都长肉,瘦子是每顿饭三公斤还跟豆芽菜似的。” 他说:“我可不是基因。我是有意瘦下来的,挺不容易呢。” 她一下来了精神:“所以你胖过?” 他点头:“嗯。是啊。” “有多胖?” “想看?” 她点头如小鸡叨米。 正到别墅前,他将车停好,说:“走,带你看。” 相册里,池城确实比现在胖,基本是两个他了。人一胖,就会显高。 这个身形,和监控就对上了。 江美琪确实没骗她。 她笑着将照片抽出来,放进钱包,“不是说要做我男朋友嘛。给我留张照片,以慰相思。” 他满是欣喜:“所以说,是答应了?” 她说:“尚待考察。”- 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她突然回过头来,问他:“池城,请你实话告诉我,你妹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他脸色一变,却很快镇定下来,神色认真:“你胡乱怀疑什么?我妹妹的死,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沈向晚当然注意到了他面色的不自然。 本想尖锐提问,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能淡淡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却还是有怀疑的。 第二日一大早,再次去了公安的案件管理中心查找案卷,与检察院这边的完全一致。 她五本翻完,心情更加沉重了。 最可疑的地方是:报警人并不是池家人,而是案发现场附近的生意人,并且已经是案发12小时之后了。 池家家底殷实,池颜又是池家唯一的千金,平常乖顺得很,每日回家都准时,失踪了这么久,连课都没上,池家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了为什么不报警? 好,就算池家人不知道,池颜的同学呢?池颜的老师呢?从未翘课的三好学生没来上课,大家不会觉得奇怪么? 专门去了学校。当年的班主任如今已经是院长,时隔多年居然还记得当年的场景:“池颜出事了,我们也很是震惊,尤其是他男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惋惜啊。两个都是好孩子啊。” “有没有什么地方让您至今觉得可疑的?比如,从未翘课的池颜翘了课,居然没有人发现?” 张院长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出事的那天,是她的哥哥给她请了假。” “事发当天么?您确定?” “是当天,我确定。” 虽然不愿相信。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信息: 强奸池颜的,并不是赖其明。 而是她的哥哥,池城。 办了多年的刑事案件,她现在已经不惮以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每一个与案件有关系的人。 退一万步讲,罪犯就算不是池城,池城也是帮凶之一。 她一定要亲口问他。 约在咖啡馆。池城刚做完手术,一脸疲惫,被她火急火燎的呼叫,十分不满,“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了,你居然只是叫我来喝咖啡?” 她说:“关于赖其明的申诉案,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想跟你确认一下。” 他坐下来,“什么猜想?” “我现在已经确定了,强奸行为并非赖其明所做。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他喝了一口咖啡:“谁?” 沈向晚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突然一顿,抬起头来瞧他,一脸闷圈:“你说什么?” “你只需要告诉我,我的猜想对不对。” 池城哼了一声,偏过头对着墙干笑两声:“我,强奸了,自己的亲妹妹?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禽兽是么?” 他起身,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才没把里面的液体泼过去。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怅然了近半分钟,又坐下了。 他的反应,却刚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摩挲着手里的果汁,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他皱眉,果然有话要说:“沈律师,我……”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对于池颜的悲剧,你一定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并且对于凶手,你认识,且为了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你有意包庇。” 她捕捉着他的面部表情,字句逼人,“这才是真相吧?” 池城的指节抵着眉心,没有反对。 因为,她说对了。 …… 那一年,冬天的阴霾还盘桓在城市的上空,宽阔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刚过完成年生日的池颜,抱着画架走在校园里,如水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背上,石青色的毛呢大衣衬得脸庞更是肤如凝脂,漾着年轻的光华。 主干道两旁稀疏的枝桠下,她一边听歌,一边向前走,突然扬起一抹甜蜜微笑。 男友赖其明就站在前方,也对她阳光地笑。 手里拿着的,是给她买的,还泛着热气的奶茶。 冬天的寒冷,悉数跑了光,只有肆意飘散的,醇香温暖的气息。 “走,送你回去。” 池颜摇头,“我哥说了今天要来接我的,不知道现在到了没。” 拿出手机拨号,嘀——嘀—— 她预料不到,是在城市另一头,她的哥哥正遭受着非人的待遇。 拳脚一个一个落下,额头上的血浓稠着,往下淌,鲜红遮住了眼帘,还在往下滴。他死尸一般地杵在地上,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消失,只是感觉拳脚每落下一分,他的身子就动弹一下。 上方,那些人的声音恶狠狠:“借了高利贷居然不给钱?当我们是慈善堂啊?你以为你跑了,我们就没办法了吗?!也别怪我们狠心,规矩就是这个规矩!没钱还债,那就别怪我们害了你的命!要不想死,就把你老爹的地址告诉我们!” “嗡——” 手机震动的蜂鸣不起眼,却还是叫绑匪听见了。 他们立刻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拽出了手机,看见了上面的字,脸上浮现出狞笑,将手机贴近他的耳边:“让你妹过来!听见没有?” 他愣了愣,绑匪却又是一脚上来,踩着他的脑袋,“不听话的话,信不信现在就毙了你!” 电话接通,池颜的声音清脆好听,“哥,你在哪儿呢?怎么还不过来?” 他几次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我……我这边有点儿事。你……你能不能……”鞋底狠狠地碾着他的脸,他的声音都要变形,“过来一下,我、我在天津南路这边的……双赢市场九号仓库……” “哈?”池颜一愣,再要询问,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赖其明看她神色奇怪,问,“怎么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哥让我去找他。” “走吧,我陪你去。” 双赢市场离市区很远,二人都不熟悉,找了许久,才找到九号仓库。此时天已黑,九号仓库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赖其明一面牵着她,一面在前面领路,推开仓库的门,就看见浑身是血的池城! 赖其明迅疾上前扶起池城,解着他身上的绳子,转身准备让池颜报警,却立刻发觉不对,对着池颜大声叫道:“快跑!” 已经来不及。 一边一棒,两人双双倒地! 却在劫匪分心之际,被解开了绳子的池城缓慢地站了起来,趁着劫匪不注意,拼命往外跑。劫匪发现的时候,池城已经跑得不见了影! “妈的!让那个小兔崽子跑了!” “怕什么,这不还有两个嘛!啧啧,其中一个,还是水灵灵的小丫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殊途 池颜本是昏迷中,却是生生被人打醒来的。睁开眼,就是两张面目狰狞的脸,她拼命喊叫,根本无济于事,她只是一直在哭,声嘶力竭地。最后没有了力气,就只是盯着天花板,发不出声音,两行眼泪簌簌下落。 而旁边的赖其明也在她一声一声的尖叫中苏醒,转过头,就看见了他永生也不会忘记的一幕—— 池颜被剥了光,被那些畜生侵犯。 他的嘴巴被胶布贴着,手腕脚腕都被捆着,他只能在一边看着,呜咽着。 他的瞳孔放大又缩小,最后是一片虚无。 他的额头上的汗渗了一层又一层,眼角的泪也是往下落,泪痕干涸,又被浸湿。 她的额头是血,脸上是血,嘴角是血,黑发凌乱地荡在苍白的脸颊上。 暴风雨终于过去。 是路过的生意人报了警。 警方到来的时候,两人都如同失了魂。 池颜被抬上了轮床,身体上的伤好的很快,但心伤难以治愈。她不能独自一人呆着,会哭;她不能呆在家里,会闹;她更不能见自己的哥哥,会歇斯底里地厮打。 她怎么能想象,是自己的亲哥哥,自私地出卖了妹妹? 池家二老不明就里,池城也不敢开口道明真相。偏偏事后,池颜就变成了赖其明的尾巴。赖其明去哪儿,池颜就跟着去哪儿。 怎么不奇怪? 其实赖其明也身受重创。池颜是他最爱的人,他却亲眼看着她,被人侵犯。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全身心地信任? 没多久,赖其明就帮助池颜就搬出了自己家。但池家二老自然不愿意,几次夺人,要将池颜接回来,却都以失败告终。然后就是上门闹,争吵,撕扯,全都无济于事。 池家二老自然不能理解:池颜为什么会那样依赖一个外人,却对自己的亲哥哥心有戒备。 接着就报了警。 警方在调查的时候,询问池城,池城并不敢讲实话,只是沉默不语。 而现有的证据显示:事发之前,赖其明与池颜是在一起的。事发当时,也只有赖其明和池颜二人。 强奸池颜的,除了赖其明,还能有谁? 如果不是赖其明所为,池颜为什么会那样黏他? 心理学说:犯罪的被害者会对犯罪的实施者产生情感依赖,甚至会仇视或反对解救者。 这种情节,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于是,所有的不合理的链条都对上了。赖其明入了狱。 池颜被送到医院接受强制治疗,一年之后,因一起医疗事故去世。 赖其明听闻池颜的事,没多久,也在狱中自杀。 …… “是我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小颜。” 肩膀宽阔的男人,修长的手指覆上了薄唇,几次张嘴,几次都没发出声音,“是我懦弱,毁了两个家庭,毁了两个人的幸福,也赔上了她们的人生。但我真的害怕。每每夜深人静,会梦见小颜和……他,扼住了我的脖子,质问着我,醒来却是一头一身的汗。但终究,于事无补。” 咖啡馆的光线幽暗,映照的他的脸也有些苍白。 沈向晚问他:“后悔么?” 怎么不后悔?怎么会不后悔? 世事总令人唏嘘,“小颜若没有那起事故,应该28了,成家,也有孩子了。我也应该是人家的小舅了。” “后面几次有翻案的机会,我也来找过你,希望你能够说实话。你为什么不配合?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误,为什么不弥补?” 他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 她没说话。 他却说:“向晚啊,没那么简单。并不是我不想弥补,而是我也害怕。” 她的手不动声色地调高了隐形麦的音量,“害怕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在赖大叔家找东西的那些人里,就有当年绑架我的人,也是强奸小颜的罪魁祸首!那些人现在还逍遥法外,不但没有就此收手,反而更是猖狂。你还记得,你在医院的时候,那个护士的举动么?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你也许就跟小颜一样没命了。” 这倒是沈向晚没想到的,“你是说,这背后还有……” 池城目光笃定,“这背后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强大势力。就算你不查这个案子,就是为了小颜,我也一直在关注这些信息。有一个人,我在你的嘴里听过他的名字,也跟这个案子有关系。” “谁?” “方良时。” 沈向晚的心里蓦然一惊。 从江莲青离婚案开始,到方良时的出现,再到这起法律援助案件,都与方良时有关系。 怎么让她相信这一切不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但眼下,关注的点或许不应该是方良时。 而是说服池城,带着赖长国,去检察院。 “池城,如果你当年不怯懦,池颜和赖其明就是另一番命运。我不想指责你,如今事已定局,死去的人不能再活过来。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站出来,跟我去一趟检察院,将事情说清楚,以出现新的证据足以推翻原判决为理由,申请抗诉,然后为赖大叔申请国家赔偿。” 沈向晚的双眸灼灼,“我知道,这对你很艰难。但请你想一想你妹妹池颜,她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身陷险境,被人强奸,患上心病,最后在医院被人害死。想一想赖其明,他没有任何过错蒙冤入狱,因为忍受不了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而自杀。想一想赖大叔,他只有赖其明这么一个儿子,原本引以为傲,最后却被人冠之以强奸犯的父亲,最后家破人亡……他们的艰难,可有比你少?” 职业习惯作怪,她说完一大长串的话就喜欢总结陈词:“如今他们的艰难已无可挽回,而你的艰难是能消除的。” 池城还是迟疑。 沈向晚将录音笔放在桌上,“其实,关键性的证据已经有了。愿不愿意跟我走,看你自己。” 池城握着杯子的手僵了许久,“伪证罪可是要做牢的!沈向晚,你就这么不在乎我?明明知道我有可能坐牢,你还怂恿我?” “当年你只是任由事态发展,还够不成伪证罪。”她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当年开了口,落井下了石,那就真的没救了。” 于是和池城一起,陪同赖大叔去了检察院。 控申科的干警十分耐心,仔细看了沈向晚拟的申诉书,又核对了当年的判决书,并承诺会认真审查。 一个星期后,他们打电话通知了沈向晚,申诉予以受理,并已立案,请他们耐心等待结果。 赖大叔感激涕零,紧紧攥着沈向晚的手,连连道谢。 池城站在一边,默默地给赖大叔塞了一张卡,赖大叔说什么也不要,池城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哑,“是、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赖其明……不收,就是让我这一辈子都心神不安……” 沈向晚也在一边劝慰着,“应该收,应该收。” 不止应该收,沈向晚笑眯眯地瞧着池城,悄声道,“你帮赖大叔垫的医疗款,也勾销了吧?连着我欠你的一百多元一起?” 池城想了想,“赖大叔的医疗费,我可以出。至于你那一百元……” 沈向晚眼含期待:“一起?” “想得美。一码归一码!” 沈向晚哼一声,“没劲。” 半年后,检察院那边传来消息,公安机关重新侦查,沿着这起案件,破获了一起横跨两国的涉黑案件,二十九名藏匿在国内的犯罪嫌疑人落网,其中就包括当年强奸了池颜的陆青。该嫌疑人对当年的罪行供认不讳。 距离当年的案件时隔八年,法院启动再审程序,高院最终判决赖其明无罪,赖大叔作为直系亲属,获得国家赔偿六十一万。 无辜蒙冤的赖其明,总算昭雪。 这起案件引起了广泛关注,沈向晚又一次被推到了闪光灯前。她也被冠之“律政女王”的称号,随之而来了更多的案源。薛主任又再一次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只要交够三千万,就能获得律所的冠名。 她反而有些迟疑。 一是心情不好,想给自己放个假。 二是三千万!!开玩笑,她哪里来那么多钱? 不过还是有些成就感的。最近的各大头条都与之相关: “一起陈年旧案,竟牵连一桩特大国际涉黑案件,使案件获得了关键性突破。自去年一月起,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历时二十一个月的艰苦而缜密的侦查,一举打掉了以方良时为首的30余人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国际犯罪集团,查封赃款赃物总价值10亿元……” “但该案件仍有6名人员在逃,包括该团伙一号头目方良时……” 小喽啰都已落网,除了那只大BOSS。 沈向晚瞧着电视,默默地想,最近还是要加强警惕,免得再有危险。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重逢 她拿起一看,心脏瞬间停跳。 “方译桓来电,是否接听?” 半夜两点,方译桓来电。 方译桓的声音温和亲切:“向晚。” 其实她以为方译桓会带着程式化地叫她沈律师,或者沈向晚,却没想到他的称呼这样亲昵,让她有些怔愣,握着手机,嗯了一声。 “抱歉,事出紧急,大晚上还打扰你休息。”他问她,“最近有时间吗?”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依旧嗯了一声。 “最近打算与南美的一个公司合作,要去那边洽谈项目。桓宇国际负责国际法这块的法务休产假了,现在去请人又怕来路不明,毕竟这个项目现在还在酝酿,其他同行也在虎视眈眈。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一趟南美。” 她有些迟疑。 方译桓却接着道:“你研究生主修的就是国际私法。国内主修这个的律师本就少,何况你在英国呆了那么多年,英文水平比我公司的许多法务强。最重要的是,我了解你的底细,不至于与其他同行有瓜葛。” 他说的这么有道理,沈向晚自然会答应。 但还是心有戚戚,本已不打算再与他有瓜葛。可他只要一开口,她就投了降。 “什么时候出发?” 方译桓说:“明天。” 这也太赶了些。 其实她的国际法知识记得不多了,反正睡不着,干脆就将国际法的大厚本略略过了一遍,还是害怕出问题,竟然将三国法的大三本装进了行李箱。又怕行李超重,衣服都带的极少,洗漱用品也是能省就省了。 没睡三个小时,就起了床。洗漱的时候,无意拉开了窗帘,却看见了有车正停在自家门口。 她一愣,仔细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位的人,确是方译桓没错。 加快了动作,收拾完毕,方译桓刚好敲门,她迅速地拉开了门。她整洁的模样倒是将他惊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早起。” 依然是包办了早餐,糖稀小面包,豆浆,两份清爽的小菜,吃的人也是心情愉悦。 他帮她将行李抬上后备箱,给她打开车门,“前三天会比较累。要转三次机。先是晋城飞阿姆斯特丹斯史基浦机场,会在荷兰停留将近二十个小时,到达基多也是十个小时之后。可以休息一天,第四天开始谈判。” 听得她有些发怵,“这么久。” 他说:“会很辛苦。怕你晕机,我带了药。所有必备品都准备充足,你什么都不用管。” 方译桓是个细致的人,这一趟出行,他确实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周到。搬行李,换票,买饭买水,不但是体力劳力,还是脑力劳力,沈向晚完全不用操心。他甚至连向导都不需要,记路记得十分清楚。所以这一路,沈向晚十分安心。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会觉得悲从中来。 她们不能在一起。 虽然很想,虽然真的心酸,但她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三万英尺的高空中,她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枕着他的肩膀,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他也是沉沉睡去,只是轻轻靠在椅背上,保持着让她依靠的姿势。 他的肩膀很宽阔,体温透过他干净的衬衫传来,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跳,平稳而规律。她偏过头,看着他英俊的五官。 是很硬朗,很分明的,睫毛很长,有一小弧阴影投射在鼻翼,像小扇子,更是衬出鼻梁的高挺来。小麦色的皮肤,也脱了奶油气,却那样细腻,仿佛连毛孔都没有。 所有都恰到好处。 她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悬在半空中,却又收了回来。 不是不心酸的。 就像站在平坦而透亮的冰面,如童话一般美好,多么想就这样走下去。却根本不知道,哪一步会碎,会跌下深渊。 窗外是漂亮的白云,明亮的光线透过来,一簇一簇,墨兰墨兰。空姐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已到达。 他也已睁眼,看了看腕表,又笑着看她,眸光很是温暖,“当地时间中午四点,还可以去吃个午饭。” 酒店是预定好的。 是厄瓜多尔最好的酒店,被认定为厄瓜多尔的国家宝藏。 装潢自然十分考究典雅,木地板木家具。旁边就是世界闻名的苏克雷剧院和卡隆得宫殿,她站在窗台往外望,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他依然是在隔壁的房间,阳台是隔着的,她一转头,就看见他对她点头微笑。 说是带着项目去谈判,其实很简单。 桓宇国际的相关人马早已到达。 方译桓的秘书也早就已经将主要内容沟通好。 方译桓此去不过是与那边负责人见个面,然后签个字。 重要的与国际法相关的事项,也已经请了有资质的中介公司做担保,不存在任何问题。况且除了翻译,其他人说的都是西班牙语,她的英语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倒是方译桓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直让他崇拜。 走出办公大楼,她不由夸赞:“方总,你太过全能,简直就是不让别人活。你怎么还会西班牙语?” “在医院呆的时间比较久,也无事可做。就各种学习。”他说的云淡风轻,征求她的意见,“累么?习惯么?” 她说:“我很好。” “若不介意,晚上还有宴,陪我出席?” 明明他是付了劳务报酬,她理应出席,他却用的征询的语气。 从江莲青的案子开始,她对方译桓的印象就是差到极致,从没想过世界上还能有男人如此渣。一瞬苏醒扑面而来的记忆,让她对他,除了恨,还是恨。直到他为她赴死,也让她对他满是疑惑。 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方译桓其实原本就是很绅士的人。 比如他说话一定是先微笑的,比如他穿的衣服从来都是平整熨贴、干净如新,再比如他做与他人有关的决定前,都会先征询对方的意见,再比如,他从来都是很会用谦辞的人。 还有很多细节,回忆起来,确实是这样的。 他很尊重女性,除了江莲青。 她至今都不能理解,他那么恨江莲青,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只是因为她出轨,但他又何曾对婚姻忠诚了?何况江莲青并没与对他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反而是她,他父亲的死亡、他弟弟的坐牢,还有他满身的伤,都与她相关。如果要恨,那也应该是恨她才对。 嗯……应该是做梦都要杀了她才对。怎么还会对她那么好? 晚宴的东道主是桓宇国际驻厄瓜多尔分公司,华人居多,也邀请了合作方的高层参加。 方译桓毕竟是总经理,在场的自然是点头哈腰、恭敬有加,身边人就没断过,鸡尾酒、雪莉酒、香槟还有白兰地什么的,也是一杯接一杯地送上,方译桓只是接过,修长手指捻着杯脚,听对面人的说话,神情专注认真,不时点头表赞同,面上的笑容始终自然优雅。 沈向晚在一边当壁花,却是笑得脸都要僵了,耐心也要耗尽,恨不得给对面人一拳,让他闭嘴。 不由感叹,果然是叱咤生意场的人,毅力、脾气都不是一般的好。 终于抽身出来,方译桓脸上的笑容这才隐下去,给沈向晚取了一杯果汁,“还好么?” 她点头,“我果然还是适合直来直往、唇枪舌剑。这样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简直太折磨人。陪酒卖笑,真不是我的强项。” 望着远去的一位女士的背影,她实在有些愤然:“那!就那位浓妆艳抹的梁总监!她要再多说一句话,我都有将葡萄酒泼过去的冲动。” 他在沙发上坐下,依旧是笑意吟吟,“有那么夸张?” “不夸张。”她发自心底的崇拜,“还是你厉害。无聊到爆的对话都能进行的那么自然流畅,又臭又长的汇报还听的津津有味。” “你太高看我了。”他微松了松领带,指着对面对她道,“你看那里,窗帘上的绣花总共有315朵。再看下面,窗台上摆放的水晶球总共有160个。然后旁边,墙面镂空灯上镶嵌的宝石,总共是282颗。如果再有人来敬酒,我能将梁总监项链上的珍珠数量告诉你。” 沈向晚失笑,“方总,您为了维持良好形象,还真是蛮拼。” 他摇头,又恢复了精明的眼神,“不是为了维护我的良好形象,而是为了维护我银行存款后面加的零。” 奸商本质,暴露无遗。 “果然是人越有钱,越在乎钱。”她笑,“要我说,又是何必?” 他说,“其实,我也知道财富这东西没尽头,一味追逐也没必要。此行目的,赚钱其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嗯?” “明天开始,一个月的时间,陪我将南美逛一圈?” 她略有微词,“你存款之后可是有无数个零,自然有大把时间挥霍。我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呢,旷工一个月,你叫我回去喝西北风么?” “不就是要求加工资?”他笑得别有深意,“说的可真委婉。一日五倍?” 她坐地起价,“十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前奏 他摇头:“八倍。” “二十倍。” “十五倍。” “三十倍。” “二十倍?” 沈向晚真是深深为方总的智商捉急,却也欢呼雀跃,“好嘞。二十倍。成交!” 方译桓嗤一声,“不可能。” 毕竟他是老板,自古商人多抠门,谈判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五倍,斩钉截铁。 基多的气候很好,明明在赤道周围,却因为地势高,凉爽宜人却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叫人心情也很是愉悦。景点多在老城区。 先去了据说完工就会世界末日的国家誓言大教堂,见到了教堂外墙上奇怪的动物,他居然都认识:“这是蓝脚鲣鸟,这是鼓起喉囊的军舰鸟,旁边这种,明天我们就能见到了,这是典型的热带生物,叫鬣蜥。” 在一个叫做“直到下次归来,主”的餐厅,他们吃了豚鼠和羊驼。刚开始看着盘中餐,沈向晚有些不忍,“回去要跟人说我吃了神兽,会被灭口吧?” 方译桓只是笑,“入乡随俗吧。难得一尝。” 其实,味道不错。 当地白虾也是皮脆肉多,炸芭蕉片酥香可口,带金箔的巧克力也让人觉得新奇奢侈。 方译桓的吃相斯文,话不多,却很是照顾她。牛排先给她切好,饮品也是给她先放好了白糖,重点是,他做的很自然妥帖。明显就是被无数女人调教过。 “方总,说你不是历尽千帆的情圣,恐怕都没人相信。” 他说,“别人不信没事。你信就好。” 沈向晚撇嘴,这世上,情圣都会让人以为他的情史少。那写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不也是个嘴甜人贱的花心大萝卜。 但方译桓究竟是不是阅人无数,其实她也不知道。 转车两小时,去了明多云雾森林。 奇珍异兽让人眼花缭乱,各种各样颜色的蜂鸟,让她欣喜不已,偏偏相机不攒劲,总是照虚了。还有姹紫嫣红的花朵和蝴蝶,以及如元宝一样,金光闪闪的蚕蛹。 回酒店,天并未黑。 巴洛克风格的孔帕尼亚耶稣大教堂,辉煌绚烂,沈向晚啧啧称奇,“太漂亮了。” 方译桓一记凉笑,“七吨黄金建造出来的宫殿,能不美么?” 不愧是资本家,关注点永远是成本和造价。 第二日就去了加拉帕戈斯群岛。 大概是见惯了祖国的地大物博和英国的气派厚重,下了飞机,沈向晚着实被机场的狭小惊了一下。 铁皮搭建而成的航站楼,又如灯塔一般的指挥中心,简单却干净。 他推着两个人的行李,一边跟她解说:“这是加拉帕戈斯群岛,在中国人的眼中,并不算多有名,旅游胜地更是算不上。只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就在这里发现,寒暖洋流在这里交汇。所以既能看到蜥蜴、海狗,又能看到企鹅、海狮。这里还是世界七大潜水胜地之一,海底的景观可是世界一绝。” 机场看不见海,但暖暖的阳光和清爽的海风同时扑面而来,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坐上大巴,路两边是绿油油的腺果藤树、醉鱼树和番石榴。 下了车,登上了圣特科鲁兹岛,阿约拉港小镇的房子一水的马克龙色,仿若童话镇。 坐在黑巴克里索港咖啡馆休息,也是别有情调,远处大海波光粼粼,并没有翻滚的浪花,而是平静安和,正如此刻的心情。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线天,热情地跟他们介绍。依旧是西班牙语,沈向晚猜的费劲,方译桓当着同声传译:“再往下走,就能看见成群结队的乌龟了。还有海狮。” 说的沈向晚心潮澎湃,一路小跑就往前了,偏偏走了许久也没见着传说中的动物。方译桓在后面慢吞吞,“快了快了。你别着急。做好准备,开始数数,你想看到多少只,就有多少只。” 果然一只大乌龟就出现在了视野中,爬的好慢,沈向晚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那大乌龟也不怕人,依旧慢吞吞地往前爬。 沈向晚笑着瞧他:“你瞧瞧,这不紧不慢走路的样子,多像你。” 他也笑,指着乌龟背上的小黄鸟,“你瞧那牙尖嘴利的达尔文地雀,多像你。” 原来是叫达尔文地雀,小巧玲珑,却不怕人的,沈向晚伸过手去,它居然就停在了她的手心。 方译桓说:“别动。” 沈向晚抬头看他,他立刻跑了过来,对面的游人正是个华裔,说着标准的普通话,手里擎着相机:“这张真是绝了。再来一个。” 沈向晚没注意,方译桓站在旁边,浅笑吟吟。 对面的人将相机还给方译桓,“那张太有爱了。跟拍偶像剧似的。偶像剧都没这效果好。” 方译桓道了谢,一边看效果,一边看她,“出来玩,总要留个念的。” 在加拉帕戈斯群岛停留了三天,潜了水,去了溶洞,调戏了海狮和蜥蜴,就离开了。 后面的时日,方译桓租了车,自驾着游玩,将东西边都转了个遍,最后去了南部的长寿之谷比尔卡班巴。停留了十多天,才前往里约热内卢的耶稣山、智力的复活节岛、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看了伊瓜苏大瀑布,去了世界最南端的城市乌斯怀亚,游览了火地岛国家公园,几乎将整个南美逛了遍,人也玩疯了。 像普通的小情侣一般,他们牵手在每一个地方留下足迹,许下愿望,方译桓甚至在导游的怂恿下,当着所有团友的面,和她接吻。团友尖叫声起此彼伏,大声称赞着他们的亲密恩爱,旁人问她们的关系,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沈向晚自己知道,或者也是在不断说服自己:这个吻,不具有任何意义。 甚至在导游失误的那一晚上,他们两个住进了一间房,却是和衣而睡。方译桓睡沙发,呼吸平稳,沈向晚却望着天花板,失眠一整晚。 这一个月的时间,太过快乐,让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悲伤。 就像一直粗衣破布的灰姑娘,终于拥有了华衣锦服,还有浪漫的南瓜车,却在凌晨到来的时候,还是要被打回原形。 但真的太痛苦,被闷在鼓里的感觉,太痛苦。 她知道,方译桓请她做所谓的国际法,只是一个借口。 所谓的出来玩,也未必就是目的。 恐怕这背后,有他不愿告诉她的深层原因。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太准。 多年职场经历,让她的推断也实在是太准。 回去之后,便已是天翻地覆。 她也立刻明白:只能生活在海里的美人鱼,为了与王子在一起,拥有了不属于她的双脚,却最终难逃变成泡沫的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隐瞒 飞机一落地,方译桓的司机早已等在了航站楼外。 车辆在高架一路穿行,车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一个小时后,到达小区门口。 却看到芸苑的别墅前黑压压的全是记者,坐在地上的,坐在墙边的,站着的,吃着盒饭的,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实时报道的,许多人都是疲惫不堪。看样子,已经蹲守许久。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方译桓先发现的不对,拦下了要下车的她,“你先坐着,我下去也不合适。让司机老李去问问。” 老李回来的很快,也带回来了一份报纸,递给方译桓。 方译桓瞥了眼标题,眉心立刻蹙起,“一派胡言!” 却并不将报纸递给沈向晚,而是对她道:“我会叫宣传部收集近来的新闻,尽快做出应对。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法律手段。至于你,今晚还是不要回家了,我等下会叫何秘书与小区物业交涉,务必将这些人清出去,至少是清出芸苑。你复工后,在金正的上班时间,我管不着,但上下班我会安排专职司机接送,希望你理解。” 她刚准备问为什么,方译桓又道,“这段时间的费用,依然是一日五倍,同时,对于你名誉造成的损失,我也会在计算之后给你一个满意的数目。但你必须保证,不接触任何媒体与记者,若因你的只字半句,而对我个人、我公司还有我的家人造成了不必要的纷扰。抱歉,我依然不介意再次法庭相见。” 沈向晚简直摸不着头脑,“什么事情这样严重?” 广播响起:“下面插播一条最新进展,相信大家对于方译桓在英国时候……” 方译桓修长食指一按,音响直接静音。 然后,他就是一路的扑克脸,一言不发。 沈向晚以为方译桓会收留她住进自己家,却没想到,司机老李将她带到了五环外的一家酒店。虽然星级和规格都不错,但真是离市中心太远,到达都已经天黑。本就一路颠簸,收拾好行李,躺到床上,浑身都要散了架。 打开手机,搜索关于方译桓的新闻。 她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来的页面,却让她心惊肉跳。 “方译桓离婚案又有新内幕:江莲青代理律师竟是对方旧爱,并为其产下一子。” 她凝息屏气,点进去。 “早先离婚案庭审时期,就有记者挖掘出方译桓在国外有私生子。出于对孩子的保护,以及桓宇国际官方的强硬声明,记者对该线索并未深究。昨日有知情者在微博上爆料,二人的离婚律师沈向晚与方译桓曾是初恋情人,且女方于六年前在伦敦某妇产医院产下一子,时间正与孩子的出生日期相符……” “恰好三天前,有华人目击二人同游南美,似乎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说法。二人余情未了,江莲青从头至尾就是感情上的受骗者和受伤者。” 沈向晚已经不能呼吸。 孩子……竟然真的是她的。 她和方译桓,居然有过一个孩子!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个孩子……方冬冬,真的是她的孩子?! 她突然能够理解,方译桓为什么会对她那样好,甚至对她舍命相救。 也突然明白,方译桓为什么宁愿调解,宁愿让江莲青分掉巨额财产,宁愿赔上名誉和桓宇国际,也要让案子了结,让她不再深挖证据。 保护孩子,保护孩子的母亲,不应该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情么? 可她为什么都不记得自己曾生过一个孩子?她记得当年的引产,孩子明明夭折了! 她的疑问,自己不能回答,那就叫能回答的人回答。 方译桓的电话接的很快,也很不耐烦,“沈律师。” 他的声音一不耐,她的开场白就忘了光,直接开问:“请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他一笑,“你觉得是你的么?” “我不知道。” “你希望,孩子是你的?” “我……” 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孩子并不是个轻松的话题,她现在的心态,还不够去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虽然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方译桓,她愿意去试着做一个好母亲。 可她们……她们的过往,并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消除。 那真的不如,这个孩子,与她无关。 她想了又想,才开口,“既存的事实,从来不会因为我的希望而发生任何改变,我也没有选择。但你要问我的想法,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不希望的。” 那边嗯了一声,静静等她说下去。 “一来,我未婚,你知道孩子对一个未婚女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找对象的前提必须是对方接受我有一个孩子的事实。二来,和你有了孩子,也意味着我将一辈子和你有瓜葛。同时,更意味着我平白无故添了个一辈子的拖累。” 他笑得冷淡,“很好。” 仿佛是舒了口气,“也幸好。孩子并不是你的。” “那是谁的?报道那样有理有据,其实是莫须有的捏造?” “孩子是谁的,这就不需要和你汇报了。报道并非空穴来风,但绝对是给毫无关联的你徒添烦恼了。”他顿了顿,“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她还要说什么,方译桓就挂了电话。 再要搜索新闻,就已经所剩无几。 桓宇国际的动作果然是快。 方译桓先前才说会做出应对,时间是一过八点,电视台就现场直播了桓宇国际官方的新闻发布会。 那时候离婚,他都没有亲自出面。这一次,方译桓居然亲自出现,甚至,桓宇国际高层和法务部全员到场,也真是足够重视了。 但并没有主持人。 方译桓妥帖的西装,俯瞰众生的气度,站在发言席上,并未持任何发言稿。 标准的普通话,沉稳好听的男中音,语气并不严肃,反而像是讲故事一般缓缓道来。 “晚上好。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的莅临。近来关于我的各种消息,铺天盖地,大家应该会比我清楚那些内容。在此,我不加赘述。对于你们的疑问,我在这里统一回答。 首先,我承认,我有一个孩子,并不在国内。 其次,孩子的母亲已去世多年。 第三,我与沈律师并无除工作之外的任何关系。请勿妄加猜测。 第四,江莲青的死,官方已出调查结果:与我无关。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再去执念是非因果,实在没必要。 最后,作为一个父亲,不合格的父亲,诚切地恳求大家能够给我的孩子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不要去打扰。谢谢。” 离开发言台,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有的事情一肩扛下,言简意赅,条理清晰,掷地有声。 沈向晚也已被他说动。 接下来就是记者的提问时间,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方译桓的声明十分清楚明白。 不过还是有些功利刻薄的发言,他的应对也都是滴水不漏。 第二日再回去的时候,除去芸苑大门口还站着一两个摄像,自家的别墅前居然一个记者都没有了,不得不说,方译桓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不一般。 于是就让方译桓安排接送她上下班的老李走了,“事情也解决了,以后都不用送我了。谢谢李师傅。” 只是,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一进金正的门,就觉得不对劲。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同事,见到她都有些唯恐避之不及。虽然一个个都微笑礼貌,却明显拒人千里之外。想拉裴佩问问情况,偏偏那厮跑案子去了,近一个星期都不在。 终于,在洗手间里,她听明白了。 ——自作孽,把名声搞臭就罢了,还拉上金正一起!好好一块金字招牌就被她砸了!你没看今早上薛主任的神情,跟吃了苍蝇似的,难看的要死!估计啊,她以后在律所,可有苦头吃了! ——我最诧异的是,她还好意思来上班,还有脸回金正?先前就觉得奇怪,她哪儿那么大能耐啊,居然能把方译桓的律师团打下去?原来是有意放水! ——我就说!方译桓的律师团是什么水平,她一菜鸟律师又是什么水平?那还不就是婊子和狗,先洗白咯,再名正言顺地天长地久!江莲青自杀?我看根本就是被他们两个逼死的! ——你瞧瞧,方译桓居然一肩扛下来了!说孩子不是她的?笑话!孩子不是她的,她能被方译桓秘书当众扇巴掌?孩子不是她的,她能住得起芸苑?孩子不是她的,她能跑南美逛? ——可我怎么觉得沈律师不像那种人……先前不还将方总逼得没法出门,桓宇国际损失近三亿…… ——这才说她厉害啊!让方译桓心甘情愿不说,苦肉计戏份也是做足了…… ——可昨天发布会上方总明明说了跟沈律师没有任何关系来着,孩子的母亲也已经死了,如果真是孩子的母亲,为孩子着想,怎么会有母亲还不认,说人死了呢…… ——你真傻还是假傻啊!现在不认,不代表永远不认!风头一过,谁还关心当初谁是小三?那时候不就扶正了? …… 她清了清嗓子,缓缓推开门。 镜子映照出三张惊诧的脸,面色瞬间变幻。 却不得不跟她打招呼:“沈律师好……” 她的目光一一略过去。 是三个法务助理,其中一个与她同进金正,司考六次依然没过。 她已步入高伙,而她依然是助理。 她绕过她们,站在盥洗台前,补了补脸上的粉,啪地一声,合上粉饼。 “我从来都觉得,背后嚼舌根是个特别没意义的事情。有这精力,倒不如多背几个法条。” 那三个女人都是一愣。 她继续悠悠道,“刑法第246条规定的关于诽谤罪的刑期规定是多少?还记得么?三年以下,还是七年以下?” 三人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她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头发,打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微笑,“对了,诽谤是不告不理。若因为几句话就提起诉讼,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打个小报告倒是省时省力。看看到时候,留下的是搞砸了金正招牌的我,还是连司考C都未过的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失业 三人皆是悻悻,立刻作鸟兽散。 她的心情却未见多好,总有预感还有事情发生。 果然,午饭过后,薛主任就将她叫到了办公室。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薛主任就开了口,“沈律师,并不是我不帮你说话,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这是文件,你自己看吧。” 她心咯噔一下,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拿过文件夹,极快地看完了第一页的字,顿时傻眼。 不敢相信,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落款的章子,更是傻眼。 文件来自律协纪处委。 是律协的行业处分通报书,她被取消了律协会员资格。 原因两个: 一是她在代理江莲青离婚案时,利用互联网等媒介,发表有关案件的言论,鼓动、助推舆论炒作,影响案件依法正常处理。 二是她在该案中,与当事人有利益冲突,且并未告知江莲青,也并未征得江莲青同意。 这两个理由…… 沈向晚吸了一口气,才将愤然压下去,“薛主任,你知道的,明星离婚,律师打舆论仗这种伎俩,根本就是默许行规。别说是我,就是任何一个律师,也会这样做。何况他们最后调解了,根本就不存在影响案件依法正确处理的情况。而我和江莲青的利益冲突,在接收案子的时候,我压根就不知道。就算后面知道了,案子也已经结束了。” 薛主任并不听她的解释,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沈啊,实在是抱歉,虽然我很想留你,但是,我也爱莫能助啊。” 她知道,金正作为晋城最大也最有资质的律所,自然不会聘请不是律协会员的律师。 却还是做着最后的努力,“薛主任,我想这其中还有些误会,我会向律协申请复议的,希望您能够给予我……” 薛主任不耐烦地打断,“能做的努力,我已经替你做了。但上面做的决定,我也说不上话。请你也别让我为难,好吗?” “好。”她捏紧了那份文件,抬起头,“我的合伙份额怎么办?” 薛主任坐回了办公桌前,两手在桌上合拢,笑容依旧和蔼,“你可以选择退伙。当然,如果你还有留恋,也可以继续保留合伙人的资格,我们依旧会按照你的合伙份额给予分红。只是退居二线而已。对你未必就是坏事。” 她刚要说话,那边已经有人敲门。 薛主任瞧她一眼,立刻说了:“请进。” 见她站在原地没动,薛主任大手指向门,“我还有客人,就不送了。” 逐客令下得这样明显。 她转身就回了办公室,收拾材料。 余光中,却瞥见了那三个律师助理正对她指指点点,一脸幸灾乐祸。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 这还不是最凄惨的,最凄惨的是,回到芸苑,居然发现客厅的水晶灯不亮了。 本打算叫物业,却想起自己已经被律所开了,物业收费那么贵,还是作罢。便准备去求助隔壁的池城,按了门铃,门禁视频上出现了池城睡眼惺忪的脸,穿着萌得要死的鳄鱼睡衣,“我说沈律师,你这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啊?!” 她说明来意,“我客厅的灯坏了,能不能帮忙修下?” 池城那厮大概还没从美梦里完全出来,揉了揉眼睛,嘟囔着,“你这么客气,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很快,他就换好了家居服,打开了门,手里提着工具去了隔壁。 各处检查之后,下诊断书:“线路没问题,是灯坏了。你这是镶嵌在水晶上的led,要换得换整个大灯。这大晚上的,肯定是没辙了。明天吧。明天下班我拉你去灯具城买新的。” 她只好作罢。 道了谢,送池城出门。 池城走到门口,又突然转了个身,笑嘻嘻地问她:“我说,你这么大半夜火急火燎让我来给你修灯,是害怕了吧?” 好吧。被他猜中了。 他贼兮兮一笑:“要不?我勉为其难,收留你?孤男寡女,我们再来个纯纯的爱,天雷地火什么的?” 沈向晚切一声:“我才没害怕,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池城笑得更甚,“果然是条汉子。要是个萌妹子,估计还没修灯,就往我怀里钻了。” 沈向晚瞥他一眼,“是是是,池大夫您快去梦中找您的萌妹子吧。”将池城连推带搡就赶出了家,池城一脸不忿,“你个没良心。过河拆桥。灯修完了就赶我走。” 虽这样说,转身回房就给她抱了个大台灯,“这个肯定用得着。” 倒也管点用。 先前在南美,池城会每天一个电话,晚上会有定期的问安短信。她也不避讳方译桓,每次方译桓的表情都很难看,却不予置评。 她有次好死不死地在旁边试探:“其实池城很适合结婚啊。工作样貌都很好,对我也很好。还很有生活情趣。”戳了戳他的胳膊,“我要真的跟他在一起的话,你觉得我会幸福吗?” 方译桓本是在看书,听见她这样说,猛然合上书,一下抬起头来。 似乎是有很长的话要说,终究是咽了下去。 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八个字:“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言外之意,跟他无关。 他起身,拉开门就走。 看着他伟岸笔挺的背影,她不由捏紧了手里的手机。 …… 第二天,池城就给她送来一盏新的水晶灯,还很贴心地帮她装上了。他站在梯子上,手里拿着螺丝刀,一边抬头拧着螺丝,一边还不忘调侃她:“我说向晚,你真的老大不小了。这种事情,应该是男朋友做的。” “问题是,现在我没有男朋友。” “找啊。” 她挑眉,“找谁啊?” 池城笑眼弯弯,“找我啊。” 她也笑,“池大夫,人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又说了,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刚丢了工作,现在还挣扎在温饱线边缘,不适合谈情说爱。” “好了。开灯看看。”池城从梯子上下来,一边收着梯子,一边叹了口气,也在为她抱不平,“说起你被金正开掉这件事,确实蹊跷。你的业务水平绝对是百里挑一,败诉率也屈指可数,金正失去你,是他们的损失。实在不行,你自立门户怎么样?” 她笑了笑,“没钱。” 池城放好梯子,“不至于吧。你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律师了,租个房子,装点个门面的钱,还是有的吧?” “其实江莲青的案子,我算是赚得比较多的。但也就那一个,还是民事案子。” 沈向晚的神情有些黯然,“刑事没那么赚钱的,胜败也没那么明确。一个案子,本来应该死刑的,我能辩护成死缓,就算胜诉了。余地小,自然利润也小。何况,刑事律师整日游走在正恶之间,一个不慎就容易违法,所以就更要注意底线,自然不愿意为了点钱就昧了良心。” 池城笑了笑,“那只是你吧。” “别人怎样我管不着。”沈向晚的神情有些傲然,“至少我可以说,在每一起刑事案子里,我都用了我所能用的所有合法的手段,帮助我的委托人争取最大限度的合法权益。即使酬劳不多,即使多方掣肘。即使……” 她自顾自地笑了笑,眉眼遗憾,“即使我以后都不能再开庭了。虽然很想,但这并不能如我愿。” 池城的眸光中,比她还要惋惜,“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算是追求吗?” 说起来,其实很委屈的,江莲青的案子早已过去半年多,如果不是有人暗中使坏,从中作梗,根本不会被人提起来。 何况她被除名的那些理由……真的不算理由。 但她只是微微扬起了下巴,笑得释然,“不管怎样,我依然热爱这份工作,它曾让我有了存在感。在帮助委托人的时候,也曾让我有了些许荣誉感。” 池城沉默了一会儿,看她明媚的笑,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也就笑了笑,“我还没看过你开庭呢。人总说好事多磨。山穷水尽之后,说不定就是柳暗花明。我觉得我肯定有这个眼福。” 她一掌拍在池城的肩上,爽利十足地道:“还是你好。尽说些我爱听的!” 这一掌用得力度有点大,声音也是十分响,池城愣是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 他捂着肩膀,眉头一皱,似乎十分痛苦,“完了完了,你只一掌,我觉得我要死了……” 沈向晚一惊,连忙扶住他,“不会吧?这么严重?要不要紧?” 他扑哧一笑,“是要死了。被你迷死了。” 沈向晚瞪他一眼。 “死不正经。” 他桃花眼一眯,说的话简直让沈向晚牙酸:“为你,我愿意不正经而死。” 沈向晚真是拿他没辙。 现在有律协的文件在,晋城的大部分律所都不会收留她。她也做不了法务。自立门户又太难。 可还是不信邪,晋城大大小小的事务所全部跑遍,就不信她身正人正,还被流言蜚语压倒了? 可在第几十次碰壁之后,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即使没有被实质的吊销律师证,这个处分,也基本上跟吊销执照差不多了。 她不可能再回到律师岗位上了。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波折 就算心有不甘,万分舍不得,却也只能暂告律坛。 总不能一直没工作。 她又是闲不住的人,要真让她在家里宅上一两个月,她真是会疯掉。 各种简历雪花一般地投出去,始终杳无音讯。极少的几个有回音,请她去面试,人事部的经理却一见她的人,就都摇了头。 有次面试结束,她进了电梯才想起手机落在了人事部的办公室里,连忙返回去找。 还没敲门,就听见了里面的高声议论: ——看着简历金光闪闪,居然是方译桓绯闻的女主角! ——这种人啊,还是别招进来比较好。能力再强,也不能要! ——办个离婚案,都能跟当事人谈恋爱,进来之后,恐怕也不会让人省心! 沈向晚听得清楚,立刻将手握成了拳头,指节就砸上了木门: “咚咚咚——” 里面一下噤了声,少顷,有人咳了一声,道:“进。” 她面带微笑,“不好意思。我来拿手机。” 其中一人将手机递给她,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对她道:“今天发挥的不错。回去等消息吧。” “谢谢。我总是这么粗心大意。”沈向晚一边接过手机,一边随意地道,“其实,但凡我和桓宇国际的方总,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寻常关系,我也不至于到处求职,到处碰壁。您说是吗?” 对面人一愣,反应过来,立刻笑了,“小沈,你说的是。” 她依旧是温和而得体的笑容,“谢谢您能给我机会面试。但我多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与你们共事。这样,您对我的了解,就不再是新闻上苍白的三个字,而是一个全面而立体的我了。” 以为这样说了,对方好歹能够公平地正视她的能力。 可等了三天,却并没有任何录取的通知。 又过了半个月,就在她几乎要灰心丧气的时候,终于有一家公司抛来了橄榄枝。 是一个专做高端客户的房产公司。 而她工作的内容,就是卖房子。 说好听些,叫高级置业顾问。之所以加个高级,是因为她销售的楼盘,主要面向在晋城做生意的、有钱的老外,一水儿的欧式设计,物业请的都是全球排名第一的世邦魏理仕管理,虽然地偏,却不妨碍价高。 她的职责就是站在金碧辉煌的售楼部大厅,指着沙盘,用英文向那些高鼻子大眼的老外讲解。 底薪三千,一套房子提成千分之零点一,月入能有个两三万。 虽然从工作内容上来说,与她做律师的差距有点大。但工资,却并未差多少。 只是穿着高跟鞋站一天,还得一直说话陪笑,也真是折腾人。 活累也就罢了,人际关系还理不顺。 这日,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终于敲定一对美国夫妇,口干舌燥地带人至收银台,对收银台的同事李姐再三交代,是四区九十三座,一平五万七,这才连忙去喝水。再回来,却发现人不见了。 李姐说:“他们说要再考虑看看。” 她也没细想。 第二日调休,第三日上班,翻业绩表的时候,却在李姐的名下看见了那对美国夫妇的名字。 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她劳心劳力地付出,却让李姐白白占了便宜! 但她刚入职,人李姐可在这行干了九年多,人脉经验还有同事关系的牢靠程度,都比她强太多,就连顾问督导在业务上不懂还要问她。再说也没证据说明这对夫妇是她的客户,她讲理都没理由,还伤了和气。 也就忍下了。 哪想李姐更是蹬鼻子上脸,小半月的时间,已是挖了她三四个客户。这日看着李姐又站在了收银台前,她只好把合同书放进了包里,跟客户约了明日再付尾款。怕李姐故伎重演,干脆就又收了定金,想着下班前交财务室。 以为避过李姐了,哪想刚将客户送走,手里的包却一下被人抢了去。 她抬头一看,正是李姐,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你要干什么?” 李姐瞪她一眼,扯开她包的拉链,就将合同书甩在了桌上:“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没想到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胡说什么?”她一手就要去拽桌上的合同书,耳边李姐却高声叫了起来,“你这又放走客户,又私装合同!不是内奸就是贼!” 将她的黑包倾翻过来,顿时牛皮纸袋和着三十多张钱全部掉了出来。 李姐的脸上是满满的兴奋,“哟,还收了客户的钱,却不交公!” 这声音尖利,买房的、看房的还有同事们都吸引来了,连着顾问督导也来了。督导就准备问原因,人群中却有人认出了她:“这不是沈向晚?那个拆散了江莲青家庭,又逼死了江莲青的律师?她不是小三上位,已经跟桓宇国际老总在一起,做阔太太了么?怎么还这儿卖房子呢!” 这声音一出,大家也都认出了她,霎时指指点点。 “原来不止生活不检点,手脚也不干净呢……” “看着不怎么漂亮啊,也不知方译桓看上她哪儿了……” “未婚先孕就是贱货,做人小三更是婊子,她都占全了,还有脸出来工作……” 李姐轻蔑瞧了她一眼,讽刺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光偷东西呢,原来早就声名鹊起了呀!” 沈向晚懒得跟李姐吵架,而是看了督导一眼,督导这才开了口:“怎么回事?” 沈向晚打算便将这一个月的事情和盘托出,李姐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指着桌上的钱和合同,“喏!这是在她的包里翻出来的!牛皮纸袋上还写着客户的签名呢!按照规定,顾问是不能收钱的,合同也不能私自带出工作场所的。违反规定,还人赃俱获了!” 她说:“这钱是我收了。但事出有因。我谈好的四个客户,都被李姐拦截了。我实在没办法,才想先收了客户的预付款,打算等李姐调休的时候再上交。要不然这个客户又要归到李姐名……” “我截你客户?”她的话还没说完,李姐的一张薄唇又惊叫了起来。只见她一手插在了腰间,一手指着她的脸,腿又细,这般剽悍的模样像极了鲁迅笔下的圆规,“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截了你客户?你也不看看这整个销售部,谁比我干的时间长?谁卖的楼比我多?我忙着招待自己的客户还来不及呢,我会截你的客户?简直是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脸都没了,还会有客户去找你?连楼盘名儿都说不全,会有客户让你去接待?” “我是刚入行。”关于方译桓的事情,沈向晚不想多说,但工作就是工作,她没有做就是没有做,她必须解释。 直视着她的眼睛,平心静气,“资历不能代表任何事。反而,在一个岗位干了近十年却没有得到任何升迁提拔,只能说明你的业务方法有问题。还有,你只是在我的包里翻出合同和现金,这并不能证明我在偷东西,毕竟我还没有离开售楼部。何况,作为置业顾问,包里有合同不是很正常?你说我偷钱,请问,钱上写名字了么?” 李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继续胡搅蛮缠,“你以前是做律师的,信口雌黄的功夫那还不是一等一?都人赃俱获了还要狡辩!我是说不过你!”转身就对督导说,“陈督导,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人本来就有问题!我的指正也完全是为了公司利益,我自己又不图什么,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做,干什么无缘无故去栽赃陷害别人?我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我绝不和手脚不干净的人做同事!要么她走,要么我走!” 督导也是个软柿子,虽然心如明镜,但也不想得罪李姐,毕竟李姐是销售部的业务骨干。 再加上看周围人的态度都一边倒,她也不好再说。 只能看了看沈向晚,意思是,你别让我把话说明了,你自己辞职吧。 沈向晚咬了咬牙,金正的分红还没有清算完毕,她个人的开支还没有落实,总不能一直吃老本,她需要这份工作。 但仰人鼻息,低人一等,被人指责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她又是个心气高的人,忍得了今天,她不确定下次不会有冲突。 随即道:“请将我的工资结一下。我明天会递交辞职报告。” 督导就准备点头,哪想李姐却不依不饶,“你还要工资,你这都没干满一个月哪里来的工资?辞职?都没转正,又是因故被开的,怎么会是辞职?想得还真美啊你!” 督导唯唯诺诺,“就是就是,李姐说的对。” 她不欲纠缠,转身就去换衣间收拾东西。 她没什么好抱怨的,人生总有起落。更加难的时候,她也不是没经历过,重要的是,要继续往前走。 连饭也没顾上吃,翻了整整一下午的招聘网站,投递了上百份的简历,她只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事在人为。 其实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从生活的最艰难处站起来,自然更加珍惜目前所拥有的。知道活着不容易,才更要比别人拼。 否则,她也不可能在金正入职,也不可能成为金正最年轻的资深律师,不可能认识蔡闵程,更不可能接方译桓的案子。 一直忙到凌晨三点,终于将网站上所有能投递的信息都浏览了遍,这才起身,打算找点东西吃。打开冰箱,居然空空如也。 拿上钥匙,散步着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 半夜的超市,除了站在柜台前打瞌睡的售货员,几乎没什么人,她在食品区晃悠,正在想是直接买方便面充饥还是买挂面自己回去下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觉得很熟悉。 “请问一下家用折叠梯在哪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巧遇 想不起来是谁,转头看了看,他却也看见了她,走过来向她打招呼:“嗨,沈律师。大晚上的也来逛超市?” 原来是苏浚,她都快要不记得这么一个人。 点了点头,“嗯。买点吃的回去。” 彼此寒暄了几句,毕竟不熟络,也没有太多的话好说。苏浚又是老江湖,只字不提方译桓,却刻意找着话题,“上次饭局还碰见你们薛主任了呢!他又胖了。你们干律师的,别光顾着赚钱啊,也应该运动运动,你瞧他现在,跟冬瓜似的,真该减减肥了。” 她嗯了一声,还是说了实话,“我已经不在金正干了,也已经不做律师了。” 他很是惊讶。 沈向晚笑了笑,“给自己一段时间修整,也好好享受一下时光。” 他点了点头,导购正走过来,对苏浚道,“库房里面折叠梯还剩最后一个,先生要不要?”他笑了笑,便跟着导购走了。 苏浚将折叠椅放进保时捷卡宴的后备箱,左思右想觉得不对。 沈向晚怎么说也是方译桓出资,让她成为的高级合伙人。都已经是合伙人了,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离开?是主动离开的?还是被动离开的? 看沈向晚刚才回答问题的遗憾神色,不像是主动离开的。 被动离开的?桓宇国际旗下的东方彰信一年能给金正少说几百万的律师费。不通过方译桓,他薛祖青是脑子坏掉了,敢开掉沈向晚? 方译桓到底知不知情? 带着疑问,第二天就造访了桓宇国际。 方译桓刚开完会,穿着靛蓝色的高定西装,衣冠楚楚地从会议室出来,一进办公室,就瞧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苏浚。眉眼一笑,转身叫秘书去倒茶,“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吱一声。” “上星期才回来。” 方译桓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落座,“那该给你接个风。生意谈的怎么样?” “当然顺利了。我可是亲自出马。”苏浚也不是个废话的人,不等方译桓再说话,立刻问道,“我听说沈向晚被律协除名了。你干的?” 方译桓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是。” “为什么?”苏浚当然不理解,“沈律师怎么说也干了那么多年了,一直挺努力。你这一句话,就让人不明不白背了处分,还丢了工作。你肯定有你的考量,但我还是为她抱不平。” 方译桓眉峰蹙起,“所以,你来问我原因?” “我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苏浚拨了拨金丝眼镜,“她现在到处求职,到处碰壁,想必也是你所为。如果我的公司要她,你会不会反对?会不会影响你的目的?” 方译桓的手指无意地轻敲了敲沙发的实木扶手,“本不该告诉你。” 苏浚说:“可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商业伙伴。你对沈律师的心,我比谁都清楚。我就更明白,你不会想伤害她。只是,让她失业这件事,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他说,“绯闻愈演愈烈。只要她在金正一天,大家对我和她的猜测,就不会停止。” 苏浚说:“所以就快刀斩乱麻?牺牲掉她的工作?你知道的,工作对她可不只是一个吃饭的家伙。” 他说,“方良时还在逃。” 苏浚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金正的安保不好,她接案子接触的人太杂,太容易被利用是吗?” “嗯。”方译桓神情严肃,“只要不在金正,她的行踪就是可控的。” 苏浚点了点头,起身,“行。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多事了。” “也未必。”方译桓送他至门口,“我倒还想拜托你,BE不是在招人?你帮我跟映荷打个招呼。” 苏浚扑哧一笑,“我打招呼?用得着我打招呼?谁不知道映荷从小就喜欢你?还跟你沾亲带故的。谁想你残酷得不行,连看都不看人一眼,直接娶了她姐!她这才逃去英国,找了个老外嫁掉了,闪婚闪离,还闹得满城风雨。说来也挺让人唏嘘的。” 方译桓若有所思,没接话。 “要去你去。我可不干这种缺德事。”苏浚一提过往,八卦的心又上来了,“哎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映荷对你,应该早死心了吧?” 方译桓颔首,“嗯。” 苏浚狡黠一笑,“还是余情未了?” 想了想,又觉不对,“映荷这丫头,性子一向豁达通透,当年你和她姐结婚的时候,她就发了毒誓了。不至于到现在还有想法吧?” 就因为这样,方译桓才头疼。 只能无奈摇头,“别问了。你去吧。” “行行行!我去,我去。记住,你又欠我一顿饭了啊!”苏浚食指指着方译桓,笑得不怀好意,“何止一顿饭。这么大个认清,估计十顿饭都还不回来!” 方译桓笑,“好。地方你随便挑。” “那可不行?你这么财大气粗!吃个饭太便宜你了!”苏浚眉目一亮,计上心来,“要不别吃饭了。你以身相许吧?也让什么江映荷,钟景飒的,死了心。” 方译桓皱眉,“滚。” 苏浚哈哈大笑,进了电梯- 沈向晚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有公司给了她面试通知,就在三天之后。是一个中英合资的物流公司,招聘商务谈判翻译,要求留学经历,并取得国家CATTI一级证书,最重要的是,人还要求最好有法律相关经验,简直就跟给她连身定做一般。重点是薪酬不低,且上班时间固定,离芸苑也不远。 遂认真准备了一下,当天收拾的也是干净利落。 面试的问题并不难,就是简单的法律问题,又让她现场翻译了一份合同,便让她回去等通知。她在附近吃了饭,再回去打开电脑,居然就收到了录用通知,让她明天就上班。 迎她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你就是沈向晚沈翻译吧。我是秘书小于,请跟我来。我带你了解公司。” 办公环境很清爽,一人一间,玻璃门玻璃墙,采光良好,门边镶嵌的金属牌也已经刻上了她的名字和职务,到处也是干净整洁,她所需要的工具书在书柜里摆放齐全。 工装合体,金属工牌也很有质感。 公司不算大,却十分高效有序。 路过三楼行政区,有人热情地打招呼,“于秘书,这就是我们招聘的新同事啊?据说通过了一级CATTI呢?” 来人虽然穿着工装,仍然能看出曼妙的曲线,眼睛大而明亮,皮肤白皙,脸型是典型的瓜子脸,棕栗色的头发是大波浪的,整个人是又漂亮又气质。 但总觉得她的长相很熟悉,声音也熟悉,像在哪儿见过。 于秘书笑了笑,“江总监好。她叫沈向晚,是咱们这次招聘的笔试面试第一。” “很厉害嘛!” “不敢当。”沈向晚伸出了手去,“江总监好,我是沈向晚,还麻烦多多关照了。”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沈向晚的手掌,笑容亲切,“关照谈不上,彼此彼此了。” 来人走远,于秘书才跟她介绍:“这是我们的行政部总监江映荷,也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为人热情大方,能力也很出众。最早招进来是公关部代表,不到半年时间,就成了公关部经理,这次轮岗又调到了行政部。人非常好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她请示汇报。” 她说:“好的。” 第一天就在熟悉公司和业务中度过了,晚上江总监特意叫了她和行政部的同事一起吃饭,说是欢迎宴。毕竟初来乍到,她也就去了。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推杯换盏间,大家渐渐熟悉,也有人喝高了,“沈向晚,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她一手托腮,并不介绍自己,“哦?” 那人拍了拍脑袋,“你不就是这段时间天天上头条的那个律师?代理江莲青案子的那个?方译桓的前任?有方译桓撑腰,怎么还来咱们公司工作啊?” 这一说,大家也都认出她来了,“对对对!沈向晚沈律师!” 气氛突然尴尬,沈向晚笑了笑,“是我。” 再没多说一句话,江总监却立刻转了话题,“律师可比翻译难做多了!你连律师都能做的那么好,翻译自然不在话下。我们BeginExpress最缺的就是翻译,尤其是口笔全能的翻译!能招聘到你,是我们的荣幸,也是你的新开始!欢迎你!希望你在BeginExpress,发挥才能,创造绩效!最重要的是,工作愉快!” 一席话,说的轻巧漂亮。 旁边的员工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老大都解围了,哪有不给面子的道理。纷纷举杯:“欢迎欢迎!” 饭局结束,江总监非要送她回去。沈向晚奇怪:“你不是也喝了酒?怎么还能开车?” 江映荷俏皮一笑,“你没发现,我那一杯红酒,从开始喝到最后,一点都没少?” 她恍然大悟,江映荷继续道,“我身体不好,其实这种场合,一般都不太参加了。要不是觉得和你投缘,也不会组局,更不会喝酒了。” 她开的是一辆波尔多红的大众CC,香车美女,俨然一副画。 沈向晚坐在副座,看到了江映荷脖颈上的一小块淤青:“你最近是撞到了什么地方吗?” 她知道沈向晚说的是什么,笑了笑:“那不是淤青,那是胎记。” “原来是这样。我记得,我以前案子的一个当事人跟你一样,也是脖子上有胎记。” “是江莲青么?” 她十分讶异:“你怎么知道?” 江映荷并不回答,而是继续笑着问她,“方译桓最近好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旧知 沈向晚一愣,“什么?” “饭局上大家都在,我不好问。许久没见他了,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负面新闻那么多,公司的事情又那么多,冬冬还那么小,他的身体是否还吃得住?” “你认识他们?” “认识啊。曾经的亲戚。”江映荷一笑,“不过他和江莲青已经离婚了,也不算亲戚了。” 原来是江莲青的亲戚,怪不得和江莲青一样脸上有胎记。 “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许久没见他了。”沈向晚耸肩,“外界传的沸沸扬扬,我和他之间有多复杂,其实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和他真有什么,我还至于丢饭碗?至于费尽心思地找工作?” 江映荷笑,“所以啊,这个世界对女性有太多不公平。明明没做,却要买单。方译桓的声明义正言辞,好像是所有的错误他都一肩扛下,实际是和你撇清了关系,让你连找他麻烦都没有理由。男人就是这样,总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既要好名声,又不想负责,却要你来承担后果。” “所以我也不找他。我现在的境地,有他的原因,但我相信他,他也是没办法。” “你倒是豁达。”江映荷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转头看她,“没有必要被那些流言蜚语缚住手脚,你和方译桓的过往我反而不关心,但我很期待你在BeginExpress里的优秀表现。这里没有小三,没有情爱,只要你付出就有收获,只要你给公司带来利益,就有大把大把的钱可以赚。” 沈向晚点了点头,“工作是比感情更加明朗,得失公正。但我怎么觉得,你宽慰我的这些话,似乎是自己经历了什么才得来的感悟呢?” 她挑眉,“是啊。感情诸多坎坷。” 沈向晚眯眼笑着看她,“你这么漂亮自信,又那么有能力。只可能是你给别人坎坷,怎么还会自己坎坷?” “只是因为我给了他让我坎坷的权利呗。犯过贱,自己把自己的自尊踩到了脚底下,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多看看我。却反而让他越走越远,最后他走了,别说我的自尊没有了,我连自己都没有了。”她的红唇在闪过街灯的映照下,看的更是明艳动人,“我和莲青一样,遇到了一个错误的人,误了半辈子。也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吵过、闹过,几乎闹得满城风雨。终于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这些话云淡风轻,但沈向晚明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闪烁。 沈向晚说:“因为你爱的太深了。” “是啊。”她笑,“跟你讲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两句话。别人怎么说都和你无关,你唯一要关心的,只有你自己。还有就是,努力工作。爱情会有缘无分,但工作永远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何况你还有我这个对你印象这样好的上司。” 刚好到了芸苑,江映荷对她挥手,“早点睡,做个好梦。” 她拉开车门,“我会记住你的话。谢谢。” 江映荷果然是个好上司。沈向晚刚入职,又是新进一个行业,好多东西都需要从头学起,遇到问题是难免的,偏偏又遇上人际关系理不顺。她满身风雨而来,怎么可能没有流言蜚语? 但在江映荷的管理下,行政部表面平静,沈向晚也能拥有一个相对和谐的工作环境。 其实她做律师做久了,身上的棱角早已没那么多了,偏偏性格使然,她还是不够圆滑。江映荷虽然在业务上帮不了她太多,但人际方面,可是一把好手。她只要一开口,江映荷几个电话就搞定。 但江映荷毕竟是她的上司,总是给人添麻烦不好。 这日陪老总出席揭牌仪式。是英国那边的公司要在晋城建立电商直运站,合同是她翻译的,会议的筹备也是她和英国那边的行政代表沟通洽谈的,所有的名牌、文书、电子签章、演讲词,再到视频字幕英汉双翻……只要是从她这里经手的材料,她都再三确认无误。 偏偏,还是出了问题。 英方来的是公司的最高长官,加布里埃尔·马赫特。根据已知的材料,她知道其年龄四十又八,身高180,喜好是喝茶和看希区柯克电影。为此,她代表大中华区公司特意为他准备了景德镇全套茶具作为礼物,还专门找人用铜版印刷体写了精美的卡片。 结果,主持人伊介绍,她一看站起来的人,立刻傻了眼。 是个女人,瘦高瘦高的中年女人,保养的很不错,一头金发,精致的妆容。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上挑的眉眼,表示着这位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但没有人告诉她,这位老总,是个女的! 合作方提供的材料,也没说她是个女的! 她在所有的材料里,指代这位英方长官,都是用的男他! 好在主持人随机应变,在说出了第一个He之后,所有的指代都用的女她。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合作方的秘书小赵接下来的话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沈向晚,刚才马赫特女士说,你将她的名字也打错了。她的名字是GabrielleMacht,而不是GabrielMacht。” 她已经是惊得一身汗,这属于工作的重大事故。如果因为这个而惹怒了合作方,而导致合作方撤销或者终止投资的话,别说她的工作保不住,甚至与可能面临巨额赔偿。要知道,这可是牵涉着十几亿的大Case! 翻开手机,看外联部给她发来的邮件,确实是GabrielMacht! 她根本没写错,是有人在中间捣鬼! 可她总不能跟合作方解释是外联部给她的提供的信息错误?外联部也是公司内部的部门,出了事故,无论是谁的问题,对于合作方来说,就是她们的问题! 果然,揭牌仪式一结束,马赫特女士就翻了脸,BE的陈总也在场,也是一个中年男人,大风大浪也是见过,故而一直陪着笑脸,劝慰着。马赫特却越说越来气,直言一个连细节都处理不好的公司,怎么还值得信任?!并放下话来,要么开除事故责任人,要么终止合作! 陈总并未表态,只是一言不发。 回去就将沈向晚叫到了办公室,也是气得拍桌子大骂:“你也不是初入职场的黄毛丫头了!做律师了那么多年,怎么也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情!” 她刚要开口,陈总立刻指着她的鼻尖,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陪酒赔钱赔上色相也好,你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你自己去处理!别让公司给你背黑锅!” 她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刚推门,陈总又补了一句:“要不是想你和方译桓有点关系,江总监又极力推荐,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轻松就进BE?!丑话我先摆这里,明天我要见不到马赫特在第二阶段规划上签名,你就给我走人!” 她没办法,立刻就给马赫特打电话,那边却态度强硬:我合作过那么多公司,从没有人敢把我的名字写错!我不跟你说话,直接叫你们老总来谈! 她拿着介绍信,提着包装精美的大包小包坐在马赫特下榻的酒店门口等,可人家看见了她,轻瞥了一眼,立刻走人。 她追上去,却被保安赶出了酒店:“马赫特女士说请你离开。” 托合作方的人带话,是冷冰冰的回应。再托以前做非诉时候认识的在物流行业有些人脉的老总求情,却依然没用。她已经穷尽了办法,简直要绝望了。 电话适时响起,居然是江映荷:“我听说了你的事情。这也不能怪你,外联部的吴秘书一直都是这样马大哈,可人家后台硬啊!已经逼走了好几个翻译了,好几个都是在央委办局做过翻译的,那出错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最后还不一样?你以为陈总不清楚啊?人心里可比你明镜多了。” 她也是一惊,怪不得陈总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 江映荷说:“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也别不爱听,采纳不采纳看你自己。” “你说。” “不知道你和方译桓到底什么关系。但媒体的报道,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江映荷顿了一下,“也就两个字母的错误,马赫特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主要是她一直不太赞成英方与BE合作,她的目标公司其实是桓宇国际旗下的景邦物流。但捱不过董事会,只得选择了咱们公司。私下里,马赫特和方译桓的关系也非常好,方译桓在英国起家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 她沉默。 “你这个时候跟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也没用。你找方译桓,说不定有转机。他只要一个电话,别说是你的工作保住了,BE的电商直运站也保住了。人这辈子那么长,总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时候,先爬上来,再从长计议嘛。” 江映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她不确定方译桓会不会帮她。 拿着电话,犹豫了再三,还是拨了号,一直是忙音,却就在她要挂电话的时候,方译桓的声音传来:“沈向晚。” “休息了吗?” 他顿了顿,“没有。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订婚 她开始斟字酌句,但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BE本来就是景邦物流的死对头,两家公司从来只有针锋相对的份儿,哪里还会给与帮助?何况方译桓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告诉他这个消息,万一他利用这个消息抢了生意,那不是更糟? 这样一想,更是开不了口,“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未见了,问问你,还好么?” 他说:“很好。” 沈向晚沉默了一下,也笑了笑,“那,没什么事。你多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他嗯了一声。 “再见。” 挂了电话,她的心居然还怦怦直跳。 既然事已至此,那就接受最坏的结局吧。大不了再次卷铺盖走人。有什么,此处不留爷,总有留爷处。 但没想到第二天还未起床就被电话吵醒,居然是马赫特的秘书小赵,难得的和颜悦色:“没想到你面子这么大,居然能让桓宇国际的方总欠你人情。还亲自打电话替你给商业宿敌说话。真是人不可貌相。第二阶段的合作规划已经签好字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让司机给你送过去。” 她几乎噎住,她明明没跟方译桓说这件事情的。他居然就知道了。 带着疑惑连连点头:“不用不用,我现在就去酒店拿,我现在就去酒店拿。” 拿上规划给陈总送去,在走道碰见了江映荷,就将疑惑跟江映荷说了,哪想人扑哧一笑:“我想你肯定不好开口,我就给方译桓打了个电话。一听是你的事情,方译桓干脆利落就答应了。” 怪不得。 不过还是应该道谢:“谢谢啊。” “不用不用,改天请我吃饭就好了啦!” “不用改天,就今天好了!” 江映荷一口答应,“正巧今天没事,咱们去新开的那家日本料理店吧。好久没吃日本料理了,简直是想死我了。吃完饭去看电影怎么样?据说新上的《分手合约》不错呢。” 毕竟是新开的店,地段、服务和环境不错的,町屋的外观,一进门就有穿着和服的年轻姑娘鞠躬行礼,装潢也很有和室氛围,桌上玲珑的白瓷花瓶插着粉色的樱花,看着生机盎然。 只是寿司不是沈向晚的菜,她一直对生鱼片不感冒。看着那片的薄如蝉翼的三文鱼铺在白花花的冰块上,再蘸上绿不拉几的芥末酱,简直就让人起鸡皮疙瘩。偏偏江映荷喜欢,在对面吃的津津有味,又给她倒了清酒,她抿了几口,味道不错。 门外有人说话着经过,江映荷突然咦了一声,“觉不觉得这声音很熟?” 沈向晚这才仔细听,和室的墙很薄,木格子中镶嵌着白色的布,是透光的。故而走道里那一男一女的身形看的清清楚楚,男子肩宽高大,女子也是亭亭玉立。 声音温柔而好听:“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冬冬接回国内?我最近倒有时间,可以照看她。你知道的,总让他一个人待在国外,并不好,回来都不亲了。” “过段时间吧。我还没想好。” 沈向晚的心又是一跳。 是方译桓。 江映荷已经站起身,拉开了门,“嗨,方总!” 门外的两人这才停住了脚步,方译桓走过来,“真巧。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可不是真巧?说起来这顿饭还跟你有关系呢!”江映荷对着沈向晚眨眼睛,“还不是因为马赫特的事儿?沈向晚特意感谢我。其实,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啊!” 方译桓这才看见了沈向晚,点了点头,笑容疏离,“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江映荷笑容可掬,“既然碰上了,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没等方译桓回应,转身就对服务员说,“麻烦再取两个坐团,加两个桌子,还有菜单!” “也好。”方译桓也就没推辞,与那位高挑的女子一起进来了。 沈向晚本不想八卦,却还是满怀好奇地扫了扫他的女伴。一身素净的蓝色裙子,围着宝石色的围巾,却又明艳动人,画着精致的妆容,柳眉大眼,高鼻樱唇,是典型的东方美女。 江映荷对他的女伴相当好奇,“这位是谁?方总也不介绍一下?放心吧。我们不会将消息卖出去的。” 他笑了笑,并未说话。反倒是蓝裙女子自己介绍:“我叫尹谨媛,可以叫我谨媛。是译桓的未婚妻。” 方译桓并未否认。 沈向晚的心却蓦然下沉。 也是,尹小姐都能照顾他的私生子冬冬了,那关系自然不一般。 只以为是女朋友,却没想到是未婚妻,那可能很快就结婚了吧。 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当时方译桓召开发布会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流言蜚语伤害。却原来只是为了保护谨媛。 保护的可真是好啊。她在舆论面前承受枪林弹雨,搞得自己声名狼藉,一连丢弃两份工作,这份工作还是险险保住。结果人尹美女只用躲在她和方译桓的身后,做方译桓身后的小女人就好了。 她也终于明白方译桓所说的欠她一份人情是什么意思了。 江映荷偏偏来了兴趣:“未婚妻啊。那婚期应该定了吧?什么时候可以喝上喜酒啊?” 尹谨媛笑容满是甜蜜,“定了。Rosewood,明年二月十四号。” 订婚了。 他们已经订婚了。 未婚妻不是她。 方译桓,即将和另一个女人,朝夕相处,携手搀扶,过完这漫长的余生。 原来,就算没有江莲青,就算她是六年前的恬静,她和方译桓,也不可能了。 心里不是不酸涩的,便开始喝酒,清酒度数不高,甚至还带着大米的香甜,但她就是觉得喉咙焦灼,心里烧痛。 原本最讨厌的三文鱼,也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往嘴里送,冰得她要说不出话来。 再要落筷子,却被方译桓拦住了,“你不是胃不好?三文鱼这么凉得东西,你怎么吃这么多。” 她笑了笑。 不经意还是皱了皱眉,胃已经开始绞痛了。 方译桓给她倒了杯大麦茶。 她客气地道了谢,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没走几步,喉咙就翻江倒海,她无法站立,扶住了木格子墙,却还是要跪下去,幸好有人扶住了她。 “我送你回去吧。” 她已经没力气回答,只是虚弱地摆了摆手,方译桓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早跟你讲了,三文鱼不要吃。你偏偏逞强。”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咬着嘴唇,眯着眼睛。但方译桓的胸膛真的很暖,他身上的金纺味道也很清爽,是很熟悉很熟悉的那种感觉,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蜷缩在他的怀里,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译桓译桓…… 译桓译桓,你是喜欢刘亦菲,还是喜欢我? 他不假思索:当然是刘亦菲啊。 哼。 我喜欢刘亦菲,但我爱你啊。 …… 译桓译桓,你是打算晚上亲我,还是明天亲我? 你是女孩子好不好?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的! 我不管,让我亲你好不好? 不好。 讨厌,我不想理你了。 他的气息一点一点逼近,呼吸都近乎可闻:我选择……现在亲你。 …… 译桓译桓,我怎么这么讨厌你啊。 他头埋在书里抬也未抬:真巧,我也是。 那你还跟我在一起? 他的模样一本正经:你看你,长的不好看,脑子也笨,还粘人,动不动就哭。真是让人受不了,太讨厌了。但怎么办呢?喜欢你一个人就要包容她的所有坏毛病,我喜欢你呗。喜欢到哪怕讨厌也要在一起。 …… 多少年了? 七年前,那是她最青春的时光,是她人生中最长也最美好的四年。现在想来,却是她这一生悲剧的根源。 曾经,他是她的世界,是她自以为的终身最爱,曾经视若珍宝,刻骨铭心。却怎么会忘记呢? 还那么巧,忘记的就只有和方译桓在一起的四年。 除非是她刻意为之,还能怎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记忆 除非是她刻意为之,还能怎样。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就被他那样抛弃,语气那样恶毒和残忍:“有什么有?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曾经喜欢你,不过一时冲动,生理反应而已,但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新鲜呢?” 她不信,她怎么能相信。然而当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无法瞑目,只是撑着最后的气力跟她讲:“爱自己……静静,你一定要爱自己……”可她怎么告诉母亲,她已经不再爱自己了,而那个人,也不要她了。 除了嚎啕大哭,她还能有什么表情,泪眼模糊中,却看到那个她最爱的人,从肇事车辆中走出来,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不愿相信罪魁祸首是他,却还是哽咽着,抓住了他的袖角:“译桓,译桓,求你,求你救救我妈妈……” 他终究是无动于衷。 可母亲已经离去。 母亲的后事那样简单,生时再多富贵荣华,离开的时候也不过巴掌大的一抔土。火葬场一片萧瑟,她抱着骨灰盒,一直没有哭。 直到有人安慰,跟她讲着节哀顺变,跟她讲着人死不能复生,跟她讲着以后的茫茫人生、偌大人世只有了她一个人。 黑白照片音容清晰,笑貌恍如眼前。 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会亲昵地唤她乳名静静,给她做好吃的,给她捂被窝,给她讲故事。她跪在相片前,感觉自己的眼泪一直哗啦啦往下掉,听见自己声音嘶哑,声带如同撕裂,只是唤着母亲,歇斯底里地大嚷大叫,抓着挠着那冰凉的玻璃板,所有人都来安慰她,可再怎样也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母亲。 她止不住,止不住翻涌的绝望,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直在磕,满头满脸的血:“妈妈,我错了,我错了……女儿不孝顺……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求你原谅我……妈,不要抛下我……” 但命运这样吝啬。 她把爱情当做赖以存活的氧气,爱情却给了她最响亮的一巴掌,打得她再无力反抗。 她已经不记得最后是怎样收了场,倏忽睁眼闭眼间,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 但醒来竟躺在自家的沙发上,那时候还是生父秘书的夏至坐在一边:“你父亲怎么也不能原谅你,我劝也没有用。毕竟,他是那么爱面子的人,出了这种丑事,你让他怎么还在华人商圈立足?” 丑事?无非就是她怀上了方译桓的孩子。 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但还是希望你们宽限几天,等我将孩子打掉,调理完了身体。我就搬走……” 话音未落,一个硬物直直飞来,堪堪砸中她的额头。 本已包扎好的额头,又渗了血。 接着,“啪——” 那烟灰缸滚落在地板砖上,碎成了玻璃碴。 抬头,是父亲怒不可遏的一张脸:“害死了你妈你、你居然还能恬不知耻的调理身体!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滚——!” 她抓起了外套,就出了门。 她并无英国国籍,无法享受全面的英国国家医疗服务,而身上仅有六百英镑,更无法去高档医院,玛利亚医院是唯一一家她能够付得起手术费的医院。 她孤身走进,孤身做了各项检查。等验血结果,她坐在走廊里,看着来往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瞧她,那神色,尽是悲悯。 是啊,一个人来打胎,确实很奇怪,也很狼狈。 亚裔护士看了一眼她的化验单,然后将其递给医生,便引导她坐在了医疗台上。 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的体温37.2,再高一点就做不了引产了。我知道你苦,来这里引产的女人,尤其是一个人来的,就更是苦。但还是劝你想一想。孩子已经六个月了……要不是你太瘦,怎么会看不出来?中期引产太危险了,非常容易造成产道损伤,万一术中大出血,子宫破裂,或者高烧感染,你连个身边照顾的人都没有啊。” 她看着很细的针,打在小腹上,明明很疼,但心居然已经麻木了:“我要做!” 除了做引产,她还能怎么办? 方译桓不要她了,最爱她的母亲被方译桓害死了,父亲也不要她了,她连活命都有问题,又怎么可能去照顾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医生将Prostaglandin片给她,她并不方便去拿水,就那么生生咽了下去。 护士抱着她:“可能很疼,忍一忍。” 何止是很疼,一阵一阵地,撕心裂肺地,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只是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揪住,她全身都在发抖,死死咬住牙,她甚至听见了自己的牙齿发出令人恐怖的咯吱,但还是那样疼。 她满头满脸的汗,终于慢慢缓过来,却立刻又是下一波的锥心刺骨,她已经全身僵硬,意识已经全部被抽离,好像一瞬间有无数的刀子剜剐着她的子宫,就在身体里面,一寸一寸地,将她所有的血肉都要掏空。 她嘴唇抖得不受控制,“求你……求你……我不要做了……要不、要不然剖腹产……割开肚子,把孩子直接取出来,会好受一些……” 她没有声音,气息太多,护士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得俯身,“你说什么?” 她泪眼朦胧,指甲抠着护士的手背,“我不要引产了,我不要了……让我死了,让我死了吧……太疼了……” 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一定是在惩罚她。一定是她成年之前享受了太多的幸福,老天才要将她拥有的全部夺走,才会让她经历这样的剥肤剖肝之苦…… 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爱过方译桓,将一切都给了他。 生无希望,为什么还不让她死? 但护士却说:“骨缝三指都没到……你还得等等……” 她想自己的面目一定是狰狞的,声音一定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让我剖!让我剖!要不然我会死的!求、求你……” 但护士说:“剖腹引产要一千英镑,你根本不可能负起。” 仿佛是被活生生地千刀万剐,她坐以待毙。 整整痛了两天两夜,她才看到汩汩的血从下身流出…… 然后就是术后感染,整整两周的高烧不退。她意识昏迷,不断地说着胡话,叫着他的名字:“方译桓,方译桓……” 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你是我的命啊,我不能没有你…… 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 护士都听不下去,她张开眼就看到华裔护士抱着她,抱得那样紧,亦是满眼泪花,“姑娘,姑娘啊,你受的苦还不够么?爱一个人要付出,但不是付出自己,付出命啊!你连命都没有了,你还有什么?” 她还有什么? 可她根本就放不掉,挂着针的手背抹了抹眼角,泪水依然成串沿着脸颊往下流,“可我没办法……你告诉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忘不掉,忘不掉那些美好的日日夜夜,忘不掉一起走过的那四年。 像割掉自己的心脏,还怎么活? 后来才知道,她住院的钱远远超过了六百英镑,剩下的钱都是这位好心的华裔护士垫掉的。等她身体终于恢复,已经是一个月之后,护士带她去了Paul-Tinbergen-Institute(保罗·丁伯根研究所),是一家专门进行神经退行性疾病研究的研究所。 科技并未进步到可以对记忆随意调节,但仍有致幻药物和他汀类制剂投入临床,用于戒烟、防止抑郁症、治疗阿尔茨海默病,仍有人为了减肥、戒毒、克制懒惰,而进行颅脑手术。保罗丁伯根研究所正进行中的,则是脑立体定向手术与药物结合的戒除精神依赖治疗。 恐怕没有人能理解,爱一个人,成为了一种病,需要进行开颅手术,需要进行服药治疗。 方译桓也不会知道,他给她造成的伤害,需要她像戒毒一般戒掉。 这项技术并不完善,甚至只用于大鼠实验和绵羊模型,临床实验Ⅰ期都未结束,安全性未知,不良反应未知,所有都未知的情况下。沈向晚仓皇就签下了协议。 因为是免费的,她也是Ⅰ期的临床实验考察对象。 她已经没有钱了,也没有时间了,再这样下去,她也活不成。 方译桓更不会知道,她是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半个月的术前准备,大量的注射针剂,Amobarbital、Pramipexole、Myristicin、muscimol……各种她不认识的药物,花花绿绿的药丸,还有各种各样的测试表格,艾森克人格问卷、明尼苏达多相人格调查表、卡特尔十六种个性因素测查表、药物心理依赖调查量表,各种各样的检查,每天的血检、尿检、还有EEG检查、RTMS、Holter心电分析…… 她像个僵尸任人摆布,终于挨到了手术。 手术出人意料的成功,她将与方译桓共同度过的那四年,忘得一干二净。 方译桓是谁?她怎么会怀过孩子?她的母亲长什么模样?原来已经去世了啊。 心不动,则不痛,心痛和时间无关。 记忆也并非不可磨灭,就如同摘除一颗肿瘤那样简单。 …… 她听见方译桓快而稳的步伐,他听见方译桓在跟包厢里的江映荷和尹谨媛说:“沈律师不舒服,我送她去医院。谨媛,不能送你了,请你自己打车吧。” 尹谨媛的声音端庄得体:“当然是沈律师要紧。但你一个人怎么应付的来?我跟你一起去医院,我照顾她也总比你照顾她方便。” 方译桓说:“不用。” 腾出手立刻关上了包厢的门。 他的车依然开的平稳而迅速,沈向晚躺在后座,额头还是一层一层的冷汗冒着,他的声音焦急:“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明明就在身边,为什么她觉得这样心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体贴 路上就已经打好了电话,一下车就有医生来迎。 是急性胃炎发作了。 立刻挂针,她却已经疼得不能呼吸,额头上尽是汗。方译桓抱着她,帮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大夫,都已经打针了,怎么还这么难受?” “哪儿见效这么快啊。症状缓解,最快也要到半夜去了。” 他愣了愣,眉头锁得更紧。 沈向晚闭着眼睛,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方译桓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睡一会吧。醒来,就好了。” 她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是很久违的气息。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就往下流,方译桓的声音也有些哑,“不哭。” 他还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口。 沈向晚依旧是无声流泪。 这些年一个人撑过来,其实真的累了,她太累了。青春的美好太久远,蔡闵程从没体贴过她,她一个人走得很辛苦。 在时间中沉浮,在城市里打拼,再难过,也很少哭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至少不会因为心酸委屈而哭了,但方译桓这一句,陪着你。她却觉得不止是胃疼,连心也开始疼了。 方译桓的声音很温柔,温暖的大手将她揽着,仿佛将全世界的冰凉都阻绝,“乖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是《穿靴子的猫》。 他讲的生动形象:“从前,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磨坊主。他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石磨、一头毛驴和一只猫……” 那猫咪很厉害,给老三创造了财富,让老三得到了国王的赏识,还让老三成为公爵迎娶了漂亮的公主。 病房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方译桓的声音温柔亲切。 沈向晚的疼痛竟渐渐缓解。 一个故事结束,她还想听:“还有么?” 他笑容温暖,又给她讲了个《莴苣姑娘》。 姑娘一出生就被女巫囚禁。她的歌声和长发吸引了王子。王子为了救她,掉进了刺从,双目被刺瞎。终于找到她。再重逢,她的泪水湿润了王子的眼睛,王子重现光明,并将她带回了自己的王国。 “历经艰难,终究是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她笑得凄凉,“可惜生活无童话。” 他说:“只要想,没有不可能。” 沈向晚虚虚开口,笑容讽刺,“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点头:“好。” “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听过吗?” 他嗯一声。 “戏剧中,罗密欧和朱丽叶,双双殉情。两家世仇恩怨一笔勾销。” 她忍了许久才忍住泪水,“而现实里,朱丽叶失去母亲,被父亲抛弃,孩子流产,沦落街头,自身自灭。回忆翻江倒海,她痛不欲生,选择了用最惨烈的手段将自己的记忆生生割除。她并不知道,在这场事故中,罗密欧毫发无伤,不但建立了自己庞大的商业帝国,也很快迎娶了比朱丽叶更美的女人。家花妖艳,野花更是姹紫嫣红,不久的以后,他又将迎来人生第二春。朱丽叶和罗密欧再重逢,她早已不奢求旧爱复燃,只祈求别灾难不断,连讨生活的饭碗也被剥夺……” 他的手突然冰冷,“你想说什么?” “拜你所赐,我的哥哥进监狱了。我的工作也丢了。”沈向晚笑了笑,“我却还要祝你和谨媛小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他抿了抿唇,说:“我和谨媛,并不是……” 沈向晚转过头看他,立刻将他打断:“不用跟我解释。我本不是你的谁。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他的眸光颤抖,语调却斩钉截铁:“是。我们是不可能。但我想,这没必要一再强调。” 没有必要,一再用匕首剜着他血肉模糊的心脏。 说话肆无忌惮,用词尖利至极。 她知道这些话对他的作用,无异于对他的凌迟。病痛他能忍,心伤他能忍,只有她的话,他忍不住,就像锥心刺骨的闸刀,一瞬就能将他的心碾成齑粉。 所有的所有,不过就是仗着,他爱她。 他却不能反抗,不能反驳。 沈向晚咬唇,住了口。 浪漫的童话故事听多了,却不会改变赤裸裸的现实。 沉浸其中,没有任何好处。 她已经过了耳听感情的年龄,她只相信看到的,和既定的。 住院了两天,方译桓就在医院里陪护了两天。沈向晚不是不感动,但她又害怕自己心软,七年前的万劫不复,此生经历一次,足够。 方译桓送她回芸苑,沈向晚坐在车上,广播正放着最新的新闻,“方良时特大国际涉黑案件,最近又有新进展……” 她屏息凝听,方译桓又是一手换了台。沈向晚问他:“为什么不听?” “又不是抓到了人,有什么好听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抓到了人?” 他嗤一声,“那是我弟,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语气一下严厉,“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还有联系?” “没有。”正是岔路口,他一手拨着方向盘,似云淡风轻,“我跟他一起长大,总会比别人了解他,不会这样轻易被抓。” “那你是什么态度?” “说实话?”看沈向晚点头,他笑了笑,“很复杂。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应该正法。但毕竟是胞弟。” 他点到为止,转头对她道,“希望你理解。” 沈向晚也实话实说,“我没法理解。” 电话响起来,沈向晚一看,是陌生号码,“你好,请问是沈向晚么?我们这里是省公安厅刑警总队。” 她看了方译桓一眼,那厮一副扑克脸,没什么表情,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调小了手机的音量,“我是。请讲。” “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消息,方良时已回国,此行目的之一便是你。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们会在你的居住场所和工作场所周围布线,对你的电话也会采取监听,并会指派一位训练有素的女性同事与你朝夕相处,以防方良时对你不轨。” 她说:“好的,谢谢。我会尽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刚好到了她的别墅门前,方译桓指着坐在花园秋千上的女子,笑了笑,“喏,你的贴身保镖已经到位了。那姑娘好瘦,长的还行,那么年轻,确定能负责你的安全?” 沈向晚没好气,“你偷听我的电话?” 他说,“空间逼仄,距离太近,想不听也难。” 下车,那女子果然迎上来,与她握手:“我是刑警总队金丽,这几天负责你的安全保卫工作。可能会打扰你的生活,如果造成不便,请多多谅解。” “哪里。我应该感谢你们。” 那姑娘很警觉,看了看方译桓,“方译桓?方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向晚这几天生病住院,我接他出院。没什么事我走了。”对沈向晚嘱咐,“这几天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已经给江映荷打过招呼了,不会扣工资的。” 金丽确实很负责,就连上厕所和洗澡都对她形影不离。沈向晚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你、你其实在外面等就好了。我家卫生间就那么一扇窗户,小的跟狗洞似的,方良时绝对进不来。” “不行,我必须对你寸步不离!” 沈向晚笑容尴尬,“那、那这样好么?我和你说着话,或者唱着歌,让你知道我很安全。” 金丽有些勉强,“好吧。” 毕竟隔着一扇门,沈向晚不得不提高了嗓门,“金警官,我很安全。金警官,我很安全——下面我要唱歌了哟——” 拉开了水阀,调好了水温,一边解扣子,一边唱歌,“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 却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人,就站在她的身后,正凶神恶煞地瞧着她! 她立刻转身,拔腿就要跑,一面高声惊叫:“金警官,金警官——” 方良时却已经打开了水阀,哗啦啦的水声将她的惊叫淹得一丝不剩。 她的手差一点就触碰到了门把,却立刻被他拽了回来。 “臭娘们,老子找你还真是费工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钓鱼 说时迟,那时快,门立刻被撞开,金丽举枪站在门口:“不许动!放下人质,否则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方良时笑着,“小丫头片子还想拿住我?先把你的开裆裤穿好吧!” 一手勒着沈向晚的脖子,一手握着枪。 一如七年前,冰凉的枪口抵在了沈向晚的太阳穴,沈向晚本以为自己会十分镇定,但七年的那幕再次如同地震,排山倒海而来。她除了惊慌地张大眼,整个身子如同木偶一般,动也动不了。 方良时架着她动一步,她就动一步,方良时不动,她也无法动弹。 整张脸煞白如纸,眼红如血,不停喘着粗气。 七年前,她喊的是,“译桓,救我,救我,救我……” 而此时,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居然发不出声音。 金丽也看出了沈向晚的不对劲,此时不能硬拼,只是一步一步在靠近,而方良时根本就不惧怕,一脚上去,金丽堪堪避过。别看金丽瘦瘦小小,毕竟是特警出身,训练有素,看着方良时又要躲她又要挟持沈向晚,分不过身来的功夫,一手拽过了沈向晚的胳膊! 方良时眼看不对,立刻开了枪,只听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砰!砰!砰—— 沈向晚还未反应,已是被金丽拽趴下去,金丽一脚上去,踢翻了方良时握着枪的手,那枪咣当落在了地板上—— 方良时作势就要去抢,金丽哪里会让他抢到,一脚就要将枪踢远,水花四溅!方良时看着自己无法得逞,更占不了上风,知道此时的软肋是沈向晚,立刻拽过了地上软泥一般的沈向晚,抱着沈向晚的脑袋就要往墙上磕,若真让他得逞,沈向晚哪里还有命! 金丽一枪射过去,正中方良时的手臂!方良时痛得大吼一声,立刻就扑了过来。金丽个头不高,身子又瘦弱,立刻就被方良时扼住了脖子,她的手却死死握住了枪! 为了案子还不能将方良时一枪毙命,她只能抵住了方良时的后背,却迟迟不能开枪! 哪想方良时一拳头打过来,她整个人磕在了卫生间的盥洗台上,一额头的血! 眼看着情势不妙,方良时抡起了金丽,就要往地上摔—— 霎时,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警笛声—— 荷枪实弹的特警纷纷从警车上下来,夜空响着中年男人沉稳而令人安定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我们可以争取从轻判决——” “妈的!来的这么快!” 趁着方良时怔愣的功夫,金丽立刻从方良时的禁锢中解脱出来,还要再打,方良时却一转身打开窗子,一钻一跳,立刻消失在了夜色中…… 特警已经冲进了院子,关掉了花洒,金丽也被人搀扶着送往了医院。沈向晚却仍然怔怔地蜷缩在角落,有人拍了拍沈向晚的肩膀:“沈律师……沈向晚?” 她却一直喘着粗气,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仿佛呼吸不上来。 脑海里回旋往复,她的思维和声音不听使唤,仿佛已经看到了方译桓浑身是血地躺在眼前,对她说着话,说我没事,对她笑,你、你没事就好……她不停地哭喊,不停地尖叫,却全都无济于事,她一遍一遍地呢喃: “译桓……译桓……你不能死……” “译桓,方译桓,请你坚持一下,为了我,为了我……” “方译桓!你答应过我的!译桓!” 警察想将她扶起来,她却越发挣扎,碰开了淋浴器的龙头,花洒的水打下来,将她整个人浇了个透,她在哗啦啦的水中放声大哭,如同疯了一般。 “沈律师!沈律师!沈向晚!” 有人抱住了她,关上了龙头,又给她裹上了单子,她却还是在歇斯底里地哭着,像是困顿迷惘的狼,呜咽而绝望。 有人喊了一声:“方总没死!方总没死!方译桓还好好的活着呢!” 她这才安静下来。 眼底一颗眼泪,吧嗒一声,跌进了浴缸里。 那是心底最深处的痛,除了那刺骨的恨意,其实她不是不自责和遗憾的。她害怕他有事,她更害怕他是因为她而有事。 那是最无力的事实:当年的那起事件中,最决绝残忍是他;最走投无路也是他;而在最无从选择的时候,豁出命来替她挡枪子,重伤在床却依旧渴望她能劫后余生、安好如初的人,依然是他。 她懂,她深深地明白,所以才更害怕他有事。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那抵住她太阳穴的枪眼,触发的,竟然不是对自己的担心。 而是对方译桓离去的害怕。 七年前,那一幕,太清晰。 初初恢复记忆后的那段时间,她总是从梦里醒来,泪水潸然。但夜色如母亲的手,再次提醒她,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爱自己更重要…… 她亦是明白的。 却做不到- 方译桓很快赶来,却风尘仆仆,出示了证件,警察也并未拦他。 看她懒懒躺在床上,语带焦急,“没受伤吧?” 她依旧一言不发。 倒是旁边的女警插了一句嘴,“有金丽保护,她并没怎么样。只是吓住了。但让我们觉得奇怪的是,她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方译桓转头,“叫我的名字?” “是啊。一直在叫,方译桓,不要死,为了我,不要死之类。怎么会这样?方总,冒昧问一句,你之前是不是让她受了什么情伤?还是沈律师有过精神病史?或者,她有妄想症这类的心理疾病倾向?但她的档案里并未写啊。“ 看着方译桓紧皱眉头的模样,继续道,“难道,那些报纸上写的你们之间的事情,是真的?” “有人会在危急时刻,因为太害怕,而引发了与以往的自己完全不同的应激反应。沈律师再冷静,再出事果断,也终究是个女人。面对危险,害怕很正常。叫我的名字,也不代表什么。”方译桓笑了笑,“那些八卦花边,你还是别信为好。” 警察勘查了现场,采集了证物之后,就回去了。 但留了另一个女警,来保护沈向晚。 方译桓不放心,提出也留下来,但由于他和嫌疑人的亲属关系,并不合适。 也只能回去了。 就在沈向晚遭袭的当天晚上,在晋城第五监狱,却传来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狱中的沈牧彦,自杀身亡。 这消息并未放出来,但方译桓已经知道了。 因为在沈牧彦自杀之前,方译桓正去了第五监狱,将方良时的亲笔信,送到了沈牧彦的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反间 方译桓从沈向晚的别墅离开后,立刻就联系了方良时。 方良时的电话,他一直有。因为七年过去了,方良时从未换过号码。只是有号码,却未必就能联系上他。 果然,一直没人接。 方良时作为黑势力头目,警惕性自然很高。没人接也不奇怪。 却过了十五分钟,方良时就用另一个号码,给他回了电话。 方译桓也不废话:“我知道你去找了沈向晚,出来坐坐吧。” 方良时自然是不肯相信他只是为了坐一坐约他出来,笑容不油狡黠:“出来坐?坐什么?我们两能坐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方译桓顿了顿,声音有些异样,“爸爸临死前,把你交给了我,你再坏,再与我不同谋,也终究是我的亲弟弟。我们终究、终究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方良时笑了笑:“所以?” “所以,还是想把请帖给你。”他嗯了一声,眉头紧皱,“现在有时间吗?地方你选。” “好。” 是选在闹市区的小酒馆里,周围纷纷攘攘,只有小酒馆闹中取静。 方译桓把请帖和喜糖,西饼递过去,神色复杂地问方良时:“能来吗?” 方良时捻着丝绸缎面的请帖,在桌上磕了磕,笑得玩世不恭,“我去参加你和那个女人的婚礼?你就不怕我带把刀,或者扔个炸弹?” 他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沈向晚,解释说:“不是和沈向晚。” 方良时一惊,“不是和她?” 打开请帖,看着上面尹谨媛三个字,彻底愣住了。却又立刻恢复了神色,将那请帖装进口袋,“别想一张请帖就能糊弄我了!方大总裁。你以为就一张请帖,就能让我相信你吗?你拿出命来保护的女人,你却不娶她?你在给我讲冷笑话吗?” “我的婚礼,你不来,算了。”方译桓眼神有些灰暗,拿起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方良时嗤一声。 方译桓眼眶发红,“可十天后,爸爸的祭日……” 方良时的眼圈也突然红了,“不去。” 方译桓似乎早已聊到了这个结果,立刻起身,理了理领带和袖扣,对方良时抿唇浅道,“我知道了。” 笑容凄凉,却刻意云淡风轻。 他点了点头,迈步就走。 极快地走到停车场,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食指揉了揉眉心,歇了许久,终于打开了广播,挂挡,就要启动车子。车门却突然打开,他一愣,看着方良时大喇喇地坐上来。 他皱眉。 方良时笑了笑,慢悠悠地开了口,注意着方译桓的神色:“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刚才去找沈向晚的目的,就是要杀了她!” 方译桓面色无任何变化,仿佛在听一个十分无趣的故事。 “你不心疼?” 方译桓一脚油门踩下去,“你做的事情,我心疼没有任何用处。” 方良时难以置信,却又有些幸灾乐祸,“那可是你沈向晚!就这么说断就断了?我几句威胁,你们就真的退缩了?” “没有。”他说,“有交集,但不会有未来。”- 车子在高架上穿梭,方译桓转身问方良时,“去哪儿?” 方良时笑:“你家,欢迎吗?” 方译桓没答话,而是立刻将车驶下了高架,开往了香樟木国际社区,也就是他的私人小公寓。 方良时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一进门,就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罐饮料,就开始喝起来:“以前你在英国的时候,就喜欢在冰箱里放很多饮料,给我和沈向晚备着。没想到,到现在,这个习惯都没改。” 他说:“只是备着,却没人喝。都浪费了。” 方良时笑嘻嘻,一边吮着饮料,一边瞧见了沙发,就倒在了上面,抱着抱枕,一脸幸福和依赖,“真软。像以前咱们家里的!” 方译桓看着方良时,心里的异样感觉更深。 当年,他全心全意都想着如何能让恬家和方家两全,却从没有真正为方家做过什么。只有弟弟方良时,拼尽了一切,合法不合法的手段,都是想要保全一个完整的方家。 方良时绑架恬静,只是想掣肘恬仲峰,求恬仲峰能给方家一条生路。 方良时撞死恬静母亲,也是走投无路的下下策,只是想人命终究要人命来归还。 方良时并不是坏孩子,他一直都知道。 毕竟是自己看着、拉扯长大的弟弟,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叫着哥哥,不写作业就喜欢抄他的答案,老喜欢跟他抢好吃的抢好玩的,凡事都要他让三分的淘气的弟弟。 直到方氏的商业帝国一夜倒塌,方氏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方良时从不喑世事的少年,终归走上了不归路。 只有他做了懦夫,进了监狱。 而监狱之外,方良时苦苦支撑,拼尽了全力,还是想要给方家报仇雪恨。 最终越走越远,越走越没了自己,越走越不择手段,黑白不分。 还记得爸爸临终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照顾你弟弟…… 遗言犹在耳边,他却无法再实现了。 眼眶有些湿润,低下头,笑了笑,“就是照着家里做的。” 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机票,递过去,“爸爸已经离去七年了。去看看吧。” 方良时面上的表情一僵,迟迟不去接那两张机票。 他不接,方译桓的手也不收回来。 方良时突然笑了笑,抬起头来,眯着精明的眼,“去看爸爸,也可以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方译桓等他提条件。 他说:“现在,去第五监狱,帮我给沈牧彦带一封信。” “什么信?”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方译桓并没接着问下去,接过信封,看了看上面的字,这才将信放进口袋里。 穿好外套,就出了门。 外面下起了雪。 晋城的冬天,总是潮湿而又阴冷,总也下不完的雪,总也不会晴的天。 方译桓开动了车子,确定身后没有人跟上来,这才缓慢地从衬衣口袋里拿出窃听的隐形麦,对着那边说:“他没怀疑我。” 那隐形麦的信号发射器上,正刻着一个小小的警字。 监听设备的那一边,正连接着省公安厅的刑事案件指挥中心- 并不知情的沈向晚,晚上依然睡不安稳。 半夜起起坐坐,折腾到了凌晨,也未能睡去。 那摘除了一颗肿瘤也未能湮灭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来来回回,像一双手,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困难。 但已经请假了许久,并不能再旷工,第二日依然去上班。 陪着的特警也看出了她的憔悴:“你的脸色太可怕了。” 她照了照镜子,自己都被自己的模样吓住了。面庞消瘦,肤色煞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突兀,再加上她今天穿着白色的套裙,更是衬得人弱不禁风。 不得不画了一个浓妆,换了一套粉色的外套,系上枚红色的丝巾,这才让人显得精神了些。 一推开门,又看见了方译桓那个大号地标站在别墅门口,一手扶着车顶,一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她笑:“嗨,沈律师,早上好!” 昨晚上他从第五监狱出来,已经是凌晨。 即使睡眠不足五小时,他依旧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衣架子好身材,花青色的风衣陪着鸭卵青的衬衣,一双大长腿,站在那里,身后郁郁葱葱,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真是要多帅气又多帅气。 可她皱了皱眉,走过去。 方译桓已经拉开了车门,“你和这位警官都没吃早饭吧。先去吃个早饭,再送你们去BE。” 沈向晚呼了一口气,也笑了笑:“方总,真的谢谢你的好意。” 心里再多的情绪,这么多年,她已经学会了只用微笑来表达。甚至越难过、越愤怒,她就说话越平静。对于方译桓的无事献殷勤,她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她明白的只有,她们不可能。 所以他根本没看方译桓的脸色,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处境的。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金钱,我需要婚姻,但你总是在我周围,我真的害怕别人误会。一来我们之间的传言太多,也太不堪。二来你太优秀,我高攀不起。” 她又想起了在日本料理店的那一幕:“最重要的是,我也怕你的未婚妻,谨媛小姐误会。希望你理解。” 方译桓并不惊讶,“我理解。我只是不放心。” “谢谢你的关心。”她抿唇,看着他的眼睛,“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也并不是你的谁。” 不需要你自作多情了。 方译桓的表情一瞬间是迟疑的,随即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好的。” 转身从车里拿了一个大盒子,递给她,“谨媛对你一见如故,很想约你一起逛街看电影喝茶,但她最近忙着台庆,也没空出来。看你病得厉害,叫我把这个给你。” 沈向晚一看,全是补品。 “请替我谢谢你未婚妻。”她还是那疏离而虚伪的笑,“改天我去电视台看她的节目。” 他嗯了一声。 沈向晚看着他车子嚣然远去的影子,这才松懈下来。 拎着礼品盒子,踮起脚放进厨房的顶柜,却突然从那盒子里掉出一张红色卡片来。 沈向晚捡起来一看,心蓦然一沉。 是一张订婚程序单,还有一张请帖。 是方译桓和尹谨媛的订婚程序单,日期就在下周一,依然是在Rosewood,是在小礼堂里。程序单上的列席名单里有尹谨媛的父母,方译桓的好友苏浚、江映荷,长辈蒋台梁,这都很正常。 但为什么会有她的名字? 正在疑惑,电话适时而至:“嗨,向晚,是我。我是谨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伴娘 她嗯了一声,尹谨媛笑得亲切而好听,“最近一直在忙二十周年台庆晚会,也没空去见你,不知道你身体好些了没?” “好多了。谢谢。” “客气什么呀!我叫译桓给你带点东西过去,也不知道他带了没有。”尹谨媛称呼方译桓的语气熟稔,俨然就是一家人,“我们明年初结婚,之前还得订一下婚。本来我不想这么麻烦,毕竟他公司那么忙,我的工作也那么忙,可他一定要给我一个完美的婚礼,我也就没拒绝。” 沈向晚不自然地笑了笑,“方总这么体贴,尹主播真幸福。” “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给你的请帖?” 她顿了顿,“看到了。” “可不可以请求一件事?”尹谨媛的语气是满满的诚恳,“我自小在国外长大,才回国没多久,也没什么朋友。看见你觉得好亲切,向晚,我真的好喜欢你,算是一见如故呢。如果可以,能不能陪伴我、护送我走进婚姻的殿堂?” 沈向晚不太明白:“陪伴你、护送你走进婚姻的殿堂?” “嗯。”尹谨媛笑了笑,“就是做我的伴娘。” 她并不理解尹谨媛此举用意何在,“尹主播,不知你是否看了最近的新闻,我和方总……” “我当然了解。八卦媒体说你和译桓是初恋情人,还说你们现在的关系也不一般。”尹谨媛笑容自信,“那有什么关系呢?流言止于智者。一来,我相信译桓,更对他有信心。二来,你当了我的伴娘,当天的媒体也不会少,大家看到了我和方译桓恩爱的事实,也看到了你的落落大方,那些传言当然不攻自破了,你也不会受此困扰了。” 果然是情商智商双高,美貌和智慧并存的女主播。 方译桓还真是好眼光。 这么合理的缘由,她怎么可能拒绝? “好的。我可以当你的伴娘。” “嗯。那稍后我叫司机将礼服给你送过去。” 因为是订婚,当场的来宾并不多,也就只有双方至亲和挚友。 装潢却无半分怠慢,富丽堂皇的装饰,施华洛世奇水晶布满礼堂的角落,灯光璀璨的宛如浪漫的星河,空中弥漫着玫瑰百合的芳香,红毯一路铺下去,一直蔓延至视线的尽头。 尹谨媛身着枚红色的大礼服,挽着方译桓的胳膊走了进来。方译桓也是衣冠楚楚,左手握着尹谨媛的手,嘴角一抹温柔的笑容,那是沈向晚从未在他脸上看到的神色。 这画面太过绮丽美好,连偶像剧都不及其万分之一。 沈向晚终于懂得什么叫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觉得心痛。 那么不合时宜地心痛。 周围人拍着手,噙着笑,目光灼灼注视着场中的一双璧人。 熠熠发光的彩条、晶莹剔透的泡泡、色彩缤纷的荧光棒,祝福那样多,场景那样梦幻。 她想流泪。 沈向晚僵硬地站着,看着方译桓修长的手指取出那枚戒指,牵起尹谨媛的手,缓缓而小心翼翼地戴在尹谨媛的无名指上。 尹谨媛从沈向晚的手里也接过了戒指盒,不经意地碰触,沈向晚的手竟然瑟缩了一下。 方译桓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沈向晚低下了头。 主持人的声音慷慨激昂:“下面请新人来到香槟塔前,用心浇灌未来的幸福岁月。也请两亲家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这美酒的甜蜜芬芳。情投结成两家亲,意合牵成百世缘。不结亲是两家,结了亲是一家。订亲酒一喝,象征着今天订婚仪式圆满成功!” “嘭——” 开瓶了的香槟绽开成漂亮的烟花,酒香满溢。 漂亮的杯塔流光溢彩,方译桓看着尹谨媛的眼睛,满是爱意,交握的两双手握着酒瓶,酒水泛着气泡慢慢地向下淌,象征以后的幸福源远流长。 沈向晚已经站不住,她的眼前开始模糊,她不应该来的,不应该来的。 她为什么要来? 眼睁睁地看着方译桓和别人订婚,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但过程太残忍,在场每一个人的笑,仿佛都是在嘲笑她。方译桓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拿着刀子,对着她的心口戳。 她拼尽了力气,保持着风度,保持着微笑。但她做不到,她的胃又开始痉挛了,她想俯下身,但根本做不到,只能忍着、捱着,她全身都在战栗。 仪式不知何时结束,她却还是无法动弹。 终于有人将她拽下了中心台,拽着她的胳膊出了礼堂。她甚至没看清对方是谁,再抬头,就已被他圈在了角落,低头强吻过来。 沈向晚一惊,张大的双眼就看见了方译桓那黢黑的眸子。 想推开他,但他的力气那样大,辗转吮吸,那样激烈,仿佛要将她神吞活剥。带着轻轻的噬咬,她的战栗更厉害了,只是觉得唇齿弥漫着轻微的酒香,还有丝缕血液的腥甜,是让人沉溺的毒药。 滚烫的泪,顺着她眼角就向下落。 她的手被他锢在胸口,她的背贴着冰凉的墙,那是锥心刺骨的凉,方译桓的唇却那么灼热,终于狠狠地咬下来,沈向晚痛得闭上了眼睛,牙关都在打颤,他却还不满足,一直在攫取着她的温存,那样凶狠地力道,仿佛也带着不可抑制的痛楚。 沈向晚喉咙发紧,只想嚎啕大哭,偏过头去,听到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为什么要来?” “我是伴娘,为什么不能来?”她笑容苍白,“你心爱的未婚妻邀请我,我怎么敢不来?” 他一字一句都是切齿的寒,“看见了,满意了?” “是。” 她扬起了头,“不止是满意,更多的是清醒了。没可能的,终究是没可能。不能相信的人,也终究是不能相信。” 他呵呵笑,也是满眼泪花,“是么?” 她还是只有一个字,“是。” 抹了抹唇上的血丝,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方总,祝您和尹主播,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担心 沈向晚转身就走。 哪怕再不舒服,换下了礼服,下午继续上班。 到了BE,又是工作的轮番轰炸。 电商直运站的施工,英方无论如何都要照着他们的设计图纸来,但晋城跟伦敦的水土环境差了不是一点两点。若全部照搬英国,两年之内都无法回本。她在两边不停协调,不停请示汇报,简直要头大。中午没休息,再抽出身来,已经是下午下班。 一边和特警朴方聊天,一边往前走,朴方突然接了个电话。 沈向晚本没想听,但朴方的表情说不清的奇怪,嗯了一声,又瞧了沈向晚一眼,便走到一边去了。 她眯起眼,盯着朴方的嘴唇看了半天,借着传来模糊的几个字眼,猜测的结果却让她吓一跳。 等朴方在过来,她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是跟沈牧彦有关么?” 朴方也不瞒她:“是。” 她愣了愣,“是怎么了?” “死了。” 沈向晚本提在手里的包,一下落了地。 朴方说:“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跟方良时有没有关系。但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要小心。” 心神不宁地回了芸苑,坐在客厅里面看电视,不停地换着台。 朴方问了她一声:“你怎么了?” 她这才转过身,却低下头,将即将溢出的泪水生生逼退:“嗯?” 朴方指着她的胳膊:“你的脸色很不好,还有你的手……” 一直在抖…… 她的手止不住在抖,说话的嘴唇也是抖的,止都止不住。 朴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体温这么冰?你在害怕么?我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讲的。不要害怕。” 她摇头。 睡觉前去洗漱,沈向晚一边挤着牙膏,一边看着镜子里面憔悴的脸,突然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之前还和方译桓坐在大学长椅上,笑嘻嘻聊着天,阳光那样好,对面人也这样好看。怎么突然一下,方译桓消失了。 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镜子里的人。 她红着眼眶,白着面颊,那一头黑发散乱不堪,整个人如鬼一般,想哭却哭不出来。 江莲青死了,沈牧彦死了,下一个会是谁?她么?还是方译桓?她不知道,她只是哆哆嗦嗦地拿出了手机,就准备给方译桓打电话,翻出目录页,还未拨号,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喂。” 那边的声音阴森而熟悉:“嗨,沈向晚。” 她咽了咽口水,“方良时。” 方良时嘿嘿一笑,“你倒挺平静的嘛!前面看你僵成那样,我还以为你被我吓死了呢。” “你还没死,我怎么会死。”她说,“你给我打电话,不单单是问我情况吧。有什么诡计,直说吧。” “痛快。”方良时顿了顿,语气轻缓而邪魅,“我和你做一个交易。” 沈向晚冷哼一声,“什么交易?” “只要有我哥在,只要有警察在,我自然杀不了你。但你知道的,我这人一直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哪怕那个障碍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不会放过他。当然,解决了他,我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不过……” 沈向晚笑了笑,“不过,如果我自杀了,你就不对付你哥了是么?” “聪明!”那边一个响指传来,沈向晚甚至能够想到方良时肆意地笑的时候那满脸的横肉,定然是凶神恶煞的。 “为什么那么恨我?” 方良时笑,“你应该知道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害死了我的母亲,还要对我赶尽杀绝,甚至还要把你哥逼上绝路。” “那没办法,谁叫你是恬仲峰的女儿呢?恬仲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逼死了方氏,逼死了我爸,还让我做了四年的牢,这笔账,当然要向他唯一的女儿讨了!至于我哥……” 方良时有一瞬间迟疑,却还是笑了笑,“他从当年站到我的对面,要我放了你开始,就已经不再是我哥!而是一只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的白眼狼!替仇人说话,还和仇人恋爱,想帮仇人重整旗鼓,不计前嫌!我呸!桓宇国际能走到今天,说他清清白白,谁信?那背后的肮脏腌臜,只会比我更甚!我倒是看你死了,他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我想你搞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他心中早已没那么重要。我和他也根本不可能不计前嫌。”沈向晚笑了笑,“不过,我答应你。” 她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这样毫不犹豫。 生活是需要一点勇气和果敢的。大概死亡亦如是。 恢复了记忆之后的沈向晚,再也无法回到当年没有记忆的她。没有记忆的她,虽然单薄,却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击到她的信心。而现在的她,因为有了软肋,而变得不那么像自己。 变得自己都讨厌自己。 这一年多来,她知道自己并不快乐。 她也知道,以后的漫漫长路,快乐将离她原来越远。 死了,一了百了,她就再也不会有那些纷纷扰扰了。 但她着实不愿意做一个懦夫。 死亡纵然一了百了,可该解决的问题一样存在,该得到报应的仇人依旧存在,该继续下去的生活依然存在。她的死,除了能让方良时开心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沉默着权衡。 此刻她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那就先答应了,再想办法。 方良时说:“上次走的时候,还在你的卫生间留了一包氰化物呢。为了防止条子勘验,我还特意用了水晶镶钻的镜盒装着,要我没记错的话,就在你的盥洗台下面,那个无毒无味,而且也没什么痛苦。你只要温水吃一点就好。” 沈向晚蹲下身,果然看见了那个宝蓝色的镜盒。 打开,里面正用白纸包了一小撮透明颗粒。 氰化物,“入口即死”的工业用料,俗称”毒药之王”。当年她做刑辩律师的时候,就接触过这东西。嫌疑人用了不到3g氰化钠,投入到了学校食堂自动取水点,造成10名大学生重伤,1人中毒死亡。最后嫌疑人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量刑,判处死刑。 “明天早晨,我等新闻哟。你若是还活着,那死得一定是方译桓。我说话算数。” 沈向晚嗯了一声,再三确认,“你答应我,我死了,你从此以后不再纠缠方译桓。” “只要你死。” 沈向晚笑了笑,“死前让我先回一趟家好么?” “我告诉你,别他妈给我耍花招!” 她说:“你大可放心。我若不在乎方译桓,你再逼我也没用。我若在乎方译桓,你根本不用着急,即使豁出命来,我也会让他安好。” 她没有车,打了车前往高铁站,谁知后面的三趟高铁票都已经售罄。去了汽车站,最晚的一班也已经出发。今晚上她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回家了。 站在候车厅里,给母亲打电话。 “向晚啊。你好久都没回家了。妈妈都想你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们啊?” 母亲的声音一出来,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抽噎了一声:“妈……” 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母也是着急:“怎么了啊向晚?有什么话,好好说。谁欺负你了?受什么委屈了?给妈妈说说,妈妈帮你出出主意。”听着沈向晚半天不说话,沈母一连叫了好几声,“向晚?向晚?你在吗?你听到妈妈说的话了吗?” 她擦了擦两颊的泪水,嗯了一声。 “这样吧。你别回了,明天我跟你爸去看你!也照顾照顾你们的生活,顺便给你把房子收拾收拾。你跟牧彦两个孩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每次去,每次房子都乱七八糟,真是不入眼。工作再忙也不能这样啊……” 沈牧彦坐牢的消息,她一直没敢跟父母讲。 她又怎么能把沈牧彦去世的消息,告诉二老? 她的眼泪就一直在往下掉,止也止不住,终于压下去了哭腔,这才又开口:“你和我爸别来了。我这段时间忙死了,一下接了四个案子,两个都是死刑,够我跑的了!等过段时间你们再来好不好?过段时间我就休个假。” 沈母听着她的声音正常了,这才缓缓放下心,可还是觉得不对:“你哥呢?你哥也好久没跟我们联系了。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呀!你在家吗?你在家,把电话给你哥,我要跟他说话!” 她说:“妈,我没在房子,我在外面。哥哥在家呢,我回去让他给你们回电话。” 挂了电话,她望着屏幕发呆了许久,这才又调到了方译桓的名片页,正准备给方译桓拨过去,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她一看,是母亲。 “妈,怎么了?” “刚才忘了说了。昨天有人到咱家来了,说是你的朋友。” 她一愣,“我的朋友?男的女的?叫什么?” “男的,长的和小方有点像。我问他名字,他死活不说。我说你不在,他说没关系,就是进来看看而已。对了,他说,他也认识你哥。”话说了一半,沈母突然顿了顿,“等下啊,有人敲门,我去开个门。你别挂电话。” 她嗯了一声,听到母亲开门,又听到母亲惊讶的声音,“你又来啦?我昨天都给你讲啦,我女儿不在这边的。她在晋城呢。” 母亲又对着电话跟她讲,“你的那个朋友又来了。正巧。我让他给你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同居 电话递给那人,那人笑了笑,开口,“嗨,沈向晚,是我。” 听到这声音,她的手差点就要握不住电话。 咽了咽口水,压下心里的紧张,这才平静地开口:“方良时,你说的话,我会照做的。我父母跟当年的事情没有关系,他们是无辜的。你就别牵连无辜了。” 方良时嘴角一抿,眉毛一挑,“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哟。” 挂了电话,想了想眼下的形势,似乎对她很不利。 方良时杀不了她,一方面用方译桓来威胁她。大概是他明白,用方译桓威胁这一招,没什么说服力。这才下了狠招,拿她的养父母来威胁她。 方译桓是她心尖的痛,她能忍,忍一辈子也可以。但父母是她的一切,她不能让父母有一点危险。 眼下,方良时无法确切得到她的消息。要知道她是否真的死了,只能靠新闻。 那是不是说,可以从新闻这里下功夫? 新闻…… 她在媒体界认识的朋友并不多,尹谨媛算是关系最近的了。事从紧急,她也顾不得尹谨媛和她之间尴尬的关系,立刻就将电话拨了过去。 对于尹谨媛,她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对方毕竟是大家闺秀,气度涵养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将真相对其和盘托出。她没敢说原因,只说了要求,“你有没有纸媒行业的熟人?” 纸媒,发行量大小不一。最适合发这种假新闻了。 尹谨媛想了想,“有的。” 立刻把电话给了她。 她顺着电话打过去,说了要求,对方却言辞拒绝了:“我们这是严肃的新闻媒体,不是市井广告,也不是宣传单页。不是你想发什么,就能发什么的。抱歉。” 倒也不是没料到这样的结果。 所以她依旧道了谢,“好的。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熟人行不通。那就试试陌生人吧。 车站里就有邮政报刊亭,递了一百块钱进去,“你们有多少家报纸,请各个报纸来一份。” 营业员一愣,借过钱,开始给她翻找。 五十多份当日的报纸,足足有半人高。 她将报纸放好,就开始打电话。一家一家打,她就不信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出大价钱,换不来一个假新闻? 结果还真是。五十多份报纸,全都拒绝了她。 如果明天的新闻不出来,那她的养父母肯定有危险! 心不在焉地回了屋子,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方良时,一定要她死。那她,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反正,不是她懦弱。是她真的没办法了。 关上卫生间的门,打开纸包,看着那透明的小颗粒。 50mg便可致死,这一小撮,恐怕可以让她死许多回了。 如今,她也要用这个来了结生命了。 灯光如温暖的网,铺张着将她包裹,她捧着那白纸的边缘,慢慢倒入杯子。 门却突然被撞开,朴方冲上来,一把打落她手里的那张纸。 白色的晶体撒了一地,沈向晚转过身,看着朴方焦急而愤怒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朴方皱眉,“氰化钠?” 沈向晚嘴角咧了咧。 “为什么想死?” 沈向晚还是没说话。 “沈律师,希望你跟我说实话,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的安全。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对我隐瞒了,对你,对我都不利。”朴方说,“你是做律师的,更应该清楚,你有义务配合我的工作。” 沈向晚笑了笑,“我明白。” 但明白并不能解决问题。她也不能将实情告诉朴方。一旦出了纰漏,她的养父母就没命了! 朴方还是不放心,晚上睡觉打了地铺,非要和她住一个房间,这样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 夜色漆黑,沈向晚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一直到大半夜,终于听见了朴方轻微而平缓的呼气。 朴方睡着了。 沈向晚这才坐起来,一道狭长而微弱的月光打在她身上,她张开手,摸了摸。 却什么也摸不到。 就像仓促的时光,残忍地落着,曾让她以为拥有了世间最美好,却那么容易消失,她捧着那恍惚和虚无,视若珍宝,终究一场空。 她坐了许久,才起身,小心翼翼往前走。 缓缓地拉开了厨房的门,流理台空空如也。 朴方害怕她故伎重演,将所有刀具器皿都收进了柜子。 她悄然打开柜子,看见了案板,也看见了那泛着寒光的切片刀。 沈向晚握着刀柄,怔怔看了许久,又将刀刃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了许久。 她甚至在那闪闪发亮的白刃上,看见了江莲青的脸,也看见了沈牧彦的脸,然后就是她自己的脸。 尖利的刀锋触上胳膊,冰凉和刺痛同时袭来。 她划了一道,血溢了出来。 黑暗中,她盯着那暗黑色的阴影,怔愣许久。 却再也下不去刀子。 就在厨房冰凉的地上,坐了一夜。 “沈律师!”朴方发现她的时候,沈向晚终于靠着厨房地柜沉沉睡去。 手腕也已经结痂。 朴方将她摇醒,她迷糊中张开眼,就又看见了方译桓。 她揉了揉眉心,疲惫至极,转过了头不去看他。 方译桓却走过来,握着她的手肘,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举起她的手腕,面若寒冰,语气凌厉,“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要自杀?你为什么要自杀?” 沈向晚撇嘴,“就是试一下,没想过要真死。” “试一下?这个可以试一下?!”他的眼眸黑的可怕,“你告诉我,昨天晚上又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氰化钠?” 方译桓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沈向晚默了一下,开口,“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他浑身都散发着戾气,气势汹汹要说什么,看了朴方一眼,终究没说出口,而是擒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了卧室,摔上门,“沈向晚,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她平静开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在她对面坐下,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沈向晚,请你跟我说实话,方良时是不是跟你通过电话了?拿我来威胁你,要你做出选择?” 她没吭声。 却无比惊讶。 方译桓怎么会知道的? “好,你不说话。那就听我说。”他一字一句,眼里是隐忍的怒意,“我方译桓,再没本事,也不至于被他方良时牵着鼻子走,更不需要一个女人用性命来保护!方良时那个畜生,已经走投无路了,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沈向晚的眼睛,“你也不是小女生了,办案子时的聪明果敢哪儿去了?这么低俗的伎俩都能上当?” 她为什么会上当? 还不是因为有最亲的人!方译桓不能出事,她的父母也不能出事!她没什么在乎的人了,就只有他们三个! 方译桓看她低着头的模样,不复之前的伶俐活泼,心下总觉得异样。再这样下去,别说她受不了要自杀,他也会疯。 “我搬过来,或者你去我那里。” 管它合不合适,他必须时时刻刻看着她。 沈向晚诧异地看着他,仿佛他在说一个笑话,“你是觉得我名声还不够坏,一定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才安心么?还是在你心里,尹谨媛已经大度到,允许你坐享齐人之福?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不接她的话,语气不容置喙:“我会跟朴警官申请,她必须同意。” 她说:“我不同意。” “除了名声外,你还顾及什么?”方译桓皱眉,一下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人?方良时还拿其他的事情威胁你了?” 沈向晚不否认,“我的养父母。” “行,那我知道了。” 方译桓走出卧室,在走道里打了几个电话后,又返身回来,对她说:“沈叔叔和沈阿姨都没事。方良时毕竟是通缉犯,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我已经叫了专业的保镖,会全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他们,你完全可以放心。” 见她没再表示反对,方译桓笑了笑,桃花眼炯炯有神,“估计你是不可能去我那里了。那就我搬过来吧。” 这是……同居? 沈向晚依旧低头,没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日常 也不知方译桓用了什么方法,朴方跟刑警总队那边请示后,居然真的同意了。方译桓也再三保证绝对会保证沈向晚安全,并且会配备专业保镖日夜看守。 方译桓请的保镖一到,朴方居然就离开了。 方译桓跟保镖们交代了几句,也就下了楼,回自己的房子取衣服。 车子停在地下库,他乘电梯上楼,出电梯,插钥匙,开锁,咔嗒一声,门开了。 他皱眉,总觉得有些异样。 早晨出门前,他明明是将门多上了三道保险的。怎么钥匙只转了一圈,就开了? 进门,里面的陈设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尘不染的地板,干净整洁的沙发。 走进大卧室,打开衣柜,开始取衣服,收拾行李。 一低头,看见了衣柜台面上的木屑。 他伸过手去,拾起几粒木屑,皱紧了眉头。 有人来过?方良时? 他将衣服放下,开始梭巡每一间房间,从墙纸,到抽屉,甚至床底下都仔仔细细检查了遍,角落都看了遍,并没发现监听设备。 拿出电话,拨号何子格:“何秘书,你今天来过我的公寓吗?” 何子格说:“方总,抱歉,没来得及给您汇报这件事。” “来做什么?” “尹小姐给您买了几件大衣,却联系不上您,就直接给我打电话了。我将大衣挂进您的衣橱了。” 他说:“好的,我知道了。” 翻出来电记录,果然看见了六个未接来电。三个来自尹谨媛,三个来自何子格。 是他小题大做了。 推着行李,当晚就住进了芸苑。 沈向晚心有戚戚,却敢怒不敢言。毕竟她现在确实需要有人保护,而她现在也确实对方译桓余情未了。 可是,方译桓天天在眼前晃的话,她害怕她越陷越深啊。 真是让人头疼。 沈向晚要去上班,却被江映荷告知,BE已将她解雇。沈向晚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啊?” “实话跟你讲吧。你能进BE就是有人打了招呼的,也是他授意让我多照顾照顾你。现在,他不想让你干了,所以,对不起。” 这个他,除了方译桓,还能有谁? 她几次失业都是因为他,他出于愧疚帮她找工作,她感谢。但不想让她干,就将她解雇,随意操控别人的人生,是不是也太霸道? 她在客厅看电视,他就捧着文件,也坐沙发上看。 沈向晚故意将电视声音放的超大,他却一点不受干扰,该勾勾、该画画、该签字地照样签字。 她要出门,他立刻起了身,“我陪你。” “我去超市买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她撇嘴,“不方便吧。方总。” 她是要买卫生巾。 方译桓一顿,立刻懂了她要买的东西,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却还是说,“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超市并不远,一出门,外面的天气晴好地不是一般,他在她旁边走,笑着跟她讲话:“多出来走走是对的,对身体好。也免得你胡思乱想。” 有他在,她才容易胡思乱想好不好? 她看着两人身后跟着的三个保镖,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沈向晚买完了卫生用品,却看方译桓抱着一堆厨具,又拎了一袋面,还有好多打包的蔬菜,结账。 “你这是干什么?我很少开火。” 是基本上不开火。 一个人住,哪儿那么多讲究。早饭外面解决了,午饭单位解决了,晚饭基本不吃。 他笑:“看出来了。你那厨房的灰都落得半人高了。” “买这些东西放着,我也不用,浪费。” “怎么会不用?今晚上就派上用场。” 原来是冬至,方译桓专门买了面是要包饺子。 “不吃饺子,当心来年耳朵冻掉了。” 回去,方译桓就开始和面。沈向晚耐不住,也戴上了围裙,洗起了菜来。方译桓拦了拦她,伸手就要来接菜盆:“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别碰水了。” 沈向晚笑着扳过了龙头的方向,“没事。这不是有温水么?” 厨房的灯光温暖,映衬的她的脸庞弧线,说不出的柔和,额际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却也半迷蒙半明媚的,嘴角淡淡的上扬,多么像他挂在英国家里的那幅画? 一样的表情,一样是这样温馨而静谧。 客厅里的电视是开着的,正放着新闻联播,女主播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北京时间十六时五十五分,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发生六点三级地震,截至记者发稿时,地震已造成多人死亡,五十余人受伤,受灾群众七万余人…… 她的手顿了一下。 这世间太多生生死死,这城市处处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别,人力所不能及的因素太多,既然相逢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呢? 若方译桓真的因为她六年前中弹死了,她不是更难过。 方译桓能在身边,多好。 方译桓笑转过身来,笑着看她,“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只是笑。 切好了绿油油的韭菜,将黄澄澄的鸡蛋炸成饼儿,剁成鸡蛋碎,和着虾仁沫儿一起,放上调味料和清油,飘出来的气味已然让人馋涎欲滴。 沈向晚忍不住,舀了一勺入口,简直香到爆! 方译桓就在一边笑:“诶,这还没熟呢!你也太馋了!” 一面说她馋,一面自己也舀了一勺,还浮夸地歪头回味了一番,直竖大拇指,“我调的馅儿味道就是不错!” 沈向晚撇嘴,“王婆卖瓜!”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居然还跟她赌气,“有本事你别吃。” 沈向晚才不管,抱起了放馅儿的盆就坐在了客厅里,方译桓将报纸铺好,把案板、擀面杖和面团也挪到了客厅里,坐在了沈向晚对面。 新闻联播已经结束,焦点访谈正放着地震特别报道,坍塌的楼房,哭泣的民众,官兵干警们正有序进行着灾后抢救和重建工作,看得让人悲痛。方译桓按下遥控器换了台,地方台正重播着旧电视剧,是董洁陈坤演的《金粉世家》。 她还得这电视剧很早了,各大电视台轮番播放的时候,她忙于高考。后来是听着满大街都放着沙宝亮的《暗香》,才重新翻出来要看。 方译桓本是已经看过,捱不过她各种软磨硬蹭,这才陪着她在电脑里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其实他早已昏昏欲睡,听她在感慨:“那个金燕西真不是好人!当初追人冷清秋追得那么费劲,追到手就不珍惜。” 他晚上加班在帮导师做课题,白天又上了一天课,好不容易要到周末,思绪早就神游天外了,哪里还会关注剧情?再说了,他是男生,这种狗血言情剧过目就忘,怎么可能记得住? 又不可能说实话,便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就是!就是!” “你说,如果你是金燕西,你会跟白秀珠走么?” 金燕西是谁?谁又记得白秀珠又是谁?但见机行事总没错的,“当然不会啊!” 看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沈向晚这才放下心,却还是撇起了嘴,“那可说不准!” 方译桓举起一只手,装模作样地发誓,却是眉眼带笑,笑得眼睛都要找不见,“我发誓,我今生今世就只对恬静一个姑娘好!绝不跟别的姑娘走!哪怕人打我骂我,给我好吃的,给我好喝的,给我黄金万两,给我豪宅万座,给我美女千千万,我还是只跟恬静一个姑娘走!” 她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说,“笑笑笑,一点都不真心。” 他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一脸诚恳,“这里真的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 “哼。”她指着电视画面,“董洁好看还是刘亦菲好看?” “你好看。” 她又问,“赵薇好看,还是范冰冰好看?” “你好看。” “周迅好看还是范冰冰好看?” “你好看。” 她还要问,他却立刻用吻封住了她的嘴,很轻柔很短暂的一个吻,如蜻蜓点水得那么一下,沈向晚惊得两只眼睛都要瞪了出来。 他看着她涨红得如苹果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千山万水,春风十里,哪怕是全世界最美的风景,最漂亮的姑娘,在我心里,都不如你好看。” …… 电视里,刘亦菲饰演的白秀珠,丹唇皓齿,白衣胜雪,青春而圆润的脸上是满满的活泼与生动。方译桓听着台词,一边擀着面皮,却悠悠然开了口,“现在还是觉得,你好看。” 沈向晚捏着饺子的手突然一顿,“你说什么?” “你曾经问过我,董洁好看,还是刘亦菲好看?” 他居然记得! 方译桓抬起头来,笑着看她,那样一种表情,是说不出的悠然恣肆与真实诚恳:“无论走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女人,经历了多少事故,我还是觉得,所有的所有,都不如你好看。” 她努力掩饰下情绪,轻描淡写一笑:“哪儿能啊。人家是大明星,我都快由未婚大龄女青年进化到未婚大龄女中年了。” 方译桓只是摇头微笑,“瞎说。好看是不会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冬至 数了数饺子,一百五十个,好像有点儿多。方译桓便叫了原本在楼道里守着的三个贴身保镖也进了屋子,沈向晚招呼着,“冬至都没能让你们回家跟亲人吃饺子,今天就跟我们一起吧。” 其中一人满脸诧异,“今天是11月22日,哪里是冬至?” 沈向晚一愣,“今天是11月22日?”事情太多,她早已不记得年月,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11月22日。 方译桓也是一愣,竟认真得给大家科普起来,“11月22日不就是冬至么?太阳直射点在南回归线,成为北半球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冬天的一半已经过去。从这一天开始,我们就可以安心等待春天了。” 好像是没错,但,“方总,您真的确定您的地理是及格的?” 冬至明明是12月22日。 他抵不过大家的纠错,终于承认,“不就是寻个由头吃饺子么。是不是节气又有什么关系。” 话说得理直气壮,手却不好意思地插进口袋里。一米八以上的大男人,难得显出赧然的神色来,沈向晚瞧着,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萌感。 饺子很快出锅,沈向晚拿着笊篱在过水,方译桓拿来了醋和辣酱,也招呼着三个人,“多吃点,别客气。” 直让那三个人受宠若惊,“看新闻都觉得您特别严肃,没想到方总这么平易近人。” 方译桓笑得格外憨实,“是么?” 五个人坐着,说着话,方译桓说他小时候的调皮事迹,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听得大家都入了神,“我可是孩子王,逃学放火掏鸟窝,什么坏事儿没干过?想吃肉了,就把隔壁老太太家养肥了的兔子宰了,一宰就是一窝啊,还把鸡窝掏得一颗蛋都不剩!我妈知道了,气的拿着鸡毛掸子在家门口等着逮我,逢人就骂,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大家听得前仰后合,沈向晚却从未听他讲过这些事情,撑着胳膊,问他,“后来呢?” 后来,他就经历了父母离异,人生的第一次转折。 但他没有讲,只是笑:“后来的事情,你不都知道了么?” 曾是最相爱的人,他可有什么事情,她是不知道的? 突然,咯嘣一声,沈向晚觉得味道不太对,牙齿像咬上了什么东西,吐出一看,居然是一颗枣核儿。 “我专门放了一颗红枣在里面,一百五十分之一的概率。”方译桓笑得喜气洋洋,“恭喜恭喜。接下来一定会有好运!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升职加薪,出任CEO,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沈向晚甜甜一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我都想要。” “做人不能太贪心。” “那就嫁给高富帅好了。” “这个好办,现成的,可就在眼前呢!要不然,我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 三个保镖听得也是欢喜,“这饺子还真这么灵?” “方总这么好的人,沈律师,考虑一下?” “多少姑娘梦寐以求嫁得就是方总这样高大帅气,年轻有为的男人啊!沈律师真是赚了呢!” 沈向晚一脸不甘不愿,“虽然是方译桓给你们发工资,但也不要把马屁拍的这样明显好么?发表不实言论来吹捧上司,实在不太好吧?” 方译桓袖角微微捋起,斜斜倚着靠背,那样子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他们说的明明是实话,哪里不实了?” “什么叫做我赚到了?我这么优秀的人,明明就是你赚到了好吧?” 方译桓不跟她计较,笑容更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对对对,是我赚到了。那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啊?” “刚才说的,她们可都听着呢。” 她没好气,“先把你们家白富美的尹谨媛搞定再说!” 一把拿过方译桓桌前的白瓷碟,就要收拾碗筷。方译桓依旧是笑,“你坐着,我去收拾。” 沈向晚笑:“方总很勤快嘛。” 他一面洗着碗,一面转了头,对她道,“小事。为你,我倒也乐意。” 沈向晚一怔,总觉得这话听过。 再细想,确实是听过的。 那些过往的情话,过了这么多年,她要想半天才能想起,他居然还这样的记得。 以前,恬静也下厨。厨艺其实很一般,勉强能吃。 方译桓却从不挑食,“媳妇儿做饭最好吃了。” “白米饭我最爱。” 明明是过了火的皮蛋瘦肉粥。 “辣子炒辣子也不错的!” 明明是烧糊了的青椒茄子。 “麻婆豆腐,人间美味啊!” 明明能把卖盐的打死。 后来,实在忍不下她的黑暗料理,这才开始钻研厨艺,却一点即通,越发精进起来。 那时候网上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段子,沈向晚就学着用在了方译桓身上:“以后我们过日子了,做饭和洗碗,你选哪个?” “做饭啊。” “那洗碗和拖地,你选哪个呢?” “洗碗啊。” “拖地和洗衣服呢?” “拖地。” “洗衣服和带孩子呢?” “洗衣服。” “带孩子和生孩子呢?” “孩子我可生不了。”他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小伎俩,只是笑得宠溺,将她搂在怀里,“家务活我干,孩子我带,家我养,你就负责在我怀里撒娇、耍赖、爱我。” 她心里甜蜜蜜,指着桌上的碗筷就要实行,“说好了。现在就去收拾。” “遵命。”他立刻起身,回过头来对她扮鬼脸,“我去收拾。为你,我乐意。” 往事蠢蠢欲动,现实却不堪如斯。 她觉得头疼,迅速洗漱完,随便拿了几本书,就打算去酝酿睡眠。 胡思乱想,根本没法静下心。 听得他敲门,语带轻笑:“小猪小猪,我是大灰狼,让我进去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一大片漂亮的萝卜园。” 她放下书,倒满配合,“在哪里呀?” “在史密斯先生的菜园里,我们去拔些萝卜当宵夜吧。” 《三只小猪》的情节,还真是哄小孩的语气,沈向晚也被他这么有爱的举动逗笑了,“刚吃完饺子又要吃萝卜,你不怕撑得慌。进来吧。” 方译桓推开门,“这么早就睡了?” “嗯。早睡早起身体好。你有什么事么?” 他走进来,想了想,对她道:“我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和尹谨媛,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怎样?” 他顿了顿,“向晚,当年我在英国起家的时候,尹家二老帮了我太多,我什么也没有回报他们的。这次,尹家有难,我不能不站出来,给她们一个靠山。” “尹家?” “华尹传媒。” 她这才想起来,曾有人八过这位主播,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是全国十佳了,传言其后台深不可测,一直沸沸扬扬,却从未有确切消息。 原来真是这样,华尹传媒可是国内排名前三的新闻集团,投资极为广泛,除出版业外,从网站到电视台,甚至连娱乐业都有涉足。这样大的传媒帝国,“怎么可能会倒台?” 他说,“华尹传媒不会倒台,是董事会内部出了问题。尹伯父去世,尹家孤立无援,原先的执行董事位置也铁定要易主,这时候有人恶意并购,那不就明摆着被人欺负?后天就要召开股东大会,若三分之二通过,那华尹则有可能改名换姓。” 她轻巧地嗤笑,“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你们这些商场老狐狸,都这么喜欢把工作和生活搅在一起的?”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帮她,并不是工作的一部分。就是人情。但我和她不会结婚。”他的目光在壁灯映照下温暖深邃,“只是给外界一个信号而已。让那些虎视眈眈等着吞并华尹的人死心,等华尹避过风头,她自然会发布公告,解除婚约。” 她说:“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情,你跟我讲做什么。” “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误会下去。”方译桓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在她的脑顶轻轻一吻,“祝晚安,做个好梦。” 沈向晚居然真的做了个好梦。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方译桓已经从外面晨练回来了,沈向晚迷蒙着眼去洗漱,正瞅见他换下他竹青色的运动衣,余光中那紧实的腹部曲线着实让人着迷,不由就多看了几眼。 方译桓转过头来,笑:“你看什么呢?” 沈向晚脸一红,低下头挤牙膏。 他却笑得别有深意:“随便看,不收费。” 其实方译桓的身材真的是百里挑一的好,真真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模样。 曾几何时,新来的律师助理看着财经人物周刊内页里方译桓的照片,两眼不停冒星星,隔着几个办公桌都能感觉到她们即将馋涎而下的口水,一直在感慨,方译桓简直就是现代五好男人的优良范本啊。 只可惜那时候的她,完全不记得方译桓是谁。 但她竟从不知道方译桓的生活习惯是这么好。晚上十一点半准时上床卧倒,早晨六点半立刻起床,连闹铃都不需要,尤其是在这样的冬天,不懒床简直是太有毅力的事情。 重点是人还去晨练,“早晨的空气质量是最不好的,所有的雾霾都聚集在我们生活的对流层,还会有逆温现象。你每呼吸一次,就被污染一次,你这晨跑一次,就相当于在锅炉房挖了一天的煤啊!” 他瞥她一眼,哼笑,“歪理。” 她含着牙膏,口齿不清,“我这是科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做媒 “首先,沈小姐,我不是去跑步,是去打球的。再次,咱们小区里面是有室内运动场的好么?羽毛球、网球、篮球、排球、泳池一应俱全,哪个傻瓜会大冷天儿的还在外面哼哧哼哧跑步啊?”他一手倚着门框,看她满脸都是牙膏沫,笑得更是厉害,“你么?” 沈向晚瞪他一眼,他这才收了笑。 “诶,你在芸苑也住了将近一年了吧。不会一次都没去运动过吧?” 沈向晚狡辩,“我那么多事情,哪里忙得过来?” 方译桓还是笑,“你那就是懒。” 好吧,还真被他说中了。 于是,吃完了晚饭,方译桓就非要拉她去小区里面遛弯。芸苑的环境真是不错的,四九寒天里,还能到处郁郁葱葱,也真心不容易,两人就那么慢悠悠地走着,聊着天,身后三个保镖跟着,也别有一番意趣。 却原来他是”别有所图”,绕了大半个芸苑终于绕到了运动场。 芸苑的运动场也这么高大上,木地板崭新光滑,顶灯也是透明透亮,所有场馆一应俱全。 还有专业教练跟着,见到方译桓,上来就盈笑:“方总,来运动?继续打网球?” 他转身瞧着沈向晚,“要不要杀一轮儿?” “谁怕谁?杀一轮就杀一轮儿!” 他本来就穿着运动服,毕竟是来遛弯,沈向晚穿的也十分休闲宽松,取了拍子就上场。 其实有很多年没有打网球了,工作关系,她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起草各种各样的法律文书,分析纷繁复杂的案卷,却从没有停下来,好好地休闲一下。 上一次打网球……应该也是和方译桓一起。 她的网球,还是他教的。 大学的时候,两人没课了,方译桓就约她去打网球。学校网球馆就一个,便只能跟着不认识的同学混合双打。也不知是自己进步快,还是方译桓教得好,他们总是配合默契,连胜也是常事。 方译桓打球的姿势十分帅气洒脱,一如他的长相,挥拍也是干净利落,一如他的性格。 果然,沈向晚输了。 球场失败不要紧,重点是她的阵势也输了。那哪里是打球,方译桓各种吊球搓球推球,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场转悠,累得要死要活。 方译桓递来水和纸巾,“你手生的不是一般啊。应该多来几次。” 明明很平常,沈向晚却听得别有用心,眉毛一撇,“球场虐我,你很得意是么?” “唔……”他瞧着她不善的脸色,喝了一口水,想了想,才慢吞吞道,“说实话,是挺得意的。” 那表情,要多欠有多欠。 沈向晚总躲着人也不是个办法,方译桓也不能总不去公司。助理何子格的请示电话一天要打几百个,司机也是拿着文件成堆成堆地往芸苑送。沈向晚都看不下去了,“要不你去上班吧?有那三个保镖呢,我不会有事的。” 方译桓还是不放心,“再过几天吧。” 偏偏年底,桓宇国际各种忙,各种报表、大数据分析等着他审核,各种协议文书等着他敲定,方译桓开始天天加班,一忙就忙到半夜。沈向晚瞧着也心疼,开始还陪着,夜深也耐不住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方译桓已经将她抱到了床上,身上披着毛茸茸的毯子。 脚边一只蜷缩着的小虎斑,圆头圆脑,绒绒滚滚,也在睡觉。 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起身,却看书房的灯还亮着。 方译桓这样辛苦,是为了她。 她怎能不感动? 翌日,他居然还能按时起床,依然是精神抖擞,利落清爽。 方译桓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是的。 他对自己狠,再苦再累绝不说,扛得住的会扛,扛不住的也要抗住。哪怕已身心疲惫,他却永远是云淡风轻的,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帖。 除非是真的……绝望了。 想起雨中那一夜,沈向晚现在还心有余悸,当时自己用那样恶毒的话语刺激他,无异于拿着鲜红的烙铁往他最柔软的心脏上戳,也难怪他会失控。 他闭上眼,大力捶着自己的胸口,仿佛不知痛的样子,说着,“我这里,肉长的,禁不住。” 那是怎样的绝望? 她甚至不敢去想。 他正将煎鸡蛋上桌,笑着招呼她,“今天难得,你起得这么早。” “那还不是得了方总的真传。像个老干部似的。” 得益于方译桓的生活好习惯,沈向晚的重口味已经收敛不少。 以前那可是无辣不欢,不把饭菜做的面目飘红,她定然食不知味。方译桓来了,一日三餐都比较清淡,除非沈向晚抗议,才会来个麻辣鱼或者麻婆豆腐,一般都是萝卜白菜青椒西红柿这样的当季时蔬。 早起、晨练、口味清淡、饭后散步、定时睡觉,俨然就是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哪里还有一点出入斓金高档会所的渣男影子? 他倒对此无异义,“现代社会,老干部这个词,似乎是对某类成熟男性的褒奖。” 电话又响起,是助理何子格:“方总,东博的张董事长约您约了半个月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您。说若再不见您……” 方译桓揉了揉眉心,“好的,我知道了。这个你可以处理的。” “方总……” 沈向晚说:“你去吧。” 方译桓转身看她,沈向晚说,“我在屋里躲了这么多天,也腻了。你先前跟我讲的桓宇国际法务岗,还缺人么?月薪十万的要约,还作不作数?” 他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作数是作数。但月薪十万估计没有了,最基本的法务专员,月薪两万起,还有奖金和其他收入。怎么样?” “挺好的。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这么一个房子里,哪儿也不去,还得让人陪着、雇人保护着。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我躲他,明明应该是他躲我。” 方译桓笑:“也对。” 只是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桓宇国际,可不又给了媒体的可趁之机? 方译桓当然算计得比她清楚。 是安排他进入了苏浚所在的广告公司,做法务专员,和桓宇国际有业务往来,偶尔还能见见面,再说了,有苏浚这个目标物在,方译桓上下班接她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倒是苏浚不愿意了,对着方译桓吹胡子瞪眼,“诶诶诶,你说说,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连一顿饭都不请?这像话么?” 方译桓笑:“请,当然请。哎我说苏浚,你这一天怎么就知道吃吃吃。” “可不?你说这人活着,不就三件事而已。吃饭睡觉赚钱。赚钱,总之也都是为吃饭和睡觉服务的。” 方译桓点头:“倒也没错。” 苏浚那叫一个狮子大开口,选了晋城最豪华的酒店不说,点的还都是最贵的菜,“什么鱼翅、鲍鱼、燕窝、海参、熊掌,全都上来。” 沈向晚听着他报的那些菜名,也是笑得不行,“苏总,你什么好吃的没吃过,非要宰他这一顿?” “还跟陈焕生进城似的,点这么……嗯……土豪的菜?”方译桓搂着沈向晚在一边笑,“再说了,您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进补,也不怕明天上火?” 苏浚握着酒杯,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感触:“我高兴。上火我也高兴。” 他是真的高兴。作为方译桓最好的朋友,方译桓和沈向晚的故事他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个中细节,沈向晚都不一定知道。 酒过三巡,方译桓去洗手间,苏浚这才跟她单独说起话来,“他和尹谨媛,只是为了华尹的利益博弈,而不得已走的一步棋,最坏最坏就是尹家的地位保不住了,桓宇国际不得已向华尹融资,将原本属于尹家的东西拿回来。他不会跟尹谨媛结婚的。” 他说,“方译桓表面看着是花心,但实际怎么样,你应该能感受的到。有时候,感情真不真,不看眼,不看耳,看自己的心。” 沈向晚说:“我相信他。” 一如七年前那般,相信他。 方译桓笑着落座,将沈向晚的手握在了手心,“你们俩说什么呢?这么热烈。” 沈向晚也笑:“在说一个叫方译桓的人的坏话。” “方译桓?”他想了想,一本正经,“方译桓这么完美的人,几乎没有缺点。他还能让你们说出坏话来呢?快,让我也听听,说得对不对。” 沈向晚嗤了一声:“方总,您的自我感觉还真良好。” “那可不?”方译桓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成了闪烁的月亮,真是十分迷人,“重点是佳人在旁。” 苏浚不满:“拜托,可以照顾一下对面人的情绪吗?” “你也抓紧吧。你今年过年再不领姑娘回家,估计你明年就不用回家了。”方译桓笑了笑,“其实尹谨媛挺漂亮的,我给你们撮合一下?” 苏浚脸一红,“人那么优秀,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方译桓笑得别有深意,“还真不一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烟花 回去的路上,沈向晚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靠谱,“我看尹主播,明明就挺喜欢你的。你是没有心思,难保她不想假戏真做。” 方译桓说:“我比你了解谨媛。她现在孤立无援,我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当然是对我寄予了太多希望。我想,这不是爱,更多的是一种依赖。但苏浚不比我更适合她?” “怎么说?” 他卖关子,“你等着看吧。” 果然是老谋深算的奸商,相遇也设置的漫不经心。是在某一个约好了要和尹谨媛一起吃饭的日子,尹谨媛等得不耐,正迎上两方会谈结束一起走出来的苏浚和方译桓。 方译桓指着苏浚,对尹谨媛介绍:“这是我发小,苏氏广告的当家人,苏浚。” “这是谨媛,你铁定知道了,年轻主播。” 苏浚伸过手去,“久仰大名。” 尹谨媛这才抬起头来注视着苏浚,周正的五官,金丝眼镜,看的文质彬彬,又是西装楚楚,自然就添了不少印象分。 其实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没错的。方译桓长的好看,苏浚也是仪表堂堂。别看混不吝起来,谁都拉不住,但要正经起来,那简直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五好青年。 方译桓接着道:“要我没记错,除了午夜档,你们台百分之八十的栏目都是他们苏氏代理的。要明年缺赞助了,找他准没错。” 尹谨媛笑了笑:“正好,我访谈的代理要到期了。制片人正发愁呢。” 秘书何子格的电话如约而至:“方总,刚才那个方案,有些细节,今天就得敲定……” 挂了电话,方译桓十分抱歉,“谨媛,本来答应好的要一起吃饭,这边实在走不开。苏浚,你要方便,帮我送一下谨媛好么?” …… 6奸商就是奸商,算计的太准确。 三个月后,华尹顺利度过难关,尹谨媛宣布与方译桓解除婚约,且双方在订婚之后没多久就和平分手。 同时,有媒体拍到尹主播与不明男子牵手同游巴厘岛,据知情人爆料,该男子姓苏,系圈外人士,二人已拍拖两月有余…… 沈向晚正坐在电视前看报道,方译桓坐在沙发上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我说她们俩能成吧?” 沈向晚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瞧他,“你怎么就知道的?” 他若有所思:“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谨媛对我有心,一直以来都是将她当妹妹看。直到订婚那天,她把你请去做伴娘,我才发现不对来。”他顿了顿,“我并不知道那包给你的东西里面还有请柬,若我知道,真的不会给你。” 沈向晚点头,“我知道。” 她相信他。 她相信订婚宴上方译桓最后那无望的眼神。 因为也刺痛了她。 …… 那天晚上下了雪,方译桓穿着礼服,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礼堂,面上的笑容还未退却,从未感到如此的寒冷。身边的尹谨媛挽着他的手,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结了冰。 祝福层层叠叠,欢呼、欢笑、欢乐还包围着她们,所有的眼光还在望着她们。 尹谨媛忍住了泪水,终究是保持着优雅微笑。 但上了车,方译桓终于将手慢慢抽离,声音是虚得,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却像是隔着重峦叠起的山脉,那样遥远:“对不起,谨媛……对不起……” 尹谨媛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 但她不肯承认,直到方译桓这三个字给了她重重的一击,她才恍然大悟。 在感情的世界里,最当不起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然而,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方译桓。 是她。 是她逾越了那不该逾越的线,从一开始就心存幻想,但感情的事本就没有办法勉强,可还是不甘心:“你们之间的问题太多……” “纵然走不到一起,我也不想伤害她。” 枚红色的礼服衬得她的黑眸格外动人,却有那么一大颗晶莹的泪花不住闪烁,她忍住了所有的哽咽,还是没办法平心静气地说出一句话。 方译桓礼貌地跟她回了屋子,将戏份完完全全地做足。亲戚朋友都夸她找了个万里挑一的老公,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未婚夫,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如果早一些遇见,是不是就能爱上? 若真早一些遇见,那他或许就不是他了。 风霜之后才能让一个人成熟,也是命运那变幻莫测的绳子,才将方译桓捆绑成了现在的模样。成就他的人,终究不是她。 所以,他最爱的那个人,亦不是她。 …… 回屋子,那只漂亮的小虎斑先迎上来,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沈向晚一把将那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抱起来,摸着它的小脖子,对方译桓笑道:“你说说你,自己来我这里蹭吃蹭喝就好了,还带这么一个拖油瓶。” “还不是你喜欢?”他说,“我记得你说你曾养过一只小虎斑,后来丢了,特别伤心。” 她嗯了一声,没想到他是这样有心。 “给它起个名儿吧。” 她嘻嘻笑:“叫方译桓。” “幼稚。”方译桓一面说着,一面却也蹲下身,比她还幼稚,“我看叫向晚。” “不好听。”沈向晚伸出一个指头,虎斑那柔软的小舌头轻轻地一触,又立刻缩回去了,沈向晚就笑,“这么二。就叫方二傻子好了。” 拽着虎斑的胳膊,一直唤着:方二傻子。 “方二傻子,你怎么这么可爱?” “方二傻子,你怎么这么乖?” “方二傻子,你是不是饿了呀?” “方二傻子……” “真怕猫遂人性,住着住着,跟你一样智力下降了。”方译桓简直无奈。 沈向晚嗤一声:“猫嘛,要那么聪明干嘛?天生就是用来卖萌扮可爱的,越傻才越好呢!” 吃饭的时候,方译桓突然跟她讲:“英国那边的公司有业务,需要我去一趟。刚好冬冬也要放寒假了,我需要去陪他一段时间。” 沈向晚放下筷子,“什么时候,要多久?” 他说:“下周二启程,应该也就十五天。” 沈向晚巴拉着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冬冬是他的孩子,却不是她的孩子,他也从未告诉过她孩子的母亲是谁。 他还是有她不知道的过往。 方译桓却笑着瞧她:“想什么呢?” 她也笑:“在想你。” “哦?” “这么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一定很不容易吧。站在风口浪尖,还得将孩子保护得天衣无缝。若不是我在离婚案中打舆论战,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冬冬的存在。”她的声音缓慢,“冬冬的母亲是谁,还不能告诉我么?” 方译桓说:“我会告诉你。等我回来。” “好。” 吃完了饭,方译桓还是一定要拉她去遛弯消食。从芸苑往下走,就是晋冬湖,夜晚气温低,已是结了冰。寒风瑟瑟,沈向晚一说话就是一口雾,方译桓低下头拉了拉她的围巾,整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她抬起头看他:“穿的跟粽子一样遛弯,您老还真有情调。” 他还是笑,“哪里是粽子,明明是面包。圆滚滚的,你瞧你多可爱。” 沈向晚不甘不愿地瞧他一眼,“我是面包,你就是熊。” 看他高高大大的,也穿上了羽绒服,黑色的,显得整张脸更是英俊来。 他不跟她计较:“好好好,熊太太,我们继续往前走。” “搞这么神秘兮兮?” 一只大熊,牵着一块圆面包就那么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山顶。 他说:“今晚上难得没有星星。” “天气这么好,怎么会没有……” 只听一声:“嘭——” 抬起眼,就是一束硕大的烟花直上云霄,绽放在墨兰的夜色中,紧接着又是一朵,两朵,三朵,四朵……紫的、红的、蓝的、绿的、橙的……铺张成绚烂的花海。 没有光害的郊外,夜色那么黑,更是衬得那烟花那么亮,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五光十色,仿佛置身童话世界。 “真漂亮。”沈向晚已经被惊住,没有其他言语能够诉说自己的心情,只是喃喃地重复,“真漂亮啊……” 那是动人心魄的美。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一朵一朵的亮光投射在彼此的身上,牵着手的彼此,恍如梦幻,仿佛感受着世间最浪漫,亦是最繁华。 沈向晚看他亦如画中人,那样好看,是许多年都不敢奢望的幸福。 曾以为,这一辈子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忘记了他,也没什么不好。 曾以为,对他的感情,只能是恨,哪怕再深爱,也只剩下了恨。 曾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余生时光只有遗憾。 但这样的时刻到来,只是让人想流泪,她攥着他的手,叫着他的名字:“译桓,译桓,译桓……” 他说:“嗯,是我。” “我是方译桓。” “我是只爱沈向晚的方译桓。” “我是永不会离开的方译桓。” “我是绝不再让沈向晚一个人的方译桓。” 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眉宇满是心疼,“这么些年,你受苦了。” 沈向晚的眼泪簌簌下落,他又不是一样。 “手术的事情,我知道了。” 他根本想不到,她竟然为了忘记他,对自己狠到那种程度。当蒋台梁将沈向晚的化验单据递给他,他看着上面的笔记,看着上面的手术名字,整个人都在颤抖,不夸张,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第一次,震惊而不知所措。 眉目茫然,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甚至不敢想,沈向晚那样柔弱的姑娘,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却能狠绝到哪怕不要命,也要忘记他。 直到她再次要轻生,这些年积攒的愧疚和心痛一瞬爆发,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沈向晚,我爱你。” 那是这么多年再没说出过的三个字,那是几乎难以启齿的三个字,这些年只对一个人说过的三个字。 以为永不会再说的三个字。 她重重点头:“我也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迷局 晚上睡觉前,接到朴方的电话:“沈律师,我们接到线报。明天上午方良时会有所行动,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会在你公司附近布线,但没有贴身保镖。请你明天一定随身带着我们给你的隐形装置,有任何可疑情况,立即报告。” “好的。” 朴方说:“这个消息非常确实,但请你一定保密。” “好的。” 挂了电话,方译桓正从盥洗室出来,一面擦着头发,一面笑着问她:“谁啊大晚上打电话,扰人好时光。男的女的?” 沈向晚转身看他,不由脸一红。 他上身是露着的,只围了一条浴巾,灯光温暖,衬得他开阔的胸膛和紧实的肌肉,健康而匀称,比模特还模特,简直就是好看到爆。她也不是许久未开荤,只是他太好看,而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连忙转过头。 方译桓瞧着她的模样,更是笑得不怀好意,地走过来,就在她眼前晃,“又不是没见过?居然还,害羞?” 沈向晚只是一张脸涨成了番茄。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意更深,“还没交代呢,大晚上的,哪位帅哥如此讨厌,公然勾引我们家向晚?” 沈向晚说:“是朴警官。” 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朴警官?是怎么了?” 沈向晚已经无条件信任他:“说方良时明天可能会行动。” “哦。”方译桓略有所思,“是怎样的行动?” “不清楚,只是提醒我小心。”她笑了笑,“不过警方都在周围,应该没什么事。” “那也要注意。明天我送你上下班。” 想起以前的种种,沈向晚倒有些担心他。因为他一定会挡在自己前面。自己出了事没关系,只怕方译桓会有事,连连拒绝,“不用不用。你得相信警方的实力,是可以保护我的。不但可以保护我,还能一举拿下方良时的。” “嗯。” “真不会有事。”沈向晚抚了抚他皱着的眉心,“你别担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中的。” 他将沈向晚的手握住,轻声说着:“好。” 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 其实沈向晚自己也是忐忑的,大半夜了还是没睡着,闭着眼睛突然感觉有光线照过来,转身,就看方译桓正握着手机,在敲击着什么。她迷蒙中张眼,喃喃着:“你怎么还不睡?” 他说:“突然来了短信。” “谁?” “垃圾短信,已删除。” 光很快熄灭,未过多久,沈向晚终于睡去。 第二天起了个早,到广告公司时候,人还不多,听得隐形耳机里朴方的声音坚定有力:“别紧张。会有警方扮成你的客户,进入你们公司。今天早晨新来的保洁阿姨,也是我们的人。外面蹲点车辆也已安排好。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有危险。” 虽然这么讲,但她的手还是不住发抖。 却等了一早晨,没有任何动静。 一直到下午,还是没有。 下班之后,朴方给她打电话:“方良时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周围布线。沈律师,昨天给你打电话,是否有人听见?” “没有啊。” “方总呢?方总是否知道这个事情?” 她愣了愣,“他知道。但不会是他的。” “下次注意。鉴于方总和嫌疑人的关系,还是向方总保密比较好。” 她一再强调:“绝不可能是他,他跟我们一样恨方良时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再亲近的人,在利益面前,也是难免。何况嫌疑人还是方总的亲弟弟。还是小心为上。” 沈向晚却呆若木鸡,是方译桓么?怎么会是方译桓? 方译桓因为要赶凌晨六点的飞机,所以起得早。沈向晚也起了个早,给他做了早饭。方译桓看着一桌清淡却温暖的小菜,感动的一塌糊涂,连连称赞她体贴。 出门前,沈向晚帮他理了理领带,踮起脚尖,在他侧脸轻轻一吻:“想你,早点回来。” 他温柔应着:“一定的。想着你,也不能呆太久。” 目送他走了,这才回屋,打算睡个回笼觉。 却在枕头下摸到了他的手机。 方译桓没带手机? 拿出来一看,却并不是他用的那部苹果。 桌面并不一样,这部显然是新的,就连开机密码都不一样。 方译桓的开机密码从来都是她的生日,而这部机子的开机密码却不是。 她随便按了个123456,居然开了。 她百无聊赖地翻着,只是觉得奇怪,这手机里什么也没有,图片没有,电话没有,发件箱里,只有一个信息: 警方已察觉,计划取消,你小心。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跪在床边,望着发亮的屏幕,视线模糊起来,蓝色的字一点一点晕开。 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一定是假的,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她不能就这么误会他,她已经失去他一次了,她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但她根本做不到。 客厅的座机适时想起,是方译桓,他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向晚,我登机了。” “嗯。” “我走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 “嗯。” 那边传来空姐温和的声音,“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关闭手机……” 他说:“马上就要起飞,我关机了。等我回来。” 她嗯了一声,却立刻又叫了一声:“译桓!” 她是想问他短信的事情的,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万一是真的,她该如何收场?万一是假的,那会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不信任他。 他却应了一声,“怎么了?” 她顿了顿,想说的话终究未出口,只是说:“注意安全。” 方译桓笑:“好的,你也是。” 挂了电话,方译桓偏过头,看到方良时已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不慌不忙将手机关机,放回了口袋。 十一个小时的飞机,疲惫至极。 这些年中英两国来回跑了不下几百次,其实早该习惯了这样的奔波。 这次格外累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身边多了方良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惊心 方良时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睡得死沉。方译桓侧过头,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后座的三个人。 其中一人脖子的皮肤到胳膊的皮肤都是刺青,想必全身都有刺青,他不由皱了皱眉。 再去看另外两个人,穿着一身西装,打扮成了商场精英的样子,面目倒不起眼。 他不由摇了摇头,真正的商业精英,谁会坐飞机还穿西装? 只是三人的眼神一直落在他们身上,时刻警惕着,大有草木皆兵的阵势。 他实在没有困意,看了看腕表,还有三个小时就落地了。 干脆带上了耳机,打开了轻音乐。 下了飞机,正迎来伦敦的一场大雨。狂风四起,吹得他的风衣衣袂翻飞。 他从包里拿出雨伞,打开,举过头顶,对方良时说:“过来一点。别被淋着了。” “被淋着的人怎么可能是我?”方良时哼一声,立刻从他的手中抢过了黑伞,就打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叹了一口气。 一出机场就有司机来接,方良时多精明,自然是怀疑着的。方译桓一打开前座的车门,方良时就坐了上去。方译桓不由地瞧了司机一眼,司机不动声色传来一个眼神,方译桓这才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目光却扫过后视镜。 跟着的那三个人已经打上了出租车,却与他们隔着三辆车,停在路边等他们开动。 他坐进去,还没开口,方良时就转过头来,问他:“我们是直接去公墓吗?” 他说:“明天才是爸爸的祭日。赶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实在很累了。我们先找个酒店歇一下吧?” 方良时问他:“为什么不去你家?” 他佯做一愣,“我家?不方便吧?” 方良时自然知道方冬冬是他的心头肉。去了他家,见到了方冬冬,那无疑就是他亲手将方冬冬的命,交到了方良时的手上。若方良时一旦发现他此行目的不纯,方冬冬也绝难逃脱。 “怎么?不舍得?怕我对我冬冬下手?”方良时的手摸了摸下巴,“哥,我就是那么没人性的人吗?还是……你有其他想法?” 他笑了笑,“良时,我想你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那是我的儿子,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侄子。你我的恩怨,总归也都是成人之间的事情,与小孩无关。何况,没做亏心事。我也不怕鬼敲门。此行,若有其他目的,我当然是不敢让你住进我家的。” 方良时挑眉:“就是这个意思。” 方译桓皱眉,对司机说:“老吴,我们去肯辛顿宫花园大街。” 司机立刻掉转头。 方译桓拿出手机,就打算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让保姆准备好饭菜。刚按下两个键,方良时就转过头来,“怎么?杀了你一个手足无措,想要给家里通风报信么?” 方译桓默不作声,只是又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沈向晚在家,始终心神不宁。 是周末,她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然后收拾衣服,准备放洗衣机里洗。想起方译桓挂在客厅有一件外套,也是挂了有几日了,想必落灰也落了不少,便一同放进了洗衣机。 晾衣服的时候,却从滚筒里掏出一把钥匙来。 她并不知道这钥匙是哪里的,便放在了玄关的储物架上。 日子照旧过,方译桓每日三个电话。就像签到一般,按时按点:起床一个,晚饭一个,睡前一个。 他询问她每天做了什么,向她汇报每日做了什么。 沈向晚的回答十分简短,他的汇报也是言简意赅。 但就是每天听一听他的声音,她却觉得好满足。 渐渐的,那些误会,仿佛也要被这每天的牵挂而冲淡了。 裴佩偶尔会来找她,叫她一起去吃饭看电影或者逛街,两个姑娘叽叽喳喳,沈向晚才终于感觉生活有了生气—— 仿佛方译桓一走,她的生活突然没了趣味。 房间也变得空旷无比,她晚上睡觉都觉得失落。 她们买了许多东西,方译桓专门给了她一张卡,是他的副卡,据说是他最大的一张卡。当时沈向晚并不想收下,只是觉得女性应该独立,人格独立,更重要的是经济独立。 但那天方译桓的笑容太美好,态度也太过诚恳,捻着银行卡的姿势太潇洒,又如梦幻一般地跟她讲:“男人最大的成功,不是拥有多少亿资产,更不是坐拥多大的公司,而是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满足。我有这个能力,你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 多么像偶像剧的情节,腰缠万贯、英俊潇洒的王子,披着浪漫的光环,将最多的宠爱给那个灰姑娘。 她是愣了一下的。 他却将卡塞进她的手上,“我都是你的,这算什么。” 其实方译桓究竟多有钱,她也不清楚,只是坐拥桓宇国际那样一家电商集团,他的资产定然不会是小格局,但当刷了第一笔大衣之后,短信告知的余额却着实让她惊了一下。 是应该做梦都笑醒吧。 多少人用尽了手腕,挤破了头皮,只为能找一个有钱人。偏偏世事不完美。年轻英俊再多金的男人,犹如天上的星星,多存在地球之外,或是人们的梦里。 也难怪她心有戚戚。 所以并没买太多东西。最奢侈的那件羊毛连衣裙,还是用的自己的积蓄。 就连裴佩都觉得奇怪:“我说方太太,男人都把经济大权给你了,你怎么还这么小家子气。你不花他的钱,难道还让其他女人花?太替男人着想了,男人就不把你当回事。到时候地位怎么失掉都不知道,还心心念念做着苦菜花呢!何况,你这点小钱,根本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何必呢?” 沈向晚只是笑:“我愿意。” 拎着大包小包,沈向晚去了方译桓所住的香樟木国际社区,帮他收拾了一下屋子。 许久未住人,到处都落了灰,她擦擦洗洗后,将他的衣服一件件挂进橱柜。 她其实还给方译桓新买了一件外套,他的衣品一向良好,逛了许多家男装,才买下这件菲拉格慕大衣,相对其他的款式,这件外套并不算贵,但设计真是简单大方,他应该会喜欢。 刷卡的时候,还着实让她肉疼,不过想到他穿上这件衣服的模样,她也觉得满足了。 衣服有点多,她摸着挂架一点一点地挪着衣服,不意碰上了墙壁的凸起,只听一声咔,像什么门打开了,她撩起衣服一看,橱柜里居然有一扇门。 她伸长了手摸索过去,有点深,还续费些力气,她不得不坐在了橱柜的台面上,侧对着门,这才够上,用力推了推,那门居然开了。 是一个壁洞,她拿过手机照了照,里面是一个保险箱。 并不多特别,就是那种旧式的,松花绿的铁皮保险箱,蟹壳青的把手,摸上去冰凉冰凉,需要转两遍密码,再用钥匙打开的那种保险箱。 密码……她试了自己的生日,方译桓的生日,方良时的生日,都不对。鬼使神差,她试了试江莲青的生日,锁盒的外壳居然就开了。还需要一层密码,她依旧照着可能的数字一个一个试下去,全都不对。 她侧坐在橱柜台子上,心浮气躁,不住地用袖角擦汗。客厅的电视是开着的,传来连续剧的声音,是苦情剧,稚嫩的男声,一边哭,一边叫着妈妈……想到一种可能,胸腔淤积着浓稠的情绪,让她呼吸不上来,她捏紧了手心,大喘一口气,仔细地回忆,终于想到了那六个数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交易 英国伦敦,下了飞机的方良时,跟着方译桓去了方宅。 因为事先没有跟保姆打招呼,保姆一脸惊诧:“先生回来了?” 他嗯一声,一面将行李提进屋子,一面对保姆介绍:“这是我弟弟,方良时。” 保姆一愣,当年的事情,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虽有疑惑,却依旧是请了方良时进屋:“您要喝茶吗?还是咖啡?” 方良时转身将外套挂在衣橱里,借着衣橱的柜门挡着,不着痕迹地拿出了里面的枪,别在腰间,理了理毛衫,确定不会被看出来,这才关上柜门,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问:“冬冬呢?怎么没在家?” 保姆不敢应答,方译桓嗯了一声,“这会儿应该还没下课。” 方良时阴森一笑:“是没下课?还是害怕我,把冬冬藏起来了?” 保姆哆哆嗦嗦地泡着茶,被这骇人的语气吓到了,一个不小心,手里的瓷杯就落了地,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响。 啪—— 方译桓走过去,拍了拍保姆的肩膀,“我来泡茶,你去里面休息吧。” 保姆诶了一声,瞧了方良时一眼,立刻就进了卧室。 方良时瞧着保姆局促的背影,对方译桓道:“怎么不回答?是心虚了吗?” 方译桓扫着地上的碎片,头也不抬:“我的词典里,从来就没有心虚两个字。” 收拾好了地上的残局,他从柜子里拿出了金骏眉,夹了一小撮放进紫砂壶里,“你大可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讲话,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我说了,我是叫你来看望父亲,就不会有其他的企图。” 洗茶之后,将澄明清亮的茶汤倒进茶杯,放在方良时身前的茶几上,“等下冬冬回来了。我希望你把枪收好。免得擦枪走火,滥杀无辜。” 正说着,门铃响了。 他走去开门,一身小西装的方冬冬就站在门口。小家伙显然也是没料到爸爸的突然回来,一下就扑了上来,“爸爸!爸爸!你怎么回来啦?” 方译桓满脸笑意,一手就将方冬冬抱了起来:“来看冬冬啊。”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这段时间乖不乖?有没有惹阿姨生气?有没有让老师操心?” “我可乖呢!上次考试,又拿了全班第一,阿姨还夸我了呢,说我懂事。”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注意到了客厅里的另一个人,立刻笑嘻嘻,礼貌地打着招呼:“叔叔好。” 方良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好。” 方译桓放下冬冬,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作业多吗?” “不多。” “那你做完了吗?” “还没有。” “去吧。做完作业了,出来看电视。一会儿就开饭了。” 方冬冬依旧笑嘻嘻:“好呢。” 方良时的神色有些赧然,却也不由夸赞道:“冬冬,很可爱。这么小的年纪,很懂事。” 方译桓颔首,话里有话,“方家的孩子,都很可爱,很懂事。” 方良时一滞。 方译桓不愿再废话,而是指了指楼上的一间屋子,“那是客房,你今晚上就将就一下吧。基本生活用品都有的,你自己找吧。我就不领你过去了。” 方良时嗯了一声。 方译桓看了看表,继续交代道,“明天一早,直接去看爸爸吧。看完爸爸,这一趟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方良时显然是没想到,方译桓这么坦诚。 虽然心有疑惑,终究是再未兴起事端。 方译桓为让方良时打消疑虑,产生信任,晚上连卧室的门都没有锁。却不敢让冬冬一个人睡觉,而是陪着孩子一起睡,事怕万一,还是在枕头底下备了把手枪。 好在一夜安稳。 第二日的扫墓,方译桓亲自开车。 因为是工作日,也不是西方宗教的节日,万灵公墓并没有什么人。 一路下去,都是衰败的花草和树木。 他们在父亲的坟前磕了头,上了香,表面倒也和睦。 回去的时候,何子格的电话如期而至:“方总,我打听到了恬仲峰的报价,确实是三亿欧元。他们正在与国内的公司洽谈,是在寻找合作伙伴。” 方译桓瞧了方良时一眼,“我在英国。这些事情,回去再说。” “好的。” 车上的空间逼仄,方良时自然是听到了他的电话,阴鸷一笑:“方总,方译桓,方老板,你真不愧是商界巨擘!为了点利益,就能跟害死爸爸的人合作!果然是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你若是跟恬仲峰合作了,能拿到多少钱啊?” 方译桓皱眉,“不会是小数目。” “不会是小数目?多少?十亿?百亿?万亿?钱能花的完吗?花不完了,还能带到坟墓去?”方良时冷笑,“我以为你真的变了呢!愿意叫上我一起来看爸爸!结果还是这么冷血!跟仇人合作,跟逼死爸爸的那个人合作,真是好样的!” 他说:“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一面叫我来看爸爸,一面自己跟仇人沆瀣!你可真是阳奉阴违,绵里藏刀的一把好手!方家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我真是有一个好哥哥,我当年怎么就没一枪毙了你!”越说越气,方良时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沙漠之鹰,枪口就对准了方译桓的太阳穴,“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方译桓并不意外,反而笑了笑:“良时。我跟你一样恨恬仲峰。” 方良时面色狰狞:“真是会狡辩!死到临头,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方译桓伸出右手来,两指轻轻拨开方良时的手枪,“给我一个半月,我会叫你相信。” “少他妈给我废话!”方良时一手拨开保险,就又要对过来,方译桓猛然急速拨动方向盘,车子的惯性作用下,方良时一个不意,整个人撞在了车玻璃上,方译桓乘势一手肘顶了过来,方良时手里的枪哗啦一下落了地! 方良时气的刚准备破口大骂,就打算低头捡,却被方译桓一胳膊抵住了脖颈。 方译桓一脚踩住了枪,一手快速拨着方向盘,将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按下了车门锁,抵着方良时的另一只手才收回来。 这车的动静太大,果然惊动了方良时的人。 后视镜里,后面一直跟着的越野也停了下来,先前在飞机上跟着他们的三个人立刻从越野车上跑下来,人手一支枪,迅疾地包围了他们的车子。 方良时敲了敲车玻璃,得意地看着他:“想不到吧?方总。别以为出了国,就是你的地盘了!” 方译桓转过头来,笑了笑:“良时,做一个交易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圈套 “死到临头了,还谈交易?” 他说:“半个月后,我若是将恬仲峰逐出佑峰国际董事会,你就跟我合作。” “合作什么?” “一起杀了他。” “杀了谁?” “恬仲峰。” “那可是恬静亲生父亲!” 方译桓嘴角上扬,“也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你以为我不想?有那么容易?”方良时咬牙,“恬仲峰每天带着十多个专业保镖,根本没办法近身!别说杀了他,就是跟他说两句话都不可能!” “所以说是我们合作。我负责博他信任,将他孤身带到你面前,你只用负责杀了他。” 方良时虽觉异样,终是觉得此事可行,随即笑了笑:“好!”- 沈向晚坐在橱柜的台面上,缓缓地拧着保险箱的圆盘,一下,两下,三下……六下。 死一般地安静。 却—— 咔嗒! 保险箱开了。 她一瞬头晕目眩。 怀疑了那么久,他也不给她一个肯定答复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猜中了。 那是她七年前,流产的日子,也是他宣判的日期。方译桓没必要将宣判的日期记这样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回首的人,商人都不喜欢回首。唯一的可能,这个日子对他重要,因为这日子对他在乎的人重要。 因为,这是冬冬的生日。 再拿过玄关储物架上的钥匙,对进了锁眼,居然严丝合缝,她慢慢旋转,用力扳过把手,门就这么被她打开了。 里面并没有金银珠宝,更没有银行卡和现金,只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装着一沓资料,冬冬的出生证明,亲子鉴定,护照,入学证件,身份证件…… 母亲那一栏,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原来冬冬真的是她的孩子! 她的膝盖压在木质橱柜的边缘,那尖锐的棱角压得她的皮肤那么疼,她望着眼前的白纸黑字,一时间竟不能反应。 方译桓一再否认这孩子是她的,无论在她面前,还是在媒体面前,都将这秘密保守得天衣无缝。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她?是压根就没打算将这孩子与她扯上关系,还是压根就没打算将自己与她扯上关系? 却很快找到了答案。 那是江映荷的护照,前往东南亚某国的护照。曾用名那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江莲青三个字。 接着是整容手术方案手册,各种各样免责和保证书,开销明细,大大小小二十多项手术,花了一千多万。怪不得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怪不得恢复得这样完美。 接着是结婚证,正是江映荷与方译桓的。 原来,江莲青根本就没有死,自杀也只是虚晃一枪。 原来,只是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身份,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生活中。 原来,他们已经复婚! 就在她以为他死了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和江莲青,复婚了! 多么可笑! 她努力镇定下来,但手还是不住发抖,这纸太过锋利,一下就划破了她的手指,血珠一下就冒出来,沁在白纸上,晕也晕不开。她还在翻,一直往后翻,越心越来越凉,像落进了刺骨的海水,却又立刻陷进灼热的火焰,痛,痛得再无知觉。 是佑峰国际的资产评估书,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她读的费力,但还是读懂了。 一字一行,都像针,一针一针地戳到了她的心上。 她不想在读,但不能不读。 评估书上显示,她的父亲恬仲峰所持的百分之四十一的股份,市值约四亿英镑,折合近三十八亿人民币。而她作为恬仲峰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将至少继承其一半资产…… 佑峰国际还在运营,这还是保守估计,若运营良好,等恬仲峰百年之后,四亿英镑还会翻番…… 原来,在他的算盘里,她不过就是获得利益的筹码。 怪不得他始终不承认孩子是她的! 怪不得她觉得江映荷那样熟悉! 怪不得世事那样巧合,怪不得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怪不得她自从与他重逢就举步维艰!她只单纯的以为是缘分天注定,但哪里可能会那样天衣无缝的天注定! 她怎么就成江莲青的代理律师了呢?她又怎么那么轻易就胜诉了呢?最可笑的,他们曾有过血海深仇,怎么那样轻易就泯灭了,就能抛开一切在一起了呢? 所有的所有,原来都有迹可循。 只是她傻,以为方译桓对她是真爱,可世界上哪里会有真爱?就算有真爱,又怎么可能就降临到她的头上? 他在商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将自己的身家赔出去?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条,没有就没有了,方译桓又怎么可能一再为了她,出生入死? 是她天真,是她蠢,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点的浪漫就能让她交出心来! 眼前的一切都摇摇欲坠,天地仿佛随时会崩塌,心肺间一股腥甜砰然炸裂,翻江倒海地上涌,她捏紧了胸口,还是没有抑制住,低头,就是一抹鲜红溢出! 可她还是死死盯着纸上的字,继续往下看,是他写给江映荷,不,是江莲青。是他写给江莲青的保证书,他全心全意爱的都是对方,和她的所有,都是逢场作戏,只要目的达到,定然会昭告天下,江莲青才是他的唯一。 电视的声音隐隐约约,言情剧里,男主角轻描淡写地诉说着台词:“你曾经说过我们两个好像是在玩大富翁一样。机会跟命运,都有一半的几率。我恢复记忆以后的人生,就像重来一次的游戏……我给过你机会……到最后,还是碰到一样的命运……” 她为了爱他,亲人可以不要,父母可以不要,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只要他要她。 她为了忘记他,像一个小白鼠般,去接受那个生死未知、效果未知的手术,自己都不再是自己。 她为了跟他在一起,家仇可以不在乎,声誉可以不在乎,那段举步维艰、走投无路,那段矛盾挣扎、痛彻心扉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他一个点头、一个笑容,她就愿意跟他在一起。 却,原来所有都是圈套。 材料还握在手心,沉甸甸的,却空落落的,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最后的清醒里,她甚至还想问他,方译桓啊方译桓……你有没有拼尽所有的力气去爱一个人,抛弃了亲人,抛弃了世界,抛弃了所拥有的一切?你有没有将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全部踩在脚底下,只为了能够跟他在一起? 你有没有把他看做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最后几乎毁掉了自己? 夜黑如墨,如母亲的手,将她包围,那些苦楚,终于渐渐消弭,一如她的意识,再也没有了踪迹。 而那保险箱的最深处,一个黑色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里面。 最后一页,是方译桓的字迹。 再也不用想你了。真好。 落款是2008年7月3日。 而落款的旁边,是干涸的三滴血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疑心 沈向晚大病了一场。 她不敢将自己看到的证据、推测出的事实告诉裴佩。 她也不敢告诉父母。 这些事情,她只能压在心里,无人可说。 她一个人去了医院,挂了三天水,终于将高烧压了下去。 烧得最糊涂的时候,她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多年的画面。仿佛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有长进,还被他牵了鼻子走。 她也终于明白,这世间啊,最不可靠的,恐怕就是感情。 这世间最不可预测的,恐怕就是人心。 面上的和善亲近,背后的阴狠算计。 杀人埋骨,不见鲜红,更不见痕迹。 她在律师行业做了那么多年,她早该明白的—— 能在扒皮喝血的商界里屹立不倒的人,能从笑面藏刀的老狐狸圈中杀出重围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感情困住了手脚? 终其实质,应当是从骨子里就计较利益,衡量得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到目的。 那么,他心狠手辣,步步为营。 她又何曾是一只软弱无能,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了? 他不是和方良时勾结么? 他不是害她丢了工作么? 他不是还打算将她谋财害命么? 好的,那就走着瞧。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她会用尽心机让他失去。 他想从她这里图谋的,她会使尽手段将其摧毁。 …… 沈向晚从医院回来,她仿佛脱胎换了骨。 再又是那个打不死的沈向晚了。 …… 方译桓回来的那天,晋城正是艳阳高照。他事先已跟沈向晚报告过时间,沈向晚驾车去接他。 她用方译桓的卡买了一辆CC,白色的,女性驾驶正好。一下车,就看见了方译桓推着拉杆箱,正从航站楼走出来,潇洒地对她笑。 他摸了摸她的黑发,在她额上一吻,“这么久没见,可有想我?” 他的气息很舒服,并没有特意洒古龙水,而是清爽自然的洗衣液的味道。一双大手握着她的手,温暖干燥。 沈向晚也笑:“你说呢?” “唔,肯定是想了。” 上车,方译桓驾驶,沈向晚也乐得清闲。何子格的电话来的正巧,方译桓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却转头征询她的意见:“如果不着急,陪我去一趟桓宇国际?” 她想也未想:“好的。” 是召开临时会议。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们都已落座,只等方译桓主持。故而何子格早已等在了会议室门口,见到她也不惊讶,大方打招呼:“沈律师。” 她点头,对方译桓道:“你开会我就不进去了。” 方译桓颔首:“也好。那你就稍坐一会儿。” 脱下外套,直接去了会议室。 是国际远程会议。 高清屏幕上映出的那张脸,正是恬仲峰。 “方总为什么肯纡尊降贵,主动抛出橄榄枝,与我们佑峰国际合作?你们自己在伦敦就有分公司,完全可以独立进行,佑峰国际并不是你们在英国最合适的选择。” 方译桓看了看身前的文件夹,这才抬起头来,“恬董事长,你也知道我们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我们能够与你合作,是纡尊降贵,是你们赚了。” 恬仲峰静等他说下去。 他果然话锋一转:“但桓宇当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要想获得三亿欧元的融资,一般的利益共享、分享共担是完全不够的。” 会前何子格就已经将草拟好的协议发了过去。 恬仲峰自然心里有数,却还是想讨价还价,“对赌协议?一个月,收益上升15%?这会不会太急功近利了?” 方译桓先前微笑的一张脸,立刻板了起来:“愿意双边会谈,我以为您已经思考过了。既然还没拿定主意,那您就继续权衡吧。” 转身对秘书耳语几句,理了理袖扣,对恬仲峰微微一笑:“当然,恬董事长要觉得不公平,我们可以不合作。” 旁边坐着的副总钟宥胜出了声:“恬董事长,您要知道,能出得起三亿欧元,又对国内和英国市场都如此了解的公司,除桓宇国际外,并无第二家。” 恬仲峰还要说什么。 方译桓已经起了身,“抱歉。失陪了。” 刚走到走廊里,何子格就追了出来:“方总,恬仲峰松口了。” 他嗯了一声,步伐不停。 何子格说:“恬仲峰说半个小时后,签好的协议就会通过邮件传过来。” 方译桓这才止了步,余光扫过自己办公室里坐着的沈向晚,对秘书交代道:“此事除海外事业部知悉和执行外,对任何人都要做好保密工作。包括沈向晚。” 何子格说:“好的。” “我今晚上和你们一起加班。你派人把沈向晚送回去。” 何子格哎着应了一声,瞧了瞧方译桓有些惨白的面色,“方总,您还是跟沈律师一起回吧。这刚从英国回来,还没歇呢,就又在这里加班,真的行吗?一来沈律师多日没见您了,定然很想您。二来,您的身体禁不住。先前医生不都说了?您应该立刻住院,接受全面治疗……” 他抿唇:“我的时间不多了。” 总要在死之前,除掉那些祸患。 何子格欲言又止:“可是,您的身体,真的不能这样……” 他摆了摆手:“好了,不用说了。你去执行吧。” 偏过头,视线里,她的侧脸在办公室的光线中格外柔和,让人的心也蓦然柔软起来。 尽最大的可能,保她平安。 这是他在最后的时光里,所唯一在乎的事情- 沈向晚坐在方译桓的办公室里等待,百无聊赖,转了转,方译桓的办公室非常干净整洁,大办公桌上赫然放着她的照片。 那是七年前的照片,她当时还是短发,那是她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留过的短发,看的像个假小子。她为此闷闷不乐好久,觉得太丑,所以每次出门都带着鸭舌帽。他却喜欢得不得了,来就给她一记重拳:“Hey,man!Givemefive!”(嗨,伙计,来击个掌!) 她就瞪他。 他却笑得更欢实。 方译桓一直是最佳男友,下雨送伞,刮风送外套,任何时候随叫随到。大方将她介绍给同学和朋友,参加任何集体活动都给她报备,只要她想要,他都尽力满足。 但有缺点。 太能吃。 学校的食堂是不要钱的,但每个人的饭量都是定额的,方译桓就排一圈的队,再排一圈的队,然后再排一圈的队,一直要打三份,他才能吃饱。被好友晟子看见了,就笑她:“你男友饭量好好。”其实晟子说话还算婉转,当时宿舍有一个双鱼座的韩国姑娘裴真希,那说话叫一个耿直,每次形容方译桓都是:“Yourboyfriendisachowhound!” 说他是吃货。偏偏方译桓也不生气,该吃吃,该喝喝。只是每次请她好友吃饭,都慢条斯理,就连晟子都看不过去了,问他怎么不吃了。方译桓只是笑:“你们先吃,我怕我开动了,就没你们的份儿了。” 但只有她知道,方译桓打三份早餐,是为了让她吃上食堂供应的烤番茄,那是她的最爱。但每份早餐烤番茄的量却少的可怜,他就将烤番茄全给她,剩下的自己消化掉。 有次华裔同学聚会,大家一起唱歌,从头到尾方译桓都是坐在角落里。所有人都是一曲毕又接着一曲,只有他安静地坐着听。实在挨不住大家的起哄,才接过话筒,和沈向晚唱了一首歌。 沈向晚发誓,那是她迄今为止听到最难听的歌曲。 是萨瑞康娜的《最后一支舞》,明明不难唱,沈向晚的声音也非常适合。但一到方译桓这里,调就不见了,忽高忽低不说,颤音简直让人想死,他还全然不觉,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一曲结束,全场寂静无声。隔了许久,大家才从内伤中回过劲儿来。 不鼓掌吧,说不过去,毕竟是大家提议的。鼓掌吧,这首歌造成的心理创伤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没法平复,没有问他要精神损失已经是宽容大度慈悲为怀了。 还是晟子识大体,“好听好听!来来来,下一曲下一曲!” 沈向晚的尴尬癌都要犯了。 之后再有聚会,即使方译桓想唱歌沈向晚也不让他唱了,好在方译桓比较有自知之明,有唱歌的场合都是坐在角落里,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其实他会弹吉他,会拉大提琴,并不是个音痴。相反,自弹自唱还是蛮不错的。可能是KTV的伴奏与他命理不和,才会一到KTV,他就失了水准。 而且,方译桓拿得出手的歌,也是不少的。但她最喜欢听的,只有一首。只是这首歌不太符合方译桓的气质和个人风格罢了,那是沈向晚硬逼着他,方译桓苦练了小半月才学会的邵夷贝的《麦兜响当当》。 方译桓当时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就不太好了,从眼神到脚底都渗透着浓浓的鄙视:“我这么严肃认真的人,你让我唱这么……嗯……叽歪黏腻的歌曲?” 唧歪黏腻,这个形容词…… 沈向晚狡辩:“明明是很可爱,很有爱的好不好?” 反正她就是恶趣味,说什么也要听,方译桓没办法。 在她的暴力威胁加卖萌撒娇之后,他终于投降,皱眉念着歌词,简直听不出调子。 她说:“不行!我要听你认真唱的!”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我好想我好想啃你的脸呀,眼圈圈天生是巧克力哒。我好想我好想抠你的脚呀,踢呀踢呀踢呀呀踢呀呀呀……” 他一脸面瘫。 唱完之后,脸莫名地红了。 那模样简直是要打死自己,不,是找个地缝里钻下去。 但沈向晚喜欢,那么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坐在她身边,给她唱这么憨实有爱的歌曲,有一种别样的反差萌。要不是失策,如果将那一幕录下来,说不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谁能想到,如今这么严肃专业、呼风唤雨的方总,还曾有过那样的”黑历史”? 其实,那时的所有所有,不过仗着,他爱她。 现在,他不爱她了,才会步步为营、设计圈套来对付她。 会议终于结束,方译桓跟着身后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翘楚们一起,走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报复 沈向晚也站起来,方译桓对她笑了笑,转身又进了会议室。何子格向她走过来:“沈律师,方总今晚上还得加班。我送你回去。” 沈向晚点头。 何子格也是人精,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等一,知道沈向晚在方译桓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便打算亲自送她回去。刚拿了外套,准备出门,就被方译桓叫住了。 方译桓敲了敲办公室的玻璃门,语气平静:“何秘书,你来一下。” 何子格只好作罢,立刻交代了另一位助理送她。 这位助理大概是新入职场不久,只想着讨好总裁夫人,却根本不设防。沈向晚随便问了几句,她就一五一十地答了:“这次会议是什么内容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明天方总开会的内容。” 沈向晚疑惑:“不是一件事吗?” “当然不是。今天的会议,是外联部亲自执行的,对外严格保密呢。” “哦,这样。”沈向晚若有所思,“那明天的会议是什么内容?” “是桓宇国际一直有向地产业进军的计划。刚好英国蔡司股份的蔡晟董事长回国,约了方总明日会谈。如果不出意外,两司将很快合作。” 沈向晚只是皱眉:“蔡晟?董事长?” “是啊。沈律师认识?” 她摇头:“没。不认识。” “蔡司股份最早是做生科的,也做医疗器械,不过最大的产业是医院。据说是国际连锁私立医院,收费极高,但技术一向先进。估计是医疗业也没什么可以作为的了,这才打算开拓房地产。说起董事长蔡晟,也是个传奇人物,以私生女的身份进入董事会,受命在蔡司的危难时候,愣是起死回生。我听说,他跟方总是校友,关系可不一般。” 她哦了一声。 蔡晟,不止和方译桓关系不一般,和她的关系也不一般。 那是她的同班同学,更是她大学最好的朋友。 回了芸苑,突然想起家里冰箱空了,便去了超市采购。正在挑蔬菜,一只手却立刻将她手里的萝卜抢了去,她抬起头,就看见晟子对她笑,那模样是又惊又喜:“胖静?真是你!” 大学时候的她,一米六三的个子,足足有一百二十斤,次次嚷着减肥,次次却不忌口。就连晟子都看不下去,叫着她胖静,却越叫越胖,她在横向发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瘦都瘦不下来。 “你怎么现在这么瘦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晟子又何尝不是?那时候她的脸多圆啊,红扑扑的,像个苹果,总是穿着卫衣和牛仔裤,还带着牙套,矫正着牙齿,比她还假小子。现在一头栗色的卷发,瓜子脸,画着精致的妆容,拎着香奈儿限量的包包,踩着法国克里斯提?鲁布托品牌的红底高跟鞋,举手投足间,都是霸道女总经理的商务范儿。 她笑:“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也就是早晨才下的飞机。”晟子一脸的欣喜,拉过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先生,JasonLau,刘以帆。这是我同班同学,也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恬静!” 刘以帆的普通话说得并不流利,却十分有礼貌,“你好。我是刘以帆。” 沈向晚笑笑。 世事真是变化莫测,她都已经毕业五年了。晟子都结婚了,却并没有跟迈克。 晟子大学时是有个美国籍的男朋友的,比她们都高出许多,壮壮的,看着就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晟子却喜欢得不得了,安全感爆棚。沈向晚曾调侃其可以去当拳击手,谁知大一那年的运动会上,还真就拿了个曼城第二。 离开超市,晟子怎么也要叫她一起吃饭。是在芸苑附近的川菜馆,刘以帆去订酒店了,只剩下晟子和她忆往昔:“这次呆得时间并不长,业务谈完就走。说来,对方和你还有些渊源,是方译桓。你……你们还有联系吗?” 沈向晚笑了笑,不想隐瞒,但也不愿兜底:“有。我帮她前妻打官司。” 晟子无限唏嘘,“当年我们都以为,你和他会结婚的,谁知道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然后你就消失了,方译桓就坐牢了。他曾是我们公认的三好学生,课业人品都没的说,却居然会铤而走险,还是对你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不相信,直到判决下来,他被学校开除。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笑了笑:“是啊。” “后面再见方译桓,是他不相信你死了,天南海北在找你,中英两国来回跑。你也真是的,说消失就消失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咱们华裔同学还聚会过几次,都没有你。大家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们会谈,你也一起去如何?” 她一愣,“不了。你们谈正事,我掺和什么呀。” 蔡晟看她的神色有些落寞,又问她,“你是结婚了吗?还是依然恨他?” 是好心的。 沈向晚却怔了怔,随即一笑:“没有。过去了,没必要。” “那你们还有可能吗?”晟子有些讪讪,“这七年来,他和我们断断续续都有联系,隔段时间就会问我们是否有你的消息。中英两地来回跑,只为了找到你。他怎么也不肯相信你死了,中英使领馆、外事局的档案都被他翻了遍。甚至,我都陪他请过侨办领导。” 沈向晚静了一会儿,才说:“他后来娶了江莲青。” 晟子笑了一下,“方译桓真的已经是用尽了办法,都没有你的消息,难道你还要他打一辈子光棍?这辈子总要成家的。但我真的知道他不容易,出现了关于你的一点消息,就跟电打得一样,立刻飞往英国。却次次失望而归。这份心,你看不见,但我作为老同学,看的心酸。” 沈向晚低头,“晟子,很多事情,真的没那么简单。” “复杂的,从来不是事情,而是人。你愿意活在仇恨里,那就看什么都是黑暗的。你若解脱自己,周围便都是阳光。沈向晚,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经历得痛苦、挣扎,我历历在目。就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可以吗?” 实话实说,她做不到。 所以转了话题:“你们明天要谈的,是地产开发合作方案么?” 晟子对她并不设防:“晋城政府下个月招标,是经济开发区的一片地,少有的依山傍水。估计会有十九家企业一同竞标,其中不乏世界五百强。论实力,我们蔡司和桓宇国际在地产业都不算太强,论财力,倒是可以拼一下。但就怕过程太艰难,拿下来的价钱太高,利润余地太小,所以想用合作来风险公担,利益共享。” 她咬着嘴唇,张口要说什么,却没出声。 低头,捏着手心,听见晟子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说这些不太好,我并不想破坏你们的关系。但桓宇国际现在的财务状况,实在不乐观。此时选择桓宇国际,绝非最佳。” 晟子一脸惊讶:“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电商企业,财务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沈向晚喝了一口荞麦茶:“你若不信,下周二,我给你证据。但明天的和谈,建议你多周旋。” …… 沈向晚半夜醒来,感觉床边多了个人。 方译桓的手还搂着她的肩膀,呼吸轻轻呵在她后脑,气息温暖而熟悉。 他的动作那么轻,她竟没发觉他已经回来了。 她慢慢起身,想要去倒水。他却醒了,因为是躺着说话,还带着鼻音,却听来性感无比:“怎么起了?” 她嗯一声,“有点渴。你要不要水?” 他闭着眼睛,嘴角却扬起一抹弧度:“不要,我要你。快来睡觉。” 她去客厅,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握着发热的杯子,站在窗前。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雾。 这个城市的冬天,来得太早。秋雨才一层一层过去,就已经下了雪,带着浑浊而浓密的雾霾,遮挡了一切色彩。 她突然清醒,更多的是烦躁。 茶几上,正放着烟盒,还有打火机。 比起刚重逢时候,方译桓的烟瘾已经少了许多。自从知道她厌恶他抽烟,他就再也不在她面前抽烟了,到现在,几乎要戒烟了。 可沈向晚自己,却拿起了他的烟盒。 抽出了一根细长的梗子,兀自点上,看青烟袅袅,然后放进嘴里,轻轻吸了一口,再张口,那升腾的雾气,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烦躁也变轻了。 做决定是艰难的。可她已经无路可退。 像溺水的人,如果不努力呼吸,就再无生的可能。 方译桓用虚假的温柔将她包裹,让她以为那就是幸福。但谁又真的傻呢?他已经觊觎到了她的财产、她的命,她又怎么会白白献上? 可谁的心又是铁做的呢? 恨的源头是爱,谁又能全身而退呢? 远方隐隐约约有绚烂的灯海,终究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微曦,如煤炭被烧尽的那些残渣,苟延残喘,终究还是熄灭成了黑暗。 正如她手里的烟蒂。 灯突然打开,方译桓站在门口,“怎么这么半天?再不睡天就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窃密 她慌乱地将烟藏在背后,他眼尖,还是看见了。 “怎么抽起烟了?”走过来,一把将她手里的烟接过去,“这东西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女人,碰都不要碰。” 她笑了笑。 方译桓你装什么装。 终究动了动嘴唇,未出声。 方译桓搂着她,再次睡着。沈向晚却睁眼,望着黑暗的墙,一直到了太阳升起。 是抵触的。他在身边,她没法安然入睡。 裹了条毛巾被,缩在沙发上,听着嘈杂的摇滚,这才睡着。 醒来的时候,方译桓已经去上班了。他将她抱上了床,还给她又盖了一层被子。 床头柜上留着便笺:“安心休息。我已给苏浚打过电话。” 去刷牙,镜子上也留着便笺:“早餐在微波炉里。自己热,必须吃。” 去换拖鞋,出门,橱柜门上也贴着便笺:“外面冷,穿厚点。手套围巾帽子,一个都不能少。” 方译桓的字刚劲有力,隽秀整齐,一如其长相,很容易造成假象。 沈向晚将那些便笺,一张一张撕下来,扔进垃圾桶。 最细致的体贴,来源最精明的算计。 她有什么好留恋。 出门,方译桓的电话如约而至:“起了吗?” 她说:“这都中午了。大哥。我只是偶尔懒一下,请别把我想成某些动物好么?大多数情况下,我可是勤快的小蜜蜂。” 方译桓唔了一声,“那么,勤快的小蜜蜂,请问你,下午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采蜜了。” 他的声音也是萌萌的:“采蜜呀,我最喜欢采蜜了,可以带我去吗?” 沈向晚斩钉截铁:“不行。” 那边传来轻笑一声。 “午饭想吃什么?我叫秘书给你送去?” 她摇头,“不用了,我要出去一趟。跟人约好了在外面吃。” “好。”他不追问,“早点回家。” “嗯。” 她没有骗他,她的确和人约好,在斓金。 对方说来,和她也有些渊源。那是她曾代理过的一起刑事案件的当事人的哥哥,原本是有可能判七年的罪,因为她的成功辩护,而判三缓三,第四年就出狱了。故而,对方对她还是很感激的。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刚入投行的职场菜鸟,如今已然成为了自立门户的当家人。 七家集团大中华区年轻总经理,蒋睿远。 她说明来意,将起草好的企划递过去:“你不需要任何顾虑。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风险。你反而可以借着桓宇国际的声势,将七家集团的其他业务一并推广。据我所知,大中华区的港澳台已经没什么问题,你现在最愁的,不就是内陆地区的生意拓展?两家强强联合,双赢才是硬道理。” 蒋睿远笑:“沈律师的提议,我当然要好好考虑。何况合作方是桓宇国际,机会更是难得。” 沈向晚也是职业性的笑容:“那你担心什么?” “七家集团在内地,实力和名气都一般。桓宇国际已经拥有雄厚的品牌和产业,怎么会考虑与七家合作?” “这就不是你担心的问题了。”她尖细的指甲轻轻捏着企划书一角,“我自然……会让方译桓联系你。” 在芸苑门口,沈向晚在包里找了许久的钥匙,都没摸到。按了门铃,也是没人响应。 终于找到钥匙,进门,方译桓的拖鞋并不在鞋柜里。 他已经回来了。 她沿着走廊,看见了厨房的灯,听见了抽油烟机的声响。 推开门,方译桓这才转身,对她笑:“回来了?” “嗯。”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出来了,“晚饭吃什么?” 他系着围裙,穿着家居服,依然掩不住伟岸的身形,顶灯是明亮的白,落在他的肩上,端端多了柔和。他笑得眸光闪亮,只是伸过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蛋:“米饭。简单的两个菜,不多,所以必须吃完!” 沈向晚笑笑:“好。” 辣子炒肉和土豆丝,确实是简单的两个菜,却十分见功夫。 他说:“以前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给爱的人做饭。做一辈子都不觉得烦腻。” 沈向晚一边闷头扒米饭,一边问他:“那现在呢?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现在……现在每天都觉得很幸福。”他眼睛弯弯,如月牙,语气却多了一丝意味深长,“总觉得那么不真实,但居然是真的。” 沈向晚只是微笑。 吃完饭,沈向晚亦洗完碗。方译桓正在书房加班,她也捧了本书,坐在书房的沙发上陪着他。 却有意无意地打听着情况:“今天会谈的如何?” 他显然对此不悦:“原本在电话中谈好的条件,今天到了会谈上,又全部变卦。并且蔡司提出的要求太苛刻,同样是百分之五十的投入,却要全部冠名。前期资本也无法一次性到位,分三次融资,这样对桓宇国际来说,风险比自己独立竞标还大。”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一谈起生意,方译桓的神态又恢复了商人该有的精明,只是微微一笑,气势卓然,“81679号地皮势在必得,有它蔡司和没它蔡司,并无异。” 她心里却微微一惊。 其实桓宇国际的财务状况,她并不清楚。但眼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蔡司和桓宇国际的合作。 她不想拖累老同学。 那是她青春里仅存的真情了。 困意来袭,她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了,方译桓还在工作,便起身去厨房磨咖啡。 其实做咖啡也是方译桓教她的。 说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少有对生活品质要求那样高的吧。 这大概得益于他良好的家庭出身。方权祐在经商前,是国内著名的金融学者,在北京某高校任教,并年年受聘参加草拟国家金融规划。后来是被派至英国客座交流,并未如期回来,而是辞了职。未过几年,就举家移民。 可以说,在高知堆里长大的方译桓,天生就是好头脑。中英双重文化的熏陶下,他的修养和情商也是双高。自小养尊处优,过日子自然精细。 比如,喝咖啡,从来只喝手工现磨的。比如,穿衣服只穿国际大牌,且大部分是名家高定。再比如,只要有他在,家里从来整洁得一尘不染,不说彷如宫殿,至少也是到处如新。 他的十指修长。教她的时候,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着研磨机的轮盘,一圈一圈。他那样利落的性子,很少有这样耐心的时候,不疾不徐。牛奶也是文火慢煮,关火时候,满屋都是温纯的奶香。 打奶泡的频率也是平稳而迅速。而旁边的小平锅里,糖水慢慢溢出了焦黄色。 咖啡是纯正的黑咖啡,冲泡也是一圈一圈转着滤纸,却因为多了焦糖而越发清甜。 奶泡的拉花一层一层,如漂亮的烟花。 她只是在旁边瞧着,就已经咽了口水。不只因为咖啡的美味,更因为,他制作咖啡的模样,不止是帅,更像一个艺术家,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旁边的研磨机叮地一声,将她从思绪里拉回来。 三分之一的牛奶,与纯净水混合,慢慢煮着,很快就飘出了香气。 她端给他的时候,方译桓正将文件夹放进右下角的抽屉里。 拿着钥匙的手,原本是要落锁,却看见她,将钥匙收了回去。 原来,并非完全的信任。 她装作未注意,只是问:“不加班了么?” 他说:“何秘书报上来的核算表有点问题,还要再看看。你困的话,先去睡。” “当然等你。”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两点。 她睡得并不沉,卧下没多久,就强迫自己醒来。 旁边的方译桓呼吸并不均匀,她起身的时候,她明显感觉他的呼吸顿了一下。 再转身,他依旧闭着眼。 月光洒下来,明亮与黑暗交叠,他的睫毛纤长浓密,如弧扇。 她蹑手蹑脚进了书房,轻轻推上门,打开灯,拉开书桌右下角的抽屉。 里面果然有标书,合作方案书,桓宇国际的财务报表卷,还有财务部长写的财务情况书。 细看太费时,索性拿出了手机,一面一面地拍下来。 明天到了广告公司再细看。 再回卧室,方译桓依旧熟睡。 她拉了拉被子,复又躺进他的怀里,牵过他的手。 只是好冰,不可思议的冰。 转身,并未察觉出异样。 是的,她并没发现,方译桓床边的拖鞋位置,已经换了方向。 刚才,他的胸痛无法抑制,又怕惊扰到她,一直没敢动。 直到听到了她起身,他才去了客厅,拿出抽屉里的硝酸甘油。 极快地倒出几粒,就往嘴里送。 痛得全身是汗,他靠在墙上,才没有晕过去。 眼前已经模糊,甚至看不清脚下的地板。 轻轻回屋子,路过书房,窄窄的门缝中,看见了她拍财报的背影,视线终于清明起来。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知道她就是要他万劫不复。 心绞痛却又是一波上来,他几乎是挪回了卧室。 捏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死死压抑住身体的颤抖。 她终是没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逼婚 早晨又起了雾霾,交通一路拥堵。 车子行到广告公司,竟然飘起了雪,并不美,是那种一茬一茬的雪粒子,掠过面颊,还有些疼。 她拉开门,方译桓也下了车,从后座取过一个袋子来,递给沈向晚。 居然是手织的围巾。 他将围巾套在她脖子上,足足给她绕了三圈,厚的她都快喘不过气,巴掌大的脸只剩下了眼睛,这才笑道:“前几日在路边碰到的,是个老太太亲手织的,不贵,还不到五十,但看的好暖和,就买了。却忘了给你。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沈向晚今天穿着米白色的羊毛大衣,围巾是枚红色的,倒也很搭。 他走远瞧了瞧,“颜色艳一点,衬得人更美了。” 她只是嘿嘿笑。 方译桓说:“下班来接你,等我。”- 沈向晚回了办公室,立刻就将手机拍下来的照片全部打出来。 一行一行的看。 果然是机密文件,所有的页码都打了水印,Confidential-Document。 关于81679号地皮,桓宇国际的投标报价是七亿,若与蔡司合作,单方最高出到五亿,且开发权、经营管理权、土地所有权为基本权利,坚决不与蔡司分享。蔡司唯一可以得到的是使用权。 果然是奸商,计算得还真是精明。 打开邮箱,这是她曾在英国用过的,已经有十多年没用了。 敲了三个字:75 收件人,蒋睿远。 手机立刻响起,进来一条短信:收到. 再往后翻,竞标日期是半月后。 然后是桓宇国际的财务报表卷,密密麻麻的小字,她看的十分费劲。对着财务情况书,研究了近一个星期,才略微看懂。 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桓宇国际财务不济的内容。 账面显示,桓宇国际的运营状况非常健康,无论是偿债能力、营运能力、盈利能力还是企业发展能力,都极为良好。她找不到任何破绽。 但必须给晟子一个答复。 突然想起打离婚官司的时候,记者曾经挖掘出方译桓涉嫌隐匿销毁会计资料和虚假出资、抽逃出资三项罪名! 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方译桓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起诉相关媒体? 但方译桓为什么没有坐牢?桓宇国际为什么还会有今天? 若是真的,任何一个罪名都将面临着五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而三罪叠加,绝对不可能是处以罚金这么简单,至少也是三个月以上的拘役,最严重将面临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他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 记者这样报道的证据又在哪里? 这里的财务报表,只是近三月的。 那三项罪名,至少应该在三年前,甚至有可能在五年前。若找到了当时的报表,证明报道非虚。一则,可以让晟子终止与方译桓合作。二则,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旦她下定决心,不但家仇得报,情仇亦得报,方译桓无处可逃。 可当时的报表,绝不是她想查就能查的。 第一件事,是获得方译桓足够的信任。 第二件事,是进入桓宇国际法务- 下班他准时等在了广告公司门口。 花青色的贝达弗Milford风衣,霜色的VivienneWestwood衬衫,只站在车边,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这样一幅衣架子身材,其实不需要高定武装,也一样玉树临风,再配合着他那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微微扬起的笑弧,简直比电影海报还要好看。 城市的冬天,到处都在堵车,即使走高架,穿越大半个城区,也很难这样快。 他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想让你等太久,当然是翘了个班。” 她笑:“最近不是在准备招标会,怎么还能安心翘班?作为老总,这样不务正业,你手下那些精英翘楚,不会起义造反么?” 他摇头,“工资给够,福利给够,谁还管老总是否务正业?再偶尔来一点人情关怀,他们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怎么还可能起义造反?” 沈向晚撇嘴:“果然是奸商啊。” “这点,我不否认。”表情也是满满的得意,“不用手段,怎么达到目的?” 沈向晚笑:“这点我倒同意。” 顺手就接过她的包,替她打开了车门,“今天忙么?” 她系好安全带:“还行。” “晚上想吃什么?” 她看了看他一身的高定,恶趣味上来,笑:“烧烤。” 方译桓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行。你想吃,那咱们就去吃。” 是中式烧烤店,环境不错,厨师一对一服务,重点是排烟设备优良,空气反而弥漫着清甜的玫瑰气息。方译桓取过菜单,放在沈向晚面前,“点吧。” 说来,方译桓一直都很有绅士风度。所有事情都依她,沈向晚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从没有一丝不悦。但也正常,现在装一装,等恬仲峰死后,就能拿上一大笔财产。这么一本万利的事情,何乐不为? 想到这里,还是有些如鲠在喉,用菜单遮住了自己的表情,试探问着:“译桓,你觉得我怎么样?” “嗯?” “我们在一起也那么久了。以前是不能,现在你也离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 他还是有些漫不经心,“什么?” 方译桓何等精明,怎么会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唯一的可能,则是结婚证是真的。他与江莲青,也就是江映荷已经复婚。没法答应她。 “没什么。”她索性不再纠缠,而是转了话题,“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 “是没有休息好吧。我昨晚看你……” 沈向晚心里一跳,“看我什么?” 他笑了笑,“看你没睡好,今早好重的黑眼圈。” “是,这段时间总做噩梦。上次的新闻出来,我就被律协除名了。但毕竟我学得是法律,老本行也是律师。虽然转了这么多行业,但做得都不如意。” 他说:“是我不好。” “我想再做回法务,你能帮忙么?” 他略微迟疑,“做回哪里的法务?” “桓宇国际的法务。”她不能让他有一丝迟疑,急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自顾自地说着,“得罪律协,没有公司愿意要我的,你是桓宇国际老总,安排我进桓宇国际,应该是没问题吧。何况现在风头已经过去了,江莲青也已经死了,我们没必要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承担责任。你知道我有多想做回本行。” 餐厅的暖气明明这样热。 她没注意到,方译桓的手却那样冰。 他闭眼笑了笑,“我知道。” 她可怜兮兮,“那可不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钻营 “好。我去安排。” 方译桓的动作十分迅速,很快跟苏浚打好了招呼。 提起这事儿,苏浚的语气还很是酸溜溜:“沈律师,你还真是见色忘友!我的广告公司多好啊,又不叫你去跑业务,又不让你做策划,天天坐办公室喝茶看报纸,这比某些部门的领导还清闲呢!” 高耸入云的桓宇国际大楼里,金属牌上法务部三个字格外显眼,透明透亮的玻璃墙,整个城市的缩影尽收眼底。 她站在办公桌前,也是笑:“我谢谢你啊。我这么年纪轻轻,不干一番大事业,还真是不甘心。” “你别看方译桓广告忽悠得好,其实桓宇国际就一网上卖衣服卖鞋子送餐送快递的,能让你干什么大事业啊?他就一收租子的,整天跟小商小贩儿打打闹闹,解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这儿干法务,还真不如回我那儿呢,至少清闲!”苏浚挑眉,“再说了,女孩子那么拼干嘛?有方译桓打天下就好了,他绝对饿不死你。你就躲他背后,撒娇耍赖暖被窝就好了。” 沈向晚一记眼刀过去,“你家尹谨媛是不是就这样?躲你背后,撒娇耍赖暖被窝?” 一提谨媛,苏浚立刻就投降,简直是护妻护得要死,“好好好,当我没说。我可是帮了你们俩口子个大忙啊,你倒好,当我那儿是旅馆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得请我吃顿饭啊?” 电脑突然一声响,是邮箱来了邮件,她立刻坐在了电脑前,头也不抬地敷衍着:“行行行,改天改天。” 苏浚自讨没趣,也就走了。 其实苏浚一向是个知进退的人。沈向晚总觉的他这一趟来,是要跟她说什么。但一顿胡扯鬼扯,也没个中心,并不像苏浚的风格。 她懒得细想,打开了邮箱。 来自英国的邮件。 是她拜托当年那位帮助过她的华裔护士陈杉,给她发送过来的当年的住院材料扫描件。 年代久远,纸已经有些发黄,油墨也不那么清楚了。 但她还是看清了上面的字,断断续续,不成字句。 The-induced-labor-operation-failed…… The-central-type-placenta-previa-lead-to-fatal-hemorrhage…… The-delivery-of-a-fetus-by-surgical-incision-through-the-abdominal-wall-and-uterus- The-baby-was-born. Body-deformation,facial-development-and-mental-ability-of-a-fetus-is-impaire 引产失败……中央型前置胎盘导致致命性大出血…… 经腹壁子宫切除术的胎儿…… 出生了…… 身体变形,面部发育和脑力的损害…… 她盯着电脑屏幕,久久不能动弹。 那些字,一个一个,扎牙舞爪,全都向她袭来,她手足无措。 当年她以为自己引产成功,却原来根本没有。 孩子被剖腹产生出来了,造成她的大出血,还造成了孩子身体的残缺和损害…… 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她还以为自己万无一失,失忆了就可以摆脱一切。 但怎么可能? 手越发发抖,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所有事情都在一点一点印证,她怀疑的,她不愿相信的,她怎么也想要摆脱的,却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但方译桓又怎么会知道她将孩子生下来了?又是怎么将孩子抱走的? 电话响起,陌生的号码,一长串的接入码,来电归属地显示英国。 她接起,陈杉的声音像浸在水里一般:“当年引产失败,孩子还是生出来了。医院不肯负事故责任,刚好你又遇上大出血,还是一个人,我们只好向你隐瞒了这件事。但杀掉新生儿是犯法的,我没办法,就将孩子给了那个男人……” 她听见自己问:“哪个男人?” “你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来找你,浑身是血,膝盖还中了枪,只是叫着你的名字,求我救你……再傻也能猜出来,他是孩子的父亲。我骗他说,你已经死了。” “然后呢?” “半个月后,他又来了,一定要见到你的尸体,或者墓地。我撵他他也不走,一直跪在护士站门口,我没办法,就将孩子给他了,却没告诉他真相。”陈杉叹了一口气,“其实孩子给他的时候,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先天性呼吸衰竭,极容易造成大脑缺氧,最严重,有可能导致脑瘫……但他抱着孩子,却如获至宝,只是一直在流泪,除了你的名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向晚已经泪流满面。 她说:“看着你遭的罪,我觉他也是罪有应得。但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觉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怜的地方。他的样子我至今记得,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但哭得那么伤心,紧紧抱着襁褓,嘴唇都在发抖,那模样,就差跪在我腿前给我磕头了。” 陈杉听她半天沉默,问了声,“沈向晚,你在听吗?” 她抹了抹泪水,“在,我在。”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一身是病的残疾儿,养活恐怕也不容易。何况是一个男人,自己还带着伤呢。” 她吸了吸鼻子,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是啊。” 陈杉说:“以为你就此摆脱了,却原来还是记起来了。你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个?是因为,你又见到他了?” 她没答话,低头应了一声,随即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嗯,你多保重身体。” 她握着手机,伏在办公桌上,也呜咽起来。 原来,原来所有都是真的。冬冬是她的孩子,方译桓独自将孩子抚养长大。为了让孩子健康成长,远离伤害,他究竟吃了多少苦?那样一个几乎活不成的孩子,他又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救活? 她甚至不能想象当时的场景。 而现在,她已经迷失了方向。 仿佛是久经航行之苦的人,飘零沉浮,风吹雨打,远方终于有一丝光明,她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温暖的灯塔,还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只是不住往前,一直往前,她只能往前。 就像她已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窗外,城市霓虹闪烁,正是华彩初上时分,雪花片片飘下,散在灯火阑珊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谋划 方译桓坐在办公室里,看到秘书发来的与佑峰国际合作的项目进展报告。 如他所料,一个月内,与佑峰国际合作的项目并未实现效益上升15%。 这也就意味着,资金的差价需要从恬仲峰自己的口袋里出。 现阶段,恬仲峰个人的资本恐怕根本无法填补这3.45亿,他必须出让其在佑峰国际的股权。 出让股权的结果,只能是恬仲峰被赶出董事会。 他按下鼠标,打开另一份邮件。 是何秘书发来的沈向晚最近的行程表和照片。 沈向晚这段时间并未闲着,独自见了蔡司的蔡晟,见了七家集团的蒋睿远。 恐怕她之前拿到的财报表,早已出现在了那二位的桌上了吧。 他甚至能想象,沈向晚在谈事情的样子,定然是专业而咄咄逼人的,眉目里都是恣肆和自信。 还以为他完全不知情,还想在背后插刀……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方总,佑峰国际恬总来电。” 如他所料,走投无路的老狐狸,打算从他这里下手。 理了理情绪,道:“接进来。” 一接通,恬仲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透着深深的无奈,“方总,我真的尽力了。15%的盈利,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是吗?”他的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手却下意识地敲着桌子。 恬家的小女儿正算计着他,要置他于死地;而他现在却在步步为营,要将恬仲峰置于死地。 谁又能说,这不是因果循环呢? “方总,能不能麻烦您就宽限半个月,就半个月……”听着方译桓没有说话,恬仲峰的底气更加虚弱起来,“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也行……现在一下让我拿出这3.45亿,真的是要逼死我……” 他笑了笑,表面诚恳实则告诫地道:“那你就再去找融资。反正融资越多,你的股权稀释得就越充分,到最后佑峰国际姓什么还真不好说。” 恬仲峰显然是被他的话刺激了,顿了许久也没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语气比之前更加疲惫不堪,“译桓,其实你最开始,就是要逼死我是不是?就是想报我当年逼死方家的仇,是不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没释怀……” 恬仲峰顿了顿,“是我错了,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现在的事情,也是我错了。我以为你经商这么多年,早能把私人恩怨和公司利益区分开。可没想到啊,没想到……” 方译桓握着电话的手也有些发虚,语气却依旧斩钉截铁:“恬总,我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说明我是一个追逐利益的人。我愿意跟你合作,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人要往前看,商人就更是如此。我是商人,所以我还不至于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过来倒过去地说。赌博输赢实在正常。赚了赔了,无非就是本事问题和运气问题。你犯不着找了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 他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立刻看了看表:“我接下来还有工作安排。您还有话,麻烦跟何秘书讲……” “译桓!”恬仲峰尖叫了一声,“你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你难道也想让我跟你父亲一样,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跳楼吗?!” 想到父亲当年在自己的面前,说下一句遗言之后,就纵身跳下二十九层的楼的场景,方译桓还是觉得脊背发凉,周身都是无边无际的寒冷,他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情绪失控。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话语平淡:“这样吧。三天之后,我刚好要去伦敦开会,8日下午,骑士桥地区的东方文华酒店,我可以抽个时间和你谈一谈。” 恬仲峰如获大赦,“好好好。那就三天后见。” “请你自己来。”他说,“毕竟咱们之间是有过往的。我可不想与你谈生意的时候,突然有保镖冲出来一枪崩了我。” 恬仲峰自然答应:“好的好的。那方总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放下电话,拿出抽屉最深处的崭新的苹果,找出了唯一的号码,按下编辑短信: “8日,东方文华酒店,恬仲峰孤身前往。” 很快,方良时的回复就到了。 “收到。会提前部署。” 从抽屉里拿出烟盒,点了起来。 没多久,玻璃烟缸里,烟蒂就已落了一小圈。 秘书何子格进来,将满的烟缸撤走,新放的烟缸,又落了三四根。 自从和沈向晚复合后,他已经很少碰烟了,这几日不知为什么,又开始了。 何子格好意提醒:“方总,您身体不好。烟这东西,还是少抽。” 方译桓笑:“好。” 但没有任何减少的迹象。 下午的会议,他破天荒地显出不耐来。看老总脸色并不和悦,大家也是些战战兢兢,汇报工作则能简略就简略。方译桓坐在中央,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子,文件夹的内容让他眉头越拧越深,始终未发一言。 “方总,您看这样……行么?” 行政部长小心翼翼地问询着。 方译桓突然冷笑。 只听“咔地”一声! 没有任何预兆,文件夹重重摔在了圆桌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响亮。 他怒气盈然,“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 所有参会人都是一惊,毕竟方译桓的脾气一向内敛,很少训人,更别说发火了。 行政部长都懵了,回过神来就要解释,“这个报价已经将百分之八十的竞争企业拒之门外,何况81679号地皮依山傍水,开发需要较高的技术保障,难度太大,大部分企业都无法操作,能够抗衡的企业应该不多……” “什么叫应该?我要的是绝对。”指着散落一桌的材料,“将其他单位的报价打听清楚,今晚十二点前发到何秘书邮箱。要出了任何问题,你们部门就解散吧。” 行政部长额头尽是汗,唯唯诺诺应着,“好好好,一定一定一定……” 他眉头依然紧皱,摆了摆手,“就这样。散会。” 所有人都离开,他的手这才慢慢地抚上了胸口,攥紧了衬衫的布料。 低下头来,眉头皱紧,还是没能压下这剜心一般的疼痛。 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慢慢地头枕在手背上,脊背却挺直。 大概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他必须要缓下。 会议室随时会来人,他不能倒下去,也不能显出疲惫。 只是,疼痛一波比一波剧烈,他的指甲在拳心死死扣着,都要割出了血来,却还是压不下去。 是秘书何子格先发现他的。何子格拿着文件去敲总裁室的门,半天没有声响。打了方总的电话也没人接,问了几个刚才开会的同事,都说没见方总从会议室里出来,这才来会议室寻找。 推开门,就见到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方译桓。 连忙跑过去,“方总!” 他这才睁开眼,眉目终于有了些许清明,只是视线依旧没有焦点,“何秘书,扶我起来。” 何子格从没见过这样虚弱的方译桓,整张脸惨白惨白,几乎要和会议室的墙壁融为一体:“您要不要紧?我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 他的头依旧是低着,却在摆手:“不用。” “可是……” 方译桓的牙齿都在发抖,说话却清晰笃定:“回办公室。” 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他痛得都快迈不开步子,可是周围不断经过下属和同事,一路都有人在打招呼,他却不能让人看出虚弱来,只是微笑着点头。终于到了办公室,他仿佛一下被抽干了力气,瞬间栽倒在了沙发上。 方总不肯去医院,他也不能强迫。何况现在桓宇国际的地产部还正面临项目攻坚,此时老大出事的消息传出,实在容易军心不稳。 何子格不敢惊动太多人,拿起固话,立刻拨通了李翔宇医生的号码。 李翔宇此时并不在国内,却也立刻交代了其他大夫来挂水。 挂完水,何子格说什么也要叫李师傅送他回去。方译桓依旧是拒绝:“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 何子格当然不放心:“方总,你的身体!” 他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一进电梯,就将手背的胶布撕掉。怕沈向晚看出来,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和衬衣,确定衣着一丝不苟,这才按下了楼层。 到了法务部,沈向晚的工作早已结束。她坐在办公室里,面色已有些不耐:“今天特别忙吗?” 他说:“会议开得有点久。” 她再未说什么。 两人下电梯,一路无话。 巴博斯在外环穿行,车里的气氛也是诡异至极。 她一言不发看着手机,他一手拨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窗沿上,两指捻着细长的烟头,广播里放着千篇一律的歌,听众的倾诉也是愚蠢至极,他爱我,他不爱我,纠结着完全不需要纠结的问题。 华灯的光彩在两人身上掠过,明明灭灭,他的车开得极快,市区都飙到了六十迈。沈向晚觉得不太对,抬头一看,不由惊叫:“小心,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失神 刺眼的白光瞬间笼罩过来,前方一辆大客车直直就要撞来,紧急刹车已来不及,好在他迅速地调转了方向,会车只是堪堪擦过,并未发生事故。 但还是好险。 沈向晚的心都要跳出来,一脸怒色地问他,“开车还愣神,不想活了?” 他笑得云淡风轻,“对啊,反正你也不爱我,我可不就寻死觅活了?” 她斜眼瞧他,“你寻死觅活我没意见。只是别拉着我一块儿,我还要好好享受人生呢。” 他嗤地一笑,“那可不行。你说咱俩缘分这么大,三生三世都说不完,可不得生死与共呀?” “孽缘吧。”沈向晚没好气,瞧了他一眼,“再说了,想跟你生死与共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可不想把这等好事儿独占咯。” “她们那哪儿是想跟我生死与共啊,那就是想跟我的钱生死与共呢!”他还是笑,“其实倒也能理解。你说生活那么美好,死多没劲哪。阴曹地府里,黑黢黢的,到处都是鬼魂,想想还真有点渗得慌。若让你跟我一块死,我舍不得。一个人死挺好的,清净。” “行啊。你就一个人去死吧。”她面无表情,“到时候,我就跟江莲青一样,占你的房,花你的钱,败你的家,打你的娃。不不不,这还不够。我还要掠你的公司,欺负你的员工,再用你的小金库包养美男和小白脸,绝不让你安生。”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果然书上说得好,黄蝎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诶,你就不能念着我点儿好啊?非要这么绝?” 她说:“反正你也不是什么什么好人,对你毒点儿,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他哈哈大笑,一口整齐的白牙,说不出的爽朗,直点头,“律师就是律师,嘴皮子怎么也不饶人。” 沈向晚挑眉,“没办法。职业病。” 广播正放着世界天气,“北京阴,小雪,零下一度到四度。莫斯科多云,零下十四到零下二十六度。伦敦小雨,五度到三度……” “英国天气还可以。”他顿了顿,“有点事要处理,这两天得去伦敦一趟,先提前跟你报个备。” “什么时候走?” “明晚上。” 她一惊,“这么急?” 他嗯一声,“事出紧急,故而就走得急。定的红眼航班,八点起飞。翌日七点能到。”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看情况吧。你要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可以直接找何秘书。工作上的问题,可以请教法务部长蒋台梁。若想我了,就打电话。” 沈向晚说,“好。” 但总觉得方译桓这一去的时间太巧合。 像知道了什么,又像瞒着她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还是去送了他,提前两个小时到达的机场,天又飘起了雪,已不知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从车子上下来,一走就是一个脚印,她穿的有点少,寒气一下扑过来,她有些哆嗦,方译桓一把将她拉在了怀里,还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沈向晚的脸被冻得通红,一张口就是一团雾气,“谁知道这么冷。” 他攥着她的手放进口袋里,“这次去英国,想要我给你带什么?” “把你自己平安带回来就好。” 他唔了一声,“好。” 透过航站楼的玻璃往外望,天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她躺在他怀里,听他说着话:“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凡事不要想太多。” 她说:“好。” “工作不要太累。” “好。” “出门的时候多穿一点,千万别感冒。我不在可没人照顾你。” “好。” 广播放着通知,乘坐国翱航空KN809号航班,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乘客注意了,还有四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请抓紧时间换牌登机…… 方译桓起身,又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走了。自己回去小心,到家给我发信息。我到了也给你报备。” 沈向晚紧紧抱住了他,他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有些痒,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她还记得以前的无数次,他去机场接她,送她,每一次都是这样拥抱告别,时间就那样甜蜜地过去。那时候的他,其实很胖的,个子又高,像一个熊,一下就将她包围了。 身上的味道还是那样熟悉。 那曾是世界上最好闻的气息。 “沈向晚。”他发觉她的异常来,“你怎么了?” 她只是笑,低头抹了抹眼角,“早点回来。” “好。” 其实已经分不清,那些是真实,哪些是谎言了。 外面的雪渐渐有停下来的迹象,停机坪的灯明亮如昼,她理了理围巾,对他摆手。 方译桓轻轻地点头,轻轻地笑。 慢慢地走出了她的视线,他面上的笑容才褪去。 步伐也渐渐地缓了下来。 明明不远的路,他走了近二十五分钟,到达vip室已经是半小时后了。好在人并不多,也没人注意到他。 汗水滴下来,模糊的视线中,他艰难地确定着金属客椅的位置,扶住了扶手,慢慢地坐了下来。 手攥紧了衬衫的衣襟,痛不可抑,皱紧了眉头。 额头的汗还在冒着,他却连从口袋拿丝巾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埋首,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袭了一拨又一拨,广播里也一直在播报着即将起飞的航班号,一串一串地掠过去,他听也听不清。只是在疼痛中,感知不断放大,他实在难忍,喘气也粗重起来,却依旧是低沉的,湮灭在嘈杂的候机室里。 何子格在候机室里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他。 “方总。” 他缓慢地抬起头来,唇色已经紫青,脸色也惨白得可怕,眼神也有些迷离了:“来了?” “您的电话没人接。我以为您已经登机了。” 他嗯了一声,又低下头,不说话。只是整个人都在颤抖,却还在努力镇定。 “您又不舒服了吗?”何子格十分担心,“我现在给李大夫打电话。” 方译桓摇头,微微抬起手,指着并不远的行李箱:“侧面。帮我拿一下512。” 何子格立刻拉开拉链寻找,拿出了一盒泰勒宁,看着白色的盒子,突然想起来:“早晨不是才给了您两片?” 他说:“吃完了。” “中强度镇痛剂怎么能吃这么多?会有依赖性的!” 方译桓只是低着头,死死按住了胸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您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坐飞机。万一在路上出了事,能救你的人都没有!”何子格叹了口气,“咱们先住院好不好?英国那边的事,先放一放。沈小姐身边,有咱们的人,还有特警24小时保护着,不会出事的。” 他的声音很虚:“不能放。现在就要解决。” 他怕他一耽搁,就再没有时间了。 “可是……”何子格虽然有些迟疑,仍旧将水杯和药片递过去。 “谢谢。”方译桓缓慢地接过那片药,服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失事 离开机场,沈向晚就回了家。 方译桓走了,她的计划就好实行多了。 他的办公室钥匙就放在家里玄关抽屉里。 他的私章也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所有的抽屉都没有落锁。 毕竟是枕边人,彼此都生活在了一起,还有什么是需要隐藏的呢? 按照他的习惯,她立刻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却还是不甘心,将其他的柜子也翻了个遍。所有的柜子都打开了,只有窗帘后的角柜打不开。 却让她更加好奇。 生意上的事情他都毫不隐蔽。这角柜里有什么,还需要他落锁? 打了电话就叫开锁工,一再强调不能破坏锁,也坚决不能留下撬锁的痕迹。 半个小时后,抽屉打开了。 看着里面的东西,沈向晚的眼泪却一下就落下来了。 是满满一抽屉的药。 硝酸甘油,美施康定,喷他佐辛,羟考酮,曲马多,盐酸哌替啶……满满当当,胶囊的,片剂的,还有注射用的西林瓶和安瓿瓶…… 她不知道这些药能治什么病。也不知道方译桓究竟是怎么了。 只能一个药名一个药名的百度。 全是镇痛剂。 难道是他的伤口还没好?需要这么大剂量的镇痛剂?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能心软。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当晚就起草了一份授权书,盖上了方译桓的私章。财务部的小妹一看是她,也没多疑。毕竟这段时间他和方译桓牵手进进出出,全公司都看见了,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怎么可能拦她? 顺利拿到了五年间的财务报表,但从何下手却成了问题。 桓宇国际那样大的集团,五年来的财务报表数量庞大,就算是会计事务所来查,也要费好久的功夫,何况她还不是专业的财务人员,一人之力,要找到证据,更是难上加难。 那当年的记者是怎么找到的? 由于办案的关系,她当时将所有关于方译桓的报道都搜集了个遍,所以找到最初的报纸,并不难。打听到记者的电话,也不难。 按照号码拨过去,说明了来意,记者很懂行情,“将消息源卖给你也可以,你先说个价吧。” “五万。” 对方一笑,“当年方译桓出了五十万我都没给他,你这五万,太少了吧?” “你要多少?” “毕竟是过期的信息,我也不想狮子大开口,就十万。少一分都不行。” 沈向晚咬牙,“好。” 反正是花方译桓的钱,她不心疼。 钱汇过去,对方很快就发来邮件。 是五年前的报表,那时候桓宇国际还不叫桓宇国际,只是英国的一个物流公司,注册资本是九万英镑,折合人民币还不到一百万元。他作为法定代表人,在第一轮验资过后就将其中的六万英镑私自撤走。且在半月后与风投公司接洽时,授意验资机构出具虚假报告,从而获得了风险基金。 为此,伦敦金融服务管理局还曾下文警告。 但因他在被揭发前就已将款项补齐,并交纳了足额利息,故未被起诉。 证据已齐,她只需转发就好。 邮件显示已送达,她立刻短信通知:“这就是证据。一个商人,不以诚信为业,甚至涉嫌隐匿销毁会计资料、虚假出资和抽逃出资。任何一条都构罪,一旦追究,绝对难逃刑责。” 敲下回车,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这样,你还敢跟他合作吗?” 晟子很快回复,“我知道了。谢谢你。” 如她所料,未过三天,就从何秘书那里得来消息,蔡司单方终止了与桓宇国际的合作计划,并表示永不再合作。 为此次招标会,桓宇国际上下可谓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方译桓虽然不在,整个团队却没有任何懈怠,据说主管招标的副总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吃住都在公司了。 而蔡司的单方终止,却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副总甚至放出话来,“就凭着桓宇国际的财力,别说是拿下81679号地皮,就是拿下半个晋城,都没有任何问题。蔡司不愿分羹,岂不更好!” 沈向晚看着晋城土地资源局的公开出让公告,微微一笑,只愿他不是虚张声势。 手机响了,她接起,却传来蒋睿远气急败坏的声音:“沈律师,你给我的数字,到底核过没有?我越想越不对,这块地皮可是目前为止晋城最好的,多少公司虎视眈眈,以桓宇国际的实力,怎么可能只出七亿?” 她一愣,照桓宇国际的重视程度,绝不可能只出七亿。 “我立刻核实,你等我电话。” 方译桓不在国内,公司的一切事务,副总钟宥胜不可能不跟他汇报。她知道他的邮箱,密码不会很难猜,果然,一个小时就搞定。 她的名字简写和两人的出生日期。 最新的邮件,就是标书。 预览显示,桓宇国际果然加了价,最高甚至能够承受十亿。这比官方底价的两倍还多。若以这个价钱拿下,利润空间又还有多少? 下载,打印,转发,清除痕迹。 蒋睿远电话如期而至,“这个数字我给不了!七家集团一年的销售额才多少?哪怕整合所有资源,我们在大中华区的所有流动资产也没到这个数!就算向总部请示,你觉得他们会批准用这么大的风险去争一块地皮么?何况利润空间还这么不明朗!” 她不说废话,“那你能出到多少?” “八亿五千万,撑死也就八亿五千万了。” 她说:“好,剩下的资金,我去想办法。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所赚到的利润,给我四成。” “二成。” “成交。” 方译桓的所有银行卡都在家里,少说也有六亿,再加上他所拥有的房产,随便一张房产证拿去抵押,都是几千万入账。 用他的钱,来算计他,没什么亏的。 只是有些心神不宁。 突然跳出新闻框,带着叮地一声响,吓她一跳。 漫不经心地扫着,女院士意外死亡,所在研究所发函追查;保障石油安全,相关部门出台文件;春节临近,回乡潮提前到来,交通部门做好应对措施…… 再下拉,航班失事消息……距离国翱航空KN809失事已过去了九十个小时,根据官方发布的消息,遇难人员已达九十人,其中包括全部机组人员和七十九名乘客,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中,目前黑匣子已找到,根据各项数据分析,事故原因已查明…… 国翱航空KN809…… 她觉得这个数字十分熟悉,再往下拉,晋城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 方译桓! 方译桓就坐的这架飞机…… 怪不得她一直没收到他给她的信息。 但方译桓怎么可能死?所有人死她都能相信,唯独方译桓,她不会相信。 下面有官方发布的遇难者名单,她甚至不敢看,生怕方译桓三个字就在里面。 手也不能动弹,只是僵直地坐在桌子前,盯着航班号,意识恍惚。 似乎应该庆幸的,在她下定决心要致他死地之前,老天已经帮她报了仇。 但心为什么痛不可抑? 捏紧了胸口的衬衣,还是透不过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脖子却像被人掐住,几乎让她窒息。 不会的,不会的,拿出手机,按下了一长串号码,却还是拨不出去。 万一没人接,她真的会疯的。 她努力让自己恢复神智,翻出最近一趟飞往英国的航班。 她要去看他,是生是死,她都要一个答案。 却在即将付款的时候,她突然关掉了页面。 泪水滂沱间,她看见手机亮了起来,屏幕显示了一长串号码,来自英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阴谋 “向晚,是我。” 沉稳淡定,是方译桓。 她已经止不住,磅礴的眼泪哗啦啦就往下掉,话都说不清楚:“你在哪儿呢?你怎么不跟我打电话?我看新闻,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他说,“别哭,我没事。” 应该感谢当天病痛的来袭,让他没有力气登机,从而错过了那一场死亡航班。 她还在抽噎,他笑得那么让人心神安定,“我还在这边,冬冬就在我旁边。只是有些事耽搁了,所以一直没给你报平安。你放心,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晚些回去。” 她拼命点头,“好好好,你没事就好。” 她只是流泪,甚至忘了问他为什么会没事。 方译桓说:“我昨晚上做梦了,梦见你离开我了,我一直在找你,怎么也找不到你。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亲眼看着悲剧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向晚……” 她低头,哽咽,“译桓,我爱你。无论做了什么,我……” “有这句话,就够了。” 他挂了电话。 招标会如期进行,她是跟蒋睿远一同进门的,却很快分开,带着墨镜,坐在最后一排。 底价四亿,每一千万叫价。 开始几个小企业一直在举牌,价格一点一点地上升,却没什么意思。故而蒋睿远和桓宇国际都没什么动静。 直到七亿一千万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静默,桓宇国际代表所拿的八号牌举了起来。 “七亿两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蒋睿远想也未想,直接叫价,“八亿!” 别说列座代表了,就是拍卖师都愣住了,声音立刻高昂起来,“八亿?好!十三号七家集团出价八亿!” 已经有几位企业代表出门打电话了,很显然,这个价钱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在往上飙,利润空间减少不说,风险也大到无可估量。若实力不够,只怕一块地就拖得破产。 八号牌再次叫价,“八亿五千万!” 蒋睿远笑了笑,摇了摇号牌,“九亿!” 大部分企业代表已经摇头离开了。 桓宇国际代表也不由瞧了瞧十三号牌的蒋睿远,毕竟这个价位都快接近桓宇国际的最高价位了,能与之抗衡的,绝不会是什么小企业。 蒋睿远耸肩一笑。 八号牌继续举牌。 拍卖师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好,桓宇国际果然目光深远,实力雄厚!目前竞价九亿一千万!还有没有比这个高的?” “九亿一千万一次。” “九亿一千万两次。” “九亿一千万三次。” “下面让我再为大家介绍一下81679号地皮。该地坐落于晋城市内中心地带,是晋城唯一一块未开发的临山傍水之地,总面积68万平方米,北依雪后生态公园,东据程春路……” “十亿!” “好!七家集团后来居上啊!十亿!还有企业比这个高吗?” 桓宇国际代表看了看手机,显然已经请示过方译桓,再次举牌,不罗嗦,直接给出,“十亿五千万。” 蒋睿远呆若木鸡。 甚至已经坐不住,而他并不知道沈向晚给够给他多少支持,故而皱眉瞧她。 沈向晚不慌不忙,左手摸了摸耳垂,右手的两指却在胳膊上点了点。 蒋睿远解意,却还是额上冒汗,索性冒个险,“十一亿!” “十一亿?” “好!还有更高的吗?” 桓宇国际代表摇头,现场恐怕也难有企业企及。 拍卖师开始倒计时,“十一亿第一次,十一亿第二次,十一亿第三次……” “咚!”木槌落下,“新一代地王产生!让我们恭喜七家集团!” 出了拍卖行,沈向晚上了蒋睿远的车,眉目带笑,“恭喜啊!蒋地王!” 蒋睿远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真是太吓人了,一个不慎,简直是要把身家性命赔上啊。幸好你的资金及时到位,否则我今天就死在这儿了。” 她说:“哪儿有那么夸张。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那倒没有。”蒋睿远更担心的是,“你怎么就能确定方译桓会联系我?” 余音未消,蒋睿远的电话就震动起来,他一脸惊讶地瞧着沈向晚。 沈向晚只是微笑。 按下免提,方译桓的声音依旧沉稳好听,显然未被拍卖会上的折戟而影响心情,“蒋总您好,我是桓宇国际方译桓。” 同为商人,蒋睿远也不是善茬,狮子大开口,“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你只要给七家八亿五千万,这个项目的经营管理权和建设开发权就都是你的。但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想都不要想。” 方译桓未多思索,“可以。” 挂了电话,蒋睿远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沈律师,你就是我命中的贵人!” “是啊,我几句话就让你白赚了一块六十二万平方米的地皮。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不能更喜悦。”她却没多开心,淡淡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百分之二十的抽成,不要忘记。” “一亿七千万。没问题。”蒋睿远这才开始追究原因,“你跟方译桓有仇吗?你要这样对付他?” 她偏头,“那你母亲去世了吗?” 蒋睿远皱眉不悦,“你怎么这么说话?我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么,我跟方译桓怎样,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神冷得可怕,连久经风浪的蒋睿远看了都是一凛,“以前真是小看你了。沈律师,幸好我与你利益一致。要不然,我真害怕自己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你不用把我当蛇蝎。”她看了看窗外,已经到芸苑,“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回去搜索新闻,记者的嗅觉果然灵敏:桓宇国际铩羽而归,七家出其不意夺冠,晋城地价十年新纪录产生。 却在第二日下午,七家集团和桓宇国际就共同签署了”美景?七田园”合作开发计划。 沈向晚坐在联席会议现场,一下一下地拍着手。 她的口袋里,放着昨晚上才草拟出来的稿件,上面直指七田园因靠近雪后湖,粘性土质含水量过高,土地密度太低,实施建筑工程则会导致墙体开裂或水平倾斜…… 在场的记者很多,不少是财经权威。 放眼望去,终于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朱克。黑框眼镜,驼色夹克,瘦瘦高高。据说是国内最铁面的新闻人,去年才获得了国家最高奖,这新闻给他,绝对能够发挥最大影响力。 在录音录像仪器和各种电线中穿梭,走路不稳是难免的,行至朱克旁边,“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两指捻着叠好的稿件,不露声色地塞进了他的夹克口袋中。 朱克摆手,还不忘嘱咐她,“这里线路多,走路注意点。” 她点头,“好的好的。” 瞥了瞥他的口袋,“您口袋里的纸快掉了。” “纸?”朱克掏出那张稿件,打开一看,“这新闻……哎,这位小姐……” 沈向晚已不见了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攻心 上午消息就出来了,还没到下午,七家集团的股票就开始下跌,最严重的则是桓宇国际,股票全线跌停。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则是七田园项目的申报难度加大,审核更加严格。 为了应付环境研究所和地勘专家的审核,桓宇国际上下都忙成了一锅粥,各个部门都在准备迎检材料。据她所知,方译桓甚至授意钟副总,只要能通过审核,不介意用”非常手段”。 迎检那天很快到来,沈向晚主动提出作为法务代表加入。 她与专家组长同乘一辆车。 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动,唯有在路上下手。 她拿过仪表台上杯子,一面跟驾驶员聊天,“这是公司配的吗?怎么还印着公司的标志呢?” 驾驶员小李新来没多久,还很健谈,“是呢。公司发的,每位司机都有。” 沈向晚打开盖子,望了望里面,笑着夸赞道,“质量还不错呢。” 不动声色地将事先备好的酚酞片丢进去。 白药片很快就融进水里,不见了。 这是强效泻药,很快就见效。 小李捂着肚子,面露难色,“沈姐,我……” “你不舒服吗?” 小李肚子痛得都快哭了,这样紧急的时候出了状况,老总肯定扒了他的皮不可,“我身体不舒服,可能开不了车了……怎么办?” 沈向晚望了望窗外,“这才刚从项目现场出来,杨组长还在车上,样本还赶着送到勘验部门呢,实在不能耽搁啊。能坚持一下么?” 小李连摇头都没有力气了,“沈姐,求求你……帮帮我。” 她叹了一口气,“开车是没问题,但我不识路啊。山上信号不好,导航也用不了。” 李组长心软,“没事,小伙子这么难受,也别硬撑着了。你要不行就下车吧,沈律师你就慢慢开,只要能到就行,反正也不赶时间。” 都这么说了,她不帮忙,就太不近人情了。 小李先下车了,沈向晚坐上了驾驶位。 她怎么会不识路,偏偏就哪儿偏僻往哪儿开,进了城区也是哪儿堵就往哪儿开。 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愣是被她开了近三个小时,李组长也耐不住了,“沈律师,这会儿导航还不能用吗?” 她摸了摸头,“不好意思,我忘了。” “没事。前方有公共卫生间,麻烦你靠边吧,我去一下。” “好。” 土质样本就放在了车上。 她拿过,将包里预先准备好的透明液体倒进样本袋。 苯,有机化合物,常温下无色的透明液体,具有强烈的芳香气味,被国际癌症研究机构评为第一致癌物,是白血病的罪魁祸首。 只需那么几滴,“美景?七田园”项目绝对要破产。 土质勘验报告出来的那天,钟宥胜气得简直要跳脚! 那可是八亿五千万啊,全部打了水漂! 给方译桓汇报情况,方译桓情绪却没有太大起伏,仿佛早已料到一般,“我知道了。这不怪你。” “您什么时候回国?” 他说,“再过段日子吧。这段日子,就拜托了。” 打电话的时候,沈向晚也正坐在副总办公室里。钟宥胜本是害怕方译桓发火,特地叫沈向晚来灭火的,没想到方译桓这样平静,沈向晚都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想了想,方译桓走之后就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就那次报平安。 除此之外,再无消息。 两人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联系了。这不正常。 但她甚至害怕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太温柔沉稳,她怕自己沦陷就狠不下心来。 她已经踏上不归路,回头就是万丈深渊。 翻出抽屉里张沪的名片,有一瞬间犹豫,却很快拨号过去。 “嗨,沈女神。什么事儿能让你想起我啊。” 她笑了笑,“张少,好久不见,今晚上可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和女神吃饭是我的荣幸,当然什么时候都有时间了。”那边笑得奸猾,“而且绝对不能让你破费,说吧。想吃什么?” 她装模作样想了想,“吃饭倒在其次,好久没喝酒了。就是想喝酒,去FlirtTown怎么样?” “我一直以为沈女神不食人间烟火呢。你居然知道FlirtTown!行啊,只要你想去,别说是酒吧了,就是月球我都相陪啊。定好时间,晚上我去接你。”那边嗤笑一声,“有生之年能跟沈女神约会,我恐怕做梦都笑醒了。” 是啊,她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让自己低贱到这个程度。 张沪,沪垣大通董事之子,著名的富二代,绯闻专业户,涉嫌性侵和迷奸多为女艺人和名媛,并偷拍下不雅光碟。曾被检方指控,沈向晚作为他的辩护律师,成功将检方的无期徒刑指控,在法庭改判为十年有期。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至今还记得她当时观看证据时候的震惊,光盘中的内容不止是尺度大,简直就是变态。 这样的人,她居然主动请人吃饭,想想,她都觉得自己无耻。 她就是让自己低到尘埃里,还要方译桓看到,让他痛,让他也体会那种绝望致死的感觉。 灯红酒绿的夜店,音乐震耳欲聋,沈向晚十分焦躁,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张沪叫了一堆富二代来,连带着五六个节约布料的年轻姑娘,皆是花枝招展。 张沪笑得贼眉鼠眼,“来来来,我介绍介绍。这位,就是晋城著名的律政佳人,我心目中永远的女神,沈向晚!” “能做张少心中的女神,好厉害!” “早就听过你的名字,没想到人这么漂亮!” “据说你还是张少的恩人呢,敬你一杯,以后可得罩着姐妹们啊!” 她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敬她,各种奉承夸奖,沈向晚酒量一般,当然禁不住,几轮歌曲下来,她醉如一滩泥。 亲眼看着张沪在她的杯子里掷了一颗药,却无力说话。 他将杯子递给她,“女神,来来来,最后一杯,你喝掉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她靠在张沪的肩头,满脸红晕,笑嘻嘻接过,“说好的。就一杯,一杯喝掉,你就跟张总讲,把桓宇国际的户给清咯!” “那当然。说话算话。快喝快喝!” 她抬起头,一仰而尽。 “女神就是女神,做事情就是干脆。”张沪立刻抱住了她,“走,我送你回家。” 但怎么可能? 若他真这么好心,那还下药干嘛? 一上车,他就原形毕露了,一边叫着她女神,一边开始扒她的衣服,沈向晚侧了侧身,他却越发放肆。带着酒气的嘴巴就凑了过来,沈向晚推了推他,他依旧不停止,沿着她的脖子就往下亲,双手在她的身上放肆。 沈向晚眯眼,看见了车载摄像头所发出的红光。 她忍下厌恶,甚至极为配合,任他侵犯。 外衣全被剥落,裙子也丢到了一边,张沪也是衣衫不整,衬衣早已不见了踪影。 药效已经有些作用了,她开始觉得浑身燥热,心跳加快,手竟不自觉地要解自己的内衣带,她再三克制,还是没办法忍下这该死的反应。 此刻若不逃,恐怕就要假戏成真了。 勉强笑了笑,喘气粗重,竟有些性感,“张总……张总……你……” 张沪抬起头来,“女神,怎么了?” 她狠下心,拿起仪表台上的玻璃杯就往自己的膝盖上砸,鲜血混着玻璃碴,带着剧痛传来,她这才清醒一点。 张沪一惊,陡然停下动作,“你?!你干嘛?” 沈向晚一把拧下车载摄像头,黑色的小方块还带着电线,锋利的铁丝攥在手心,硌得手掌有些疼。 她虽有气无力,但意思表达得足够清楚:“我……我知道你这东西远程连接着你的电脑,我就是拧下来也没用。但记忆卡在我手里,你就不会太放肆。” “你要干嘛?” 她另一只手握着玻璃杯的碎片,手心痛不可抑,鲜血直流,这才让她能够保持足够清醒:“记住我的要求。两个,一是让你老爹撤了桓宇国际在沪垣大通的户;二是将今天晚上的视频发送给方译桓,地址我稍后发送给你,寄信人必须是你。否则,这里面所有对你不利的视频,明天就会出现在警方的办公桌上。” 张沪万万没想到沈向晚会有这一手,气急败坏,“Shit!” 拽起后座的毯子,披在身上,拉开车门,她已经迈不动腿,几乎是滚下了兰博基尼。 真是恶心,她连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 洗了整整三遍澡,还是不觉干净,身上都要搓红了印子,再搓下去恐怕要掉皮。 晚上睡觉,来来回回都是噩梦。 梦见桓宇国际大楼轰然倒塌,方译桓浑身是血,就站在那些废墟前方,胸口被万箭穿心,他还笑着,对她说:“向晚,我一直在找你,怎么也找不到你,我亲眼看着悲剧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向晚……” 他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满脸都是眼泪,他帮她擦着泪,“别哭,我没事。” 他说:“沈向晚,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她却伸出手去,将他胸口的箭一根一根拔出来,箭头的铁刺割着血肉喷薄而出,伴着血流如注,而他始终站立着,痛得牙齿都在打颤,浑身都在战栗,却任她一下一下残忍地拔着,不发一言。 她打开鲜红的手掌,举在他的眼前,带着冷笑,问她,“痛么?告诉我,痛么?” 他的额头都在冒汗,手掌握得骨节都在咯咯响,嘴唇铁青得不能再铁青。 却还是沉默以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大局 梦终于醒来,沈向晚满脸泪水,连带枕头都湿了。 好在计划马上就结束了,这样的时日也无多了。 看了看表,此时是北京时间六点整,天还没亮,而伦敦应该是当地时间十点整。 方译桓若没事,这会儿应该在看书。 随即将电话拨过去,他很快就接了,声音虽有些不对,但应该是越洋电话信号的问题。 “向晚,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听到他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那边舒服一笑,“做恶梦了?多大的人了,做了噩梦还哭。”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嗯,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去了那么久,也不给我打电话。” 他说,“抱歉。真是太忙了。回去我写检讨。” “译桓。”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丑陋不堪,你还会喜欢我吗?” “嗯……”他想了想,一本正经,“有多丑?” “很丑很丑,丑到你都不认识我了。” 他笑:“那就不喜欢了。” 她哭得更伤心了。 “好了好了,骗你的。你再丑,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样子。” “译桓。” “嗯?” “译桓。”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他声音平和,让人心神安定,“你究竟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很多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这要看什么事了。” “是我自己都没法原谅我自己的事。” 他笑,“你听听,你自己都没法原谅,你还要我原谅做什么?” 好不容易止住的抽噎,又无法平息。 他的语气诚恳,“向晚,你听好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无论你是要伤害谁,都请不要伤害我,因为我爱你。” “但万一呢?” “万一……”他顿了顿,“万一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我也不会责怪你。依然是因为,我爱你。” 她听到他的声音沉稳坚定,“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她已经抑制不住,捂着嘴巴,像个小孩子一般,只剩下了呜咽。 他说:“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十五了,不到三个小时你就该上班了。一晚上被噩梦折磨,也没休息好。再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她勉强发出一个音节,“好。” 他说,“那我挂了。” 她却又叫了一声,“译桓。” “嗯。在的。”他笑了笑,“在的。” “我想你了。” 他说,“我也是。” 方译桓的柔声安慰果然起了效果,她终于安然睡去。 甚至差点迟到- 英国伦敦。 方译桓一身黑色羊绒大衣,先到了东方文华酒店。 看了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近半个小时,恬仲峰此时还没到。 方良时也并未现身。 先叫了一杯咖啡,口味偏酸,并没有他手磨的好喝。 实在是百无聊赖,又叫服务员去门外买了一份报纸。 目光跟着服务员离开的身影向外看,玻璃墙外面,几个小贩在路边叫卖着什么,拦住几个路人在说着什么,他瞧了瞧那些人的表情,印着芸芸浮生特有的沧桑。 其中一人望向了他,目光相接中,那人倒不觉不妥。 这样嚣张,那应该是方良时的人了。 方良时现在不来,恐怕还是有所警惕和怀疑的。 果然,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人却是方宅的保姆,显然是已经六神无主,语气着急的都要哭出来了:“方先生,我刚才去学校接冬冬,老师说,冬冬被人接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说:“你不要着急。冬冬没事。” “可是,冬冬现在在哪里啊?伦敦这么大,冬冬还那么小。要是人家没看住,让冬冬走丢了怎么办?要是被人拐走了怎么办啊?” 他说:“你先回家。晚上我和冬冬一起回家。” 保姆这才放下了心:“好,好的。那我在家里等先生和少爷一起回来。” 想也不用想,冬冬就是被方良时接走的。 想用方冬冬做人质,以防他在这次行动中耍花招。 既然这样,那就给他来个定心丸。 起身,一手拦住了一位服务员,询问了洗手间的位置,迈步向走廊尽头走去。还没推开洗手间的门,就被一个华裔拦住了,他笑着转头,用英文问对方,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却在用汉语跟他讲话:“方总,我是刑警队派来的人。我们已经部署好了,什么时候可以行动?” 他不屑地瞥了瞥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才悠悠开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在讲什么。” 对方拿出了晋城市公安局的警官证,对他一板一眼地道:“我是这次行动的联络员,是张局让我来跟您接洽的。” 要将警官证递给他,他却接都没接,面露不耐:“什么张局杨局的。你找错人了吧?” 他推开门就要进去,那人却还要拦住他:“方总……” 他一把打落那人的手,语气严厉而骇然:“放开!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那人这才悻悻离开。 方译桓进了洗手间,在镜子前,面上突然浮现了一抹笑。 方良时果然会先试探。 只是这试探的手段,却不怎么高明。 他大概不知道,英国的这次行动,省公安厅只派了两名警官负责接洽和指导,执行层面全部交给了国际刑警和苏格兰场,根本就没有晋城的人。 洗好了手,看了看表,这时候恬仲峰再不出现,方良时就又会怀疑了。 再拖下去,只怕打草惊蛇。 却突然有一口坚硬的枪眼,抵在了他的后背:“方总,想不到吧?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你说说,你要把我们老板逼出董事会,我们老板会用什么方法来报答你呢?” 恬仲峰果然不敢来。 却派了一个替死鬼现身了。 地点刚刚好,时间刚刚好。 气急败坏而慌不择路的所作所为,也刚刚好。 他不慌不忙地转身,笑了笑:“这就是你们误会我了。我今天能从晋城,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并不是来逼死你们老板的。毕竟,我是商人。我比你和你们老板都要清楚,和则双利,敌对则两败俱伤的道理。” 那人一手拿枪,一手从口袋里拿出合同:“少废话!你要是把这个签了,我今天就放过你。你要是敢耍花招,我今天就毙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弑弟 合同不用看,都知道是对赌协议的终止协议。 方译桓接过合同,轻描淡写地扫了几眼,正要说什么,只听到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砰!砰!砰—— 那人猝不及防,胸部连中三枪。 未来得及反应,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方译桓抬头,却看方良时从洗手间的隔间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方良时手里的枪,还冒着烟。 他笑着点头:“谢谢。” 方良时面无表情:“只是不想在干掉恬仲峰前,失掉我的战友。” “亦兄亦友。”方译桓拉开门,顿了顿脚步,示意方良时先走。 经过刚才的事情,方良时自然对他已经完全放了心,立刻先行走了出去。三步未满,就立刻有两颗子弹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准准钉入了方良时的膝盖!方良时一声惨叫,听来让人心下胆寒!他这才发觉自己落入圈套了,再要反身回卫生间,方译桓却早已从里面将卫生间扣死! 方良时死死拍着卫生间的门:“哥!哥!开门!开门——” 方译桓背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手紧紧拧住了胸口的衣襟。 门被敲得震天响,一拳一拳,仿佛都砸在了他柔软的心脏上。 胸痛无法抑制,仿佛世间最锋利的刀,在胸腔里刮,清晰得犹如亲眼所见,仿佛那白刃正一片一片地切开他的皮肉,他已无法忍受,恨不得蜷缩下去,在地上打滚。但他只是挺直了身子,努力抑制住颤抖。 而身后,方良时砸门一下比一下重,他的声音那么无助而凄厉,“哥——哥——” 一声一声。 “哥——救救我,求你——哥——” 声音一如小时候,只是那时候天真无邪,此时却走投无路。 ——哥,你帮我组装变形金刚。 ——哥,你帮我做作业。 ——哥,我就玩一会儿。 ——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他一口水一口饭照顾长大的弟弟,他在这世间唯一而仅存的亲人。 他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却只是瞪大了眼睛,呼着气,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门后面,仿佛是临死前最后的臆语,又像是狠绝阴狠地质问:“哥——你忘了爸爸死之前跟你讲的话了吗?你想过,等你死的那一天,怎么面对爸爸吗?” 那是世间最粗糙而又温暖的掌心,握着他的手,喘着气,对他说:“好好照顾你弟弟……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坐牢……” 那是父亲最后的遗言。 “哥——连亲人都要谋害的人,终会不得好死——” 一字一句。 再也没了声响。 数十发枪响陡然响起—— 砰!砰!砰!砰—— 荷枪实弹的特警的脚步,如同雷霆万钧。 门外也终于归于宁静。 方译桓再也抑制不住,闭上眼睛,两行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良时,你不用再等了。 我很快就会去陪你和爸爸了。 再相见的时候,你们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可以。 只是死之前,我必须保她平安。 必须保她平安。 门终于被打开,有人上前打算跟他交代什么,他一概也听不进去,只是呆滞地望着对方的高鼻子大眼镜,木然地点着头。 “Hey,Areyouok?” 他想要颔首,告诉对方他没事,一张口,猛然就是一口血溢出。 “Mrs.fung!” 他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救护车很快赶到,拉着他和那位假扮恬仲峰属下的特警一起,高声鸣笛,驶向了最近的医院。 远处的林荫道上,槭树和山毛榉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只有干枯的枝桠,几只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 而在枝桠的下方,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枯枝败叶里,笑得落魄。 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差点死在自己的亲兄弟手里。 方译桓啊方译桓,真是好样的! 真是好样的- 晋城。 沪垣大通将桓宇国际清户的消息是下午到达的,桓宇国际的董事都快炸了锅,全部堵在钟宥胜的办公室里。 “方总这才走了多久,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故!方总还要去多久?他要再不履职,我们就要召集董事会,修改公司章程,商量换人了!” 副总钟宥胜连连解释,语气也是难掩气愤,“最近一连串的事故,绝对不单纯!恐怕是有人暗中捣鬼,专门对付我们!从来只听过金融公司拉客户的,清客户还真是百年头一遭!这笔生意,他们不做,自有人做,失掉五百强,只能是他们的损失!” “那眼下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资金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可承受不起。” “大家放心,我们的资金不会有任何差池。”转身叫人,“闫秘书,麻烦送一下董事们。” 沈向晚看着这一切,其实并不多欣喜的。 可她已经骑虎难下了。 董事一走,钟宥胜就瘫坐下去,手扶额,一脸疲惫。 沈向晚敲了敲门。 “请进。” 宥胜一看是她,这才显出微笑来,“沈律师。” 她说,“这段日子,挺难熬吧。” “可不是?”宥胜连连摇头,指着门,“刚才董事们还来闹呢,说方译桓不在,整个公司都要垮了。我快顶不住了。你快跟方总说说,快让他回来吧,再这样下去,真不是个办法。” 沈向晚点头,言归正传,“账户被清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宥胜说,“这个事情不难。是个银行,听到桓宇国际的名字,都会敲锣打鼓欢迎的。” “那沪垣大通是怎么回事?他们老总是傻了吗?” 因为她是方译桓的女友,钟宥胜也就将她当做自己人,知无不言,“不是老总傻了,是老总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被人威胁了。据说致命把柄在别人手里,如果不清我们的账户,他那个儿子就要坐牢。实在没办法,才给我打电话,要我们尽快转移资本。” “转移资本又能做什么?钱又不会少。” “就是说啊。谁知道对方搞什么鬼!” “会是谁做的呢?” “不知道。”宥胜揉了揉太阳穴,“桓宇国际在电商这块,国内第一,难免树大招风,成为被算计的目标,这么多年,竞争对手不知有多少,找到幕后主使还真有些难度。何况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目的也不明确。眼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沈向晚摇头,“你要问我法律,我还能有主意。你要问我企业经营,我还真不知道。”话题一转,“不过我倒认识一家金融机构,大中华区的老总是我的熟识。人十分靠得住,而且利率也高,三年前就是百分之十,现在应该会更高。要不要我问一下?” 宥胜皱眉,“人靠得住么?这个你保证?” “我当然能保证。你就是问译桓,他也能跟你保证的。” “是么?”宥胜来了兴趣,“叫什么名字?” “山河银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离职 “哦,是它。”钟宥胜恍然大悟,“听说过,外资银行,总部在英国,曾和他们大中华区老总打过照面。” “印象如何?” “没什么印象了。但你推荐的,不会有错。”他说,“我稍后请示一下方总,他若同意,我立刻就转户。” 但她推荐的,方译桓怎么会不同意? 这时候转投山河银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根本不会知道,伦敦山河银行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宣布全年财报亏损四十亿英镑,且已陷入了操控银行同业拆息丑闻,其在伦敦的行政总经理已于一星期前辞职,主席也在两天前引咎辞职。 只是这消息一直被封锁,她之所以会知道,全部仰仗于裴佩的老公姜晋。 姜晋正是山河银行大中华区分行高级法务。 内部消息,当然确实。 仅仅过了一个月,山河银行的大中华区分行也宣布破产,按照国内法律,大储户的损失,将从其清算财产中受偿,这也就意味着,桓宇国际的流动资产虽不至于全部打水漂,但能要回来的,也不会太多。 且按照山河银行的规模,财报不会少,清算时间最高可达半年。 这半年里,桓宇国际的钱完全处于冻结状态,有也用不成。 而在“美景·七田园”项目苯超标事件刚爆出的时候,为应付集团暂时的困境,沈向晚还曾说服蒋台梁,由法务部一手促成鼎盛银行为其提供八亿元拆借款,还款期为二十五天,拆息则高达百分之四十。 眼看着还款日要到,十一亿资金根本无法到位。 多管齐下,桓宇国际的破产,只是时间问题。 沈向晚已经请假一周,这一周,她生活如常。 家里的地板干干净净,茶几上的鱼缸也是定期换水,她甚至买了蓝色妖姬,插在餐桌的花瓶里。 方译桓一直没回来。 她甚至想过,若他回来,她就将一切跟他挑破了讲。她就是故意的,所有的所有都是圈套,她就是要搞垮桓宇国际,她就是要他一手创办的商业帝国在他的面前,轰然倒塌。 可他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方译桓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去欺骗和报复他,几乎让他一无所有,他怎么还可能再来见她。 那就互相怀恨吧。 反正从一开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相爱就是错误。在错误的土壤中开出的花,只能是恶毒。 她打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辞呈,连夜发送给副总钟宥胜。 钟总的回复很快,是电话。他没有方译桓那样好修养,说话直来直往,“沈向晚,你要还有脸。明天就来桓宇国际,亲手将签好字的纸质版给我。十点整,我在办公室等你。” 是,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大家就撕破脸皮吧,谁都不要装。 谁都不是傻瓜。 她穿得很漂亮,像一个胜利者,大红色的毛呢外套,是最时新的款式。里面是纯白的连衣裙,当然是大牌高定。以前不觉大牌高定有什么好,自从与方译桓同居,才发现,一分价钱一分货,是没有错的。 精致的妆容,十三厘米的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稳健。 身后员工的指指点点,有窃窃私语,有的则是明目张胆: “吃里扒外的婊子,借着男人上位,为自己的利益就把人甩了……” “方总那么英俊潇洒的人,见了那么多女人,怎么就栽在这种货色手里……” “艳照都已经满大街了,车震还挺大胆嘛,真有脸回来,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 她停住了脚步,瞥了那人一眼。其手里握着的,正是她和张沪的所谓”车震照”。 原来,张沪不止将照片寄给了方译桓。 被劈腿人尽皆知,公司的员工都人手一份了,方译桓戴的绿帽子,还真是大。 恐怕,他会更恨她。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优胜劣汰,在商言商。法则就是,赌注不要下太大,筹码留一手,对彼此都好。 站在副总办公室前,该说的话全部排练好。 但推开门,她愣住了。 方译桓就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西装革履,本是和钟宥胜说着话,听见声音,也转过了目光。 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没有回家? 她握着门把的手,开始发抖,他的神色寻常,但沈向晚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眼刀,全部向她袭来,她想落荒而逃。 但没有。 她走过去,将白色信封递过去,“钟总,我辞职。” “辞职?你捅了几十亿的大窟窿,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钟宥胜冷笑一声,“我们是有哪里对不住你了吗?还是方总对你不够好?你需要这样处心积虑的搞垮我们。” 她没说话。 而钟宥胜却迟迟不肯接那个信封,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向晚握紧了另一只拳头,转身看方译桓,递上信封。 方译桓并未为难她。 打开信封,扫了扫上面的字,问她,“为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沈向晚在这目光之中,居然说不出话来。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会骗他,一直骗他,拿他当傻瓜,当敌人,一定要置于死地,不给任何情面,不留任何余地。 可他没有说完整。沈向晚也不会答完整,只是说,“不愿再干了。请您批准。” 他的骨节发白,捏着那张A4纸,半天也没抬起头来。 许久,落下一个音,“好。” 大笔一挥,签字,力透纸背: 同意。 方译桓。 五个字落下,她们再也回不去。 “这个月的工资,可以去财务室领。”他顿了顿,有什么堵在嗓子眼,让他发不出声,“如果你还要的话。” 方译桓就是这样,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难堪。即使已经走入绝境。 她说:“不要了。” 大步出门,几乎是冲进了电梯。 好在电梯里空无一人,也终于可以让她松懈下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带着冰碴子打在脸上,很快就化了,顺着脸颊流下来,也不知是雪是泪。 市政部门的清运车一直在运转,所有车子都堵着,公交车因为有专道,勉强能挪几步,望过去,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人。 她就这么走着,一直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桓宇国际的大楼已经再也看不见,双腿像灌了铅,几乎打不了弯,她这才扶住冰凉的墙,跪了下来,抱着双臂,嚎啕大哭。大地白茫茫,带着刺眼的反光,周围人来来往往,也是带着探寻的目光,她不管不顾,只是在哭。 一个快要三十岁的女人,像一只流浪狗,尽是狼狈。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了今天。 那些纯真却久远的过去,那些曾妥善安放、视若珍宝的感情,终于在现实面前,成了残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继妹 方译桓是被钟宥胜硬拖去酒会的。 帖子镶金攒银,是某品牌主办的慈善为主题的晚会。到场的都是社会名流,集团高层还有一些达官政要,其实这类活动主题繁多,大多都是摆着慈善的名头,行着些利益联姻、开拓圈子的勾当。 方译桓是常客了,但这次活动却有些乏倦。 旁边,钟宥胜一直在说话:“不过是几十亿的资金链断裂,怕什么?大不了让出股权,引进新的投资者,东墙西墙的事儿咱们又不是没干过。凭借你方译桓三个字,集团还能倒了?” 方译桓握着勃艮第杯,摇了摇里面的波尔多,“这酒不错。可惜你只顾着生意场上的事儿,没心思品。” “……”钟宥胜不跟他计较,转身指着前方跟人相谈甚欢的中年夫妇,“那,那位就是许氏集团董事长,最近正要进军电商行业,不如上前洽谈一下合作的事项。据说人还有一个年方二十六的千金,前段时间还公开表示过对你的赞赏呢。还有那位,杞史君威大中华区的当家人,重要的是,海归学历,年方三十二,你看那气质,简直是仙到不行……” 看他只顾着喝酒,钟宥胜一手将他的高脚杯夺了,“总不能这一辈子都栽在那个女人手里吧?知道她要对付集团,你还出国,就要让她得逞是吧?不让她毁了你自己你就不甘心是吧?世界上好女人成千上万,她有什么好?” 方译桓垂眸浅笑,“没什么好。” “那你还——” “相信我,集团倒不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呀。”钟宥胜简直心急如焚,“几十亿的资金窟窿,不可能自己填满吧!今天这么漫不经心,明天就是万劫不复!” 方译桓沉默不答,钟宥胜就当他是默认了,随手从侍者的流转盘里取了两杯酒,一杯塞给方译桓,“选一个吧。是杞史君威还是许氏集团?” 主办方邀请的主持人已经站在了舞台的中央,“尊敬的来宾,恬董事长,恬夫人,非常荣幸能够与大家一起度过我们的祐峰股份慈善之夜,也感谢大家百忙之中的光临。首先,让我们鼓掌欢迎,恬仲峰董事长为今晚的慈善之夜致辞。” 方译桓微微挑眉,没有人跟他讲今天的集团酒会是由佑峰国际发起的,主办人是恬仲峰。 股权摇摇欲坠,那3.45亿的窟窿还没填上,这老狐狸就开始粉饰太平了? 钟宥胜还在鼓掌,一面解说着,“别看人现在欠着咱三个多亿的资金,好像比咱低一头。其实当年的祐峰集团,也是辉煌得很呢。恬仲峰作为创始人,跟你一样,善用铁腕,杀伐果断!据说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还有商标权,愣是把竞争对手的当家人逼得跳楼。” 方译桓不知不觉握紧了手心,唇角却弯起了弧度,“再铁腕,那也是昨日黄花了。” 钟宥胜才管不管人是不是昨日黄花,他作为一个标准的直男,关注点当然是要放在美女上。 指着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姑娘,笑得格外开怀:“据说今天到场的还有恬仲峰的独女。年仅十九,就已经剑桥留学归来,而且已经是祐峰旗下好几个子公司的投资人了,不止双商极高,而且非常漂亮,那叫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关键是温柔善良还甜美,裙下之臣无数,不乏小开和当红明星哪。” 方译桓目光深沉,脸上笑意全无,“独女?” “是啊。据说是独女呢。” 台上恬仲峰一身高定西装,笔挺精神,与六年前相比,已经戴上了老花镜,为了显得年轻,甚至还带了呢帽,手里拿着稿子,并不是长篇大论地照着念,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妙语,气氛更加活跃。 恬仲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扫过全场的时候,独独在他这里停留了些许,目光相接,方译桓颔首一笑。 接下来是慈善拍卖,方译桓和钟宥胜都被安排在了靠前的位置。 首先拍卖的是拉斐尔的《阿尔巴圣母》,钟宥胜对艺术一窍不通,方译桓对西方油画也是只会画,不会品。听着拍卖师的话语,这一开价就是亿字起,说明到场的都不是一般的有钱。 果然,最后是一亿三千二百万被拍走。 方译桓的目光瞥过恬仲峰,不由就有些意味深长。 这些画都是来自艺术家的个人收藏,而不是恬仲峰的个人捐献。 恬仲峰若是能有这么一副,或者两幅,恐怕就不用被他三亿的对赌协议逼到走投无路了。 接下来,是十多件前清瓷器,还有宋朝的曜变天目茶碗,都是千万起。要不是此行并非夺宝,方译桓还真是有买一件回去研究的冲动。 索然的拍卖会并未持续太久,舞会很快开始。 在场的各位行业精英也终于开始了人脉拓展,钟宥胜已经对方译桓无望,干脆拿着杯子独自行动。方译桓也端了一杯莎当妮,准备从人群中离开的时候,却还是被同行截住。 其实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应付当然没有问题,得体的笑容,不时的回应,眉目专著,而那神色却是疏离的。一位接一位的寒暄之后,他正要以拿酒为由离开,却有一位宝蓝礼服的女性,拨开了他身前的几位,巧笑嫣然,如同其他人一样称呼他:“方总,您好。” 二人离得有些近,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都闻得清晰,只让他不动神色地避出些许距离,眉目似笑非笑,“你好。” 她首先伸过手来,“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能得美女青睐,是方某的荣幸。何况还是才貌俱佳的恬小姐。”方译桓眼神锐利,只瞥了瞥她的五官,便已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和沈向晚一样的大眼睛,瓜子脸,白皮肤,又出席在这样的场合里,当然是恬烟。 “好判断。”恬烟眼波流转,莞尔一笑,“不知方总可否有兴趣,与小女共舞一曲呢?” “这个……”方译桓微微眯眼,面露为难。 “怎么?”恬烟自小心高气傲,还从未被男人拒绝过,方译桓这一个转折,让她略微不悦,“是不愿意?” “当然不是。只是邀舞一事,当由男士进行,恬小姐这么落落大方,让方某受宠若惊,不敢同意。” 恬烟转身就要走,方译桓的眼里尽是笑意,立刻拉住了她纤细白皙的胳膊,“恬小姐。” 恬烟顿住脚步。 方译桓微微欠身,极为绅士地颔首,“方某是否有荣幸,能与恬小姐一起跳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看望 飞机穿过稀薄的云层,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飞了十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英国。伦敦。 风很大。 沈向晚并没有在机场多停留,甚至没有去订酒店,而是直接叫了计程车。 还记得方译桓英国的住所,是在安保严格的中上阶级聚集区。 这次她并没那么幸运,能够混着人进去。 保安是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人,对她高叫着,“You!Accesscard!” 她只能无功而返。 在附近租了一间屋子,简单收拾了下,放下了行李,就又去了别墅区。 没有到零度,但还是很冷,她就坐在外围的铁艺围墙边,等着。 天黑之前,终于让她等到了。 保姆带着方冬冬,正出门,她立刻迎上去,叫了一声,“Hey!”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保姆一看是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将方冬冬拉到了身后。 她也是一愣,先前还叫着她方太太,此刻看她的眼神,是生怕她将方冬冬拐走。 她笑了笑,轻柔唤着乳名:“冬冬,是我,我是妈妈。我回来了。” 方冬冬一听她说话,满眼泪花,迟疑了一下,却立刻挣开了保姆的手,就扑到了她的怀里,哭得好凶,“妈妈!妈妈!妈妈!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要冬冬……上次你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小男孩泪眼婆娑,抱得她那样紧,几乎让她动弹不得,只是在呜咽,叫着她,“妈妈,不要走了,不要丢下冬冬,冬冬很听话的……” 可怜兮兮望着她,她的眼泪也要落下来了。 “我不走,我不会走了,我就是来找你的。” 她摸着小男孩那隽秀的五官,那几乎跟方译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蹲下身来,望着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方冬冬用力地点头。 保姆虽十分不情愿,依旧将她领进了屋子,一面去了里间。 她当然知道,保姆是在跟方译桓打电话。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方译桓就是再着急,她若要带冬冬走,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坐在客厅里,看方冬冬将自己的所有玩具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摆在了她的眼前,跟她指着:“这是兰博基尼,全球限量版的,还带遥控呢,爸爸去美国出差给我带回来的!” “这是超级百变竞速者,可以拼成直升机,可以拼成游艇,还可以拼成赛车呢。” 他一边费劲拆着,一边将落下来的零件给她看,“这是爸爸从丹麦给我带回来的!” “这是太阳战机王,这是天运号,这是梦站号,这是升剑号,可以发射火箭呢。嗖——” 他学着火箭发射的声音,笑嘻嘻地向她炫耀着,“这一款全套,爸爸都给我买了,还有星球战机王,还有天星战机王……” 所有的玩具都是方译桓一件一件买回来的,可见他在方冬冬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 她笑着看冬冬:“爸爸对你真好。” “那可不。”方冬冬一脸得意,“Elisa有的玩具我都有,她没有的玩具我也有,有时候爸爸回来,还会给她带洋娃娃呢。” “Elisa是谁?” 他笑嘻嘻,“是我的同桌。” 小皮鞋哒哒跑,拿了一张合照给她看,指着最中间金发碧眼的欧裔姑娘,跟她介绍,“这就是Elisa。” 她说,“Elis真可爱。” 仿佛是自己的眼光得到了肯定,冬冬一脸喜悦:“我也觉得。” 保姆从内屋走出来,显然方译桓已经跟她交代了什么。沈向晚以为保姆会赶她走。或者方译桓会打电话来质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她料错了,保姆反而是用有些蹩脚生疏的中文,问她:“方太太,你今晚住哪儿?需要收拾一间客房吗?” 她问:“可以吗?” 保姆未答,方冬冬已经雀跃起来,“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妈妈不住客房,妈妈跟我睡!”摇着沈向晚的胳膊,眨着大眼睛撒娇:“好不好嘛?” 果然是孩子心性。哪怕因为家庭残缺而让他过早懂事,但依然是个七岁的孩子。 大手拉小手,一起洗了脸,一起刷了牙,一起洗了脚,一起钻被窝。 方冬冬抱着她的腰,脑袋靠在他身上,笑嘻嘻地叫,“妈妈?” 她嗯了一声:“干什么?” 他吐吐舌头:“没什么。” 他又叫,“妈妈?” 她依然嗯了一声,“干什么?” “嘿嘿,没什么。” 他还叫:“妈妈?” 沈向晚凶巴巴,“你要干什么?” 他翻了个身,两只小肉手支起了下巴,望着她,“妈妈,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答:“我叫沈向晚。” “那妈妈,你多大了了呀?” “二十九。” “妈妈,你这么多年,去哪儿了呀?” 她轻轻点了点小胖子的鼻子,“妈妈哪儿也没去,就在冬冬身边,只是冬冬看不到。但妈妈知道冬冬一直在想妈妈,非常非常想,所以,妈妈就来找你了呀。” 小家伙有点意兴阑珊,“哦。你知道我想你,你现在才来看我。” 让他吃了那么多苦。 沈向晚也有些难过,却仍旧笑着解释,“以前是不能够啊。” 她轻轻拍着冬冬的后背,“现在能够了。所以,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你,我,和爸爸,再也不分开了吗?” 虽然是谎言,但她不愿拆穿,仍旧点点头,“是啊。” 这大概也是方译桓不赶她走,甚至让她留宿的原因吧。 父母之间再多仇恨,也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也不要在孩子面前暴露彼此最赤裸裸的真实。 满足孩子那么卑微却渺小的愿望,只是希望父母能够在一起,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给他一个干净没有杂质的世界。 虽然这个家,那么虚幻,几乎是不可能。 “妈妈?” 这两个字简直让方冬冬叫上了瘾,整个人都好兴奋,根本睡不着。 她说:“在呢,就在你旁边。”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童年又太久远,哪有什么故事可以讲。 突然想起上次住院,方译桓陪她打针,跟她讲了故事。他的声音沉稳好听,温柔亲切,一字一句,现在还记得清楚。那是《穿靴子的猫》: “从前,在遥远的地方……” 一个故事讲完了,他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瞧她,没有一点要睡的迹象:“我还要听。” 她又讲了一个《莴苣姑娘》。 “从前,有一对夫妇……” 故事没讲完,小家伙终于困了,趴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两只胳膊,却还紧紧围着她的腰。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身来,将毛绒毯给他盖好,关上灯。 下楼的时候,碰上保姆正正准备上楼,跟她打招呼:“方太太。” 她捋了捋碎发,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冬冬的母亲,但我并不是方……我并不是他的妻子,你叫我沈向晚就行了。” 保姆似乎很惊讶,“家里从来没有女主人,你是第一个,小少爷还叫你母亲。现在方先生书房上的照片还是你。” 怎么会不是方太太? 她不想解释,突然想起白天的电话,便问:“我来找冬冬,他跟你说了什么?” 保姆一五一十地回答,“方先生说,小少爷自小就没见过母亲,难免会不适应,或者责怪你,如果哭闹的话,让我劝劝他。只是没想到小少爷这么高兴。” 沈向晚发自真心地夸奖,“他把冬冬教育得很好,很懂事。” 懂事地叫人心疼。 “方先生说,只有父亲的爱,终究不完整,冬冬需要母亲的陪伴。英国天气变幻无常,想你初来乍到,会水土不服,叫我好好照顾你。”保姆说,“方先生特意让我跟你讲,这段时间他会在国内处理集团的事情,不会来英国。” 她哦一声。 心里却五味杂陈。 方译桓想得太过细心周到,她原本是想将孩子带走,让方译桓再也找不到。 但她现在怎么也做不到了。 清晨,她是被方冬冬的小肉手拉起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方冬冬天还没亮就跑到了她的卧室,从四面八方将她看了个遍,要不是想着会吵醒她,铁定还会有大动作。 她睡眼惺忪,大眼瞪着小眼睛:“小坏蛋,怎么起那么早。” “妈妈,明明是你起得太晚。”指着透过白纱帘照进屋子的阳光,“你看看,太阳都晒屁股了!” 好吧。 确实如此,可她初来乍到,还要倒时差啊。 一起去刷牙,方冬冬把牙刷递给她,指了指牙膏,“妈妈帮我挤。” 她嗔他,“小懒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新芽 又给他倒好了洗脸水,放好了毛巾,他自己将小脸儿洗了,却又把手伸过来,“妈妈帮我洗。” 大手搓小手,方冬冬笑嘻嘻瞧着她,一脸享受和满足。 她逗他,“这点小事儿都要妈妈帮你干。那你说,你的饭,妈妈也帮你吃了好不好?” 他摇头,“不好。” 她扑哧一笑,小小年纪,账算得到清楚。 送他去上学,是在另一个街区,很早司机就已经等在了门口。两人一同上车,方冬冬一脸兴奋地跟司机介绍道:“Evans,sheismymom.(伊万,这是我的妈妈。)” 不止是跟司机介绍,他还非要拉她进教室,跟老师介绍完,恨不能跟全世界介绍,她是他的妈妈。 现在有多兴奋,过去就有多心酸。 沈向晚一直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但眼眶一直是湿润的。她觉得亏欠,对孩子亏欠,对方译桓也亏欠的。 在英国呆了整整三个月,她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陪着方冬冬。陪他吃饭,陪他睡觉,陪他游戏,陪他上学,陪他逛街……单亲的痛,她是体会过的,所以她多么想将这些年错过的时光补回来,让自己少些愧疚。 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这三个月里她一直有些犯恶心,例假也迟迟没来。 吃饭的时候,看着一桌子菜,也没有食欲。 保姆小心翼翼,说:“专门照着你的口味做的。还是不可口吗?” 保姆的中餐做的其实非常好,毕竟是华裔,而且专门学过川菜。 她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方冬冬一脸焦急,“妈妈,妈妈,你不会生病了吧?” 生病的可能不大,倒有可能是生孩子了。 当然不能实话实说,而是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怎么可能?可能是对英国不适应了,过段时间就好。” 等方冬冬去上学了,她就去了医院。 化验结果如她所料,孕酮指数94nmol/L,HCG指数63803mIU/ml,临床诊断为妊娠状态。 回到别墅,冬冬还没下课,保姆正在外院浇花。瞧见她,热情地打着招呼:“沈小姐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随手将化验单丢进了垃圾桶。 哪想吃完晚饭,趁冬冬在客厅看电视,保姆悄声问她:“小姐是怀孕了吗?” 她未答。 保姆也发觉这样直截了当地询问不礼貌,这才解释道:“今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垃圾桶里的化验单。”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将化验单揉团,也没有撕掉,就那么平展地呈在垃圾桶里,保姆看见也很正常。 保姆又问:“是方先生的吗?”顿了顿,“我不是有意打听你的隐私。只是,你说你并不是方太太。所以,我以为你也许已经成家,或者有着稳定的恋情。与方先生,只是过去了。所以这么问,希望小姐不要生气。” 这个保姆,当得还真是尽职尽责。 沈向晚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如果是你家先生的,你就要立刻跟他报告是吗?” 保姆也不遮掩:“是的。” 她笑了笑:“那你去跟方先生报告吧。这个孩子就是他的。” 和蔡闵程在一起,虽然同房,但从未同床。 唯有和方译桓。那时候的她,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的。哪怕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她都能放下一切,所以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方译桓其实提过,是否需要避孕,都被她拒绝了。他也就没有坚持,只是承诺:“如果有了,就生下来。咱们养得起。” 真是轻巧。 同居了六个月,一次都不“中奖”,那也不可能。 她想,告诉方译桓也好。反正孩子是要打掉的,打掉之前让方译桓知道,让他悔恨与痛苦,不比其他的手段,更加残忍? 果然,下午他就将电话打来了,开门见山:“沈向晚。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够和你商量。” “孩子的事情,是吗?” 他说:“是。” “你如何打算?” 他停了有那么五六秒,小心翼翼地斟字酌句,“我想,时机并不合适。我们之间,没有未来。” 最后四个字,让沈向晚的眼泪一下掉下来。 其实也想过,和方译桓是否有可能。 但旧仇不能湮,新恨没法忘。 即使他多么会装,利益包裹下赤裸裸的算计,她还是没法让自己过去。母亲的死还历历在目,流产的痛清晰如昨,那保险箱里隐藏的巨大的秘密,都在提醒着她:糖衣炮弹的实质依旧是炮弹,而那不再示人的血淋淋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 而现在,他都这么赤裸裸地说了出来,她就更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她抬起头,强迫眼眶余下的泪水退下去,努力地笑了笑,“嗯……然后呢?” “孩子,就不要了吧。” 沈向晚的喉咙哽得难受,胸腔所有的空气都像被挤出了身体,让她呼吸困难,她用力解开衬衣最上的扣子,发出了一个字,“……嗯?” 他的字句残忍,“你既然那么想我死,想我的公司破产,想我珍惜的一切都毁灭,又何必再勉强自己呢?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不应该是我们……” 他顿了顿,“是我们争斗残杀的筹码。既然已经不可能,多留一个悲剧在世间,没有任何益处。” 他的声音太喑哑,也许组织语言真的是一个费脑筋的事情,期间他中断了几次,最终还是将意思表达清楚了。 仿佛话筒被捂住,有闷闷的声响,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清明。 她听见方译桓问她,“你觉得呢?”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听筒,每一句话都清楚,“我觉得,没所谓。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我真的不介意,再多一个小家伙来给我陪葬。方译桓,你听好了。我是恨你,所以我不介意用用一切手段报复你。包括孩子。” 他又陷入了沉默。 她却收了线。 话是这样说,其实并没想好究竟该怎么处置这个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新欢 方译桓给何子格打了个电话,让其订最早一列飞往伦敦的航班。 自己也查了查航班次,不出问题,明天早晨可以走。 说不说得动沈向晚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最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 公司的一堆烂摊子,他已经收拾了七七八八,却将自己快累趴,办公室几乎成了长期驻扎点。这对于生活质量要求甚高的他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终于回了房子,拉开冰箱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并不喜欢叫外卖,一是不卫生,二是不营养。比起快捷的外卖订餐,他更喜欢自己动手。 简单收拾了番,拎着垃圾下楼,再去一趟超市。 他推着小推车,一边随意浏览着,一边随手翻着副食品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新上市了几种酸奶品牌,看外观还不错,便放了两袋在车筐里。果蔬区的新鲜时蔬玲琅满目,红红绿绿,看来甚是讨喜。 称了几个西红柿辣子,突然看见了一种奇怪的蔬菜。 绿油油的,像大号的野生松子团,又像大号花蕾,拿起来还沉甸甸的。 就准备问营业员这是什么蔬菜,旁边已经有人回答了:“这是洋蓟。可以生吃,可以现炒,也可以白煮,还可以煲汤。对女士美容养颜,对男士消渴解酒。” 他抬起头,“你说什么?”却发现眼前这位大眼睛美女十分熟悉,“你是恬……” 对方一身白色棉布裙,霜青色开衫,见他也是宛然一笑,“嗨,方总,又见面了。” 是恬烟。 他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居然会来买蔬菜,而且看样子,对食材很有研究。” 恬烟说:“在你眼里,我就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是么?” “好吧,我承认,是的。”方译桓也不隐瞒,却低头笑了笑,“主要是人美,气质好,总觉得这样飘着仙气的姑娘,应该会少了些许烟火气,更不可能跟厨房有关系。” “虽然听来有些奇怪,总归也是夸赞,我就欣然接受了。”恬烟歪头,瞧了瞧他手里已经贴好价签的塑料袋,“你买了辣椒,可以和洋蓟一起清炒,再加一些橄榄油、柠檬汁、瘦肉,味道肯定特别香。” 他挑眉,“似乎不那么容易处理。” “想吃上佳肴美味,任何一道都不容易做。” “这倒是。”方译桓表示赞同,并对恬烟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所以恬小姐,很喜欢下厨了?” 恬烟眨了眨眼,俏皮一笑,“平常工作不太忙的时候,也会抽点空闲翻翻菜谱,实践一二。偶尔荼毒荼毒自己,也荼毒一下别人了。” “荼毒?太谦虚了。”方译桓失笑,“被你荼毒的人,该有多幸福。” “是么?那方先生有什么爱好呢?” “大提琴会些皮毛,打发时间倒是够了。” “真是谦虚。” 他笑了笑,“不比恬小姐多才多艺。” “你还会画油画吧?”恬烟甜甜一笑,“听家父倒提起过,你有一副油画在慈善行拍卖了一百多万呢。” “慈善行的价钱可做不得数。意不在画,而在公益的心。”他只是笑,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你可以不叫我方总,叫我译桓吧。” “好,译桓。很高兴和你聊天。” 他说,“我也是。” 目送她走远,继续漫不经心地挑着菜,无意抬头,却看见前方有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在尾随恬烟。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恬烟却突然转过身来,想要甩开那尾随男子,人却根本不罢休,恬烟走哪儿,他就走哪儿。恬烟没办法,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曾经历过这种情况,只是装作没看见,继续快步往前,哪想人随身掏出了刀子来,就要割恬烟随身带的小包! 原来是小偷! 方译桓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握住了那小偷的胳膊:“你在干什么?” 那小偷呸了一口,“多管闲事,小心老子……” 他却轻轻搂住了恬烟的腰,“亲爱的,快检查检查你的东西。等下还要挑保健品给爸妈呢,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恬烟一愣,低头就开始整理自己的随身小包,摇头,“都在。” 小偷一看方译桓高大的模样,也就后退了几步,瞪了方译桓一眼,转身就溜了。 恬烟这才定下神来,轻拍了拍胸口,“刚才吓死我了。幸好有你。” “以后遇上这种情况,就跟营业员求救。如果营业员离得远,你高声喊也可以。” “是呢。”恬烟歪脖一笑,更是清甜可爱,“我刚回国,还缺少基本的社会和生存经验,恐怕得要一段时间适应了。” “这样,为了你的安全,我送你回家?不介意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吧?” “当然。”恬烟说了地址,只是笑,“你都称呼我亲爱的了,我怎么还能隐瞒呢?” 他耸肩,亦是一笑,“那么就让我陪你一起适应吧。” 她住在距离这里并不近的街区,车程近半小时,不如先一起吃个饭。 方译桓提出邀请,“等下有安排吗?” “嗯?” “我能否有这个荣幸,尝一下你做的……”方译桓歪头想了想,才想起来那个蔬菜的名字,“嗯,洋蓟?” “所以,这算是对我感兴趣了吗?” “又漂亮,又热爱生活。我想,大概没有男人对你不感兴趣吧?”方译桓说,“如果你觉得做饭不够有诚意,那么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如何?” 恬烟笑着打量了下他,简单的浅杏色衬衫,外套是很随意的款式,却遮不住颀长的好身材,黢黑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薄唇,白肤,五官英俊到无可挑剔。绝好的气质配上绝好的长相,简直多一分则阴柔,少一分则桀骜。 本来精英男就少,这种精英中的精英更少。人主动邀约,她怎还会拒绝? “好啊。” “抱歉,请允许我打个电话。”方译桓礼貌地拉出一段距离,拿出手机,拨出了最近的一个号码:“何秘书,请帮我将明早的航班取消吧。我暂时不前往英国了。” 他并未将恬烟带至芸苑,而是去了自己的集团公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情敌 离这里不到两站路,驱车不过十五分钟。 他随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问她:“平时听广播吗?” 恬烟捋了捋两鬓的碎发,转过头来笑着看他:“偶尔。不过都是在那边,还没有听过国内的节目。” “可以听听看。” 放的是情感节目,主持人居然是一口流利的东北大碴子方言,却字句犀利,直让拨打进电话倾诉的读者无话可说。听着听着,恬烟却愈发笑出声,方译桓不解,也笑着问她:“有什么这么好笑?” “你听这个读者,和男友已经分手,她却还要将孩子生下来。打电话来的语气,感觉很是一往情深。做一个单亲妈妈,在英国都十分不容易,这在内地,是更加艰难的吧。”恬烟看他,“虽然这个主播将读者骂得狗血喷头,但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好有道理。” 他的手一僵,捏了捏眉心,“也是。” 脑海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沈向晚的那张脸。 如果仅仅是分手,孩子的父亲好歹在世,怎么样也不会太亏待自己的亲骨肉吧? 可如果孩子的父亲只有不到三个月好活呢? 三个月之后,孩子怎么办?孩子的母亲怎么办呢? 恬烟看他脸色不好,“方总身体不舒服吗?” 他笑了笑,转过头看她:“没有。挺好的。” 因为沈向晚在这里留宿过,所以是有女士拖鞋的。他随手放在了恬烟脚下,恬烟一愣,“有女主人?” 他说:“前女友的。” 虽然从未承认过沈向晚的地位,但在两人心里,身份已经心知肚明。 恬烟哦了一声,方译桓实话实说,“都已经到这个年纪了,没有前女友不太可能。我还是希望你有一个心理准备,我有过一段将近五年的婚史,还有一个六岁多的孩子。” 恬烟怔愣许久,方译桓耸肩,双手插入裤兜,一副云淡风轻,“当然,如果你现在掉头就走,我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才十九岁,裙下之臣不乏年轻翘楚,感情史清白干净的更是不胜枚数。” “为什么这么早就告诉我这些?” “不想欺骗你,也不愿意隐瞒。”方译桓说,“其实你只要稍加调查就会知道,毕竟,当年我的离婚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我想,从我自己这里得知,也比从其他渠道得知对我要更加有利。” 他侧目观察着她的表情,“或许,你早已经知道了。” 恬烟说,“是的。” “知道多少?” “全部。包括和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之间,曲折离奇的那段过往。”她说,“但你们已经分开了,我也很荣幸,能够听你亲口与我讲。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放下蔬菜,方译桓转身系上了围裙。恬烟瞧他的样子,笑意更深,“不是特意叫我来,教你做洋蓟么?怎么你这么自觉就进了厨房?” 方译桓说,“洋蓟这个借口,这么好用,我还不舍得一次就浪费。这次让我来做,下次你教我。” “我十分乐意。那我就坐在一边,陪你聊天了。”恬烟取了两个勃艮第杯,“来你这里做客,不倒水也就算了,酒也没有。是不是有点扫兴啊?” “当然要让你尽兴,酒管够。”方译桓特意拿出了珍藏的黑皮诺红酒,这是上次在南美,南美分公司经理给他的,世界顶级的罗曼尼·康帝,已窖藏二十年,市价至少十五万。 虽然是好酒,却也需要识货的人来品尝。 恬烟就是一位。 小时候,父亲虽然没有给她的母亲名分,却从未让她们少过吃穿。与沈向晚不同,沈向晚自小在国内长大,高三通过雅思考试,开始了英国留学生活。而恬烟,出生在英国,成长在英国,受教育在英国,二十多岁这还是第一次回国。 和方译桓一样,西方教育也让她更加注重生活品质,对红酒也有一定研究。 所以看见了酒瓶,她的笑意更深,“这酒管够啊?那市中心一套小三居就没啦?” 他笑,“可以啊。来内地没几天,对房价了解挺深啊。” 她说,“那当然。前段时间为找房子,跑断腿了都快。” “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自己跑房子,还真是不容易。” “是啊。”恬烟笑着瞧他娴熟的刀法,“好厉害啊。你学过么?能教教我么?” “当然。” 恬烟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让出空间,她握着刀,一点一点地切着,歪头瞧他,满眼都是情意流动,“是这样吗?” 方译桓的两只胳膊将她圈在了怀里,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这样。左手握成拳,右手拿着刀慢慢往前推……” 他是低着头的,清爽的呼吸呵在她的耳根,她有些魂牵意动,却还是道,“好难学……”这一说话,头不由自主地转过来,目光温柔地瞧着他。 “慢慢来……”他眉目带笑,两人四目相对间,彼此的脸颊在一点一点靠近,两双薄唇轻轻相贴。 清新而温柔地一个吻。 这日之后,两人的交往迅速密切了起来,一同看电影,一同吃饭,一同逛公园,偶尔还去做做义工,给农民工子弟小学的孩子们上课。偶尔在路上碰见熟人或是记者,两人皆不避嫌,大方承认对方就是正在交往的对象。 接着,恬烟就以方译桓新女友的身份频繁出入桓宇国际大楼,与桓宇国际的同事们打得火热。虽说这貌似是个好现象,却让副总钟宥胜很担心,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如果你不爱沈向晚,又何苦把自己逼得那么惨,就让她为所欲为?如果你那么爱她,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开始新恋情?” 方译桓只是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恬烟 …… 这日方冬冬下课,一进门就扑上来给了沈向晚一个熊抱,她连忙收拾心情,笑着问他:“什么事儿让冬冬这样开心?” 小胖子眯眼笑,“妈妈你猜。” “你被老师表扬啦。”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又不全对。” 她装模作样想了半天,一把揽住小胖子的肩膀,“哎呀!我猜不到。快告诉妈妈,是什么事儿呀?” “当当当当——!”小胖子从背后拿出一张卷子,指着上面的分数,兴奋不已,“我得了A!全班第一!” “哇,我们家冬冬好厉害!”她一把将冬冬抱了起来,还挺重,像个大石头,笑嘻嘻”你想要什么礼物呀?告诉妈妈,只要能做到,都满足你!” “我……”他冥思苦想,抠了抠脑袋,“我什么都不想要。” 沈向晚唔了一声,“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啦!” 方冬冬说,“我只要妈妈在我身边。” 她笑,小家伙果然是方译桓的后代,说情话的语气都跟方译桓一样。 这个世界很冷,好在还有方冬冬。 没过几日,裴佩的一通电话,却让她心情又低落起来:“我跟你讲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她说:“姐姐我活了小三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有什么事儿能让我惊讶?快说来我听听,让我也能增加一点生活趣味。” “那倒也是。人家都是最强大脑,你快赶上最强心脏了。”裴佩说,“我上次在联贸大厦逛街,看见你老生父了。” 她握着电话的手突然打了滑,随即轻道,“恬仲峰,他回国了?” “嗯。”裴佩说,“他旁边还跟着两个女人。一老一少,那个老的,还有点风韵犹存的意思,我想应该就是你那个所谓的后母夏至了吧,那年轻女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挺漂亮的,我听恬仲峰叫他丫头。会不会是他的女儿?” 她勉强道,“是不是恬仲峰的女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恨他?” 沈向晚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不,裴佩,你错了。只有在乎,才会怀恨。当我对一个人已经彻底死心,他的所有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但那毕竟是你父亲。血缘是割不断的,就算是阿姨在世……” 她控制不住情绪,“第一,父亲这个词,是神圣伟大的,不止给人生命,还给人教育。而恬仲峰,他不配。第二,我妈已经不在世了。就算她在世,她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与秘书有一腿,甚至明目张胆地给人买房子,让人生孩子,也一样难过。所以,你就别劝我说什么亲情血缘了,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裴佩说:“可那个……” 她根本就不给对方说话的余地,“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个人,永远。” 啪地挂了电话。 让裴佩下面的话彻底咽在了肚子里。 她甚至没敢提,她不止看见了恬烟一家三口,还看见了旁边陪同的方译桓。 但不提,真的不意味着就遇不见。 这天晚上,她牵着冬冬刚从游乐场回来,一进门,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那女人皮肤很白,一双饱满水盈的唇,性感又不失清纯,月白色的大衣,藕色的呢裙,暗花的丝巾,是很有气质又很显气场的打扮。瘦,出奇的瘦,但上围却不小,一双腿也是笔直修长,穿着紫色尖细的高跟鞋,像是挺立的葡萄风信子。 保姆说:“这位小姐说是找你的。已经在屋子里等了一下午了。” 沈向晚并不认识她。 她看见沈向晚却站了起来,俏然一笑:“你好。” 沈向晚皱眉,“你是谁?” 她说:“我叫恬烟。” 这个名字……姓恬的本就不多,前几日裴佩才跟她报备过,今天这姑娘就找上门来了。 沈向晚不傻,当然猜得到她是谁。 她叫保姆将冬冬带去卧室,这才坐下来,问恬烟,“你来做什么?” 恬烟轻瞥了瞥沈向晚的妆容和打扮,轻蔑一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在这里?” 沈向晚落座,“不想知道,所以不问。” “原来我的姐姐这么有性格,我以为能为译桓生下孩子却不要名分的女人,定然是弱柳扶风与世无争呢。”恬烟才不管她是否想知道,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这是译桓的家,我当然知道你在这里。我还知道,你们的孩子也在这里。” 方译桓?恬烟怎么会认识方译桓?而且叫的这样亲昵?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关于你们的一切,他都报备过。” 原来是这样。 仿佛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了交代。 她以为是自己太过恶毒,毁了方译桓的一切,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得不到恬仲峰的财产,他就就不甘心。在她这里得不到,就算计了恬烟那份。 “所以?” 恬烟漫不经心地瞧了瞧自己水蓝色豆蔻一般的指甲,笑了一笑,“这次来,只是为了转达译桓的意思:一是希望你打胎,二是希望你离开方冬冬。” “他希望,我就应该照做吗?”沈向晚只是笑了笑,“何况,转达话的人还是你。” 她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心思。何况他派来的这个人,还是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当然不。我的姐姐,我还没自信到这种程度。”恬烟将姐姐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笑容更是要多肆意有多肆意,“我只是告诉你,方译桓和我,正在交往。” “宣誓主权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恭喜你了。”沈向晚挑了挑眉,“不过,好像你和你的母亲,都有捡二手货的习惯。即使那个二手货已经不太值钱,你们却仍旧视为珍宝。你说说看,这是不是所谓的遗传?” 恬烟的面色一变。 沈向晚继续道,“既然是你的姐姐,那我就真心诚意地给你一个忠告。看清楚方译桓和你交往的目的。” “你什么意思?” “唔。意思么……”沈向晚凉凉瞧她,“他现在最需要什么?原先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而后失去了,现在只能依仗你而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恬烟当然知道她的意思,眉目有一瞬紧张,随即笑,“挑拨离间没有用啊。我知道你恨我。” 沈向晚还要说什么,恬烟已经拎起了包,起身,优雅拢了拢刘海,“我的意思表达到了,孩子要不要都随你。哦,还有,方译桓可不是二手货,在我眼里,他更像是八二年的巴罗洛。” “石榴色的那种,不知你是否品过?”上下打量沈向晚的穿着,眼里是轻视的光,“我想你应当没有。当然,还是要感谢你给他的伤害,才让我有机可趁。” “不客气。” 恬烟一走,沈向晚就用力甩上门。 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脊背,不让自己有一丝悲恸。 但她根本做不到,她觉得难受,心脏仿佛被压了数万吨的铅,跳也跳不起来,只是一直往下沉,沉到万丈深渊里去。 她想起了她辞职时候,方译桓那个让人心如死灰的眼神。当时她只是觉得愧疚,仿佛害他一分,自己就痛十分,他痛十分,自己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她的猜测全部没有错,他之所以跟她在一起就是为了恬仲峰的遗产。她离开了,他就和恬烟在一起了。 他是罪有应得。 但她的眼泪就一直往下掉,纸巾怎么擦也擦不干。 一只小手伸出来,帮她擦。 “妈妈,你怎么哭了?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她这才看见了方冬冬,只是摇头。 方冬冬抱住她,仰起头,大眼睛闪烁,“冬冬摔倒的时候,也哭,保姆阿姨就帮我吹吹。妈妈哪里受伤了?冬冬帮你吹吹。” 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厉害了,“妈妈没有受伤,妈妈只是觉得疼。” “哪里疼?冬冬帮你揉揉。”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里,妈妈心里疼。” 那么疼,那么疼,疼得她都要不能呼吸。 沈向晚知道,她不应该跟小孩子诉的。但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方冬冬,还有谁是她能够相信的人。 方冬冬太懂事,小手贴着她的胸口,温暖传来。她听着方冬冬说:“有冬冬在,没有人敢欺负妈妈。妈妈的心,不要疼了。” 她问他,“冬冬,如果妈妈带你离开,你会跟妈妈走吗?” 小胖子用力点头:“当然。” “即使以后见不到爸爸?” 方冬冬眨了眨眼:“为什么以后见不到爸爸?妈妈,爸爸,冬冬,三个人在一起,不好吗?” 这个问题,真的将她问住了。 她不想将最残忍的事实放在孩子面前。但她必须带着孩子走。 到一个方译桓永远找不到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走失 她一个晚上没怎么睡,拿起手机想要给方译桓发短信,说些什么,斟字酌句了许久,终究没有发送出去。她本来就是要报复他不是么,还需要跟他交代什么? 半夜去上厕所,路过方冬冬的卧室,听见里面有声响,便住了脚步。 轻轻推了推门,光线透出来,方冬冬正在打电话。 “爸爸,妈妈说要带我走,我害怕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因为周围太安静,电话里方译桓的声音也那样清晰:“不会的。妈妈和爸爸一样爱你,怎么舍得让冬冬见不到爸爸呢?” 小胖子的语气格外委屈:“可是爸爸我害怕……我想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会的,会的,爸爸这段时间太忙。没有时间去看冬冬和妈妈,等过段时间,一定去看你们。”方译桓的笑容听来格外温暖,“妈妈要带你走,你可以先跟妈妈一起。不用担心。” 小嘴撅了起来,“可是……” “你要相信,无论你们到了哪里,爸爸都会找到你们的……” “真的吗?” “真的。”方译桓还是笑,“就像风筝啊。你和妈妈飞呀飞,但爸爸不会担心你们不见,因为手里一直握着线哪。” 无论你们到了哪里,爸爸都会找到你们的…… 就像风筝啊。你和妈妈飞呀飞,但爸爸不会担心你们不见,因为手里一直握着线哪。 站在黑暗中,沈向晚已经泣不成声,捂着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太过失态。 可方冬冬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唤了一声:“妈妈?是你吗?” 她不敢应答,只能落荒而逃。 她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方译桓。 如果他真面目如此,她们又何来那么多波折。 可多么想,就在这虚假的温暖中,过一辈子。 心中所有的防线全然崩塌,她已经不能再做任何伤害孩子和他的事情。因为她会愧疚,她害怕自己愧疚。 翌日的车准时等在了门口,她牵着方冬冬上车,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想不想去看看爸爸妈妈认识的地方?” “想。” 多年未去,其实她也快记不清学校的样子了。 冬日的伦敦,并不是刺骨的寒冷,温带海洋气候让空气多了些湿润。校园里,高高挺立的乔木早已落叶,可教学楼周围到处都是学生撑起的高高的篱笆木,粉嫩的花朵点缀在葱郁的绿色之间,密密匝匝,在这样苍茫的时节这样生机。 从叶隙望过去,是空空旷旷的篮球场,并没有学生在打比赛,却有人坐在篮球场边缘看书,一声一声的朗读着。她还记得方译桓在这里给她念诗,“Iloveyouonce,Iloveyoutwice,Iloveyoumorethanbeansandrice.” 初见你时,倾倒我心;再见你时,一如从前;日日爱你,烟火如斯。 好像是一部电视剧的台词,具体是什么她真是忘了。但这首诗朗朗上口,叫人难忘。 他还给她写过许多诗,都不甚讨喜。他毕竟是金融,遣词造句真是难为他了。 学院的主楼之后,是苍翠的草坪,她还记得自己的初吻就是在这里,和方译桓,当时两个人都好紧张,她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闭上,他英俊的眉目就那样清晰。 她还记得他陪她带家教,给她补英语,还记得他在这里打过篮球,他打篮球的时候穿着白色的大T恤,上面是三个汉字,“我是猪。” 她就坐在下面,白T恤上写着一行中文,“我是饲养员。” 还记得当初买这个T恤的时候,他死也不愿意穿的表情,后来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也只能乖乖投降。 反正是在英国,会汉语的人还是少。 饶过学院主楼,在一楼阶梯教室的第三个窗户下面,跪了下来。 她还记得,这里埋着方译桓给她写的情书,都被她放在了时光胶囊里。 衣袖沾染上了泥土,两个大拇指的指甲也劈了。 终于被她挖出来了,是个椭圆的铁盒子,外面已经生锈,带着腐霉的气息,让她眼眶有些鲜红。 里面是一张一张的彩纸,上面的字迹因为时间久远,已经褪了色,晕染开一圈一圈的模糊。 但仍能辨认出那工整的笔画。 取出一张纸条,是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Ifthoumustloveme,letitbefornought/Exceptforlove'ssakeonly.Donotsay/`Iloveherforhersmileherlookherway/Ofspeakinggently,foratrickofthought 如果一定要爱我,就别问为什么/只为了爱,别说/ “我爱她的微笑,她的容貌,她的一切/那轻声细语,那蕙质兰心…” 下面是她的批注,她像一个老师在改小学生作文:这些都不能说,那要说什么? 其实找这首诗都让他费了不少脑筋,她还不满意,因为不是他所作。 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她不再报复了,不再带冬冬离开了。 世间有那么多悲欢离合,活着已经那么不容易了。她的母亲死了,他的父亲死了,她和他也差一点就死了……透过模糊的视线,她似乎已经看见了母亲温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细语:“放开吧,孩子,放开别人,也放开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正午的太阳透过叶隙打下来,她这才起身,转过身,唤着冬冬,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冬冬呢? “冬冬?” 没有人应答。 她连忙将那盒子塞进包里,连身上的泥土都来不及拍,只是唤着,“冬冬!” 四周都是大学生,哪里有小孩子的身影? 她心急如焚:“别跟妈妈躲猫猫了,快出来。” “别吓妈妈。要不然妈妈可就生气了。这个一点儿也不好玩,快出来。” 没有回应。 “冬冬。你在吗?你要是有意骗妈妈,那妈妈就永远都不理你了哟。” 还是没有回应。 只有草木窸窣的声响。 她的心咯噔一沉,冬冬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在附近,一定会回答她的。 附近没有,她沿着来的路,一路喊一路望,依旧没有。她一直绕着大学城转,几乎将大学城翻了遍,还是没有冬冬的影子。她不相信,一路都拉着学生问:“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六岁的华裔孩子,蓝色小西装,蓝色小皮鞋?” 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她给方宅打电话,保姆说:“小少爷?小少爷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没有回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悔恨 她的心彻底凉了。 努力让自己镇定,“如果冬冬回来,请告诉我一声。” 但怎么可能?一个六岁的孩子,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能够自己回家? 但冬冬那么聪明机灵,不会无缘无故跑掉的。 一定在,一定在的,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苍茫乱撞,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偌大的伦敦街头,她要怎么去寻找一个小小的孩子? 城市已经霓虹初上,路人的眼里泛着街灯的光,她一直在喊,嗓子已经发不出声,眼睛也花得看不清,但怎么能相信,她把冬冬丢了。 雪花纷飞,她觉得寒冷刺骨。 她不敢回方宅,但必须回去。保姆看她失魂落魄地回来,也是一惊,“小少爷呢?” 沈向晚站在院中,眼神如死灰,只是摇头。 保姆又问了一遍:“小少爷呢?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原本挺直的身影,突然低了头,膝盖像被人打了一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眼泪刷刷就往下掉:“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方先生。我把冬冬丢了……” 保姆被这消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连连后退,嘴里一直在喃喃着:“我要去报告方先生,我要去报告方先生……” 保姆握着电话的手一直在发抖,方冬冬是她一手带大的,虽然不是她的孩子,却依然感情至深。 “方先生,是我。沈小姐回来了,但冬冬没有回来,她说……她说,她把方冬冬丢了……” 后面说了什么,沈向晚已经听不清,只是双眼昏花,终于晕了过去。 仿佛过了很久,黑暗中有了一丝光亮,是一双小肉手,握着她的冰凉的手,咯咯笑着,“妈妈哪里疼?冬冬帮你揉揉。” “有冬冬在,没人敢欺负妈妈。妈妈的心,不要疼了。” “可是爸爸我害怕……我想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她还没有满足小家伙那么微薄的愿望,他就不见了。 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一切就好了。 但不会,这场梦,只会越来越可怕。 因为天气原因,所有飞往伦敦的航班都已取消,方译桓在机场整整等了十二个小时后,才坐上飞机。 到达希思罗机场,已经是第三天。 而就在当天早晨,BBC新闻台就已经发布了消息,中国驻英国大使馆也一直在试图联系方译桓,只是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等他终于落地,第一个电话就来自驻英大使馆:“请问是方译桓先生么?” “我是。” “我非常遗憾地告诉您一个消息,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冥冥之中他猜到了什么,心仿佛沉入无边无际的大海里去,身体僵硬地要握不住手机,可这么多年的经历让他声音如常,“请说。” “今天早晨,在伦敦大学伯贝克学院主楼附近,发现一具六岁左右的亚裔男童尸体,初步辨认,有可能是您的孩子DarrenFung。伦敦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不排除有谋杀可能……” 他的手捂住了薄唇,已经听不下去接下来的话,只是问:“冬冬现在在哪儿?” “在TimberMortuary,是否现在过来确认遗体?” 黄色的计程车一路往东,车窗外是白茫茫的雪和白茫茫的霾,依稀能够看见渐次林立高楼的灯光,那么遥远。他把手撑在车窗沿上,捂住了薄唇,才没让自己失声,可眼眶一直是酸涩的,从视线里望过去,车窗的水汽一层叠着一层,越来越模糊。 他出示了身份证件,有穿白大褂的人将他带进了走廊的尽头。 黑色的袋子被法医缓缓地拉开,映出了一张白皙稚嫩,已经泛出了微青的脸。 是他的冬冬。 胸前有一连串的黑点,是为了治疗他的先天法络四联症而留下的手术刀口,那时候他四天四夜醒不来,他就抱着冬冬,在病房里整整呆了四天四夜。那时候他还不会说话,醒来就一直哭,他知道冬冬是疼,可他有什么办法。 一个大男人,也是心疼的掉眼泪。 下巴有一颗小疤,是他四岁的时候,在迪士尼乐园摔得。他一路抱着冬冬不说话,又生气又心疼。倒是冬冬摸着他下巴的胡茬,笑:“反正以后跟爸爸一样,会长胡子的。有什么呀?” 他身上的蓝色小西装,蓝色小皮鞋,还是他买的。一套六万五,只要冬冬喜欢,贵点又有什么关系? 冬冬那么小,在黑色的厚塑料袋中,显得那样单薄。 袋子就放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不冷吗? 他只是捂着薄唇,拼尽了全力捂住了薄唇,可薄唇还是在抖,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沈向晚终于赶来,看着冬冬的遗体,连连后退,惊叫着,“这不是冬冬!这不是!怎么会是冬冬!冬冬还活着的,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遇上任何情况都能机灵逃脱的……这不是冬冬……不是的……” 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为了找冬冬几乎滴水不进,要不是医护人员扶着,她几乎要晕过去,可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根本不可能发生。 她转身就跑,却被工作人员拉住了,她疯了一样地问着:“你们有没有见到我的孩子?冬冬?他穿着蓝外套,蓝鞋子,大前天还在的……” 工作人员一再确认,“沈小姐,请你节哀顺变,对于这个结果,我们也很遗憾……”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问着他,“译桓,译桓,快去找我们的儿子啊,这里的不是,这里的不是……” 他却觉得这么可笑,一掌拍在桌上,桌子咔哧一声响:“够了!你不用演了!冬冬已经死了!” 她愣了半响,“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她还是没有反应,他将她猛然拉起来,拖到了冬冬的身前,咬牙切齿,“就在这里!你好好看看!被你害死的!”他指着冬冬的遗体,用从来没有对她用过的口吻,一字一句,“我们的儿子?是我的儿子!你生他,没有养他!他姓方,不姓沈!从出生开始,这孩子就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哭,你用什么资格,用什么身份在这里哭!” 沈向晚被这问话逼得哑口无言,“我……” “如果不是你想要报复我,你看都不会看这个孩子一眼!更别说千里来英国寻找!如果不是你自私自利,想要和我争夺抚养权,你不会想要带他走!如果不是你的粗心大意,他这会儿还在学校好好的上学,根本不会死!” 他眼泛泪光,“恨我是吗?想让我痛是吗?处心积虑,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财产,毁了我的一切,就是想让我万劫不复是么?好,我告诉你,你做到了!” 他掐着她的胳膊,带着她整个人也在颤抖,那闪烁的眼光,一如死灰。 却还是放开了她,背过身去。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都要停止,沈向晚跪了下去,在他的身前,拽着他外套的下摆,“对不起,译桓,是我对不起你……” 但他只是愣愣地瞧着沈向晚,一言不发。 她一直在磕头,一下比一下沉重,咚咚咚,几乎要把额头的骨头都要瞌碎。 “译桓,对不起,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点,译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磕头有什么用? 下跪又有什么用? 他的冬冬,再也不会回来。 他只是摆了摆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陪同的大使馆人员拿着牛皮纸袋,将冬冬的遗物一件一件交给他:“一张学生证,一部手机和手机卡,三枚串在一起的钥匙,还有一颗作为证物的38毫米口径的子弹……” 他握着那牛皮纸袋,站到站不稳,这才坐在医院的板凳上,捂住了整张脸。 明亮的走廊里,一个大男人的肩膀不住抖动。 安静的午夜,拼命压抑的呜咽,终于抑制不住,一声一声,从指缝中发出。 可医院还是空旷,灯光还那么明亮。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命运 冬冬的遗物太多,铺满了整个房子。 他的玩具,他的课本,他的衣服鞋子,还有涂鸦的图画。 方译桓在这满屋的回忆里站着。 “爸爸,你看你看,这是你,这是妈妈,这是我。我们三个在一起。” “爸爸,这是沙发,这是台灯,这是地板,这是保姆阿姨。” “爸爸,冬冬不疼。真的不疼。打吧打吧,打了针才会好的快。” 他觉得亏欠,孩子在的时候,他就没有好好待他。 生意那么忙,他恨不能七乘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公司。后来江莲青将冬冬扎得满身伤,他都不知道。 冬冬一直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想感受一下有妈妈的滋味,这样渺小的愿望,他都没法满足。 所以,在沈向晚出现的时候,冬冬才会那么欢呼雀跃。 他一直是好孩子,课业不让人操心,生活也不让人操心,甚至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怕爸爸担心,不告诉爸爸。因为同班的孩子叫他”motherlessboy”(没妈的孩子),他就和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回来也不哭,也不告诉爸爸究竟是为了什么。 孩子受苦了。 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是他的错,才会轻信了沈向晚,以为她会好好待他,可结果呢? 他紧紧握着那斑斓的画,无法喘息。 心像被刀子剜着,被火灼着,被冰冻着,麻木而又痛楚。 他痛得站不住,扶着冰凉的墙面,坐了下来。 周围漆黑一片,四周安静的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只是醒来,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正在挂针。 再抬头,吊瓶上的字,依诺肝素钠,是他曾在上次的车祸后进行插管引流时用的注射剂。 旁边,沈向晚的后脑靠在木柜上,坐着睡着了。 他叫了一声:“沈向晚。” 她陡然惊醒。 他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他苍白的脸,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你晕倒了。医生说是旧病复发,我还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有严重的心肺疾病。” 他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沈向晚讷讷,“是。” 护士走进来,瞧了瞧他的吊瓶,已经打完,随即拔了针。看了一眼携带的病历本,“不确定是否伴有胸腔积液,需要做一下穿刺。三个小时后做血管造影。”看了看方译桓的面色,皱了皱眉头,“能自己站起来吗?” 方译桓勉力笑了笑,“可以。” 扶着床,慢慢地起了身,穿上拖鞋,手够了够墙面,却没有够着。沈向晚立刻扶住了他的胳膊,却被他缓慢地掰开了。 其实他的力气真的不大,但十分坚决。 沈向晚只好退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穿刺室。 她也走了进去,方译桓看她一眼,并没说话。 他缓慢地脱下病服,反坐在了椅子上,两手平放在椅背上,额头磕着手背。 这样熟练,仿佛在过去的七年里,他曾无数次地做过同样的事情。 打麻药的时候,他稍稍皱了一下眉。 然后是一根七厘米长的粗针,从侧胸刺进去,虽然打了麻药,但作用并不大,那三分之一厘米直径粗的针,一直扎进胸腔里面去,痛得一向能忍的他浑身打颤,额头冷汗连连。 沈向晚在旁边站着,只是流泪。 终于做完,他却在板凳上歇了许久,沈向晚要来扶他,依然被他拒绝了。 他不骂她,不打她,就是这样的冷漠,让她的心冻进了冰箱里去。 回了病房,他就睡了。 是被医生叫醒的,要进行心脏血管造影。 大概是睡了一觉的缘故,他的精神稍有起色,却仍旧不说话。 平躺在检查床上,全身都铺满了蓝色的纸单子,护士托起他的左手,将一针很细的导管通过穿刺插进去,他只是直视着天花板,眼睛时不时眨一眨,表情却平静得宛如死灰。医生来来往往,一直在忙,注射剂,造影剂,还有仪器的角度,都在调试和观察。 机器不时发出滴滴地声响,沈向晚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看着他心脏里的血管越发明晰起来,随着心脏的跳动,也轻微地颤动着。 李医生说:“不排除有心脏动脉血管破裂手术后遗症的可能,也有可能是动脉夹层。” 她听不太懂,但他听懂了。 只是闭上了眼。 不想看任何东西,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将耳朵也堵上,不去听任何东西。 六年前的那枚子弹,直接打进了胸口,插着他的心脏而过,若再偏个一毫米,他必死无疑。 那时候,所有的生存意志都是来源于她。 只希望能够再见她一眼,或许能够冰释前嫌,至少不会是一句分手,还有护士口中的三个单词,将一切希望打碎,那碎碴子扎得他的心血肉模糊。但他还是不信,怎么能信?她会死? 家族企业破产,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甚至还背着一身的债。但他就是不信,一定要活下来。多亏了尹家二老,看他可怜,甚至没有在乎他曾是谋杀嫌疑犯,而资助他治疗。 但钱像雪花一样花出去,却收到如雪花一样多的病危通知单。他从不知道原来命运可以这样残忍,不给他一点好处。那时候整日都是神志模糊,大白天也睁不开眼,注射、穿刺、透视、CT、MR……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却也造成了一身的病。心脏动脉血管破裂,血胸,脓胸,还有各种各样的并发症。 他从未后悔,那是他欠她的,他的家人害死了她的母亲,造成了她的悲剧。 但他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他又做了什么? 不过就是曾经爱过她,那么爱,那么爱,可以抛弃生命和一切的爱。 但冬冬终究是死了。 他也丢不掉那如影随形的病根,春夏秋冬,季节变换,萦绕不去的身体疼痛。还有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泪水已经被逼退,这才抬起了头来。 沈向晚蹲在他的身边,手撑着下巴,脑袋歪在仅剩的一点的小空间里,伸出手来,替他擦去眼角的泪。 她问他:“是疼吗?” 他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还是没说话。 但她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在发抖。 李翔宇医生是专程从国内赶来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进了造影室,陪着方译桓做了血管造影,走出来才看见沈向晚。 沈向晚迎上去,询问他的病情:“李医生,你刚才说译桓是手术后遗症,或者动脉夹层?这是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不及 李医生说,“是外伤后遗症。七年前的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造成致命伤,好在随后的动脉破裂修补手术很成功,才能支撑这么多年。这在医学界已经是奇迹了。如今旧伤复发,恐怕凶多吉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完全没救了吗?” “也不是……但……”李翔宇欲言又止,“但基本上等于没救了。” 她不放弃一丝希望,“但!您说了一个但!那就是说还是有办法的,是吗?” “办法是有的,但太难了。原位或者异位心脏移植。”李翔宇叹了一口气,翻了翻手里方译桓的病历本,“一是供体难,从得知信息开始,到配型成功,需要一系列指数相对应。他等了七年都没等到,怎么可能在最后的时候等到?二是时间紧。方总现在的情况太糟糕,如果一直这样,他等不到一个月。” 她目瞪口呆:“一个月?” “是的。前段时间若是入院治疗,卧床休息,他或许还能多撑个半年。但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本就病重,还中英两国来回跑,伦敦晋城到处奔波!就是个健康的人也受不住,何况他还是个病人!按理说,都已经到了晚期,身体的求救信号就是重度止痛药也压不住!他居然还能正常工作……“李翔宇顿了顿,说,”这也很是奇迹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方译桓锁在柜子里满满的止痛药。 原来……他真的是病重了。 原来……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她给予他的是这样残忍的惊喜。 情绪汹涌间,她已经不能站稳,可这么多年的律师生涯让她头脑还清楚。她听见自己问:“那么,我能做什么?我想为他再做点事情。” “什么都不用做了。想必方总心里也清楚,他自己的情况。他也不是个看不透的人,你就好好听他的话,别让他情绪有起伏就好。至于其他的……“ 李翔宇继续道,“我希望你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准备。 沈向晚重复着这五个字,心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再也不见天日。 …… 术后的六个小时内,需要静卧,不能下床。 他终于睡去。 沈向晚回了一趟方宅,做了可口的汤饭,不敢放辣椒,那汤饭看起来太过清淡。尝了尝,味道还可以。 抱着保温桶,推开门,却并没见方译桓。 电视和空调都是开着的,只有病床空空如也。她问值班护士,值班护士惊讶了一下,“他不可能出去的,是不是在洗手间里?” 他所在的是VIP病房,与宾馆一样的格局,洗手间就在病房里。 她试着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并不在。 这时候是晚上十点半,他今天做了手术,不可能走远的。抱着保温桶,在走廊里找了两圈,还是没看见他。 她有点儿着急,拿出手机翻到了方译桓的号码页,迟疑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手机在桌上响起来。 她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号码,他并没有存她的电话。 她将保温桶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等他。 电视的声音不大,她歪头瞧了一会儿,是综艺节目,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空调的暖气从头顶吹来,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撑着胳膊眯了一会儿,突然有什么声响,像是脚步。她的困意还在侵袭,意识虽然有些模糊,但强迫自己睁开眼,就看见了方译桓走进来。 因为白天做手术的关系,他的身子有一些些佝偻,穿着病服,却竟然不减一丝玉树临风。 他走的很慢,手里还握着半截未熄灭的烟。 她起身,“你回来了?” 方译桓点头,“你还在。” 她说:“我做了汤饭,你好歹吃一点吧。” 他难得没有拒绝,“好。” 她走过去,拿出餐具盒,打开保温桶的盖子,水汽一下就蒸腾起来,让她的眼眶一湿,她抹了抹眼角,听到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有些哽咽的,“吃完这顿饭,你就回国吧。没必要在这里照顾我了。我也不需要你照顾。” 她的眼泪,吧嗒一声,掉进汤饭里去。 他知道方译桓从来说到做到,不会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只希望他能够让自己留下来,“我不会纠缠你。你就让我再照顾你一段时间,行么?” 他叹了口气,凉凉笑了笑。 从抽屉里取了一支烟,在病房里点燃,突出一圈微薄的雾。 黑眸瞧着她,“还记得上次我住院,你来看望我么?” 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讷然点头。 “上次你带了一碗白粥,一小碟酱菜,味道很好。但要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许起诉沈牧彦。这次送了一碗汤饭,又要求什么呢?要求我原谅你?还是要求我其他?”他浅浅地笑,语气带着十二分的嘲讽,“我甚至不敢去接受你一点的好,因为我害怕你一分的好,就需要我用十二分的其他事情去交换。” “但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摊开两手,宽宽大大的病服,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消瘦,“你看我还剩什么?尽管拿走吧。我已没几日好活,奢求太多身外之物,也没有用处。” “不会的,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先进,不会的……” 他摇头笑笑,很苍凉,响在偌大的病房里,让她的心越发坠下去。 “你大概一直对我有误会。”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她,“一开始就以为我有偏见,后来以为我要报复你,再后来,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你父亲恬仲峰的财产,是么?” 沈向晚听到他的气息很弱,一句话甚至停顿半天,想他定是忍着巨大的病痛。她越发后悔和心疼,想解释什么,但喉咙酸涩,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他一手抓住了床头柜,低头将侵袭而来的痛压下去,用力呼了口气,这才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但我不想将这份误会带进骨灰。在死之前,还是让你知道,我其实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恶劣。” “我知道,我知道……”她捂着嘴巴,将自己的哽咽全部湮在指缝中,但身子还是不住打颤。 “你不知道。” 他掐灭烟,整个身子陷在了靠枕之间,动也不动,眸光泛起了薄薄的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自白 “你一直以为斓金的那次见面,我真的没认出你来,对不对?其实从你进来我就知道是你。不过就是化了妆,不过就是光线幽暗,六年心心念念的面孔,几乎要刻在我的脑海里了,怎么可能不认识?但你就在我眼前装傻,什么叫做初次见面,什么叫请多多关照?这种调情的技巧真是糟透了,可我又不能不配合你演戏。你以为在场的都是什么人?用钱吃人,最后将骨头都不会吐的。若不是我叫李总介绍你,若不是我装作生气,将你拉出那淫乱的场面,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细想哪天确实这样,她几次差点被李总吃豆腐,都是被方译桓解救下来的。 “后来我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依旧装蒜,好,那我继续陪你。你不承认,我也不戳破。只是看着那张没有丝毫变化的脸,我还是没忍住,多么想大哭一场。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不矫情,我是真的想大哭一场。我一方面庆幸,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另一方面,为自己遗憾,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方译桓,我已结婚。想想六年的岁月,人不改变根本不可能。而你,也已经有了稳定的恋情,和蔡闵程。” “后来你们分手了,原因是他出轨,还是在你的家里。你没发现这太巧合了吗?再想想,你所认识的蔡闵程,是这么大意的人吗?他不傻,蔡司中国至少也有两三万员工,若他真这么冒失,公司早就被人玩死了。” “是他在生意上被我逼得走投无路,他以为我对付他,是因为你。他以为我处心积虑,要把他的公司灭掉,是因为我为你找了他而不平。他以为你们分手了,我就能放过他。在他心里,你是我的毒药,一旦沾染,就无法自拔。”他无力地笑了笑,“我有什么需要抱不平的呢?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何况……何况,你为了忘掉我,做了那样的手术……生生从脑子里割掉一块肉……我……我不敢想……” 他顿了顿,将翻涌上来的情绪全部压下去,声音又恢复了淡然。 “后来的事情,我已向你说过了。那晚上,你问我,为什么要让你误会我死了。我说不想再见你了,是假的。若我真不想见你了,我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去打扰你的生活。我并不是有意骗你,而是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你没有发现当时我房间凌乱得可怕么?方良时刚走,还未离远。他也答应了我,只要我再不见你,就放过你。怕我骗他,他还特意在我口袋里放了一只窃听器。若他知道我与你还有瓜葛,定还会折回来。” “我也不敢拿孩子的性命赌博。若方良时知道,冬冬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一样不会放过他。我把孩子一个人放在英国,本就有所亏欠,日日担惊受怕。若他出了一点事情,那真是比杀了我还难受。” “但其他话都是真的。” “你接手了法律援助案子,又与方良时有关。兄妹两的父亲吸毒上瘾,借了高利贷不还,方良时就跟着一起越狱的几个人去催讨,还强奸了妹妹。后来找了妹妹的男友顶包。男友不堪屈辱,在狱中自杀。父亲为证明儿子无辜多年来不停上访,但缺乏证据。其实证据一直就在老人家的抽屉里,那是一份磁带,兄妹俩的父亲在借钱的时候录的,后来遗落在了犯罪现场。方良时要磁带的原因,并不是磁带的内容,而是磁带上的血。当年妹妹挣扎得太厉害,将方良时的后背戳破了。” “案子破了,你的名气更大。但我更担心你的安全,这才以法务为由,带你出国。” “那是这么久以来,我们两最幸福的时光。没有算计,没有误会,你心无旁骛地跟着我,信任我。我多么想就这样过一辈子。沈向晚啊,其实我们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不是么?”他抿了抿唇,竟然泪眼斑驳,“只是命运不放过我们,要我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要我们相认,却又互相伤害。眼看着,终于看见了彼此的真心,却又不给我们一点点多余的时光。” “把你赶出金正,是我的主意。我本以为出国避了风头,方良时就能放过你。却没想到,他死性不改,变本加厉。做律师所面对的人实在嘈杂,危险性也太大,一旦出了事,可以追究的名单太多。刚好那段时间你又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我就让薛主任找了个由头把你辞掉了。我以为没有工作的你,会休息一段时间,我甚至跟两大招聘网站的老总打好了招呼,将你可以搜索到的级别调到最低。却没想到你那么顽强,那么多家公司的拒绝都没让你死心,连卖房子的活你也愿意接。” “被人排挤,被人诬陷,你从没想过找我。你工作出了差错,被马赫特穿小鞋,你依然不告诉我。你把我当外人,甚至外人都算不上。真是讽刺,你对所有人交付真心,除了对我。偏偏我还四处打听,怕你过不好,怕你被方良时找到,怕你被我拖累,怕你这怕你那,因为,对你总是亏欠的。却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遇上我和尹谨媛,你难过得胃病发作。我抱着你,你那么轻,你痛得身子佝偻地像个虾子,说起了胡话,却字句都是我的名字,译桓译桓,你喜欢刘亦菲,还是喜欢我?译桓译桓,你是打算晚上亲我,还是明天亲我?译桓译桓,我怎么这么讨厌你啊?那些回忆,扎的人心如刀割,说不心酸是假的,我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要和你相认。若让你一直失忆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你不会这么痛苦……” 他突然停住,手缓缓地压住了自己侧身的伤口,低头忍了忍,但那痛楚还在侵袭。他的眉头紧皱,额头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 她起身,要去叫医生。他摆了摆手,虚虚道,“我……我没事。” 都是她的错。他的病痛,他的心痛,他的一切悲剧,都是她造成的。她就是罪魁祸首,她怎么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但她的脊背僵硬,动也动不了,只是泪流满面,那些字句一个一个压过来,压得她无法喘息。 声音艰涩:“可我已经恢复记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遗言 “是啊,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他的声音沉下来,“后来,我们越走越近,我是真的高兴。我以为兜兜转转那么久,我们终于能有一个好结局。可你发现了什么,开始怀疑我。沈向晚啊,我多么害怕你做出最坏的选择,可我越害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不过去了英国几天,回来就已经天翻地覆。” “你以为自己的演技很好是么?” “见完蔡晟回来,你又开始了心不在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睡,我跟你打招呼,你还嗯了一声。但你居然不记得了,还以为我是半夜回来的。你去抽烟,夜色里,一根接一根。你是要谁心疼呢?你步步为营,要将我的公司置于死地,要我在地狱中永不翻身。半夜去翻我的柜子,找集团的财务表。我们同床共枕,你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你当谁是傻瓜呢?” “你要破坏集团与蔡司的合作,你要将我三生三世的罪证都挖掘出来,你要进集团法务,你要让桓宇国际在地产业的投资血本无归。好,我都依你。但你总不能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创建的事业坍塌吧,那是我六年所有的心血。所以,我才骗你,说有紧急事务要处理,只身前往英国。” “去英国,说是公事,实际是谋了近半年的局,要利用我是他亲哥哥的身份,将他和他背后的黑社会集团一举拿下。方良时……”他顿了顿,气声更加浓重,没有哭腔,但他视线已经模糊地看不清楚任何东西,“确实也入了套,中弹三枪,就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我和他只隔着一个门板,我甚至能听到他最后绝望的呼喊,他诅咒着我不得好死……” “我是丧心病狂,连亲人都要谋害。可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你。我终究是活不长,可在以后我看不到的那么漫长的日子里,你还要过下去。只要他活着,你就不能平安,你就要提心吊胆,你就有无数被他害死的可能。所以不除掉他,我死了也不会甘心。” “可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呢?亲爱的,你全心全意做的事情,都是怎么致我于死地。我明明知道,还这么不死心,是不是也挺贱的? “后来,我所订的飞机出了事。我不相信你没看新闻,一直等你打电话来问我,可你没有,我在医院等了三天,你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告诉自己,也许你真的没看新闻呢?可我打电话过去,你的回答却是你知道的。” “为什么不打电话?因为你正忙着联合七家,污染检验样品,你甚至去找了沪垣大通的张沪……那是什么人?富二代里臭名昭著的人渣。你不惜赔上自己,要让我痛苦。你让我沦为笑柄,你自己就真的好受么?” “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祐峰国际的股权?沈向晚,你太小看我了。我连桓宇国际都可以不要,还会在乎那根本没法到手的股权?你和父亲恬仲峰的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恬仲峰就是把财产一分不留捐掉,都不会给你留的。” “保险箱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是方良时有意制造出来,离间我们的。他本来打算将那些东西直接给你,又怕直接给你可信度不高,这才潜入我家,将那些东西放进保险箱。你也不用脑子想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离奇的事情?江莲青已经死了,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江映荷就是江莲青的妹妹,我是他的前姐夫。” “世事就是这么可笑。建立信任需要用几年或者几十年,而毁灭信任,却只需要一瞬间。你宁愿相信莫须有的造谣,也不相信我爱你的事实。沈向晚啊,你怎么就那么没自信?对我也那么没信心?” “接连爆出山河银行破产,鼎盛银行拆借到期,再加上美景?七田园的流产,你的目的达到了,立刻辞职走人。其实只要你稍稍心软,我们之间就还有余地。但你杀伐果断,没有任何犹豫,亲手将你我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让我在国内为集团忙的焦头烂额,自己前往英国,想将冬冬抱走。这些年,我欠孩子太多。我想,让冬冬感受一下母爱也是好的。可是呢?”他狠狠地呼吸了一下,再开口,声音嘶哑,“你把他丢了,你让他被人害死了……” 他皱眉,说不下去。 “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你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六岁,世界的美好都没见过,家庭的完整都没感受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你让我怎么不恨你?” 保温捅里的汤饭已经凉了,她抱着那冰凉的外壳,越发心慌。病房的暖气明明很热,她却觉得周身寒冷,像站在冰窖之中。 “你怀孕了。我要你打孩子,并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一旦发生溶血,后果不堪设想。六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我不敢再让你冒险。你一定要把孩子留下来,好,我说不过你。那我至少得有一个兜底方案。就在这时候,恬烟出现了。” “为什么会追求她?因为她和你流着一样的血。一旦你发生意外,有她在,你不至于太危险。” “想想自己还真是贱。你伤我那么深,我却还担心着你的安危。可沈向晚啊,我是真的想满足你所有的愿望,真的想将我能够给你的,全部给你。可你将这份心意弃如敝履,视如草芥,甚至还嫌不够,想要再踩上几脚,好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沈向晚啊,我就要死了。多么希望能够不带任何遗憾地走,可我做不到。我舍不得你。我害怕你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去独自面对那么多的残忍。我害怕你承受不住那么多、那么漫长的回忆,会难过,会奔溃。” 那么大一长串的话,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明明很轻,语气很淡,但沈向晚总感觉有无数的剪刀向自己的心戳来,将那血淋淋的心脏剪成了一片一片,再也拼不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胁迫 “冬冬也不在了。谁陪你呢?你再找个人吧。来看我的时候,把他带上,让我帮你把把关。在坟墓前说谎,是会遭报应的。他要对你不好,我在阴间也不会放过他的。” 沈向晚蹲在他身前,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像一个人,又像随时会消失。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悲恸,但真的不能再在他跟前哭了,他会心疼,她也会。 但她真的忍不住,声音模糊:“你不会……你不会死的。” “沈向晚啊,这辈子这么短,怎么办,这辈子这么短?”他的手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发,笑得凄凉,眼泪吧嗒落在她的手背:“至少在死之前,也让你知道了我的好。” “孩子我不逼你了,你要留下就留下吧。” 她重重点头:“嗯。” “心思别那么重了,对身体不好。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城府的人,多给自己一点美好。”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嗯。” “不想让你看见我最狼狈的样子,但我做不到,最后的最后,我恐怕连自己的呼吸都控制不了了。”他说,“沈向晚啊,别在这里呆着了,你走吧。也给我一点最后的自尊。” “多么不想你百年之后回忆我,是我这一生最难看,最窘迫的时光。” 她低着头,“好。” 电视里正放着京剧《锁麟囊》,咿咿呀呀的二胡,听得人心里更是酸涩,唱词悲怆得她又要落下泪来: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译桓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此时却又明白了,世上何尝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哭嚎啕…… 方译桓从床头柜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我已经给何秘书打过电话了,他下午就来接你。” 她将头埋进那纸巾里去,多么想抱住他,在他怀里哭。 可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资格? “好。”她只能点头,“你多保重。” “好。” 早春已经降临了伦敦,天气不算差,风却吹得人打颤。 沈向晚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就被人叫住。她回头,走过来的这位小姐一身黑大衣,里面是衬衫领带,着装十分干净利落。沈向晚并不认识她,所以耸了耸肩:“MayIhelpyou?” 对方亮出了工作证,黑色的皮夹里一张黑色的卡,卡的中央镶嵌着蓝色的地球,地球周围是镶金的麦穗和天平,在麦穗之间赫然刻着八个字母:INTERPOL。 国际刑警英国国家中心局。 …… 沈向晚提前赶到了约好的地点,正准备给何秘书打电话,何秘书却在对她招手。她推着拉杆箱走过去,何秘书自然地接过来,拉开车门:“下午八点的航班。明早七点到晋城。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她摇了摇头。 又是红眼班机,机场人不多,何子格本想叫她去吃饭,她却没有食欲,他只好买了外卖,放在旁边,嘱咐她上机前吃点。 她笑着道谢。 夜里气温有些低,她穿着鸦青色的呢子外套,白色的围巾衬得一张脸格外小,皮肤也是格外白。看了看表,还要再等一个小时,她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周围人来来往往,相聚的喜悦、离别的哭泣还有小孩子的跑跳嬉笑,广播员通报着航班的离开和到达情况,窸窸窣窣,吵吵嚷嚷,在她周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却让她意识更加迷离。 挨不住困意,她靠着铁质的排椅,打起了盹。 终于等到了登机时分,何秘书陪着她办理完手续,这才离开。 却有电话接进来,沈向晚看了看屏幕,未知号码。 接起,“你好。” 对方熟悉而阴森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凛:“沈向晚,别来无恙啊。” 话筒里有广播的声音,和她头顶响起得这个声音一模一样,说明方良时就在机场。此刻若奔跑,定然会引起他的注意。她要转身,却觉后背一凉,是锋利的枪口,方良时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这是沃尔瑟PPK,轻巧,所以不惹人注意,声音小,若我扣动扳机,在这嘈杂的候机厅也不一定引起注意。所以劝你,老实一点。” 经历过那么多次,她已经学会了镇定:“你要做什么?” 方良时将她的电话夺过去,在电话本里找到了一个名字,按下了拨号键,然后递给她:“给他打电话。让他到KensalGreenCemetery来找你。只能一个人!” 沈向晚低头,是恬仲峰的名片页。 她说:“就算给他打了电话,他也不会来的。他早都不当我是他女儿了。” 方良时撇嘴一笑:“是吗?不试怎么知道?” 电话很快接通,恬仲峰似乎很意外:“向晚?” 她已经不太适应叫出爸爸这两个字眼,顿了顿,“是我。我、我在英国。” “嗯?” “你、你最近好吗?” 恬仲峰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还可以。” 他一直是一个谨慎的人,这么多年没有联系,突然打来电话,定然是让人起疑。但毕竟是他的女儿,是他与前妻的女儿,一直没有用心照顾,还是有亏欠的。 只是时间已经让一切陌生,“你还好吗?” 沈向晚未答,而是说:“明天就是母亲祭日了,我们,我们去看看她吧。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国内,她一定想我了。你、你和她们生活了那么多年,恐怕也许久没有去看了吧。如果,如果妈妈泉下有知,一定希望我们一起去的。” “好。什么时候?” 枪眼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她挺直了腰杆,“明天早晨伦敦时间十点。行吗?” “可以。需要我去接你吗?” “谢谢。不用了。”她勉强笑了笑,“爸爸,就我们一家三口好吗?” “嗯。” “还有我小时候的玩具,那个全球限量版套盒,你也一并带来好吗?我记得里面有洋娃娃,小靴子,小行李包……那是妈妈给我买的,她看到一定会高兴的。” 恬仲峰终于发现不对劲,“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早都不见了……” “在老房子里,你一定要找到。这个不能丢,我还记得这个好贵好贵呢。价钱是多少来着?如果找不到了,你一定要给店家打电话,这个价钱是多少,你一定要给店家打电话……如果妈妈看不到,妈妈在那边也会难过的。” 她立刻挂了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信号 Kensal-Green-Cemetery,又叫万灵公墓,国内大部分翻译为肯萨尔绿野公墓,在外伦敦的哈罗区。从他们这里驱车,至少要六个半小时,此时已是晚上九点。 车窗外是淅沥沥的小雨,迷蒙了车窗,远方是零星的灯火,在夜雨的笼罩中,好像小时候水果糖的糖纸,甜滋滋中带着黏腻腻的触感,亮闪闪的,一搓就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他们是半夜到的,雨也终于停了。 广播里放着《A-Picture-of-London》,英国广播公司12年拍的一部纪录片。只可惜看不到画面,只有音响,听得她有些困倦。只是手脚被束缚,车厢也冷得发抖,她睡不着。 沈向晚看着方良时和方译桓那有些相似的侧脸,突然说:“你有没有去看过你哥?” 方良时一手关掉广播,回过神来瞪她:“你要说什么?” “你哥快不行了。七年前,你的擦枪走火,子弹直接从他的胸口射进去,打穿了他的心脏大动脉。这七年断断续续的治疗,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却没什么大起色。”她看着方良时的眼睛,说得平静,“你是罪魁祸首,我是帮凶。但他却始终念你是亲人,念着我曾对他好。我们都对不起他。” “我们都对不起他?”方良时皱起了眉,面目凶狠,“我告诉你,在这世上,我最对得起的人,就是他!是他,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父亲,对不起方家的所有人!对于你来说,你是捡了个好爱人!而对于我们,他就是白眼狼,不孝子,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告诉你沈向晚,不要再耍花招,也不用再废话了,打同情牌更没有用!” 沈向晚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有什么好打同情牌的?我只是可怜你,做了那么多害人害己的事情,不停地给自己制造悲剧,也不停地给别人制造悲剧。这一辈子,国际头号通缉犯的名头怕是甩不掉了,一辈子的逃亡生活可是那么好过的?倒不如早番醒悟,早自首,也早出狱……这个世界上可以回头的事情真的不多,一个错误就是一辈子……” 方良时的枪口已经抵在了她的额头,“想活到明天,就闭嘴。”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看窗外。 …… 沈向晚打电话的时候,恬仲峰正与夏至、恬烟一起在餐厅吃饭。这是夏至定下的规矩,无论全家多忙,周三晚上都要一起吃饭,聊聊近况,加深感情。今天的小女儿恬烟,穿着枚红色的小裙子,正搂着他的肩膀,叽叽喳喳着新公司的运行情况。 是夏至首先听见铃声的,手肘碰了碰恬仲峰,“老恬,电话。” 他一看,竟是多年未联系的大女儿,疑从心起。但还是按下了接听,起身去了走廊。 电话并未打消他的疑虑,反而使他疑惑越发加深。沈向晚的脾气他了解,如小狮子一样倔强,这么多年一直对他怀有怨气,怎么可能主动带电话,还主动问好。如果要上坟,她定然是一个人悄莫声息地去,绝不会跟他通气。 先妻的祭日他记得,是零八年一月三日,元旦的第三天。并不是明天。 这样重要的日子,沈向晚更不会记错。 挂了电话,恬仲峰立刻叫司机将妻女送回家,自己则前往南华克区的河西别墅,也就是他七年前居住的地方。 好在房子一直有保姆在打理,陈设与七年前无异,也让他很快找到了沈向晚所说的玩具套盒,包装完好,封面印着金发碧眼的芭比,一身干脆利落的特工造型,穿着黑色的小靴子,拎着黑色的小行李包,腰上还别着一把枪。 并不是先妻买的,而是他给沈向晚买的。 打开套盒的盖子,里面并不如外观一样,而是放着一把枪。 沈向晚在向他传递着什么信息。 她一直反复强调着价钱,并叫他给店家打电话。 在盒子的底部,看到了几乎有些模糊的价签,£999。 这是……报警电话! …… 方良时解开了绑她手脚的绳子,“起来。现在就进去!” 白石的三角顶,四根郊外的早晨总是伴随着浓浓的白雾,地上是一层一层的枯枝败叶,带着晨露,湿漉漉的,双脚走在上面,有些虚浮。 这是伦敦相对比较古老的公共墓地了,许多墓碑上已经长了苔藓,泛着青黄的颜色,越往里墓碑越新,一些墓碑上摆放着鲜花,显然近期亲友曾看望。远处有新的送葬人群,黑压压的一群人,为首的牧师擎着《圣经》,在说着祷文,有乐师唱着赞美诗。 她在前面走得很慢,方良时亦步亦趋,手里的枪却一直抵着她的脊梁。 在最深处的一块碑前,她终于住了步,大理石上镶嵌的照片,是一个中年妇人,一头卷发,宁和而安详地凝视着她,亦如七年前的每个日日夜夜。 她看了身后的方良时一眼:“就是这里了。” 蹲下身,清了清碑前的布满灰已经辨不出面目的酒杯,还有杯子下面依稀可见的枯花的残渣,那是她许多年前留下的。而恬仲峰这么多年,来的那样少。她每年元旦,都要穿越广阔浩瀚的太平洋,从彼岸的那边坐十一个小时的飞机,来此祭奠。 却次次来,都只有自己去年留下的鲜花、白酒还有母亲爱吃的鲈鱼。除了风干留下的痕迹,那些物品,仍旧一动不动地放在那里。 多么寂寞。 漫漫尘世,渺渺人间,多么寂寞。 年岁更替的那几天,她总是重复着相同的梦境,温暖的双手拂过她的脸颊,亲昵地唤着她的名字,给她扎辫子,给她系红领巾,给她削铅笔,给她念朱自清的《匆匆》: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念的时候,母亲的嘴角带笑,玉盘一般的脸颊透着盈盈的色彩,语调缓慢而婉转,错落有致:“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醒来之后,只有安静的周围,空荡荡的房间,她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床上,捂脸哭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离开 方良时不耐地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恬仲峰还来不来了?” 她说:“我跟你讲过了,他早已不当我是女儿。他不会来的。” 如她所言,恬仲峰始终未到。 但印蓝白相间字母的警车高声拉着警笛,却顷刻之间如狂风海浪呼啸而来,打破了公墓的宁静。霎时,几十位穿着MPS马甲荷枪实弹的警员,将远近围得水泄不通,有警官持着喇叭在向内喊话:“MetropolitanPolice!Don'tmove!Handsintheair!” 方良时捏紧了拳头,立刻将枪口戳在她太阳穴:“可以啊,长能耐了!还学会传递暗号了!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么?” 沈向晚却笑了笑,直视着方良时的双眼:“七年了,这七年来无时无刻都得躲着你。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得担惊受怕一天。方良时啊,如果你连晚上去超市都要害怕有没有人在身后跟踪,你就会明白,我其实期待这一天很久了。总要分出个生死来的,要么是你杀了我,要么你就和你的国际黑势力将牢底坐穿吧。” 方良时的手有一瞬间地颤抖,“别逼我现在就动手,对你没有好处!” “逼你又怎么样?”沈向晚冰凉的双手握住了他扣着扳机的手,笑容是苍白却有力的,如同这墓地里盛开的夏鹃花,有一种奇异的美,竟逼得方良时都不由后退。一晚上没有睡觉,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依旧是坚定的,“你开枪啊!反正我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谋光了方译桓的钱,一个差点害死了方译桓的命!这样的下场也未必不好,同归于尽吧!” 方良时有一瞬间的失神。说时迟,那时快,沈向晚一手抬高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肘,一手也扣住了扳机,“砰!砰!砰——”对天鸣放了三枪! 方良时毕竟是男人,力气大,顿时就将沈向晚掼在了怀里,两人就这么厮打在了一起,警方不停在喊话,“Drop-the-gun!Right-now!Stop-now——(放下枪!立刻!马上!)” 却无济于事,他们也不敢开枪,因为二人离得太近,只怕误伤了沈向晚。 却听得一串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公墓,“砰!砰!砰!砰——” 本在草坪觅食的麻雀受了惊,叽喳着成群飞走。 始料未及的一幕,在场的警察也是一惊。 方良时也是惊了,正要上前,为首的警官食指按下扳机,他的额心已是一枚黑洞。 心有不甘,身体向前倾了倾,直挺挺地磕了下去。 而得了消息就迅速赶来的方译桓,才刚下车,这宛如死神呼唤的轰响使他的身躯陡然一震。何子格正在车里给他取外套,还未反应过来,方译桓已经疯了一般拔足狂奔,何子格跟在身后追着:“方总,方总!您的身体不适宜剧烈运动,不能跑的……” 他忍不住流淌的眼泪,一直念着她的名字,“沈向晚,沈向晚,沈向晚,沈向晚,你最好没事,你最好没事,你一定不能有事……” 世事并不如愿。 沈向晚缓缓地后退,脸上淌着淡淡的笑,只是皮肤由白渐渐泛青,薄唇却发紫,她本就瘦,黑色的大衣衬得腰肢更加细弱,她那绝望又近乎解脱的笑,看的他心如刀割。 他却只是远远地瞧着,甚至不敢上前。 有血一点一点,从她的指缝中渗出,她站了一会儿,看着周围黑衣的欧裔警察,又看了看远山的翠绿,转头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笑容,却也终于看见了他。 她对他轻轻一笑,宛如初见那般纯真,仿佛这些年的隔阂从未存在,仿佛这些年的折磨与辛酸都是幻觉,只有她那甜美的笑容,对他喃喃了什么。 却终究是倒了下去。 警察和同来的医生一拥而上,方译桓也跟着跑上前,太紧张太害怕,他几次步伐错乱几次跌倒,却立刻爬起来,终于赶到了救护车前,却挤不到她的身边去,他死死压抑住胸腔的颤抖,但声音还是带着哽咽,“Move!Move!Please!(让开!让开!请让开!)” “You-need-to-step-back,Mr.Fung!(为了受害人,请您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方先生!)”灰色衣服的护士推开他,抬起头,看见了他凝重得可怕的神情,终究是没有再拦,反而让出了身边的位置。方译桓握着沈向晚的手,眼光闪闪烁烁,仿佛是有一大颗泪水要掉下来,他低头张口,再张口,这才发出声音来,“沈向晚,你不能在我前面死……” 她抬起眼,看见是他,咧嘴笑了笑,却有一大汩的鲜血从嘴里溢出来,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好半天,才落下了模糊的六个字:“这……这并不由我……” 扶着的担架的侧栏,他低下头来,满是悔恨地将头磕在担架侧栏上。 沈向晚摸了摸他的脸颊,他干燥松软的头发,笑了笑。 她伤口的血还在不停往外溢,她那瘦小的身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一股一股,白色的止血带和止血片贴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止不住…… “Sorry!We-need-go!(我们必须要把受害人送上车!)” 他被推开,医护人员用力将担架抬上了救护车,关上了车厢门。 警笛再次拉响,救护车缓缓地驶出了公墓区。 方译桓仿佛也站不稳,身子晃了晃,好在身边的何子格扶住了他。 “方总,您还好么?” 他不能张口,不敢抬头,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怕会立刻失态。 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方总,是否要赶去医院?” 他未答,只是摆手,步伐很快,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在追赶。何子格一路小跑也追不上,方译桓一个人上了车,利落地关上车门。 冰凉的车厢内,诡异的安静。 他本是极力压抑,手死命攥着方向盘,一直在收紧,一直在收紧,直到骨节都要散了架,指甲边缘全是血痕。 两行泪,却终于如奔腾的江水,倾泻下来。 却没有哭声,只有嘶哑的两个字。 “向晚……” 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气息。 那是一波一波的绝望,如倾盆大雨,漫天席地,将所有的平静全部毁灭,将所有的幸福全部淋湿,将心上那冒着血的伤口,一点一点冲刷,再也无法还原,再也无法愈合。 如凌迟,把最难以世人的疤痕,再次揭开,再次添新,一片一片,那是带血的皮肉,敏感而脆弱,痛也是一轮一轮,无休无止。 远方的新坟,是谁在唱着赞美诗:“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Thatsavedawretchlikeme!Ioncewaslost,butnowI'mfound.Iwasblind,butnowIsee.” 天佑慈悲,何等甘甜。我等罪人,竟蒙赦免。 我曾迷失,而今知返。曾经盲眼,终于看见。 声声飘来,他却永远得不到救赎。 因为最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最后的那声喃喃,他听懂了。 她说:我不后悔。 她在对他讲:即使伤痕累累,但我不后悔。 不后悔,爱过你。 可他,后悔了。 如果这一场爱情,是以她的死亡来结尾。 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后续 晚上的八点整。裴佩本在跟姜晋一边做饭,一边笑着说话。 这声噩耗不啻平地惊雷。好在并非旺季,机票并不难定,立刻就买了当晚前往伦敦的班机。 赶到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方译桓刚从睡梦中醒来。因为病情恶化,大量的镇痛药服下去,他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状态。若有一时半会的清醒,医生就抓紧时间让他做治疗。他已经不能再下床,只是半躺着,听律师讲话。 “遵从沈小姐的生前意愿,关于她的财产和其他事项,我在这里向大家做以告知。” “沈小姐曾填写过《器官捐赠申请表》,并表示愿意捐献除了眼睛以外的所有器官。符合《人体组织法》规定,英国器官移植协会也同意了她的申请,并尊重逝者意愿,将方译桓先生作为其器官移植序列表上的第一顺位。若同意,请方先生在这份协议的最后页签字。” 律师将协议书递给方译桓。 最后页上沈向晚已经签好了名,方译桓摸着那熟悉的字迹,悲从中来。 “这是芸苑的房产赠与书。这是七家集团转让81679号地皮土地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同意书。这是她已向晋城土地管理部门提交的地勘结果复议申请书副本,第二次检测将于半月后进行。对于曾做过的那些事,她让我向你转达歉意,对于造成的伤害,她能够弥补的就只有这些了。希望你原谅。” 他只是点头。 一直在点头。 律师从包里取出两份材料袋,一份递给裴佩和姜晋,“这是留给你们的。” 裴佩流着眼泪接过那个不算小的袋子,慢慢打开,是数十张照片,是刚进律所那会儿大家出游的照片。 那时候的沈向晚刚回国,虽然胖,但人很白,合照里就数她最清纯。而裴佩法硕刚毕业,穿得要多学生气有多学生气,皮肤黝黑,还带着黑框眼镜,一副书呆子模样。偏偏化了妆,站在一堆浓妆艳抹的律政佳人中,宛如鸭混鹤群。 裴佩几次问沈向晚要照片,她都不给,还说:“我得把你这丑照给姜晋看。” 那时候的裴佩还在偷偷暗恋姜晋,自然不肯。沈向晚就贼兮兮地笑,“不给姜律师也可以啊,你请我吃大餐。” 大餐没吃上,两人却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照片背后,是沈向晚认认真真的字迹: “裴佩,当你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我想我已经走了。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多么想一件一件跟你讲,但没有机会了。人生就是这样,变幻莫测,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将经历什么。但拥有明天,又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还记得那次出游,咱俩在丛林中迷路吗?山野那么黑,那么冷,风吹树叶的声响回荡过来,那么可怕,你说我们会死,但我们走了整整一晚上,还是走出来了。所以,不到最后,永远不要放弃。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多么想再和你夜谈,和你吃火锅喝啤酒,和你扫货血拼,肆无忌惮的大笑,做鬼脸玩自拍,但已经不可能了。 就这样吧。别难过,也别忘记我。无论我在哪里,都会默默关注你,祝你一切安好。 沈向晚亲笔。” 裴佩拿着那照片,抬起头,再三向律师确认着:“她,真的走了?怎么会?前几日我们还打电话来着,今天就……”她的食指指节抵着鼻翼,压抑下翻涌而上的难过,“今天就走了?” 律师推了推镜框:“请节哀顺变。” 他将另一份材料袋,递给方译桓:“这是给方先生的。请妥善安放。” 是封了口的,拿在手里,还沉甸甸。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黑皮笔记本,正是他放在保险箱的最深处,最害怕她看见的那个笔记本。最后一页是一句话,和干涸的三滴血迹。 那是当年他在监狱里,自杀前写下的话。 再也不用想你了。真好。 六年前,在伦敦南部的Brixton监狱,恬仲峰将她所谓的遗物带给他,在那一大箱子的最底下,藏着的,是一小瓶水杨酸扁豆碱。医用散瞳药,却是致死率极高的毒药。 “我女儿为了生你的孩子,死在了医院里!你居然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那时的他早已失魂落魄,度日如年,在恬仲峰说下这一句诛心的话之后,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整整一瓶的毒药。 先前子弹已经射穿了他的心肺,审判的时候为看望她他的膝盖几乎全废,这一小瓶水杨酸扁豆碱下去,他必死无疑。 而实际上,洗胃十分及时,他从人事不省到意识清醒,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而他也早就算准,与英国十大严苛监狱之一的博克星顿相比,医院——尤其是重症监护室——就是绝佳的越狱地点。 在年轻护士的帮助下,他顺利地避过了医院监视的狱警,成功逃脱。 但官方怎么能承认是自己管理的疏忽,而让罪犯越了狱?所以一直封锁着消息,对外宣称,这位华裔犯人是难忍服监的艰苦和刑期的漫长,而在狱中自杀。 报纸上,那一场震惊了国际华人商圈的事件,终以方氏家破人亡而告罄。 可出狱后的方译桓,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揭发方良时。 纵然有千万种无奈,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是卑鄙、可耻,甚至是丧尽天良的。方家已经被恬家害得够惨了,他却还要算计自己的亲弟弟。方家已经没有人了,他和弟弟是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但他没有办法。 他可以逃出来,但不能顶着逃犯的身份过一辈子。他要出人头地,要想重振方家,要报仇雪耻,就必须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必须做回他自己。 那年伦敦的冬天,比往年要冷太多,寒风凛冽,哪怕穿着厚厚的风衣,刺骨的气息依然能钻进骨子里去。风那么大,却吹不散阴霾。天气始终是灰蒙蒙的。整个城市犹如笼罩在一个布满尘土的麻袋中,到处蔓延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记忆其实是最骗人的东西。昨日所做的事,今日都未必能一一道来。何况沈向晚在经历过一段失忆之后,能记得的那些片段,就更不真实。 她记得方译桓替她挡下了枪,记得方译桓午夜站在她家的门口苦苦哀求父亲能够高抬贵手,记得方译桓曾用最恶毒的语言去重伤她那颗毫无防备的心,记得方译桓从撞死她母亲的车里走出来,记得方译桓最后坐了牢…… 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拼拼凑凑,也还原不出一个完整的事实。 撞死她母亲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是方良时。 那时候最走投无路的人,根本也不是她,是方译桓。 想来可笑,爱情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在隔着血海深仇之后,就更加稀薄。恬静一台手术,就解决了困扰她的所有问题,仿佛是浴火重生,与过往再无瓜葛。 可在方家倒塌之后,方译桓所经历的,岂止是生活突变,人生转折。那是从尸横遍野、荆棘丛生的谷底,厮杀出一条路来,一身痛、一手血、一脸汗地往上爬。 即使是这样,他对她的思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依然那般强烈。所以,当伦敦地检通知他去办理恬静的死亡的手续的时候,他依旧是错愕和震惊的,他始终不肯相信她是死了的。 却也知道了,恬静早就被恬仲峰赶出了恬家的大门。 穷困窘迫,没有大医院肯收留,这才会死在黑医院的产床上。 从此以后,那个善良单纯的、还带着学生气的方译桓,和宣告死亡的恬静一样,死在了伦敦政府的通稿里,死在了博克星顿监狱的档案里。只剩一个计较利益、衡量得失,阴狠善变、毫无底线的华裔商人,不计任何代价也要站稳了脚跟。 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回想,也许她根本就没死呢?也许只是换了一种身份活着呢? 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却在午夜时分,次次梦回在他的脑海里。他中英两国来回跑,但凡一点线索,都要亲自去查看。次次升起了希望,却次次变成了失望,到最后,只剩下了绝望。 但护士却将残疾的冬冬给了他。 看着那幼小却又顽强的生命,说不震撼是假的。他的妈妈死得那么惨,那么孤单,他的爸爸亲人已死,爱人已亡,终于死里逃生,却在商界争斗中几乎被人扒皮喝血, 孩子的到来,终于让这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甜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陈杉 ……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当年恬静没死,他们不能在一起。现在恬静死了,他们依然不能在一起。这一辈子,天上地下,他们都没办法团圆,都没办法相聚,都没办法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平平静静地说话打闹,结婚过日子,从孩子的上学,到步履蹒跚回忆往昔时光。 可老天又是那么的公平,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一颗心。 即使,他多么想要她能活下来。如果非要在彼此的生命里二选一,他多么想她留下。 …… 思绪回转是个缓慢的过程,他摩挲着笔记本封面的真皮,终于抬起头来,气声浓重:“她是在哪里发现这个本子的?只有这个本子吗?” “你若不问,这个本不打算给你的。”律师转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放在桌上。 方译桓打开白色的卡扣,将里面的材料,一张一张拿出来看。 这文件袋里放着的,是沈向晚在他的保险箱里发现的那些材料。 江映荷的护照。 江莲青的整容手术方案手册。 他和江映荷的结婚证。却猜的一点没错。 也终于能明白,沈向晚不顾一 还有佑峰国际的资产评估书。 望着手里编造得几乎是天衣无缝的“证据”,他闭上了眼睛。 那些离间的东西,他没见过,切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了。 从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方良时不知不觉闯进了他家,在保险柜里放下这些东西,就是要让她误会,就是要他万劫不复。 他做到了。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恐怕冬冬不会死,恐怕沈向晚也不会死。 但最坏的可能已经发生,再无法挽回。 那笔记本中,还夹了几张纸。 是保罗丁伯根研究所已经研发成熟的脑立体定向手术与药物结合的接触精神依赖治疗的介绍,第一页上,是沈向晚亲手誊抄的地址和电话。 这是她希望的吗? 将一切都忘了? 裴佩夫妇不知何时离开的,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对坐着。他怔忪间,律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模糊,他费劲了才听明白:“这是沈小姐的意思。感情毕竟不能说放就放,如果太痛苦,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她也希望你忘掉他,重新开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西风周年吹着,北大西洋暖流作用下的大不列颠群岛,气候总是湿润,春天的阴雨更是不曾停歇。 “手术的风险很高,在院死亡率为10%左右。除排异反应外,术后还可能引发一系列并发症。即使动了手术,也不一定能保证永久,平均生存期只有十年。”李翔宇将全英文的文书递给他,“这是手术知情同意书,确认无误签字后,立刻进行手术。” 他将签好的同意书递上去,“我有心理准备。” 能活下去就好。沈向晚也是希望他活下去的。 他被推进手术室,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旁边放着的电话机般大小的无菌腔室,里面一颗鲜红的器官有规律地跳动着,那是从捐献者体内摘除的心脏。为了减少缺血而引发的变质,这枚心脏已经使用常温氧合血灌注保存了七个小时,电子屏上的各项指标显示着一切正常。 此时,距离沈向晚的宣告死亡也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 两台无影灯照下来,将他所有的清醒都阻绝在了复合麻醉之下,气管插管连接着他的鼻腔,除此之外,身上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管子连接着不同的仪器,人工心肺机的透明痒合室内,鲜红的血液缓慢地流动着。 5位医生来来去去,护士不住地给主刀大夫擦汗。 漫长的14个小时之后,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他被推出手术室。 在外等着的四个人听见声响,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 李翔宇顿了顿。这一顿却让本就胆小的尹谨媛瞪大了眼睛,她紧紧捏着苏浚的手,生怕医生说出什么不利的消息来。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苏浚也是紧张得满手汗,却不肯再问。 “手术过程很顺利,但心脏跳动的节奏并不平稳,随时都有二次危险。所以会继续观察,这段时间依然要依靠人工心肺机来维持呼吸。” 裴佩问:“这段时间,是指多久?” “不好说。短则十几个小时,长的话,有可能是一两个月,也有可能是一两年。许多并发症都发生在术后早期,主要有供心衰竭、大出血、感染和排异反应等。但也不用太担心,译桓的情况相对良好。” 麻醉剂在第二天的凌晨失去了作用,疼痛开始翻江倒海,他盯着天花板,却一声不吭。 护士瞧着他满额头的汗:“方先生,给您来一支安定。睡过去就好了。” 他说:“让我清醒一下。” 极端的痛楚是极端的折磨,在这如上刑一般的感官刺激下,他的大脑竟然还能冷静而正常的运转。 沈向晚把心脏给了他,他不能轻生,不能怨恨,不能一蹶不振。 他只能好好活着。 为了她,好好地活着。 三周后,在苏浚的陪同下,出了院。 沈向晚的坟前已长了新草。昨日的大雨让公墓的路并不好走,柏油硬化了的小径上满是冲刷而起的泥,一层一层,有些斑驳。绿叶刷刷响,倒让他的脚步声不那么孤单。他帮她除了草,在那冰凉的石阶上坐了一会儿。山风带着水汽,湿润润地吹在脸上,让脸颊也有些湿润。 照片栩栩如生,他看着那清晰如昨的笑容,跟她说着话。 他说,以前总责怪你不懂爱,怪你将用最恶毒的心意揣测我,怪你弄丢了冬冬,但现在,想责怪你,你都不给我机会。 他说,冬冬的死,我知道你也很内疚,你也很难过,但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道歉?我不想接受,我只要你活着…… 他说,你的人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可不可以让记忆陪着我?我真的不想忘记你。总有老了病了死了的那天,那时候再忘记你好不好?关于你的什么都没有了,我真的不想连那一点点残存的记忆都被剥去…… 没有人会回答他,只有零星的雨滴,一点一点,宛如梦境。 他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尽力。 保罗丁伯根研究所历经搬迁,沈向晚留下的电话和地址都不正确。联系了陈杉,才找到了地方。陈杉站在街角,一眼就认出了他,以为他是来调查沈向晚的过往的,甚至想好了该用怎样的文法才能让他无地自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枯荣 面对陈杉的义愤填膺,方译桓表现得出奇平静,似乎根本就没在听她讲话,也无意争执。直到看见他在就诊人那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陈杉的惊讶溢于言表。 他预交了需要的所有材料和费用,又逼着自己去做了各项检查,符合条件,签下了协议,得知脑定向手术将在半年后进行,他就回了国。 国内媒体铺天盖地报道的,都是国际黑势力实际掌权人在英国被击毙的消息。曾在中英两国之间流窜,省公安厅历时两年半也未能全部剿灭的特大犯罪集团,终以方良时的死亡而戳上了结案的章子。 自然有杂志为了销量,刀口舔血,查到了方良时和方译桓的胞弟关系。一石激起千层浪,记者们闻风而动,纷纷预约围堵致电。秘书何子格不堪其烦,请示老总之后,一纸文件签下去,市价百万的出版集团以三分之二的价格被收购,旗下三大热销杂志停刊封印。 有人说,这才是方译桓的真正手腕。 一个横跨中英两国,固定资产以百亿计的集团,若真如纸牌屋般风吹就倒,又何以在电商界称霸七年? 而那个掌舵人,又怎可真为软柿子,任人拿捏? 桓宇国际才没有传言那么容易倒,方译桓也没有传言那样软弱。 荒原野狼披上羊皮,改变自己,只因爱上了天敌。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狼就是狼,披着羊皮的狼,依然是狼。 桓宇国际又恢复了往日的兴盛,方译桓又重新登上财富榜单。一切宛如从前,好如那些过往从未发生过。 不同的是,他不再用任何美女做幌子,不再夜夜笙歌,不再频繁出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名流会所。除了这半年,每晚重复的梦境,一个红衣女子站在玻璃门前,礼貌浅笑:“方总您好,又见面了。” 那一声方总您好,循环往复,来来回回,像旧时候的留声机,带着时光的印记,嘈杂着、旋转着。 多少次的午夜惊醒,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始终嘀嗒嘀嗒。 最初对手术那强硬的抗拒,已被这排山倒海的思念压得一丝不剩。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被什么战胜过,任何时候都是他所向披靡,凯旋而归,何曾有过服输时候。这一次,他是真的投降了。 起身去喝水,意识朦胧间打碎了桌上的情侣杯。她的所有东西都在,他没有收,也不敢收,好像只要她的气息和陈设在,她就在似的。其实比谁都清楚,这是蕉鹿自欺,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没有这残存的希望,他的生活又有什么劲头? 去厨房拿扫帚,打算将这满地的玻璃碴扫掉。却在冰箱上,看见了自己曾给她写得便条:好好吃饭。 睹物思人,愈发难过。 伸手,将那张纸揭了下来,打算扔进垃圾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沈向晚的死……一切都像是有所准备。 她是胸腔中弹身亡,心脏不可能没有受到一点的创伤。可那心脏,不但完整完好,还能在离体长达七小时依然健康活跃,这不太合理。况且沈向晚是东方人中少见的熊猫血,而他是普通的A型血。她的心脏与他并没有配型,就能这样匹配,连排异反应都没有。 她将身后事料理得仅仅有条,甚至把研究所的地址和电话都誊写下来给他,那誊写的字迹,整洁有力,没有一丝颤抖。说明她早有准备,是料到了自己早晚会死。 律师表达了歉疚,说明是在冬冬去世之后。而冬冬去世到她的去世,仅仅隔了半个月的时间。 她在给裴佩的信中说,曾以为自己会死,最终并没有死。她说,不到最后,永远不要放弃。 不到最后,永远不要放弃。 他握着那张便条,手在抖,整个人都僵硬了。那是在荆棘中赤脚狂奔太久的人,为鲜血淋漓的双脚穿上了梦寐以求的鞋子,即使荆棘林永无尽头,他也能一步一步走出去。好像找不到家的孩子,刺骨夜风中谁为之点起了一盏灯。 空旷而寒冷的胸腔仿佛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灼热而明亮,将那些淤积的黑暗和痛苦都驱散。他忘记了时间,站在冰箱前,像一个傻子。窗外的天际不知何时起了鱼肚白,星辰一颗一颗熄灭了光,雾气缓缓蒸腾,只剩下了朝日和晨曦。 站太久,呼吸有些不畅。揉了揉肩颈,喝了口水,不及洗脸刷牙,立刻给律师打去了电话。 “按照当事人的意愿,我已尽到了我的职责。对于你的问题,鉴于保密协议,我无法回答你。方总,真是抱歉。希望你理解。” 律师没有否认。 但将沈向晚称为当事人,而不是逝者。用词婉转,却意思到位。 他再次飞往伦敦,以亲属的身份要求调阅方良时的档案,遭到了伦敦有关部门的拒绝,理由是涉及国家机密。几番艰难求证,找了所有能找的人,终于寻到了苏格兰场处理那起案件相关人员的法医。是位三十岁出头的白人女性,带着他在黢黑的地下室里穿行,两边成排生了锈的铁柜,挂锁的门上张贴着嫌疑人的基本信息。 在尽头的柜前,她停住了脚步,告诉他,这就是他要找的骨灰和档案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锈迹斑驳的柜子,里面是一片黑暗。 手机的背灯照进去,是绿色的铁板,上面空空如也。 没有骨灰盒,也没有任何档案。 法医也愣了,转身去打电话,核实之后告诉他,已经被内政部调走,看不了了。他不死心,再次询问当天的情况。大概是案件影响太巨大,法医还记得一些,却十分确定地告诉他,死了,都死了,罪犯和人质都死了。 他那本已燃起的零星希望,顷刻消散。 晚上还有欧洲区总经理组的局,在场的都是当地的政商要员,不能不去。何况这位美丽的梁经理已约了多次,他已拒绝多次,这次不能再拒绝。酒是好酒,菜亦可口,旁边的梁经理也是细心妥帖。酒过三巡,他终于问起消失档案有可能的去向,与商业无关,与当晚的主题无关。 但他不能放弃一点可能。 好在那位老公职于苏格兰场的财务部秘书答应会帮忙询问,虽然结果不可知,但已经让他感激涕零。为这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他已经喝了三杯西拉子。 其实他不能喝酒的,但心酸上溢,他根本顾不得。梁经理看出了他脸色不对,找了个借口就要送他。他不是不明白梁莹的心意,当年她在国内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表露,他这才以高升为由将其调往欧洲区。 车内并不凉快,酒精的作用也让他有些烦闷,手倚在车窗上吹风,听到旁边的她声音温柔:“身边这么多优秀女性,就没一个入眼的么?两年了,你怎么还单身呢?” 他脸泛红晕,笑了笑:“你不也是?” “那刚好。你要不嫌弃我的话,咱俩试试?” 她笑得醉意朦胧,心里却清醒得很,还不就是借酒装疯。即使被拒绝也不觉得难堪。 他瞧了梁莹一眼,笑意更深,“不试了。可不能把鲜花糟蹋了。” “我知道了,你就是看不上我。”梁莹一脸幽怨,如娇似嗔,半真半假,“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好了?” 他歪头想了想,“挺好的。” “敷衍。” 他是个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人,但今天不太一样,梁莹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简直一语中的,“难道流言是真的?你和那个去世的离婚律师确实不一般?你问的档案的事情,和她有关对不对?” 他一脸好笑地瞧着梁莹,“梁经理,我可是你顶头上司。再八卦,以后让你天天穿小鞋。” “反正我在欧洲,山高皇帝远,你管的着么。”她终于不再嬉笑,“你与其在伦敦警察厅上下文章,倒不如直接去找遗嘱见证律师。但别抱太大希望,毕竟已经宣告死亡了,不太存在活着的可能性了。” 他面上微笑浅浅,没有答话。 一下车,他却立刻换了脸色。 一直拼命压下的愤懑和失望,瞬间涌上头顶,他连夜驱车前往了曼彻斯特。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开的飞快,不出两个小时就已到达。他像土匪一般,用力敲着门,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左邻右舍都探出了头,那表情像看一个疯子。 好半天律师才开了门,穿着睡袍,头发还滴着水,看见他,面上惊讶一闪而过,正要说什么,却被方译桓一把攥住了睡袍的领子。他本就比那律师高一个头,身形也比律师魁梧一些,这样用力,仿佛一把就能将律师拎起来,额上青筋暴起,“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律师自然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她是谁,却只能装傻,“谁?” “谁?你知道她还活着的!”他语无伦次,不想再听律师打得马虎眼,眼眶鲜红,神色凶恶而可怕,“怎样才能告诉我?要钱?要多少钱?还是要什么?!” 律师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却仍旧嘴硬:“我已经告诉你了,沈小姐已经不在了。所有的遗物已经照其生前意愿分配了,你再逼我没有用!” 这不是他想要的消息!所有的心酸绝望都涌了上来,带着粉碎一切的怒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张律师,别忘了你的女儿还在国内!晋城明治双语国际小学是么?今年要升初中了是么?你是希望她平安顺利地毕业呢,还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浓情 张律师惊恐万分地打断他:“你要做什么?别动她!” 他的笑容阴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就看你愿不愿意合作了。” 张律师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她活着。” 这三个字,让他松了手。 “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张律师转身,从书房里拿了本装订好的材料,递给他:“她接受了国际刑警和伦敦警察厅提供的证人保护计划,已经以新的姓名和身份重新生活了。” “你猜得没错,给你提供心脏捐赠的,并不是她,而是你的弟弟,方良时。” “你别找她了。她如果想要找你,自然会找到你的。没有告诉你实话,只是因为她不想找你。” “看见的,听见的,未必是真相。有时候不说,不止是不能说,也许更多的是说了你未必爱听。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张律师推了推眼镜,“你已经知道了,就走吧。” 他点点头,推门离开。 不知道自己在夜色中开了多久,他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地方,等到无路可走了,他这才从车上下来。 前方是陡峭的悬崖,下面是空旷的山谷,一个人站在荒无人烟的野外,仿佛终于得到解脱。那么些天的苦苦找寻,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够了。 朱丽叶与罗密欧的爱情,注定不会幸福。若能保得彼此安好,就够了。 保罗研究所的电话如期而至,通知他一个星期后做手术。他嗯了一声,陈杉听出了他的恹恹,“是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推迟,请告知我们具体时间。” 他说:“不做了。帮我取消吧。” 如果爱一个人,爱不到,那又怎样呢?是愿意放开别人也放开自己,还是永远活在遗失的痛苦之中? 沈向晚选择了最惨烈的方法,硬生生在脑海里安装了一个记忆的开关,从此成为一个没有记忆的空白人。 他不需要。 哪怕还会痛苦,哪怕还会午夜梦回,但爱情从来不是自私占有或痴心妄想,而应该给彼此生路,来日方长。 时间夹杂着风,夹杂着雨,夹杂着雪,夹杂着春夏秋冬来来去去,改变了漫长的人世离合。悲欢在一年一年中消磨得不再深刻,他一直没有再婚。各种节日,始终一个人过。 满街的气球玫瑰海芋,透明的玻璃墙上用粉色墨写着情侣半价,抱着永生花盒的小姑娘笑容娇羞地从桓宇国际大楼下经过。前方的车内,西装革履的男士正从黑色小轿上下来,进了楼内。 路过的员工纷纷问好,他微笑点头致意,按下电梯。 前台的三位接待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忍不住窃窃私语: “今天可是情人节哪!你瞧瞧,方总桌上的巧克力都堆成山了,年年如此,怎么就没见哪位春心萌动的小姑娘把他拿下啊?” “是啊,这么多年了,连个女伴都没有。也不结婚。说来奇怪,他不会是同性恋吧?” “说什么呢!人之前可结过婚的,只是离了。不结婚只是没对眼儿的而已。毕竟是晋城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呢,眼光高点,不正常得很?” 听说秘书何子格都看不下去了,天天给晋城共青团联合会的相亲办公室打电话,甚至连报纸杂志的豆腐块征婚广告都不放过,就指着哪位美女佳人能把这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性冷淡”总经理收了。 他却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不着急。” 何子格总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回答,不着急?再不急,这一辈子就过去啦。 抱着文件敲门,却看方译桓站在堆积如山的巧克力前,沉思着什么。听到敲门声,他这才抬起头来,对何子格笑:“何秘书,来,帮我挑一盒巧克力。” “挑巧克力?您是要送给谁?”何子格写了一脸的不相信,“我以为您都要出家做菩萨了,您还有人能送巧克力呢?” “少废话。”方译桓立刻板住了脸,“这东西,我要是会辨别,还要你帮忙挑选?” 何子格一愣,瞧了他气场全开的样子,立刻不再玩笑,扫了扫他身前的巧克力们,心想那些姑娘为了勾搭金龟婿还真是敢下血本,全是品牌啊,就没有一个便宜的。扒扒捡捡,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一个白盒子。 “DOMORI,世界九大顶级巧克力之首,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看这包装,恐怕是从意大利空运来的。”何子格推了推眼镜,“这年头,姑娘都这么凶猛了吗?一小盒一千多,几口就没了,简直比吃金子还夸张。” 方译桓抿唇扫了他一眼,却笑了起来,“好,那就这个留下。剩下的,你核对好地址都还回去。这个巧克力,你也折了价钱还给送礼物的人。” 何子格眨了眨眼:“这……人姑娘的一片心意呢。” 何况这么多,一个一个给人寄回去,要寄到猴年马月去了!还不如叫同事一起吃了呢!方总不喜甜食,肯定有小姑娘喜欢。 方译桓知他想法,也就不坚持,“那你叫人把这些抱出去,给同事分了吧。” 何子格应了一声好,准备出门,又被方译桓叫住:“去花卉市场买一束蓝色妖姬。然后叫老李送我去机场。” 何子格点头:“好的。” 心下却八卦起来:今天是情人节,方总挑了巧克力,又要买玫瑰花,等下还要去机场接人…… 这是……有情况?【上卷-独家记忆·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章 不速之客 巴博斯在高架上行驶。 在下桥的时候,不得不停了下来。 城市的夏天,有蝉鸣,有鸟叫,更多的是穿流不息的车辆所按响的喇叭。此时并不是早晚高峰,却仍有连绵不断的车辆挨挨挤挤,挪动得宛如蜗牛。 方译桓看了看腕表,已经八点了,如果不晚点的话,这会儿应该下机了。 司机老李家里突然有了事,否则,他是绝对不愿意亲自驾车的。 这一耽搁,竟然也耽搁了十多分钟。 不由得有些心焦,也按了按喇叭。 好在这一场拥堵并未持续很久,再开动的时候,一路相对顺利。 刚驶进航站楼前的机动车道,电话就响了起来,中年妇女温柔而略带沙哑的音色想起来:“译桓,到了吗?” 他嗯了一声,“刚到,在T3门前。车号是晋FYH6……” “那我看到你了。” 方译桓下车,从后座里拿出先前订好的玫瑰花,刚关上车门,就看到母亲吴莎莉一身深葡萄籽的旗袍,外罩一件苍色的妮子大衣,绾着头发,推着行李从航站楼的玻璃门里,施施然走出来。 看见他,抿嘴笑了笑,是不露齿的微笑。 母亲一直是这样的,说话做事都是优雅而克制的。甚至当年和方权祐离婚的时候,也都没说过一句重话。他现在还记得当时,母亲只是捋了捋额头上碎落的头发,缓慢地抬起了头,就答应了父亲的要求:“我可以离婚。我也可以不要你的财产,不要你应该给的抚养费,和两个孩子。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方权祐也没有很惊讶,只是点了点头:“这像你的行事作风。说吧,你唯一的要求是什么?” “从此以后,再不相见。你和你的孩子也不要来找我,就算见了面,也不要打招呼。” 小小年纪的方良时和方译桓都是惊了,方良时反应过来,咧开嘴就哭了起来,攥着吴莎莉的裙角:“妈妈,妈妈,你不要我们了吗?你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那时候的他,只是站着,一言不发。 母亲的语气决绝:“不是我不要你们,而是以我的经济条件,根本就养不起你们。你们跟父亲呆久了,自然跟我不会再亲了。与其双方都为难,倒不如就此割断关系,你们就跟着你们父亲好好过吧。” 母亲的眼中还带泪,却未再多说一句,拂袖离开。 从此,他和弟弟的人生里,就再没有母亲这个角色了。 时隔多年,方家早物是人非,再回想过去也没什么用处。 方译桓走过去,将花递给母亲,顺手就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很辛苦吧?” 吴莎莉颔首:“还好。” 余光里瞥见方译桓今天穿了一件巴宝莉的水色条纹格子呢外套,这颜色不好穿,一般人还真驾驭不了。只是他本就衣架子身材,倒把这么一件招风的款式穿出了模特的效果,潇洒而不失稳重。 不由感叹时光流水,好像离婚的那天还在前日,今天儿子就已经这样高大成熟了。 方译桓拉开车门,“先去吃饭吧?” 吴莎莉愣了愣:“稍等下,有人要与我们同行。” 方译桓看了看表,航站楼前不能久停,就准备跟吴莎莉解释,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方总,好久不见。” 这声音熟悉,他转身,钟景飒推着行李,站在身前,对他温柔地笑。 吴莎莉说:“我本不想回国,是小钟告诉我,国内变化大,这才答应了与小钟一起回来。刚才她去洗手间了,我怕你等太久,就先出来了。” 他心下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只是淡淡道:“那钟秘书就坐副驾驶吧,一起吃饭后,我再送你回去。” 言下之意,别想耍花招,吃完饭就走。 钟景飒嗯了一声,方译桓帮她开了车门,她略显不好意思,欠身对方译桓道谢:“麻烦方总了。” 上车,启动,方译桓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漫不经心地对钟景飒道:“钟秘书在伦敦分公司工作得好吗?” 钟景飒低着头,“挺好的。” “这次回来多久?”他轻笑,“刚才还在看财报,欧洲区的业务这个月就实现了十三个点的增幅,你们一定忙得昏天黑地。梁经理还真舍得这时候放你回来。” 钟景飒依旧低着头。方译桓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并不欢迎她回来。而她是下属,实在不好反驳,也就只能笑了笑,“是我一再要求的。” “不过是分公司的员工请个假而已,还需要劳烦你总经理过问?这样事无巨细,你不累,我听得都累。”吴莎莉咳了一声,“译桓,你的事业做得很好了,不用这么努力。现在是业余时间,我们可以聊一点生活化的事情。” 方译桓瞧着前后视镜里母亲的神色,笑了笑:“好。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莎莉也笑着点了点头,“译桓,我听小钟说,你现在还是单身?” 他嗯了一声。 “有没有什么交往的对象?或者合适的人选?” 方译桓依旧是笑,眼睛都眯成了月亮,“妈,咱们近二十年没见面了。一见面就要聊感情生活吗?其实我更关心,您在曼彻斯特大学医学院工作顺心吗?回国除了看我,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呢?” “这次回来啊,说是看你,当然也是受晋城医科大学临床附属二院邀请,来这边客座一年。教教课,也带一下临床。” “那这边的学生有福气了。”钟景飒温婉一笑,“全英排名靠前的华裔教授肯纡尊降贵给他们上课,真是太难得的机会了。” “哪里。”吴莎莉听着钟景飒温柔的声音,越听越舒服,“小钟也没成家吧?” 钟景飒的脸一红,不着痕迹地斜睨了方译桓,低声嗯了一声。 方译桓已然料到了吴莎莉接下来要说的话,皱了皱眉。 巴博斯空间宽敞,他却仍觉得逼仄,一手打开了车窗,一手打开了广播。 吴莎莉当然知道方译桓此举的用意,推了推眼镜,转头继续对钟景飒道:“小钟有心意的人吗?” “有是有。”钟景飒面上的绯红更甚,声音也更加温柔了,“但我太没有魅力,也不会讨人欢心。我看上的那个人又太优秀,对方自然是看不上我。” “妄自菲薄。”吴莎莉拢了拢胳膊上的手镯,“长得漂亮的姑娘多,但像你这样又漂亮又温婉体贴的姑娘少。谁娶了你,谁修了福。” 到了吃饭的地点,方译桓将车钥匙递给服务员,带着二位进了包间。 是吴莎莉点了名就要吃家常菜,这一家馆子的家常菜在晋城都是数得上名气的。 刚落座,钟景飒就站了起来,帮吴莎莉和方译桓倒上了茶。趁着方译桓点菜的功夫,钟景飒又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手袋,递给吴莎莉,“阿姨,跟您一块回来,还让方总接送,请吃饭。真是挺不好意思的。这里面是我亲手织的围巾。希望您喜欢。” 吴莎莉打开包装一看,里面的围巾针脚整齐细密,看起来,钟景飒的手艺确实很巧。这围巾织得格外好看,从手感到样式都让人十分喜欢。 但无功不受禄,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也就转身瞧了瞧方译桓。 方译桓笑了笑,“钟秘书的心意,我们领了。这围巾就算了吧,我母亲的围巾还是我来买比较合适。” 钟景飒却说什么也不肯收回去,“只是一个围巾而已,没什么的。阿姨如果喜欢,我以后还给您织。” 方译桓也就没再说话。 吴莎莉也就收下了围巾。 席间,吴莎莉去洗手间的功夫,钟景飒给方译桓布了一道西芹百合,笑了笑:“西芹解毒,百合他们说这道菜又叫百年好合。” “谢谢。”方译桓也是微笑,抬起头来,“钟秘书跟了我也有六年了,你真的不知道,我从来不吃百合吗?” 钟景飒一愣。 他淡淡地道:“即使是六年,你也不够完全了解我。但我想有一点你是知道的,对于不喜欢的事情,我向来直接拒绝,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顿了顿,直视着钟景飒的眼睛,一字一句:“人也一样。” “你们在聊什么呢?看起来气氛不错。”吴莎莉落座,瞧了瞧方译桓,“能跟我讲讲吗?” 钟景飒生生逼下了眼底的泪水,嘴角咧出一抹明媚的笑,“方总在说他不喜欢的菜。” 吴莎莉也是笑,指着桌角旁的西芹百合:“我记得小时候译桓就不喜欢吃百合,现在还是不喜欢吗?” 方译桓点头:“一如既往。” 吃过了饭,方译桓对钟景飒道:“告诉我地址,先送你回家。” 钟景飒犹豫地瞧了吴莎莉一眼,吴莎莉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了?家里是出了什么事,要帮忙吗?” 钟景飒说:“本是打算下个月才回来的,所以订了下个月的房子。谁想您将行程提前了几天,实在紧急,我就没顾得上再订房子。真是抱歉啊。”她一脸无辜和尴尬,“我可以住酒店的。方总,您等下将我放在路过的酒店就行。” “这不好。”吴莎莉叹了一口气,“姑娘家一个人,不安全。译桓,你那里要是有客房,就先让小钟将就一下?” 方译桓颔首:“去我那。” 钟景飒连忙说:“方总,您放心。不会耽误太久的。我明天就去找房子。” 方译桓嗯了一声。 这些伎俩,他阅人无数了,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碍着母亲的面,不好戳破。 何况钟景飒和他之间六年的交情,对方又是女孩子,他也不好当面拒绝。 他想,钟景飒毕竟是个薄面的姑娘,不至于再做出什么举动。 可是,他似乎低估了女人想嫁个好人家所能付出的意志力。 安顿好母亲和钟景飒,他也就回了自己的卧室洗漱。 明天六点还要召开三级视频会议,必须早睡。 关灯前,看着床头柜上摆台上的笑脸,他的神色不自禁柔和了起来。 向晚,时间又过了三年。 这三年,你在哪里呢?是否安定了下来?是否还需要四处躲藏? 是否,过得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归来的故人 英国伦敦,新苏格兰场大楼内。 灰色的墙,蓝白色的墙标,顶灯明亮,将整个走廊照得通透而空旷。 金属门牌上写着部门的名称,大门本是紧闭着,突然从里面打开,穿着警服的亚裔女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了看手里的名单,念着:“MissSim.” 女子穿着藕荷色的妮子大衣,缓缓起身,将自己的身份证件递上。 对方瞧了瞧证件上的照片,又瞧了瞧她的模样,这才开口:“中国人?大陆人吗?听得懂汉语吗?” 沈向晚说:“听得懂。你说英文我也听得懂的。” “嗯。你等一下。”亚裔女警察默念着她的证件编号,转身从资料柜里拿出一个文件盒,抽出最上面的三张纸,放在她身前的桌上,“最下角签字,中英文都签上。因为整个犯罪集团全部落网,你将不再受我们的保护。从这一刻起,你可以恢复你以前的身份和姓名。但鉴于保密协议的存在,请你对以往与案件有关的事情绝口不提。” 沈向晚点头:“好。” “当然,以防万一,除非必要的档案,我们会将密级调至最高状态之外,你在我们这里的其他材料,全部会在下周统一销毁。” 她极快地签下姓名,再又递回去:“好的。” 对方将一个大信封递给她,“这里面是你过去三年的履历,希望你牢记背好,不要出现破绽。” “好。” “这是你回国的机票和需要的其他证明。”对方笑着伸过手来,“感谢你对国际刑警组织和苏格兰场的配合,祝愿你回程顺利。” 沈向晚笑了笑:“谢谢。” 大踏步从国际联络署走出来,就看到了亚当和大卫还等在大厅里,她叫了一声他们的名字,两人立刻回过头来。沈向晚难掩激动的心情,几乎是小跑着,一个一个抱住了他们,站定后,抹了抹两颊的泪水,用英文道着谢。 这一年里,他们陪她呆过谢菲尔德重工业的厂房,住过慕尼黑的伊萨尔湖畔,也陪她逛过市井街道、商业繁华……多亏了他们的保护和相伴,她才能如此安全地活下来。 千言万语,也只有这一个单词来表达。 两人都是真心为她高兴。 她还要说什么,突然从大卫的身后,钻出一个小脑袋来。 红色的小帽子,红色的小裙子,红色的小鞋子,圆圆的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她。 “妈妈。” 大卫蹲下身,两手拢住了丫头的小胖腰,一下就将丫头抱了起来,眼神里是满满的温柔,笑着跟她讲:“Shemissyou。” 她接过孩子,小家伙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奶声奶气地问她:“刚才David叔叔跟我讲,我们要离开了?” 她笑意盈盈地瞧了大卫一眼,温柔地回答着:“是,我们要离开了。”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呀?” “因为我们的家不在这里,我们要回家了。” “Adam叔叔说,我们离开是要回去找爸爸。” 她点点头,“是回去找爸爸。” “爸爸在家里吗?” “对,爸爸在家里。” 爸爸,在家里,在家里等着妈妈。 纵然时间风云变幻,纵然岁月斗转星移,她相信,方译桓会一直在那里,等着她的。 可是,小家伙一脸忧心忡忡:“那我们去找爸爸了,亚当和大卫叔叔怎么办呀?” 两个警察是听得懂汉语的,听到小家伙这样说,都忍俊不禁。大卫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忍不住在沐橙的小额头上轻轻一吻,低下头来,笑着说:“Wewillmissyou,Mucheng.” 小沐橙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瞧着大卫:“Really?” 大卫真挚地点头:“Youhavemyword.” 和大卫、亚当简单的告别,从此之后就是天各一方了。 虽然十分不舍,但总是要分开的,不是吗? 这世上本就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没有谁能一辈子永远陪伴的。 她握着小家伙的肉手,“来,跟叔叔们说拜拜。” 沐橙的眼里居然有了泪水。 …… 整整三年的躲避,风吹草动都要离开,所以她随身物品少之又少,简简单单的一个二十寸的箱子,就装下了所有的行李。 因为是下午的飞机,她一早先带着小沐橙去吃了早饭,又去了伦敦比较著名的经典拍了照,这才慢吞吞地前往机场。 红眼航班,到达晋城是在第二天的早晨。 牵着小沐橙的手,从航站楼里走出来。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熟悉而亲切的东方面孔,从玻璃幕墙里透出的早晨的晋城的阳光,都让人心情愉悦。 白居易说: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才是家。 一千多个日夜的颠簸和流离失所,脚踩在晋城国际机场的时候,她才真正感觉到了心安的感觉。多么久违! 从航站楼里出来,小沐橙很是兴奋:“妈妈,好多人啊!” 是啊,比起英国的街道空旷,晋城热闹太多。 在路边打车,招了半天手也没有一辆出租。正在思考,要不然就走出去坐公交? 突然一辆大红色的宝马X5停在她身前,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神色满是惊讶,几乎要尖叫出声:“沈律师?!真的是你?!” 她在脑海里搜索这张脸,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她以前的同事,律师助理白芬? 那个最喜欢蹿办公室的八卦鬼,那个总喜欢把钥匙落在别人桌上的糊涂蛋。 几年过去了,曾经还有些稚嫩懵懂的脸蛋,棱角分明起来,大波浪更是显得女人味十足。 对方脑袋一歪,“去市区吗?我送你!” 机场确实偏僻,这边要打车也真是不容易。 未加思索,立刻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谢谢你啊。” 白芬的利落劲儿倒没一点变化:“客气啥。” 沈向晚低头正在给沐橙系安全带,就听到白芬的问题连珠炮儿似的打来:“这么多年,你哪儿去了?问裴佩也不说,问姜晋也不说,薛主任也是一头雾水,律所的分红也一直没结算。我们都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她坐直了身子,捋了捋两鬓的碎发,“是在英国发生了点儿事,现在都解决了。也就回来了。” 白芬仔细望了望后视镜,这才看到一身红裙的小沐橙,嘴角不由咧开来:“这个小可爱是谁啊?你的孩子?” 她点了点头:“嗯。” “你在英国成家了?”白芬十分惊讶。 毕竟当年沈向晚和方译桓的八卦新闻铺天盖地,还导致沈向晚从律所离开。大家都以为八卦就只是八卦的时候,沈向晚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桓宇国际,成了专职法务。 这不就明摆着,两人关系不一般吗? 她甚至还记得,楼下的小食堂里,每天都有人叽叽喳喳这件事。甚至带坏了几个新入职的小姑娘的三观:背法条有个毛用?拼胜诉率有个毛用?什么罪刑法定、一裁终局、罪数形态、自由心证……都是个毛线…… 要走向人生巅峰,直接傍一个有钱人就好了。 能让你声名鹊起,还能救你于水火之中。 直到裴佩和姜晋从英国回来,两人的状态都不好。裴佩病了一个月,告诉大家,沈向晚出事了。 但问起细节,两人都是缄口不言。 仿佛这一刻,灰姑娘的故事画风这才正常:哪有人能顺风顺水一辈子啊?福气这东西,是有限度的,一旦透了支,命运就会以另一种方式索要回报。 但——她既然没出事,为什么没有跟桓宇国际的老总在一起?这还一下冒出这么大一个娃? 看着后视镜里,沈向晚恹恹的神情,眼睛一下瞪得老圆,“找了个老外?” 她面色不太自然,“没有。” 白芬心下疑惑更深。 没有成家?那孩子是哪来的?未婚先孕? 还要再问,沈向晚却突然开了口:“你们都还好吗?你还在律所干吗?” 白芬笑嘻嘻:“挺好的,我司考A拿上了,408过的。” 沈向晚点了点头:“这么高,很厉害哪。那现在肯定不是助理了吧?能自己接案子了?” “是啊。接了案子,经济水平就上去了,这不,上个月拿上的车。” 沈向晚真心为她高兴:“很棒。” “现在主要接一些知识产权,著作法,商标法一类的案子,倒也不那么费脑子。”白芬跟她讲着律所的情况,“对了,薛主任退伙了。一次性结算了份额,自立门户了,做的也是风生水起的。” 她若有所思,“那律所现在谁当家?” “一个三十多岁的经济法博士。从英国空降的。”白芬想了想,“你还不知道吧?金正彻底换血了,大部分的律师都跟着薛主任走了。少部分留下的,也都有了初伙资格。金正北京总部与英国加德纳律所合并了,现在金正是东亚地区最大的律所。为了扩大队伍,从总部到分所,都在重金招聘,光是总部就聘了好几个国内部门法的领头人。” “那就是说,好多人都不认识了?” “那是肯定。”白芬笑了笑,“别说普通律师的来头不一般,就说现在的那个靳主任,背景更是不一般!何止不一般?简直可怕!牛津法学院国际法博士!牛津哪!世界顶级学府!这种学霸居然会给我们当领导!瞬间觉得咱们金正档次提升了几百个台阶!” 沈向晚哑然失笑,“有那么夸张?” “可不?还有更夸张的!”白芬忿忿,“每天早晨都有部门例会,从民事、刑事、商经、国际法到知识产权,从周一到周天,所有部门轮流把疑难复杂的案子都给他过一遍!搞得跟检察院的检委会一样!” 她笑,“这不合适吧?万一涉及当事人隐私,可就说不清楚了。” 白芬笑了笑,“那倒不至于。只是给他过一遍,不是给每个人过一遍。” “那还蛮负责的。”沈向晚转头看窗外。 不知道,这位空降兵,好不好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律政精英 沈向晚不允许自己伤心太久。 下午的谈判会,总不能肿一个大眼泡去参加。 因为是故意杀人案,最高会判无期或者死刑,因此是在中院庭审。中院地处市中心,对面正是方译桓的桓宇国际。她路过环宇国际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停留了许久。直到看见了副总钟宥胜正西装革履地从大楼里走出来,她这才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逃也一般地离开了,跑了大约一百多米,才敢招手拦车。 她一直低着头,没发出一点声音。司机瞧了她半天,以为她是生病了,连忙问道,“女士,您不舒服吗?是要去医院吗?” 她这才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没有。” 鼻音浓重。 “那您要去哪儿呢?” 沈向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和师傅说目的地,尴尬地笑了笑,“金正律师事务所。” 司机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您是律师吗?” 沈向晚点了点头,“是。怎么了?” “律师好啊,赚的多,也受人尊敬啊。” “也没有。”和人打开了话匣子,那些难过似乎就轻了一点。 她理了理心情,呼了一口气。 这才抿嘴笑了笑,接上师傅的话茬:“也看人吧。各行各业都有精英,也有不是精英的平凡人。赚的多也有,总归是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大部分人还不是做了地基。” “那倒是。但我看您,就算做不了金字塔顶端,也至少应该是中层。” “怎么讲?” “就是感觉。”师傅似乎在努力的回忆,“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还是您代理过什么特别有名的案件?” “嗯?”沈向晚并不想提。 “对!有一个明星,你是不是为她打过官司?那个明星嫁了个特别有钱特别有势,还长的特别好的富商,最后还离婚了!叫什么?” 师傅拍了拍脑袋,“你瞧我这个记性!我记得当时八卦新闻上全是那个明星的照片,后来案子的事情结束了,那个明星还自杀了!结果八卦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是被代理律师害死的!因为那个代理律师和富商有一腿!” 沈向晚闭上眼睛,不想接话。 虽然她对师傅说的话,心知肚明。 那个师傅大概也看到了她木讷还带着些不悦的神情,也就笑了笑,“嗨,其实我们这些老百姓啊,也都知道,八卦新闻、小道消息当不得真!只是茶余饭后也总得有话题不是?那些娱乐新闻虽然都是胡说八道,倒也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呢……” 沈向晚嗯了一声。 师傅继续说,“一看您这么干脆利落,就知道是那些八卦记者缺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能写出一部八点档电视剧来!您别气,能进新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您厉害啊,至少有可以利用的人气和资本!你看啊,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让那些记者来写我们,人都不愿意呢!人担心报纸杂志卖不出去!” 说着说着,师傅自己笑了起来,“您说是不是?” 沈向晚虽然先前很不愉快,倒也被这师傅实诚的话语给逗笑了,“您说得是。” “那可不。我觉得吧,做人啊,也别太较真了。人活就这么一辈子,怎么开心怎么来。别给自己添堵,也别给别人添堵。剩下的什么名誉啊,地位啊,都是虚的!买不起的,不买呗!得不到的,不要了!实在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过去了,不去想不就行了?” 沈向晚笑了笑,不接话。 那师傅却偏偏想要得到她的回应,“您说是不是?” 沈向晚点点头,“是。您说的,都在理。要是人人都能这样想,就好了。” 那师傅透过后视镜瞧着她笑,“要是人人都这么想啊,这世界就太平啦!老大们的和谐社会的展望,也就实现啦!” “是啊。” 这师傅的话,倒真的开导了她。 买不起的,不买呗!得不到的,不要了!实在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过去了,不去想不就行了? 想来容易,说来容易,做来却无比艰难。 下车的时候,特意给师傅给了一张大面额,“不用找了。” “那哪儿成啊!”师傅非要给她找钱,“一份劳动,一份收入,我没干那么多的活儿,您不用给我这么多!” 沈向晚笑了笑,指着车前镜上挂坠上的照片:“您女儿还在上学吧。有您这样乐天的父亲,一定很幸福。” 一说起姑娘,师傅脸上更是笑开了花,“闺女老嫌弃我,给她讲些大道理,嫌我烦。但还算懂事,成绩很棒!” “有您这样的父亲,不会差的。”沈向晚点点头,“这钱您收着吧。感谢您让我听到了很多道理。” “得了。那谢谢您了。” 沈向晚的心情确实是改善不少。 从背包里拿出镜子,瞧了瞧自己的样子。 眼眶还有些发红,脸色也还是很憔悴。 不能让同事瞧见她这个样子。 低着头一路直上电梯,到了楼层就钻进了洗手间补妆。 却听得身后的隔间里,有小姑娘在叽叽喳喳。 “您们听说了吧?上午靳主任的那位又来闹了!” “听说?我可是亲眼见到了!那个凶得哟!靳主任躲办公室里,半天都不敢出来!” “哈?靳主任躲办公室里?不会吧?靳主任平日里可是那么威风凛凛的人!” “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沈向晚补完了妆,正在洗手,却不由也竖起耳朵。 靳准那厮,居然被白斓金堵在了律所的办公室?说出去,也确实够劲爆的了!不过……沈向晚想起了第一次见白斓金那个女人时的场景,不由也是一身冷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哪怕足够爱,不敢失去你(1) 七年前。 “华人商圈两大资本巨擘高下毕现,方氏或将出局……” “近日,某银行发往方氏集团(FunsonGroup)的亿元索偿函被爆出,引发方氏破产消息不胫而走。昨日记者采访祐峰股份董事长恬仲峰,恬董事长明确表示不会接方氏的盘,对于双方恶意竞争而逼死方氏的所谓‘阴谋论’也予以了否认……” “方氏困境再次升级,董事长方权祐病倒住院,后被爆出婚内出轨,密养私生子……” 看着华人新闻网上的消息,方译桓疲惫闭上眼。噩耗却不停止,透过这长长细细的电话线: “少爷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恬家已经给华人商会通过气,绝不会放过我们。并放出话来,要么以一千万英镑打包要么自动清盘……” 想到恬家,方译桓的手心突然脱力,“我……知道了。” “欺人太甚!”弟弟方良时猛然跳起来,“哥,与其被人赶尽杀绝,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知道恬家的宝贝女儿恬静正和你一个学校,我们不如利用她,来威胁恬仲峰……” 他一声厉喝:“绝对不行!”- 可真是走投无路。方译桓几乎把与父亲有交情的前辈拜访了遍,全都不肯帮助:“小方啊。我明白你们的难处。但恬家在伦敦华人圈的势力太大,若我今天帮了你,明天就会被他们逼死!” 只有江氏董事没有拒绝,还跟他聊天:“小方还没成家吧?” 他愣了下,“什么?” “我们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冒险帮你?你若成了我女婿,这就不一样了!” 江申狡黠一笑,“我就一个女儿,性格样貌都没的说,只是天生聋哑。你若入赘江家,一方面我可帮你们转危为安,另一方面,你可以帮我打理集团,接管家业。” 听起来是双赢。 可他说:“谢谢伯父好意。我已经有女友了。” 江申仍不死心:“你好好想想。这可关系到方氏集团的生死。”- 不眠不休多日,方氏毫无转机。 方译桓的手指在江申的电话页几次停留,始终没有拨出去。 握着手机,进了一条短信:“放假了。我回国了。中午三点的飞机,开学见啦。” 发信人是:恬静。 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 回拨过去,恬静却关机了。 四下望了望:“良时呢?” 保姆答:“小少爷刚出去,说是去机场找人。” 拨打方良时的手机,也是关机。 想起方良时说的那句话,他的心倏然一紧。 会不会……- 来不及交代,一路风驰电掣,在机场疯了一样地寻找,却只在卫生间门口,拾到了恬静的手机。 手心冷汗涔涔,好久才拨通999。 听筒里警察的声音刚传出,他还未开口,身后猛然是一声疾呼! 他转头,手机自手心落下,一瞬呆若木鸡。 世事有那么多可能,怎么真就是他料到的最坏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警车漂移而来,荷枪实弹的特警也哗啦啦飞奔而来,围观市民被疏散,警戒线拉起。所有人全副武装,执着枪支,对准了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绑匪,一个人质。 方译桓深呼吸,一步一步,穿过警戒线。 中央的两个人也尽是凄惶—— “哥?!” “译桓!”恬静眼泪夺眶而出,“救我,救我……” 他努力耐下心来:“良时,别做傻事。现在,放下枪,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不信你!你!你给恬氏那个老畜生打电话,如果他一定要逼死方家,就让他的宝贝女儿跟我们一起陪葬!” “方良时你傻吗?你是不是傻?!”方译桓的表情肃穆得骇人,指着黑色的手枪吼道,“你以为绑架了恬静,方氏就能起死回生吗?不能!事态只会越来越不能控制!绑架最严重的是要死刑的!妈妈已经死了,爸爸已经住院了,你还想要我再失去一个弟弟吗?” 方良时冷笑,“你少危言耸听!你如果不给恬仲峰打电话,我现在就毙了她!” 温声劝慰:“良时,别做傻事。公司还有救,相信有我,不会倒的。现在,放下枪,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警方中有人已经等不及,开始飚着粗鄙的词汇。方良时听不懂,更是恼羞成怒,枪硬生生地抵在了恬静的太阳穴,发抖的手却摸上了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警方却先一步开枪! 方良时凄厉地一声痛呼,手掌脱力,眼看擦枪走火,子弹要冲膛而出—— 却有一个身影飞扑过来,轻微的嗤响,连着几声宛如爆裂的枪击。 砰!砰!砰! 他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甚至没有任何思考,只是知觉不断被放大,疼痛,那是利器从血肉中穿透而过的疼痛,身子不断地抖动着,然后重重地摔了过去! 所有声响都像消了音,所有的画面都像按了暂停,只有方良时的声嘶力竭:“你替她挡枪?仇人的女儿你还替她挡枪!你是不是希望看着我们被她爸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 他想摇头,却没有力气,一张开嘴,就是汩汩的血往外溢,眼睛也要缓缓闭上。 模糊的视线里是恬静瘦小的身影,她被人护着,抱着,一直在挣扎,一直在哭,捂着他的伤口,不知所措,“译桓,译桓,你怎么样……不能死,一定不能死,一定不要死……” 方良时却一把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嘶吼着问他:“为什么救她!你和恬仲峰女儿什么关系?!” 他眼眶鲜红。 连解释都无从下手。 恬静止不住抽噎:“他……是我男朋友……” 血从他被穿透的胸口不断涌出来,白色的衬衣全部濡湿了,贴在皮肤上,温热而滚烫。他动了动指尖,却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哪怕足够爱,不敢失去你(2) 方良时牙齿都在发抖,拽他衣领的手也在抖,定定瞧着他,仿佛要将他的脸瞧出一个洞来!僵持着,方良时却又突然嗤嗤笑了,满脸泪花,“这样好!这样真好!爸爸住院,家业破产,兄长叛变,亲友落井下石,我已经想不出比方家还悲惨的故事了!哥,你做得好!反正方家都要亡的,倒不如让方家死得彻底一点!” 他反手握住弟弟的手,忍住翻涌的血腥,忍不住喉咙的哽咽,“良时,我没有……” 方良时一把放开他,后退几步,指着他的鼻子,高叫着:“方译桓!你以后再也不要管我做了什么!你就好好做你的恬家女婿吧!永远做一只别人家的狗!” 指责如刀,刀刀戳心。 想摇头,却没有力气,一张开嘴,就是汩汩的血往外溢,眼皮很重。模糊的视线里是恬静瘦小的身影,她被人护着,抱着,一直在挣扎,一直在哭, 黑暗如夜色,终于铺天盖地。 方良时又是一脚落在他背上。 他闷哼一声,失去知觉。 原来生命如此顽强,方译桓的心肺遭受重创,却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清醒后第一个迎接他的,却是父亲响亮的一耳光。 “白养你那么多年!居然是只白眼狼!谁叫你报警的?!你若不把你弟从警署捞出来,以后就别进方家大门!” 护士扶他坐起,他怔忪了许久。 终于在黑暗中笑了笑。 将夹在手指上的脉痒监护仪取了,又将手背的针拔了,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 伦敦的冬夜寒冷刺骨,他扶住恬家的铁艺大门,按了一遍又一遍的门铃。 很久之后,终于有人迎他进去。 恬仲峰坐在沙发上,趾高气昂地看着他:“是想让我放过你们?” “是。” “你知不知道,我巴不得你们方家全部去死!” “可以。”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你可以逼死方家!可你以为你们姓恬的就会有好日子吗?我告诉你,光脚的从来就不怕穿鞋的!大家都是商人,趋利避害是本能。如果我开出一个还算合理的筹码,你又何必选择鱼死网破呢?” “合理的筹码?” 他瘦削的骨节弯曲,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恬静的声音传出:“译桓,你好点了吗?我想去看你,但你父亲根本不让我进去……请你一定要醒过来,要不然,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办?” 下一条: “译桓,如果你忘了,那我提醒你,我一直在外面等你,我爱你。” “够了!”恬仲峰听着女儿的声音,强自忍下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你想怎样?” 方译桓生硬地挤出一抹笑,“用恬静的感情,来交换我弟的自由。只要你放过我们,达成刑事和解。” 他嘴唇苍白:“如果你非要同归于尽,我也无所谓!倒是恬静还没结婚,如果我把我们交往的细节,连同一些不那么雅观的照片曝光给杂志,让大家知道佑峰国际的千金大小姐私生活居然这么不检点!恐怕她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恬仲峰咬牙切齿,“兔崽子!你……狠!” 他嗤嗤笑起来,眼眶鲜红鲜红。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是恐怖而又卑鄙的。 一夜未眠,第二日见到恬静,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但那五个字还是出了口:“我们分手吧。” 她愣了:“可,可是我有了……” 他不敢听,一把攥住她细瘦的胳膊,就往病房外拖:“有什么有?你别给脸不要脸了,曾经喜欢你,不过一时冲动,生理反应而已,但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新鲜呢?” 她红着眼,呜咽着,“译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的……是不是医生诊断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救我你的伤很严重?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你别抛弃我,译桓,求你,不要抛弃我……” “放手。” 他要关门,她却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松开。 他将她细嫩的手指一个一个剥离,看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颗颗往下掉,他也无法自抑,却只能木然站着,听她说着,“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这话彻底将他击垮,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用利刃剜向自己的心,血肉模糊,而又痛不可抑:“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要点脸皮?我都说了我不爱你了。你还像个癞皮狗一样死缠烂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反胃!” 恬静僵住,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全然是不置信。 他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红色的请柬,全部摔在她眼前:“你还不信?那就看看吧!” 她哆哆嗦嗦打开,泪眼模糊里,那一行字竟然这样清晰: 方译桓……和江莲青……共邀您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把脑袋埋在那铺天盖地的红里,仿佛是最深刻的嘲讽,让她怎么也抬不起头来。破碎的声音,正努力发稳六个字眼:“你、你要结婚了?” 他点头,理直气壮:“是。” 她傻了一样,做不出任何反应,他一把将她摔出病房,重重甩上门。 冬天终于过去,恬仲峰依言没有起诉。 久卧床榻的方译桓,也终于打起了精神,回国与江氏千金领了证。 纯正的中式婚礼。笑容幸福的新娘,秀禾服衬得肤白如玉人如花。新郎也是笑,从头笑到尾,酒喝了一瓶又一瓶,搂着宾客醉态尽显。喧哗的音乐中,他笑嘻嘻地问着旁边人,口齿不清,“怎样才能把绝望看淡?把记忆割掉?怎样才能把心磨成石头,怎么都不痛呢?” 手指狠狠戳着自己的胸口:“我爱她啊!没有人在乎,我爱她吗?” 没人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笑得满眼泪花。那泪花在清俊的脸庞上流淌着,滴在酒杯中,与酒一起下了肚。 有江申的融资,方氏虽仍虚弱,但暂时转危。 方良时缓刑期满,方译桓开车去接。 良时一出来,直接绕过他,却上了车的驾驶位,“我来开车。” 狞笑着踩下了油门。 一路火花闪电,仿佛是不要命了一般,两边街景急速闪过,方译桓根本没看清去了什么地方,只看见方良时一直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未来及思索,方良时突然厉喝一声:“抓紧了——!” 方译桓这才看见了街边的门牌号,是恬家的门口! 他几乎是肝胆俱裂地问着他:“方良时,你要做什么?”一手迅速去抢方良时手里的方向盘,两人几乎是厮打在了一起,方良时却陡然一个胳膊肘将他撞开,高叫着:“一命还一命!就是要让他恬仲峰付出代价!” 方译桓拽着弟弟厚重的衣袖,眼白的血管都要爆裂,“良时,求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哪怕足够爱,不敢失去你(3) 已经来不及。 一个女人的脸在车前迅速放大,额头重重磕在车前玻璃上,翻滚着,突然整个人凌空飞起,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凄厉的一声刹车,世界陡然安静—— 恬静连滚带爬地从院里奔出,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妈!” “妈!你醒醒!” “妈!妈!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妈!妈……” 什么在一点一点碎裂,再也拼不全…… 方译桓拽着方良时袖子的手,终于垂下去。 新历丧妻之痛的恬仲峰,更是与方家势不两立。 伦敦交易所AIM板上,方氏再次跌停,苟延残喘没多久,最终提交破产申请。一月后,按期清盘。 当日夜里,方氏首席执行官方权祐,在位于格伦鲁弗街的医院跳楼身亡。 警方的发言中表明,惨剧发生时其长子方译桓也在现场。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的细节,除了方译桓。 他记得父亲的遗言:“好好照顾你弟弟,千万不能让他坐牢!” 巨大的风涌进窗口,黑色的窗帘剧烈翻滚。再往下望,夜色如深渊,向前一步,一了百了。 他跪在窗前,按下了999。 除了顶罪,他想不出其他办法,能够让弟弟无恙。 宣判的当天,警察压着他走上法庭的被告席。旁听席上的方良时一定要上前跟他说话,声泪俱下,“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恬静怀了你的孩子,我要是知道,我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他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恬静今天手术,在玛利亚医院……” 戴着手铐脚镣的他,竟然一跃而起。身后警察鸣枪三声之后,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一枪,他仿若不知疼,警察又是一枪,却阻止不了他的一路狂奔,一路血,他一直在向前,不要命的向前。 马路的车辆川流不息,他不管不顾,眼看有车要撞过来,突然凄厉的急刹车—— 嘶—— 他眯起眼,没有被撞死,就要去找她! 拉开车门,抄起前台的玻璃杯打碎,捡起碎片就顶在司机的太阳穴,那表情已经不能用凶神恶煞来形容:“MariaHospital!” 终于到达,手术灯已熄灭。 他扣住了护士的胳膊,鲜红的眼凄惶地看着她:“Her!Her……Please……” 护士的唇一张一翕,“Sorry…Shewasdied.” 恬静……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她那么爱他,怎么忍心离开他?她甚至没有听过他的忏悔,他的愧疚,他的难堪和不安,他的痛不欲生的割舍,她怎么会就这样草率地离开他? 警察很快追来,按住他的胳膊,他只是狂躁地挣扎着,“让我去看看她!就只是看看她!看她最后一眼……” 手腕被金属铐割得磨皮见骨,他眼睁睁看着产床从手术室中抬出。 那是白布,惨白惨白的布,罩着一个人。 那个他痛不欲生割舍掉的人。 他闭上眼。 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警察七手八脚地将他拖着拽着,一路血,随着警车轰鸣,消失在了伦敦的雾霾中。 …… “最新消息,伦敦地方法院昨日对方氏遗子谋杀案作出判决,判决嫌疑人方译桓(RyanFung)终身监禁,这意味着他将在伦敦南部的Brixton监狱服刑终身,且不能适用假释、减刑或赦免……”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多年之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好久不见 沈向晚怔忪了。 方译桓会去吗? 如果他会去。那这次也许是一个重逢的机会。 但她暂时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她害怕自己会情绪失控,更害怕他身边另有他人。 那她和她身边的沐橙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虽然在心里无数遍地确认,希冀他能站在原地。 但时光荏苒,这世界上最不可预知的就是人心。何况当年她用了那样一个方式让他死心,他未必就真的念着她的好,也未必就毫无戒备。 他大概一直以为她死了。 难道还指望他能对一个死人执念三年?她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何况,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他恐怕会对她恨之入骨吧。 再这样突兀、堂而皇之地出现,他真的不一定会有欣喜。也许,更多的是惊吓吧。 所以沈向晚笑了笑:“我暂时没什么想见的人。” 靳准眉目一挑:“是吗?那是我想多了。” 沈向晚点了点头,疏离地笑:“靳主任你忙吧。不打扰了。” 领完分红金,沈向晚去了租车公司,租了辆大红色的高尔夫,试了下,还算顺手。于是去幼儿园接沐橙。 她想孩子第一天入园,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可能还需要老师多多照顾。便在幼儿园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些水果,拎着进了教室。 老师很和蔼,正坐在沐橙旁边和沐橙说话。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披散在脑后,听见敲门声转过头来,笑着看她:“沐橙妈妈来了?” 沐橙笑嘻嘻地抬起头,一下跑过来,扑进她的怀里,“妈妈你来了!” 她嗯一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听老师的话?” 老师说:“沐橙很乖。没有怕生,跟小朋友的相处都很愉快。她的英文很棒,有几个小朋友对她很是崇拜呢。” 她说:“这就好。还是让你费心了。” 老师摆手:“没有没有。这都是应该的,别这么客气。” “小朋友都回家了,老师也该下班了吧?”沈向晚好意帮助,“家在哪里?一起走吧?” 老师报了地址。 她笑,“刚好顺路。” 她牵着沐橙在门口等老师去收拾包,等了一会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沐橙妈妈,不好意思啊,你先走吧。小学部有个学生的家长还没来,那个老师是我的好朋友,临时有事不能等家长,我得在这里帮她看一下孩子。” 沈向晚问:“要很久吗?” “还不知道呢。说是家长在来的路上了,但现在晚高峰,堵车一定很厉害。” 沈向晚瞧了瞧腕表,时间还早,于是道:“没关系的。我在这里等你。” 于是又返回了教室。 陪着沐橙画了一会儿蜡笔画,突然有人敲了敲门:“请问这是向日葵幼儿园吗?大班是在这里吗?” 沈向晚觉得这声音熟悉,一抬头,就看见了钟景飒那张漂亮而棱角分明的脸。 钟景飒也看见了她,整个嘴巴都长大了,犹如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她牵出一抹笑,指着旁边的房间:“旁边的教室就是。” 钟景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嘴唇有些颤抖,“沈、沈向晚……你……你怎么会……” 她点了点头:“你好钟秘书。” 钟景飒偏头缓了缓,倒吸了一口气,还是不置信,“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并没太计较钟景飒的不礼貌,而是淡淡地解释说:“是个误会。恐怕说来话长了。” 钟景飒心里一大堆疑问,定然是要问出来的,还没开口,沈向晚立刻就抢了先,“你是来接小孩吗?” 钟景飒愣愣点头:“是、是。” 原来那个迟到的家长就是钟景飒。想当年钟景飒对方译桓也是一往情深,却原来早已成家,孩子都上小学了。不由感叹时光白驹过隙,物是人非。 那么,那些恩恩怨怨就放下吧。她露出了善意地笑容:“我领你过去吧。曹老师陪着孩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钟景飒有些局促:“真是不好意思。孩子父亲工作比较忙,所以我们就来晚了。” 沈向晚领她过了拐角,指着五颜六色的太阳门,笑:“就在这里。” 偌大的教室里,满地的气球和玩偶,只有一个八岁大的小男孩坐在钢琴前。沈向晚走过去,笑眯眯地蹲下身,道:“小朋友,家长来接你了。” 小男孩本还在弹着黑白键,听见了沈向晚的声音,也是宛如见了鬼一般,立刻转过身来,瞧见她的脸庞,整个人都是一震,“你……!” 沈向晚皱了皱眉。她从没见过哪个小孩是这样早熟,也从没见过哪个小孩是这样没礼貌,上来不问好,直接就称呼她为你。 但她压下心头了不悦,笑眯眯地道:“你的妈妈来了。可以回家啦。” 小男孩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喜悦,冷冷瞥了瞥沈向晚,又瞥了瞥钟景飒,笑容也是早熟而嘲讽的,“妈妈?” 沈向晚被这一声阴阳怪气的问句搞得莫名其妙。 钟景飒咳了一声,将心头的慌张掩饰过去,解释着:“孩子刚回国,还有些不适应国内的习惯。沈律师别见怪。” 沈向晚摇摇头:“没事。” 心里却在嘀咕,这孩子的举动,根本就不是什么国内国外习惯的问题了吧? 不过重点好像应该是,钟景飒找了个老外?还是个带孩子的老外? 小男孩一脸高冷,似乎并不太信任钟景飒这个“后妈”,而是问:“爸爸呢?” 钟景飒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他去停车了,这边不好停车,所以就在车上等我们。” 小男孩像个小大人一般,从板凳上跳下来:“行。那就走吧。” 四个人一同出了门,沈向晚陪着老师锁着教室的门。钟景飒在前面走,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从包里取出,看了看屏幕,眉头一皱,按下了侧边的音量键,铃声立刻就安静了。 小男孩眯眼:“爸爸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钟景飒尴尬地笑了笑:“肯定是问我有没有接到你。咱们马上就要出去了,就不浪费这个电话费了。” 小男孩指着钟景飒的裙子:“你身上随便一件衣服都是上万块,也都是爸爸的钱。你还在乎花费这点电话费?” 钟景飒脸上一片青白:“冬冬你说什么呢?!” 沈向晚本在后面和老师聊着天,突然听见这个名字,犹如电打一般地转过身! 冬冬! 这孩子是冬冬?! 方冬冬? 那个奶声奶气叫着她妈妈的男孩,那个为了她能高兴,小心翼翼地埋藏自己希望全家团聚的懂事的孩子。 她此生除了方译桓外,愧疚最大的人。 她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三步并作两步要上前拽住孩子! 她想告诉孩子,她对不起他!可她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在痛失所爱的阴影中!每每午夜梦回,冬冬的声音、冬冬的身影萦绕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 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却原来,孩子没死?孩子还好好地活着?! 她甚至不敢相信……真的就是冬冬吗?还有可能吗? 她当年是真的看见了孩子的尸体,就躺在黑色的塑料袋之中,那样冰凉,那样青紫。再也不会,再也不能用稚嫩而贴心的声音呼唤她妈妈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要问清楚,绝不能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 就在她快要走到冬冬身边的时候,钟景飒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连忙收敛了情绪,擦了擦泪水。 钟景飒刻意放快了脚步,与她拉远了距离,“喂。” 电话具体说了什么,她一概听不清楚,只是隐隐听到一句:“马上就到停车场了。” 钟景飒挂了电话,转身跟沈向晚和曹老师告别:“孩子爸爸在催,我先走了。沈律师,有时间再聚。” “钟秘书……”沈向晚还想问问孩子的情况,却看钟景飒略有遮掩的神情,再多的疑问也咽进了肚子里,只能摆手:“再见。” 看见钟景飒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了地下车库的黑暗里,沈向晚若有所思。 正在愣神间,两盏极亮的车大灯笼罩过来,她抬头,就看见了副驾驶位上的钟景飒。 钟景飒坐在高大的巴博斯中,旁边的人高大魁梧。 车辆快速从她身边擦过去,她的眼光顺着驾驶位看过去—— 这是一个英俊的男子。 凌厉平展的眉峰,略微突出的眉骨,大而炯炯有神的黑眸,即使在阴影中依然显眼的高挺笔直的鼻梁,抿着的薄唇棱线分明。 光影交错间,这是一张有故事的脸,配着略略开合的深色衬衣领,整个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气质和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好。 只一眼,就只有这么一眼。 沈向晚的眼泪却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他目不斜视,修长的骨节拨着方向盘,一个转弯,车辆溅起了地上的积水,驶出了黑黢黢的车库。 沈向晚扶住了身后的车门,这才没有瘫软下去。 原来……原来,方冬冬真的没有死。 原来……原来,时过境迁,那个人早已不在。 原来……原来,是她自己的错误,将方译桓拱手让人,而他真的就跟钟景飒在一起了。 原来……原来,她的回国,沐橙的出生,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过的应该很好。 这样……也好。 她低下头,却忍不下翻涌的委屈和心酸,眼泪呱嗒一声跌在地上的积水里。 老师在身后催起来:“沐橙妈妈,走吧。” 她吸了吸鼻子,快速地将情绪压下去,笑了笑,转身给曹老师打开了车门,“晚高峰应该也差不多过去了,现在走刚好。” 曹老师笑:“那倒是。” 放手刹,踩离合。 车子缓缓上路。 广播开着,曹老师在一边说着话。 她却一句都听不清。 在曹老师第三次询问:“沐橙妈妈,你在听吗?”的时候,沈向晚终于装不下去了,“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心不在焉。” 曹老师摇头,只以为她是太疲惫了,“没关系。我想你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前方正是红灯,沈向晚拉起手刹,干脆就问起了冬冬:“今天那个男孩子,你熟悉吗?” 曹老师点头:“熟悉啊。方冬冬嘛。从英国转学回来的小太子。小学部著名的孩子王。逃学翘课不交作业,顶嘴打架全都有他。偏偏课业全优,家世也好,父亲宠得简直上了天。老师也就拿他没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童言有忌 巴博斯里,方译桓瞧着前方的车流,一言不发。 又是红灯。 恐怕又要排上十多分钟的队,才能下高架了。 车里的暖气很足,冬冬没坐两分钟,就出了汗。身后坐着的吴莎莉一边帮方冬冬将外套脱下来,一边唠叨着:“真是的。难得团聚一回,你还要加班。晚上是不是又不回家了?” 方译桓挑眉,“不是有钟秘书陪您吗?” 吴莎莉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面露不悦,“自从我回国,你就没在家里住过。公司的事情有那么忙吗?你这样干下去,早晚要累死。” 方译桓薄唇微抿,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钟景飒,对方译桓不回家的原因,可谓心知肚明。但她还是怀着一丝侥幸,希望方译桓并不是因为她住在方宅而不回家的。 也就低下了头。 吴莎莉叹了一口气,“冬冬下星期就要过生日了。这你总是有时间的吧?” 方译桓嗯了一声。 吴莎莉有些唏嘘,“孩子也是可怜,从小就没了妈。你这个做父亲的要是也不管他,他就真是跟孤儿无益了。” 方译桓瞧了瞧坐在后座,一言不发的方冬冬,心里突然一阵抽痛。 三个月前,公安部给他打电话,让他去领方冬冬的时候,他还是不置信的。 毕竟当年他和沈向晚,是亲眼见到了孩子的尸体的。 也是亲手将孩子火化的。 纵然悲痛不已,理智还在的。孩子,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可多么希望是真的。 所以他还是怀着侥幸去了。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看见那个瘦的几乎要皮包骨的孩子,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冬冬先前是圆圆的、饱满的脸蛋,干净秀气的五官,从没有这样脏过,更没有这样瘦削过。 这个孩子的眼窝都要凹陷下去了,脸上都是伤,擦伤、青紫,嘴周围一圈都是疖子,额头还贴着胶布。 大概是公安人员给男孩裹得羽绒服,不合身,几乎像个套子,要把他罩了起来。 男孩眼神呆滞,也不懂得认人。 他大踏步走过去,蹲下身来,叫了一声:“冬冬?” 那孩子才抬起头来。 无光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所能发出来的。 他低下头,嘴唇有些颤抖,理了理情绪,这才笑了笑:“还记得爸爸吗?” 孩子点了点头。 他将右手抬起来,团城了拳,缓缓地举起来,说话还带着气声:“爸爸是谁?” 男孩颤颤巍巍地也抬起了左手,小拳头与他的大拳头碰了碰,“方译桓。” 他的眼里一下盈满了泪水。 是他的冬冬。 旁边站着的警察跟他解释着:“审讯方氏特大跨国犯罪集团同伙的时候,就有人交代,孩子没死。当时是用了别的孩子的尸体假扮的他。你们看到的那个假冬冬脸上和身上的伤口也是伪造的。这孩子毕竟是方良时的亲侄子,方良时就是罪大恶极,也终究没忍心杀他,一直让手下的人养着。后来整个集团落网,有人乘乱就放了孩子。这孩子流落在外,被拐卖、被抓工,不干活就被打,受了很多苦。后来自己逃出来了,跑到了中国大使馆,这才回国。” 他低下头,好一会儿,才说出两个字:“谢谢。” 谢谢老天,谢谢你们,谢谢冬冬。 冬冬眼神依旧呆滞,他大手一捞,也不顾孩子身上脏兮兮,就将冬冬抱在了怀里,站了起来。 先带孩子去吃了饭,冬冬吃得很慢,一点也不像饿了很久。 他皱眉:“是不好吃吗?不合口吗?” 冬冬摇头。 依旧是吃的很少。 回去,他就去放水,给孩子洗澡。 一点一点解开孩子的衣扣,上身全是伤疤。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咽下了难受,转过头去,按下沐浴液的龙头,揉了揉海绵浴花。 “可能有点蛰,忍一忍。” 冬冬点头。 洗过了澡,将头发吹干,冬冬果然又帅了起来,只是还是那么瘦。 养了一个多月,脸蛋总算圆了点,却宛如变了个人。 以前懂事开朗的稚气早已不见,只剩下少年老成的气质。 不爱说话,见谁都是冷冰冰的眼神,存着戒备。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他很担心。 旁边的钟景飒以为他是在顾虑冬冬生日的事情,连忙温婉地道:“方总,没关系的。你要是忙,我可以帮你打理这些事情。到时候您只要回来参加就好了。我保证让冬冬过一个快乐难忘的生日。” 这话深得吴莎莉的心,不夸都不行,“景飒啊,幸好有你。你这么聪明懂事,还识大体。谁娶了你,简直要幸福死了哟!” “没有没有。”钟景飒的脸一红,“阿姨。公司的事情确实多,方总是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全局的中心,抽不开身也是难免的。我反正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尽些绵薄的力量,也没什么。您就别夸我了。” 吴莎莉先前的阴云顿时消散,“好,好。有你在,我也放心。” 这边大人们已经聊起了生日宴的准备,旁边一直沉默的方冬冬突然开了口:“我不想过生日。” 钟景飒转头:“为什么呢?” “老师说,小孩的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妈妈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不想过。” 车里一下陷入了沉默。 “冬冬,每个小孩降临在世上,都是上天给父母的礼物。这都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钟景飒想起了先前看到沈向晚还活着,不由如鲠在喉,但也不能告诉方总这个消息,所以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无论你的妈妈在不在,你都要好好过。这样妈妈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方冬冬偏过头,装作没听见钟景飒的话。 驾驶位的方译桓微偏了头,若有所思。 “方总。”钟景飒顿了顿,“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方译桓牵起一抹笑,“没有。” 钟景飒心思澄明如镜:“是在担心冬冬的性子吗?” 方译桓带着气声:“我希望他别这么懂事。” 钟景飒语气更加温柔,声音却微微放了大,后座的吴莎莉也听得清楚:“冬冬是有些早熟,大概也是因为经历太坎坷了。我认识一个未成年人心理疏导专家,明天带冬冬去看看。您别担心了。” 他眉目舒缓了些:“钟秘书想的很周到。” 钟景飒半娇嗔半玩笑,“得您一句夸奖真不容易。” 他没再接话。 将吴莎莉和钟景飒送回方宅,方冬冬跟着吴莎莉走了几步,突然掉转头,跑到方译桓身边。 方译桓半蹲下身,“怎么了?有话跟爸爸说吗?” 方冬冬点头,指了指他的耳朵。 他偏过头,手掌拢在耳边,淡淡地笑了笑:“说吧,我听着。” 冬冬的脑袋凑上来,用了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今天看见妈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在爱里念旧,并不算美德 “在哪里?” “在向日葵幼儿园。” 方译桓感觉整个人被电了一下,神智有一瞬间不清楚,“你确定,那是妈妈吗?” 冬冬斩钉截铁,“我确定。你们都说妈妈去世了,不在了,但我不相信。今天我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妈妈!爸爸,你们都是骗我的对不对?妈妈就在这世界上对不对?” 方译桓低下头,眼睛里有一层厚厚的雾霾,“对。妈妈还在这世上。” “我知道,你骗我说妈妈死了,是因为妈妈不要我了。你害怕我伤心。” 方译桓不置信地看着冬冬,“你怎么能这样想?妈妈从来没有不要你。” “爸爸,你不用这样的。从小到大,没有妈妈的日子都过来了。这点打击不算什么。”冬冬十分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今天妈妈看到我了,却没有认我。我虽然很想叫她,可我没有叫。我不想让她为难,我也不想让你为难。” 这孩子…… 方译桓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再张开眼,他的声音十分严厉:“冬冬,我告诉你!你今天看见的人,绝对不是妈妈!因为你的妈妈,从始至终,都没有不要你!也绝对不会,不要你!” 冬冬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了,“不可能!不可能……今天见到的人,就是妈妈,真的就是妈妈!你不用骗我了!” 方译桓心酸不已。 冬冬却越哭越凶,他一时间竟手足无措,只能一把将冬冬抱在怀里,轻拍着孩子的脊背,“小小年纪,别想太多。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长高,才是你的正经事。” 前面走着的钟景飒和吴莎莉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也都小跑过来了。吴莎莉大惊失色,“哎呀,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哭了?!你们说了什么呀?!” 方译桓将孩子放开,钟景飒立刻将纸巾递给吴莎莉,吴莎莉小心翼翼地给冬冬擦脸蛋,“不哭啊,不哭。回去就吃饭了。” 方译桓起身:“你们吃饭吧。我走了。” “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方总,您也一起吃吧?” “还有事,我回公司吃。” 方译桓摆手,大手一甩,关上了车门。 其实公司并没有那么忙。 只是钟景飒对他追得太紧,吴莎莉对他逼得太紧,两方对垒间,他仿佛已入了十面埋伏。都是好意,他终究是不能直接拒绝。 至今没有想好怎么面对。 夜色全部笼罩下来,前方又是红灯,车流滚滚,他慢慢停了下来。 这城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没有任何一点关于沈向晚的消息。 她在哪里? 如果活着,还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为什么?! 苦笑了笑,拨转方向盘,掉头,直接将车开向了芸苑。 芸苑灯火通明,两边的林荫带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冬天的北方空气并不好,到处都是雾霾,能见度并不高。 天气还是很冷,他打开了车窗,点起一支烟。 脑海里却一直回想着冬冬的话。 沈向晚真的回来了吗?如果回来了,却不来找他? 她就真的这么绝情?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见面了吗? 前方的别墅已经翻了新,这一片已经纳入城区新经济带建设,所有的新旧建筑都做了外墙贴砖。他望向别墅的窗口,单层玻璃透出平展的绣花窗帘,那是他亲手选的粉色缎布,里面定然是漆黑一片,不然不会显出乌蓝色。 他在车里坐了许久。 如果她回来了,却就是不想见他,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思至此,他嗤嗤笑了起来。 烟一支接一支地化成了灰烬。 却看那别墅的二层,突然亮了起来。 窗帘被打开,玻璃透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沈向晚!!! 他走下了车,走近了看。 只是一个剪影,可他确定了,那就是沈向晚! 她真的回来了! 回来了! 竟然真的就这么有骨气,有尊严,有意思地,没有来找他! 真好。 他手里的烟又要烧尽,修长的骨节一把将泛着微曦的光亮掐灭。 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芸苑的电话号码。 响了大约五六声,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喂,你好。” 方译桓看着二层的亮光,眨了眨眼睛。 她又问了一遍:“喂?你好?” 他大呼了一口气,夜风实在是寒冷,吹得人眼眶干涩干涩的。 沈向晚很是疑惑:“是信号不好吗?你好?听得到吗?” 他按下了挂机键。 转身,上了车。 启动,踩油门。 电话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闪烁的屏幕,沈向晚-芸苑。 嘴角一撇嘲讽的笑,轻巧地按下了红色的拒接虚拟键。 广播里,李宗盛的音乐就像一片一片的刀刃,剖开了心脏的纹理,从最深的地方戳下去,再猛然地划出一个血液喷溅的黑洞。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爱恨在夜里翻墙。 谁在你心里放冷枪? 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 每当你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 他挑眉,那仅仅只是耳光吗? 那是一道道狠狠落下的鞭笞,打得人血肉模糊。 李宗盛沧桑的声音还在唱着: 她的爱在心里埋葬了抹平了,几年了仍有余威。 他拇指一按,音乐终于暂停,一时间,周围死寂得可怕。 他的神情是难有的阴鸷,一脚油门下去,城区飙至八十迈。 不过五分钟,就到了桓宇国际门口。 保安过来打招呼,他将钥匙掷过去:“今晚上不回了,帮我停好。” 保安恭恭敬敬地答:“好的,方总。” 走进大厅,路过的下属不停在跟他打招呼,“方总好。” 他一一微笑回应了,乘坐玻璃墙的私人电梯上楼,路过的好几个楼层依旧灯火通明,低头看了看腕表,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时候加班,应该那几个业务部门在赶大单。 总裁室前,秘书何子格也在加班,看见他并不惊讶:“方总回来了?今晚又不回了吗?” 他点头,“不回了。” 何子格看了看访客本,跟他汇报道:“钟秘书来了,说是给您送饭。但您不在,我就没让她进总裁室。” 方译桓嗯了一声,“钟秘书现在在哪儿?” 何子格指着旁边的访客室,“在里面等您。” 方译桓透过玻璃墙望了望,钟景飒侧坐在松花绿的真皮沙发上,小鸡啄米似的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 他脱下了外套放在手腕上,走过去。 脚步声明明很轻的,钟景飒还是感觉到了,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西装革履的方译桓,连忙站了起来:“方总你来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你居然睡着了,访客室也没开空调,就不怕着凉?” 钟景飒听出这话中的关心意味,心里不由一暖,笑了笑:“并不冷。” 她从茶几上捧起了保温杯,推至方译桓身前:“你走的那么急,我以为你很早就到了公司呢,结果现在才来。里面的饭可能都凉了。” 他一边拧着保温杯的盖子,一边说:“钟秘书有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有生之年,冤家路窄 钟景飒有些不好意思,将筷子递给他:“就是想着你晚上没吃饭,到公司恐怕也赶不上晚饭了,就想着给你送来。再说了,吴阿姨难得亲自下厨,红烧狮子头和水煮肉片,应该都是你爱吃的。” 他盛了一小碗米饭给钟景飒,“你这么快就过来了,想必也怎么吃。那就陪我一起吧。” 钟景飒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好呢。” 有人敲门,方译桓说:“请进。” 何子格站在门口,“方总,不好意思打扰了。刚才金正靳准的秘书打电话,向您确认参会名单,方便发邀请函。所以我就来请示您,明天的晚宴,是您一个人去,还是有人同行?” 方译桓想了想,“我一个,没有女伴。” 钟景飒对这类会议了如指掌,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趁着何子格也在,方译桓定然不会拒绝,也就毛遂自荐:“方总,我能陪您去吗?” 他顿了顿,颔首,“好。那就麻烦你了。” 钟景飒脸上一片绯红,“不麻烦,应该是我的荣幸。” …… 芸苑的别墅里,沈向晚握着电话,陷入了沉思。 来电显示上,那一串号码十分熟悉,是被她熟稔于心的十一个数字。 她知道是方译桓打来的。 但她不知道,方译桓是处于习惯的试探而打的电话,还是因为知道了她回来才拨的电话。 如果是前者,她就不应该回拨。 如果是后者,她回拨了,他为什么又不接呢? 叹了口气,转身去小卧室给沐橙掖好了被子,关上了小夜灯,这才回了大卧室睡觉。 这几年的逃亡生涯告诉她一个道理,生活不易,多想无益。 因为不管明天是好天气,还是好生气。 只要明天会来,都值得高兴。 不是吗?- 这一觉睡得很是美好。 当她起床了,日已上三竿。快速地洗漱之后,刚好门铃响了。 她以为是自己托运的行李到了,高声喊了声来了之后,小跑着去开门。 抬起头,却看对面的人不是快递员。 而是——靳准。 她很疑惑:“靳主任,您找我?” 靳准的眼睛瞪大了瞧着她。 沈向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披头散发,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嘴边还有牙膏沫,她拿起毛巾快速地擦了擦,随便整了整头发,退开身:“睡了个懒觉,就到现在了。有事进来说吧。” 靳准右手团在鼻翼下,装模作样咳了咳,“额,方便吗?” 沈向晚瞧着她假惺惺的样子,挑了挑眉,“当然,你要不觉得外面冷的话,可以在门口站着。” “那我还是进去吧。” 沈向晚笑着给他倒了杯水:“靳主任,您来有何贵干哪?不会是来说服我去斓金的吧。” “这是其一。”靳准笑,“我是听白芬讲,你打算来金正发展?特意上门来邀请。” “真难得。让你亲自跑一趟。” 靳准说:“以前就听说过你。刑事案子很高的胜诉率,离婚案子也有那么点意思,是个人才。而且在晋城也有着相对成熟的人脉,以后说不定有更好的发展。金正现在也比以前更大,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水平,绝对是你最好的选择。” 沈向晚没有多思考,“行。继续给我高伙资格,我就加入。” “那必须啊,怎么着也不能比你以前的待遇差吧?” 靳准做事雷厉风行,转身就从公文包里拿出协议,放在桌上,“你现在就看,没啥问题,就 签约吧。” “这么着急?你这是求贤若渴吗?” 沈向晚拿起来,翻了翻主要内容,没啥大问题。 立刻就签了字。 靳准笑眯眯地瞧着沈向晚落笔的手:“既然这样,这份协议也签一下吧。” 沈向晚十分疑惑地接过另一个文件夹,摸了摸,很是厚实。打开一看,更加疑惑:“离婚案件代理协议??” 仔细看下去,是靳准的离婚案件,“你要我来代理你自己的案子?” 靳准点头,笑得别有深意:“现在你就是我金正的人了。这个案子就分给你了。谁让你是这边唯一一个既代理过刑事案件,又代理过民事案件的律师呢?” 沈向晚哑然失笑,“行。新领导的安排,新员工怎么敢不听呢?” “这才对。” “只是……靳主任,你也太黑了点吧?”沈向晚撇嘴,指着上面的代理费,“总共才十万?唉唉唉,以你金正老大的地位和家产,不至于吧?” 靳准嘿嘿笑,“你这可是回国的第一个案子!要太高了也不现实啊!再说了,肯把这个案子交给你,说明我这是对下属的绝对信任和万分抬爱啊!你可别不知足!要知道,以我金正老大的地位和家产,想代理我离婚案的人,那可是海了去了!” 沈向晚咳了一声,这个靳准,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距离她上次办案子,好像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情了。 新法律法规都出台了不下十几部,更别说那些修改了的重要的法条,重新捡起那些旧知识,恐怕也要写时间和精力。 靳准能把自己的案子给她,也确实是十足的信任了。 所以她也就十分诚恳地道谢:“我会努力的。” “这才是正确的态度。”靳准将签好的协议再放回包里,转身告辞,“事儿办完了,我就走了。” 走了三步,又回过头来,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早有预谋地提醒她,“对了,沈律师。今天晚上咱们就去见案子的另一个当事人,也就是我现在法律名义上的妻子。” 沈向晚一顿,“这么快?去哪里见?” 靳准淡淡说:“斓金。” 她十分惊讶:“啊?为什么要在那里见?” 靳准说:“忘了告诉你,我的妻子叫白斓金,也就是斓金名义上的老板。” 沈向晚终于明白靳准造访的真正原因了! 什么求贤若渴?都是幌子!真正的原因,是靳准为他的离婚案子找代理律师呢! 靳准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却还是转头嘱咐着:“记得晚上打扮漂亮些。” 沈向晚瞧着靳准也不是个呆板的人,索性就开玩笑:“就不,我就这么去。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丑一点才比较有说服力吧。” 靳准一边关门,一边淡淡道:“你高兴就好。顺便说一句,方译桓也会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新欢旧爱 沈向晚一愣。 瞬间涌起打退堂鼓的念头。 最终还是将其咽了下去。 总不能一辈子做一个缩头乌龟。总要面对这一刻。 早来早解脱。 深呼一口气。那就随其自然吧。 束起梨花卷,戴上银色大耳环,蹬上红色高跟鞋,穿上红色包臀裙,外罩一件纯白色的呢子大衣。 照镜子,是很得体大方的晚宴穿着。 斓金也重新装修了,经过了许多次的查封和整改,早已消弭了当初装修风格。如今虽金碧辉煌,却大方亮堂。 沈向晚从车上下来,靳准将沈向晚的邀请函递给服务生,服务生手指着前方:“请跟我来。” 路过走廊,看见海报,沈向晚这才知道,又是一场慈善晚宴。 富人名流们总是喜欢借着慈善的名头,充实自己的荷包。 一路走下去,已经遇见了十多位叫得上名字的演员、歌手和富豪了。 她歪了歪头,跟靳准说着话:“能让主办方选定在这里,还能让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造访,你这个老婆很厉害,还很有钱啊。这你还要跟她离婚?” 靳准一脸高深莫测,“进去看看真人,你再发表评论。” 进了大堂更是帅哥美女云集,沈向晚一边拿过服务员流转盘里的蛋糕,一边坐着等他那个名头不小的老婆。 等了许久,也不见靳准出声,她实在百无聊赖,打算继续吃点什么垫肚子,靳准却突然站了起来。 沈向晚以为是白斓金来了,立刻也起了身。 靳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就到了正在和来宾言笑晏晏的两个人身前。 靳准笑嘻嘻地举着手里的波尔多杯,“方总您好。感谢您能莅临我们这次的酒会。”指着呆若木鸡的沈向晚,继续介绍道,“这是我们律所的首席律师沈向晚。想必您认识。” 沈向晚看着对面人,只觉得有一股温热的血液都从脚底快速流动到脑顶。 可手脚竟然是冰凉的。 脑子也有些僵住了。 他害怕方译桓会责怪她,会质问她,会误会她。 他害怕见到方译桓有一点点的不悦。 可方译桓面色如常,眼底微微含笑,对靳准和沈向晚点头:“你们好。” 钟景飒的手不由自主地挽起了方译桓的胳膊,身子也不经意地贴近了方译桓,却是笑着在跟沈向晚打招呼:“沈律师,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钟景飒也穿着鱼尾裙,很正的枚红色。钟景飒本就比沈向晚要高一头,又比沈向晚瘦而有气场,这一下就将沈向晚比了下去。 沈向晚只是看着方译桓侧脸冷峻的弧线,回答得心不在焉:“嗯……是。” 方译桓只淡淡瞧了沈向晚一眼,就转而跟靳准说话了。 倒是钟景飒装作对她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我听说金正跟英国一个十分有名的律所合并了,成为了华东地区最大的律所了。在这种情况下,你回国,无意是最好的选择。” 沈向晚讷答:“嗯……是。” 钟景飒瞥了瞥沈向晚魂不守舍的神情,耳边却是方译桓淡定沉着的谈吐,着实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料想两人会重逢,以为沈向晚回国之后,她为方译桓所做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却没想到方译桓如此冷漠。 却还是不甘心,只想将对沈向晚不利的事实都戳破:“对了,那天去接方冬冬的时候,看见你身边有一个小姑娘,是你的孩子吗?” “是。” 钟景飒刻意放大了声音:“你孩子都那么大啦?” 方译桓握着杯子的手,突然收紧。 沈向晚局促地回答着:“是。” “孩子父亲呢?” 沈向晚低下头,咬了咬牙,还是回答道:“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孩子父亲……恐怕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钟景飒大惊出声:“非婚生子?!” 方译桓眯起眼眸,正巧又有人上前打招呼,他干脆就与那人走远了。 沈向晚余光中,注意到方译桓走远的背影,嗯了一声。 钟景飒不置信地偏了偏头,缓了缓,这才又宽慰道:“不过没事,这种事情,在英国并不少见。那边也有成熟的非婚生子户籍制度,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她顿了顿,“国内恐怕还会有歧视,你这么回来了,不担心孩子吗?” 沈向晚说:“没想那么多。” “这样。”钟景飒说,“既然回国了,就做好回国的打算。我想以你的经济条件,养活这个孩子肯定没问题。” 音乐声渐渐打了起来,水晶灯光慢慢地暗了下来,五彩斑斓的镁光灯开始旋转,舞会开始了。 沈向晚不想再和钟景飒聊下去了。 今天见到了方译桓,她的脑子就不太清楚了。 只怕再聊下去,她连八辈子前的家底都要抖露出来。 撩起裙裾,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 光线有点暗,突然听到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看起来,你拥有了新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此生最尴尬 沈向晚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转头,看见方译桓端坐在沙发上,恐怕她的落座打扰了他的闭眼假寐,所以他的面色并不和悦。 方译桓是很英气坚挺的长相,不和悦的时候,自由一种冷峻的威严。 还是挺吓人的。 沈向晚刚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笑容疏离:“沈向晚,欢迎回国。” 欢迎回国。 沈向晚眨了眨眼,眼底已经有了泪水。 他……这是程式化地打招呼吗? 他们两人之间,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却还需要这样程式化地打招呼吗? 她再要说话,方译桓大手撑起了沙发扶手,站了起来。 “你坐着吧。我去那边。” 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沈向晚这下,是真的愣了。 后面靳准找到了她,她浑浑噩噩地去见了白斓金。只注意到对方是一个十分漂亮年轻的女人,其他的一概没注意。 靳准最后无奈了,“沈向晚,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去吧。明天我再把白斓金的资料发给你。” 沈向晚说:“不用,真的不用。你只要给我五分钟调整下就好了。” 她冲进洗手间快速地洗了把脸,又补了下妆。 拿出手机,敲下白斓金这个名字,顿时就出现了一大堆花边新闻。 以前是个演员,后来经商。 这段时间频频被拍到和男富商搂腰贴面。 只是都在娱乐场合,只能说明为人性格豪放,却不算出轨。 再往下翻,混娱乐圈的时候,人称抢戏女王。好几个一线的女演员都已经官宣了,还是被她顶下来了。 有气不过的,去找她说理,她当着记者的面,就敢对那个一线演员扇耳光。 看来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泼辣。 作为男方的代理律师,她站在这女人的对立面,若是硬碰硬,她定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再加上她今天的状态不好,她怕自己发挥失常,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 那还是别硬撑了,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明天再说吧。 理了理头发,打算出去跟靳准打个招呼,然后就走人。 找到了靳准的身影,她快步过去,路过场中央的时候,白斓金突然也快步上前,对着她就撞了过来! 她就要后退,视线突然一黑,面上突然一凉! 再反应过来,居然是一整杯红的发紫的波尔多全泼在了她的脸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沈律师,我不是有意的!” 她抹掉了脸上的酒水,看见泼她的人居然就是白斓金! “真是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过来……” 白斓金的神情无比诚恳。 两人现在又站在整个大厅中央。 几乎是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包括方译桓,定然也是在看她的。 沈向晚此刻的模样着实难堪。 她实在不想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地成为焦点,只想赶紧回家,也就摇了摇头:“没事。” 虽然心知肚明白斓金就是故意的,可她没心情去计较这些了。 小跑着离开大厅,钟景飒却追了过来:“沈律师!” 她住了步,钟景飒将纸巾递给她,“我看见你今天没开车,这边也不好打车的。我跟方总讲一声,我们送你回去吧?刚好宴会也要结束了,接下来也没什么有意思的活动了。” 沈向晚捏着手里的纸巾,感觉脸上有酒水在往下滴。 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滴。 就连钟景飒都看不下去,愿意送她。 可方译桓却无动于衷。 她又怎么敢再麻烦他呢? 她咽下心里的难过,倨傲地抬起了头:“不麻烦你们了。我叫了网约车。” “这样,那好吧。那我就不跟方总说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她善意地笑了笑:“嗯。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其实她的手机早就没有电了,根本就没办法叫网约车。 穿着礼服,身上也没有现金。 好在这里离芸苑并不是很远。 直线距离大约三公里,步行的话,大约也就半小时。 可是……她望了望脚底下的高跟鞋,现在就说不准了。 走了一会儿,高跟鞋实在磨脚,小拇指和后跟火辣辣地烧着,别是磨出了血泡。 半蹲下身,脱掉了高跟鞋挂在手上,干脆就赤脚走回去吧。 脚心被石头硌得疼,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 翘首以盼能有好心人停车载她一程,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起身继续走,却意外地瞧见方译桓那辆尾号四个八的巴博斯疾驰而来。 她心下稍霁,难道是方译桓动了恻隐之心,念着旧情,特意追了出来? 谁知道,巴博斯根本就没停,快速地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沈向晚叹了口气,真是自己想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困兽之斗 看了看表,得加快步伐了,否则沐橙要睡觉了。 每晚上都要听她讲故事才能睡着。 走了几步,脚下还是痛得要命,不得不将脚翘起来,一看,果然脚心都是石子。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旁边突然一辆SUV停了下来,照的她周身也有些光亮,一抬头,车窗摇下。 现出了钟景飒那张近乎完美妆容的脸:“沈律师,上来吧。” 她们……居然又折回来了。 她透过车窗的大片缝隙望过去,方译桓只是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她心里发怵:“可以吗?方便吗?” 方译桓的声音冷冷传来:“你觉得,以你的能力,走得回去吗?” 沈向晚撇嘴,也是。 面子算个啥?前任算个啥?还是自己舒服最实在。 何况有车不坐,还真就这么赤脚回去?没事找罪受? 没必要。 干脆拉开车门,就上了车。 车上开了暖气,从前座的出风口吹过来,带着方译桓身上特有的香型香水的味道,是雪松和柏树的清甜,带着檀香木淡淡的苦涩,像南太平洋吹来的海风,竟让她有些迷醉。 低头,不着痕迹地将高跟鞋穿上,却因为后跟和脚底磨出了泡,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方译桓瞥了一眼车前镜,瞧见她低着头,“芸苑?” 她嗯了一声。 钟景飒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立刻从手套箱里拿出纸巾和创可贴,“是脚磨破了吗?” 她接过,一张脸写满了尴尬,“是。谢谢。” 方译桓冷冷问着:“不是说叫了网约车吗?” 她淡淡答:“说是太堵,过来太慢,我就取消了。” 他嗤笑一声:“这会儿太堵?” 好吧,她说谎的技术着实不怎么高明。 去年城南新修了高架,这边的拥堵已经大大缓解。此刻已经接近凌晨,堵车高峰早就过去了。现在说堵车,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却还得硬着头皮回答:“是。” 就在沈向晚郁闷他们两个为什么要纠结这么没意义的问题的时候,钟景飒及时解了围。 “有红灯就会有堵车,也不奇怪。何况现在网约车的师傅,都不太守信用的。我上次就被坑了。” 一个话题止,钟景飒似乎对她的好奇又加深了一分:“沈律师又回了金正啊?” “嗯。靳主任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 “这么说,你和靳主任关系不错啊?” “就只是上下级。没什么私交。” “是么?我刚才在和靳主任聊天的时候,他可是对你赞赏有加呢!”钟景飒娇俏一笑,“他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吝啬鬼。不止是金钱方面吝啬,夸人方面也是吝啬。他能夸你,说明对你的能力,很认可的。” “是吗?”沈向晚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没你说的这么好。钟秘书的能力,才是我们有目共睹的。相信有你在,方总的生活和工作,都会很省心。” 沈向晚特意加重了生活两个字。 钟景飒当然听出了她话里的试探意味。可被沈向晚这样的夸奖,还是很高兴,却碍于方译桓就在场,所以不好承认,也不好辩解。 只是悠悠地低下了头去,嘴角却遮不住的笑意。 沈向晚感觉钟景飒终于不再没话找话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将戒备模式收起来,转头去看窗外的城市街景。 却听着一直沉默的方译桓开了口:“钟秘书只是回国休假,休假结束就会回欧洲分公司。” 钟景飒的脸色有微妙的变化,是尴尬,又有写不甘心。 方译桓却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反问过去,“是吗?钟秘书?” 钟秘书愣了一下,却不得不回答:“是。” 沈向晚心里突然有些异样。 方译桓这是在向她……解释吗? “到了。” 沈向晚这才发现车辆已经驶进了芸苑的别墅门口。 连忙拉开车门,道谢,“谢谢送我回来。改天请你们来我家坐坐……” 话还没说完,沐橙就哭着冲出了家门,一下扑进她的怀里,“妈妈,妈妈,你总算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家里、家里……家里到处都是水,怎么办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突发水灾 “别慌别慌!妈妈已经回来了,我现在就去看看。” 沈向晚低头一瞧,沐橙的卡通布拖鞋全湿了,连忙蹲下身将孩子的拖鞋换下来,将沐橙抱在小区的木椅子上,交代道:“哪里也不许去,妈妈现在去看看家里的情况。等下就来找你。” 沐橙点点头:“好的,妈妈我等你回来。” 她点点头。 “你也在这里等着吧,我去看看。” 转身,看见方译桓已经撸起了西装和衬衣的袖子。 她刚才只顾着着急了,没看见他什么时候下车的? 她真是不想麻烦他了。 她今天已经够狼狈了,她真的不想让他再见到自己更加狼狈的形象。 所以她笑了笑,“没事,方总,你回去吧。钟秘书还等在车上呢,让她等久了毕竟不好。这点小事情,我可以搞定的。” 方译桓仿佛没有听见,而是伸出手来,“把钥匙给我。” 沈向晚坚持,“真的没关系。我可以的,你回去吧。” 方译桓略略皱眉,瞧她一眼,转身就回了车上。 沈向晚松了口气,以为他要走了。 谁想他是从手套箱里拿出了芸苑的钥匙,利落地撸起了袖子,打开了门。 沈向晚也跟着过去看。 果然如沐橙所言,从客厅到厨房,从卫生间到卧室,到处都是水。 都是水也就罢了,到处乱七八糟。 这几天新入职,她忙着复习旧法条,各种法律书籍丢的到处都是。一边要带孩子,一边要工作,所以也没时间收拾房子。客厅的沙发上堆了好几件外套;卧室的床上被子也没叠;书房的桌子上好几团揉成球的白纸;卫生间的盥洗台上,口红、眉笔、遮瑕膏、睫毛膏还有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横七竖八地倒着…… 她真是尴尬。 她知道他最爱干净的,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样邋里邋遢的行为。 她心有戚戚,偷偷地去瞧方译桓的神色。 他只是神情淡淡,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些,而是拉开了卫生间里面的推拉门。 是热水器的进水管爆裂,毕竟是别墅,水压大,现在还在向外喷溅着水流,形成了一小注喷泉,没有方向地到处洒水花。 沈向晚着急,脱掉高跟鞋,光着脚就打算冲上去关水。 方译桓一胳膊拦住了她:“你干什么?” 沈向晚说:“当然是关水啊!还能干嘛!” 他上下打量着她,全然没有开玩笑的神态:“先前被泼了酒,这会儿是打算再洗一个免费的凉水澡?” 沈向晚噎住,那能怎样? 他脱下了西装礼服外套,递给她,“你出去避一下。” 沈向晚接过外套,心里却还是很嘀咕。方译桓怎么说也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没吃过苦,现在也是跨国公司的老总,百亿身家,会干这个? 他偏过头,示意她出去,看她如傻了一般地还站着,他干脆一手拉上了推拉门,“出去。” 她退后,还不忘嘱咐道:“那你小心一点。” 他已经关上了门。 没过三秒,里面的水声就停止了。方译桓拉开门走出来,衬衣已经半湿透,微微贴在身上,却更显出一等一的好身材。额上的头发也沾了些许水滴,却更显出英俊的轮廓来。 沈向晚站起身,“好了吗?谢谢你。” 他面无表情,从车上拿了简易的工具箱,三下五除二将坏了的管子卸下来,丢进垃圾桶,拿出了放在外间的电话:“何秘书,请你帮我采购下热水器的进水管。现在就给我送来。我在芸苑。” 沈向晚瞧了瞧腕表,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所有的五金店都关门了。何秘书又不是神仙,到哪儿去采购这么不常见的材料? 她脱口而出,“这么晚了,还是算了。明天我找专门的水暖工来修。” 方译桓没说话。 却不到五分钟,何秘书就拿着管子来了,方译桓熟练地安装完毕。沈向晚十分狗腿而又殷勤地递上纸巾和水杯:“辛苦了辛苦了,要不是你,我今晚上肯定完蛋。” 方译桓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你不在的这几年,这里没人住,管子老化等问题在所难免。明天需要有专业人员上门,再检查一下是否有其他的隐患。” 沈向晚连连点头,态度陈恳,心里却想着让方译桓赶紧走:“我会的,我会的。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也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他眯眼:“所以,你的意思是,今晚上还要住这里?” 沈向晚一愣,仍旧是嘴硬:“当然。” 他眉目一挑,“小姑娘也住这里?” 她顿了顿,仍旧回答:“对。” 低下头,目光扫了扫满是水的地板,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地板今晚上是不可能干了,恐怕一两天都干不了,空气也这么潮,她定然是可以将就,可沐橙定然是受不了的。孩子抵抗力弱,明天很容易感冒。 但她总不能再住进他家里去吧? 刚才钟秘书不是还说了么?方译桓的母亲吴莎莉和钟秘书现在都住在他家里。 他去借住,实在不合适啊。 方译桓不给她犹豫的时间,迈步就走。 她看着方译桓傲岸的背影,说不失落是假的。 但她真的不敢再奢求他能收留她。 何秘书跟她讲:“沈律师,这里真的不能住。我带你去酒店吧。” 她笑了笑:“真的没事。” 何子格说:“我的车就在外面,你简单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过去。” 这样强硬的语气…… 不愧是方译桓的秘书,说话的方式都跟方译桓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别垄断,我想你的夜晚 方译桓的那辆巴博斯早已开出了芸苑。 何秘书打开了白色雷克萨斯的车门,语气带着嘲讽:“请吧,沈律师。” 沈向晚抱着沐橙,坐上了车。 以为会是何秘书开车,谁知方译桓坐上了驾驶位。 她很是惊讶:“刚才那个车……” 他说:“何秘书带了老李一起来……” 原来有专门的司机开车。 但……那一车里还有钟秘书,他就这么撇下了钟秘书,来开何秘书的车? 何秘书也很是知趣,并未上车,“我再检查下是否还有其他地方漏水。” “好。看完你也早点回去。” 方译桓对何秘书招了招手,立刻启动了车子。 车厢里有他身上淡淡的男性香水的味道,很清淡很清淡,却让她恍如隔世。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五味杂陈。 城市的冬夜,不声不响地下起了雪来。 方译桓一路没有说话,沈向晚只好转过头去看窗外。 此时已经是半夜,街上空无一人,就连车辆都稀少。街灯的光芒暖黄,却透着昏鸦,一片一片雪花的轮廓被照得清晰。气温并不算太冷,故而雪花一落地,就化成了水。 广播开的并不大,像是催眠曲一般。怀中的沐橙已经睡着,呼吸扑在她的手腕上,软绵绵的。 她有些困顿,干脆转过了头来。无意间看见了仪表台上放着的一小盒药盒,突然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般,呼吸也有些不畅快。 “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总你……” 她欲言又止,前面本认真开车的方译桓抬起了头来,看着后视镜里她的样子,“怎么了?” 她笑了笑,继续道:“方总……你……你的身体还好吗?” 方总…… 方总……! 多么生疏的一个称呼! 方译桓只觉有什么哽住了喉咙,像一根刺,扎进了血脉,呼吸都有些局促。 他的手也变得冰凉,掌心却是黏腻,修长的手指缓缓拨着方向盘,淡淡笑了笑:“沈律师是在关心我吗?” 沈向晚有些气短,果然商界精英中的精英,说话都不好好说,一句话问过去,被另一个问话打回来。 她是关心他,很关心很关心。 她关心他的饭吃的是否按时。 她关心他每个夜晚睡眠是否安心。 她关心他每一天的日子是否过的顺心。 这三年来,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想念他,想念他在她耳边的每一个呼吸,想念他抱着她的每一个耳语,想念他修长的手掌穿过她的腰际,带来的温热。 但现在她和方译桓之间的关系那么疏离而微妙,她实在没有任何途径可以知道他个人的一点消息。 她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方译桓的声音清晰:“我很好。身体很好,工作很好,每天都很好。” 她其实很想听到他再多说一些,但他一向惜字如金、笼统概括,她也就没再问下去,只是淡淡道:“那就好。” 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嘴上不自主地喃喃自语着:“那就好,那就好……” 他抿了抿唇,本不想再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不询问她的生活。 他说,“沈律师这几年过的如何?” 她说:“还可以。生活还算规律,日子也还算安心。” 他笑了笑,话中带刺:“自己设局诈死,着实是一局好招。让关心的人为你茶饭不思、丢魂失魄,大半年都跟活死人一般过着,你自己却可以将日子过的还算安心。” 他本不想说实话。 他也不想让自己的话里有任何情感暴露。 可他真的没办法,他想念她,想念疯了。 以前是怀疑着,怎么能期盼着死人活了。现在是气急怒极,怎么能让已经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再重逢的人,再这么对话? 而他这一席话,说的一点都不重。 活死人……那段日子,他的状态,活死人三个字概括,都是轻的了。 他活得不好,活得病态,而不堪。 多少个不眠之夜,望着天花板。心理医生换了一波又一波,可现代医学终究是常常帮助、总是安慰,却根本不可能治愈。 心病膏肓,哪里有传说中的心药呢? 心药只有一个,就是她。 就是她能再回来,再接受他。 可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这么难? 沈向晚安静地听他说完,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侧过面,将整张脸埋如阴影里,后视镜照不到的地方,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方译桓定然过的不会好,她知道自己诈死这个举动太自私、太残忍。 可当时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怎么做?! 她不是没有中弹,她不是没有受伤,她根本就没有骗他!她怎么可能骗他?! 被子弹打穿腹部之前的那一瞬间,她是远远看见了一身黑色呢子风衣的方译桓,走在萧瑟而空无一人的墓地道上。他的身材颀长而挺拔,周围又没有任何遮蔽物,连人烟都少的可怕,她和方良时定然都看见了。 那一瞬间,她其实是想到了许多年前,方译桓为她挡下子弹的那一幕。 还是他女朋友的她,被方良时的枪抵住了太阳穴,就是那样,方译桓愣是救下了她,自己却差点死。 那一幕多年之后,在墓地又再次上演,作为人质的她,只觉浑身战栗——她害怕的不是方良时会杀了自己,她害怕的是,如果方译桓赶来,他一定会如六年前那样,依然奋不顾身、用尽全部的力气救下她!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死里逃生,方译桓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如果再来一次,他必死无疑! 所以她逼着方良时在方译桓到来之前,就开了枪。 她知道,他会伤心,会难过,会痛不欲生,甚至可能会恨她一辈子。 但再恨再痛,也比他死了要好。 子弹打穿了她的腰腹,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意识凄迷间她看见他落了泪。那么多年了,她没有再见他落泪。 然后,她终于昏迷,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经历了整整三个月的昏迷,整整大半年的卧床不起,然后是各种医疗器械和医疗设备的使用和检测…… 她活下来了。 活下来的时候,脑海里想的都是他的面孔。 她其实多么想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多么想跟他相聚。 但方良时团伙没有落网,她就不能回到他的身边。 周围没人的时候,她也会偷偷地用手机登录桓宇国际的官网,看着方译桓的工作照片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那些照片记录了他个人生活之外的所有点滴,她知道了,桓宇国际旗下的景邦物流在欧洲区又新增了三千个网点,桓宇国际在南美的市场又新增了六成的业务量,方译桓打算明年进军金融二级市场,成立全国首家跨国互联网金融服务机构…… 所有的工作都已步入正轨…… 所有的业务都在蒸蒸日上…… 所有的点滴都能看见。 除了他……除了他的个人生活…… 她无法了解,无从了解。 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委屈,闭上了眼睛,将手掌捂住了脸颊。 突然,小沐橙的声音脆生生响起,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实在不想在方译桓身前失了态,只好硬凹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有,妈妈只是困了。妈妈没有哭。” “你骗人。我知道你在哭,你的眼泪都滴到我的脸上了!”沐橙奶声奶气地,像是在指责她的错误,“在英国的时候,你也总偷偷哭,我都看见了!你每次哭,就喜欢用手捂住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默 本在开车的方译桓,握着方向盘的手,蓦然一顿。 他看着后视镜里,低着头的沈向晚。 心里突然一阵抽搐。 她在哭吗? 因为他的一句重话? 而其实,这句,根本就是实话啊。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无措,幸好前方是红灯,他踩下刹车,慢慢地将车停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拉开了手套箱,拿出纸巾,递过去。 沈向晚一直没抬头,接过他手里的纸巾,点了点头,“谢谢。” 他没说话,打开了广播。 “今天交通广播为大家带来李宗盛的歌曲《给自己的歌》……” 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人,为何这一刻的相逢,这样局促? 仿佛那些过往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但记忆为什么清晰如昨呢? 戳心的歌词又一次播放,他不敢听,立刻按下了频道,终于是时事新闻。 沈向晚一路沉默着,总算到了他新买的公寓前,她拉着沐橙下了车,“这里是……?” 他笑了笑,“因为我母亲回国了,带着钟景飒一起,所以我家就被那两位占了。我只好新买了一套房子。” 她嘴角弯了弯,是很清浅的那种笑,“你和钟秘书的关系,依然很好。” 他为她打开门,冷淡地瞧着她:“上下级的关系而已。毕竟是女性,我实在不好将她赶出家门。况且,她还有母亲撑腰。” 她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不用刻意解释。” 方译桓也沉默了。 别墅很大,上了楼梯之后,成排的客房。三个人的脚步踩在绵软的地毯上,让空旷的房间更加沉默。明明只有二十米的距离,他们却好像走了很久。 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打开了卧室的门,“今晚上睡这里吧。” 陈设很整齐。 沈向晚点点头,“好。谢谢。” 他没理她,而是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女士的家居服,放在床上,“如果你没有变化太大,这件衣服应该合适。” 沈向晚看着那件纯棉的家居服,一愣。 三年前她的旧衣服,他居然还留着。 他说:“搬家的时候,也就顺道搬过来了。” 沈向晚依旧是沉默,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沐橙的手。沐橙突然叫了一声,“妈妈,你弄疼我了!” 沈向晚连忙蹲下身来,道歉。小家伙却笑嘻嘻,“没事没事。” 方译桓转身要走:“你们收拾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沐橙却一下拦在了方译桓的身前,“爸爸,你不跟妈妈一起睡吗?” 这个问句,让沈向晚和方译桓都是一惊。沈向晚的脸瞬间就涨红成了大苹果,一把拉过沐橙,“沐橙你瞎叫什么呢!爸爸这个问句,怎么能随便叫呢!”抬起头来看着呆若木鸡的方译桓,连忙解释着,“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当真!” 方译桓缓缓地蹲下了身子,拉着沐橙的小肉手,轻声细语地说:“小朋友,你叫我什么?” 沐橙又叫了一遍:“爸爸。” 沈向晚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还是嘴硬着,“沐橙,你别瞎叫!” “我没有瞎叫!我知道他就是爸爸!” 方译桓低下了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深如寒潭的黑眸里慢慢地弥漫了一层泪水,“你,你为什么叫我爸爸?” “在英国的时候,只要我一问妈妈,爸爸在哪里。妈妈就会拿出你的照片,告诉我,这是爸爸。我看了千万次,绝不可能看错。照片上的人,就是你。我一直以为妈妈是骗我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爸爸。原来妈妈并没有骗我。”稚嫩的童声,一字一句地将这大段话说出来,沐橙自己都累了,却对着方译桓笑,“我是有爸爸的。我的爸爸就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方冬冬的疏离 方译桓看着沐橙,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响,伸出手来,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笑了笑。 起身出门,声音沉静温柔:“沐橙,向晚,晚安。” 沐橙转过身来,瞧着方译桓甜甜地笑:“爸爸晚安。” 他均匀的脚步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 身后,沐橙转过身,爬上床,抱着沈向晚的腰,表情难掩失落:“爸爸好像不喜欢我。” 沈向晚心里突然有些酸涩:“怎么可能?也许爸爸是太高兴了……” 可心里也摸不准,方译桓会高兴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边定然是佳人成群,还会在乎这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和多年分离的旧情人吗。 而在隔着几间客房的大卧室里,方译桓的电话响了,他接起一看,正是正在加拿大参加冬令营的方冬冬。那边的方冬冬很是兴奋,跟他讲着一路的所见所闻,跟他讲着冬令营的老师和同学,他听着听着,心情也愉悦起来:“你高兴就好。” 冬冬说了许久,才想起来问他:“爸爸,你这段时间好吗?身体好吗?老师说这边的加拿大洋参很不错,我给你买一些带回家吧。” 加拿大洋参? 他也算见多识广,还真是没听过这东西。估计就是冬令营的老师骗这些孩子,让孩子们花家长的钱。 他笑了笑:“谢谢冬冬。不用了,你安全回来就好了。” “好呢。”那边,已经听到老师在喊他的名字,“爸爸,要去下一个景点了。北京时间也不早了呢。你赶紧睡觉吧。” 他嗯一声,冬冬就准备挂电话,他却突然轻轻唤了一声,“冬冬。” “爸爸怎么了?” 他说:“你想妈妈了吗?” 方冬冬沉默许久,“不想。” “为什么?” “妈妈不想认我,我也不想认她。”冬冬的语气如大人一般的成熟,“何必呢?让妈妈难堪,我也很难过。” 方译桓一瞬皱紧了眉头,语气不由自主地就严肃起来,“冬冬,我再跟你说一遍,不是妈妈不想认你!是妈妈不能认你,是有苦衷的!你不能用难堪这个词,来形容你的妈妈!” 方冬冬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爸爸,你不能否认,妈妈从来就没有在我身边呆过一天。在我记事以来的记忆里,我就没有妈妈这个角色。” 从他记事以来的记忆里,我就没有妈妈这个角色…… 方译桓心里一瞬涌起了失落,更多的是心疼。 他没办法去责怪孩子的冷静和冷淡。 他更没有办法言辞严厉地对待方冬冬这一番话。 因为,方冬冬说的,毕竟是实话。 虽然心里酸涩,却还是笑了笑:“好,爸爸知道了。我不勉强你。你在那边注意安全。” “好,爸爸晚安。” 方冬冬挂了电话。 方译桓的心里失落更甚。 这孩子,总是那么让人心疼。 原本和沈向晚重逢的快乐,一瞬间被方冬冬这一个电话给打碎。 看了看表,时间真的不早了。他每日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的可怕,可今天,他竟一点瞌睡都没有。 拉开床头柜,里面放着一个漂亮的黑丝绒盒子。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买的。 多么期望有一天,和沈向晚再重逢,再将这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可如今,似乎困难重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离别前夕 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沈向晚还没有起。 他专门去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沈向晚还是没有起。 他看了看表,早晨召集了集团高层开会,便不再等待。 直接驱车上班。 一上楼,何秘书正在办公室门前等他,看见他过来,立刻迎上来:“方总好。” 他嗯一声,“人都来了吗?” “都在会议室了。” 他点点头,扫了一眼文件夹,正准备大踏步进门,何秘书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他停步,转头不悦:“怎么了?” “您脸色实在不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推迟会议?” 他脸色不好?昨晚上确实没有睡好,想着冬冬的那句话,心思确实有些沉。早晨起来的时候,头倒真是有些疼,想的是小毛病,不会碍事。后来洗漱的时候,他并没有看镜子,并不知道自己脸色不好到什么程度。可何秘书都以为自己不舒服了,定然是脸色不好到一定程度了。 他顿了顿,“没事,会议按时。” 何秘书欲言又止,只能说好。 他推开门,大踏步走进去,在圆桌前坐下,打开何秘书已经整理好的文件资料,开始讲话: 今年房产不景气,但桓宇国际并没有收到大的影响,希望大家继续保持,各部门各司其职,按照原计划保证年利润上升三个百分点…… 广告部门也不能耽误,马上就是与电视台续约时间,无论如何要保证明年接单量和投放量比今年翻一番…… 电商是主业,今年电商与金融绑定,明年推出网贷业务,要与网监部门、安全信息部门做好沟通和接洽,绝不能在安全和信誉方面出问题…… 他一条一条说着,声音并不严厉,旁边坐着的高管们都一一听着,却不敢发一言。 讲完了材料里的事项,他还打算再强调些内容。 眼前突然一花,太阳穴突突地开始跳。 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模糊很快过去,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但整个脑袋犹如炸裂了一般,千军万马在厮杀,让他根本没办法思考。 他知道会议定然是不能继续了。 抬起头来,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他若无其事地扫了扫全会场,毫无破绽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语气平缓而又威严,“今天就到这里,散会吧。” 听着那些高管离去的脚步声,确定会议室人已经走光,这才起身。 脚步有些虚浮,但他硬撑着,凭着记忆,走回了办公室。 在大班椅上坐下,歇了大约十分钟,症状终于渐渐消失。 修长的手指拿起了桌面的电话:“何秘书,我现在去趟医院,有事请示副总。” 何秘书道:“是。” 他准备放下电话,何秘书突然问:“方总,我陪您去吧。” 他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一个人去医院也有些冒险,也就答应了:“好。那就麻烦你了。” 下楼,上车。 何秘书在副驾驶和司机老李讲话,他觉得有些困,手撑着车窗打盹。 竟然做了梦,梦里方冬冬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一直在哭着对他讲,自己没有妈妈,自己的妈妈死了,非要他在自己和沈向晚之间二选一,哭得他也难得的烦躁和生气。 “住嘴。”他指冬冬的鼻子,破天荒地吼了起来,“小小年纪就心眼这么多,以后有你受的苦!我告诉你,你不是没有妈,你妈叫沈向晚!现在就在家里住着,以后都在家里住着!你最好习惯!” “沈向晚抛弃了我!抛弃了爸爸你!她不是我妈妈!” 他气的心肝脾肺肾都在疼,一个巴掌上去,方冬冬终于住了口。 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他又气又心疼,一把将冬冬抱在怀里,想要安抚,却怎么说话,都没有办法让激动的孩子平静下来。 冬冬还在哭,哭得他的衣服,他的裤子,他的手里全是他的眼泪。 他哭得,他都想要流眼泪。 这一个梦做了很长,长到冬冬好像哭了几个世纪。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核磁共振仪器里,手脚上绑的都是医疗线,身上已经被换了病号服。 之后又做了一系列检查,交代了自己的病史和最近的身体状况。 因为是桓宇国际注资的私立三甲医院,医生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结果。做完了检查,已经是半下午了,他实在被那场梦扰了心情,跟何秘书交代了几句,也就直接回家了。 沈向晚和沐橙都出去了,房子并没其他人。 跑了一天,再加上身体不舒服,这会儿浑身疲惫,全身跟散了架一般,索性换了拖鞋和家居服,就直接去睡觉了。 他是被沈向晚叫起来的,睡得昏昏沉沉,突然感觉有人冰凉的手背触着自己的额头,他睁开了眼。 沈向晚收回手,淡淡地对他笑了笑,“你发烧了。” 他其实坐起来都有些困难,却硬撑着起了身。 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仍旧嘴硬,“没有,睡久了,体温会高一点很正常。” 她不跟他争辩,眉眼扫过床头柜上的粥,“晚上没吃饭就直接睡觉,对身体不好。在瞌睡,也还是把饭吃了吧。也不多,我就做了个粥。” 他道了谢,接过她递来的白瓷碗,食欲恹恹。 瞧着她在床头灯下温婉可人的眉眼,终究不忍拒绝,仰头喝了光。 沈向晚很满意,“这才对。”收起饭碗,关了床头灯,“你继续睡吧。” 他嗯了一声,复又躺下。 半夜,何秘书打来了电话。 方译桓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躺着休息。头疼间歇性的发作,心脏也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一般,怎么可能睡着。 电话一响,他就坐了起来,怕铃声太大,惊扰了沈向晚,立刻按下接听。 何秘书做了他的秘书这么多年,对他的生活早已了解。知道他睡眠一直不太好,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何秘书绝不会打扰他的睡眠。 所以现在打电话,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果然,何秘书的声音很焦急:“方总,有个不好的消息,要跟您讲。”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和沐橙的小秘密 “您的心脏……” 方译桓挂了电话,在床边坐了很久。 台灯的光线不明亮,打在床头柜上,映出床头柜上那摆台里的照片。 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上面的那张脸,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眼神却突然荒芜。 如果能重新开始,多好。 多好。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方译桓换好了衣服,戴上手表,看了看表盘,突然发现今天是周六。难得的闲暇好时光,打开窗帘,阳光明媚得刺目。 打开门,沈向晚已经起了,桌上都已经摆好了早餐。 简单而营养,煎蛋,牛奶,吐司,草莓酱和一盘水果沙拉。 他走至餐桌前,沐橙转过圆圆的小脸对他笑眯眯:“爸爸起床啦?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 听她叫他爸爸,方译桓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却看沈向晚也转过了头,只是淡淡的转过了头,瞧着他们两个,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她的脸上漾起了轻微的粉红,像个少女一般,羞怯的模样。 心里蓦然一动。 他揉了揉沐橙的脑袋,“看到了。你先吃。” 却没坐在餐桌上,而是进了厨房,接过了沈向晚手里的碗筷,“你忙了一早晨,歇一会儿吧,我来洗。” 她的手上都是洗洁精的肥皂泡,手里拿着的擦碗布上还有些锅上的焦黑,她穿着围裙,围裙上也溅上了些水渍。而他穿戴整齐,虽不似往日西装革履,却也是干净清爽的休闲服,手腕上的表,也是精致大气,阳春白雪得很。 她用手肘推了推他,“我本就是在你这里借住,做点小家务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我平时做惯了这些活儿,你可不一样。你还是坐过去吃吧。” 他皱眉。 这是在间接说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却怎么也拗不过她,转瞬的功夫,她就已经将流理台打扫干净。一转身,却正与他撞了个满怀。沈向晚一惊,猛地退后,逼仄的厨房里,她眼看就要撞上坚硬的流理台大理石,他一手揽住了她。 沈向晚低头,“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 他没说话,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里有些微妙的感受。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捋了捋她左边脸颊的碎发,轻轻将她脸上的水渍擦干净,低声道:“你过去的日子,都是一个人吗?” 她不知道他何须此问。 他说:“家务活,一个人?修理水暖,一个人?照顾沐橙,也是一个人?” 她有些局促,想从他禁锢的小空间里抽身,瞧着他漂亮的小手臂,没有说话。他将手松开,她立刻逃开。 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两杯牛奶,“都凉了。我用微波炉热一热。” 他笑了笑,不再阻拦她,而是在沐橙旁边坐下来。 沐橙吃得满嘴沙拉酱,一手掰着吐司,吐司屑洒得半桌都是,歪头看着方译桓拿起了叉子,笑嘻嘻地凑近他,悄声对他说:“爸爸,我告诉你哟。妈妈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虽然亚当叔叔和大卫叔叔都对妈妈很好,但他们毕竟只是因为工作而保护妈妈,所以和妈妈还是保持着距离的。” 他挑眉,点点头,“这样。那你能告诉我,亚当叔叔和大卫叔叔是谁吗?” 沐橙想了想,“是两个英国人。确切的说,是英国政府派给妈妈的保镖。” 保镖? 方译桓握着叉子的手突然一顿,“为什么要给妈妈派保镖?” “因为妈妈会遇到危险吖。说是妈妈惹到了什么大坏蛋,虽然坏蛋里的老大死了,但是小坏蛋有些还活着啊。” 方译桓放下了叉子,转头去看沈向晚。 也就是说……这么些年,她并不是有意躲着他的?而是有……苦衷?必须要避着所有的熟人,这些熟人里,也包括……他? 他和方良时怎么说,也是亲生兄弟。虽然,最后两个人走向了无可挽回。 但骨血里的东西,似乎无法改变。 她也不那么信任他。 思绪复杂,他并不想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再纠缠。 而是随手给沐橙的盘子里放了一颗大猕猴桃,笑着悄声问:“也就是说,妈妈这些年,都在英国了?” “嗯。是吖。” “那你们这些年,在英国过的好不好?” 沐橙摇了摇头,“不好。到处跑,快把英国跑遍了。” 是这样吗? 方译桓突然说不出话来。 沐橙继续吃着吐司,小眼睛溜溜转了转,又凑到他的身边,伸长脖子,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瞧瞧道:“爸爸,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但是,你不能告诉妈妈,这是我说的哟。” 方译桓歪头,点了点沐橙的鼻子,“好的。一言为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哭泣的神助攻 “你们在说什么呢?悄悄话?”沈向晚收拾好了厨房,也坐下来,拿了一块吐司塞进嘴里。 方译桓对沐橙挑了挑眉,笑:“不告诉你。” 沈向晚歪头对他笑了笑,“幼稚鬼。” 她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噎完,擦了擦嘴,拽起沐橙就要走,一边穿着外衣一边转头对方译桓道:“谢谢方总的收留。改日一定请你吃饭。” 沐橙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沈向晚抱在了怀里,趴在沈向晚的肩头,一脸无辜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方译桓,那眼神仿佛就在说爸爸救我。 “沈律师,”方译桓也起了身,“今天周天,你还要去上班吗?” “有个案子,快开庭了。所以今天加班。”沈向晚只想快些离开,随便找了借口,便开了门。 方译桓三步并作两步,也套上了外套,“我送你。” 她就打算摆手,说不用了。沐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身上爬下来,立刻抱住了方译桓的大腿,“好啊好啊。爸爸送我们去上班。” “你看,沐橙也希望我送你。”方译桓两手抱起了沐橙,沐橙一软,脑袋就靠在了方译桓平展的肩头,两手环住了方译桓的脖颈,“爸爸的车又宽敞,又舒服,还暖和。” 沈向晚真是拿这个沐橙没办法。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小拖油瓶还是神助攻了! 其实她今天的工作并不紧急,只是觉得在方译桓的房子里,太局促,便匆匆想离开。方译桓当然知道,看破不说破,一路专心开车,也无话。倒是沐橙,时不时就从后座探出了头来,“爸爸,你今天忙吗?” 方译桓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道:“不忙。” “那你知道游乐场怎么走吗?” 他笑了笑,“知道。你想去哪个游乐场?” “哪个游乐场最大?最好玩?” “你想去最大的游乐场的话,就在北郊边,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那爸爸你能带我去吗……” 这个问句还没问完,沈向晚终于忍无可忍,“沐橙!你有完没完!还得寸进尺了!方总很忙的!能送我们回家就已经很好了!你那些东逛西逛的小要求收一下,等妈妈有时间了,妈妈陪你逛,好吗?” 方译桓侧了侧脸,本想说什么,但沈向晚这样严肃,他什么也不好说,也就作罢。 沐橙被沈向晚莫名其妙地一训,突然一滞,半天想不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孩子的委屈,说来就来,没任何预兆,却也叫人手足无措。沈向晚本坐在副驾驶,沐橙这哭得满眼泪,沈向晚也乱了方寸,却也只能更凶,“你哭什么哭?说了以后带你去了!” 她一凶,沐橙也哭得更凶,指着沈向晚,“妈妈你说的话从来没有算数的!你还说,见到了爸爸,就会和爸爸相认的!可你根本就不认爸爸!我不相信你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沈向晚心一酸,却一下被戳破了心事,语塞起来。 她不是不和方译桓相认,也不是不想认。 能重逢固然好,能大团圆,能永远幸福下去,当然好。 可她也不是没见到钟景飒已经走到了他的生活里。 她也不是没听到方译桓说,钟景飒还有方译桓的母亲撑腰。 再加上,之前她骗了他的种种。 他们都需要时间来慢慢修补那些裂痕,也需要时间来让彼此认定彼此。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变化呢? 她怕他变了。 可她觉得这个害怕多么可笑,人怎么可能没变呢? 她转头,没有办法回答沐橙这个问题,只能严肃地对她道:“不许哭了!你连妈妈都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 沐橙却好像完全没听到,小肉手擦着眼泪,还在抽噎。 方译桓本紧抿唇,看她在副驾驶坐着,似乎也照顾不到孩子,干脆将车停在了路边。 沈向晚拉开车门,就坐到了后座,一把将沐橙抱在怀里,悄声说着什么,沐橙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方译桓听不清她的话,但他也能明白,沈向晚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定然是不容易的。何况,这个孩子,很大可能,就是他的。 他怎么能不在乎? 再启动车子,看了看后视镜里抱着沐橙的沈向晚,“沈律师,只要案子明天不开庭,我想你就是有时间的吧?” 沈向晚没说话。 他笑了笑,“今天,就一起去游乐园吧?也算了了孩子的一个小心愿。” 沈向晚还要说什么,最终还是轻轻点了头,“嗯。那麻烦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游乐园遇袭 沐橙这是第一次去游乐园。 沈向晚也是多年没有身心放松地游玩一场了。 方译桓倒是无所谓,只是瞧着沐橙笑嘻嘻的模样,心里就高兴。 因为是周末,游乐场人很多,售票处前的队伍已经很长了,沐橙兴奋地拉着沈向晚站在队伍的最后。沈向晚刚站过去,后面就又有了好几个人。大家都很着急,这已经五分钟过去了,队伍却不见动的。后面的人显然更着急,一直在往沈向晚身上挤。 虽然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很厚,沈向晚更是穿了个面包一样的羽绒服。在前后夹击间,她觉得闷热,透不上气。转身去看方译桓,他正背对着她,站在光秃秃的树干下打着电话,右手擎着手机,手腕上的积家很是显眼。 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他明明穿得很随意,蟹壳青的休闲服,一双腿又直又长,但为什么看起来就是气场强大呢? 不是说,只有穿着西服,才会比较生人勿近吗? 还是说,他老总当了太久,印记去不掉了? 平常在公司,他是不是很凶呢?这种凶,可有对钟景飒使过? 钟景飒……那个女人,这些年不离不弃,也是真心可贵了。如果方译桓有一丝动摇,她们应该会在一起了吧?那……究竟在一起了没有呢? 如果在一起了,她和沐橙怎么办?如果没在一起呢?她似乎既对不起方译桓,又对不起钟景飒……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越飘越远。突然听到腰际传来沐橙奶声奶气地叫唤,“哎呀!妈妈,你看,前面都空出一大截啦!人家都插队了!你还不过去!” 她这才注意到,转瞬愣神的功夫,队伍已经排到前面去了!而她后面的人,耐不住她的磨叽,也插到她的前面去了。 她赶紧往前走了三步。 又打算愣神,突然觉得腰间一凉,像是一双手在摸索什么。她以为是沐橙,摇了摇头,将那双手扒下去,“别闹!回去再陪你玩。”接触到那只手的一刹那,她才觉察出不对来,这不是沐橙的手! 沐橙的手肉肉的,嫩嫩的!这双手明显粗糙,而且宽大! 她吓一跳,一转身,正撞上扒手黢黑贼溜溜的一双小眼!她惊慌之下,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下意识地就要喊叫,那扒手却突然从衣袖里插出一把刀来,尖利的刀刃就抵着她腰际的羽绒服布料! “拿出手机和钱包!现在,快!” 她额头立刻冒了汗,慌张地在口袋里摸索,总算掏出了手机!那小偷一把拽过去,“还有钱包!” 钱包!钱包在羽绒服的内兜! 她正在拉拉链,沐橙突然又尖叫起来,“妈妈!你在磨蹭什么!你看,前面又空出一大片了!” “还带着孩子呢?”那人贼兮兮一笑,斜眼瞥了瞥一边的沐橙,“孩子蛮可爱的嘛!” “拿钱快走!”沈向晚咬牙,将钱包整个递过去。里面可是有她昨天才取的三千块钱,还有两张新办的银行卡!她的大部分家当了! “这还差不多!”那人得逞,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一人拧住了胳膊!小偷吃痛,手里的匕首一下落了地! 方译桓一手将小偷掼在了地上,复又拽起对方的衣襟,声音不大,威严而让人心安:“钱包交出来,还有手机!” “你——”小偷一手撑住了地面,还贼兮兮地笑着,“干你什么事儿啊?多管闲事!” “关我什么事?那是我爱人,你说关我什么事?”方译桓眼神里尽是鄙夷,手下却又用了力,小偷顿时呲牙咧嘴,握着钱包和手机的手立刻松了,“好好好!给你给你!都给你!” 方译桓这才放手,捡起地上的钱包和手机,转身就要递给沈向晚。沈向晚笑了笑接过,抬眼一看,不由惊呼,“小心——” 原来竟是那小偷气不过,捞起了地上的匕首就向着方译桓的脊背刺来! 方译桓陡然转身,一脚将小偷踢了个趔趄! 人群中已有人报了警,警察很快赶来,将那持刀抢劫的人立刻拷住了。 人群稀稀拉拉也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却有人认识方译桓,“唉,那不是桓宇国际的方总吗?!” “方译桓?!这么说,这个女的,不就是沈……那个律师!” “他们还在一起呢?!” 叽叽喳喳,沈向晚觉得刺耳。毕竟当年她代理他前妻江莲青案子的事,在绿江可是人尽皆知!后来和方译桓的纠葛,八卦小报也胡写八写了很多,街头的流言蜚语传来传去,各种版本也是络绎不绝。 方译桓怎么说也是绿江的风云人物,商界首屈一指的资本新贵。 惹人注意,在所难免。 大概是言情剧看多了,竟然还有小姑娘闪着星星眼上前要方译桓的签名。方译桓一概拒绝了,拉着沈向晚就从人群中穿过去了。 沈向晚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离人群渐渐远了,方译桓这才将票递给沈向晚,“只关注了票的事,忽略了你,实在抱歉。” 沈向晚摇了摇头,依旧客气:“谢谢你。” 原来他刚才打电话是在联系套票。 沈向晚看了看远方售票口前长长的队伍,叹了一口气,有钱就是好,有认识人也就是好。就连去个游乐场都能比别人省时间。 牵着沐橙往前走,警察却突然叫住她们,“同志,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时间吗?随我们去做个笔录。派出所就在前面,就耽误你们五分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看破不说破 做完了笔录,正是太阳最盛的时候。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得人也懒洋洋的。沈向晚牵着沐橙,沐橙牵着方译桓,这个模样,倒着实很像一家三口。 沐橙一直搀着方译桓问东问西,看到一个木偶就指着问:“爸爸,这是什么呀?” 方译桓笑眯眯,“那是飞天小女警。” “飞天小女警是什么呢?” “飞天小女警是……” 方译桓其实也没看过,但瞧着沐橙期待的眼神,怎么也不能扫了孩子的兴致,想了很久,终于投降。求救一般地瞧着沈向晚,沈向晚笑了笑:“飞天小女警是三个小女孩,他们很厉害,代表正义消灭坏人。” “代表正义消灭坏人……”沐橙抬起头来,很是崇拜地看向方译桓,“就像刚才的爸爸一样是不是?一个拳头,就叫坏人投降!” 方译桓哑然失笑,正要解释,沈向晚却立刻开了口,“对,就像爸爸一样,会无时无刻保护着亲人,保护着小沐橙。” “切。”沐橙撇嘴,“哪里是保护着沐橙,分明是保护妈妈!” 这下,轮到沈向晚哑然失笑了。 沐橙一下甩开了沈向晚的手,蹦蹦跳跳就到了超能陆战队的海报前,指着胖墩墩的大白问他:“爸爸,这又是什么呢?” 方译桓依旧是笑眯眯,“那是大白。” 沐橙歪头,“大白是什么?” “大白是一个机器人,是由小男孩的哥哥制造的,用来保护小男孩。陪着男孩出生入死,还陪着男孩开心玩乐。” “机器人吗?为什么像一朵云?” “就是因为像白白的云,所以叫大白啊。” 再往前走,又碰到了一墙的海报,沐橙又要问,沈向晚终于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海报前,一个一个人物给沐橙介绍: “这是唐老鸭。” “这是阿童木。” “这是《疯狂动物城》里的狐狸尼克,这是里面的兔子朱迪。” 沐橙瞪大了眼睛,“《疯狂动物城》?好看吗?可不可以看?” 沈向晚真是拿沐橙没办法,叹了一口气,“已经下线了,如果你要看,改天回家,我们在电视上看。” “不,我现在就要看。”看沈向晚在犹豫,很少撒娇耍赖的沐橙突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甩开了沈向晚的手,“我现在就要看,我现在就要看……” 沈向晚扶额,要不是方译桓在旁边,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一定一个巴掌就打在沐橙的屁股上了,还让小孩这么放肆!但方译桓在旁边,他怎么说,也是个外人,她毕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打孩子,只能轻声细语地劝着:“改天妈妈在网上下载好了,再给你看好不好?今天我们都来了游乐园,怎么能一个游戏不玩,就走呢?你看,你看方叔……”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了顿,余光里,方译桓的眼神突然有些失落。 再开口,笑了笑,“你看爸爸,好不容易从朋友那里要来了票。咱们怎么能辜负了爸爸的一番好心呢?而且这个票很贵呢!” 她将票根拿翻了翻,指着标价,“你看,一张票就五百块!咱们三个人的套票,是一千五百块!一千五百块,可以给沐橙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了呢!还可以买好多好多漂亮的鞋子!以及洋娃娃啊!咱们不能让这一千五百块打了水漂,对不对?” 和风细雨的劝慰终于有了效果,结果旁边,方译桓突然幽幽来了一句,“其实,要说起来,我也没看过《疯狂动物城》。听说特别好看。” 这一句,沐橙本来止住的哭泣,哇地一声又爆发了出来。 沈向晚不好发作,心里憋着火,一个眼刀过去,方译桓坏笑两声,转过了身。 这边沐橙越哭越凶,方译桓不哄也不劝,干脆径自走开了。 沈向晚抱着沐橙几乎要干了口舌,总算将这个小祖宗哄好,结果没过两分钟,小家伙的眼泪又绝了堤,“妈妈!我就是想看一个动画片,你都不让我看!我就是想看一个动画片嘛……” 她几乎要奔溃。 都是方译桓!干什么不好,非要带沐橙来游乐园! 来了游乐园吧,提什么《疯狂动物城》! 越想越气! 等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找他严正交涉! 这边,沐橙还在哭,她干脆不管了,拽着沐橙就要回家,向前没走几步,正遇上走过来的方译桓。方译桓看沐橙还在哭,半笑着半叹了口气,大手一揽就将沐橙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头,语气半严厉半和蔼:“沐橙不哭了!” 果然是爸爸的前世情人! 方译桓五个字,沐橙就乖乖听话。小肉手揉了揉眼睛,只抽噎,不再掉眼泪! “这才对。”他歪头,笑眯眯,“你要听话,我们现在就去看《疯狂动物城》。” 沈向晚嗤一声,开什么玩笑! 《疯狂动物城》都下线多久了!网上都不一定有! 结果方译桓真将沐橙带进了游乐园里的儿童电影院。是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方总在大号厅看吧,屏幕大,环境好。我现在就给你清场!” 方译桓摆手,“不用。就一般的小包厢就行。” 老板不好意思,“这怎么行?可不敢怠慢了您!” 方译桓笑了笑,“一家三口来看电影,不需要太热闹。” “好好好。那就请您上三楼吧,三楼视野好,也干净。”老板乐呵呵地将他们迎进包厢,是个全新的包厢,估计之前都没有使用过,或者……是因为价钱太高,而没有人使用吧。 沈向晚进去的时候,就在门口看见了标价。 一个小时八百八十八。 原来这一场是打算放其他片源的,方译桓突然的一个电话,让老板临时加了一场《疯狂动物城》。之前买了票的客人已经被老板分流到了其他厅,这一场算是全免费。 不,这一场算是方译桓包场。 沈向晚不由又叹了口气,有钱真是好。 其实这个电影上映的时候,沈向晚还在英国。并没有赶上首映的时间。也想过,如果方译桓在身边一起看就好了。 他还记得和方译桓一起看电影的场景,还记得坐方译桓的车一起回家,那时街灯流光溢彩,那时身边人亦翩翩如偶像剧中来,那时心情一切安然,那时还没有沐橙这个小拖油瓶,更没有方冬冬的失踪这一惨剧。 有时候,她又觉得,命运是一场惘局,叫人如同困在蜘蛛网里的蚊蚋,上下不得,进退不得,越想离开越是无解,越是挣扎越是窒息。 可人啊,不能不信命。 他和方译桓兜兜转转那么久,还没有到一起,她想,这大概就是天命如此。 可偏偏,还是活下来了,还是回了国,还是又遇上了他。 这,依然是命。 嗨,这话要是讲给他听。他一定会笑死。 经商的人迷信,却又不信命。方议桓在生意场摸爬滚打那么久,纵然更是不信命的。如果信命,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接近她,想要把她追回来吧。 大屏幕上,朱迪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靠近狐狸尼克,狐狸尼克却一下暴露了本性。是不是也像他和方译桓的关系呢?有人靠近,就有人疏离。 她转头,看着隔了一个座位的方译桓。别人眼里严厉至极吹毛求疵至极的方总,沐橙眼里总是笑眯眯无所不能的爸爸,还是她眼里永远不变的在英国一起度过留学生涯的初恋少年?这些标签,似乎都不够全面,也不够确切。 十多年了,他现在成熟稳重,事业成功。难保经得住诱惑,比如……钟景飒。 钟景飒垂涎方译桓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此锲而不舍,他们两个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吗?钟景飒都已经住进了方译桓的家里了,还得到了方母的承认。 这十多年,她可是连方母的面都没见过。 那么,他和钟景飒……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在想什么?” 方译桓突然转过头来,对他微笑。电影的色彩映着他冷峻分明的侧脸线条,因着嘴角的弧度而仿佛有了温度,“看电影还心不在焉。” 坐在中间的沐橙突然幽幽开口:“妈妈可能在想你。” 方译桓歪头,“在想我?想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妈妈握着我的手心好烫哦。我知道,妈妈手心烫的时候,就是在想你。”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这么外放,居然被沐橙看穿了。 沐橙觉得自己理由不够,又补了一句,“而且,妈妈刚才时不时地望向你,你都没有发觉的吗?” 当然发觉了。 如果没有发觉,他怎么会突然有此一问呢。 只是沐橙这样不给妈妈面子,这样直白地戳破了沈向晚的心思,也让方译桓忍俊不禁,“沐橙啊沐橙,你倒是个善于发现的小朋友。可是啊,爸爸要教你一招。” “什么。”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沐橙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啊,爸爸!你好狡猾!” 沈向晚被这对父女这样公然调戏,脸上已然挂不住。 真是想一个地缝里钻过去。 算了算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她还是别开口为好,摆了摆手,“看电影看电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孩子的小把戏 这父女俩总算放过她。 沈向晚虽然转过了头,装模作样地看着大屏幕。但依旧还是心不在焉。 好在动画片的最后是个好结局,要是跟《超能陆战队》一样,大白最后死了,她真是要把方译桓打一顿的。 出了电影院,沐橙还沉浸在剧情里,笑嘻嘻了一路。方译桓将她们送到芸苑,沈向晚没有挽留他,甚至连邀请他进门的客套话都没有说,方译桓似乎也不打算进去。倒是沐橙依依不舍,头靠在方译桓座椅的靠背上,无辜地瞧着方译桓:“爸爸,你不进去吗?” 方译桓一转头,正打算说不进去了,沐橙却一个小脸蛋凑上来,对着方译桓白皙的皮肤就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方译桓本板着的脸,一下微笑了。 点了点头,“沐橙乖,爸爸过两天来看你。” 沐橙可怜兮兮:“今天不看了吗?” 方译桓转头笑了笑,大手揉了揉沐橙的脑袋,“今天不看了。今天晚上,让沐橙和妈妈说一点悄悄话。” 小朋友依依不舍:“那明天呢?” 方译桓说:“明天爸爸要出国,你在家乖乖的,等爸爸回来。” 沐橙眨了眨眼睛:“那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方译桓想了想:“很快,大约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不算快了!”沐橙眼里是满满的失望,“那我想你了怎么办?我想天天见你!” “那这样好不好?爸爸每天都给妈妈打电话,和你讲话。” 沐橙的大眼睛一下放了光,“说话算数?每天都要给妈妈打电话?” 方译桓微笑着点头。 “我不相信。”沐橙抬起圆圆的下巴,伸出肉手的大小拇指,“我们拉钩。” “好,拉钩。”方译桓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来,对准了沐橙的小手指,“拉钩,一百年不变。” 沐橙这才心满意足,“那你快点回来。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说:“好。” 沐橙还想说什么,车边站着的沈向晚已经等不及,敲了敲车窗,“沐橙,快点!已经不早了,要赶紧回去睡觉,也让方总赶紧回家,不许耽误他太久时间。” “来了。”沐橙走之前,还不忘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小心思,“爸爸再见,开车小心哟。我等你回来。” 方译桓笑着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方译桓慢慢拨着方向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沐橙。这个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喜欢。 她那点可爱而又卑微的小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又怎么会不知道? 无非就是,希望他和沈向晚能够破镜重圆。 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他,又何尝不想呢? 沈向晚……只要他可以,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要把沈向晚追回来。 就算是……为了那两个孩子。 前方红灯,他慢慢将车在白线前停稳,电话突然响起来。 他按下蓝牙耳机的接听键,吴莎莉的声音沉着而不容置疑,和他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这几天做什么了?为什么都没见你回家?” 他说:“这几天工作比较忙,就没回去,直接住在了集团宿舍。” “是工作忙?还是专门躲着我?躲着景飒?” 他一顿,“工作忙。” “那现在呢?还在集团吗?” 虽然和吴莎莉的接触并不多,但这几日的接触,也足够让他对母亲的行事作风了解清楚了。钟景飒的行事作风,他更是了解。 吴莎莉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打电话,打电话定然是有事。 而吴莎莉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处理,那么,这一通电话,虽然是吴莎莉打的,但肯定是钟景飒打的。 钟景飒已经得到了吴莎莉的支持,下一步需要做的就是通过吴莎莉,拿下他。这几天一直没见钟景飒有具体的行动,今天的突然的电话,肯定是钟景飒有所行动了。 去了他的公司看望?知道了他今天并没有去公司? 那么,他更没必要说谎,笑了笑,“妈,今天是周六,法定假日。我可不想将员工剥削到这个程度,也不想让自己这么累。所以,今天没去集团。” “那你今天做什么了?” 方译桓其实已经有了不耐:“看望了一个朋友。” “谁?男的女的?” 他并不想说谎,却改了措辞,“一个故友,一个新朋友。” 吴莎莉还想查户口,方译桓立刻抢白道,“妈,你打电话,有事吗?” “明天是周天,回家吃饭。我和景飒给你庆生。” 他望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日期和时间,这才意识到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 笑了笑:“好。谢谢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误会 立刻给何子格打电话:“何秘书,明天晚上的飞机,帮我改签。” “您要改签到什么时候?” “后天一早吧。所以后天早晨的会议请帮我取消,改成明天晚上的视频会议,北京时间晚上九点。”他看了看表,“你先过去,和欧洲区的负责人对接一下。” “好的。那我改签成功后给您汇报。” “嗯。那就这样。”他准备按下蓝牙耳机,何秘书突然又叫了他一声,“方总……” 他皱眉,“什么事?” “这段时间钟秘书一直在约我吃饭,我一直推辞了,昨天实在是推辞不过,我就赴约了。其实不用去,想必都知道她是为何要叫吃饭了。这是您的意思,您不收回人事调令,她在这边待不了多久,就必须回欧洲了。” 方译桓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方向盘,“嗯?” “她定然是知道您的态度很坚决,所以一直也不敢跟您提。这才找到了我。恐怕除了我,她一定是将人事部都跑遍了,就是希望能够留在大中华区总部。” 方译桓看着前方滚滚的车流,表情已经显出了不耐来,只是因为是打着电话,所以何秘书看不到。 但方译桓一直不表态,倒让何秘书心里发起了毛,“方总,做了您这么多年的秘书,对您还是了解一些的。何秘书的行事作风和感情生活不管如何,但她的工作成绩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何况,她的父母都在国内,家里就那么一个独女。您把她派去欧洲区,一派就是七年,明升暗降,其实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前方的红灯终于结束,方译桓一脚踩下油门,笑了笑,“所以?” “作为您的秘书,我无条件支持拥护您做的每一个决定。作为景飒的朋友,也作为您的朋友,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方译桓笑了笑,声音冷静至极:“作为我的秘书,左右领导的决定是越权。作为我的朋友,干涉我的工作是越界。无论是什么身份,你以上的话都站不住脚。” “可是……” 方译桓打断了他的话,“就这样。再见。” 那边的何秘书一定是目瞪口呆的。 方译桓做了这么多年他的上司,从没有一次打断他的话。 他一向是严肃认真,但很有风度的一个人。 看了看表,超市应该还没打样。 方译桓立刻掉头,去超市采购了一些水果放在车上。 回了公寓,看冰箱里还有一块冬瓜、一袋冰冻虾仁,炒了个冬瓜虾仁,焖了个一人份的米饭,匆匆吃过饭,看了看表,立刻就去书房工作了。后天一早的会议改成明天的视频会,还有很多事项他没过目,现在必须快速阅览一遍。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点,有些疲倦了。起身去客厅冲咖啡,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微信视频通话申请,屏幕上沈向晚的照片对着他淡淡地笑。 他嘴角一抿,划开锁屏,按下接受申请。 沐橙那张甜甜的大脸蛋一下子出现在屏幕中,大概是摄像头太近,沐橙只见了黑黢黢水汪汪的大眼睛,根本就不见嘴巴和下巴。沐橙可能自己也在惊奇,一下将脑袋缩回去,屏幕里这才出现了沐橙那张可爱的小脸蛋。 方译桓还没说话,就被沐橙这样子逗笑了。 沐橙也瞧见他在笑,扑哧一下也笑了起来,对准屏幕立刻就给了她一个么么哒:“爸爸!妈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耶!沐橙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这祝福,听起来好像过年哦。 他颔首,“谢谢小沐橙这么有心,祝福爸爸收到了。爸爸也祝你身体健康,学习进步。” “好呢。妈妈要跟你说话。” 沐橙立刻把平板从桌子上拿了起来,转身就递给了在身后一直默默偷听,忍俊不禁着的沈向晚。沈向晚显然没有做好准备,一看沐橙把平板递给自己,她也有些慌,将平板支好后,这才对方译桓点了点头,“方总,生日快乐!” 她叫他方总,而不是译桓。 着实生疏地很。 可她居然这么清楚地记得他的生日。 说明什么?说明她一直惦念着他,一直牵挂着他。 但她突然变得这样怯懦,这样退缩。 他也笑了笑,点头,“谢谢。” 他不想以牙还牙地称呼她沈小姐或者沈律师,但若叫她向晚,她会不会又不自在呢? “……”她似乎有话要说,想了想,才开口,“明天……明天中午有时间吗?我……我想请你吃饭。” 方译桓还没回答,她立刻说,“就只是、只是吃饭而已。一是给你过生日,二是答谢你这几天对我和沐橙的照顾。” 她想给他过生日…… 这似乎是一个还算不错的重逢的开端。 他说,“明天,我答应了母亲,要回家吃饭。但是……” 沈向晚立刻低下了头,“你明天中午有事,那晚上呢?” 沐橙的声音飘了过来,“妈妈,明天晚上爸爸要赶飞机啊。你忘记啦?” “哦,对,你有明天晚上的飞机。” 沈向晚抬起了头,看着屏幕里他略带思索的神情,“方总,这一趟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她语气很淡。 却很暖。 方译桓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现在的她,很怯懦,却也很坚定。 像一只河豚,稍微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将自己武装得很强大,虽然这强大是那样的虚弱。可这强大里,又那么柔软。 他不想再解释,改签了飞机的事情,更不想让自己和母亲、钟景飒的吃饭而让她又任何误会。 所以点了点头,“好。” “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说:“好。” 晚上忙到了半夜,总算将会议议程和大致事项过了一遍,深了懒腰,这才去睡觉。 生物钟很准时,哪怕当天晚上忙到了半夜,第二日他依旧按时起了床。洗漱过后,准备去外面吃早餐,正在换衣服,门铃响了。 打开视讯系统,外面站着妆容整齐的钟景飒。 他打开门,“钟秘书。” 钟景飒一看见他,笑得很是甜美温婉,“方总早晨好。” 他正准备问她有什么事情,钟秘书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塑料餐盒,“先吃早饭,吃完早饭。吴阿姨让我跟您一起去超市,采购一下中午的食材。” 他有些惊讶,退身不再挡门,“大早晨来送早饭,钟秘书有心了。” “我不但有心,我还有好厨艺呢。”钟景飒笑眯眯地将早餐放在餐桌上摆好,“那,这些都是我做的。知道你的胃不太好,所以特意将早餐做得口味清淡。但保证汤汁鲜美,回味悠长。快来尝一尝。” 他扫了扫桌上摆好的美味,一个个长得都还不错,至少卖相是很好的。 灌汤包,烧卖,春卷,西湖牛肉粥,荷包蛋,还有一小碟西芹百合。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灌汤包,味道是真不错。 不由夸赞:“钟秘书的手艺很棒啊。” 钟秘书笑嘻嘻地拿着春卷,“这还要得益方总的调令呢!” 方译桓挑眉,倒是很感兴趣,“哦?这怎么说?” “英国的华人餐馆是真少啊,老外的那些个早午餐啊早茶啊实在是不合胃口,还是想念我大中国的美食啊。而且咱们集团欧洲分公司的福利是真好,我在那边租得公寓环境也是一等一的棒,有厨房有书房的,空闲的时候,我就在书房琢磨菜谱,在厨房落实。” 方译桓笑,“你这也算苦中作乐了。” “那边的工资可比咱们这边的工资高多了。”钟景飒偏头,“那边一个小客户经理的工资都比得上给您做助理的工资了!我这种分公司二把手,那工资估计也就比您差一点。” 方译桓笑容更深,“那是,我工资是不高。” 高的是分红。 但他当然没这么说,笑着夹了一块西芹百合入口,“你能这样想,作为总裁,我很高兴。” 钟秘书也是笑,将她接下来打算说的话,放了放。 等下还要去超市买菜,时间还很多,欲速则不达,她要慢慢说自己的要求。 吃过了饭,收拾了残局,两人一起出门。 方译桓这些年一个人生活久了,厨艺也早不在话下了。钟景飒的厨艺自然也没说的。到了蔬菜区,两人自然而然就多了许多话题。何况又不是工作时间,他们两人距离上下级的时间也很就远了,说说笑笑间,倒很是轻松。 “菠萝油条虾怎么样?”钟景飒挑着菠萝,笑着转身问方译桓,“这道菜可是很多粤餐厅、台餐厅的最爱。也是我的拿手好菜。” 方译桓偏头,笑,“好。你的拿手菜,我就负责品尝和欣赏了。” “日本豆腐还是麻婆豆腐?”钟景飒在豆制品专柜前停住,拿起了日本豆腐的包装袋,看了看日期,抬起头来询问他,“早餐比较清淡。午餐是继续清淡呢,还是以重口味为主?” 方译桓接过她手里的包装袋,认真地瞧了瞧配料,“日本豆腐吧。” “好。拿一袋新的。”钟景飒伸出手,在专柜的深处取了一袋,缩回手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外柜的瓶瓶罐罐,霎时两三个黄豆酱就往下跌。钟景飒伸手就要去捞,一个没站稳,差点跌过去! 方译桓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她顺势就倒进了方译桓的身上! 钟景飒的脸一下红了,半天竟没站起来,似乎要说什么。 “下次注意点。”方译桓正打算收回自己的手,陡然听得脆生生的童声在前方响了起来。 “爸爸!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他抬起眼,就看见了沈向晚拉着沐橙,站在自己的正前方,望着他和钟景飒。 钟景飒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妥当,连忙站直。 可沈向晚却已经看见了。 沐橙也愣了,“爸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钟景飒的诡计 方译桓面色如常,笔直修长的大长腿走到沐橙面前,一把抱起了沐橙,笑得如沐春风,“沐橙小同学,你和妈妈也来逛超市吗?” “是啊。”沐橙转身去看沈向晚,“妈妈带我来买菜。” 瞧见了沐橙身后的沈向晚,钟景飒的脸色一下很难看,有些尴尬,也跟着方译桓走过去,对着沈向晚笑了笑,“沈律师,这么巧。你和孩子一起逛超市吗?爱人没有跟着来吗?” 沈向晚低下头,“对,和孩子一起逛超市。” 爱人没有跟着一起来…… 她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钟景飒还要说什么,沐橙一下瞪大了眼睛,搂住方译桓的脖子,指着钟景飒,“爸爸,这个阿姨是谁?你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 沈向晚其实也很想知道。 但她似乎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沐橙问出来,她竟然舒了一口气。 等着方译桓回答。 他不是说他今天要跟母亲一起吃饭吗?他不是还要赶飞机吗? 所以才爽了她的约。 钟景飒笑得格外温婉无害,心里却很是失落,指腹点了点小沐橙的脸蛋,“好可爱的小朋友。你为什么要叫方总爸爸呀?” 笑着转头看了看方译桓,又看了看沈向晚,“沈律师,你爱人听到了孩子叫别人爸爸,一定很伤心。” “别人的孩子!我不是别人的孩子!这就是我爸爸!”小沐橙都要哭出来了,脑袋埋进了方译桓平展的肩头,小辫子蹭着方译桓的脖颈,“这是我的爸爸!” 别说是沈向晚了,就是方译桓听到沐橙这样努力的辩白,心里都是一阵酸。 “三年没有回国,回国了突然就带这么一个小朋友……” 钟景飒本想说的更露骨一点,但碍于方译桓在场,她还是要收敛一下自己的有些张扬的脾气的,所以笑了笑,“混血的小孩就是好看,还很聪明呢!知道方总善良和蔼有爱心,所以一上来就叫爸爸。可爸爸这个称呼,不是见人就能叫的哟?小朋友。” 钟景飒眼角上扬,嘴角微微抿起,似乎是在很和蔼地笑,可眼神里的戾气很重,目光扫向沐橙的时候,明显是瞪了一下她的。 沐橙一下就哇地哭了出来,“爸爸!爸爸……” “乖,不哭。”方译桓摸了摸沐橙的脑袋,沐橙这一下居然就真的止住了抽噎。 方译桓依旧抱着沐橙,小家伙今天穿得很厚,还有点儿小重,但毛茸茸的帽子,蹭着他的下巴,居然让她有些安心。 不能让沐橙受委屈,他更不能让沈向晚在钟景飒面前受委屈。 低头对钟景飒平静道,“钟秘书,这是我的女儿,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这,明明是沈律师的女儿……” 方译桓笑得淡然,“这是我和沈律师的女儿。我想,这些情况,不需要对你一个外人交代吧?” 钟景飒一瞬间面色如铁,“方总……这……” 方译桓没去看钟景飒的脸色,而是低下头,在沐橙的耳边轻轻道,“乖。爸爸今天答应了奶奶,要陪奶奶吃饭,所以不能陪你和妈妈了。你要听话,要相信爸爸。” 沐橙听到方译桓的声音,心里的难过一下就消失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爸,我等你回来。你要平安回来。” “好。”他放下沐橙,转头瞧了瞧沈向晚,“向晚,照顾好女儿。” 沈向晚一愣,她注意到,他特意强调了,女儿。 这话是给钟景飒听的吧? 他是在向钟景飒宣告,自己的身份吗? 她竟然有些感动。 “爸爸。”沐橙抬起头,对方译桓招了招手,“你蹲下,我要给你生日礼物。” 方译桓笑着蹲下身,凑上脸颊,“你要给我什么生日礼物,可以先告诉我,让我猜一下。” “这个,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沐橙笑嘻嘻地将小嘴巴凑近他的右脸,对着他白皙的皮肤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 “生日快乐!” 方译桓笑容更深,“最好的礼物不过如此。” 钟景飒瞧着这一幕,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听见小朋友对方译桓招手:“爸爸再见,我和妈妈去那边看看。” 方译桓点头,“再见。” 钟景飒的心里更是打翻了五味瓶。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获得方译桓的心。 眼下对她不利,前途渺茫,她宛如陷入死局,坐守空城,四目劫杀。 她必须要突出重围。 这是一条已经走了很长的路,虽望不到终点。可谁又知道,终点不在前方呢? 行百里者半九十,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生生逼下了自己滂沱的泪眼,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方总,很难见到这么温情一面的您呢。” “是吗?” 方译桓的笑容转瞬即逝,“毕竟工作关系和私人关系,要区分对待。亲人是私生活的一部分,而工作,只是赚钱谋生的手段。亲人不靠利益维系,而同事,总有所生意职位倚仗和金钱纠葛牵绊,不纯粹。” 他的意思表述的这样清楚…… 就连他都在距她千里之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往前冲。 但尊严让她扬起了头,声音却已经有了哭腔,“方总,您和我之间,只有同事关系,只靠着利益维系是吗?我喜欢了您这么多年,您只给我一个不纯粹的定义,就一走了之了吗?” 方译桓的笑容依旧深沉,声音也很是深沉,“钟秘书,我称呼你为钟秘书,就是告诉你,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是同事间的互帮互助,可以是上司下属的关心关怀,但不会是情侣之间的举案齐眉、心心相印。我想,早在当年将你调往欧洲的时候,就已经对你暗示过了。” 她还是不想死心:“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方译桓点头,“是。” 钟景飒整个人像被抽了魂魄,愣愣地瞧着他。 方译桓说:“所以,这顿饭之后,希望你能尽早回欧洲分公司。” “好。” 方译桓已经推着推车,去了前面挑蔬菜。 而钟景飒站在原地,半天也无法回过神来。 方译桓的背影依旧是高大伟岸,气质挺拔而出众。 超市的广播里放着悲伤的情歌,张靓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一个字一个字,宛如铁锤敲打着她的心脏,那里的血液一瞬间炸开喷溅,滚烫得几乎让她站也站不住。 “让未来到来,让过去过去,做到谈何容易。 有一天老去,有一天离去,遗憾还是再继续。 我可以绝口不提,和你的曾经。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尽力。” 这么多年,她从没有考虑过别的男孩子。 追求者众多,她总是以他的标准来衡量他们。 可这世上,只有方译桓一个,除了他,哪里还有别人呢? 但他不看她,一眼都不看。 他将她调走,调远,让她远离父母,远离朋友,孤独一个人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欧洲公司,让她打拼了那么多年的事业一下付诸东流,宛如平地起高楼。 一切从头再来。 她毫无怨言。 她制造一切想要回国的机会,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脉,她甚至连方译桓多年没有联系的母亲都联系到了。她说服了吴莎莉,让吴莎莉认准了她,让吴莎莉带她回国,让吴莎莉给她制造留在他的身边的机会。 可他还是不看她,一眼,一秒,一下都不看。 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她连申诉的机会和权利都没有。 她真是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钟秘书,我想你大概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午饭如果无法参加,我可以代你向母亲解释。” “不、不需要。”钟秘书死死忍住抽噎,“我只需要十五分钟,方总你可以先去买食材。我等下就好。” “好。”方译桓知道她现在情绪难平,没有安慰她,而是转身去了速食区选购。 钟景飒瞧着他的身影走远,立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自己在市人民医院药房的表弟打电话,“钟景涛,是我。” 那边很是兴奋,“表姐你回国了吗?” “嗯,回国了。”表弟还想跟她寒暄几句,却被她打断,“景涛,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很着急,你可不可以现在就去办?” “表姐的吩咐,哪敢不做啊?你说!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绝对义不容辞!” “好。”钟景飒的本科好歹也是生科毕业,虽然研究生在国外读的商科,但本科的学业一点都没落下,“我要足够剂量的东莨菪碱。现在就要。我在易初国贸下面的超市门口等你,你现在就帮我送来行吗?” “这……这是中等致幻剂!更是国家违禁他用的药品啊!除了医疗用,民用那是犯法的!等同于贩毒,你知道吗!” 钟景飒的声音冷静至极:“我知道,不会牵连你的,你放心。” “……好吧……”钟景涛叹了一口气,“我等下就去给你取。” 钟景飒抹了抹两颊的眼泪:“谢了。” 十五分钟后,方译桓推着装满了食材的推车转到了她的面前,“钟秘书,我们可以回了吗?” 他总是这样准时。 她说十五分钟,他竟然就真的十五分钟之后来找她。 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点了点头:“好。” 一同出了超市,方译桓去地下车库取车,钟景飒站在超市门口。 表弟钟景涛已经等在了超市门口,将安瓿瓶递给她,“姐,这药会让人神智不清楚,能抹杀人的自由意志和记忆,将人变成受人控制的“人偶”。过量会导致呼吸衰竭甚至死亡。你可千万要小心!” “知道。我学生科的,这个你别担心!” “行!”钟景涛挑眉,“表姐!你办事,我就不多问了。但你可千万别害我啊!可千万别用这个药做犯罪的事情啊!” 钟景飒将安瓿瓶放进口袋,转头诡异地笑着瞧了瞧高大的巴博斯里开车的方译桓,却是在对钟景涛说话,“知道了。你走吧。” 方译桓正将车停稳。 钟景飒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钟秘书受伤了 说是给方译桓过生日,吴莎莉却做了甩手掌柜。也或者就是在给方译桓和吴莎莉制造机会,厨房压根就没打算进,在门口指手画脚一番,便去了客厅看电视。 钟景飒系上了围裙,随手将头发绾了,转头对方译桓笑,“方总,今天是您的生日呢,我来吧。你去客厅陪着吴阿姨吧?” 方译桓其实真想去客厅的。吴莎莉的心思,他怎么不知道?吴莎莉喜欢钟景飒,利用一切可能给她们制造机会。 可他如果真的去了客厅,吴莎莉定然不高兴,这一顿家宴,一定吃不好。他并不想破坏这一个良好气氛,也就笑了笑,“一起吧。我给你打下手。” 钟景飒点了点头。 方译桓的厨艺没说的,早年在英国就练出来了。这些年和沈向晚也是聚少离多,一个人带着孩子,厨艺更是精进。要说他给钟景飒打下手,那也是屈才了。三下五除二就将备料洗好切好,用白瓷碗装好,放在了流理台上。 相比之下,钟景飒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墨迹。在红烧鱼和糖醋鱼之间都犹豫了好久。 方译桓笑了笑,“钟秘书,剩下的你搞定吧。现在我真的去客厅看电视了?” 钟景飒转头也对他笑,“好的。” 半个小时后,饭菜上桌。 “很丰盛嘛!”吴莎莉走过来,“来吃!” “阿姨你们先吃,我这边收拾一下,再打个果汁。” 她关上了厨房的门,特意切了猕猴桃和火龙果,挑了个木瓜,在料理机里分别打碎榨汁,将果汁倒在玻璃杯里。 三杯不同颜色的果汁,看起来很是清爽。 从口袋里取出安瓿瓶,手起声落,安瓿瓶的瓶盖被她徒手打碎,太过用力,食指中指无名指都是血。 瓶子里的液体和鲜红的血液一起,滴进了火龙果汁中。 她抽出面巾纸,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握着淡淡紫红色的果汁,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手开始发抖。 果汁很凉,从掌心传递到心脏,心脏仿佛不能跳动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定要这样吗? 何其骄傲的自己,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堪卑劣的选择? 这些年对一个人如此念念不忘,究竟是是对是错? 这些年,方译桓三个字,就像是一个标本,一个信仰,一个屹立不倒的支柱,杵在她的心里头。挥之不去,动摇不了,让她没法放生自己,没办法好好过。 她多希望他能看她一眼。可他从来就不给他一个公平。 一时间,眼泪也涌了出来,吧嗒一下,掉进了果汁中。 她胡乱擦了擦脸,不再犹豫,一把拉开了厨房的门。 方译桓已经收拾好了饭桌,放好了餐垫和筷子。转头瞧见钟景飒从厨房走出来,对他淡淡地笑,“钟秘书的手艺不错啊,瞧着卖相就食指大动。” 钟景飒看着他伟岸的身形,瞧着他英俊的笑容,也挤出一个笑,“方总的生日,一年就一回。怎么着也得露一手。” 却站在厨房门口不动。 吴莎莉也坐了下来,招呼着钟景飒:“小钟?傻站着干嘛,你忙了半中午了,快来吃!” 方译桓这才瞧见钟景飒在跟围裙较劲,围裙的绳结不知怎么成了死结,走上前去,帮她解开。随手将围裙挂在了墙上。 钟景飒笑着道了谢,方译桓这才看清了她的脸颊,突然皱了皱眉头,“你的脸怎么回事?” 钟景飒不解:“脸?” 吴莎莉也发现了钟景飒脸上的血迹,“好端端的做饭,怎么会将脸划破的?这是血吗?” “血?” 钟景飒转身就要去卫生间照镜子,方译桓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钟秘书……” 钟景飒被他握住了伤口,啊一声叫了出来,疼得一下蹲下去。 方译桓疑惑更深,将她扶起来,一把拽过她的胳膊,这才看见了她骨节上的血迹,“怎么回事?” 钟景飒说:“是我不好,刚才切菜的时候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将手切了。” 方译桓的眉头蹙得更深,所有的肉和菜他都切好了,就连小料他都盛好了。钟景飒根本就不需要切菜。 那这个手是怎么回事? 虽怀疑,终究是不好问出口,也就转身去抽屉里拿出了药箱,“来,坐下,我给你包扎下。” 钟景飒默默地坐在了沙发上。 方译桓的手温沉凉,力度很轻,包扎的手法也很专业。 钟景飒抬起头,就看见了他专注地低头。 他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细密而带着漂亮的弧度。鼻梁高挺,是东方人很少见的那种高挺,也为他温润的五官增加了一点凌厉的味道。皮肤很好,白皙干净,仿佛看不到毛孔。 要是这个人……能属于她就好了。 她是多么想啊。 日想夜想。 可他已心有所属了。 沈向晚……带了个孩子的沈向晚。 她到底哪里不如沈向晚,到底是哪里不如呢?为什么他就是看不上她呢? 沈向晚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方译桓死心塌地,而她在这条路上摔得惨不忍睹,却一直在往前,他却就是看不上她。 她的眼泪又要往下掉。 两人离得太近,钟景飒心情的转换方译桓当然注意到了。 她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就要抽出手去擦眼泪。 “你别动。”方译桓叹了一口气,转头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瞧了瞧她的手,“药水还没有干,你这样很容易把药水蹭掉。” 方译桓最终还是没有避嫌,伸过手去,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眼泪。她的眼泪却越落越多,最后只得低下头。 方译桓突然觉得心里一酸。 钟景飒的要强他是知道的,她求遍了他身边的人,就是不来求他。就是要强和自尊心在作祟。 钟景飒对他这些年的执着,他也是知道的。 这样一个女孩子……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已经有了沈向晚,她们不可能。 但这样的她,又没办法让他狠下心残忍拒绝。 不由叹了口气,声音沉静:“景飒,我想,你真的应该开始新生活了。没可能的人,没可能的事,真的不要想了。” “嗯。”钟景飒的声音也很低,“我知道。” 吴莎莉远远瞧着这一幕,以为方译桓和钟景飒在说着悄悄话,很是开心。 包扎好,药水也干透了,钟景飒和方译桓才坐回了餐桌前。 吃饭的时候,一边在给方译桓夹菜,一边笑着夸钟景飒:“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了小钟陪我,要不然我真是要闷死了。医学院的那些学生一个个笨的要死要活的,我每天气鼓鼓的回来,却见到小钟,就莫名开心!也不知道小钟身上有什么魔力?” 转头看钟景飒,“小钟啊,我是真想让你当我儿媳妇啊!” 钟景飒低头,脸颊有些红,却也有些失落,“阿姨,谢谢您的青睐。我何尝不喜欢您,只是,和方总大概是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吴莎莉看方译桓,“你也该成家了!先前你的那段婚姻,我就是百般不同意!现在你可是单身了,人生大事一定不能马虎了!我也不是逼你和小钟在一起。但你自己看看,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也不少了!放眼望去,哪一个像小钟这样贤惠大方?哪一个有小钟这样漂亮气质?不还是小钟最靠谱!” 方译桓擎着竹筷,将芹菜放进嘴里,嗯了一声。 “对了。我还打了果汁。” 钟景飒转身将三杯果汁放在桌上,分别给了吴莎莉、方译桓和自己,“猕猴桃里面维生素最多,给阿姨,美容养颜。火龙果里含有大量的膳食纤维,防病防身,给方总。” 笑了笑:“木瓜给我,原因我就不说了。” “钟秘书一向这样有心。”方译桓拿起了杯子,又放下,“我倒是很多年没有喝过鲜榨果汁了。” “外面卖的那些果汁啊饮料啊,自然是比不上家里的干净卫生,而且防腐剂含量一定也很高。如果您有时间,可以自己动手榨。很简单,也很方便的。” “景飒说的在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一天到晚就在外面吃,哪里有家里的健康啊?果汁这种东西,富含大量营养,也需要多补充的。何况是你,工作那么忙,又那么费脑子,一定要注意身体!” 方译桓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你要不然就搬回来住得了。这边有我和景飒,多少会改善一下你的生活。” 方译桓笑了笑,“那边离集团比较近,上下班比较方便。” 吴莎莉瞥他一眼:“你就倔吧你!谁不知道,你就是不想见我!” “怎么会?您是我母亲,我不想见谁也不能不见您。”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吴莎莉哼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看你,却见不到你啊。” “过段时间吧。”方译桓不喜母亲这样逼迫,却又不能硬碰硬,笑了笑,“过段时间,我就搬回家住。” “这才对。”吴莎莉喝了一口猕猴桃汁,“嗯,味道真是不错。译桓啊,你也可以在你的公寓备一个榨汁机。榨出来的果汁就是和外面的口味不一样,真好喝。你也尝尝啊!” “好。”方译桓再次拿起了杯子,准备喝,目光流转杯身,却皱了皱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奸计 淡紫色的果汁里,有一缕淡淡的血丝。 他又放下了果汁。 吴莎莉投来询问的目光:“怎么了?不舒服吗?” 方译桓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钟景飒也很是疑问:“那是,我榨得果汁不合口吗?” “不是,是太凉了。我胃不太好,稍微放温一点,我再喝。” “这样。”钟景飒解围一般地笑了笑,“是我不对,应该用温水兑果汁的,却又担心温水兑出来的口感差一点。所以就用了白开水。” “没事。”方译桓云淡风轻,“是我事先没有跟你交代。” “这样美好的时刻,怎么能没有酒呢?” 吴莎莉转身从橱柜拿出红酒,给三个人都倒好。 中途,钟景飒去厨房拿蛋糕,吴莎莉去了客厅橱柜里拿蜡烛,方译桓转身将果汁倒入了身后的花盆里。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可能是与钟景飒多年共事而产生的错觉,亦或是自己这些年商界沉浮而如影随形的敏感谨慎——他就是觉得钟景飒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或者钟景飒在计算着什么事情。 看破不说破,他倒是要静观其变。 若是他想多了,那最好。若是他料中了,那也能给自己留时间、留后路。 钟景飒将窗帘全部拉上,吴莎莉将灯陡然关掉,屋内一下变黑暗。 钟景飒端着点好蜡烛的蛋糕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眯眯地唱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方总永远快乐!” 声音清脆爽朗,带着笑意。 蜡烛闪闪烁烁,映照着钟景飒的脸庞。她的五官也是立体而成熟的,鼻梁高挺,眼睛是东方人典型的丹凤眼,颧骨饱满,长着一张性感的微笑唇,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好看。 要不是这些年她一直在他身上荒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她一定可以找一个很优秀的丈夫。 桓宇国际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行业里多少年轻的老总精英对她仰慕,她却眼高于顶,一个也看不上。而她对他死心塌地,早已是集团里公开的秘密了。 说起来,他也是对钟景飒有愧的。 他就是想让她死心,才会一纸调令将她派遣到那么远的地方。 他有一瞬间晃神,钟景飒却已经笑盈盈地走到了他的身前,将蛋糕在桌上放下,抬起头来对他道:“方总,生日快乐!吹蜡烛,许愿!” 他很是配合地两手握拳,闭上了眼睛。 愿天随人愿,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他和沈向晚破镜重圆,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睁开眼睛,一口气,十八个蜡烛一下吹灭。 一个猝不及防,钟景飒在他的脸上抹上了一块大大的奶油! 吴莎莉哈哈大笑。 吃过了饭,方译桓向母亲和钟景飒告辞,“晚上还有视频会议。就先走一步了。” 钟景飒欲言又止,却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挽留他。方译桓拉开了门栓,吴莎莉却一下走过来,一下变了脸:“视频会议在哪儿开都一样,家里也有电脑,干嘛非要回去开?你就是不肯陪我多一分一秒是不是?多呆一会我们会把你怎么样吗?” 他尴尬笑了笑,“妈不是的……” “不是就给我进来!”吴莎莉一把将方译桓再拉回房子,“不着急!今天就在家里了,哪里也不许去!” 方译桓还要说什么,吴莎莉又道,“中午可是喝了酒了,不能开车!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休息!” 可能真的是因为喝了酒,他竟然有些头晕。 不由奇怪,他的酒量一向可以。在商界呆了那么多年,早就练出来了,更是很少有喝醉的时候。这半瓶不到的红酒,就能将他喝高了? 好吧。 母亲大人的命令不能违抗,要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提议了午休,那就休息一下吧。 关上门,换上了家居服。身子刚一接触床,立刻就栽倒下去。 而屋门后面,吴莎莉正拉着钟景飒说着话:“傻孩子,你今天的情绪变化太明显了!要想生米煮成熟饭,不是这样的!” 钟景飒的嘴巴张得老大,“阿姨,您怎么知道……” 吴莎莉嗤一声,“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怎么会不知道!要不是看你痴心一片,我也不会帮你算计我儿子。” 钟景飒这下是真的惊住了,“阿姨,您是说……” “他的红酒里,我下了三片安定,还有一片达米阿那……” “达米阿那是什么?” 吴莎莉笑了笑,“你不是学生科的吗?连达米阿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钟景飒偏头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那是……” “是,就是你想的那样,催情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方译桓的坚持 钟景飒一脸惊讶,“阿姨,你……”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她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抬起水盈盈的大眼睛,瞧着吴莎莉,“不管怎么样,您肯为我做这样的事,我真的很感激你的……” 吴莎莉摇了摇头,“我也是看你痴心一片。女孩子能为他好,对他好成这个样子,真的不容易。我知道以译桓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愿意往他身上扑的姑娘也多。他们图钱,图地位,图长相。都希望能从我儿子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钟景飒一瞬间泪眼朦胧。 “阿姨……” 吴莎莉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一个女人的青春没几年,光是在他的身上,你就耗了不少。说起来,我儿子对你应该也是亏欠的。唉,就是瞧着你这么好的姑娘,为你不值。” “谢谢阿姨。由您这句话,我就真的很满足了。”钟景飒低下头,笑了笑,“不论我和方总能不能在一起,您以后都是我的亲人。” “我不说了。我能做的毕竟有限,剩下的事情,你们年轻人自己搞定吧。”吴莎莉转身就回了房子。 钟景飒脸上的伤悲立刻消弭了,转而是隐隐的笑意。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孤军奋战,却原来并不是。自己手里原来握着这么大的一张王牌。 方译桓称不上母命为天,但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是不能小觑的。 吴莎莉选了她,她赢过沈向晚的筹码就又多了一分。 但这样得到方译桓……确实不够光彩。 她需要冷静一下。 从桌上拿起玻璃杯,咕嘟咕嘟喝下了半杯水。 呼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往方译桓的卧室走过去。 手里都是汗,抓紧了门把手,用了大力,慢慢地往右拧。 但把手纹丝不动。 她不信了,加大力气,继续拧。 把手依旧动也不动。 方译桓在里面,将门反锁了!!!!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 他今天喝了她下了东莨菪碱的果汁,还喝了吴莎莉参有达米阿那的红酒,怎么可能会有精力和心机将门锁上! 这不可能! 也许……是在没有发作的时候,他下意识锁得门? 她就不信了,转身去了吴莎莉的卧室,“阿姨,您有方总卧室的钥匙吗?方总的卧室,门是锁的。” “我有。”吴莎莉坐在床上看报纸,看钟景飒慌张的模样,斜眼瞥了瞥衣柜中间的抽屉,“那里,你自己取。” 钟景飒拿上钥匙,转身就走,吴莎莉却叫住了她。 钟景飒回过神来,“怎么了?阿姨?” 吴莎莉一脸严肃,“今天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我儿子追究,你就把责任全部推给他!是他自己酒后乱性,跟你和我都没有关系!听到了吗?” “知道了。阿姨你放心。” “还有,我需要提醒你的。”吴莎莉啪地合上了报纸,“以我对译桓的了解,这件事,若成了,他一定会对你负责到底。但如果没有成,你无论如何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他怎么说,这些年商界的血雨腥风不是白经历的,我怕他要真的狠起来,你招架不住。所以,胜败都在此一举,失而不复得。记住了吗?” “好。我向您保证,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钟景飒点了点头,关上门,几乎是快步跑到了卧室前,插上钥匙,咯噔一声,门开了。 她想过,方译桓可能睡死过去。 她也想过,方译桓可能被催情药折磨的满头是汗,浑身燥热,满脸通红的样子。 她甚至想过,方译桓可能会为了解药效,而在卧室内设的盥洗室里洗澡,不愿见她。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方译桓像是完全没事。 他竟好整以暇地坐在书桌的电脑前,手里拿着笔,似乎在办公。 而电脑屏幕里,是副总钟宥胜那张难得严肃的脸。 方译桓带着蓝牙耳机,所以她听不到两人正在说什么。 但看钟宥胜背后的摆设,应该是在办公室或者书房这样的地方,再看钟宥胜的穿着,他难得一身正装:穿着黛螺色的西装,里面是仓黑色的衬衣,甚至打着领带。手里还擎文件夹,文件夹上一行对外保密的英文,隐隐可见里面厚厚的报表页。 大概是听到了屋子的异动,方译桓这才转过头来,对她点了点头。 他的神色自然,没有躁动不安,没有面色潮红,任何不舒服、被下药的痕迹都没有。 她目光流转至他身后卧室的那张大床,被子铺的平平整整,床旗也是理得整整齐齐。 她尴尬地对他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站着。 方译桓以为她有什么事,对钟宥胜说了句,稍等。修长的手指拿下了右耳的迷你耳机,淡淡地问她,“怎么了?” “没、没事。”钟景飒一时词穷,竟然找不到借口,半天之后,才勉强寻到一个蹩脚的理由,“阿姨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喝多。她很担心你。我就替阿姨来看看。” “这样。”方译桓笑了笑,“我没事。那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好的。那您开会吧。别太辛苦了,要是累就休息一下。” 方译桓笑,“好。谢谢。” 钟景飒很是悻悻,低头转身,关上了门。 方译桓这才闭上眼睛,连嘴唇都在颤抖,手也在颤抖,用不上力气,却还是强忍住心底和身上的烦躁和燥热,一手扯掉耳机的接收装置,一手扯掉了蓝牙耳机。整个人摊在了椅子上,听到那边钟宥胜也是大松了口气,“好了,那个瘟神总算走了。” 他眉头皱的死紧,摸了摸额头细密的汗水,说话也是带着喘息:“宥胜,谢谢你。这个人情,我改日再还。” “跟我还客气个屁啊。赶紧顾好现在吧。要不要我去接你?直接带一个大夫去?” 方译桓艰难地咽了口水,有气无力地摇头,“不用。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搞定吧。” “唉,行吧。”钟宥胜知道方译桓倔强,也不勉强,却啐了一口脏话,“妈的!要我是你,直接就把钟景飒办了!送上门的为什么不要?!简直了!竟然用了这么不入流的手段,真可以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迟到的爱 合上笔记本,方译桓强撑着抓住了桌上的水杯,大口喝尽。眼眶鲜红,全身燥热,就像无数个蚂蚁在全身噬咬着,他望向卧室的门,只有隐隐门框的轮廓,门外墙上的画也不那么清楚了。 他必须尽快离开。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自己开车离开,两手颤抖着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老李,我在大公寓这边,你现在来接我。我等你五分钟。” 老李从没听见方总这样命令的口气,自然知道了方译桓很是着急,立刻应是。 方译桓立刻套上外套,戴上口罩,大步就出了门。路过钟景飒的卧室,钟景飒居然还从卧室走了出来,“方总,您不继续休息了吗?” “不休息了。” 方译桓因为是带着口罩的,声音难免有些闷,钟景飒自然听不见他声音中的喘息。 下楼,看见外面又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寒风吹过来,也让他心底的燥热减少了几分。踏雪走了几步,这份难受总算消弭了些,巴博斯正停在他身前,老李从车上走下来,替他打开了车门,“方总,请上车。” 他点了点头,一上车,整个人仰面躺在了后驾驶上。 似是在强忍着痛苦,眉头蹙得很紧。 老李只觉得奇怪,方总一向注意自己的形象,就算在车上,也从来端正坐着,很少这样整个人摊成一片。不由看了看后视镜,“方总,您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方译桓摆手,口罩依旧没取,很是焦躁,“不用,开你的车。” “好。”老李还是要问,“我们去哪儿?” “芸苑。” “好。”老李总算住了口。 方译桓一直闭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里的暖气大概开太大,方总的额头一直在冒汗。可……老李明明觉得冷,再看了看仪表盘,上面的温度是十九度。 并不热。 老李从手套箱里拿出了纸巾,回身递给方译桓,“您需要吗?” 方译桓这才睁开眼,接过纸巾,说话有气无力,“谢谢。” 过了十分钟,老李走下车,开车门,“方总,到了。” 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疲惫,脚步很重,不过十多米的路程,他走了很久,总算走到了门前,抬起了手,按下了门铃。 沈向晚正在给沐橙改作业,沐橙趴在桌上玩。 是沐橙先听到了门铃,“妈妈,有人来了。” 沈向晚这才注意到门铃响,放下作业本,“我去开门。你乖乖的不要动,把错题给我看完!” 快步走到门边,看了看猫眼,是方译桓。 他戴着口罩,她他当然认得。 就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她也能认得。 他不是在母亲家过生日,怎么会来? 打开了门,方译桓的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头发上也有零星的雪花,眼神迷离,睫毛上竟然有细密而微弱的冰碴。 沈向晚没有见过这样慌忙的方译桓。 他的语气急促,宛如恳求一般:“可以收留我么?” 沈向晚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收留他?他少说身价上亿,在晋城至少也有五六套房子,就连芸苑都是他给她的。 何来无处可去?又何来收留呢? 沈向晚觉他这话里有别意,是取笑她吗?取笑她的落魄? 但他认真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取笑她,他这么忙,也不会有那功夫和闲情来取笑她。他是遇上了什么事了吗?需要她来收留? 她犹豫了一番,“方总,你怎么了?你要我做什么吗?” 他这会儿不如往常,她是生怕他会做什么,转头看了看客厅里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的沐橙,“如果你要进来,我可以让你进来。但你看孩子也在,在写作业。” 他一瞬心如死灰。 他闭上了眼睛,偏过了头,半天这才将目光对上她的眼睛,“好。如果你不方便,就不打扰了。” 他的手臂垂落下去,骨节攥紧,手掌握成了拳头。 最终还是转过了身。 沈向晚看见他这样落寞的身影,心上也仿佛缺了一块。 “方总!” 他住了脚步。 沈向晚让出空间,“你进来吧。有什么事,进来说。” 他慢慢地摘下口罩想要对她笑一笑,眉眼稍稍舒展,就闭上了,嘴里嗫嚅着:“向晚,谢谢你……” 整个人栽在了她的身上! 一个一米八肩宽腿长的大男人,一下将重心全放在了她的身上,她还有点受不住!差点一个趔趄,也栽过去! “妈妈,妈妈,谁来了呀?”沐橙自然是坐不住,放下作业本,也跑了过来,“是爸爸……” 沈向晚没工夫打理沐橙,拖着方译桓到了床上。 他虽然不胖,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斤。拖着这么重的家伙,她也快要累趴,几乎是和他一起栽倒在了床上。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胳膊从他的身子底下抽出来,艰难地爬起来,转了转胳膊,总算回过了劲,一转头,却看见了沐橙那张小脸蛋和大眼睛。 沐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妈妈,爸爸是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沈向晚一脸凶,“赶紧改错题去!” 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也想知道方译桓是怎么了? 是喝醉了吗?她确实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红酒味。 但不应该是喝醉,她毕竟了解他,这样淡淡的红酒味,应该喝得不多。 这么多年在商场周旋,他要是这点酒量,也不会做到如今这个地位。 不是喝醉。 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转身去瞧方译桓。 这才发现他的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牙关也是紧咬着,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他是在忍着什么。 沈向晚眉头皱的更紧,循着他修长洁白的颈子看下去,他的衬衫半开,水色外套的半个领子也翻在了衬衫里…… 这说明,他的衣服穿得很匆忙。 平素里,他穿衣服很讲究的。衬衫平展,领带针、袖扣,腕表一个都不会落下,外套也向来笔挺。绝不会这样不修边幅。 她伸过手去,想将他的领子理一理。刚一触碰到他的皮肤,就被这样滚烫的温度给灼了一下,连忙将手缩回来。 他身上为什么这么烫?! 她顿了顿,再次伸过手去,却发现他的衬衫从里到外都湿了。因为是花青色的衬衫,就算湿透了也不会有水印子。再去摸水色的外套,他先前在外面只站了那么短的时间,为什么水色的外套上都结了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春风一度 她莫名有些心疼,艰难地再将他扶起来,想帮他将外套和衬衣都脱了。房子里,他几年前放着的衣服都还在,可以换件干爽的衣服。也好受一点。 他倒是很听话,坐了起来。但他一接触到她的手,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像可怜的小狮子一样望着她。 眸光很深邃,但眼中有光亮,眼眶里也藏着太多淤积的情绪。 仿佛随时都能爆发。 沈向晚的心猛然一抽搐。 他却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大力一扯,她就翻倒在了床上,方译桓利索地将她压在了身下。两只手圈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的双手禁锢在了胸前。 其实他的大力就只是那么一瞬间,再坚持下去,他的手掌就已经冒出了汗水,手腕也在颤抖。 她知道他虚弱,所以没有挣扎。 只是也张大了眼睛,水盈盈地瞧着他。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对峙着。 方译桓身上有淡淡的男性古龙水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红酒气息,很好闻。 而她的身上是金纺的味道,很舒服。 他低下了头,再抬起了头,依旧牙关是咬紧的。修长的手指放开了她,声音很小,很轻,气息也不均匀,薄唇发白,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如果你不愿意,请离开……把门带上就好。” 他其实在赌。 他这一趟,都是在赌。 他赌她不会离开,他赌她不会放任自己不管,他赌她会记得他的好、会记得他的情、会记得他曾为她出生入死、奋不顾身。 他不信,她没看出他此刻正被欲火焚身,正被躁动难耐折磨着。 她定然是看出来了,否则不会先前不想让他进门。 方译桓说完那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也怕。 如果她选择了离开,他们以后都无法面对彼此。 但沈向晚只是咬牙,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神很倔强。 她坐在身边,没有离开。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大约三十秒,她终于伸过手去,手臂环过他的腰际,将他抱紧。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 但怎么办呢? 他就是她的海洛因,让人明明知道死路一条,却又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方译桓的手掌已经探进了她的衣服里,两指熟练的一勾,她的内衣就松垮垮地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薄唇已经凑上了她的脖颈,像个小动物一样,温热的呼气扑在她的皮肤上,很痒。 身上很痒,心里也有些痒。 他的唇缓缓上移,一下封缄住她的唇。舌尖辗转,是很多年没有再感受过的熟悉的气息,很熟稔,也很让人魂牵意荡。 沈向晚被他撩拨得早已没了力气,一手攀住了他的脖颈,三下五除二将他的衬衫扣解了光。 这一刻,如梦如幻。是多年来没有的愉悦。 终于宣泄疲惫已久的方译桓,也终于沉沉睡去。 沈向晚虽然劳乏,意识却逼着自己清醒。 多久没有在一起了? 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亲密了? 他的一切都很熟悉,却又很陌生。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些年里,他是否有过其他的女人?是否有过其他女人留在他的身边,又像她一样如过客匆匆过? 是否也像现在一样?帮他解决他的需要,满足他的欲望,嘘寒问暖,以身相许,投怀送抱。 她甚至不敢去想。 这么些年了,桓宇国际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比她漂亮,比她能干,比她更温柔,更会讨人欢心。 除开桓宇国际,他所能接触到的阶层,那些女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网上爬?又有哪一个,不是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要青春有青春呢? 如果他稍微差一点,稍微平凡一点。她甚至都会奢望,他会为她等着,等着跟她一起长出白发,携手到老。哪怕中间有过分分合合,至少曾经刻骨铭心过。 但他不可能的。 他所处的地位,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他不可能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当做是她在偿还他吧。 偿还过去对他的亏欠。 她知道他是被人下了药了。要不然,他不会来找她吧? 应该会和母亲,和钟景飒过一个很愉快的生日吧。 她转身,去看他。 紧闭的眉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挺拔的鼻梁,英俊立体的五官轮廓。这一场情事之后,已经褪去了潮红,又透出了白皙的皮肤。 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正是人生的大好时光。而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女人,还带着孩子,只怕美人迟暮,再难有之前的好缘分了吧? 她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情事,就当做一场意外,就当成一个秘密。今晚之后,对谁都绝口不提。 她慢慢地从床边摸到了自己的家居服,缓慢地套上,再看他最后一眼,起身就准备走。 身后的手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心一沉,转过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有些睡眼惺忪,但笑意明显,“你要干什么去?” 她笑了笑,说:“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 他眉眼里依旧是笑意,却顿了顿,大手一捞,沈向晚就被他捞进了怀里。 他的呼气呵在她的发迹,已经不带了喘息,却带着熟睡之后的慵懒,配合着他磁性低沉的嗓音,很是性感:“饿,很饿。但我不想吃饭。” 她木讷地低下了头,手撑着床沿,又要起身,“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一下拥住了她,声音很小,响在耳边:“我想吃你。” 沈向晚突然脸颊通红。 他却扑哧一笑。 终于放开了她。 沈向晚还没起身,卧室的门却突然慢慢地打开了。 露出一只小脑袋,“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吖?” 这下沈向晚和方译桓都变了脸!沈向晚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译桓余光瞥向了别处,最终还是咧了咧嘴,却不可能正面回答小朋友的问题,“沐橙,你知道班荆道故的意思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埋下祸患的种子 沐橙摇头:“不知道。” “好,那你去找成语字典。等下爸爸给你解释。” “好。”沐橙很听方译桓的话,转身就去找成语词典了。 这下,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收拾妥当,走出卧室。沈向晚捉摸不透,干脆也问出了口,“班荆道故?我也没听过这个成语。不会是什么不好的词汇吧?形容我们的关系?类似春风一度,鱼水之欢的?” 方译桓无奈地笑,“向晚。沐橙才三岁,我怎么会教她这种词汇?” “那是什么意思?” 方译桓说,“不过,确实是形容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的。” 沈向晚歪头,想了想,“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不还是这样的词汇吗?” 方译桓叹了一口气,“沈向晚,我们之间没有情分了是吗?就只有情欲纠葛吗?” 她终于住了口。 这时候,沐橙抱着本厚厚的成语词典跑过来。方译桓跟着沐橙去了书房,两人开始研究成语。看得出来,方译桓对教孩子也是很有一套的。平日里,沈向晚每次带着沐橙写作业,都被气的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都疼,沐橙那个榆木脑袋还是会在同一个问题上犯错。 偷懒不写作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做错了题还不让人说,一训就哭。 身上的坏毛病都是一堆一堆的! 教她认个字都跟要杀了她似的,千百万分不情愿。 结果方译桓来了,认字也开心了,就连成语也不排斥了。还主动去抱词典。 真是太阳打北边出来了。 书房时不时传来方译桓的温声细语,穿插着沐橙咯咯咯的笑声。 沈向晚也不好打扰父女俩的亲密时间,干脆真的去做饭。 一边切着芹菜,一边在想,方译桓不是说晚上要赶飞机吗?这么这会儿还有闲情逸致陪着沐橙? 她做饭很快,不到二十分钟,饭菜就上了桌。摆好筷子,“沐橙,方总,来吃饭了!” 这父女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书房。沐橙一边走,一边还在跟方译桓讨论成语故事。上了桌,依旧不停歇。 沐橙吃饭很慢,挑食不说,还弄得到处都是。沈向晚很生气,也没管方译桓在场,一个筷子就敲上了沐橙的脑袋,“吃饭不许挑食,不许浪费粮食!” 如果在往常,沐橙顶多笑嘻嘻,就将坏毛病改掉了。今天大概是看方译桓在场,有人撑腰了,就格外放肆,“就掉了一点米饭,我数一数啊,就几粒米……没关系哒……” 沈向晚瞪她一眼,“什么没关系!那都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都是用钱买的!” “哦。” 沐橙终于不犟嘴了,但依旧不改。不好好吃饭,米粒掉得半桌子都是! 沈向晚终于忍不住了,筷子往桌上一放,眉目严肃,“沐橙!你会不会听话?” 方译桓就坐在沐橙旁边,沐橙本是开心到不行,难免就有点得意忘形。这下沈向晚一生气,沐橙这才觉得委屈,筷子插在米饭上,也抬起了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向晚,眼看就是泫然欲泣。 这顿饭看来是吃不好了。 方译桓突然笑了笑,转身对沐橙讲,“刚才我们学了一首什么诗呢?《悯农》对不对?前两句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然后呢?” 沐橙抽噎着看方译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对啊。这首诗讲得就是农民伯伯的不容易,沐橙同学忘记了吗?” 沐橙依旧是一抽一抽的,“没有忘。” “没有忘,那就好好吃饭,不要浪费粮食。”方译桓对沈向晚笑,“让妈妈看到沐橙同学长大了,懂事好不好?” 沐橙低下头,拿起了筷子,“好。” “真乖。” 沈向晚叹了一口气。 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这话果然没错,你瞧瞧,这个小情人就听父亲的话来着,连她都要吃醋了。养女三年,不敌父亲三个月啊。 方译桓瞧她愣愣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别光瞧着姑娘了,你也赶紧吃饭。”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管。”话是这么说,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芹菜堆里的炒肉片,塞进嘴里,抬起头来看方译桓。 本来不想问的,但她总觉得憋得慌,索性就直截了当,“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晚上要赶飞机吗?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我这个状态,也上不了飞机。好在提前改签了。”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积家,“也不早了,晚上十一点倒是有一场视频会议。等下需要借你的电脑。” 沈向晚努嘴,“就在卧室,没有密码,你用就好了。” 吃晚饭,沈向晚开始收拾,方译桓却将她赶去了客厅,“看电视去吧。你做饭,我洗碗,这样才公平。” 她倒乐得自在。 方译桓的动作从来利落,一会儿功夫,厨房也打扫干净。跟沐橙打了招呼后,直接进了卧室。 沈向晚半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漫不经心地调着频道。 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依旧是没办法忍下去的脑残的电视剧,还有拿观众当傻子忽悠的真人秀。看了不过几分钟,就让人昏昏欲睡。这时候睡觉太早了,她干脆关了电视,随手从抽屉拿出案卷看。 这么多年了。她的性格真是变了不少,失忆前的自己,应该是活泼娇憨的,对人毫无戒备,才会在母亲都被方家害死了之后,依旧对方译桓相信如斯。失忆之后的她,是多么孤勇啊,天不怕地不怕,那样一个在晋城呼风唤雨的方译桓都敢惹,还敢上门去挑衅,要不是他念着旧情,恐怕自己真的没什么胜算。 直到再死一次,才开始信命。 命是什么呢?命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像是基因密码,你只能生生地瞧着,经历着,被他左右,被他折磨,但你无计可施。 经历了这么多,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去看他,再去跟他相逢,再去跟他说话。 再分离怎么办?再割舍怎么办? 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是摇摇欲坠,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大起大落。甚至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足够让她想东想西,思虑万千了。 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聚少离多。一分开就是六年,再分开,又是三年。人生不过短短三十年,就有二十多年不认识,十多年分离。这期间,生生死死,新仇旧恨,也足够抹杀掉所有的爱意了。 现在还能再在一起,说起来,也的确是够戏剧了。 所以,她回来之后,才会刻意躲着他。 但还是碰上了,就那么碰上了怎么办呢?是他有意为之,或者这就是天意吧。 既然已经碰上了,她不珍惜这一分一秒,似乎也说不过去。 越想越看不下去,干脆放下了案卷,穿上拖鞋,去了卧室。 方译桓果然是在开会。 和下属说话的模样,不似与她说话,语调总是平静、缓慢而耐心的。开会时候的他,话语总是谨慎而沉稳的,有条不紊,话少而精,自带强大的气场。 她离得很远,都能听见会场那边的静若寒蝉。 他很专心,她开门关门走路的声音也很轻。 他恐怕并不知道她进来了。 会场的中层领导们一个一个汇报了事项,方译桓不时做着笔记。 中层全部汇报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下属们大概还在等着他发话。方译桓却低头看了看表,“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有什么事后天再说吧。何秘书留一下,其他人散会吧。” 画面切换到何秘书的办公室,“方总。” 方译桓声音冷静而冷漠,“接下来我的决定,你也许会有异议,但我希望你保留你的所有意见,无条件执行。” 何秘书跟着方译桓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察言观色一等一,结合之前的事例种种,已经猜到了一半,“是跟钟秘书有关吗?” “对。”方译桓眸光中是狠厉,“再给钟景飒三天的假期,三天之后,必须回到欧洲分公司。职务可以再升一级,升为欧洲区总协理,薪酬也可以按照之前的数额增加30%。但有条件,必须在欧洲分公司呆满十年,如果不够十年,违约金按照年薪的十倍来惩罚。” “十年?!不够十年,要罚年薪的十倍?!”何秘书一下站了起来,“方总!请您三思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也不过就那么十年,您这是要钟秘书的半辈子都回不了家啊!欧洲分公司的情况,您也不是不知道!年假一年才二十天,加上调休,也算不上一个月。这……这等于半辈子都要呆在这边了!” 方译桓的声音沉凉,“我说过,你有异议,请保留。” 何秘书自然听出了他的怒意,这才感觉到自己冲动了。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是。” “她十有八九是不会签合同的。如果她不签,也可以。”方译桓的手指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立刻收拾东西,走人。解约金加上买断工龄,二十万。” 何秘书再次起身:“二十万?!” 就连身后的沈向晚都听不下去了,以钟景飒用奢侈品的消费来看,年薪至少也是百万起。二十万买断所有的工龄,这的确是太不公平了。 “就是这样。你去执行吧。” 何秘书还要说话,方译桓已经合上了笔记本。 他似乎很疲惫,合上笔记本闭上了眼睛。手指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向晚走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似乎感觉到了光影的变化,这才抬起了头,“向晚。” 她说:“我都听到了。” 他颔首,似乎不想多说。 但她又不是傻瓜,她自然猜得到钟景飒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他为人处世比她要冷静。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对一个女人这样狠绝。结合他今天来的状态。 恐怕,罪魁祸首,就是钟景飒吧。 也难怪他这样光火。 “休息吧。明天还要在飞机上度过十多个小时呢。” 他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送别 沈向晚的睡眠很轻,方译桓的睡眠质量亦不算好。 可这一晚上,他们难得都睡了个好觉。 沈向晚七点就起了。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到处还黑着,屋里也是漆黑一片,蹑手蹑脚地关上了卧室的门。打开了走廊的灯,去了厨房做早饭。 他知道方译桓的胃不好,恐怕一个人的时候,早饭也不规律。今天还要在飞机上坐一天,早晨应该要吃点营养的。 热了牛奶,打了荷包蛋,煎了春卷,觉不够,又下了小汤圆,拍了个黄瓜,切了个西红柿。 洗漱完,正将洗漱杯放好,一转身,却看见镜子里他就站在自己身后,眼眸温暖,嘴带笑意。她抬起头,“快要中午的飞机,为什么起这么早?” 他笑:“看你下了床,我也就没什么睡意了。无论是哪里,有你就温暖,没有你,就觉得太冰凉。” 沈向晚低下了头,也是笑,却不接话。 待他洗漱完,沈向晚招呼他去吃饭,还担心他的行李,“你还要回房子拿行李吗?或者,就着这边有什么,简单打包一下?” 他笑,笑得很是软萌:“那可不可以,请可爱的沐橙妈妈,帮沐橙爸爸打包一下行李呢?” 沈向晚当然乐意,“可以的呀,沐橙爸爸。”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笑了开来。 其实当年方译桓在这里也不过住了几个月而已,东西不多。她却都保留了下来。还没重逢的时候,她都不确定还能不能再续前缘,却又舍不得扔掉,也就将那些衣物和日常用品都收纳得整整齐齐,全部放在了床底下。 看不见,也不会有多余的想念。但睡觉的时候,闻着他的气息,也能安心。 吃过了早饭,她也收拾妥帖。司机老李正好来接他,沈向晚想着今天律所也没什么事,也就跟靳准请了个假,跟着老李一同去送他。 她陪着他一直走到了安检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走了大约二十米,又觉得心里不踏实,回身,却发现还站在安检口,浅笑盈盈地瞧着她。她突然鼻子一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仿佛这一走就见不到了一样,多希望这一刻能天荒地老。 一瞬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方译桓当然没料到沈向晚会突然这样,一下被她的冲劲掼得后退了半步,握着行李箱提手的手也松开了,却仍旧是稳稳地接住了她。眼里还是在笑的,这样阳光温暖的笑,周围仿佛都黯然失色:“怎么啦?要说什么吗?” 沈向晚并不想说什么,只想在他的怀里暖一会儿。 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可怕。她这一刻心跳得那样快,是真的怕发生什么,害怕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方译桓虽有些疑惑,仍旧任她抱着。 上方盘旋着播音员的声音:“国翱航空CB7390号航班的乘客注意了,还有四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请还没有登记的乘客尽快登机……” “向晚,我真的要走了。”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低头擦了擦眼泪,“嗯。” 他说:“我很快就回来,回来之后,我们结婚吧?” 她止不住奔腾的眼泪,“好。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还是笑:“请放心。我一定。” 沈向晚退后了两步, 中国的机场,什么时候人都很多。他的身形高大,隐在人潮涌动里,也是格外显眼。沈向晚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恍然如梦。上次去机场送他,也是在这样一个下着雪的冬天,结了冰的路面,越走越浓的阴霾,还有雪花中朦朦胧胧的航站楼灯光。 她只记得,那时候自己是铁了心的置他死地。等他回来,桓宇国际就变了天地。 而这次,她只盼着他能一路平安,行程圆满。 老李送她回芸苑。 老李并不是个话多的人,现在的沈向晚也不似之前的伶牙俐齿,一路确实无话的。 广播里正播放着最新的路况,长江路那边发生了车辆连环相撞的特大事故,西山方向车辆排队现象严重,城北高架因为道路抢修将在今明两天进行封闭,请司机朋友绕行……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沈向晚听得心烦气躁,干脆闭目养神。老李倒先开了口,“沈小姐,您没有买车是不是?” “对。”沈向晚点了点头,“许多年没有开过车了,驾驶技术不过关,而且刚回国,所以没有买。” “那生活不太方便呢。” “还好。随手打车也还行,偶尔也用一用打车软件。特殊情况打不上车也有,但一般情况下,还是有车可以用的。” 老李笑了笑,“我是方总的专职司机,在集团也没有其他的事情。现在方总出差了,您要是需要用车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谢谢。”沈向晚嘴角弯了弯,“那还挺麻烦你的。” “不麻烦。老李说,“您是方总的家属嘛,是应该的。” 沈向晚刚要解释,自己并不是方译桓的什么人。老李又接着说,“方总一般是不跟我们讲自己的私事的。钟副总、何秘书就更不会讲了。但作为他的司机,其实也能知道一些情况的。到处都传言,方总这些年单身,是因为一个女人。可我们并没在他的身边看见什么女性,除了您,您是第一个。” 沈向晚尴尬地笑了笑,“是吗?” 是这样的吗? 作为一个集团老总,身边没有女伴来来往往似乎并不正常。何况还是方译桓这样几乎挑不出短板的集团老总,能吃素三年真的是……难以置信。 老李说,“所以,我想您在他心里的地位一定不一般的。方总待我很好的,又是我的领导。以后,您有事,您就说话,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没问题。” 沈向晚淡淡笑了笑。 老李看得出来,不是那种曲意逢迎的人。恐怕也不是个太会说话的人,做事应该实诚。 方译桓的司机,应当是个可以放心的人。 所以她也没推辞:“好,那先谢谢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接下来的日子,总是很平淡。回国后的第一个案件开庭了,依旧是刑事案件。故意谋杀,警方的证据链完整,连疑点都没有,也就没什么可以辩驳的,庭审上听检方的量刑建议也是合适的,所以她上庭也不过就是个过场。 嫌疑人被判了十三年,倒在她意料之中。 收拾好公文包,穿上大衣出门,走到门口,突然迎上来一个女人。 她看了对方一眼,掉头就要走。 对方却将她堵在了走道拐角,“沈律师,要我没记错。我们好像没什么大过节吧?” “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愉快的回忆。”沈向晚抬起了头,迎上钟景飒的目光,“钟秘书,你倒是很没有新意。每次堵我都是在法庭,你不知道在法庭上,我的时间最宝贵吗?” “可是其他的时候,根本就见不到你。” “因为我并不想见你。我想做人,尤其是做女人,应该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 沈向晚转身就走。 她倒不是对钟景飒有多么厌恶,恨就更谈不上。 只是上次在法庭前当着无数记者的面打她一巴掌的回忆还历历在目。 再加上,她昨天才对方译桓下药。 很明显,这个女人不简单。很明显,这个女人也不好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躲着钟景飒,还是尽量躲着钟景飒比较好。 钟景飒却一下扯住了她的胳膊,“沈向晚!你最好不要这样跟我说话,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沈向晚停住了步子,指了指大厅的法徽,“这里是法院,你最好稍微收敛一点。” “法院?”钟景飒笑得很是肆意,“法院又怎样?法庭要惩罚罪犯那可都是事后了,如果我真要把你怎么样,等法庭惩罚我的事后,恐怕已经于事无补了吧?” 沈向晚虽然现在性子懦,但毕竟也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犯罪,钟景飒这点威胁,对她还真够不上什么段位。 她问的平静:“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钟景飒笑,“我现在什么也不干,我只想和你谈谈。只要你愿意陪我喝个咖啡,我保证不把你怎么样。” 沈向晚瞧了瞧钟景飒肆意的笑容,叹了一口气。 女人啊,当你把所有的精神和感情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你就没有了自己。 何况,她对方译桓做了那样不齿的事情,方译桓报复她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觉得可惜。 她看了一眼腕表,点了点头,“好吧。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那我就陪你坐半个小时。” 钟景飒在前面走,沈向晚跟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脚下十三厘米的高跟鞋,以及当季最新款的巴宝莉的大衣,一丝不苟柔顺的长发,高挑笔直的身段。 真的很难得,年过三十的女人,不装嫩,不花哨。 气质优雅,落落大方,只有韵味和成熟。 选在法院对街的一家咖啡店里,靠近玻璃橱窗的散台上。 钟景飒先落座的,修长的手指解开脖子上的丝巾,露出了里面的黑色毛呢裙子,脱下葡萄紫的大衣,手上精致的蒂凡尼表熠熠生辉。 设计精致的星形耳线,长长的睫毛,漂亮精致的妆容。 沈向晚虽然也化了妆,但只是淡妆,很利落的那种工作妆。 比起钟景飒这样讲究的妆容,真的是自惭形秽。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女人了。 咖啡上来了,钟景飒抬手举起被子,瞥了她一眼,眼刀带媚。 因为坐的太近,沈向晚都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不怪她太注意钟景飒的样貌和气质。要怪就怪对方是她的情敌。 而且看样子,这么漂亮又有实力的情敌,目前还是她的手下败将。 实在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她看来,以钟景飒这样的条件,是个男人被她追求,都应该缴械投降的吧? 但怎么说,对方也是她的情敌;怎么想,也不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是吧? 所以她咳了一声:“钟秘书,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能否开门见山地告诉我,有何贵干?” 钟秘书瞧了瞧玻璃窗外面的风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句句切中要害地对她道:“我找你,只有六个字,一句话。请你离开方总。” “可能吗?”沈向晚笑着摇头,“我离开了他,然后让你上位?你以为我是十七八花季雨季的小姑娘吗?被你一句话就打发了,听话地照做?还是你有什么充分到我必须离开他不可理由吗?这种理由就如同台湾偶像剧里演的一样,许多从天而降的钱彻底收买了我和我的爱情?哦,现在这样的桥段,就连台湾偶像剧都不演了。” 沈向晚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奶茶,太甜太香了,是兑了太多人工香精的味道,就像对面的人一样。容易得乍见之欢,难换久处不厌。 沈向晚顿了顿,还是将接下来的话说出了口,“钟秘书。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也许不爱听。但我之前一直在疑惑,你那么漂亮,那么能干,怎么会得不到方译桓的心。直到今天,立体而近距离地和你接触,才明白。” 钟景飒抬起了画着滴水不漏的眼妆的眸子,挑衅地看着沈向晚,“嗯?” 沈向晚并不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反而像是唠家常一般的惺忪平常,“我没有什么好,他也不是什么情圣情痴,顶多算是个靠得住的人。之所以得到他敬我一分,多照顾我一分,就是凭着年少时候我为他死过一次,后来在英国为他挡了几颗子弹而已。” 钟景飒却听不下去了,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沈向晚的鼻子,抬高了声音:“你别以为,你现在看样子是得势了,就能炫耀什么——!” “我没有炫耀,所以你坐下来,听我讲完。”沈向晚慢慢地拨开她的手指,“钟秘书。我要说的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就算没有我,没有我和他的那些过往。你信吗?他依然不会注意到你。” 注视着钟景飒面上的神情变化,沈向晚眉目淡淡。 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起作用了。 继续加重语气的刻薄程度。 轻轻张开口,眼神是轻描淡写的:“恐怕,一眼都懒得多看。” “不可能!我这么漂亮,对他又这么好!他怎么会对我一眼都懒得多看!!!”钟景飒终于忍无可忍,手掌猛然一拍桌子,就又要站起来。咖啡馆本然就安静,钟景飒这一声响,周围的人都看向了这桌。 “怎么不会,你现在不就是这种状况么?” 沈向晚歪头,瞧了瞧那些探寻的目光,笑了笑,“方译桓不看你,但你看,咖啡馆里的这些人倒是在看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鸿门宴 钟景飒余光一瞥,确实是有一些人怀着不怀好意的眼光在看自己,是自己太激动了。 慢慢坐了下来。 沈向晚嘴角一弯,“钟秘书,你是很好。但怎么说呢?你之蜜糖,他之砒霜。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方译桓未必就能接受你这种好。所以,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凭什么——” 沈向晚继续道:“不凭什么。你要是想继续在他身上耗费光阴,我也没意见。但我只怕吃亏的是你自己。毕竟,他有钱有势,十年二十年后的他还是他。而你,三十岁一过,只怕容颜走了下坡路,到时候再找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已经来不及。” 话说得确实残酷。 可现实对女人就是这样的残酷。 谁不怕老?谁不怕变丑? 沈向晚也害怕。 但现在的她,已经过了那种特别恐惧的年龄了。 反而开始适应这样的日子,有可爱的女儿陪伴,有收入还不算低的工作,偶尔能见一见心爱的人。 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这些话确实在钟景飒的心里起了作用,钟景飒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手握着杯子,似乎确实在思考她这些话的含义。 沈向晚见好就收,“当然,我知道,你和那些迫切想要上位,只图青春拴住男人,不求自己有所建树的年轻女性不一样。你比他们成熟大方,更有品味和追求。所以,何必呢?你大可找其他更有钱多金有魅力的男性,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可是,我就喜欢方总,怎么办?” 半响之后,钟景飒突然抬起了眼,笑得很有深意,“沈律师,谢谢你的称赞和提醒。但我很想知道,你先前的那些话,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你自己呢?” 没等沈向晚回答,钟景飒继续道,“你也在方总身上耗了那么多年了,也没个结果。你怎么就知道最后能和他在一起呢?而且,你要知道——” 她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轻蔑一笑:“就算你说服了我,让我不再纠缠方总。但接下来定然还会有王秘书、李秘书、张秘书、赵秘书、周秘书对她展开攻势,你确定你能受得了?对,我是不讨他的欢心。但你怎么就确定了,接下来的那些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里面,不会有哪一个刚好就讨得了他的欢心?” 钟景飒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字字诛心啊。 沈向晚确实被她说得心里一凉。 这一直以来就是她的心结。 从一开始,她和他之间,就横亘着太多的其他人。 江莲青、钟景飒、尹瑾媛……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对付多少女人。会不会有哪一个女人,就夺了他的心? 越想脊背越凉,正要开口,余光里看钟景飒微微笑的神情。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钻什么牛角尖啊。未来的事情,就让未来去决定吧。何况,她也从不认为,感情是要去争取的。如果真的有了劲敌,他先变了心,那又有什么好去抢夺的呢? 就随他吧。 她并不想再在钟景飒身上耗费时间了,看了看表,对钟景飒滴水不漏地笑了笑,“钟秘书。我想,你喜欢他,你大可以继续去喜欢,不用管我今天跟你讲得这些话。毕竟,那些话,也只是我的建议,而已。” “不早了,半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准备起身,钟景飒突然来了一句,“要走?我今天的主题,还没有讲呢。” “我真的时间有限。”沈向晚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耐心,笑了笑,“钟秘书,下午还有一场谈判会,我现在必须回去拿本子。” “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冬冬的下落吧?” 沈向晚一愣,这个钟景飒,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又把方冬冬牵扯进来! 虽然心里有些不悦,终究没有表现出来:“不用你操心了。我知道他在加拿大参加冬令营。” “早都回来了。” 钟景飒拿出手机,漂亮的水晶甲点了点屏幕,屏幕一下亮起来,开始播放一个视频,“只是冬冬没有跟方总讲。方总和你,大概一直以为他还在加拿大吧?” 回来了? 为什么不告诉方译桓?让家长都以为他还在加拿大? 是和爸爸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了吗? 沈向晚心里很是疑惑,从钟景飒的手里拿过了手机,仔细地看着视频。 上面是冬冬没有错。坐在桌子前,和旁边的中年妇女在说话。这个中年妇女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打扮也是很时髦很有气质的。 穿着景泰蓝色的旗袍,看起来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笑容也是雍容大方,甚至点头的样子,还有点像……方译桓? 冬冬这是在……哪里? 沈向晚仔细辨认两人身后的墙面,是漂亮的简欧壁纸,桌面也是简欧的木桌,微微露出来的明黄色插花……应该是方译桓的公寓没错! 可方译桓都不知道冬冬已经回了他的公寓吗? 因为方译桓这段时间都没有住在那里。 那么,这个中年妇女应该是……方译桓的母亲——吴莎莉! 吴莎莉……吴莎莉…… 吴莎莉…… 怪不得这样优雅雍容。 吴莎莉回国了…… “钟景飒……”沈向晚慢慢地放下了手机,又慢慢地坐了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是颤抖,眼眶也抑制不住地干涩,却那么想流泪,“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我已经说了,让你离开他。”钟景飒得意地将手机放回身后的皮包里,“给你看这张照片的含义,也是想让你离开他。” 是啊,钟景飒只有这一个目的。 她万万没想到,为了达到目的,钟景飒居然搬出了方译桓的母亲! 方译桓的母亲……这个当年事故中,硕果仅存的见证者。 也是除了方译桓外,最应该恨恬家,最应该恨她的人。 沈向晚干涩地咧了咧嘴,看起来像在笑,可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笑有多么虚假,有多么丑陋。 可她仍旧不想放弃,不想死心,仍旧做着困兽之斗,“你为什么会觉得摆出了方冬冬和吴阿姨,我就一定会离开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春秋 “因为我觉得,你再百毒不侵,也至少应该还有心。” 沈向晚抬起了头,不屑地瞧着钟景飒,冷笑一声:“有心?” “你知道方总是怎么找到的冬冬吗?你知道,方冬冬被找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 钟景飒看到沈向晚苍白的面色,便知道自己的话开始慢慢有效果了,不由加快了语速,“不夸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看着都让人心酸。那可是一个小孩子啊,被方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却被人那样虐待。” 沈向晚低下了头,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冬冬抱着她叫妈妈的场景。 是活泼懂事的。 他给她看自己在学校考试的成绩,给她看方译桓给他买的变形金刚,给她看自己的照片…… 钟景飒字句千钧:“恐怕就算长大了,也难以磨灭心底的阴影。不然性格为什么会变了模样?从前那么懂事活泼可爱,现在只有孤僻和木讷。少年老成这个词都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你能想象吗?” 沈向晚如鲠在喉,只能偏过了头,“我……” 只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方冬冬是方译桓的宝贝,又何尝不是她的宝贝呢? 旁人看得心痛,她这个做母亲的,难道就不会心痛吗? 怪不得上次在幼儿园见到方冬冬,方冬冬对她不理不睬。 怪不得,方冬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如果对她没有芥蒂,没有疏离,方冬冬怎么样也应该会认她的吧?不管怎么样,她终究是方冬冬的亲生母亲啊。 从小到大,方冬冬做梦都想念的母亲啊。 可钟景飒一句话就将她的所有念想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你觉得,孩子还会认你这个母亲吗?当然,你能心大到丢了孩子,自然也能心大到接受孩子对你的怨恨吧。” 方冬冬……会怨恨她……吗? 沈向晚死死逼退眼中的泪水,故作云淡风轻地大呼了口气,“那又怎样?纵然我心大,对孩子多有亏欠。可那孩子也终究是我的。想利用我的孩子,来谋取上位的资本,你这个算盘,打得有点离谱吧?” “你放心,我也没打算利用方冬冬做什么。毕竟孩子势单力薄,在方总的心中固然重要,却说不上什么话。” 钟景飒指了指方冬冬旁边的吴莎莉,“但这个人,你应该有印象吧?方总的亲生母亲,也是当年事件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和见证人了吧。” 沈向晚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她果然没有料错,钟景飒手上的王牌,就是方译桓的母亲。 真不愧是方译桓多年的贴身秘书,谈判的本事和逻辑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先让她看见了照片,妄自猜测,乱了心神。 再搬出方冬冬,一语攻心。 最后放出手里的王炸,将她步步紧逼,让她节节败退。 可就算她识破了钟景飒的计谋,又怎么样呢? 此刻她的心神真的已经乱成了粥,大脑已经不能思考,心意溃不成军。 她只能望着钟景飒的嘴一张一翕,听着钟景飒的话语如同利刃字字穿心:“虽然我没有经历,但当年那么轰动的商界丑闻,道听途说拼拼凑凑也能还原完整。而且,我还听了吴阿姨亲口讲述。知道了你们之间的所有事情。虽然吴阿姨讲的断断续续,但我全部都听明白了。而且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是深刻。” “她说,如果不是恬家,他方家不会家破人亡。若这辈子,能再见恬家的人,定会把恬家人抽筋扒皮,让其不得好死!” 钟景飒淡淡一笑,“连见面都如此,你觉得,吴阿姨会允许,方总和你有其他的关系吗?” 沈向晚闭上了眼睛。 心如死灰,面如死灰。 就算是坐着,她也已经坐不稳。 死死扶住了桌角,她才没有晕过去。 努力压抑内心的颤抖,努力让说出的话,听起来平静至极,“我知道两家的血海深仇,不会轻易罢休。” “你倒很清醒和冷静。” 钟景飒关上手机,“沈律师,我还记得你刚才给我的所有建议,我收下了。谢谢,在这里,我也好心建议你。别以为深情似海、此生不渝,就能天长地久、恩爱白头了。罗密欧和茱莉叶的恋爱,终究没什么好结果。方总还没有对吴阿姨坦白你们两的关系,更没有讲你的真实身份。但只要你和方总继续下去,就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纸终究包不住火的。” 沈向晚低下了头,手背抵住了嘴唇,闭上了眼睛。 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不如什么也不说。 钟景飒占了上风,自然就不会这样轻易放弃。 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刺刀,对着她的心口猛戳,戳得沈向晚没有还手之力,“到了那一天,你让方总怎么办呢?” “他为了你,已经亲手将弟弟送上了刑场,送进了地狱。” “他为了你,落得家不能归,众叛亲离。你可以去问下,当年方氏的老人和方老先生的故交,可有一人对方总不是恶言相向、憎恨至极的?” “如今方家只剩下了吴阿姨。你真的要他为了你,再和亲生母亲反目成仇吗? “当然,如果你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啊。反正我怎么着都得不到他的爱,看一场母子反目,互相残杀的好戏也不错。” 钟景飒浅笑盈盈,“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方总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他大病初愈,如此打击,不知道禁不禁得住呢?” 沈向晚一直一言不发。 钟景飒最后的一个问句,已经让她再没招架之力。 方译桓,方译桓,方译桓。 他真的为她做了太多,为她经历了太多。 她不能让他伤心,也不敢再让他伤心了。 她亦不敢再让他有所失去了。 失去亲人,失去了母亲的感觉,她经历了一次,知道那是人世间最刺骨的痛。 她无法想象他若遭受了那一切,会怎样。 钟景飒还在讲着,“我现在都已经能想象出这一场大戏的结局了,自然是两败俱伤啊……” 她再也听不下去,“别说了,别说了!” 钟景飒却不停止,沈向晚嘴唇颤抖,“求你!景飒,求你……别将我的身份,别将我和方总的关系,告诉吴阿姨好吗?” 她的声音悲戚恳切,钟景飒本是洋洋得意,却突然惊住了。 沈向晚又说了一遍,“我可以离开他。我会想办法离开他,只要你别告诉吴阿姨,我和方译桓之间的事情。让吴阿姨和方译桓,能做一对平凡的母子。” 她妥协了。 她不忍心让他在二选一中痛苦。她甚至能预知方译桓选择的结果。 他会选择她,但他会一生痛苦和自责。舍弃的那可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啊。 多么残忍! 钟景飒脸上慢慢渗出胜利者的自信,“好。只要你离开,我保证,我不说。” 沈向晚起身就走。 身后,钟景飒那份自信的笑终于变了,只有苦笑。 她知道这是多么令人不齿的手段。 她也承认,沈向晚说的对,就算没有沈向晚,方译桓大概也不会多瞧她一眼。 但他已经那么狠心,她便不要他好过。就是要让他得不到心爱的女人,与幸福擦肩而过。 看着沈向晚的背影,那背影有些落寞,却脊梁挺直。 沈向晚每一步都走的沉重。 咖啡馆的音乐还在响着,她从没觉得情歌也会这样字句戳心。 大概是林夕作词,风格一向如此。 “我没有为你伤春悲秋不配有憾事。 你没有共我踏过万里不够剧情延续故事。 头发未染霜,着凉亦错在我幼稚,应快活像个天使。” 她不应该难过的,是吗? 这一场历时了整整十年,耗费了她整个青春的感情,终于要曲终人散了。 终于有了结局了。 早晚都应该知道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感情,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都怪他们太固执,都怪他们不懂及时止损,才会一再纠缠,一再相遇,一再让悲剧发生,让悲剧蔓延。 真的该结束了。 张敬轩的声音还在放大着,丝丝入扣,句句诛心。 “我没有被你改写一生怎配有心事。 我没有被你害过恨过写成情史,变废纸。 春秋只转载要事,如果爱你欠意义,这眼泪无从安置……” 沈向晚出了咖啡厅,再也听不到那首歌,才真的哭出声来。 街上行人匆匆,车水马路。这个城市,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悲而停止流动。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哭。 她的这点伤悲,比起当年她害他恨他的那些苦痛,又算得了什么? 算什么呢? 为什么要哭? 不就是割舍一个人,割舍一段情? 何况,这个人,还是曾和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是害了你一辈子的人!是兜兜转转让你生下了两个孩子,却没有给你任何名分的人! 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方译桓,我爱你,用了我整个青春,整个人生去爱你。 爱得我自己都唾弃我自己。 我怕你有一点坏的可能。 所以,我愿意离开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谈判会 沈向晚不允许自己伤心太久。 下午的谈判会,总不能肿一个大眼泡去参加。 因为是故意杀人案,最高会判无期或者死刑,因此是在中院庭审。中院地处市中心,对面正是方译桓的桓宇国际。她路过环宇国际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停留了许久。直到看见了副总钟宥胜正西装革履地从大楼里走出来,她这才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逃也一般地离开了,跑了大约一百多米,才敢招手拦车。 她一直低着头,没发出一点声音。司机瞧了她半天,以为她是生病了,连忙问道,“女士,您不舒服吗?是要去医院吗?” 她这才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没有。” 鼻音浓重。 “那您要去哪儿呢?” 沈向晚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和师傅说目的地,尴尬地笑了笑,“金正律师事务所。” 司机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您是律师吗?” 沈向晚点了点头,“是。怎么了?” “律师好啊,赚的多,也受人尊敬啊。” “也没有。”和人打开了话匣子,那些难过似乎就轻了一点。 她理了理心情,呼了一口气。 这才抿嘴笑了笑,接上师傅的话茬:“也看人吧。各行各业都有精英,也有不是精英的平凡人。赚的多也有,总归是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大部分人还不是做了地基。” “那倒是。但我看您,就算做不了金字塔顶端,也至少应该是中层。” “怎么讲?” “就是感觉。”师傅似乎在努力的回忆,“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还是您代理过什么特别有名的案件?” “嗯?”沈向晚并不想提。 “对!有一个明星,你是不是为她打过官司?那个明星嫁了个特别有钱特别有势,还长的特别好的富商,最后还离婚了!叫什么?” 师傅拍了拍脑袋,“你瞧我这个记性!我记得当时八卦新闻上全是那个明星的照片,后来案子的事情结束了,那个明星还自杀了!结果八卦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是被代理律师害死的!因为那个代理律师和富商有一腿!” 沈向晚闭上眼睛,不想接话。 虽然她对师傅说的话,心知肚明。 那个师傅大概也看到了她木讷还带着些不悦的神情,也就笑了笑,“嗨,其实我们这些老百姓啊,也都知道,八卦新闻、小道消息当不得真!只是茶余饭后也总得有话题不是?那些娱乐新闻虽然都是胡说八道,倒也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呢……” 沈向晚嗯了一声。 师傅继续说,“一看您这么干脆利落,就知道是那些八卦记者缺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能写出一部八点档电视剧来!您别气,能进新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您厉害啊,至少有可以利用的人气和资本!你看啊,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让那些记者来写我们,人都不愿意呢!人担心报纸杂志卖不出去!” 说着说着,师傅自己笑了起来,“您说是不是?” 沈向晚虽然先前很不愉快,倒也被这师傅实诚的话语给逗笑了,“您说得是。” “那可不。我觉得吧,做人啊,也别太较真了。人活就这么一辈子,怎么开心怎么来。别给自己添堵,也别给别人添堵。剩下的什么名誉啊,地位啊,都是虚的!买不起的,不买呗!得不到的,不要了!实在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过去了,不去想不就行了?” 沈向晚笑了笑,不接话。 那师傅却偏偏想要得到她的回应,“您说是不是?” 沈向晚点点头,“是。您说的,都在理。要是人人都能这样想,就好了。” 那师傅透过后视镜瞧着她笑,“要是人人都这么想啊,这世界就太平啦!老大们的和谐社会的展望,也就实现啦!” “是啊。” 这师傅的话,倒真的开导了她。 买不起的,不买呗!得不到的,不要了!实在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过去了,不去想不就行了? 想来容易,说来容易,做来却无比艰难。 下车的时候,特意给师傅给了一张大面额,“不用找了。” “那哪儿成啊!”师傅非要给她找钱,“一份劳动,一份收入,我没干那么多的活儿,您不用给我这么多!” 沈向晚笑了笑,指着车前镜上挂坠上的照片:“您女儿还在上学吧。有您这样乐天的父亲,一定很幸福。” 一说起姑娘,师傅脸上更是笑开了花,“闺女老嫌弃我,给她讲些大道理,嫌我烦。但还算懂事,成绩很棒!” “有您这样的父亲,不会差的。”沈向晚点点头,“这钱您收着吧。感谢您让我听到了很多道理。” “得了。那谢谢您了。” 沈向晚的心情确实是改善不少。 从背包里拿出镜子,瞧了瞧自己的样子。 眼眶还有些发红,脸色也还是很憔悴。 不能让同事瞧见她这个样子。 低着头一路直上电梯,到了楼层就钻进了洗手间补妆。 却听得身后的隔间里,有小姑娘在叽叽喳喳。 “您们听说了吧?上午靳主任的那位又来闹了!” “听说?我可是亲眼见到了!那个凶得哟!靳主任躲办公室里,半天都不敢出来!” “哈?靳主任躲办公室里?不会吧?靳主任平日里可是那么威风凛凛的人!” “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沈向晚补完了妆,正在洗手,却不由也竖起耳朵。 靳准那厮,居然被白斓金堵在了律所的办公室?说出去,也确实够劲爆的了!不过……沈向晚想起了第一次见白斓金那个女人时的场景,不由也是一身冷汗。 到了办公室,刚放下包包,靳准的电话如期而至。 “沈律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不用想,也能知道靳准找她的事情。肯定跟他的离婚案有关。 果然,她刚一敲门,靳准那厮就把门打开了,神秘兮兮地一手将她拽进了办公室。 沈向晚巴拉下他的手:“你干什么?你老婆已经走了!” “真的走了吗?”靳准大喘一口气,“你不知道,今天早晨,她有多可怕!” “想象得出来。”沈向晚点了点头,“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下午是不是要去参加谈判会?我能不能不去了?我真的不想见她。” 沈向晚叹了一口气,“原则上,你最好要到场,但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也不强求。给我写一个事由说明和全权委托书就成。” 靳准两手叉腰,绕着办公桌前的空地来回走了两圈,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张了张口,又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去了,抬起手来,却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沈律师,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靳准可是律所的老板,杀伐果断的律政精英。却原来还有这样的时刻,沈向晚真是要哑然失笑了。 但回念一想,也不奇怪。再独当一面的人,也有弱点。 何况,那是靳准的老婆。 当初,肯定是真心相爱,才会愿意走入婚姻。走到了离婚,定然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按说,白斓金本来就不占理,也就仗着靳准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才那么嚣张跋扈。 她将纸笔放在了桌上,“你是我的委托人,我当然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但,作为你的下属和你的朋友,我的建议是,你去,必须去。” 可能是沈向晚平静的语气,让靳准一下不那么不安了。退身坐在了大班椅上,两手交叠在红木桌上,问她:“怎么讲?” “你只用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说。就已经对对方构成了气场上的震慑了。” 沈向晚顿了顿,“白斓金再强悍,也终究只是一个女人。我查过了,她的情夫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斓金酒店的一个大堂经理而已,比起你来,差远了。她之所以在分割财产上锱铢必较,大概也是因为情夫在财力上比你差了不止一成。趁着离婚,能捞一笔是一笔。” 靳准似乎心情很复杂,手团城了拳头抵在额头。 沈向晚说,“怎么着都是她理亏,不敢见人的应该是她,不是你。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 “但我其实,是有所亏欠的。” “离婚的家庭都会有离婚的原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就一定是出轨那方的全部错误。白斓金也不是傻子,你这么优秀,她依然出轨,那你肯定也有辜负她的地方。但这个中细节,就不是我这个外人所要知道和讨论的了。” 靳准闭上了眼睛。 “是。我肯定是有错的。但我再有错,她也不能出轨!”靳准紧闭上了嘴唇,顿了顿,这才道,“出轨了!一切就无可挽回了!她还想从我这里得到财产!不可能!” 靳准似乎想到了什么,几乎咬牙切齿:“用我的钱,去养她的野男人!绝不可能!” 沈向晚挑了挑眉毛,“这就是下午我们谈判的主题了。靳主任,您想好了吗?究竟去不去?” “去!”靳准站了起来,“你在办公室等我十分钟,我换个衣服。” 沈向晚点点头,“好的。” 沈向晚也回了办公室,收拾了下公文包。 出门的时候,靳准已经等在了走廊里。 其实沈向晚一定要靳准前往,也不全都是公心。 说实话,白斓金那么强悍的女人,让她一个人前往,她也怕自己招架不住。万一对方真要撒起泼来,靳准去,怎么样,也能拦着点。 着实是上次一杯红酒泼到她脸上的举动太吓人。 让她都有心理阴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步步紧逼 说是谈判会,其实就是离婚案件开庭前的调解会。 但因为白斓金实在太难缠,想和平解决这一场婚姻,难度实在是有点大。之前已经召开过两次的庭前调解,都没有什么结果。今天要召开的是开庭前的最后一次调解,难度之大,不亚于一场商业谈判。 其实,对方出轨的证据搜罗了一箩筐,但白斓金一个都不承认。沈向晚和靳准都没有办法保证这些证据的证明力,所以双方一直在打着拉锯战。沈向晚往斓金也去了好多趟了,终究没什么大的进展。 把白斓金惹急了,白斓金甚至当着靳准的面威胁她,指着她的鼻子道:“沈向晚!我知道你的底细。你最近最好给我小心点,别我一个不高兴,找人把你做了!” 旁边的靳准都听不下去了,一把将沈向晚拉倒身后,“白斓金!你给我收敛一点!这是我的律师!” 瞧着靳准是真生气了,白斓金反而一笑,走过去,拍了拍靳准的肩膀,“哎呀,阿准!你生什么气呀?我就这么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你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靳准一把将白斓金的手拍下去,“白斓金,我再和你说一遍。你要离婚,我同意。但你想分我的财产,来养活你和你的情夫,不可能!你要这么耗着,那咱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这一耗,也耗了好几个月了。 沈向晚拿出了手机,打开日历,看着上面标记的日期。 上一次的调解会,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一路走着,一路祈求着,希望白斓金能安分点,今天千万别出什么事。 进去的时候,法官还没来。白斓金已经坐在了对面,长而不那么柔顺的大波浪,妖冶的大红唇,黑白套装。妆容有一种妖艳的美,修身的套装倒让这种美多了份禁欲系。 看见靳准和沈向晚进来了,白斓金首先站了起来,“二位很准时嘛。” 靳准不耐地呼了一口气,并没有接话,而是看向沈向晚。 沈向晚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 白斓金大概是还想和靳准说点什么话,但靳准并不打算理她,而是问沈向晚借了本《民法通则》看。白斓金盯着对面的两个人,盯了大约一分钟,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掏出手机看起来。 静谧的五分钟。 法官总算来了,坐在了调解桌的正中央,对双方律师点了点头:“你们开始吧。” 沈向晚拿出了公文包里的照片和开房记录,递给对方律师:“白斓金女士出轨已经是既成事实,你们再否认也没有用。” 对方律师脸色一变,将材料给白斓金,白斓金悄声在律师耳边说了什么,那律师一直在点头。 随后,把材料又还给沈向晚,“沈律师,我的当事人对你的这个证据,不否认。但是……你方当事人所要求的净身出户,恐怕不可能。” 白斓金望着靳准,眼皮一抬,“阿准。我承认,我跟上面的人有感情,也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你就一点没错吗?” 靳准面无表情,“我再有错,你也不应该跟别人跑了。你跟别人跑了的那一天,你就把我和我们的五年婚姻抛弃了。也就别怪我狠心!” “五年婚姻,是你的婚姻,也是我的婚姻!” 白斓金显然被靳准的这句话戳到了,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破碎了,你以为是我希望的吗?!是谁为了拼事业,日日夜夜不着家,在外面喝酒?!是谁见了这个客户,见那个客户,回回都是我去酒店餐厅把他接回来?!是谁生意失败,不得不让我再次复出,接了一个又一个的片子?!” 靳准依旧是紧绷着面部肌肉,“是我。那又怎么样?这是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理由吗?” “是!为什么不是!” 白斓金眼泪已经盈在眼眶里了,指着靳准的鼻子,“你当初跪在我面前,求着我,让我嫁给你!我当时嫁给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让我安心在家,衣食无忧,你养我一辈子,让我一辈子无风无雨!可你做到了吗?你没有做到!你让我复出拍戏,你让我出门赚钱,你让我去逢迎讨好导演、制片人、赞助商、出品人!甚至开了这个斓金,让我更好地在娱乐圈里面拓展人脉!好充实我们的荷包,好将你捅出的窟窿赶紧补上!” 靳准的眼圈已经有些红了,偏过头去,没说话。 白斓金越说越气愤:“如果没有斓金,你觉得我会跟别人走吗?你觉得在这条路上,你真的一点都没错吗?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靳准!我才会去抢戏,才会在媒体面前风评不好,我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我!” 白斓金还要继续说,靳准已经忍无可忍,也猛然地对着桌子就拍下去! 啪—— “白斓金!我再说一遍,我是有不对,纵然我千不对万不对!终究我对婚姻是忠诚的!纵然你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你就是出轨了!你就别想在我这里得到一块钱!”怒火攻心,靳准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别说一块钱了!你就是一毛钱都分不到!!!” 这吼声一出,别说是白斓金和沈向晚了,就是法官都愣住了。 法官轻轻地用骨节瞧了瞧桌子,“都坐下来,都坐下来。这是调解会,不是菜市场!不是谁的声音高,谁就能实现诉求了!” 沈向晚坐下后,瞧了瞧靳准,悄声问他,“你没事吧?” 她自认识靳准以来,就没听靳准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过话。 想必,他是真的生气了。 靳准咽了一下口水,对沈向晚苦涩地笑了笑,“我没事。” 对面,白斓金的律师也在询问白斓金的情况,白斓金倒是没有哭,而是抬起头来,直视着靳准,“你这么步步紧逼,把自己摘清,无非就是想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一点!我告诉你,婚姻结束,谁也不想。但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反而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靳准冷笑,“我的什么真面目?” “现实虚伪的真面目。”白斓金瞥了一眼沈向晚,“你别以为你请了当年方译桓的离婚律师,你就能把这个案子办得跟方译桓的案子一样,让出轨的人净身出户了?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两个人的婚姻,有过错的可以少分,但我应得的,你一分都免不了!” 沈向晚叹了一口气。 靳准请她做自己的离婚律师,恐怕就是因为当年方译桓的案子。 但一件事跟一件事毕竟不一样。 就如同白斓金所言,就算到了法庭,白斓金应得的财产,靳准一分都免不了。 提到了财产问题,调解会又陷入了死局,双方僵持不下。 最后没办法,靳准先站了起来,“就这样吧。剩下的事情,上了法庭,再说吧。” 推开桌子就走。 “唉——”沈向晚一愣,连忙跟法官说抱歉,胡乱地将材料扔进包里,就去追靳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神秘人 靳准走路极快。 沈向晚真是郁闷。 你说靳准心里不舒服,心里难受,她都可以理解。这抛下律师,自己走了,算怎么回事? 一路下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光线一下暗下来,沈向晚适应了下,总算能看清前面的路。这是大型停车场,此时已经快要停满,沈向晚只能凭着记忆去找靳准的车。走了大约五十米,终于看见了那辆白色的宝马,靳准正在车边站着抽烟。 沈向晚快步过去,大手拍着靳准的肩膀,“你真是的!你怎么不等我就下来了!” 靳准一手把烟掐灭,面无表情,“就等你来,上车吧。” 沈向晚瞧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就没再说话。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里自己的脸。 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是背着光的,自己的脸有些模糊,身后的背景里,光线明亮,柱子旁边,是不是有一个戴口罩的人? 她立刻转头。 那个人却不见了。 再转头,看后视镜里,那个人又慢慢地从柱子旁边走出来了。沈向晚仔细瞧他,上身是黑色的卫衣,黑色的口罩,是在跟着她吗? 靳准从驾驶室侧身过来,一手帮她推开了车门,“你在看什么?不上车?有什么不对劲吗?” 沈向晚一愣,再去看车前镜,那个人又不见了。 可能并不是跟着她的?或者是自己想多了?可能确实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必须承认,斓金的那句威胁,在她的心里确实起了作用。 上了车,一向话很多的靳准,这次居然破天荒的一路沉默。沈向晚本来是想聊聊案子的,结果看了看靳准生人勿近的表情,还是作了罢。随手打开了音乐,靳准没反对。 “送你回家吗?” 沈向晚看了看表,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正是城内最堵的时候,估计等走回芸苑放下包,再去接沐橙已经来不及。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下幼儿园?” “接沐橙?” 沈向晚点头,“是啊。估计这会儿老师都着急了。” 靳准笑了笑,“那咱们就绕道走吧。” “你知道小路?” 靳准想了想,“我可以试一试。” “唉,别,你要是不确定,我可以开导航的。” 沈向晚正准备掏手机,却看那边靳准摇了摇头,“你别这么信不过我。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晋城人好吗?虽然在英国呆了十年,虽然才回国,但也不至于把你带丢啊。你说的那个幼儿园我知道,就在我老妈家后面。不会错的。” 沈向晚这才放心,“你早说啊。” 靳准嗤一声,“你这么不信任领导,小心领导给你穿小鞋。” “不不不,只有度量狭窄的领导,才会给员工穿小鞋。像你这样心胸开阔,有才人又帅的领导,不会给领导穿小鞋的。”沈向晚挑眉,“再说了,你可是有求于我。你这个案子,眼看着就要开庭了,你不会的。” 靳准淡淡笑了笑,“真是,律师果然全靠一张嘴。” “怎么?你不是啊?” 靳准摇头,拿她没辙。 靳准这开车倒真是能看出是老晋城人,许多曲里拐弯拧巴的小路,他都能找到,一路车速都不快,结果没过十五分钟就到幼儿园了。沈向晚道了谢,准备让靳准先走,靳准却摇头,“我走了,你怎么回去?没事,你去接小朋友吧,我在这里等你。” 沈向晚想了想也是,等下自己出来还得打车,天这么冷,自己受冻倒真没什么。让沐橙跟着自己一起受冻,就不太好了。也就点了点头,“谢谢你。” 靳准鄙视地瞧她,“你够了。客气得让我想打人。” 到了幼儿园,讲了来意,老师却很是惊讶,“沐橙妈妈?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让人把沐橙接走了吗?” 沈向晚心里咯噔一声:“接走了?没有啊?” 老师一听她这么讲,脸色也一下变苍白,眉目难掩慌张:“没有?!怎、怎么……会……没有?” 毕竟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沈向晚倒是出奇的冷静,“曹老师,你慢慢讲。谁把沐橙接走的?可有给你留什么信息?” “今天来了个中年妇女,说是你家的保姆。说你下午有会,不能按时来接孩子,就让保姆来接。我还特意问她你的电话,你的身份,还有你家的地址。她都回答上了。我还给你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那个保姆一再强调你在开会,手机是静音,我也就相信了。我还给你发了短信呢,你没看见吗?” “打了电话,还发了短信?”沈向晚立刻拿出手机,果然看见了三个未接来电和一个未读短信。时间正是一个小时前,那时候她正在参加调解会,手机调的静音,自然听不到。 “那对方有没有讲她的名字?” “名字?”曹老师想了想,“有,我专门拍了下她的身份证。我把身份证拍了发给你。” 沈向晚拿出手机,看着对方的身份证。 李桂琴。 1964年的。 家庭地址,并不是晋城本地人。 沈向晚把图片保存了,想了想,继续在老师这里耗时间也没有用,再说也得不到什么有益的信息了,当前最重要的是,赶紧出去寻找:“行吧。我知道了,如果有什么新情况,请你立刻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曹老师也当了三四年的幼儿园老师了,这还是第一次碰上小朋友被别人接走的情况,脸色依旧吓得惨白。看沈向晚快步出门的身影,不由叫了一声,“沐橙妈妈!” 沈向晚回身,面色不悦,“怎么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寻找吧?” “不用了。我找到了再联系你吧。” 沈向晚实在是心里慌乱得很,她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到。冬冬丢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没有勇气和力气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打击。 出门,正碰上来找他的靳准。靳准瞧见她一个人出来,脸色不太对,“怎么回事?” 刚才还算冷静,现在一出来,她只觉浑身发冷,手心冰凉,声音也是止不住地颤抖。 她瞧着靳准,张口又闭上了,再张口,眼泪哗啦啦就往下流,“沐橙……沐橙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硬闯方译桓的公寓 “被人接走了?” 靳准想了想,这在幼儿园,不会跑丢,那肯定是被有心之人接走了。 “不知道被谁接走了!我进去的时候,沐橙已经不在了,老师说是被我家保姆接走的。可我家哪有保姆?!”沈向晚想了想,抬起头来,“现在我也没办法,能不能麻烦你,借一下你的车……” 靳准一下打断她,“你是要我们满大街的找吗?晋城这么大,无头苍蝇一样地寻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万一真的是被有心之人拐走了,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只怕真的出事了!” “那怎么办?”沈向晚擦了擦眼泪,知道这时候不是伤心的时候,但一遇上和孩子有关的事情,她就一下六神无主,“现在怎么办?找也不一定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孩子会发生什么……” “你先别哭。”靳准毕竟是局外人,此刻头脑还算清醒,“监控呢?看监控了吗?” 沈向晚这才想起来,应该去看监控。看看接走沐橙的人她是不是认识。 两人又去了幼儿园的监控室,没想到曹老师也在这里,看见他们折回身来,脸上依旧是愧疚的神色,让保安将监控调至七点十分,指着上面的灰色裙子的妇女道:“这里。就是这个人。” 沈向晚凑上前区,仔细辨认,“这个人不认识。我确定我和他并没有见过她,更不可能是我家的保姆。” “可她对你了如指掌。”靳准看着沈向晚,“一定是认识的人。你要好好想想,有没有的罪过什么人?或者最有可疑的人是谁?” 沈向晚此刻脑海一片空白,摇了摇头。 “谁会恨你,并且会将这种恨转嫁到孩子身上?” 沈向晚咬着嘴唇,“有一个人。” “谁?” “钟景飒。” “方译桓的秘书?”靳准眯眼,“看起来很骄傲漂亮的女人,只怕不会拉下脸做这种事情。” 她刚回国,也没怎么办案子。目前也就只有一个案子审判,那个案子已经尘埃落定,嫌疑人和受害人家属都不至于对她下手。白斓金?应该会直接从她这里入手吧,不会动她的孩子。只有钟景飒,是因为恨她,恨方译桓,才会对孩子动手。 沈向晚低头,这些也都是她的猜测了,其实她也不确定。 靳准一手叉腰,背过身去,大概也想了想,“不管有没有可能。只要有一丝嫌疑,咱们就不能放弃。走吧,先到钟景飒的住处跑一趟。” 也只能这样了。 钟景飒至今也没有回英国,至今也没有从方译桓的公寓里搬出去。 方译桓的公寓,她最熟悉不过了。甚至她按下了指纹,小区的门禁一下就开了。 和靳准直上二十八层,急促地按下了门铃。 等待的时间里,沈向晚很紧张。她其实很害怕见到钟景飒的那张脸,而最害怕的,其实是见到方译桓的母亲吴莎莉。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真的是钟景飒所作所为,她必须将沐橙找到!绝不能让沐橙在陌生人身边受委屈!受委屈……沈向晚低下头,如果只是受委屈,那也没什么。她最不敢想的,是钟景飒万一将孩子丢了,将孩子卖了……让沐橙和方冬冬经历一样的艰难和辛苦…… 无论是冬冬,还是沐橙,那都是她的肉啊,她从身体里割下来的肉,她心尖上的肉啊。 冬冬已经没有保护好,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 她不能再让沐橙重复一遍悲剧。 越想心里越乱。 她的手心冰凉冰凉,嘴唇也在颤抖。 靳准大概看出了她情绪的不太对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嗯。但愿如此。”沈向晚木然地喃喃。 门开了。 开门的,却并不是钟景飒。而是吴莎莉,吴莎莉第一眼还没有认出沈向晚,而是上下打量着她,眼里充满疑问:“请问你是……” 也难怪,时间匆匆过去了那么多,吴莎莉上次见到她,还是在十多年前。方译桓带着不到二十岁的她打算去见父母,却还没有见成,方家就出了事。她只是在方家的小公馆外面,远远地看了吴莎莉一眼,那时候吴莎莉已经从方家搬出去了,回方家也是匆匆一瞥。却没想到,赶上了方家家破人亡的惨剧。 那时候,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 吴莎莉冷静而冷血的眼神,依旧是将涉世未深的恬静吓到腿打颤。 十年之后,再见到吴莎莉。沈向晚依旧是神经紧张,看着吴莎莉那张仿佛没有经历时光一般没有什么变化的脸,愣了愣,没有回答。 吴莎莉眯眼,再次扫了靳准和沈向晚一眼。 “先生小姐,请问你们找谁?” 靳准毕竟是人精,看眼神便知道吴莎莉对沈向晚没什么印象,索性就从兜里拿出了律师证,“您好,我是金正律师事务所的主任靳准,这是我的同事。我们有个案件相关的情况,想跟您沟通一下。” 吴莎莉本是堵着门,仔细瞧了瞧靳准的证件,再注意到两人的衣着和气质,确实是很像律师。 靳准穿衣风格一向商务,但颜色都偏轻快。今天的靳准也是翡翠色白圆点衬衫,外罩仓黑色的商务西装,水色的口袋巾更是显出身份来。沈向晚今天因为要开庭,穿得比靳准还正式。绀青的雪纺衬衣,蟹壳青的套裙,亚青色的毛呢大衣,黑色的五厘米一脚蹬。 却还是很狐疑,“案件?我才回国,不会牵扯到什么案件。” “是。”靳准笑了笑,“并不是您的案件,吴莎莉女士。而是令郎有关的案件。令郎,桓宇国际董事长方译桓先生,他牵涉了一起经济类案件。” “译桓?”吴莎莉皱了皱眉,让出路来,“你们进来吧。” 沈向晚一下就冲了进去,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刚才靳准说的理由,踩着高跟鞋就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却被靳准一下拉住了胳膊,她眉眼焦急,“你干什么!”靳准抿嘴,神情严厉,攥她胳膊的力度一下放重,悄声对她道:“你要不想沐橙出事,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沈向晚不明白,“可是已经进来了啊!如果不在的话,那就不是她们啊!如果在的话,直接抱起就走啊!” “你想什么呢!”靳准体谅她牵挂孩子的心情,将声音压低,“你听,这么安静,显然沐橙不在。如果是钟景飒所为,她现在也不在家,我们如果闹了,只怕会打草惊蛇。万一吴莎莉给钟景飒打电话通风报信的话,那我们就白跑一趟了!再说了,你也不确定就是钟景飒所为。” 沈向晚呼了一口气。 确实是这样。 但眼下,钟景飒不在家,沐橙也不在。显然,他们这一趟已经落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似是故人来 靳准是老江湖,而且毕竟是办理经济类案件的,即使对桓宇国际了解不多,问出的问题也也很像那么回事,吴莎莉并没有任何怀疑。 中途的时候,沈向晚起身,问吴莎莉,“不好意思,请问下洗手间在哪里?” 吴莎莉转身指了指走廊的方向,“那边,第五间门。” 沈向晚微笑说:“谢谢。” 这间公寓,沈向晚来过不下十遍,卫生间的位置,方译桓的卧室,客房的摆设她其实都一清二楚。但她必须要找一个理由,来寻找沐橙。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她沿着路过的卧室,一间一间地寻找。 里面都是静悄悄的。 沐橙并不会在。 她找着找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的沐橙并不在这里,那她的沐橙在哪里啊? 在洗手间前的镜子里,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抑制不住地泪流。如果沐橙再一次丢了,她真的不会原谅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做律师,如果没有方译桓的一路保驾护航,她不会到今天这个位置。做母亲,已经丢了一次冬冬,再丢一次沐橙…… 她该怎么办? 手机突然嘀嘀响了,她低头拿起来,是靳准发来的问询短信。 “没事吗?该走了。” 她连忙洗了脸,匆匆补了妆,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似乎看不到什么情绪失控的痕迹。 走进客厅,靳准已经起身,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吴莎莉,“吴女士,如果您想起了关于方总的其他事情,请第一时间告诉我,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 吴莎莉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字,抬起头来,喃喃地问着:“请问,译桓这件事,很严重吗?” 靳准神秘地笑了笑,“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就那么回事。当然,您也可以直接给方总联系,他现在不在国内是吧?没关系,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说金正律所的靳准和沈向晚来找他。他一定会将事情详细地跟您讲的。由于时间有限,我就不跟您解释了。您直接问方总吧。” “哦,好。”吴莎莉送两人出门,沈向晚和靳准转身说着留步。吴莎莉却突然看着沈向晚那张脸,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沈向晚,“沈律师!” 沈向晚转身,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仍旧笑着,“吴女士,怎么了?” 吴莎莉眉头皱了皱,“我……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沈向晚歪头,装作思考一般地眯了眯眼,“应该没有吧。”沈向晚顿了顿,“我前三年都在英国,这段时间才回国,还不到一个月。如果您一直在国内的话,应该没有见过才对。” “是在英国见过吗?”吴莎莉笑了笑,“不瞒沈律师,我之前也一直在英国,我在曼彻斯特大学医学院上班,说不定你去过那里看医生。” 沈向晚笑着捋了捋碎发,“有可能。” 对靳准使了个眼色,靳准立刻解意,让沈向晚先走。可吴莎莉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又唤了一声:“沈律师!我想问下你,你和祐峰国际的董事长恬仲峰,是不是亲戚?” 沈向晚心里十分忐忑不安,面上强自镇定,未语先笑:“祐峰国际?我倒是听说过,国际华人商圈很有名的企业,只可惜十年前风光,十年后黯然。当年我在学校学经济法的时候,老师总喜欢举这个案例。可如今,连祐峰国际的广告都不曾见过一支。其董事长恬仲峰,更是没见过。电视上没见过,现实里,更没见过。” “是吗?”吴莎莉显然不买账,抬起头来,目光是探寻和不善,“那恬静,你认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方译桓的电话 “恬静?”沈向晚挑了挑眉,似乎仔细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好半天,才笑了笑,“我确定,不认识。” 吴莎莉探寻意味更明显,“是吗?” 沈向晚点了点头,“按您的语气,是恬仲峰的女儿?还是恬仲峰的妹妹?” 吴莎莉这才收回目光,“是我的一个故友。” “多年没见了吗?”沈向晚转守为攻,“祐峰国际在英国应该是顶尖的华人企业了吧?您既然和恬仲峰的故交,倒不如直接去找他。据说,祐峰国际现在的业务也涉及到了生科,您又是著名的医学专家,说不定能促成一个新的合作机会。” 吴莎莉笑,“你这个建议倒是不错。” 靳准点了点头,“您留步吧。” 从方译桓的公寓里出来,上了靳准的车。 方译桓正将电话打过来,沈向晚看了靳准一眼,靳准眼神一沉,也看见了沈向晚屏幕上方译桓三个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沉默。 沈向晚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向晚。晚饭吃了吗?” 方译桓的声音听起来很清爽,沈向晚虽心里十分着急,却也被这如沐春风的声音感染,嘴角微微弯了起来,“吃了。” 其实她和靳准一直在忙着找沐橙,别说吃饭了,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方译桓顿了顿,“说谎会长长鼻子的。” 沈向晚啊了一声,方译桓突然一笑,“你没吃饭吧?都这会儿了,为什么不吃饭?还在忙工作?” 沈向晚心里咯噔一声,方译桓怎么知道她没有吃饭。神色慌张地瞧了靳准一眼,没有回答,方译桓淡淡笑了笑,“怎么?跟同事在一起?” 沈向晚嘴角的笑意一下消失,连忙应声,“是。今天加班,刚好靳主任也在,就让他送我回来了。” “这样。”方译桓笑了笑,“那早点回去吧。” “好。” “别忘了吃饭。” “好。”沈向晚心不在焉,机械性地应着声,这才想起也应该象征性地回复他几句,这才将声音放甜,“你也是。” 方译桓说了一句好,便挂了电话。 沈向晚的心里还是砰砰直跳。生怕方译桓发现了什么破绽,电话挂了之后,她总算喘过一口气来,将电话抵在额心,神色复杂。旁边的靳准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怕她担心。但我们两个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如果告诉他,说不准他可以帮上忙。” 沈向晚这才抬起头来,“他去国外出差,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希望他分心。毕竟山高皇帝远,他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徒增烦恼。” 靳准抿了抿唇,“那现在怎么办?去哪里找?” “你稍等下,我给钟景飒打个电话。说不准,沐橙就在她那里。”沈向晚再次拿出手机,立刻拨通了钟景飒的电话。 钟景飒似乎很惊讶,“哟,沈向晚,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呢?” 沈向晚仔细分析了她的语气,这番惊讶并不是装的。 可她并不死心,依旧要探出个所以然:“你认不认识李桂琴?” “李桂琴?”钟景飒笑了笑,“是什么人?你的另一个情敌么?” 沈向晚真想翻一个白眼,“不知道就算了。” 放下手机,按了挂机。 并不是钟景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寻找 找得两个人都是筋疲力尽,沈向晚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无头苍蝇一般,也不是个办法。找个地方,我们吃个饭吧。我也清清脑子,看看到底要怎么办。” 靳准其实也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这下点了点头:“也行。” 沈向晚挤出一个十分不欢乐的笑容,“你想吃什么?” “都这时候了,吃什么不重要吧?”靳准瞧了瞧仪表盘上的时间,“大部分店面这时候也都打烊了,随便找一家没打样的。这附近有家牛肉面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你要没意见的话,就在那里速战速决吧?” 沈向晚自然也是不挑的:“行。” 似乎大部分的牛肉面馆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靳准找的这家店倒也干净卫生,伙房手脚麻利,刚落座付了钱牛肉面就上了桌。沈向晚瞧着还冒着热气的牛肉面,拿起筷子挑了一一绺,一触嘴,很烫。她低下头吹了吹,不由就有些悲从中来,面前竟浮现出了沐橙那张圆圆的小小的脸来。 在沐橙更小的时候,还在英国的时候,有一次半夜沐橙肚子饿,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沈向晚白天也疲于奔波,晚上也是疲惫至极,瞧着沐橙那个样子,简直火冒三丈,当即就把沐橙训了一顿。沐橙被她训得也不吭声了,半夜却偷偷自己爬了起来,被她抓了个正行:“你要去干什么?” 沐橙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妈妈,我饿了。” 她这下才意识到,他们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但在酒店,又没有厨具。出门吃饭,恐怕也找不到营业的餐厅了。 望了望窗外,冬天的伦敦,到处都是雾蒙蒙一片,虽然是国际大都市,欧洲的不夜城,可在这雾气之中,隐隐约约的灯光中,却没有属于她的那一盏。一天没有吃饭了,却也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心,可沐橙就是她这一路走来全部的希望,是她心尖上的宝,她绝不能让她饿肚子。 她立刻将沐橙抱上床,为她裹好了被子,放柔了声音,“哪里都不要去,妈妈现在去给你买吃的。” 沐橙多懂事啊,拽住了她的衣角:“妈妈,你要到哪里去买吃的?我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卖吃的了。” 她说:“你别管我去哪里买吃的,你只用乖乖地在屋子里面呆着。谁叫门都不要开,知道了吗?” 沐橙瞪大眼睛看着她,顿了顿,又说,“妈妈,其实我也不太饿了。” 她揉了揉沐橙的脑袋,“你放心。就等妈妈两分钟。” 沐橙这才点点头,“好。” 她套上衣服就出了门,酒店的走廊空无一人,虽然有空调,但外面的风吹进来,还是让她打了一个寒战。她跑的极快,像兔子一样就钻进了电梯,按下了一层。进大厅的时候,大厅也是没有一个人,空荡荡而黑黢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只有一个安保大叔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打瞌睡。 她的脚步将他吵醒了,他打着瞌睡问她要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泡面。 再上去的时候,沐橙就那么坐在床沿上,已经睡着了。 她烧了开水,极利落地泡好了面。 沐橙是闻到了面香味,才睁开了眼,看到摆在面前的还冒着热气的面,简直喜出望外:“妈妈,你真的买到了吃的!” 泡面,毕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物,也就是突然应个急。可沐橙真的是饿狠了,吃得格外香。还在长身体的孩子,当然不能跟大人比。现在还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叉子卷了卷就往嘴里送,那面还冒着热气,第一口就被烫了一下。 沈向晚看着孩子的样子,真是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接过沐橙手里的叉子和泡面碗,开始帮她一点一点地卷起面,一点一点的吹凉。 一点一点地喂她。 屋里到处安静,只有她轻轻吹气的声音,和沐橙呲溜呲溜吃面的声响。 看着这亮堂堂的牛肉面馆,和眼前飘着葱花的牛肉面。 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唉唉唉,你别这样。”靳准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怎么还哭上了?我跟你讲,沐橙同学那么聪明,肯定能找到的。你别还没开始找,就心灰意冷打退堂鼓了。” 她快速地扯了桌上的餐巾纸,低下头,擦了擦眼睛,“我没事。就是一时的小情绪,你别在意。” 靳准歪头,笑了笑,“我在不在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打起精神,理一下思绪,想想可能拐走沐橙的有谁。” 沈向晚放下筷子,转身从包里拿出纸笔。 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搜索,一种可能一种可能地标注。 钟景飒,排除。 吴莎莉,排除。 还会有谁…… 还可能有谁? 似乎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钢笔在纸上顿住了。 和她办的案子有关吗? 回来就没办什么案子…… 靳准突然眉头一皱,也放下了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手肘放在了桌面上,慢慢靠近了她:“会不会是……” 沈向晚也眯了眯眼,“你老婆?” “白斓金?” 犯罪动机,有:沈向晚是她丈夫的辩护律师,有足够的理由怀恨她。 犯罪能力,有:白斓金怎么说也是斓金的老板,还是有一定人气的明星,有钱,也有闲。是可以找人来接沐橙的。 犯罪时间,这个不用说。 沈向晚咽了口水,一下靠在了椅背上,“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如果冲到了白斓金眼前,她不承认就是不承认。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我们推测的犯罪动机种种,都很臆断。如果误会了她,却朝着这个方向去找,我怕浪费了时间,给了真正拐走沐橙的人时间……” 靳准沉默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拿起了手机,“我给你问。” 沈向晚还是有些心里打鼓:“这样……行吗?” 靳准说:“我比你了解她,她如果真的做了一件事,在我面前,藏不住的。” 修长的手指滑过锁屏,打开通讯录,找出了那个号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真凶?话赶话? “靳准。” 白斓金顿了顿,“什么事?” 靳准眯眼,“你在哪?” “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要跟我离婚吗?”白斓金笑了笑,“还会关心我在哪儿?” “还跟那个小白脸在一起吗?” “小白脸?”白斓金笑容嘲讽,“那你不也跟你那个小跟班在一起?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沈向晚。你新招聘的律师对吧?” “从来不就事论事,就喜欢牵强附会,主观臆断。”靳准闭上了眼,“你就是这么胡搅蛮缠。” “对,我就是胡搅蛮缠。如果我不胡搅蛮缠,我当年怎么会看上你?我又怎么会追上你?”白斓金痴嗤笑了笑,“靳准,万万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离婚闹得这么难看。但是,我告诉你,你越是严防死守,我就越是要在你的城墙上破一个洞给你看。你最好早点同意平分财产,要不然,我让你这辈子都后悔。” 靳准歪头,手掌撑住额头半天,捏了捏太阳穴,似乎很是疲惫,“白斓金,我也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跟你离婚。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做出这么多让我不齿的事情。出轨已经破了我的底线,你现在竟然对一个无辜的小朋友下手……” 靳准刻意顿了顿。 却听那边白斓金的呼吸仿佛骤然停止。 好半天才惶惶开口,“你……你在说什么?” “李桂琴!你敢一字一句地跟我讲,你不认识李桂琴吗?”声音利落而清晰,带着威严和冷静,是靳准处理案子一贯的口吻。 沈向晚上次见到靳准这种语气,还是面对一个经济类案件惯犯的时候。 当时和他一起站在看守所,靳准这声音一出,沈向晚顿时打了个冷战。 可现在…… 靳准的声音是专业的,可那只手。 那只握着电话的手,骨节透着惨白,从手背到手腕都在颤抖。 她甚至看见他的眼睛,晶莹得仿佛带了一层隐性眼镜。 是薄薄的眼泪。 沈向晚有些于心不忍,就打算去抢电话,那边白斓金陡然开了口。 显然被他这样的语气吓了一吓。 声音也有些哆嗦,“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斓金,只是一个离婚案而已。只是平分你和我那点可怜的财产而已。”靳准低下了头,沈向晚清晰地看见靳准好大一颗眼泪往下落,说话也带了些鼻音,“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靳准顿了顿,说话似乎很是艰难,“白斓金,我们的离婚案,你最多也就是少分点钱。但是你拐卖了孩子,那就是要坐牢的。” 面对案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靳主任,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平时的刻薄和调笑全然不见。 沈向晚甚至觉得他的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 白斓金低低地唤了一声,“靳准。我怎么样,你还会在乎吗?你在乎的,不就是你的事业,和你的钱吗?” “过去了,都过去了。我本不该跟你讲这么多。面对这样的事情,我本应该第一时间报警。”靳准笑了笑,却比哭都难看,“可终究是夫妻一场,我不想让你坐牢,更不想让你,在后半生的日子里,抬不起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靳准的让步 白斓金没说话。 靳准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我知道你本心不是要对孩子做什么,我知道你并不是蓄谋已久,我知道你并不是有意将要报复我的心思转嫁到别人身上。斓金,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了。即使聚少离多,至少当初能在一起,我相信我是了解你的,很了解你。” 突然很明显地顿了顿,他低下头,沈向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声音多了一份淡淡的喑哑,“是吗?” 靳准真的是“老谋深算”。 这声音温柔而安定,生动到每一个呼吸都是那么清晰。 依旧是他用来突破当事人心里防范的一贯手法,先上威胁,再来脉脉温情打动。 如果对面真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恐怕真的要被靳准说哭了。 只是看着对面的人,沈向晚却很疑惑,在这样的时刻,面对自己的妻子,这样的温柔安定里,究竟是专业技术的成分大一点,还是感情倾注的多一点呢? 白斓金之前的理直气壮,很明显被靳准这一番话,给打回去了。 白斓金沉默,靳准也没有再说话。 仿佛时间一下停止了。 白斓金突然笑了笑,像在嘲讽自己,又像在嘲讽靳准:“靳准,你果然还是你。” 靳准说:“彼此彼此。” “好像,你总能清晰而精准地看穿我,甚至我的一个眼神,你都能知道我的下一步打算。多么可悲,仿佛被人拽住了尾巴,哪里也去不了。” 她的声音又刻薄了起来,“你知道这是我曾经最爱你的地方,也是我现在最讨厌你的地方!总是那么自以为是,总是那么地理所当然,总是以为所有人都逃不开你的手掌心,总是以为自己才是运筹帷幄的那一个,总喜欢把别人当个傻子。” 靳准突然皱起眉头:“斓金!” “你以为我真的是傻子吗?”斓金阴森一笑,“我告诉你,靳准!你这招恩威并施在工作中或许能发挥大作用,但在我这里,已经没有用了。而且,也许之前,我还有一点感动,但想到你这一番虚伪的话语,是另有目的,就让我觉得十分恶心。” “我没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吗?不过就是想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是吗?真的怕我会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造成最可怕的后果是吗?”白斓金细细的嗓音,宛如夜莺,婉转但单薄,“你也知道我最想要什么的。我可以顺你的意思,但很显然,你并不打算让我如意。那么,就看,你是否会让步了?” “你要什么?财产吗?”靳准说,“只是要财产,而已?” “对,理应给我的财产,一分钱都不能少。” 他似乎想了想。 刚要开口,沈向晚一手抢过了电话,气的“白斓金!我告诉你!你知不知道,该是你的财产,一分钱你都少不了!但是如果你因为这样的手段,而得到了财产!如果被法庭确定,那么,你应得的部分,也得给我退回来!你这样是得不偿失的!” “得不偿失?” 白斓金说,“我用什么方法了?你有证据证明,我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方法吗?你大可以去法庭主张!随便主张!我倒是好奇,我们国内著名的离婚代理律师,在代理国内顶尖的经济法律师的离婚案,会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对付我一个非专业人士呢?” 会拿出什么样的证据? 靳准出于习惯,大部分的电话都会录音。 这个电话,也不例外。 他是录音了。 可白斓金承认了什么? 从一开始,到现在,白斓金到底承认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承认!她甚至一句话都没有提绑架了沐橙的事情! 沈向晚一下愣住了,“白斓金。如果你没有绑架我的孩子沐橙,靳准凭什么会对你做出让步?凭什么会给你分财产?”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该是我的财产,一分钱都少不了。那你们还在这里玩什么文字游戏呢?” 沈向晚还要说什么,靳准已经拿回了自己的电话,他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些许,说话也不那么专业了,很平淡,很平淡,“白斓金。就算你不承认,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绑架了沐橙,我们的离婚案件,恐怕还会继续打下去。但是现在,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耗下去了。” 白斓金得意地哼了一声,“所以呢?” “你要什么?都拿走吧。” 白斓金笑着应答:“好。” “还有一件事,我本不打算讲,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就不得不说。” 靳准淡淡叹了口气,“你的那个小白脸,已经被警方盯住了。他做过的那些不法的事情,我也就不一一列举了,想必你虽然不参与,但未必就不知道。所以,就算你分了我的财产,也最好不要用来养他。因为,如果你们的经济利益纠缠太多,到时候抽身不出来,十倍百倍的钱也会挥霍光的。” 白斓金显然不悦:“嗯。” “就这样吧。也不需要打官司了,明天早上十点,清水区政府联合办公大楼四楼见吧,民政局应该开门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准时到的,决不让你等太久。”白斓金很是不屑,“你要的,等下,就在你楼下见吧。把该领回去的,领回去。” “嗯。” 靳准漂亮的手掌合上了电话。 靳准这才抬起头,沈向晚这才发现他的眼角有什么在闪闪发亮。 是泪痕。 似乎这样的对话,对靳准是一番极致的折磨。 先前在法庭上,靳准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而此刻,他为了能够找到沐橙,愿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此刻,内心一定很煎熬。 沈向晚有些于心不忍。 但她又是那么希望能找到沐橙。 那是她的宝贝,是她和方译桓的宝贝,是她这辈子的希望。 她不能去劝他,去安慰他,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只得从手套箱里拿出抽纸,递给他。 “真是抱歉。”靳准自嘲地笑了笑,接过了她递来的纸巾,“让你见到了一场,不那么体面,甚至很低级的离婚。” “谁还没有过跌跤的时候?”沈向晚笑了笑,“体面和高级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每一段路我都很努力地走过去,即使没那么漂亮,也没那么充满希望,至少在经过的时候,我无怨无悔。这就够了。毕竟,遇上什么人,遇上什么事情,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你这个鸡汤……”靳准哑然失笑,“很玄学啊。” “怎么?说得不对吗?”似乎马上就能见到沐橙了,沈向晚只觉得轻松了不少,笑眯眯地,“我允许你有不同的意见。” “你这是典型的道家无为,简而言之,就是懒人思维。所以我不信。”靳准笑,“每一个遇见的人,每一个遇见的事,其实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尽人事,听天命。我告诉你,沈向晚,如果你想在一个行业做到顶尖,就必须相信人定胜天,或者天道酬勤。对于顺其自然的想法,想都不要想有。一旦有了,你就定然不可能赢。” 沈向晚说:“可是,赢根本就……” 靳准一下打断了她,“我告诉你,赢很重要。这个世界上十分之九的人都不可能成功,更不可能赢。为什么,他们明明做了十分之九的努力,却没有得到十分之九的回报。因为本来就有一个规律。” “什么规律?” “十分之一的人赢了,所以能掌握十分之九的财产,更能站在金字塔顶端,拥有十分之九的人的信赖。而剩下的那些人,就是拥有你这样的思维,所以付出和努力,永远没有办法平等。” 沈向晚恹恹,“好。你是我的领导,你又那么有钱,你当然可以这样说。” “因为我是你的领导,而且我很喜欢,很欣赏你这样的员工,所以我觉得有义务让你也站上领导的岗位。”靳准笑得志得意满,“所以我告诉你,千万不要有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只能是,我必须赢。” “好好好,必须赢,必须赢!”沈向晚哑然失笑,“靳准,靳主任,虽然对你因为我而迫不得已而让出了自己的一半财产表示很愧疚和感动,但是,现在,能不能麻烦你将车开回家呢?毕竟,我的小心肝可能马上就回送到那里了。而且,这么晚了,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我很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好。”靳准歪头,快速地拨动了方向盘,车子很利落地调转了头,“现在就过去。” 大半夜的,路上没什么车,更没什么人。 靳准住得地方也是市中心,却很是隐蔽,安保很严格,也很负责。 虽然是全自动的车辆识别系统,并不需要保安随时在。 但值班的保安还是认出了那辆漂亮的凯迪拉克的主人,立刻探出了头来,“靳先生,刚才有一位女士将这个小朋友放在了这里,说是您的孩子。我们就帮您照看了一会儿。” 靳准点点头,准备跟沈向晚讲。 沈向晚却早已经拉开了车门,飞奔进了值班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靳准是个好领导 沈向晚进去的时候,沐橙正在保安室看电视。 她焦急地叫了一声:“沐橙。” 小可爱立刻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扑过来,“妈妈。” 沈向晚蹲下身,仔细瞧着沐橙上下,并没有被虐待打骂的痕迹,可还是不放心,手放在沐橙的肩膀上问着,“他们有没有虐待你?打骂你?你有没有事情?你有没有受委屈?” 沐橙摇摇头:“没有没有,那个阿姨对我很好。” 沈向晚终于放下心来。 转头去看靳准,靳准的眼神又有些阴翳。 沐橙自小生活在那样一个颠沛流离的环境中,自然很懂事。作为一个小孩子,她已经照顾到除自己以外的情绪。沈向晚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靳准,倒是沐橙,笑嘻嘻地走过去,拉了拉靳准的垂在裤腰带旁边的手,“靳准叔叔,你不要不高兴。” 靳准倒是笑了。 也蹲下身来,歪头很有意思地瞧着沐橙圆溜溜的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叔叔我不高兴。” 沐橙说:“我就知道。因为你没有在笑。” “不笑就是不高兴吗?” 沐橙点点头,“你长的这样好看,这样英俊,笑起来肯定更好看,更英俊。可是你不笑的样子,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不得了啊。”靳准眨了眨眼,“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说话,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啊。” 沈向晚眯眼笑,“孩子说的可是实话。怎么?你对你自己的颜值没信心啊?” “我当然知道,我长的好看啊。英俊潇洒,事业有成来形容自己,不过分吧?” 沈向晚嗤一声,“臭不要脸。不带这样夸自己的。” 靳准歪头,修长的中指刮了刮沐橙的小鼻子:“怎么,就允许孩子说实话,就不能允许大人说实话了?啊,沐橙,你说,叔叔,说的对不对?” 沐橙笑眯眯地往后一缩,缩进了沈向晚的身边,抱着沈向晚的腿,“妈妈,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沈向晚笑着看沐橙一眼,又笑嘻嘻地瞧着靳准,“靳主任,你看。我们家孩子可不止是会说话,还很聪明呢!” “哈哈哈哈!”靳准哈哈大笑,“这孩子以后肯定能成大气!这么几句话,就让我喜欢得很哪。小沐橙,怎么办,叔叔很喜欢你。你让叔叔做你的干爸爸好不好?” 沐橙摇头,依旧缩在沈向晚身后,虽然是笑嘻嘻地瞧着靳准,但语气很坚定:“不好。我只有一个爸爸。” 靳准摇头,却还是要逗她:“你只有一个爸爸,那也不阻碍我成为你的干爸爸呀。我可以给你买玩具,可以给你买漂亮的衣服,还可以带你去游乐场玩。你想要什么,干爸爸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啊!你看我这么好,你就同意好不好?” “不好。”沐橙像看着一个坏人一般地看着他,不再笑了,“沐橙只有一个爸爸,爸爸对沐橙也很好。只要沐橙想要的东西,爸爸都会实现的!你给沐橙什么,爸爸一样都不会少给沐橙的。” 沈向晚低下头,瞧着沐橙,小家伙当真了,眼睛里居然冒出了泪花。 也就对靳准笑着摇摇头,低下身子,一下将沐橙抱进怀里,“好了好了,沐橙不要难过。爸爸很快就回来了。靳叔叔也不会强人所难的,他就是看你可爱,喜欢你,才这么说的。” “可不是?”靳准一手叉腰,一手捂着胸口,“沐橙,你不做我的干女儿就不做吧。虽然我很伤心。但,谁让我喜欢你呢?以后常常去看你,好不好?” 沐橙征求一般地看了看沈向晚,沈向晚善意而赞许地点了点头,沐橙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身后 虽然已经到了靳准的家门口,但靳准还是很绅士地,将他们母女俩送回了芸苑。 白斓金的人果然是没有为难沐橙。 沈向晚瞧了瞧冰箱,里面还有一些昨天的剩米饭,可以抄个蛋炒饭,还有一些西红柿和鸡蛋,可以做一个西红柿鸡蛋面。如果沐橙不挑的话,对付一下饥饿还是可以的。 转过身来,问沐橙:“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做点什么吃?” “我吃过了。那个大妈带我去吃东西了。” 沈向晚点了点头,合上冰箱,“那妈妈带你去洗澡。” 水烧得很热,整个卫生间都氤氲着蒸汽,沈向晚一边给沐橙打着沐浴液,一边交代着:“以后,再有陌生人来找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更不能跟她走,听到了没?” 沐橙点点头:“听到了。沐橙知道了,今天让妈妈担心了。” 沈向晚说:“我担心不担心,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能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听到了吗?” “嗯。”沐橙点头。 沈向晚知道沐橙还是很聪明的,也就不多说了。给沐橙擦干了身上的水渍,套上了小睡衣,抱起沐橙就上了床。沐橙似乎一点都不瞌睡,非拉着她,要她哄着才肯睡觉。 沈向晚没办法,随手从床边的书柜里抽了一本《豌豆公主》,给沐橙将被子掖好,自己侧躺在沐橙身边,慢慢地念着:“从前,有一个公主……” 沐橙这才肯闭上眼睛。 沈向晚念了一会儿,看沐橙是真的睡着了。 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轻轻地将台灯熄灭。 出了屋子。 沐橙这件事,真是把她下着了。 她现在很想念方译桓,很想知道此刻的方译桓在做什么。 此时的晋城是在北京时间凌晨2点半,伦敦时间应该是晚上六点左右。 回了卧室,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那一长串号码。 嘀…… 并没有人接。 沈向晚叹了一口气,他应该在忙吧。 如果在忙,看到之后,应该会给自己打回来的。 不过他是一个细心的人,想着都凌晨了,应该会明天再回电话吧。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下了飞机,走出航站楼的英俊小少年,打了一辆车。 凌晨的晋城街道,人迹罕至。 街灯的光芒璀璨,整个城市都被街灯的光芒所照亮。到处空旷得很。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大概是跑夜车很寂寞,总是喜欢没话找话。抬眼望着后视镜里小少年英俊白皙的脸,笑了笑,开始了寒暄:“这么晚回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爸妈怎么都没来接?” 他从冬令营提前回来,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何况,他也知道爸爸并不在家里,爸爸出差了。 当然不会有人来接。 对于司机师傅的没话找话,他并没有露出一点善意的笑容,反而觉得对方真是话多。 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不想麻烦他们。” 但回答得面无表情。 明显是并不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但司机师傅还是想聊天,继续说:“那你父母挺放心你的呀。” 方冬冬嗯了一声。 当然放心。 方译桓这么多年带着他,又要管理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又要照顾他。 即使再努力,可终究是一个人。 难免会有些地方不周到。 他的早熟,他的自理能力都锻炼出来了。 所以,没什么不放心。 他倒是不太放心爸爸。 他只是觉得这些日子的爸爸不寻常。 沈向晚回来了,爸爸就不寻常了。 闭上眼睛,俊俏年轻的脸上有些疲惫。 那个女人…… 那个心大到甚至将他丢了的女人。 他该怎么称呼她呢?该怎么面对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钟景飒的绝处逢生 司机还要说什么,方冬冬从口袋里拿出了耳机,塞在了耳机上。 震耳欲聋的音乐,终于止住了司机想要寒暄的冲动。 到了地方,他才将耳机取下来。 付钱,下车。 掏钥匙,开门。 房子里有人。 卧室的灯从二楼透下来,在地上打下一块完整的长方。 他打开了走廊的灯掣,转身挂外套,换鞋。 “冬冬回来啦?” 已经是半夜了,吴莎莉听到房门在响,以为是方译桓回来了,披上外套就下楼,一看是方冬冬,更加高兴。 方冬冬一看是祖母,笑了笑,“祖母好。因为回来得比较急,就没跟您打招呼。” 吴莎莉摇头,“说什么呢。回来了就好。晚上吃饭了吗?没吃饭,祖母现在给你做饭去。” 方冬冬说:“吃过了。有点困。” 吴莎莉说:“路上肯定累了。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铺床去。” 方冬冬乖巧地点头:“好呢。谢谢祖母。” 放下行李,拿了家居服,就准备上楼去洗澡。钟景飒一听是方冬冬的声音,也迎了上来,笑眯眯,语气亲昵而不客套:“冬冬回来啦?累不?好玩不。” 方冬冬嗯了一声,笑得淡淡,但却不生疏:“说实话,很累,但真的很好玩。” 比起沈向晚,他对钟景飒还是有些好感的。 这个追了爸爸那么多年的女人,对自己也是无微不至。 逢年过节必有礼物,生日就更不用说,千里迢迢也要来接自己,就是为了能和爸爸吃一顿饭,即使被爸爸冷落不已也从不灰心。 如果不是血缘天生,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他能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择钟景飒。这么些年,爸爸一个人过的很辛苦,他比谁都知道。 祖母和他一样,也是偏向钟景飒的。 “我的建议没错吧?加拿大就是好玩吧。” “嗯。不错。”方冬冬惜字如金,“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睡觉?” 钟景飒伸了伸懒腰,“你还好意思说,都已经睡下了,就是被你吵起来的。” “抱歉。”方冬冬撇了撇嘴,“那你快去睡吧。我要去洗澡了。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再向你们汇报。这会儿是真没力气了。” “好吧。小鬼。”钟景飒转身回房。 身后却传来幽幽的一声:“你才小鬼!我再过几年,就十岁了!早都不是小鬼了!” 钟景飒哑然失笑。 这个方冬冬,明明就是小鬼,偏偏活得一副少年老成。 耸了耸肩膀,后天就要被赶回英国了,是要睡一觉。 关门,回卧室。 关灯,盖被子,继续睡觉。 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欧洲分公司那边的通知今天到的。 说是欧洲分公司的决定,谁都知道,就是方译桓要赶她回欧洲。 他就是不想见她。 恨不得将她甩到八百公里以外。 自己上次的所作所为也真的惹恼了他,他才会这么决绝地做了这样一个残忍的决定: 三天内回欧洲分公司,升为欧洲区总协理,薪酬增加三成。 她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论能力,论资历,论业绩,她本就应该成为欧洲分公司的高层。 这次只是总协理而已。 但他……却附带了一个条件。 必须呆满十年! 十年!一个女人,可以有几个十年?! 职务可以再升一级,升为欧洲区总协理,薪酬也可以按照之前的数额增加3 如果不同意,就要面临十倍年薪的违约金! 方译桓啊,方译桓……你对她保护得真是好,真是全面,真是密不透风啊! 你对我……可真是残忍和冷血啊! 越想越难过,始终睡不着。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还没睡着,却听到走廊里方冬冬的脚步声。 每间卧室都自带了浴室,方冬冬应该是洗完澡,出来倒水喝的吧。 看着门缝里的灯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嘴角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支持她的人,除了吴莎莉……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方冬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礼物 方冬冬就是出来倒水的。 他拿起了杯子,在饮水机旁呆站了一会儿,咕嘟咕嘟将温水全部喝光,一转身,吓一大跳。 钟景飒穿着睡衣,歪着头,瞧着他。 她是有话要说。 方冬冬笑了笑,“钟阿姨,大半夜的,你干嘛?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呗。” 钟景飒摇了摇头,“我也想明天再说,但是明天,我可能就得回英国了。” 方冬冬皱了皱眉,准备问,钟景飒特意强调了一遍,“我不想回去,可是你爸,一定要逼我回去。” “大半夜的,你就是说这个?”方冬冬叹了口气,跟在钟景飒身后,坐在了沙发上,“虽然很累,但是钟阿姨,你让我怎么做呢?” “我……”不过一个月没见而已,方冬冬的个子也长高了一些,咄咄逼人的样子真是有点像他的父亲——方译桓,只一个眼神,竟然让钟景飒吞吞吐吐了,“我的想法很简单,就只是想留在国内的时间久一点。毕竟,我的家在这里,我的父母也在这里,过去之后,恐怕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方冬冬早熟,钟景飒的这些理由在他的眼里,拙劣得不是一般。 但他也笑了笑,“钟阿姨,既然你的家在这里,你的父母也在这里。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以回家探亲,却赖在我家不走呢?” “我……” 钟景飒只开了一个口,方冬冬又笑了笑,“我知道,你只是想离爸爸近一点,想多一些机会和爸爸在一起。这些我都可以理解,而且你知道的,除了爸爸自己一意孤行之外,我和祖母,都是很喜欢你的。” 钟景飒紧张的神色这才缓和,“我还以为你……” “你还以为我不帮你是吗?”方冬冬握着杯子,俊俏的脸上依旧是木讷的神色,“我为什么不帮你呢?不帮你,难道还帮那个女人不成?” “那个女人……”钟景飒喃喃,“那个女人不是你妈……” 那个女人不是你的亲生妈妈吗? 方冬冬放下杯子,“你放心吧。这会儿打电话,我怕吵到了祖母休息。明天一早,我就给爸爸打电话,劝他对你缓和一些。但是爸爸的性格你知道的,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我也只能替你努力一下,但是结果我不能保证。” “没关系。有你这句话,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钟景飒悻悻地起身。 她怎么说,也是在商场职场沉浮多年,从来没想过,会跟一个小孩子聊天,还被小孩子的气场所压制。 人说,虎父无犬子,这话果然是没错的。 方译桓表面温和,但骨子里是坚硬的。 看起来好相处,实际上,比谁都有主心骨,一旦做出了决定,确实很难改变。 但方冬冬…… 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冷静冷淡,这么不好接触。 着实有些让人……心疼。 钟景飒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对方冬冬笑了笑,“其实冬冬,我这么努力,除了特别想和你爸爸在一起外,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不用这么早熟,不用这么不快乐。我是真的想给你,想给你的爸爸,一个温暖的家。” 方冬冬没说话。 钟景飒言辞恳切,眸光在灯光下闪闪烁烁,“你知道,这么些年,方总一个人有多么不容易。就算用钱,有事业,又怎么样呢?终究还是少了最平凡的东西。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就算是你的亲生母亲,她也从来没有尽到一点母亲的责任吧。就算她一直在,一直活着,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你爸爸的身体不好,她没有照顾过,甚至恐怕连知都不知道吧?” 方冬冬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少这么多年,我在桓宇国际工作,在事业上能够帮方总分担一些。我喜欢你爸爸,我也喜欢你,愿意为你们付出。何况,这么些年……你见过我有别的心思吗?”钟景飒顿了顿,“我没有别的心思。你的爸爸就是我的天,是我这些年努力的所有目标。我却不希望这份心意被你爸爸那样残忍的拒绝。我想留下来,照顾你们。” 方冬冬说,“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 意思表达到,方冬冬也答应帮忙,钟景飒准备回屋子。 “钟阿姨,你稍微等下。” 方冬冬快步走到门边的衣帽柜前,轻轻地拉过自己的行李箱,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 钟景飒也走了过来,“怎么了?” 方冬冬把盒子递给她,“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也没讲过,所以我就随便买了。这是在街头看见的,虽然很简单,也不贵,但是我觉得很适合你。” 钟景飒打开了盒子。 黑丝绒上插着一个金黄色的枫叶形状的书签。 书签上缀着一个加拿大的纪念币。 她很高兴,万万没想到方冬冬这孩子这样有心。 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感激。 “谢谢冬冬,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方冬冬说,“也是逛了好几个城市的街头,最后在魁北克星形城堡后面的街头逛见的。可能有点丑,但是体谅一下吧。毕竟没妈的孩子,审美都有点问题。” “别这么说自己。”钟景飒温柔地瞧了方冬冬一眼,“你的审美很好,这东西真的很漂亮,而且也很实用。” 方冬冬摊手,“不用夸我。” 钟景飒笑,“有了这个东西,我应该会爱上看书。” “不早了,真的快去休息吧。”方冬伸了个懒腰,“真的要困死了。明天我要睡懒觉,谁都不要叫醒我。如果祖母有意见,你去跟她解释。” 钟景飒笑,总算在冬冬的身上寻到了些孩子应该有的幼稚气息,“不行,早晨你得帮我打电话。” “打完电话我就睡懒觉。” 回了卧室,钟景飒将礼物放在了桌上。 躺下后,又开了灯,将礼物拿起来看。 这是方译桓的孩子送给自己的礼物。 沈向晚应该没有。 作为亲生母亲的沈向晚都没有礼物,方冬冬却给了自己一份。 可见,自己在他的心中,真的是有位置的。 那么,一向疼爱方冬冬的方译桓,这次应该听谁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方冬冬的电话 方冬冬回了屋子,并没有立刻入睡。 他知道明天给爸爸打电话,意味着什么。 他更知道,爸爸一定会坚定地站在沈向晚那边。 那个女人…… 他的脑海里映出了好多年前的光景,在英国那次短暂地见面,那时候还很年轻的那个女人。 她对自己,真的谈不上多么好,也谈不上多么坏。一再否认自己是他的母亲,后来终于肯承认了,却是因为她自己有目的要算计,才会把他带走。 结果呢?把自己丢了,让自己被方良时捋走了。 虽然方良时是把自己捋走了,但还是待自己不薄的。 毕竟是亲叔叔,有他的一口吃的,他就不会让自己饿着。 可方良时毕竟是红色通缉令所缉捕的逃犯,身后有一大票国际刑警在日夜追查着他的下落。他也过不好,日夜逃亡的日子,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没有地方睡觉的时候,他也会抱着自己,在一张床上将就。 条件太差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方良时就从床上起来,坐在地上,跟他说话,跟他聊天。 他说爸爸是多么的不近人情,说爸爸是害了爷爷的罪魁祸首,说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整个方家才会家破人亡。 他说,那个女人……就是爸爸这辈子逃不掉的劫。 劫数劫数,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后来突然有一天,方良时出去了一趟,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身边的那几个叔叔全都惊恐万分,作鸟兽散。就算那些人没有告诉他,他也能猜出来……方良时应该是死了。 然后他就被他们卖了。 后面的日子……身不如死。他不想再回忆了。 恨吗?是对方良时恨?还是对沈向晚恨呢? 他闭上眼睛,方良时对自己毕竟不坏,他恨不起来。 沈向晚呢?亲生妈妈?恐怕就是这层血缘关系,才让他觉得更加不可思议,更加可笑吧。 别人的妈妈恨不得将自己的孩子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可他的亲生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了自己的父亲,利用了自己。 最可笑的是……再见面,她居然认不出了自己。 那是有多么不在乎,才会连亲生儿子都不在乎了呢? 他对她,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好感了。 除了厌恶,就是怨恨了吧。 方冬冬翻了个身,眼神瞥过床头柜上方译桓放着的合照。 这合照在黑暗的光线里,有些模糊。 他伸过手去,将那木质的摆台扣翻在了床头柜上。 眼不见,心不乱。 这才闭上了眼睛。 虽然睡得很晚,但方冬冬醒得很早。 天一亮就醒来了,大概是天气越发转暖的缘故,壁挂炉烧得并不热,他觉得被窝也不温暖,干脆坐了起来,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外套,穿上拖鞋,出去倒水喝。 一进客厅,就看见钟景飒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对他盈盈笑:“小鬼,不是说要睡懒觉的吗?” 方冬冬挑眉,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在厨房叮叮当当个不停,我能睡着才奇怪。” “不至于吧?这么大的房子,隔音效果这么差?”钟景飒起身,指了指桌上摆好的早餐,“既然起来了,就别加入回笼觉大军了。为了贿赂你,我特意做了早餐。赶紧洗漱,赶紧来吃。” “算了吧。无功不受禄。”方冬冬耸肩,“我先去洗漱,洗漱完就给我爸打电话。” “可以啊小鬼。”钟景飒笑嘻嘻地走过来,对着方冬冬的肩头就是一拍,“懂事!” 方冬冬轻哼一声。 洗漱完坐在了饭桌前,先把手机拿了出来,拨通了方译桓的电话。 响了许久,就在方冬冬打算挂电话的时候,方译桓的声音传了出来:“回国了?在家?” 这明明是方冬冬自己的手机。 爸爸怎么会这么清楚? 方冬冬就算再冷淡,气场再强,也终究是小孩子。方译桓五个字就让他泄了气,“嗯。昨晚上到家的。” “见到你钟阿姨了?” 钟景飒心里咯噔一声。 方冬冬的脸色也不是一般的难看。 方译桓明明在英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会说什么的? 方冬冬瞧了旁边脸色一下绯红的钟景飒,面无表情地顿了顿,这才对着手机话筒道:“见到了。” 方译桓一直在主导这场对话:“她什么时候动身?” “这个……”方冬冬又看了钟景飒一眼,钟景飒憋不住了,一手就要来抢电话,被方冬冬一下阻止,他对着电话道,“她什么时候动身我不知道,我也没必要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讲讲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方译桓一下打断了方冬冬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你的看法就是,不打算认你的亲妈,要给你自己找一个外人来当后妈?” 他的话说的很直白。 旁边的钟景飒脸上一下挂不住,低下了头。 方冬冬也被方译桓这番话噎住了,但毕竟是没满十岁的孩子,被父亲戳破了心思,还是想挣扎一下,不由反问:“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秘书就在你的旁边站着,在听这个电话,是吗?”方译桓的声音不疾不徐,“冬冬,这话我不是跟你讲的。而是跟钟秘书讲的。钟秘书,你听清楚。” 从方译桓说出第一个字开始,钟景飒就一直处于心脏快速跳跃的状态。 一直到方译桓说出钟秘书你听清楚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扼住了脖子的动物,只差那么一步,就是死亡。 可方译桓的声音一点情绪都没有。 很平淡很平淡。 没有一点严厉。 可她还是害怕。 却不能和方译桓硬碰硬。 如果硬碰硬,她没有任何好果子吃。 谋生,她靠他。 谋爱,她依然是要依靠他。 一切都是他在主导,她什么自主的选择权。 所以她淡淡地笑了笑,虽然这笑容背后是无比的心虚,可她还是凑近了电话的旁边,温柔地回答着,“我是钟景飒,方总您说,我听着。” “离开我家吧。无论你想利用我母亲对你的好感,还是利用冬冬对你的信任,来博弈这份感情,都没有什么用处。”他说的平直,但没有一点余地,“要不然离开中国,暂时告别我的生活圈。要不然辞职,彻底离开我的掌控。” 一瞬间,钟景飒的眼泪啪嗒跌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好。”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办? 只要牵扯了他,她总是一败涂地。 旁边的方冬冬看见钟景飒这样,心里难免有火,却撒不出来。 只是皱了皱眉头,喃喃:“钟阿姨……” 钟景飒眨了眨眼,平复了些许心情。 对方冬冬笑了笑,“你们父子继续说话吧。我一个外人在这里听着,毕竟不好。” 方冬冬点了点头,没说话。 看着钟景飒落寞地走进了卧室,方冬冬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一句:“爸!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血!不要这么固执!” 方译桓轻轻地笑了笑,“冬冬,这不是固执。” “你这就是固执!凭什么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做,你就对她千呵万护!凭什么钟阿姨对我,对祖母,对你那么好,你要这样对待她!” 方冬冬已经很早熟了,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情绪一上来难免就收不住,“如果你一意孤行想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和祖母都拦不住你!但是爸爸,我今天就将话放在这里,我很认真地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娶了那个女人,就别怪你没有我这个儿子!” 方冬冬啪地将电话挂了。 他并不知道方译桓现在在那里。 他也不知道方译桓现在在做什么。 他只是不想再和方译桓说话了。 其实并不是要维护钟景飒,而是只要除了那个女人……方译桓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 只要别和那个女人。 挂了电话,方冬冬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突然有些后悔。 但话已经出了口,覆水难收。 拿起了牛奶杯,喝了一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去了方译桓的书房。 在抽屉里找出了方译桓以前用过的手机。 打开通讯录,找到了沈向晚的电话。 拨号。 沈向晚的床头柜,电话嗡嗡嗡在蜂鸣。 本在睡梦中的沈向晚被惊扰到,翻了个身,抓起了电话,看了看来电人,是个陌生号码。 没有见过。 迷糊中按下了接听键,“你好。” 没有人出声。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号码。 难道是骚扰电话? 可是系统并没有被标记啊。 她又喂了一声,“你好?” 对方终于开了口:“我是方译桓的儿子,我叫方冬冬。” 沈向晚心里咯噔一声。 “方冬冬……”她的眼泪哗啦一下就落下来了,“你、你过得好吗?这些年?” 方冬冬嗯了一声。 像是在回答她,又不像在回答他,只是那么礼貌性地顿了顿。 沈向晚捂住了口鼻,让自己的哽咽在指缝中消弭。 就这么沉默了三十秒。 沈向晚准备开口,方冬冬却说了话:“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在我爸公司对面的酒店一层,请你吃个饭。” 沈向晚的瞌睡已经全部消弭光了,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好好好。” 方冬冬挂了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胡思乱想 沈向晚握着手机,不知是喜悦,还是担忧,抑或是很复杂的情绪。 她愣了一会儿。 慢慢地梳理自己不安宁的思绪。 方冬冬突然给自己打电话,是在已经和她打过照面之后。 如果是想念,一个孩子,不会压抑这么久的。她也是再三控制,才压抑住自己没有去找他,没有和方译桓重逢。 一个孩子,不应该有这样压抑、成熟的心智的。 她再回想刚才的电话里,方冬冬的声音,并不是喜悦的,也并不是像她一样的激动,有一种小少年不应该拥有的冷静和冷淡。 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差。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少年。 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听得出来,方冬冬并不喜欢她,或者,心里是藏着什么事情的。 他如果真的不喜欢,那明天请她吃饭,一定真的有事。 会是什么事呢? 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可她并不愿意去相信。 一个孩子,还是她和方译桓的亲生孩子,不应该的。 不应该站在她的对立面的。 闭上眼睛,将这个答案压下去。 可万一呢? 万一呢? 万一受人蛊惑,万一一时冲动,万一真的走向了她的对立面呢? 她不知道。 之前和钟景飒的那场对话,她都已经答应了钟景飒,离开他。 方冬冬……不应该再因为这个,来找她的。 胡思乱想毕竟无益,干脆起床,拉开沐橙的卧室门,看沐橙睡得还香。 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安静地做好了早饭,看沐橙还是没有起床,看了看表,再不起床,幼儿园就要迟到了。 一把捞起沐橙的被子,轻轻地一巴掌拍到沐橙的屁股上,“懒虫懒虫,起床了!再不起床,迟到了!” 沐橙翻了个身,懒洋洋地瞅她一眼,揉了揉眼睛。 她伸手就准备把沐橙捞起来。 熊孩子缩了缩,又睡了。 沈向晚气短,拽起沐橙的胳膊,“起床了起床了!” 沐橙睡眼惺忪,表示不满:“哎呀妈妈,你看天都没亮呢!” “太阳早晒屁股了!” 沈向晚看表,真的来不及了,也不管沐橙还睡没睡,直接就开始给她脱睡衣,穿衬衣,从旁边的衣架上捞起裤子就给她胡乱套上。 鞋子都穿好了,沐橙还东倒西歪地要睡觉。 沈向晚抱着她就站到了盥洗台前,抓起毛巾就给她洗脸,刷牙,扎头发。 沐橙坐在小板凳上,终于醒了,呆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嗤一声,手捂着后脑勺:“哎呀妈妈!你弄疼我了!” 沈向晚说了一声抱歉,手却不停,只是比先前力道稍微放轻了些。 沐橙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撇嘴,“妈妈,你的头发扎歪了。” 沈向晚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能出门就行了,就别讲究那么多了好吗?你早饭还没吃呢,得抓紧时间!而且送完你,妈妈还要去上班。” 沐橙很不满,“要是爸爸在就好了。” 沈向晚哼一声,“你爸爸又不会扎头发。” “谁说不会?”沐橙笑嘻嘻,“爸爸给我扎过头发。比妈妈你扎的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同行 沈向晚气短:“好好好,你爸爸做什么都好。” 可不是吗? 方译桓做什么都好。 时间不等人,沈向晚拉着沐橙就去吃早饭。沐橙一边吃还要一边说话:“妈妈,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她了。” 沈向晚掰了一块小蛋糕,一手就塞进了沐橙嘴里,沐橙噎得张大了眼睛。 沈向晚不看她:“你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不要着急。” “这都好几天了。” 沈向晚又掰了一块小蛋糕,依旧塞进了沐橙嘴里,“快点吃饭,马上要迟到了!” 沐橙被她催得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把桌上的蛋糕牛奶鸡蛋干了光。沈向晚看了看表,坐公车显然是来不及了,拽着沐橙就出去打车。 城市正是第一轮早高峰,沈向晚站在马路边不停招手,一辆车也不停。眼看着就要迟到,突然一辆私家车停在了她的身前,车窗摇下来,是一张陌生的脸。 沈向晚瞧了瞧司机,再三确认不认识他。 那人身子浅浅探了过来,对她笑了笑,“要用车吗?” 是黑车吗? 因为有过两三次的不愉快经历,平常她是绝对不会做黑车的。 一来收费不透明,怕司机漫天要价;二来不安全,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确实需要时时警惕,防范一切危险的可能。 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计较许多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上班了,沐橙的幼儿园也不能迟到。 她捋了捋两鬓的碎发,“向日葵幼儿园去吗?” 司机点了点头:“银川路那个是吗?你上来吧。” 沈向晚拉开车门,抱着沐橙就坐上了后座。 师傅对路很熟,七拐八拐就上了高架,也就没有刚出发的时候那样拥堵了。但是上高架毕竟是绕远路,恐怕不会便宜。跑了大约十分钟,她才想起来,应该上车前就议价的。 这时候问,大概也没什么用了。 她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早晨走得太匆忙,连妆也没来得及化,再加上昨晚上并没睡好,就连倒影中的自己气色都不是一般的差。 看了看旁边的沐橙,闭着眼睛在打盹。她连忙从包里拿出口红和小镜子,也不管车有些颠簸,就开始涂了起来。 师傅笑了笑,瞧了瞧后视镜里的她:“送完孩子,是不是还要去上班?” 沈向晚尴尬地笑了笑,“是。” 司机依旧只是笑,再没搭茬。但车速是放慢了些,大概是怕她把妆画花。 淡定地画口红,淡定地抹粉底,淡定地刷腮红,打侧影,最后淡定地定妆打粉。三分钟搞定一个工作妆。 再照了照镜子,气色果然好了很多。 车也停了下来,曹老师正站在幼儿园门口,沈向晚打开车门,沐橙跑着跳着就去找曹老师,沈向晚招了招手,又坐回了车上。 司机倒也没有不耐烦,“还要去哪儿?” “金正律师事务所。” 司机一边启动车,一边问她:“您是做律师的吗?” 沈向晚点了点头:“对。” 对方笑了笑:“算是同行吧。” 沈向晚歪头,“您也是吗?” 司机抬眼,看着后视镜里她的模样,笑了笑:“算是吧。” 仔细去瞧着沈向晚的五官,觉得熟悉,歪头想了想,“你是不是……离婚代理律师?沈律师?” 沈向晚疑惑:“我们……认识吗?” 对方笑:“我见过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沈向晚的苛刻条件 “见过我?” 沈向晚仔细在脑海里搜寻这张面孔,但确定没有见过对方。 那对方是怎么见过她的? “确切地说,是见过……嗯……你的……”对方两个字一个停顿,似乎在斟字酌句,笑得半尴尬不尴尬,“遗照。” “遗照?”沈向晚眼睛瞪大,“什么遗照?” “裴昕还记得吗?”对方笑了笑,“她是我妹。” 沈向晚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居然是裴昕的哥哥。 “可……”沈向晚想解释什么,一张口,却不知道到底该解释些什么,笑了笑,只好换了话题,“她,裴昕,还好吗?” “还行吧。”对方笑了笑,“你还活着,居然没有找她。” 沈向晚低下头,“有些事情还没想好,所以这时候找她,恐怕并不妥当。” “是还要离开吗?” 沈向晚不想再将话题继续了,转头看窗外,“没有想好。也许吧。” 对方看她这样子,知她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笑了笑,打开了广播。 到了目的地,沈向晚拿出钱包,“多少钱?” “都是熟人了,当然不能要钱。” “这怎么行?”沈向晚大概算了算路程,拿出一小张绿色钞票,硬要塞进对方手里。 “不是跟你客气。”司机摆手,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沈向晚没辙,悻悻将钱放回包里,“好。既然是熟人,那么,能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成。”对方从手套箱拿出一张名片,“这个。” 沈向晚接过。 裴轻舟。 轻舟事务所主任,高级合伙人。 轻舟资本创始人,首席执行官。 又是一个公司高层。 沈向晚想这几十块车钱对一个公司老总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也就点点头:“谢谢你。” 拉开车门,又回过头来,“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对方看她犹豫踌躇的神情,立刻就猜到了:“帮你保密是吗?这个没问题。我相信你有你的顾虑,如果裴昕不提,我绝对不讲。” “可……” “你要知道,裴昕无缘无故对我提起你这件事情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 “好。” 沈向晚起身,到了律所,先去洗手间将妆容修饰了下,这才回了办公室。 靳准的离婚案才结束,上午并没有什么具体工作。她就坐在办公室里随意地浏览着网页,偶尔有几个咨询的,她一一解答了,再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 中午约了方冬冬一起吃饭。 这是多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当然不能迟到,更不能给方冬冬留下什么坏印象。 毕竟多年前的她,对冬冬有那么多亏欠。 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又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奶白色的套装,是很温和的颜色。头发也是随意绾了绾,半披散下来,刘海稍稍遮住了些许眉眼,将律师张牙舞爪的感觉压了下去。 确定妆容也不浓。 又换上了平底鞋。 这才出门。 到达桓宇国际对面的如懿酒店,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这家酒店桓宇国际也有控股,方译桓自然是酒店的高层之一,也是黑卡会员。以前她来看他的时候,来过几次。虽然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可看样子,前台并没有换人。 她一进去,大堂就迎了上来,礼貌而标志性地对她微笑:“沈小姐好。” 她点点头,“两位。” 对方伸手,指向了靠窗的一间散台,“小朋友已经来了,正坐在那里等您。” “好。谢谢。” 沈向晚望了望那个背影,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方译桓的挺拔之气。 她呼了一口气,走过去。 “冬冬。” 方冬冬正低头看手机,听见声音,站了起来。 已经快跟她一样高了。 沈向晚算是中等身高,方冬冬不过十岁的小男孩,个子蹿得真是快。 衣着整齐,五官周正,鼻梁挺拔,眉眼英俊。 恐怕是遗传了他父亲的好基因。 只是看她的眼神很淡,没有欣喜,也没有厌恶,就是很淡。 手淡淡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语气也很淡,“你好。请坐。” 没有叫她妈妈,也没有给她其他的称呼。 而是叫她,你好。 沈向晚的笑容有些僵住,但还是勉强地保持着,微笑地坐在了对面。 服务员递来菜单,方冬冬将菜单递给她:“点吧。” 沈向晚低头看着上面的字和图案,讨好一般地问着:“我记得你以前是很喜欢喝甜甜的饮料。来一个草莓抹茶奶盖?” “以前喜欢的,现在都十分讨厌。”方冬冬面无表情,“你点你自己的就好。不用管我。” 沈向晚哦哦两声,低下头,装作在看菜单。 但眼睛已经快憋不住泪水了。 她尴尬地眨了眨眼,眼泪吧嗒一声跌在了过了塑的菜单页上。 稳住了不均匀的呼吸,再抬起头来,又是灿烂地笑容了:“要一份暴打柠檬红茶吧。” 将菜单推到方冬冬身前,“你自己点。” 方冬冬看都不看,直接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原味咖啡,不要奶不要糖。” 服务员准备走,沈向晚问了句,“不点份甜品或点心吗?” “不用。”方冬冬说,“我就说几句话。不需要耽误你太久时间。” 沈向晚没有吭声。 她已经猜到了方冬冬要说什么了。 最坏的可能,也就是这个了。 可她仍旧不死心,不相信。 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不应该对她这样狠心,这样狠绝的。 方冬冬也没等着她搭茬,而是继续淡淡道:“我请你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沈向晚放在腿上的手攥紧。 “离开爸爸。” 她抬起了头,淤积的心酸,犹如奔溃的江河水,一瞬间就冲垮了理智的石堤:“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我离开他?就连你,我的亲儿子,都要我离开他!你要知道,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原因还要我说吗?”方冬冬像看一个笑话一般地看她,“沈向晚。母亲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更是世界上最神圣的角色。可你觉得,你配我这样称呼你吗?要不要我向你好好回顾一下,这么多年来,你作为母亲,到底给了我怎样的爱和温暖?” 沈向晚嘴唇都在颤抖,“方冬冬,我知道,作为母亲我不称职。可是,这些,都是我迫不得已的。当年将你丢了的那件事,我也没有料到,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萦绕在痛苦和悔恨之中。我以为,这份惩罚,对我来说,足够了。” “足够了?” 方冬冬利落地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小胳膊,“我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去衣服,让你看看我全身到底有多少个深及白骨的伤口,有多少道长如铅笔的鞭痕?” 沈向晚看着他盘错着疤痕的皮肤,一时间长大了嘴巴。 “你……”她慢慢地伸过手去,想要触摸他的小胳膊,“你怎么会成……这样?” “全是拜你所赐。”方冬冬抬起眼,眼神犀利地瞧着她,“我并不想一再强调,你不配做我母亲的事实。我只希望,你能知难而退。” 沈向晚办理刑事案件的时候,也见惯了伤口和鲜血。 最开始的时候,她面对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和现场,还会因为接受不了胸腔犯呕,夜里做噩梦。 渐渐地习惯了,反而淡定了。 看那些鲜血,就如同看车窗外的街景一样,并不会有任何的异样。 可面对方冬冬这并不算狰狞的伤口,她的胸腔已然翻江倒海。 是难过。 是心疼。 是悔恨。 是千万条蝼蚁在她的心脏上啃噬,虽痛不致死,却也叫她难以忍受。 她能理解,方冬冬为什么这样反对她了。 很理解,很理解。 她闭上了眼睛,再张开眼睛,意识和视线一样清明了。 “你要我怎么做?” 方冬冬将袖子捋下来,依旧是冷淡地笑:“你真的不明白吗?装什么?” “我可以答应你。” 她都已经答应过了钟景飒,会离开方译桓的。 她并不在乎,再向他身边的人保证一次。 “我可以离开你父亲。但有一个条件。” “知道你定然不会毫无索求。你说吧。”饮料正端上来,方冬冬摸了摸陶瓷杯子的温度,轻轻地呷了一口,“只要我能做到,没问题。但是你的要求,要是跟爸爸有关系,恕我不能满足。” “你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但是,跟你爸爸,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沈向晚顿了顿,又恢复了律师在法庭调查时候才会露出的凌厉神情,语气也是利落的,“你不就是想让我给钟景飒让位?可以。但必须让钟景飒写一个保证书。” “你要什么内容的保证?”方冬冬眯眼,明显对她不善。 “两条内容。” 沈向晚转身从皮包里拿出便签纸和钢笔,快速在便签纸上写下两行字,“这就是我的条件。钟景飒如果答应,我明天就带着我的孩子沐橙返回威尔士。那是全英国唯一一块桓宇国际没有业务往来的地区。如果钟景飒不答应,就别怪我会比之前更加纠缠你父亲。” 她将便签纸递过去,“你知道的,方总对我的感情还是很深刻的。我如果纠缠,钟景飒没有一丝胜算。” 方冬冬接过便签纸,看了看上面的内容,“你果然是个有心机的女人。” “那是当然。” 沈向晚摊了摊手,“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她等了那么多年,可谁能知道,她等的是方译桓这个人,还是方译桓的身份地位以及身份地位所能带来的巨大的财产?何况,她现在对你好,你能保证她一辈子都带你如亲生吗?如果她和方译桓有了新的孩子,你就算是方家大少爷又怎么样,不一样是寄人篱下?后妈再好,也终究亲属有别吧?” “我会努力说服她的。”方冬冬起身,“说服之后,希望你说到做到。” 沈向晚程式化地点头,“自然。” 她看着方冬冬挺拔的背影走远。 这才跌坐在了桌前。 颤抖的手拿起了桌上的柠檬红茶,咕嘟咕嘟就喝了光。 说不紧张是假的。 装得再冷血,再不在乎,也是假的。 对面的方冬冬,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她可以离开方译桓,没关系。 她不忍,也不能,看着方冬冬受苦。 所以,她才会写下: 一、与方译桓的婚姻存续期间,不能生子。 二、放弃共享和继承方译桓的所有财产。 她的条件,对钟景飒来说,是有些苛刻和残忍。 但她没办法。 真的没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悔恨之前 她下午请了个假。 其实她也不知道请假是为什么。 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情绪左右着她的生活,她觉得有点累。 在街边随便吃了个馄炖,便打车回家了。 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一个谍战剧。男主是最近火热的某位明星,身材挺拔,颜值也过关,气质更是一等一的好。女主是典型的东方美女,殷桃唇丹凤眼瓜子脸,一身鸭卵青的旗袍也是衬得身材玲珑有致。 光是拼颜值,这个电视剧就已经足够好看了。 只是剧情…… 怎么说呢? 在女主第三次用娇滴滴地声音对男主说,你怎么这么讨厌的时候。沈向晚终于忍不住,换了台。 百无聊赖,调到了新闻频道。抱着抱枕,窝陷在沙发里,听着美国总统特朗普慷慨激昂地演讲,打着瞌睡,她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乡。 另一边,方冬冬回到了芸苑,打开门,正看见钟景飒在收拾行李。 方冬冬看了看表:“这才几点?怎么这么早就要走?” 钟景飒合上行李箱,擦了擦额头的汗,将自己摔进沙发,“你以为我想这么早走啊。你爸那么狠心,我是真的害怕爱情没捞着,还丢了工作!” “你工作的事情,我可帮不了。爸爸的心,我也没办法帮你争取。但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给你做了。”方冬冬将纸条递给钟景飒,“她说你之前找过她,她也向你保证了会离开爸爸。” 钟景飒挑了挑眉,“是。是保证了。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她也并没有离开你爸爸。倒是你爸爸,逼我逼得越发狠了。” 低头看着方冬冬递过来的纸条。 一愣。 “这是什么?” “这是她提的条件。”方冬冬挑眉,“她说,只要你答应这两项,她明天就回英国,再也不与爸爸见面。” “再也不与方总见面?”钟景飒看着上面的字,两条内容。 第一条,不能平分方译桓的财产。 可以。 她没问题,喜欢方译桓并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多年前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喜欢他了。 挺拔的身材,俊朗的长相。说话做事干脆利落。 那时候他也并不是像现在是资产几十亿的老总,就是一个广告公司的合伙人而已。 她随他开拓市场,跟他一起打下了桓宇国际的天下。 她并不是冲着他的财产去的。 但第二条…… 不能和方译桓有自己的孩子?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向晚就能拥有两个孩子!而她,连一个孩子都不能为他生! 凭什么! 拇指紧紧按住了那张便签纸,指甲抠着边缘,指腹因为太过用力而通红。 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抬头对方冬冬笑了笑:“好。我可以答应她。怎么让她相信我?需要签协议吗?可以。” 方冬冬拽过便签纸,“说真的,就算是作为我爸的亲儿子,我依旧觉得这个条件太过苛刻了。其实,如果你不签,我也会再帮你想其他的办法的。” “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也没用了。我今天就要回英国了。” 钟景飒叹了口气,“其实沈向晚的条件我都能接受。她就是怕我贪图方总的金钱,也怕我以后对你不好。但我知道自己不是拜金的人。而且,就算她不提,如果有机会能嫁给方总,我也不会再要孩子的。毕竟,自己的孩子怎么说也会分去一部分我们的爱,你还没成年,需要一个完整没有瑕疵全部的爱。” 方冬冬看着她,眼光闪烁:“你真的这么想的?” 钟景飒的语气无比真诚:“真的。” “那好。既然她提了两个条件,我们也不能输,一个条件太便宜她了。就算她走了,爸爸也不会收回成命。”方冬冬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已经帮你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帮到底。” “你要怎么帮?” 方冬冬拿起手机,拨通了沈向晚的电话。 铃声突然响起,沈向晚一下从沙发上惊坐起来,膝盖差点磕上茶几角。 睁开眼睛,原来是电话。 接通,“你好。” “我,方冬冬。” “哦。”沈向晚揉了揉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平静地问,“你有什么事?” “钟阿姨答应了你的要求。” 沈向晚垂下眼睑,“料到了。让她写保证。” “怎么给你?” “拍张照片,用手机发给我就好。” “可以。”方冬冬说,“我现在就发给你。” 沈向晚听到手机传来叮咚一声,滑了屏幕,微信传来一张图片。 正是钟景飒写的保证书。 她一字一句地看完之后,再将手机放回耳朵边,“好。我收到了。” 方冬冬说:“那么,既然我们的合作达成,你明天是否能动身?” 沈向晚愣了愣,随即答,“可以。我现在就订机票。你放心,答应了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食言。” “好。”方冬冬语气冷静,“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沈向晚想起方译桓出差前的那个电话,还有方译桓一定要让钟景飒回英国的决绝语气,一下就知道了方冬冬会说什么。 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想让我帮钟景飒求情?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方冬冬。”沈向晚又生气,又替自己难过,“我可以离开你爸,无论是钟景飒来求我,还是你来向我提条件,我都没什么需要拒绝的。因为我和你父亲走不远。但是,全世界那么多女人,我最不相信的人,就是你旁边的这个钟阿姨。” 沈向晚气得有些喘,“我告诉你方冬冬,虽然你是我的儿子,我对你不住。而且,以你不到十岁的年龄,这些话,我本不该向一个小孩子讲。但是,你已经这么早熟了,我就把话放在这里。我再退让,也是有底线的。” “我绝对不可能主动地去成全方译桓和钟景飒。”沈向晚一字一顿,“我劝,钟景飒,最好,死了,这条心!” 她就是对钟景飒有芥蒂。 一个连孩子都利用的人,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利用。 何况,以方译桓所站的高度和所拥有的财力,她钟景飒爱上的究竟是方译桓背后的东西,还是方译桓这个人,并不好说。 她现在的退出,已经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方冬冬一定没有料到沈向晚会这么光火,他的火气也上来了,严肃反问她:“那你还提那两个条件?”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向晚怒极反冷笑,“她这么有手段,这么能利用人心,谁知道,她不会无所不用其极?那些条件,是为了限制出现最坏的可能。我离开没什么大不了,我怕的,是她图谋不轨!鸠占鹊巢不说,还将小喜鹊从树上挤走摔死!” “我可不是什么小喜鹊。钟阿姨也不是什么鸠。在我心里,她可比你好成百上万倍!” “不是最好。”沈向晚累极,不想再打嘴仗,“你要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挂了。毕竟还要收拾行李,还要订机票……” 嘀嘀—— 不等她讲完,听筒出现了忙音。 方冬冬已经挂了电话。 沈向晚越握着手机,越生气。 一手将手机摔进沙发,快步进了卧室。 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 真的要走吗? 一定要走吗? 必须离开方译桓吗? 可还有其他的选项吗? 没有,一个其他的选项都没有。 为了方译桓,她必须走。 为了吴莎莉,她也必须走。 为了她自己,她更是要走。 那就走吧。 快速从衣柜里取衣服,快速打包生活用品。 回来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添置什么新物件,就连衣服都没有多买一件。 打包起来,并不难。 沐橙的东西,也就那么几件。 不到半个小时,就打包完毕。 打开电脑,快速写辞职信。 快速地发给靳准。 然后订机票。 今天订明天的机票,价钱确实高,可也不是承受不起。 两张经济舱,搞定。 看了看表,离沐橙下幼儿园,还有一个多小时。 那就早点去吧,留些时间带沐橙去吃好吃的。这样,给孩子讲,以后再也见不到方译桓爸爸的时候,沐橙不至于那么难过。至少,身前还有好吃的。 沈向晚立刻动身。 刚坐上出租车,兜里的电话就响了。 拿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她有些犹豫。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讲。 甚至不能去想,该怎么去面对他。 握着手机,迟迟不接。 司机都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提醒她:“唉,姑娘你的电话。” 却看她手里就握着手机,惊讶道:“唉,你怎么不接啊?” 沈向晚尴尬地笑了笑,就打算将手机再放回兜里。 司机瞧她的样子,半开玩笑着问:“前男友啊?” 沈向晚笑了笑,“算是吧。” “前男友就更要接了啊。”司机说,“大方点。怕什么啊。一看你就是好姑娘,咱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呢!再说了,就算是咱不对,那也是前男友了啊。过去就过去了,有什么放不下的。可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该来的,也跑不掉不是?” “您说得对。”沈向晚复又拿出手机。 那铃声依旧锲而不舍、坚韧不拔地唱着歌。 沈向晚深呼吸,拍了拍胸口,滑开了绿色的虚拟键。 语气努力平静:“译桓。” “嗯。”依旧是沉凉悦耳的男中音,清晰而立体。 却没有一点的喜悦,语气也淡淡,“向晚,有件事,恐怕必须要和你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不敢想不敢问,有一点坏的可能 沈向晚听他这样的口气,心里有些异样。 “你说。” 方译桓说:“我们……” 顿了顿,再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分开吧。” 宛如晴天霹雳。 虽然已经做好了要分开的准备。 但方译桓突然这样讲出来,她还是很惊讶。 三个字,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任何预兆,他离开的时候,还在和她讲着情话。 甚至她起了床,他就不愿意再赖床。 这才几天,她这边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他那边,她却一无所知。 第一个念头是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第二个念头是有什么事情她是不能一起承担的? 可她要说什么,问些什么呢。 问了他会讲吗? 他不会讲。 这么多年了,她多了解他啊。天大的事情,他都会自己扛的。 还记得那时候,她用尽心机、使尽手段,也要置他的桓宇国际于死地的时候。就算逼得桓宇国际出了十几亿的资金缺口,他也没有向她多说一句话。 一句埋怨,一句责备都没有。 在她辞职的时候,他都是云淡风轻。 镇定得,她的做贼心虚仿佛一瞬放大了几百倍。 此刻也是这样。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五个字,便叫她五味杂陈。 她低下头,缓了缓。 再平复心情,“好,我同意。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方译桓说:“原因很多。一一向你解释,恐怕也没有什么必要。但我想,你应该是可以明白的。” 沈向晚顿了顿,说:“我明白。” 她当然明白。 爱情的两端,一方打算放手,而另一方已经放手了。 冬冬不接受她。 而她也打算带着沐橙离开了。 所以这样反而好。 对双方都好。 就像一个悬在半空中的石头,本以为会落入碧潭深渊,惊起一滩涟漪。但堪堪落入棉花,别说是涟漪,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他说:“爱恨一场,两个孩子。对你,对我,都够了。” 沈向晚嗯了一声。 他说:“好聚好散吧。” 沈向晚依旧是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结局,早该落幕了。一拖再拖,别说是周围的观众累了,就是她和他作为剧中人,也累了。 谁不累呢? 手机放下,一切尘埃落定。 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奢侈到骨子里的爱过一个人。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慢慢地偏过头,再去看窗外的城市。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下车,站在路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走,离沐橙下幼儿园还有五十多分钟,这段时间,她不能自己一个人过。 她会疯掉的。 她对他放手了太多次,也害了他太多次。 但这是唯一一次,他主动地,对她说,分开吧。 好聚好散吧。 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知道自己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分量。五个字的背后,就是斩钉截铁,义无反顾地向前,再也不会回首,再也不会回头了。 前面的路边,有花白了头发的老太太坐在马路边,卖着鞋垫和自己勾的婴儿的毛线鞋子。身前的地摊上,还放着些小掏耳勺、小指甲刀、小剪刀和质量一看就不怎么好的证件夹。 她迷茫地走过去,老太太抬起头,问她:“小姐,要鞋垫吗?很便宜的,一双才五块钱。” 她看着老太太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一头银发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竟然显得格外慈祥。沈向晚想,如果十年前,她的母亲没有被方良时和方译桓害死的话,现在也应该这么大年纪了。 头发也应该这样白了。 母亲生时面善,若有老时,定然也这样慈祥。 一时间,有些泪水潸然。 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 拿了两双鞋垫。 老太太却笑了笑,随手从地摊上拿了个指甲刀给她,“既然你买了两双,就送你一个指甲刀吧。” 她接过指甲刀,“谢谢。” 鞋垫很厚,很硬。握在手心里,轻轻的,却仿佛格外有分量。 如果她的母亲还在世的话,也应该会给她纳鞋垫吧。 可惜,往事并不如烟。 可惜,世间也从没有如果。 她走累了,便靠在街边的木椅上,愣神。看着人来人往的面孔,听着匆匆而过的脚步。那些或陌生,或熟悉,或沧桑,或年轻的面孔,也能给她一点点的慰藉。至少,一无所有的她,还不是孤单单地一个人。 那么多的陌生人,都在她的身边。 坐了不知道多久,太阳都要落下来了,她依旧没发现,只是发着呆。 突然有人重重地拍了她的肩膀,“沈向晚!你居然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你了!真是让我好找!” 她呆滞地抬起头来,有些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身前人穿着挺括的黑呢子大衣,高挑挺拔的身形,棱角分明的五官。 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不羁邪气。 她判断了会儿,这才想起身前人正是她的前老板——靳准。 不是方译桓。 怎么会是方译桓呢? 方译桓正在英国。 而且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瓜葛了,他怎么还会找她呢? 她看他坐在了自己身边,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泪水,神色焦急,不由很疑惑,“我好端端的,你找我干什么?” “你好端端的?”靳准一脸不屑,就差当面对她翻白眼,“好端端的辞职干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凭空消失?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没有啊……”沈向晚侧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滑开屏幕,果然看见了十多个未接来电,短信箱里,未读也有三四条了。 全是来自眼前的人——靳准。 她指了指屏幕右上角画了八叉的喇叭符号,对靳准说,“静音了,所以没听到。”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真的是不小心碰上了静音键而已。 靳准还是一脸不相信。 但沈向晚的神情真的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好,静音了。可以。”靳准点头,面色依旧不好看,“那么,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还没开始办案子,就要辞职?你当我金正是旅馆还是饭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是你觉得我们这个东亚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都不是。”沈向晚很平静,“只是突然发生了一些状况,我必须要离开了。” 靳准问,“离开多久?” “不知道。”沈向晚低下头,“也许三五年,也许八九年,也许这辈子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 见沈向晚欲言又止,靳准一下就猜中了,“因为方译桓?” 沈向晚笑了笑,“你别问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了。我要离开这件事,已经是定局了。没有人能够改变,就算是你,也不可能。” 靳准嗤一声,“沈向晚,你可真行。” 她不明白他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方译桓一句话,你就能说走就走。可我怎么样挽留你,都不可能是吧?”靳准一脸愤愤,“他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的信仰。让你目不转睛、目不斜视了这么多年,对身边的人视而不见,看都不看一眼。” 沈向晚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是我想得那样?我想的是哪样?你们又到底是哪样?”靳准反问,“沈向晚,我知道,就因为他辞掉了桓宇国际的行政职务,打算在国外长期治病。你就也不打算在国内呆了,一定要不离不弃,是生是死都陪着是吧?” “你说什么?!他辞掉了桓宇国际的行政职务?打算在国外长期治病?”沈向晚从靳准的话里听到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信息,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他……怎么了?他是旧病复发?还是新疾发作?!你知道什么?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看沈向晚如此震惊的动作,就是靳准都愣了:“你……你、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真的什么也不会跟她讲! 就是他病了!瘫了!死了!他都不打算跟她讲!甚至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她! 可他都已经打算让她离开了。 定然……他活的几率不会很大了。 最坏的可能……也就是这样了。 沈向晚的眼泪一下止不住,如同急骤的暴风,狂飙着往外翻涌:“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的!他只是要和我分开!他这辈子都要跟我分开!” 靳准看她腥红了的眼眶,原本的怒气一下消了,只剩下了心疼。 他作为她的老板,作为她的朋友,他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单身妈妈的不容易。 他更知道沈向晚是怎样一个人。 她嘴上不说,隐藏得也仿佛天衣无缝,可他真的知道,她是爱方译桓爱到了骨子里。 所以看到了她的辞职信,才会误会,她是为了方译桓才会舍弃了这份工作,舍弃了她日渐步入正轨的职业,也舍弃了他的栽培好青睐。一意孤行地前往英国。 原来并不是,原来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哭声越来越凄惨。 靳准的心里也越发揪得抽痛。 他已经不能再看下去,也不能再听下去,他只想止住她的泪水,一手揽过了沈向晚的肩膀,就将沈向晚按在了怀里! “有什么难过的。只是生病了,又不是死了!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有什么疾病是治不好的吗?何况方译桓还那么年轻,不可能出事的!你就别这么自己吓自己了好吗?” 沈向晚的哭泣还是止不住。 靳准叹了一口气,肩膀向后抻了抻,两人之间退出半个胳膊的距离。他低头看着她,伸出手来,擦了擦她的眼泪,“大不了……大不了我同意你的辞职行吗?再大不了,我陪你去英国。陪你去看他到底有没有事,这还不成吗?你别哭了好不好?” 沈向晚退出身来,摇了摇头。 一下蹲坐在地上,两手环住膝盖,“不可能了。我不会再去看他了。” 她擦了擦两颊的泪水,“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事情。我就装作不知道。但是,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靳准也蹲下身,连连点头,“好。你说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帮你。” “请你代我,去看看他。”沈向晚说话的鼻音很重,但吐字清晰,“将他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是死是活,能不能活,活的几率有几成。都请如实告诉我。我不怕他死,我怕的是,他有一天死了,我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接近于完美的奢侈 英国,伦敦。 方译桓坐在办公桌前,苍白的手里正握着一个文件袋。 慢慢打开文件袋的扣子,从里面抽出材料。 是在A4纸上打印好的一沓照片。 ——法院大厅前,钟景飒和沈向晚似乎发生了些许不愉快。 ——咖啡馆里,沈向晚和钟景飒在咖啡馆不知在说些什么。 ——译桓国际控股的如懿酒店里,方冬冬和沈向晚单独约见。 他眉头皱了皱,将材料放在桌上。 没有说话。 对面的何子格看着方译桓的面色,不太好看。但也着实判断不出个什么来。 因为无论大事小事,他都是这副表情。 似乎方译桓一年四季就只有这两种表情,云淡风轻和眉头微微皱起。 除了见沈向晚的时候,会笑一笑。 平日里礼貌性的笑容,几乎都不算什么笑容。 何子格挑了挑眉,推了推金丝眼镜:“方总,您还要听汇报吗?” 方译桓目光并没有离开照片上的沈向晚的脸。 还要听汇报吗? 已经知道了结局。 细节还要听吗? 仿佛是凌迟之后的回光返照。 抹向大动脉的那一刀已经落下了,之前曾经历的千刀万剐,还要再清晰地感受一遍吗? 就在刚才,两个小时前,他刚收到一份邮件。 发件人是方冬冬。 正文只有一句话:我觉不可能让她进门,除非我不再是你的儿子,除非我死。 而附件里,是他和沈向晚的聊天录音。 还有沈向晚写得那张便签条的照片。 以及钟景飒的保证书。 …… 过程细节已经如此明显了。 猜都不用猜,想也不用想。 只是方冬冬的一句话,只是钟景飒的一句威胁,沈向晚就放了手。 而他在这边,就像个物件一般,被人推来推去。 感情能施舍吗? 感情能转移吗? 感情又经得起几番折腾呢? 不过就是一个离开,不过就是一个分开,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何必要这样呢?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不会再做任何挽留了。 随她去吧。 她要走,那就走。 她要离开,那就离开。 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不会再做任何努力,不会再三纠缠了。 感情再牢靠,再坚定,也无法一个人走完全程。 方译桓如石化一般,一直就笔挺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 也不回答何子格的问题。 何子格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方总,您还要听汇报吗?” 他闭上眼睛,将桌上的材料随手一推。 材料随之落了地。 何子格心里咯噔一声,以为方译桓是发怒了。不由后悔,想着自己不该多此一问。方译桓没有回答他,就等于回答了他:他并不想听他的汇报,也并不想知道各中细节。 盒子蹲下身,要去捡,抬头看了方译桓一眼,方译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也没再说一句话。 他靠在大班椅上,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不见一丝血色,紧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何子格一张纸一张纸地将那些材料捡起来,理好了放在方译桓的办公桌上。 “方总,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方译桓仿佛没有听到,依旧是垂目静坐着,淡淡地表情,没有回答他。 连一声嗯都懒得发出。 何子格讨了个没趣,大步走向门边。 一边拧门的把手,一边想着方译桓的反常来。 方总是个相对和蔼的老板,再生气,也从没有将材料扔在地上让员工去捡的事情发生。 他也相对平和,员工对他讲话,哪怕是陈述句,他也会给予回应,哪怕是一个轻微的点头,哪怕是一个嗯字表示他在听。 但今天的他,很反常。 是因为伤心过度了?才会这样反常? 关门的时候,何子格不由回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何子格的魂都要吓出来了。 方译桓的嘴角,隐隐有血丝在往下渗。 鲜红的血丝映在苍白的脸上,有一种明艳的对比。 何子格大叫不妙,该不会是一会儿的时间,方总就…… 他是知道方译桓的病情的,他也知道方译桓此次来英国的目的并不是于公,而是于私——治疗移植物引发的冠心病和突发急性排异反应。 两个疾病,都很严重。 所以抵英之后他就没出过医院,而今天确实是因为要今天召开整个欧洲区的会议,他必须要参加。 再三向医生保证不会有事,也签署了责任书,医生才同意。 而且也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出院假。 要是出了事……何秘书一时后悔自己的不仔细、不周全来!他本就知道方译桓的身体状况,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将这些东西给方总看!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轻推了推方译桓的肩膀,确认着方译桓的意识:“方总,方总?您没事吧?” 方译桓随着他的手劲,上身也轻微地晃了晃。 呼吸平稳,何子格大舒一口气。 待他缩回手来,想打医院的电话询问求救的时候,方译桓陡然头一偏,整个人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何子格大惊失色! 再扶起方译桓,他已经没有了呼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方译桓的破釜沉舟 方译桓被送到医院,直接进了抢救室。 主治大夫李翔宇着急忙慌地快步走进抢救室,看着旁边从救护车上一路跟过来的小护士,面色沉重焦急:“怎么回事?” 护士说:“血压三十,五十,心音遥远,指数太低,挽救可能微弱。” “我再三说了不能出院!还出院!”李翔宇气得简直要破口大骂,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浪费一分钟,对方译桓就是一分危险。 旁边站着的护士立刻打开了方译桓的衬衫扣子,将衬衫拨到一边,露出了白皙而略微瘦峋的上身。 方译桓的锁骨性感,胸膛平坦,小腹也平坦。 若不是因为生病,他一定是个很爱运动的人。 李翔宇快速拿起了抢救设备,看了一眼病床旁边的显示屏,立刻下了除颤指令:“一百五十焦耳——” “两百焦耳——” “两百五十焦耳——” 何子格在旁边看得揪心,不敢看又不能不看,听到方译桓突然呕了一声,他连忙冲过去,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醒了醒了!方总终于醒了!” 李翔宇听到有外人的声音,转头一看是何子格,立刻命令道:“护士,把他赶出去。” 何子格这才发觉自己站在抢救室里不太妥当,没等护士过来赶他,他点了点头,也就转身出了抢救室。 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拿出了电话,将通讯录翻到了沈向晚那一页。 该不该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方总的情况? 她应该知道的。 可他并不希望她知道。 毕竟他和钟景飒共事了那么多年,钟景飒的付出他都看得见。 而沈向晚的付出……何子格想了想,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沈向晚为方译桓到底付出过什么。 他又想了想,还是有的。 如果生下了孩子就丢了,和在国外生下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也算是对方总的付出的话。 那沈向晚对方总的付出就是——生下了两个孩子。 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将沈向晚的名片页关闭,调到了钟景飒的那一页。 很快拨通。 钟景飒不知道是在做运动,还是在忙活,接电话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嗨,子格。怎么会这会儿打电话,方总怎么样?我正收拾东西,打算回英国,你叫他别催了。” 何子格说:“方总没催你。他也没办法催你了。” 钟景飒心上一紧,“他……他怎么了?” 何子格低下头,心里也很难受:“他的情况很危险,现在正在抢救。” 钟景飒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 “移植手术的后遗症。这些年一直靠药物维持排异反应,但现在……可能药物维持不住了。这次来英国,说是为公,实际上是来治疗。” “这些我都不知道。”钟景飒心疼得直掉眼泪,恨不能长出翅膀,立刻飞到英国,飞到方译桓的身边,可现在在中国,她却无能为力。 伸在口袋里的手,突然触及了什么东西。 是一张前方英国的机票。 她突然庆幸方译桓给她限定的这个时间。 她能名正言顺地前往他的身边。 话筒那边,似乎方译桓出了抢救室,何子格的声音突然没那么悲切了,“出来了,出来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己知道就好。方伯母和方冬冬那边,请暂时保密。毕竟来治疗的事情,方总并不打算跟外人讲。” 钟景飒嗯一声:“我知道了。谢谢你,子格。” 何子格起身,看见李翔宇灰暗的面色终于明亮起来,一手拉着轮床的把手,和其他医生一起将方总往病房里推。 他迎上去:“怎么样?” 李翔宇看他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来:“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保住一条命。但我告诉你,没有下次了。他要再这么不爱惜身体,等着他的,可就不是抢救设备,而是一口棺材了!” 何子格悻悻地低下头:“我会劝住方总的。集团的事情,让他少操些心。” “劝住?”李翔宇瞥了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还没有从昏迷中醒来的方译桓,又生气又郁闷,“我作为他的主治大夫,我都劝不住!你作为他的下属,你能劝得住?” 何子格没有回答。 心里却在腹诽,当然劝不住。 方译桓表面随和,却是一身傲骨,倔强得可怕。 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得住。 李翔宇又哼了一声,将轮床放好,再将脉氧监护仪在他的指尖夹好。 吩咐旁边的护士:“打点滴。” 何子格问:“那方总什么时候能醒来?” “今天晚上,应该能醒来吧。”李翔宇一边出门一边回答,“没有意外的话。” 好在是公寓式病房,何子格就算守床,也不会无聊。 坐在沙发上,有一茬没一茬地瞄着电视,守着方译桓。 方译桓是半夜醒来的,何子格已经困得睡着了,旁边的华人护工还没睡,静音着在看电视。 看见方译桓睁开眼,立刻推了推何子格:“何先生,何先生。患者醒了。” 方译桓笑了笑,轻微地摇了摇头,“别叫他了。让他睡会儿吧。” 今天自己的状况,一定把何子格累得不轻。 但何子格已经醒了,站在床边问他:“方总,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东西。” 方译桓摇头,“不饿。” 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手机,“帮我拨电话,189010……” 何子格拨号,屏幕上映出三个字。 沈向晚。 他心里有些异样,还是将手机递给了方译桓。 方译桓在护工的帮助下,缓慢地坐起来,接过了手机,将听筒放在耳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告别挥手 他耐心地等了好久。 没有人接电话。 等了整整一分钟,屏幕上显示: 暂时无法接听,是否需要重拨? 方译桓抬起还在挂针的右手,点了那个重拨键。 抬起头来,看着高层外的天。 黑漆漆,灰蒙蒙。 广告灯在阴霾的空气中也只剩下了乌团团的影子。 他的心情和窗外的天一样昏暗。 他依旧在等。 将电话从耳边拿开,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秒数。 终于,那边传来熟悉的女声:“译桓。” 方译桓的声音无波无澜:“嗯。” 顿了顿,等着沈向晚跟他说些什么 或者解释些什么。 他的脑海里又映出了先前在自己眼前的那些照片,还有方冬冬发过来的邮件,录音里存着沈向晚格外清晰温柔的嗓音: ——我可以离开你父亲。 ——这就是我的条件。钟景飒如果答应,我明天就带着我的孩子沐橙返回威尔士…… ——你知道的,方总对我的感情还是很深刻的。我如果纠缠,钟景飒没有一丝胜算。 她就这么有自信? 她只要动动手指,他就召之即来? 只要她不放手,钟景飒没有一丝机会? 谁给她的这份自信? 是自己吧。 自己一直给了她充足的理由和信号,让她以为她就是他的一切,让她以为没有了她他便是行尸走肉,让她以为离开她之后他便此生无眷恋疯魔不能活! 让她觉得她被偏爱,被宠溺,便可高枕无忧,有恃无恐。 既然,她要如此糟践他的真心,要用这样的方式把他抛开,要他如此被动地承受来自所有人的诘责。 他不介意先放手。 就让尘归尘,土归土。 强求来的,就再放回原位。 不属于他的,他便将其归还。 他说:“向晚,有件事,恐怕必须要和你讲了。” “你说。” 他说:“我们……” 怕自己会狠不下心,说不出那句话,便顿也不敢顿,“分开吧。” 那边显然没有料到他突然的决绝,有一瞬停顿。 他的心跳仿佛一瞬间停止。 他甚至多么希望她能说一些挽留的话。 或者再犹豫些,表现出一丝的不舍。 他就不放手。 可她没有,她的语气干脆利落,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好。我同意。” 听到这三个字,他那停止跳动的心,又沉重地在胸腔里翻墙。 他不打算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的意思都表达得这样清晰利落,没有余地。 真好。 这才是律师沈向晚和总裁方译桓的爱情。 不带一丝感情的感情。 拇指触及了挂机,却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她却在询问他的原因:“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只觉得可笑。 多么可笑。 原因,她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曾家仇如毒针,曾反对如暴雨,曾命运如桎梏,曾困难密密匝匝,将两人囚禁其中。 他可以不管不顾,一往无前,一腔孤勇。 因为再多的原因,也击不垮他。 唯独她的一句:我可以离开你父亲。 如致命的锤,砸向他的要害。 不需要再挣扎了。 “原因很多。一一向你解释,恐怕也没什么必要。”他的眉梢是上扬的,眼神格外清亮,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微微翘起,竟像是在回忆美好时光,再回过神来,语气平静,“但我想,你应该是可以明白的。” 她说:“我明白。” 他依旧笑容灿烂,眼眶却已经被泪水溢满,“爱恨一场,两个孩子,对你,对我,都够了。” 她说:“嗯。”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可嘴角还是有隐约的笑意,他说:“好聚好散吧。” 她说:“好。” 他挂上电话。 转身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余光里,何子格的眼神是遮不住的惊讶,“方总……您和沈律师……就、就这么、就这么分开了?” 他闭眼笑了笑,点了点头:“是,就这么分开了。” 曾那么执念,曾那么勇敢,用了人生三分之一的时光去维持的感情。 就这么……轻易地分开了? 当初方总曾那么想要跟沈向晚在一起。 如今分开了,怎么连一点难过都没有? 何子格还想要问,但方译桓终究是他的上级。上级的感情生活,再怎么样,也不该跟他一个下属来分享。 最起码的界限,和基本的职业道德,都让他没有再问下去。 也笑了笑,再不去提沈向晚有关的一切:“您的身体一定要好起来。” 方译桓笑得云淡风轻,说:“会的。” 华裔护士敲了敲门,看着方译桓和何子格都抬起了头,笑着走过来:“方先生醒了?我来换药水。” 方译桓点头,顺从地伸出手:“麻烦你了。” 换好药水,方译桓对何子格笑了笑:“天都很晚了,今晚上在这边将就一晚上,明天就回去吧。这段时间集团也很忙,你两边跑太累了。” 做他的上司这么多年,方译桓确实是个很体贴下属的领导。 何子格伸出手来,揽着方译桓挂针的透明管,看控制器里的液体滴得并不那么快,这才放心地笑了笑:“我再多陪您一天,等明天钟秘书回来了,我就不陪您了。” 方译桓挑眉,并没露出明显的不愉快:“钟秘书要来?” “您别责怪我,跟钟秘书讲了您的病情。”何子格推了推眼镜,看方译桓的面色和悦,也就大着胆子继续说,“本来您给她定的最后期限就是明天,而且您又在英国,她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找您。就算我不说,过来出差却没怎么在集团出现,她猜也能猜到您住院了。早说晚说都一样,我干脆就不隐瞒了。” 他垂目,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您放心,我专门跟钟秘书交代了保密,她答应了绝不会跟您的母亲讲。” 方译桓说:“好。那她要来,就让她来吧。” 反正也无所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信仰 钟景飒一下飞机,就直接前往了医院。 路上她还在想,该怎么跟方译桓解释先前她所做的错事。 方译桓对她下了最后的期限,无非就是因为她所做的那件错事。 就是她做的,她没办法推诿。 可也没成功不是吗? 但他定然是并不想要再看见她的。 那怎么办? 她是真的担心他。 一路都在想着进了医院该怎么开启话题,对于方译桓的诘责她应该怎么样面对。 进了医院大厅,门口有镜子,她特意站在镜子前补了补妆。 确定自己的妆容没有一丝侵略性,衣着也得体大方。 就是大波浪的头发遮住了耳朵,她捋了捋,将头发用皮筋绾了起来。 这才上了电梯。 她在努力朝着沈向晚的风格靠拢。 方译桓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她就努力向那个风格靠拢。 她知道,比起沈向晚,她太过志得意满,甚至有一些张扬跋扈。 对,她就是目的性太强。 她所有的目的,就是只想得到他。 为了这个目的,她不介意改变自己。 下了电梯,走向私人病房,旁边护士站的小护士正在用英文聊着天。 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似乎是昨天的手术出了罕见的状况。 发生了严重的术中知晓。 intraoperativeawareness 是这个单词,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以前看过类似新闻,似乎是麻醉中患者意识醒来。并不会对手术产生影响,但对患者的精神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这家医院的心脏手术全世界顶尖,还发生了术中知晓吗? 她怀着一丝八卦的心,还要再仔细听原委。 护士站的护士却看见了她,不再寒暄,其中一位起身用英文问她的身份信息。 她一一答了,这才被允许进入。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方译桓的声音:“请进。” 她推开门,笑:“方总,好久没见。” 方译桓坐在床边,一边打吊针,一边在看书,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笑着点头:“回来了?” 他没有如她想得那样,有责怪她的意思。 反而像个老朋友在寒暄,问她,回来了? 钟景飒再三瞧着方译桓的面色,看他神色是真的在笑。 这才放下心,将刚才在机场买的鲜花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回来了。听说您住院了,特意来看看您。” 他说:“老毛病了,也没什么太大的事。” 她坐在他床前的沙发上,笑:“都住院了呢。也不算小事了。” “何秘书说话,就是爱强调重要性和紧迫性。职业病,得改。”方译桓放下书,转头看着她,对他弯唇笑,眉目是和悦的,还在和她讲着家常话,“这一趟回去怎么样?还适应吗?我怎么觉着你光顾着照顾我我母亲了,都没有去转转。” “也去了,您后来走了之后,方冬冬也带着我去了些商场逛逛。” 钟景飒特意强调了方冬冬三个字。 她是要试探方译桓的反应。 方冬冬一向对沈向晚怀有敌意,对她倒是很亲近的。 如果方译桓有一丝不悦,那么就说明,他对于她和方冬冬走近这件事很不赞同。 她恐怕就得改一改谋爱的策略了。 而若他并没有不悦,她就可以利用方冬冬对她的好感,来进一步和方译桓拉近距离。 方译桓自然知道钟景飒的言外之意,对方冬冬三个字好像没有听见。 依旧是滴水不漏地笑,“抽出空闲来看家人了吗?” 钟景飒说:“看了母亲。” 钟景飒自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长大。 “难得回国一次,是该看看阿姨。”方译桓问她,“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行。”她说,“还算硬朗吧。毕竟年纪大了,我又不在身边,小病小灾的,我也照顾不到。” 方译桓大概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听到钟景飒这样说,依旧是淡淡地笑着,和蔼地征询着钟景飒的意见:“那倒也是。还是想留在国内是吗?” 钟景飒没想到,方译桓的这一句话,这么轻易。 再一细想,才发觉不对劲来。 他先前那样坚决让自己离开,现在怎么可能一句寒暄就不再坚持? 莫不是……他暂时也不回国了? 想到这种可能,钟景飒的心沉了下去。 却还是忍不住询问:“您在这边……要呆多久?是,要一直在这边治疗吗?” “不愧是我们桓宇国际的第一秘书,猜得很准。”方译桓闭眼点了点头,笑,“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就不隐瞒了。确实是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具体多久能离开,我说了不算。得要李大夫来决定。” 怪不得。 钟景飒低头,心里那颗好不容易燃起的火焰,一下被方译桓的实话实说给浇灭了。 “所以,您在国内,我就必须在国外。您要在国外呆一段时间,就开始询问我,是否愿意回国了是吗?” 方译桓说:“我只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还没有决定。” 钟景飒一下憋不住心里的委屈,高声道:“您才做过决定,让我在这边一呆就是十年的决定。” 十年?!一个女人有多少个十年?! 这份委屈,钟景飒也是憋了很久了。 先前收到方译桓的那份调令的时候,就开始憋了。 和沈向晚对峙的时候,也是憋着,没有发出来。 今天见到了方译桓,他没有躲,没有厌恶她,倒是这样浅笑吟吟地跟她唠家常,她以为自己是又有希望了。 却没想到,还是这样。 低下头,“方总,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就算沈向晚把您拒之千里,就算在沈向晚那里您碰了千次万次的壁,就算全世界都告诉您你们不合适,您依然不打算给我机会。但是,我告诉您。” 她眨了眨眼,表情严肃,“我不管您对我有多么坏,有多么态度坚决,这么多年我都坚持过来了,我不在乎将自己耗到老,耗到死。只要您活着,我绝对不会放弃。” 方译桓本打算说什么。 可钟景飒这样一长串话说出来,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接下她的话。 他只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态度坚决的一张脸。 清晨的阳光从她的身后慢慢掠过来,像薄纱一般地笼罩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形,白皙的皮肤如凝脂一样的晶莹剔透,大眼睛也亮晶晶的。 不知道是光线,还是泪水。 他突然有些怔愣。 就那么定定地瞧着钟景飒。 眼神由一开始的笑意,慢慢地沉重起来。 这样一个漂亮而有魅力的女人。 身后的追求者,也不乏年轻翘楚。可她就是看不见别人,只盯着自己。 他眨了眨眼睛,皱了皱眉。 他本就眉峰突出,眼眶深邃,突然的皱眉,让气氛一下变得可怕而微妙。 钟景飒刚才的话,也没有太细想,就是想把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 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傻来。 方译桓已经对自己避之不及,自己怎么还这么不要脸?非要这样死缠烂打? 可话已经出口,如覆水难收, 索性就豁出去了,“既然您已经甩不掉我了,那可不可以,让我离您近一点?” 他严肃地问她:“怎么个近法?” “我已经不求离您的心里近一点了,我只求,能离您的物理距离,近一点。至少能让我每天看看您,每天跟您说说话。如果这也是奢侈,我可不可以请求您,让我和您待在同一片土地上?” 钟景飒讲得有些悲戚,“能不能别把我推那么远?您在国内,我就必须在英国。您到了英国,我就得回国。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 方译桓听着钟景飒情到深处,心里也有些变化。 修长的食指,抽出桌上的面巾纸,递给她。 钟景飒接过,竟然有些无声哽咽:“谢谢。” 方译桓闭上眼睛,复坐靠在身后的墙上,叹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的心意突然动摇。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执着,不那么坚持,不那么疯狂地寻找沈向晚的行踪,或者就真的相信了沈向晚死了,他和钟景飒有没有可能? 是有可能的。 如果在四年前,当初和江莲青离婚的时候,他没有做出让步,如果当初钟景飒抱住他的时候,他不推开她,一切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 答案是肯定的。 这世间,连锁反应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排山倒海,只有一步错,步步错。 可还有回头? 他紧抿嘴唇,捏了捏眉心。 转身从抽屉里拿出根烟,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 “病房里不能抽烟,您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抽烟。”钟景飒起身,“既然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您都无动于衷。我想,您大概真的想让我死心。那么,我不再多说了。您好好接受治疗,早点康复。” “嗯。”方译桓将细长的烟梗捏在指尖,敲了敲。 似乎心也很烦闷。 “我明天会继续来看您的。”钟景飒走至门边,突然回过头,凄然地笑了笑,“既然您没办法强制我回国,那么我会尽最大的可能,在您的身边。直到您的身体好起来。” 笑了笑,“那就,明天见了。” 方译桓看着那一抹身影突然在门缝里消失。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情绪,他突然叫了一声:“景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最狠心的报复 钟景飒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了方译桓在叫她。 他叫她景飒。 不是钟景飒。 更不是钟秘书。 她的眼泪吧嗒一下,又掉下来了。 是惊,是喜。 她相信是自己刚才的话起作用了。 立刻转头,开门。 “方总。” 方译桓点了点头,眼睛微微地眯起来,笑容内敛,“我想,我对你,可能真的太苛刻了。” 钟景飒嗯了一声。 “那么,以后,我会尽力避免。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谢谢你。” 钟景飒脱口而出,“我不要谢谢,你知道的。” “我知道。”方译桓抬起头,笑了笑,“我现在并不能允诺你什么。但是,景飒,你是个好姑娘,和我在一起,你太亏欠了。” 钟景飒一愣,底气十足地质问他:“亏欠什么?” “亏欠你的青春。”方译桓深邃如寒潭的眼神,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就那么坚定地看着钟景飒,“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我更不可能允诺你想要的婚姻和爱情。做情人,不如做亲人。” 钟景飒像个小孩子一样较真:“我不要做亲人!” “亲人,可以陪我走完最后的时光。”他的眼神陡然苍凉,虽然依旧是满满地笑意,可看的钟景飒心里发疼,像刀子在割肉,又像被人掐住了心脏,血液憋闷着无法汹涌,全部堵在心房里。 她小心翼翼地重复着他的话,“最后的时光……” 他刚才不是还说,老毛病,并没有大事吗? 还说何子格是小题大做。 说何子格就喜欢强调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 可现在怎么会是……最后的时光? 方译桓知道他的疑惑:“我刚才,是骗了你。我的病情很严重。” 钟景飒捂住了嘴巴,“所以……没有康复的可能了吗?” 方译桓叹了一口气,语气云淡风轻,“没有了。” 三个字,如来自地狱的刑罚,抽光了钟景飒身上的骨血,让她整个人脱了力气,只能倚靠在墙上,才没倒下去。 方译桓的语气缓慢而平静:“我并不想,但这已经是定数了。所以,景飒,我们做亲人不好吗?送我最后一程。” 她扶住了背后的墙,再去看方译桓。 他穿着病号服,格外宽大,气色确实不好,苍白得仿佛要和背后的墙融为了一体,唇色也是铁青的。 好在一双乌黑英气的眉峰,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才让整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颓然和病态。 她不敢再问下去,只是又想到:“那……沈向晚……她知道这件事吗?她,也会来吗?” “她不知道,我不会让她知道。” 方译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竟然显出了沈向晚那张脸庞。 曾经婴儿肥的脸颊,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完全褪去了。 年少时候的青涩和懵懂也不在了。 年少的时候,最喜欢轻捏她的脸颊,最喜欢抚摸着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再后来,所有证据都证明她已经死了,可他不信,活下去的全部力量就是寻找到她。 然后呢? 她一躲再躲。 她用尽手段和心机,只想置他和他的公司死地。 她把他千辛万苦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孩子冬冬害死了。 然后,她又给了他一个死讯。 再一次消失了。 他再次心死如灰,再次惶惶终日,再次不计一切代价地寻找,再次尝试一次次涌起希望,又再次变成失望,最后那些尖利的砂石都堆在心尖,不能讲,不可说,堆到不能再堆,连着他眼前的一切轰然倒塌。 终于绝望。 这就是她想看到的吗? 折磨一个人,就这样痛快吗? 手里握着一颗鲜红跳动的真心,就可以这样放肆地烧灼刺穿吗? 他已经不会再去想她,可她却又回来了。 带着他的孩子,又堂而皇之地回来了,却还是躲,还是逃,还是不给他一点生的机会。 即使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她稍微用点心,她就能发现他的不寻常来。 ——行程没有归期,离开不带行李,没有定数的婚姻许诺。 ——除了那仅有的两个电话,他几乎就处于失联状态。 ——桓宇国际大中华区的行政总裁,也早已更换了名字。 可她没有发现。 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要离开,她平静接受。 甚至她亲手收拾的行李就放在了老李的车的后座,没有带走,她也没有察觉。 他不联系,她也没有一丝联系他的想法。 如果她真的希望的就是这样。 再也不见,再也不念。 天涯海角,阴阳两隔。 那么,他就随了她的愿。 让她也体会一下,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茫然无助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感觉。 让她也知道有一种痛宛如万箭穿心,千刀万剐,看着鲜血直流,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痛着,什么也不能做的感觉。 让她也知道,这世间,没有那么多可以辜负的人和事,一旦转身,一旦放手,就可能再无可挽回,就可能从此万劫不复。 闭上眼睛,沈向晚的那张脸终于慢慢地消弭。 耳边,是钟景飒不可置信地问他:“都最后了,以后再也见不了面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如果怕她担心,怕她心疼,大可不用这样。毕竟,真的成了定数,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怕她担心,怕她心疼?”方译桓低下头,看着深深埋在手背血管里的静脉留置针,突然笑了笑,问钟景飒:“景飒,你知道这世间最狠毒的报复是什么吗?” 钟景飒摇了摇头。 “是让人一辈子悔恨,一辈子遗憾,一辈子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抬不起头。” 他说,“若她不放手,我不会这样报复她。但她已经做出了最坏的选择,我有什么理由来让她知道呢?” “还需要理由吗?”钟景飒惊得嘴巴都合不上:“方总……您、您不是最爱她吗?爱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她都已经不去计较和沈向晚的那些过节了。 都已经这样了,谁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谁都不可能和方译桓在一起了。 那为什么,不让最后的时光温暖一点呢? 方译桓的面部轮廓,大部分隐在一片朦胧里,只剩下挺拔的鼻梁。钟景飒听见他的声音清晰而淡然,却一字一字都咬得利落:“就是爱,才要这样报复。” 钟景飒仿佛不认了方译桓一般。她听见自己在问他:“为什么?” 方译桓笑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剑眉星目还蕴含着温柔的情绪,“要让她永永远远地记住我,即使入了土,进了棺材,也不会忘记我。” 钟景飒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如果她剩下的这辈子都沉浸在悔恨和遗憾里,痛不欲生,心如死灰。您……不会心疼吗……” “死了的人,会心疼吗?不会。” “但活着的人,会啊。”钟景飒吸了吸鼻子,陌生地看着方译桓,“您还活着呢,想到那一幕,真的不会心底发凉,心上发痛吗?” “不会。” 方译桓笑了笑,“景飒,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昨天才做过手术,全身麻醉的情况下却发生了术中知晓,我清晰地感受着那些手术刀在我的心脏上挥动切割,清晰地听着李翔宇和护士在手术中的说话,直到被麻醉师发现再次补了麻药……” 他的描述平淡,可钟景飒的心一下揪紧。 她听见他继续淡淡地说:“你问我心会不会痛。我告诉你,我的心已经痛过了,再也不可能痛了。” 钟景飒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去,甚至不敢想那一幕。 方译桓依旧是笑着,目光从遥远的地方,移到了钟景飒的身上,和钟景飒四目相对,“你这样惊讶,是终于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我吗?” 钟景飒说:“方总,您知不知道,您这样跟我讲话,我的心里很难受。我知道您还爱着她,我知道是我自私,一直想拥有您。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不会去计较这些了。我只希望你活着,如果你活不下去了,我也希望您在最后的时光里快乐一点。而不是这样阴暗狠毒,最后的时光里,计较得却是怎么样让沈律师痛苦。我知道,您不是这样的人……” 方译桓说,“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你们把我想的太善良了,我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 这一辈子,他自诩跟善良两个字,相去甚远。 无论在杀人不见血的商场,还是在现实如斯的生活里,善良都不是一个合适的处事方式。 如果他善良,他就不会亲手害死自己的弟弟。 如果他善良,他绝不会一别母亲二十多年,不曾寻找,不曾看望。 如果他善良,他更不会在逼恬仲峰的时候,不心慈不手软,一下就将恬仲峰的企业打得几年都抬不起头。 钟景飒说:“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有您的理由。” 方译桓笑,“你不用为我开脱。其实,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如果六年前,不那么爱一个人,他今天定然有个健康强健的身体。 而不会是这样,囚禁在病床上,等着命运来裁决。 人是他爱的,命是他选的。 有什么好找理由呢? 钟景飒说:“没有人能料到以后的日子,就是算命先生,也只能算别人,不能算自己。您不要责备自己了。” “我不是责备自己。”方译桓说,“我只是告诉你,别坚持了,沉没成本越大,你越不愿意放手,最后苦得是自己。何况,你坚持的还是这样一个即将入土之人,没有必要。” 钟景飒说,“不论您说什么,我还是会每天来的。您不要沈律师知道,可以。但我知道了,就绝不可能跟不知道一样。我会每天都在。” 他说:“来也可以。但你最好知道,我们做不成情人,这辈子都做不成。” 钟景飒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 但心里真的是心酸痛楚得要命。 多希望他说得都是假话,是骗她的。 她的所求不多,只要一个和沈向晚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到如今,他也不给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深爱不可说 沈向晚在和靳准说出了让靳准去看望方译桓的话后,才觉得不妥当。 大概真的是所有事情,只要跟方译桓扯上了关系,她的大脑就不太够用了。 方译桓是死是活,她都要知道,但怎么能凭借别人的口中知道呢? 若方译桓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看着手里的机票,愣了愣,还是抬起头,整理了心情,对靳准笑了笑:“你看我在说什么话。为什么要让你代我去看他?我已经辞职了,靳主任,你没有管我帮我的权利和义务了。” 靳准说:“可是我想帮你。” “没有必要了。你就当我没有讲刚才的话。我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我自己会去看。谢谢你的关心。” 沈向晚从他的身边退开,摆了摆手,“我最近心情都不太好,脑筋也不太好。但你放心,我没有事,也不需要你帮助。” 靳准一下拉住她,“向晚!你没必要这样。你要去看他,我可以陪你去的。” “真的不需要。”沈向晚慢慢地捋开靳准的手,“靳主任,虽然我们关系不错,但是个人生活的事情,我还是希望有自己的空间。我们保持距离好吗?” 靳准看她的态度坚决。 也就不坚持,点了点头:“好。我只是担心你。” “我没事,真的没事。”沈向晚再次强调一遍,“可能就是心烦意乱,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让我我一个人走走,理下思绪。” 靳准点头:“好。那我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沈向晚对他摆手:“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看着靳准上了车,她在街边又坐了一会儿,低头看表,沐橙的幼儿园应该下课了。 她再折回去接沐橙。 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讲了要退园的要求之后,老师倒也没说什么,领她去了园长办公室,盖了几个章子之后,又去了财务室,将多交的入园费退了。 然后再去教室接沐橙。 沐橙还不知道要离开的事情,只是牵着她的手,笑嘻嘻在跟她讲着今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情。 ——午睡的时候,隔壁的丽丽好讨厌,总喜欢抢我的被子。 ——班上有一个小男孩好厉害,弹的《小星星》好好听。 ——今天我学会了《丢手绢》呢…… 沈向晚一一听着,不时地点头,和沐橙心不在焉地搭话。 走到了十字路口,人行横道前是红灯。 等待的时间,沐橙还在笑嘻嘻地跟她讲话,她却突然蹲下身,看着沐橙圆溜溜的眼睛,严肃地和她讲:“妈妈要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认真思考一下,再回答妈妈。” 沐橙点头。 她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妈妈迫不得已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你和我永永远远地离开了爸爸。你……会不会恨妈妈?” 沐橙眨了眨眼睛:“什么叫迫不得已?” 她说:“就是没有办法的情况。” “妈妈你为什么会没有办法?” 她低下头:“妈妈不是神,妈妈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有办法。” “可是妈妈你要想办法呀。” 她的声音又哽咽了,但怎么也不能在沐橙的眼前哭,只能扯出一个笑容,一个十分难看但对抚慰沐橙又十分有效的笑容,“如果能想办法的话,妈妈会想的。但是……” 但是这世间,怎么可能事事都有办法呢? 她说:“妈妈不是有意的。妈妈知道自己也许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希望你以后,不要恨妈妈……” 沐橙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妈妈,爸爸是爱我们的,就算我们要离开他,他也会努力地向我们靠近的。”沐橙依旧是甜甜地笑,“对不对?” 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反问,沈向晚的眼泪又要下来了。 但她没有办法回答沐橙。 这次的分开,是方译桓提的。 在之前,是她想要放手的。 她毕竟不是钟景飒,可以一意孤行地往前走,凭着一腔孤勇只想将方译桓拿下,只想和方译桓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管。 钟景飒和方译桓之间,多么单纯,多年的同事关系,在自己失忆的那六年里,钟景飒作为贴身助理照顾他的衣食起居。然后她动了心,非他不嫁。 而他心有所属,从不看她。 无非就是女追男,隔层纱。 大不了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们之间可有人命横亘?可有家仇牵绊?可有两个孩子纠缠?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标签一般的两个角色: 意气风发的年轻总裁方译桓,和果敢利落的漂亮秘书钟景飒。 而她呢? 沈向晚望着前方鲜红的信号灯,想起了母亲被撞得鲜血淋漓的那张脸,想起母亲的嘴角都是鲜血,擦也擦不干,抹也抹不净,明明已经发不出声音,却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跟她讲:“爱自己……静静,你一定要爱自己……” 爱自己…… 当时的她呢?只能茫然四顾,无助地看着还沾着母亲鲜血的那辆车上走下来的人。 高挑而英俊的人,却冷眼旁观着已经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她。 她还记得自己抓着他的袖角:“译桓、译桓,求你,求你救救我妈妈……” 但他什么也没做。 只是那样站着。 面无表情。 然后,父亲另娶他人,将怀着孩子的她赶出了家。 再然后呢? 生下了孩子的她却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终于安好而完整地活了下来。 代价是接受了生死未卜的开路手术,生生从脑海里割下了一块肉。 从此那个叫做恬静的姑娘死在了手术台上。 一个叫沈向晚的空白人活了下来。 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像个小孩子一般对世界从头开始探索,像个傻子一般地接受着无数知情人的嘲笑和唏嘘。 开颅手术是成功的,无疑达到了手术前的预期。但后遗症却是,她的脑子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好使了。 没有人知道,一个智商达不到正常人水平的她,是用了怎样的力气,通过了被称为“中华第一考”的司法考试,取得了律师A级资格证书。 更没有人知道,一个连人名和脸庞都记不住的她,是花了多少的时间,用了多少的努力,才能进入东亚最大的律所——金正。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永远地失忆下去。 永远不要再和方译桓相遇,永远不要再爱上那个几乎要毁了她一辈子的男子。 可他却不放手,一定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一定要将她好不容易安静的生活打破,一定要围追堵截,堵得她退无可退,只能接受他。 但是又何必呢? 钟景飒是哪里不好了吗? 她是爱方译桓,可爱情就是生命的全部吗? 不是,没有爱情她能活得很好。 没有方译桓在身边,她至少不会午夜梦回湿了枕巾,不用夜夜再去面对母亲临死前那痴渴而遗憾的眼神。 为什么对方译桓一躲再躲,为什么面对他的感情一退再退? 为什么回了国,那样得想要见他,想要知道他的近况,却从不打扰他?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找了自己那么多年,她却始终无动于衷,就是他中了钟景飒的阴谋她依然不太想收留他?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钟景飒的要求。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方冬冬近乎刻薄的威胁。 因为她不想再用爱,来换取最深最惨痛的教训了。 能够各自安好,已经是她和他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不是吗? 可方译桓病了。 她该怎么办?再去看他,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吗? 那么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就要打破了。自己对方冬冬所做出的承诺,自己向钟景飒所交换的要求,也食言了。 如果方译桓真的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她呢? 她闭上眼睛,不敢去想这种可能。 前方的红灯不知道何时熄灭的,绿灯也只剩下了十多秒。 她看了看远处的车流,一把抱起了沐橙,就向着马路对面狂奔。 有了小沐橙之后,她的臂力不知道提高了多少。 很快回到家。 沈向晚的心情并不美好,但她仍旧打起精神,进厨房给沐橙做了一顿大餐。 鸡鸭鱼都上全了,甚至给沐橙做了她想念了很久的菊花鱼。 沐橙吃得很满足。 吃过了饭还在吧唧嘴巴:“好饱哦。可是我还想吃。” 她笑了笑:“没关系,过几天回英国之后,妈妈还可以给你做啊。” 沐橙突然愣了:“妈妈,我们又要回英国啊?是不是去找爸爸啊?” 沈向晚不忍戳破孩子的希望,便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算是吧。” “好呢。这么多天没有见爸爸,我是真的很想爸爸呢。” 沈向晚洗过了碗,抱着沐橙去盥洗室,洗了个澡,擦干净之后,又把沐橙抱上床:“今晚上睡个好觉,明天还要坐一天的飞机呢。” 沐橙懂事地点头:“好呢好呢。为了见爸爸,沐橙一定要睡一个好觉。” 沈向晚笑了笑,没接话。 大概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她又梦见了母亲。她知道是梦,拼命想从梦里醒过来,在梦里掐自己,掐得手心通红,但她就是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醒来了,看着黑暗空荡的卧室,大舒一口气,幸好是梦。 再入睡,又走入了相同的梦境。 就这么醒了梦,梦了醒,来来回回,整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打车到了机场,取票过安检,进候机室的时候,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 这段时间,她又开始想念方译桓来。 他病了,她不能不去看。 那就去看吧。远远地看着,每天知道他的情况就好。 并不打扰他。 也不能让他知道。 她闭上眼睛,想,这已经最两全的办法了吧。 头顶的广播放着:“由晋城飞往英国伦敦的国翱航空CU1978号航班将于半小时后起飞,请还没有登机的乘客抓紧时间登机。Hello,Passagers.FlightCU1978fromJingChengtoLondun,U.k.,willtakeoffinhalfanhour……” 她起身,拉行李。 手机突然响了,她看屏幕,是方冬冬。 方冬冬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 接起,那边的声音很焦急:“奶奶出事了!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爸爸和钟阿姨都不在,我还没成年,没办法签字!你能不能过来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方译桓是我的爸爸 沈向晚挂上电话,抱起沐橙,就往候机室的出口跑。 沐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路都在问她:“妈妈,妈妈,我们不是要去看爸爸吗?怎么出来啦?” 沈向晚说:“突然发生了点事情,咱们看爸爸的事情先搁一下。” 沐橙很想念爸爸,一听看爸爸的事情要先搁一下,顿时就不高兴了。 “搁一下?要搁多久啊?有什么事情,是比看爸爸还重要的吗?” 沈向晚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刚才和冬冬的电话里,冬冬所告诉她的信息也有限。她并不知道吴莎莉到底怎么了,病情是否严重。如果吴莎莉的病情很严重的话,她要去看方译桓的事情可能就要耽搁很长一段时间了。 虽然真的很想知道方译桓的情况,但吴莎莉毕竟是方译桓的亲生母亲,吴莎莉若有了事情,方译桓也会一辈子伤心的。 方冬冬再成熟,也还是一个孩子,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也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快速地跑出航站楼,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她抱着沐橙一路往心脑血管科跑,一出楼梯口就看见了等在大厅里的方冬冬。 她气喘吁吁地问冬冬:“怎么回事?” 因为没有其他的依靠了,方冬冬不再像之前对她那样大的敌意,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的问题:“奶奶本来还好好,早晨给爸爸打电话的时候,钟阿姨接得,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突然就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奶奶刚放下电话,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沈向晚一愣,钟景飒? 钟景飒和吴莎莉不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吗? 他们两个会说什么呢? 那钟景飒又会说什么,让吴莎莉的情绪有起伏,而从椅子是上跌下来呢? 虽心有疑惑,终究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她隐下心里的疑惑,而是问了最重要的病情:“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中风了。” 沈向晚脸色一变:“中风?!” 这可不是小毛病。 她有个同事的母亲就是得了这个病去世的。这个病发得快,去得也快。就算治好了,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非常大。 看她脸色很难看,方冬冬怯怯地问她:“这个病……很严重吗……” 沈向晚呼了一口气,笑了笑,“严重不严重,我说了不算,这个还是要问医生。”将躲在自己身后的沐橙拉到身前,扶着沐橙的肩膀,对方冬冬说,“你先帮我看下沐橙,我去问大夫。” 方冬冬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沈向晚说什么,他也就照做了什么。沈向晚让他看着沐橙,他就拉着沐橙在走廊的板凳上坐下。 沐橙也很听话,任由小哥哥拉着自己坐下。 坐下之后,方冬冬一直在看手机,沐橙很无聊,用手在他低头看手机的眼前晃了晃,“小哥哥。” “嗯?” “你叫什么名字啊?” “方念之。” “念之?”沐橙笑嘻嘻,“虽然不知道怎么写,但是很好听啊。” “嗯。”方冬冬冷淡地回应,眼睛依旧不离手机。 沐橙依旧很无聊,笑嘻嘻地凑近方冬冬,“念之哥哥,我告诉你哦,我叫沐橙。” “知道。”冬冬看完了一页的朋友圈,打算继续往下刷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了头,转身盯着沐橙。 沐橙有立体的五官,饱满的脸庞,眉眼间怎么看怎么像爸爸,不由怔了怔,“沐橙?方沐橙?还是沈沐橙?” 沐橙噘起了小嘴巴,“我以前叫沈沐橙,现在叫方沐橙了!” 冬冬皱眉:“什么时候改的?” 沐橙哼一声:“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方译桓是我的爸爸!” 沐橙的眼睛瞪大了,看着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好几个头的哥哥,突然眨了眨眼睛,“爸爸……也是你的爸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兄妹 冬冬将手机放在口袋里,看沐橙圆溜溜的眼睛由最开始见到自己的欣喜渐渐变成惊讶,最后眼睛慢慢地变方,眼神像个小猫咪一般的委屈地看着自己,强调着:“是我的爸爸,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 方冬冬本来说出那句话就是想要刺激沐橙的。 可看沐橙这样委屈的神色,心里一下软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小妹妹…… 眉眼都很像爸爸,特别是高挺的鼻梁,就算脸再圆也遮不住这样立体的五官。 这个妹妹……也是爸爸的孩子? 是沈向晚和爸爸的孩子…… 是自己的亲妹妹? 他像个大人一般地皱了皱眉,对沐橙正色道,“我不跟你纠缠这样没意义的问题。沈沐橙,你告诉我,你多大了?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出生的时候在哪里?” “我叫方沐橙!我不叫沈沐橙了!” 沐橙哼了哼,虽然生气,还是乖乖地回答了小哥哥的问题,“还有三个月我就四岁了,我出生在曼彻斯特郊区的一个棉纺厂里。我听大卫叔叔说,妈妈当时在棉纺厂里面做工,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就提前出来了。本来我应该是五月初出生的,结果就变成了四月的生日。” “在棉纺厂里面做工?”方冬冬想了想,她记得沈向晚是个律师,“你妈妈怎么会在棉纺厂里做工?” “就是临时在棉纺厂里做工呗,每天检查纺线机。”沐橙一说起沈向晚,很是洋洋得意,“我妈妈会做好多事情呢。酒店的服务员,保险公司的接线员,商场的销售员,理货员,妈妈还做过一段时间的社区保洁。妈妈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不但把社区打扫的干干净净,把我们家也收拾得一尘不染呢。” 服务员?接线员?销售员?理货员? 沐橙还不到三岁?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工种?还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对于一个三岁小朋友,沐橙的个子真的算高了。 语言表达能力和认知能力,在小朋友里,也算是出众的了。 方冬冬对沐橙说,“你妈妈做那么多的工作干什么?” “我们要活下去啊,我们还要躲避坏人啊。”沐橙看方冬冬,一副不情不愿的神情,“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啊。” “就是不懂,才要问你。”方冬冬不依不饶,“你们躲避坏人?躲避谁?” “躲避一个叫方良时的人。” 方良时…… 他的小叔叔。 也是将他掳走的人。 方冬冬插着口袋的手,突然握紧:“你们躲方良时干什么?” 沐橙说:“因为他是坏人啊。他要杀爸爸,还要杀妈妈。因为妈妈和他有仇啊。她把妈妈打伤得很严重,妈妈在医院住了很久才恢复。” 方冬冬瞧着沐橙认真回答他的样子,不由神色也认真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我出生前。我这个也是听大卫叔叔讲的。” “大卫叔叔?”方冬冬若有所思,“你总是提得这个大卫叔叔,是谁?” “是保护妈妈的人,是妈妈的贴身保镖。” 方冬冬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却还是要问出口,“所以这么多年,你妈妈和你,都在流浪中?都是为了躲那个叫方良时的坏人,而到处流浪?” “也……不算流浪吧。” 沐橙看着方冬冬眼里对她的敌意似乎渐渐消去了,又恢复了笑嘻嘻,“就是吃的和住的不太好,其他的,都很好啊。我们把大半个英国都转掉了,还认识了很多的小伙伴。” 方冬冬看着旁边的沐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就点头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是早熟的。 可眼前的小朋友沐橙同学,似乎比他还要早熟一些。 甜甜的笑容里,看起来很稚嫩可爱。可说出的话,竟像那涓涓细流,清楚而清澈,无声地融化掉了他之前的所有坏的抵触情绪。 甚至让他这个做哥哥的都有些汗颜。 自有记忆起,母亲在自己的生活和成长里就一直缺位,方译桓作为一个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可难免会照顾不周。在父亲疏忽了自己的时候,他就将这份埋怨转换成了对母亲的恨意。 在被同学嘲笑,自己是没妈的孩子的时候,他很恨。 在被方良时掠去的时候,他很恨。 在被人折磨的时候,在逃出来却无处可去只能在垃圾堆里捡东西吃的时候,后来在派出所和方译桓相认的时候……他很恨很恨。 他想,都是因为母亲不要自己,自己才会这样受委屈。 所有的兜兜转转,所有的委屈都蓄积在了一起,奔腾着,咆哮着,张牙舞爪着,让他对母亲又想念,又怀恨。 他甚至诅咒过母亲,希望她是真的死了。 这样,他就不会再怀恨了。 哪怕真的成了没妈的孩子,也比这样明明有妈却不要自己好。 他从不问方译桓,母亲的行踪。 就算他问了,父亲也不会回答他。 父亲只会沉默许久,神色黯然地告诉他:“你的妈妈肯定活着,一定是活着的……” 可这个肯定和一定,却恰恰暴露了方译桓也不知道母亲行踪的事实。 早熟如他,怎么会不知道,每问一次母亲的行踪,就像在父亲思念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时间久了,他也不敢再问。 却没多久,那个他曾称作母亲的女人,又回来了。 她过得那么好,那么肆意,还为其他的男人生下了小孩子。 他就觉得心里堵,更恨了。 却原来,这么些年,母亲过得这样好。 而眼前这个小妹妹,居然是自己的亲妹妹。 巨大的信息量向他袭来,再早熟,也不过是不到十岁的孩子。他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全消化。 可拼拼凑凑,也能理出一个不算完整的故事。 方冬冬突然伸过手,摸了摸沐橙脑顶柔顺乌亮蓬松的头发,“你好,沐橙小妹妹,很高兴认识你。” 沐橙缩了缩脑袋,还是笑嘻嘻,“哎呀,我们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你怎么才跟我讲你好啊。” 方冬冬实话实说:“因为突然觉得,你和你妈妈没有那么讨厌了。” 沐橙哼了一声,“我们本来就不讨厌。” “好吧。”方冬冬嘴角咧了咧,“我收回讨厌这个词。” 沐橙嘿嘿两声,对着方冬冬又凑近了些,“小哥哥,你刚才问了我那么多的问题,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啊。” 方冬冬点了点头,看着沐橙,“你说。” “你真的是爸爸的孩子吗?” 方冬冬点头:“是啊。” 沐橙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亮闪闪的眼睛里盈起了些许失望,可还是问了下去,“那你的妈妈呢?爸爸除了你,还有几个孩子呢?” “我的妈妈……”方冬冬愣了愣,转头望向沈向晚所在的医生办公室的方向,想了想,最后还是回答了:“我的妈妈,不要我了。” “哈?”沐橙先前又气有委屈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竟然有些心疼眼前的小哥哥,连声安慰道,“唉,你别难过啊。天底下不会有父母不要自己的孩子的。何况你这么好看,我都很喜欢你啊。你的妈妈更不会舍得不要你的。一定是有什么很难很难的原因呢。” 方冬冬歪头,“那么,沐橙你告诉我呀,我的妈妈会有什么样的原因呢?” “我不知道。”沐橙也歪头,“但肯定是有原因的。” 方冬冬没有再说话。 沐橙还是笑嘻嘻,“你看我啊,我的爸爸那么多年都不在我和妈妈的身边。每次我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的时候。妈妈就跟我讲,不是爸爸不要我们了,是爸爸找不到我们。后来,我和妈妈回国之后,爸爸一看到我们,就和我们在一起了呀。” 方冬冬依旧没有说话,神色却又一点点地淡下来。 沐橙还在继续问,“那,小哥哥,我还有问题。” 方冬冬低头:“你说。” 沐橙噘起了嘴巴,虽然不那么开心,但还是要问出口:“我的爸爸,真的是你的爸爸吗?” 方冬冬知道沐橙在计较什么。 看得出来,流亡的生涯,并没有让沐橙养成足够严密的戒备心理。只这么几句话,方冬冬就将沐橙和沈向晚这些年的生活交代了个底朝天。 沐橙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善意的小朋友。 但友好的小朋友也有在乎的人。他看得出来,从小缺乏了父爱的孩子,对父爱有一种偏执的渴求。 但……方冬冬想,缺乏了母爱的自己,才会越发想要得到纯粹的母爱。可沈向晚……似乎一点也给不了自己那种纯粹的母爱。 看方冬冬没有回答,沐橙锲而不舍地重复着:“小哥哥,我的爸爸叫方译桓。你的爸爸,也叫方译桓吗?是一个人吗?” 方冬冬点头,严肃的神情里多了一分温柔和宠爱,“是,是一个人。所以,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哥哥?”沐橙的眼睛里满是欣喜,“你是我的哥哥?” 方冬冬又揉了揉沐橙的脑袋,“是。我是你的哥哥。” 沐橙就任他揉着,像一个毛茸茸一般的宠物一样,一下就凑进了方冬冬的怀里,“我也是有哥哥的人了。哥哥,以后你会保护我吗?” 方冬冬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好心?阴谋? 沐橙顺杆爬的本事一等一,听见方冬冬这一个会,立刻在方冬冬的脸上吧唧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方冬冬的脸一下红了。 这个沐橙…… 软萌娇憨,可爱得像个大团子,黏糊糊的。 可是……有一个妹妹的感觉,真好啊。 家里只有爸爸和自己,真是太冷清了。如果妹妹也能一起住,叽叽喳喳却不惹人讨厌,应该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吧。 方冬冬这样想。 可是如果沐橙住进来了,那么,沈向晚也要住进来。 他心里的芥蒂,一时半会,恐怕还没有办法消除。 再望向医生办公室的方向。 沈向晚正从里面走出来,还在和大夫说着话,脸上是焦急的神色。 她看了看病房里躺在床上的吴莎莉,最终还是向大夫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下楼去缴了费,等待的时间足够长,她拿起电话犹豫了几分钟。 最终还是给靳准拨了号。 靳准很快接了,“向晚,要上飞机了吗?” 沈向晚顿了顿,“没有。有点事,耽搁了。暂时先不去了。” “不去了?”靳准很惊讶,“为什么不去了?” “方译桓的母亲,突然病了。我觉得,我应该帮一下她。”沈向晚低头,不想再多说,立刻讲出请求,“你先前说,想帮我。我现在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靳准很干脆:“你说。” “我这段时间在医院照顾方译桓的母亲,可能没有时间照顾沐橙。我想你还单身,应该会有点时间。能不能麻烦你……”沈向晚觉得不好意思,立刻又道,“额,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这边也不是不能兼顾。” 靳准笑了笑:“不就是照顾个小朋友?小事情,没问题。” 沈向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那麻烦你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靳准说:“多大点事儿。我这会儿刚好不忙,现在就去接沐橙吗?” 沈向晚没想到靳准这样爽快,立刻点头:“可以现在来接沐橙吗?” “你在哪儿呢?” 沈向晚报了地址,靳准立刻说:“行,我现在过去。你稍微等一下。” 沈向晚看了看表,大夫这会儿应该已经带着吴莎莉去做治疗了,她肯定走不开,立刻解释道,“这样行吗?我这边还要跑手续,我让方冬冬领着沐橙下楼,在门口等你。” 靳准说:“可以。” 沈向晚立刻报了方冬冬的电话。 交完费,确认完需要的治疗,再回来的时候,沈向晚走到了方冬冬和沈沐橙的身边。 方冬冬立刻抬起头来,“奶奶怎么样?” 沐橙眨着大眼睛,也期盼地望着她。 她叹了一口气,刚才去缴费的路上,就在思考是不是要跟方冬冬说实话。毕竟方冬冬也是个孩子,会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会有很多事情无法接受。 而现在的情况是,吴莎莉瘫痪的可能性达80%。 她知道方冬冬的家人并不多。除了方译桓,可能就是这个常年在国外居住的祖母了。 她不知道,如果告诉方冬冬这样最坏的后果。方冬冬会不会情绪失控。 但……想到方冬冬先前的所作所为,她已经不能用看待十岁孩子的眼光来看待他。 足够的阅历,已经让他足够早熟。 那么,就一五一十地说吧。 “吴阿姨的病情很复杂。简单说来,是因为平时不太注意情绪和身体,而导致血液凝结在脑子里。这个病,说严重也很严重。对中老年人来说,发病率很高,致残致死的可能性都很大,就算治好,之后复发的可能性也大。” 看着方冬冬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沈向晚呼了一口气,轻轻地咧了咧嘴。 “但你别太担心。你发现得很早,很及时,吴阿姨痊愈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虽然是在说着噩耗,但沈向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带有力量,希望能给方冬冬些许安定:“前三个月很重要,所以这三个月,我就不回英国了。至于这边的情况……” 沈向晚想到方译桓也在住院,不由顿了顿。 真是从来福无双至,只见祸不单行。 但现在显然不能告诉方冬冬方译桓的情况。 何况方译桓的情况,她也不清楚。 她清楚的,是方译桓现在不适合回国。 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一定要方译桓放弃治疗回国的程度。 而且这边还有她,她会尽最大可能帮方冬冬将难关度过去。 沈向晚继续道,“这边的情况,就先别告诉你爸爸了。一是英国那边事情很多,不要再让他分心了。二是他就算回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治疗有大夫,照顾有我,再不济,多请几个护工,也是可以度过去的。” 听到她笃定的话语,方冬冬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但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合适:“那边再忙,也是工作上的事情。而奶奶是爸爸的亲人。这时候,为了怕耽误爸爸的工作,而不让爸爸来看奶奶,不好吧?那万一,奶奶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爸爸连知都不知道……” 沈向晚说:“没有万一。” 方冬冬反问她:“你能保证?” 沈向晚不能保证。 但如果告诉了生病中的方译桓,方译桓肯定会放弃治疗回来的。 这显然不明智。 她说:“你放心,如果真有万一,我就是绑也会把你爸爸从英国绑回来的。” 方冬冬想了想,现在也真的没有万全的办法了。 只能点了点头,说:“好。” 沐橙就在一边乖乖地坐着,安静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沈向晚一把抱起了沐橙,对方冬冬说:“刚才已经签了字,现在吴阿姨正在里面接受溶栓桥接取栓治疗。我怕大夫等会儿还会出来让我们做决定,方冬冬你签不了字,我就在这里等着。但现在请你帮我一个忙。” 方冬冬说:“什么忙?” 沈向晚说:“我先前给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这段时间,就让沐橙借住在我的朋友家。我的朋友马上就过来,等下他来了之后,请你把沐橙带过去。”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怕这段时间没有精力去照顾沐橙。” 方冬冬没有拒绝:“好。” 沈向晚的这个朋友,自然是靳准。 靳准是个好上司,好朋友。在这样的关键时期,也只有靳准可以帮她了。 方冬冬领着沐橙准备走,沈向晚想了想,又叫住了方冬冬,将先前打包的小行李箱和芸苑的钥匙给方冬冬,“等下你跟沐橙一起过去。帮我将小行李收拾一下。把沐橙的不当季的衣服都拿出来。然后把芸苑的要是给来的叔叔吧。” 方冬冬说:“好。” 沈向晚想到将有一段时间可能见不到沐橙,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的,脸贴着沐橙的小脸蛋,依依不舍地交代着:“这段时间要好好吃饭,要听靳准叔叔的话,想妈妈了就给妈妈打电话。” 沐橙很听话,一边跟着方冬冬走,一边在和沈向晚告别:“妈妈,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放心照顾奶奶吧。” 沈向晚点头:“好。” 靳准的电话刚好到了:“向晚,我到第一人民医院的楼下了。” 看着沐橙和方冬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沈向晚这才转过身。 看着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她渐渐地在走廊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心里暗暗祈祷着,吴莎莉千万不要出事。 手术的字是她签的,不告诉方译桓的决定也是她做的。 若吴莎莉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但眼下,她真的别无选择。 方译桓的情况未知,她是真的害怕告诉了他这个情况,他会接受不了。 等待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她昏昏沉沉,几乎又要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护士端着培养皿从手术室走出来,她迎上去,“怎么样?” 护士摘下了口罩,指着培养皿里的小血粒,对她讲:“血栓已经取出来了。病人还要观察,是否脱离危险,现在还不清楚。我现在要把这个血栓送去化验室,家属你坐着吧,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了。” 沈向晚哦哦了两声,退身再坐回板凳上。 牵着沐橙的方冬冬,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 连沐橙跟他讲话,他都没有听见。 沐橙终于忍无可忍,“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方冬冬笑了笑:“没什么。” 他在想沈向晚。 他仔仔细细想着,越想越不太对。 沈向晚不愿意将祖母的病情告诉爸爸。 就算爸爸在忙,也应该知道祖母的情况啊。 何况,公司怎么说都是工作,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祖母重要吧? 是,爸爸是天高皇帝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这边祖母出了事,爸爸确实鞭长莫及。但赶回来,也比不赶回来要好很多吧? 沈向晚的理由,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长期以来对沈向晚的敌意和警觉,还有漂泊多年的早熟和谨慎,都在告诉方冬冬,沈向晚的这个行为不太寻常。 她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还是在刻意算计着什么呢? 方冬冬想起了沈向晚给钟景飒开得那两个苛刻的条件,这意味着,沈向晚并不是一个软柿子,也意味着,沈向晚是一个相当有心机的人。 方冬冬皱了皱眉,那刻意隐瞒,是在算计什么呢? 爸爸的财产?还是祖母的财产?还是所有? 祖母如果真的出了事,爸爸鞭长莫及,而国内只剩下了自己,沈向晚要对爸爸的财产做什么,自己都没办法。何况,沈向晚还是个律师,要对爸爸的财产做手脚,简直是太容易的事情了。 越想越严重,方冬冬的背后一下觉得凉飕飕的。 他突然后悔给沈向晚打电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日日夜夜 方冬冬拿出手机,犹豫了下,还是按下了爸爸的电话号码。 他等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打算再拨号的时候,旁边的沐橙突然喊了一声:“靳准叔叔!” 车里的靳准也看见了沐橙,慢慢将车停稳,从车上走下来,对沐橙笑:“幸好你老妈没走成,要不然我肯定特别想我们沐橙。” “我也会想你的呀。”沐橙笑嘻嘻地指着方冬冬对靳准介绍道,“这是我哥哥,他叫方念之,小名叫冬冬。” 靳准点了点头,打开车门:“沐橙这么可爱,你的哥哥也这么帅气。来,上车吧。” 方冬冬隐隐存着一分侥幸,将手机放回了口袋,和沐橙一起上了车- 沈向晚不知道自己在走廊里等了多久。 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也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听歌,就这么无聊地坐着。 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走得那么急,那么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呼吸停止了。医生再怎么除颤,再怎么上机器,都已没有任何用处了。 人生最绝望的事情,不是等待,而是没有等待的可能。 所以此刻,等待的她,并没有很心焦。 她只是双手下意识地握在了一起,拇指交叉着抵在了额头上。 她是真的希望吴莎莉能好过来。 就算隔着血海深仇,终究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上的红灯终于熄灭。 她这才拿出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一场手术,进行了整整九个小时。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主刀大夫首先出来的,取下了口罩,向她走过来,对她道:“手术很成功,血栓取得也很成功。这会儿全麻的药劲也应该过去了,但病人醒来可能还要几个小时。” 沈向晚问:“要几个小时?” “说不好。我们有见过立刻醒过来的,也见过二十四小时之后才醒过来的。一般来说,十个小时之内吧。” “这么久?”沈向晚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太好,立刻补了一句,“没关系。只要能醒来,十个小时,二十个小时,都没关系。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接下来,还需要观察。这个星期很危险,床前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分分秒秒都不能离开。” 沈向晚想了想,二十四小时床前都必须有人。 方冬冬白天还要上课,肯定不能保证大部分时间在这边。而且现在的小孩课业尤其繁重,多耽误一天,就有可能落了成绩。 所以让方冬冬尽量少过来陪床。 反正她已经辞掉了工作,送走了沐橙,暂时也不会回英国了,她可以保证大部分时间都在这边陪床。再请一个护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由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正说着话,手术室的门也开了,护士和其他的大夫一起推着轮床从里面走出来。 沈向晚也拉起了轮床,向病房走过去。 毕竟是公立三甲医院,病房条件自然不比桓宇国际控股的私立医院好。 白墙白床白地板,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大概是方冬冬并不了解他父亲的产业,而且急救电话自然连接的是公家的医院。 这倒也歪打正着。 若让吴莎莉住进了方译桓控股的医院,被译桓国际的人撞见,那方译桓肯定就知道了。 这下,倒是有利于向方译桓保密。 方冬冬送完沐橙回来,已经是晚上了,沈向晚让护工看了一会儿,自己带着方冬冬去了二楼的医院餐厅,随便点了些菜,和方冬冬一起吃过了晚饭,便叫方冬冬回去了。 方冬冬说什么也不走:“奶奶还没醒过来,我要等她醒过来。” 沈向晚拗不过他,也就没再提这茬。 十一点半的时候,沈向晚实在担心,要冬冬回家。冬冬还是不走,沈向晚坚持,方冬冬却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你这么想让我离开?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这一句话问出来,沈向晚先是莫名其妙了一下。 再转念一想,恐怕方冬冬对自己还是有敌意的。 就算自己在这边陪床,在这边尽心尽力。 但那么多年的积怨,一时半会就消除也不太现实。 也就笑了笑,“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只是明天要上课,这边离你的学校有点远。我想你明天早晨会不方便。” 方冬冬的眼光并没有离开病床上的吴莎莉:“现在特殊情况,大不了我明天早起。” 沈向晚不再勉强。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积怨总要一点一点消除。 一口可吃不成大胖子。 护工自己带了简易的行军床,支在了两张床走道里。沈向晚把邻床让给了方冬冬,自己倒没地方睡了。 她躺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歌,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过去了。 吴莎莉醒来的时候,正是午夜两点,沈向晚蜷缩在单人沙发上,脑袋枕着沙发的靠背,突然听到轮床咯吱咯吱在响,也就张开了眼。看见吴莎莉转头看着床头柜,大概是要喝水。 她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开门就去找大夫。 轮值的大夫风尘仆仆地过来,问吴莎莉,“头晕吗?” 吴莎莉摇了摇头。 大夫又问:“能听见我说话吗?” 吴莎莉点了点头。 大夫伸出一个指头,“这是几?” 吴莎莉张了张口,没有声音。 大夫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吴莎莉依旧是张了张口,没有声音。 大夫严肃地说:“发出声音来。” 吴莎莉啊啊了两声,但明显不是正常人所能发出的那种声音。 沈向晚的心,一下落了下去。 旁边睡着的方冬冬和护工也醒了,询问着大夫和沈向晚:“怎么回事?” 沈向晚也焦急地看着大夫。 大夫看了沈向晚一眼,指了指门外。 沈向晚跟出去,大夫对她说:“中风发现得不算晚。血栓也是取出来了,但是你看,依然有后遗症。我见过的病例有偏瘫、口眼歪斜、头晕头疼等,但您的这位亲人应该是留下了失语症。” 沈向晚叹了一口气,“能好吗?多久能好呢?” 大夫说:“这个我说不准。有的恢复得快些,大约一二两个星期到一两个月。有的恢复得慢些,要一两年,甚至一直到寿终。您亲戚的这个情况,还需要再多一些的材料辅助,才能判断。明天一早再去做检查吧。” 沈向晚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您。” 回到病房,沈向晚将大夫说的话,向方冬冬转述了下。看方冬冬神色凝重,安慰性地笑了笑:“大夫说,醒过来就是个好现象,暂时说话还有点困难。但慢慢会调理好的,明天早晨我会带吴阿姨去检查。” 方冬冬很轻地笑了下,没再说话。 而是又拉上辈子,睡觉了。 日子一如既往地往前走。 方冬冬开始几日对他的敌意还挺重,渐渐地看她确实上心,也就没说什么了。眼看着要开始期末考试,方冬冬再不能在医院陪着了,沈向晚倒很高兴方冬冬可以离开,希望他能安心地去学习。 有时候,方冬冬也把作业带到医院里来,一边陪床一边看书。 遇上不太会的题目,也会问沈向晚。沈向晚有的题目能够解答上来,有的题目,她也有困难。 现在的小孩,课业也确实比她当年要难一些。 只是,看着方冬冬认真看书的样子,沈向晚也会觉得心里油然而生地温暖。仿佛他们真的像一家人,在彼此陪伴,彼此帮助,互相照应。 沈向晚陪床的空闲,也会拿出手机,翻到方译桓的页面。 或者打开了微信,依然点进和方译桓的对话框。 一望就是好半天。 方译桓的朋友圈也没有更新。 就算他没有生病,也是个不怎么发朋友圈的人。 他的朋友圈状态少得可怜,也实在是无趣的很。基本上没有私生活的内容,九成都跟工作有关。 最近的一条,是在半年前了。 是一条罕见的生活内容。 她点进去看,是冬天的时候,陪着沐橙一起在游乐园玩的几张照片。 有她的背影,有她拉着沐橙的背影,也有三个人在地上的影子。还有几张可爱的大白、机器猫和旋转木马。 配图的文字是一个字。 家。 沈向晚突然有些悲从中来,只是盯着那三个人的影子发呆许久。 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桓宇国际的官网上,品牌机构页面的行政职务区也已经撤下了方译桓的名字,只有股东和董事一栏还保存着。 沈向晚在百度里面搜索方译桓的名字。 出现了几百万个页面,她按照相关性点开了排名靠前的几个。 没有一个跟方译桓的病情有关。 她想了想,又输入了“方译桓、病情”两个关键字。 有几万个页面。 她扫了扫题目,都是些蹭热度的新闻,并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 她先是有些失望,随后竟有些庆幸来。 如果真的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桓宇国际自然会放出最新的消息。而现在没有消息,似乎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还是不太放心。 不敢直接给方译桓打电话,就算打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她。 何秘书呢? 何秘书何等人精,何等会察言观色,何等遵守纪律。 方译桓若不让讲,估计何秘书就是死了,也会把这些情况带进棺材里的。 她想了又想,终于在脑海里想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一定知道方译桓的准确情况。 她再次点进了环宇国际的官网,在总裁钟宥胜的页面里,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联系方式,最终只能抄下了钟宥胜秘书的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打听 沈向晚很快将钟宥胜的秘书的电话拨通。 “您好。” 沈向晚顿了顿,“你好。我找钟宥胜钟总。” “请问您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定然不能说实话。 钟宥胜怎么说也是桓宇国际那样一个国际大公司的老总,如果她贸然要电话,对方铁定不会告诉她。 那还能有什么事呢? 说谎定然不好。如果因为说谎而和钟宥胜见面了,见面定然会很尴尬,钟宥胜的性格比较火爆。只怕不但达不到目的,还会适得其反。 毕竟之前她害方译桓的公司的时候,正是钟宥胜对桓宇国际当家的时候。 她们两个人,其实是有些过节的。 不过三十秒的思考,她便做好了决定,“我叫沈向晚。我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们钟总。” “方便说一下是什么事情吗?” 沈向晚想了想,遮遮掩掩反而不那么利落,也就不隐瞒,“是关于方译桓的。” “方总?” 沈向晚点头,“是的。关于方总的一些私事。” “好的。”对方的微笑很礼貌,也很程式化,“我记下了。我会转告钟总的。这是您的电话吗?” “是。” “那如果钟总给我回话,我会尽快联系您的。” 沈向晚说:“好的,谢谢你。” 挂了电话,沈向晚握着手机,还有些忐忑。 如果钟宥胜不给她回话的话,她就真的只能给钟景飒打电话了。 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方译桓在英国治病,钟景飒也在英国,钟景飒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定然会每天向方译桓报到,端茶送水,嘘寒问暖。 说不难过,说不吃醋,是假的。 但怎么办呢? 过去如同蜘蛛的网,她就像网在里面的蚊蚋,动弹不得,前进和后退都是死局。 还要再胡思乱想,护士推着吴莎莉从拍片室出来了。 她也就将手机放回口袋,迎上去,和护士一起将吴莎莉送进病房。 傍晚时候,沈向晚正在楼下食堂给吴莎莉打饭,电话突然响了。她一手端着饭盒,一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将手机摸出来,一看,是个本地陌生的号码。 “沈向晚,是我,钟宥胜。” 沈向晚哦哦两声,“钟总你好。” “你有什么事?关于译桓的什么事?” 如果直说,只怕钟宥胜会立刻甩电话。沈向晚想了想,才开口道,“电话里说不方便。你明天有时间吗?坐一坐?” “等下。”钟宥胜显然不太耐烦,但毕竟是跟方译桓有关,沈向晚也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他也不能拒绝,应该是在和秘书确认明天上午的安排,大约半分钟后,钟宥胜对她讲,“本来明天是排满的。取消了个会议,上午,你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吧。” “这……方便吗?是不是不太好。”沈向晚有些勉强。 她毕竟在桓宇国际里面做过法务,虽然是好多年前了。可桓宇国际里面的老人,大部分都会认识她。也不太可能忘记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钟宥胜这一个主意……显然是想让她难堪。 钟宥胜笑得很有内涵,“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律师,还有觉得不方便,不太好的情况呢?” 沈向晚顿了顿,忍住了要挂电话的冲动。 宽慰自己:如果钟宥胜像方译桓一样云淡风轻,那才不正常呢。 一个是默默而温文的狼,一个是嚣张而时刻显露出凶性的豹子。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善类。 沈向晚笑了笑,觉得自己要跟豹子来打听狼的情况,这种经历也是挺有意思的。 她说:“我没什么要怕的。可以。” 钟宥胜说,“好。依然是原来的办公室,地址没有变化。你明天直接过来就行了。十一点之前,我给你匀出了时间。你别迟到了。” 沈向晚嗯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容颜未改心有疤 早晨,沈向晚没有任何准备,直接前往了桓宇国际。 在电梯里的时候,她就在想,其实,她没有必要去想怎样说服钟宥胜。 对过去的悔过,也实在没有必要。 她就是想知道方译桓的病情而已。 若很好,她会很高兴。若是很坏,她也能接受。 她闭上了眼睛,只是,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好的消息。 叮咚一声,电梯开了。 她后脚踏出门,立刻有秘书走上前,“你好,沈向晚小姐是吗?” 沈向晚点头,秘书将她引到总裁室,敲了敲门,“钟总,沈小姐到了。” 钟宥胜背对着门,本是在看桓宇国际高楼下的风景,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对她道:“进来坐吧。” 沈向晚在沙发上坐下。 看了看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夹,也是愣了一下,很快笑了笑,“感谢钟总百忙之中拨冗相见。” 钟宥胜坐在她的对面,两手交叉,像商业谈判一般地问她,“你说,要跟我讲,关于译桓的事情。什么事情?” 沈向晚知道现在再跟他绕弯子,显然不合适。干脆实话实说,“其实,我没有什么要跟你讲的方译桓的事情。说实话,我对他的了解,恐怕还不如你多。” “那你……”钟宥胜想了想,恍然大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你是来问我的?” 沈向晚说:“是,我是来问你的。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能告诉我他的情况。” 钟宥胜眼神不善:“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如果我能够从他的嘴里听到真话,我绝不会来找你。”沈向晚善意地笑了笑,“钟总,我不可能问他。” “为什么?” 沈向晚的语气很淡,但有一种很让人安定、让人信任的力量,“因为,不合适。” 钟宥胜刨根问底的本事一等一:“有什么不合适的?” 他甚至还记得,上次方译桓为了躲避钟景飒而找自己假装视频会议的事情。 那时候,方译桓和沈向晚的感情,正在慢慢升温。 怎么这时候沈向晚就向自己打听方译桓的情况? 他自然是很疑惑。 而沈向晚并不想将自己和方译桓的过往来来回回地说,她并不想当一个祥林嫂。何况,钟宥胜和方译桓的关系再好,既然方译桓不打算讲,沈向晚也绝对应该守口如瓶。 她干脆不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而是以退为进,半回答半试探地道,“他现在不是在英国治病吗?我还在国内,这算不算一种答案?” 她在等钟宥胜否认,方译桓在英国治病。 但钟宥胜并没有否认,而是说,“你没有跟他一起出国。这件事很反常。我以为他会带你的。” 沈向晚笑,“是。所以,我想请你告诉我一下,他的情况。” “让我告诉你,他的情况?” 沈向晚像个小学生回答问题一般专注地看着钟宥胜:“是的。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问谁。” 钟宥胜眯眼,沉默了一会儿。 方译桓既然没有对沈向晚明说,那么说明,方译桓就是在刻意瞒着沈向晚。 方译桓为什么要瞒着沈向晚? 怕她担心? 可是病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了,再瞒下去,恐怕也瞒不住了。 那自己呢?钟宥胜问了问自己,是否愿意将方译桓这个最坏的消息,告诉沈向晚? 他是愿意的。 作为方译桓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商业上的好伙伴,这么多年共事了,恐怕没有其他同性比自己更了解方译桓,更知道沈向晚在方译桓心中的地位了吧。 他知道方译桓是有自己的孤傲的,更知道方译桓是一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 就算没有救了,就算是死路一条,他也不会告诉沈向晚的。 他会自己扛着。 因为沈向晚是他最爱的人。 因为最爱,才最不愿意刨开心扉,才最不愿意把最真实惨烈的情况告知。 如果有一丝生的可能,他可能也会挣扎一下,努力一下。 但现在呢?已经没有了。 他更不会讲。 何况,方译桓多么骄傲啊,被沈向晚曾那样得伤害,他纵然言语不说,可心脏定然是伤痕累累、千疮百孔了。 这样的时候,他更不会松口了。 他的死,便是最好的报复。 更是最好的刀。 能将那么多年追求却得不到的感情,让那么多年想在一起却得不到的人,能将方译桓这三个字刻在沈向晚的心脏里,刻在沈向晚的骨头里,刻在沈向晚以后没有方译桓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 钟宥胜自问没有人比自己更将方译桓看透。 方译桓对目标有一种一意孤行的偏执。 这个目标,有可能是一个项目,有可能是份感情,也有可能是个人。 得不到的,他不会直接毁掉。 却会用一百种方法,让对方后悔。 是优点吧? 在商场里,这种偏执,是优点。带领着桓宇国际的每一个人走向了成功,创造了蜚声国内国际的电商王国。 在感情里,这种偏执,却未必是个优点。 沈向晚蒙在了鼓里,短期是一种保护。 可到了方译桓走的那一日,对两人都是一种折磨。 他并不觉得,方译桓这种选择是对的。 他也是个正常人,有恻隐之心,不愿意亲眼看着别人的悲剧发生。 何况,这个别人,还和自己的关系那么好。 很长很长的思考之后,钟宥胜点了点头,“我可以告诉你。” 沈向晚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但是,”钟宥胜自然很明白,若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沈向晚,并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恐怕还会遭来方译桓的责怪,“我不能这样告诉你。” 沈向晚嗯了一声,是在疑问。 “你跟我来。” 钟宥胜站起来,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在大班椅上,打开了台式机。 转身,瞧见沈向晚就站在身后,指着办公桌旁的位置,说,“你站在这里吧。” 沈向晚依言,退到办公桌旁。 这个位置,刚刚好能看清他的屏幕。 但又避过了摄像头的照射范围。 她似乎明白了钟宥胜要做什么。 果然,钟宥胜点开了桌面的视讯软件,在方译桓的对话框上点了接通。 视讯请求响了很久。 钟宥胜要点击关闭的时候,接通了。 电脑屏幕上显出一身红裙的钟景飒,钟景飒的妆容依旧精致,对屏幕笑了笑,“钟总,我是景飒。方总刚做完治疗,还在昏迷中,可能没办法跟您讲话了。您有什么事情,我等他起来了,再转达好吗?” 沈向晚听到昏迷两个字的时候,腿就开始发软。 她捂住了嘴巴,没有出声。 “好。麻烦你了。”钟宥胜话说得礼貌,但却皱了皱眉。 在病房里,钟景飒居然穿得这样好看,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 这到底是在照顾病人,还是在逛街? 但他显然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而是点了点头。 听到钟景飒继续道,“但是,如果不是一定要方总处理的事情的话,可不可以先不打扰他了?方总的情况并不好,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可以,并不是一定要告诉译桓。”钟宥胜知道沈向晚急切的心情,这一次视频通话本来就是为了让沈向晚了解方译桓的情况,他也就不废话,直接说,“但是能不能让我看下方总。我很担心他。” “好。”钟景飒对钟宥胜并不设防,钟宥胜这样一讲,钟景飒立刻将手机翻了过来,摄像头对准了病床上躺着的方译桓。 方译桓的手机摄像头清楚得不是一般。 沈向晚甚至连方译桓罩着的呼吸机下面长出的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越是清楚,她越是心慌。 方译桓怎么会这么瘦了? 仿佛已经皮包骨了,那样平展的肩膀,那样嶙峋的锁骨,那样凌厉的下颌线,那样尖刻高挺的鼻梁。 甚至从来少见的颧骨都变得格外明显。 他紧紧闭着双眼,睫毛长长的,一动不动地。 整个人躺在被子里,就露出了一点点的上半身。他真的太瘦了,被子盖在身上,仿佛要把整个人包裹凹陷进去,那个被子甚至没有太多的褶皱。 右手只露了四个指头,指头也是修长瘦削得可怕,食指指尖还夹着脉痒监护仪,旁边的仪器发出均衡的滴滴声。 似乎在告诉大家,躺着的这个人没有死,还活着的。 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的血色,苍白得可怕。 沈向晚心疼得直掉眼泪。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方译桓。 方译桓几次住院,几次生病,她都不在身边。 她对他真的不了解。 一点都不了解。 这么多年来,他的每一次脆弱,每一次虚弱,每一次住院,都是背着她的。 她只是从各种侧面知晓,却从未直面过。 她不知道自己直面这样的方译桓,会是这样的难过。 她会自责,会心酸,会心疼。 这么多年来,他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地在病魔的阴影下生活的吗? 还能生活得那样与正常人无异。 过去已经过去,她已无从知晓。 可此刻,她多么想将时间的轮盘拨回十年前,拨回那个子弹打进他的胸膛之前。 她一定会阻止他的相救。 就不会再有他这么多年的忍受,也不会再有她这么多年的逃离。 可过去已经回不去。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涌。 她多么想要替他痛,替他病,她多么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 只要能让他好起来,她做什么也愿意。 可…… 哪有什么如果呢? 钟宥胜看到了这个样子的方译桓,感觉到了旁边的沈向晚的沉默气压,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 那边的钟景飒反而笑了笑,“钟总,您也别太担心了。这边的医疗条件全世界第一,何况方总的这个慢性排异反应也不是全世界第一例。总是有案例可循,也就会有方法的。只要不放弃,说不定就会有奇迹呢?” 钟宥胜点头,“你说的是。那就麻烦你照顾译桓了。”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钟景飒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只是,方总一再强调了,他生病的事情,不要告诉沈律师。也请您保密。” 钟宥胜嗯了一声。 旁边站着的沈向晚全身一下僵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苏醒一瞬间,清醒一瞬间 她恨不得飞奔到方译桓身边。 但她走不了。 沈向晚闭上了眼睛。 钟宥胜对那边的钟景飒说:“你好好照顾他。” 钟景飒点了点头。 挂了视频通话,钟宥胜转头去看沈向晚:“我所能做到的不多,我想也足够让你了解了。” 沈向晚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他。 只是手不经意地抓住了办公桌的一角,太过用力,手背的青筋都要暴起,脸上的表情很淡很淡,但她绝望地望着前方,仿佛整个眼神没有了焦距。 好半天,久到钟宥胜都觉得时间不见了的时候,沈向晚终于回过神来,对他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站的很直,这笑容却是僵硬至极的。 没有泪水,却比有眼泪还要悲伤一百倍。 钟宥胜原本是带着对沈向晚的厌恶和偏见的,要不是为了方译桓,他可能连沈向晚的面都不会见。 但现在,他突然觉得心酸。 眼前的这个女人,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多余的动作一个都没有,但钟宥胜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住了。 他问她“你要去看译桓吗?” 沈向晚摇了摇头:“不去。”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去。”沈向晚拎起包就走,走了三步又回过头来,对钟宥胜点了点头,“钟总,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他的情况。” “等等。”钟宥胜一下拦住了她,“如果是因为路费的问题,或者其他的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比起钟景飒,我知道他最想见的人是你。” 沈向晚说:“可他说了,不要告诉我。我尊重他的这个决定。” 钟宥胜还要说什么,沈向晚点了点头,“钟总,再见。留步吧。” 沈向晚不是不想去看的。 但现在真的走不开。 出租车上了高架,司机开得飞快,沈向晚无神地望着城市的车水马龙,突然在那视线的最远处,突然看见了什么。 佛寺。 金光山上的佛寺。 晋城最灵的一座寺庙,晋城的善男信女许愿的地方。 沈向晚不信这个的,从来不信的。 可她还是叫师傅,“麻烦调头去金光山。” 司机师傅脱口而出:“你刚才不是要去医院?现在去金光山?要绕远路的。” 沈向晚说:“没关系。你调头吧。” 说来沈向晚自己都不相信,在这晋城呆了十多年,竟从来没有去过金光山。 这是她第一次来。 因为她从来不信天,不信命,更不信佛。 她从来只相信自己。 但现在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只要方译桓能好起来,要她信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能好起来。 一路问过去,总算在半山腰看到了红墙绿瓦的大佛寺。 她求了香,又上了香,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双手合十。 求佛祖保佑方译桓能够早日痊愈,恢复健康。 怕自己心不诚,额头在冰凉的地板上又重重地磕了好几下,直磕得额头破了皮。 旁边的香客是听见了她磕头咚咚的声响,惊了一下,转头看她。 沈向晚浑然不觉,两手摊平,又磕了下去。 求佛祖保佑方译桓早日痊愈,恢复健康。 求佛祖保佑方译桓早日痊愈,恢复健康。 求佛祖保佑方译桓早日痊愈,恢复健康。 …… 只要方译桓好起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喃喃重复了多少遍,最后有师傅过来清人:“施主,我们要关寺了。” 沈向晚这才离开。 回到医院。 方冬冬回家了,只有护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看了看表,正是晚饭时间。沈向晚便叫护工去吃饭,“吃完饭你就回去吧。晚上我在这边守着。” 她脱掉外套,挂在墙柜里。转头看了看吴莎莉,依旧是昏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想了想,大约有两天没给吴莎莉擦身子了。 是应该给吴莎莉擦一擦身子了。 她就转身去了洗手间,打了热水,兑温了,洗了毛巾。 关上门,开始解吴莎莉的扣子,用毛巾开始擦她的身子。 她擦得很仔细,却很温柔。 十分钟后,再将吴莎莉翻过来,擦背。 看着吴莎莉保养得不错,但是依然有了沧桑痕迹的脸。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但沈向晚没有允许自己失神太久,立刻将毛巾又放回水盆,去倒水。 这样来来回回,大约擦了三遍。 沈向晚确定吴莎莉的身子足够清爽干净了,这才又去倒水。 开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一个喑哑但十分清晰地声音响了起来。 “恬小姐。” 这是…… 吴莎莉的声音! 沈向晚一个不意,手里的水盆一下砸在了地上! 毛巾吧唧一下落了地,水花也溅得到处都是! 她连忙蹲下身收拾,将毛巾放回水盆,转身走进病房。 看见吴莎莉依旧躺着,但微笑地看着自己,“恬小姐。” 这声音含着善意。 沈向晚原本的震惊一下安定下来。 她将水盆放在床头柜上,蹲下身来,让自己的目光与吴莎莉平视,也充满善意地叫了一声:“吴阿姨。您会说话了!” “是。好像睡了很久。醒来之后,又做了好长好长好安静的梦,想要出梦,却怎么也出不来,发不出声音。” 沈向晚低头看了看腕表,笑了笑,“您睡了整整十四天,醒了之后,又失语了整整十四天。” “吓到你了吗?” “没有。”沈向晚摇头,“我知道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起来。但有希望,就不会难捱。” “是,有希望,就不会难捱。”吴莎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顿了顿道,“过去的日子,你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沈向晚不知道吴莎莉在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她。 吴莎莉闭上眼睛,再睁开眼,依旧是笑着的,对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恬静。你上次来译桓的家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这张脸,但不敢确认。后来,循着你们金正事务所的官网,便看见了你的照片。你改名了是吗?” 沈向晚说:“是。” 吴莎莉说:“我以为你死了。结果突然和另一个男人出现在方译桓的家门口,你不知道,你当时真是吓到我了。” 沈向晚低头,“没有,我活下来了。” “不容易啊。”吴莎莉躺着,却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当时的译桓,都快被你的死讯折磨死了。” 沈向晚没回应。 吴莎莉叹了一口气,“冬冬……你就是冬冬的母亲是吗?” 沈向晚低头,“是。” “难怪译桓一直不告诉我,冬冬的母亲是谁。这就解释得通了。”吴莎莉伸过手来,动了动,沈向晚伸过手去,吴莎莉一下握住,“所以这么多年,我儿子一直不肯再婚,不肯接受别人。只因为你还活着,还在这世上。对吗?” 沈向晚猛然抬起了眼睛,直视着吴莎莉的眼神,充满疑惑,却也充满期望地问着吴莎莉,“吴阿姨,您是什么样的态度呢?我和他还能在一起吗?” 沈向晚知道,死去的人,就那么死去了。 只是在心里扎下了一颗刺,再也拔不出来。 但只要不去动它,身体便会慢慢习惯,慢慢地麻痹,再也感受不到那根刺带来的痛楚。 就如同她母亲临死前的那一幕,就算常常午夜梦回。 但若不是这么些天发生的这么多的事情,引发她去回忆,她断然不会主动去回忆的。 可活着的人不是。 活着的人不会甘心扎下一根刺。 只要活一天,便将那根刺抽抽拔拔,结痂再揭开,再结痂再揭开,再扎下新的刺,一根两根三根四根……直到让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容纳,再也无法忍受。 不如一死了断。 所以,吴莎莉在世一天,如果她反对自己和方译桓的感情,她和方译桓就走不下去。 她便要将这问题问出口。 直截了当的,不带犹豫的。 她要知道吴莎莉的态度。若吴莎莉反对,她绝不会再明目张胆地闯进方译桓的生活。 若吴莎莉有一丝动摇,她便要不顾一切地争取。 吴莎莉笑眯眯地看着她,“恬小姐,我的态度,有那么重要吗?” 沈向晚郑重其事地点头,“很重要。” “当年那件事情出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办法在方家待下去,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不了解我儿子的任何生活,也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一举一动,直到这次回国,一下就看见了那么可爱的孙子。”吴莎莉拍了拍沈向晚的手,“你是冬冬的母亲,亲生母亲。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沈向晚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 吴莎莉伸过手,擦了擦她脸颊上的眼泪,“我和你一样,经历过生离,也经历过死别。经历得越多,泪点越低。越知道,亲情的不可割舍。这么大年纪了,更见不得儿子失去妈妈,见不得丈夫失去妻子。一个完好的家庭,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沈向晚不止眼眶红了,就连鼻头都红了。 吴莎莉依旧在笑着,“傻丫头。当年的事,过去了,回不去了。我们还要继续往前生活啊。” 沈向晚低头,擦了擦眼泪,“阿姨,您说得对。” “照顾了我这么多天,辛苦了。”吴莎莉说,“就算你没有照顾我,我若早知道你还活着,早知道你就是冬冬的母亲,我也会去找你的。何况,你还主动地照顾了我这么久。恬静,你放心,我不反对。我只希望,你和我儿子能够少受一点苦,多一点甜,早点幸福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对自己坦白 沈向晚真的没想到吴莎莉是这样开明的一个人。 她说:“谢谢你,吴阿姨。” 吴莎莉摇头,“没什么好谢的。幸福是你自己的,除了你自己要争取外,别人的态度,不重要。” 沈向晚又去楼下的餐厅给吴莎莉打了饭。 第二天大夫来查房,看着吴莎莉的各项指数,欣慰地笑了笑:“恢复得很不错。” 吴莎莉脱口而出,“什么时候能出院?” “等下去做更全面的检查,看最后的结果。如果检查结果问题不大,一星期内出院。如果检查结果还有不理想的部分,可能还需要再多观察几天。”大夫转身看着沈向晚,“毕竟,中风可不是小毛病。家属还需要提高重视,当然,病人不需要太紧张。这个病说大也大,说常见也很常见的。” 沈向晚倒是放宽了心。 周三的时候,很久没有露面的方冬冬居然也来了医院。吴莎莉看见他倒是很高兴,精神就格外地好,一边给方冬冬削苹果,一边笑着讲,“冬冬,你还想念你妈妈吗?” 方冬冬本拿着遥控器在调台,听见吴莎莉的话,突然一僵。 他下意识地就看了看沈向晚,没说话。 沈向晚也无意识地看了一下冬冬,顿时脸一红。 她觉得尴尬,也怕方冬冬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来,赶紧接话道:“吴阿姨,今天天气还蛮好的。要不要推您到住院楼后面的小花园逛逛?” 刚才方冬冬和沈向晚的尴尬,吴莎莉自然是感觉到了的。 她的眉头一皱,却立刻将心里的难受咽下去了。 脸上依旧是笑嘻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又问了一遍方冬冬:“冬冬,你怎么不说话呀。快回答奶奶。” 方冬冬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以前很想,后来习惯了,就没那么想了。” 吴莎莉依旧不依不饶,“如果你妈妈就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呢?” 方冬冬偏过了头去:“没想过。” 吴莎莉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为什么不想一下呢?” 方冬冬已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立刻起身:“奶奶,我今天作业特别多,我就是来看看您。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沈向晚的心里一痛,她甚至都不敢转头。 她知道方冬冬一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原因。 他对过去,依然没有忘怀。 对她这个亲生母亲,依然很芥蒂。 或者,还是有恨意在里面的。 吴莎莉却一把攥住了方冬冬的胳膊:“走什么走?!写作业?写什么作业?老师的作业再多,那也不重要。你一个小学生,做不做作业关系不大!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沈向晚就是你亲生妈妈了?” 方冬冬偏头去看窗外,“嗯。” 吴莎莉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去看沈向晚。 沈向晚说,一边说,一边她已经忍不住了哭腔,她实在憋不住心里的难受。她尽力地控制自己,不能在方冬冬面前哭,更不能在吴莎莉面前哭,但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冬冬对我有怨气是正常的。我毕竟曾经做了那么恶劣的事情。吴阿姨,冬冬是方总手心里的宝贝啊,我曾经那么大意地将他丢了,既对不起方总,也对不起冬冬。” 沈向晚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会引来吴莎莉的不喜。 但她真的要说。 这道坎,是自己心里的坎。又何尝不是方冬冬心里的坎? 吴莎莉的嘴巴一下长大,“当年,冬冬是你丢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爱狠狠地还在 沈向晚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是。” 没什么好解释的,丢了就是丢了。 沈向晚看着吴莎莉不解的眼神,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情绪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先前汹涌的难过一下被自己咽下去之后,竟然也没有再向上翻涌。倒是让她的头脑格外地清醒。 她没有为自己再说任何话。 就在吴莎莉的惊讶中,平静地看着方冬冬拉开了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门后有医院挂着的病人须知,那细长的绳子在挂钩的震动下来回摆动。 沈向晚愣了两秒,看了吴莎莉一眼,也迅速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方冬冬正在电梯前等待,大概是察觉出了沈向晚跟了出来,或者确实是心内焦躁不已,方冬冬的食指在不停地按着电梯下行键。 沈向晚快步走过去,叫住了方冬冬。 方冬冬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看着沈向晚:“什么事?” 沈向晚决定将方冬冬多年淤积的怨气努力解决。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迈过方冬冬这道坎。 她说:“我知道你的作业没那么多,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方冬冬瞥了吴莎莉的病房一眼:“你刚才怎么不说。在奶奶跟前,也可以谈啊。” 沈向晚说:“很多事情可以在吴阿姨面前说。但是我不想给你压力。” 方冬冬冷笑一声:“给我压力?还是给你自己压力?” 沈向晚不想跟方冬冬打嘴仗,平静解释道:“吴阿姨现在还在病床上,我害怕,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吴阿姨会难过,会对病情有影响。” 方冬冬觉得好笑:“你连爸爸都能伤害,连我都能伤害。你害怕对奶奶的病情有影响?” “伤害了你爸爸,我很抱歉。伤害了你,我知道,一句抱歉太轻了。但是……” 她顿了顿之后,她转过身,看着方冬冬毫无表情的脸,又开了口:“冬冬,我不骗你。当年将你丢了之后,我几乎要疯了。我对不起你爸爸,也对不起你,我自责得几乎想要自杀。“我甚至跪在你的爸爸跟前,让他原谅我。可是他就是不肯。在这之前,我可能对你爸爸还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想法,但当你丢了之后,我就知道,我和你的爸爸,已经走上了绝路。我也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办法过好了。所以那之后,我躲开了你的爸爸,也躲开了以前所有认识的人。” 方冬冬没吭气。 沈向晚继续道,“直到你妹妹出生。我才觉得我的生活有了希望,有了生气。也终于找到了好好活着的理由。这些,我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讲过,更没有和你爸爸讲过。” 方冬冬说:“你不用讲这些,为你自己开脱。” 沈向晚说:“我没有打算开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不接受我,我能理解。但我真的希望,也恳求你,你能不能试着,不那么抵触我?” “这讨厌的电梯怎么这么慢!”方冬冬仿佛根本就没有在听沈向晚的话,眼神死死地盯着电梯门上方的楼层显示屏,终于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方冬冬一脚踏进去,冷淡地看了沈向晚一眼,“你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能够帮助我和奶奶,我谢谢你。但是,让我不那么抵触你,对不起,我做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不好回答的问题 沈向晚看着合上的电梯门,叹了一口气。 她很理解,特别特别理解方冬冬。 但眼下,总不能一直这样进退维谷下去。 她特别想念方译桓,特别特别想,快要想疯了。 可这边吴莎莉不出院,她就一天走不开。方冬冬一天不原谅她,她对钟景飒的那份承诺就一直禁锢着她。 总不能自己做下的承诺,自己再将这份承诺吃掉。都是成年人了,谁不知道契约精神,何况,她当时是真的做下了要永远离开方译桓的决定了。 但吴莎莉…… 真的是,吴莎莉的那一句话,让她彻底释然了。 仿佛前面就是有万丈深渊,有无数沟壑,她也必须往前走。因为当年受害的,真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但现在……最值得珍惜的是,现在。 这世间大部分的悲剧,恐怕就来自于面向过去,而背对未来。 吴莎莉说,一个完好的家庭,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所以,她真的要越过方冬冬这一道坎。 但究竟要怎么越过去,她还真是不知道。 之后的几天,吴莎莉不像之前那样,每天昏迷着,或者就是睡着,精神总不太好的样子。大概真的是病好得差不多了,每日的精神头倒大得很,中午也不肯休息。 却也只能呆在病房里,什么事也干不了,倒让吴莎莉很着急:“唉,我这一病,病了这么久。实在是没用的很。” 沈向晚笑:“说什么呢!过几天就出院了,您别着急啊!” 吴莎莉说:“能不着急吗?每天躺着,电视都快被我看坏了!床都快被我睡塌了!” 沈向晚转身将窗帘打开,刺目的光线一下就照进了屋子,病房一下就亮堂堂了。 看今天阳光是真的不错,真的应该推着吴莎莉到医院后院的花园里转一转了。 沈向晚便去找护士借了个轮椅,将轮椅推进病房,却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吴老师,您啥时候出院啊?我快被毕业论文虐死了,我的临床数据是不是出了问题啊,怎么结论这么奇怪?” “还有是三个月就要答辩了,可我总觉得这个题目不合适。先前的文献综述虽然详细,但还是有很多论文没看懂,我怕到时候出问题。” “吴老师,您要多多保重身体,我们还指望您帮我们在答辩会上说话呢!” 吴莎莉呵呵笑着:“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孩子啊,我都生病了,你们想得居然还是论文!我要伤心死了!” “吴老师,您别啊。我们当然第一关心的是您的身体啊,第二关心得才是论文呢!” 吴莎莉哈哈大笑,“油嘴滑舌,有嘴无心!” “我们有嘴,又有心呢!” 原来是吴莎莉的学生。 沈向晚这才想起来,吴莎莉自己的就是大夫,而且中英两国的肝胆科领域都是首屈一指的领衔人物,学科带头人。 在这个医院,碰见她的学生也不奇怪。 沈向晚笃定是碰见。 因为吴莎莉这一场中风来的实在急,方冬冬六神无主间,连她都恳求了。定然不会想到给吴莎莉在附属二院那边请假。 恐怕附属二院那边都不知道吴莎莉是中风了。 好在吴莎莉是客座教授,也就负责带带学生的论文,带带临床,并没有单独开课。要不然,这正儿八经的老师若突然生病失踪,不给学校打招呼,那恐怕是不行的。 沈向晚走进去,看见了四五个学生。也看见了学生们拿来的鲜花水果牛奶等看望物品,顿时嘴角一笑,恐怕她也不用推着吴莎莉去院子里散心了。 吴莎莉这会儿应该挺开心的,定然不会觉得闷。 她转身就准备将轮椅还回去,吴莎莉却看见了她,叫住了她:“向晚!” 沈向晚转身,对学生们点头,算打着招呼:“大家好。” 吴莎莉笑眯眯地指着她,给学生介绍她,也再向她介绍学生们:“这是我儿媳妇。这些都是我带的研究生,全是今年毕业,一个比一个脑子灵活。” 沈向晚看着那一个个笑眯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人,不由有些羡慕。 她当年上学的时候,那都是好多年前了。 自己也不是那种脑子灵活的学生。 也就点了点头,笑着打开话题:“年轻真好,上学真好。我要是能年轻十岁就好了。” “姐姐,你看起来也很年轻啊。”其中一个学生开了口,“不但年轻,而且很漂亮。” 沈向晚笑笑,权当玩笑话在听。 另一个学生也开了口:“不但漂亮,而且好有福气!” 沈向晚疑惑,笑着问:“怎么有福气啦?” “吴教授的儿子,不是咱们晋城最厉害的人物吗?咱们华东最大的电商集团,桓宇国际的老总!我记得,还曾经给晋城商学院讲过课的,也在商学院挂名教授来着呢!” 吴莎莉哑然失笑:“你们可真可以!还在学校就这么八卦!连我儿子都打听了?!”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不得了,不得了。看不出来,我教的学生这么不得了!” 那学生说:“调查老师的学术背景,和生活背景,可是我们的拿手绝活!” “得了吧你!”另一个学生笑着拆台,“你就是八卦。我看你别学医,去学新闻学,或者社会学得了!不不不,玄学更适合你!” 这个男生还一脸认真的问下去:“怎么说?” “玄学,不就是八卦吗?!” 学生们轰然大笑,就连吴莎莉都忍俊不禁。 那个男生还一脸认真,“好吧,实话实说吧。我女朋友就是商学院的,听过方总的课!说方总不但长得好看,就连声音也好听,讲课可吸引人了。我女朋友回来就将方总的照片设成了手机桌面,让我吃醋了一个星期呢!” “哦,原来你不是八卦,你是打翻了醋瓶子啊!” 学生们笑得更厉害了。 沈向晚咧了咧嘴,转身去给学生们倒水。 将水递给其中一个女生的时候,那个女生一边说谢谢,一边羞涩地跟她讲:“沈姐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向晚不知道她要问什么问题,当然不不会拒绝:“可以啊,你说,什么问题你要问我?” 那女生一本正经:“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搞定像方总一样优秀的人呢?” 沈向晚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方总这么优秀,又这么好看,几乎没有缺点啊。追他的女性一定特别多吧?我也想找这样的男朋友!”那女生居然又重复了一遍,“我刚跟男朋友分手,是男朋友提的,我很难过。他又丑又矮还甩了我!真是没有天理!所以,我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比前男友好看一百倍,优秀一百倍的人结婚!所以,我就想问你啊,想问问沈姐姐你,你是怎么样搞定方总这样的人的?” 还带着问题的背景介绍,一五一十的模样,让沈向晚觉得好笑。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大胆直白了吗? 但是,年轻就是资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树立什么目标就树立什么目标,又有何不可呢? 既然对方这样一本正经地问了,沈向晚不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似乎也说不过去。 大概是吴莎莉那句儿媳妇,让这些孩子们真的以为,她和方译桓结婚了吧。 但她和方译桓,真的谈不上搞定与不搞定的关系吧? 何况……她和方译桓的复杂程度,就连她自己都没有理顺呢。 更谈不上所谓的儿媳妇吧。 那要怎么回答呢? 沈向晚想了想措辞,这才开了口,“其实,很多事情,和你们想的并不一样哈。” 看着学生们好奇的眼睛,沈向晚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回答这个问题,实在有点纸上谈兵啊。毕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遇上的人,和我遇上的人的性格不一样,你们相遇的情况,相处的风格都不一样啊。我也没办法简单概括。” 看到那个女生失望的神情,沈向晚笑了笑,“但是,有一点是很重要的。如果你真的遇上了那个优秀的人,他又值得你去努力的话,就一定要对感情坚持下去。用真心换真心,这个无论对什么样的人都适用的。” 那个女生若有所思。 沈向晚却如释重负。 这么大的命题,确实不好答啊。 说现实了,怕伤到这些还在象牙塔里的孩子们。说得太笼统了,也显得不真诚。 既然那个姑娘都那么真诚地询问了,是吧? 那就上个鸡汤吧。 补血养颜,还能百试不爽。 沈向晚狡黠地瞧了瞧吴莎莉,吴莎莉也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个问题,算过了。 学生们又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话,这才离开。 沈向晚送走了学生,又回到屋子里和吴莎莉说了会儿话,太阳就落下去了,一天就结束了。 晚上护工来接班,沈向晚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准备拿回去洗。却在整理口袋的时候,发现了飞往英国的机票。 已经安检了,去没有登机的票。 不禁若有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眼泪欠大志 吴莎莉大概是看她愣神许久,突然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沈向晚立刻将那张机票放回口袋。 出门打车,又是一路愣神。 到了家里,实在是憋不住,拿出手机,拨通了方译桓的电话。 她想,无论钟景飒的态度有多么差,她都不能退缩。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她仿佛已经不能呼吸,只害怕听到任何一点坏的可能。 手紧紧握着机身,半天没开口。 可方译桓的声音那样清晰:“喂。” 沈向晚愣住了。 不是钟景飒接的。 是方译桓自己接的?! 他可以接电话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的病情好一些了吧?! 至少比当时她去求钟宥胜的状况,好一点了吧?! 这声音真清晰,而不微弱,甚至带着他一贯的说话语气,平和缓慢。 让她觉得亲切,可竟然好多天都没有听见了。 也让她觉得难过。 方译桓似乎很惊讶她的这个电话:“沈向晚?” 她说:“是我。” 方译桓问她:“怎么突然打电话?” 沈向晚顿了顿,本想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但是又害怕他拒人千里之外。干脆直入主题:“你的病,好了吗?” “谁告诉你我生病了?”方译桓的声音果然不悦,“何秘书?钟秘书?还是钟副总?” 沈向晚不想出卖靳准,“我猜的。” 他笑了笑,但明显不相信:“你猜得很准。做律师的直觉就是不一样。” 沈向晚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也被他这样疏离的态度确实伤到。 她低下头:“我只想问你的病情。其他的,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多讲。就请你告诉我,你是否好一些了?” 方译桓惜字如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向晚一滞。 他依旧笑了笑,“你告诉我,你是我的谁吗?” 沈向晚真是气短。 这一个电话,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方译桓这就是传说中的非暴力不合作吗? 冷淡的语气,真是让她感觉脚踏上了棉花做的顶板,明明肉体不疼,但心里却窝火得很。 她不是他的谁。只是给他生了两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却没有任何名分的女人而已! 但她显然不能这样回呛过去,她还要知道他的病情。她真怕自己一个回呛,方译桓一下将电话挂掉。 生病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再加上生病的人还是方译桓,更是惹不起惹不起。 她温声细语,仔细措辞:“我是冬冬的亲妈妈,还是沐橙的亲妈妈。我想知道我孩子的父亲的病情,没有问题吧?” 方译桓又笑了。 但沈向晚在这份笑容里听不出一丝的讽刺意味了。 反而有一种小孩的恶作剧被戳破了一般的释然。 “问题确实没有。”他说,“但我依然不想告诉你。” 简直像个小孩子! 沈向晚这下是真的被戳中了,语气已经有些急躁了:“你不想告诉我,你就很想告诉钟景飒是吗?钟景飒在你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你就一点也不想理我了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惜字如金 方译桓嗤嗤又笑了:“沈向晚,你有什么资格来吃醋呢?” 她说:“理由我不想再重复了。你告诉我,我有没有理由吃醋?” 那边的方译桓仿佛在跟小孩子讲话,似乎明明气得要死,但被她这一反问,竟然给问住了。语气不由得有些弱下来,“沈向晚,我不是很想和你聊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 “那好啊,你告诉我,你的病情如何了?” 方译桓说:“好,我告诉你,我很好,特别好,非常好。你信吗?” 沈向晚一滞。 她信吗? 她不信。 是,如果没有亲眼所见,他说的所有话,她都不信。 他一向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遇事情总是喜欢一肩扛,上次通过钟宥胜都见到了他那个样子,他还怎么可能很好,特别好,非常好呢? 沈向晚握紧了手机,语气慢慢地严肃起来,“译桓,我是真的关心你。请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就住院了?” 方译桓说:“你放心,我没死,也不会死。还有两个孩子呢,怎么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抚养。” 沈向晚听他这个语气,确实是放了心。 虽然真的很想知道细节,但他定然是不会讲的。 不由叹了口气,“译桓。” 方译桓嗯了一声。 她问他:“我这段时间没有看你,没有陪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很怪我?” 方译桓说:“没有。” 这样的话题再进行下去,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沈向晚打算结束话题:“你好好养病,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了,我一定努力去英国看你。” 方译桓淡淡地说:“没事,你不用来了。” 沈向晚的心一下沉下去,感觉到他话里的疏离意味:“为什么我不用来了?” 他说:“没有意义。” “可我真的想见你。”沈向晚说,“之前是我想太多,我担心吴阿姨不同意,我担心方冬冬有芥蒂,我担心自己心里总是过不去那道坎。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在努力改变这些。译桓,请你别用这样的方式跟我讲话。我错了。好吗?” 方译桓说:“你没错。” 依然很简短。 沈向晚终于明白了,方译桓是真的对她失望了。 以前,就算有芥蒂和疏离。他始终是对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遮掩,更不会这样一个豆子一个豆子往外蹦。 这样的一问一答,沈向晚竟然不知道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 她面对过无数的犯罪嫌疑人,胡搅蛮缠的。也面对过无数艰难开展不下去的对话,她总能找到突破口。甚至凭着职业素养和长期养成的职业敏感,她能分辨出那些真话假话,又能推测出在这些真话假话之后又有多少隐瞒的真相。 可和方译桓的对话不可能。 他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他也面对过太多复杂的场面,对付过各色各样的人。 而且,他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向能说的她,面对他,没有办法再发挥一点职业养成的优势。 可她就凭着想继续和他讲话的劲,刨根究底地问下去,“你还是在责怪我?” 他笑:“算不上。” 还是这样的回答。 沈向晚呼了一口气,“好。既然你真的一点也不想跟我讲话,那就不讲了。但还是希望你好好养病。我是真的想,等你好起来,然后一起规划我们的未来。” 方译桓说,“没有未来。” 沈向晚闭上了眼睛。 “好。” 没有未来。 她偏要有。 吴莎莉已经不再抵触她了。 方冬冬那边,也在一点一点地缓和。 只要方译桓好好地活下去,她一定能够争取到两个人的未来的。 沈向晚挂上了电话,脸庞贴着有些发烫的手机屏幕,这样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爱若能堪称伟大 洗了个澡,收拾了下衣服。沈向晚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去看看沐橙。 给靳准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儿。靳准那厮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在干什么,沈向晚急了,“我就是去看看沐橙,又不是去看你,你至于吗?戒备心这么强?!” 靳准似乎很无奈,悄声对她说:“你等下。” 沈向晚嗯了一声,等了大约几秒,靳准说:“我无奈死了,被老妈介绍了一个妹子,相亲去了。” 沈向晚哑然失笑,“你?相亲?” 靳准说:“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总得找个人过日子吧?我一大老爷们,离婚又不能空床一辈子!” “是空窗吧大哥。还是你一语双关?”沈向晚的八卦心一下就被撩起来了,“快点说快点说,怎么样怎么样?长得漂亮不?对你的胃口不?” 靳准叹了一口气,“全程老妈都在,我连大气都不敢多出,更别说看人脸长什么样子了。” 沈向晚笑:“脸没看到,那身材怎么样?不错吧。” 靳准嗯一声,“好像是……嗯……不错。” 沈向晚还打算再八卦下去,突然想起来正事还没说,立刻说正事:“你吃晚饭还有活动吗?没有活动的话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沐橙在哪儿呢?我想今天去看看她。” 靳准说:“我相亲当然不能带着个孩子来啊,把沐橙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也不太放心。就顺道给她报了个舞蹈班,这会儿应该在学舞蹈呢吧?” “不愧是老板啊,想得就是周全!”沈向晚笑,“那你用微信把舞蹈班的地址发过来,我直接过去。” “好。”靳准声音突然放低,“我老妈出来了,应该是来找我来了。我不说了哈。有事情微信聊。” 沈向晚说好。 过了一会儿靳准就将地址发过来了。 就在芸苑不远的一家少儿培训机构,沈向晚步行过去,沐橙正下课。一边往楼梯下走,一边在打电话,笑眯眯的眼神很高兴。沈向晚走过去,一把抱起沐橙,“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想妈妈?” 沐橙立刻点头,在她的怀里笑呵呵:“想了想了,特别想。”沈向晚刚将沐橙放下来,沐橙就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先别说话。 沈向晚噘了噘嘴,好吧,沐橙小大人不让她说话,她倒想知道究竟沐橙在给谁打电话。 听到沐橙笑眯眯地对电话里面讲:“好呢。沐橙一定乖乖听话。可是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 沈向晚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电话那边,是方译桓? 方译桓? 她一激动立刻将电话抢了过来,沐橙一愣,抬头就看见沈向晚发飙了,“方译桓!你都说过了我们没有未来,行,我接受你的那句没有未来!” 方译桓说:“向晚……” 沈向晚不等他将下面的话说出来,立刻道:“可是我们之间怎么样还是有一个沐橙的!方冬冬跟我不亲,我认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打算退出了我的生活,就请麻烦你退的彻底一点!别藕断丝连的!毕竟,大人的感情可以割舍,没关系,能承受!可沐橙还那么小,身心都在成长中!” 方译桓见缝插针地说:“我知道她在成长……” 沈向晚继续打断他:“你如果打算以后都离开的话,就别来打扰她的生活!她从小没有爸爸的生活也习惯了,可你突然出现,又打算突然离开,也不可能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庭的话,请你趁早!免得孩子希望越来越大,最后收获了满满的失望,对孩子的身心成长都是不小的打击!” 好长一大段话。 方译桓说:“沈向晚,我们没有未来,我跟孩子就不能有一点联系了是吗?” 沈向晚说:“是。” “为什么?”方译桓淡淡问她,“凭什么?”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沈向晚也不打算再遮遮掩掩什么。 都是成人了。 方译桓打算离开,打算逼她,那她也不能真的就手足无措,丢盔弃甲。 至少孩子,还是牵连他们在一起的理由。 她为了和他在一起,不介意用孩子这个似乎很是拙劣,但可能十分有效的借口。 以退为进,攻敌攻心。 要做戏,就要做得真一点。何况,方译桓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沈向晚说:“凭我抚养了她三年,你一分钱没有出过。凭借户口本上,她的名字叫沈沐橙,而不叫你方沐橙!” 方译桓嗤笑一声:“是。不叫方沐橙。但她骨子里流的是我方家的血。” 沈向晚正要开口,方译桓继续说:“这,你要否认吗?” 这个能否认吗? 能否认吗? 如果她否认了,会不会和方译桓真的再无可挽回呢? 沈向晚及时再下定决心,这样的谎言,她不敢说。 她不敢用沐橙的血缘关系做赌。 方译桓就是料定了她不敢。 “我不否认。”沈向晚承认,“但,法律上不承认。你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这个你也不否认吧?” 方译桓没说话。 “所以,如果你真的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那么就请你,离沐橙的生活也远一点!”沈向晚先前说了一大堆,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放大招做准备,“除非你,改变主意。我可以不介意你疏远我,但我请你不要离开我。” 方译桓说:“沈向晚,这样真没有意义。” 沈向晚眨了眨眼睛。 方译桓的声音沉凉平静:“像个小孩子一样纠缠耍赖,真的没有意义。” 沈向晚说:“我没有纠缠耍赖。” “你知道我做不到离开沐橙。”他说,“大人再多恩怨,孩子终究是无辜的。沈向晚,就算我们没有可能了。但我依然知道,你不会不让我看望沐橙,你也不会不让我跟沐橙接触。你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也不是一个坏女人,这些我都知道。” 沈向晚知道所有的夸赞,都是为了他后面的转折。 果然。 方译桓说:“但是,没可能的,就是没可能了。你懂我,每一个决定,做出了就没有余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再难捱照样开怀 沈向晚懂。 没有人比她更懂。 可她就是不死心。 她没办法死心。 过往历历在目,她既没办法前进,又没办法后退。明明没办法去争取他的爱,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自己而去,更不能想、不敢想有一天他会和别人在一起。 就是这么矛盾。 见她没说话,方译桓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很介怀,那么,我恳请你,每周……”他顿了顿,“或者,每个月让我见一次沐橙吧?孩子的生命里,还是需要父亲这个角色的。” 沈向晚的眼泪流在嘴角,她的声音很清晰平静,“是,但我想,她似乎并不需要一个月才能见一次的父亲。你愿意走,好,我留不住。但是,我总有一天是要结婚的。译桓。这些年兜兜转转,也错过了些许可能的人。如果你这里,真的这样决绝的话,我没有办法。但总是要有个人陪伴一辈子的吧?” 他表示同意:“是。” “所以,我突然后悔当时沐橙叫你爸爸的时候,没有提出反对了。”她说,“既然要走,又何必停留呢?以后,终究不应该再是你的孩子了。” “嗯。” 沈向晚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方译桓,“别再看望孩子了吧。感情上,你站不住脚。法律上你也站不住脚的。” 方译桓的声音艰涩,“沈向晚,你还在逼我。你利用沐橙,还是错以为我们有可能是吗?” 沈向晚不否认,“是。” 方译桓说:“好。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 沈向晚感觉自己的心仿佛沉入了海里,陷入越来越深的黑暗中,见不上阳光,呼不出气息,最后化成一滩泡沫,再也没了声息。 她已经预料到了方译桓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真的想要捂住耳朵。 但他的声音沉凉好听,是磁性的男中音,清晰的还带着淡淡的声线颤抖,“为了沐橙以后能更好得融入你可能建立的新家庭,我愿意让步,可以不见她。但,请给我一点时间。至少在今年,再让我见见她,好么?” 恳求的语气,让她的心仿佛一下碎了。 在人前从来发号施令的方译桓,从来傲气绝然不可一世的方译桓,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讲话,与她打商量。 可沈向晚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她多希望和方译桓的对垒,就像那击打中的乒乓球,这边发过去,而那边能立刻反弹回来。 她逼迫他的劲头越狠,他的反弹越大多好。 逼迫的结果,是他无论如何都要见沐橙,所以愿意给她机会,多好。 她咽了口水,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话:“如果我不同意呢?你就不见她了,永远?” 方译桓的回答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是。” 她的心很痛,握着手机的手很痛,就连说话的喉咙都在疼,但仍旧逼迫自己不给他留后路,“你再说一遍,我要你完完整整地说一遍。” 他说:“你要做什么?” 沈向晚说得急促:“我要录音。免得你以后像告江莲青一样地状告我,用血缘关系这样的理由说事。” 她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来揣测他的心,“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不再做了律师的无业游民,掌握的社会资源十分有限。而对于我来说,你事业成功的程度已经在我无法企及的高度了。你所能调动的社会资源和金钱资源都远远高于我。若争论抚养权,从这方面来说,我没有什么胜算。所以,我要你再说一遍。你从此以后放弃对沈沐橙的抚养权和探视权,永远。” 电话那边的方译桓似乎忍到了极限,语气也显出了些许不耐:“沈向晚,你在步步紧逼我。” 她说:“因为你抛弃了我。” 方译桓嗤了一声,却仍旧顺从的重复了一遍:“好。我方译桓,今天,2017年8月12日,伦敦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分,向沈向晚保证。从此以后,放弃对沈沐橙的抚养权和探视权,永远。” 最后两个字尘埃落定。 她眨了眨眼睛。 听到那边方译桓反问她:“满意了吗,沈向晚?” 她无言以对。 而方译桓啪地挂上了电话。 沈向晚闭上了眼睛。 缓慢地将手机放回口袋。 后退两步,靠在墙边,身体沿着墙边慢慢地瘫下去,手捂住了眉眼。 也没能抑制住眼泪簌簌下落。 那样狠绝的逼迫都没有让他改变主意。 她还能怎么办? 有软绵绵的小肉手将她的手握住。 她泪眼潸然地抬起了头,就看见沐橙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妈妈,妈妈,爸爸不要你了是吗?你就算用我做交换,爸爸也还是不要你了是吗?” 沈向晚点了点头,一把将沐橙抱在怀里,“是。爸爸不要我了,以后都不要我了怎么办?” 她知道不应该在孩子面前难过,但她除了沐橙,再没有亲人了,她只是抽噎着,“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妈妈为了自己的目的,自私地让沐橙也失去了爸爸。爸爸没有不要你,但是妈妈想留住爸爸,但没想到,最后爸爸为了离开妈妈,也不要你了……” 沐橙的小肉手伸过来,慢慢地为她擦着眼泪,“妈妈,没关系啊。” 沈向晚不解地看着沐橙。 沐橙还是笑眯眯,“妈妈你有我啊。你相信我啊,爸爸虽然说不见我了,但是他肯定忍不住的。你看,沐橙这样可爱,是不是?” 沈向晚知道沐橙很可爱。 但沐橙的这种乐天达观的精神,她真的没有。 虽然沐橙是她的孩子。 但她真的很羡慕小孩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仿佛每天都有暖洋洋的阳光的精神。 她太过现实,太过清醒。 她知道,这次方译桓是真的做决定了。 没有余地。 沐橙看她的脸色还没有缓和,眨了眨眼睛,也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妈妈,你放心。我会隔三差五呼叫爸爸的,他不见我,可以啊。我时不时就在他的生活里冒个泡,保证让他做不到不见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熟悉的名字 沈向晚一把将沐橙抱进怀里。 竟然不知道是该夸沐橙,还是应该告诉沐橙,别再做这样的无用功了。 你的爸爸,不要你的妈妈了,更不要你了。 但她只是笑了笑,对沐橙点头:“好。妈妈谢谢你。沐橙。” 沐橙笑眯眯,“哎呀,你是我的妈妈,我都是你的人!你说什么谢呀。再说了,我在爸爸的生活里冒泡,也不止是为了妈妈你呀,也是为了我自己呀。” 牵着沐橙去打车。 刚走到家门口,靳准的电话就到了:“嗨,向晚。接到你家的小可爱了没?” 沈向晚说:“接到了。谢谢你。” 靳准哈哈大笑:“你这么客气就虚假了啊。不能光有口头啊,实质性的来点儿啊!请我吃个饭,给我送个钱什么的。你知道的,我这人最务实了!” 沈向晚说:“好好好!给你送钱送钱!话说,我这种穷人,送的钱,恐怕你看不上吧?” “说什么呢!我来者不拒!苍蝇也是肉啊!”靳准说,“今晚上小家伙就住你那儿了是吧?那我就不操心了?” 沈向晚说:“你不用操心了。” “这次待几天啊?明天需要我接不?” 沈向晚想了想,“护工就今晚上在,所以明天还得麻烦你送她上幼儿园。” “小事情。”!%^* 沈向晚拿出钥匙,打开门,沐橙刺溜一下就跑了进去,沈向晚慢悠悠地坐在换鞋凳上换拖鞋,突然想起了靳准之前在相亲的事儿:“话说,你今天相亲的妹子如何?要不要跟我交代一下?” “可以啊。”靳准看样子,心情是特别好,完全就一副你随便问,我知无不言的样子,“”你想听什么? 沈向晚说:“你就直接讲吧。将哪儿算哪儿。” 靳准还是在笑,“这妹子别说,还真挺漂亮的。” “做什么的呀?”(!&^ “幼儿园老师。” 沈向晚说:“职业不错啊。宜室宜家的。比起我们这种法律民工,要轻松,还受社会尊重。我见过几个幼儿园老师,一个比一个温柔甜美,挺适合你的啊。” 靳准咳了咳,加重了语气,“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就喜欢温柔甜美的妹子!” “看我了解你吧?”沈向晚听到靳准肯定的答复,八卦的心更重了,“然后呢然后呢?你们今天都聊了啥?订了下一步的计划了没?” “聊了啥?聊天这种小事情,就不用一字一句的跟你讲了吧?再说了,我一个做律师的,天文地理大像蚂蚁,四书五经蜡笔小新都能聊下去,你以为还跟菜鸟似的会冷场啊?你这问的!” “行行行!你厉害!”沈向晚最关心的当然还是,“下一步啥计划啊?展开行动吗?” “展开什么行动啊?”靳准不屑地回答她,“人还不知道看上我没,就展开行动啊。” 沈向晚着实被靳准雷得不轻,“你逗我呢?” 靳准没摸到她的点:“怎么就逗你了?” “你瞧瞧你,晋城法律第一人吧?留洋博士吧?华东最大的律所合伙人吧?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要社会地位有社会地位!学富五车,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还担心人家看不上你?你逗我呢?!我下巴都要掉了!” “你怎么这么物质,这么肤浅啊?你谈恋爱就是为了这些条件啊?”靳准哼一声,“难道不是眼缘最重要吗?还有互相吸引的点最重要吗?” 沈向晚噗一声,“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嗯……情圣啊。” 靳准说:“本来就是。恋爱这种东西,条件真不是第一。你看看,我这么好的人,白斓金要出轨不还是出轨了?” “你可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白斓金出轨,那是她眼瞎,迟早要后悔的!” 靳准说:“不错。会说话,尽说些对方喜欢听的。” “什么啊!我说的是实话。”沈向晚不想跟他再扯有的没的,当然还是八卦最重要啊,“赶紧继续。下一步啥打算?展开攻势不?” “我得想想。” “想什么啊?”沈向晚简直气短,“好姑娘这年头可不等你的。你不抓紧,小心被别人抢了先!” “这倒是。这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靳准顿了顿,“你这么讲,我突然觉得她好像长得和你还有点像。” “是吗?”沈向晚笑嘻嘻,插科打诨道,“很正常啊。漂亮的姑娘不都是大眼睛小嘴巴白皮肤吗?我也很漂亮啊。” “你拉倒吧。”靳准说,“同样的五官,在你的气质下,就特别得汉子气!在这姑娘的脸上,就特别柔美。” 沈向晚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高兴就好。我要睡觉了。” “我跟你认真得说话呢。这姑娘真的跟你有点像。而且他的父亲,跟你也特别像。” 沈向晚眯眼,“嗯?是吗?” 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仿佛那个姓氏,那个被称作父亲和姊妹的人,又出现了脑海里。 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如果老天真的安排这么巧,那她真是要去买彩票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知道自己应该和那两个人保持距离,应该装作不知道,应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可沈向晚还是忍不住地问下去。 “你能讲讲那妹子的名字吗?” “那妹子叫恬烟。”靳准顿了顿,“他老爹的企业还挺有名的,是个中英跨国企业,叫祐峰国际。” 沈向晚的手一松,电话差点掉下去。 幸好她反应快,及时握住了。 可大脑一下空白起来。 理智告诉她,装作不认识,装作不知道,或者劝阻靳准离恬烟远一点。 那一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来劝阻靳准。 她只是干涩地笑了笑,“这样。这个企业,我倒是听说过。挺好的。” 靳准还要说什么,沈向晚立刻打断继续道,“好晚了,我要带沐橙去洗澡了。你也别太晚了,早点睡。” 靳准完全没听出她的不安,而是回答:“好。你也是。” “晚安。”沈向晚立刻挂了电话。 手机啪地一下撂在了床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