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羊脂白玉》 第一章 复苏 总序 一开始,我是非常抗拒写穿越的,兴许因为穿越两字就超出科学的解释范畴,以致于构思的逻辑很难合情合理。例如语言,古人对话皆用文言文,任何现代人假若穿越过去都吃不消,当然我若用文言文来写,估计曲高和寡。再者方言,我写的时代定格在西汉汉武帝时期,当时应是使用古代陕西话吧,这个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因此,仅仅这一小小的问题,就无法做到严谨。但是,我写雨霖铃的初衷是基于夏天做的梦,虽然是个悲剧,很喜欢这个梦,有很多个瞬间,希望这个梦是真的。凄美中有一份我执著追求的幸福。 关于雨霖铃这个题目,来自于纳兰性德那句“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诺兰导演的《星际穿越》提到爱是可以作为跨越时空的量化引力。这也是我尝试解释本篇作品的穿越逻辑的基础。生是偶然,死是必然,那么生与死之间呢?人生际遇不可捉摸,也许只是一刹那的擦肩而过,穿越千年的爱瞬间成为一段臆想,换来的是一个携佳人白首,一个于古道漫步,如此两全其美的结局。 正文 一切得从这只羊脂白玉镯子说起。我去昆仑山散心时,不幸遇到暴雪,胡乱躲进一个小山洞里。山洞积雪很深,踩下去听到有玉器碎裂的声音,我好奇挖开积雪,真的发现一只羊脂白玉镯子。更令人惊讶的是,从镯子缝隙抽出了一张卷成如针线大小的信笺。实在是对这张信笺上的秘密太感兴趣,暴雪停后,我立即将玉镯和信笺带回家,买来高倍数的放大镜,一字一字地研究。泪眼问花花不语,读罢信笺,我竟相信这封信笺上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诚如信笺作者所说,如果上天对我们有半点怜悯,请保留这只羊脂白玉镯子上的血迹证明我们的存在。摸着这只羊脂白玉镯子上的血迹,我想以第一人称写下这段旷古奇恋,作为悼念信笺作者和她爱人的祭品。 我叫夏堇,出生于中国的普通家庭。英文名字是Jessica,毕业后换了两份工作,目前在加拿大的一家公司做一名普通会计职员,在我躺在这间高级病房之前是这样。我并不清楚自己躺在这张病床多久,三个月,还是三年?当我醒来时,透过病房的窗口,银杏树的如玉扇的叶子恰好张开春天的生机。起初,我以为是在中国,在我印象中,只有中国的土壤才能培育出如诗如画的银杏树。盯着外面的银杏树,我无意识地将插在我皮肤的输液管以及测量生命特征的线全部拔掉,十分冲动地跑出病房。病房外的银杏树更加迷人,那片片涂满情致的叶子闪着绿光,撩动了我的心跳。可惜,来来往往的蓝眼睛金发人,在证明这里还是我执意不听父母劝告只身前往的加拿大。 我生病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开始努力去回忆。记得起一些零星的片段,我好像和男友Terrence在吵架,吵得非常厉害,从没见过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提起我的男友Terrence,他是华裔,中文名叫李振风,一米七五的身高,戴一副银边眼镜,五官端正,外表帅气,时常穿工作时的白褂子,散发着科研工作者独特的高傲气息。也正是这一点,初次见面我就认定他是我这辈子想要嫁的人。Terrence很温柔,爱待在实验室,不会主动招惹女人,我们在一起三年都没吵过架。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而吵架。渐渐地,感觉到头很痛,仿佛脑细胞在不断地分裂占据原有的记忆储存空间。我整个人蜷缩着蹲下来,忍着剧痛,依旧在找寻记忆。 “小姐,你没事吧?”一位穿西装革履的男子问道。我抬起还挂着泪水的眼睛,又赶紧低下头,说:“没事。”“小姐的防备心蛮重的。”那男子笑道。我不得不扮作轻松的样子站起来,笑着说:“只是有点头痛。谢谢关心。”再次望着他,画面更清晰,身材挺拔,皮肤微黑,轮廓分明,那双一眼探不到尽头的眸子如清潭般寒冷。他一定也是中国人,成熟与谦虚在他身上展露无遗。“有些事情,想不起来,或许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选择性忘记。”那男子说。“你听到我的自言自语?”我忍不住皱眉。我总觉得一个陌生人对我如此好奇可能是有原因的。虽然我的直觉在提醒我对他有莫名的亲切感,但是我理智地找到一个借口远离他。 当他已经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放慢了脚步。多伦多的春天和往常一样,残留着冬天的寒意。我呵着手心,瞧一路盛开的迎春花宛若流星般璀璨。“外面天气冷,少出来走动。”一穿白褂男子为我搭了一件披肩。我回头喊了一句“Terrence”,他的眼神无一丝责怪我刚苏醒就任性地往外跑的抱怨,还是和蓝天白云一般明净柔软。我显得有些惭愧,想要解释,却被他抱在怀里,吻着我的发丝,说:“你醒过来,真好。”顿时,我的身体似乎被灌入一股股暖流,不得动弹了。那位陌生男子说得对,既然选择性遗忘了,又何必自寻烦恼。我没有开口问Terrence为什么我们会吵架。 Terrence牵着我回病房后,见到欣喜若狂的爸妈。妈妈紧紧地抱着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地流,而爸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虔诚地感谢上苍让我们可以再次团聚。“伯父伯母,我想Jessica累了,不如你们先回去煲点花胶排骨汤,带过来给她补身子。”Terrence说。“好,见堇堇醒来太过兴奋,忘记了她还病着呢。还是正风想得周到。”妈妈说。妈妈执意让Terrence扶我躺在床上,才和爸爸一块走。等爸妈走出病房,我依偎在Terrence怀里哭泣。爸***双鬓定是为我而折腾得灰白了,样子也憔悴不堪,原来胖胖的身材现在干干扁扁的。“你醒了,伯父伯母也就活过来,养好身子开开心心的。”Terrence用纸巾轻轻擦去我脸上的一道道热泪。忽然,Terrence的手机响起,他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必须赶往实验室,深情地望着我,找不到托辞拒绝。“去吧,我正好想睡一觉。”我笑着说。于是Terrence吻了我便匆匆离开病房。 病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侧着身子,窗外的银杏叶如不食人间烟火的音乐家凝望着我,耳畔蓦然弹奏起自己的声音,我希望每天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和银杏树。缓缓地,我合上双眼,进入梦乡。梦中,有一张模糊的面庞,一双含着热泪的眸子,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我,久久不散。我挣脱着从梦中醒来,想质问这个模糊的身影,可睁开眼那一刻,没有任何人。 床下躺着一片嫩绿的银杏叶,兴许是我带回来的,证明万物开始复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求婚 窗台的那盆勿忘我,被整天待在医院等待各种检查的我,照料得格外漂亮。一朵朵淡蓝小花,积聚着上天的祝福,笑得特别恬静。 常常有护士会问我Terrence送的勿忘我在哪里买的,生性不爱解释的我只是笑而不答。然而,这盆勿忘我是骨灰级闺蜜Charlotte送我的。她是中美混血儿,中文名叫方巧倩,巧倩一词出自《诗经》里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她已经过世的爷爷取的。人如其名,Charlotte有着高挑的曲线身材,棕色波浪卷,标准的瓜子脸,加之她的模特出身,和她一起逛街血拼,必定招惹一群狂蜂浪蝶。据说这盆勿忘我是夏国集团总裁送给她的,她没时间打理,就送给我这个闲人消磨时间。 不过,我今天可以出院,这盆勿忘我估计要被计划找工作的我打入冷宫了。我换上新买的薄荷绿雪纺裙,趁Terrence还没到,又涂了一支橘红色口红,心里美滋滋的。“收拾好没,Jessica。”Terrence捧着一束薰衣草走入病房。我立即满心欢愉地接过这束薰衣草,撅着嘴巴,说:“都出院了,才记得送花给我。”我见Terrence只是收拾行李,并没回应我,就闷闷地靠在床上拨弄薰衣草,也不理睬他。不知呆呆地对着这束香气馥郁的薰衣草多久,我开始觉得有一簇花异常刺眼,有心去拔掉它时,才发现那簇花嵌在一枚紫钻铂金戒指上。顿时,我偷偷地将戒指戴在左手中指,望着Terrence,感觉被洁白绣球花包围似的。“Jessica,嫁给我。”Terrence走过来,向我单膝下跪。我低着头,脸颊烫烫的,支支吾吾地说:“我,不知道,怎么答。太突然了。”Terrence起身坐在我旁边,将我搂着,在耳畔轻轻地说:“戒指都戴上了,不可以反悔了。”我害羞地将脸蛋扑在他的胸怀,说:“结婚好麻烦的,拍婚照摆各种姿势,宴请宾客要一个个地写请柬打电话……”“又不需要你操心。”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妈妈和爸爸突然推开房门,笑着说。我慌慌张张地推开Terrence,不知所措地跑出房门。 当我一路跑到银杏树下的时候,我渐渐冷静下来,责备自己还没对Terrence说Yes,I do就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了。我痴痴地看着这枚紫钻铂金戒指,连银杏叶也沙沙地跟着我笑。听妈妈说,我失踪的三个月,Terrence就把爸妈接到加拿大来,一边照顾爸妈一边寻找我。终于在一片香水百合庄园里找到昏迷不醒的我。我躺在病床的三个月,Terrence一直不舍不弃,坚持我能够苏醒。有如此夫君,别无他求了。所以,我得赶紧回去主动吻Terrence,表示答应求婚。 “紫钻戒指普通些许,祖母绿更衬得出你的高贵。”一穿西装革履的男子说。我极不悦地抬眼,这位男子恰好是刚苏醒那天同我搭讪之人。我又低下头看手上的戒指,语气傲慢地说:“先生,这家是你开的吗?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见了两次面。”这名男子伸出右手,笑着说:“刘珺,这家医院的院长。你可以喊我Non。”出于敷衍,我与他握手,说:“Jessica,我要出院了,以后应该没机会和先生见面。”“是吗?”Non眼角堆起疑惑的微笑。正在考虑怎么摆脱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时,我远远地看到Terrence向我招手,便勉强地笑着说:“Terrence在催我回家。欢迎Non来我们的婚宴。”潇洒地摆脱了这个见第二次面就胡乱批评我的戒指的Non,心情自是舒畅。 晚饭过后,令人扫兴的是Terrence又被公司call去实验室,我们预订的电影只好取消。整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之余,发现我居然如此粗心地将那盆勿忘我落在病房。尽管爸妈一直劝我明天再取回来,但是我执意要今晚拿回来。被生性风风火火的Charlotte知道我丢失了她送给我的礼物,那她至少一个月内不接我的电话。想想还是趁着懒癌没发作,开车去趟医院。 到了医院,向咨询台解释缘由,一护士领我去病房。见病房的灯亮着,猜测是有新的病人入住,我敲敲门才进到病房。“Jessica,你来了。”Non捧着这盆勿忘我,冲着我笑,那双深邃得意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他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从Non手中使劲夺过勿忘我,笑着说:“谢谢你帮我保留这盆花。”准备离开时,发现勿忘我土壤上多了一枚玻璃种翡翠戒指,只好转身去问Non:“这枚翡翠戒指是你的吗?”Non走到我面前,直接将翡翠戒指戴到我的无名指,并且十分绅士地轻吻一下,笑着说:“现在是你的了。”我愣住了,潜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极小:“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向我求婚吗?”我傻傻地僵在那里不敢动弹,等待他的回答。不料,他竟然一把搂住我的腰,吻我。他的吻很热烈,霎时间我像没有电池的玩具任由他的激情湿润我的嘴唇。直到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加速,我竭尽全力地推开Non,羞愧和愤怒涌上我的脸颊,说:“Non,我们才见三次面,你就向我求婚,还强吻我,你是疯子吗?”我走到房门,却被Non抢先一步按住房门。“你再不让开,我会告你!”愤怒开始占据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你必须得嫁给我。否则我不能保证Terrence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Non命令性的口吻令人畏惧。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硬着头皮说:“我最讨厌被人威胁。”Non听后语气突然变得缓和,无奈地说:“这不是威胁,是警告。”他打开房门,先走出去,身影落寞,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底对他生了同情之意。不过很快我的理智恢复正常,对这种死缠烂打的疯子只有厌恶之情。 回来的路上,我脱了玻璃种翡翠戒指,藏在手提包里。Non向我求婚的事,打算自己处理,暂时不告诉Terrence。那盆勿忘我被安置在副驾驶上,似乎被泪水洗礼,没精打采的。我,除了专心开车,再无任何情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交易 粉色野蔷薇又爬上院子里的围墙,宛若一只只调皮的精灵为广寒宫的嫦娥准备嫁妆,笑得多么天真烂漫。 我和Terrence的婚礼将在下个月举行。我提议用野蔷薇装饰教堂,但Terrence觉得野蔷薇带刺,怕与神圣的教堂格调不相称。我还考虑过白色绣球花,那一簇簇芳香仿佛从仙境飘散过来。可惜,Terrence有很多英国朋友,白色绣球花虽然在中国代表希望,在英国可是代表绝情。诸如此类不顺意的琐事很多。我央求Charlotte逛了多伦多十几家婚纱店,都没有合适的。Pronovias的欧式复古小拖尾婚纱可望而不可即,荷叶纱裙又略显普通。一向赶着时尚潮流的Charlotte也嘲讽我,不如穿凤冠霞帔,省下挑选的烦恼。爸妈简直当Terrence半个儿子,让Terrence将婚假全部用来度蜜月,全权操办婚礼,当然找我这个闲人当助手打杂。我和爸爸妈妈为婚礼吵了不少架。爸爸偏要花5000加币买个送子观音,妈妈又快递三箱花生和干桂圆。旧时的繁文缛节对我来说,浪费钱和精力,我只想简简单单地和Terrence在教堂交换戒指和宣读爱的誓言即可。 我特地约Charlotte做个SPA 放松一下,才去预约好的照相馆拍婚纱照。Terrence取下眼镜,穿起黑色燕尾服,表情严肃,英伦范十足。我见他笑得勉强,眉头偶尔紧皱,示意摄影师暂时休息一会儿 。“Terrence, 是不是工作上不开心?”我捣了一杯柠檬汁给Terrence。“Professor Yeung 硬塞给我一个实习高中生,教他验证雷电产生假说,理论不错,实验方面真是头疼。我的量子穿梭实验不得不搁置了。 ”Terrence将柠檬汁吞完,愁眉不展。“不如也教我吧,我肯定没他那么笨。”我笑着帮Terrence按摩太阳穴。Terrence将我一把搂入怀里,笑着说:“你去实验室就只会缠着我问一大堆天体物理常识,专心做我的新娘吧。”他的鼻子蹭到我的,吻得很深情,我睁着笑眼痴痴地看他,这一画面恰好被摄影师抓拍,做我们婚房的照片。 过几日,我和Terrence取了婚纱照,顺便开车去实验室看看。刚下车 ,听得一声爆炸,Terrence飞奔过去,而我愣了一下也慌忙赶往。原来Terrence口中的实习生粗心地将模拟雷电实验的电压调得过高,触发Terrence量子实验比较原始的老化设备,引起火灾。所幸,实习生及时逃跑,无人员伤亡。我拨了报警和消防电话,警察找实习生和Terrence录口供,了解整件事。我在实验室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一枚翡翠戒指,想起在医院见到的一个疯子的话,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我偷偷地找私家侦探调查实验室爆炸的事情和翡翠戒指的指纹鉴定。据私家侦探所说,翡翠戒指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我开始怀疑Non, 尤其是知道Non是Charlotte 所在的夏国集团的总裁,并且是Terrence实验室的独资人。而Terrence提前休了婚假,在家帮爸爸妈妈准备婚礼。他包了全部的家务活,买菜煮饭洗碗拖地洗衣服,连我养的香水百合和勿忘我也照料了。我知道,他嘴上一直说实验室爆炸只是小事,但他将全部身心投入忙碌中来逃避实验室爆炸带来的打击。Terrence是个天才物理兼化学家。他那份对量子穿梭实验近乎疯狂的执著,是最吸引我的。诚然,我崇拜他,喜欢静静地看他在实验室一丝不苟的态度,甚至主动要求做他的实验对象。这次实验室爆炸令他失去了所有过去的量子穿梭实验的数据,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看见Terrence萎靡不振的样子,我除了拥抱他想不到其他的办法。我,感到无助。 当我收到Terrence的公司寄来的律师信,悲伤转化为愤怒。信上写道,Terrence应就实验室爆炸的事承担大部分责任,除了解约之外,还应向公司付出五千万加币的巨额赔偿,否则面临刑事诉讼。我将律师信收到手提包中,委托私家侦探查到Non的私人别墅住址,便开车前往。 经保镖和女佣的层层通传,我进入了Non的私人别墅。Non的家采用的是Kaufman的流水别墅设计,添入中国元素,古色古香。未见流水,听得潺潺清音;未瞧花开,嗅得阵阵芬芳。围墙上慵懒散步的粉色蔷薇映照在碧水中,顾影自怜。屏风中的汉代美人半掩团扇,脚下的绣球花恣意开颜,栩栩如生。在菲佣的引领下,我来到Non的书房。一排排书架上按照年份摆满密密麻麻的书,感觉被书的海洋所包围。 “等你许久了。”Non在紫檀木书桌上小抿一口葡萄酒。“特意从法国酒庄空运回来的,味道还不错。”Non笑容满满地将他未饮完的酒杯递给我。我忍着脾气,将酒杯搁置一边,取出翡翠戒指,说:“Non,请解释一下为什么Terrence的实验室爆炸现场会有你的东西。”Non站起身来,走到我的旁边,盯着我笑:“这枚戒指你要收好,否则下次我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出现在Terrence手上。”我气得直接将戒指扔掉,将额前的一缕发丝整理到耳后,提高音调,说:“我掌握了证据,你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Terrence俯身捡起翡翠戒指,小心擦拭,笑着说:“知不知道,你说谎之前会思考一下,这时你会拨弄头发。”“要怎样,你才愿意放过Terrence。”我突然整个身子蜷缩着哭泣,像一朵被风雨摧残的兰花。Non抓着我的手,强行将翡翠戒指戴到我的无名指,笑着说:“连博同情这招都使出来,接下来是不是想绑架我,傻女人?”Non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所有的想法,我羞愧得低下头。 我沉默不语,梳理思绪,而Non边品着葡萄酒边注视着我。 “你想玩我对不对!”我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眼角红润。Non放下酒杯,眼角堆满笑意,撩撩我的发丝,脱去我的外套,吻我,手指从脖子轻轻滑到腰间。我没有挣扎,只感觉自己颤颤抖抖的。如果能用我的处女之身换回Terrence的平安,值得。尔后,Non居然松开魔掌,从抽屉取出一张文件和钢笔,说:“签了它,夏国集团会撤销所有对Terrence的指控。”我认真了文件,文件上写着我嫁给Non一生一世,不得离婚,婚后在没有Non的允许下,不得私自见Terrence。我将文件甩在桌子上,说:“我不会签的。我可以像妓女一样不知廉耻地用初夜交换。但是绝对不可以一辈子都被你困住!”羞辱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我开始迈出步子离开书房。“你觉得,网上头条,一代天才科学家烧炭自杀,如何?”Non将葡萄酒一饮而尽。我站在书房门口停住脚步。我生病时,Terrence对我不离不弃,而且将爸妈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如果不是因为我,Terrence根本不必承受失去量子穿梭实验数据的痛苦。如果能用一生的自由偿还他的未来,我不可以自私地say no。我转过身去,果断地签约。然而Non收敛起笑意,甚至藏着愤怒,难道他妒忌Terrence?他将我抱在桌子上,扫去碍眼的东西,开始吻我的脖子,一件一件地剥去我的外衣,丝毫不理睬我急促的呼吸和不适的疼痛感。我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仍然闪现出他粗暴地对待我的一幕,只是我们似乎穿着西汉的服饰。我大概出现了幻觉吧。 一个月后,我和Non草草结婚,没有酒宴,没有祝福。爸爸妈妈为了Terrence和我大吵一架回中国了。我央求Charlotte抽时间去安慰常常把自己关在实验室的Terrence。我知道,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当我是一个肮脏的人,包括Terrence。 我不敢出门,待在Non的私人别墅,看着粉色蔷薇花轻松地爬出围墙,在向我炫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转折 一年后的秋天,夕阳的余晖浸透游泳池旁的银杏树,温柔如水。我穿着Non的衬衫,靠在银杏树旁,抬眼望满树的金色蝴蝶,随悦耳的风声翩翩起舞,恍若置身仙境。 “Jessica,又对着银杏树发呆。”Non下班回来,吩咐菲佣收拾好外套和公文包,就同我一起坐在银杏树下。“我总觉得银杏树想对我说什么。”我将头靠在Non怀里,嘴角流露笑意。“它一定在说,有个傻瓜,第一次见面,就中意上我,只是她自己不知道。”Non吻着我额角的发丝。“那你呢,为什么会对我这种地摊货情有独钟呢?”我望着Non的眼神,希求得到答案。可他像往常一样,深情地吻我,仿佛随时可能失去我,就没有下文了。过一会儿,我见菲佣端来一碗中药,噘着嘴转过身去,而Non接过中药后,笑着说:“乖,喝了它,我们才会有baby,还可以找爸爸妈妈和好。”我无法忍受中药的苦味,闻着都头疼想吐。在Non的半推半哄下,我勉强咽下去。 夜里,Non因为白日工作上的疲劳早早入睡。我偶尔偷偷赤着脚,跑到银杏树下,用Non送我的团扇扑萤火虫,或者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和月亮,生活如此惬意。这一切源于我爱上了Non。刚结婚时,我和Non如无必要,绝不开口。我喜欢在银杏树下静静地看书,他估计常常透过书房的窗户监视我。即使睡在同一张床,我也和他保持着距离。毕竟,他毁了我的未来。直到有一次他从中东出差回来,带着因中了流弹而简单包扎的伤口,高烧不退。他坚持不去医院,请了私人医生开一些西药服用。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呼吸微弱,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堇儿,不要离开我”。那一刻,从他忧虑的眼神中,我看到他的孤独如望不见底的潭水般彻骨寒凉。我不由自主地去吻他,将他依靠在自己的肩膀,潸然泪下。我,终究还是爱上了他。可我怀疑,我是不是他口中的堇儿的替代品呢? 第二天,Non又出差到中国陕西西安谈生意。我早起做好早餐,和他kiss goodbye就回床上补觉了。接着,频繁来打扰我的Charlotte异常兴奋地敲门。我睡眼朦胧地帮她捣了一杯柠檬汁。“Jessica,赶紧穿上你的战衣,我们去西汉玉器拍卖会。”Charlotte直接走到我的衣帽间,挑选衣服。“大小姐,你对玉器没兴趣,凑什么热闹。”我躺在衣帽间的沙发上,无精打采。“听说Simone会参加才喊你去的。”Charlotte挑了一件深V银片人鱼裙,塞给我。“你是指我高中同学Simone吗?”我坐起来,睡意全无。Charlotte笑着点点头,又帮我选了一对水晶鞋和银白手提包。“哇,那个心机婊果然嫁入豪门了。”我开始愤愤不平。“所以待会儿去拍卖会,她看中什么,你就抬高价格整整她。”Charlotte捂着嘴巴笑。我伸了一个懒腰,对Charlotte眨眨眼表示回应。 穿好战衣,戴上Non送的钻石项链,我和Charlotte开着法拉利跑车去了拍卖会。一入拍卖会,记者蜂拥而上,我一时愣住了,Charlotte替我热情地答了所有问题,我冷冷地朝Charlotte瞟了一眼,毋庸置疑,这帮记者是Charlotte引过来增加她的曝光率的。不到一刻钟,一位穿水墨青花旗袍,淡妆化得很精致的年轻女人出现,所有的记者都非常有礼貌地转向她。听说Simone对汉代玉很有研究,不知这次拍卖会有没有感兴趣的玉器……每一个问题,Simone都极有耐心地解答,不愧是海德堡大学医学系高材生。Charlotte坐在我旁边,瞪着专心看拍卖会玉器介绍图文的我,鼓起腮帮子。“乖啦,你刚才也利用我出尽了风头。有报应的。”我笑着说,帮Charlotte 点了一份她最爱的杨枝甘露。“我替你不值呀。你比Simone长得漂亮,IQ也比她高,就是情商太低,当年要不是被她害得失去进入麻省理工的资格,你也是顶级的科学家。”Charlotte咬着吸管闷闷不乐。“现在也挺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必为一日三餐发愁。而且可以借助阔太太的身份小小报复一下Simone。”我对着远处向我招手的Simone礼貌性地笑一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是你的名言。”Charlotte喝完杨枝甘露,同我击掌。 拍卖会相当无聊,尤其对于我这种融入不了上流社会的人。我几乎靠在Charlotte肩膀睡着。直到拍卖人介绍完一羊脂白玉手镯,喊出拍卖底价三十万加币时,Simone举出加十万加币的牌子,全场沸腾。Charlotte摇醒我,睁开双眸的瞬间,就被这羊脂白玉手镯吸引。“美玉赠佳人”,我的脑海蓦然浮现出熟悉的声音。我含情脉脉地对着这晶莹无暇的手镯,仿佛重逢一位故人。Charlotte使劲掐了我一下,才缓过神来,随意举起加三十万加币的牌子,全场震惊。接着,Simone毫不示弱地举起加六十万加币的牌子,我惊讶不已。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但是这一羊脂白玉手镯只是汉代的普通玉器,没有任何故事,实在不值这个价。未意料到,Charlotte趁我不注意,举起加七十万加币的牌子。“这回好了,花二百万加币买一玉镯。Non又多了一个借口逼我喝那些备孕中药。”我惭愧地低下头,叹气。 拍卖结束后,拍卖人自然是殷勤帮我包装好羊脂白玉手镯送到Non的别墅。我打算和Charlotte灰溜溜地离开的。不巧迎面撞上Simone, “Hello, Jessica。如果你想要这只手镯就提前和我打一句招呼,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绝对不和你抢。”Simone十分温和地说。“花两百万加币买心头好,超赞。”Charlotte抢先回答,露出沾沾自喜的笑容。这个傻瓜还认为打赢仗,以Simone的风格,想得到的不惜一切代价,她不过是故意抬高价挖坑让我跳而已。我已经羞愧得满脸通红,拉着Charlotte的衣角示意赶快离开。“怕什么,谁都知道Jessica是个幸福的阔太太。”Charlotte故意提高音调。“真的吗?那我和Terrence当初就不应该隐婚了。”Simone一脸委屈地说。我听到后,眼神估计足够结冰的温度了,淡淡地问一句:“什么时候?”Simone难为情地捂着嘴巴,飘出一句话:“去年夏天。”我黑着脸及时制止了火冒三丈的Charlotte,拖着她匆匆地去停车场。 “Jessica, 你为了Terrence连自由和尊严都牺牲了。他才和你分手不到半年就娶了你的死敌。完全当你是……”Charlotte一路上抱怨着,突然不敢说话。我关闭了引擎,将车停在Non的夏国集团总部门口,说:“当我是实验对象而已。他和Simone很相称,都是名校毕业的天才。这样,我永远不会为爱上了Non而内疚。”Charlotte下车,她有几个广告要拍。她也知道,我不大容易接受安慰。我一人开车去商城shopping,去海边兜风,心情如天边乌云,积累得很厚却无法成雨。 直到夜晚Non发短信说快到家了,我才开车回去。临近家门,我将心中郁结压下去,装作开心的样子,边走边迫不及待地告诉Non我又刷他的卡买了新衣服。可当我在书房看到Non的时候,他握着拍卖会上竞拍的羊脂白玉镯子,眉头紧锁,说:“这个玉镯你怎么得来的?”我不自主地退后一步,小声说:“只是个普通的汉代玉镯。我觉得眼熟,就买下来了。”他的眼神如寒风般凛冽,我不敢告诉他这玉镯是跟Simone斗气得来的。“如果你觉得整个西汉的玉器都眼熟,是不是要全部买下来!”未意料到,Non会如此提高音调质问。他紧紧地搂住我,端来平日里喝的中药,打算强行灌进我喉咙里。我拼命地推开他,药泼了一地,手指也被盛药的碗划伤。“好了,Terrence当我是实验对象,你也待我是替代品!”我看见Non浑身的肌肉在微微抽搐,害怕得颤抖。“我知道,你口中的堇儿不是我。我,介意的。但是,你要我喝的中药,即使会有头痛的副作用,我还是会咽下去。”我鼓起勇气吐露衷肠,眼泪歇斯底里地流下来。当Non伸手去擦我的泪痕时,我倔强地甩开,跑出了书房。 我不知道能去哪里。看到银杏树时,便靠在银杏树,对着地下的银杏叶发呆。冰凉的风侵略着我的地盘,钻入手指的伤口,我开始咬着嘴唇,瑟瑟缩缩的。忽然,感觉到温暖的手臂靠近我,我固执地避开。“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细菌的。”Non牢牢地抓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在伤口粘上创可贴。我起身离开,却被Non绊倒,一把抱住,不住地吻着。“对不住。我太疲累,语气重了。如果你喜欢西汉的玉器,我就每个月买一件给你,好吗?”Non温柔地将羊脂白玉镯子戴在我的左手。“我只要这一件。”我扭过头,不去直视Non。Non咧开嘴笑了,吻着我,将我抱进卧室。 迷迷糊糊地,听到Non深情地拨开遮住我眼睛的发丝,说:“堇儿是你,Jessica也是你,我爱的一直都是你。”就像粉色的蔷薇在月光的渲染下变成朦胧的雪花一样,这句我最想梦见的话,大概是幻觉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缘起 多伦多的深秋,拉起雨的蓝调,淅淅沥沥地,所到之处,弥漫着淡淡的忧伤。悠长的小道,我和Non共撑着一把竹骨绸伞,看枫叶替人垂着红泪。 “Non, 你可以不出差吗?我们的baby会挂念你的。”我耷拉着脑袋,钻进Non的宽大的外套。“傻瓜……他才两个月大。”Non右手撑着伞,左手拨弄我额前的发丝,笑着说。“好吧,我承认,你不在,晚上睡不着。钱是赚不完的,为什么非要接中东这单生意。”我使劲推开Non,淋着雨快速向前走,满脸的不悦。Non无奈地跟随我的脚步,将我轻轻拉在他身边,笑着说:“不赚钱,怎么助养贵州山区的小朋友。我懂功夫的,不会有危险。”我知道,说服不过Non,他和我一样固执。“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和baby去陪你。”我立刻捂住嘴巴,后悔自己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低着头,情绪更加低落。此时,Non展露出笑容,吻了我的侧脸。 第二天清早,送Non上飞机后,就和请了年假的Charlotte一起接飞来多伦多的爸妈回家。Non似乎很擅长哄长辈。得知我怀baby有一个月后,他就订了两张机票回中国。他先是帮爸妈换套海景别墅和请个佣人来满足爸妈对外炫耀的虚荣心,接着买菜做饭洗碗洗衣服博爸***好感,最后既能和爸爸下象棋,又能陪妈妈逛街挑选衣服。我看着真是自愧不如。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我见他第一次面开始,他已经有全盘的计划。事实上,我们全家也被他吃定了。 趁爸妈回家休息,没有对我喋喋不休,我和Charlotte开车去看汉武帝时期中山靖王刘胜墓葬品展览。“最近怎么突然对西汉的东西这么感兴趣?”Charlotte开车时突然问道。“大姐,我正在做梦。”我靠在副驾驶小憩一会儿,被Charlotte吵醒,自然是满肚子的埋怨。睁开眼后,摸了摸左手戴的羊脂白玉镯子,刚才梦见自己穿粗蓝色曲裾深衣,被一位金冠华服的年轻诸侯用语言挑逗的画面愈发清晰。“问你话不答,你的心不会也随Non上飞机吧?”Charlotte说起刻薄话。“又不是古代那些三从四德的女人,将丈夫奉为天。”我的眼睛向窗外到处闲逛。“不知道是谁,只要Non一个严肃的眼神,就乖乖地喝完整碗中药。”Charlotte冷笑。“从今天起,打算偷偷将中药倒掉。谁叫他这么固执去中东的。”我回Charlotte一个眨眼睛笑得扮鬼脸。Charlotte对我这种无聊的报复摇摇头便专心开车。 大约两个小时,我们到了Royal Ontario Museum。Non非常反对我去Royal Ontario Museum,因为这家博物馆收藏了大量从中国盗窃的珍贵文物,激起国人的愤怒。他总是能找出拒绝我的任何无法反驳的理由。但是我觉得这些文物只是暂时保存在Royal Ontario Museum,总有一天会回归故里的。中山靖王刘胜墓葬品国际巡回展极其盛大,共展出1000多件文物。不过,令我驻足神往的是长信宫灯。我透着玻璃看这盏设计巧妙的宫灯,不似旁人般惊喜,油然而生一份愁苦。“堇儿,你知道哀家为何赐你这盏宫灯?”我耳边回荡起一个老妇的声音。“七王之乱,宫灯易主,前车之鉴,安分守己。堇儿会谨遵皇祖母教诲。”我仿佛听到自己如此回答。当我努力继续捕捉记忆时,Terrence拿了两杯冰镇的奶茶,打断我的思路:“Jessica,对着长信宫灯发呆。”我转过身去,Simoerrence旁边,笑容满面。“Terrence, 还不请Jessica饮奶茶。”Simone笑着说。“不好意思,Jessica有了baby,只能喝我这杯热牛奶。”Charlotte端着一杯热牛奶和柠檬茶跑过来。“恭喜你,Jessica。” Terrence和Simone一齐笑着说。 开车回去时,Charlotte一直开心地强调Terrence听到我有了baby眼神失落,而Simone笑容僵硬。我只是随声附和,心绪不宁。如果我告诉Charlotte,我觉得这盏长信宫灯是窦太后赐给另一位王妃的,最后才落到靖王妃窦绾手中,她一定认为我患了产后抑郁症。午饭后,Charlotte在我的央求下陪爸爸妈妈到处逛逛,我留在家休息。“绾绾,你不是说沐浴的时候缺一盏宫灯吗,这盏宫灯送给你。”我梦到自己似乎穿白底紫色祥纹双绕曲裾。“但这是皇祖母赏赐的,太贵重。”另一位样貌模糊的女人道。“太太,该按时喝药了。”菲佣轻轻拍我的肩膀。我靠在床上,吞了一口药,示意菲佣可以离开。接着,我去洗手间将口中的药全部吐出来,并把剩下的药全部倒了。我有些迷惘,为什么要倒掉这些调节身子的药,之前不过和Charlotte开玩笑而已。 我漫不经心地走到Non的书房,一排一排书架地找,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最后一排书架,一尘不染。浏览名目,《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等等,全部是关于汉代历史文化的研究。我好奇地从一层用小篆书写名目的书籍中翻出一本《汉赋》,我竟认得西汉文字,令自己大吃一惊。更惊奇的是,我能把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耳畔传来一阵哀怨的琴曲之声,迷迷糊糊地落泪。我终于承认自己自从戴了这羊脂白玉镯子后就不大正常。Non呢,我从来不知道他的过去,他有什么家人,如何成为夏国集团的总裁,我居然一点也不打探。越思索,越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我send message给Terrence。实在找不到一个friend接受我疯狂的想法。意外的是,Terrence约我去他的私人实验室。我从未知道Terrence有足够的财富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建立私人实验室。当我看Terrence用瞳孔解锁的时,我隐隐地发觉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Terrence将我带到一间安装类似CT扫描仪的仪器的房间。他向我耐心解释这座仪器能复原大脑神经存储的碎片的原理。我听得不大明白,但不经意间脱口而出:“Terrence,你觉得我失忆吗?” Terrence神色凝重,他想去握我的手,我却立刻缩回去。“听着,你失踪不是三个月,是半年。半年前,我们曾在这间实验室做一个伟大的实验。”Terrence说完托着脑袋,十分沮丧。“我也想解开疑问。配合这台仪器检测应该有药丸吧?”我格外冷静地说。Terrence整个人有些许颤抖,他隔着钢化玻璃,注视我吞下药丸镇定地躺在仪器上,对着遥控台犹犹豫豫的,咬咬牙还是按了下去。 我的记忆,如水墨画卷,缓缓地在水中展开。我想知道的真相,是我努力祈求上天遗忘的。半年前,殡仪馆里躺着一位性感美丽的模特,叫Charlotte。我和Terrence就在这位安详的睡美人旁边冷战。“你明知道我的车发动引擎有问题,还借给Charlotte!”我的眼睛布满血丝,泪水如止不住的悲伤和责备擦了又擦。“Jessica,我跟你解释很多次,对不住,Charlotte认得你的车钥匙,趁我不注意就拿走了。”Terrence垂丧着脑袋。“你不是保证车上的安全措施足以抵消发动引擎带来的危害吗?如果不是Charlotte临时借车,躺在这里的是我!”看着Charlotte苍白的脸,我歇斯底里地哭起来。Charlotte是上帝恩赐给我的礼物。她拥有着令我妒忌的外貌,喝酒划拳泡夜店样样都会,在男人眼中,是个性感尤物。她很叛逆,耶鲁大学法学系的毕业生,不顾出生于书香门第的父母反对,做自己喜欢的模特行业。也是这份叛逆,鼓舞着长期在爸妈面前阳奉阴违的我不惜一切代价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常常给人带来快乐,丢三落四是常态,偶尔犯犯小迷糊,做错事爱伸舌头卖萌。如今,上天无情地剥夺我的快乐!不,是我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 于是我停止哭泣,无心整理狼狈的样子就打算离开殡仪馆。“你要去哪里?”Terrence拉住我。“去自首。是我和你间接害死了Charlotte。我应该待在监狱里忏悔我的罪过。”我异常激动地说。“你冷静点好不好。你不是希望Charlotte能复活吗?只要能验证穿梭实验成功,你就可以回到今天早上救回Charlotte。”Terrence堵住门口,紧紧地抓住我的双臂。“真的吗?就是为了你的穿梭实验,我才答应同你制造一场意外,利用我昏迷在重症病房的假象,偷偷地穿越到过去。”我抬起头看着Terrence哀求的眼神,一瞬间很想质问他,到底是爱我,还是只当我是小白鼠呢?“这是救回Charlotte,唯一的希望。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Terrence松开了手,像个泄气的皮球,脸上写着绝望二字。“我欠Charlotte一条命,必须还。”我从悲痛和悔恨中挣扎出来,坚定地说。 Terrence带我进入他的高科技私人实验室时,我才知道这个人或许从未真正认识过。Terrence两个月前找我商量过穿越到哪个朝代,我提议去汉武帝登基时,《史记》多少涉略过,加上读初中时百家访谈中王立群读史记的耳濡目染,能基本把握历史的脉搏。我和Terrence分工,他订做西汉的服饰,学习梳发髻,我负责研读西汉历史。其实,我犹豫过,毕竟Terrence重复强调,我们所存在的四维空间只是宇宙中相互交叉的网状空间,小心翼翼地穿越过去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只不过是多出一条可以随时间推进的平行空间。如果历史的主流被彻底改变,未来的世界崩塌,那么生出来的是一条宇宙无法消化的平行空间。我可能会永远地被困在这个充满黑暗的空间,不生不死。但是现在,我无所畏惧。Terrence教我穿粗蓝曲裾深衣,帮我梳了汉代流行的坠马髻,正面看上去像披发。“你像极了西汉美人。”Terrence深情地凝望,而我沉默不语。我站在穿梭飞行器,Terrence为我戴上一只羊脂白玉镯子,说:“这只玉镯安装了感应芯片,吸收太阳能自动充电。当你穿越到西汉,穿梭飞行器会留在光径隧道。我会在三个月之内,调整光径隧道,使穿梭飞行器能带你直接回到Charlotte出事的时空。”“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交代吗?”我冷冷地问。蓦然,Terrence温柔地拥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My heart will go on。”我不敢看他,闭上双眼,心里默念Me too。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光径隧道突然改变,穿梭飞行器遇到不明阻力停止,或者Terrence花了一辈子也无法将我送回来……天哪,为了Charlotte,我连最后的道别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穿梭飞行器发动时,我闭上双眼,害怕得浑身瑟缩,脑海中浮现出Charlotte的笑容,她总爱说,I don’t care who you are, as long as you love me。这句话,我也笑着对Terreerrence郑重地在耳边回应,my heart will go on。那时候,我有Charlotte 和Terrence,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我,必须,挽回一切,即使要和天作对。 感觉像过了漫长的一世纪,可怕的黑暗终于被一道亮光而驱散。我睁开眼时,一望无垠的沙漠,瘫在黄沙上,自嘲道:“年度最具创意的死法,穿越到沙漠不带水和干粮。”倏忽,一阵风沙滚滚而来,我以为是沙尘暴,立即扑倒,原来是马蹄声过,虚惊一场。不幸的是,被没有及时收住蹄子的马直接踢伤了额头,眼前一黑,支持不住晕倒了。 等我苏醒后,金色的银杏叶凌乱地铺在我的身上。我舍不得拂去,欣喜地站起来。高耸的青山轻吻着云彩,脸颊红润;碧蓝的天空拥抱着衰草,低头娇羞。“都说塞外风光粗犷,我看到的是侠骨柔肠!”我自言自语道。“姑娘中气十足,肯定没什么大碍。”一位仆人装扮,身材矮小的男子摆着兰花指,音调尖尖的,笑道。“你不会是太监吧?”我好奇地脱口而出。“太监又怎么样。太监也是人。我能服侍公子,是我的荣幸。比起你这个山野丫头,不知尊贵得多。”那娘娘腔摆着兰花指直戳我的胸部,我只好不停后退,一直靠到粗壮的银杏树旁。“佑宁,不得无礼。”一位穿水蓝袖袍,戴长冠,配玉带的男子道。仔细瞧这男子,身材挺拔,皮肤微黑,轮廓分明,那双一眼探不到尽头的眸子如清潭般寒冷。他拱手向我行礼,道:“姑娘,家仆无礼,我替他赔罪。”他的声音是没有温度的,明明文质彬彬的言语,却让人置身于说不出的窒息。“没事。不过,公子撞伤我得赔偿医药费。”我壮起胆子,装出一副冷漠的面孔。他吩咐佑宁取出三串四铢半两给我,目光依旧淡淡的,说不上冷漠也说不上温暖。我一手接过四铢半两一手将三片银杏叶交给佑宁,道:“我不是故意碰瓷的。只是没有钱傍身,真的会饿死的。鉴于你好心救了我,又带我来绿洲,以银杏叶为证,小女子他日必定双倍奉还。”“碰瓷是什么东西……”佑宁还想问个明白,被公子阻止。公子将三片银杏叶收于腰带,向我道别,示意佑宁准备起行。“公子,可不可以借点水给我!”我感觉口中干涩,无奈地喊出。公子下马,取出腰间的羊皮袋,犹犹豫豫,道:“姑娘,这袋水我喝了一口,如果不介意的话……”他话音未完,我抢过水袋,咕噜咕噜下肚,顿时神清气爽,道一句谢谢。这时,他的目光居然有了温度,似夕阳的余晖般含情脉脉。银杏叶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在他与我之间寻找芬芳的花朵。他笑着说:“水囊,留给姑娘吧。”他的声音也有了温度,是大雨洗礼后彩虹出现的温度。 我依靠在银杏树旁,贪图这塞外的静谧氛围,目送两个身影离去。天边的红霞,和加拿大的枫叶一般绚烂,是生命的颜色。我想起了Charlotte和Terrence,不禁落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故人 一直没有机会去过河西走廊,想必是风沙掩埋下的历史的沉默,想必是濒临干涸的月牙泉上那轮荒凉的玉盘。如今置于二千年前的河西走廊,我感受到的是这片土地的脉搏在跳动。 起初那位赠我水袋和四铢半两的贵公子走后,我不停责备自己愚笨。汉武帝刚登基的时候,河西走廊应该属于野蛮的匈奴人。一个弱质女流,遇上危险完全无招架之力。还是哀求贵公子收留自己,有个照应比较好。河西走廊的秋夜格外寒凉,我哆嗦着身子,硬着头皮走向集市。集市的繁华与现代人的夜生活相差无异。酒馆外酒香扑鼻,人声鼎沸。歌舞坊远远传来笙歌琴音,门外穿得特别艳俗的老女人一直在喊今夜有楼兰美人领舞,我想去瞧瞧的,可惜不包括任何茶水的也要一串四铢半两,摸摸钱袋赶紧离开。一个埃及商人边比划边告诉我这是埃及皇帝最爱的沐浴香料,经久不散,我冲他摆了一个囊中羞涩的无奈表情。呜呜,街道边太多掏钱袋的诱惑,我只好咬咬牙,挑一间虽然简陋但是干净的客栈住下来。我躺在坚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Terrence说他三个月内能送我回到Charlotte出事之前,然而三个月对应的是现代的时间,会不会因为时光扭曲,换算成古代,不只是三个月呢?越想越觉得未来渺茫,还是睡个好觉明天起来做个保险的打算。 清晨,依旧阳光明媚。为了省钱,我只点了一碗粥和一个难啃的馒头。当我慢慢地嚼淡而无味的食物,怀念湖北的热干面时,一位穿褐色短衣,木簪束发的儒生走进客栈。我定睛一看,捂着嘴巴惊讶不已,这男子样貌清秀,肤色白净,若眉间再点一粒朱砂,就是电视剧《雪花女神龙》里令我朝思暮想的欧阳明日!从他只点了两个又硬又冷的馒头,到细细品尝,我一直盯着他,思索着电视剧里的搭讪桥段,苦于找不到合理借口。 当他喊小二结账时,声音比欧阳明日多一份冬日暖阳的温柔,和翠竹低头的谦卑。我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反复告诉自己这里是西汉,不可以胡乱向他要签名的。“先生,没钱就别来骗吃,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店小二斥责道。那儒生拱手作揖,道:“对不住,在下的确是钱袋被人偷了却浑然不知,否则不会被误会成骗吃。”“没钱,就拿这块玉佩来抵。”那店小二扫了一眼儒生腰间的麒麟状老坑翡翠,道。“这……”儒生双手捧着玉佩,犹犹豫豫,极度不舍。时机刚刚好,我连台词都背熟了,上前握住儒生将玉佩递给店小二的双手,道:“两个馒头,最多一枚四铢半两。店小二如此欺负一个书生,就不怕本姑娘到处宣扬这里是黑店,两个馒头居然卖翡翠的价格吗?”台词满意,底气够硬,眼神自带高傲无需酝酿,掏出两枚四铢半两时,小二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美人救英雄顺利落幕,我心里偷乐地坐下来。“多谢姑娘鼎力相助!”儒生也坐下来向我道谢。“还未问先生名字和贵庚呢?”我主动找话题,避免尴尬。“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姓夏名策字长信,二十有四。”儒生道。“哇,居然和我同姓,太有缘分了。小女子姓夏名堇,这厢有礼!”我兴奋地对着这个西汉版欧阳明日做了一个不标准的揖。“恕在下唐突,夏姑娘言谈举止不像是中原女子。”儒生道。怀疑我不是中国人,我喝口水都差点呛到。这个儒生是傻子吧?不过我的确不懂古人的繁文缛节,只好撅着嘴巴承认自己来自异国番邦啦。“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绝无半点嫌弃番邦女子之意。”夏策道。看在欧阳明日的份上,我没搬出刻薄话来砸他。我笑道:“夏先生多虑。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士农工商,在小女子眼中无分贵贱。”见夏策大惊,皱眉思忖,我才知道自己的言语超前,失了分寸。不料,夏策居然拱手道:“夏姑娘果然不凡!”继而问道:“夏姑娘此行前往何处。”“长安吧。”我随口脱出。“真巧,在下也要赶往长安,不如结伴同行。”说到结伴时,夏策降低了音量,用手遮着额头,一副纯情小处男的模样。“和美男子独处,我怕我把持不住。”我戏虐道,见他一脸窘态,又笑道:“孤男寡女一齐上路,容易招人话柄。”夏策立刻傻傻地附和道:“姑娘考虑甚是。” 我掏出抓得牢牢的十五枚四铢半两,请夏策吃一顿有鱼有肉的午餐。在现代,让一个女人请吃饭,对于男人来说都是有损尊严,何况是古代。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令策帅哥接受。“夏先生,你我一见如故,又是同姓,不如以兄妹相称。妹妹请吃饭,大哥一定得赏脸。”我笑道。“夏姑娘,侠义之心,在下自愧不如。”书生就是书生,夏策一脸的酸腐之气和欧阳明日的冷傲简直是天地之别。他接着向我敬酒,我故意不举起酒杯,满脸的不悦,道:“说好了兄妹相称的。”“堇妹,大哥敬你。”夏策道。“好哇,策大哥。”看在帅哥哥的面子上,我勉为其难地抿了一口酒,这酒怪烈的,手臂果然起了红点。 送别前,夏策执意当了玉佩,被当铺老板敲诈,只换得六贯四铢半两,分了一半给我。一向被自己的会计专业打磨得精明的我,根据夏策的描述,计算了一下他去长安的花费,还缺少一贯。我直接还给他只会使他难堪,因此花一贯钱向埃及人买了沐浴香料和印度人买了钻石,并雇佣马车。“堇妹,你买这么多香料和钻石送给我,实在用不上。”夏策疑惑不解。“这些香料和钻石,是去长安的路上拿来卖的,估计能换两贯的盘缠呢。”我目不转睛地瞅着这些闪亮的钻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摸钻石的棱角,激动不已。“但是……”夏策眉头微蹙的样子,总算和欧阳明日有几分神似,令我的目光不经意从钻石转移到他脸上。“孔老夫子的得意门生子贡也是个大商人。策大哥宣扬一下端木遗风,有何不可?”我笑道。夏策听后,大赞我的真知灼见,整个人都有些飘飘乎的。 夏策驾马车离开后,我沿途问路去月牙泉。以前忙于工作,没有机会一睹月牙泉的美丽。现在,站在二千年前的月牙泉边,闻秋风萧瑟,观大雁南飞,躁动不安的心被这一潭清泉洗净。我默默地向清泉许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希望策大哥顺利到达长安。策大哥是个好人,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他居然单纯地当我是他的亲妹妹。第二个愿望,希望上天给我一次机会,补偿我对Charlotte 犯下的不可原谅的错误。至于我的男友Terrence,我没有遗忘他,只是不敢去爱了。如今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理我和他的点点滴滴,我觉得是自己害怕做大龄剩女才紧紧地抱住他。“你呀,总是把自己的感情事弄得乱七八糟,喜欢就足够了,其他的干嘛还要多想。”Charlotte要是倾听我这番任性的话一定会这样指责我。她如果在,多好…… “姑娘,可否借小女子一串四铢半两。”那娇柔的声线,一听便知是一位如被微风细雨划伤的昙花的女人。我向来对Simone这一类的女人没有好感,蛮不情愿地回头敷衍道:“姑娘,在下也是求得三餐温饱,并无多出之钱。”话音刚落,我瞟了一眼她,不禁喊道:“Charlotte!”这位姑娘,身材窈窕,锁骨突出,肤色较Charlotte微黑些许,上穿对襟半袖金线红杉,下着金蝶环绕朱裙,棕色卷发披着赤色头纱,额头坠一血色玛瑙金链,眼若秋水欲流还休,唇如玫瑰半闭半羞,比Charlotte更配得上绝色美人这个称号。我紧紧拥抱住她,眼泪不受控制,道:“对不住,Charlotte……”除此之外,我早已准备的满腹心里话腐烂了。“Charlotte应该是姑娘的故人吧。我叫月出,来自楼兰。”她的声音无半点厌烦之意,宛若皎皎月光流过青石般澄澈。倒是她身旁用蓝紫色斗篷遮盖住整个容颜的女人双臂交叉,道:“山野丫头,真是缺乏礼数!”她的语气与其说是生硬,倒不如说是刺耳,从来没人胆敢指责吃了多年书香的我不知礼貌。我松开手,斜眼打量这位斗篷女人,穿一件灰色毛纺襦裙,双目有神,肌肤胜雪,倘若没有脸上那道渗人的疤痕,也算得上清水出芙蓉。“月出姑娘未有微词,你一个下人,架子不小。”我冷冷地回击。 不料,那斗篷女人拔出腰间的剑,置于我的肩膀,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故作面不改色,沉默不语,实际上第一次被一把剑架在脖子上,双腿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心跳也似乎停止。“笙歌,不得无礼。”月出尝试提高音调来制止那斗篷女人,刚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就呼吸急促,那斗篷女人见状急切地收剑,扶月出靠在胡杨林休息,声音极为轻柔:“公主,一定要挺住。”公主?这位和Charlotte长得七八分相似的月出姑娘又自称楼兰人。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汉武帝登基时,楼兰归属于匈奴,月出公主如此体弱,理应派侍卫守护出使匈奴。我竭力寻找《史记》中关于楼兰的记载,楼兰夹在汉匈之间,无以自安。于是我大胆地猜测,这位月出公主是楼兰进献给汉武帝以示交好的礼物。 “月出公主可是要去长安?”我鼓起勇气验证自己的思考。意料之中,月出公主苍白的脸蛋因震惊和恐惧而皱起,笙歌摆着一副上辈子欠她钱的苦瓜脸直接拔剑,指向我的脖颈。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双腿没有发软,只是有点冒冷汗。“我不是汉人,也不是匈奴人,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小心翼翼地将剑锋从脖颈挪开一点。“我来自夏国,叫夏堇。从月牙泉一直往西走,穿过沙漠,越过大西洋,看到一年四季冰川覆盖,就是夏国啦。至于我为什么来河西走廊呢……”我将额前发丝拨在耳边,故作镇定。哎,地理学得太差,想说北极的,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我信你。因为你见到我时,眼神里一半似海水的悲伤,一半似火花的喜悦,仿佛见到故人。”月出突然打断我的胡诌,她没有血丝的脸颊泛起笑容,若月光浸透下的昙花,朦朦胧胧。我的眼睛也朦胧了。“喂,将似海水的悲伤留在坟墓,把似火花的喜悦赠给我吧。我叫Charlotte。你叫什么名字呀?”Charlotte撑着雨伞递给在Dash墓碑蜷缩着身子哭泣的我纸巾。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那如敢于直视阳光的昙花般绽开的笑容,永远也忘不掉。 蓦然,月出默默地抱着失声痛哭的我。那双被泪水打湿的眼眶,恍恍惚惚见到一轮圆月,像曲奇饼一样香甜。上天是在暗示我珍惜故人吗?我,不知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再遇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问佛,用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换得在你面前驻足停留,可否?我不信,前世今生。相遇,只是所有偶然与必然的组合中的一种可能。 “你到底会不会看地图!”笙歌从我手中抢过地图,细致地对照观望。我从背囊中找出一件毛织斗篷,垫在黄沙上,扶月出公主坐下,并递给她水囊。“地图拿反了。”我对着连绵不断的黄沙,变得躁动不安。“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笙歌将地图塞给我,兀自坐在黄沙上,闷闷不乐。花了三十枚四铢半两买来的前往长安的地图,线条纵横交叉,跟着它走比笨笨的导航还吃力,一不留神就饶到沙漠中了。路痴,真是无论到哪个朝代,都是硬伤呀。我抹抹在眼眶打转的眼泪,道:“笙歌,你照顾好Charlotte。我走远些看看有没有过往的商人,顺带我们走出沙漠。”我将之前贵公子送我的水囊挂在腰间,凭着直觉朝温度低一点的沙丘方向走。“有把剑防身比较安全。”笙歌将她不离身的宝剑交在我手心。“夏姑娘,小心。”月出公主疲惫的容颜勉强展开笑容。我吃力地左手握剑,右手潇洒地向后挥,笑道:“放心。” 不得不提,笙歌这把用陨铁打造的剑太沉了。预计我已经消失在月出公主和笙歌眼中后,我就双手抱着剑四处找寻人影。平时缺乏锻炼,偏爱睡懒觉的我,抱着笙歌的宝贝气喘吁吁。“老天这么贪玩,就整我一个人好了,别连累Charlotte和笙歌。”我躺在沙丘上,将剑扔在一旁,不住地踢着碍眼的沙子出气。“野丫头,我们又见面了,还钱。”佑宁娇滴滴的声音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我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打算跳起来抱着佑宁欢呼,不料发现自己钻入一个若洞穴般阴冷的怀抱。“对不起,公子。我见到你们实在太兴奋了。”我立刻松手,羞涩地低下头,脸颊火辣辣的。那贵公子瞅了一眼我腰间的水囊,笑道:“我记得姑娘,向我借了三串四铢半两。”我抬眼时,他的眼睛如春光溶解的冰,嘴角微微倾斜,很迷人。“我的钱在Charlotte那里,你带我们走出沙漠,我就还给你。”我交叉双臂,摆出一个强势的姿态。“真好笑,我们家公子才不会在乎你那点钱,都不够塞牙缝。”佑宁又伸出兰花指掩嘴嘲笑。“我是夏国的少司命,若公子相助我们离开沙漠,我回到夏国必定派使节重重酬谢公子。”我撩撩额前的发丝,笑道。“就你这等姿色,还当巫神。婢女都嫌弃。”佑宁哈哈大笑。真糟糕,一直觉得《秦时明月》中少司命这个角色神秘美丽,就引用过来了,忘记从商朝开始巫神是要献身这回事。“在夏国,少司命跟你脑子里的脏女人不是同一概念。”我撅着嘴解释,满脸的不悦。“夏姑娘,赠我一贯四铢半两,就答应带你们离开沙漠。”那贵公子笑道。“一贯钱?你怎么不去抢呢!”我被这一贯钱的天价惊呆了。按照河西走廊的物价,这一贯钱买间小土房绰绰有余。那贵公子见我满脸的怨气,不禁皱眉,示意佑宁牵着两匹瘦马离开。豁出去了,一贯钱就一贯钱,总比晚上要在这片沙漠睡觉好。我着急地拉着贵公子的衣角,将藏在胸口的一贯钱塞在他的腰间,道:“别走,我给公子一贯钱。”那贵公子挽起我扯他衣角的手,单脚将笙歌的宝剑踢起,右手轻甩便握住,尔后冲我笑道:“走吧,夏姑娘。” “公子如何知道我姓夏的?”我竟然被他挽着走了约摸一刻钟而无拒绝的态度。“和你一样,瞎编的。”他笑道,眼神格外深邃,仿佛我是透明的。“我没骗你。”我松开手,隐隐约约觉得他很危险,鼓起红红的腮帮子。于是,我们三人排成一条线,行走在沙漠中,沐浴着保持了亿年缄默的阳光。大致半晌后,我见到一身华贵红衣的影子,欣喜招手:“Charlotte,我回来了。”尔后,从贵公子手中夺过笙歌的宝剑,跑下沙丘。我向月出公主和笙歌指着贵公子和佑宁,笑道:“他们两个会帮助我们离开沙漠。”我没有透露他们趁机敲诈我一贯钱的事,总之先过了这关,盘缠可以赚回来。 我躺在Charlotte身边,将水囊的水倒入口中,满满的幸福感。我懒洋洋地翻身时,贵公子和佑宁终于走下山丘,向Charlotte和笙歌作揖,道:“在下刘珺,这是家仆佑宁,姑娘有礼。”Charlotte也欠身回了大汉的礼仪,道:“小女子月出,这是侍婢笙歌,见过刘公子。”听得刘珺这个在《史记》中从未出现的名字,我再次怀疑自己的智商。先秦时期,一般将诸侯之子称为公子。到了西汉,公子也只用于家世显赫之人。本来,我见他送我的水囊上雕刻了华虫章纹,以为是汉代的诸侯,现在想起来,汉代的章纹制度不甚严格。“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出姑娘,貌若天仙。”刘珺惊叹道。我留意到他的目光驻足在月出公主身上许久,似一只贪恋昙花惊艳之美的蜜蜂不舍离去。我索性背对着他们,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酸酸的,大概是妒忌月出公主吧。“刘公子过奖了。”月出公主低首羞赧,似一朵不胜寒凉的昙花对着湖中倒影心事重重。 此后,刘珺和月出公主并排同行,有说有笑。一会儿,月出公主讲她在楼兰拜火节时,穿着白色礼服,同年纪相当的伙伴围着火堆载歌载舞。一会儿,刘珺提及重阳节时,登高远眺,佩戴茱萸,赏菊饮酒,以求长寿。我落寞地夹在佑宁和笙歌之间,盘算着如何将剩下来的一贯钱翻倍,然而毫无思绪。不知哪根筋搭错,我期盼刘珺回头向佑宁交代一些事项。可惜,他和月出公主似乎有聊不完的节日,正旦辞旧迎新,上元挂灯舞龙,上巳祭祀沐浴……中国单是节日文化就足够冗长,我不是有意仔细听他和月出公主的谈笑风生的,只是它们不听使唤地钻入我的耳朵,来不及闪躲。 刘珺和月出公主行至一酒舍。这酒舍,别具西域特色,以暗红色细螺旋纹圆锥状为屋顶,以镶嵌红玉石的毛毡毯铺就四壁。单见酒舍外沽酒的西域美人浓妆华服,可知是上等的酒舍。“先说清楚,是谁付钱,再入酒舍。”我急忙拦住刘珺和月出公主,笑道。“山野丫头,真是一副穷酸相。”佑宁摆着兰花指捂嘴而笑。“那也比打肿脸充胖子好。”我恼道。这两天一连被人嘲讽几次出身山野,心中自是不快。“我替月出姑娘接洗风尘。”他终于转身瞅了一眼。“刘公子千里迢迢到此,理应月出设宴款待公子。”月出公主笑道。“Charlotte, 拒绝刘公子美意,会伤他的自尊的。对吧,刘公子?”我心急地插在刘珺和月出公主之间,生怕要付接下来的心里滴血的天价晚膳。刘珺凝视着我,像把玩一件璞玉,笑而不答,我居然感到一丝害怕,逃避他似逐渐升温的蒸馏水般的眼神。 晚膳时分,刘珺和月出公主围着圆桌子各坐一方,佑宁和笙歌在旁坐下侍候,而我坐在刘珺对面低头品味美食。黄花梨木桌上摆了一大只烤全羊,还有各式花样糕点和瓜果,完全不知道应该先吃什么好。我特地点了一份烤羊肉串霸在自己的陶瓷碗前,敞开肚怀开启吃货模式。刘珺帮月出公主将烤全羊切成片状,置于她的白玉碗,又倒了马奶酒于杯中。“恕小女子无礼,敢问公子是否在朝中为官?”月出公主浅饮半杯马奶酒,脸颊泛起红晕。“在下不才,对医药略通一二。”刘珺笑道。“一个是病西施,一个是大夫,绝配呀。”我未擦去嘴角因啃烤全羊沾上的油,就笑嘻嘻地调侃道。不料,刘珺突然收敛起笑容,瞟了我一眼,他眼中透出的寒气似暗器般刺入我的神经,不禁颤抖一下。多疑的我开始觉得这位胸有城府的公子在筹谋什么。想吃了我吗?还是将月出公主卖到歌舞坊?我对他刚积累的好感也全部消失。 晚膳过后,刘珺竟然大方地请我们在这家堪称西域五星级的酒舍住上一晚。我思量片刻,决定叮嘱月出公主对刘珺有所提防。“夏姑娘,会不会是你多虑呢?”月出公主沐浴完毕,笙歌帮她梳理湿发。我无奈地抿抿嘴,也说不出刘珺如何不对劲。“月出公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谨慎为上。”笙歌显然相信我的判断,神色凝重,提高了警惕。走出月出公主的客房后,迎面而来的恰是刘珺。他握着一只玉箫,眼神像蒹葭上的露水般不食人间烟火,同我点头便入了客房。抑或我是贱骨头,关上自己客房的门后,回想起他冷漠的眼神,心中荡漾起一丝疼痛感。明明难辨他是善还是恶的,自己果然是阴晴不定呀。 “夏姑娘,月出公主晕倒了!”凌晨时分,笙歌急促的敲门声令我慌慌张张地跑进月出公主房间。月出公主躺在床上,额头稍微发烫,嘴唇干枯,手心冒汗,迷迷糊糊地喊着水。“笙歌,你寸步不离地守护Charlotte,我披上外套去找大夫。”我匆匆离开,在刘珺客房止步,忽然记起刘珺懂医术,毫无犹豫地敲门。这时,刘珺客房亮起灯火,他一把拉我入客房,将我按在温热的床上,吻我的脖子。我竭力地推开他,泪眼婆娑,道:“你去救Charlotte,我在客房等你。”刘珺早已穿戴好衣裳,道一句“一言为定”便关上房门。这一切太快,我实在无法消化,我的身子在颤抖,蜷缩着哭泣,他不是好人的预感成真了。趁他还在医治Charlotte,我必须偷了他的钱立刻逃跑。我极度烦躁地搜索他的钱袋,不经意间发现他枕头下竟有一枚龙纹紫玉印章。上天待我不薄,他的身份,被我识破。我松口气,将印章藏在胸口,迅速下楼梯。酒舍最底层的后院是一马厩,我记得刘珺的马鞍是类似东北虎皮,找寻一番后,咬咬牙牵走刘珺的马。 所幸Charlotte之前央求我陪她一起学习过骑马。我壮着胆子爬上去,轻拍马背,马儿十分听话地大步前行。大约跑了十几分钟,我的情绪开始稳定,猛然意识到,这样逃跑就是把所有的危险推给月出公主。我和她们只是萍水相逢,保住自己的清白更重要。这般自私的念头一直驱使我前行。可Charlotte躺在殡仪馆里苍白冰冷的脸颊挥之不去,我毅然骑马折返。大雨忽至,我心神慌乱地赶回酒舍,身子不知是因为淋雨还是恐惧而战战兢兢,心也跳得异常快速。偶然也好,必然也罢,那马受到莫名的惊吓向一棵粗壮的银杏树狂奔。我受到撞击而狠狠地跌落在地,左腿也因骨折而疼痛不已。雨水不住地滑过我的眼眶,实在是疲惫,我闭上双眸,即便眼珠子闪着人影。 佛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问佛,千年是否修得冥冥之中,剪不断理还乱呢?我不信命运,这场大雨并非注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信赖 秋日的雨,似杜康新酿的酒,不慎洒落于地,不饮自醉。一树金缕衣的银杏,也难免被这淅淅沥沥的天籁之音,感染得满腹愁绪。蓦然,一只灰雀妄想成为这棵树的花朵,不堪忍受风雨交加的凄苦,逃到和它差不多色彩的茅草屋下。 这只灰雀叽叽喳喳地吐槽远远望去只有针尖大小的银杏树孤高自傲,吵醒了我。我揉揉眼睛,勉强睁出一条缝隙,温暖的火焰跳跃着,同那透过茅檐缝隙滴落的雨水相拥。这里只有我一人,四周黑漆漆的,寒风呼呼刺耳,显然深夜尚未殆尽。我撑在茅草上站起来,却发现左腿已经骨折,疼痛得潸然泪下。左腿分明经过轻微的处理,然而伤口又裂开,鲜血染红包扎的红罗双蝉手绢。可恨,我连挪动的力气都使不出! “你醒了。”当我挣扎着去重新包扎左腿的伤口却被靠得太近的火焰烫伤时,刘珺戴着斗笠,胸口露出塞得满满的青草。我见到刘珺,立即想起他将我按在床上的情景,整个身子在颤抖。“信我一次。”他取下斗笠,将青草放置在我身边,将我抱在他怀里,眼神是温热的,似一杯温度恰好的牛奶。然则我对他抱有防备之心,瑟缩着身子,瞪着他,仿佛在警告他随时会咬舌自尽。他根本不去正视我,嘴角微微上翘,尔后撕了我的衣角,塞在我的嘴巴,吓得我浑身抽搐。他不予理睬我这只无法反抗的待宰羔羊,又撕了我的另一边衣角,专心地将胸口的青草放在衣角上,用捡来的石头捣碎。难道他想将这种青草涂在我的身子,慢慢地吻我,从额头到脚吗?我脑补了日本剧里出现的变态场景,不住地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眼泪倾盆而下。他救我,是想享受在客房他本该得到的巫山云雨。光阴随着他捣碎的青草浆汁一点点流逝,我的痛苦和恐惧也渐渐沉淀下来,替代的是仇恨与羞辱。我盯着张牙舞爪的火焰纹丝不动,只要他敢扒我的衣服,要么拼尽全力将火把踢在他身上,要么自己扑向火焰烧个干净。是我想得太天真,他捣好青草,左手按住我处于精疲力竭却不放弃抗争的身子,右手拍打我骨折的小腿,我痛得直接晕过去,哪里还有招架之力! 我不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醒来时脸颊似干涸的河道黏黏的,双手因紧紧握住拳头而青筋突出。雨停了,这间茅草屋又只剩下我一人,那只爱自言自语的麻雀也继续飞向银杏树。天阴沉沉的,启明星终究敌不过密布的乌云,失去指明方向的意义。我怔住了,四处连聒噪的虫鸣之音也遁迹。随后,我的每一寸血液在翻腾、在燃烧,我的脑子被一个念头充斥着,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杀了玷污我的刘珺!我开始咬牙切齿地从地面站起来,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经过十几次后,我左腿已经用树枝固定好的伤口再次撕裂,鲜血瞬间涌出。然而我一点也感知不到疼痛,仅仅趴在茅草上,右手握拳当地面是刘珺一样拼命捶打,直至拳头皮肉绽开,血肉模糊,也绝不允许自己流下一滴泪水! “你还真是爱逞强。”刘珺双手托着一堆被大叶子盛起的野果走进茅屋。他的眼神不露感情,既没有因征服我的自鸣得意,也没有欣赏我的怜香惜玉。他一出现,我的拳头又握紧,试图从地面爬起,眼神凌厉,怒不可遏。他放下野果,径直抓我在怀里,重新将左腿的伤口使劲地绑好,此时我感受到左腿的疼痛,浑身缺乏力气。然后,他撕去自己的两边衣角,小心擦拭我右手的血迹,用他洗干净的红罗双蝉手绢包扎好。我注视他聚精会神地处理我的伤口的模样,内心充满了疑问。他不是应该享受了鱼水之欢就舍弃我吗?难道还想慢慢折磨?不,这种屈辱绝对不可以承受第二次,虽然我的身子耗光精力,但我的牙齿还是坚韧的。对,咬伤他,趁机使出右腿踢他的下身,伸出左手戳他眼睛,最后用不远处的石头砸他脑袋。 于是,我的舌头探出,舔湿嘴唇,表现得异常温顺,凑近他。意料之外的是,他轻轻推开我,呵斥道:“好了,别胡闹,我没碰过你!”顿时,我愣住了,眼神呆滞地望着他,尔后质问道:“那些用来调节巫山云雨情调的青草又作何解释!”话音刚落,我突然觉得这些青草可能是止血药草,脸颊速即似烧红的铁火辣辣的,蔓延到耳根子。“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倒是不害臊。”他无奈地笑道,眼神稍微温和,估计渗进去一些尚未破晓的亮光。 如果我摔断左腿后,他只是上山采药,替我包扎伤口,并无轻薄举动,那我整晚地思索着向他报仇,结果眼睛布满血丝,右手添了新伤,岂不是荒唐?我越想越觉得羞愧,整个身子趴在茅草上,掩盖着脸颊,哭笑不得。“你的丑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他笑着将我靠在他怀里,我的身子因为衣裳至今未干而冰凉,他的怀抱若一碗红枣排骨汤灌进我的血管,比眼前的火堆还暖和。“不对,你在客房是真的想非礼我,亲我的脖子代表着想占有我。”刚闭上双眼,露出甜甜的笑的我猛然想起这件事来,恐惧和防备又开始占据我的心里。“我想要的女人,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服侍我。是你自己糊涂,表错态。”他见我推开他,眼神变得冷淡。“刘珺,我哪个动作表现自己想被你撩呀!”我恼道,瞪着转过身子的他。“我在沙漠挽着你的时候,你没有拒绝,我和月出姑娘聊天,你又满坛子的醋意。你既然不介意我与你有肌肤之亲,那周公之礼你也只是等我开口。”他的目光投射在一堆野果,便端了过来。然而我被他的轻描淡化气得喊道:“这是两码事!我可能是对你有那么丁点好感,但是早被我扼杀了。没有拒绝你的牵手而已,怎么扯到…扯到想和你行周公之礼呢!” 他坐在我的旁边时,被我这番言语呆住,接着脸色阴郁,冷冷地道:“被我宠幸,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高傲的我最不能忍受这种把我踩得很低还想追求我的男人,遂冷冷地回击:“别以为是诸侯王,我就该当神一样侍奉你。更何况是个没有封地的诸侯王。”语罢,他拂袖欲走出茅屋,整个人若南极的千年冰块般处于零下温度。我捂着嘴巴,自知不该说出“没有封地的诸侯王”这样伤及他的自尊心的话。他可能因为没有封地而处处受人嘲笑和排挤。“对不起,我错了……”我情不自禁地抽泣,竭力挪动身子留住他,可是左腿的伤口不合时宜地破裂,疼得我大哭。 “你到底想不想要你的左腿?”他连忙回头斥责道。我不由自主地扑进他的怀里,笑道:“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他无奈地又一次帮我固定树枝,这一回他使出的力气痛得我整个人颤抖,啜泣不止。刘珺似乎从不安慰哭啼的女人,他默默地搂着我,吻我额前的发丝,任由我独自呜咽。待到我哭累了,他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道:“你的衣裳仍是湿润的,容易着凉,脱下来换上我的。”“好哇,你闭上眼睛帮我换,不许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对着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我也不必好言好语,单刀直入即可。他毫不迟疑地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解开我的腰带,我托着下巴瞧他那双迷人的长睫毛,痴痴地笑了。原来他闭上双眸的模样分外成熟,恰似一片青鸾羽毛掠过我心中的涟漪。 “可以睁开眼了。”我又靠在他宽厚的肩膀,希望他再次搂着我,可惜他顾着烘干我的衣裳,把我晾在一边。“你是大汉的皇帝派来迎接Charlotte的?为什么不告知Charlotte你的身份呢?”为避免尴尬,我选择主动找他搭讪。“Charlotte? 你的朋友?和月出姑娘长得相似么?”他的眼神依旧停留在火焰中,有那么一刻我想抢回我的衣服令他回头。但是听到他的问话,我记起Charlotte和我周末一起饮下午茶的情景。她最爱喝杨枝甘露了,她说一口气饮完甜甜的冰冰的杨枝甘露,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你呀,做什么事都爱较真。感情不过是你情我愿,你觉得自己付出的真情比他多,就在那里理直气壮地扮楚楚可怜。”每次她听到我满腹的情感牢骚就喋喋不休地数落我。如今,听不到她的快言快语,只能蜷缩着身子,低头哀伤。“Charlotte被我害死了。你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声音变得低沉,眼神大概被他感染得冷冷的。 他沉思了许久,最后吐出:“若告诉月出姑娘我的身份,她定会和我生分。”“月出公主人美心善,男人都会爱慕她的,你又怎么会例外呢?”我吃力地挪开身子,侧着靠在茅草上,和刘珺保持距离。刘珺,为什么不可以等我从Charlotte的死亡悲伤中爬出再告知我钟情于月出公主的秘密呢?我的泪水,被强制拘留在眼眶,不得滑落。“你在吃醋吗?”他笑着去握我的手,被我甩开后,冷冷地将我的衣裳盖在身上,独自对着火焰吃野果。“在夏国,一个男人只可以娶一个女人,除非妻子去世才可以续弦。既然你恋慕Charlotte,我会祝福你们,不参与这段纠葛。”我继续补充道,向来不爱解释的我实在害怕被他误会成一个野蛮的妒妇。“我们是不可能的,月出姑娘是属于陛下的。”他不经意间显露忧郁的眼神,顷刻冰封住我心中的涟漪。连一句婉转的安慰话也不施舍给我,我留在眼眶的眼泪被风吹干了,庆幸自己果断斩掉不会发芽的情根。“楼兰是不是假意投诚,大汉的天子心中有数。只要借助大臣和诸侯的口将Charlotte捧为百年难遇的美人,皇帝初登基定害怕Charlotte是楼兰间谍,不敢临幸她。到那时候,你可以趁机以监视为由请求皇帝将Charlotte赏赐给你。”眼皮不自觉合上,伴随消沉的疲惫感催促我尽快休息。我也无心去留意刘珺听了我的计谋而展现的惊讶表情。“夏国的少司命可以干涉朝政?”他急切地问道,却发现我微弱的鼻息声,索性躺在我身边,取出我胸口的紫玉龙纹印章,冷冷地看着我像一只玉兔般弱小的身子,笑道:“即使你懂得驾驭朝政,也只是个傻女人。” “恭喜襄王,驯服一匹烈马。”佑宁的脚步似一只野猫般轻,进入茅屋。“月出公主如何?”刘珺问道。“吃了襄王的药,睡了。”佑宁道。“这丫头,皮肤白皙滑嫩,凹凸有致。做本王的婢女怎样?”刘珺的手指从我的嘴唇滑到胸口。“小的实在疑惑,襄王的目标明明是月出公主,为什么要迂回挑逗这个山野丫头?”佑宁坐在火堆旁品野果,问道。但是刘珺笑而不答,流露出像往常挑选歌舞坊的美人侍寝的眼神,吻了熟睡中的我。 那只妄想成为花朵的灰雀,天真地爱慕着高贵的银杏树,殊不知她对银杏树的信赖,只是衬托他的风度翩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衷肠 当地平线的那只咸鸭蛋,剥了壳,去蛋白,压得扁扁的,被端上苍穹这个白底蓝瓷盘时,江浙商人泡的雨前龙井,小户人家卖的熏马肠和大盘鸡,阿拉伯商人烤的羊腿和辣椒鱼……都热火朝天地集结在此刷存在感。原来,两千多年前的河西走廊,是个爱血拼的吃货。 “Terrence, 我想吃奥尔良烤翅。”我梦见自己躺在Terrence实验室旁的小卧室抱着枕头撒娇,不料端来香喷喷的奥尔良烤翅的竟然是西装笔挺的刘珺。我一时惊吓,从梦中醒来。当我睁开眼,见到笙歌那道疤痕时,脑袋突然短路,以为是凶神恶煞的杀人犯,慌张跌倒在床下。这一摔倒,伤势严重的左腿立刻感受到锥心的疼痛。“你这张脸,不要在人家刚睡醒时出现嘛。”话音刚落,我即刻捂住嘴巴知自己言辞伤人。可惜还没来得及道歉,笙歌就带着她那张苦瓜脸砰地一声离开了我的客房。 “夏姑娘,别介意,你刚才的话是无心之过。笙歌生会儿闷气就好了。”月出公主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扶我共同坐在床边。她今日的气色差些,如涓涓细流的声音也微弱了。“的确是我的言语过于尖锐,等她气消了找她道歉。”我低着头,一阵惭愧。“夏姑娘,我让笙歌打盆水给你洗漱。”月出公主果然是解语花,怕我自寻苦恼,便转开话题。 月出公主下楼软语劝笙歌时,我拖着左腿想去瞅瞅月出公主做的香囊。这香囊格外地素净,蓝草染就的天蚕丝上仅绣了一朵冰肌玉骨的天山雪莲。细细嗅来,白芷清淡苦涩的香味沁入人心。盯着这精致的女红活,我的八卦之心又起。赠给她未来的夫君汉武帝?还是寄给楼兰的情郎?总之,月出公主那双剪水明眸,似泣非泣,必有动人故事。倏忽,听得脚步声,匆匆爬上床蒙头佯睡,不慎将香囊掉在靠里的桌脚旁。 笙歌抬着一盆水和毛巾重重地放在莲花头面盆架,我趁机掀开被子伸伸懒腰道:“轻点呀,笙歌,得罪你的是我,又不是脸盆。”做贼心虚的我又无端激怒笙歌,笙歌一声不吭地坐在圆木凳上,火药味十足。“我的香囊呢?”月出公主本想一边安慰笙歌一边为香囊上的天山雪莲添两片碧叶,却发现香囊溜走了。她苍白的脸庞因紧张不安反而染上红晕,愈发惹人怜爱。“刚才还在这儿的。”我顾不上穿鞋,拖着左腿下床,惊慌道。忽然,笙歌径直抓着我的衣领,眼神凶恶,怒道:“肯定是你偷的。”“我有这么无聊偷Charlotte的香囊吗?”我被笙歌一副杀气冲冲的模样怔住。“你还装蒜?明知道公主爱慕刘公子,昨晚还不知廉耻地向刘公子投怀送抱。”笙歌道。“Charlotte喜欢刘珺这个多情种?等一下,容我消化。”笙歌见我一脸茫然,逐渐松手,转而帮月出公主找香囊。我拖着左腿,边洗脸漱口边回忆昨天与刘珺再遇的情景。我与月出公主相识后,她比较安静,我向她介绍集市里有趣的玩意,她只是抿抿嘴微笑或者眉头蹙蹙,似一朵生长在高山白雪中的昙花,不喜凡间烟火。但是她和刘珺相谈甚欢,乐于讲解楼兰的风土人情。而且刘珺多望她几眼,她往往娇羞得花容红透,清雅之中未脱少女的稚气,难怪乎刘珺为她着迷。哎,我迟钝的感情观察力无药可救。 笙歌和月出公主反反复复在桌子附近地面找,却不及我这个左腿骨折也趴在桌子底下查看的人,几秒钟搞定。“太好了。”月出公主接过我找到的香囊,轻轻拂拭灰尘,握在手心上,喜悦之情难掩。“果真是你偷的。”笙歌道。“我偷Charlotte的香囊干嘛?以自己的名义赠给刘珺吗?哼,我对薄情郎没兴趣倒贴。”今天估计中邪了,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必定伤害了月出公主。“笙歌,别冤枉夏姑娘。刘公子说过,昨晚夏姑娘为我买草药才堕马骨折,而刘公子找寻她一晚上。我相信刘公子。”月出公主握着香囊坐下来,那双银杏眼似水般柔情且坚韧。“对不起,Charlotte。我不是故意诋毁刘珺的。其实,昨晚我误会刘珺想轻薄我,偷了他的马逃跑出去的。”我坐在月出公主身边,向她解释。“我不信,你现在还穿着刘公子的衣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何清白!”笙歌挨着我坐下,瞪着我。“我的衣服湿润,他怕我着凉,才换上他的。”我如实告知,却后悔这真话渲染了我和刘珺暧昧不清。月出公主眼角低垂,黯然忧伤,但按捺住对我敌意满满的笙歌。 “我二十出头了,早已嫁人。”隐约听得一段婉约的玉箫声,我低首酝酿情绪。为了解释自己的清白,只能编故事了。“Dash是大祭司之子,我是少司命。我们相识于琴房。我说的不是大汉的七弦琴,而是夏国附近国家流行的大提琴。那天,我借助大提琴胡乱地抒发情绪。他鼓掌走来说我有天赋,应该继续下去。”我开始分不清我在编故事,还是被玉箫声感染从坟墓里挖回忆。“最后你们因琴生情,成就佳缘,对不对?”预料之外,笙歌的眼神投射出羡慕之意,之前的仇视顿时烟消云散。“后来,他死了。”我克制自己热泪盈眶,却被骤然悲怆的玉箫声触动,滑落于脸颊。“夏姑娘,平日里笑嘻嘻的,原来是有故事的人。”月出公主握着我,她的手同我的一样冰凉。 “Charlotte,刘珺比我大,照理娶妻了,你确定对他痴心暗许吗?”我挣扎着从回忆中逃脱,将关心继续放在月出公主身上。“我注定是大汉皇帝的人。他心里一直有我就足够了。是不是很可笑,都不知他的心意如何。”月出公主痴痴地望着香囊,抚摸香囊上绣的天山雪莲,芳唇流春。“也不必悲观,今晚集市有个花灯会,每个人在花灯上描画,找到画了相同图案的人,可获得一对同心结。”我笑道。电视剧的桥段,原是抄袭古人,不浪漫果真是罪呀。 午膳时分,月出公主和刘珺照例坐上宾的位置,我托着下巴看着月出公主和刘珺相互夹菜,谈论阳春白雪之类深奥的曲谱,偷偷乐着。自从经历昨晚的事,想撮合他们的愿望变得强烈,反正闲着也无趣。我大胆地邀请刘珺参与晚上的花灯会时,月出公主慌乱得将酒水当汤饮,红晕泛起。我察觉到,刘珺爽快答应后,留意月出公主樱唇绽开,也一笑回应。他们是天作之合。 午膳后,月出公主小憩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我软磨硬泡央求佑宁透露刘珺的喜好,可惜撬不开他的嘴巴。A计划不行,还有B计划呢。等月出公主苏醒,我拉她和笙歌去血拼。河西走廊的衣饰虽琳琅满目,但找到一家对曲裾深衣很考究的裁缝店难度不小。大街小巷穿过几里后,月出公主因体力透支不得不在笙歌的搀扶下返回酒舍,而我留下来抱着月白色祥纹织锦继续寻找。平日里爬楼梯都气喘的我,拖着左腿,也疲惫不堪。好在够坚持,行一里歇两回,终于找到一个来自丹阳郡的老裁缝。我叮嘱老裁缝这匹织锦制成的曲裾深衣必须仙气十足,而且酉时送达酒舍。付下定金后,打算离开之际,发现一袭黑滚边朱色双绕长曲,花了三串四铢半两买下。 花灯会上,月出公主穿上月白色祥纹广袖三饶曲裾,梳飞仙髻,配以薄鬓,簪垂珠步摇,如从《诗经》中走出的美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起先还在客房端详自己穿上朱色曲裾也颇静美的我,自知与她是天差地别。“夏姑娘,还没想好画什么吗?”月出公主在花灯上描了一簇蘸水而开的兰花,她娴熟的笔调,完全看不出来自异国番邦,倒是我这个地道的汉族人只能对着花灯发呆。“我不会画画,Charlotte帮我随便描片银杏叶吧。”我无奈地向月出公主求助。月出公主挽着衣袖一笔勾勒出银杏叶,秒杀歌舞坊想借机钓个金龟婿的佳丽。“接下来,Charlotte去月牙泉许个愿望吧。”我笑道。“月泉晓澈,亘古不涸。谢谢你,堇姑娘。”月出公主会意道。我见笙歌疑惑不解的神情,贴近她耳朵道;“我将刘珺锁在客房,他不得不从。”笙歌顿时愣住,若没有那道疤痕,天然呆的样子也萌萌哒。我向月出公主比了一个心形手势祝福她,便提起花灯前往酒舍。 打开刘珺客房的锁后,我蹑手蹑脚进入。“嘘,襄王在写家书,安静待着。”佑宁捂着我的嘴巴,轻声道。我放下花灯,见镜台上摆放着一支蝴蝶银簪,悄悄地戴在头上,对着铜镜照照,模样也不算差,何必看见月出公主自卑到想钻入地缝呢。“静女其姝。”刘珺蓦然站在我身后,似一阵冷风侵袭。我急忙取下银簪,转身堆起笑容,道:“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准备好花灯的。”刘珺不答,他的眼神将我从头扫到脚,凉凉地,吹得我不知所措。“你怎么可以和我一样,画银杏叶呢。”当我看到佑宁提着一对描银杏叶的花灯时,不禁喊道。“月出公主,画的应是素心兰。兰有花期,素心不移。”刘珺笑道,他的眉毛微微上翘,仿佛在张扬一切尽于他的掌握。“所以你赶紧画兰花呀。”我一把夺过佑宁手中的花灯,拖着左腿急速离开,不虞被碍手碍脚的圆木凳绊倒。说时迟那时快,刘珺即刻搂住我的腰,吻我,先是嘴唇轻碰,接着舌尖探入,最后吸光我口中的空气。然而,我傻傻地任由他一步一步侵占,心跳加速。“这是你软禁本王的惩罚。”刘珺松开我,冷漠的眼神中带一丝怒气。他示意佑宁取出一盏描有素心兰的花灯,无视我瘫倒在地,径直离开。过了半晌,我回过神来。他是在羞辱我,以报复对他的大不敬。这世上怎么有如此霸道卑鄙之人!愤懑之情逐渐涌上心头。我一定要将刘珺强吻我的事实告知月出公主,以认清其真面目。于是心情不好就爱购物的我花了五串四铢半两买了一匹汗血宝马,赶往月牙泉。 夜幕下的月牙泉,恰似月出公主腰间的玉带,通透明亮。我下马前行,被笙歌和佑宁制止。他们向我指着树影婆娑之处,月出和刘珺在拥吻,缕缕暗香随水浮动。月出和刘珺携着花灯,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尔后异口同声道花灯皆描的是素心兰,谈论兰花良久,不由自主被这风月良辰鼓动,互吐衷肠。这是我的猜想。抬头望见,镶嵌在天空中的明月,宛若泪水打湿了红手绢可偏偏缺少一个口子的痕迹。月出不是我,既不会对盗用我的大提琴乐谱的Dash念念不忘,也不会对利用我当实验品的Terrence情根难断。她,备受上天宠爱,定能和刘珺收获幸福。 风卷着沙子刺疼了眼睛。两千多年前的河西走廊,到底经历了什么,同我一样,不是妒忌月出,而是怨恨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误会 连续数日,风沙颇大,不便出行。马厩里,一口枯井,日日渗水于石壁,凹痕显现。水滴石穿,指日可待。 “好闷呀!”我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左腿难得痊愈,却因这发霉的天气不能出去赏玩。“别这么慵懒,和我学习武功,很快就打发时间了。”笙歌笑道。在我的强烈建议下,她在那道渗人的疤痕上用胭脂描了几瓣梅花,穿一件翠领白绸曲裾,别一支百合珠花,瞬间蜕变成美人,连见惯颜如玉的刘珺也赞她婉如清扬。“练武讲求身手灵活,自知不是这块料。”我嘟着嘴巴摇摇头。笙歌捏捏我的脸蛋,笑着去马厩喂马。“那学锁绣吧,针线活好,再嫁不难。”佑宁见这几天起凉,为刘珺缝制新衣。“不好意思,我和夏国的大司命有婚约,不愁嫁。”我塞了一块玛仁糖,嚼在嘴里,有核桃仁和葡萄干的口感,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价切糕,甜而不腻,可以打四颗星。“夏姑娘什么都不想干,又总是唉声叹气。”佑宁对在他眼皮底下晃来晃去的我略显烦躁。“我想学大汉的文字。”我坐下来又啃了一块猫耳朵,没有手机的古代生活真是百无聊赖。“夏姑娘早说嘛,襄王一定乐意教。”佑宁放下针线,欲起身离开。“不行!”幸亏反应敏捷,我整个人靠在房门截住佑宁。“夏国有一规矩,订了亲的女人只能跟未婚夫学习文字。”穿越到西汉胡诌了多个谎话的我,已经脸不红心不跳,偶尔不自觉拨弄发丝,尚未察觉。“女人心,海底针。”佑宁翘起兰花指,用洒了玫瑰露的汗巾掩面偷乐着。 佑宁估计知晓我不想打扰刘珺和月出公主的拍拖。这种恹恹的气候,对我来说是不经意掉进一阙阙愁云锁主楼的宋词,而对刘珺和月出公主则是浓情蜜意不嫌多。月出抚琴,纤纤玉指拨弄弦音,如痴如梦,琴声中弥漫丝丝缕缕如细雨般的忧伤,却顺着细雨滴落明媚的红烛。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恰好这篇《子衿》衬得悠悠琴声。刘珺吹箫相应,清风徐来,衣袂飘飘,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气息。如玉坠如龙吟,箫声中浸润一股淌过幽幽竹篁的山涧水,清清冷冷。惟有俞伯牙的《流水》所诉的潺潺之音才寻觅得袅袅箫声。月出公主和刘珺的琴箫合奏,令楼下嘉宾品茗静听,琴箫声断方肯离去。“月出,你可识得《广陵散》?”刘珺问道。“听教琴的老师说,《广陵散》讲述的是聂政为父报仇,刺杀韩相侠累的故事。此曲慷慨激昂,曲调复杂,月出不得其深韵。”月出公主答道。她不禁抬眼凝望刘珺眉目,见刘珺相视一笑又低首羞赧。“不如我来弹《广陵散》,你吹《阳春白雪》,可好?”刘珺递玉箫于月出公主。月出公主犹豫片刻,起身接过玉箫,道:“月出献丑了。”刘珺径直拂衣袖坐下,抱拳笑道:“应该是我求月出承让。” 刘珺弹的《广陵散》,改动极大,将聂政得知父亲被奸人所害的愤慨情绪全部压低音调,如一只猛虎匍匐在灌木丛嗅那粉色蔷薇纹丝不动。霎时,将积聚于胸中的怨恨倾尽于匕首中,血溅殿堂。音调急促高昂,若猛虎出击扑杀猎物。最后,弦弦沉郁……而月出公主吹的《阳春白雪》,删除复杂的声调处理,如白雪皑皑的高山之巅的神女缓缓呈现长袖上的点点流霜,真可谓雅俗共赏。可惜,月出公主未吹完此曲,胸口一阵烦闷,顿觉四肢无力,倒在刘珺的怀里。“月出,你好生休息,我开几副补血养神之药。”刘珺搀扶月出公主卧床,替她把脉,眉头微蹙。“刘公子,可否等月出入睡再走?”月出公主竭力提高微弱的音调,却无奈纤瘦的身子打起寒颤,双眸泛起泪光。“我嘱咐佑宁抓药就回来。”他搂着月出,凑近耳边低语。然后将月出公主轻轻地放置在床上,抚摸她的额头,道:“这玉箫赠予你,我不在时,它代替我陪伴你。”月出公主犹犹豫豫地接过玉箫,伴随着气喘,道:“这玉箫,是韩夫人的遗物,实在太贵重了。”蓦然,刘珺脸色阴沉,左手握拳,道:“定是堇儿这个臭丫头泄露本王的身份。”月出公主并不害怕,眼神中略带忧伤,连忙道:“襄王休怪夏姑娘,是月出一时好奇打探出的。想必襄王早知月出乃是楼兰公主的秘密。”刘珺迟疑些许,吻了月出公主的玉手,柔声道:“月出,你是陛下的女人,本王不该对你动情。倘若本王早早告知身份,你定会疏远。”月出公主紧紧握着玉箫,梨花带雨,泣道:“月出,只想做襄王的女人。”刘珺此时的眼神如温热的酒香洒落于月出的花容,笑道:“别哭,容易伤身。本王还期待你身子快些好,再来一曲琴箫合奏。”月出公主笑颜逐开,含情脉脉。刘珺一直握着月出公主的玉手,待她熟睡才悄悄离开。 刘珺和月出公主的琴箫合奏结束后,我煲的红豆牛奶刚刚好,香味浓郁。不得不吐槽一下,没有冰箱的古代,冰块贵得出奇,我同酒舍的老板砍价到嘴干也没有降下一枚四铢半两。不过,这段小插曲影响不到我对冰镇红豆牛奶的热情。我提前呼唤了笙歌品尝我的手艺,但是她忙于洗衣服晚些才到。于是,我边搅碎冰块边兴致勃勃地念叨起唐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舀了一汤勺细嚼,不禁叹道:“红豆的味道真真教人相思。”不虞,刘珺推门直入,将我双手环抱的红豆牛奶夺过去,边高高举起边勺勺入口,急得个子不高的我跳起来也只能眼巴巴看他吃完我辛苦煲的冰镇红豆牛奶。“不许走,赔我三贯钱。”我撅着嘴巴,摆起了笙歌的招牌苦瓜脸。奇怪的是,刘珺眼中散发一缕怒气,不待我思索,他已经搂着我的腰,吻我,时而热气蒸腾,时而蜻蜓点水,整个人浑然僵硬,不知所措。等他松开,冷冷道一句“这是你出卖本王的惩罚”后,我才缓过神来,使劲捶打他胸部,恼道:“刘珺,我又怎么得罪你了?还我的红豆牛奶!”刘珺仅仅瞟了一眼满腹委屈的我,准备离开,却被我从后背牢牢抱住。“不赔我四贯钱,不许走!”这几日来总是被他欺负的我忍无可忍。可他连松开我的手的功夫也不愿意耗费,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我不得不厚着脸皮跟他斗到底。 不幸的是,撞见晾好衣服的笙歌,刘珺竟然立刻关上房门,转身搂着我,笑道:“你不松手,我只能抱你入洞房。”兴许是被他多番轻薄的缘故,早已向笙歌讨教几招防狼招式的我,佯装呆萌的反应,任他抱我到床上不作挣扎,待他俯身吻我时,趁机双手攻击他眼珠,左右脚依次踢他下身。不料,他似乎识破我的伎俩,轻松闪躲,在离我大约半尺的床边坐下,依靠床架,枕着双臂,斜眼注视。 “我投降。反正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想羞辱我,就给个痛快的死法。”我故意说这番话使他分神,狠下心来一头撞在床架上。听得皮肉绽开的声音,我的脑袋因为撞击晕沉沉的,摸摸额头却不见血迹,迷迷糊糊转身时,被刘珺揽在怀里,道一句:“你还真是固执。”我察觉到他的心跳,起初急速,他也紧紧搂着,令我有一丝呼吸困难的不适感,后来逐步平稳,他也松开了我。“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他冰冷的语言里夹杂着无奈和投降,起身预备离开。终于清醒的我发现他右手手背有一道鲜血连成直线流下的伤口,心中一阵酸痛,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右手,柔声道:“疼吗?我帮你包扎伤口。”他默默地坐在圆木凳上,平摊着右手。我取出上次医治骨折伤未用完的金创药,低头将金创药一点点地涂在他右手的伤口,又倒少许药酒于白布条上,等白布条的酒精挥发大半,就细致地一圈圈绕在他的伤口,最后打了一个不太美观的死结。“对不起,襄王。其实,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长安一大把排队的。别调戏我,好吗?我这个人,很难对外建立起信任。”我郑重地抬头面对着刘珺,不敢露出一丝平日的微笑。刘珺沉思半晌,若有失望,叹道:“罢了,本王不强求。这枚瑞玉当作是赔罪。”他从胸口最深层取出这枚温热的冰种翡翠瑞玉,帮我戴上。“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翡翠有零距离,还是枚刻字的平安扣。”我捧着玉饶有兴致地赏玩。“平安扣?夏国对瑞玉的叫法?”刘珺问道。“我瞎起的。瑞玉上不是刻着平安二字吗?”原来平安扣的称呼在西汉时代还没有,我的脑海猛然闪现未来世界崩塌的情景,直冒冷汗。我索性将瑞玉的两个不认识的字胡诌成平安。“看来,你对本王一无所知。这两个字念刘武。”刘珺见我突然脸色苍白,摸摸我的额头,笑道。“原来你是梁王刘武的儿子。怎么看你都像冷酷腹黑的汉景帝呀。”我转身想继续听皇家八卦时,刘珺已经离开房间。 我一直猜测刘珺是汉景帝与某个不知名的宫女一夜风流所生,因此没有封地。没想到,他竟然是梁王刘武的儿子。刘武可是窦太后最宠溺的幼子,据司马迁《史记》所提及,刘武死后,五子平分了梁国。难道有莫大的隐情令刚正不阿的司马迁不敢叙述刘珺的秘密?不好,整个心思都想挖刘珺的故事。于是,我特意询问佑宁,襄王是不是去了月出公主的客房。那个佑宁捂着嘴咯吱地笑道:“襄王亲自为月出姑娘抓药去了。真是羡煞旁人。”佑宁的刻薄话倒是提醒我,笙歌看到刘珺与我亲近的场面定以为我欺负月出公主体弱勾引刘珺。加上之前我与刘珺有独处的经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能解除误会的唯一方法,就是打赏小二托个口信,说大司命的父亲病危,必须赶回去立即成亲。这样甚好,彻底摆脱刘珺。该断则断,不受其乱。 笙歌在房间照顾月出公主,佑宁整理晒干的衣裳,我远远地望着他们,默默地道别,尔后悄悄地牵着汗血宝马离开酒舍。又是薄暮时分,飘落几点催花雨,置身于香草地,暗香盈袖。曾几何时,我选择相似的场景与Dash做个了断。“一百万加币,你盗用我做的曲谱赚得也不少。”我冷冷地道。Dash听后一直苦笑,他划了一张支票扔在地上,愤怒离去。我捡起支票,任性地买下了我和Dash初次见面的琴房,却从此不碰大提琴。 往事忆起,愈发觉得自己离开他们是明智的。水滴可穿石,但流水无情,石头未必无心。没有刻骨铭心的相识,就没有肝肠寸断的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患难 年少时,见流星划破夜幕,往往急切许愿。天真地认为,一颗虔诚的心就足够打动上苍。殊不知,这世上所有的奇迹,皆源于过去坚持不懈的付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与天无关。 “沙漠,你是跟我有仇吗?赶了这么久的路又绕到你的地盘了。”我放下行李,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旁,将地图扔在一边,满肚子怨气遇水也难消。离开酒舍时走得匆忙未带走任何物品,所幸当了刘珺送我的平安扣,竟然换得一百两银子。抱着沉甸甸的银子,自然是疯狂地挥霍一番,买了一包袱的衣裳和首饰,一包袱的剪刀金创药等杂物,两包袱的干粮以备迷路之需,六袋水囊供解渴,剩余的五十两银子只留十两傍身,其余的存入钱庄。有汗血宝马负责行李,地图银两在手,本应高枕无忧的。哎,才离开刘珺一天,就不得不露宿沙漠。我将汗血宝马栓在银杏树旁,就捡了银杏叶堆起,用打火石摩擦到双手红肿才生了火。不得不自恋地夸一下自己的谨慎,提前买好打火石和咸鱼腊肉,放在火上熏熏,香味扑鼻,令我的烦恼烟消云散。吃饱饭后,疲惫的我挑了一件厚的衣裳盖着,打算睡足觉明天再找出路。“不知道他们发现我不辞而别是什么反应?”我因为这个睡前突然蹦出来的问题翻来覆去。 他们到底怎么样呢?我离开酒舍那晚,月出公主服了药,并不见好,昏迷过两次,偶尔咳嗽有血丝。刘珺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一宿,见她气色好转才敢回房休息。笙歌也在一旁伺候着,帮刘珺端药送汤,忧心忡忡。只有佑宁煲汤煮药时,偶尔跑到月出公主客房重复说我因为有急事离开了的消息,可惜笙歌直接瞪着佑宁,刘珺压根当作没听到。 “公子,我们去找找夏姑娘吧。这野丫头,一分钱也没带走,估计现在挨饿受冻着。”佑宁趁月出公主勉强下床同刘珺共用晚膳时,再次哀求刘珺。“堇姑娘走了?难怪今晚没见到她。还以为她贪吃去了。”月出公主刚吐完字句,就开始喘气。刘珺将月出公主倚靠在自己肩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待她气息流畅,舀了几勺淮山排骨汤喂给她。“夏姑娘欺负小姐身子弱,多次勾引刘公子,走了不是天下太平。”笙歌字字怀着对我的愤怒。“夏姑娘心高气傲,那晚误以为公子要非礼她,吓得想自杀。又怎么会勾引公子呢?”佑宁一时情急,为我打抱不平,回头看刘珺怒不可遏的阴冷眼神,直接跪地磕头,道:“奴才该死,不应胡言乱语。”刘珺搀扶着想为佑宁求情却忽然身子发软的月出公主回客房,冷冷地对佑宁道一句:“不许私自找堇儿,由她在外吃苦!”佑宁无奈答一句“诺”,兀自抹着眼泪。 “襄王,月出求您将堇姑娘找回来吧。月出是陛下的女人,自知福薄,不能侍候襄王。堇姑娘聪慧过人,代替月出常伴襄王左右,就心满意足了。”月出公主泪眼婆娑,娇喘微微。“休再说这般令本王心疼的言辞。”刘珺紧紧搂着月出公主,轻吻她,如点水蜻蜓款款触碰她的芳唇。恰好,笙歌端来药膳进入月出公主客房,发现刘珺竟是大汉的诸侯,惊讶得将整个药膳跌落在地,零碎不堪。“佑宁,你在月出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即刻去做。本王去好好教训这个爱胡闹的野丫头!”刘珺呼喝道。他向月出辞别后,便提剑骑马离去。 “公主为何求襄王去找夏姑娘这个不守本分的寡妇?还有,公主是不是早已得知襄王的身份?怎么不告诉笙歌?”笙歌一时忽略了月出公主的不适,将满腹的疑虑一股脑儿端出来。“襄王喜欢堇姑娘。”月出公主清泪簌簌滑过苍白的脸颊,身子因为啜泣而颤抖。“好了,笙歌不问,公主安心休息。襄王又不是傻瓜,放着如花似玉的公主不娶,就招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笙歌安慰道。她帮月出公主宽衣解带,伺候着就寝。 第二天,秋阳似虎,觊觎脆弱的皮肤。口干舌燥的我伸伸懒腰,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吓得跳起来。“刘珺,我避你都避到沙漠了,你怎么阴魂不散!”我拍去身上的落叶,恼道。而刘珺起身从包袱里取出水囊洗漱,并不理睬。“我说话,你好歹嗯一句呀,弄得我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似的。”我夺过刘珺手中水囊,恼道。刘珺又拿出一个水囊和一块烧饼,灌了一口水,细细品尝早膳。“我要回夏国成亲了,你是来送贺礼的,无限欢迎的。”我取出水囊、铜镜、梳子、首饰,梳洗一番,可恨刘珺在这里,不能换上新买的红滚边仙鹤纹白绸曲裾。“跟本王回去,饶你逃跑之罪。”刘珺道。“逃跑之罪?襄王,我和你签了卖身契吗?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轮不到你呼风唤雨!”我冷笑道。“你是本王的女人。”刘珺道。“证据呢?我才不会像Charlotte这么傻,被迷得晕乎乎的。”我冷笑道。“本王的瑞玉自出生戴起,你收了它,就默认是本王的女人。”刘珺又细嚼了一个馒头,笑道。早知这块瑞玉来历不凡,所以趁早卖了它换钱,这回有机会慢慢欣赏刘珺暴怒的样子。我特意坐在刘珺旁边,咬一口牛肉烧饼,托着下巴笑眯眯的,道:“我卖了它,换了你手中的馒头。”果然刘珺怒得将馒头投掷在地,脸色阴沉,道:“你这个蠢女人!当了瑞玉会泄露本王的行踪!此地不宜久留,快跟本王回去。”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勒得疼痛。我条件反射地踩他的脚,咬他的手,挣脱掉后立即骑着汗血宝马快跑。 只是一块瑞玉,匈奴人哪有这么聪明,凭此查到刘珺的行踪。他一定是吓唬我,想掳我回去。于是,我边加快马步边朝后望。刘珺收拾好我来不及带走的行囊,不用一盏茶功夫就逐渐追上我的步伐。情急之余,我机智地朝后使劲抛打火石,刘珺为了接住打火石不得不放慢马步,眼巴巴望着我越跑越远。大概跑了数十里路,我停下来歇息,第一次赢了刘珺,心中自是欣喜。然而静思下来,我刚才顾着逃跑不带任何水囊和干粮,除非有骨气死在沙漠,否则只能灰溜溜去求刘珺了。为什么每次都输给这个又霸道又阴冷的男人!还得回去救Charlotte,Terrence为什么这么久还没调整好回去的光径隧道。我气得跺脚,却不慎滑到,沾了满脸的沙子。气消后,耷拉着脑袋,骑马折返,心里砰砰响,刘珺肯定筹谋好占我便宜的惩罚。 路痴的我,对着沙漠,连折返的路一点印象全无。兜兜转转数十圈,汗血宝马瘦了,我也晒蔫着。乍然,见得一摊血迹,我的心不知缘由地疼痛。循着血迹,心跳砰砰作响,抬眼见到刘珺瘫倒在血泊里,径直跳下汗血宝马,忍着左腿旧患复发的剧痛,含泪扑到刘珺身旁。“刘珺,你醒醒。我求你醒醒。最多答应你,没有你的允许,再也不逃跑了……”我抱着刘珺,失声大哭。哭累了,我主动去吻他,希求他有一丝反应,眼泪又止不住地淌过脸颊。“再不替本王包扎,就真的一睡不醒了。”刘珺的声音极其微弱,往日嚣张的气焰断然全无。我破涕而笑,扶着他依靠在银杏树旁,从杂物包袱中翻出金创药和剪刀,又割爱将红滚边仙鹤纹白绸曲裾剪成细布条,用了一袋水替刘珺清洗伤口并涂好金创药止血,其间刘珺忍痛握拳,始终未喊叫。“胸口的伤势太重,你备有针线吗?为防止溃烂,还是缝上。”刘珺道。我点点头,包扎好他手脚上的伤,就犹豫犹豫地脱去他的上衣。刘珺黝黑健美的胸膛上有一道靠近心脏的伤口,我将穿好的针线放置一边,轻轻抚摸他的伤口,浑身颤抖。“迷恋上本王的身子吗?”刘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很疼的,我害怕。”我温柔地道,眼泪不禁滴落在他的手心。 他擦拭我的眼角,柔声道:“你一哭,本王的心都化了。”尔后托着我的下巴,深情地吻我。而我挪动身子靠近着,配合着他。或许,擅长拒绝的我从来不急于逃避他的嘴唇。我们到底吻了多久,不知道。很长吗?为什么我觉得整个世界静止了,眼中只有他那双忧郁的明眸。很短吗?为什么我觉得脸颊上的红晕泛起又冷却,心中只有他温热的吻的温度。他松开我后,我愣了一阵子,才记得替他缝住胸膛的伤口。每一次针线穿入他的皮肉,我的心感应到撕裂的疼痛,痛到缝好伤口、包扎布条、披上外衣。我依偎在他的怀里,闭上双眼,静静地听他的心跳砰砰地敲打我的心房。 夜幕逐渐降临,我揉揉惺忪睡眼,却被刘珺滚烫的身子吓得立刻惊醒。我摸摸他的额头,发热不冒汗,嘴唇也干裂。从包袱里翻水囊,才记起我和刘珺早已用完。“水……”刘珺吃力地道。“你一定要坚持住。”我用打火石割伤自己的左手的两根手指,将血挤出来,喂给刘珺。他嘴唇虽然湿润些许,但是呼吸越来越费劲。“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求救的人。只要你坚持住,我什么都依你。”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紧急措施,眼泪也被拘禁在眼眶不准流出。我爬上汗血宝马,鞭打它,向四处大喊。直到声音嘶哑,我担忧刘珺被不知名的沙漠动物咬伤,又迅速返回。 “你要是敢伤害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着急地跳下马,双手举起安置在刘珺的马鞍旁的剑。一位肤色黝黑,身材健硕,双目有神,嘴唇厚实,穿一件朴素的褐色短袖曲裾的男子靠近刘珺。当他取出水囊,喂刘珺清水时,我觉得他没有恶意而放下沉重的铁剑。“你是谁?”我的语气缓起来。“在下张骞,乃是陛下的一名郎侍从。夫人勿惊。”他从取出一条汗巾,倒一些水,轻轻扭一下,便敷在刘珺额头。“出使西域的张骞?”我一时大意喊道。“在下确有这个打算,还未告知陛下。夫人如何得知?”张骞目瞪口呆的样子似呆坐在沙漠的小鹿般滑稽可爱。我忍不住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莫非夫人是仙女转世,为在下指点迷津?”张骞道。“帮我扶襄王离开沙漠。”若不是整个心思留在伤势恶化的刘珺身上,我必然会挑逗一番。 张骞建议我放弃两匹干渴饥饿的马,只带少许干粮上路。他牵着一匹驮着刘珺和我的骆驼,慢条斯理地行走。行了几里路,察觉几个干瘪的尸体,估计是行刺刘珺的杀手。我吩咐张骞去查探这几位杀手可有值得怀疑的随身物品。“夫人,只找到这枚刻着‘行动’的书简。”张骞道。我接过书简,凑近一闻,竟残留着玫瑰露的香气,心中顿生忐忑不安。“张先生,暂时不回酒舍,就近找个地方歇息吧。”我撑着疲惫的身子将刘珺倚靠在怀里。约摸半个时辰后,手指上的血忘记处理都干裂了,我们终于找到了人烟稠密的绿洲。 深夜,天寒露重,我心神不宁地关上刮风的窗户。世事同耿耿星河般,难以预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成双 都道是鸾凤和鸣,侬犹记树下痴语。空对着,蛱蝶双飞穿花林;终难忘,一轮玉盘照孤影。问世间,唯情难消今方信。纵然是笑眼相逢,到底意不平。 “刘珺,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呀!”我发现自己只穿着粉色寝衣睡在刘珺身旁,恼道。刘珺若无其事地起床,坐在圆凳上,倒一杯冷水啜饮。“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咽下这口气。”我穿上仅剩的黑滚边朱色双绕曲裾,随意用冷水洗漱,满腹怨气地坐在镜台挽发髻。“你私自爬上本王的床,倒诬赖起本王来。”刘珺显然厌恶我的吵闹,但他的声音夹杂着戏虐。“我……不记得了。”我猛然记起昨晚见刘珺的烧退了,便打算小憩一会儿再继续守候,不料一觉睡到天亮。 刘珺突然站在我的身旁,托着我的红脸颊,笑道:“你终于肯做本王的女人了。”那笑散发着胜利者的骄傲。“我只是答应和你回长安,至于和大司命成亲之事推后而已。”我侧过身子,反复梳柔顺的发尾,竭力掩饰自己的窃喜。刘珺从外衣上取出蝴蝶银簪,别在我的发髻上,轻吻我的额头,柔声道:“你在沙漠说的每一个字,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本王不会放弃的。”我侧过脸对着铜镜画眉染脂,故意叹道:“估计襄王要等到我和大司命三年抱两。”瞅瞅襄王眉毛气得扬起、右拳紧握按在桌子上,却一声不吭的样子,我继续补刀道:“我要和张先生共进早膳。刘珺,需不需要吃完后留个馒头给你。”果然刘珺抓着我的手,那双深邃的眼眸盛气凌人,道:“替本王更衣洗漱。”“你不会穿衣服吗?”我一时激动就快言快语。 这下完了,他定又要惩罚我了,于是我潜意识朝门方向后退。“那是下人的职责。本王千金之躯,怎可学有损威严的琐事。”他笑道,眼神中不经意间散发着令人讨厌的轻蔑态度。“襄王,这里是匈奴的地盘。在匈奴人眼中,您好像做侍卫都不够格。”高傲被刻在骨子里的我忍不住搓搓他的锐气。不虞,他眼神中透着捉摸不透的光芒,一把搂住我,冷冷地道:“你若伺候本王周到,这簪子赏赐给你。”我自然不悦地推开他,恼道:“这簪子插在我头上,就属于我的。”他摇摇头,得意地笑道:“这么说,你睡在本王的床上,就属于本王的。”原来他挖个陷阱引我踩下去,这个刘珺拌个嘴也耍心机。我又恼又羞,耳根火辣辣的,道:“我服侍你,以后不允许提起这件事。” 刘珺冷不防地吻了我的脸颊,笑而不语。 “我帮你打盆热水洗漱。”我按捺住快速跳动的心,低头打开门迅速远离刘珺的注视。刘珺洗漱后,得伺候他更衣了。他水平展开双手,见我犹豫,冷冷地道:“放心,本王向来不会乘人之危。”这话一出,更加担忧他有什么预谋了。于是我战战兢兢地帮他穿上红领黑绸深衣,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满足。当我放松戒备蹲下来帮他系红玉腰带时,他乍然俯身撩我额头的发丝,神色凝重,道:“别害怕,本王只是想多看你几眼。”他那种害怕失去的凝视,是我期盼已久的尊重。我知道,对于出生帝王之家的人来说,女人是他们容易得到的附属品。片刻后,我挪开他的手站起来,屏住呼吸,却不经意羞涩得低头。如果他吻我,甚至解开我的腰带,我似乎都无法抗拒。想到巫山云雨,我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一向不支持婚前同居的我竟然如此大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感觉似漫长的一个世纪,刘珺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作。“这枚印章暂时交由你保管,早膳后你同本王一起去钱庄取钱换回瑞玉。”他将冰冷的龙纹紫玉印章放在我的手心时,一时眼眶红红的。 “刘珺,我饿了,去吃饭吧。”我勉强笑道。刘珺仅仅答了一个嗯字,精于人情世故的他没理由看不出我隐藏的失望。也许,我本不该考虑给予我的信任。“襄王,夫人,早安。”张骞见到我们下楼,立即吩咐小二奉上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夫人?张骞,你可别坏我的名声。我有婚约在身。”我恼道。“是张骞无礼,原来襄王未在陛下登基之际迎娶窦姑娘。”张骞作揖道。我瞪了一眼刘珺,冷笑道:“本姑娘不过是夏国小小的一名少司命姓夏名堇,可高攀不上大汉的太皇太后的宗族女。”张骞握在手中的竹筷惊讶得掉下,连忙道:“是张骞无知,请襄王和夏姑娘恕罪。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番邦人?”听到张骞的正确判断,我嚼在嘴巴的牛肉差点噎在喉咙,喝几口汤后,冷笑道:“我们夏国是一夫一妻制,男人要是敢拈花惹草,净身出户。”“夏国是牝鸡司晨吗?如此奇特的文化,闻所未闻。”张骞目瞪口呆,嘴唇上残留一点拉面,滑稽可爱。我瞟了一眼边吃拉面边偷笑的刘珺,嘟着嘴巴,道:“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要我看,纯粹是对女人的羞辱。”张骞当然不认同我的言辞,瞧刘珺整张脸黑得似乌云,便专心吃面。 “对了,除了那个皇亲国戚,刘珺还有什么漂亮女人?”我继续笑道。“这……”张骞支支吾吾,又向刘珺望去。“他是个木头人,当作不存在了。你不告诉我,我生气起来,后果很严重,说不定两国交战。”我向张骞挥手,恼道。“其实,张骞真不知襄王的情史。只听说,襄王是长安第一名妓李倾城的座上宾。”话音刚落,张骞后悔得低头吃面,不敢妄言。“李倾城?难道有倾国倾城之貌?”我咬着筷子笑道。“长安歌舞坊流传着一首歌谣。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说的正是李倾城姑娘。”没想到张骞提及李倾城时竟流露出对女神的仰慕之情。“我有一计,襄王将李倾城献给大汉的皇帝,皇帝必然大喜,赐您肥沃封地。”我托着下巴眨眼调侃。不料,刘珺大怒,重重地拍一下桌子,道:“放肆!”我气得用筷子直戳他拂袖而去的身影,刚准备回击,却被张骞捂住嘴巴。“夏姑娘,少说一句。李倾城姑娘是襄王的心头肉。襄王想娶她为妻,不惜向太皇太后请求取消与窦绾姑娘的婚约,气得太皇太后绝食才作罢。”张骞道。窦绾?不是中山靖王刘胜的王后?天哪,刘珺泡的妞,以后都是别人家的媳妇。他简直就是皇家绯闻核心人物。这趟浑水,趁理智还够用,绝对不可以一头栽进去。我边思忖边捞着刘珺未吃完的面。“是不是张骞的话令夏姑娘对襄王心灰意冷呢?”张骞眼神失落,眉毛皱起。 “哎呦,一进来又闻到醋坛子打翻的味道,酸得很。”不必细听,这娘娘腔的声调一定出自最爱揶揄我的佑宁之口。“你和襄王躲在这里打情骂俏,倒让我们担心受怕,苦苦找寻。”笙歌环顾四周,紧握铁剑,那张施了粉黛、画了梅花的脸怒成梅花精。“是苦苦找寻我们的尸体吧?”我瞥了一眼佑宁,笑道。意料之外,月出公主抓着我的手,急切问道:“襄王没事吧?”我轻轻推开月出公主,笑道:“刚才还冲我发脾气,死不了。”细细端详,月出公主又憔悴些许,她如一朵纸扎的昙花,经不起微风拂过。“公主,都说了吉人自有天相。”笙歌软语安慰,取出汗巾擦拭月出公主的泪痕,却被少有怒气的月出公主奋力甩开。我嗅到手帕的那缕玫瑰露香气,顿时愣住了,无心在意月出公主对刘珺到底情重几分。 “夏姑娘,襄王差遣张骞准备拜月仪式,可否同去?”张骞拉着我离开客栈。临走之前,我故意趁他们三人都在,提高音调,道:“佑宁,挑选两辆马车。预备给刘珺的那辆,大汉的太皇太后派来的侍卫闻到玫瑰露就不停打喷嚏,切记打扫得干净。”果然,佑宁和笙歌攥着汗巾,额头冒着汗珠。 奇怪,佑宁和笙歌一听到玫瑰露都有反应。先前,我闻到杀手竹简上的玫瑰露香气,怀疑是爱在汗巾上洒玫瑰露的佑宁,怎知笙歌汗巾上也有。我轻敲着脑袋,仍然百思不得其解。所幸,无论是谁,听到有侍卫暗中保护之事,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夏姑娘,你觉得哪座月神像更漂亮,紫衣这个,还是白衣的?”张骞问道。“仿照李倾城的容貌雕刻一个就是了。”我讥诮道。“好主意,襄王必定赞不绝口。”张骞笑道。正苦恼于揪不出暗算刘珺的幕后凶手,张骞的话令我加倍情绪烦躁。我一时恼道:“刘珺的死活,我不管了,等李倾城为他收尸吧。”张骞拣了一尊紫衣嫦娥,若有所思,道:“张骞路过楼兰,恰逢新任楼兰王登基。费些银两打探,得知前任楼兰王和王后一夜之间暴毙,而新任楼兰王乃是庶出长子,并立前任楼兰王的宠妾为后。”我听得张骞的言辞,自言自语道:“我听Charlotte说过,她是楼兰王和王后所生,有一个同胞弟弟。莫非……”我的神经立刻绷紧,心头一阵剧痛,遂飞奔回客栈。张骞望着我急促的身影,一本正经地道:“夏姑娘,张骞还未说,折返回河西走廊正是找寻襄王告知此事。襄王已经八百里加急传书信给陛下了。” 如果我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就能听完张骞的话。可惜,我的心像一只飞蛾扑到刘珺这团火焰上。我和张骞离开客栈后,月出公主就刻意支开笙歌,进入刘珺客房。“月出不是好人,辜负襄王厚爱,求赐死。”月出公主蓦地跪在地上,似一朵经受不住风吹雨打的昙花,泪流满面。刘珺放下手中未完成的布帛画,扶月出公主在床边坐下,替她轻擦眼角坠落的泪水,怜惜道:“本王不许你说死字。本王不会责怪你。”刘珺将月出公主搂在怀里,却被不断道着“月出不配”的她含泪推开。刘珺无奈之下,将书案上的布帛画放在月出公主手心,柔声道:“本王在沙漠缺水时,恍惚之中看见你握着本王的手,哀求本王一定要活下去。没有月出你,本王早已支撑不住。”月出见布帛画里的月神图竟是自己,不禁倚靠在刘珺怀里哭泣。这时,刘珺吻着她,从额头、嘴唇到脖颈,尔后解开她的腰带……偏偏,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刘珺客房时,刘珺抱着赤裸的月出公主入睡,他们俩的衣服鞋子凌乱地扔在地上。 我握着刘珺的印章,痴痴地坐在自己的客房里,等月亮爬上柳梢头,一杯一杯酒代替泪水灌入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决绝 雨湿桂花,淋淋漓漓,瓢泼入梦。今年的中秋,遇上不解风情的冷雨,只怕与广寒宫的嫦娥无缘,凄凄切切,多半要害上相思病。 不知吞了多少杯酒,头痛得如馋虫撕咬,手脚红点久久不散,浑身乏而无力。“襄王,这下人活儿还是让佑宁来。”隐约听得佑宁轻声道。我抬眼见到刘珺那张冰山脸,尝试着推开他,可眼皮实在是疲惫,唯有放弃。刘珺抱我在床上,吩咐佑宁打了一盆热水,拧干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他吻着我尚有红点的手,撩拨我额头的发丝,沉默不语。 “Jessica , 好久不见。”Simone依偎在Dash怀里,羞答答的。抽空打扫琴房的我回来路上碰见大雨,不得不在一家高级餐厅门前躲避。我笑着回应,擦擦眼角,说:“这雨真大,都飘到我眼睛里了。”“Simone,你们认识呀?”Dash脱下外套,为Simone遮雨。“Jessica,是我们班上的大提琴女神,无人不晓。”Simone兴奋地说。“哦,大提琴女神不是Simone吗?”Dash轻吻一下Simone。“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怎么比得钢琴王子。”我冷冷地道。雨渐渐小了,我神情恍惚地离开,却被Dash喊住。“Jessica,听说你买了那家琴房,可不可以卖给我?”Dash笑着问。“好哇,两百万加币。”我回头笑着说。雨似乎配合着我加快的步调,倾盆而下。这段回忆,又趁虚而入,占据我的脑海。即使你用火烧了它,它也会化成野草春风吹又生。 “襄王,您去歇息一阵吧,小心千金之躯呀。”佑宁跪地求道。刘珺从腰间掏出红罗双蝉手绢,一遍又一遍拂去我眼角因被这段回忆困扰的泪水,一言不发。“不好了,襄王。月出公主想不开,割伤自己的手腕,还不允许我们靠近。”张骞慌张闯进来,喊道。“佑宁,等堇儿醒来,端碗白粥给她。”等刘珺走后,我睁开眼睛,留意隔壁刘珺客房的动静。 “公主,让笙歌帮你包扎吧。”笙歌急切地道,她向月出公主靠近一点,月出公主便握着匕首挨近自己的脖颈,吓得笙歌退回去。“公主对笙歌有恩,笙歌不会妥协的。”笙歌无奈地坐在圆木凳上,恼道。“笙歌,求你放过襄王。”月出公主跪地,脸颊白如蜡。“公主,你跪地也没用的。是你那个弑君篡位的皇兄与襄王有过节,威胁我们必须杀了襄王,否则王子被卖为奴隶,死劫难逃。”笙歌见月出公主倚靠圆木凳勉强支撑身子,虽背对着月出公主,眼神时不时望几眼。 “笙歌,你这个下人还真是大胆,居然让堂堂的楼兰公主向你行大礼!”刘珺打开门,怒斥道。“来得正是时候,早点解决你,好斩断公主情根。”笙歌随手抓起茶杯朝刘珺的天灵盖投掷。所幸刘珺早有防备之心,灵敏地侧身一滑,避开茶杯。“接招。”笙歌举起摆放在桌子上的铁剑,向前来回刺。可恨,刘珺因走得匆忙而不记得佩剑防身,只能闪躲。霎时,睡眠不足的刘珺稍不留神,就差点被笙歌刺穿喉咙,这得益于月出公主竭力抱住笙歌的小腿,令铁剑缩回去三寸。 “笙歌,你是不是想Charlotte年纪轻轻就守寡!”我听到激烈的打斗声,就顾不上穿外衣,冲了进去。“夏姑娘,公主冰清玉洁,可不容你诋毁。”笙歌收回铁剑,怒道。“他们两个昨晚无媒苟合。场面相当香艳,你错过了真是可惜。”我冷笑道。刘珺抱起月出公主,将其平躺在床上,撕下自己的衣角,替月出公主包扎上手腕。“佑宁,你去我房里取金创药和白布条过来。其余人,出去!”刘珺坐在床边,不怒而威。 “笙歌,我们不要没趣地在这里耽搁襄王和Charlotte的春宵。”我嘲讽道,紧紧拽着笙歌进入自己的客房,张骞也跟随其后。“好困呀。”我打着哈欠爬上床盖着薄被。“喂,公主和襄王都行周公之礼了,你还如此坦然。”笙歌道,揭开薄被。我挨着床架子,勉强打开眼睛,恍然大悟:“原来笙歌表面上为维护Charlotte而处处质问我和刘珺,实际上是想煽动我勾引刘珺,令Charlotte死心。” 我瞅了一眼站在门旁偷笑的张骞,穿了外衣走下床,坐在圆木凳上,恼道:“张先生,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张骞仅向前几个碎步,道:“两位姑娘的举动令张某想起长安广为流传的歌谣,一遇襄王终生误。”我含在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眼神显露的是拉大提琴时的孤傲,道:“别的女人争着抢着的花心大萝卜,本姑娘不屑一顾。” 笙歌居然没有接着我的话,对我奚落一番,她表现得格外安静。我抬眼看她时,她的脸颊若深山中的玫瑰般娇艳,不禁心生诧异。“笙歌姑娘明明在沙漠中有机会暗杀襄王的,却只在胸口刺了一剑离去。”张骞笑道。“笙歌不想公主伤心欲绝。”笙歌立刻辩解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若尤其事。原来你喜欢刘珺呀,你是Charlotte 的陪嫁侍女,不必发愁啦。”我笑道,见桌子上摆着剥好的核桃,嚼了一大把。“夏姑娘明明在沙漠中可以放弃襄王的,却喂给襄王自己的血来续命。”张骞窃笑。“张先生此言差矣。我和笙歌都是奉命刺杀刘珺的。”我眨眼冲张骞微笑,咬了一口酸奶疙瘩,酸得整个人皱巴巴的。“我不信,你和襄王暧昧不清。”笙歌也坐在圆木凳上,道。“亲近了才有下手的机会,如果让笙歌杀Charlotte,只需在药汤里下毒这般省事。”我又换了桌子上的油塔子,咸咸的鸡蛋香和孜然味,好吃极了。 “夏姑娘不会是梁恭王派来的?”张骞问道。“那个不成气候的刘买胆小如鼠,背后整个巫蛊差不多。”果然不出我所料,张骞怀疑,我背后的主人是刘武的长子刘买。我又喝杯茶,自觉聪慧过人。“太皇太后吗?”笙歌信了几分,思索片刻问道。笙歌还真是不懂朝政,刘珺可是梁王刘武的儿子,太皇太后当他如珠如宝。我笑得差点呛到,连手中的茶杯都滑落。不过,我灵机一动,顺着笙歌的话编个离奇的故事更有趣。“笙歌,你怎么知道?”我佯装不安。“不可能呀!”张骞惊呼。“哎,帝王家这个圈子乱得很。刘珺是梁王夫人与汉景帝私通所生。当年梁王筹划刺杀袁盎等参与议嗣的大臣,就是梁王夫人所告的密。你觉得太皇太后知道此事,还能承认这个皇孙吗?”我假装表情严肃,叹道。张骞大惊,不过极快回过神来,打算撤退,却被我拉住。“张先生,你觉得你除了助太皇太后杀了这个孽障还有其他选择吗?”我模仿电视剧里的奸笑,却害怕露馅,不得不掩嘴。 “堇儿,既然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知有何良策?”笙歌问道。“你下得了手吗?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无功而返?且不说你对刘珺有好感,更何况你家公主没了刘珺可要恨死你。”我很快入了自己剧本的戏。“笙歌的这条烂命是公主的。杀了襄王,笙歌待公主与大汉的皇帝成亲后,就会自杀谢罪。”笙歌咬破嘴唇,眼角含泪。“好,你向楼兰王再申请十个杀手听我明天的吩咐。”我与笙歌击掌表示合作。笙歌完全相信我的鬼话,立即离开客栈传书给楼兰王埋伏在河西走廊的接应人。 “夏姑娘,张骞记得襄王是梁王和李王后所生……”张骞满脸疑虑,问道。“你又不早点说。不好,笙歌会不会将计就计,联合匈奴人来暗杀刘珺?”我的心仿佛沉入水底,胸闷难受,还是先穿戴好衣服去截住笙歌要紧。“难怪襄王如此疼爱夏姑娘,连核桃都亲自剥好。”张骞笑道。“很好玩吗?差点被你吓死。”疲惫感一阵侵袭,我又爬上了床,却被张骞拦住。“夏姑娘,有何吩咐?”张骞问道。我从胸口取出龙纹紫玉印章,递给张骞,在他耳边悄声道了几句,张骞不住点头。“不许告诉刘珺,否则我会告诉他,你非礼我。”我抿嘴而笑。张骞关门时手颤抖一下,匆匆离去。 贪睡的我,直到戌时才摸着空空的肚子醒来。洗漱和穿戴好衣服后,佑宁和笙歌已经在收拾拜月仪式结束后的瓜果红烛。“哼,居然不喊我来拜月。”我随意捡起祭品中的莲花状西瓜,一瓣一瓣地品尝,河西走廊的西瓜果然汁多甘甜。“夏姑娘,这祭品是供奉月神的,吃不得。”张骞骤然走过来,截下我摘的葡萄。“Charlotte和刘珺呢?”我见有一个苹果被他们遗漏了,赶紧咬一口。“对月抚琴吹箫呢,夏姑娘要去凑热闹吗?”佑宁摆着兰花指笑道,从我手中夺走缺一口的苹果。“不必了,正式向你们辞别,等会儿我回夏国。”我笑道。“哟,夏姑娘,同一招数玩两次,襄王可真要恼怒了。”佑宁不以为然,端着果盘离开。“你要走?那刺杀襄王的计划怎么办?”笙歌确认佑宁已无踪影,才问道。“照计划行事。我向太皇太后要了一批人马,暗中协助你,等刘珺人头落地,立即带上龙纹紫玉印章赶往楼兰营救Charlotte的皇弟。”我凑近笙歌耳边小声道。“夏国有个习俗,辞别时赠锦囊。这锦囊必须出了河西走廊再打开,否则受到上天的诅咒。”我双手捧上锦囊。笙歌道一句多谢,藏起锦囊,握手言重,方去照顾月出公主。 半个时辰后,我吃完牛肉面,仅带走十两银子就拉着张骞出客栈。“张骞,麻烦你,统筹整个计划了。”我诚恳地向张骞行礼。“夏姑娘,张骞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求助于陛下,而设计如此迂回之法。”张骞还礼问道。“我有我的道理……总之,照做就好。”我想起刘珺在沙漠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禁将心中疑惑强咽下去。“夏姑娘,还在和襄王怄气。问候一句再走也不迟。”张骞笑道。“过了明天,刘珺和Charlotte双宿双栖,我可不想当电灯泡。”我冷冷地道,失魂落魄地同张骞分别。 “为本王留下吧,堇儿。”我听得出是刘珺的声音,近乎请求。“怎么,襄王要放弃娇艳的妻妾,与我回夏国吗?”我径直向前走。“别得寸进尺。”刘珺道。他就是这么霸道,有一丁点不顺他的意思,就耍诸侯王的脾性。当然,我也不是好惹的。“大司命写信说在酒舍等我,襄王对云雨之事可否指点一二。”我故意笑道,眼角眉梢低垂。“你是本王的女人。”他果真怒道,使劲抓着我的手臂,朝我脸上洒了一层粉末。瞬间,浑身酥软,倒在他的怀里,越挣扎越头晕目眩,终于不省人事。 这秋雨,似穿珍珠的红线,截掉一断,来了一串。如此执著,会不会连上天都厌倦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阴谋 承接上章节,刘珺用曼陀罗花粉迷晕我,并派侍卫软禁。接下来发生的事,大部分是根据这个爱摆臭架子的襄王的回忆所述,不知有没有想瞒我一辈子的细节。 “张骞,怎么子时才回客栈。”刘珺独自坐在张骞客房,品着碧螺春。张骞点起煤油灯时,确实惊吓一阵,他见刘珺握剑而坐,速即取下包袱跪地行礼。“堇儿是本王的女人,她不懂规矩,本王自会调教。你小小的一个郎侍从,同堇儿胡闹,是嫌命长吗?”刘珺冷冷地道。“微臣不敢。夏姑娘,巧使妙计,张骞与之配合,自认为并无冒犯襄王之处。”张骞面无惧色,昂首挺胸。倏忽,刘珺拔剑直指张骞脖颈,怒道:“你差点破坏本王的计划,还不从实招来。” 张骞理直气壮,呈上包袱中的一块瑞玉,一枚带血的龙纹紫玉印章,一包石榴汁,坦白道:“夏姑娘一方教唆笙歌安排刺客暗杀襄王,一方买通当地的匈奴人尾随其后。并且吩咐微臣凭瑞玉求助于太皇太后,派人马暗中保护襄王……”刘珺饶有兴致地端详这包石榴汁,道:“不必细说,本王知堇儿想将埋伏在河西走廊的楼兰贼人连根拔起。只是这包看起来像血的东西有何用。”张骞摇摇头,兴奋道:“非也。夏姑娘是希望襄王扮诈死。这包东西,夏姑娘称之为石榴汁,藏在胸前,待混入杀手中的侍卫刺中,石榴汁就会流出,再洒点曼陀罗粉,佯装死亡……”张骞瞧刘珺面有尴尬之色,闭口不言。“你起身继续道来,本王也好奇这个野丫头耍什么诡计。”刘珺笑道。张骞站起谢礼,道:“这枚带血的龙纹紫玉印章,是夏姑娘委托玉斋的老板前些日子订做,本来打算用作去钱庄取钱的凭据。现在嘱咐张骞冒充梁恭王心腹,亲自带着假印章和一帮人马,前往楼兰营救月出公主的皇弟。” 张骞这个傻瓜将我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刘珺,刘珺自然对我满腔的怒气,定认真思索惩罚我的手段。他见刘珺不为所动,竟然补充道:“襄王,恕微臣无礼,夏姑娘既救得楼兰王子,又解除襄王的遇刺之危,实在是有心成全襄王和月出公主。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意。”“放肆!张骞,你跟着堇儿,越发大胆了。本王的私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贱民评论。”刘珺表面上没有发怒,却寒气逼人。“微臣窃以为夏姑娘虽不懂礼数,思维怪异,但待人真诚,天资聪颖,也不比月出公主逊色,襄王是否该三思而后行呢?”张骞向前作揖,一字一顿。刘珺见状,苦笑道:“张先生,好歹也混迹官场多年,竟全然不知人情世故。你刚才冒犯本王威严的话,本王足以治你的罪。” 尔后,刘珺从袖中取出一卷金黄色缣帛,道:“张骞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任楼兰王有两弟,二王子在逃,小王子遭囚。据探子回报,新任楼兰王一方献上楼兰公主与大汉交好,另一方奉上万两黄金求匈奴捉二王子。朕恐其摇摆不定,采用襄王良策。张骞考察西域之余,听候差遣。钦此。”“微臣领命,必肝脑涂地。”张骞跪地双手高抬接过圣旨,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你不必领会。本王已找到二王子首级。你穿上本王准备好的衣物,速去速回。”刘珺抱一锦盒递给张骞,在他耳边轻声道:“千万别碰里面的人头,否则一命呜呼。”张骞捧着锦盒战栗不已,见襄王起身离开,赶紧问道:“但是,楼兰王欲杀襄王……”刘珺得意地笑道:“是本王故意放风的。”张骞更加疑惑了,而刘珺没有耐心解释自己的阴谋,拂袖而去。 第二天清晨,刘珺因照看月出公主而同床多睡了一个时辰。这是他回忆时坚持这么说的,我才不信。“不好了,张骞和夏姑娘私奔了。”佑宁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刘珺的卧房。刘珺一早被吵醒自然不悦,他靠在床架边,冷冷地道:“佑宁,你是跟堇儿这野丫头待多了,不记得宫中的规矩吗?”佑宁捧着张骞留下的书信,跪地道:“千真万确呀。否则佑宁也不敢打扰襄王的美梦。”刘珺接过张骞的竹简,眉头紧皱。上面写着:“襄王,月出公主,请饶恕张骞的不辞而别。听闻夏国有许多珍奇异兽,张骞遂与夏姑娘同行,等到夏姑娘完婚之后再回长安禀报。”月出公主依偎在刘珺怀里,见信笑道:“佑宁,你实在有些莽撞了。堇儿和张骞可没有私情。夏姑娘不必背井离乡,回家又自由,说起来月出倒挺羡慕她的。”月出公主想起楼兰,顿时泪眼婆娑。佑宁低声嘟囔:“堇儿,是襄王给夏姑娘取的小名。公主真是爱套近乎。” “佑宁,是不是出宫后挨的责罚太少,越来越目无尊卑了!”刘珺突然怒道。佑宁浑身哆嗦,赶紧磕头求饶。“佑宁先退下去,给襄王打盆热水吧。”月出公主娇弱无力的双手捏在刘珺肩膀上,如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的温泉滑过般柔软舒服。少顷,刘珺的怒气全消。 “襄王,月出斗胆请求,最后一次服侍您。”月出公主解开寝衣,露出绣着一对金线鸳鸯的抱腹。刘珺托着月出公主的下巴,手指轻轻地划过她那如浮动着月光的红芍药的脸颊,柔声道:“月出,本王绝不允许任何人给你受半点委屈。”此后,他缓缓地将月出公主放下,俯身吻她的芳唇。意料之外,月出别过脸,梨花带雨,泣道:“月出意已决。服侍襄王这一次后,就去求助伊稚斜单于,用月出的终身幸福换回皇弟和解除襄王的危难。”刘珺显然不喜任何女人的拒绝,如今兴致败坏,闷闷地坐起来,道:“难道本王就没有能力保护心爱的女人吗?”月出起身从襄王背后抱着他,主动去吻襄王宽厚的肩膀,道:“月出害怕失去襄王和皇弟,还有笙歌……”月出公主的眼泪簌簌滴落,惹人怜爱。刘珺转过身搂着月出公主,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本王发誓,定能保月出和皇弟的一世平安,否则断子绝孙。”月出公主惊慌地捂住刘珺的嘴巴,道:“有襄王这句誓言,月出死而无憾。”刘珺一边吻着月出公主,一边悄悄地按下月出公主的身子,左手与月出公主的右手十字合拢,笑道:“月出若寻死,本王就真的绝后了。”阳光娴雅,鱼水合欢。 月出公主下楼与襄王用午膳时,挽起十字髻,戴金华胜,换了一袭雪绢蝶纹曳地曲裾,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公主久久不出,当真是担心死笙歌了。”笙歌面容憔悴,见到月出公主红光焕发,知并无大碍,自觉轻松。“笙歌姑娘过虑了,有襄王的宠爱,连药材都省下来了。”佑宁掩嘴而笑。“佑宁,吃完午饭,备好马车,本王同月出去一趟楼兰。”刘珺亲自为月出公主夹菜。“去不得,襄王,那楼兰王因您在李姑娘面前数落他而怀恨在心,都派笙歌姑娘暗杀您。”佑宁急切道。月出公主听到李姑娘这个名字,不小心咬伤了舌头,怕刘珺担忧,低头饮汤,不敢出声。“襄王当真为了公主不惧凶险?”笙歌质问道,抬眼与襄王对峙,又不经意低首羞赧。刘珺笑道:“本王自有妙计救楼兰王子,他朝迎娶月出,笙歌不介意吧?”笙歌听后,感动不已,想起今晚与我联合的暗杀行动,胸口顿感烦闷,支支吾吾:“笙歌是公主的陪嫁侍女,自当生死相随。”刘珺舀了一碗汤,撇开油,递给笙歌,少不了手指接触,笑道:“那本王就谢过笙歌的不杀之恩了。”笙歌接过汤,心神大乱。“月出,不如晚上再去一次月牙泉,那里是本王与你的定情之地。”刘珺握着月出公主的手,深情地凝望着。“不行!”笙歌过于激动,汤碗从手中滑过,泼了一地。“怎么了,笙歌?有没有烫伤手?”刘珺吹着笙歌因练剑长了茧的手心,吓得笙歌缩回去,耳根子发烫,匆匆跑开。“这个笙歌,也忒护主了。想必月牙泉近日风沙大,怕着凉了公主和襄王。”佑宁用洒了玫瑰露的汗巾擦擦额头,调侃道。“你去买两件厚的披帛备用。”刘珺端来煲好的燕窝粥,一勺一勺地喂月出公主。 哎,终于有我的戏份了。话说我被刘珺迷晕后,就安置在客栈中。踮着脚尖,就能望见月牙泉,却出不去,真是没滋味。起初,化怨气为食欲,将烤羊肉当刘珺一口吃掉。后来,吃饱了,看到这张悬挂着红纱圆顶床幔的梨花木床,欢喜地小眯一会儿,结果睡到傍晚肚饿才醒。我猛然感到事情可能进展不顺利。刘珺这种情场高手没理由不知笙歌喜欢他的,会不会借机利用笙歌,令我的计划泡汤呢?还有张骞是个傻白甜,哄一哄,就实话实说了,会不会向刘珺提早泄露我的计划呢?最可怕的是,不确定当初在沙漠遇刺时有没有来自大汉的人。如果有的话,会不会是汉武帝呢?越思索越坐立不安,还是赶往现场比较稳妥。于是乎,我略施小计就忽悠过两位在门外看守的侍卫,逃之夭夭。 半柱香后,路痴的我拖着走不动的脚找到了月牙泉。阴森森地,冷飕飕地,我蹲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害怕,验证这些尸体是否全是汉人和楼兰人。汉人我肯定认得,但是那些长得又像新疆人又像蒙古人的西域人就分不清楚了。所幸,发现他们身上有狼图腾纹身,直接去集市上问问便知。不虞,我一起身,脑袋就撞上一个男人的胸膛,条件反射地向前逃跑。不料,这男人一把抓住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不住地吻我。不必猜测,这熟悉的嚣张气焰是刘珺。我竭力推开,没心思教训他,双手握拳倒是想揍人,问道:“狼图腾是西域哪个国家的?”当刘珺整整衣冠吐出“匈奴人”时,我慌忙地拉着他边跑边找寻马匹。他也极快领会我的意思,一个纵步抱着我骑上栓在胡杨树的汗血宝马。 刘珺不断鞭笞汗血宝马,整个神经绷紧,脾气变得暴躁,。此时的我做了拖油瓶,只能贴着他,含泪笑道:“堇儿一点也不害怕,和喜欢的男人一起死也无所谓。”话音刚落,一支箭刺中我的后背,我忍着剧痛抱着他,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怀念一座古城的方式是了解过往的点点滴滴。但是若问我,愿不愿意为了一个人,在这座古城沉睡千年,我会答值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同道 芙蓉谢后,雁南归霜叶初红。吴女针线,绣帘外烟雨朦胧。姑苏城外,金戈铁马尘土扬,不见良人归兮,唯有灯影憧憧。 “睡觉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我伸伸懒腰,眼睛只打开一条缝。翻过身子,想再偷会儿闲,却瞧见刘珺睡得十分香甜,怨气顿时涌上心头。“刘珺,着火啦,着火啦。”我对着他的耳朵,扯起嗓子喊道。果然,刘珺吓得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就抱起我,迷糊之中发现我忍不住偷笑,又重重地将我扔在床上。这时,我才察觉到背部的伤口撕裂,疼得泪流不止。“没事吧?”他的语气缓和,欲解开我寝衣的腰带查看伤势,被我奋力甩开。可他认真起来,按住吵闹的我,直接从后背脱去一半的寝衣,冷冷地道:“别动,有少许溃烂。”一听到溃烂两字,我就变乖了,对于爱美的女人来说,疤痕可是致命的诅咒。呜呜,老天真不靠谱,电视剧里的穿越,不是封王拜相抱得美人归,就是嫁入王侯陷进多角恋,我好歹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多灾多难不说偏碰到一个薄情鬼。“我昏迷了多久?”没人递手帕擦眼泪,就只能用手擦干。“大概三天。”刘珺敷药的技术不错,持温水泡过的骨针戳破伤口上的脓包,再用红罗双蝉手绢擦拭干净,最后洒上金疮药抹匀称。不过,他缠绕两圈白布条时异常大力,我趴在床上将床幔握得紧紧的,手心红肿。“喂,谁允许你亲我了!”我感觉到背部一丝凉凉的触碰蔓延成血液的升温,翻身喊道,见他那张若无其事的冷脸,又恼又羞。 听得敲门声,我蒙头装睡,绝不能让人看见这么羞耻的一面。刘珺有意扯了一下被子,噗呲笑了一声,就径直打开房门。我好奇地遮着被子偷窥,一位梳垂髫分肖髻、身量尚小的十二岁少女端着木盆走进来。细看这少女,银杏眼,鹅蛋脸,一袭粉蓝色窄袖曲裾,稚气未脱,俏丽可人。“喂,别告诉我,你特意买个漂亮丫鬟来服侍你。”我踢开被子,恼道。“夫人终于醒了。”少女踮起脚尖,将木盆搁置在架子上,笑道。“别乱称呼,我还是处子之身。”我坐在床边。“你吓到她了。”刘珺饶有兴致地盯着面有惧色的少女,笑道。“你不会又想找丫鬟满足你的需求吧?”我挪到他的身边,使劲在他眼前挥手,讥讽道。“她是本王买回来的,有何不可。”刘珺冷冷地道。“本姑娘替她赎身。”我赤着脚将少女拉到自己身边。“一百两银子。”刘珺侧躺在床上,笑道。“你怎么不去抢呢!把我卖了,都不值一百两银子。”我起身洗漱。“这丫头有一双巧手,擅长苏绣和编织,还是个美人胚子。”刘珺坐起来,正打算摸少女的玉葱指,被我及时制止。然而我得意时,腿脚莫名发软,下巴差点要磕到床上的架子时,被刘珺趁机搂到床上。整个身子扑倒在他怀里时,我急忙站起来,却被他抓住,吻了很久。“怎么,想本王替你开苞,赎回这丫头。”刘珺笑道。我被他紧紧地捆住,不得动弹,气得眼泪汪汪,把心一横,使劲咬他的耳朵,他果然疼得松手。 兴许是饿了,我当他的耳朵是脆脆的猪耳朵,咬出了牙印,自觉惭愧。“我帮你用冷毛巾敷一下,你不许再招惹。还有这个小妹妹归我,大不了我做婢女伺候你。”我一向当他的不回答是默许,命少女打了一盆冷水过来,拧干了递给我。他似乎有些生气,我凑近时,他有意挪到圆木凳上,我只得吞下委屈,主动吻他的脸颊一下表示补偿,然后处理他耳朵上的轻伤。我穿戴好后,就帮刘珺梳洗更衣,他一直阴沉着脸,好像我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穿越到西汉,还是跟不上班时候一样,午膳和早膳一起吃。小二端上了清蒸鳜鱼,碧螺虾仁,蜜汁豆腐干,时令蔬菜,和三碗白饭,吃得嘴巴淡淡的。且不说,这菜式比较苏州化,像苏州的小家碧玉一般,清甜之中带一点酸。周围的装扮也如苏州的山水般秀丽雅致,我不禁质疑道:“西域有像姑苏城的地方?”那少女嚼在嘴里的虾仁还未咽下就笑道:“这里就是姑苏。夫人昏迷了三个月,自然不知。”少女见我瞬时皱眉捏了一下刘珺的胳膊,低头不敢进食。“刘珺,你绕道来姑苏干嘛?又来找别的野花野草?”我已经习惯了他的不理睬,那就说到他生气为止,有仇不报非君子也。“姑苏小妹,你叫什么名字?”我舀了一勺虾仁吃,蛮赞的。“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丫头。”那少女望了一眼刘珺,低声道。“不用怕这个哑巴。你现在是本姑娘的丫鬟,以后喊你刘玉君吧。”我笑道。“放肆!”刘珺放下碗筷,拂袖而去。“刘玉君,不必搭理这种透明人,继续吃。”我提高音调对着刘珺的脊梁骨道来。 “夫人,我觉得有点过分。”少女道。“喊我堇姐姐。”我皱眉道。“是的,堇姐姐。”少女道。“襄王说堇姐姐怕疼,所以在草药中加重了使人昏迷的曼陀罗粉。”少女吞了大口饭,鼓起勇气继续道。“那也不用绕道去姑苏这么远。在长安城找个名医说不定好得更快。”我心中暗暗生了愧意。“这,我就不知了。起初,堇姐姐伤得很严重,襄王一直没笑过,每日只食两餐,睡两个时辰。襄王如此情深,羡煞旁人。”少女双眼澄澈泣珠。“哼,小妹妹,这种对着看中的美人耍小心机的男人一定要提防。”我苦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是诸侯王。堇姐姐也太小肚鸡肠了。”不知是我长了一张和善脸,这少女刚和我熟稔几分,就壮起胆子评论我。“好了,和你们这些有着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的大汉人,有理也说不清。不吃了,你吃完后陪我逛街。”在加拿大也参加过不少女权集会的我,总是被这些古人批评成不识大体,满肚子怒气,装不下食物了。 半个时辰后,我捧了一碗阳春面到刘珺卧房。刘珺在布帛上画姑苏的亭台楼阁,我将阳春面放置在书案上时,不小心碰到茶杯,茶水泼到了布帛画上。刘珺见状,搁笔恼道:“蠢女人。”高傲的我瞧他眼睛凹陷,面容憔悴,只得咬咬嘴唇,笑道:“吃碗阳春面吧,我亲手做的。”刘珺眉头蹙蹙,道:“阳春面有虾仁吗?”“你不喜欢吃虾仁呀?没关系,我吃完虾仁再还给你。”我挑出虾仁时被他截住筷子。“本王有说过赏赐给你吗?”刘珺冷冷地道。他很快吃完阳春面,连汤汁都不放过。“味道不错吧?”我笑道。他擦擦我沾了柴火灰烬的额头,笑道:“本王以后的生辰面也归你做。”“好哇。陪我逛街就答应你。”我伸出手等他拿出银两。“本王的印章不是在你这里?”刘珺问道。“给了Charlotte一个锦囊,锦囊里有张骞代写的信和你的印章。本来帮你们策划了一个生离死别又重逢的大团圆情节,谁知道你拐带我来了姑苏,浪费心思。”我埋怨道。“你,你真是愚不可及!现在我们只剩下你留在钱庄的五十两怎么办!”刘珺怒道。“刘珺,我给你预备了三百两都烧完了!”我对他的花钱速度实在是惊呆了。“三百两不过是个小数目,都不够本王在长安城花上一个月。”刘珺道。“襄王,如果你想顺利到达长安,就把银两交出来由我调配。五十两对于我们三人也绰绰有余。”我一本正经地道。估计是我严肃的表情令他信服,他掏出银两递给我,并且听从我的建议,吩咐少女拾掇行李,退了这家高级酒舍,再找一家干净便宜的客栈。 “刘珺,还未给小妹妹取名。”因为我背部有伤,刘珺才愿意扛起行囊。“刘玉成。”刘珺道。“谢谢襄王赐名。”少女作揖道。“不是应该谢我吗?你们汉人,把男人捧上天了。”我笑道。问了好几家客栈,直到黄昏,才选择一家满意的住下,订了两间房,刘珺一间,我和玉成一间,刘珺当然说反对,可惜钱在我这里,反对无效。收拾完行李,我拉着玉成去集市找小吃,刘珺跟随在后。 我们来到一人头攒动的小铺子,却发现那现炸春卷的老师傅抓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不放。端详这男子,又瘦又高,麦色皮肤,剑眉星眼,生得俊朗。刘珺见我对这男子犯花痴的模样,恼道:“别多管闲事,蠢女人。”理智的我被他一激,偏要做一回古道热肠。“两位先生,因何事而争吵。”我道。“这小子偷了我的血汗钱。”老师傅道。“老先生亲眼所见吗?”我问道。“不是,我认得这绣如意的钱袋,钱袋里刚好是我白天卖春卷的两吊钱。”老师傅道。“不是呀,这钱袋是姐姐绣给我的,两吊钱也是姐姐给我去长安的盘缠。”年轻男子辩解道。“先生,可否借我查看一下钱袋?”我问道。我接过钱袋,故意放在耳朵听听,会意一笑。“老先生的钱不是他偷的。为了证明主人的清白,这钱袋已经告诉我偷钱贼。” 我笑道。“姑娘在说笑吧?钱袋不是人,怎么会说话。”一白净书生道。“先生脚上那双鞋履替主人开心,因为先生之前和一位千金小姐幽会泛舟。”我笑着看书生脸上的惶恐之态,又特意走到一位面有惧色的金钗少女跟前。 “这位姑娘是本公子从西域请来的少司命,能与物通灵。”刘珺这句补充的话,令围观群众半信半疑。“钱袋说,只要在场的每一位施舍一枚钱,偷老先生钱袋的小贼就会浮出水面。”我从老师傅的铺子拿了一盆清水。吃瓜群众抱着好奇心捐出一枚钱,年轻男子也配合地掏出一枚。直到那插话的白净书生面前,他犹豫地揣在钱袋里,被我使劲拔出,才倒了一枚钱。我立刻示意刘珺抓住他,笑道:“钱袋说,这个骗财骗色的白净书生就是小贼。”白净书生慌张起来,道:“我很快就要娶富商之女为妻,何须沦为小贼。”我盯着白净书生,笑道:“先生能不能吃到软饭,我不知。但是老师傅是做春卷的,收的钱必定沾上油渍。只有你的钱进入水盆,浮起一层油。”刘珺听后直接按住书生,从胸口摸出一只和年轻男子一样的绣着如意的钱袋。众人大悟,一阵鼓掌喧哗,压着白面书生报入官府。而老师傅道谢,赠我一盘春卷,心里乐开花。 “在下甘为奴仆,谢姑娘相助之恩。”那年轻男子俯身作揖道。“好哇,听说你也去长安,恰好同道。会驾马车不?”我可不是傻白甜,有帅哥免费效力这等优惠,肯定答应。“卫青愿效犬马之劳。”年轻男子再次行礼。“卫青?你姐姐是不是叫卫子夫?”我惊呼道。刘珺、玉成、卫青皆露出惊讶之情。 世事如棋,不可捉摸。纵使吴女在衣袍中绣满相思,遥寄不达也是枉然。若恰逢陛下登基,征夫特赦而归,何须断肠天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学习 夜幕如被打翻的墨水缓缓展开。姑苏城的气温,不似河西走廊般大起大落,较白日微凉。 “堇儿,我们只有五十两,不宜多养一个马夫。”刘珺道。“卫大哥,不介意我比你大还这么称呼吧。”我笑道,直接忽视刘珺。“姑娘如此抬举卫青,感激不尽。”卫青道。可恶的刘珺挡在我和卫帅哥之间,我不得不侧身笑道:“卫大哥,喊我堇儿吧。”刘珺听后,抓着我的手,怒道:“你这个蠢女人再胡闹,本王定责罚你!”他的威胁对我无效,卫青则疑惑道:“刘公子是……”刘珺见卫青谦卑有礼,收起脾性,冷冷地道:“本王乃是梁孝王之子襄王,堇儿是本王的……”幸好我及时捂住刘珺的嘴巴,插道:“我是夏国的少司命。”卫青向刘珺和我行大礼,道:“原来是襄王和襄王后,卫青失敬。”我瞟了一眼刘珺,噘着嘴巴:“卫大哥,别毁我清白,我和他无瓜葛的。”玉成留意卫青为难的表情,笑道:“喊堇姑娘吧。”卫青连忙称呼我为堇姑娘,我瞪了一眼刘珺,不太高兴。 晚饭后,我从刘珺包袱里翻出一件素色的绸缎曲裾,吩咐玉成改了尺寸,送给卫青。我端详穿了绸缎的卫青,英气逼人,未来的大将军果然不同凡响。与卫青闲聊一下家常,他不大愿意提起作为私生子的悲惨童年,我也不敢细问,反正在《史记》中早有涉略。“堇姑娘,可否教我识字?”卫青鼓起勇气道。“这…我不是汉人。这样吧,我求刘珺教我们三个认识汉字。卫大哥,不嫌弃和玉成一间房,打地铺睡吧?”为了帮助大汉未来的脊梁,只能给刘珺一点甜头,我不悦道。“卫青谢堇姑娘知遇之恩。”卫青作揖道。“卫青还想请求襄王教我骑射之术。”卫青支支吾吾,音量较小。“好吧。”我犹豫片刻,见卫帅哥诚恳的表情,勉强答应,这回还不被刘珺吃得渣都不剩。 “舍得回来了。”刘珺放下书笔,冷冷地道。我格外热情地替刘珺倒茶,拿起刘珺在书简上密密麻麻的注解,仔细瞧还是有不少字能猜测出的,笑问:“襄王,在看《孙子兵法》?”他饮了一口茶,冷笑:“有什么请求,直说。”我边帮刘珺揉揉肩膀,边娇滴滴地笑道:“教卫青诗书骑射,肯定难不倒襄王哦。”他照例不说话,闭目养神,我除了卖力地蹲下来捶捶腿,也想不出其他招术。 “煮一碗阳春面给本王。”刘珺笑道。于是我做了一碗加足虾仁的阳春面。看着刘珺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饿了,遂抢了刘珺未饮完的汤水喝得干净。忽然,刘珺搂着我,舔我嘴唇残留的虾仁,笑道:“别浪费了。”羞得我愣住了,脸颊发烫。尔后,伺候刘珺梳洗,等他规规矩矩地睡着了,我才敢爬上床。古代的黑夜真是彻底,想起沙漠的那些尸体,只得抱着刘珺的胳膊入睡。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埋在刘珺的怀里,他果然是霸道鬼。我轻轻挪动一下,他凑近我的嘴唇,笑道:“本王多教卫青两项礼乐,你向玉成学习做苏绣,本王正缺一份贺礼给皇祖母祝寿。”我立即笑道:“刺绣很难的,反正礼乐学着没用,不成交。”话音刚落,他将我按在床上吻我,接着道:“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知会你一声罢了。”我气得浑身难受。 早膳后,刘珺教我、卫青和玉成三人学习《孙子兵法》的文字。现代简体汉字多少和汉隶有相似之处,学起来并不困难。不过听刘珺讲解无聊的兵法之道,就趴在桌上似小鸡啄米昏昏欲睡。“堇儿,背一下《孙子兵法》的始计篇。”刘珺拿着戒尺敲打桌子,道。“刘珺,你才预留一个时辰,熟读都不够。”被刘珺扰乱好梦,恼道。“卫青,你背一下。”刘珺瞅一眼又托着下巴不动的我,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卫青居然一字不漏地背出来,铿锵有力。“卫青,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记忆力如此好。”我叹道,打起呵欠。刘珺忽然摊开我的手掌,戒尺挥下去,道:“背不来就得受罚。”戒尺在我眼前一晃,便立刻清醒,使劲缩回去却被刘珺紧紧抓住。啪地一下,我的身子向后挪,眼泪已流出,但是刘珺的戒尺明明下来,没有一丝疼痛感,原来是卫青迅疾替我受了挨打。“卫大哥,多谢啦。”我笑道。“不教了,你又蠢又懒。”刘珺将戒尺扔在一边,恼道。“我哪里不好好学啦。《孙子兵法》虽然背不来,但我认识了不少字,而且会灵活运用。”瞄瞄卫青桌上的书简,字迹歪歪斜斜,但像蚂蚁般密集,果然勤学。“难道堇姑娘昨晚活用了《孙子兵法》看出这位书生是小贼的?”卫青问道。刘珺不待我兴致勃勃地炫耀一番就抢了我的对白道:“她擅长耍小聪明。那书生穿的鞋履的布料和做工与在场的一位千金小姐一样,而且脚底的泥土有一股湖水腥味,定是泛舟幽会。而鞋履前跟沾着少许油渍,听到堇儿说知道小贼时,身体颤微,紧攥着钱袋,必有可疑。”卫青听后,佩服得作揖称赞。 “襄王如此睿智,那在西域刺杀襄王的到底是谁呢?”我冷笑道。刘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阴沉着,沉默不语。我趁机将我、刘珺、月出公主、笙歌、佑宁、张骞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提到月出公主和刘珺时自然嘲弄一番,刘珺的手握成拳头,将怒气压着。“我觉得应该是笙歌姑娘吧。她忠心护主,逼不得已才动手。”玉成道。“非也,刘珺这种薄情鬼,一招就能制服对他芳心暗许的笙歌。”我眨眼冲刘珺调侃道。“不许继续这个话题。凶手是张骞。你这个蠢女人引狼入室,竟给张骞假印章和瑞玉,完全是帮凶。”襄王怒道。“襄王,卫青窃以为可能是佑宁。他汗巾上有玫瑰露,又是最熟悉襄王之人,戳穿堇姑娘和襄王计划是轻而易举的。”卫青作揖道。“张骞天真得很,一心只想施行他出使西域之梦,哪有功夫折腾这些波诡云谲。”我讥讽道。“佑宁自小跟着本王,绝对不会有异心。”刘珺道。“襄王,女人的心思你会玩。但是太监的呢?他可不是正常人。说不定佑宁有龙阳之癖,见襄王薄情寡性,恨不得盼你死呢。”我笑道,睡意全无。“放肆!”刘珺重重地拍桌子,拂袖而去。“没事,我认得《孙子兵法》所有的字,可以教你们。”我瞧卫青和玉成面有惧色,安慰道。“但是,襄王后,卫青需要的是兵法注解。”卫青笑道。“别把我和刘珺泡的那些女人放在一起。”我恼道。“番邦人就是番邦人,不懂礼数,亏襄王能容忍。”玉成毫不客气地指责道。最终我们不欢而散。 午膳后,我们去天平山赏枫。比起加拿大红枫的浪漫幽静,天平山的枫叶更浸润着中国人的含蓄。每一片枫叶被秋风吹裂不可倾诉的伤口,结了疤也是绛色的,褪不去了。刘珺罕见地不介怀早上的争执,教玉成和卫青骑射。至于我嘛,排斥射箭这种体力活,以背部处于恢复期为由推脱了,独自靠在枫树旁,看他们三人比试,偶尔鼓鼓掌。古代的生活真无聊,没有iPad和手机消遣,发呆又不是我的强项。对着这令人窒息的红枫,我决定四处看看。以前和Dash常常去枫树林听鸟雀欢呼,找寻灵感。Dash笑说我与鸟雀能通灵,一拉大提琴,这些误认为是天籁之音的都飞来静静地当我的听众。但我知道这是Dash喂一群小馋鬼面包屑的效果。再后来,我不拉大提琴了,往往睡到这些精灵鬼在身边啄枫叶。 “堇姑娘,见到你太好了,襄王在找你。”卫青背着三支箭和弓笑道。“刘珺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我拍拍身上的落叶道。“射三只兔子。”卫青道。“兔子?体型如此小,抓差不多,使用弓箭多此一举。”我冷笑道。卫青也一筹莫展。“不如挖个洞,沿途撒点胡萝卜引诱兔子跳坑,就可以交差了。”我道。“不行,襄王这样吩咐自有道理。”卫青道。“难不成要爬上树,拿弓箭当飞镖使?刘珺相当小心眼,借早上的事整你。”我冷笑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爬上树射兔子就容易些许。还是堇姑娘聪明。”卫青拍手笑道。“卫大哥,你能射穿石头不?”我问道。想起飞将军李广的射石典故,卫帅哥作为同时代英雄人物,比较一下战斗力蛮有趣的。“不能,卫青不过是个骑奴,承蒙堇姑娘和襄王厚爱,才有机会学习诗书骑射,与李将军乃是天壤之别。”卫青垂丧着脑袋,青肿伤痕隐约可见的双手向背部挪动藏起。从他不敢正视我的眼神中,我明白现在的卫帅哥与普通的家奴无异。“卫大哥,不如我们去找些胡萝卜引诱兔子吧。”为避免卫青沉浸在自卑中,我笑道。“堇姑娘,其实兔子爱吃苜蓿草,不是胡萝卜。”卫青笑道。“哦,兔子居然喜欢吃三叶草。很好,我顺便找找有没有四叶的。”我笑道。“四叶的苜蓿草?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卫青疑惑道。“物以稀为贵。在夏国,四叶的苜蓿草也叫幸运草。据说能找到它的人可以获得梦寐以求的幸福。”我拔出卫青背部的一支箭看看,古人做生意真是老实,箭头锋利得稍微划过手指就中招了。“堇姑娘,没事吧?”卫青一个纵步走到我跟前,吮吸手指的伤口。“大汉人都是这么处理伤口的么?我还以为是刘珺不厚道呢。”我望着卫青又低头,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卫青听后,立刻缩回手,道:“请恕卫青无礼。”“顺便帮我包扎好。”尽管我属于那种矜持女生,但这是打破尴尬的好办法,我只能扮作天真地笑道。不待我找手绢,卫青已撕下衣角帮我包扎伤口。从他娴熟的手法可知,他一定受过不少皮外伤,我不禁生了几分同情。 苜蓿草喜阳和潮湿,卫青凭借经验在一个山坡找到零散的分布。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卫青先陪我一起找四叶草。对于四叶草那些琼瑶式的传说,我没有兴致,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瞧刘珺气冲冲找我们的模样。“找到了!”我惊喜道。四叶草不是说十万株中只有一株吗?我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这幸运来得有点不可思议。然而,我忘记防范这山坡的湿滑,摘到四叶草时,腿脚蓦地发软,身子朝后倒。所幸,卫青及时抱住我,却因四肢不够稳健,与我双双滚下山坡,直至掉进一个漆黑的洞穴…… 朋友曾说,幸福像手中的金沙,抓得越紧越疼。而我觉得,幸福似一片四叶草,即使在付出了汗水和希望后得到,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初衷的,说来实在可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卫青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凡天降之才,虽生于草莽,自与燕雀不同。 “卫大哥,卫大哥,你在哪儿?”我和卫青滚进洞穴后,头部磕到尖锐的石头,流血不止,勉强忍着疼痛爬起来,却发现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有一串串蓝色的磷火。这里一定有不少尸骨,而且磷火会跟着人跑,胆小的我被恐惧与剧痛瞬间打败,不禁大哭起来。 “别怕,堇姑娘,我在这儿。”卫青举起火把站在我的眼前,犹如希望燃起。“见到卫大哥,太好了!”我径直拥抱卫青,兴奋不已。“堇姑娘,你额头流血了,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帮你包扎一下吧。”卫青道。我接过火把,看着卫青小心翼翼地用一条干净的白绢汗巾缓缓地捂住我额头上的伤口,生怕弄疼我。“每次出门刘珺都叮嘱我带上这些,他说我笨手笨脚很容易弄伤自己。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我从胸前取出白布条和金创药递给卫青。“襄王果然心思缜密。”卫青的脸上流露出莫名的失望,我隐约察觉到却不敢肯定。卫青的包扎技术居然超过爱占我便宜的刘珺,除了敷金创药有一丝蚂蚁咬过的疼痛外,全程都饶有兴致地思索如何将手中的四叶草做成标本。 待到卫青包扎好我额头的伤口,轻声道:“堇姑娘,你额头的伤口有些深,可能会留疤。”听到留疤,我的眼泪又哗啦啦地流出。“可能而已,还不确定,我们回去找大夫看看。”卫青显然不会安慰人,从我手中接过火把,一副苦恼着急的模样。“那还是会留疤啦。刘珺要是见到我这个样子,肯定嫌弃我赶我走。”我啜泣道。“襄王,如果,我是说如果襄王抛弃了堇姑娘,你不介意的话,卫青愿意…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卫青的脸颊通红,支支吾吾。“没事的,我也没打算嫁给刘珺。卫大哥心地真好,以后会娶公主的,怎么可以为了报恩和我这种倒霉鬼凑合着过呢。”我笑道,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卫青或许喜欢我,最后打消了如此自恋的想法。 “卫大哥,送给你。”我取出刘珺的红罗双蝉手绢摊开,将幸运草放在手绢中心,细致地将手绢折叠成一个小豆腐块。“堇姑娘当真送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恐怕卫青配不上。”卫青犹豫许久才捧着手绢,疑惑道。“卫大哥要有自信。不是你配不上这幸运草,是幸运草注定要沾你的光,追随你成就伟业。”我笑道。“卫青是私生子,母亲嫌弃我,将我推给生父,生父当我是羊。从小住羊圈,跟羊抢食物,还要受兄弟的嘲讽和挨打。有一年冬天,很冷,家里冻死了两只羊。我求生父施舍一张破毯给我,兄弟们起哄要求我扮羊给他们骑上一圈才考虑。难得堇姑娘把我当人看,求襄王教我学习六艺,卫青此生都无以回报堇姑娘的知遇之恩。”卫青眼神中泛着泪光,轻声道。“当我的男闺蜜怎么样?等你发达了,请我吃遍天下美食即可。”我握着卫青的手柔声道,充满了怜悯之情。和卫帅哥凄惨的遭遇相比,我那些悲伤的回忆根本是无痛呻吟。“男闺蜜是什么?”卫青问道。“男闺蜜,就是不涉及儿女私情的红颜知己。”我笑道。“那卫青必定发愤图强,不辜负堇姑娘的厚望。”卫青作揖道,他的承诺如那沉甸甸的麦穗传达一份真诚之意,即使我不知道他的历史,也会毅然相信他的一泓清泉,毕竟大部分人常流露出的是为自己打小算盘的闪躲。 卫青估量了洞穴的深度,认为不宜爬上去,应该循着水声另寻出路。极力向洞口仰望,是能找寻出一缕光线的,我知道卫青一个人是能够爬出洞穴,不过带上我这个拖油瓶就很有风险。“卫大哥,如果我们寻到的另一个出口是死路,比如被岩石堵住,你就先爬上洞穴找刘珺帮忙吧。”卫大哥牵着我跳过湍急的溪流。“不行,堇姑娘怕黑。”卫青道。“有火把就不怕黑了。过不去的坎,也得熬过去。”我笑道。“堇姑娘,不像表面上的柔弱,很坚强。”卫青背着我艰难地越过水流齐胸的小河,笑道。他的声音如沐春风般柔和,然而这句话和Dash曾说的一模一样,听着很刺耳。 半柱香功夫后,我和卫青在水流尽头处发现光线。那出口用石头遮掩,当卫青费劲全力去搬开石头时,生性谨慎的我抓住卫青的手,道:“卫大哥,待会儿出去可能有陷阱。你要记住,一个人能脱身就脱身,别管我。”卫青勉强答应了。出了洞穴,发现四处都是枯草,每走一步,我都用木棍先向前探一下。大约走了一盏茶时间,依旧风平浪静,我紧绷的神经开始松懈,大概是受西域的经历影响变得多疑了。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我见到近处的潭水浮动着几朵野菊花,意境幽远,便洗漱一番,做朵安静的红睡莲。我松散开头发,想将头发全部盘起,却不慎将刘珺送我的蝶簪坠落入潭水。惨了,惨了,刘珺这个人相当记仇,必会和我算清楚这笔账。但我没有打算趴着打捞,弄脏自己的衣服在卫帅哥面前多失礼呀。整整衣裳,在头发上洒点水,就与靠在树旁的卫帅哥汇合。“卫大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卫帅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以致于我不得不摸摸脸蛋,看是否沾上泥土。“没有。只是觉得堇姑娘虽谈不上国色天香,却很耐看。”卫青笑道。“那当然,本姑娘资质也不差。”听到卫帅哥的夸赞,自恋的我心里美滋滋的。 夜幕降临,卫青负责抓鱼烤鸡,摘野菜水果,我就捡一些枯叶即可,和卫帅哥一起真是安全感爆棚,这顿野味必须给一百分。吃饱饭后,卫青贴心地抱一堆干草铺好,躺上去格外舒服,完全不为迷路而心情糟糕。“堇姑娘,快跑!”卫青突然趴在地上聆听,神色严肃。 我立即跳起来,拉着卫青时却被他挣脱。“堇姑娘先走,我断后。”卫青握紧拳头道。“不,要走一起走!”我倔强地拿起一块锋利的小石头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卫帅哥就范,电视剧里傻白甜女主模式有时候还蛮管用的。 “谁也别想走,哈哈。”一个头发灰白,眼睛凹陷,瘦骨嶙峋的老人带领一群持着耕具之人将我和卫青包围。我按捺住卫青的拳头,轻声道:“卫大哥,先保存体力想怎么脱身。”这老人持着火把仔细打量我们许久,恼道:“刘珺呢?”我立刻掐了一下要张开口的卫青,道:“刘珺是谁?我们不认识的。”这老人单手抓起我的脖子,怒道:“小丫头,那天你在集市和刘珺帮一个穷小子解围,怎么会不认识!”“羊前辈,且慢,杀了她,可要错过好戏。”一位穿着轻便战袍、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子从灌木丛中走出来。这羊老人听后,直接放开,所幸卫青及时抱住我,免于摔在地面骨折。这羊老人好大力气,我喘了好久才稳定下来,脖子仍有他的长指甲嵌入留下的疼痛感。“公孙先生,请不要伤害堇姑娘!”卫青放下我时,见这中年男子拔剑直指,遂迅速挡在我的前面,喊道。此时,我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在卫青遭到馆陶公主陷害时迅速相救的公孙敖这个名字。“难道你是大汉皇帝的骑郎官公孙敖?”我不假思索道。“哦,襄王真是好记性,连在下的名字都告知他的新欢。”公孙敖苦笑道。他见到卫青时,没有流露出同这羊前辈一样的失望之情,仿佛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尤其是瞟了一眼卫青点头示意却眉头皱起,令我暗暗生疑。 之后,我和卫青被绑住手脚,在这群粗人的推搡之下向他们的山寨走去。“羊前辈,可否指教尊姓大名?”我问道。“羊胜。”这羊老人瞪了我一眼,充满刀剑的寒气。“羊胜!你不会是梁孝王的门客吧?记得当年汉景帝废掉太子刘荣,窦太后提议立梁孝王为下一任皇帝,却遭到袁盎的劝谏作罢。羊胜和公孙诡共谋暗杀袁盎败露之后,被迫自杀了。”我努力回忆起《史记》的内容,不枉当时背得如此辛苦。“能被刘珺看上的丫头,果然与众不同。没错,我就是被刘武逼迫自杀的羊胜。要不是韩夫人向汉景帝告密,公孙诡就不会含冤而死。女人自古以来是祸水,天诛地灭。”羊胜潸然泪下,咬牙切齿。他忽然拔剑刺伤我的小腿,见我捂着伤口哭泣,反而大笑。卫青立即蹲下来,可惜手脚不便,被绳子勒出道道紫色伤痕才简单为我包扎。“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呀!害你的是刘珺的娘亲,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被刘珺这个贱人虐待的番邦人而已。”我大哭道,身子在抽搐,但是内心十分冷静。羊胜逃过死劫,无疑是玩的顶包计。他要对付的人是刘珺,而我是他引刘珺入他的地盘的饵料,暂无生命之危。话说刘珺的仇人好多,我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旧患都与他有关,真是我的天煞克星。 “公孙先生,卫青可以作证,堇姑娘只不过是襄王的玩物,稍微不令襄王称心,就遭到一顿毒打。她额头的伤,就是今早伺候襄王洗漱时,因端来的水太烫被襄王用银盆砸伤的。”卫青言辞悲愤,蓦然凑近轻吻了我的脸颊,我一时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卫兄弟,此话当真?”公孙敖半信半疑。“昨晚,堇姑娘…堇姑娘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卫青喊道。他这一喊,那群粗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浑身顿感火辣辣的,哭笑不得。“将刘珺殉剑奉献给太皇太后这一计策是我想出来的。公孙大哥对我恩重如山,一定不会背信弃义的。”卫青道。 他英姿勃发,穿起黄金铠甲,骑上汗血宝马,横扫千军。他以德服人,敬重人才,两袖清风,永远给人一种真诚正直的崇拜感。原来,这一切是我受历史的影响而先入为主。卫帅哥是在扮猪吃老虎。在集市与卖春卷的师傅那场戏是卫帅哥安排好的相遇。提议去天平山赏枫的是他。找苜蓿草的是他。甚至我如此大意滑倒掉进洞穴的也是他的杰作。一阵凉意刺到骨头,我任性地喊道:“我夏堇是夏国的少司命,怎么会和卫青这种阴险之人有瓜葛呢!刘珺答应过我,会排除万难娶我为妻。”话音刚落,我被自行松绑的卫青重重地拍了肩膀而晕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人,往往有千种面具,扔掉一张就再画一张。画鬼容易画虎难,知人知面不知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殉剑 《死神》中有一句话,令人短暂相信世间真情。放下剑,我将不能保护你;拿起剑,我将不能抱紧你。 “堇姑娘…”卫青见我睁开眼睛又背对着他,欲言又止。羊胜不愧为士人,山寨品味高雅,我现在睡的这张床就是酸枝木材质的,雕刻了鸟兽图案,质朴大方。透过窗外的亮光,我知道自己昏睡了一晚,身上的几件首饰被安置在梳妆镜台,衣裳整洁,伤口也重新换洗了白布条。卫帅哥还算是半个君子,换作是刘珺,肯定扒了我的衣裳搂着睡觉。然而,昨晚的事搅得我满腹怨气,无法释怀。我辗转反侧之后起身,对着镜台发呆。 “堇姑娘,对不起。”卫青端着一杯铁观音放在镜台上。“卫先生,可没有什么过错。是我自己太蠢,引狼入室。”我恼道,却因为口干将铁观音一饮而尽。茶水清淡,应该是冲了三次,我就喜欢喝略带茶香的水。“堇姑娘说得对,卫青不是好人。”瞅一眼卫青,他已经脱去绸缎,换上初见时的麻衣草鞋。他像一颗被晒蔫的柳树,低着头,眉毛也垂下。我一时心软,恼道:“本来,在我心目中,你是个正直善良、勇敢机智的男神。没想到,你和刘珺一样爱玩阴招,我最憎恨被欺骗了!”卫青听后,突然跪地,拦也拦不住,倔强得跟头牛似的。“公孙先生对我有恩,即使前几天重演上百次,卫青依旧会相助公孙先生。卫青,不奢求堇姑娘的原谅。”卫青道。 我也不是那些需要治疗的玛丽苏,见卫青态度诚恳,就慢慢消化了卫青冷不防地陷害我的一面。“你要跪,我陪你一起跪。我的脚受了伤,可跪不得。”我刚俯身屈腿时,被卫青扶起。“堇姑娘,内心很温柔,像带刺的粉蔷薇。”卫青笑道。“跟着刘珺学坏啦。”我撅着嘴巴恼道。“堇姑娘,不如我端些饭菜过来,一起用午膳。”卫青道,声音偏小。“好哇,烤鸡腿,豆腐鱼汤,要是有虾仁蒸蛋就更棒了。”摸着瘪瘪的肚子,我迫不及待地思索各种菜式。“好,请稍等。”卫青锁上房门离开。待到屋子里静悄悄的,我才想起还有大把疑问要解决,留到吃饱饭时盘问也不错,反正卫帅哥是只重情义的老虎。 午膳时,卫青抱着叠了两层的食案过来。“蜜汁烤鸡,清蒸鳜鱼,虾仁蒸蛋,清炒苦瓜,糖醋排骨,青菜汤。请堇姑娘笑纳。”卫青道。实在是太饿了,我先抓起鸡腿咬几口,甜中带咸,皮脆不焦,幸福感暴增。“堇姑娘,不嫌弃卫青做的,真好。”卫青笑道。“你做的?卫大哥,太崇拜你了!就算你去了夏国,也是妹子们争抢的香饽饽。”我舀了一口青菜汤解油腻,有一丝虾仁的鲜味,恰好盖住青菜的涩味。卫青坐下来,用筷子剔除鳜鱼的鱼刺,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给我。不知道是因为现代人都比较独立生活,还是边服侍刘珺边嘲讽他的缘故,我始终不大习惯别人夹菜给我,难为情地吞下了鳜鱼,都没细嚼鱼的美味。 “卫大哥,有几个问题,我希望你老实回答我。”吃饱后,我准备挖有用的八卦了。见卫青只吃白饭,我犹豫了一会儿才夹起另一只鸡腿到他的碗里。“第一个问题,羊胜是怎么逃脱的?”我用勺子舀了一口虾仁蒸蛋给卫青,笑道。“听公孙先生说,当年公孙诡发现事败,恰好找到一个和羊胜前辈相似之人,于是顶替他交给梁孝王处理,并赠千金嘱咐羊胜向韩夫人及襄王报仇。”卫青的饭量好大,连续吃了三碗。我特意抢他的白瓷碗帮忙盛饭并加满菜递给他。“第二个问题,公孙敖对卫大哥有什么恩情?”我故意压低音量,怕卫帅哥不愿意回答隐私。然而,卫青放下碗筷,泪光泛起,声音低沉,道:“我大了些,不想受兄弟的奴役,就到处找去长安的人捎口信给母亲,想回到她那里。去年冬天,父亲带着兄弟去走亲戚,一去就是半个月,我躲在羊圈饥寒难耐,迫不得已烤了所有的羊维持生存。因为害怕被兄弟打死,我逃跑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前往长安的公孙先生。”一向同情心泛滥的我不经意握住卫青的手,眼前立刻浮现出刘珺那张冰山脸,又缩了回去。“你不会偷了公孙敖的钱袋吧?”我问道,又埋头吃了一大块虾仁蒸蛋。“嗯,公孙先生不但没有责罚我,还帮我捎口信。今年收到子夫姐姐的来信,她向平阳公主请求了一份骑奴的差事给我,我觉得我的人生开始出现光明,尤其是遇到堇姑娘。”卫青抬眼深情地望着我,他的手指小心地靠近我,差点触碰到我的发丝。所幸我从过往的经历中培养了一点敏锐的直觉,我趁机站起来夹了一块鳜鱼给卫青,笑道:“那公孙敖为什么和刘珺结怨呢?不会是这个薄情鬼糟蹋了人家的妹妹吧?”卫青低头不语,尔后苦笑道:“即使襄王坏事做尽,堇姑娘也既往不咎,对吧?” 我正搜刮语句解除尴尬之余,公孙敖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喝道:“绑住这个丫头。”卫青挡在我前面,道:“先过我这一关。”“其实呢,公孙先生到底和刘珺有什么仇恨?”我抱着卫青的胳膊,对着闪白光的刀剑,轻声问道。“既然刘珺不肯来,不如拿你殉剑送给刘珺。我就索性告诉你整个缘由,让你死个明白。”公孙敖道。他示意手下先关上房门出去,掏出一片干枯的枫叶坐下来,面容悲痛,道:“真是孽缘呀!小妹喜欢歌赋,刚入宫那年,常常在枫树底下,拾取一片枫叶写上几句,随水漂流。偏偏被刘珺捡到这些枫叶,并赋诗回应。”“原来在西汉就有红叶传情啦!好浪漫呀!”我托着下巴笑道,早就看惯了刘珺如何玩弄月出的把戏,不过心中隐约一阵酸楚,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公孙敖瞪了我一眼,继续道:“第二年秋天,小妹知晓了与他互通枫叶情诗的是刘珺,痴迷于他。”刘珺果然不会放过情窦初开的女人,我心中的酸楚逐渐蔓延,四肢乏力,道:“最后,公孙先生的妹妹有了身孕,但刘珺有了新欢,对不对?”“不完全是。后来,我接到了小妹落水的消息。夫人给小妹整理仪容时,发现她身怀六甲。一定是刘珺害死了小妹!刘珺薄幸寡情之名,长安城皆知。”公孙敖怒道,将枫叶捏得粉碎。“刘珺不会杀人的。他是有点渣,有点冷,但不至于如此狠毒。”我辩驳道。“刘珺收到你的头发,回的是多谢赠与美人相殉之剑。”公孙敖道。 听到此话,一股寒凉透入骨头。原来,我也不敢确信,刘珺到底对我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尽管每一次我和刘珺面临危难,我都会任性地替他抵挡。但他会舍得为我牺牲一切吗?我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去正视。也许亦如之前没有结果的恋爱,从他们身上看到自私和怯懦,继而被失望裹了一层又一层。“公孙先生,刘珺出现了,我们的大仇终可得报。”羊胜推开门,大喜。“他可能是来收宝剑的。人体含有大量的磷,恰好是铸剑所必须的。”我冷冷地道。“刘珺待你还是不同。根据卫兄弟的观察,你这几日饮的汤水含有紫灵芝,是刘珺半夜上山采摘的。”公孙敖道。我瞟了一眼卫青,恢复了弹大提琴时的迷离神伤,冷笑道:“那又怎样!刘珺贵为诸侯王,断不会为了我放弃此生的荣华富贵。”“堇姑娘,不如给襄王一次机会,配合公孙先生试探其心意。”卫青道。“好哇,合作愉快。”我伸出手欲与公孙敖和羊胜击掌。“如果刘珺是个负心汉,我们杀他,夏姑娘不会阻止。但如果刘珺对夏姑娘痴心一片呢?”羊胜问道。“他死了,我陪他。”我冷冷地道。“如此甚好。”羊胜笑道。 羊胜与公孙敖为了这个大仇先隆重地进行沐浴祭祀仪式。而卫青负责绑住我的手脚,看守我。“堇姑娘,请相信卫青,必能救出你和襄王。”卫青道。“卫大哥,为什么要救刘珺?背弃了公孙敖,可会害了你。”我冷冷地道。“因为不想看到堇姑娘流泪的样子。”卫青轻声道。“卫大哥也觉得我的心底是渴望刘珺能够为我舍弃生死吗?”我冷笑道。“堇姑娘的心思很难猜。但卫青知道,若襄王死了,堇姑娘会哭很久。”卫青道。“卫大哥,你是个好人。无论遇到多大的波折,你一直都是个好人。”我沉默了许久才冒出这句话。尔后,我趴在桌子上小憩,不再与卫青搭话。 酉时,我被公孙敖押上厅堂,多疑的羊胜竟将卫青锁在房间。“本王是来看心爱的女人如何殉剑的。当然你们也难逃一死。”襄王冷笑道。“是吗?你父王为了韩夫人连王位都不要,我就不信这丫头不是你的死穴。”羊胜笑道。他拿烧红的匕首刺我的小腿,然后踢我跪下。鲜血立刻染红附近的香草,我擦干眼泪偷偷地望了一眼刘珺,刘珺格外冷静,没有一丝动容。所以,我不再感受到疼痛,血液代替泪水灌满了身子溢出。羊胜气急败坏,又挽起我的衣袖,用匕首一刀一刀划破我的手腕,笑道:“我要你亲眼看见这个丫头折磨致死。”“速战速决,本王没心情陪你这个疯子玩。”刘珺恼道,他的语气没有颤抖,泰然自若。 抑或绝望冲昏了头脑,我不由自主地向火坑爬。这时,羊胜向我的背后甩出一把十寸短剑,刘珺终拔出双剑,一剑先刺向腿脚猛然发软的羊胜,一剑后纵步拦截刺向我的短剑。然而,他的剑出手太晚,根本不起作用,可惜遍体鳞伤的我无心逃避,只是安静地闭上双眼,听短剑刺破心脏。“公孙先生!”是卫青悲痛的惊叫声。我连忙睁开眼,见公孙敖倒在血泊上,替我挡了短剑。“为什么? 我和公孙先生素不相识。”我抱起公孙敖哭道。“怎么会呢?夏姑娘刚才绝望的眼神像极了小妹投水自尽的模样。”公孙敖笑道。此刻的我,血泪相流,浑身抽搐。“夏姑娘,临别前,送你一把短剑,以后你握着这把短剑,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公孙敖笑道。他侧过身子向跪地流泪的卫青道:“卫兄弟,在下的妻儿就拜托你了。”于是。刘珺抓着死命挣扎的我与公孙敖分离,而卫青抱着公孙敖的尸首投入了火坑。熊熊的烈火,不分黑白,吞噬了一颗赤子之心。啪的一声,我狠狠地打在刘珺的脸颊。还不够解气,又捡起他的剑刺向他时,却晕倒在他的怀里。 每一把剑,都历经血的洗礼,成就一段悲欢离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颤栗 晓风残,落红尽,寂寞当年箫鼓。君不见,天南地北双飞客,离愁最苦。纵山鬼暗啼梦魂惊,唯有挑灯照孤影,天也妒。 “Jessica,潘教授的生日聚会,你去吗?”Dash在休息室递给我一杯白开水。“有你这个钢琴王子坐镇,我就不凑热闹了。”我冷笑道。“但是潘教授特意嘱咐我邀请你参加。”Dash恼道。“以后再说。”我戴上手套,打算进入射击房再训练一轮。“Jessica,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先打中十环的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Simone笑道。“好哇,我不会留情的。”我笑道。Simone先让我射击,只射中九环,比较满意,Simone是个病秧子,扣扳机的力度绝对比不上学了一年射击课程的我。然而,Simone格外轻松地射中十环,转身笑道:“潘教授的生日聚会,不要迟到哦。”接着,Dash轻吻她,搂着她离开。 潘教授的聚会,我挑了一件深V开叉黑色礼裙,用银色礼盒包装一瓶托朋友带过来的茅台酒,搭地铁前往。临近潘教授的住宅,听得琴声悠扬,如缪斯女神向娇艳的玫瑰播撒山泉水的簌簌之声,不必猜测,是Dash弹奏的。“教授,Happy Birthday。”房门一直开着,我走进去笑道。众人继续为Dash的钢琴乐曲鼓掌,并不理睬我这个无名小卒。“Jessica,最难请的是你了。打很多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状态。”倒是潘教授格外兴奋,亲自迎接。“听说你在接受Doctor Wang 的治疗,不能弹大提琴,太可惜了。你的天赋,是Simone努力十倍都不能比上的。 ”潘教授递给我一杯杨枝甘露,笑道。我回应一笑,不大喜欢周围的热闹,独自喝着杨枝甘露。潘教授同他的一帮学生对唱一阵,又返回到我这里,提议去看他最近养的兰花。“潘教授真是偏心,留着Jessica闲聊,都不让她献上一曲。”这时,Dash的钢琴曲目演奏完毕,Simone走过来笑道。 我正思忖如何拒绝Simone之时,突然响起枪声,我们条件反射地抱着头趴下,瞟了一眼左边,Dash将Simone紧紧抱在怀里,心中顿觉酸楚。但是,我的右边,潘教授不见了。我惊慌地抬头看时,发现一个全身绑着炸药,戴面具的青年男子,用枪指着教授的头。“谁是这个老头的得意学生,站出来!”青年男子怒道。众人的目光投向了Dash,然而Dash纹丝不动。“我爸妈借债二十几万,供我实现音乐之梦。这个死老头,居然说我的才华不及他的得意学生的十分之一,向校长建议我退学!”青年男子向墙壁开了一枪。我想起为方便今晚练枪,将手枪套在大腿上。我取出来递给Simone,轻声道:“Dash,你先作为人质站出去,交换回潘教授那刻,Simone朝匪徒的胸膛开一枪,我打报警电话,就皆大欢喜了。”然而,Dash仍在犹豫,从他畏惧的眼神中,我看到的是令人失望的怯懦。“Dash,你拿着枪,我去当人质。”我站起来,举起双手。“女人?我记得潘教授的得意门生是钢琴王子。”那青年男子道。“我学的大提琴。”我冷冷地道,心跳因恐惧而加速。“和我一样。”那青年男子道。“放开潘教授,我来做你的人质。”我冷冷地道。“凭什么?” 那青年男子问道。“凭我弹的大提琴,胜过你百倍。”我斜眼瞥了他一眼。那青年男子果然厌恶我傲慢的态度,将教授交换成我。此刻,枪声又起,Dash颤抖的手明显打偏了,却激怒了青年男子,朝我小腿开了一枪。 “把大提琴拿过来。”我捂着伤口,身子颤颤巍巍的。那青年男子抱着大提琴,递给我,我只能小心包扎一下伤口,坐在凳子上拉琴。这首乐曲,自从Doctor Wang告诫我不能拉大提琴时,就一直在酝酿。音乐是毒药又如何,百毒不侵和遍体鳞伤一样,没有解药。我将自己歇斯底里的情绪全写在乐曲上,不能自拔。曲罢,我才感受到脚上的剧痛和不受控制的眼泪。“这首曲子叫什么?”那青年男子竟然放下枪支,替我鼓掌。“先Call救护车。”我将大提琴搁置一边,竭力撑起身子道,尔后晕倒在凳子上。 颤栗,是我给这首曲子取的名字。这段回忆,也令我不寒而栗,很难向Charlotte开口,所以她常责怪我不应该主动远离Dash。说来奇怪,每当我想放弃一段质疑的恋情,这段回忆开始像蚂蚁般撕咬我的脑髓,疼痛不已。当我使劲摆脱回忆时,最好的办法是第一时间睁开眼找寻大提琴。眼睛确实打开了,却发现仍处在西汉。玉成见我倔强地爬起,欣喜万分,笑道:“堇姐姐终于醒了,我去喊襄王和卫大哥。”待玉成走后,我拖着敷药的双腿,胡乱穿上衣服,就去楼下的马厩找匹马离开。 昨日,刘珺是先杀了羊胜,才出手救我。他紧张自己的安危多过我。还有,他可以面无表情地看着羊胜折磨我,即使是演戏,演技也未免太好。他的冷漠,他的无情,与先前的纠缠不清、柔声细语,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知道,是我对他抱有幻想。是我太固执,相信这世上真有矢志不渝的情感。所有,平凡的情感,都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摧残。他是个养尊处优的诸侯王,所有的女人如衣物般是他的附属品。愚蠢的我,竟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可是千年!于是,我的思绪令我加快马步,逃跑得越远越好。 风起云涌,望这天气,兴许会下雨。出门太匆忙,连银两都没带,更糟糕的是,我漫无目的地逃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见远处有一湖泊,我才记起尚未梳洗,便栓好马匹前往。发梳、发簪、发带一律没有,就只能洗洗脸,用手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接下来,先找家客栈,通过帮老板打杂或者算账,换个柴房住宿和一日三餐。还是得去趟长安,投靠策大哥,乖乖地待在民间观看古人多姿多彩的生活,还有……还有什么,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可当我努力去思索时,脑袋像被注入了纳米液体般沉重。可我偏偏不服气,任性地找寻答案,最后痛得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没事吧?”刘珺紧紧搂着我,轻声道。我见到他,昨日的怨气爆炸,奋力推开他,恼道:“我的事,不必襄王关心!”望了一眼刘珺,他面容憔悴,眼睛无神,叹道:“罢了,待到你身上的伤好了,可以自行离去。你不想留在本王身边,不勉强。”他伸出手,征求我牵手的同意,却被我甩开。换做往日,他一定会粗暴地吻我,作为惩罚。“为什么昨天不先救我?我为你受过这么多伤都没有怨言,为什么你不能为我付出一次?你就如此紧张自己的性命吗?”我哭道,不问清这个问题,始终无法死心。可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我,像对着一株兰草,无需表示怜悯。我,后悔问这种明明能肯定答案的问题,羞耻感和酸楚感遍布全身,促使我不断向后退。蓦然,一时不慎,发软的腿脚即刻站不稳,身子向后仰,而后面恰好是湖泊。坠落湖泊的瞬间,我闭上了双眼,泪水滑落,脑袋一片空白…… 老天真是阴晴不定,下雨的征兆已全无,倒是夕阳飞溅出来的血,凝固在天空,残损不堪。我再次费力打开眼时,刘珺默默地搂着我,不住地吻我额头的发丝。我依旧是冷漠地推开他,却被他牢牢抓住,怒道:“别胡闹,蠢女人!”细看他的眼角,有几道泪痕,大概是痛哭过。难道是担忧我溺水而亡吗?我的心倒抽一口寒气,完全怔住了。“给本王最后一次机会,好吗?”他将我搂在怀里,身子在颤抖。“为什么不先救我?舍不得自己的贱命吗?”我冷冷地道。“本王,本王……”他不敢正视我,只是将我搂得更紧,却弄疼了我的伤口。脚上的伤口发出撕裂之声,可我不清楚这疼痛是否属于自己的,任由血液流出。刘珺撕下自己的衣服,想替我包扎,却被偏执的我撑起身子远离,又瘫倒在地上,脸上沾了泥土。“给本王一点时间,本王会告诉你。”他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我,面容越发苍白。“本王不希望被堇儿瞧不起。”他见我无动于衷,低头轻声道。“多久?”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只是害怕失望。“一辈子。”他展开笑容,情不自禁地托起我的下巴,欲轻吻我。 “脚还在流血呢。”我别过脸去,撅着嘴巴,恼道。“谁让你这么调皮。”刘珺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继而替我重新包扎伤口。“还有我要去湖边洗脸。”我扑进他的怀里。“麻烦鬼。”他抱着我,趁机吻了我许久,我的脸上红晕不散。清洗完脸上的脏物后,他又抱着我靠在一棵树旁,生起一堆火把,烘干我们湿淋淋的衣裳。“你那些女人要怎么处理?月出公主,窦绾,李倾城,还有甲乙丙丁之类的,都是心头肉,舍得割吗?”我倒在刘珺怀里,冷笑道。刘珺噗嗤一笑,握着我的手,轻声道:“你还真是小气。本王应允你,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我和其他女人不同的,又善变又固执又高傲,很难搞定的。”有些疲惫,我闭上了双眼。“本王就喜欢你的愚蠢懒惰。”刘珺的手指从我的唇间划过,笑道。“我哪里蠢啦!最占优势的就是理智聪明啦!”我轻捶了一下刘珺的胸膛,恼道。“连公孙敖都舍得为你放弃生命,还不是愚蠢。”刘珺笑道,从树旁取出一把十寸短剑给我。触摸着这把锋利的短剑,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可当我竭力去捕捉时,类似的剧痛再次发生。刘珺着急地搂着我,柔声道:“是本王无能,没有好好保护你。”“公孙敖真的死了?”我的记忆似乎没有存放公孙敖的死讯。“这把短剑是他以身相殉,赠与你的。”刘珺撩拨我额头的发丝道。“公孙敖真的死了?”我不敢相信,看到刘珺那张郑重的冰山脸,又不得不相信。“惨了,惨了,他以后要救卫大哥的。他不可以死的,他死了,未来的世界可能会崩塌的……”我浑身冒冷汗,才刚获得幸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蝴蝶效应吓得半死,然而刘珺只对我口中喊的卫大哥眉头皱起。“你这么爱救助卫青,不如嫁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守护他。”刘珺冷笑道。“对呀,我掐准时间,救卫大哥。这样就没有改变历史的主流。”我笑道,立刻容光焕发。可刘珺已气得拂袖而去。“哎呀…”尝试用短剑撑起去追刘珺,却摔倒在地,疼痛不已。“蠢女人!”刘珺拍去我衣裳上的泥土,抱我爬上马背。“还没有给短剑取名字呢?”我笑道。“颤栗。给剑取个煞气的名字,才有助于防身。”刘珺道。 我主动去吻刘珺,又迅速躲进他的怀里,傻傻地笑。有一首大提琴曲也叫颤栗,这是个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长安 有一座城市,早已褪去昔日的辉煌,却不允许被遗忘。你可以漫步在月牙泉,不知她归属于河西走廊;你可以泛舟于太湖,不知她归属于吴郡,但是你绝对不敢否认十三朝古都长安的地位,因为这座城市足以撑起整个民族的历史。 初入长安城,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按捺不住兴奋和惊叹。单不说城墙的翻新加固工作很频繁,只看守卫城门的侍卫站立笔直,就觉得西汉的帝都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除了没有手机Wi-Fi这种硬伤。通向未央宫的道路宽敞,相当于九条标准的高速公路,果然是天子脚下百川归海。道路旁的楼阁屋宇林立,形态各异,皆有很高的台基。细看墙壁,雕刻各类栩栩如生的图案,存在好多个性涂鸦。最突出的是十几米高的尖尖的陶楼,几乎随处可见,陶楼顶端自然是哨兵,方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卫大哥,这支牡丹金簪,高贵大方,最适合你的子夫姐姐啦。”集市中心有一家卖首饰的叫越女斋,生意火爆,我和玉成排了很久的队才可以进到店铺挑选。“卫青是你的亲人吗?连他姐姐的见面礼都如此殷勤地张罗。”刘珺恼道。我直接忽视刘珺的嘲讽,试戴在自己的头上,向卫青展示。卫青虽点头称好,却面有为难之色。“这支金簪至少值一两,堇姐姐有银两买下吗?”玉成笑道。“还剩三两,是不是很精明?”我笑道。然而刘珺径直取下这支牡丹发簪,抓着我离开,我假装大哭才放手。“闹够没?这里是长安城,要是让本王的熟人见到你这泼妇模样,有何颜面!”刘珺怒道。“买下这支金簪,我就变得很乖了。”我捏捏刘珺的脸颊,摆成一个大大的加菲猫似的狡猾笑脸。“罢了,一路上东省西省,结果是替人家买送姐姐的见面礼,真不知你的心长在哪里。”刘珺叹道。“长在这里。”我握着刘珺的右手摸自己的左心房部位,将头依偎在他的怀里笑道。 片刻,刘珺见玉成和卫青都在偷笑,便挪动一小步,示意我尽快买了金簪离开这里。我取出二两银子,买下这支牡丹金簪和玫瑰木锦盒时,恰好被一位穿半旧的蜜合色直裾深衣的小姑娘抢去。“老板,这支金簪不错,我买下了。”那小姑娘样貌平平,胭脂涂抹得不均匀,头上的玉簪样式普通,怎么看都像平民,但是出手很阔绰,竟然掏出二两金子。“小丫头,这支金簪,现在属于我的,你出三两金子,我就考虑一下。”我笑道。“金簪在我手里,银两也给了,就是我的。”那小姑娘头抬得高高的,压根不正眼相对,极其傲慢。“不好意思,本姑娘改主意了,给我千两黄金也不卖。”我冷冷地道,使劲从她手中夺过。 “堇儿,二两金子让给小双吧。”刘珺道。那小姑娘见到刘珺,立刻笑脸相迎,作揖道:“襄王有礼。”“小双半年未见,越发出落得水灵了。”刘珺话音刚落,就被我狠狠地踩了一脚。“襄王,别怪小双多嘴,您新捧的妓女想必出身山野,不但资质平庸,而且行事粗鲁,趁早扔掉。”小双上下打量我一番,笑道。“妓女?我可是夏国的少司命,比起你这个身子扁扁、品味低下的婢女不知尊贵得多。”不知道是跟着刘珺吵闹多,我发现自己完全受不得气,有失昔日的优雅作风。“原来是借祭祀之名到处找男人奉献身子的巫妓,那守身如玉的小双就真真不上了。”小双捂着脸笑道。我听后自是恼羞成怒,欲用金簪划破她的衣服,却被刘珺紧紧拉住,动弹不得。“她是陈皇后的陪嫁婢女。你嫁给本王,她会常常向你行礼。”刘珺在我耳边轻声道。 陈阿娇的丫鬟?汉武帝刚登基,陈阿娇还未年老色衰,虽然脾气很大,但也处于专宠时期。皇后为大,得罪她的丫鬟肯定没好日子过。于是,我即刻堆起笑容,将锦盒朝墙壁碰撞一下,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小双。“算你识相,我家主人,可不是你小小的番邦女人能得罪的。”小双满心欢喜地接过锦盒,打开看看,发现牡丹金簪有两瓣花碎裂,遂将锦盒掷地,指着我怒道:“是你故意的,该当何罪!”“小双丫头,我是在帮你呀。你家夫人见到这金簪不够漂亮,就会赏赐给你。残花败柳最适合你啦。错错,小双丫头冰清玉洁,从未被你家老爷宠爱过,又怎么是残花败柳呢。”我故意学小双的语气说话,一字一顿,气得小双掩面而泣。 “老板,这里所有的上等金簪都给本王包起来,送给小双姑娘仔细甄选,剩下的就送到本王的兰兮小筑。”刘珺笑道,递给小双手绢擦泪。“卫大哥,我们走。”我捡起只剩几瓣牡丹的金簪,拉着卫青离开。回头数次,才发现刘珺的身影,遂搂着卫青加快脚步。“玩够没?蠢女人。”刘珺抓着我的手,冷冷地道。“陈皇后专横霸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迟早受不住她的闲气……”刘珺连忙捂住我的嘴巴,神色凝重。我也自知一时冲动差点出言不逊,握着残缺的金簪做了很久的哑巴。 我们去酒舍吃午饭时,刘珺见我只是埋头吃白饭青菜,便夹了虾仁和鸡腿给我。“陈皇后与窦绾姑娘有过节。”刘珺道。“所以你讨好陈皇后,是希望她帮你取消与窦绾的婚约。”我轻声道。刘珺刮一下我的鼻子,笑而不语。“其实,堇姐姐一来到长安就心神错乱,生怕襄王被狐媚子勾引住。”玉成笑道。“我向来对自己有自信。襄王要是敢对不住我,我一定有办法令他下地狱。”我用筷子努力戳鸡腿,接着大口撕咬,冲刘珺流露出邪恶的笑。不过玉成说得对,自从得知公孙敖之死,我的确间歇性地烦闷。代替公孙敖救助卫青轻而易举,但怎么令顽固的司马迁将救助卫青的功劳转移到公孙敖身上写入《史记》真是难于上青天呀!“堇姑娘,你看起来脸色不好,不如卫青自行去平阳公主府吧。”卫青道。“不行!没有刘珺帮忙撑腰,平阳公主府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肯定欺负你这个新来的乡下人。”我坚持道。“堇姐姐对卫大哥的事情真上心,外人不知还以为是卫大哥的女人呢。”玉成越发变得和佑宁一样爱揶揄我。待要回击玉成,却蓦地头痛欲裂,倒在刘珺怀里。“今日好生休息,本王答应你明天一起去皇姐那里。”刘珺替我把脉,眉头不展。 “现在好了,我要陪卫大哥去修缮这支金簪。”我撑起身子,强扮生机勃勃,笑道。“怕你了,金簪坏了,本王再买一支给你。”刘珺又将我搂在怀里,柔声道。“其实,子夫姐姐一直在厨房砍柴生火的,用不上金簪。堇姑娘还是别费神。”卫青支支吾吾道。“什么!砍柴多了,手会生茧的,还有成天生火,脸黑黑的,跟灰姑娘似的。没有纤纤玉指和面若皎月,怎么讨陛下喜欢呀!”我激动万分,差点拍桌子了。卫子夫不是应该在平阳公主府当歌女吗?身娇肉贵,理应不用干粗重活。难道是公孙敖之死改变了卫氏一族的命运?我的脊梁骨顿时阴风阵阵,又要失眠好几个晚上思考如何补救了。 “明天我会向皇姐建议,将卫子夫调去学歌舞,提拔卫青专门做皇姐的骑奴兼带剑侍卫,这样你满意了,可以好好吃饭没?”刘珺吩咐小二煲了乌鸡红枣汤给我,冷冷地道。“还有…”我还没说完就被卫青截住。“修缮金簪的事情,就由我和玉成找工匠处理。不知道夏王后还有什么要求?”卫青笑道。卫帅哥也揶揄我,我闷闷不乐地吞完一大碗茶水。“你这个蠢女人,吃饭时候喝茶伤及脾胃!”刘珺恼道,摔碎了茶杯。“卫大哥,你记得维持金簪现状,加多两串红玛瑙流苏就可以了。”我向来看不惯刘珺摆诸侯王的臭架子,直接坐到卫青身旁,笑道。“那些名妓就爱戴这种金步摇。”玉成掩嘴而笑,见刘珺瞪了她一眼,急忙低头。“子夫妹妹端庄贤淑,配加流苏的金簪,带点媚态,再低眉顺眼,才能迷住男人。”我故意抛出一个欲拒还迎的娇羞态做给玉成看。结果,刘珺冷不防地吻我的脸颊,在我的耳边轻声笑道:“小荡妇。” “放肆!大庭广众之下,岂容孤男寡女在此卿卿我我。”一位穿黑色官服、戴帽冠的中年男子斥责道,声音洪亮。刘珺见后立即收敛起笑容,整理衣冠,低头向这中年男子行礼,道:“还未恭喜表叔新任丞相之职。”“表叔?丞相?那你一定是魏其侯窦婴了。”我惊呼道。刘珺迅速拽着我向他后背站,作揖道:“请表叔恕罪!堇儿出身山野,不懂礼数。”“襄王,屡次劝你别沉迷于风花雪月,认识些不干净的女人就不听。什么时候才知道长进,为陛下分忧呀!”窦婴半忧半怒。这个窦婴真傻,刘珺好歹是个藩王,又深得窦太后的宠爱,肯定要安分守己,倘若插手朝政,早就被刘彻盯上小命不保了。“窦丞相,你犯了三个错误。第一点,我是夏国的少司命,掌管国库收支,理应与你平起平坐;第二点,人各有志,襄王喜欢风雅之事,无可厚非;第三点,估计你的门客也提醒过你气量不可狭小,应当包容坏人与好人,否则高处不胜寒。”我倒了一杯茶水敬窦婴,假装镇定,手都有点颤抖。窦婴板着脸许久才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道一句“再会,夏国的少司命”便离开。 “堇姐姐真厉害,连襄王怕的窦丞相都搞定了。”玉成拍手笑道。“等一下,你不是在河西走廊被刘珺买下,为什么对刘珺的事情比我还懂。”我疑惑道。“忘记告诉你,玉成和佑宁是同时进宫侍候本王的。”刘珺笑道,尔后挥挥手离开。“堇姐姐,襄王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请勿跟随。”玉成截住我,笑道。然而我才不关心刘珺跑哪儿去,没有他的束缚,可以和卫大哥拿着二两金子添置更多的东西。不过玉成既然是刘珺的贴身侍婢,岂不是和他有了肌肤之亲,想想都气愤,一定要找个理由撵走玉成。“堇王后不必担忧,玉成在襄王面前发了毒誓,终生不嫁。”玉成道,她眼眶红红的,却无半点泪水。很容易猜测到,玉成拒绝过刘珺为她订的亲事,或者抗拒过曾经追求她的刘珺。“你现在是我的婢女了,以前发的那些毒誓无效。”我安慰道,递给玉成手绢。而玉成趴在卫青的肩膀上哭泣,缩成一朵桔梗花。 两千年前的长安,是富人的天堂,亦是穷人的地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兰兮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初入兰兮小筑,方知此情难忘。兰兮小筑,傍水而建,翠竹丛生,蕙兰芬芳。溪流淙淙,鸟鸣嘤嘤,伴有钟鼓之声悠悠千里。疏影清浅,暗香浮动,静候美人浣纱逗白鱼。原本以为刘珺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弹弹琴吹吹箫,拥美人美酒入怀而已。想不到,他的心境如此清雅绝尘。倒让我这个有欲有求之人,相形见绌。 兰兮小筑的楼阁皆以兰花命名。然而,我不是有闲情赏兰之人。 “住这里吧。”我抬眼仰望,楼阁题名为寒兰。果然,花如其名,清瘦修长。 “堇王后,你还未过门,就心急着与襄王洞房。”玉成掩嘴笑道。偏偏卫青见我对寒兰饶有兴致,已将行李搬进去了。“我住这里,刘珺可以收拾住厢房的。”我涨红了脸,恼道。“堇姑娘,我先找工匠修缮这支金簪,你好好休息吧。”卫青远远地对着躺在床上累得不想动的我,笑道。“不行,长安城这么热闹,卫大哥一定要陪我出去逛逛。”我从床上跳起来,笑道。 “堇姐姐,请移步春兰阁沐浴更衣。”玉成悄悄地出去一会儿,又领了一群端着衣饰的丫鬟过来。“在外面浪了这么久,都没好好洗澡。玉成,你安排卫大哥去墨兰阁休息吧,那里门前够宽敞,适合练功。”我笑道。玉成答了一句诺,便喊一个丫鬟带着卫青去墨兰阁。 古人真是懂得享受,一个澡堂也要整得如此雅致。春兰阁以竹子为材质,栽种淡黄色春兰,屋檐上挂起一串串玉振,秋风习习,玉石相击,花香扑鼻。“你们都出去吧,我不习惯被人服侍。”我笑道。哎,我快失去耐心了,花了很久时间才把她们都赶出去。对着这个番茄蛋花汤,我还是深切地怀念淋浴,潇洒自如,又不是泡死猪。 沐浴更衣后,洗去疲惫,精神奕奕。玉成又拉着我去春兰阁旁的幽兰轩装扮。还没学会古人那套复杂穿戴的我只能坐在镜台上任由丫鬟们摆布了。大约折腾了半个时辰,犯困的我被玉成叫醒,对着铜镜看,欢喜不已。我已经穿上了一件紫烟罗窄袖双绕长曲,挽的依旧是坠马髻,簪以蝶恋花银步摇,配上明月珰耳坠,总体来看也不赖,刘珺见到估计大吃一惊。“堇姐姐的模样也不差,开始还以为襄王转口味了。”玉成打趣道。我正为这身新衣饰而高兴,懒得搭理玉成。 借准备明日去平阳公主府的琐事来支开玉成,我就去墨兰阁找卫青逛长安。墨兰阁贵气十足,水上遍栽紫红色金嘴墨兰,以玉为石,缀以珊瑚,雕刻珍奇异兽,刘珺还真是奢侈呀。“卫大哥怎么又换上粗布麻衣?”我合上卫青正专心致志研读的《孙子兵法》,不悦道。卫青目不转睛地怔了许久,尔后笑道:“堇姑娘,卫青不过是个奴仆,换上匹配的服饰比较好。”“不是呀,卫大哥穿上刘珺的衣服,很有贵族风范。我穿上漂亮衣服,也能与平阳公主媲美。”我恼道。我坚持要求卫青换上新制的墨绿色曲裾深衣,他倔不过我,只得答应。 人长得帅,果然hold得住墨绿色的高雅质朴,再顺手偷了刘珺的老坑翡翠玉佩加以装饰,增添一点成熟稳重气息,卫大哥一出兰兮小筑,就有不少妙龄女子回眸相望。“堇姑娘,不如我们先去拜访公孙先生的妻子吧。”卫青忧伤道。“等刘珺回来,讨到银两,再去探望吧。”提起公孙敖,我也是满腹的愁绪,逛街的心情即刻灰飞烟灭。剩下的烂摊子该怎么收拾,真是闻到鸡腿香也乏味。 “堇姑娘,你觉得这家工匠店怎么样?”卫青指着一家西域风格,牌匾刻着上官燕的店铺,问道。上官燕?第一反应就是《雪花女神龙》里的宁愿喜欢丑八怪也不对我的男神欧阳明日动心的上官燕。为了这事,煲剧时还不停诅咒司马长风死掉。但是作为首饰店的名字,感觉怪怪的。“堇妹,终于见到你了!”一位穿金线白绸曲裾,眉心点朱砂的俊美男子笑道。“策大哥,真的是你呀!”我高兴得上前拥抱。“等我收拾一下店铺,请堇妹去酒舍一叙。”夏策道。“这店铺是你的呀,策大哥是不是对我讲的故事中的女主心动呢?”我笑道。策帅哥听后,泛起红晕,还是不得欧阳明日孤傲的神韵,多半是个纯情小处男。 等夏策收拾完店铺,一路上我向夏策和卫青相互介绍。夏策挑了一家上等的酒舍,点了一桌子的菜款待我们。“夏先生,你和堇姑娘是兄妹关系吗?”卫青问道。“是呀,我们都是夏国人。”我掐了一下策帅哥,笑道。“那为何来长安呢?”卫青疑惑道。这个卫青脑子很好使,不会怀疑我们是间谍吧?不行,得编故事了。“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我发现大司命是个伪君子,就不想嫁给他了。策大哥借来找我的理由,也打算偷跑出来见识一下世面。夏国就好比一个鸟笼,笼中的人想出去,笼外的人想进来。”我故作悲叹,向夏策不停使眼色。“别提伤心事了,这家酒舍的卤猪手不错,卫先生试一下。”夏策居然变聪明,懂得转话题。 “策大哥,讲一下长途跋涉的趣闻。不是打算参加大汉皇帝的儒生策问吗?有没有见到你的偶像董仲舒?怎么突然想开首饰店?那些沐浴香料和钻石卖得怎么样?是不是遇到钟情的女子才取的上官燕为店铺名?”我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都忘记吃最爱的红烧鸡腿了。“堇妹,半年未见,变得更加活泼生气了。”夏策笑道。“不许取笑,快说嘛,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哦。”我拉着夏策的手央求道。 “好好,我说。我也没有趣闻。沐浴香料在歌舞坊里卖得很好,总算足够达到长安。但那些钻石,无人问津。后来,响应陛下策问,在未央宫宫门等候,结果陛下就与董仲舒长聊十日,把我们遣散了。”夏策流露出愁闷情绪,他依然想作为儒生展露才华。“那些钻石卖不出去的话,你怎么在长安继续生活,还开了首饰店?”我急切问道。“起初,替人写书信,赚个温饱,露宿街头。去窦丞相和田太尉那里应征门客,根本不收留。”夏策叹道。“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我摆摊一天,没有进食,一位银线白衣、冷艳绝美之人忽然出现,买下一颗钻石,戴在额前,像极了上官燕。于是我灵机一动,将钻石镶嵌在首饰上,并四处宣传上官燕和欧阳明日的爱恋,不消数日便卖光了。”夏策饮了一口茶,继续道。 “策大哥蛮有经商头脑的,学子贡资助天下儒生也是宏图大志。”我笑道。“堇妹又一语惊醒梦中人。”夏策作揖笑道。“怎么看,你们都不像兄妹。”卫青这一句吓得我将筷子掉下来。“聚少离多,自然生疏些许。”夏策向卫青敬酒道。“上官燕和欧阳明日的爱恋是怎样的一个故事,闻所未闻。”卫青问道。“这是我们夏国流传的凄美爱情。”夏策急忙补充道。接着夏策将我之前在河西走廊讲给他听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当然,这故事被我动了手脚。欧阳明日提出独拥佳人一夜方可救助司马长风,他有乘人之危夺了上官燕的处子之身。上官燕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是司马长风,直到欧阳明日生死未卜之时,才发现早已对欧阳明日情根深重。其余的细节改编,我就不太记得了,毕竟是一时兴起。夏策看起来十分喜爱此故事,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讲述之中,而卫青就没什么动容,倒时不时留意我一直埋头啃卤猪蹄偷乐。 “策大哥,这金簪麻烦你加串珊瑚珠流苏后送到兰兮小筑,我还要和卫大哥一起去挑选宝剑。”我笑道。“兰兮小筑?”夏策惊讶道。“夏先生很快称呼襄王为妹夫了。”卫青笑道。“有什么事,改天说,我和卫大哥先走了。”我放下金簪,不待夏策反应过来,就拉着卫青飞速离开,脸颊红成烫熟的苹果。 经过几番打探,我和卫青找到一家收价不菲,经常帮王侯铸造兵器的铁铺。那铁铺的老师傅,穿一件深灰色直裾,白发苍苍,浓密的羊排胡须,不苟言笑。我和卫青多次向他作揖询求宝剑,他头也不抬地指着后面的房屋,示意去屋里挑。安置兵器的房屋阴冷冷的,有不少蜘蛛网和老鼠,吓得我靠紧卫青尖叫,真看不出这老师傅是爱惜兵器之人。卫青看中了一把通体黑色、不走近瞧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的铜锡剑。“这把剑有点钝,缺乏杀气。不如我们再看看其它。”我摇摇头,抿嘴道。卫青微微一笑,将我拉到背后,拔剑纵步向前一挥,寒光四射,七只小老鼠瞬间丧命。我鼓掌叫好,笑道:“原来这把剑和卫大哥一样,扮猪吃老虎。”卫青收起这把铜锡剑,拂去剑鞘的灰尘,大喜。 “此剑名湛卢,乃欧冶子所铸,曾为越王勾践、吴王夫差所佩,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驾驭的!”一位身穿紫罗兰骑射装、英姿飒爽、颇有姿容的女子从马上跳下,怒道。“湛卢剑,这位姑娘早已付了定金,再去挑一把。”老师傅冷冷地道。“这把剑叫七星流风,以快如流星,乘风破敌著称,怎么会是亡国之剑湛卢呢?”我气不过这女子的嚣张气焰,恼道。“亡国之剑?这把剑是越国战败,勾践献给夫差的,乃仁道之剑。小丫头不懂历史,还是回兰兮小筑学学如何拴住男人的心吧。”这女子咄咄逼人,却对卫青上下端详,尤其注意他腰间的老坑翡翠。“听好啦,第一、这世上没有仁道之剑,刀剑必定见血。第二、你口口声声说这不是亡国之剑,那越国和吴国现在在哪?”我趁这女子被我呛得哑口无言之际,立即抱着七星流风跳上马飞奔至兰兮小筑。 刚牵着马匹入兰兮小筑,就撞到刘珺怀里。“湛卢?追风?”刘珺问道。“这是七星流风,你认错了。”我慌忙地将宝剑单手藏在背后,却因为太重掉出来了。刘珺吩咐下人收拾好马匹和宝剑,便冷不防地抱着我边走边道:“今晚本王要好好罚你弹奏《猗兰操》。”“这琴曲很难学的,不要。”我噘着嘴,别过脸,抗议道。然而,刘珺拨开我的发丝,俯身轻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兰兮兰兮,清远逸香,采之佩之,零露瀼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平阳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清晨白霜,尘土飞扬。“堇姑娘,不如进马车内歇息,外面风大。”卫青驾着马车道。“才不去呢,刘珺逼我练了整晚的《猗兰操》,十个指头都废了。”我打着哈欠,怨道。“堇姑娘,偷了人家的剑和马,的确有失襄王颜面。”卫青笑道。刚准备和卫青争论一番,被刘珺狠狠地拽进马车里,瞪了几眼,尔后累得靠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马儿一声尖叫,揉揉眼睛朝车外看看,刘珺一把拉着我下了马车,差点没站稳摔倒。抬眼望去,平阳候府已到。平阳候府,与长安城那些富商住宅并无特别之处,每一间房屋以红色和黑色为基调,外表差不多,白玉台基蛮高的,大概有十几层阶梯。在一众家仆的带领下,刘珺悠闲地靠在辇车上,而我坚持走路,脚底酸疼。忽然,一只瘦长的狗冲出来,吓得我慌忙乱窜,推翻了辇车。“蠢女人!”刘珺敏捷地跳下辇车怒道。我见那只瘦狗穷追不舍,躲在刘珺背后,可刘珺饶有兴致地逗玩,并使眼色不允许卫青过来,急得我大哭。 “闪电,有没有吓到你?”一位穿石榴红三重曲裾,戴卷草纹金华胜的贵妇柔声召唤那只瘦狗,抱在怀里爱抚。这贵妇骨架颇大,姿容尚好,举手投足之间也似男儿般干净利索,正是昨日与我争夺七星流风之人。“皇姐,数月不见,貌比西施了。”刘珺作揖笑道。“这些甜话,还是留给贼丫头吧。”那贵妇嘱咐下人小心伺候瘦狗,笑道。“民女夏堇拜见平阳公主。”我立即跪地道。“丫头,还记得本宫吗?”平阳公主并未示意我起身,而是俯身托起我的下巴,收敛起笑容,问道。“民女惶恐。昨日与我争七星流风的只不过是个缺乏学识的山野妇人,怎么会是尊贵无比的公主呢?”我佯装害怕,道。“拿本宫的鞭子来!”平阳公主怒道,将长鞭折成两段,握在手中轻拍,倏忽奋力朝我甩出。我跪地多时,见长鞭挥出迅猛,完全反应不过来,所幸卫青一个纵步抓住鞭尾。僵持一会儿,卫青见平阳公主咬牙切齿的杀气,索性投降,结果平阳公主因卫青的松手止不住地向前靠,几乎摔倒,恰好被卫青急忙搂住。“大胆!”平阳公主一记耳光重重地拍在卫青脸上,留下红指印。“卫青无礼,请公主恕罪!”卫青双膝跪地,道。 霸道蛮横果然是帝王家的通病。平阳公主在卫青旁边打转,斜眼观察,见卫青腰间的老坑翡翠和红罗双蝉手绢的一角,直接拔出,恼道:“不必查问,这两样贵重东西,是你这个奴才偷的!”“不是。”卫青昂首挺胸道。我不敢看刘珺的脸色,心里忐忑不安。翡翠是我从寒兰阁拿的,手绢是我忘记还的,这两样东西要是在我身上,刘珺最多回兰兮小筑罚一下我,现在知道我送给了卫青,绝对会煽风点火不嫌事大。“老坑翡翠是皇姐送本王的生辰贺礼,红罗双蝉手绢是皇姐亲手织给本王的,本王也不知怎么就落到皇姐的骑奴卫青手中。”刘珺捂住我的嘴巴,笑道。“既然你是本宫的家奴,那就家法伺候,将襄王昨晚送给本宫的湛卢剑拿过来!”平阳公主喝道。“慢着,这两样东西是刘珺送给我的,我又转赠给卫大哥的,与卫青无关。”我冷不防咬刘珺的手,使劲推开他,站起来喊道。“卫青愿接受家法,请公主休责怪堇姑娘。”卫青道。 “今日可以观赏皇姐的剑法。”刘珺笑道,将奋力挣扎的我拉到远处。“十招之内,你能躲过本宫的剑法,本宫就不再追究。”平阳公主拔剑道。“谢公主。”卫青作揖道,站起守备。十招甚短,但平阳公主步伐稳健,剑法熟练。前五招出剑快,向卫青的左手至右脚来回扫动,落叶满地。后五招挥剑准,直逼向卫青要害,丝毫无手软迟缓的举动,杀气十足。然而,平阳公主的剑法对他来说,只是花拳绣腿。卫青双手别在背后,只凭身子灵敏闪躲,轻松自如。平阳公主自然不服气,十招之后继续挥剑,用力更狠,顾不及周围闪躲的丫鬟,招招刺向卫青的心脏。直到精疲力尽,手一时发软,剑随之甩出,正飞向一位被丫鬟搀扶,奴仆簇拥的中年男子时,多亏卫青徒手截住,流血不止。 “卫大哥,你没事吧?”我摆脱刘珺后,就奔向卫青。他的手掌有一道较深的口子,我迅速撕了自己的衣角替卫青先止血。想向刘珺讨金创药,却发现他正为那中年男子把脉,平阳公主也在一旁搀扶着,面有愧色。这中年男子,穿一件半旧的白滚边浅蓝曲裾,戴银色冠帽,生得颇儒雅,可惜面容缺乏血气,身上一阵药味。“平阳候,没什么大碍吧?”我很快猜到这中年男子应该是不久会病逝的平阳侯曹时,作揖问道。“都怪你这个贼丫头激怒本宫!”平阳公主啜泣道,向丫鬟要了鞭子欲抽打我,被刘珺截住。“阳信,你已为人妇,别总在下人面前舞刀弄枪,有失体面。”曹时握着平阳公主的手,轻声道,那声音有气无力,略带沙哑。 “平阳候,刚才卫青护驾有功,是否将七星流风赠给卫青呢?”我见曹时文质彬彬,故壮起胆子问道。“卫青?哦,好功夫。”曹时笑道。“偷窃之罪本宫可既往不咎,但湛卢剑不可给一个奴才。”平阳公主恼道,抢先将剑抱在怀里。“平阳公主,这把剑是七星流风,不信看剑身上刻的汉隶。”我笑道。“这分明是你这贼丫头事先刻上去的。”平阳公主怒得将剑掷地。“七星流风,好名字。”曹时笑道。“那小女子替卫青谢过平阳候。”我欢喜地捡起剑递给卫青,卫青也跪地道谢。“平阳候,小女子还有一个请求。平阳公主一个妇道人家,不宜操劳骑射之事,不如将追风马赐给卫大哥吧。”我作揖笑道,甩开想制止我的刘珺。“贼丫头,别贪得无厌!”平阳公主斥道,双手握拳。“襄王的新欢,挺爱耍小聪明的。”曹时大笑,脸颊微露出红润之色。“不行,追风是我最爱的骏马,多次随我狩猎。”平阳公主恼道。“不如让堇儿奏一曲《猗兰操》在酒宴上助兴,若皇姐和平阳侯满意,就将追风赏赐给卫青。”刘珺作揖笑道。“这贼丫头会弹琴?那本宫也能吟诗作画。”平阳公主见我遮掩着红肿的十个指头,冷笑道。“平阳候,追风马不要了,小女子不擅长琴曲。”我哭丧着脸道。“本宫正想听曲子清静一会儿,侯爷一定支持哦。”平阳公主娇声娇气地挽着曹时,曹时勉强答应。 酒宴时,平阳公主和曹时坐于正上方,刘珺坐在曹时左边,我只有站的份,而卫青欲言又止地退下了。“刘珺,头好痛。”我蹲下来,拉着刘珺的衣袖,挤出眼泪道。“乖啦,本王也想知道,你有多少秘密,没有倾吐的。”刘珺替我把脉时趁机亲吻我的侧脸,笑道。“贼丫头,千年古琴已备好,别在那里不知廉耻地向襄王施展魅术。”平阳公主喝道。 弹奏一曲又何妨。自从我放弃大提琴后,潘教授一直建议我学瑶琴舒缓郁结。怎料,抱起瑶琴,愁云惨淡。以致于潘教授去世之际仍自责不该教我学瑶琴。其实,与琴无关,音乐的灵魂本是蓝色。但我不愿抚琴,确是潘教授的缘故,大有俞伯牙在钟子期墓前断琴之感。素手调校,宫商角徵羽,音色纯正,果然是上等杉木加马尾制作的好琴。《猗兰操》抒发的是孔子怀才不遇的感伤,所以基调低沉而不过分。我向来不爱按古人的际遇弹拨古人的情怀。而是将音调稍作改动,剔除悲愤,筑起高墙,做孤独的王,遍植幽兰。《猗兰操》被我注入一股逃避人世繁华的寒气,倔强、彷徨,咬破了伤口又矛盾地爬出墙外流浪,继续对万物保持不冷不热的悲悯。 急转收曲,无名指将第七根弦用力一提,瞬间弦断血流。刘珺立即上前吮吸我的无名指,暂时失去痛觉的我漠然地望着他。“好曲!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曹时大喜。“侯爷,本宫不懂曲乐,都知这贼丫头弹的不是《猗兰操》。”平阳公主靠在曹时肩膀揉揉惺忪睡眼,恼道。“夏堇。平阳候若问小女子可否平日里来府第弹奏几曲,答案是不能。”我冷冷地道,松开刘珺的手。“哼,弄坏侯爷心爱的古琴,倒挺猖狂的!”平阳公主道。“人琴合一,确实佩服。”曹时走下阶梯,拔剑将千年古琴斩断,我怔得紧紧地依靠刘珺。“阳信,本候命卫青做你的侍卫,平日照顾追风,同你切磋武艺,可满意?”曹时牵着平阳公主的手,含情脉脉道。“侯爷说的是真的?”平阳公主轻声问道,见曹时点点头,兴奋不已。“听夏姑娘一曲,方知为了身边人放弃心爱之物,是煎熬。”曹时叹道,伴随一阵咳嗽,令平阳公主瞬间转为愁容,立即传召大夫悉心照看。而刘珺代平阳公主处理府中事务,十分忙碌。见府中匆匆身影,我才感觉到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冷落。 夜晚,独自吃了少许饭菜,情绪低落,见厢房中有瑶琴,不禁弹奏一番。我弹的曲调很杂乱,曲未完,就趴在书案上,恹恹地等刘珺归来。听得脚步声,我欣喜地跑出门外,却发现是平阳候曹时。“公主怎么样?”我问道。“累得睡了。不请我里边坐吗?”曹时笑道。警惕心较重的我退到床边,摸出枕头下的短剑。果然,曹时关了门窗,盯着我的腰间许久。我毅然拔出短剑刺向曹时的脖子,狠狠地瞪着他。“你如何得知本候的心意?”曹时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爱琴之人,绝不伤害瑶琴。”我冷冷地道。曹时向前跨一步,为了不刺伤他,我向后退几步。“你果真舍不得本候。”曹时笑道,欲抱住我。于是我将短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割出血痕。“所有的男人很快对你失去耐心,继而践踏。”曹时在我耳边冷笑。曹时遂拂袖而去。 刘珺一出现,我扑进他的怀里,感觉很温暖。可他只是抱我到床上,不住地吻我的脖子。我挣扎着拒绝他,泪眼婆娑。刘珺解开我的腰带,犹豫片刻,又坐在圆木凳上饮茶水。我背对着他,蜷缩起身子,不想说话。 原来,我还没准备好嫁给他。毕竟,我们隔着千年的岁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月出 新裁的锦缎,倘若生了裂缝,缺口会越来越大。 第二天清晨,翻过身子,外边的枕头还是温热,短剑被搁置在桌子上。玉成告知我,平阳公主约刘珺赛马,让我先行回兰兮小筑。他估计因为昨晚的事和我怄气。以前他会喊醒我,看我伸懒腰的样子,才笑着离开。然而,我也在生他的气。昨晚,他都不细问我发生什么事,就急着想要我的初夜,当我是妓女吗?一路上,我为了这件事而郁闷,不记得和卫大哥道别,还有一直想瞧见的卫子夫。未到兰兮小筑,我坚持跳下车,带了短剑和银两,去找策大哥。 “策大哥,我想搬到你那里住。”路痴的我又是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上官燕,所幸在路上撞见夏策。“堇妹,你和襄王怎么了?”夏策道。“总之,我不要住在兰兮小筑。”我泣道。夏策拥抱我,安慰道:“我们是兄妹,想回家住随时欢迎。”策大哥的怀抱确实像亲人一般可以遮风挡雨,我挂着眼泪,道:“那我以后喊你策哥哥。”“还没吃早膳吧,夏家二小姐。”夏策替我擦干眼泪,笑道。如果欧阳明日是天山雪莲,那么夏策就是街边滚烫的肉汤包,咬一口,满满的幸福感。 在哥哥的店铺帮忙算账卖货,忙活了一整天,收了不少钱,过得很充实。不过,钻石头饰卖的是新鲜感,始终觉得和西汉人的服饰不太搭调。我思忖着应该多设计几款以钻石为主题的首饰,最好改动一下曲裾深衣与之相衬。说起设计图,我想到画工不错的刘珺,一天都没理睬他,算是告诫他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哥哥有一个岭南来的客户送来一篮子手工的胡椒猪肚丸,回味无穷。我打算蒸了一盘带到兰兮小筑,哥哥笑我翻脸比翻书还快。 抬眼望夜,才知今晚是满月。圆乎乎的月亮,像双黄莲蓉月饼,甜而不腻,馋得我偷吃几颗胡椒猪肚丸。到了兰兮小筑,居然碰见佑宁,便握紧了短剑。“哟,夏夫人才几个月未见,出落得如此清丽。”佑宁笑道。“你在河西走廊的所作所为,本姑娘哪天心情好和你慢慢算账。”我拔起短剑指向佑宁,冷笑道。结果,佑宁面无惧色地道一句“襄王在素心兰轩候着呢”离开。 兰有花期,素心不移。听到素心兰这三个字,顿时眉头蹙蹙,说不出的抑郁,想立刻离开兰兮小筑。然而,玉成端着当归乌鸡汤时,腿脚又不听使唤地跟随她去了素心兰轩。虽是月夜,隔着宫灯,素心兰如从西王母的瑶池移栽在此,俊逸如仙,清雅若梦,连我这种凡夫俗子靠近也有被净化的感觉。玉成端着空食案走出素心兰轩,拉着踌躇不前的我蹲在窗台下,轻声道:“不想知道襄王与月出公主的动静?”我听到月出这个名字,不禁用短剧戳破窗户,探个究竟。 月出公主比上次见面消瘦不少,脸颊敷了厚厚的胭脂才遮盖住苍白的气色。笙歌在喂她喝汤,刘珺为她把脉,愁容不展。突然,月出公主跪地,含泪道:“求襄王,跟堇姐姐说,月出只是想要一个名分。”笙歌也跪地搀扶着月出公主,两人似飘零的兰香,楚楚可怜。“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何况公主屈尊纡贵,甘愿做襄王的妾侍,不亏欠堇姐姐吧?”笙歌恼道。“月出,当本王辜负你了。等你身子养好,本王亲自送你去未央宫。”刘珺别过身子,柔声道。“月出不想进未央宫,只想服侍襄王。”月出公主抱着刘珺的左脚,泣道。“月出,你这又是何苦。”刘珺的语气变得冷淡了。刘珺抱月出公主到床上,盖上薄被,道:“好生休息,有什么事直接告诉玉成。”月出公主轻轻握着刘珺的衣角,泣道:“襄王,至少告诉月出,为什么会选择堇姐姐?”刘珺松开月出公主的手,冷冷地道:“如果大汉和楼兰开战,月出会怎么做?”月出公主的表情很痛苦,犹豫许久,眼泪不住滑落,道:“月出,已是大汉的女人,自然站在夫君身边。” “笙歌,月出还有一剂药在煲着,待会儿我吩咐玉成端过来。”刘珺亲自点燃素心兰香,道。“换作堇姐姐也会这么做吧。”月出喊道,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堇儿,会自杀。”刘珺依旧冷漠地将窗户改为半开透风,最后关上房门辞别。 见刘珺准备去寒兰阁,我求玉成抄小径,一路快跑赶往。当我哼着小曲热一下猪肚丸时,刘珺从背后搂着我,冷冷地道:“舍得回来啦?”刘珺那张冰山脸摆着什么都是我的错的态度,令人哭笑不得。反正月出住进兰兮小筑,我也不想留下,收拾一下衣服首饰搬回哥哥那里。“你偷吃了本王的猪肚丸还想逃走。”刘珺吃了几颗丸子才走到衣柜抓住我的手。“罚你今晚侍寝。”刘珺抱着我,刮刮我的鼻子,笑道。“我还没过门。”我侧过脸,撅起嘴巴,恼道。“你倒不知羞耻,本王有说过要同你洞房吗?”刘珺冷不防地吻着我,笑道。接着,我们一起吃了猪肚丸和糖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琴箫合奏几曲才肯入睡。 一觉睡醒,早晨的阳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听得月出气喘的敲门声,才惊慌地爬起来,却发现刘珺早已出门。我迅速洗漱换衣,打开房门,扮作惊喜道:“月出,终于见到你了,好开心。”真是假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Charlotte就喊不出了。虽然月出和Charlotte长得很相似,但是她的生性和Simone神似,我忍受了很久。鉴于现在是情敌关系,无需再把她当作Charlotte。“我煮了宁神茶给堇姐姐,不嫌弃的话,就趁热饮几口。”月出笑道。宁神茶?我猛然想起哥哥说今早需要我买点宁神茶回去并帮忙看守店铺。“月出,我急着去上官燕,回头再聊。”我匆匆交代一句便飞速备马前往店铺。 回到上官燕,哥哥责备了我几句,买了一笼肉汤包给我当早餐,便备车找寻满意的工匠。不知道是没有汉代版的欧阳明日坐镇的缘故,店铺的生意很冷清,只来了几个大妈哭诉丈夫要休妻,听得耳根子都疼,爽快地休夫就完结了。“夏姑娘,我家公主有话对你说。”笙歌喊道,那杀气恨不得掐断我的脖子。我叮嘱伙计守着店铺,带月出公主和笙歌去店铺后面的账房休息。“堇姐姐,月出求你,接纳我。”月出公主跪地道。防备心颇重的我只是搀扶月出公主坐在圆木凳上,倒了一杯宁神茶给她,冷冷地道:“月出贵为楼兰公主,有即将继任楼兰王的皇弟撑腰,凭借美貌嫁给汉武帝必定享尽恩宠,何必苦苦纠缠刘珺呢?”话音刚落,月出公主眼泪簌簌,悲痛万分。“楼兰王子被毒死。”笙歌泣道。难道是我帮了倒忙害得月出的皇弟惨死?我捂住额头,百思不得其解,四肢冒起冷汗。 “堇姐姐,你还当笙歌和公主是朋友,对不对?”笙歌跪地道。我想扶起笙歌却支撑不起身子。“堇姐姐,笙歌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想公主和你都做襄王的夫人。但是看在公主腹中的骨肉份上,给公主一个美人的名分吧。”笙歌道。“夫人?刘珺只想我当他的夫人,不是王后。”我立刻站起来,心神过了很久才缓冲过来。“堇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月出会借腹中的骨肉争宠?月出发誓,绝对不会。”月出公主见我打翻了茶水,手有些许颤抖,柔声道。“你有刘珺的骨肉?但是我们好像有半年未见面,你都不显肚子。”我努力恢复理智,道。“一个月前,我和笙歌、佑宁到了长安城,打开你写的锦囊,知道襄王没有死,心里稳定下来。所以我就一直等着,靠画素心兰打发时间。有一天,风吹走了我画在绢纱上的素心兰,下楼拾起时,恰好碰上了襄王,他抱着我进了客房,不住地吻我,解开我的腰带,我很快屈服于他了。”月出公主回忆时脸颊泛起一层美丽的红晕,甜甜地笑了,仿佛红烛映照下的昙花般娇艳。 一个月前,我和刘珺为公孙敖的事吵得很厉害。刘珺执意诛公孙敖三族以绝后患,而我坚持厚待公孙敖的家人。他一怒之下斥我滚回夏国,我自然负气出走扬言去大汉皇帝面前告他羞辱楼兰公主之罪。后来,我找不到去长安的路,兜兜转转又遇上了刘珺。他放下架子哄了我十几日,并答应赏赐千金宽慰公孙敖的妻儿,我才罢休。我早就该猜测到,他对我的态度一向强硬,除非做了亏心事,不得不软语套住我。 “月出,我…退出。”我勉强笑道。“真的?堇姐姐舍得放下襄王?”月出公主擦干眼泪,道。“不,是本姑娘想抛弃襄王。”我冷冷地道。我从衣柜取出刘珺之前在街头卖艺赚来的翠羽斗篷,给瑟缩的月出披上,笑道:“回兰兮小筑休息吧,回头我跟刘珺说,你怀孕了,让他立即娶你过门。”笙歌欣喜得跳起来,搀扶着月出公主连忙道谢。 等送走她们,我将门窗都上锁,漆黑的一片,弹奏了许久的瑶琴,直至忧郁之音爬满整个蜷缩的身子,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倾盆而下。刘珺嘲讽我的眼泪,是从黄河那里偷的,十分廉价。想起刘珺,我拿起短剑想割伤手腕又放下。Dash和我暧昧不清,又当我是透明人,而适合结婚的Terrence当我是实验品,还有……刘珺,原以为和他们不一样,只不过当我是路边的野花,真是可笑!老天就如此喜爱看我被人羞辱。 哭到声音嘶哑了,头痛欲裂,我抱着短剑去酒肆买醉。烈酒下肚,灼烧肠胃,我吐了又继续痛饮。这时,刘珺扔了我的酒瓶,怒气冲冲。“襄王,我是你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又抱起酒壶灌入。“本王喜欢娶多少女人,轮不到你来管。不服的话,给本王滚回夏国!”刘珺砸了我的酒壶,狠狠地拍了我一巴掌,遂拂袖而去。心被撕成两半,我拔出短剑割伤自己的手腕,看着血缓缓地流出,没有一丝疼痛感,反而在痴痴地笑。“堇儿,你还有哥哥呀。”夏策急忙帮我包扎伤口,紧紧地抱着我。“哥哥,我想回家。我不想见任何人……”我想扯开包扎伤口的布条却晕倒了。 天上的明月如打湿在红笺上的泪痕般大,今晚看不到不打紧,还有无数个夜晚对着,红肿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断情 动情伤身,痴情伤心。 连续数日,将自己关在房门,除了拨弄琴弦就是酩酊大醉。浑身的红点迟迟不退,头痛腹痛手脚酸疼,唯有心失去知觉,又多筑起一道千年玄冰,再也不必担心有人能够融化了。眼泪无声,流到枯竭,终于决定放弃希望,起床梳洗一番,便打开房门迎接刺眼的阳光。 “堇儿,午饭准备你爱吃的麻辣田螺。”夏策见到我走出房门,流露出喜悦之情。许久未仔细瞧瞧,夏策的面容憔悴不少,一定是为我担忧却苦于找不到开解的方法。“哥哥,吃完饭就和你一起去店铺帮忙。”我逼迫自己扮出笑颜。笑,对自己来说,不是难事,可以避免一切同情的目光。“堇儿,不如这几天哥哥陪你去散心吧,或者离开长安一段时间。”夏策松开我手中握得紧紧的短剑,笑道。然而我坚持要去店铺,夏策劝不动我,欲言又止。 “哥哥,有客人吗?”我见餐桌上摆放了三双筷子,问道。“不是,你的婢女玉成呀。”夏策笑道。“哥哥,玉成是…刘珺的婢女,我可买不起。”我皱眉道。所有和刘珺有关联的,暂时不想见到。打算将筷子扔掉之际,恰被端来清蒸鳜鱼的玉成截住。“策大哥用五百两银子替我赎身,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玉成笑道。“五百两银子?哥哥,你哪来那么多钱?难道你卖了上官燕?”我急切地问道。“玉成一黄花闺女留在襄王身边很危险的,再说玉成服侍惯堇儿了,买回来值得。”夏策柔声道。“哥哥,玉成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更何况她……”我捂着额头叹道。“之前我问过刘珺,他想用你换一盆寒兰,结果你不从,并立下终生不嫁的毒誓。刘珺怎么舍得放你走?”我喝了几口汤,突然问道。“襄王想换的是一支红珊瑚发钗赠给李倾城姑娘。”玉成掩嘴而笑。她见我低头不语,眼神冷淡,便收起笑容,宽慰道:“襄王薄情寡性之名,长安皆知。堇姐姐,早些脱身也是好事。”我没有搭理她,吞下半碗白饭,伸伸懒腰,故作轻松道:“什么附加条件?”“三百个时辰的弹琴助兴,由襄王决定何时何地。”玉成小声道。明知我一触碰琴弦就满腹愁绪,仍提出这个要求,果然是玩腻了的女人,可以随意折腾。还处在脆弱期的我嚼了几块鱼肉,只是冷冷地道:“小事一桩,当乐师而已。” 午饭后,我和夏策商量着卖掉现在的宅子,换一个简陋的三室一厅的小屋和五十两银子。夏策对做生意很有兴趣,他想利用这五十两银子摆个地摊。我和玉成自然支持。不过卖什么东西就很伤脑筋了,夏策对我们的提议一一否决了。“哥哥,有什么好主意直说,不会丢脸过我被刘珺赶出兰兮小筑。”我笑道。“之前在西域见到一种擦在脸颊或涂在唇上的妆粉,为女人增色不少,所以我想研制这种妆粉来卖。”夏策道。“哦,你说的是胭脂吧?在大汉还没有推广,很有商机。”我笑道。夏策见我完全不嫌弃他卖女儿家的妆粉,欣喜不已。 玉成提议先卖点水粉黛粉补贴家用,而我和夏策四处向西域商人讨教胭脂的做法,并上山采摘叫“红蓝”的花。制作胭脂无非是想提炼红色素,于是我和夏策分工,他专门用“红蓝”研制出上好的胭脂,我就负责实验一些石榴花、玫瑰花之类的红花,和“红蓝”组合,看是否能提炼出不同程度的红色。一个月后,我和夏策在反复的争执中决定推出两款敷脸的胭脂,一种是添加蔷薇花的粉色胭脂,命名为步步娇,另一种是添加玫瑰花的红色胭脂,命名为美人醉。 经历了整月的忙碌,我好像斩断了对刘珺的感情,恢复了往日的热情。这世上的确没有时间冲不淡的东西。在我回到现代之前,要好好感受一下西汉的人文风情,收藏一些特别的记忆。于是,我鼓起勇气和夏策、玉成一起摆地摊卖胭脂水粉。可惜,长安城的女人对胭脂仍抱有疑心,说干了嗓子也拒绝尝试,倒是黛粉卖出不少。我和夏策都大受打击。 为了节省开支,晚饭只有几碟青菜。“堇儿,采桑阁阁主李姬今晚设生辰宴,我想花十两银子进去推销胭脂。”夏策支支吾吾道。“采桑阁是什么地方?李姬这个名字好熟悉,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幸亏我及时捂住嘴巴,没有道出李姬日后是汉武帝不受宠的妃子。“采桑阁是和李倾城的嫣红馆齐名的歌舞坊。据说李姬在阁中遍植绿色的山茶花,引得彩蝶纷飞。”玉成笑道。“哥哥,不如我应征乐师,女扮男装混进去帮忙吧?”听到有好玩的地方,我立刻神采奕奕。尤其是像生辰宴这样的聚会,肯定有很多美味佳肴,顺道一睹李姬的风采,想想都过瘾。“不行,烟花之地去不得,会玷污堇儿的清白之声。”夏策一脸严肃,道。“我被刘珺抛弃,上次又在酒舍大闹一场,清誉早毁了。”我嘟囔了几句。没想到,夏策露出罕见的怒色,直接责令我今晚禁足,吩咐玉成守着,我赌气不肯吃饭,回房间休息。 夏策临走之前,敲门告知我会捎带臭豆腐回来当夜宵,我故意吹灭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思索越不服气。半个时辰后,一阵疲惫感涌上,正合上双眼之时,玉成捧着夏策的衣服进来点了煤油灯。“我改了尺寸,不合身也得穿上。”玉成道。“你同意我去采桑阁?”我惊喜道,睡意瞬间消失。“家里的米缸空了,我们三个人的衣鞋补了又补,再加上策大哥支走了十两银子,就只剩下五十枚铜钱了。”玉成忧虑道。“但是我们过得自由开心。”我穿起男装怪怪的,太秀气,有点像太监。“据说今晚聘请的乐师有薪酬一两,表现得好的话,还有赏银。”玉成帮我整理好衣冠,再照照铜镜,我的装扮看起来也称得上白白净净的美男子。 听完玉成多次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我兴致勃勃地来到采桑阁。采桑阁聘请乐师的要求很苛刻,琴技了得是首要条件,其次还要求肤色白皙、举止优雅、饱读诗书,还好为了不露馅而扮哑巴的我顺风顺水,通过了所有关卡。这个李姬的确是对绿情有独钟,连乐师的服装也采用葱绿色,水嫩嫩的,蛮喜欢的。 “我家小姐突感不适,请各位先生见谅。生辰宴的歌舞照原计划进行。”一翠绿衣裳的丫鬟作揖道。“本王花百金,是来看李姬姑娘的《晓梦迷蝶》,如今败兴而归,该当何罪!”听他冷冷的语气,便知是刘珺,我的心还是冷不防地被蛰了一下。“襄王何须动怒,改日邀请李姬姑娘去府中表演几曲,襄王一道可好?”平阳侯曹时笑道,风度儒雅,语气温和,引来采桑阁的歌舞姬花痴的目光。然而,我想起曹时欲轻薄我那晚,就咬牙切齿,可恨短剑没有带在身上,只能小心避开他。 第一首曲子本来是原先练习过的采茶曲,可刘珺偏偏要换成从没弹过的《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歌词背起来倒是很顺畅,曲谱就算见过了也看不懂。我尝试模仿其他乐师的节奏,虽然慢半拍,但这些贵公子都沉浸在歌舞姬身上,察觉不到瑕疵之处。直到平阳公主的侍卫推着被捆绑的夏策出现,我一时慌了神,打乱了其他乐师的节奏。眼尖的曹时立刻吩咐仆人将准备悄悄离开的我揪了出来,我低着头继续扮哑巴乐师。 “你们两个混入采桑阁有何目的?”平阳公主抽出鞭子向地面轻甩几下,喝道。“小的是花十两银子堂堂正正地进入采桑阁,为的是向李姬姑娘推销新研制的妆粉胭脂。”夏策不紧不慢道来,无半分畏惧。“那为什么在本宫的马车前鬼鬼祟祟?”平阳公主道。“回禀公主,夏先生是来找卫青打探附近的山头可有灵芝的踪迹。”卫青走入采桑阁,作揖道。卫青银簪束发,一身骑装,英气逼人,之前的自卑已在他面容上褪去大半。“在下的妹妹被薄情之人遗弃,伤心过度,身子虚弱,需灵芝调理。”夏策连忙道。我听后,甚是感动。夏策当我是亲妹妹一般呵护,那些有所谓血缘关系之人都未必做得到。我不禁抬眼望了一眼刘珺,这个人必须彻底忘记,以后不可以任性了。“皇姐不如当众试试这贱民的胭脂。若真有奇效,无罪释放。没有的话,就让这贱民的妹妹充入本王的宫殿。”刘珺笑道。平阳公主轻捏一下刘珺的肩膀,笑道:这算盘打得够精的。” 夏策双手呈上美人醉,身子颤巍。一群丫鬟端着铜镜和妆奁伺候平阳公主补上美人醉。这款胭脂,我和玉成在家搽过,称得上明艳动人。夏策大概是对刘珺所提出的惩罚太过畏惧,不停指点丫鬟涂抹胭脂的方法,显得惊慌。半盏茶后,我悄悄瞄了一眼平阳公主照铜镜的娇羞模样,手中的冷汗不再冒出。“美人醉酒,春色撩人。”曹时挽起平阳公主的手,笑道。“十盒赠给皇姐,八盒送到嫣红馆。”刘珺将一两金子扔到夏策跟前。本来还担心夏策沾染了文人的骨气拒绝接受刘珺的赏银,看见他捡起一两金子磕头道谢退下,松了一口气。 “剩下这个来历不明的乐师,不如带回府中慢慢审问。”平阳公主见曹时咳嗽几声,连忙为他搭上金丝狐毛披肩,递上药味十足的鼻烟壶。曹时可是披着羊皮的豺狼,察觉到情况不妙的我趁机拔了侍卫的剑,打算制造混乱逃跑。可惜,刘珺不仅一个纵步拦截,而且持着剑挑散我的头发。在众人惊叹我的女儿身之下,他将我强按在酒桌上,不住地吻我,从嘴唇、脖子到被他扯开衣服的肩膀。我费劲地挣扎,浑身打起冷颤,热泪滑落,可他乐在其中。“够了,本宫不再追究!襄王,你当众羞辱一个弱女子,叫她如何见人!”平阳公主怒道。“皇姐,休要动怒。本王只是想教训一下打扰皇姐雅兴之人。谁敢伤害皇姐,就是和本王过不去!”刘珺搧了我一巴掌,尔后将我推到在地。“罢了,襄王。平阳候的病时好时坏,烦请一起回平阳侯府,帮忙照顾。”平阳公主搀扶着曹时,柔声道。 宴席随着平阳公主夫妇和刘珺离去就散了。我捂着脸,瘫倒在地。除了刘珺,应该没有人认出我这个无名小卒。我无心领薪酬,迷迷糊糊地离开采桑阁。风格外地阴冷,从肩膀上未整理的衣领灌进心里。“他这样羞辱我,但我没有怨恨他,是不是很下贱?”在一路口遇见了卫青,啜泣道。卫青将我搂在怀里,静静地听我哭泣。 人非草木,孰能不动情。可为什么有的人就能做到流水无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佑宁 俗语云,人如其名。但是再美好的名字,也不会带来额外的福音。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主宰命运的天,又何来公平而言。 我醒来时,窗外飘着几点梅雨,灰蒙蒙的。玉成见我在梳洗,便放下手中针线,去热了一碗灵芝排骨汤端过来。“玉成真是偏心,我的绣花鞋也破了,却不帮忙补补。”我饮完汤水,盯着玉成笑道。“在大汉,不会补鞋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含金钥匙长大,另一种是沦落风尘。”玉成边缝一双黑色的靴子边冷笑道。“哥哥还没答应娶你,就摆出一副嫂嫂的脸孔。”我恼道。“谁说我中意策大哥的!”玉成低头向针孔穿线。“不是哥哥,难道是……”想起刘珺这个贱人,耳根子开始发烫。我见瓷碟有卤味花生,便埋头剥壳。“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玉成被绣花针刺了一下,顾不上处理伤口,急切问道。“没事,被他当众羞辱一番,挺得住。”我含泪道。“胡说,卫大哥是真人君子,绝对不会干苟且之事。”玉成摔了鞋子怒道。“原来你关注的人是卫青。隐藏得好深呀,一点也看不出来。”我惊讶道,将泪水逼回眼眶。 “昨晚刘珺当众羞辱我,被平阳公主制止。后来,遇到卫大哥,只是与他一起化羞愤为食欲罢了。刘珺没告诉你吗?”我故扮轻松道。“佑宁没有提及这件事。”玉成说完,急忙掩住嘴巴。我的判断没错,玉成果然是刘珺派来的奸细,所以他能在采桑阁一眼就认出我。不过不明白,我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刘珺大费周章。难道是没得到我的身体不甘心吗?那些纨绔子弟的心思一向荒诞可笑。“你不会告诉卫大哥吧?”玉成望了我一眼,又立刻低头。“把鞋子绣好,送给卫大哥,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笑道。“所以你接受我做卫大哥的妾侍了?”玉成羞红了脸,轻声问道。“我和卫大哥?你想多了。我和卫大哥清清白白的,而且他暗恋的人肯定是平阳公主。”刚喝的茶水差点被玉成的话呛到。“平阳公主……”玉成咬着嘴唇,含泪重复道。“看在你一手好厨艺的份上,我帮你争取。”我从厨房找到一对尚有热气的盐焗鸡腿,便假装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哥哥和卫大哥呢?”吃得七分饱,我突然想起一直不见他们的踪影。“从昨晚策大哥回家之后,就陆续收到不少卖妆粉的老板预订胭脂的货单,策大哥赶了整晚的货,天没亮就出去送货,完全不知道你偷偷出去了。”玉成拿起针线,又在缝制新鞋。“那卫大哥呢?”我边擦干绣花鞋边问道。“不知道。卫大哥放下灵芝就走了。”玉成带有敌意地瞟了我一眼,恼道。 接着,玉成回房继续做针线活,而我到院子里临时搭建的胭脂小作坊照看新栽的玫瑰花。半个时辰后,一阵敲门声,兴许是哥哥回来了,和泪捣碎“红蓝”小花的我正想出去透透气,就迫不及待地去开门迎接。“怎么是你?这里可不欢迎襄王的人。”我打算关上门,却被佑宁指使一个抱着小木箱的大汉闯进来。“刘珺想玩什么花招,直说。”我冷冷地道。“哟,好大的火药味呀。襄王还在平阳侯府歇息呢,才没闲情理睬堇姑娘。”佑宁摆着兰花指笑道。“那这一箱灵芝作何解释?”我打开箱子,笑道。“李姑娘赞你哥哥卖的胭脂不错,特意赏赐的。堇姑娘不会看到不是襄王送的就拒收吧?”佑宁故意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笑道。“当然拒收,做人得有骨气。”这时玉成也来到门口,踢翻小木箱,灵芝倒了一地。“骨气能当饭吃吗?这些灵芝拿去卖了,给公孙敖的妻子看大夫抓药也不错。”我蹲下捡起灵芝,轻轻拂去灰尘,并斜眼偷看佑宁担忧的神色,露出一丝笑意。 “时候不早,我还得伺候月出公主服用安胎药。”佑宁甩甩手巾,提高音调,道。“多谢你亲自送灵芝过来。”我捏着鼻子,从腰间取出一瓶玫瑰露特意洒了佑宁满身,见他饶有兴致地嗅着手巾上的香味,佯装怒气。“又贪财又厚脸皮,卫大哥要是在场瞧见你的真面目就好了。”玉成恼道。我直接忽视她的刻薄话,默默地找了一个麻袋将灵芝装好,就去药材铺。出门时,玉成重重地关上大门,就知她讨厌我的冷战,生了闷气。 一麻袋的灵芝居然只换了一百两银子,明知道药材铺的老板压价也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滋味回想起来就胸口烦闷。照例去路口买几个肉汤包解气,恰巧碰上卫青。“卫大哥,试试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味道很赞。”我笑道。“堇姑娘,见到你神采奕奕就放心了。”卫青右手握着七星流风之余,还抓着一把透明如玉带的软剑。“还有呢。”我见卫青狼吞虎咽,便将剩下的肉包子全部给他。“让堇姑娘见笑了。今天一早就出平阳候府找这把软剑,没赶上早饭。”卫青低头擦拭嘴巴,道。“找软剑是为了讨平阳公主欢心吧?卫大哥果然体贴入微。”我笑道。“堇姑娘休说这些毁了公主清誉的玩笑。我见公主为了平阳候的病寝食难安才替她解忧。”卫青道。 “边去公孙敖的家边聊聊你在平阳侯的生活吧。”我递给卫帅哥一百两银子时,他瞪大了眼睛,想张口询问又犹犹豫豫,最终握着剑不出声,步伐很快,将我远远地甩在后面。“这些银两是我用李倾城送给哥哥的灵芝换回的。你和玉成都觉得我没骨气,真是同类人。”我一路小跑追上去,气喘吁吁道。“堇姑娘的心地真好。刚才我以为你忘不了旧情,甘愿做襄王的妾侍,才换回钱财。”卫青笑道,面有愧色。“失恋而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是故意做给刘珺看的。我要让整个长安城的人知道,襄王对不住我夏堇。此仇不报非君子。”我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堇姑娘还真是好胜。不过嘴硬心软。”卫青笑道,拉着我跨过一大滩脏水。 公孙敖的屋舍在小巷的深处,用茅草搭建的,十分破旧。我和卫青站在门口发愣片刻,才鼓起勇气敲门。开门的是公孙敖的妻子,面容枯黄,穿着打补丁的麻衣,轻声问道:“你们是谁?”我环顾四周,仅仅搁置一张草席,灶台上的碗碟都是有缺口的,顿生愧疚。“我们是公孙先生的旧相识。我叫卫青,嫂嫂好。”卫青道。“我叫夏堇,这是公孙先生托我们寄给嫂嫂的一百两银子。”实在是不忍心告知公孙敖的死讯,我抢先递给公孙敖的妻子,笑道。“嫂嫂,公孙先生吩咐这一百两银子尽管花,买房子家具添置衣物首饰都可以,不够的话先向我借。”我掐了一下卫青,继续笑道。卫青见公孙敖的妻子听到公孙敖的惦记之语,脸上泛起红光,眼角湿润,便向我使了一个妥协的眼色。 公孙敖的妻子为我们准备茶水和点心之际,她的两个儿子大概七八岁,和卫青一起玩耍,欢声不断。我借着帮她烧水的名义,打探四周有没有可疑之处。在一堆柴火的遮掩下,我翻到一开口麻袋里装着人参和燕窝,凑近一闻,正是今早泼在佑宁身上的玫瑰露香气。“那些补品是在平阳侯府为婢的妹妹买的。”公孙敖的妻子突然站在我身后,笑道。受不得惊吓的我自然是坐在地上,拍拍自己的胸口,难为情地笑道:“平阳侯府的待遇真好。” 后来,我和公孙敖的妻子闲聊数句就喊上卫青辞别,谢绝了留下来吃中饭的邀请。“堇姑娘,不如我们每个月抽农历十五来看望嫂嫂。”卫青离开了公孙敖的屋舍后,便将积压的悲痛之情流露于俊朗的面容之上。“好。”公孙敖毕竟为了我而牺牲性命,我的心中也是郁结难舒。 “卫大哥,小心……”我无意向后转时,居然发现佑宁握着一把匕首正准备刺向卫青,情急之下拔出卫青的软剑,使劲缠绕住佑宁的匕首之时,整个身子偏偏站不稳,一股脑儿将卫青也推倒,扑在他的怀里,嘴唇差点就触碰到他的,脸上一阵火辣辣,暂时不记得佑宁这颗定时炸弹了。所幸卫青反应灵敏,搂着我跳起来之余,挥出七星流风,压在佑宁的脖子不得动弹,而且佑宁的一撮发尾已经被斩断。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呀,一样爱玩阴的。”我从佑宁腰间抽出汗巾,皱眉道。“你是不是襄王派来加害堇姑娘的?”卫青似乎未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神来,傻傻地问道。“因为我们有份害死了公孙敖。而刘珺在河西走廊遭到遇刺,也是因为公孙敖的妹妹是被刘珺逼死的。”我一脸严肃道。“无凭无据。”佑宁道。“证据在这里。今早泼在你身上的玫瑰露含有稀释的迷迭香。我一触碰迷迭香就呼吸不畅。”我捂着鼻子递给佑宁嗅一下,他立刻表现出不安。“那年你替刘珺打捞和放置红叶上的题诗时,就爱上了公孙姑娘。她不同于一般的宫女,身上有一股来自山川的灵气,清雅脱俗。你自知与她今生无缘,也盼她有个好归宿。可恨她痴心于无情的刘珺,刘珺只是当她过眼云烟般玩弄。无论你如何苦苦哀求,刘珺绝不愿给她一个名分……”我娓娓道来。“堇姑娘别说了,你也深受其害呀。”佑宁潸然泪下。 我示意卫青放下七星流风,递给佑宁自己的梅花手帕,冷冷地道:“我也希望害死公孙姑娘的是刘珺,这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致刘珺于死地。”巷口的风大,吹得我瑟缩着身子,细心的卫青脱下外套为我披上。“堇姑娘,珍惜眼前人。无论姿色才智,你都是襄王众多女人之中最差的。倘若一直和襄王纠缠不清,下场不会比公孙姑娘好。”佑宁苦笑道。“刘珺是薄情,但他不愚蠢。和宫女私通,足以扣上欺君之罪。你觉得他会为公孙姑娘冒险吗?”我冷冷地道。“我不信。”佑宁别过脸,道。“你一直都在说服自己要为公孙姑娘报仇。在河西走廊时,你一边联合楼兰的杀手,一边给我们留下生路。”我取出一条有两道明显不相容的血渍的手帕,令佑宁大惊。那条手帕是用来擦拭刘珺嘴唇上的鲜血,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另一部分不确定是笙歌还是佑宁。 “公孙姑娘之死真的和襄王无关?”佑宁啜泣道。“入宫查探一番便知。”我眉头紧锁道。刘珺的清白是其次,反正他也不在乎我,何必费神。和司马迁打好关系,监督他编的《史记》没有添加任何不对劲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心依旧向着襄王,对不对?”卫青深情地注视着我,柔声道。他见我没有立即摇头,便怅然若失地道一句告辞离去。 卫青的外套从我肩膀上滑落。我不会祈求上天保佑,馈赠未来的安宁之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入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刘郎是路人。 临近黄昏,天色转凉。佑宁不知什么时候摘了一朵甘菊,一瓣一瓣地拔掉,嘴里念叨着:“襄王,卫青……”我瞟了一眼他,便找寻附近有没有便宜的食肆,填填肚子。当佑宁只留下最后一片月牙花瓣时,转而对着因不肯披卫青的外套而瑟缩着身子的我,笑道:“不好意思,天意让你选择襄王温暖的怀抱。”我差点被佑宁的话恶心到,浑身起鸡皮疙瘩,冷笑道:“哼,我要是还对刘珺有情分,那就是下贱!”佑宁随手扔掉甘菊,叹道:“卫青高大英俊,智勇双全,可惜是个奴才,夏姑娘跟着他只能吃苦。”我将卫青的外套塞给佑宁,恼道:“你这么喜欢做媒,不如去刘珺面前请求赐婚给玉成和卫青吧。” “原来玉成这小丫头爱慕卫青呀!”佑宁跟随我进了一家食肆,还没坐稳就惊喊道,引得旁人回头。我点了一份加虾仁的阳春面,佑宁掩嘴而笑,示意和我要的一样。“襄王最讨厌吃虾,现在经常嘱咐膳房煮虾仁面。”佑宁吃了一会儿面条,摆着兰花指笑道。我仅瞪了他一眼,埋头吃完面,放下铜钱就走。 “夏姑娘,别生气嘛,这不怕你闷得慌,揶揄几句。”佑宁追赶着,气喘吁吁道。我见佑宁累得直不起身子,双手冻得裂开,遂停下来递给他玫瑰油。“夏姑娘果然心软,难怪襄王……”佑宁边擦玫瑰油边笑道,自知说错了话,便沉默不语。 “刘珺最近有没有为月出添置首饰?”实在太冷,我不得不披上卫青的外套。“前几日,襄王命越女斋的老板送几幅钗子的式样供月出公主挑选订做。算算今天可以去取那支紫玉钗了。”佑宁笑道,眼珠子却直溜溜地转动,盯着我。“带路。”我拍了一下佑宁的肩膀,板着脸道。佑宁捂着嘴巴偷笑,领我去越女斋。 越女斋里穿绫罗绸缎的客人居多。那老板一见到佑宁,便俯身作揖问好,并亲自奉上紫玉钗。这紫玉钗做工精致,芙蓉花的纹路分明,垂下的玉珠子也圆润光泽。我才瞄了一眼,就迫不及待地抢过来戴在头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铜镜看看效果,格外满意。“别想歪了,借这支紫玉钗来激月出带我入宫罢了。”我见佑宁捧着锦盒,嘴角上翘,故意东张西望。“月出公主连笙歌都不一定能带入宫,如何带你?”佑宁道。“笙歌不算是陪嫁丫鬟吗?刘珺怎么会放心月出身边连个熟悉起居的人都没有就入宫呢?”我问道。“恰好王太后想挑选一批良家子入宫,襄王向王太后求了一份特许入宫的亲笔信给笙歌姑娘。”佑宁道。 “所以只要向月出求到这封亲笔推荐信就可以入宫了。”我买了几块臭豆腐品尝,味道居然好过之前去长沙吃的,忍不住又买了三串。而佑宁远远地捂住鼻子,道:“山野出生真是不一样,喜欢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突然,我望到月出的背影,笙歌扶着她前往越女斋。于是我立即脱下卫青的外套扔给佑宁,又将没吃完的臭豆腐塞进佑宁嘴巴,道:“办正经事。” “月出,几日不见,气色不错。”我拨了一下紫玉钗,为的是引起她的注意。“多亏襄王衣不解带地照料,公主才调理好身子。”笙歌盯着我的紫玉钗,皱眉道。“堇姐姐的紫玉钗很漂亮。”月出柔声道。“是哥哥托玉成买的。”我取下来给月出观赏。“这分明是……”笙歌怒道,却被月出及时制止。“月出,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答应的话,这钗子就作为谢礼。”我故作犹豫,道。“堇姐姐的忙,月出一定义不容辞。但是这钗子和堇姐姐很配,月出又怎么狠心令你割爱呢?”月出道,她的神情转为忧郁,宛若一朵似泣非泣的白昙花,无助地吞下雨丝。月出话中有话,出于直觉我不喜欢她,但我比不上她大度。明明是我插足于她和刘珺的情感,到现在她还希望我能消气回兰兮小筑。“我想要刘珺给笙歌的亲笔推荐入宫信。这支紫玉钗是从佑宁那里抢过来的。戴着它,月出会害怕我和刘珺旧情复燃,必答应帮我入宫,断绝我和刘珺的来往。”我后悔自己一时闹情绪,不理智地说出实话。 “真够卑鄙的!”笙歌亮出她的宝剑,恼道。“堇姐姐,你误会月出了。月出不是争风吃醋之人,能得到襄王的厚爱足矣。”月出咳嗽几句,便缩在米白色毛绒斗篷中,热泪滑落。“你才是误会我了。就算刘珺跪地求我,我也不会回去。我想入宫是为了进入大汉的皇帝藏书的地方,找到回夏国的地图。”我撩一下头发,笑道。“当真?”笙歌扶着月出问道。“骗你有钱收吗?”我恼道。路口的风真大,吹得我直打寒颤。“堇儿,小心着凉。”佑宁为我轻轻披上外套,语气娇柔。尤其是他捧着我的手呵热气时,浑身都阴风阵阵,强装笑容。“原来你好这口。这推荐信送给你了,反正我不靠它也有能力入宫。”笙歌笑道。“有一句话,你说得对,只有你入宫成为大汉皇帝的女人,才能撇清和襄王的关系。”笙歌拔下我发髻上的紫玉钗,塞给我推荐信函,便搀扶着月出离开。 “拜托你动动脑子,想扮我的情人也得找个帅气威猛的。你可是太监,鬼才信。”话音刚落,自知说错了话,低着头又补充一句道歉。 “真是个蠢女人!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太监了?”佑宁学着刘珺的口吻道。“你不是太监?但你比我还女人。难道你有龙阳之癖?”我惊讶道。“呸呸,我们许家九代单传,靠我娶妻生子呢。”佑宁冲我甩着手巾,直逼到巷子里的墙角。“要不要验明正身给你看?”佑宁笑道,打算解开腰带。“你敢脱下衣,我就把你变成真太监。”我双手紧紧握着短剑,怒道。“没见过像你这样不好玩的人。”佑宁取出一袋碎银子挂在短剑上,恼道。“这银子是资助我入宫吗?”我收起短剑,发现这碎银子加起来足有二十两。“夏姑娘,拜托了。我不知道公孙姑娘的真相,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佑宁双手握拳,神色庄重,向我行大礼。我点头回应,却心里没底。 我和佑宁分开后,便回家和哥哥玉成边吃饭边聊店铺的生意。假装若无其事本是我的专长,哥哥一向不乐意我卷入权贵中的勾心斗角,所以入宫之事还是先斩后奏为好。结果,整夜也睡不着,爬起来写留书。卫青的外套,我让玉成洗好晾干送过去。换作当初的我,一定对宫中事物充满了好奇,汉武帝到底长啥样,陈阿娇有多漂亮……但是现在,抚摸着瑶琴,有种莫名的不安。我,总是过分悲观。 第二天清晨,屋外结霜了,我早早梳洗完毕,就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去了长乐宫。宫门口有一穿着黑色官服并套了厚袄子的老太监在登记每一位参选良家子的民女。“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老太监搓着手心,问道。“夏堇,家住……长安。”我支吾答道。那老太监瞟了我一眼,冷冷地道:“口音如此浓重,定是来自西域。”他直接在登记簿上写下籍贯西域,我虽气恼却也无力反驳。“多大了?”老太监抱着一杯热水,继续问道。“二十……”没敢报自己二十三岁了,我这个年龄在古代就属于老姑娘了。“喂,你怎么写十八岁,那可是嫩得掐出水的花季!”我见老太监居然在登记簿写小两岁,恼道。“个个入宫的女人都会报大岁数,好能提早出宫。”那老太监满脸的不耐烦,挥手示意一小太监领队入长乐宫。 大约走了半炷香,小太监停步,宫门前红木牌匾上写着临华殿。临华殿的梅树居多,底下都摆着火炭盆,难怪未到隆冬,梅香绽开,娇艳非凡。我们排起一条长队,等着喊到名字才入殿内。因为排的位置太前,我拉长了脖子也没见到笙歌。奇怪的是,那些被遣散回去的女人泣不成声,而成功地留下来的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只不过是当宫女,可能被安排去扫马桶或者照顾失宠的妃子,应该是份苦差事,怎么她们的反应看起来像是来选妃的。难道宫女的俸禄和赏钱特别多吗?想到好多银子砸过来,可以买漂亮的衣服首饰,自然是开心。 “夏姑娘,到你了。”那小太监笑道。正在做白日梦的我被打断,检查一下王太后的推荐信函还在,就碎步入内,有种面试的紧张感。殿内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盘着高椎髻,仅别了一支金簪,穿一件半旧的灰色襦裙。她虽然装扮朴素,但看她摆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坐在红木塌上,就知身份尊贵。“喊秋夕姑姑。”小太监凑到我耳边道。“民女拜见秋夕姑姑。”我作揖道。她没有还礼,只是冷冷地道:“我只不过是王太后身边的老宫女,说不定很快要向夏姑娘行大礼。”秋夕摆摆手,太监全部退下,帮她捶腿的宫女也退到屏风后面。 “眼睛小,眉毛粗,个头矮……资质太平庸。”秋夕走到我身边打量,不住摇头。听着这如实的评价,闷闷不乐地掏出推荐信,以求顺利过关。秋夕只瞄了一眼就将书信扔在茶几上,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我的脸蛋,道:“唯一的优点是肤白滑嫩。”我向后退了几步,冷眼回应。“照例检查。”秋夕挽起我的袖子时,见我立刻缩回去,喝道。“秋夕姑姑,既然民女是襄王向王太后推荐的,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我堆起天真的笑容撒娇道。然而我笑得脸部僵硬了,她仍然大力地抓住我的手,粗暴地挽起袖子。惨了,惨了,我哪有古代女人的守宫砂,这回还不被赶出长乐宫。“外表差了些,身段过得去。还以为襄王看走了眼。”秋夕道。提起刘珺,我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正准备收起袖子离开长乐宫,发现我的手臂确有一守宫砂,喜不自胜。 “女红怎么样?”秋夕问道。“不会。”我低头答道。“厨艺如何?”秋夕坐到塌上,命一位宫女送上未绣完的金线腊梅手巾,娴熟地穿针线。“不好吃。”我小声答道。“唱歌跳舞呢?”秋夕语气轻蔑。“也不会。”我想找个缝钻进去,不必对着她那张黑脸。“那你到底会什么?襄王真会开玩笑,推荐一个废物过来。”秋夕恼道。“女红是裁缝的活儿,厨艺是酒楼的饭碗,能歌善舞之人去嫣红馆挑。我就只会识文断字,略通琴音,有何不妥。”我冷冷地道。“喝口茶水,待会儿领你去未央宫。”秋夕道。正有渴意的我很快饮完茶水,向秋夕作揖道谢。“好好伺候陛下,能争气诞下龙种就最好了。”秋夕竟然展露出笑容了,也算得上慈和。“我们是小宫女而已,求赏钱多多更实在。”我笑道。 突然,浑身乏力,头晕目眩,靠在屏风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了。 伤心枕上千行泪,不是思君是恨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贵人 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可有些人情债,无法偿还。 当我从被人追杀的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九尺的金丝楠大床。身子还是酥软无力,勉强掀开被子,对着铜镜,才察觉已换上了樱花粉纱衣,发丝也藏着几滴百合香的露水。看到床幔上的龙纹,慌了神,难道……潜意识地挽起袖子,检查刘珺趁我熟睡点的守宫砂还在,不再打冷战,心也安定下来。明明是挑选宫女,怎么会变成为刘彻物色美女?而且听秋夕的意思,以我难登大雅之堂的资质,似乎难以中选呀!我随意找一杯子饮了几口,慢慢整理思绪。有一种猜测,就是刘珺意图进献笙歌以换回月出,但笙歌并不知情,所以爽快地将推荐信送给我。忽然,肠胃疼痛,才知自己喝的是酒。目前,不是揣摩这些瓜葛之时,我必须想办法逃离这里。 于是,我尽量不发出声音,打开每一个柜子寻找匕首,费了些时间,终于翻到一只龙鳞匕首,刚拔出就划伤手指头,真是祸不单行。我将匕首藏在腰间,从衣柜找了一件白狐毛黑绸披肩套上,默念几声才使劲打开高两丈的大门。“没陛下的口谕,你不得离开猗兰殿半步。”一位尖尖的脸蛋上敷了厚厚的铅粉、烈焰红唇的青年太监边修指甲边冷冷地道。“敢问公公,陛下去哪儿?”我故扮怅然若失道。“皇后突感不适,陛下回椒房殿陪着。”那青年太监瞟了我一眼,继续打磨指甲。“那陛下不会来吧?”我轻声问道。“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至少得容貌出众。”那青年太监凑近宫灯,欣赏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但是秋夕姑姑嘱咐我好好伺候陛下……”我重重地掐自己的胳膊,挤出数滴眼泪,呜咽道。“小丫头,哭也没用。陛下不过是为了敷衍皇太后才勉强答应临幸一晚。就你这般模样,椒房殿里处处可见,陛下不会瞧上一眼。”那青年太监见我啜泣反而露出厌烦的表情。 趁他从腰间掏出手巾想劝我擦干眼泪之际,我立刻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手心冒出冷汗。“贼丫头,陛下必定在椒房殿就寝了。杀了我,也争不到宠幸。”他面无惧色。“哼,就算刘彻送我一间黄金屋,我也会眉头不皱地拒绝被他触碰。”我壮起胆子,将匕首浅浅地划破他的脖子,让他感受到血液滑落的惊恐之情。“姑娘,放下匕首,有事好好商量。”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浑然无嚣张的气势了。“带我出宫,就饶你不死!”我努力提高嗓门喊道,喉咙太干涩,忍不住咳嗽。 那青年太监果然十分顺从地带路,不过他带的路周围没什么侍卫,只有零星的宫灯散步。“你不会想引我去冷宫吧?”我竭力扮作凶悍,问道。“姑娘误解小奴的好心了,麒麟阁尚在修葺,附近有一狗洞未填,恰好适合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那青年太监笑道。多疑的我暗暗担忧他耍什么花招,但也找不到破绽。大约步行一盏茶的功夫,我和青年太监到了麒麟阁。当我见到麒麟阁在通明灯火之中熠熠生辉、守护侍卫来来往往之时,才知自己被骗。“原来你不怕死呀!”我恶狠狠道,小心翼翼地将匕首嵌入那青年太监的脖子。“小奴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何惧!”那青年太监冷笑道。然而,我的手开始颤抖了,能用匕首伤人已经是我的极限,为了逃跑而杀人始终没有这个胆量。 “为什么不在漪兰殿直接处置我?”我放下了匕首,眼泪因未知的恐惧而掉落。“小丫头,你见过皇后娘娘吗?她的国色天香真真是令那些庸脂俗粉黯然失色。”那青年太监擦擦脖子上的血迹,冷笑道。“与我无关。”我冷冷地回应,环顾四周,找不到出路。“小丫头识水性吧?沿着这条护城河游到一座雕刻有梅花鹿的玉带桥,就到了天禄阁。小奴若没记错的话,天禄阁北边的墙角有一狗洞,可出宫。”那青年太监递给我龙鳞匕首,笑道。“为什么要帮我?”我紧紧地握着匕首,仿佛抓到它就能保护自己。“太后推荐的良家子,陛下不得拒绝。如果其中一位意图伤害陛下,那皇后娘娘就借机劝阻王太后充盈后宫之策。”那青年太监舔舔手巾上的血迹,笑道。我听后,心领神会地一笑,作揖行礼道谢之后便跳下护城河。 所幸,刘珺硬逼我学习游泳的技能还未生疏,勉强游一会儿,休息一会儿。三更的护城河,凉到骨子里,有时冷到身子不想动弹,可想起Charlotte那张不住喊加油的酒窝笑脸,又不得不坚持。我还是回到了原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看世界流动。恍恍惚惚,竟然不怕冻了,最终拖着湿透的身子爬上了刻有梅花鹿的玉带桥。白狐毛披肩浸水之后,特别沉重,打算丢弃又不舍,可以换个好价钱。我瑟缩着身子悄悄地在天禄阁四周转悠许久,也没找到狗洞。北边的墙壁到底在哪里,完全没有方向感的我只能干着急。 哎呀,我不小心被带刺的树枝绊倒并划伤了脚。一群侍卫正持着银枪谨慎地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急中生智,学猫叫,将白狐毛披肩扔到树上,趁着他们转移注意力,就迅速飞奔离开。惊魂未定,气喘吁吁,见巡逻侍卫正在交接,便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冒险跑进天禄阁中。 “先生,可见过一穿粉色纱衣的女子入内?”一侍卫敲门后,作揖问道。镇定地打开阁门的是一位身着淡绿曲裾,竹簪束发,风度翩翩的男子,只见他浅浅一笑,眉宇间透出自命不凡的气息,道:“哦?竟有如此胆大宫女,我也想见识一番。”那侍卫听后,连忙道:“打扰先生雅兴了,小的告退。”那男子点点头,便关上阁门。 “谢谢。”我从书架后面走出来,作揖道。“姑娘,刀剑无眼。”那男子笑道,归还给我龙鳞匕首。那匕首是我进入天禄阁用来威胁他不得乱说话的,结果他很轻松地截住,反将我跪在地下。“姑娘,不如去火炉边取暖。”那男子瞧我浑身湿漉漉地怔着,笑道。他的话音刚落,我就自觉地坐到火炉边,一点点地烤干衣袖。“喝杯热茶吧。”那男子也坐在我的旁边,递给我一杯温度恰好的茶水。“还是不要了,喝绿茶容易犯干呕。”我对着茶水,皱皱眉,抿抿嘴。“一般我爱喝热朱古力。”我继续解释道。“朱古力?”美男子皱眉的样子确实可爱。“是一种…很美味的…甜点。”糟了,不知是今天受了惊吓的缘故,嘴里又蹦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名词。“闻所未闻,味道如何?”那男子极有兴趣地问道。“苦苦的,入口香滑,会让人心情变好。”我笑道。“看姑娘笑靥如花的模样,就知这朱古力一定是好东西。”那男子笑道。 “先生,有没有干净的衣服可换?”我故意岔开话题笑道。再提朱古力,我担心自己激动起来把玛雅人最早食用朱古力的历史都爆出来了。“你运气不错,今早贱内缝制了一件新衣给我。”那男子从一书案上的包袱里翻出一件白衣竹纹的曲裾,笑道。“你连包袱都带来了,不会打算在天禄阁长住吧?”我搓搓手心,问道。“学海无涯。”那男子又露出自信的笑意。“小心淹死。庄子有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我快步走到最后一排书架换上竹纹曲裾,明显大了不少,但是摆脱了黏黏的狼狈感,凑合着穿也没那么嫌弃。 “没想到姑娘颇有才情……”那男子边站在书架查找书简边笑道,却被我用龙鳞匕首架在脖子上,一时惊慌,将书简跌落在地。“姑娘,恩将仇报可要遭天谴。”那男子俯身捡起书简,拭去灰尘,笑道。“有天谴再说,快告诉我天禄阁北边的墙角在哪里?”这回我养足了力气,不会失手,故意用匕首戳破他的肩膀上的衣领,划破一点皮肉。“出门后,往左走,在一棵榕树处右拐直走即到。”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起书简,笑道。“当真?”我问道。“在下还想多活些时日,好好钻研书籍。”那男子侧身笑道,散发出智者的儒雅。 “多有得罪,今日之恩,以后必定双倍奉还。”我作揖道,神色凝重。“哦,可在下只想恳请姑娘做妾侍。”那男子笑道,将发愣的我拉到阁门旁,然后打开阁门,假装惊慌道:“有刺客!”须臾,一大群侍卫闯了进来,那男子领侍卫进入书架时,示意我立刻逃离。我像一阵风似的地往前跑,在榕树旁喘口气后,继续拼命地跑。终于找到狗洞了,绷紧的神经完全放松了,只要爬过去,就可以回家睡在暖暖的芙蓉帐床了。 可当我爬过一个狗洞,居然还有一个狗洞,希望失去了一半。等我连续爬了不知多少个狗洞,精疲力竭之时,脑袋胀胀的,见到牌匾上写着宣室两字,腿脚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潸然泪下。我觉得《倚天屠龙记》里的殷素素的至理名言应改一下,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天禄阁的那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我被凉风吹得眼泪干了,也逐渐诧异这附近居然没有侍卫把守,难道是因为宣室重地,不得兹扰吗?既然被天禄阁的美男子骗到宣室,那就进去睡一觉,明天再去犯愁。 打开宣室的大门,一阵檀香香薰扑鼻而来。见到雕刻飞龙的沉香木书案上有红烧蹄筋,就立即关好门,大口大口地塞进嘴巴。红烧蹄筋软硬适中,带点辣味,很有嚼劲,不愧是我的最爱之一。蹄筋旁边竟然有鱼翅羹,真是捡到宝了,自然是细细品尝,顺便翻翻书案上的奏折。我看到有一堆奏折都写着延续高祖的和亲事宜,连窦婴也带头反对出兵征战匈奴,难怪刘彻要把这些奏折挑出来的,肯定气炸了。不如搞点小动作,让刘彻和大臣吵架,就没空定夺后宫杂事。哈哈,突然觉得自己好聪明呀,便大笔一挥,在求和奏折上写道,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这句话体现我们中华民族的气魄,是我最喜欢的。 “大胆!”有一和青年太监差不多服装的男子突然推开门,怒道。我吓得将奏折摔落,傻呆呆地望着他。这男子,犀木束发,仅穿了一件单薄的黑绸曲裾,轮廓分明如刀刻,身材修长却不粗犷,有一股傲视天下的霸气。他重重地关上门,捡起奏折,瞅了一眼,发出爽朗的笑声,大喜道:“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好句!”这时,我缓过 神来,莞尔一笑,若无其事地躺在一窗口下的黄花梨木塌上,握着龙鳞匕首,缩成一团,道:“明天陛下上早朝之前,你给他讲李广射虎不中射入石头的故事,陛下一定赏赐千金给你。作为报酬,不许告发我的下落,否则我拉你这个小太监一起陪葬。” “放肆,朕可是……”那男子话音未完,发现疲惫的我已闭上眼睛睡着了。 贵人相助,也就意味着厄运相伴。若问我是否后悔入宫,唯有眼泪相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宣室 权力与欲望往往并进。无欲无求之人,只能卑微地空谈理想。 躺在软绵绵的塌上,看着窗外的麻雀叽喳地唱歌,就是不愿意起床,大概是最惬意的事。“哟,夏青衣,还睡着呢,陛下陪太后用完早膳就过来宣室了。”昨晚帮助我逃跑的青年太监笑道。我潜意识地挽起袖子,守宫砂还在,伸伸懒腰,就赤脚拿书案上的双鱼玉杯喝水。“夏青衣,别乱来呀!”那青年太监折叠好羊毛毯,就立刻将我用过的双鱼玉杯捧去殿外清洗。 “青衣是宫女的别称吗?”我跟随那青年太监在殿外的水池梳洗一番,兴致勃勃地问道。“陛下向太后请早安时,就提出封夏姑娘为宣室执掌青衣,太后大喜,邀陛下早朝后共用膳。” 那青年太监小心擦拭双鱼玉杯,笑道。“那也就是说,我成了陛下的姬妾?”桃心木梳从我手中滑落。“小奴倒是第一次发现有不想服侍陛下的女人。青衣不过是高级别宫女而已,无名无分。”那青年太监捡起桃心木梳,皱眉道。“真的,公公?还是自由人,太好啦!做青衣是不是干活轻松、赏钱多多?”感觉像吃到了正宗的核桃酥般开心,我差点想跳进水池庆祝一下。“别高兴得太早,伴君如伴虎。以你这等姿色,倘若犯了错,陛下不会为之动容。”那青年太监恢复了轻蔑的态度,冷笑道。 “还未请教公公尊姓大名?”我作揖笑道。没有公主命的人大多见惯了趋炎附势的嘴脸。对付他们,若不能踩在脚下,就只能恭敬。“小丫头,算你识趣。小奴打小跟着陛下,连高逢这个名字也是陛下赏赐的。”那青年太监露出不可一世的得意模样,言辞激动。然而,善变的我前一秒还思量着讨好刘彻身边的红人,后一秒就冷漠地走向水池对面的一棵银杏树。 对于银杏树,总是有莫名的情结,仿佛置身于仙境的错觉。我记起昨晚扫视殿内时,有一瑶琴摆放在紫檀木案几上,趁高逢顾着擦书案之余,悄悄取出。我坐在银杏树下,调校琴音。飘舞的银杏叶,像一场金色的雨,将我困在这里,酝酿伤悲。“如嚼幽兰清苦之味,好曲!”忽然听得一人笑道。我不悦地抬眼,原来是昨晚在宣室吓得我跌落奏折的男子。他戴着玉冠,穿着十二章纹玄服,较之前更意气风发。“叩见陛下。”我抱琴行大礼道。“夏姑娘,怎么不喊朕小太监了?”刘彻笑道,想扶起我,却被拒绝,皱眉不语。“请陛下恕罪,奴婢实在是太累了,想睡塌上,怕识破了陛下的身份,又是一番折腾。”和君王作对只有死路一条,我尽量收敛起高傲的姿态,转而低头道。 “朕不会吃人,别怕。”刘彻笑道,拉着我的手入殿。“陛下,奴婢的手脏。”逼迫自己做不情愿的事,真的是如蚂蚁撕咬全身。“放心,朕不会对襄王的女人无礼。”刘彻坐在书案前,笑道。“陛下说笑了,奴婢不认识这个贱人。”我恼道。“朕实在不解,襄王一向坐拥美人,什么时候转了口味看上你了。”刘彻边翻阅奏折边笑道。从他轻松的揶揄口气来判断,拒绝和亲之事进展顺利,我想要份早餐填肚子应该不难吧。呜呜,自从穿越到西汉,经常饿到头晕腿软,做古代人说多都是心塞。“陛下,可否赏赐奴婢一碗牛肉拉面,少油多辣即可。”我作揖道。刘彻瞟了一眼,点头示意高逢准备,便认真审批奏折。 在宣室待了半个多月,逐渐通透刘彻的人性。霸道、专横,是每个帝王家族必有的特征。刘彻有时候受了大臣的气没有发作,回来喝杯烫点的茶水都会扔在地上,吓得我不敢走动。不过,他活泼开朗,提早批阅完奏折后,就边吃杏仁饼边和我聊大臣的八卦,偶尔也爆点宫中的趣闻,比如说平阳公主一吃山楂就会夜游,曾经画花过太皇太后的脸。他一喝酒,就爱说朕要做和秦始皇一样的千古一帝,踏平西域,一统中原,活像一个可爱的愤青。当然,每次借他酒醉时求他解除禁足于宣室的命令时,他竟清醒地说时机未到。实在思忖不到将我关在这种大殿有什么好处,真是抓狂。 晃一晃,到了立冬时节。此时的长安似乎没有两千年后的西安那么冰冷。宫女和太监早早扫完落叶,领了我煮好的茶叶蛋就离开。这是刘彻厌烦了我的死缠乱打给予的特权,除了衣着不得僭越青衣身份之外,我可以向高逢要求任何东西。所以,我毫不客气地向陛下讨了宣室殿北边的房子当作厨房。又以闷得慌为由,帮刘彻看完所有的奏折,编订成册子,分类成黑红橙黄蓝白六个等级。即便如此,也填补不了我的落寞感。但是,每次提笔写信和寄银两给哥哥时,抱怨的话快跳出心底,竹简上还是那句话,哥哥放心,一切安好。 诺大的宣室殿,往往只剩我一人。倒不害怕冷冷清清,以前在加拿大也试过生日时候吃块蛋糕就结束。本来约了刘彻一起烫火锅的,肥牛肉、鸭肠、牛蹄筋、菠菜等都准备好了,结果刘彻临时被叫到长信殿陪太皇太后用午膳。哈哈,一个不留地吃光,这是放我鸽子的代价。 “陛下,可没预备你的分量,回椒房殿吧。”我听得脚步声,故意大口吃肥牛肉,烫得舌头麻麻的。去黄花梨木塌旁的茶几倒杯冷水喝时,蓦然被他按在床上,吻了许久。这吻,像一杯热朱古力,醇香味从朱唇缓缓流淌进心尖。我怔在他温暖的怀里一会儿,眼角的泪也滑落了,才毅然将他推开。“襄王,请回吧,私闯宣室,被陛下得知,可要治罪。”我移到火锅边,冷冷地道。刘珺不语,径直将牛蹄筋倒进去,空出的盘子当食碟。于是,我们各自默默地吃完了牛蹄筋和菠菜,没有争吵,宣室殿似乎更加安静了。 其实,我不想赶他走。半个多月了,没有想过他,更没有梦过他,以为他被时间风干成化石,然而,再次见面,发现对于他的情愫仍然在发芽开花。我边夹菜边用余光凝视他,那修长睫毛下的眼睛依旧深邃,令人着迷。“挂念本王吗?”刘珺突然笑道。话音刚落,我夹中的肥牛肉不慎滑落在地。我俯身用手巾包起时,他冷不防地抱着我,温热的鼻息声令我的脸颊再次发烫。“别这样,求你了,不要再给我希望……”我的眼泪冲破心中的堤坝。可他还是不住吻我,任凭我哭得抽搐。“是不是献出初夜,你就会放过我!”我使劲推开他,语气格外坚定。他没有说话,眼神中透着寒光,尔后起身离开。 望着他孤寂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泪已哭干。好想,好想喊他不要扔下我一人,可我的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不能出声。为什么你做不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呢?既然不能全心全意对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温暖我冰封的心呢?我瘫坐在地,反复思索这两个问题,任凭忧郁情绪蔓延整个神经。不经意间,我取出了瑶琴,弹奏的曲子断断续续的,一曲比一曲凄婉,却怎么也比不上心被一点点溶解那般疼痛。因此,我感受不到疲惫,抱着瑶琴又去殿外,对着几只无家可归的麻雀,继续拨弄琴弦,找寻更加悲凉的灵感。外面起风了,钻进我的袖口,吹裂我的手指,然而我对疼痛失去了知觉。 “蠢女人,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刘珺忽然出现,夺过瑶琴,扔在地上。我瞟了他一眼,才察觉四肢酥软无力,便蜷缩在地,合上了眼睛。“别以为装睡,本王就会不惩罚你。”他的言辞依然似雪花般冰冷,但我喜欢看雪。他抱起我,却一点也不低头看我,大步走向殿内,将我放在榻上,就急着转身离去。我拉住他的衣角,却不肯言语。他果然动容了,将我拥入怀里,深情地吻我,直至每一寸血液有了阳光的温度。 “喂,别耍流氓!”他强按住我,解开我的腰带,手顺势从腰间下滑。幸亏我狠狠地咬了他的手臂,才费劲挣脱。“怎么,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了?”他笑道。“哪里有玩。真的伤心欲绝。”我恼道,径直走到火锅边坐下,将毛肚放下去,盯着火锅沸腾。待我夹一块毛肚时,他凑近来直接吃掉,并对我眨眨眼,嘴角露出斜斜的笑。我撅着嘴巴,摸摸自己的小肚腩,径直躺在榻上。“太胖了,本王就不娶你了。”他捞起鸭肠,吃得津津有味。“反正有一大群女人排着做你的妾,我才没兴趣。”我侧着身子,背对他。“本王发誓,只娶你一人为妻,否则断子绝孙。”他坐到我身边,拨弄我的发丝。“蠢女人,你不应该求我别发毒誓吗?”他大力地将我翻到平躺状态,恼道。“你抛弃我的概率太大,有这样的下场便宜你了。”我打着哈欠道。他看见窗台上的檀香快燃尽,柔声道:“本王还有事,晚上再来看你。”我又侧过身子,闷闷不乐地道:“晚上不带支珠钗来,我是不会开门的。”我见他不仅没有回应,还将火锅搬到殿外,看来是打算不辞而别了。就是想过来耍耍我吗?我抹着眼泪,心墙再次结冰。“晚上记得给本王做虾仁阳春面。”他也躺在榻上,闭上了双眼。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耷拉着脑袋睁开了眼睛,刘彻已在书案前批阅奏折。我瞧见地上摔碎的双鱼玉杯和无人清扫的茶水,就赤着脚悄悄地往殿外走。“新送过来一车奏折,朕今晚要处理,你提前整理好。”刘彻道,言语中还残留着怒气。“陛下,有什么烦心事?”我提着绣花鞋笑道。“放肆!后宫不得干政!”刘彻将书案上的奏折全部重重地扫到地下,有一本恰好砸中我的脚趾,疼痛不已。“给朕记下每一个求和亲的大臣的名字!”刘彻怒道,尔后拂袖而去。 我捡起一本奏折,写道,听得太皇太后一番教诲,才知高祖皇帝提出“无为而治、与民生息” 之策的精妙。出兵匈奴,百害无一利。若败,匈奴定变本加厉,一旦挥兵而下,恐大汉恢复楚汉之争的苦况。若胜,虽遏制匈奴气焰,但广征兵和重苛税必激起民怨,犹败。况大汉暂无良将可击退匈奴。陛下初登帝位,经验尚浅,切勿相信谗言,恐伤大汉百年基业。臣惶恐,斗胆奏请尽快定夺和亲人选。真是谬论,难怪刘彻参加完鸿门宴就大发雷霆。提起窦漪房,我心生一计,模仿刘彻的笔迹写道,据闻窦氏有女名绾,以贤良淑德著称,方担当此重任,烦请众爱卿在皇祖母面前举荐此人。刘珺和窦漪房知道后肯定气得掀桌子,想想就有趣。 深夜,还有一半的奏折未整理。哎,给皇帝打工真是累。还是趴在书案上睡会儿,等刘珺过来帮我。当我醒来时,已躺在榻上,脚趾的伤口也包扎好,案几上摆放着一支凤凰纹紫玉钗。可不见刘珺的踪影,我闷闷不乐地打开窗户,踢掉羊毛毯,对着天空发呆。 月,是冰过的砒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责罚 所谓的幸福,须蒙蔽双眼,方欺骗到自己。 昨晚实在是任性,踢掉羊毛毯后,又不愿关上恰好对着梨花木塌的窗口,体质脆弱的我必然会患上风寒。竭力打开眼睛时,头痛欲裂,摸一摸,烫得像块火山石,手脚也青筋暴起,红痒难耐。可我不急于盖上羊毛毯,反而撑着身子去拿案几的凤凰纹紫玉钗。戴上紫玉钗后,又翻找铜镜照照自己的样子,居然还是红粉扑扑的,一点都不憔悴。不行,我要找桶凉水冲洗自己,看起来脸色苍白,才会令刘珺疼惜。刘珺不帮我暖脚和画眉,绝不吃药。谁叫他失约的! 冬日的水,真是刺骨的寒。不消半个时辰,我就冻得发抖。梳洗后,仅穿了一件单薄的菊纹纱衣,香菇牛腩粥刚下锅,就只能替刘彻查阅未完的奏折,顺便等刘珺来喂我吃粥。关于和亲的奏折找不到了,大概是送到椒房殿去批阅了。刘彻没有一大早来宣室发脾气,说不定是采用了我的计策后,悠闲地枕在美人玉手上。哈哈,好歹我也是个熟读《史记》的高材生,玩转西汉朝政,so easy! 待我舀一碗粥吹冷时,一群宫女和侍卫突然闯进来,列队而站。“不知死活的贱人,连陛下的龙椅也敢坐!”远远听得一女子尖锐的咆哮声。这傲慢的语气格外熟悉,不知在哪里听过,顿生厌恶之感。我本想起身溜走的,可一阵头痛,只得扶着龙椅,坐在台阶上,蜷缩一团。过一会儿,再次抬眼时,被两个高大侍卫抓着提到一贵妇跟前。那贵妇,穿金凤红缎,戴华胜,挂东浦珠,犹如聘婷睡莲初开,令百花失色,娇艳非凡。“小浪蹄子,果然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双狐媚眼睛,抹几滴眼泪,就哄得陛下言听计从,竟允诺将绾绾送去和亲……给本宫剜下来!”那贵妇命两个侍卫粗暴地抬起我的下巴,仔细打量一番,拔下发髻插的紫玉钗,使劲踩得粉碎,怒道。“娘娘,剜眼睛实在太仁慈了。奴婢认得这小贱人,之前勾搭上襄王,敢与娘娘争牡丹金簪。如今向陛下施展媚术,居心叵测。”这毒舌自然是小双,坐在塌上的贵妇就是刘彻的表姐皇后陈阿娇。 “皇后娘娘休要听信谗言,以奴婢的姿容,怎么入得了陛下的法眼。奴婢还是处子之身呢。”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头脑能转动,挽起衣袖给陈阿娇瞧见臂上的守宫砂,却发现洁白无暇,整个人差点晕过去。“给本宫刮花这狐狸精的脸!”陈阿娇怒道,结果一阵气喘,经小双轻拍才缓和。“娘娘,千万别为了这贱人而气坏千金之躯。”小双咬着嘴唇,瞪了我一眼,恼道。“这下流货,激怒本宫事小,断送绾绾的终身幸福、挑拨襄王与陛下的手足情,就是罪大恶极!”陈阿娇小抿一口用双鱼玉杯盛的热酒,怒道。“说起襄王,奴婢倒想起,前几日娘娘设宴邀请窦姑娘和襄王时,襄王曾说若有女人妒忌并企图加害窦姑娘的话,就撵她去狩猎场喂野兽。娘娘何不送襄王一份大礼?”小双笑道。“好主意,照办。小双的脑子越来越灵光了。”陈阿娇笑道,捏捏小双的脸颊,欣喜不已。 “废物,杵在这里干嘛!还不给本宫将这个贱货拖进狩猎场!”陈阿娇喊道。小双边帮陈阿娇涂蔻丹边补充道:“记住,在没有见到这贱货的骨头之前,不得投喂任何食物。”此刻的我,仍然停留在为什么手臂上的守宫砂会消失之中。其实,心中已有一个最坏的推断,只是不敢去思考。被侍卫拖着时,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且慢!”高逢匆匆赶来,向陈阿娇行跪拜礼。“狗奴才,敢阻止本宫,该当何罪!”陈阿娇在小双的搀扶下起身,一脚踩到我的手上,痛得眼泪流出。“皇后娘娘,借小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冲撞您呀。只是陛下有口谕,任何人不得处置夏青衣,违者杖责二十。”高逢卑躬屈膝道。话音刚落,陈阿娇就命侍卫对我执行杖责四十,原以为捡到救命稻草的我只能在剧痛下放声大哭。“小奴恳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万一被陛下得知震怒的话,就一发不可收拾。”高逢跪地道。结果,陈阿娇踹了高逢一脚,并吩咐小双掌嘴,怒道:“狗奴才,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宫。听着,若不是本宫的娘亲向先皇频频进言,刘彻哪有资格当上皇帝!” 宣室经历一段哀嚎之音后,众人散场,又该椒房殿大吵大闹了。而我已经奄奄一息,被侍卫拖进狩猎场后,不得动弹,加之高烧未退,神志开始模糊,连祈求上天被野兽咬断脖子死个痛快的心思都没了。但出于本能,我竟不顾剧痛爬行,找寻可以躲避野兽的地方。突然,一只野狼从灌木林窜出,撕咬我的鞋子,舔着身上的血迹。恐惧和悲伤瞬间遍布全身,我庆幸自己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恍恍惚惚,我梦见自己扑倒在寒兰阁的床上,刘珺帮我涂好金疮药后,就将热毛巾拧干系在我的额头。他趴在床边的案几,每隔半个时辰,就亲自帮我换药,并喂少许白粥,甚至检查我的手脚是否被冻到。他的眼神,流露出从未见过的爱惜。他轻柔的声音如此动听:任何伤害堇儿的人,本王会十倍奉还。 “刘珺……”我不停地喊他的名字,竭力从梦中爬出来,想切实感受他的温存。可当我睁开眼时,脑袋昏沉沉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破旧潮湿的茅草屋。“醒啦。你倒挺娇气的,被小雅袭击而已,居然昏迷了十天。去年我打只白虎,胳膊差点被咬断,第二天照样能下地干活。”一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背着柴火一进门就嚷嚷个不停,嗓门极大。这少女,蓬头垢面,穿一件脏兮兮的麻衣,十分粗鄙。“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是谁?”我敲打额头,忍着剧痛下床,急切问道。突然,一只野狼跑进来,流着口水,吓得我靠在墙角,向它扔东西。“小雅,过来!”那少女喝道。尔后,野狼竟温顺地走到那少女身边,摇摇头,吐吐舌,仿佛在撒娇。“这里是狩猎场,我是驯兽师丑奴,至于你为什么会闯进来被小雅袭击,我就不知道了。”那少女喂野狼一块带血的肉,边捋顺它的皮毛边道。 “丑奴?哪有父母给自己孩子娶这么难听的名字呀?都比不上这头狼的名字。”我脱口而出,见她瞥了我一眼,连忙捂住嘴巴。“听宫里的老太监说,我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养父母捡我做童养媳,却克死了他们的儿子,后来被卖到宫里。丑奴,是那些宫女姐姐喊的,久而久之,就当作名字了。”她示意野狼离开房间,取出墙壁上挂的斧头,开始劈柴。“那我喊你念奴吧。在夏国,念奴娇是一首曲调,起初是赞美一位叫念奴的歌姬千娇百媚。”我勉强笑道,听见她可怜的身世,倒是逃避起昨日痛苦的经历来。“念奴,我叫念奴,好美丽的名字。司马大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开心呢?我要去告诉他。”那少女兴奋不已,一阵风似的飞奔出门外。 又只剩我一人了。打盆水看自己的模样,像棵晒蔫的青菜,毫无血气。哭哭啼啼一阵子,喉咙也疼痛起来,决定冷静地思索问题。我只是个小小的青衣,为避免招惹妒忌,已经特别谨慎地赶刘彻夜夜留宿椒房殿,不得在宣室过夜。照理说,陈阿娇应该不知道我的存在。即使看到我写的提议窦绾和亲的奏折,也只当作是心腹臣子的代笔。我猛然想起,陈阿娇踩碎紫玉钗的眼神,仿佛心爱之物遭到玷污,恨之入骨。难道是……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前天他还发毒誓,只娶我一人。我歇斯底里地哭起来,将周围的瓦罐全部摔碎。 我要找刘珺问个明白。利用我来挑拨刘彻和陈阿娇、窦漪房的关系,对他来说,没有好处呀。顾不及梳洗,我赤着脚往外跑。外面飘起了小雨,稍不留神就滑倒,溅起一滩泥水。一个时辰后,浑身湿透了,可连狩猎场的门也没找到。 “堇姑娘,你没事,太好啦,担心死我了。”佑宁忽然出现,用手巾擦去眼泪。“刘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我抓着佑宁的手臂,道。“堇姑娘,不如扶你去休息,梳洗一番后再通传襄王,好吗?”佑宁道,眼神闪躲。“刘珺,在月出那里,对不对?”我松开佑宁,怅然若失,针尖大的雨丝刺疼了眼眶。“昨晚,月出公主在九华殿晕倒了……”佑宁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去九华殿。”我冷冷地道。“堇姑娘,这是何必呢?”佑宁攥着手巾,声音变得嘶哑。“你不带我去,我就一个人去。”我拖着酸疼的脚前行,整个人打起冷颤。 佑宁脱下外衣,为我披起,搀扶着我去了九华殿。虽是初冬,九华殿里翠竹丛生,繁花似锦。玉兰香,似一团祥云,和着雨的弹奏,萦绕于此。隔着玉兰林,刘珺拥月出入怀,柔声道:“还冷不?不如本王抱你入殿内。”月出戴着卷草纹紫玉钗,轻轻摇头,丹唇流春。“都怪月出不争气,要不是襄王忙着照顾月出,就有机会救出堇姐姐。”月出似哭泣的玉兰花,含泪道。“怎么会是月出的错呢?怪就怪,这野丫头太愚蠢,连皇后娘娘也敢得罪。”刘珺含情脉脉,拂去月出眼角的泪,边吻她边抱她入殿内。 “自古男儿皆多情。何况他是诸侯王。堇姑娘,别放在心上。”佑宁见我扔掉外衣,失魂落魄地离开九华殿,道。“襄王,还是很疼爱堇姑娘的,送给月出公主的紫玉钗是卷草纹,赠给堇姑娘的可是凤凰纹。”佑宁见我不说话,继续道,额头冒起汗珠。“我知道,皇后娘娘也有支凤凰纹紫玉钗。”我冷冷地道。佑宁不再言语,倒替我哭起来。 “Jessica, 别嫁给Darren.”Dash握着高脚杯,饮了几口红酒。我抱着大提琴,拉奏起杜普雷的《殇》,无视他的存在。忧伤跟随曲调的脚步,旋转跳跃,将周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Darren是无辜的,你别这么自私,好不好!”Dash扔掉琴弓,怒道。我捡起琴弓,小心擦拭它身上的伤痕,依旧不言语。“过去的你,单纯善良,绝不会为了报复我去勾引Darren。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可怕?”Dash抓着我的肩膀,眼眶染上了葡萄酒的深红。我推开他,抱着大提琴离开,左手无名指的钻戒闪着泪光。 寒冷的回忆,总是不请自来地凑热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己欺骗了,什么时候能学会收敛起任性的脾性呢?望着宣室殿最外层的黑色城墙,我凝望了许久,冷笑道:“我没事。很快,会再次回到宣室。” 以为,幸福必须历经千辛万苦。到头来,只是擅长伤害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丑奴 谁翻昔日漪兰操?风也潇潇,雨也潇潇,瘦尽灯花恨难消。 与佑宁辞别后,回到狩猎场,才知没有笔墨和竹简,唯有咬破手指,写在一张白绸手巾上。思忖许久,方落笔:陛下不必担忧,奴婢被狩猎场的驯兽师所救,暂无安危。陛下初登基位,羽翼未满,又因和亲事宜激怒了太皇太后,切不可再得罪馆陶长公主和皇后,否则孤立无援,后果自负。 “堇姐姐,你在写血书呀!”念奴惊喊道。听得一声堇姐姐,我立刻警惕地收起白绸手巾,握着短剑。“你不喜欢我这样喊你?”念奴边点柴火边道。“不,堇姐姐挺好听的。”我放下短剑,暗自笑自己天真,我已经是没有意义的棋子,刘珺又怎么会派人来监视我呢。“堇姐姐,肚子饿了的话先吃点红豆糕,司马大哥送的。”念奴将清洗好的东西放进蒸笼,提到司马大哥,不自觉提高嗓音,乐呵呵的。 望一眼窗外,雨哗啦啦地下,不知疲惫。我发现床脚下有一个木盒子,恰好用来装白绸手巾,就不会被淋湿。于是毫无戒备地打开,一条带血的舌头掉落,我吓得瘫倒在地。“堇姐姐,私自拿我的东西,很没礼貌哟。”念奴捡起锦盒,竟咬一口那舌头,细细嚼碎,道:“腌得不够脆。”我站起来,惊恐地将短剑别在背后,一直朝门口走,声音颤抖,道:“我…以为是废弃的,不知道它是……”突然,念奴一个纵步夺走我的短剑,关上房门,笑而不语。她从我腰间抽出白绸手巾,又跳跃一步,并拔出短剑,熄灭灶台的火。“好香呀!”她端出一盘似绿色蝌蚪的东西,塞进我的嘴巴。这东西长得恶心,味道也极苦,尤其是听到念奴那句“人胆哟,可是好东西,别浪费”,我吐了许久,整个胃都开始酸疼。“堇姐姐的舌头,腌制后味道应该不错。”念奴一剑冲我刺过来,笑道。而我完全反应不过来,闭上眼睛,傻呆呆地等待她割舌头。 明明砰地一声响,嗅到血腥味,却没有剧痛感。我害怕地放出一只眼睛来查探,身上没有血迹。见念奴笑得在地上打滚,我才打开眼睛,摸摸舌头,还是完整的,转了一圈看看,一只壁虎被刺在墙上了。“很好玩吗?差点被你吓死。”我拍拍胸口,恼道。“堇姐姐的胆子比蛇胆还小。”念奴笑得眼泪流出。“女儿家,玩这些蛇虫,会被男人嫌弃的。有正经事要办,过几日再来答谢救命之恩。”我使劲拔出念奴攥在掌心的白绸手巾。“反正我长得丑,也没人要。”念奴呜呜地哭起来。那哭声,仿佛从血泊中爬起,格外凄楚。“念奴打扮一下,也是个美人。司马大哥一定喜欢的。”我蹲下来,安慰道。“谁允许你喊司马大哥了,那是念奴一个人的。”念奴笑道,将我推倒在地,屁股上的伤口裂开,一阵剧痛。“一起去宣室吧,别想中途丢下我。”念奴眨眼笑道,伸手拉起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宣室?”我问道,神色凝重。“你不是陛下封的宣室执掌青衣吗?不去宣室能去哪里?”念奴停顿一会儿,撅起嘴巴,笑道。 我偷偷地瞥了一眼她脸上掩藏不去的寂寞,和当年刚去加拿大的一样无助,叹道;“真是没办法,带个拖油瓶回家。”念奴踮起脚尖,捏了一下我额头上的肉,疑惑道:“堇姐姐是不是吓傻了,宣室可没有叫家这个别称。”我将短剑挂在腰间,翻找出一把破伞,笑道:“家,就是,回来时,有人做了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等你。”我撑起伞,拉着念奴,在大雨中狂奔。 一个时辰后,气喘吁吁,双脚疲软,终于到了宣室。“夏青衣,真是福大命大。”高逢见到我时,起初露出惊喜的表情,接着特意与我保持距离,冷冷地道。“奴婢有封书信,恳请高公公代为交给陛下。”我双手奉上白绸手巾。然而,高逢径直将手巾甩在地上,恼道:“碰上这么晦气的东西,可要倒霉三年。”念奴连忙捡起手巾,小心擦去泥沙,怒道:“喂,这可是堇姐姐写的血书。你一个太监,摆什么臭架子!”念奴大力地将高逢按在墙壁上,提起拳头,所幸被我阻止。“念奴,不得无礼!”我喝道,将念奴拽到背后,转而取下戴在脖子上的一枚仙鹤纹冰种翡翠,递给高逢,笑道:“这玉佩,是哥哥所赠,送给高公公压惊。”高逢捧着玉佩,仔细把玩,笑道:“清亮似冰,质感莹润,果然是上等货色。”我悄悄凑到高逢耳边,轻声道:“九华殿里,韩夫人的玉箫,更符合高公公的心意。”高逢先是怔住,尔后会意一笑,作揖道:“高某,谢过夏青衣的双重大礼。” 雨停,风不止。我和念奴告别高逢后,循着花椒香气快速行走。“堇姐姐,走错了,这条路不是回狩猎场的。”念奴摸着肚子,垂头恼道。“我们回家,不去狩猎场。”我笑道。“我不去兰兮小筑的。听说襄王会用蜡烛液烫伤犯错的婢女的手。”念奴惊恐道。“哼,贱人的住所,又怎么会是家呢!”我冷笑道。“那我们要去哪儿?”念奴问道,音量极小。“念奴怕鬼吗?”我笑道。“当然怕呀。”念奴在风中哆嗦,躲在我的背后。“在小双眼中,我就是鬼。”我笑道,拉着念奴奔跑。 “站住,来椒房殿有何事?”椒房殿的侍卫喝道。“我是狩猎场的驯兽师丑奴。小雅在附近失踪了,想进去找找。”念奴笑道。“小雅是一头野狼,要是跑进椒房殿,攻击了皇后娘娘,就死定了。”我低头补充道。那侍卫听后连忙让我们进去,并叮嘱道:“千万别惊动皇后娘娘。” 我和念奴故意扮作小声呼叫小雅的样子,走得远些才敢放松。“小双仗着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经常使唤我们。上次大雅不过是咬了她的裙摆而已,居然命令我活剥大雅的狼皮给她踩。这回我要帮大雅报仇!”念奴拔了我的短剑,竭力割下一片硕大的芭蕉叶,咬牙切齿道。“淡定,别被报仇冲昏了头脑。”我笑道。“难道你不想报复襄王吗?”念奴恼道。我咬着嘴唇,手握成拳头,沉默不语。 “好漂亮呀!”我惊喜道。一簇簇鹅黄色花球映入眼帘,仿佛置身于甜蜜的婚礼之中。“结香,襄王送给皇后娘娘解闷的。小双每隔一个时辰就照看一次。”念奴道。“接着要好好装扮堇姐姐。”念奴吐出舌头,笑道。念奴从胸口掏出一盒胭脂,将花上的露水滴在胭脂上,格外兴奋。“你怎么有美人醉的?”我披散着头发,脱去外衣,质问道。“堇姐姐,你吓死我了。这是司马大哥送给我的,除了用来对付小双,不外借。”念奴捡起滑落的胭脂盒,专心地擦拭着。“对不住,我一定会令司马大哥再送一盒美人醉给你。”我柔声道。“谁允许你喊司马大哥,那是念奴一个人的。”念奴挂着眼泪,嘟着嘴巴,恼道。顿时,我们相视而笑。 半个时辰后,小双果真出现了。“小双……我被你害得好惨,好惨……”我学着电视剧里扮鬼的叫声,像僵尸一样蹦着走,而念奴在附近边点烟边费劲用芭蕉叶扇风。“谁……”小双的声音颤抖。“你不认得我吗?”我拖长声音,蹦到小双跟前,道。小双瞅了我一眼,吓得连滚带爬远离我,却被念奴事先准备的树枝绊倒。“冤有头债有主。真正想要害你的人是襄王。襄王知道是你向陛下提议窦绾姑娘作为和亲人选,才大怒要处置你的。小双是迫于无奈当帮凶的。”小双不断向我磕头,呜咽道。“我的鬼魂被困在未央宫,快给我出宫令牌,好向刘珺报复。”心中如触寒潭,红了眼眶,嘶哑道。“夏青衣,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奴婢吧。以后逢年过节,烧多点冥纸供奉你。”小双取下令牌,一溜烟跑走了。我蹲下来捡起令牌,不敢哭出声音。念奴也蹲下来,抱着我,轻声道:“没事的,我们很快可以回家了。” 拿着小双的令牌,借着出门为皇后娘娘准备求子秘方的名义,离开未央宫畅通无阻。长安城依旧热闹,淹没了衣衫单薄的老翁担着白炭的叫卖声。念奴一出未央宫就欢呼雀跃,到处观看玩耍,笑声不断。而我像只鬼魂在游荡,驻足凝望。茫茫黑夜,看得见的那点星光,诅咒也好,跪求也罢,实在太遥远。 “堇儿,是你吗?正好想托人送点叉烧给你。”在老翁那里挑白炭时,遇见了夏策,他的笑容仍然是冬日里没有烟尘的炭火。“哥哥,我想回家。”我扑进夏策的怀里,热泪盈眶。“堇儿,还是这么爱哭。”夏策笑道。“哪里有哭了!”我推开夏策,拿走他手中的叉烧,还冒着热气呢。“好吃!”念奴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夺过叉烧,大咬一口,笑得很甜。“哥哥,在未央宫认识的好朋友念奴。”我笑道,将在宣室里发生的不开心的事咽下去。“你们是亲兄妹吗?”念奴边嚼叉烧边问道。我和夏策一时间不知如何圆谎之际,她突然掩嘴笑道:“为什么哥哥像司马大哥一样俊逸不凡,妹妹却长得像个路人?”话音刚落,她拔腿就跑,都没来及瞧见我由紧张变成气恼的脸色。 我和夏策、念奴三人一路买了肉汤包边走边聊,很快就到家了。数月没见,家的地址没变,但已经换上府邸的规模。“喊二小姐和念奴姑娘。”夏策对开门的老家丁笑道。“哇塞,堇姐姐的家境不错,干嘛要入宫当宫女这么受气?”念奴趴在溪流边逗那红鲤鱼,笑道。“哥哥,数月不见,就做了大财主。”我没有理睬念奴,径直拉夏策去厅堂,带着质问的口吻笑道。“这多亏堇儿每月寄来的银两,才够做本钱。”夏策笑道。“不过,离长安首富差很大一截。”我饮了几口婢女端来的椰子鸡汤,摇摇头道。“兄妹齐心,其利断金。”夏策笑道,随后吩咐家丁为我和念奴准备好卧房。 “夏先生,念奴姑娘晕倒了。”老家丁急匆匆跑过来喊道。我和夏策到溪流边时,念奴倒在一滩血上,手脚还有动弹。“真可怜,谁如此残忍将这丫头鞭笞得浑身是伤。”慌忙赶过来的大夫边把脉边叹道。“胡说,是我与老虎搏斗时被抓伤的!”念奴别过脸去,怒道。接着,我和几个女仆抬念奴去卧房清洗和包扎伤口。“堇姐姐,真的是抓痕!”念奴恼道。“好好休息,司马大哥看到会心疼的。”我坐在床边,为念奴盖上被子。“司马大哥是念奴一个人的,不许堇姐姐这么喊。”念奴拉着打算离去的我的衣角,侧过身子,啜泣道。“泡汤的水还未烧开,就陪你睡一会儿。”我脱了鞋履平躺在床上。 “堇姐姐,真的是抓痕。”念奴翻过身子,抱着我的胳膊,轻声道。她修长的眼睫毛上闪着泪光,柔弱中带伤。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睡也无聊,梦里最怕到谢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相如 故事如何动听,剥了外衣,便知无所羡慕。 连续数日,孤枕难眠,倒不是伤口隐隐作痛的缘故,只是听到哥哥说最近可能会下雪,情绪一时被在加拿大冬日拉大提琴的乐曲所渲染,触目愁肠断。“堇姐姐会弹琴呀!好厉害!”念奴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梳洗一番后焕然一新。她挽了垂挂髻,仅配了缎带,穿一件鹅黄窄袖直裾,搭一件米白袄子,长相大体甜美,透着侠女的俏皮洒脱,却给人一种错误的沧桑感。“手痒,没有大提琴,就拿古琴代替。”我笑道。“大提琴是什么?”念奴问道。“一种养不起的乐器。”我笑道,尝试调校琴音却把琴弦弄断了,真是事事不顺心。“堇姐姐,我陪你去修琴吧。”念奴抱起古琴,拉着想再补个觉的我往外走。 还未出门口,一老家丁截住,作揖道:“二小姐,先生交待伤口痊愈之前不宜出去。”话音刚落,念奴单手抓着老家丁,恼道:“不行,堇姐姐要和念奴出去修琴。”她着急得掉起眼泪,手心攥着古琴磨得红红的。“去修琴会碰上司马大哥吗?”我问道。“都说了司马大哥是念奴一个人的,堇姐姐不许这么叫。”念奴低着头,羞答答的。“好吧,一起去见司马先生。”我笑道,握着念奴走出门口。“二小姐,外面危险。昨日先生的店铺被一伙人砸了,报官都无人理。”老家丁气喘吁吁地追上我们,喊道。“那我就更要出去看个究竟!”我瞪了老家丁一眼,喝道。 于是,老家丁不再劝阻固执的我,退了回去。念奴一出门,就将琴甩给我,格外兴奋地对着小泥人等各种小玩意发呆傻笑。“司马大哥来了。”我在她耳边轻声道。她立刻放下小泥人,整整发髻,夺过古琴,笑脸相迎。“堇姐姐是个骗子。”念奴又将古琴扔给我,专心地看起杂耍表演,恼道。“我还要回上官燕询问哥哥店铺的事,想见你的司马大哥得趁早,否则可不奉陪。”我念叨了几句就故意离开。果然,念奴一个纵步跑过来,抢过古琴,笑道:“堇姐姐,待会儿,记得说念奴向你学习古琴,进步不少。”我点点头,笑而不语。 一盏茶功夫后,念奴在一座简朴雅致的店铺前止步,那店铺牌匾上写着如遇楼。步入如遇楼,袅袅琴音扑面而来,却如莲心般苦涩。 “丑奴,盼着你来呢。”一位银发老翁笑道。“老先生,我现在叫念奴,不是丑奴。”念奴笑道,将古琴搁置在老翁面前。“这琴的古木开始腐烂了,没法修,还是换个新的吧。”那老翁皱眉道。“堇姐姐,堇姐姐……”念奴喊了我许久才听到,转过身子时,见她鼓起腮帮子,一副想揍人的模样。“老先生,可否见见弹琴之人?从未听过如此烦闷的曲调,剪不断,理还乱。”我冷冷地道。 “姑娘果然是知音人。长安城中,司马大人的琴技可是第一流。”老翁笑道。“司马大哥来了,老先生怎么不告诉我呀!”念奴异常开心地直奔楼上。 然而,我没有急于上楼瞧见这位琴技高手,倒被一张通体乌黑、闪着幽幽绿光、若藤蔓缠绕的桐木琴所吸引。那张桐木琴上的尘埃极厚,小心擦去一层还有一层。“老先生,这张琴多少钱?”我问道,像淘到金子般欣喜。“不好意思,姑娘,绿绮是司马大人的挚爱,不卖。”老翁连忙道。“绿绮?你家主人是司马相如?”我惊讶道。“据闻司马相如琴技精湛,可之前所听到的琴音,虽然是上乘,但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绿绮既是司马相如的挚爱,为何如此不珍惜。”我疑惑道。“姑娘的这些问题,恐怕得上楼求问司马大人。”老翁抚须笑道。 话音刚落,琴音又起,原先的苦闷簌簌落下,转而飘逸袭来,宛若一瓣瓣凋零的梅香,拂去一身还是被浸透,忧伤难以断绝。我循着琴音上楼,如痴如醉。这才是天籁之音,不再将琴当作身外之物,以琴挑心,由心传琴,犹如庄生梦蝶或者蝶梦庄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我拍手赞道。一位年过三十、风采不减的男子起身向我作揖。细看这男子,着一件蓝纹白底曲裾,颇为清秀,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恰好填平逝去的浓浓秋意。“姑娘过奖。”这男子先对我打量一番,尔后微微一笑。“还有一个人呢?”我退到门口,环顾四周,提高了警惕。“哦,姑娘何出此言?”这男子问道。“从我入如遇楼时听到的琴音和上楼的不一样,应该是两个人分别弹奏的。”我不自觉地将短剑别在后面,露出半截剑身,皱眉道。 这男子摇摇头微笑,又坐下来弹奏一曲。前半曲,如拼凑碎裂的玉,费劲心思也枉然,压抑之感从琴音掉落入地,无端生出寒潭冰水。后半曲,若不愿作春泥的樱花,追逐清风误入寒潭,融化了冰水,却冷却了昔日娇艳的情愫,溅起一身愁。“姑娘,请赐教。”曲罢,这男子起身笑道。“还是觉得司马先生有意模仿前半曲的弹奏之人。但又说不出有何不同。曲调里都含有,含有深切的思念,可望不可即。”我思忖片刻,犹豫道。 “老先生,烦请沏茶。”司马相如收起古琴,道。完全未察觉到,楼下的老翁已经在我的旁边候着。“司马先生,念奴要一杯热的马奶酒就够了。”更不知念奴从哪里窜出来,拉着我入房间里坐下。“念奴,原来司马相如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司马大哥。”我笑道。“才不是呢。司马大哥今天没有来。”念奴的耳根子发烫,低头拨弄茶几上的水渍。“子长兄出远门,说不定是为念奴准备生辰礼物去了。”司马调笑道。“你们都欺负念奴……”念奴恼道,打算起身离开,望了一眼窗外,竟打了一个寒颤,紧抓着我的胳膊坐下。 “君山银针,夏姑娘请慢用。”司马相如笑道。“司马先生,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冷冷地道。“夏姑娘初入长安,因襄王没有兑现一夫一妻的承诺而相决绝。此举可谓妇孺皆知。长卿若不是有病缠身,早想一睹姑娘芳容。”司马饮几口茶,才缓缓笑道。“司马先生,没什么事,小女子告退。”听到刘珺,这口气始终咽不下,我不耐烦地放下茶杯,想拂袖而去。 忽而,琴音拽住我的衣角,令我安安分分地坐下。那曲调起步时只不过是芙蓉泣露的点点愁,随着步伐的加快,逼近心底,凄楚中的寒凉加重,直到缓缓地放下琴弦,那份无奈的情绪才得以爬上城墙,目送缱绻的思念离去。曲未完,我已蜷缩着身子哭泣。“堇姐姐,好端端地怎么哭了?”念奴塞了满嘴的白糖糕,疑惑不解地问道。“夏姑娘,听到了什么?”司马相如递给我一张手帕,柔声道。抬眼见他时,眼眶也是红红的,我勉强笑道:“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这首词原意与爱情无关,但《金枝欲孽》里引用时,如此切合场景,缘浅情深。“好诗,夏姑娘果然是知音人。”司马相如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司马先生,不介意弹完下半曲吧?”我笑道。“还有下半曲吗?”司马相如的语气格外凄冷。“去也无从去,住也如何住。若得江上泛扁舟,妾愿随君住。是呀,下半曲说不出口的,烂在心底。”我恍然大悟,手心冒出冷汗。 “夏姑娘,你跟随长卿学琴,学满之后,就将绿绮赠予你,意下如何?”司马相如道。“不,我讨厌琴,讨厌一切乐器。”我咬着嘴唇,十分坚定地道。“司马先生,绿绮可是你的宝贝,怎么舍得送出去呢?”念奴吞完茶水,惊讶道。“听琴之人,都不在,要一张没有灵魂的木头有什么用?”司马相如冷笑道。“司马相如,我的确佩服你的才情,但是瞧不起你。琴挑文君,不过是骗财骗色的把戏。见过长安的繁华,还不是和其他男人一样喜新厌旧,请不要扮作一副情圣的样子来玷污古琴!”我恼道,拉着不知抱了什么东西鼓在怀里的念奴离开。 回家路上,寒风凛冽,我冻得挺不起身子,而念奴若无其事地将怀里的东西抛进嘴巴。“堇姐姐,很好吃的水果,吃完后保证消气。”念奴塞了一颗到我的嘴巴。“甜中略带一丝酸,那味道好像车厘子。”我将核吐在手帕上,道。“车厘子是什么?这是从河西走廊运过来的,我们叫它樱桃。”念奴笑道。“樱桃?不是夏季成熟吗?”我问道,随手从念奴怀里拿了几颗,这可是我经常念叨的水果。“沿途加冰储藏,运到长安一般是立冬了。所以樱桃贵比千金。”念奴道。“哼,想用樱桃来赔罪,太小瞧我夏堇了。”我恼道。“堇姐姐,念奴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对司马先生看起来有很大成见呀。”念奴抓抓头发,问道。“司马相如俸禄微薄,舍不得买如此昂贵的樱桃。”我冷冷地道。“但是卓王孙有钱,一直在救济司马先生。”念奴道。“绿绮是梁王赠给司马相如的。”我补充道。见念奴仍摇摇头撅着嘴巴,只能叹口气将念奴怀里的最后一颗樱桃也吃完。 “堇姐姐,好狡诈,偷吃念奴的樱桃。”念奴追赶在风中奔跑的我。“堇姐姐,下雪啦,下雪啦。”念奴停下来惊喜道。这声音,异常熟悉,我抓了一片雪花,看着它融化于手心。“Jessica, 下雪啦,下雪啦。”与Charlotte相遇的第一年,也是Dash死忌的第一年。“没什么好看的,温哥华一到冬天成天下雪。”我冷冷地道。“你好歹也是个大提琴手,这么没情调。”Charlotte恼道。“进屋了。”我道,不理睬她。大概两个小时后,Charlotte死缠烂打将我从暖炉边赶出来。门前的草坪有一棵圣诞树,树下的烤肉香味钻入鼻子。“Merry Christmas!”Charlotte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是仙鹤纹冰种翡翠。 “堇姐姐,好笨!”念奴突然向我甩了一个雪球,恼道。“夏家三小姐,想不想在雪中吃烤肉。”我向念奴扔了一个雪球作为回礼。“堇姐姐,念奴真的可以叫夏念奴?”念奴泣道,恰好被雪球砸到脸颊。“哦,念奴不想姓夏,想姓司马。”我拂去念奴脸颊上的雪屑,笑道。“堇姐姐又调笑念奴,念奴可要生气了。”念奴恼道,尔后一路手舞足蹈,重复着一句话“我叫夏念奴”,洋溢着幸福。 “堇儿,念奴可信吗?”夏策抱着绿绮突然出现。“司马相如差人送到店铺的?”我问道。“嗯,或者说是襄王强行要求收下。”夏策皱眉道。“放心,刘珺困不住我的。”我笑道。夏策握着我的手,柔声道:“天大的事,有哥哥撑着。只是念奴,分不出忠奸,适当防着点。”我从夏策怀里拿过来绿绮,笑道:“念奴不会伤害我的。她会是我在长安城的第一个朋友。” 为什么爱看雪? 不知道耶,爱需要理由么。Charlotte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宣战 为什么痴爱于雪?不知道耶,雪的温度和你的一样。 这是长安城的第一场雪。帘外的细叶寒兰,也承受不起惊喜,将清丽的姿态掩藏在皑皑白雪中。算算日子,穿越到西汉,已经有三个月零九天。我却没有一丝想回去的迫切感。回去,得拯救Charlotte,还有和Terrence谈分手,说不定想去麻省理工拜访Darren。我又在逃避过去。充满荆棘的过去,怕疼的我不愿意拥抱。 “堇姐姐,念奴堆了一个雪人,快去看看。”念奴脱下带帽的红袄子,拍去身上的雪花,笑道。我放下店铺的账目,伸伸懒腰,就同念奴一起跑到院子里。“堇姐姐,别眨眼哟。”念奴笑呵呵地掀开盖在雪人身上的红缎子。那雪人胖嘟嘟的,套着一件紫烟罗纱裙,插着一朵水仙,不伦不类。“是不是很像堇姐姐?”念奴笑道。“哪里像我!我有这么肥吗?”我恼道,摸摸自己的腰,好像是胖了一圈。 “夏青衣,都不大认得了。”待我掐了雪人腰间的雪,捏成雪球扔念奴时,恰好砸到高逢。高逢自然是脸黑着,拂去脸上的雪,尔后掩嘴笑道。“高公公,请饶恕民女的无心之过。”我向高逢作揖道。“夏青衣,不,夏书女的大礼,小奴可受不起。”高逢堆起僵硬的笑容,道。“堇姐姐,还不请高公公去屋里喝杯热茶。”念奴挽着我的手臂,笑道。“你是……念奴?梳洗一番,果然人模人样。”高逢仔细打量着,笑道。 我和高逢去厅堂坐着,吩咐女仆沏茶。念奴觉得闷,借着出去和家丁打雪仗,偷偷开溜。“小奴今天来是传陛下口谕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良家子夏堇,足智多谋、深得朕心,特提拔为宣室执掌书女。并赐金牌一枚,可自行出入未央宫。”高逢道,表情威严。“民女叩谢陛下隆恩。”我行了跪拜礼,接过金牌。高逢抿了一口热茶,打开随身带的锦盒,笑道:“这枚鹤纹冰种翡翠,是夏书女之前嘱咐小奴修理银链子,现在物归原主。”我捧着翡翠,想起Charlotte那张如沐春风的笑靥,心中不禁被刺痛,轻声道:“多谢高公公。新请的厨子,做的南瓜饼很不错,高公公不妨带一盒回去品尝。”我亲自去厨房取来现做的南瓜饼,并在厨房附近的书房用食盒装好,递给高逢。高逢熟练地打开食盒的一角,瞅了一眼南瓜饼周围的老坑翡翠珠子,笑道:“果然精致。小奴谢过夏书女。” 高逢告辞后,我回卧房收拾东西。“堇姐姐,你要回宣室啦?”念奴道。我点点头,继续打包行李。“堇姐姐,高公公将翡翠玉佩归还给你了。”念奴盯着玉佩,笑道。“嗯,用南瓜饼换的。”我折叠了几件衣裳。“咦,高公公什么时候该吃素了。”念奴撅着嘴,思索道。“高公公可是老狐狸。”我笑道,取下玉佩,戴在念奴雪白的脖颈上。“堇姐姐,太贵重了,念奴衬不起。”念奴突然呜咽道。“有兴趣一起去宣室吗?”我问道。“念奴想去。”念奴笑道,挂着泪珠,拔腿跑回自己的卧房拾掇细软。我都来不及告诉她想先减肥再去宣室。 半个月后,在高公公的再三请求下,我才答应和念奴踏入未央宫。重回宣室,我费了一早上梳洗装扮,挽朝云近香髻,穿一身水绿云烟双绕曲裾,簪一支蜻蜓点水银步摇,画柳叶眉,贴梅花钿,抿丹唇,涂蔻丹,照照铜镜,颇为清丽,甚是满意。步入宣室,殿外的芳草已打霜,但殿内暖洋洋的,弥漫着馥郁的玫瑰香薰。 “夏姑娘,好大的胆子,敢让朕久等!”刘彻搭着一件双龙夺珠的黑色锦袍,意气风发,喝道。念奴吓得躲在我的后面,拉着我的胳膊。“哦,这是陛下亏欠奴婢的。当日陛下明知皇后娘娘脾性,却只派了高公公前来救助。所幸奴婢命大,逃过一劫。”我在榻上坐下,也不向刘彻行跪拜礼,格外冷静。而念奴战战兢兢地靠在榻的旁边。“朕公务繁忙。”刘彻低头看奏折,恼道。“也对,陛下尚无子嗣,刚得到襄王进献的美人,自然要做传宗接代的事,哪里顾得及一个婢女的死活。”我冷笑道。“放肆!”刘彻重重扔掉奏折,怒道。“陛下想撵走奴婢,知会一句就可以了。”我拉着念奴离开,回眸侧身道。心里从一数到九,刘彻果然起身截住去路,笑道:“堇姑娘,越发任性了。朕只不过开玩笑,你就当真了。”我又坐回到榻上,挤出点眼泪,用娇滴滴的语气恼道:“奴婢受了莫大的委屈,陛下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逼迫自己怀念Dash,心头一阵酸楚,泪眼婆娑。“朕不对。朕和阿娇大吵一架,半个月都没去椒房殿,不信问高逢。”刘彻柔声道,他握着我的手,我只是稍微动弹一下,没有拒绝。 “奴婢也理解陛下的处境。只是害怕运气用完了,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我别过脸,用撒了兰草香的手帕抹眼泪。“阿娇要是再胡闹,朕严惩不贷。”刘彻敷衍道,他的手轻轻拨弄我额前的发丝,令我整个身子微微颤抖。“陛下,奴婢不怕受委屈。切不可得罪馆陶长公主。”我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刘彻,道。“堇儿,有什么主意,教训这个泼妇一下,尽管说。”刘彻压住怒气,沉思片刻,恼道。“高公公,皇后娘娘最近和陛下的哪位妃嫔走动较多?”我问道,向高逢递了一个眼色。“回禀陛下,皇后娘娘,高贵美丽,一向不大与妃嫔来往。不过近日和从楼兰远嫁来的月出公主以姐妹相称,关系甚密。”高逢低头道。“月出公主貌比天仙、才华横溢,光是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神,就令襄王神魂颠倒。以致于襄王与月出公主共赴巫山、珠胎暗结。”我恼道,特意将后半句话的音量降到能听到即可。“真有此事?”刘彻整张黑成木炭,放下我的手,不怒而威。“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口快,气恼被襄王抛弃,才胡言乱语的。”我慌忙跪地,呜咽道。“高逢,朕今晚摆驾九华殿。”刘彻道,双手握成拳头。“但是,陛下今早答应小双,会去皇后娘娘的家宴。”高逢迟疑些许,低头道。“陛下,不如让堇姐姐在家宴开席之时,代为禀报,好挫一番皇后娘娘的锐气。”小双抢先笑道。“好主意,照办。”刘彻大喜。 等刘彻批阅完奏章,回温室殿休息后,我收敛起硬邦邦的笑容,悠闲地躺在榻上。“陛下,你怎么又回来了?”念奴忽然跪地道,吓得我身子一震,差点摔在地上。“念奴,再这么调皮,轰你出未央宫。”我见没有刘彻的踪影,才放松下来,恼道。念奴将茶果扔在书案,嘟着嘴巴,闷闷不乐道:“堇姐姐喜欢上了陛下,就不要念奴了。”听到念奴的埋怨,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才不会对风流鬼感兴趣。我是在利用陛下。”我打着哈欠,继续躺在榻上。“堇姐姐扮起狐狸精来,有模有样。”念奴笑道,搬张凳子坐在我的旁边。“这叫绿茶婊。”我翻过身子,闭上了眼睛。“什么叫绿茶婊呀?是因为堇姐姐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衣裳?”念奴笑道,蹲在我的眼帘。我没有搭理她,小憩一会儿。 入夜,我和念奴点着八角红纱灯,经侍卫通传,踏进椒房殿。上次走得匆忙,都没好好游览椒房殿。这次放慢脚步,欣赏椒房殿的景致。比起其余宫殿单调的红与黑,椒房殿粉色花香的城墙别有一番韵致。外面还是寒冬,椒房殿却过起了明媚的春天。山茶、木棉、报春、海棠、丁香、牡丹、杜鹃等争芳斗艳,在暖暖的气流下,汇聚成浓烈似火的香气,稍不留神就产生莫名的窒息感。不过,只要是女人,一定会爱上这座宫殿,即便会被这花香掐住喉咙。 到了椒房殿的正室,青铜鼎沸腾着卤牛肉的香气,馋得念奴摸着瘪瘪的肚子。我仔细端详了盛装出席的皇亲贵胄,陈阿娇依旧是金冠华服、娇艳动人,坐在她的右边的是一个年近四十、披着酒红色貂裘大衣的贵妇,坐在她的左边的是一位穿金丝绣花纱绢、不太起眼的姑娘。听得宫女窃窃私语,平阳夫妇因平阳侯身体抱恙,未能赶来。看来,这家宴注定冷清。 “对不住,迟来了。”刘珺笑道。他只穿了一件素净的紫叶暗纹白缎曲裾,衬得他俊美的脸庞更加阴鸷。我不禁多望了几眼,心中的恨意悄然逝去。要是他能一心一意待我多好呀,即便承受类似美人鱼的钻心之痛。“皇后娘娘,有意外的贵宾到访。”刘珺的手轻轻滑过我的下巴,那抹戏谑的微笑却像把刀子划伤我的脸颊。我擦擦眼角,不断警告自己冷静下来,尔后向陈阿娇行了大礼,抬头笑道:“皇后娘娘,陛下说月出公主病了,今晚摆驾九华殿去慰问。”果真,陈阿娇大怒,她身旁坐的贵妇也脸色骤变,唯有刘珺托着脑袋,举起酒杯,侧身看着我,眼角荡漾起邪魅的笑意。“定是你这个贱人唆摆陛下的。”小双端了一碗热茶,径直向我泼去,所幸念奴敏捷地拉我避开。“你就是那个令娇娇独守椒房殿一个月的狐狸精!”那贵妇喝道。听她对陈阿娇的称呼,不难推断是那个养小白脸、挥霍无度的馆陶长公主刘嫖。“长公主息怒,奴婢不过是宣室殿的一个小小宫女,怎么能和绰约仙子月出公主相提并论。”我拉着念奴跪下,表现得唯唯诺诺,低头道。馆陶长公主听后,向一众宫女责问月出公主的容貌,气得摔了酒杯。 “长公主,别气坏了身子。陛下偶尔图新鲜罢了,对皇后姐姐可是情比金坚。” 那不起眼的姑娘轻声道。“绾绾,你太善良了。这个野丫头可是向陛下进谏派你去匈奴和亲之人。本王绝不饶恕!”刘珺放下酒杯,怒道。他起身在我的旁边转悠了一圈,眼神中散出的寒光恨不得将我吞噬。“月出善解人意、与世无争,与本宫亲如姐妹,定是你这个贱人向陛下嚼舌根,妄图挑拨本宫与她的关系!”陈阿娇恍然大悟,喝道。话音刚落,馆陶长公主就吩咐侍卫抓了我和念奴。“别妄动。”我在念奴耳边叮嘱道。 “皇后娘娘,对付这个野丫头只会增加陛下对你的怨气,不如卖个人情给本王,好好享受一顿。”刘珺笑道,左手抓着我的身子抱入怀里,右手从我的嘴唇扫到胸口,轻轻挑开外衣的梅花扣。“放开我!”我别过脸颊,从袖口抽出之前找打铁匠改造过的短匕首颤栗,冷冷地道。可他主动靠近匕首,吓得我不住向后退。霎时,他夺过匕首,扒了我的外衣,吻了许久。尔后,将我抱到湖边,将我的脑袋浸泡在水中,直至我放弃了挣扎才松手。 “堇姐姐,没事吧?”念奴捡起外衣,抱着我,哭道。“刘珺,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要你十倍奉还我受过的屈辱!”我扯着嗓子喊道,浑身哆嗦。“哼,等你能活到那天再说。”刘珺脱下湿润的披风,头也不回,冷冷地道。 雪,很冷。哦,冷得过故人心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真相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有时候,眼睛所见,未必是真相。 回宣室后,本应羞愤交加的,却想起刘珺按我在树上的激吻,怦然心动不说,脸颊羞红,于是骂了自己千万遍贱骨头,才逐渐清醒过来。为了等刘彻的好消息,我和念奴烫起了肥牛火锅。上次烫肥牛时,刘珺也抱着我吻了许久,那种害怕失望又任性地抓住一点希望的感觉依旧刻骨铭心。“念奴,如果,我是说如果,刘珺是为了避免我被太皇太后和皇后处置才伤害我,我是不是应该学会包容他呢?”我不耐烦地和筷子作对,一块牛蹄筋夹了多次还是掉落,溅了一身的油。“堇姐姐是不是发高烧了?念奴可以肯定,襄王绝对是个坏人。”念奴摸摸我的额头,恼道。“但是,刘珺是个腹黑男,说不定外冷心热。”我辩解道,无心眷念爱吃的肥牛,忐忑地期待着回应。不料,念奴十分气愤地摔了筷子,恼道:“襄王是个很恐怖的人!堇姐姐好了伤疤忘了疼。”尔后,她气冲冲去了宣室的后院砍柴,听得噼里啪啦的响声。 整晚,念奴都不理睬我,即便我用她最爱的小猪流沙包引诱她,她也不流口水,只是哼地一句别过脸去。自讨没趣后,我搬一只长脚凳子坐着整理奏折。以前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枯燥无味不说,工资还死低,后来必须严格控制拉大提琴的时间,发现财务工作可以消磨大量时间,避免感伤的情绪。现在倒好,做起皇帝的秘书,听起来就是个潜规则的活儿,尤其是对着还要费脑认识的汉隶。呜呜,早知道要穿越,当初就选文科好了。想起过去,背部被刺痛一下,手脚也开始疲软。于是又启动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西汉也不错呀,素不相识的夏策成了亲哥哥,看到念奴那张圆脸蛋完全被萌化了,佑宁特别喜爱揶揄人,还有……哦,没了。可是顿感烦躁,把奏折抛弃一边,躺在塌上看星星,慢慢进入梦乡。 大约天蒙蒙亮,耳边隐约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夏书女,快起来,出大事了!”我睁开眼睛时,高逢额头上豆子般大的汗珠差点滴落到我的毯子上,幸好我抱着毯子闪得快。“快穿衣裳去九华殿!”高逢急切道。我的脊梁背突然一阵凉风飕飕,不祥的预感变得强烈,因此简单地梳洗一下就跑到九华殿。 九华殿里,刘彻在月出公主卧房里来回跺脚,顺手砸烂了不少瓷器。“陛下,出了什么事?”我问道。“月出流产了,太医在里面看着还没出来!”刘彻恼道,面容憔悴。“流产?刘彻,你也太禽兽吧?我安排的剧本明明是你强行与月出巫山云雨,然后被她拒绝就扫兴而归。”我激动道,见刘彻整张脸气得在抽搐,收敛了一点不满的情绪。“夏书女,这也不能怪陛下。月出公主的国色天香,连见惯风月的襄王都抵挡不住,更何况朝政缠身的陛下呢?”高逢见我和刘彻两人对着怄气,谁也不理睬谁的尴尬场面,劝解道。太医出来后,刘彻赶忙询问几句,得知只需要休养几天,没什么大碍,便坐在紫檀木凳上,举起茶杯又放下。“这个馊主意是你出的,给朕好好解决,切莫再伤害到月出。”刘彻冷冷地道,并吩咐高逢从宣室调了几个宫女到九华殿照顾月出公主。“喂,刘彻,是你控制不住兽性,破坏了计划,倒怪起我。亏我去椒房殿受刘珺这么多屈辱!”我挡住刘彻的去路,恼道。不料,刘彻直接气冲冲地推开我,拂袖而去。 如果有砖头,我一定考虑砸过去,怎么会有如此缺乏礼教的男人!气恼了一阵子,我终于冷静下来,头脑闪过一个念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不会和刘珺有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就立刻停止了思考。可理智的我,手脚倒是很自觉地将刘彻未喝的冷茶泼了一点到手帕上。 正准备离开时,肩部感觉到被一把剑压住,顿时浑身冒起冷汗,回头看是用恶狠狠的眼神就足以杀死我的笙歌。“笙歌,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宣室执掌书女。”我故作冷静道,其实心都快紧张地跳出身体,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真是重来一百次都无法淡定。“那又怎样!”笙歌怒道,将剑挑起一点肩膀的皮肉,鲜血缓缓流出。“月出和Charlotte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忍心对付她的。但是,向刘珺复仇,就必须利用月出。”我瞟了一眼肩膀上的鲜血,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冷冷地道。“不忍心?呸,少在我面前扮好人!打从河西走廊相遇,你就是陛下派来监视襄王和公主的。妒忌襄王对公主百般呵护,就处心积虑地加害公主。”笙歌怒道,将剑再嵌入肉里一分,血流加速。“我是夏国人,之前根本不认识刘彻。我从没加害过月出,只是她的性格和Simone太像,不喜欢而已。”我咬着嘴唇,使劲掐自己的手臂,以转移肩膀带来的剧痛感。“哼,你终于承认接近公主有目的了!”笙歌道,语气也如剑般噬血。 “愚蠢也该有个限度!刘珺害得我被陈阿娇拖进狩猎场差点被野狼吃掉。我只是想利用刘彻轻微伤害一下月出,来向刘珺示威。流产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竟有勇气反手抓住笙歌的剑,再趁机拔出匕首颤栗刺向笙歌的脖子。最令我暗暗惊讶的是,对于月出流产的事,我似乎没有一丝怜惜。难道我真的逐渐将对Simone的恨意转移到月出?不会的,她长得和Charlotte一模一样,而且是个很善良单纯的女人。我,不至于变得如此狠辣吧?手上的口子显然很大,清晰地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 “呵呵,那支凤凰紫玉钗,本是陛下送给皇后娘娘的,中途被我掉包,放到了宣室。”笙歌冷笑道。“不可能的,笙歌……”我睁大了眼睛,望着笙歌那张未用胭脂遮挡疤痕的笑脸,瞬间脚步都不能站稳。“楼兰王子被你毒死。只是拿你去喂野狼,太便宜了!”笙歌道,眼神充满戾气。“楼兰王子的死是个意外。我明明是设计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只是后来全部乱套了而已。”受不得委屈的我,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襄王不在,何必装可怜呢!”笙歌鄙夷地瞪了我一眼,冷笑道。我单手处理伤口,柔声道:“不管笙歌信不信,伤害月出不是我的本意。我会查清整个事情的真相。”我取出随身带的胭脂,踮起脚尖,在笙歌的疤痕上画了几瓣梅花。见笙歌仍旧别过脸去,杀气重重,便递给笙歌自己的匕首,泣道:“我不否认,为了报复刘珺,我做出了很多可怕的事。好好照顾月出,远离刘珺,还有像我这样的人。”尔后,我向笙歌挥挥手,潇洒地离开九华殿。什么时候,我也成为了冷傲的女王,褪去少女的稚气呢?蓦然,我蜷缩起身子,痛得无法呼吸,泪水像高脚杯里的红酒洒出,最终将我完全浸没,失去了知觉。 “Dash……”不知多少回从梦中惊醒喊道Dash的名字。我害怕睁开眼,这个世界没有Dash。但是,有一段磁性的声音,令我不得不恢复意识。“醒啦,醒啦,可担心死襄王了。”佑宁摆着兰花指擦泪。“堇姐姐要是死了,念奴一定会宰了襄王。”念奴扮了一个鬼脸,端来一碗温热的人参汤,笑道,眼角还挂着泪花。“张骞?”我竭力靠在榻上,疑惑地看着一张邋遢的脸,问道。“不好意思,吓到堇姑娘了,赶着向陛下汇报楼兰及周边国家的剧变,忘记梳洗了。”张骞用袖子遮着脸,笑道。“楼兰王子的死,跟刘珺有关吗?”我喝了几口人参汤,问道。“堇姑娘,国家大事,张骞不便透露。”张骞迟疑许久,避开我的眼神,道。“这里是宣室,所有的奏折我都看过,有什么国事是我不能知道的!”我冷笑道。张骞沉默不语。 “站住!”我喝道。“堇姑娘,时候不早了,得回去伺候襄王沐浴更衣。”佑宁拉着张骞离开,被我的气势怔住,转身笑道。“是刘珺抱我回来的?”我问道。“堇姑娘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可把襄王吓得脸都白了。”佑宁道。“所以,你一直都相信刘珺没有伤害过公孙姑娘,从没想过暗杀刘珺。”我盯着佑宁,道。“不是堇姑娘让我相信襄王吗?”佑宁支支吾吾道。“那条手帕上的血渍是笙歌的,对不对?刘珺机关算尽,无非是对我厌倦了,利用我入宫当他的傀儡,监视刘彻,眼不见为净。”我冷冷地道。“襄王是觉得将堇姑娘留在身边太危险了,才变着法骗你入宫。不该说的也说了。”佑宁见我没有动容,急得泪珠也飘出来了。 “住口!襄王憎恨女人。他当女人只是衣裳而已,喜欢的时候自然疼惜,不喜欢就撕烂。”念奴怒道,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仇恨,似乎想将刘珺拆皮剥骨。“堇姑娘,张骞也听过长安城的不少传言,所有爬上过襄王的床的女人,都会出现在温柔乡里,做着最卑贱的活。”张骞思忖许久,才轻声道。我冷冷地瞥了一眼,将手帕扔过去,佑宁嗅了一口就立刻使劲捏鼻子,踩了几脚。“虎毒不食子。刘珺要处置月出,对不对?”我冷笑道。佑宁低头不语,退到门口。“我有办法让刘珺开口说出公孙姑娘的投水之谜,你要配合我。”我花了很大力气站起,挽起想过来搀扶我的念奴的衣袖。“这些伤疤是刘珺造成的吧?”看着念奴倒在我怀里哭泣,接着是佑宁用手巾擦泪和张骞掩面心疼,我竟依旧保持冷漠的表情。“我累了。佑宁,去告诉刘珺,晚上我想见他。”我又爬到榻上,侧着身子,假装睡觉,眼泪一滴一滴滑过冰冷的脸颊。“Jessica, 我从没喜欢过你,这一切是你的错觉。”Dash躺在病床虚弱的声音,刺破所有的柔肠。 “怎么不多睡会儿?”再次苏醒时,发现躺在刘珺的怀里。他的眼神,像悦耳的大提琴曲一样吸引我沦陷其中。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恶行和昨晚将我泡在池水的窒息感,我一定会疯狂地爱上他。我主动去吻他冰冷的唇,然后羞红着脸推开他,笑道:“给你做碗虾仁阳春面,今晚留下来陪我。” 我端来一碗滚烫的虾仁阳春面时,刘珺嘴角挂着邪魅的笑意,夺过面条,津津有味地吃完。“好歹给我留点汤汁嘛。”我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吞完剩下的汤汁。他放下碗,将我的双手扣在榻上,眼神从嘴唇滑到腰肢,笑道:“下次换个大点的紫檀木榻。”尔后,一阵热吻。 等听到他温柔的鼻息声,我才悄悄爬起来,找到事先煎好的催吐药,一饮而尽。接着,肠胃剧痛,呕吐了出不少鲜血。明明只是喝点汤汁,也能被砒霜的毒折磨得如此严重。不过,这不影响我成为他致命的弱点。我冷冷地望着刘珺俊美的脸庞时,眼角湿润。 真相无论有多么残酷,我都会努力去了解。从不介意,看着自己冷酷成一座冰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出宫 琴隔朱墙,蝶影成双,不敌夜未央。 冬日的暖阳,爬过小轩窗,钻进棉被里。翻过身,刘珺已不在。揉揉眼,望窗外早醒的喜鹊,傻傻地笑了一会儿,又继续睡觉。忽然,一阵寒风,棉被飞到榻下,我捶捶酸痛的肩膀,瞪大眼睛,恼道:“刘彻,一大早发什么疯!” 话音刚落,就暗自懊恼没有收住高傲的气焰,直呼皇帝的名字可是死罪。于是立即转换了一副笑脸,边铺棉被边娇滴滴地道:“陛下今日好闲情呀。”刘彻起初拳头紧握欲扬起,额头的青筋暴起,见我低声下气,竟压下怒火,冷笑道:“才和襄王一夜浓情,就忘记了你可是朕的宫女。”这回轮到我恨得牙痒痒了,用冷水冲脸,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跟皇帝计较,回眸一笑,道:“那烦请陛下给我和刘珺换个大点的紫檀木榻,提前谢过。”接着,听得砰砰整个花几摔破的声音,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哼,跟我斗,刘珺都只敢宠着哄着。 僵持了半个时辰,我梳洗完毕,穿了一件半旧的月白色单绕曲裾,便慢悠悠地吃起牛肉面。“别在那里磨蹭,快陪朕出宫。”刘彻直接倒掉没有吃完的牛肉面,狠狠地拽着我出宣室。还没来得及宣泄心中的愤怒,伤口的剧痛感倒是抢先占据了身体,我奋力甩开,泣道:“陛下想出宫,可以找高逢。奴婢还要整理奏折呢。”刘彻这种直男癌见到我楚楚可怜的样子,自然心软,冷冷地道:“对不起,朕赔你一碗鱼翅羹,一张大的紫檀木榻供你和刘珺合欢。”他特意将合欢二字咬得很重,眼神中充满戏谑。 对着这种欠揍的皇帝,一定要冷静。幸亏我耐性好,而且够理智,很快抓到了一点为什么刘彻大清早要我陪他出宫,而不是熟悉他的作息的心腹高逢呢。我故作呕吐的模样,眼睛半闭,颤颤巍巍地爬上花黄梨木榻,掐着喉咙轻声道:“昨晚的砒霜太烈了,喝了催吐药还是不大舒服。”果然,刘彻坐在塌上,替我盖上棉被,柔声道:“受了伤,就别和襄王玩得过火。”这话一出,实在忍无可忍,我收不住脾气,怒道:“你见过哪个女人翻云覆雨之后,衣服也没撕烂,脖子连个吻痕都没有!” “哦,之前朕与襄王对弈时,襄王赞你是只小野猫,恰如其分。”刘彻似乎没有对我刚刚装病之事而恼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羞红的脸颊。算了算了,没人相信我还是清白之身。我竭力平复心情,用冰冷的手捂着发烫的耳根子,起身离开了木塌,才问道:“陛下出宫有何事?” 忽然,一阵干呕,我蹲下身子,握住拳头,大口地呼气,脸部因痛苦而紧绷。“你不会是有了身孕吧?要不朕请太医来看看。”刘彻的语气格外温暖,像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可我差点被这杯茶烫到舌头,哭笑不得。“没事。”不爱做无谓的解释的我,感觉干呕的不适感消散后,冷冷地道。 “月出的身子,要是有你一半好,朕就知足了。”刘彻蓦然凝望着手中的金丝香囊,眼神里充满了爱怜。这香囊绣的是半开的玉兰花,渗出缕缕如飞燕呢喃的软香,令刘彻情不自禁地轻吻。“陛下昨日在九华殿过夜的?月出醒来没?”我问道,语气缺乏关心。尽管月出美丽善良,长得和Charlotte相似,可我总是一副强压着对她的讨厌感的态度。 “醒来又怎样。她一直安安静静地睡在朕的怀里多好呀!不必承受失去骨肉的痛苦。月出,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是襄王害死了她的骨肉。”刘彻提及月出时,嘴角勾起一丝甜甜却带着忧伤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我被他的温情感动,继而质疑过他日后废除陈阿娇和逼卫子夫自杀的事是否属实。但吐出襄王两个字时,他的眸子闪着凛冽的寒光,这种撕裂万物的光芒我也在刘珺的眼里见过,只是我仍然敢壮着胆子去击败刘珺的,却对着刘彻的打了一个寒颤,向后退了几步。“所以,你千万别对襄王心软,夏书女。”他将香囊挂在腰间,大力地捏着我的下巴,发出怪异的笑声。 “我又不犯贱,刘珺怎么对待他玩腻的女人,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而且我欠月出的,间接害死了她的弟弟,又把她推向了刘珺这个深渊。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我奋力推开刘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熟练地驾驭了自带的高傲。“你要是个美人,朕当真好好考虑从襄王手中夺过来。”刘彻笑道。“不劳陛下费心了!”我收拾行李,利索地打了一个结。这个死刘彻,每次拿我的样貌开玩笑,我有长得那么差劲吗?如果他不是九五之尊,我一定好好整他一顿,睚眦必报。 一个时辰后,我生着闷气和刘彻出了未央宫,任凭他百般找我搭讪,都只摆出一张沉默的脸。这种脾气大嘴巴毒的白痴,天生需要调教。“陛下,你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本来就力气小的我拿着两大的行李真是苦不堪言,手掌上的伤都隐隐作痛。“刚才不是挺有骨气的?朕可不是夏书女的床伴。”刘彻穿起寻常人家的粗蓝曲裾,依旧掩盖不住他的王者气息。他翘起眉毛,扯扯不舒适的衣领,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我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怒气,却未意料到我冲着他眨眼微笑。我心里默念着一二三时,楼上的大妈倒下一盆洗脚水,一点也不浪费地全部淋在刘彻身上,走时还吼了一句“没长眼呀”。 “陛下,哦,出了未央宫,应该喊刘公子。你一提到刘珺,我就走神了,忘记提醒……”我捂着张大的嘴巴,扮作柔弱,委屈道。“朕……我看你是故意的。”刘彻怒道,凶巴巴的眼神差不多想将我吞进肚子里。“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么样。这里可不是未央宫,没有一群太监和宫女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哦,就算你告诉百姓你是天子,人家也只会当你是疯子。”我捏着鼻子发出爽朗的笑声。刘彻比起刘珺这个情场高手的确有趣多了。以前,稍不留神的小动作,就被刘珺识破,甚至反击耍弄一番。但是刘彻对女人天生缺乏心眼,略施小计就见到他那张鼓起腮帮子、黑成煤炭的俏脸,大有幸灾乐祸的快感。 “别以为朕……我不打女人!”刘彻见我笑得如此欢快,竟一个纵步提起我,一个厚实的巴掌正扬起。呜呜,差点忘了,和刘彻混得再熟,他也是个皇帝,伴君如伴虎。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都不记得用双手遮着脸防备了。“襄王真是好兴致,大街上就和夏姑娘打情骂俏。”那声音如瑶琴弹奏出般悦耳,一丝丝朋友间的调笑,夹杂着晦涩难懂的羡慕之情,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正是这抹宛若紫丁香的忧伤,我猜测到此人是司马相如,便趁着刘彻走神,使劲咬了他一口,跳得远远的。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极其微妙,是我察觉不到的。刘彻转过身子,对上了司马相如的眸子,两人都怔住了,风肆意地吹落手中的汗珠,配上飘来的玉箫声,场面相当地凄婉。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在打算买几个虾肉云吞填肚子之前,我随意瞟了一眼两人,刘彻看起来心烦气躁,咬咬嘴唇,不经意间抬眼,而司马相如的眸子原本就染上了浅蓝色,现在多了一份酒红色,不确定是喜悦还是恨意。当然,天生感情迟钝的我,整个心思都掉进了虾肉云吞的美味中,可看不到任何人。但吃到虾肉,脑海里浮起刘珺昨晚吃完阳春面的满足的样子,一阵酸痛突袭,再也吃不出虾肉的鲜美了。 “过来!把你手中吃的东西拿过来!”刘彻摆出一张臭脸,从我手中夺过虾肉云吞,我一时没站稳,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嗅到那股恶心的洗脚水,又是一阵干呕,连忙远离刘彻。最离奇的是,刘彻扔掉虾肉云吞,居然一把揽住我的腰肢,送进他的怀里。“你发什么疯!别忘了,我是刘珺的女人。快放手!” 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些皇亲贵族待多了,自己也沾染上一些霸道的气息,居然用命令的口吻怒道。“哦,你好像忘了,你可是朕……我的婢女。”刘彻嘴角扬起赏玩的笑意,右手臂强有力地困住不断挣扎的我,左手抚弄我的发丝,欲强吻我。兴许是和爱吃豆腐的刘珺打交道多了,我的防御能力也提高了。趁他的嘴唇快靠近时,狠狠地当作虾肉云吞一咬,同时高抬左脚攻击他的下身。瞬间他顾着疼痛感放松了我,嘴里还咒骂着“贱人”。我虽然听到了也没心情去理会,不停地喘气,胃里又因他身上的洗脚水臭味犯起了酸疼,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选择不流眼泪。 “夏姑娘的魅力真令长卿大吃一惊。”司马相如笑道,他的笑声有种说不出的苦涩,还有哽咽在喉咙的嘶哑无力。“别胡说!我是刘珺的女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怒道,眼神里散发着坚定的气质。 “司马先生,不介意刘公子去如遇楼换件干净的衣服吧?”我缓过神来,作揖道。“不去!”刘彻又莫名地恼道,抓着我的手准备离开。“怎么,寒舍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令刘公子倒胃口?”司马相如冷笑道。“司马先生说笑了,刘公子就爱耍小性子。”我笑道,拽住刘彻。尔后,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是不是想我告诉刘珺你轻薄我的事,他这个人很记仇,说不定报复在你心爱的月出公主身上。”刘彻变成一个听话的大小孩,跟随在我和司马相如后面,愁眉不展。 司马相如没有带我们去如遇楼,而是到了他的屋舍。与其说是屋舍,倒不如称为瑰丽的大宅。“梧桐树下种茶花,怪怪的。”我随意嘟囔了一句。刘彻立即恼道:“你一个山野丫头懂什么。这是滇山茶,是茶花中开得最娇艳的品种,配上清冷瘦长的梧桐,相得益彰。”我很想反驳,但是饥饿感和疲惫感遍布全身,还是省省精力,只是哼了一句别过脸去欣赏一湾泛起金鳞的湖水。“还记得滇山茶。”司马相如的声音极小,以致于我压根当作错觉。恋恋地望着湖水时,司马相如的倒影拉长了,流着载不动的忧愁。 刘彻换了一件金丝麒麟黑色曲裾,这种浮夸的服饰还真的符合他的气势。在司马相如执意的挽留下,我们一起用了晚膳。刘彻整个晚上更加不正常。我吐槽他喜欢的秋葵很难吃时,他没有摔酒杯,反而抱起酒坛子大口灌酒。酒宴散后,他醉得不省人事。我恳请司马相如找几个仆人服侍他睡觉,自己就洒脱地回家看哥哥。反正他是个大男人,也不用担心被占便宜。 快到家时,脚步霎时停住。今天出宫到底是干什么呀?惨了,一直都没问过刘彻。“蠢女人。”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荡起。我没有敲门,而是主动去靠近一股灼热的气息。他抱着我,冰冷的眸子在身上乱窜。我像只羔羊去吻他的嘴唇,探入他的舌尖。这般顺从和虚伪的自己,真够令人鄙视。 尘缘早误,朝朝暮暮,无计相思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绿绮 琴,是经不起岁月的摩挲的。就像爱也承受不住时光的洗刷,呵,或许那本来就不是爱。 强迫自己揉揉朦胧睡眼,倒不是因为床上只留下刘珺的余温,而是飘入耳畔的琴音实在诱人。起初,音调空灵,仿佛漏入幽幽林木的点点阳光,融化了这片绿的凄清。尔后,曲调似随风起舞的碧叶缓缓升起,太阳也霸气不失优雅地爬上龙椅。接着,万物因暖暖的气息靠近而泛起热热的绯红,可曲调如此平静,静得不见蝴蝶飞过的涟漪。唯有曲终时,那抹像羽毛般轻的喜悦在茫茫苍穹中隐藏了淡淡的痕迹。 我异常欣喜地去寻找这琴音,贪恋着这琴音触动回忆的舒适感觉。哦,回忆也没那么苦涩,似一杯冰糖柠檬水。当我找到弹琴之人时,恍恍惚惚地发现自己不在兰兮小筑,而是司马相如的屋舍,不禁眉头微皱。司马相如收起琴回头望我一眼又立即转身的诧异目光,令我立刻反应到自己只穿了一件半透的乳白色寝衣,头发也慵懒凌乱,羞得满脸通红。 “哟,襄王的床伴还真是卖力,一大清早就在勾搭其他男人。”那盛气凌人的语气不必猜测一定是刘彻。他穿了一件冰蓝云纹曲裾,总算褪去了平日里的骄躁,别有一番谦谦君子的气度。只是这一开口,永远是一副不说话绝对会噎死的神气。“想不到你睡醒的体态有几分柔美,只是还不足够做朕……我的新欢。”他特意凑到我的耳朵吐出这句话,嘴角笑成一个弧度,眼睛却对视上司马相如落寞的表情。 “死刘彻,别天天拿我的长相来挖苦人!是呀,我没有月出漂亮,但睡在刘珺身边的还不是我。”简直忍无可忍,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如此嘲讽我。不过总是用踩扁自己的话来攻击对方,耳根子瞬间发烫,又羞又恼。我撩撩头发,察觉到一支未取下的寒兰银簪,便继续冷笑道:“放心,我不致于饥渴到想吃你这种萝卜干。”果然,刘彻被激怒的俏脸上显现出狰狞之感,一个拳头飞速朝我打过来。我也不甘示弱,轻巧地蹲下来,投掷出一支银簪作为报复。但是这银簪的力度掌控得很糟糕,竟然快要撞上刘彻的眼睛,我吓得脸色惨白,大叫出来。可刘彻听到我惊慌的声音,误以为我受到什么危险,忽视了即将袭击的银簪。说时迟那时快,那银簪最后碰了一下甩过来的琴弦,居然坠入湖水中。 “没事吧?对不住!”我几乎用哭泣的声音问候这两个人。一个是差点被银簪戳伤眼睛的刘彻,一个是用自己心爱的琴去抵挡灾难的司马相如。可他们两个压根当我是空气,令我暗自诧异却说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没事吧?对不住……”刘彻和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但语气格外沉郁,恹恹得连呼吸也困难,仿佛不是在向那台被银簪砸出一个凹痕的琴诉说,而是对着一段无法倾诉衷肠的故事表示的深深的歉意。“红袖没事。只是一想到有几天不能弹奏它,就有点不舍。”司马相如笑道,他的笑像夏日的莲子般清苦,却也暗藏一缕甜味。 “这琴叫红袖呀?和司马先生赠给我的绿绮听起来是一对。”我笑道,却后悔自己冒出这么不识趣的话语。突然,刘彻紧紧地拽着我的手,喝令我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衣裳,就大步往外冲,一点也不怜惜我那只伤口还没有痊愈就被他掐得出血丝的手,嘴里还不忘念叨着:“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朕就替襄王好好教训一下你。” 一直走到连司马相如的屋舍都看不见后,刘彻才放开我的手。“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而且也道歉了!”我气得泪花在眼眶打转,却狠狠地瞪着他。“对不起,朕今天心情不好。”刘彻想看看我手上红肿的印记,被我甩开。后来,我和刘彻并排着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也不说话。 街道上的诱惑真是多得数不胜数。热气腾腾的灌汤包,烧饼西施撒娇的叫卖声,还有令人垂涎三尺的烧鸭……“不如我们进去吃碗面条吧。”我和刘彻齐声道。吃,估计是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刘彻很快以一个爽朗的笑容作为回应,他笑起来眼里满是孩子气的阳光,澄澈无比,倒让我分了一会儿神。不过,这只是出于花痴的本性。我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外一个眼神,那个散发着寒气,不敢跳下去的深潭。 “一碗加虾仁的阳春面,谢谢。”我摆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响应店小二惊讶的嘴型,眼神里却起了一丝不屑于解释的冷意。“一碗打卤面。”刘彻冷冷地道,明明已经饿得在盯着别人碗里的臊子面,还一副喊着太监来伺候的模样。“你得跟上襄王从来不吃虾仁的习惯。”刘彻笑道,从店小二刚端上来的阳春面里夹了好几只虾仁,直接倒进自己嘴里。“错了,刘珺每晚喊我做虾仁阳春面。虾仁味道这么鲜美,不会有人讨厌。”我怕刘彻挑完了我的虾仁,连忙抱着阳春面,迅速吃几口,烫得伸出了舌头。“哦……”刘彻嘴角荡起意味深长的笑。 吃完面后,我和刘彻一人抱着一只涂满酸梅酱的烧鸭腿啃着。他看起来的确是满腹愁绪,对好玩的东西都不敢兴趣,但这与我无关,面对着琳琅满目的首饰的我,强行压制自己把它们全部买下来的冲动。“公子要不要为月出挑支钗子?”我笑道。“对了,朕……我差点忘记出宫就是为月出买一张古琴。”刘彻苦笑道,他的眼神像开在雾里的蓝色小花般迷离。“你前天大清早把我叫起来就是为了出宫给月出挑选古琴?刘彻,你知不知道,宣室的奏折快堆成山了!”我怒道,脸颊胀得红红的。“你不也在看首饰。”刘彻瞥了我一眼,恼道。“但我有好好思考怎么解决铸币失控的问题。拜托你把花在美女的心思用在民生和朝政上。”我的语气格外地强硬。“哼,你不还是沉迷在襄王的床上。”刘彻冷笑道。这个刘彻真是爱挑战我的底线。一阵羞辱感冲昏了头脑,我头也不回地撂下狠话:“我马上回兰兮小筑,就算你亲自来求我,也不会回宣室!” 当然,我才不会大白天去兰兮小筑这么清雅的地方发呆。买了几串臭豆腐塞进嘴里,气消后就去哥哥的店铺上官燕找活干。哥哥出远门采购原材料了,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店铺的账目,流动比和盈利率稳定,便放心地思考怎么解决铸币失控的问题。 直到夜幕降临,从家丁闲聊之中得知今天和我当众吵架的男人在一家酒肆里比拼酒量。我忽然想起和刘彻出宫后,钱袋一直交给我保管的,顿时就跑出去找刘彻。路痴的我在大街小巷一路走一路问,才到了家丁所说的那家酒肆。“让夏姑娘担心了,长卿送陛下回寒舍去吧。”司马相如搀扶着刘彻,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刘彻还抱着空酒壶笑道。那声凄凉的苦笑,钻进后背,化成一股寒彻心扉的气流,令我怔怔地看着两人的离去。 “在想什么,堇儿。”刘珺强有力的手臂搂住我的腰肢,凑到耳边柔声道。我依旧愣得出神,可刘珺突袭的热吻将我游走的灵魂拉回了身体,我习惯性地推开他,冷冷地道:“回兰兮小筑吧。”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给人一种莫名的心酸和不安。我没有如实告诉刘珺,而是将自己埋在他健硕的胸膛上,眉头蹙蹙。 回兰兮小筑后,我和刘珺保持着异常的安静。从吃饭、沐浴到春兰阁里一个在画梅花,一个在查阅关于货币的古籍,始终只听到阁外簌簌的雨声。他是冰山,我也是雪山。但我喜欢现在的状态,不必去假装成一个单纯地想得到他的爱怜的人,昨晚对他无端地献殷勤令我觉得恶心。“堇儿,煮碗虾仁阳春面给本王吧。”刘珺搁下狼毫笔,笑道。他的笑很认真,咽下所有的寒气,只将最温暖最纯粹的部分贴近我。“嗯。”我冷冷地道,却责备自己没有给予一个同等价值的笑。 我端来一碗虾仁阳春面到寒兰阁时,他已经换上了雪蚕丝织就的寝衣,衬得他愈发阴冷,也愈发英俊。他的薄唇碰到面条那刻,我任性地打翻在地。“虾仁被老鼠碰过,怕有毒。”我像是对自己解释,咬着嘴唇,手不断地纠缠。他托起我的下巴,冷峻的眸子扫了我一遍又一遍,尔后一把抱住我,低头轻咬我的嘴唇。这个吻,很冰凉。 换好寝衣后,刘珺已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泼在地上的虾仁阳春面也被清扫干净。我刚背对着他躺在床的边角时,他略微粗暴地揽住我的胸口,吻我的脖颈,而我放弃挣扎。“堇儿,忘记过去,忘记那个伤害你的人,否则本王会杀了他!”刘珺放开了我,冷静一阵子,又将我靠在他的怀里,言辞中含着不可抗拒的气势。“他本来就是个死人。”我挪了一下身子,挽着他的手臂,泣道。“就算是死人也不可以!你的心里只可以有本王。”刘珺吻着我的泪痕,怒道。 阁外的雨,稀里哗啦,亦如那天在琴房听到的,每一个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瓶被摔碎的声音接踵而至。“Simone,不去陪Dash,倒有闲情来看我。”我站在落地窗口,抱着大提琴,笑道。“他想见的是你!”Simone怒道,声音里满满的妒忌。她将Dash厚厚的病历单甩在我的面前,泣道:“从他第一次在琴房遇见你时,就爱上了你。可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被查出有白血病。他本想自私地希望你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珍惜与你交流音乐的每一天。可他不忍心,不忍心留下一个因思念他而夜夜哭泣的你。所以他努力让你恨他,恨就对了,恨完之后,就会彻底忘记。” Simone苍白的脸隐藏着可怕的笑,我就知道她从来不会对我抱有好心。 “我不恨他。恨也要花精力。”我冷冷地道,痴痴地看着一对情侣在屋檐下避雨,手心越来越冰凉。“哼,我就知道你是个冷血的人。但Dash不相信,他觉得你从不摒弃单纯善良的天性。为什么我爱的男人,在你的眼中,总是那种不在乎的态度!”Simone冷笑道,然后砰地一声关门而去。 那夜的雨,出奇地冷。我拉了一夜的大提琴,手冻得发紫。可我的泪水,堵在眼眶里,闷得难受。窗外的雨,代替我哭泣就好了。 寒兰阁的雨停了,夜还在漫长,枕头上全是我的泪水。我打开青铜熏香炉的盖子,倒了一些张骞从西域带过来的彼岸花球茎粉末,就继续爬上床睡觉。 爱到底存不存在?为什么那些动人的传说,细细品味后如此可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求助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冬日的阳光,燃烧掉昨晚的雨痕,格外地刺眼。我翻翻身子却动弹不得,仍被刘珺的手臂禁锢着。“你还在呀。”我嘟着嘴巴,又埋在他的胸膛里,炽热的气息令我有点晕,眼皮自觉合上了。“小懒虫,起来吧,高公公可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他拨弄着我的发丝,笑道。高公公?莫非宫里又出了大事?我心里嘀咕着,踢开被子跳下床。在衣柜里抓了一件粉荷印花浅绿曲裾,匆匆脱了寝衣换上。在铜镜前梳妆时,猛然发现我是坐在床边换衣的,红晕瞬时从脸颊扩散到脖颈。悄悄地用余光瞄了一眼刘珺,他靠在床上露出邪魅的笑,道:“身段不错,触感滑嫩。”这回真是羞得想拿张黑布把全身套起。 梳洗罢,我扫了一眼那只青铜香炉,依旧烟气袅袅,迟疑片刻,还是抱着它转头向刘珺冷冷地道一句:“不喜欢这个香炉,顺带扔掉了。”他笑了,若覆盖在蜡梅上的雪,融化成一缕香。如果不去克制内心的悸动,我会去吻他。不,或许不只是吻,可能,可能是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可惜,我相当地理智,连回眸一笑也觉得累赘,就走出了寒兰阁。 “夏书女,春宵苦短呀。”高逢带刺的语气真是跟他的主子刘彻一副德性。“陛下呢?”我看了一眼他那只被汗水打湿得脏脏的手巾,皱眉道。“陛下还睡着呢。”高逢低头道。“把他弄醒。”我冷冷地道。“其实,陛下还在司马先生家饮酒,传了口谕,一切事宜交给夏书女定夺。”高逢支吾道。“那就把他的酒壶摔破。”我恼道。“夏书女,这事由你出面更妥当。陛下是这么说的。”高逢笑道。 “什么事?”我长舒了一口气,吩咐婢女将青铜香炉扔掉。“皇后娘娘闹到太皇太后那里,一齐去了九华殿。”高逢笑得格外诡异。我听到后拔腿就跑,每次见到陈阿娇都被整得很惨,心里可是怕得扑通跳。“夏书女,陛下说找太后出面。”高逢边追赶边喊道。“刘彻有脚,自己去长乐宫呀!”我跑了一会儿就喘气了,恰好被高逢死死抓住胳膊,一时气恼道。“夏书女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陛下的用意。”高逢笑道。“我要一支凤穿牡丹金步摇。”我咬着嘴唇,恼道。“好说,就算夏书女想要鸣鸾殿,陛下也会双手送出。”高逢摆着兰花指,笑道,令人浑身不自在。 第二次来到长乐宫,被高逢不断催促着加快脚步,还是没机会欣赏富丽堂皇的宫殿群。青玉台柱、玛瑙殿阶、黄金壁带,皆一晃而过,当然我有瞪大眼珠子惊叹的。尤其是见到传闻中高达四十丈的鸿台,伸长了脖子去仰望,酸疼酸疼的。多逗留一下鸿台,摸摸长了杂草的石头,心中起了一个念头,下次一定要缠着刘珺登上鸿台,感受一览众山小的气势。会有下次吗?已经在施行毒杀刘珺的计划了,哪里还有出路。不经意间,眼泪滑落。 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过,我努力去拦截时,兴许是彼岸花的毒发作,头痛得站不稳,所幸被拿着大竹帚的男人所搀扶。抬眼处,依然身材挺拔,只是原先清澈的眸子略显深邃,多了成熟的魅力,这人正是卫青。“卫大哥,你怎么来长乐宫了?”我打量着他这身草鞋配麻衣,实在是落魄,急切问道。“说来话长……”卫青有意将大竹帚别在后面,低声道。 “夏书女,现在可不是结交野汉子的时候。”高逢恼道,仅瞟了一眼卫青,就露出鄙夷之色。“你先去长秋殿禀报太后,我随后就到。两母子唱起双簧,总该有默契吧。”我特别讨厌高逢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语气冷淡。高逢听后,压下怒火,冷笑道:“月出公主有什么闪失,夏书女可担当不起。”尔后,拂袖而去。 “还未恭喜堇姑娘做了宣室的书女。卫青还是个奴才。”卫青勉强笑道。“卫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夺走碍眼的大竹帚,可他紧紧地握着,不住地向后退。“没,没发生什么,堇姑娘别问了。”卫青低着头,又握起竹帚扫去周围的枯叶。“你不说,那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我恼道,撅着嘴巴离开。“堇姑娘,卫青不是不想说,是怕说了,堇姑娘就真的不理我了。”卫青拉着我的衣角,又立即放下,低声道。“怎么会呢?卫大哥前途无量,肯定要提早巴结着。”我笑道。“有一次,公主和平阳侯大吵一架,就找卫青饮酒,结果……”卫青差不多要将他的头颅埋进尘土中,声音嘶哑。“你和平阳公主这么快就有了肌肤之亲!”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大喊道。“堇姑娘一点也不生气……”卫青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的泪光,道。然而,生性迟钝的我,没有察觉到异样。 “堇姑娘,卫青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抢先高逢到长秋殿。”卫青笑道。“不好意思,沉浸在卫大哥和平阳公主眉目传情的幻想中,差点耽搁了正事。”我难为情地笑道。于是,在卫青的带领下,穿过了几座尚在修葺的宫殿,因为昨晚的雨水堆积,坑坑洼洼较多,有些小的我还能自己跳过,大的就只能羞涩地被卫帅哥抱起跨过,谁叫这件衣裳是刘珺送的,他今早还特意叮嘱弄脏的话少不了惩罚。想到惩罚,我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可心里无端地酸疼。 长秋殿位于长乐宫的西阙,属于偏殿,基调偏灰暗,那些精雕细琢的壁画均没有上色。不过,当卫青告诉我前方的桂树林都是千年古树,必须绕道而行时,我无奈地笑了笑,长乐宫怎么可能少了奢华,这是帝王家族的威严。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我和卫青到了长秋殿的正室,跪地等候。 “夏书女,别来无恙。”这声音,不算陌生,却缺乏好感。我抬眼时,正是挑选良家子入宫的秋夕。她穿了一件新裁的黄绢襦裙,面无笑容。“秋夕姑姑的衣裳在哪里买的,好漂亮。”我早就知道秋夕是跟随王太后多年的宫女,而且发誓终生不嫁,可见地位尊贵。但我这句话一出就后悔得耳根子发烫了,这奉承未免太假了。“比不上夏书女的粉荷衣,价值千金。”秋夕冷冷地道。“秋夕姑姑,太后什么时候有空召见我,月出公主体弱,恐怕招架不住皇后娘娘的阵势。”我搬出一副纯天然的笑容回应,暗暗思忖着如何应对王太后。 秋夕单单喊我进入殿内,喝令卫青继续跪着。殿内,绣有嫦娥奔月的云母屏风居于正中,隔着薄纱隐约见得一位贵妇侧卧在琉璃榻上,两名宫女在为她揉肩捶腿。秋夕命我候着,独自进入屏风内,在贵妇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接着几个太监移开屏风,那贵妇也抱着小香炉坐在榻上。端详这贵妇,戴孔雀开屏金华胜,穿捻金百鸟朝凤雪缎三重双绕曲裾,虽上了年纪,犹可见当年沉鱼之色。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是太后王娡。 “据闻珺儿为了你向母后再次提出取消与绾绾的婚事,彻儿又为了你和阿娇在椒房殿大吵大闹,今日得见,夏书女并无绝世容颜,可是施展了媚术?”王太后笑道,不怒而威。 对于情感,我的敏感系数是偏低,但摸清一个人的本性,我的直觉非常准确。所以,我不急于回答,谦卑地行跪拜礼。“《战国策》有云,庞恭大夫问魏王,如果有一个人说集市里有老虎,君王信否,魏王答不信。两人呢,魏王有所怀疑。三人呢,魏王完全相信了。所谓三人成虎,谣言之事,太后聪慧过人,断不可相信。”我作揖道。 “但在集市看到老虎的是哀家,又作何解释?”王太后笑道。她的笑,似切断铁剑的流水,寒气逼人。“奴婢人微言轻,先被襄王抛弃,又差点命丧狩猎场,不足为太后惦念。”我低头道。“小妮子这冷傲却不失柔情的气质确令男人心动。”王太后紧紧地捏着我的下颚,笑道。 “启禀太后,奴婢是奉陛下之命向您求助的。皇后娘娘独宠多年,却不能为陛下诞下太子。如今陛下只不过对月出公主怜爱些许,皇后娘娘就大闹九华殿,有失威仪。当然,陛下也可以亲自出面阻拦,但得罪了馆陶长公主就不利于站稳初登的基位。倘若一直纵容皇后娘娘,那么陛下恐怕因子嗣问题面临的是让贤的危机。其中利弊,请太后明察。”我望着太后,面无惧色,道。 “所以你是唆使哀家立即前往九华殿,教训一番阿娇,以报当日的杖责之仇!”王太后收起笑容,眼神狠厉,喝道。“太后既然不愿意援助,那奴婢告退。”不知是哪根筋搭错,我竟随着自己的性子恼道。“站住,哀家的长秋殿岂是你这个小宫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王太后怒道。两个侍卫拔剑拦住去路,我只能僵持着。 “太后息怒,这丫头不懂规矩,性子烈了点,别跟她计较。平阳公主要过来小住几日,还有许多烦心事需要太后提点呢。”所幸秋夕开解道,王太后摆了摆手势示意收剑放人。我灰溜溜地退下时,被秋夕拉到角落,小声道:“不是太后不想帮陛下,只是夏姑娘的眉目和慎夫人神似。”秋夕见我惊愕万分,拍拍肩膀离去。 和卫青出了长秋殿后,碰上了故意拖慢脚步的高逢。“堇姑娘,没有劝服太后,还可以想其他办法。”卫青见我一脸的沮丧,柔声道。“还有什么办法,只要跟我有关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谁让我长得和慎夫人相似,却没她漂亮。老天还真是爱玩,怎么不安排我像粟姬、戚姬呢?”我瞪着天空,满肚子的怨恨。 “慎夫人是谁?”卫青问道。“慎夫人是文帝的宠妃,可与太皇太后并席而坐。不过,过世得早,陛下和平阳公主均未得见其真容。”高逢道。“高公公,你确定平阳公主没见过慎夫人?”我急切问道。见高逢自信地点点头,心中窃喜,轻声道:“卫大哥,可不可以拜托你去一趟平阳侯府传陛下口谕呢?”卫青犹豫片刻,叹道:“陛下有什么口谕?”“陛下希望平阳公主去太后面前说一番话,她梦见先皇赠一枝玉兰花名绰约仙子,代为转交给陛下。”我取出金牌递给卫青,道。卫青领会到我的意思,接过金牌,就飞速离去。 “高公公,你也去通知陛下为皇后娘娘准备一份厚礼。”我笑道。“夏书女,这是要掀起后宫的腥风血雨呀。”高逢笑道。“难道高公公不想为陛下换一个温顺的女主人?”我笑道。高逢笑而不语,道一句告辞便离去。 再次路过鸿台时,我任性地爬上了最高层。都说高处不胜寒,而我感受到的是傲视万物、执掌乾坤的快感。蓦然,头痛又犯了,我蜷缩着身子,将自己的手臂抓出血痕,一滴眼泪悄然落在嘴角扬起的苦笑。 这个世界有不变的准则:弱肉强食,不是猎人就是猎物。所以,作为猎物,千万别对猎人动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解围 解了别人的重围,往往是以困自己在城中为代价。 踏入九华殿时,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呜呜,干嘛不躲在寒兰阁睡到起来吃午饭,跑到有陈阿娇这只豹子、馆陶长公主这只老虎、窦漪房这头狮子的狩猎场,替刘彻打理家务事,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谨慎地穿过玉兰林,不料在尽头见到馆陶长公主和陈阿娇站在坐撵两侧,一个盛气凌人,一个眼泪汪汪。这坐撵,以雪貂皮最柔软的一层裁成轻薄的圆篷和帘子,紫玛瑙点缀其中,相当雍容华贵。“太皇太后,公主身子弱,受不得风寒,不如让奴婢代劳罚跪。”笙歌跪在坐撵的前面,泣道。我望了一眼跪在冰块上的月出,仅穿了一件白绢曲裾,脸颊冻得发紫,心中不禁揪疼,便冒失地跑出来,被两个侍卫直接提到坐撵前面。 细看坐撵上的那位老妇人,虽然满头银发,却画了蛾眉、涂了铅粉,一点也不服老。她穿一件十二彩凤锦缎曲裾,披着一牡丹纹黑貂皮斗篷,梳十字髻,配金华胜,戴金镯子,眼睛微闭,高贵威严。稍微想想,就知道是太皇太后窦漪房。“侧脸和慎夫人真像,一样地目中无人!”站在馆陶长公主旁边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女人,使劲地掐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道。那老女人满嘴黄牙,皱纹密布,厚厚的嘴唇边还有一粒大黑痣,这一脸凶样,看得我毛骨悚然。 “给太皇太后请安,奴婢是宣室的书女夏堇,前几日随陛下出宫体察民情,听说月出公主受到刁难,所以先行回宫传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妄动月出美人。”这老女人的力道堪比男人呀,掐得我冒起眼泪,咬着嘴唇,道。 “彻儿出宫何事?”太皇太后睁开眼睛,厉声道。最奇怪的是,她看起来失明症已经治好,掀开帘子,在馆陶长公主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刷地一巴掌打在我的脸颊,怒道:“未央宫本来一团和气,被你这贱人一搅,整日吵闹,现在倒好,诱惑彻儿去宫外风流,居心何在?” “回禀太皇太后,奴婢先前说了,陛下出宫是为了体察民情,并非寻花问柳。至于太皇太后认为后宫的纷扰是由奴婢激起的,证据何在?陛下虽贵为九五之尊,佳丽三千,但对多年没有子嗣的皇后娘娘宠爱依旧。皇后娘娘却没自信,为了我这个贱婢,一哭二闹。”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恼道。 “小狐狸,牙尖嘴利呀。”馆陶长公主竟然对我笑意连连,尔后听到牙齿咯吱响,她命侍卫挽起袖子,来回抚摸我的手臂,笑道:“真是肤如凝脂呀,果然是诱惑男人的好身子。”然后她的指甲死死地掐入我的手臂,直到血痕累累,便怒道:“给本宫掌嘴!” 我慌忙地捂住嘴巴时,却被侍卫不费吹灰之力拎起来,一巴掌打过去,嘴角不仅肿起,还渗出血丝。“长公主,只是掌嘴太便宜这个狐狸精了,她既然擅长魅惑男人,不如给她个机会,当众取悦一下我们尽忠职守的侍卫哥哥。”小双瞟了一眼我,笑道。 馆陶长公主自然是点头称好,陈阿娇也破涕而笑。死刘彻,还不给我滚出来,我都快拖延不下去了。我一边低声咒骂,一边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拔出发簪,刺在自己的脖颈,喊道:“谁敢过来,我就立刻自尽!” “小丫头,不是求哀家放过你家主子吗?夺过这贱人的发簪,哀家就考虑一下。”太皇太后拄着那老女人递过的龙雕拐杖,重重地踢了一下笙歌。 笙歌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她拔出颤栗匕首,斩断我的发丝之际,悄悄在耳边道:“我去救公主,你用匕首防身。”我会意一笑,踢她不太稳健的下盘,她借助脚下力道,顺势一滑就到月出跪着冰块的地方,搀扶起冻得站不稳的月出,不停地帮月出搓手生热。我也不甘示弱,接过匕首就飞速赶到月出身边。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给哀家拿下这些妖女!”太皇太后用拐杖狠狠地敲在地上,怒道。接着一众侍卫持着银枪将我们围住,刚才还态度强硬的我见到这么多亮闪闪的枪尖对着我们,脑补了一下电视剧里万箭穿心的惨状,吓得腿软。 “别怕,堇姐姐。你带着公主先走,我殿后,这十几个侍卫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笙歌将月出交给我,拔出长剑,做好了突围的姿势,眼神中充满了视死如归的镇定。天生缺乏力气的我费劲地搀扶着月出,心中一震,一巴掌拍在了笙歌红润的脸颊,哭道:“装什么英雄呀!你不怕死,我怕!”我将月出扔给了愣在原地的笙歌,迎着枪尖走到窦漪房面前,冷冷地道:“太皇太后不是想看奴婢怎么被羞辱,放了她们。” 见太皇太后摆摆手命侍卫远离笙歌和月出后,我取下发髻上的饰品,披散着头发,犹豫片刻,又解开腰带,一件件地脱去外衣,直至剩下一件单薄的淡紫烟罗衣裹着全身,我摸着手腕上的紫钻手链,若有所思。可当馆陶长公主使眼色令侍卫前进时,我将嘴唇咬出了血,手指停留在八颗紫钻上,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我也不想杀人的,这是属于自卫,不断地给自己暗示,手心因颤抖冒出冷汗。 “哪个敢动堇儿一根头发,本王就将他的妻女拿去犒赏三军!”刘珺的声音永远都是如此冷漠,像凛冽的寒风侵袭,充斥着遏制不住的怒气。此刻的我,欢快地扑进刘珺的怀里。“穿得这么少,又想引诱哪个野男人。”他脱下宝蓝色貂皮斗篷抱住我的身子,托起我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怪异的笑。我将头埋在他炙热的胸膛里,又恼又羞。容我安静地躲在他的怀里休息一会儿,只要有他在,我就不必扮成刺猬去保护自己,刺猬长得很难看。 “珺儿,绾绾感染了风寒,你丢下她去招惹这贱人,成何体统!”太皇太后怒道。她将全部的怒气都发泄在拐杖上,竭力地敲打刘珺的背部,听得皮肉绽开的声音,心中疼痛不已。我想去夺过窦漪房的拐杖,却被刘珺大力地禁锢在怀里,在我的耳边轻声道:“堇儿,乖,别动。”透过婆娑的泪眼,此时的他嘴角噙着一缕微笑,这微笑是冰与水的混合,凉凉的却不刺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揉着我脸颊上的红印时,我不禁踮起脚尖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我已经沉沦在他冰雪般的爱意中。没有Dash, 天堂是去不了的,刘珺会陪我跳下忘川吗? “母后息怒,是本宫教导无方,如果要责罚就处置在本宫身上。”王太后急切地跳下坐撵,带着扭伤的脚,护在刘珺的前面,截住太皇太后扬起的拐杖,泣道。王太后居然以性命维护梁王的儿子,这是演的哪出戏,我瞪大了眼睛去观察王太后的表情,疑惑不解。然而刘珺将他冰冷的嘴唇摩挲我的脖颈,轻声笑道:“你不替本王疗伤,倒有闲情看热闹。”我的脸颊霎时染上红晕,急忙从九华殿里取来纱布和金疮药为刘珺处理伤口。 “皇祖母,这一切是个误会,请允许彻儿解释清楚。”这个该死的刘彻终于出现。他换了一件龙腾万里金纹墨色曲裾,身上的酒气远远就能嗅到,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阿娇,这是朕向你赔罪的。朕答应过先皇要做个勤政爱民的皇帝,所以压力很大,脾气也暴躁。有夏书女帮朕整理奏折,朕可以轻松点,甚至能多抽空陪你。希望你能谅解朕的苦衷。”刘彻打开锦盒,里面正是我一直念叨的凤穿牡丹金步揺。他轻轻地挽着陈阿娇,优雅地为她戴上金步摇,哄得陈阿娇羞涩地躲在他的怀里。 “彻儿,有个贱婢可是说你出宫体察民情,怎么倒有心思为阿娇买首饰?”太皇太后收了拐杖,在王太后的搀扶下,又回到坐撵上,问道。她那双像淌着血的刀尖的眸子将周围人扫射一遍,最后停留在姗姗来迟的平阳公主身上。 “给皇祖母请安。”平阳公主笑道。她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少了平日的豪气,多了一分病态美。“平阳梦见父王赠了一枝玉兰花名绰约仙子,代为转交给陛下。平阳不知如何解梦,就请陛下出宫定夺。”平阳公主拾起一瓣飘落的玉兰花,笑道。她示意卫青将一把古琴送至太皇太后面前,继续道:“夏书女乃是夏国的少司命,对占卜解梦略懂一二。正是她找到了这把雕刻着玉兰花的古琴,平阳才知父王托梦的深意。”她瞪了一眼我,毫不遮掩她的敌意,令我打了一个寒颤。我和平阳公主没交集呀,又怎么得罪了她,真是一头雾水。 太皇太后果然没有失明,抚摸着古琴上的玉兰花,念出上面的题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她突然扔掉古琴,冷笑道:“夏书女真是好本事,一个先皇托梦,就将怎么都聚不齐的一家人凑在这九华殿里!”那老女人也趁机将古琴踢到我的面前,差点砸到我的脚踝。我抱起古琴,嗅到淡淡的滇山茶花的香味,心中一惊,这不会是司马相如的红袖吧? “太皇太后不信托梦之说,就是对大汉的不敬。昔日薄太后被高祖皇帝宠幸之前,梦见苍龙盘踞在肚。再者,王太后怀陛下时,也梦日入怀。如今,平阳公主梦见先皇赠玉兰花给陛下,乃显贵之兆。奴婢推算过,玉兰花与月出公主的命格相符,也就是说月出公主不仅可以促进大汉与楼兰的和睦,还能为陛下诞下皇子。”我作揖道。 “夏书女妖言惑众,给本宫抓起来处以极刑!”馆陶长公主听到子嗣二字,脸色骤变,怒道。但是所有的侍卫试探一下刘珺嗜血的眸子,便退了下来。 “太皇太后敢与奴婢打赌不?只要王太后愿意收月出公主为族女,那么月出公主以王美人身份侍奉陛下,不出一年必怀上龙种。”我走到太皇太后面前,故意让她瞧见我的侧脸,冷冷地道。 “哼,楼兰公主体弱多病,只怕活过一年都成问题。哀家接受这个赌局。如果夏书女输了,就得遵守永世不得踏入大汉境地的规矩。”太皇太后笑道。 我爽快地答应她的条件。最后,太皇太后起驾回长乐宫,馆陶长公主、王太后和平阳公主跟随其后,刘彻携陈阿娇回了椒房殿,派高逢照看月出公主,我和笙歌道别后也同刘珺回了兰兮小筑。 寒兰阁,一时任性地玩坏了历史的我,将这份恐惧带入梦里,不断地喊着Dash,却被疼痛感惊醒。此时,刘珺死死地按住我的手臂,粗暴地吻我的泪痕,身上的冷漠和怒气几乎将我吞咽。“Dash是我的守护神,襄王呢,不过当我是随时丢弃的宠物。”我咬着嘴唇,泣道。他粗壮的手臂紧紧地圈我在怀里,直到喘不过气的我晕厥,才缓慢松开手。 宁可遍体鳞伤,也不接受别人的救济,这重围还有得解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雪樱 天空,闪着清清的眸子,轻吻静谧的月光;海风,散着暖暖的气息,拥抱粉色的芬芳。如果这就是天堂,我会种下所有的泪光,令桑田变成沧海的模样。 西汉的冬日,似乎有烧不完的热情,依旧是晴朗得万里无云。偏爱下雨天的我,无端地厌恶这好天气。昨晚被刘珺禁锢在怀里,任凭我捶打,都不得动弹,那种被剥夺自由的滋味,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迟早,寒兰阁也会成为我的阴影。 梳洗一番,准备回宣室,被端着当归莲藕排骨汤的佑宁拦截。“堇姑娘,趁热吃,别为难奴才。”佑宁笑道。 不必凑近都嗅到一股想吐的当归味,我打定逃跑,却发现佑宁脸颊上的拇指印,不禁问道:“刘珺因为知道你我合谋之事,处罚了你?” “真是个蠢女人,堇姑娘想毒杀襄王之事败露的话,我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吗?”佑宁翘起兰花指,笑道。尔后,他将汤里的当归挑出来,塞给我。 “那刘珺为什么打你?”我勉强吞了几口,连清甜的莲藕都沾染了当归的邪气,真是一如既往地难喝。但如果我偷偷倒掉的话,那么今晚兰兮小筑的所有下人都会受到杖责,这就是刘珺威胁的手段,我早已领教过了,不得不从。 “和堇姑娘一样,不够听话。”佑宁故意盯着我脸颊上尚未消退的吻痕,笑道。顿时,我的脸颊发烫,羞愧得低头吃完所有的汤水,就飞速离开寒兰阁。 街上浓浓的烤鸡腿香味,拽着我不放行,无奈之下,摸摸瘪瘪的钱袋,全部倒出来也只能买两个。呜呜,月出一个,笙歌一个,到我就没份了。正好减减肥,我一路抱着两个裹得严实的烤鸡腿一路安慰自己,走到了九华殿。 九华殿里,玉兰清芬,白露凝霜,逐去北风香渐暖。月出披了一件白羽衣,痴痴地望着一盆素心兰,苍白的脸上悄然滑落泪珠。 月出转身,看到抱着烤鸡腿的我,笑道:“夏书女不应该向本宫行礼,称呼一句王美人吗?” 我坦然一笑作为回应,搀扶着月出进去殿内休息。接过月出怀中的素心兰的宫女竟是玉成,我开始质疑眼睛了。“襄王吩咐我入宫照料王美人的。”玉成冷冷地道。 “堇姐姐来了,小馋猫的性子还没改。”笙歌拿了一个白凤凰纹软缎给月出当坐垫,又示意宫女备好茶点。她迅速夺过我手中的烤鸡腿,津津有味地啃起一只。 “给月出留一个,哦,忘了,月出要调养身子,吃不得油腻的,那还给我一个。”我抬头盯着笙歌的鸡腿,馋得舌头舔唇,可怜兮兮地道。 “夏书女在未央宫也有一段时日了,直呼王美人的闺名可是大不敬。”玉成冷冷地道。她毫不遮掩对我的厌恶,然而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个丫头,真是哭笑不得。 笙歌吃完一只鸡腿,又掏出另外一个,在我眼前晃一晃,正要塞进嘴巴时,被我跳起来一口咬住。哈哈,天天在宣室和念奴、刘彻抢食,还是有进步的。烤鸡腿的美味,能将昨晚的不愉快一扫而尽,满满的幸福感。 “山野人家,就是缺乏礼数。”玉成恼道。她拿着一个未绣完的香囊,径直进入了偏殿。 “说我缺乏礼教,自己还不是连句招呼都不打。”我闷闷不乐地咬几口红枣糕准备坐下时,笙歌利索地放了一个羊毛毯在红木椅上,冲我微笑。 “玉成心细如尘,只是嘴巴毒点,有她服侍本宫,很放心。所以堇姐姐多担待点。”月出笑道。我想告诫月出,玉成是刘珺的婢女,怕别有居心,应该防范些,却被笙歌掐了一下手臂,痛得我啊了一声。 “堇姐姐,你可不可以如实回答,本宫的流产和襄王是否有关?”月出忽然泣道,像一朵凋谢的昙花,令人怜惜。笙歌在一旁,轻轻地将月出搂在怀里,沉默不语。 “昨晚睡觉之前,我问过刘珺,他说失去骨肉也很心痛。”我柔声道。撒谎,是我的强项。既然月出不相信真相,又何必用真话刺痛月出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其实,我和刘珺只是睡觉,没有肌肤之亲,他爱的人始终是你,只是有缘无分罢了。”我安慰道,却忘记表露一个忧伤的神情,正常的女人可都是有醋意的。 “本宫现在心如止水,只想努力去回报陛下的恩宠。”月出扬起一抹憔悴的笑容。她的笑,如此地费力,似一朵迎着风雨盛开的水莲花,比起哭,更教人愧疚。 “堇姐姐,宣室忙吗?公主需要小憩,请回吧。”笙歌搀扶着月出进入正殿,回眸向我传达了谢意。 离开九华殿后,恍恍惚惚地到了宣室。刚进入正殿,念奴兴奋地向我扔去一个白瓷瓶,见我没有闪躲,立即踢飞白瓷瓶,差点砸到每次上完早朝回来就怒气冲冲的刘彻。“陛下,别碰,那是断肠草嫩叶研制的粉末。”念奴喊道,额头冒起冷汗。 “无色无味,和金创药一模一样。念奴采集的断肠草不错,重重有赏。”刘彻捡起白瓷瓶,打开瓶塞,笑道。 “陛下是希望奴婢在狩猎场为刘珺敷药时,换成断肠草吧?”我接过白瓷瓶,问道。 “堇姑娘果然聪明。哦,堇姑娘不会与襄王几夜欢愉,不舍得下手吧?”刘彻笑道。 “杀了刘珺,也抢不回兵权,太皇太后大可再任命一位亲信为大将军。陛下操之过急,恐乱了阵脚。”我翻开了奏折,冷冷地道。 “今早,朕只不过重议征讨匈奴一事,襄王就请辞大将军一职,威逼朕收回成命。朕受够了做个傀儡皇帝!”刘彻这回一剑将整个书案斩成两截,怒道。须臾,他将剑对着我的喉咙,冷笑道:“夏书女,别忘了你和朕的约定,你暗杀襄王成功,朕就答应你左右大汉的史官。你说过大汉的史册与夏国的命运息息相关。” “奴婢自有分寸。”我毫无惧色,冷冷地道。 “摆驾去九华殿。”刘彻收剑,喝令道,拂袖而去。 念奴收拾奏折之际,我借说头痛便出了宣室,犹豫许久,还是一点点地将白瓷瓶的断肠草粉末倒入水池中。“堇姐姐爱上了襄王,对不对?”念奴一把夺过还剩下残渣的白瓷瓶,怒道。“但是在襄王心中,根本没有堇姐姐的地位,只有叶夫人。”念奴见我不言语,继续道。 “叶夫人?”我惊愕道,心中一阵酸疼。 “兰兮小筑的后山禁地,就是叶夫人的住所。襄王对堇姐姐真的是虚情假意。”念奴咬咬牙,低头泣道。 揣着忐忑不安,我出了未央宫,直奔兰兮小筑。多亏张骞归还了假冒的龙纹紫玉印章,顺利地骗过保护禁地的侍卫,来到了一片樱花林。 这里,樱花簌簌成雨,早已遗忘了寒冬。如雪的姿态,蘸一滴粉泪,风不定,暗香盈袖,思念纷飞。没有Dash,我已描绘不出天堂的画面。一袭青衣飘飘,云鬓半掩。纤纤素手执团扇,曼舞天涯。最是那双含情瞳目,胜却人间无数秋水,纯净至极。 “姑娘,是襄王的……”那青衣美人抿抿丹唇,用团扇遮住绝世容颜,眼角绽开淡淡的失落。 “襄王派奴婢来为叶夫人抚琴的。”我慌忙地瞟了一眼以樱花为被的古琴,笑道。 “奴家配不上叶夫人这个称呼。喊奴家雪樱吧。”那青衣美人笑道。 “雪樱姑娘,在襄王心中早已是王后人选。”我竟没有一丝醋意,仿佛我对刘珺的情愫是多余的。 “襄王为奴家准备了什么曲目?”雪樱靠在一棵樱花树下,淡淡地笑道。 “《The Heaven》,根据大提琴所改编的。大提琴,是夏国的一种乐器。”我也坐在树下,拭去古琴上的朵朵樱花。 “是姑娘所创作吗?”雪樱问道。 我没有回答,琴随思绪而动。 Dash的病房,从明净的窗纱投射入的阳光,安静地照在这位面容憔悴却不失温柔优雅的男子身上。我将大提琴放在门边,鄙夷地拔去浅绿瓷瓶里的香水百合,换上琴房后面的花园里的小雏菊。 “Jessica, 这些香水百合是Simone种的,开得挺好看的。”Dash笑道,脸上毫无血色。 “我不喜欢。”我直接将香水百合扔进垃圾桶,冷冷地道。 “Jessica,有没有听Doctor Wang的话,按时吃药?”Dash问道。 “不想吃。”我搬了一个凳子坐在Dash床边,在桌子上的果篮找到一个哈密瓜,十分笨拙地削皮切块。 “很甜。”Dash接过我洗净的哈密瓜,吃了几口,笑道。 “你这个贱人来这里干什么!Darren因为你的逃婚颜面无存,Dash又为了你尝试各种治疗白血病的新药,痛苦不堪。我前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两个儿子要被你如此折磨!”Dash的妈妈一进病房,就怒气冲冲地赶我走,泪流满面。 “Darren,带Mommy出去散步,我想和Jessica单独相处一会儿。”Dash喊道,尔后一阵激烈的咳嗽声。 我递给Dash一杯温水,握住他冰凉的手,默默地看着他湿润的嘴唇,还是像天神般迷人。我不禁主动去吻他,却被他拒绝,侧躺在床上,背对着我。 “Jessica,有没有创作新曲,为我拉奏一首。”Dash柔声道。 我低着头,咬咬嘴唇,忧郁了许久,才去取门边的大提琴,选了一个正对着阳光的位置,全心全意地拉奏起。 这首曲的灵感,来源于我和Dash去北海道度假的时光。那时候的大海,单纯地爱慕着蓝天,一步一步残留着淡淡的樱花香的脚印,去追逐地平线。Dash说,那里美得像天堂,而我埋在他的怀里,悄悄地道:“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曲罢,Dash的笑,和在北海道一样惬意悠然。“什么名字?”Dash艰难地坐起来,问道。 “《The Heaven》。”我抱着大提琴,笑道。 “Jessica,以后都不要拉大提琴了。”Dash又平躺在床上,注视着我。 “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我放下大提琴,再次坐在Dash的床边。 “那么下一句,你也要听进心里。Jessica,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一切是你的错觉。”Dash的声音极其虚弱。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明明是爱我的,我也爱你的。”我歇斯底里地哭道。 Dash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惊动了一大群医生过来急救。可Dash拒绝他们的医治,仍然凝望着我,吃力地重复着:“Jessica,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一切是你的错觉……” “Dash,求你接受救助。我不介意,你没有喜欢过我。”我紧紧地握着Dash的手,泣不成声。 “永别了,Jessica。”Dash笑道。随着他手上的脉搏声停止,我的心也失去了所有的疼痛感。 琴音断,Dash临终前的话,挥之不去。我趴在琴上,泪痕尽,心也破碎。 “很美的曲子。虽然听不到,但能感受到。”雪樱笑道。她见我满脸的诧异,继续道:“奴家懂唇语,和正常人一样。” 自从和刘珺相遇,尘封于脑海最深处的回忆逐渐被打捞起。但遇到雪樱,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念Dash。所以,我打算匆匆与雪樱告别。 “还未请教过姑娘芳名。”雪樱笑道,充满挽留之意。 “夏堇。”我转身道。 “哦……襄王最恨紫色。”雪樱小声道,却洒入我惨白的脸颊。 天堂里一定有Jessica最爱的紫色。Dash在琴房后面的雏菊丛中,亲吻了我的额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赌局 这世上是否真有逢赌必赢之人? 出了雪樱林,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任凭针尖大的雨丝刺疼冻得红肿的手,无喜也无悲,只是额头莫名地沉重。站在上官燕的斜对面望了许久,哥哥在亲自点算运过来的材料,疲惫之中遮掩不住欢乐,始终没有勇气告诉哥哥,我们一起离开长安吧,去哪里都好。脚似乎比心诚实,不由自主地进了未央宫。果然,没有人讨厌名利。 宣室里,书案上摆放了一只铜铸九龙夺珠的熏笼,燃的是我最爱的玫瑰香。“堇儿……”刘珺从背后搂住我,湿热的薄唇落在我的肩膀,轻轻摩挲我的耳垂,笑道。 “明天狩猎的头筹奖是素纱襌衣,志在必得。”我转过身,主动吻了刘珺,尔后推他离开宣室。有他在,我会想起叶夫人、忆起Dash,怕不能完美地控制情绪。 “那本王定要亲自为你穿上。”刘珺突然一使劲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嘴角噙着一缕看似玩味却暗藏怒气的微笑,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狠狠地咬破我的嘴唇,舔尽嘴角的血,才拂袖而去。 待他的背影远去,我倒掉熏笼里的玫瑰香,燃起紫丁香。新送过来的一车奏折全是谒者之官汲黯的。看到大半都是主张和匈奴联姻的,差不多把道家的无为而治学说搬完了,还提出高祖战败的丑事,真是不惧掉脑袋。趁刘彻没见到,我费力地抱来一个火盆,将汲黯所有的和亲奏折烧干净。盯着跳跃的火光,似乎能听到心结成寒冰的声音。 所幸尚有心思奏折上的文字,汲黯提到梁恭王刘买为扩建睢园,与当地商贾勾结,大行铸币,弄得民不聊生。我模仿刘彻的字迹私自在奏折上批阅道:“朕定当派人彻查。”或许是时候踏出长安,去梁国走一趟,厌恶现在的样子,仿佛是为了刘珺而活着。 “堇姐姐,念奴做了樱花羊羹。”念奴端着荷叶瓷碟,活蹦乱跳地撞入宣室。她见我皱皱眉,没有半点惊喜,撅着嘴巴,恼道:“念奴这回做的羊羹真的能吃。” 念奴做的甜点一向是卖相不错,但咬一口就立即吐出来。她的樱花羊羹格外精致,一朵朵娇小玲珑的樱花静静地睡在乳白色的温床,不忍吃掉。我拿了一块,露出抗拒的表情,被念奴塞进嘴巴。未意料到,异常清甜,恰似吸入樱花香,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美一番。 “念奴,可不可以做一盒送给叶夫人?”我问道。很快将樱花羊羹吃完,以为舌头会甜些,却愈发苦涩。见念奴愣了一阵,取出那枚仿制的龙纹紫玉印章,想起雪樱小声说的那句“襄王最恨紫色”,心中不禁被刺一下。我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一直等他倾诉,却发现他早已将伤口留给心爱的女人看。我掐着自己的小拇指,继续笑道:“加断肠草。既然叶夫人才是刘珺的弱点,当然要好好利用。”念奴听后特别欣喜,连忙点头接过印章,一溜烟地跑开。 念奴走后,整理完所有的奏折,亥时才回寒兰阁。照例沐浴后换上寝衣,疲倦地倒在床上,却被半睡半醒的刘珺一把揽入怀里。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抗拒,耷拉着脑袋凑近他灼热的气息,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太阳不知是起得极早,还是和我一样彻夜未眠,风风火火地驱逐冬日所散发的冷气。我支走了卯时在阁外候着的佑宁,亲自为刘珺梳洗。他的眸子,依旧是千年寒潭,踮起脚尖也触碰不到。穿上暗紫麒麟纹骑装的他,眼神中添了几分嗜血的红丝,俨然掌握凡人生死的阎王。 正午,狩猎场中,烈日当头,松柏繁茂,杨桦挺拔,飞瀑直下落九天,猿声不绝传千里,一扫冬日的萧条破败。女人好像天生对于简单粗暴的游戏提不起兴致,所以出席狩猎场的女眷除了无关紧要的宫女,就只有我和平阳公主。 “夏书女,是要对珍奇异兽施展魅惑之术吗?”平阳公主穿上量身定制的轻便铠甲,披上枣红色长袍,别有一番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但是她这一开口的冷笑, 又恢复了女人的小家子气。 “只需要魅惑珺就好了,他一定能夺得头筹。皇姐,对不?”我抱着刘珺的胳膊,故意将皇姐二字拖长,假装娇羞地低头,笑语盈盈,却偷偷地用余光去看平阳公主气得将一支箭掰断的模样。 “九哥找来如此有趣的丫头,也不分享一下。”一位身上带着淡淡的洛桑酒的美男子笑道。这美男子,皮肤白皙,浅蓝衣衫,柳叶眉上翘,薄唇小抿,眼角眉梢绝不隐藏对周围宫女的玩世不恭的情意。 “刘珺,你父亲的风流债也不少,生了这么多儿子。”我讥讽道,心中却莫名地不安。当初光顾着去记住汉景帝的十四个儿子,并没留意梁孝王刘武的子嗣问题,但愿不会出现意外。 “九哥,这丫头好生无礼,不如让本王好好调教一番。”那美男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嘴巴,特意伸出舌头,舔湿嘴唇,嘴角歪成一个弧形,慵懒而邪魅,令我气得别过脸去,拳头握到疼痛。 “珺儿,女人宠不得,不听话就打到求饶。”一位穿金铠甲、戴金冠的中年男子粗声粗气道。这男子,身材短小臃肿,满脸的络腮胡像带血的牛肉般难看,真教人无端地生起避开的念头。 “左边的是江都易王,右边的是中山靖王,你向他们作揖即可。”刘珺轻声道。 “你不是梁孝王的儿子吗?为什么刘胜会喊你九哥?”我惊呼道。中山靖王刘胜喜好酒色不假,江都易王刘非尚武骄奢也符合传闻,单单刘珺在史书上是个透明人,明明看起来叱咤风云。 “襄王自出生就留在未央宫,委托母后抚养,好常伴在皇祖母的膝下,共聚天伦之乐。父皇不但收襄王为第九皇子,还亲自传授骑射诗书。并在遗嘱中,封为大将军,赐虎符。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襄王是父皇与韩夫人的私生子。”刘彻穿了一件玄色捻金星辰箭袖骑装,英姿勃发,只是这一开口,像个在斗气的小孩,断然无王者气息。 “堇儿……”刘珺低吟道,顺势扶起腿脚酥软的我。果然,不太对劲。《史记》中记载的汉景帝的第九皇子是中山靖王刘胜。这个异常点似乎与公孙敖之死无关,难道说有非常手段能令顽固正直的司马迁抹去刘珺所有的痕迹?想想都觉得困难呀。且不说未来的世界是否会因为我笨手笨脚的做法而崩塌,光是Terrence要探索如何将我从所处在的平行空间带回就伤脑筋。早知道,当初就该嫁给Darren,多学点天文物理。 “襄王有美人入怀,不如将今年的狩猎头筹让给本宫?”平阳公主笑道。众人听得出平阳公主是为了缓解刘彻和刘珺争锋相对的尴尬局面才说出这番话,纷纷配合着大笑。 高逢也会意地连忙指示侍卫放出关在铁笼里的十四只秃鹫。随着秃鹫腾空直上,狩猎场中回荡着如剖开心脏般尖锐的叫声。江都易王刘非迫不及待地弯弓射下第一只秃鹫,顿时一道血痕划破一尘不染的苍穹,其余的秃鹫争先恐后地抢夺猎物。众人也握箭在弦,等待射杀的时机。忽而,一阵噼里啪啦,十三只秃鹫几乎齐齐落下,空中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一时未控制好力道,还请陛下见谅。”一箭射下两只秃鹫的刘珺笑道。他托起我的下巴,用舌头撬开我的嘴巴,任凭我竭力地反抗,肆意地享受掌控全局的畅快。在形式上,作为宣室书女的我,还是刘彻的女人。他在挑衅刘彻。 所幸刘彻被病怏怏的平阳侯一把拉住,竟咽下自己的暴怒,命高逢宣布狩猎正式开始。十四匹骏马向四面八方奔驰。我坐在刘珺的前面,被一排排向后退的松柏树扫得睁不开眼睛。蓦然,刘珺勒住马步,抱我跳下来,一手抓住我,一手脱去上衣,冷冷地道:“本王背后的伤口裂开了。你不会以为是……”他冷不防地吻了我的脖颈,露出满足的笑。 趁他松手,我抱着行囊跑得很远,脸上的红晕经久不散,心跳也快冲出胸膛。待冷却,我对着两个白瓷瓶发呆。一个是断肠草,一个是金疮药,为了区别这两个,有意在装断肠草的白瓷瓶上磕了一个小口子。“襄王最恨紫色”这句话像条吐着红信子的眼镜蛇,撕咬着我的神经。我毅然将断肠草涂在箭头上,扔掉了金疮药。 “金疮药被我打翻了,我去附近找些艾草回来。”我将弓箭交给了刘珺,头也不回地淹没在荒草之中。 风吹草动,观察着多疑的刘珺拉起了弓箭,极认真地听取周围的环境。咬咬牙,模仿起野兔在草丛中乱窜。意料之中,一支箭射入我的胸膛,勉强站立几秒,仍然倒下去。 “堇儿……”刘珺抱着我飞速赶往小溪边,清洗伤口上流出的乌黑的血液。 “襄王,如果我和叶夫人同时中了断肠草的毒,你会救哪个?”我冷笑道。 “胡闹!”刘珺放下我,拂袖而去。 不去凝视他,我摆了一个悠闲的睡姿。腰间的紫蔷薇香囊掉落,那香囊里有一粒断肠草的解药。可我没有伸手去拿解药,如释重负地闭上了双眼,嘴角微微翘起。 思绪飘忽不定。 Dash的葬礼,因为他爸***反对,我只能躲在墓园里的一棵银杏树下,默默地看着一朵朵白玫瑰亲吻着冰冷的灵柩,痛得无法呼吸。 葬礼结束后,我靠在Dash的墓前,想陪他一起入睡。 “Jessica,哥哥叮嘱我交给你的。”Darren递给我一个宝蓝色礼盒。他或许害怕见到我,转身离开。 “谢谢。”我打开礼盒,戴上了那条心动许久的紫钻手链。 礼盒里还有一封折叠的信,我缓缓地平铺好,读着。 “Jessica,对不起。本想像天使一样宠爱你,却做了恶魔的事。自从得知患了白血病,我发疯似的折磨你,令你的每一天都活在悲伤绝望之中。因为只有这个方法,Jessica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我多么害怕,有一天Jessica依偎在别人的情怀,不会再梦见我。Jessica,你爱我吗?感觉你的世界已被大提琴侵蚀得没有我落脚的地方了。如果你真的爱我,以后都不要拉大提琴了。”Dash信上的落款处盛开着一朵淡黄的小雏菊。 我抱着信,失声痛哭。除了哭,我什么都不会。 若这世上真有逢赌必赢之人,那么必有一个逢赌必输之人与之相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雨爱 真希望雨能下不停,让爱变透明。 冬日的雨,是冰冷的,朦朦胧胧地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满心欢喜去触碰时,又是冷藏过的泪滴。不敢去嗅,怕嗅到淡淡的兰香,沉浸于此;也不敢去听,怕听见幽幽的箫声,忘记时间。 与其说是自然醒,不如说是这雨无端地入侵到梦里,将我关在梦外,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穿的是洗旧的粗蓝曲裾,正是刚穿越到西汉时带的那件,不禁苦笑。 “堇姐姐,明明有解药,为什么不救自己?”念奴坐在刘彻命人换的金丝楠木榻,泣道。 “因为堇姑娘在赌自己到底是不是襄王致命的弱点。”刘彻笑道。扫一眼食案上的空酒杯和数盘空碟,就知道这家伙神采奕奕,心情不错。 “看来襄王已经答应对匈奴出战之事。”我瞟了刘彻一眼,冷冷地道。 “比起堇姑娘这个大赢家,既俘获了襄王,也完成了约定,朕的收获甚小。”刘彻笑道。 “陛下,见好就收吧,先培植好势力,再谋定将襄王踢出朝政。”我下了榻,去食案上吃点枸杞叶猪肺汤,依旧没什么胃口。 “你看起来怎么还是病怏怏的,不应该开心吗?襄王可是为了你,放弃叶夫人。朕没记错的话,襄王不顾父皇的反对,娶叶雪樱为夫人,差点被贬为平民。”刘彻问道,眉头紧皱。 “设了一个赌局,令襄王永远地恨我罢了。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吗?”我冷笑道。 “堇姐姐放弃了襄王,太好啦。都说了襄王是个坏人,不去接近就谢天谢地。”念奴啃着一个盐焗鸡腿,递给我一个。 “陛下,谒者之官汲黯上疏说梁恭王刘买为扩建睢园,与当地商贾勾结,大行铸币,我打算离开长安去彻查一番。”我咬了一口鸡腿,一阵干呕之后,不得不放弃。 “朕找人陪你一起吧。”刘彻吩咐高逢倒了一杯热水给我,柔声道。 “堇姐姐,念奴和你一起去散心吧。”念奴笑道。 “没事,我想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我勉强笑道。 虽然刘彻和念奴轮流说服我多找几个人去陪伴,但固执的我边收拾好行李边果断拒绝。 出了未央宫,整个人忽然轻松下来,看着断断续续的雨丝都能想起平时常常偷吃刘彻的鱼翅羹。一个人欢快地买下几只小泥人,还排长队去拉二胡那里算算时运。长安的景致,仿佛是我从厚厚的书本中看到的,充满新鲜感。 然而,到了城门,雨丝连线,可裁做新衣。我的脚,似灌入了毒液,每抬起一步,都是锥心之痛。 “不舍的话,留下来吧,夏姑娘。”这言语,如汲取竹叶上的露水般清润,抬眼望去,果然是天禄阁那位外表儒雅的骗子。 “不舍什么?先生吗?”我冷笑道,加快脚步赶往城门,却被侍卫拦截。 “襄王有令,在捉拿到毒杀叶夫人的凶手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出长安一步。”一侍卫昂首挺胸,喝道。 “陛下派我出去办紧要事,耽搁不得。”我取出一折书简,是关于答复谒者之官汲黯的,印章是自己拿玉玺盖的,回想起来还真有点乱来。 “姑娘,襄王之命,做小辈的不敢不从呀。”那侍卫低着头,作揖道。 “先开城门,再去禀告襄王,谋害叶夫人的凶手是我。”我冷冷地道。 “大人,卑职上有老下有小,得罪不起呀。”侍卫卑躬屈膝,委屈道。 “未央宫有一句话,宁得罪襄王,莫得罪夏书女。听夏姑娘的话,大开城门,一定不会掉脑袋。”那儒雅骗子笑道。 “司马大人,那卑职就相信一次。”那侍卫犹豫片刻,整个身子颤抖地扑向城门,缓缓地打开。 城门大开,想出城的大喜。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挑着一扁担的芋头兴致勃勃地回家,从他古铜色的脸颊上露出的微笑中,可以去猜测他整个冬天有芋头吃,就不必挨饿了。有扎着两个发髻的童子抱着一箩筐的鱼虾,从他湿淋淋的身子一直在哆嗦,便知长安城的鱼虾拿到别的城去卖,能卖个好价钱。长安城的水,和别处的不一样,很多城外的人都这么想。 当然,也有不想出城的。有一青衣少女,靠在城墙上,边落泪边唱歌,仿佛来往的行人都是从神笔马良的画中跑出来的,不必去观赏。我,也不想出城门,背着行囊往兰兮小筑走。 “夏姑娘,果然舍不得我。”那儒雅骗子笑道。 “舍不得司马大人什么?才学还是样貌?这些你都有吗?”我冷笑道。猛然发现这个儒雅骗子也姓司马,便好奇地问道:“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司马相如,姑娘可以喊我长卿。”那儒雅骗子作揖笑道,动作十分谦卑。 “怎么不说你是太史令司马迁,喊你子长呢?”我皱皱眉头,冷笑道。 “没想到这么快被姑娘识破身份,见笑了。”那儒雅骗子一副天真无邪的笑,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真欠揍。 然而,我的思绪,凌乱得似拼凑不齐的玉屑,无暇顾及那儒雅骗子,只是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往前走。 “堇姑娘,小心!”那儒雅骗子喊道,却不见踪影。 突然,五个健壮的男人持着单刀将我团团围住。“这丫头个头娇小,不够我们塞牙缝呀。”一嘴角长着大黑痣的男人苦恼道。 “我是襄王的人,识相的就放了我。”不知是因为吓出一身冷汗的缘故,那些杂乱的思绪一溜烟地钻入察觉不到的地方,我反而获得了勇气去面对眼前的危险。 “大哥,俺最喜欢吃小辣椒了。先让给俺慢慢品尝。”一眉毛粗成黑炭的男人笑道。 “哼,就凭你们五个人,自不量力!”我摸着手链上的八颗紫钻,激动不已。这句台词,早就幻想无数遍了。奈何没有运动神经的我,一直以来只能待在安全地带,乖乖地看别人逞强,怕添麻烦。 那五个彪形大汉冲过来时,我立刻蹲下来,死死地按下手链上的八颗紫钻,单脚旋转一圈,那八颗紫钻齐齐发射出涂有催眠药水的绣花针,顷刻间,五人全倒地。 顿时,掌声响起,那儒雅骗子从一阴暗的小巷中走出,依旧笑容满满。 “看见弱质女流被欺负,远远地躲起来,还真是少见的懦夫!”我冷冷地笑道,露出拉大提琴时的鄙夷气质。 “敢欺负夏姑娘的,一定位高权重。在下不过是小官,自然是保命最重要。”那儒雅骗子笑道,将一切都看得如此风轻云淡。 我若有所思,翻翻这五个男子的衣物,嗅到桑落酒的味道,不禁起了疑心。但不太合理呀,《史记》中说中山靖王喜好酒色,不谈朝政。 “有时候,太浅显的线索是一种误导。再会了,堇姑娘。”那儒雅骗子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平阳候?太皇太后……到底莫名其妙地得罪了多少人,鬼才知道。这么伤神的问题,还是留到宣室去打发时间吧。目前来说,去兰兮小筑和襄王摊牌,才是最紧要的。 半个时辰后,我站在寒兰阁外的竹桥上,痴痴地望着那轮铜钱般大小的明月,在长安,一枚铜钱,可以买很多白糖糕,甜甜的,稀释血液里所有的苦水。 “太好了,终于把你盼来了。”佑宁翘着兰花指笑道。他拉着我往前走,悠然地吹起口哨。 “刘珺不想见到我的。”我竭力松开他的手,趴在竹桥的栏杆上,泣道。 倏忽,佑宁派两个侍卫按住我,扒去我身上的厚衣服,只剩下一件淡紫罗衣裹身。“死佑宁,你想干嘛,冻死我了。”我蜷缩着身子,手上的鸡皮疙瘩都冒起了,咒骂道。 “蠢女人,这是苦肉计呀。襄王的确为叶夫人之死伤心气恼。但见到堇姑娘傻傻地在外面候着,一定心疼不已。”佑宁笑道,竟吩咐两个侍卫提着我轻轻地扔到阁前,摔得我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爬起来,擦去胳膊上的泥土,边拨弄阁前的寒兰边张望着阁内的动静。半盏茶的功夫,砰地一声响,佑宁被撵了出来,我的心也跌倒了谷底。 “别放弃。”佑宁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胳膊,表情严肃,道。 我瘫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腿,泪眼问花花不语。淋淋漓漓,那些瓢泼的雨,顺着呼吸,流入破碎不堪的心,直到窒息。有些疲乏,我躺在寒兰边,听着一滴滴清晰,最终模糊了记忆。 Dash死忌的那天,我背着大提琴,摘了一束小雏菊来到他的墓前。“Dash,你一直都是像天使一样宠爱我。也许是这样,我太脆弱了,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Dash,谢谢你的折磨,我才可以成长。我的世界,的确被大提琴侵占得所剩无余,但也恰好能存放Dash。所以,如果你也爱我的话,请别要求我放弃大提琴,因为大提琴是我们的爱的见证。”我烧掉寄给天国里的Dash的信,凝视着手链上的八颗紫钻。雨水,比泪水提前滴落在紫钻上,I love you刚好也是八个字母。 渐渐地,身子热了,似被浓浓的朱古力香熏热的。我偷偷地眯了一只眼睛,发现自己埋在刘珺的怀里,甜甜地笑了,继续假装睡觉。不料,感觉到一只冰冷的大手滑到腰间,停顿些许便熟练地解开衣带。 “刘珺,别这么无赖好不好!”我几乎跳起来,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半开的衣衫露出的肌肤,连忙扯过来棉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你在阁外穿得如此单薄,就是想勾引本王。”刘珺一把圈我入怀里,猝不及防地亲吻我本已绯红的脸颊。 “那是苦肉计懂不懂!我设计一个局,逼你向陛下求解药,你肯定恨死我了。”我咬着嘴唇,泣道。 “蠢女人,你香囊里本来就有解药,本王何须求助陛下。”刘珺笑道。 “但是那颗解药的分量不够……”我喊道,隐约发现不对劲,眉头蹙蹙,继续小声道:“你不会从一开始就同意陛下抗击匈奴的想法吧,兜这么大圈其实另有目的。” 刘珺笑而不语,掀开棉被,手指划过露出的肌肤,怔得我浑身潮热,尔后竟系好我的腰带,搂我入怀。 “我能进宣室,不会是你和刘彻商量好的吧?利用我,离间你们的关系,以达到揪出那些劝你谋反的诸侯王的目的。”我恍然大悟,恶狠狠地盯着刘珺,一股被玩弄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蠢女人。”刘珺蓦然吻着我,强有力的手臂禁锢着我因愤怒而乱动的身子。 “襄王,不必猜,叶夫人也活得好好。”趁他意犹未尽时,我推开他,裹着棉被想往外跑。 “雪樱,本王写了一封休书给她,将她安置在远离长安的地方。”刘珺跳下床,特意踩着棉被的一角,我一费力就摔倒,被他抱在怀里。 “襄王,你不是最恨紫色吗?”我恼道。 霎时,刘珺松开我,眼神冷成一束极光,连阳光也能瞬间冰冻。许久,他才再次拥抱我,无情地咬破我的嘴唇,去舔每一滴新鲜的血。 “娘亲,与先皇偷欢时,就穿着紫罗衣。”刘珺冷冷地道,指甲掐入我手臂上的肉,疼得我默默地哭泣。 “所以,堇儿,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背叛我,唯独你不行。”刘珺拂拭我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可他眼神中极力隐藏的寒光,仍然令我的内心躁动不安。 “即使你赶我走,我也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你。”我尝试去抱着他,溶解他身上的寒气。 “真是个蠢女人。”刘珺笑道。 他的笑,像阁外的潺潺细雨,折射出彩虹的美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念奴 自古情义难两全,唯寄丹心照明月。 雨停,以为会有冬日的阳光爬进轩窗凑热闹,却靠在刘珺的臂弯许久,也等不到那份催促花开的温热。都没有勇气去奢望彩虹,就被这阴天蒙上了一层灰色,生了几分惆怅。 “不去上早朝吗?”我紧紧地抱着刘珺的胳膊,害怕他逃掉,问道。以前每次起床,伸伸懒腰都摸不到他的余温,现在只要挪动一下,就触碰他的薄唇,倒有点不习惯,心里莫名地不安。 “过完皇祖母的寿宴,本王就出征匈奴了。”他笑道,凝视着我的脸庞,羞得我埋进他的怀里,不敢看他。 “不好好补偿一下本王吗?以后可没机会了。”刘珺果然是行动者,话音刚落,就用舌头探入我的嘴巴,吻了许久,怔得我浑身娇软无力。 “说得你回不来似的……”我恼道,却连忙捂住嘴巴,后悔自己说出如此晦气的话,泪眼婆娑。 “如果本王战死沙场了,你会殉情吗?”刘珺笑道。 “不会。”我笑道。当我感受到自己被一束寒光刺透时,才知他不能接受我的玩笑。“我会不惜一切手段替你报仇,直到死亡。”我继续道,主动去吻刘珺,却被他起身避开。 “刘珺,别这样,我知错了。”我嘟起嘴巴,恼道,紧紧地抱着他不放手。他依旧不理睬,吩咐在外候着的佑宁替他更衣洗漱。 “你想要什么样的道歉嘛!”我喊道,低头去拔刚搬到轩窗的寒兰,双手异常地酸疼。 “出征前一晚,献上你的处子之身。”刘珺搂着我,轻咬我的耳朵,笑道。 我转过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默默地流泪。即便他现在剥去我的外衣,我也不会拒绝。比起放弃原则,我更害怕他的冰冷。或许,我本来就不介意伤害自己。 “蠢女人,说笑罢了。本王一定会娶你为妻。”刘珺拂拭我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可这动听的情话,我却难以确信。 用过早膳,刘珺去了长乐宫,我回宣室处理一车车奏折。以前天天对着电脑的我,连在纸上写字都嫌弃不已,如今抓着毛笔或刻刀,一边咒骂着将这些奏折当柴火烧掉,一边认真地思索每个大臣启奏此事的用意。有时候打瞌睡,敷了一层墨水面膜或被刻刀划伤了脸蛋,也只会去心疼奏折有没有损伤。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这份苦差事。 “宣室,可不是司马大人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自由出入的。”我瞟了一眼那个儒雅骗子,换上黑色官服,佩起铜印黄绶,颇有文官的睿智之气。 “哦,夏书女不过是小小的宫女,理应向本官行礼。”那儒雅骗子笑道,随意倒在我新买的莲叶田田丝绸被褥上,枕着双臂,相当惬意。 “司马大人敢不敢报上真名和官职。”我笑道,从书柜里取出一瓶被念奴藏起来的桂花酒,拔掉瓶塞,淡淡的桂子和着能解千愁的酒香溢出,不禁多吮吸几口。 “郎中司马迁。夏书女早就猜对一半。任职太史令的是本官的父亲。”那儒雅骗子笑道。 “不可能,司马迁文笔苍劲雄浑,应该是成熟稳重,怎么会是你这种言语轻佻、自以为是的骗子呢。”我惊喊道,吓得手软,那瓶桂花酒恰好掉落在那儒雅骗子的腿上,打湿了他大片身子。 “没想到夏书女对子长的评价如此高,真是过奖了。”那儒雅骗子丝毫没被桂花酒影响心情,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道。 “你真是司马迁?故乡龙门,十岁诵读《左传》、《国语》,二十岁游历天下……”我竭力思索着过去强行记忆的关于司马迁的介绍,却抓不出几条,只得默默留心他脸部的微表情,凭借直觉去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看来夏书女对子长倾慕不已,有些受宠若惊了。”司马迁笑道。 “那你干嘛蠢到桂花酒掉落也不闪躲,或者将它踢飞呀。”我恼道。 “如夏书女所愿,在襄王面前哭诉一番被人轻薄,那么子长人头不保。”司马迁突然起身,将我抵到墙壁,笑道。 “司马大人未免太过猜疑了,小女子哪敢动这些歪心思呀。”我低下身子,想从司马迁手臂下溜走,却被他轻轻一带,撞进他怀里,不得动弹了。 “兰兮小筑的寒兰香果然清雅孤傲。”司马迁居然搂住我的腰肢,细细地嗅我的发丝,气得我狠狠地咬住他的耳垂,他才疼得松手。 “别以为你是司马迁,我就怕你了。我是襄王的女人,你得罪不起!”我怒道。 “襄王的女人可是数不胜数。夏书女想过能服侍襄王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夏书女怕过被襄王抛弃的后果,卖作贱婢还是沦落风尘?”司马迁收敛起笑容,神色严肃,一本正经道。 “我和刘珺原来的女人不一样!”我提高音量喊道。 “哦,夏书女的才貌,在长安城随处可见。”司马迁凑近书案前的一尊三足圆鼎,借以烘干官服上的酒香,笑道。 “这两个问题,我也想过,但不重要。以前,我总是过分计较Dash对我的爱到底多少,所以连陪伴他最后一程的资格都没有。我喜欢刘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爱上他。如果他无法爱上我,那也只是我一个人的错,没什么好责怪的。”我沉默了许久,才含泪道。 “堇姐姐,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吗?即便你知道念奴,念奴前些时段夜夜被迫与襄王合欢,你也能忍受?”念奴猛然站在门槛,怒道。她咬破嘴唇,也要逼自己的眼泪倒流入眼眶,小脸惨白得似乱葬岗的孤魂。 “哦,不,司马大哥……”当念奴发现司马迁站在三足圆鼎旁,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急忙捂住的脸庞,如一只颤抖的蝴蝶,迅速往外逃命。 “堇姑娘,有事找子长的,可去城郊的幽栖竹庐。”司马迁匆匆道一句,便去追赶念奴。 宣室,又空荡荡了,仿佛这世界只剩我一人。熏笼里的玫瑰香缭绕,抛上横梁,又自由落体跳下,宛若一条自缢的白绫。还以为,真的刀枪不入了,可一个晴天霹雳打来,我就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握着紫钻手链,呆成木头人。 临近晌午,肚子饿了。我找出刘彻遗忘在书柜的琥珀酒,饮了一大口,这酒真烈,刚落肚就觉得胃里灼烧翻腾,痛苦难耐。想再吞一口就不必烦恼时,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甩了一巴掌,刺鼻的酒气从破碎的瓷瓶中迸裂,迎着一双冰冷的眸子,好像随即凝固成水珠。 “堇儿,没本王的允许,你不可以沾酒。”刘珺毫不遮掩微怒的神气,抱着我走向塌上,发现被褥上也挂着酒水,皱眉道。 “拿开你的脏手!”我恼道,凭着酒醉,胡乱捶打他的胸口,依然摆脱不了他的禁锢。 “一方面千方百计哄我做你的女人,另一方面与别的女人快活,你还真当我是年少无知的傻丫头呀!”我奋力咬了刘珺的手臂,彻底激怒了他,被他随手一扔,撞到墙壁上,左腿恰好磕到花几上的棱角,血流不止,却完全不理会这份疼痛,冷笑道。 “堇儿,在本王和念奴之中,你会选择谁?”刘珺脱掉外衣,撕成布条,用盐水清洗好伤口,就不顾我疼痛得眼泪簌簌,使劲缠紧左腿。 “襄王,有得选吗?我选念奴,你会杀了她,最后还不是当你的宠物。”我抬起头,冷冷地道。 “很好,本王欣赏聪明的女人。”刘珺抱起我,霸道地撬开我的嘴巴,探入舌头,吸去我口中的空气,直至我因酒力和窒息同时带来的疲惫感而陷入昏厥。 “Charlotte,你没死,太好了。”我拥抱着Charlotte,哭道。 “如果Dash还活着,Jessica会怎么做?”Charlotte笑道。她的笑,似天国里盛开的桔梗花,淡紫的香气治愈所有的伤。 “Dash死了。”我冷冷地道。 “如果Dash还活着呢?”Charlotte笑道。 “我会……放弃大提琴。”我蜷缩着身子,手指头一点点地松开怀抱里的大提琴。 “Jessica,永别了。”Charlotte的笑逐渐远去,最终凝聚成桔梗花上的一滴露珠。 “Charlotte, Charlotte……”我从梦中惊醒,眼泪湿了大半的荞麦枕头。 “堇姑娘,醒啦。”佑宁从阁外端来一碗青菜瘦肉粥,搁置在食案上,笑道。 “襄王和念奴有什么仇恨?”我边梳洗边问道。 “堇姑娘,先用午膳吧。”佑宁笑道。 “你不说,我不会吃东西。”我拖着受伤的左腿挪到食案前坐下,冷冷地道。 “没有仇恨。只知道念奴是个孤儿。”佑宁迟疑片刻,小声道。 我不再言语,埋头吃粥,青菜在嘴巴里异常苦涩,大概半碗就有干呕的症状。 “佑宁,备马车,去城郊的幽栖竹庐。”我起身去镜台再补点胭脂,道。 半个时辰后,佑宁自觉地在马车上等候,我下了车进入一片竹林。数百竿翠竹闲来无事,伴悠悠琴声,与清风共舞。然而,我无心欣赏这一丛是斑竹还是凤尾竹,加快脚步进入竹舍,未敲门就径直推开竹门。 “夏姑娘,得多学习一下本国的礼数。”司马迁继续抚琴,笑道。 “念奴呢?”我问道。 “哄她喝下了掺着迷药的茶,正睡着呢。”司马迁弹奏的是《漪兰操》,却无半分孔子的怀才不遇的感伤,泰然自若。 “等念奴醒了,你亲自向她提亲。”我进入厅堂内的卧室,确定念奴还在熟睡,便走出来轻声道。 “子长当念奴是妹妹。”司马迁收起了琴,道。 “你必须娶她。陛下要我拟一份主张和亲的大臣名单,太史令就在其中,是压下其名还是劝诫陛下司马谈不宜担任太史令呢?”我笑道。 “哦,一个时辰前襄王也用同样的话威胁子长,真是有趣。”司马迁吩咐仆人倒了一杯热茶给我,笑道。 我抿了一小口热茶,暗暗生了几丝欣喜。刘珺,毕竟为了我,愿意弥补过错,虽然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或许,我也该努力去帮他解开心结。 “你先与念奴定亲,买通一个术士,说根据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三年之内成亲必有血光之灾,就可以将婚事拖住。待念奴遇到合适的王侯将相,再与你取消婚约。”我擅自取出司马迁的琴,也奏了一首《漪兰操》,琴技生疏了点,不大流畅。 “夏姑娘昨夜出城何事?”司马迁问道。 “据闻大儒董仲舒在梁国教学一段时间,替陛下请教一些治国之策。”我笑道。 “哦,子长将迎娶念奴为妾侍之事告知家父后,可否与夏姑娘同行。子长对梁恭王与当地商贾勾结铸币之事也颇为兴趣。”司马迁笑道。 “一言为定。”我堆起笑容,心中一震,这个司马迁明知故问,又是个难对付的茬,想骗他修改史册,更是难上加难。 离开竹庐后,没有去宣室处理剩余的奏折,而是回了兰兮小筑。寒兰阁里,刘珺握着兵书来回踱步,我支走了阁中的仆人,再三检查门窗是否关紧。 “刘珺……”犹豫许久,我还是颤抖地脱去了所有的衣服,低头道。 “蠢女人……”他笑道,修长的手指从我的嘴唇扫到胸前便停止,尔后盯着我看,直到我羞愧得穿上寝衣,才去读兵书。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寿宴 万寿无疆,到底是一句祝辞,还是人类对长生不老永无止境的追求呢? 寅时,小心挪开刘珺禁锢我的手臂,用冷水冲面,随意抓起一件曲裾,便悄悄地离开寒兰阁。未央宫的宫门日夜都有侍卫守候,凭着刘彻御赐的金牌,出入无忧。进到宣室,眼皮子快合成缝隙,腿脚也累得发软,见到榻上有一层天蚕丝被,立即躺下去蒙头大睡。 阳光似一粒粒珍珠,从窗子筛进来,洒在我干裂的嘴唇上。揉揉眼,伸伸懒腰,好像撞到一块肥嫩的鸡肉,便心慌地踢掉被子,从塌上跳下来。 “死刘彻,未央宫那么多妃嫔宫殿,你跑到宣室来睡!”我喊道,连忙去屏风后面换好衣裳。 “哼,就你这等姿色,朕才看不上。”刘彻一大清早被我的吵闹惊醒,自然是满脸的不悦。“这么快就被襄王半夜赶出来了,看在你为朕批阅奏折的份上,勉为其难帮你许给司马郎中当妾侍。”刘彻讥笑道。 “刘珺,我被陛下玷污了,不配侍奉你。”我掐着自己的胳膊,挤出几点眼泪,低声道。 “夏书女何必跟朕的一个玩笑较真呢。”刘彻嘴角虽微微上翘,但拳头握得紧紧的,如果墙壁是豆腐做的,必定会打进去。 “陛下,太后派人送一套礼服给夏书女。”高逢跪地,高高举起一雕花木盒,道。 “礼服退回去吧,谢太后好意,奴婢身份卑微,不适宜替太皇太后庆祝寿宴。”我冷冷地道。 “皇祖母的寿宴,不是你想不去就可以避免的。朕没记错的话,叶夫人去了寿宴之后,就不能听到声音了。”刘彻笑道,将木盒上的那件朱红捻金百蝶三重双绕曲裾扔给我。 “既然大家都这么爱热闹,我就卖力表演一下。”我苦笑道,接过曲裾,有点沉,镶的金玛瑙太多了,看得眼花。 原本偷偷摸摸地回宣室睡觉,就是为了逃避这个寿宴的。没想到,自己早已是这寿宴的主角。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很可笑,不甘于平庸的最终平淡无奇,希求安宁的依旧大起大落。所以,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人,现世也好,西汉也罢。美美地睡一觉,更实在。 酉时,繁星满天,一轮玉盘悬挂,不知装得下多少寿桃。穿起礼服,佩戴珠玉,每走一步,都是清脆作响的张扬,而且浑身酸痛。古人真是爱瞎折腾,往自己身上搭这么多沉重的东西,完全是做苦力。 看着来来往往的坐撵,那些皇族贵胄悠然自得,有美人入怀的,有饮酒自乐的,当然也有手不释卷的,确实羡慕。不过,羡慕归羡慕,使用人力轿夫,总觉得有点践踏人权,自己有腿就是用来走路的。 又到长乐宫的鸿台,四十丈也只有十三米左右吧,却总有一番想爬上去观看星辰的冲动。有时间一定要鼓动刘彻在未央宫也修一个,比起他以后的建章宫,也算不上大兴土木。 呜呜,仰望鸿台到脖子酸疼,竟被一块石头绊倒,还好习惯性用手遮住脸,无惊无险,只是膝盖和手背都磨破了皮。这时,我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躲在鸿台旁,却不敢露面,无奈地扮了晕倒。 “堇姑娘,没事吧?”那个熟悉的影子是卫青。他的衣衫破了,手指冻得发紫,俊朗的脸部明显营养不良,像块干巴巴的玉米馒头。但那明亮的眸子,像月光般柔和。 “卫大哥,你受人排挤虐待了?”我一时忘记疼痛,问道。 “比起小时候过的日子,长乐宫很不错了。”卫青笑道,小心翼翼地帮我包扎伤口。 “卫大哥,你以后是要做大司马大将军的,别再拿扫帚了,跟我回宣室吧,向陛下求个带刀侍卫,好好习武。”我恼道。 “只有堇姑娘还相信一个卑贱的下人也能建功立业。赚得一日三餐足够了。”卫青苦笑道。 我抓住卫青的手,摊开手掌,厚厚的一层茧子,十分粗糙,不禁生了一丝心疼,道:“这条是生命线,卫大哥戎马一生,寿命不太长,这条是子嗣线,卫大哥育有三子,这条是婚姻线,卫大哥迎娶公主为妻。命运是掌握自己手中。 ” “真的吗?如果,卫青是说如果,真能做到大司马大将军,可否迎娶堇姑娘?”卫青道,声音极小。 “好,那我等着做卫大哥的新娘。”我勉强笑道。等卫青做了大将军,我早就穿越回二十一世纪了,这是个无法兑现的承诺。但是这个承诺,一定能让卫大哥相信自己是白天鹅。 “谢谢堇姑娘。”卫青眼眶湿润,欣喜万分。“堇姑娘,可否向襄王求情,将卫青调入此次抗击匈奴的队伍,磨炼一番。”卫青继续道,那双漂亮的眸子几乎埋到土里。 “没问题。不过卫大哥要找条小路带我去长信殿。”我笑道。 几次拒绝后,缺乏锻炼的我,不得不接受被卫青背着的帮助。大约半个时辰,到了长信殿,车马坐撵皆止步。墨色的毛织地毯,从十里外铺到殿内,脚还没落地就听到侍卫的拔剑呵斥。 “忘记提醒夏书女,出门得多备一双新鞋,皇祖母不允许任何人弄脏她的地毯。”刘彻下了坐撵,笑道,尔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殿内。 脱鞋子而已,怕什么。但真的脱掉时,后悔不已,都忘了自己有不爱穿袜子的习惯,这回白白的脚丫子在地毯上哆嗦,再加上周围人的暗暗嘲笑,都想钻到地毯去了。好歹在现代也是个拉大提琴的高冷dy,怎么到了西汉越活越衰。 “蠢女人……”刘珺抱起我,故意轻咬我的耳垂,使劲捏我腰上的骨头,我疼得喊出来,却发现众人异样的眼光里,当我是在与襄王调情。羞得我扯着刘珺的披风挡住发烫的脸蛋,恰好瞥见他嘴角斜斜的弧度,是冰雪的味道。 “珺哥哥……”窦绾道,柔声中本带几分娇羞,见到我在刘珺的怀里嚷嚷着下来时,只剩下怯懦和忧伤了。窦绾穿了一件水绿曳地纱裙,簪了一支碧玉钗,素雅大方。尤其是瞧瞧周围全是穿红的女眷,才知晓王太后好心给送礼服,就是遵从太皇太后的指示,阻止我抢了窦绾的风头。 回想起,叶雪樱也是一袭青衣,不禁对着刘珺的耳朵轻声道:“我讨厌青色。” 话音刚落,令我摸不着头脑的是,刘珺的眼神瞬间冰冷过广寒宫的涓涓流水,不给一点准备,就将我放下来,害得我一时没站稳,又摔到膝盖了,血流不止。可刘珺又当我是透明人,头也不回地牵上窦绾。 “珺哥哥帮忙包扎一下吧?”窦绾轻轻松开刘珺的手,双眸似清澈的温泉,冒着清甜热气的,柔声道。 “堇儿,只要脱了这身礼服,自有一大群野男人倾倒在她玉足之下。”刘珺冷笑道。 “刘珺,我又怎么得罪你了!”我恼道,气得站起来,又痛得坐在地毯上,眼眶呛着泪,绝对不流出来。 “九哥一见到绾绾就变成君子了。”中山靖王刘胜笑道。他怀里的赤发美人抱着一壶桑落酒,含一口酒便喂到刘胜嘴边,真是鸡皮疙瘩都起了。 忽然,灵机一动,忍着疼痛,特意与赤发美人的酒壶相碰,结果桑落酒泼了一身。“不好意思,这礼服不适合奴婢。奴婢先行告退,祝大家寿宴玩得开心。”我笑道,转身离开时,居然被秋夕拉住。 “夏书女,不如去偏殿换件衣裳。”秋夕冷冷地道,暗含命令的口吻。 身份卑微,只得听话。我摆出一张苦瓜脸跟随秋夕进了偏殿,挑了一件淡紫碎花曲裾,见一月白色绸带仙气十足,便随意搭在手臂上。 当我走进宴席时,才知晓之前的礼服只是增加身体上的疲惫感,而身上的这件轻飘飘的常服,足以令我成为寿宴的靶子。有些女眷窃窃私语,嘲讽我仗着是襄王的床伴不知死活,穿红衣礼服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也有一些八卦的男人,抱着看好戏的兴致,轻佻地望着我。 女人最擅长将那些小聪明用在同类身上,所以宫斗戏才经久不衰。尤其是那些一辈子就只想取悦男人的女人,整副心思都花在争宠上,可怜又可恨。“妖精就是狐媚,本性难移。”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女人讥讽道。 总比你这个没男人滋润的老处女好,有点恶俗,憋在心里为妙。于是我向太皇太后行大礼,始终保持着微笑。 “听说夏书女琴技高超,令司马相如割爱赠绿绮,弹奏一曲哀家最爱听的。”太皇太后笑道,不乏威严。 “襄王最擅长鼓瑟了。奴婢和襄王来一曲琴瑟和谐,不知太皇太后意下如何?”我笑得很谦卑,心里却乐开花。刘珺必定知道太皇太后最爱的曲目,而且和刘珺秀恩爱,可以挫挫太皇太后的锐气,这一石二鸟的伎俩的确好玩。 “皇祖母,珺儿的手昨晚被夜猫抓伤了……”刘珺作揖道,那眼神真是少有的恭敬和无奈,可那上翘的眉毛分明挑着戏谑,隔着冷风,也能传送到我的心里。 “襄王地位尊贵,与番邦女子合奏,不合礼数。请太皇太后看在奴婢知错的份上,饶恕奴婢。”我跪地道,但言辞颇冷。 太皇太后似乎连看我的心情也没有,摆摆手示意我弹奏琴曲。 窦漪房是赵国人,别说赵国有啥民谣不知,古琴曲我也只会几首。拉大提琴才是我的爱好。瞪一眼嘴角流露笑意的刘珺,小性子涌上大脑,便素手弹了一曲《广陵散》,将曲调提高些许,悲愤、烦躁齐齐从琴弦中奔跑出来,大煞眼前寿宴的一番喜庆。 可正当我做好被责罚的觉悟,收掉琴曲的尾部时,一支箭飞速射出,大脑都来不及反应,怔住了。倏忽,卫青一个纵步过来,将古琴踢出,用来抵挡箭的戾气,右手抓住我奋力趴下。接着,一群侍卫赶来,不到半盏茶功夫就抓住刺客。可恨那刺客一带到太皇太后面前,就立刻咬舌自尽。 见卫青的手臂仅仅被箭划伤一道口子,心里少了一分自责。可卫青走了几步,就晕倒在我怀里,令我完全没有方寸。“堇姑娘,伤口有毒,别碰。”他费力吐出这几个字,就合上了双眼。 “卫大哥,你不可以有事。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做大司马大将军吗?”我痛哭道,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一座冰山差不多想将我吞噬。 寿宴,成了一场闹剧。其实,在无情的上天看来,人生就是一场闹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困境 爱,是沉重的负担,允许彼此的伤害,却是一生也无法摆脱的羁绊。 夜里的腊梅,开得正旺,像是在歌咏太皇太后的慈爱。浓烈的香气,遮盖住先前的血腥,令每个宾客继续为寿宴保持住看戏的心情。 发觉卫青的气息变弱后,我不再哭泣,脱下白绸,竭力捆绑卫青手臂的伤口。见侍卫打算带走刺客时,怒道:“慢着,太皇太后不想知道是哪个畜生策划暗杀的!” “放肆!行刺之事自然有人查探,小贱人最好安守本分。”太皇太后身旁的老女人瞪大了眼珠子,怒道,并摆手命侍卫立即处理刺客的尸体。 “太皇太后,请下懿旨派太医治疗卫大哥。”我作揖道,站在身后的刘珺除了制造冷气,一言不发。 “夏书女,切莫为了一个小小的扫地仆人,打扰了太皇太后的雅兴。”秋夕冷冷地道。 “太皇太后欠卫大哥一条命,更欠叶雪樱一双能听得到声音的耳朵!”我提高音调,务必将此话传达入在场的每一个王孙贵族的大脑神经中。然而,我瞟了一眼刘珺,他俊美的脸庞不露一点涟漪,冰冷的眸子微微闭起,仿佛等待着闹剧快点结束。 “夏书女可能受了惊吓,才胡言乱语,太皇太后不会介意吧?”窦绾笑道。她的笑,宛若青草上点缀的露水,瞬间化解了太皇太后遏制不住的怒气。未意料到,她会走到卫青跟前,取出一条青丝线,蹲下来替他把脉。 可久在外独立打拼的我,对于陌生人的好心缺乏信任。我拔出发簪,一个纵步刺破窦绾脖子的皮肤,克制住手心的颤抖。看着窦绾雪白脖颈上的鲜血,连自己都害怕了现在的疯狂。 “堇儿,休胡闹!”刘珺终于开口了,带着他按压下去的怒气。 “如果襄王不亲自救治卫大哥,窦绾姑娘就只能做您的亡妻了。”我冷冷地道,手中的发簪竟因为莫名的醋意,不听使唤地刺进一点,吓得眼泪滑落。 “夏书女还真是勇敢。为了情郎,可以放弃一切。”平阳公主冷笑道。她的面容,如月光般惨白。眼角的泪光,也似风一吹就凋谢的梨花香,柔柔弱弱,硬生生地褪去了平日里的豪情万丈。 “堇儿,别挑战本王的耐性!”刘珺吼道。他冰冷的眸子染上血的颜色,手上的拳头握得绷紧。尤其是浑身散发的怒气,差不多将周围的宾客烧得连窃窃私语都省下来了。 “夏书女,放了窦绾姑娘,哀家答应你,今晚的事不追究,并找大夫医治这仆人,送出宫外。母后觉得这样处置,可好?”王太后瞪了一眼脸上写满哀求的平阳公主,语气温和。 “罢了,哀家累了,娡儿善后。”太皇太后在老女人的搀扶下起身,回头又柔声道:“绾绾今晚留宿长信殿,给哀家仔细瞧瞧被这小浪蹄子暗算的伤口。”她将小浪蹄子咬得很重,恨不得嚼成粉末。 众人虽有想看完下半场戏的歪脑筋,却也不敢拿性命当赌注,便腾出一张僵硬的笑脸,向太皇太后说完祝寿词,不舍地离去。最可恶的是刘彻,左拥皇后陈阿娇,右抱王美人月出,上半场戏完全不吭声就算了,临走前还使出一个自求多福的无奈眼神,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母后,您也早些休息,堇儿和卫青交由本王带回去惩罚。”刘珺待太皇太后离席,低声道。尔后啪地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扔掉簪子,抱着窦绾,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冷冷地道:“佑宁,将他们两个关进地牢,听候发落。” “襄王,卫青可是长乐宫的奴仆,还轮不到你来责罚。”平阳公主怒道。她苍白的脸蛋因愤怒激起红晕,似熟透的番茄般迷人。 “平阳,跟哀家回长秋殿。”王太后冷冷地道,示意几个婢女将平阳公主绑住带走。 “刘珺,你这个懦夫!今晚的刺客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卫大哥及时出手,我早就死掉了。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一味地做窦漪房的乖孙子,我看不起你!打什么仗,将李倾城和叶雪樱献给匈奴,保证太平。”见平阳公主被迫和王太后退席,惊慌起来,再也没人帮忙救治卫青了。索性噼里啪啦地将肚子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活像个怨妇。 果然,他停下脚步,简单地包扎一下窦绾脖颈上的伤,就吩咐婢女搀扶她回去。接着横抱起我,皱眉道:“通知卫青的家属,来领尸体,给五十两银子作为安葬费。” “你们这些皇族,狗眼看人低,除了会欺压平民,还能干什么窝囊事!”我怒道,对刘珺拳打脚踢。可他没有任何反应,径直走向腊梅树林。 长信殿的腊梅,许久没有雪的覆盖,沾染了不少尘埃。那香气如此浓烈,仿佛附庸风雅的大财主挂在厅堂的腊梅花,即使腐烂发霉,也只能在画上立墓碑。 “Dash舍不得我哭。”强烈地挣扎一会儿,疲惫感侵袭整个身子,从最初的满血愤怒,到现在的低声啜泣,我放弃了与他对抗。 然而,这句对比性的言语,彻底激怒了刘珺。他放下我,转而圈我入怀,咬我的嘴唇,疼得渗出血丝,接着用舌头使劲撬开我的牙齿,见我不配合地紧闭,便掐我腰间的肉,痛得我啊地一声,便趁机钻入口腔,逼迫我的舌头与之共舞,直到我没有力气,倒在他的怀里。 “刘珺,你出征后,我遇到危险,该怎么办。”我柔声道,乖乖地依偎着他,亲吻他手掌上厚厚的茧子。 “兰兮小筑的后山有一批死士,只凭本王的印章办事。有他们在,可以护你周全。”刘珺取出腰间的龙纹紫玉印章,藏于我的胸间,还不忘抚摸一下,愣得我轻轻颤抖。 “刘珺,不如我用第一次换卫大哥一条小命吧。”我顺势踮起,搂住刘珺的脖颈,指尖摸着手链上的紫钻,在他耳畔低声道。意料之中,他冷峻的眸子,足以与寒冬里扫尽腊梅的北风媲美。我咬咬嘴唇,按下了紫钻,一根睡眠针刺入他的脖颈时,费力抱起他的头,轻轻地放在地上。 在这里睡一晚,对于身强体壮的他来说,顶多是伤寒吧。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如此耍心思救助卫青,是为了自己。公孙敖的死,已经令我经常发噩梦。如果未来的大司马也出事,格局一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历史要是改变了,我就真的回不去。呵,我还是想回去。之前口口声声说爱着怀里的男人,到头来都是谎言。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距离。这距离,以光年为单位。 脱下外衣,为他盖上后,我毅然凭着印章,骑上一匹快马,匆忙赶往兰兮小筑。 “关押卫大哥的地牢在哪里?”我跳下马,一把扯着站在兰兮小筑外等候的佑宁,喊道。 “你不说,我就叫来一批死士,将兰兮小筑翻个底朝天!”见佑宁别过脸去不出声,我取出印章,怒道。 “襄王都说了,让卫青的家属来收尸,人自然不在兰兮小筑。”佑宁恼道。 卫青的家属在平阳候府。从王太后和秋夕对卫青的厌恶态度来看,卫青和平阳公主一夜合欢之事必定败露。难道说刘珺想卖个人情给平阳侯,将卫青的处置权交给曹时这个伪君子?思索到此,头脑居然一片空白,浑身酸软,心跳加速,仿佛顷刻间灰飞烟灭。 “堇姑娘先行去平阳候府,我带着死士随后过来。”佑宁夺去印章,喊道。 佑宁坚定的眼神,鼓舞人心。我跳上马背,抽着马鞭,直奔平阳候府。等不及层层通报,平日里胆小如鼠的我,竟骑着马闯进去。求生,果然是动物的本能。 “夏姑娘,不去向襄王讨欢,莫非挂念本候了。”曹时端坐在厅堂,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作揖道。他挥一挥手,驱逐对我拔剑的侍卫,嘴角微微上翘,含着一个极优雅的微笑。 “刘珺刚刚在床上答应我,饶卫青不死。”我涨红了脸,提高嗓门,喊道。只有这种羞耻的话,才能令人信服。但曹时盯着我小得可怜的眼睛时,不自觉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脸颊发烫。 “夏姑娘,若是卖力地服侍本候的话,或许会考虑一番。”曹时的语气格外谦和,一桩丑陋不堪的交易从他的薄唇飘出,竟无半点戏谑之感。 “好哇,服侍侯爷,是奴婢的荣幸。”我笑道,随手拿起一只瓷茶杯,砸向曹时,趁机捡起碎片划破自己的手腕。 “夏姑娘,还真是爱用自杀这招来威胁人。”曹时笑道,步伐缓慢地靠近。 “侯爷知道襄王为什么纵容我?因为我是夏国的公主。”我忍着疼痛,冷冷地道。哎,混西汉真是不易,隔几日就上演自残和编故事。 “哦,所以襄王是为了联合夏国抗击匈奴才宠幸夏姑娘。”曹时笑道,瞧我松口气,便细细品了一口清茶。忽然,他收敛起笑容,摔掉茶杯,怒道:“来人,给本候抓住这个匈奴奸细!” 这猝不及防的转变,怔得我傻傻地被侍卫绑住,都来不及使用睡眠针。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侍卫推进了牢房。 地牢,倒是和电视剧里描述的不查毫厘,潮潮湿湿的,蟑螂老鼠到处乱爬,吓得我大哭。 “堇姑娘,别怕。”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护在我的前面,抬眼看正是卫青。 “卫大哥,你醒啦。”我惊喜道,不由自主地抱着卫青,又立刻松手。 “是平阳公主偷偷命人送的解药。”一位穿着灰色麻衣的女子轻声道。那声音,如苏州刺绣般柔软,又带着黄莺般的婉转。 “你是卫子夫,对吧?”我再次惊喜道。 端详这女子,虽蓬头垢面,但难以遮掩那双水雾朦胧的杏眼。她的美,吸引着人的亲近,恍若瑶池的仙女入凡间历练,既钟爱诗酒茶画,也懂得茶米油盐,是灯火阑珊处的白蔷薇。只需你走慢一点,再慢一点,就能蓦然回首。 “你……是青儿常常提起的堇姑娘。”卫子夫笑道,她的笑不似月出的病态美,给人一种宁静的惬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简直是为子夫妹妹所写。”我笑道。 “堇姑娘喊子夫为妹妹,却称青儿为哥哥。”卫子夫迟疑些许,疑惑道。 “女人的年龄,永远都是秘密。”我眨眼笑道,不知从哪里记住的这句台词,实在是开心。 “吃饭了!”一个狱卒端着三碗青菜白饭重重地摆在牢门前,吼道。那副神气模样,好像欠他几百两银子不还。 卫青端一碗饭递给我,但我摇摇头,恼道:“饭是冷的,青菜也不新鲜,而且没有鱼肉,吃不下。” “临死之前,还能见到你,真的很满足了。”卫青笑道,眼神中泛起忧愁。他的忧愁也是温柔的,像雨后的阳光。 “卫大哥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情急之下吐露出的言语,令我红一阵地后悔。“我的意思是,卫大哥以后要做大司马,我肯定要提前抱大腿,靠刘珺养我,说不定哪一天厌倦我,就被赶走了……”我补充道,音量越来越小。 片刻后,我才敢抬头瞅一眼卫青和卫子夫,却发现他们两个双双倒地不起,手脚冰冷,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尤其是发现一只又脏又黑的老鼠吃了几粒白饭也躺在地上,顿感揪心之痛。 “卫大哥,子夫妹妹,醒醒呀,别吓我。”我跪在他们面前,痛哭道。可恨的是自己弄晕了刘珺,完全不能希求外界的奇迹。迷迷糊糊,我也吞了几口白饭,一阵干呕之后,倒在了地上。 什么叫绝望?当你抓着悬崖峭壁上的野草时,却想不到一个能呼喊的名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出征 路,到底在何方?明明没有迷雾,拔掉手掌的刺,也与玫瑰无缘。 清雅兰香,像极了Dash眼神里的暖意,不禁低头含羞。我贪婪地吮吸几口,才记起卫青和卫子夫在平阳侯府地牢里晕倒的那一幕,心头一阵抽搐,便跳下床,抓起一件藕荷色薄烟曲裾,往寒兰阁外跑。 “死佑宁,给我滚出来,把卫大哥和子夫藏到哪里去了?”我咒骂道,想起之前在地牢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隐隐作痛,愈发滋长了怒气。 “蠢女人,大晚上,穿如此少,诱惑哪个情郎?”佑宁学着刘珺的口吻,笑道。 “卫大哥在哪里?”我扯住佑宁的衣领,恼道。 “襄王呢?”佑宁问道。 “指不定和窦绾风流快活去了。”我拨弄着额前的发丝,假装醋意满满,恼道。 “哦,襄王真是贵人事忙。还好我及时赶到,晚一点,你的卫情郎就被剁成碎肉喂狗了。”佑宁整整被我扯皱的衣服,翘起兰花指,笑道。 “问你卫大哥在哪里,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嘛!”我恼道,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在墨兰阁歇息。”佑宁捂着嘴巴笑道。临走前,还特意转过身来,扮起一副忧虑的表情,继续道:“卫子夫,可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在襄王回兰兮小筑前,堇姑娘趁早将她赶出去。” 暂时不和这个欠抽的佑宁计较,还是亲自去趟墨兰阁瞧瞧卫青才安心。但是,墨兰阁在哪块呀?平时也就在寒兰阁和春兰阁转悠,就累得气喘吁吁。 “我可以带路,只不过堇姑娘和卫情郎嘘寒问暖之后,就乖乖去长乐宫给襄王认个错。男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佑宁见我呆站着,笑道。 “快点。”我撅着嘴巴,恼道。这个佑宁,榆木脑袋一个,看到生龙活虎的卫大哥后,自然是逃回家去美美地睡一觉。反正刘珺一时半会也醒不来,要是醒来,肯定没好果子吃。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一路上被佑宁骗着“就在前面”,腿脚酸疼,不断地揉眼打哈欠。当一股淡淡的墨水味沁入鼻子时,我终于提起精神,快步走近墨兰阁。水上的紫红色金嘴墨兰,略显残败,却丝毫不影响墨兰阁的奢华。阁外极其宽敞,排列着各种锋利的兵器,应是刘珺平日练武的场所。 “佑宁,窗户都是关着的,不通风透气,可对卫大哥的身体不好。”我边打开阁门边道。可脚还没站稳,不仅藕荷色曲裾被用力扯断裙摆,阁门也砰地一声被锁上,身子差点朝后仰下去。 “死佑宁,快给我开门。信不信,我去刘珺面前告你非礼我!”我怒道,将阁门当沙包一样拳打脚踢,依然不解气。 “襄王,堇姑娘和卫青在墨兰阁你侬我侬的,佑宁是说破了嘴皮也劝不动呀。”佑宁笑道。 “佑宁,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要这么耍我。”我急得直跺脚,恼道。 “怪只怪堇姑娘不知廉耻,做了襄王的女人,还和玉成抢卫青这个下人!”佑宁突然收起笑容,怒道。 我倒吸了一口寒气,瘫坐在地上。在我的认知中,佑宁是个爱揶揄我的善良人,可他刚才的话,暴露出的是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太监一样的本性。不经意间,冰冷的眼泪滑落。算了,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拿自己的真心当柴火烧的过客。我站起来,想掀开盖住卫青全身甚至俊朗的脸颊的被子,又觉得于礼不合,便坐在床边同熟睡的卫青聊聊心事也好。 “卫大哥,我想回家。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了刘珺连性命也不要,又怎么舍得离开。我也不知道,可能刘珺是诸侯王,就顺从地去爱上他,避免了一切的危险,还保证了身边朋友的安全。”我轻声道,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是这世上会呼吸的植物罢了。 “堇儿,真的吗?”一段带着隐忍的怒气却又如冰般冷漠的声音,似乎掐住我的喉咙。 抬头望着掀开被子的人,身子微微地颤抖,准备起身时,就被拖到床上,硬生生地按住。 早该知道是刘珺了。佑宁没那么大的胆子,跑去平阳府带回人。看见他俊美的脸上因遏制不住的怒气而青筋突起时,我反而闭上眼睛,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他的怒气消失了,可随之而来的冰冷更可怕,是深入骨髓的寒气,肆意地流动,逼迫倔强的我,流下眼泪。 “我欠你的,现在还吧。”我冷冷地道,依旧闭起双眸。 于是,他撕烂了我的衣服,粗糙的大手从胸口开始,一直往下扫过。毕竟是第一次,即使不睁眼,也能想象到自己赤裸在他面前的样子,肯定全身都染上了桃花的粉红,娇喘微微。 蓦然,他狠狠地咬了我的肩胛骨,直到血肉撕裂般的疼痛令我抓着床单默默地流泪。血液流到之处,刘珺会用舌头舔着,不理会颤抖得格外厉害的我。 接着,他将我翻过身子,压下去,痛到哭出声来。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从起初的固执,到最后的哀求,他都假装听不到,继续粗暴地享受他的盛宴。 最后,哭也哭累了,我还是一丝不挂地倒在他的怀里,活像只木偶。 “堇儿,把你的心交给本王。”刘珺轻轻地抚摸我脸颊上的泪痕,言语里生了几分怜惜。 “我在索马里,为了保护大提琴,向一个孩童开枪……”我埋在他的怀里,浑身颤抖。 “我还在Dash的酒杯里下过催情药,恰好成全了他和Simone。”我轻声道,眼泪簌簌。 “堇儿,听着,除了本王,没人可以剥夺你的幸福。”刘珺吻了我的额头,将我抱得更紧。这吻,宛若一汪温泉,热腾腾的气息朦胧了眼睛。 “珺,从来没有人会温柔待我。”我甜甜地笑道,在他黝黑的胸膛上画了一颗心。 “那本王是不是该拿点回报?上次你在河西走廊做的冰镇红豆西米露牛奶不错。”刘珺笑道,轻轻地咬了我的手臂,这咬极其酥痒,脸颊上刚褪去的红晕又浮上去了。 “用热水煲,半个时辰就搞定。”我松开他,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 “蠢女人,你不就是冰镇红豆西米露牛奶?”刘珺一把搂住我,轻咬我的耳垂,见我忍住娇吟,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瞬间,我的耳根子发烫,像只受伤的小鹿,耷拉着脑袋,泣道:“刘珺,再折腾下去,我会死掉的。” 刘珺瞟了一眼床上的血迹,从一装满冰块的褐色陶瓷中取出一白玉瓶,柔声道:“堇儿,躺下。” 我咬咬嘴唇,无奈地爬上了床,垂下眼眸,蜷缩起身子,眼泪再次冒出。 果然,刘珺剥开棉被,手指上的药膏滑过我的皮肤,似夏日的凉风,抚慰每一道道火辣辣的伤口。 等待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好奇地睁开眼,发现刘珺侧卧着,撩动我凌乱的发丝。 “拿件衣裳过来,我要去看卫大哥。”我恼道。 他嘴角噙了一缕斜斜的笑,从衣柜扔出一件紫色挑金龙纹曲裾,直接圈我在怀里,帮我穿上。这曲裾明显是刘珺的尺码,袖子肥肥的,裙摆也拖地了,不得不皱眉。 “卫青在建兰阁,一起去。”刘珺抱起我,见我多番挣扎,便轻轻地捏我的敏感部位,吓得我不敢动弹。 建兰阁外,花期已过,只寻得稀疏兰叶,摇曳着凄冷的月光,流下露珠。忽而,一阵清音起,如珠玉随风飘动,夹杂着女人的幽香,散入整片荷塘。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刘珺放下我,笑道。那美人抬起迷蒙杏眼,如雪的脸颊上映出了蔷薇的娇艳。 “刘珺,休对子夫动歪心思。她将是陛下的女人。”我恼道。 “民女叩见襄王,多谢襄王屈尊救下青儿。”卫子夫行礼道,一颦一蹙,仪态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谢是要有诚意的。”刘珺凝视着卫子夫那双含情眼眸,笑道。 “卫青甘愿做襄王的马前卒,战死沙场,这份诚意可够?”卫青 作揖道。 “哼,你这条命可是堇儿用处子之身换的。”刘珺冷笑道。见卫青低头愧疚不已,得意地揽我入怀。 “襄王,如果卫青有一天能取代你的位置,可否还堇姑娘自由身?”卫青的声音沙哑,哽咽道。 “哦,那你要卖力服侍皇姐才行。”刘珺冷冷地道。 我主动吻上刘珺的嘴唇,使劲地咬一口,挣脱掉他,便跑到卫青跟前,笑道:“卫大哥,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为大司马大将军的。” 我取出紫色手链,递给卫青,有一种卸下重负的轻松感。Dash这条紫色手链,的确令我沉浸在蓝色的海底,无法自拔。 “堇姑娘,卫青从未奢望拥有你,只希望你能回到夏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卫青接过紫色手链,勉强笑道。 “卫大哥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我含泪笑道,尔后拉着在一旁眼眸充斥着血丝的刘珺,飞快地离开。 Dash死忌的第二年,我照例摘了一束小雏菊,靠在他的墓前。 “Dash,我想离开ada,没有你,Vancouver很冷。”我抱着大提琴,轻声道。 “Jessica,为什么不去Dash的追悼会?”Simone穿了一件冰蓝抹胸礼服,问道。 “这种出风头的场合,自然最适合你呢。”我冷笑道。 “你知道Dash为什么要偷你的琴谱吗?为的是在两年后的追悼会,向公众道歉,将你推上大提琴界的宠儿。”Simone取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Dash,坐在钢琴边,一身燕尾服,弹奏一首又一首根据我的大提琴谱改动的乐曲,牵动着我与他在枫树下,比诗句还美的回忆。 “你不可以公开,Dash会身败名裂的!”我拼命抢夺过Simone的手机,摔在地上狠狠地踩碎。 “这部手机是Dash委托我交给你的,既然你毁坏了它,手机里的秘密就谁也不知道了。”Simone冷冷地道。 “你是故意的!你妒忌Dash爱的是我!”我怒道。 “你配不上Dash。为了得到Dash,你耍了多少手段?割腕自杀,抑郁症,独自去索马里,下催情药,答应Darren的求婚……Dash除了忍受病魔,还要夜夜担忧你的安全。”Simone泣道。 “Jessica,所有爱你的人,都会被你害死。”Simone将小雏菊扔掉,换上香水百合,冷冷地道。 这是一段令我噩梦连连的故事。寒兰阁,我又被惊醒,泪湿玉枕,抱紧了刘珺的胳膊。 “珺,我梦见你,抱着我,万箭穿心。”我泣道,泪眼婆娑。 “蠢女人,本王就是死,也会抱着你一起,绝不允许你和其他男人再续姻缘。”刘珺轻轻拭去我的泪痕,柔声道。 “那我可不可以先死?”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啜泣。 “快睡吧,明天本王就要出征了。”刘珺苦笑道。 阁外,飘起了小雪。这世上最冰冷的花,却在掌心融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新月 所有的别离,是为了下次刻骨铭心的重逢。 雪,异常地扫兴,才铺了一层薄薄的细沙,便吝啬地躲在云朵里,享用新款的梅香冰激凌。 “晨运,还是祭天?”刘珺侧着身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肩膀,笑道。 “睡觉。”我揉揉眼,瞅到阁外灰蒙蒙的一片,恼道。 “那就是选择晨运啦。”刘珺嘴角划过一丝坏坏的笑意,大手开始肆意地往下游走。 我的腰肢被刘珺轻捏,不禁微微一颤,哭丧着脸,道:“刘珺,可不可以等你回来再补偿,真的很困。” 刘珺起身,吩咐在门外候着的佑宁伺候沐浴更衣,接着将我抱在怀里,进入圆篷翠羽坐撵,前往春兰阁。帝王家的生活真是奢侈,大冬天洗个澡都这么大阵仗。我暗自吐槽一句,奈何眼皮子打架,又蜷缩在刘珺怀里睡着了。 当温泉水湿润我的身子,黏糊糊的,不得不睁开眼睛,恼道:“刘珺,都说了我要睡觉,干嘛拉上我沐浴呀。” “本王洗鸳鸯浴,不耽搁你睡觉。”刘珺轻轻地咬我的耳垂,大手利索地剥落我的寝衣,令我瞬间染上桃红,睡意全无。 “怕你了,去祭天。”我撅着嘴巴,恼道。 沐浴后,一丫鬟双手捧来昨日的紫色挑金龙纹曲裾,刘珺不待我皱眉,就将我捞起,迅速帮我穿上。这回裁剪相当合身,对着铜镜,配上金簪束发,略带英气。 卯时,雄鸡一声天下白。旭日东升,冰雪溶溶,长安城外云门舞。刘彻披大裘,穿衮服,戴十二旒的冠冕,持镇圭,站立于祭坛东南侧,表情庄重,颇有帝王的磅礴气势。随着鼓乐声撼天动地,刘彻挥剑斩杀摆放在眼前的牛羊猪鸡鸭,眼神中大有肃杀万物的坚定。接着高逢将牛羊猪亲自同玉石、布帛放在柴垛上,由刘彻点火,浓黑烟火腾腾燃起,格外呛鼻,千军万马却无人敢动。 “女人只有成为祭品时才能入祭坛。”刘珺见站在旁边的我像小鸡啄米般微微晃动身子,轻声笑道。 话音刚落,我立刻睁大眼睛,保持清醒状态。果然,十二位模样清秀、脸色惨白的少女被推上了祭坛。她们两腿颤抖,潸然泪下,却只能绝望地仰天沉默。 当她们跳进烟火中的那一刻,我捂住嘴巴,死死地掐住刘珺的胳膊,想逃避此景,却逼迫自己听她们痛苦的求救。愚昧的古人,往往凶残。然而,善良与软弱同在。 烟火灭,一群太监从灰烬中拖出烧焦的肉,倒清水冲洗,然后扔到一只三足圆耳大鼎里面,搬抬到祭坛中心,再次加柴火燃烧。灰烬的余温尚在,烫得太监的粗糙双手起了红肿的水泡,汗水和眼泪齐齐落下。可连地位卑微的侍卫也不会生半分同情之心,因为太监名义上已经不是人的定义。 鼎内肉汤沸腾之时,高逢端着饕餮纹金樽,跪地求刘彻献血。刘彻拿出龙鳞匕首,在左手食指划破一个口子,血液顺势流入。尔后,刘彻将匕首抛给刘珺,刘珺命佑宁取出一个麒麟纹铜爵,抓着我的手,一刀划破我和他的手腕,血液涌出。 “昨夜的血,更美丽。”刘珺凑到我的耳朵旁,轻声道,羞得我立刻忘记疼痛,将头颅都快埋到尘土里。 高逢和佑宁将血液倒入大鼎后,又相继献上五种品质不同的酒,以及带有盐的菜。乐舞响起,刘彻居然与之同舞。这舞蹈,总让人想起非洲土著部落为患病少女跳舞的奇怪习俗,饶有兴致。 乐舞停,以为结束,不料,刘彻命高逢将鼎中的肉汤分给众大臣。那可是十二个少女与牛羊猪的肉,我没有大吵大闹,不代表去接受这种野蛮人的礼仪。 “堇儿,从今天起,你不是夏国人,得遵守大汉的规矩。”刘珺见我十分抗拒高逢举起的肉汤,便吞了几口肉汤,捏着我的下巴,喂我咽下去。那些拳打脚踢显然无效,只是令他加大力度禁锢住我的身子。直到精疲力尽,泪眼婆娑,倒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睡梦中,战士们慷慨激昂的宣誓,说什么不破匈奴终不还,还有刘彻饮酒之后的那句“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都是我在奏折批阅时擅自使用的,有一种穿越的既视感。呵,我也是穿越人。但誓言喊得再响亮,士气却像星星之火,无燎原的趋势。毕竟,自汉高祖起,屡屡受匈奴的羞辱,已经形成了匈奴不可战胜的阴影。如果没记错的话,卫青带领的龙城之战,才开启胜利的转折。所以,刘珺一定会输。 想到他会输,须臾,那万箭穿心的场面像狂风巨浪般席卷入整个身子。我哭着惊醒,却发现身处寒兰阁,空无一人。 “刘珺去哪里了?”我赤着脚,扯着佑宁的衣领,喊道。 “襄王本意是带堇姑娘一起出征的,可你在祭天时不乖巧,襄王决定让堇姑娘饱受一番相思之苦。”佑宁叹道。 “哼,还没有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这样无聊。”我恢复了冷静,恼道。 “哟,堇姑娘还真是绝情,亏襄王特意给卫青安了一个随身侍卫的军职。”佑宁摆着兰花指,冷笑道。 睡饱后,肚子瘪瘪的。刘珺不辞而别,情绪像条被来回折叠的方手帕,酸苦说不得。我实在没力气与佑宁打趣,摸摸手腕,方手帕遇到阵雨,瞬间沉入湖底。“那只羊脂白玉手镯呢?”我急切问道。 “没有手镯,堇姑娘是不是无法回到夏国?”佑宁假装忧伤道。 “刘珺带走了?”我捶捶突然疼痛的额头,恼道。 “山野丫头,飞上枝头变凤凰。长安城内许久没有下酒的故事了。”佑宁笑道。 “既然身子给了刘珺,就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会回夏国。”我拾掇了一下行李,轻声道。 “堇姑娘,别走呀,自从河西走廊一遇,襄王终于有了笑容。”佑宁拦住去路,急得眼泪流出,哀求道。 “手镯都不在,怎么离开。趁刘珺不在,出城办事。”我勉强笑道。 当我前脚刚踏出去,佑宁后脚就悄悄跟上,被我瞟了一眼就立即掏出手巾擦栏杆。我转身扔了包袱给他,嘴角微微上翘。 半个时辰后,高逢执意不许我打扰刘彻和月出在宣室殿内休息,不得不在殿外等候。 “还以为夏书女随襄王出征了,果然是舍不得本官。”司马迁穿一身白衣蓝滚边曲裾,儒雅之中透着贵气,笑道。 “天黑之前得出城,叫刘彻拿信函快出来。”我冲着高逢,恼道。司马迁在,念奴也可能在,心中不由得害怕,打起寒颤。 “司马大哥,念奴做了樱花羊羹,给你带在路上。”念奴捧着一圆形碎花瓷碗,笑道。可她见到我时,手脚发软,瓷碗跌落,恰好被司马迁接住。 “夏书女这么快就被襄王嫌弃了。”念奴冷冷地道。 “襄王是舍不得堇姑娘跟着受苦,才留她在兰兮小筑。”佑宁恼道。 “哼,只不过是防止夏书女逃跑。一旦襄王战死沙场,夏书女一定会被追封为王后。”念奴冷笑道。 这时,高逢端来信函,我直接夺过去,拂袖而去。 “堇姑娘,去食肆吃碗虾仁阳春面再出城吧。”佑宁背着行李,气喘吁吁地追赶。 “刘珺是不是传过口谕,他不幸战死,我就必须殉葬。”我抢过行李,质问道。 佑宁低着头,犹犹豫豫,嘴巴半张又捂住。顿时,我垂下眼眸,背着包袱,默默前行。那一树树雪花,一点点憔悴,融化成迢迢春水,却将散出的寒气钻入心头,砌成坚硬的冰墙。 黄昏,地上已无积雪,残阳红透半边天。胃里翻腾,才知一整天都未吃过东西。环顾四周,原来早就出了长安城。郊外的荒草,似乎不惧严寒,疯狂地增长,差不多将我和佑宁淹没。 一辆马车飞驰,溅起扑面而来的尘土,停止脚步。“夏姑娘,可否同行?”司马迁掀了一半枣红色帷帐,笑道。 从半开的帷帐中,我瞧见到了一双故作冷漠却又忍不住张望的眼睛,便摇摇头拒绝了司马迁的好意。 “襄王特意派司马迁一起去梁国,堇姑娘路上要是有什么闪失,只怕念奴未嫁就守寡。”佑宁在我耳畔边轻声道。 “找司马迁这个文弱书生帮忙,刘珺脑子还真是进水了。”我小声嘀咕道,极不情愿地爬上马车。进了帷帐,坐在念奴旁边,可念奴挪动一下,与我拉开距离。 “夏姑娘,这里只会吃睡的好像是你。”司马迁笑道,尔后走出了帷帐,坐在车厢外面。 我别过脸去,挂起帷帐,观赏外面的风景。可外面根本没有风景,除了尘土,就是一望无垠的荒草。 “不吃点东西,怎么有体力取悦襄王。”念奴将取悦两字咬得很重,冷冷地道。她从暗红雕花食盒中取出一碗温热的牛肉蛋花粥,递给我。 这碗牛肉蛋花粥,显然是为我准备的。放了葱花,却没有葱白。加了生姜,却在煲好后挑去了生姜。只有和我一起在宣室生活的念奴,才清楚在意我的喜好。 “念奴,为了我,慢慢地原谅刘珺,好吗?”我吃完了牛肉蛋花粥,沉默了一段时间,终于鼓起勇气,道。 “在堇姐姐心中,襄王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念奴抬起泪眼,问道。 “那在念奴心中,我和司马迁,谁更重要?”我轻声道。 “念奴不知道……”念奴像只害怕黑夜的小鹿躲进我的怀里,泣道。 “念奴,我属于夏国的。我希望,在离开大汉之前,能够带走一份美好的回忆。”我笑道,再次低头时,念奴蜷缩着身子,合上了眼眸。我给念奴搭上了一件白狐外衣,她那双被秋水洗净的长睫毛,真看不出受了如此多的磨难。她,的确比我坚强。 过一会儿,佑宁和司马迁都进来了,我示意他们动作轻点,别吵醒念奴。 “汲黯私信给子长,会在睢阳城的云来酒家,为我们接风洗尘。”司马迁道。 “云来酒家,是梁国第一商贾金满籯所开。据说金满籯将偏房所生的女儿金多珠,嫁给梁恭王刘买时,大方地送出云来酒家作为嫁妆。”我思索道,又从食盒翻找出两个烤鸡腿,心情大好。 见司马迁一副惊讶的表情,我冷笑道:“还以为我只是襄王卖力的床伴,除了情情爱爱,什么都不懂。” “夏姑娘误会了,子长是想说,这两只烤鸡腿,是陛下祭天之后所赏赐的。”司马迁压低了音量,道。 鸡腿被我啃了一半,胸口不禁烦闷,想呕吐出来。回想一下祭天时,那些少女投入火堆的情形,浑身冒起冷汗。 “子长也觉得活祭有违人道。”司马迁皱眉道,尔后收拾剩余的鸡腿,扔出马车,并沿路洒上一壶屠苏酒,作为对死者的歉意。 藏蓝的天,长了一棵月牙,像极了弯曲的琴弦。弹一曲辞章,太晚,奏一首相逢,尚早。 Jessica,从你的《新月》里,再也没听到对Dash的思念。潘教授如是说。但这样真的好吗?明明答应了Dash,不会选择使用时间去冲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云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驾车赶路一个多月,寒冬更为凛冽,鹅毛大雪似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冻得行人羡慕躲在洞里冬眠的蛇虫。 早已习惯温哥华的千里冰封的我,也不由得瑟瑟发抖,从包袱里翻找出一件紫线穿花雪缎斗篷,搭在身上,不停摩擦手掌。 “堇姐姐,你怎么可以偷念奴的斗篷,快脱下。”念奴舔着一串冰糖葫芦,恼道。 “借来取暖,别这么小气。”我笑道。 不料,念奴扔掉糖葫芦,十分利索地帮我脱下斗篷,抱在怀里,轻轻地抚平斗篷上的皱褶,水汪汪的银杏眼蒙着一层水雾,樱桃小嘴翘起。 “这件斗篷,一定是司马大人送给念奴姑娘的吧?”佑宁热了一碗白粥端进马车内,笑道。 念奴点点头,圆圆的小脸染上了胭脂的红润。“念奴九岁那年,在狩猎场找大雅,遇到大雪冻得晕倒,是司马大哥救了念奴……”念奴将斗篷抱得更紧,嘴角流露出甜甜的娇羞。 “终于快到睢阳了。”司马迁那句慵懒磁性的声音飘进马车内。念奴听到后,立即将斗篷叠得整整齐齐,收在包袱里,并夺过佑宁的白粥,大口吞进嘴巴,又因太烫吐出舌头降温。 “佑宁,下车。”我冷冷地道。跳下马车前,递了一个眼色给打算在念奴身旁小憩的司马迁。他随即领悟,极不情愿地伸伸懒腰,在念奴耳畔柔声说了几句,见念奴摇摇头,又拍拍念奴的肩膀,安慰些许,才走出车盖。 “夏书女有何吩咐?不,念奴是子长未过门的妾侍,应称呼为堇姐姐。”司马迁笑道。 “从这里步行到睢阳,大概半个时辰。以司马先生的体质,不成问题吧。”我示意佑宁取出一钱袋的碎银子丢给司马迁,冷冷地道。 “长孺兄可是花上一个月的俸禄,为夏姑娘在云来酒家接风洗尘。”司马迁系钱袋于腰间,叹道。 “据说七天后,刘买将在云来摆满月酒。到时候,我送份大礼给汲黯大人,作为道歉。”我笑道。 “哦,那子长可有份收礼?毕竟,夏姑娘特意在未央宫,传播陛下派子长前往查探铸币之事的谣言。说不定,还没在睢阳城喝杯热酒,就被杀手盯上了。”司马迁笑道。 “休妻娶念奴,赐封为太史副令,算不算大礼?”我冷冷地道,瞧司马迁的笑脸顿时僵硬,不禁皱眉。 “其实,救念奴的是大雅,子长只是凑巧经过。”司马迁转身离开,潇洒地挥挥手。 我怔在雪地,如鱼刺哽咽在喉。何尝不知,只是念奴的一厢情愿。男人向来不为情所困,所以那些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才被津津乐道。但是,念奴若想要幻影,我也会竭尽全力去争取。这是我和刘珺亏欠她的。 “堇姐姐,又不爱惜身子。”念奴恼道,竟拿了那件紫线穿花雪缎斗篷搭在我的肩膀上。 “佑宁,你自小跟着刘珺,刘买兴许眼熟,还是先回长安吧。”我冷冷地道。 “不行,襄王交代过,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堇姑娘。”佑宁道,神色坚定。 “佑宁,你只会洗衣做饭,怎么保护我。先回去吧,免得我还要照顾你的安危。”我冷笑道。 “有念奴在,堇姐姐一定没事。”念奴拍拍胸脯,笑道。 过一会儿,佑宁无奈地从马车中收拾好行李,向我们道别。佑宁走一里路,就回头望我们一眼。那冻得通红的小鼻子,因为白嫩嫩的脸抹满了委屈,而更加像胡萝卜,看得念奴直瞪眼驱赶佑宁。 一盏茶功夫后,我和念奴抵达睢阳。城内集市,异常热闹。不少衣衫褴褛之人跪在地上乞讨叫卖。凑近瞅瞅,一对夫妇,正热情地向买家介绍他们七岁半的女儿,仅用一担大米就爽快地成交。接着,女孩哭着闹着被买家硬生生拖走,而那对夫妇还沉浸在中午不必饿肚子的喜悦中。 “念奴,这是他们的私事。”我拉住想上前扇那对夫妇一耳光的念奴,冷冷地道。 尔后,念奴伏在我的肩膀,默默地啜泣。她的过去,也是无法去回忆的。一阵酸疼涌上,倒也有些记恨司马迁的不解风情。娶念奴为妻,有多难?又不是阻止你纳妾。更何况,我一丁点也不希望念奴嫁给你,你以后可是太监。 “念奴,在我离开大汉之前,会安排好你的幸福。”我轻声道,却发觉念奴合上挂着泪珠的眼睛,靠着我的肩膀,小嘴呵出吟哦声。 我费力地将念奴挪到马车内,自己驾起马车来。呜呜,路痴就不适合出门,连百度导航都看不懂的人,更别说对着古代地图研究许久也没弄出个什么名堂。想沿途问路,扯着嗓门喊了,行人不是装作听不到,就是真的嫌弃我的声音小。早知道,就不扮神秘高冷,赶走司马迁和佑宁了。 突然,马儿也不听话了,受了莫名的刺激,疯狂地向前冲,恰好撞上了一位黄衣女子。所幸,念奴拉着我迅速跳下马车,并及时勒紧缰绳。那女人的身子才没有被马儿碾过,只是如雪酥臂擦破了皮肉。 “对不起,对不起……”我作揖道,连忙从马车里找到金疮药和白布条,为那黄衣女子包扎伤口。 “没事……”那黄衣女子勉强爬起,笑道。这笑容,如吹落的腊梅香,散了满地的忧伤。我记得,刚从索马里回温哥华时,我也对Doctor Wang这样笑过。 于是乎,便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女子。一袭浅黄绢纱曲裾曳地,纤纤素手抱着古铜色小香炉,柳叶眉微微翘起时,左眼的上方贴了一朵腊梅花钿,属于耐看的美人。 “堇姐姐,念奴才打盹一会儿,你就开始瞎折腾了。”念奴揉揉睁不开的眼睛,恼道。 “那匹马有问题,关我什么事。”我双手叉腰,恼道。 “堇姐姐,念奴叮嘱过好几遍,喂马吃草时要将黑豆挑出来,马儿吃黑豆很容易胀气。”念奴抚摸着马儿的额头,在它表现得顺从的条件下,捂着鼻子,用小木枝轻轻探着马嘴,发现一些小粒的黑色东西。 “我没喂过,今早司马迁带马儿去喝水。”我恼道,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暗暗思索着。 “堇姐姐又推卸责任。司马大哥哪会像堇姐姐一样,除了吃睡,啥都不会。”念奴恼道,涨红了脸。 “你的司马大哥,弹琴有我棒吗?”我反驳道。 “你们姐妹俩感情真好。”黄衣女子笑道。 “才不是呢!”我和念奴齐声道。 “从小就希望有个妹妹,可以天天吵架。”黄衣女子掩嘴而笑。 “念奴也一直盼着有个聪明的姐姐。”念奴恼道。 这个念奴,才说了一点点司马迁的坏话,就和我拌嘴个不停。但我有个坏习惯,觉得对方无理取闹时,就立刻闭上嘴巴,省得花精力。结果我和念奴互相冷战,谁也不理睬谁。 “姑娘可否去府上小住,教奴家弹琴呢?”黄衣女子低头柔声道。那声音,像极了一抹微云,咽下了苦水,对着明媚阳光,无处可诉。 “好哇,我叫夏念奴,这位蠢姐姐是夏堇。”念奴抢先笑道,掐了我一下胳膊,逼着我摆出一副笑脸。 “奴家花意浓,请指教。”黄衣女子行礼道。 “到底是谁蠢呀?胡乱答应去陌生人家住,万一是人贩子呢。”我嘟嘟嘴巴,跟在念奴和花意浓的后面,牵着马车,小声嘀咕。 半炷香后,进入一片腊梅林。晶莹的雪花,半遮掩腊梅娇小的身子,恰到好处地稀释了原先浓烈的香气,变得若有似无,朦朦胧胧地迎面而来。腊梅林尽头,转过一座石桥,便见到一群依傍腊梅而建的雅致屋舍。 屋舍统一建得不高,却错落有致,远远看去,仿佛一盘残局。抬眼见牌匾上题的“醉花间”时,忍不住凝眉,这字迹算得上清秀,却太过拖泥带水,不值得雕在金丝楠木上。 诺大的醉花间,仅有两个八九岁的丫鬟,烧火的胖女人和老管家,比厅堂的阴沉木座椅还少。但这份冷清,拉近了与自然的距离。念奴又趴在雪地上,逗那些橙红色金鲤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而花意浓吩咐丫鬟奉茶后,就起身去厅堂外,修剪结香树上被雪压坏的残枝。 没有饮茶习惯的我,小抿几口雪水煮的莲子茶,便出了厅堂找念奴。匆匆一瞥,倒察觉花意浓对着结香树的结发呆。她手中的剪刀停在半空,迟疑片刻后,终于落在结上,却奋力扔掉剪刀,反而伤了自己的手指。 “堇姐姐,念奴如果没记错的话,花意浓腰间的那颗血珀,是太皇太后赏赐给在狩猎场夺得头筹的梁恭王的。”念奴拉着我的衣袖,在耳畔轻声道。 出长安城前,我曾多次与爱八卦的张骞吃饭,打探到梁恭王刘买的王后金多珠善妒,容不得任何女人。刘买懦弱,又忌惮金满籯在梁国的财力和势力,也从未纳妾。所以,这个花意浓,是刘买的隐形情人。想到此处,我猛然领悟到,我和花意浓的相遇,不是巧合,应该是刻意的设计。之前那个熟悉的人影,不会是刘珺吧…… 心蓦然漏掉了一拍。一个月零九天,没有见到刘珺那双冰冷的眸子。以为不去思念,红豆就会腐烂,原来都默默发芽了。“念奴,我出去为花意浓挑把好琴。”我按捺不住喜悦,喊道。 然后,一边问路,一边朝云来酒家狂奔。从长安出发去河西走廊,最快也要三个月,刘珺不可能中途转道睢阳。我站在云来酒家门口,缩回踏入的右脚,懊恼自己的愚蠢,还有随着屠苏酒香沁入手心的失落感。 “夏姑娘,真巧。他乡遇故知,赏脸吃顿饭。”司马相如笑道。他的笑,尤其是引领我到一桌子上齐的酒菜时,更显露出掌控全局的张扬。 “汲黯呢?”我坐下来,毫无礼貌地夹了一只烤鸡翅,恼道。 “长孺兄有一些私事要处理,提前离开睢阳了。”司马迁替我倒上了屠苏酒,笑道。 “我不喜欢从女人下手,达到目的。”我啃完鸡翅,喝了几口虾仁冬瓜汤,道。 “哦,夏姑娘的目的,可是襄王的意思?”司马迁托着酒杯,凑近嘴唇,却不吞下去,笑道。 “我和刘珺只是睡在一张床上,其余的事情各不相干。”我恼道。夹了一块卤猪蹄,用手绢擦擦手,抓起来咬,完全不顾及平日里堆积的淑女形象。“杀鸡儆猴。陛下根基未稳,动不得藩王。”我吮吸完猪蹄的卤汁,继续补充道。 “放过花意浓,夏姑娘可能会打草惊蛇。”司马迁吞了一口酒,冷冷地道。 “既然你都不在乎女人的痴情,为什么不愿意休妻娶念奴?”我恼道。 “那夏姑娘又为什么不愿意做襄王的夫人?”司马迁重重地放下酒杯,虽阴沉着脸,精致的五官里仍透着儒雅的气息。 我也放下筷子,拂袖而去。不是我不想嫁给刘珺,是在Charlotte和刘珺之间,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白雪簌簌,为身后的云来酒家伴舞,歌颂梁恭王和王后为乞丐派酒菜的美德。有一黄衣美人,偷偷地张望…… 世间的痴儿怨女,总以为情重过海誓山盟,却不知难敌一碗充饥的米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刘买 多情却被无情恼。 最厌恶,怜惜着雪的惊鸿影,趁虚而入的那场雨。轻柔的呼吸声,看似温润每一朵冰冷的雪花,实则只想拾起破碎的雪心,奏一首赚人落泪的悼词。美其名,雨的眼里,只有远方的春意。 “念奴,给我站住。”我赤着脚,气喘吁吁道。 “只不过偷了堇姐姐的蜜饯吃,至于大清早就大吵大闹。”念奴摇摇脑袋叹道,敏捷地爬上假山,十分悠然自得。 “那是刘珺一粒一粒挑给我的。”我恼道,不自觉降低音量,羞红着脸。 “哼,襄王连堇姐姐讨厌吃蜜饯都不知道。”念奴踩入假山下的水池,恼道。那些金鲤鱼一点也不害怕念奴,咬着念奴白嫩嫩的小脚丫,瞪大了铜铃眼珠子,逗得念奴皱起的眉头舒展。 “刘珺当然知道我讨厌吃蜜饯……”我喊道,却发现越描越黑,只得抿抿嘴唇,急得直跺脚。 “还剩下一粒,堇姐姐想要的话,追得上念奴再说。”念奴嘟起嘴吧,鼓起粉扑扑的腮帮子,恼道。接着,利索地脱掉鞋袜,跳到青石板上,一阵风似的从我跟前飞走。 “不就是一粒蜜饯嘛,鬼才愿意玩追赶游戏。夏念奴,有本事今天都躲着呗,我去吃炸酱面。”我撇过脑袋,嘀咕道,在冰凉坚硬的鹅卵石上蹦跶着,以增加点暖气。 “哎呀。”越想越烦恼,念奴这个举动,根本是无法原谅刘珺。结果,冒失的我,撞上了前面的障碍物。这障碍物,软软的,挺有弹性,不像是柱子,抬头一看,揉揉惺忪睡眼,不禁抹了一层晚霞,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天神般的男子。一袭白衣翩跹,外搭水蓝披肩,白玉肤色,颀长身姿。眉宇间冷冷清清,如银河之水误入繁华,却断然无寒星般的凛冽,可亲可近。薄唇紧抿又微启,若世外桃红复含宿雨,但不惹半点世俗尘埃,可疏可离。 “姑娘……”这位自带仙气的男子一声轻柔的呼唤,把神游于美男之貌的我带回了现实。 我低头瞅自己冻得红肿的双脚,手心攥得紧紧,喉咙被想好的台词掐住,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做个安静的哑巴。 “堇姐……”念奴折返回来,喊道,可到第二个姐字就顾着张开嘴巴,吐不出任何活泼的声音了。 “梁恭王刘买,请夏琴师多多指教。”美男子笑道。那笑容,像嚼在口中的莲子,苦中带甜,甜中带香,清清爽爽,还想再来一荷叶包起。 直到刘买道一句告辞,挥一挥衣袖离去,我才缓过神来,踮起脚尖,张望许久,见男神的踪影完全消失,才笑道:“帅得一塌糊涂!难怪花意浓对他痴心一片。” “嗯嗯,念奴也这么认为。”念奴使劲点头,靠在栏杆上,双手托着下巴,笑道。 “要是早点遇见他,就不会被刘珺骗上床了。”我失落地道。 “现在也不迟呀,念奴更喜欢这个天神姐夫。”念奴冲我眨眼,笑道。 “算了,皇亲贵胄都是些薄情寡性之人,不值得托付终生。”我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打算回去补觉。 费力地找到客房,才暖好被子,生了七分睡意,就被念奴一句“司马大哥来了”的兴奋唾沫惊醒。“他来干什么!”我几乎踢开被子,跳下床,喊道。 “咦,不是堇姐姐和司马大哥商量好的吗?”念奴挠挠耳边的头发,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现,笑道。 我迅速换了一件淡紫薄烟曲裾,匆匆地梳洗一番,便和念奴去厅堂会一下这个不速之客。刚走到厅堂,顶级的碧螺春迎面而来,扫了一眼,刘买待司马迁座上贵宾,相谈甚欢。 “司马大哥!”念奴笑道。 她这一声甜甜的称呼,差不多吓得司马迁碰上嘴唇的茶杯掉落,溅了一身的水花,也弄得我怔住了,手心冒冷汗。这个念奴,一遇见司马迁,就智商下线。 “原来是夏姑娘,采桑阁一曲,被襄王相中,别来无恙。”司马迁接过丫鬟递过的干手巾,一边擦着一边若无其事地道。 “司马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夏堇向来卖艺不卖身。”我拉着念奴的衣角,扬起眉毛,冷冷地道。这个急中生智的表演,配合得恰好,不得不夸一下自己还是蛮有演艺天分的。 “夏琴师,可否与本王琴箫合奏一曲?”刘买问道。他的侧颜,是任何雕刻家描绘不出的美,也不怨花意浓站在花几旁给腊梅浇水时,痴痴地凝视,并对我投来淡淡的敌意。 “备琴。”我勉强吐出了两个字。刘珺交待过,不许我和别的男人琴箫合奏,可梁孝王刘武的儿子就只爱秀吹箫呀。我还不想弹琴呢,那不过是被潘教授哄着骗着去学的。大提琴才是我生活不可替代的一部分。所以,我是为了大提琴和Charlotte才舍得离开刘珺吗?想到此处,便不敢再深入了,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刘买瞥了一眼念奴取出的劣质古琴,不禁投射出浅浅的鄙夷之情。我调校琴音时,同样回了一个高傲的眼神,不过问合奏什么曲目,就自顾自地将先前在宣室无聊时创作的民谣搬过来。其实,就是一首简单的嘲讽之歌,用古琴弹,特意拉高了音调,尽量表现得欢快点,掩盖住原本的厌恶基调,倒有点不伦不类。刘彻曾讥笑过,这首调子适合用马头琴,挑出一点苍凉的味道,被我用古琴弹,暴殄天物。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夏琴师是在借古讽今吧。”刘买细眼微闭,挤出一丝寒光,道。 “恭王去集市走一遭,就见到城内不卖菜,一担大米换一个丫头。”我按捺住加速的心跳,故扮拉大提琴时的冷傲,不紧不慢地道。眼前的刘买,虽有天神之貌,但生性还未捉摸到,只能谨慎试探。 刘买收起玉箫,眉头紧皱,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未留,就踏出了厅堂。兴许是对着刘珺多了,我倒不畏惧他眼中的寒冷。人间冰窖又怎能和广寒宫的千年玄冰相比呢?但视线一直停留在刘买身上的花意浓,抱着一件白貂大衣,追赶上去,被刘买甩开,跌倒在地。刘买回头望了一眼,两个丫鬟在别处洗衣服,老管家和胖女人出去买菜,根本没人会扶起手腕蹭破皮的花意浓。可刘买也只是望了一眼,便离去。 我使眼色给念奴和司马迁不必前去,等花意浓呆呆地坐在湿漉漉的地面许久,我伸出手去牵她努力站起。心中一惊,她的脚踝也渗出了血,而且是半凝固的状态。可她的神情,没有半点因疼痛感而产生的起伏,只是保持着最初对刘买卑微又颤抖的爱慕。 “放弃吧,恭王不会珍惜你的。”我思索片刻,才轻声道。 这时,花意浓倔强地抬头,脸颊滑过眼泪,一滴、两滴顺着雪白脖颈,流到青石板的血,晕开了一个、两个涟漪。“奴家……做不到。”花意浓垂下眼睑,松开我的手,柔声道。这声音,凄楚中,藏着一份决绝,如那枝上的结香花,愁着风雨,也含苞欲放。 念奴扶花意浓去处理伤口和歇息后,我和司马迁借着买屠苏酒,出了醉花间。 “夏姑娘,太乱来了,要是花夫人真的放弃了,我们可就得重新找线索,查出恭王和金满籯铸币的老巢了。”司马迁道。 “哼,花意浓不可能放弃的。这样劝服,只是想加固她的决心。”我冷冷地道。 司马迁盯了一眼神情淡漠的我,又立即将转向腊梅树。大约安静地走了十几里路,司马迁买了一壶屠苏酒,而我向药店要了少量的砒霜,就从集市穿过去往回走。 集市里,没有初来时的卖儿卖女的冷血场面,看起来很正常。屠夫叫喊着卖今早刚杀的猪肉,屠刀霍霍切猪肋骨于小块,可他右手的虎口扁平光滑,没有一点因常年握刀而产生的厚茧。卖菜的丫头扯破嗓子喊着今天刚摘的蔬菜,脸颊涨得通红,可细细凑近,嗅到一股哥哥店铺上官燕出品的美人醉的香味,那可是卖到睢阳加车马费要三两银子一盒,连我都舍不得擦。 “金满籯。”司马迁低声道。 那是一个穿金线松柏纹的胖子,脸颊偏红,像带血的牛肉,下巴的肉痣突出,还冒出一根长毛。他揽着一个年纪仅十二三岁的少女,靠近他圆桶似的啤酒肚,细小的鹰眼朝周围一掠,那些菜农和屠夫就更加卖力地与路上的行人讨价还价了。尔后,他得意地亲了一口怀中抗拒的少女,将少女打横背着到早已准备好的金轿子里。 “我要金满籯所有的财富,作为陛下组织内臣结构的经济基础。”离开集市后,我握紧了拳头,打在了腊梅树上,咬牙切齿道。 “夏姑娘心中已有筹谋?”司马迁道。 “金满籯有三子一女,长子好赌,二子好色,偏偏最成器的三子早夭,所幸偏房所生的金多珠尽得真传,接手了金满籯大半的生意,人称金少主。”我摸摸肿痛的拳头,道。 “依子长所见,恭王虽私底下养了花夫人,却十分敬重金少主。金满珠不好对付。”司马迁道。 “女人,有时候比爱人更了解自己的情敌。”我冷冷地道。见司马迁一头雾水的可爱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这句话,出自Charlotte之口。 我和Charlotte在商场血拼后,就找间奶茶店吃下午茶。 “哎,你和Terrence同住一家酒店,却什么都没发生,真扫兴。”Charlotte抱怨道。 “都说了,要把第一次留给丈夫,基本的忠诚。”我咬着奶茶吸管,恼道。 “你不会当Terrence是一个适合草草结婚的对象?”Charlotte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不可以吗?我不想恋爱了,Dash给我的回忆足够了。”我别过脸去看外面的桃心气球,恼道。 “哦,Terrence也是海德堡大学毕业的,和Simone是校友呢,真巧。”Charlotte眨巴眼睛,笑道。 “原来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呀!”我惊讶道。 “别装了,你早就知道。你和Simone的恩怨绝对不是一个Dash这么简单。”Charlotte戳戳我的脸颊,笑道。 “Terrence是Simone献出初夜的男友。”我托着下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笑道。 “女人,有时候比爱人更了解自己的情敌,果然是个可怕的动物。”Charlotte故意擦擦额头的汗,半笑半恼道。 所以,别随便得罪女人,尤其是痴情的女人。爱到极致,反成仇恨。 司马迁送我回到醉花间后,一人折返去了云来酒家。 厅堂外的结香树,皆打满了新的千千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追忆 人生太短,短到不敢去追忆,怕费了神,失了魂。 左脚刚踏入醉花间的厅堂时,察觉到气氛凝重,不由得退回去,躲在窗户下,窥视动静。刘买天神般的容颜,在暗黄的灯光下,恍恍惚惚,尤其是眼角挂着的淡淡的无奈和苦闷,叫人生了几分心疼。说起心疼,瘫倒在地的花意浓眼泪簌簌,不断地摇头。那双漂亮的眸子,极力地向刘买哀求一丝希望之光,却因迟迟得不到回应而逐渐黯淡下来,像墓里的陪葬品。 不知是心头一阵触动,还是这几日没有佑宁在旁边叮嘱按时吃饭,胃里的鼓胀瞬间冲向喉咙,又是干呕连连。我捂着嘴巴,紧靠着墙壁,身子因病痛而缩成一团,默默地熬过去。 “堇姐姐。”念奴轻声道。念奴原先在假山附近的小溪旁给金鲤鱼喂粮食,激起的水花声格外欢快,不知何时眼尖,发现了特意用柏树遮挡身影的我。 胃酸比较短暂,听到念奴像豆沙年糕般甜甜糯糯的声音后,没有发作。于是,使了个眼色,令念奴也乖乖地蹲下,打探屋内的情况。 依旧只听到花意浓哭干了眼泪的嘶哑。过一会儿,刘买刻意发怒,朝花意浓的身边扔掷了百合玉杯,而花意浓像只扯线木偶一般呆呆地望着。其实,刘买的掌心还残留了一块碎片,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手指流下,一滴两滴,太轻了,连他自己也不去在意。接着,刘买走到花意浓身边,伸出了手想扶起,又立即放下,抿抿干涩的嘴唇,拂袖而去。 见好戏散场,碰到瘪瘪的肚子,我打算去厨房催一下烧火的胖女人,顺道提醒一下煲点补汤给花意浓。念奴也蹦蹦跳跳地并排在旁,丝毫不受之前厅堂的抑郁气氛影响。可当她饶有兴致地翻开一个绣着桔梗花的香囊时,我慌张地去摸了一下腰间,便迅速地夺过香囊,带着颤抖的音调,悄悄地道:“砒霜。” 念奴先是傻傻地愣住,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悠,尔后缓过神来,舔舔小嘴,对上我冷漠严肃的表情,又耷拉着脑袋,不出声。 我收起香囊,检查到砒霜没有洒出,心头安定了不少。一路快步走,穿过三条长长的走廊,拐个弯直走大约一百米,就到了厨房。 “王大婶,晚饭做好没?”我堆起笑容,道。 “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吗?”那胖女人吼道,手中的切菜刀还不停地剁碎肉。胖女人姓王,个子不高,腰板很粗,听两个丫鬟说,她的夫君大她一轮,却积极入征了抗击匈奴的炊火军,所以她的脾气像炒熟的辣椒,惹不得。 “念奴丫头,你还真当这是自个儿家啦。”王大婶见念奴没有洗手就去拿蒸笼里的灌汤包子,竟然一个菜刀飞过来,吓得念奴还没来得及细嚼就整个都咽下去,肠子一时堵得难受,脸色都变得苍白。所幸我递给她一杯温水,她咕噜噜地吞进肚子里,便露出两个愉快的酒窝。 “王大婶,就只有你的丈夫不听劝去了炊火军是个大事,所有人都得让你!堇姐姐的未婚夫还上前线杀敌,搞不好守活寡呢。”念奴鼓起红红的腮帮子,一阵噼里啪啦,挡也挡不住,恼道。 当念奴提及刘珺时,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找不到一丝仇恨之意,我的心底顿时燃起了一股暖暖的气流。念奴,到底还是为了我,学着去原谅刘珺的恶行。 “夏姑娘喜欢吃什么菜?”王大婶眼角湿润,向我传达了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恹恹地切葱,随口道一句。 “水煮肉片、酿苦瓜、酸菜鱼、剁椒鱼头、辣子鸡丁、豉汁蒸排骨……再来一碟下酒的花生。”念奴边抓耳边的头发边兴奋地道。瞟到王大婶挤挤眉头,昂起小脑袋,眼睛眯成月牙,笑道:“念奴也姓夏。” 此刻,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长方形的红缎锦盒上,好奇地打开时,是一条手掌大的野生人参。拿起来仔细端详时,发现人参的上部有一个掐进去的指甲印,残留一点点蔻丹。 “恭王所赠?”我问道。 “恭王除了金王后,不近女色,夏姑娘休要胡言乱语。”王大婶放下手中的活,啪地一声将人参又关进锦盒里,恼道。 “人参有女人的蔻丹,不会是被金王后发现了?”我捂着嘴巴惊讶道,扮作忧虑,故意提醒王大婶。 王大婶果然打开锦盒,瞥了一眼,又连忙盖上,去洗手池中杀乌鸡,思索片刻,回头冷冷地道一句:“有些事,不嫌命长,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王大婶,给花夫人煲的人参乌鸡汤,切记先尝尝,再端上来。”我咬咬嘴唇,柔声道,随后同偷偷地吃了大半水晶虾饺的念奴出了厨房。 一盏茶功夫后,厅堂的偏室终于闻到饭菜的香味,饿得我都有点腿脚发软,头晕晕的。花意浓没什么架子,允许王大婶、两个丫鬟和老管家一起上桌吃饭。亏念奴特意小跑出去买了一壶花雕酒助兴,结果王大婶做的菜清清淡淡,没有辣椒和腌制食物,令她不悦地撅起嘴巴。 “外面下雪了!”花意浓蓦然起身笑道。她碗里的饭菜压根没动过,脸色惨白过灵堂里的白蜡烛。可偶然发觉飘雪时,她含泪的眸子闪着柔柔的光,嘴角也微微上翘。 “奴家是个孤儿,因为容貌姣好,整天被人卖来卖去。可也因为容貌姣好,奴家总是想尽办法让别人讨厌。即便被打得浑身是伤,奴家也要保持清清白白的身子。”花意浓故作轻松道。可她握成拳头、青筋暴出的纤纤素手还是出卖了她记忆深处的痛与恨。 “七岁那年,雪下得很大,奴家远远地看着一起做下人的伙伴在打雪仗,想冲过去加入,却因为和他们生疏,不敢下楼。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小男孩,调皮地将一个雪球扔进奴家的脖颈,奴家狠狠瞪了他一眼,假装生气地离开。那个雪球在背部融化,如此地温暖。”花意浓笑道。 “九岁那年,奴家被卖到梁园,见到了扔雪球的小男孩,用存了四年的嫁妆钱,换到了给小男孩研墨的轻松活。再次下雪,他不扔雪球了,在湖心亭里练书法。他还主动教奴家写字。可只要他一靠近,奴家的心跳得太快,握不紧毛笔。”花意浓的脸颊染上了红晕,是桃花蘸水开的粉红,异常迷人。 “十一岁那年,整个冬天都不下雪了,那个说要教吹箫的小主人去长安城看他的皇祖母。接着,李王后遣散了一批体力差的丫鬟。奴家在梁园跪了三天三夜,哪怕一天只是给一顿饭,奴家也想留下等他。”花意浓的眼眶泛红,声音颤抖。 “十三岁那年,下起了雪灾,冻死了很多人。奴家宁可上街乞讨,也不愿堕入风尘。连续三天,奴家也没有遇到施舍残羹冷炙的大户人家,饿得晕倒了。但奴家睁开眼时,一位高贵的少年蹲下来亲自喂米汤。奴家认得,是他,却用仅剩下的力气推开他逃走了。不能让他见到,奴家的丑陋模样。”花意浓的泪滑落。 “十四岁那年,醉花间请丫鬟,条件很苛刻,要求处子之身,无父无母,识字作画。既是丫鬟出身,又怎么会识字作画。奴家喜欢醉花间的腊梅,也去应征。没想到,成功了。醉花间的主人很奇怪,买了这么大的宅院,却从来只叫人天天打扫不去入住。不过,这样也好,奴家可以一边扫雪一边给结香树打结。”花意浓的泪痕干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十五岁那年,呵护在手心的小雪竟飘向了结香树。奴家一直追逐着,发现湖心亭里有一个俊美的人影在醉酒。奴家知道是那个奇怪的主人,本想走开,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走上前夺过酒杯。原来是他,奴家手中的酒杯摔落了。可他一把握着奴家的腰肢,炙热的吻从嘴唇到每一寸被他剥开的肌肤。奴家没有抵抗,奴家的身子本来就是为他而守的。”花意浓哽咽了。 “去年冬天,死鬼大雪地里卖炭,骂也骂不动,后来他用卖炭的钱给老娘买了一个银镯子时,老娘气得将银镯子扔到屋檐,死鬼竟不要命地爬上屋檐找镯子。”王大婶将花意浓揽在怀里,像哄小孩子般抚摸她的发丝,又怕手上的镯子划伤她,时不时往上挪动一下。 “老奴讨厌下雪。要不是那夜的雪,老奴就不会和王小姐看了整晚的月亮……”老管家一直在和念奴抢酒喝,几杯下肚,老泪纵横。 “念奴就是因为下雪遇到了司马大哥。”念奴低头拨弄披着的紫线穿花雪缎斗篷,羞涩地道。 “Jessica,外面下雪了,记得盖好被子”Dash半夜发的短信明明在手机上删除了,可常常闪过我的脑海。我站起身,极力摆出一个冷漠的表情,轻声道:“我没有下雪的故事。”后来又补充一句“去看一下人参乌鸡汤是否炖好”便离开了这个满桌子的菜都动得很少的偏室。 瞧见几棵结香树被雪压弯了枝条时,才知道我们围绕着雪的故事已经回忆了许久。不,是他们在追忆,我没有关于雪的记忆。我拨了拨额前的发丝,走到结香树旁,轻轻地抖落那片片吮吸了结香的雪花。 来到厨房,我利索地用湿布揭开煲汤的盖子,用筷子搅动了一下,乌鸡肉很熟烂,毫不犹豫地将砒霜倒入乌鸡汤内,然后亲自尝了一口,王大婶的厨艺堪比未央宫的御厨,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不料,肠胃又开始翻腾,竟吐在地上。急急忙忙地清扫地上的脏物后,我故意将那截有手指掐入痕迹的人参挑出来,和着乌鸡汤倒入一个翡翠碗里,装进食篮。 再次进入偏室,念奴趴在桌子呼呼大睡,圆圆的小脸因为酒醉而红成樱桃。老管家也不省人事,踉踉跄跄地念叨着去外面找月亮,还没站稳,就醉倒在座椅上。至于两个丫鬟,估计是被念奴和老管家灌醉的,咿咿呀呀地说梦话。唯有王大婶和花意浓是清醒的,花意浓的纤手一碰到酒杯,就被王大婶一个凶狠的眼神吓得缩回去了。 “意浓,喝人参乌鸡汤,补补身子。”王大婶径直接过食篮,取出翡翠碗,将汤水一勺一勺地喂给花意浓,像极了母亲在照顾生病的女儿,眼神中的温柔在烛光下荡漾。 砒霜的分量,不致死,恰好使人陷入深度的昏迷。这是我给了药店老板好大一笔钱才要到的,并且出手阔绰地扔了搬迁费,要求他彻夜离开睢阳。所以,我喝的那几口,顶多是肠胃难受。刚打算扶着念 奴去客房时,胸口忽然烦闷,对着盛酸菜鱼的大碗呕吐了许久。 “夏姑娘,看起来不舒服,最好去请大夫看看。”王大婶盯了一眼我的小腹,眉头皱起,恼道。 我仅答了一个嗯字,就踏出门口,然而王大婶那句“顺道抓两副安胎药”如晴天霹雳敲击脑袋,眼前猛然一黑,又凭借着坚定的意志睁开,待手心的冷汗逐渐变热,才又回头答了一个好字。 我不顾腿脚的酸疼,飞快地跑出醉花间。腊梅稀疏之处,强忍的眼泪砸落。从索马里回到温哥华后,我对着Doctor Wang也是这般无助地痛哭,直到失去所有的直觉…… 人生太长,长到绕不开伤疤,一个结痂,另一个流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怀孕 爱,会使人软弱。 麻省理工附近的咖啡馆里,两人各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Darren,能不能借两万美金?”我低声道。 “Jessica, Dash留下给你的那笔遗产,有三百万。”Darren皱眉道。 “借还是不借?”我抬头质问道。 “能问一下,两万美金的用途吗?”Darren叹道。 “给Ana 做人流手术,和准备去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培训费。”我冷冷地道。 Darren先是一惊,尔后拨弄左手无名指的蓝钻戒指,轻声道:“听说Ana是潘教授的私生女,她才十四岁。” “嗯,潘教授临终前指定我为Ana的监护人。”我冷冷地道。 “其实,也可以等Ana将宝宝生下来,再去学习大提琴。”Darren的声音小得可怜。 “替Ana约了Doctor Wang吃饭,钱直接打到之前的银行卡。还有祝你和Simone订婚愉快。”我收起手机,背上手提包,笑道。 Darren那句“Jessica,要不再考虑一下取消Ana的人流手术……”被我冰冷的回眸直接呛到低头。 这个至今也不认为有错的决定,却徘徊在大脑皮层,肿胀得发痛。 “醒了,醒了。”佑宁带有女人的娇气的欢喜声,迫使我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我费力地起身,靠在佑宁递过来的荞麦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道。 “恭喜姑娘,身怀六甲。”老大夫作揖道。 端详这老大夫,好生熟悉,羊排胡须,豆芽眼,香肠嘴,皂色曲裾,和之前威逼利诱的药店老板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瞅到他右手有一朵兰花印记,就十分确定了。 “收了一大笔钱,还没滚出睢阳,真不怕死。”我故作凶狠,怒道。 “姑娘,有了身孕,消消气。”老大夫道,语气里添了几分颤抖。 当老大夫再次提到怀孕,我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摸摸肚子,恍惚听到还未成形的孩子伸懒腰的动静,不禁热泪盈眶。 “姑娘不必担忧,之前向老夫要的砒霜,早就被换成了当归粉,喝再多也不会伤及胎儿。”老大夫拂须笑道。 “此话当真?”我跳下床,一把扯住老大夫的衣袖,问道。见老大夫不住地点点头,顿感整个人卸下重担,嘴角还流露出笑意。难怪饮汤时,一股恶心的当归味扑鼻,还以为是王大婶添加的。这么说,花意浓的骨肉相关无事。利用她的母性,和金多珠抗争,更有价值。我心里翻腾起不少浪花,完全没察觉到佑宁见我傻笑时投来的异样眼神。 于是,我向老大夫讨了两副安胎药,欢快地飞奔向醉花间。 “别跟着我,快点回长安!”我恼道。 “堇姑娘,您现在怀的是小襄王,有人照应比较好。”佑宁连忙退了几步,柔声道。 小襄王?我的背部如锋芒在刺。我和刘珺有孩子了?不,两个相隔千年的人可能生出的是个怪物。而且,我要回去的,救Charlotte,还有照顾爸妈,看管Ana,打扫琴房,给潘教授赠的兰花浇水……现世有太多牵念,我不能为了一个孩子而放弃。 “孩子,我会流掉。”几个如刀剑般锋利的字从我的嘴里吐出。 “堇姑娘,你是哭糊涂吧?”佑宁学刘珺凝重的神情,替我把脉,道。 “再说一遍,这个孩子,我不会要。”我冷冷地道,甩开佑宁的手,加快脚步进入醉花间。 念奴在接近醉花间入口的结香树下啜泣。见到我回来,直接扑入怀里,泣道:“堇姐姐,意浓姐姐喝了人参乌鸡汤后小产。” 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浑身顿时酸疼,双手都抬不起来拥抱念奴。渐渐地,我整理思绪,可能是恭王带的人参出了问题,但这也太浅显了,恭王大可以逼迫花意浓喝下打胎药。“念奴,药店老板骗我,将砒霜换成了当归粉。”我取出手巾,帮念奴擦眼泪,语气冷淡。 念奴抬起闪着泪光的睫毛,见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抱着我的胳膊,嘟起小嘴巴,沉默不语。 “去看看花意浓吧,趁机嫁祸给金多珠,不,也许就是金多珠。”我轻声道,拉着念奴先去厨房找剩余的人参乌鸡汤,竟被倒掉了。可疑的是,平日里干净的剩饭剩菜都会施舍给乞丐,可今晚全部都不见了。 我和佑宁围绕着厨房翻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线索。后来是一只野猫不断地刨着结香树附近的泥土,令我好奇地去查探,竟找到那截有指甲印人参,欣喜不已。拔下银簪试试,果然有毒。砒霜含有硫化物,遇到银,生成黑色的硫化银。所以这个古法是有效的。猛然记起,金满珠过世的母亲也姓王。看来王大婶也有嫌疑。 接着,用手巾包起人参,直奔花意浓的卧室。她的卧室,太素净了,一张梨花木床,一张镜台,一张红木柜,连张喝茶的桌椅都省去了,看着空荡荡的,像斩断红尘的尼姑庵。 “夏姑娘,花夫人休息着,见到你肚子那块肉,就愈发伤心了。”王大婶抱着一盆血水,极力压低音量,眼眶红红,恼道。 我护着扁平的肚子,瞟了一眼王大婶,大步流星地进入到珠帘里面。花意浓,脸颊苍白,眼神呆滞,若不是丫鬟喂的汤药,令她的嘴唇不得不动一动,像个活死人。 待她喝完药,我使眼色令丫鬟出去,并关上门,示意念奴在外面守着防止有人偷听,才坐在花意浓的床边,替她扯扯滑落的被子。意料之中,塞在腰间的人参掉落,急忙藏回去之际,被花意浓使出极大的力气夺过。须臾,她竟将人参吞咽下去,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我忽然捕捉到晚上恭王和花意浓在厅堂冷战的场景,那茶几上有一碗深红的汤药,不会是传说中的堕胎药藏红花吧?“虎毒不食子呀,恭王不会如此狠心的。”我思索了许久,还是将最先打好的草稿念出来。 “他说一个月只能来醉花间两次,奴家就天天热酒等着。他说给不了名分,奴家不介意。他心中放着一个叫结香的女人,奴家也不在乎。唯独,他,杀了奴家的孩子,奴家无法面对。”花意浓攥紧了被子,眼泪大朵大朵地滴落。 “或许,与恭王无关。刚刚你吃下去的人参,有蔻丹的指印,而且我用银簪试过,有砒霜。”我一字一顿地道,每一个字哽咽在喉咙里,喘了好大口气,才送出嘴边。 “你是说,奴家小产和恭王无关!”花意浓抓住我的手,泪痕斑驳的脸颊竟渗出一丝红晕。尔后,又阴沉着脸,握紧拳头,低声咒骂道:“金多珠,奴家要你血债血偿。” 她的指甲掐到肉里,流出鲜血,教我心头吹过一阵寒风。犹豫片刻,我执意搀扶她躺着睡一觉,并在耳畔道一句:“小心王大婶。”她眉头蓦然皱成一朵清明节的纸花,闭起的眼睛又滑落了冰凉的泪珠。 当我起身离开时,发现她抓住我的衣角,轻声道:“夏姑娘,奴家求你帮忙混进梁园。” 我点点头,松开她的手,再次整整被子,就吹灭了烛火,离开了卧室。 老天还真是可笑,一个想要孩子的,却被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妻子设计流掉,一个不想要孩子的,安安稳稳地玩着勾心斗角的游戏。 “堇姐姐,你是不是有了小虾米?”念奴突然将耳朵蹭到我的肚子,咯咯地笑道。 “念奴,这是我和刘珺的孩子,你不憎恨吗?”我冷冷地道。 “怎么会呢?襄王愿意和堇姐姐生孩子,证明他真的有改善。他以前可是与女人合欢,就逼着喝下藏红花,以绝后患。”念奴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到最后,耳朵离开我的肚子时,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衣服。 “念奴,这个孩子,我想拿掉。”我轻声道。 “为什么呀?是因为襄王不愿意娶堇姐姐为王后吗?还是襄王不承认这个孩子?念奴和司马大哥可以帮堇姐姐养。”念奴一连串颤抖的字符砸在我的脑袋,睫毛又扑哧扑哧地闪动。 “念奴,等我回夏国后,你真的愿意养这个孩子?”我抓着念奴的胳膊,咬咬嘴唇,心中的话不知何时吐出来时已经变了味道,倒让自己震惊得向后退一步。 “当然愿意呢。念奴一直想要一个小公主,给她每天洗澡穿漂亮衣服。”念奴笑道,红彤彤的脸颊开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 “你以为是芭比娃娃呀。”我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道。 “芭比娃娃,比小虾米好听,但是堇姐姐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叫小虾米,是念奴取的。”念奴咬咬手指,半思索半笑道。 “我出去一趟,你盯紧王大婶和花意浓,尤其是王大婶,她的身份可疑。”我凑近念奴的耳朵,轻声道。 见念奴撅着嘴巴,摇着小脑袋,并扯住我的衣角,不得不补充一句:“五串糖葫芦”。结果,念奴摆出十个手指头,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悠。 “小心吃坏牙齿。”我捏了一下念奴的脸颊,恼道。而念奴向我扮了一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开了。 出了醉花间,已是深夜,打了几个哈欠,才明白大晚上哪有糖葫芦卖,念奴不会是盼着我一大清早起床出去就为了买十根糖葫芦吧?真是挖个坑自己跳。 路痴的我,这次居然很顺利地找到云来酒家。不愧是号称十二个时辰不打烊,酒家里依旧是座无虚席,古代人的夜猫子也是不少呀。我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店小二的招呼,径直登上了二楼。 在二楼的拐角处,仅敲了一声门,司马迁就机灵地打开门,请我进去。 扫了一眼桌子上丰盛的菜肴,有凉拌海带、红烧鱼头、清炒时蔬、蜜汁烤鸡、猪脚姜等,馋得直流口水,懒得和司马迁说客套话,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焦黄的鸡肉塞进嘴巴。 “有砒霜。”司马迁笑道。 话音刚落,我吓得吐在了手帕上,缓过神来,才知道是司马迁开的无趣的玩笑。 “明早,往梁园的琴师的饭里加点巴豆。”我毫不客气地倒了一个鱼头到碗里,吃得津津有味。 “孕妇的胃口还真是好。”司马迁笑道。 “别提了,之前吐了好久,应该是晕倒之后,佑宁喂我喝了点汤药,才有力气吃东西。”我吃完一个鱼头后,又盯上了一块猪蹄,摸摸肚子,撅撅嘴巴,还是啃上去了。“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我啃到一半,问道。 “家里的母猪怀小猪时和你一样的征兆。”司马迁也坐在桌子旁,饮了几口酒,笑道。 骂我是母猪,你还是死太监呢,我心里默默地嘀咕着,却故意堆出一张笑脸,漫不经心地道:“明天,刘买和金多珠之子的满月酒有一出好戏,不要错过。” “花意浓真的斗得过金多珠?”司马迁皱眉道。 “哎,别看花意浓自我形象很低,她是个坚强的女人。金多珠在人参下毒害死了花意浓的骨肉,恰好激发了她身上的那股狠劲。”感觉有几分饱,就立刻放下筷子,再吃下去怕又要开始魔鬼减肥。 “哦,夏姑娘也是很坚强。”司马迁笑道。 我站起身,道了一句“不是”,就离开了云来酒家。 “Jessica姐姐就不怕宝宝回来寻仇”Ana被推入人流手术台前的那句话差不多让我浑身冒冷汗。不知走了多久,我紧张地捂着肚子,回到醉花间时,听到了鸡鸣。 恨,会让人变得强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多珠 据说,彼岸花的附近,是地狱的入口。 断断续续的雪,终于有停下来的觉悟,退居于云层之中,将那些留恋人间的余情,一并接受阳光的燃烧。 拜司马迁那顿丰盛的夜宵所赐,昨晚起床呕吐了几次,差不多折腾到天蒙蒙亮才爬到床上,晕沉沉地梦见一个长相模糊的小宝宝喊妈妈时,被念奴急躁的敲门声吵醒。 “堇姐姐,花夫人不见了!”念奴一脚踢开门,掀开我的被子,喊道。 前一秒还在酝酿睡意的我,下一秒几乎跳下床,赶忙洗漱。“花意浓有没有带走什么东西?”我边敷米粉遮掩黑眼圈,边问道。 “不知道耶,只见到她卧室里留了一封书信,写着睢阳之地,已无可恋,诸位保重。”念奴嘟起小嘴,道。 “其他人什么反应?”我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继续问道。 “老管家看到留书,手指颤抖,和两个丫头一起出去找了。倒是王大婶很镇定,说花夫人应该是出去散散心,晚上会回来的。”念奴托起下巴,两颗银杏眼咕噜咕噜地随着思绪转动。 “恭王赠给花意浓的桐木琴还在不?”我多套了一件红袄子防寒,同念奴边走边询问。 念奴挠挠额前的发丝,皱皱眉毛,思忖了片刻,方小声吐字:“好像不在……” “去梁园。”我垂下眼睑,心中忐忑不安,仿佛接下来发生的事难以预料。 刚踏出门口,就被王大婶粗壮的身子拦截。“豆子大点的事,偏要弄得满城风雨才开心!夏姑娘,有了身孕,还跟着起劲!”王大婶扯着嗓子恼道,如害得人失眠的猫叫般刺耳。 “听说王大婶与丈夫去河西走廊经商,一走就是二十年,可为什么三年前又要回睢阳呢?”我摸摸干瘪的肚子,吩咐念奴去厨房拿些肉汤包子时,饶有兴趣地八卦几句。 未意料到,王大婶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过了好一阵子,她极力地隐藏身子的颤抖,艰难地挪开步伐,狠狠地丢了一句:“夏姑娘多管闲事,迟早出事!” 待王大婶走远,我的大脑还在不停地运作。一句无心的问话,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有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王大婶和金多珠的母亲王氏有牵连。安全起见,还是让佑宁多打听一些消息。 因此和念奴吃完肉汤包后,就一起去了昨日的药店。药店的老板居然还没收拾包袱走人。银两给了,毒话也放出去了,我看起来就如此好欺负。 但当我怒气冲冲地拉着念奴闯进药店后面的院子时,佑宁竟然哼着小曲晾衣服,顿时明白这个所谓的偶然相遇的药店老板其实是刘珺派来的眼线。于是,我黑着脸扔了一句“帮忙查一下醉花间的王大婶”,就快速离开,生怕佑宁追过来。 梁园建在睢阳城郊,我和念奴雇了一辆马车,大约半个时辰赶到。梁园外车马如龙,念奴一直扯着我的衣襟,四处环顾有没有危险物靠近。我向一个年轻家丁打探园内是否需要请琴师奏乐,那年轻家丁极不耐烦地摆手,催促我和念奴离开。 难道司马迁没有机会放巴豆?正失望地往回走,却提着两只眼睛小心打探周围的环境时,被一个较为泼辣的声音喊住,如雷鸣般震动耳朵,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抬眼望去,是一位二十出头的贵妇,有一大群丫鬟簇拥着。那贵妇,模样比较赏心悦目,尤其是那双丹凤眼,配上枣红色金孔雀开屏纹曲裾,含笑之中威严四射。 “会什么曲目?”那贵妇笑道,可眉毛上翘,盯着远处一辆白玉马车。 “《清角》,《漪兰操》,《广陵散》。”我冷冷地道。 “大胆,见到金王后还不行礼!”那年轻家丁怒道。 金多珠?我不由得多瞧上几眼,才匆匆和念奴行了跪拜礼。 “听说《清角》乃是灾祸之曲,晋平公执意命旷修弹奏此曲,结果晋国大旱三年,自个儿也长病不起。”金多珠神态怡然,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但飘进耳朵,却像当归般苦涩难忍。 “回金王后,《清角》之音,虽容易召唤地狱的野鬼,但恭王德行仁厚,睢阳城百姓安居乐业,不需要惧怕。”我作揖道,眉眼表现得冷淡,心里头却打起大鼓。 “叫什么名字?”金多珠终于瞟了我一眼,笑如娇花。 “民女夏堇,这是妹妹念奴。”我恭敬地作揖道。 “哦,九哥的新宠也叫夏堇,和姑娘同名呀。”从白玉马车传出的邪魅笑声如晴天霹雳,瞬间令我下意识地向后退,所幸念奴机警地搀扶住,不叫人生疑。 当淡淡的桑落酒飘出,一袭浅蓝衣衫落地,那美男子牵着一少女,轻轻地掐了一下少女的腰肢,随即圈入怀里,细细品味那少女的娇喘,惹得周围的贵妇纷纷低头快速行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中山靖王刘胜。 “可惜,身段没有九哥的丫头窈窕,本王还是喜欢苗条的。”刘胜抓住想要逃脱的我的手腕,并使眼色给侍卫困住念奴,缓缓地抬起我的下巴,勾起嘴唇,笑道。 这刘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装作不认识我,真的是吓得全身颤栗。还有,他变着法说我胖,莫非最近禁不住美食诱惑,体重蹭蹭往上涨? “靖王,夏姑娘可是本宫请的琴师,休要无礼。”那贵妇蓦然推搡了一下刘胜,尔后用几乎只有三个人听得到的声音,笑道:“要玩也等到小公子的满月酒结束。”那笑容,如燃烧在地狱之门的彼岸花般美丽而恐怖。 直到金多珠指挥一个穿金戴银的丫鬟带着我和念奴去准备曲目后,我那颗打翻了五味瓶的心才恢复正常。我尝试着和丫鬟搭讪,询问是不是有其他人也来应聘琴师,可那丫鬟抬高了眼睛,皱着眉头挤出一句多事,真教人有怒不敢言。 满月酒宴在吹台举行。众宾客围绕着一个青螺状的湖水而坐。湖水外是一条清澈见底的玉带小溪,青铜杯倒满荔枝酒依水而流动。湖内则是月牙状的淡黄色高台,摆放大型编钟。 我和念奴分头行事,念奴装作肚子疼偷溜,了解梁园的构造,例如有没有隐蔽的逃跑出口,而我跟着一船夫划向了月牙高台。登上高台,发现花意浓早早就坐在那里调校琴音。她轻施粉黛,掩饰原先的苍白,却遮盖不了那双哭肿的泪眼,别有一番病态美。 高台和岸边隔着些距离,根本看不清楚宾客的脸,也不难猜测,一群华冠贵服纷纷向主人席敬酒吃肉。呜呜,是不是孕妇特别犯饿,闻到远远的烤鱼香,我也馋得吐酸水,整张脸皱巴巴的。 “夏姑娘,可否与奴家交换瑶琴?”花意浓抿抿嘴唇,勉强笑道。她的眸子,不再涌出浑浊的红泪,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倒影,分明浮起绝望两个字。如此没有温度的眼睛,曾经以为是刘珺专属的。 我点点头,接过花意浓的古铜木琴,不经意瞅到背面那句“黄泉碧落,愿与意浓共赴,生死不离”,心头猛然被刺痛,眼泪簌簌。迷迷糊糊,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结果,本与意浓一起弹奏的《清角》,却变成了一首绝唱《执念》。 《执念》是从潘教授收藏的残谱。讲的是一位孤女,爱了十二年的诸侯王,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在潘教授的再三请求下,我补了结局,一个能给出的最好的结局,那位诸侯王在借酒醉与她第一次合欢之前,就知道了她是一生不能去爱的妹妹,他选择了与她殉情来继续未来的尘缘。 起初,花意浓还捏了一下我的胳膊,提醒我弹错了曲调。可到那孤女得知真实身份的阶段,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滑落,如珍珠般透明,顺着那一颗颗的珍珠,恍然望到岸边也有一人,红了眼眶,却不敢掉下。 恰要收尾时,几个站在月牙高台的侍卫突然拎起我和花意浓,扔到船上,快速地划到岸边,又恶狠狠地带到了乱作一团的酒宴上。 “皇儿,你真是命苦,来这世上短短数十日,就要与本宫分离。”金多珠抱着一个用金丝棉被裹着的男婴,失声痛哭。周围的一群贵妇七嘴八舌地安慰着,闹哄哄的,倒像是劝新娘子出嫁的胡闹场面。 我的身子立刻抽搐了一下,用余光瞄了一眼神色冷淡的花意浓,心中起了疑虑。小公子的死,不会和花意浓有关吧?她深爱的刘买当她是摆设,而刘买爱护的王后毒死了她的骨肉,换作是我,也会用这样的办法,让他们血债血偿。 “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本宫的孩子!”金多珠像只失去理智的猛兽,朝花意浓扑过去,使出全身的力气,甩了花意浓三巴掌。刹那间,花意浓白皙的脸颊上刻着五个带有血丝的手掌印。 刘买的身子微微颤动,可他抬脚时,被刘胜悄悄按住,尤其是凑到耳边那句听不见的话,令他瞬间失去了血色,像座雕塑般呆呆地望着瘫倒在地的花意浓。 “珠儿,你说这美人害死了我的外孙,可有证据?”金满籯这句充满正义的话着实让我有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可捕捉到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花意浓胸前因为金多珠的袭击而露出来的一点点风景时,我气得脱了外衣,一把盖在花意浓身上,并站在金满籯面前,任性地一拳击中金满籯的眼睛。 “给我扒下这小丫头片子的衣服,往死里折磨!”金满籯捂着眼睛气急败坏地跺脚,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待我要掏出胸前的紫玉龙纹印章当挡箭牌时,一阵低沉好听的声音飘过来:“夏姑娘可是九哥的新宠,金老板不怕襄王秋后算账吗?”刘胜不知何时拔剑轻轻一带,困住我和花意浓的侍卫纷纷缴械。 “襄王换女人跟吃饭似的,夏姑娘怕是襄王腻了不肯带到军帐享用的残花败柳。”金多珠冷笑道。她将残花败柳四个字拖得很长,咬得很重,并故意堵上花意浓的眸子,嘴角咧开的弧度愈来愈大。 “那是因为我怀孕了,不宜远征!”我脱口而出,耳根子因为怒气而发烫发热。从众宾客一致的惊讶之中,隐约想起念奴曾说的刘珺不喜欢女人怀上他的孩子,一时间又察觉出女人的妒忌也蔓延在吹台上,不得不低下头。 “哦,所以夏姑娘是襄王派来唆使这个贱人谋杀本宫的孩儿的!”金多珠怒道,她抓着花意浓的手腕,去触碰怀抱里的死婴的脖子,见到那脖子上的淤肿与花意浓的指印相吻合时,竟疯狂地掐住了花意浓的脖子。 说时迟那时快,花意浓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之际,刘买一脚踢开了金多珠,抱住花意浓,紧紧地贴在怀里,倾听她微弱的呼吸。 “不如将我和花夫人关入地牢,审理清楚小公子之死后,再还花夫人一个清白。”我回敬金多珠一个微笑,甚至学习她的语气,提及花夫人时加大了音量。 未意料到,刘买抱着花意浓拂袖而去,只抛下一句话:“夏姑娘,如此有闲情,不如看好胎儿,襄王的敌人可不少。” 这个天神级的刘买,真是阴晴不定,好心帮他看守花意浓呢。倏忽,小腹剧痛难惹,我蹲下来时发现大腿两侧血流不止,脑袋立即一片空白,晕倒过去。 地狱,最钟爱血的葬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意浓 有些伤,沾染了地狱的血,很难愈合。 浅蓝色的游泳馆,散发着硫酸铜的味道。 我坐在游泳池边,腾空的双腿激荡着水花,静悄悄地欣赏一对父子的滑稽画面。 刘珺剪了短发,裸露着上半身,黝黑的肌肤和健美的胸膛,引来周围的比基尼美女的关注。 可他的眼神依旧冰冷,紧皱的眉头,令小男孩耷拉着小脑袋向后退了。 “笨死了。”小男孩吐着舌头笑道,但身子的微微颤抖出卖了他的害怕。 “刘珺,你笨死了,教小虾米学游泳三天,还是不会。”我喊道,做了一个竖起小拇指的手势。 正当刘珺埋入水里,朝我游过来时,小虾米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子弹射穿心脏,瞬间整个游泳池变成刺鼻的血水。 我想跳下去抱住小虾米的身子,可是双脚被莫名地固定住,费尽全身的力气也移不开步子。 我捂着脸,眼泪哗哗地落下,耳边响起了Ana被推入人流手术台的那句话“Jessica姐姐就不怕宝宝来寻仇”,心如刀绞,痛到无法呼吸。 “小虾米,刘珺快救小虾米!”我从噩梦中挣扎出来,就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堇姐姐,终于醒啦,吓死念奴了。”念奴泣道。 “念奴,小虾米还在吗?”我轻声问道。 结果,念奴的眼泪又簌簌掉落,捂着脸蛋向外跑出去。这时,我摸摸平坦的小腹,确信我和刘珺的孩子真的意外流掉了。 “堇姑娘醒来了,趁热吃。”佑宁端着一碗鸡蛋红枣汤,稍微俯身递给我。 “备马,去河西走廊。”我瞟了一眼鸡蛋红枣汤的热气,双眼立即朦胧。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脆弱的那一刻,竟只想到一个劲地扑进刘珺的怀里,默默地哭泣。 “堇姑娘,刚小产,需要好好调理身子。”佑宁用勺子搅动汤水,柔声道。 “绝食。”我赌气地打翻了汤水,拉起被子,蒙起整个脸。 过了许久,佑宁蹲下来,一片一片地拾起破碎的瓷片,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堇姑娘和襄王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何必糟蹋自己呢?” 他的声音格外嘶哑,像是哭到疲惫留下的后遗症。我鼻子一酸,禁不住翻过身子,想跟他说句道歉,却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我咬咬牙,忍着疼痛,费力地下床,胡乱地抓起衣服,梳洗一番,正准备出去时,门轰地一声被踢翻。 “给本宫抓住这个帮凶!”金多珠又是在一群丫鬟家丁簇拥之下怒道。她换了一件淡紫祥云曲裾,雍容华贵。蓦然,我对自己钟爱的紫色也蒙上了一丁点厌恶的情绪。 “金王后如此胡闹,就不怕性命不保。”我也不甘示弱地恼道,从腰间取出的紫玉龙纹印章握在掌心,冒出了热汗。 “哼,你不过是襄王的新欢。没有孩子,没有名分,你觉得能活多久?”金多珠摆摆手,示意众闲人退出并关好房间,悠然自得喝起桌子上的白菊茶。 “听说金家三少,是除夕夜溺水而亡的。那年,金满籯还向众人宣布将你嫁出去后,所有的事宜交给金家三少打理。”我将紫玉龙纹印章收回腰间,也学金多珠饮了一杯白菊花,眼神轻轻划过金多珠维持在脸上不到一秒的恐惧,嘴角噙出一缕微笑。没有刘珺,我照样能扳倒任何人。 忽然,金多珠抓住我的手腕,将滚烫的茶水泼在她雪白的右手背上,眼角泛起泪光,泣道:“堇姑娘,真的不是本宫害死你的孩儿!”那哭泣声,立即传播到门外,充满了委屈和同情。尔后,凑在我的耳畔,冷笑道:“就是本宫下的毒。” 愤怒,令我浑身的血液沸腾。我狠狠地扇了金多珠一巴掌,还不够解气,向她踢了整张桌子,接着扑上去,对她拳打脚踢。可她丝毫不去反抗,嘴角露出坦然的笑容,令我举起的碎瓷片在空中迟疑了些许,最终向她脑袋砸去。 “来人,夏姑娘疯了,关进地牢。”刘买竟推开门,将我甩在一边,抱起金多珠,撕下衣角,揉揉她的额头,不冷不热地道。 发泄了一阵子脾气的我,被摔得胳膊磨出血,也不想吭声,安静地被两个侍卫拖着扔进了地牢。听到老鼠窸窸窣窣地爬过我的脚趾头,我竟呆呆地坐在那里,既不尖叫也不思考,足足半个时辰,才因为念奴也被关进来而缓过神来。 念奴将几根稻草捻成一起,奋力赶走周围的老鼠蟑螂。接着,发现地牢的角落坐着一位淡黄衣衫的美人,惊喊道:“花夫人!” 地牢的光线黯淡,我不得不靠近坐着打量这位雕塑美人。不,雕塑遇到酸雨,还会流泪,可眼前的女子,十根手指血肉模糊,也懒得抬起眼皮去哭。 “刘买不是逞英雄将你抱走吗?怎么被关进了地牢,还用上了酷刑。”我握紧拳头恼道,恨不得将这个冷血的刘买剁成肉酱,俨然将自己小产的悲痛抛之脑后。 我和念奴还未将花意浓手指的伤口包扎好,就察觉牢门被再次打开,那个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金多珠捂着鼻子,将食盒扔到了跟前。 “金多珠,我奉劝你一句,放了我和花夫人,还能留你全尸,否则整个金家灭门。”我冷冷地道,用发簪试了食盒里的饭菜没有毒,才敢端给花意浓,让念奴一勺一勺地喂。 “夏书女,来睢阳的目的,不就是想要金家灭门吗?”金多珠死死地捏着我的下巴,笑道。那灿烂的笑,似乎隐藏着一丝深深的哀伤。 金多珠到底什么时候盯上我的?照理,我只不过是刘珺诸多床伴中的一个,并不起眼呀。我在长安城的举动,想起来也没有特别张扬的地方。我皱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小公子,不是恭王的。”花意浓动动嘴唇,轻声道。下一秒,瞧到金多珠僵硬不动,半睁开眼,冷冷地道:“奴家的确想掐死小公子,但发现他脚上没有世代相传的金链子时,放弃了。” 花意浓云淡风轻的表情,如冷风飕飕钻入脚心。我知道,再柔弱的女人,也有变成老虎的时候。可是她蜷缩在地牢的娇小,更像一只淋了雨的猫,伺机等待反击上去咬断敌人的脖子。 “因为曾经倾慕的襄王,连碰一下都嫌弃,拜了天地的恭王,却不肯入洞房。”果然,花意浓抿抿嘴唇,微微一笑,吐出的字句如刀尖插入金多珠的心脏。 金多珠气得涨红了脸,咬破了嘴唇,怒道:“那是本宫不像你这个贱人一样施展媚术!就算本宫不与恭王行周公之礼,本宫也是明媒正娶的王后,因为本宫是金家唯一的接班人!” “哦,金少主,不,应该称为王多珠,真当金满籯是亲生父亲了。”花意浓接过念奴的碗,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言辞温柔如水。 “你胡说什么!”金多珠顿时脸色惨白,然后暴怒地抓起花意浓往墙上撞去。所幸念奴手快,用胳膊护住了花意浓,自己却肿了一大块,强忍住泪水。 花意浓整整凌乱的衣服,继续漫不经心地道:“王大婶说,二十年前,丈夫患了重病,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卖给了一个躲在乡下调养也只生出了死胎的远房亲戚。” 金多珠将内心的惊恐掩饰得极好,可她眉毛异常的抖动加大证实了花意浓的话。“后来,王大婶知错,想去睢阳认回女儿,当发现她的女儿现在是金满籯的掌上明珠,不敢认了。但是金三少无意发现了这个秘密,却惨遭杀害。”花意浓缓缓地道。 “本宫不是故意的。在金家,因为本宫是偏房所生,谁也瞧不起,只要三哥对我好。可三哥拿着本宫的身世秘密,要挟本宫打理金家的生意,以便他和一个丫鬟私奔。本宫不答应,只是在争执之中轻推了一下三哥就跑了。三哥熟悉水性,可谁知他心脏病突发,沉入了水底。”金多珠褪去了平日里的威严,像个小女孩一般摇头呜咽。 “你说,要是被金满籯知道,那个孽种,是你杀的,会有什么反应?”花意浓笑道,她的声音,如绣花针般轻,落地时却刺入金多珠整个毛孔。瞟到金多珠环抱双臂,全身发抖,花意浓的笑依旧柔弱得像朵凋零的彼岸花。 “闭嘴,意浓!”刘买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喘着粗重的气息,抱着金多珠,不断地抚顺她凌乱的发丝。 “你就这么爱她,明知道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花意浓痴痴地望着刘买,梨花带雨般泣道。 “是本王叫她这么做的!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出生。”刘买怒道。 须臾,花意浓瘫软在地,先是一阵大哭,接着无声地流泪。 当她拔下发簪自尽时,刘买夺过发簪,狠狠地抽了花意浓一巴掌,冷冷地道:“意浓,别再伤害多珠了。她很可怜。每天起早贪黑,受尽嘴脸,打理金家的生意,为的是报答养育之恩。可当金满籯得知多珠不是亲生女儿时,玷污了她,生下了小公子。” “哈哈,所以小公子是恭王所杀,再嫁祸给意浓,对不对?”花意浓突然大笑道,那笑剔除往日的柔情,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是本宫亲手杀死了孽种。”金多珠颤抖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刘买察觉金多珠的嘴角流血,身子的温度骤降,抱得更紧了,眼角淌起了浑浊的泪。“恭王,本宫在墓室里设置了逃生机关,下葬那天,你假装殉情,接着和结香远走高飞,去一个金满籯和襄王都无法控制的地方,重新生活……”金多珠撑着最后口气交代完身后事,带着笑容离去,如淡紫色桔梗花般的笑,教人难忘。 “结香……”花意浓听到这两个字,立即失魂落魄,像只拒绝开口说话的木偶。 “恭王,有什么把柄,被刘珺控制?”我低头问道,却害怕听到答复。 “夏姑娘装什么糊涂,本王和意浓的孩子,不是被你下砒霜害死吗?”恭王抱着金多珠,冷笑道。 “药店老板说换成了当归粉!”我喊道,尔后思索到应该是佑宁逼迫药店老板撒谎,便无助地向后退,越退越发现手中沾满了鲜血。说时迟那时快,刘买一剑刺过来,要不是念奴拉着我闪躲,擦杀的可不就是手臂这么简单。接着,刘买轻轻放下金多珠,将全身的戾气汇聚在剑中,一劈一斩扫向我和念奴。 “恭王与同父异母的妹妹乱伦,就不怕被全世界唾弃吗?”佑宁一个纵步跃过来,将我和念奴护在身后,手中的十字镖飞出,切断刘买的剑。 我疑惑地凝视着花意浓露出同样痛苦的神情,带着嘶哑的声音问道:“刘买和花意浓是兄妹?”见佑宁冷冷地点头,我的大脑竟一片空白,随之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所有的错误,本是可以避免的,却始终逃不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执念 结香树,原本是没有心结的。可有些很蠢很蠢的人儿,虔诚地打着结,以为如此,便得到老天的庇佑,不再惩罚前世不肯喝下孟婆汤的执念。呵,可惜这世上真的没有前世今生的说法。 打开一条眼缝,瞄到佑宁在专心地缝制一件玫瑰红天蚕衣,尤其是左肩处,特意用金丝挑的玫瑰花格外夺目,抿抿嘴唇,思忖着不会是受了刘珺的指示,做件衣裳哄我开心。然而,愈发郁闷了。以为睢阳之行,是场有趣的权谋斗争。怎知,又是些无聊的爱恨纠葛。金多珠爱上薄情的刘珺,却嫁给刘买。花意浓痴爱了二十年的刘买,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而刘买同时对金多珠和花意浓有情,哦,不,听花意浓的口气,最深爱的应是叫结香的女人。这复杂的感情线,被刘珺利用得滴水不漏。从我出长安城,就是一个局吧。想想,小产的事似乎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我和他,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到孩子。 肚子一阵不争气的咕咕叫,被心细如尘的佑宁听进去,放下手中的针线,在卧房里来来回回地折腾,气喘吁吁地端了一碗去除骨头的鱼汤,搁置在圆桌子上,笑道:“堇姑娘,趁热喝汤。” “刘珺什么目的?”既然不能继续装睡,我索性靠在玉枕上,问道。 “襄王的心思,做下人哪敢多问。”佑宁用勺子搅动鱼汤,驱散热气,笑道。 “那你帮忙备马,回夏国。”我闭上眼睛,冷冷地道。 “堇姑娘,襄王要是知道为了一座金矿会害死亲生骨肉,断然不会出手。”佑宁摆着兰花指,额头渗出汗水,跺跺脚喊道。 “金矿?刘珺缺钱吗?”我疑惑道,下了床直接端起鱼汤,细细品味。起初被这鲜美的鱼汤滋润得心情大好,却脑子抽风地想到一个词语,不禁打起寒颤,轻声道:“造反吗?” “襄王在长安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好地造什么反,就是和恭王结下梁子而已。”佑宁恼道,又立即捂住嘴巴,眉头紧皱。 “为了女人?那就与我无关。”我冷笑道,掩饰起自己颤抖的心,安静地梳洗一番。 “为了韩夫人的遗愿。韩夫人说过,死后想葬在梁孝王的梁园。可李王后是因失宠而抑郁死的,所以孝顺的恭王坚决不允许。最烦恼的是太皇太后虽然宠爱襄王,却非常讨厌韩夫人,便下了道旨,禁止襄王踏足睢阳城。”佑宁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捂着心脏,急切地道。 韩夫人?这三个字,在刘珺耳畔里,就是禁忌。平常人习惯了刘珺的冷漠,偶尔会搬出慈爱的韩夫人来恭维一下刘珺。可我知道,刘珺每听到一次,冰冷的眼眸里暗藏了一股低气压,那气压当真发泄出来,是血淋漓的杀戮。我靠在他怀里时,还可以蹭蹭他的胸膛,暖暖他粗糙的手掌。可不在时,往往是第二天就听到那些吐出韩夫人三个字的平常人家破人亡的噩耗。可偏偏除了我,无人知道,这是禁忌。 “堇姑娘不相信?”佑宁咬咬嘴唇,急得眼泪流出。拍了一下桌子,恼道:“不该说的也说了,恭王因向太皇太后打小报告说了李倾城的事,彻底激怒了襄王。” “李倾城?”我冷冷地道,眼角竟染上了一层笑意,是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不是佑宁提醒,倒忘记了长安城里令无数青年才俊疯狂的倾国倾城美人。怪不得刘珺常常抱我睡觉,也就出征前碰我一次。有销魂乡就足够饱了。 “传个口信给刘珺,金矿我要了,至于恭王,谁与他作对,算我头上。”我重重地关上门,怒道。 站在门外偷听的念奴吓得哆嗦一下,尔后眨巴眨巴眼珠子,蹑手蹑脚地跟在我后面,大气也不敢呼一下。刚走到月牙高台附近,就被几个侍卫用银枪架着脖子请去金王后的灵堂,我塞了念奴一枚紫玉龙纹印章,就换上了一个慵懒的姿态,慢悠悠地进到灵堂。 灵堂丝毫不像是临时搭建的。满地的红蜡烛流着泪,围成芍药花状,捧着紫檀木灵柩。灵柩上,躺着一位枣红色的贵妇,那贵妇低垂着丹凤眼,褪下往日的威严,嘴角含笑,异常娇艳。 笨笨地踢翻一根红烛时,刘买一身白衣飘飘,挥剑指向我的脖颈。他眉间凝结的那抹忧伤,如紫色丁香花般蔓延,教人有想抚平的冲动,难怪花意浓无法接受如此天神级的美男子是她此生不能去爱的哥哥的事实。 “恭王,我是来帮你的,作为交换,给我金矿和铸币坊。”我顿顿神,假装冷冷地道。话说体验过濒临死亡多次了,可还是这么怕死,腿脚抖得厉害,幸亏曲裾够长,不易察觉。 “铸币坊早已是襄王的囊中物,夏姑娘又何必装傻呢?”刘买冷笑道,他似乎不屑抬头看我,飘忽的眼神驻足在金多珠嘴角的浅笑,深情款款。 睢阳的铸币坊是刘珺的?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被蜡烛滚烫的泪水灼烧,也感受不到疼痛。刘彻还真够狐狸的,我提一句去睢阳,他立马大方地送上银两,原来是借着我的手对付刘珺,说不定汲黯那篇奏折是他故意抽出来的。这笔账,回去好好算,一个个地还真当我是有价值的棋子。 “恭王好大的胆子,连襄王的女人也敢动!”金满籯搂着一位少女,故意用满脸的胡渣蹭少女的胸口,露出几颗金牙,笑道。 “恭王,把金矿让给襄王吧。”花意浓跪在刘买跟前,泣道。 刘买始终未俯身看花意浓一眼,径直走到金多珠的灵柩前,轻轻地擦拭金多珠衣裳上的尘土,仿佛我们都是多余的草木。 “恭王,奴家知错了,奴家不该向金满籯告密金多珠的身世,不该向襄王告密金矿的事,您打奴家骂奴家好吗?”花意浓扯着刘买的衣角,哭肿了眼睛。 “意浓,多珠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吗?给你嫂嫂上炷香吧。”刘买叹道,眉头蹙蹙,如皱起的湖水,一道未消又来一道。 “恭王,奴家不要做您的妹妹……”花意浓放下了刘买的衣角,脸色立即变得苍白,瘫倒在地,如一尊蜡像,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千错万错,都是你刘买的错。如果你不把花意浓留在醉花间,花意浓又怎么会为爱痴狂,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我狠狠地扇了刘买一巴掌,怒道。 “夏姑娘果然霸气,有襄王的风采。”金满籯拍手称好。 “给我闭嘴!金满籯,你的罪行,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我一定会慢慢地折磨你!”我怒道,一把从金满籯手中抢过那妙龄少女,见少女吃疼地流泪,便挽起她的袖子,发现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青肿印记,更加气恼。 听见灵堂外众多整齐的脚步声,以为是念奴搬来了救兵,就稍微平复一下怒气,展开笑颜,道:“金老板,你说是抄家沦为乞丐好,还是千刀万剐呢?” 金满籯竟然没有表现出恐惧,反而抓住我的手,用下流的眼神盯着我的胸前,笑道:“不知道襄王的女人的滋味如何?”他的力气极大,我越费力甩开他的手,他反而抓得更紧,甚至将脸上的胡渣凑近我的脸颊,一种危险的气息在我周围膨胀,吓得我手心冒出冷汗。 这时,一只十字镖飞过,恰好打在金满籯的手,令我有机会带着少女往灵柩旁边后退,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将金满籯拖出去剁掉双手。”佑宁终于有一回男人的模样,眉眼的怒气分明是模仿刘珺,但比不上刘珺的狠辣。 “念奴呢?”我见到佑宁手中的紫玉龙纹印章,心中生起不详的预感。 “念奴和司马大人先行回长安。堇姑娘也该启程了。”佑宁道。 “刘珺会怎么对付刘买?”我问道,暗暗诧异佑宁严肃起来的模样好恐怖,宁愿他娘点,比较亲近。还有那个胆小鬼司马迁,每次遇到危险的活,就丢给我一个人,居然把念奴也拐跑了。念奴够傻乎乎的。真是满脑子的不称心! “堇姑娘还是顾好自己,襄王暂时不知道堇姑娘小产的事。”佑宁冷冷地道。 说得小产好像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不服气地道一句:“这个孩子,本来就不想要。”话音刚落,佑宁的脸黑成一团会打雷的乌云,随时爆发意想不到的戾气。 我也不是豆腐做的软弱。灵机一动,站在刘买的前面,轻声道:“挟持我。” 刘买先是一愣,尔后会意地将剑架在我的脖颈,道:“想襄王的女人安然无恙的话,乖乖地放下兵器。” 佑宁虽知道我是故意帮助刘买,但见我主动地靠近剑锋,无奈地摆摆手,令侍卫放下兵器。 于是刘买带着我骑上一匹快马,向郊外狂奔。凛冽的寒风从脖子里灌进,令我瑟瑟发抖,不得不将刘买的腰环抱得更紧,结果浑身加倍颤栗。天神级的美男子看看就好,真要靠近,刘珺可不是想宰了我这么简单。 当刘买跳下马,优雅地伸出手抱住我时,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电流从腰间窜入,潜意识地躲开,却摔在草地上,差点被杂草划伤脸蛋。天哪,美男子的诱惑,实在抵挡不住。 刘买估计看出我的脸红,浅浅一笑,若蔚蓝天空漂浮的云朵般柔软,令人打了一会儿盹,随后迷迷糊糊地跟着刘买进入到墓穴。 提着一颗忐忑的心,随着刘买每点一次墙壁的烛火,才轻轻地跨一步,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向前望,小时候看的鬼故事都挤破了脑袋,庆幸没去看《鬼吹灯》和《盗墓笔记》,否则一惊一乍,会忍不住扑向刘买的怀里。 刘买领我进入的是一间琴房,布置和醉花间的相似。“夏姑娘可否再奏一曲在吹台所弹的?本王想刻在石壁上。”刘买柔声道。 他的声音不算好听,但对上他眉目间的恳切之情,纵然此刻极不愿抚琴的我,也勉强坐下,弹一曲《执念》。 “七岁那年,结香树下,有一个小女孩静静地看着,比画还美。”刘买在我调校琴音时笑道。 “九岁那年,本王又见到那个女孩,带着结香的芬芳。”刘买的笑意随着琴曲的流动而激起涟漪。 “十一岁那年,本王去了长安城,用吹箫的方式来想念结香。”刘买拂去发丝上的落寞,笑道。 “十四岁那年,襄王赠本王醉花间作为生辰,看到结香树时,恍然嗅到了她的味道。”刘买的笑,扰乱了曲调里的忧伤。 “十五岁那年,本王失去了她……”刘买眼里泛起的泪光,加深了手指下沉重的挑动,提前进入《执念》的高潮。 曲罢,我陷入到那份化不开的浓情里。若不是刘买那句“夏姑娘,心中可有执念”,我早已忘记自己身处在这辈子都不想再进来的墓穴里。 “没有。”我坚定地摇摇头。Jessica,Dash在天国里也盼望你能够爱上其他人。Doctor Wang每次在疗程里都会强行灌输这句。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愚蠢的人儿,总守着执念到老,明知道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死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结香 这世上真有如此的绝爱,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就无法存活么? 当刘买割破手指在壁上画起结香时,我猛然想起潘教授的残谱中也有一朵暗红色的印记,于是颤抖地翻开琴的背面,碧落黄泉,愿与意浓共赴,生死不离的落款处还是两瓣相互依偎的结香。 “为什么不告诉意浓,她就是结香!”愤怒的情绪在我脑神经里窜流,令整个身子都处于激动的质问。 “有用吗?她是本王的亲妹妹。”刘买苦笑道。他的笑,似乱葬岗里燃烧完的烟火,很苍白。 “只要意浓知道本王的心里一直存着结香,她会慢慢死心,最终爱上他人。本王想给意浓一段正常的幸福。”刘买道,嘴角流露出一缕恬淡的笑。 “什么歪道理!你就是懦弱,不敢突破世俗的界限,去面对这份情感!”我负气地摔坏瑶琴,恼道。 这位天神级的美男子,不急于辩解,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看到满腹的鄙夷褪去,看到脸颊泛红。他薄薄的嘴唇轻启,吐出的话,令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没想到,襄王的女人不爱他。”他笑得格外灿烂,仿佛这么多年来被刘珺打压折磨,一切都值得。 爱,到底是什么?我似乎真的不懂。曾经,在治疗室里,Doctor Wang也说我从没爱过Dash,只是喜欢,喜欢Dash的宠爱。难过时,拉着我出去散步;开心时,请我吃一桌子的海鲜。天冷了,帮我盖被子;天热了,替我扇扇子。以致于我当时非常不服气地说了一句,除了Dash,不会再爱其他人。 可当Doctor Wang拿出Dash的抑郁症报告时,我突然憎恨起自己,憎恨自己的冷血。原来,自我从索马里回来,Dash常常将自己关在房里。他向Doctor Wang倾诉,他怀念以前的我,会依赖他,一丁点小麻烦也会吵着告诉他。可他不想我爱上他,因为他没有资格永久地陪伴我。 “没有爱,活得更无所畏惧。”我提高音调喊道,却显然没有底气,心里空荡荡的,怕刘买没听到,又重复了一句,最后把头埋得很低。 “夏姑娘,可否帮本王杀了金满籯,替多珠报仇。”刘买恳求道,眼神里涌动着捉摸不透的气息,不全是狠厉,也不全是悲伤。 “金满籯很难对付吗? 他不过是个商人,你派支军队就可以灭了他。”我疑惑道,细细地将恩怨纠葛理了一遍。金多珠和花意浓都不知道刘买心中的结香是谁。金多珠为了结香,背上了不允许刘买纳妾的恶名。而花意浓却因此妒忌了金多珠,揭穿了她的身世,害得她被养父金满籯糟蹋。至于刘珺,大概是利用刘买深爱着自己的妹妹的秘密,来不断折磨刘买。金矿,不过是发现刘买迫切需要,才费尽心思去夺取。刘珺和刘买的仇恨,主要和他们的母亲争宠有关。想到韩夫人,刘珺指甲掐进肉里,渗出鲜血的自虐又浮现,恍惚之中觉得自己的分析不太对劲。 “金满籯是金兰兮的叔父,襄王要保的人。”刘买的语气异常平静,听不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当然我的眼神可就不淡定了,整个脑袋都被金兰兮这三个字灼烧得疼痛。刘珺的女人还真多,月出做了王美人,窦绾照史书的发展迟早嫁给刘胜,叶雪樱被他休了,素未谋面的李倾城以后也是刘彻的李夫人。单单金兰兮,长安城里从未听到只言片语。可金兰兮这个名字,怪耳熟的。 “兰兮小筑……”刘买轻声道。他眼神里溢出的同情,如早上挤公交的大雨,黏糊糊的,无端地郁闷。 兰兮小筑……我抿抿嘴唇,张扬起一丝冰冷的笑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刘珺,但不代表他可以践踏我的喜欢。“怎么对付?”我问道。 “金满籯贪财,本王以金矿的下落引诱金满籯进入墓室,活活饿死他。”刘买道。虽说是一条恶人的性命,但刘买淡漠的表情给人一种堕入凡尘的叹息。古人对待生命都如此凉薄吗? “金矿换花意浓,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我皱皱眉,问道。灵机一动,托着下巴笑道:“假如金满籯碰了金兰兮,刘珺会是什么反应?” 刘买微微愣了一下,尔后会意一笑,倒了一杯热茶给我,道:“金兰兮是本王胡诌的。不过夏姑娘的主意不错,襄王若是知道最爱的女人被金满籯玷污了,必定血溅睢阳。” 听到金兰兮这个人物不存在,我的心底立即舒畅,咕噜咕噜吞下热茶,笑道:“李倾城在长安。”过了一会儿,身子轻飘飘的,燥热难耐,才明白刘买对我下了药。试图抓住石壁上的烛灯,却眼冒金星,晕倒在地。 墓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时,四肢依旧瘫软,却被一张放大的牛肉脸吓得向后退。 “小美人醒了,刚好金某也饿了。”金满籯肥肉堆起的笑容,加上流出来的口水,差不多将我胃里的隔夜饭都呕吐出来。 “放肆!襄王的女人也敢动!”我怒道,捡起石头刮伤自己的手腕,借助血流的疼痛感令自己清醒些许,可身子还是如火烧般崩溃。 “哦,襄王要是珍惜小美人,就不会借助恭王的手滑掉腹中骨肉了。”金满籯笑道,抖着空空的袖子,眼睛充血,杀气腾腾。 所幸我条件反射性地弹跳起,无暇顾及金满籯所说的是否属实,只觉得一股寒流遍布全身,反而击退了之前的躁动。“金满籯,你不是喜欢钱吗?你开个价,我写信让哥哥送过来。” “哈哈,金某捡到了一个宝贝。等金某和小美人洞房花烛后,再收嫁妆也不迟。”金满籯上前用力一扑,却因为双手被剁掉后行动不便,扑个空,吐了一口灰尘。 “你再过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我抓到一支蜡烛,浑身哆嗦,怒道。 “小美人喜欢玩滴蜡,够刺激,金某乐意奉陪。”金满籯似乎也被下了药,急忙往尖锐的石器上蹭,划破衣服,露出黑漆漆的一团胸毛。他体内的药下得很重,盯着我的胸口时,鼻孔流出了血液。但是力气很大,一脚将我绊倒在地。 我死命地挣扎,手脚没有力气就只能用嘴巴咬他的脖子。然而他竟忽略脖子上的疼痛,疯狂地咬碎我身上的衣服,并用舌头舔我裸露的皮肤。最可恶的是,当他靠近我的肌肤时,药效又重新袭击我的神智,令我感觉不到此时的恶心,失去了抵抗力。除了绝望,就是歇斯底里的大哭。 蓦然,金满籯停止了侵犯动作,倒在我身上了。我费力地推掉他,迷迷糊糊地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刘珺……”我哭得更委屈了,双手紧紧地环住那人的腰部。 “堇姑娘,对不起,来晚了。”佑宁柔声道,抚顺我凌乱的头发,将外衣裹在我的身上,瞥了一眼,随手扔出十几只飞镖,扎上金满籯肥大的身躯。 “佑宁,刘珺去哪里了,我要去找他。”我揉揉眼睛,勉强站起身子,摸着石壁挪动了几步,眼前一黑,又晕倒了。 待我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金矿上。明晃晃的黄金,伴着烛火,格外刺眼。这就是人类追名逐利的源泉,事实上我也会贪恋。 “堇姑娘再睡会儿,别担心。”佑宁笑道,远远地坐在黄金屋的角落,额头冒起黄豆大的汗珠。 “怎么受伤的?”我抓起佑宁的脚踝,发觉只有些许红肿,可佑宁疼得咬破了嘴唇,难道是被人挑断了脚筋? “不小心触发了黄金屋的机关。”佑宁笑道。 我不知道怎么医治脚踝,但嗅到淡淡的结香时,立刻明了找到刘买就可以出墓室。于是,也不理睬佑宁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尴尬模样,搀扶着他,沿结香浓郁的地方走去。 这座墓穴,估计是刚建成,还没来得及装上机关,所以一路上也比较畅通。这倒让我怀疑佑宁脚上的伤与黄金屋无关。然而,他痛得乏力,将浑身的重量都托付给我的手臂,沉得我不住喘气。 结香花瓣枯萎之处,是一座石门。石门上是一个九宫格图。给我数字,这大学本科智商还有得解,但对着象形图案,就只能干着急了。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为五行左旋相生。中心不动,一、三、五、七、九、为阳数左旋;二、四、六、八、十、为阴数左旋;皆为顺时针旋转,为五行万物相生之运行。”佑宁神情严肃,边道边挪动九宫格上的象形图案。 当佑宁准备挪动最后一块图案时,强烈的预感促使我慌张制止他的行动,便照着规律改为右旋之术,水生金,金生土,土生火,火生木,木生水。琴房为木,木头凿空,盛放流动的水银,是为木生水。刘买想逆天而行,难道是希望死后能与花意浓再续前缘? 石门被打开后,千百株水晶折射出的万丈光芒萦绕在一棵粗壮的结香树周围。芳香飘零,只为伫立在树下的白衣男子,翩翩然起舞,如梦如幻。 “恭王……”一袭黄衣的花意浓,向刘买跑去,丹唇流春。 霎时,一支飞镖插入花意浓的背部,鲜血浸透,那身黄衣改成了嫁衣的颜色,绚烂夺目。 “意浓……”刘买紧紧地拥花意浓入怀里,失声痛哭。 花意浓轻轻地抚摸刘买脸颊滑落的泪水,笑道:“奴家知道结香是谁。” “意浓……”刘买泣不成声。 “恭王可以亲口对奴家说想听的三个字吗?”花意浓笑道。 “我爱你。”刘买吻着花意浓,道。 “我爱你。”花意浓笑道,闭上了双眸。 此刻,佑宁松开我的手,冷冷地道:“襄王早就警告过恭王务必安安分分。” “本王也警告过,意浓的错,本王来承担。”刘买左手抱着意浓,右手拔剑刺向我的脖颈,怒道。 “花意浓犯了什么错?”我恼道,一头雾水,完全没意识到刘买爆发的戾气。 “真是个蠢女人。花意浓在小公子满月宴上和你换了瑶琴,那琴上含有大量的麝香。”佑宁解释道,手中的飞镖也指向了奄奄一息的花意浓。 刘买忽地收回剑,仰天大笑,道:“襄王,终有一天,你爱的女人会被你害死!”接着,斩断结香树,墓室里石头滚落,而刘买抱着花意浓,静静地坐着,无心逃避。 佑宁敏捷地拉着还未缓过神的我,飞快地冲向墓穴外,直至安全地离开,才晕倒在地。轰地一声,整个墓穴坍塌,堆成一处废土。 “可惜了,襄王答应赠送的金矿,埋在地底下了。”一段银铃般的笑声刺入耳中。 瞟了一眼,四个壮汉抬着一红纱坐撵。清风拂过,坐撵上的美人,左肩处的金丝挑玫瑰,隐隐约约,特别地眼熟。 “你到底是谁?”我费力地将佑宁搀扶起,问道。 “襄王的眼光,倒退了。”坐撵旁梳着垂挂髻的少女又咯咯地笑道。随后,挥一挥手,四个壮汉抬着坐撵快速远离。 李倾城吗?我打起了冷颤,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尔后搀扶着佑宁去找大夫。 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份绝爱,至死方休,你会怕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皇后 生性凉薄的人往往相似。 恭王刘买因乱伦之罪而自杀,并被夺去诸侯王的称号。金满籯的万贯家财,散给了睢阳的老百姓。唯独金矿,擅自做了收归未央宫的决定,日后再禀报刘彻,作为组建内臣的资金。 睢阳之行,告了一段落。可我的情绪,没有当初所憧憬的权力斗争的兴奋,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佑宁,刘珺是不是借花意浓的手打掉了我的孩子?”见城楼上刻着长安二字,我抿抿嘴唇,还是想知道答案。见佑宁抹着眼泪,我的手脚顿时发软,身子沉沉的,似乎进入睡眠状态。 “没事的,我也不要这个孩子。”我竭力地摆出一个欢快的表情,心却掉入了寒潭,打捞不起来了。 “襄王,不是个凉薄的人。”佑宁低声道,如此的没底气,仿佛是在说服他自己。 接着,去哥哥的店铺上官燕报平安,一起吃火锅,返回兰兮小筑,我和佑宁都非常默契地避开了刘珺和孩子,好像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佑宁,暂时搬到宣室去住。”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向佑宁交待了一句,而佑宁点点头,默不作声。 刚踏入宣室门口,就被飞过来的奏折吓得脑袋死机,所幸念奴敏捷地扑过来,滚了几圈,逃过劫难。 “刘彻,你要发脾气给我出去闹个够,宣室可是我的地盘!”我恼道,本来就心情烦闷,逮到了不长眼的刘彻,自然是爆发出来。 “夏姑娘,可把您盼回来了。”高逢恭敬地率一大帮太监迎接我的热情,确实令我傻了眼。不过念奴在耳畔那句“襄王写给太皇太后的家书中提到了凯旋之日娶堇姐姐为王后”的低语,倒是应验了这世上不乏势利眼的现象。 “刘彻又和皇后吵架了?”我蹲下来一路捡起散落的奏折,问道。 高逢唯唯诺诺地接过奏折,安放在书案旁的竹篓,用几乎两个人竖起耳朵才能听到的音量,道:“皇后娘娘弄死了陛下从川蜀带回来的滇山茶。” 川蜀带回来的滇山茶?四川的辣妹子大长腿,是出了名的漂亮,这滇山茶,不会是刘彻游山玩水看上的一个妞送的吧?哈哈,没准这妞嫁人了,看不上刘彻,刘彻才这么紧张这盆滇山茶,还真是犯贱。当然,这些看法,心里过过瘾就好,嘴巴上还是要温和地道:“陛下,司马相如的屋舍种植了很多滇山茶,不如我去向他讨几株回来?” “谁允许你去找司马相如的?整个未央宫就没有滇山茶吗?”刘彻怒道,将书案上的所有文具全部扫到地下,噼里啪啦一阵刺耳的响声,震得太监和奴婢齐齐退到宣室外。 这个刘彻,一定要把我的耐心用完才高兴。若不是高逢拉住我,抢先回答,说不定就跑到司马相如的屋舍将所有的滇山茶都拔掉,最好气死他。 “陛下,九华殿里,皇后娘娘与王美人争执起来。”高逢跪地道。 “争执?哼,月出身子骨比常人差,哪有精力和皇后娘娘吵架。”我瞟了一眼高逢,冷笑道。 刘彻看起来气消了,也不顺着我的话接茬,摆摆手示意高逢起驾九华殿。我和念奴担忧月出被陈阿娇折腾,就在后面跟着。这些王孙贵族,明明跑步快多了,偏偏要享受坐撵,多瞪几眼都觉得无语。 “王美人不再是楼兰的月出公主,是陛下的妃子。夏书女应当多学学大汉的礼数。”高逢故意退到后面,轻声道。 “陛下的名字,不是照喊,也没见谁指责。”我嘀咕了几句,闷闷不乐道。在现世,所有人都觉得我很有淑女范,才不是不够礼貌的番邦人士。见高逢摇摇头微笑,更加不服气。 九华殿,温暖如春,玉兰树下的白杜鹃被提前催发,低低矮矮地流淌着,宛若王母蟠桃宴里的琼浆玉露。小径旁,金漆煤炉随处可见,闪着红眼睛,张望外面的鸟语花香。然而,屋檐下的景致大煞风景。远远听得小双和玉成的争吵,伴随着布帛碎裂的声音,刘彻终于心急起来,连忙跳下坐撵,跑入殿内。 正殿里,陈阿娇穿一件石榴红曳地金凤常服,发髻随意挽起,簪一支卷草纹金钗,依旧娇艳华贵。她端坐在月出平日里吹箫的位置,一边饮着热茶一边观赏着小双和玉成从吵架到相互撕扯时月出流露出的不安的神色,嘴角扬起,愈发得意。最奇怪的是,刘彻冲进来护着月出,大吼一句“放肆”之际,她竟没有像平时那般大吵大闹,反而格外平静地起身,向刘彻行礼。才去了睢阳两个月,漂亮没大脑的陈阿娇居然脱胎换骨? 刘彻瞟了一眼地上的碎布,又被怒气上身,本来护着月出的大手,却掐着她瘦弱的手臂,疼得她眼眶红红。接着,玉成扑通一声跪地道:“请陛下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主子怀有龙种,受不得惊吓。” 念奴饶有兴致地捡起碎布,和我一起猜测刚才的后宫风波。这碎布,好像是天蚕丝,嗅一嗅,香味很熟悉,是什么呢?堵在口里,说不出,倒是念奴提了一句“白芷的味道”,才恍然大悟。这是当初在河西走廊,月出为刘珺绣的香囊,不是今天看见,完全不记得了。正要思考刘珺到底什么时候没有携带这只香囊,却被玉成一句“主子怀有龙种”轰得大脑停止运作。又怀宝宝了?我不自觉地摸摸肚子,胸口莫名地疼起来。 “闲杂人等,给朕滚!”刘彻怒道,推了一把月出,径直坐在了陈阿娇身边。接着,高逢领着一众丫鬟太监离开。我也恍恍惚惚地跟着念奴往外走。然而,被刘彻低沉的声音喝住:“夏书女,留下。” 念奴攥攥我的衣袖,也不愿意离开,却被刘彻扫过来的凶狠目光吓得腿脚发软。我半扶着念奴,悄声道:“去找佑宁,向司马相如借几株山茶花。”尔后,递给念奴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才将念奴打发走。 刘彻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推开月出的力度很大,月出差点撞到桌脚,并且傻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含泪望着陈阿娇公然坐在刘彻腿上撒娇。尤其是听到陈阿娇挽起袖子让刘彻吹吹今早在椒房殿大吵时弄伤的胳膊的委屈哭啼,嘴唇愈发地咬紧。 若只是一件争风吃醋的小事,我早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刘彻。但牵扯到刘珺和月出的往事,还是我在宣室受了陈阿娇的杖责后向刘彻告的秘密,只能先扶着月出坐下,吩咐在外面候着的玉成熬一碗红枣姜茶给月出暖身子,再想办法。 “本宫一听小双说,月出妹妹和襄王有染,就心急跑过来问罪,可别伤心,对龙胎不好。”陈阿娇柔声道。 “皇后娘娘,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亏我家主子对您推心置腹,如实相告了曾经爱慕襄王的故事,没想到被反咬一口。”玉成端着红枣姜茶进来,恼道。 “这事,陛下知道,包括刘珺滑掉了王美人的骨肉。我说的。”我故扮冷漠,一字一顿地吐出,仔细观察陈阿娇由惊讶到因诡计无法继续而表露出的憎恨,还有刘彻盯着月出微微失神的状态,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帮助月出,完全没有发现站在我身后的玉成已捏紧拳头的愤怒,和月出遮掩不住的忧伤。 “月出,看着朕,你是在为襄王滑掉你们的骨肉而伤心吗?”刘彻起身,托着月出的下巴,质问道。瞧到月出的眼神有些许闪躲,加大手上的力度,令她因为疼痛不得不对着刘彻,泪眼婆娑,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 “本宫打小和陛下、襄王一起玩耍。襄王道是有情却无情的生性可是伤透了一大推小宫女的心。所以月出妹妹尽早将襄王忘掉,别再日夜吹着襄王送的玉箫。”陈阿娇也站起来,劝着松开刘彻托着月出下巴的手,软语安慰道,越发不像她以前嚣张跋扈的作风。陈阿娇这猪脑子,最多去王太后和太皇太后面前哭哭啼啼,将刘珺和月出的事曝光就不错了,现在居然懂得利用这个来离间刘彻与月出的关系。 果然,刘彻震怒,跑进侧殿的卧室,当月出的面,将玉箫摔得粉碎。瞪着月出似个没有精气神的瓷娃娃一会儿,仍然不够解气,将身边的桌椅摆设全部摔碎,手指被了一道口子,流了血,也固执地不许陈阿娇靠近,急得她落泪。 我承认对于情爱之事天生迟钝,但后宫的勾心斗角可是使我热血沸腾,说白了一颗八卦心不嫌弃事大。刘彻越吃醋,越代表他心里非常在乎月出,更何况月出怀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发脾气归发脾气,断然不会伤害月出。所以就不枉我吩咐玉成准备红枣姜茶时,小声嘀咕了一句“加少许蜂蜜”。 时间刚刚好,当刘彻放出话来,囚禁月出于九华殿时,月出突然捂住胸口气喘,脸色苍白如蜡,慌得刘彻一个纵步抱住月出,喊高逢火速传太医过来。 做戏做全套,我用手指沾了一点红枣姜茶,伸进嘴巴,怒道:“玉成,你是第一次服侍王美人吗?她对蜂蜜过敏这点都不知道!”事实上,没多少人知道,还是我整蜂蜜牛奶带到九华殿时被笙歌拦截才知道。对了,笙歌去哪儿,特意给她带了一对睢阳的少男少女信奉的红丝线作为手信呢。 然而,陈阿娇恢复正常的吵闹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见玉成配合地跪地磕头,一巴掌甩过去,恼道:“少在这里博同情。说,是不是这个贱人的苦肉计!”玉成当然摇摇头,梨花带雨,激得陈阿娇大怒,直接拿一花瓶朝玉成脑袋砸过去,所幸被刘彻阻止。 “打狗还要看主人!给朕滚!”刘彻怒道。他生气起来,眼珠子周围都会冒起血丝,手上青筋也暴起,可一发现月出顾不上喘气的痛苦,颤颤抖抖地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时,眉眼立即柔顺下来,嘴角悄悄开出了笑意。 太医更像是患了哮喘,飞奔过来的。刘彻极仔细地听太医一番长篇大论,直到确认没有大碍,才缓缓地将月出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盖上被子。而高逢搬了一个凳子在床边,刘彻坐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月出,怎么也看不腻。 “皇后娘娘,您还在这的话,王美人就不能安心睡觉了。说不定哪一天你又翻出一个刘珺和王美人的定情信物,来九华殿闹闹,王美人恐怕又要吃半年药。”我捂着嘴巴,忧虑道。 刘彻瞪了一眼陈阿娇,对着高逢,冷冷地道:“传朕的旨意,王美人安胎时,皇后不得入九华殿。”尔后摆摆手,示意高逢派侍卫催促陈阿娇离开。 “陛下,我让念奴去司马相如里拿了几株滇山茶,摆在王美人的窗台里,解解闷,如何?”我笑道。 不料,刘彻狠狠地瞥了我一下,眼里仿佛能生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割掉我的舌头。须臾,他又阴晴不定地咧开嘴角,笑道:“等月出睡了,朕亲自和你去挑选。” 话音刚落,陈阿娇随手摔碎轩窗旁的花盆,拂袖离去。当然,我不忘抓住陈阿娇的衣角,小声道:“既然王美人有了身孕,自然要挑选一位滇山茶姑娘侍奉陛下。” 陈阿娇不负我所望,不仅和小双将九华殿的花摧残一遍,还大意踢翻了金漆小煤炉,差点酿成大火。这回,刘彻补了一道皇后禁足于椒房殿的圣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的凉薄,因人而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山茶 莫染红丝线,徒夸好颜色。我有双泪珠,知君穿不得。 月出的身子骨,怀了龙种后,似乎更加柔弱了。刘彻守了一整晚,也不见她面容上恢复点血色。我的耐心一向相当好,可对着玉成坐在正殿绣孩童的衣物,胸口堵得慌,不仅忘记询问笙歌去哪儿,而且将嘱托念奴去要几株滇山茶的事也抛到脑后。 回宣室,对着奏折,都是些需要朝廷救济的芝麻绿豆小事,越看越犯困。唯有董仲舒的奏章,令人眼前一亮。当然,那也是因为熟读历史的我早已久仰他的大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八个字果然苍劲有力,统一百姓思想虽然有愚民政策的顾虑,但这是最快最有效安定人心的方法。人心定,才能搞好发展。一时高兴,又私自替刘彻盖印章,批了准奏二字,便打了一长串哈欠,摸到紫檀木塌,就倒下去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舟车劳顿的疲惫还没得到很好地缓解,就被刘彻从塌上提到冰冷的地面。我的起床气还没发作呢,他倒抢先狠狠地瞪了许久,并且摔碎我搁置在花几的瑞玉。 这瑞玉,可是刘珺送给我的平安扣,睡觉时怕压坏它,特意摘下来的。顿时,我也怒气冲冲地喊道:“刘彻,别一大早就发疯!” “你还有理了!”刘彻怒道。 他扔了一本奏折给我,恰好碰到我的手臂,立即起了一大片红肿。疼得我捂住手臂许久,才有心情去看奏折。哼,不就是昨晚董仲舒那封奏折,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嘛。 “朕今日被窦婴这个老顽固问得哑口无言。什么叫天人感应,君权神授?什么叫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什么叫春秋一统,尊王攘夷?董仲舒的奏折,朕可是一个字都没过目,如何回答!”刘彻怒道。 “这就是天人三策呀,你号召天下学识之士进行策问时,就和董仲舒谈论了好几晚,不会走神了,啥也记不清吧?”我恼道,发觉刘彻的脸快黑成煤炭,周围的戾气也向我的脖子靠拢,音量没来由地降低。 “陛下,您今日答应王美人去取滇山茶的。”高逢跪地道,算是替我解了围,暂时压住了刘彻的火山爆发。 “司马相如家的辣子鸡,想起来就流口水。”我笑道。哎,给皇帝当秘书真是辛苦,做错了一点点小事,还得投其所好来哄哄。 当刘彻道了一句“罢了”,我心里的石头才掉下,连忙梳洗一番,都不敢喊早餐没吃,就同刘彻一起出了未央宫。 在司马相如的住宅外,琴声幽怨,亦如一壶难以咽下的浊酒,千肠百回。刘彻拉住我停下脚步聆听。可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松开手去买了几个滚烫的肉汤包和烧鸡腿。当我吃得饱饱地回来后,刘彻依旧站在原地,恍惚间瞅到他眉目间那抹溢出的忧伤。 “堇姐姐来了!”念奴抱着一盆滇山茶活蹦乱跳地从司马相如的住宅跑出来,笑道。 这时,刘彻瞥了一眼那盆盛开如火的滇山茶,恢复了平日的一副永远高人一等的傲慢,道:“回宫。” “念奴,你怎么在这里?不会司马迁那个胆小鬼来了,你就留宿了一晚,舍不得送滇山茶回来了。”我戳戳念奴滑溜溜的脸蛋,假装听不到刘彻的话,恼道。 “堇姐姐,陛下说回宫。”念奴抱着滇山茶,脸蛋涨得通红,低着小脑袋,像个犯错的小孩,糯糯地道。 “陛下不识路吗?我还没睡够,打算去兰兮小筑补觉。”我笑道。 “这里去兰兮小筑,少说得两个时辰,等你到了,都该用午膳了!”刘彻恼道,死死地拽着我离开。 “非礼呀,非礼呀……”我使劲地掐着腰间的肉,疼得流出眼泪,哭喊道,引来不少行人围观,对着刘彻指指点点,甚至有些热心的人,认得我是刘珺的女人,嚷嚷着要抓住刘彻去报官。我也不想去解释,继续扮演着小姑娘被欺负的哭哭啼啼,博得众人同情,而刘彻气得甩开我的手,狠狠地瞪着我,却无可奈何。哼,谁叫你刘彻摔坏我的瑞玉,可值不少钱呢! “这位公子是长卿的一位朋友,和夏姑娘产生了误会。诸位乡亲父老,可否卖长卿一个人情,就此作罢。”司马相如作揖道。他的面容憔悴,和念奴抱着的滇山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来,长安城的百姓对于才子格外器重。司马相如一句谦卑的话,众人叹着好戏夭折,慢慢散开。而司马相如领着我们进入大宅,包括特别扭扭捏捏,仿佛大宅里有刺客会暗杀他一样的刘彻跟在最后。 大宅的厅堂,佑宁和笙歌居然也在。见笙歌抱着红袖,便知她来这里修琴的。可纳闷的是,她似乎更加不愿意与人亲近了,才刚相聚就急着和我们道一句告辞而匆匆离开。我望着她的背影,在高大的梧桐树下,缩成一团,是如此的落寞,心中顿有疑惑,她遇到不愉快的事吧? “堇姑娘在这就好,襄王传书过来,无论多晚,堇姑娘都得回寒兰阁休息。否则襄王有一千种办法惩罚堇姑娘的不乖。”佑宁笑道。 顿时,哄堂大笑,尤其是刘彻对着气得红到耳根子的我,双手合并于胸前,笑得愈发灿烂,甚至嘲讽道:“皮鞭还是滴蜡?”接着,大家都会意地捂着嘴巴偷笑,仿佛见到了难以启齿的闺房之乐。 我的面子挂不上了,咬着嘴唇,边走边心底暗自咒骂着,刘彻你给我等着,随时在你后宫安个炸弹,让你鸡犬不宁。 出了司马相如的住宅,才后悔怎么不忍忍,地道的辣子鸡呀,越想越馋。本想回去看哥哥,但想吃川菜,哥哥的钱就是我的,当然是回兰兮小筑叫大厨做一桌子的川菜。刘珺的钱反正也花不完,不花白不花。 于是与马夫讨价还价,花了一百枚铜钱,才雇来马车。一百枚铜钱,都可以囤半年的白米,贵族生活真不是我这种在加拿大天天吃牛奶和面包的人能过得起的。 两个半时辰后,我交待厨子做水煮肉片、泉水鸡、清炒时蔬和绿豆粥,吃完了就躺在床上,也不顾上长肥肉了。 须臾,被花盆摔碎的声音惊醒,我不耐烦地爬下床,见那株素心寒兰倒在地上,立刻清醒过来。这可是刘珺最爱的一株素心寒兰,花瘦长而匀称,叶银边而柔韧,美艳清寒,飘洒孤傲。记得上次只不过好奇偷了一朵花,和刘珺冷战了一个星期,还是我低头服软了许久才告一段落。 “谁这么大胆,敢动这盆素心寒兰!”我恼道,最怕找不到责任人,只能吃哑巴亏。 “堇姑娘,是子夫。”卫子夫轻声道。那一袭霞影烟罗曲裾,配上眉心的三瓣桃花,妩媚却不失端庄优雅。尤其是她垂下眼睑的自责,鹅蛋脸上渲染一轮红晕,连我这个女人见到都羡慕。 “是子夫,以为是襄王回来了,所以打扫一下寒兰阁。”卫子夫依旧低着头,轻声道。 “那就多谢子夫妹妹了。”我笑道。 “襄王和堇姑娘,帮了青儿这么大的忙,应该的。”卫子夫抬眼笑道。 卫子夫果然贤惠。之前佑宁还一直唠叨着让我亲自打扫寒兰阁,等着刘珺打胜仗归来。老实说,天天处理奏折,没有周末和节假日,真的没闲情。哈哈,想个办法留住卫子夫帮我做清洁。 “堇姑娘,这株素心寒兰,是不是很贵重?”卫子夫抿抿嘴唇,问道。 “不贵,不贵,花了一贯铜钱买来送给刘珺的。”我边笑边将素心寒兰踢到脚后面,双腿发软。据佑宁说,这是刘珺培育十年出来的品种,恐怕价值连城。 “一贯铜钱这么多……”卫子夫轻声道,显得手足无措。 “没事,子夫妹妹天天帮我打扫寒兰阁,就足够了。”我勉强笑道。想起刘珺那双勾魂冷眼,怎么笑得出来呀? “堇姑娘,有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吩咐子夫。子夫……不想欠你……和襄王的恩情。”卫子夫柔声道。她那双迷蒙杏眼下的波澜,荡漾着对远征人的思念,是卫青么? “那我就不客气啦。子夫妹妹可不可以坐马车去司马相如那里取盆滇山茶,顺便把刘公子请过来?”我笑道。 “好,那子夫先行告退。”卫子夫作揖道。 不得不夸赞自己很有做红娘的潜质。刘彻是个多情种,对着陈阿娇这般骄纵无礼的富贵花,必然有种山珍海味吃多了的油腻感。而卫子夫端庄贤惠,温柔可人,别有一番家常小菜的温馨感。不,卫子夫这次入了司马相如的住宅,便是新的滇山茶。痴情种向来很少,更何况是呼风唤雨的帝王。那么,刘珺会不会有一天也厌倦我呢? 想到此,从香囊中取出的两条红丝线滑落,身子又是没来由地疲软。不想薄命,就得薄情。 最怕无聊,却不想出门,最终决定差几个仆人多多搜集董仲舒的资料和著作,翻来看看研究一下如何帮刘彻搞新政也不错。在董仲舒关于天人三策的诸多扩展见解中,我只对兴办太学感兴趣。其实,我最没资格讨论教育,因为我既不是高考的胜利者例如文理科状元,也不是高考的失败者。我只是个逃避者,被机械式的教育和世俗的执念所压抑着,拒绝阳光和热闹。 拾起过去的伤感,却已不知道为何伤感,只是突然之间异常手痒,想拉大提琴,拉一整晚。可惜,西汉没有大提琴。迷迷糊糊地,我又躺在床上,睡到月上柳梢头,才带着乏力的身子起来。 “堇姑娘,子夫扶刘公子去墨兰阁休息,这样安排可好?”卫子夫柔声道,她身上残留着淡淡的酒香,传到我这个酒精过敏的人这里,是微微的刺鼻。 “刘彻又喝醉了,他怎么一去司马相如家就喝醉呀!”我恼道。 “刘公子看起来有心事,尤其是对着滇山茶。”卫子夫轻声道,望着手中的两条红丝线出了神。 “你也相信红丝线呀。说什么一生一世,与君共老,一辈子可长着呢。”我笑道,莫名地觉得红丝线上穿的一颗红玛瑙很眼熟。 卫子夫迅速地遮掩住红丝线上的玛瑙,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哀伤:“堇姑娘别误会,子夫也不信,常伴起身,怕是奢望。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子夫妹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你帮忙照顾一下刘公子。准备醒酒茶和沐浴更衣之类。”我笑道,抓抓头发又继续搬出一张委屈的脸蛋,低声道:“刘珺不大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 卫子夫起初凝凝眉毛,张开丹唇,又咽下,尔后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道:“子夫谢过堇姑娘给予的报恩机会。” 卫子夫如此的客套话,似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浇到尾。难道被她领会到我在撮合她和刘彻吗?不过,趁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又补充了一句“顺带给滇山茶浇水”,她回头莞尔一笑,可眉目里化开一缕愁苦,怪怪的。 这世界,到处都在谈论爱情,到处都是不能理解的刻骨铭心。仿佛看滇山茶,不是滇山茶。但我觉得将它穿入红丝线,戴在手上,蛮有风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新政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长安的早春,不似预想般干燥寒冷,既没有延绵不断的大雪,也没有沙尘暴,倒有些江南水乡的温暖湿润。兴许是两千年前的北方,环境污染不大。 伸伸懒腰,起床开门时,佑宁已在外面候着,跟了一大群仪态大方的婢女恭恭敬敬地站着。看这如此大的阵仗,我一把从佑宁手中接过洗漱用具,又关上门。 天生丫头命,不习惯被人服侍。洗漱完毕,涂了淡淡的胭脂,对着铜镜试了一件又一件衣裳,心情格外好。女人被养着就这点好处,有数不尽的金冠华服,去填补内心无底洞的虚荣。想着想着,情绪又低落,自己有手有脚,干嘛要用刘珺的钱,活像个蛀虫。 “堇姑娘,早膳在哪里用?”佑宁敲门道。 说起早膳,突然想起昨晚请求卫子夫去墨兰阁伺候醉酒的刘彻。听卫子夫的语气,似乎不大乐意。黄花闺女,应该不会在墨兰阁待一晚上。糟了,刘彻要是醒来,发现没有婢女可以使唤,还不把墨兰阁的古董全部摔碎。 于是,我拉着佑宁,迅速飞奔到墨兰阁。墨兰阁的轩窗,趴着一个娇小的身躯,并转过头来,嘘地一声,示意我们别发出声音。我摆了一个严肃的表情,推着佑宁赶紧离开,而自己饶有兴致地同念奴一起观察阁内的动静。 “昨晚疼不?”刘彻握着卫子夫的纤纤素手,柔声道。 我瞟了一眼床上的斑斑血迹,心中窃喜,难道说刘彻借着酒醉和卫子夫搞到床上。像刘彻这种直男癌晚期,估计特别喜欢这种处子之身的温柔乡吧。当了这么多年的红娘,居然成功了一次,真是不容易呀。 “刘公子,昨晚的事,可不可以当没发生过?”卫子夫缩回手,哽咽道。 “卫姑娘,何必执著呢?”刘彻苦笑道。 “那刘公子为什么也放不下,明明知道今生无缘。”卫子夫垂下眼睑,柔声道。 “你所爱的,生性凉薄,而朕……我所爱的,痴心一片,不一样。”刘彻叹道,言辞间聚集了无数个日夜的不能说出口的无奈。 “子夫不敢奢望他的爱。只要每天能见到他的笑容,就心满意足了。”卫子夫道,嘴角流露出一缕淡然的微笑,如陪衬的夕雾花,无怨无悔地当好点缀的本分。 “如果有一天,你放弃了,拿着滇山茶来找我,可以要求我对你负责。”刘彻摘了一朵滇山茶,捧在卫子夫的手心,柔声道。 “子夫谢过刘公子的厚爱。”卫子夫笑道。那笑容,咽下所有的苦水,毅然决然,看得刘彻眼眶泛红。 尔后,卫子夫伺候刘彻更衣洗漱,念奴顺势拉着我抄近道离去。念奴对兰兮小筑的构造比我还熟悉,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带路来到了寒兰阁。 阁里的侧室,备好了青菜粥和红烧黄花鱼,都是念奴爱吃的。我盯着念奴许久,发现她脖子上并没有挂着我送的翡翠玉佩,而是一枚圆环形瑞玉,不禁皱皱眉,道了一句:“这瑞玉,真好看,在哪里能买到?” “堇姐姐真贪心,明明有襄王所赠的一枚,还想要。”念奴边嚼黄花鱼,边笑道。 “念奴,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佩戴的瑞玉是刘珺的?”我吃了几口青菜粥,冷冷地道。 念奴极不情愿在爱吃的食物面前被人打扰,扁扁嘴,随口道一句:“因为念奴那时候也被暗中派到了河西走廊。”紧接着,她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捂住整个脸,露出两颗葡萄大的眼珠子圆溜溜地张望着我的神情。 我先是愣了一阵,然后整张脸都冷下来,托着下巴反复思考念奴的话。这么说,沙漠那出共患难的戏,也是演出来的?还有在河西走廊替刘珺挡的一箭,之所以可以大难不死,是因为根本不是匈奴和楼兰勾结所派的刺客呢?越深入推敲越觉得浑身颤栗。刘珺,到底有多少美好的回忆都只是你的一手策划? “堇姐姐,别不说话呀,珺哥哥在河西走廊对你一见钟情,才会费尽心机的。要是司马大哥这样追求念奴,念奴一定幸福地死掉了。”念奴胖胖的小手不停在我的面前晃动,撅着嘴巴,恼道。 “珺哥哥?所以念奴的故事也是假的?你们就把我当个傻瓜一样来耍。”我苦笑道,放下了筷子,爬上床继续睡觉。 “堇姐姐,别生气嘛,念奴知错了,珺哥哥说有办法让司马大哥娶念奴,念奴就答应了。”念奴也跟着爬上床,拉拉我的手臂,哭道。 “念奴,刘珺背着我还做了哪些事?”我问道。 念奴抹抹眼泪,一五一十地将她所知道的告诉我,原来,刘珺从河西走廊再遇到我和月出时,百般地与月出暧昧,甚至与她共赴巫山,到最后下药打掉她的胎儿都是为了激起我的醋意。念奴见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音量渐渐便小,说到利用汲黯的奏折引我去睢阳,希望刘买和花意浓的不伦之恋能对我有所启发时,几乎要靠着念奴薄薄的樱桃唇猜测。她发现我了沉默了许久,呜呜地哭起来。 其实,我能说什么?刘珺的处心积虑,是为了我。换作别的女人,一定很感动。而我只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恐惧,他可以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是因为有权有势,一旦有一天,他被刘彻设计剥夺了藩王之位,很多人会报复他。心莫名地抽痛,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培植势力,保护自己不受波及的侵害。 “念奴,去把司马迁叫过来,就说陛下想执行新政,找他商议。”我起身,整整衣裳,又回到餐桌上,喝了一大碗青菜粥,嘴巴虽然酸酸的,也逼着咽下去。 念奴走后,我直接去了墨兰阁。也不在乎刘彻是否还在和卫子夫共处一室,就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刘彻和一位年过四十的长者正襟端坐着,神色严肃,时不时点头微笑,十分敬重。 我也跪坐着,为两人倒上热茶。那位长者,肤色偏白,戴青灰色头巾,挂着黑色的羊排胡,一身素色曲裾,典型的大儒装扮。他的言谈,散发着浓重的书卷气息,显得晦涩难懂。但是从只言片语中,还是揣摩出他的身份,是提出天人三策的董仲舒。一时间,按捺不住激动,推翻了桌上的茶杯,尴尬地红着脸擦干茶水。 “出去。”刘彻瞪了我一眼,恼道。 “董先生,小女子夏堇有幸拜会。”我反过来凶了刘彻一眼,起身向董仲舒行礼,笑道。 “宣室夏书女,董某早有耳闻,幸会幸会。”董仲舒回礼,笑道。 “听说,董先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现在看来,董先生关心得紧,连我这个弱女子都知道。”我笑道。 “出去!”刘彻又瞪了一眼,恼道。 “瞪什么瞪!来帮忙解决新政的。”我恼道。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推行新政!”刘彻怒道。 “新政,好主意。请陛下准奏。”董仲舒作揖笑道。 “有什么鬼主意,快说。”刘彻甩了一个黑脸,恼道。 我故意抿了一口绿茶,动作极轻缓,笑道:“陛下总是瞪着我,一害怕就忘了。” 果然,刘彻一副顾及董仲舒的颜面憋着怒气的样子,眼珠子外围都冒起红血丝了。 “董某之前在奏折提出的天人三策不够详尽,恳请陛下给个机会做补充。”董仲舒作揖道。 董仲舒不愧是大儒,完全不计较我和刘彻之间的小吵小闹,甚至主动转移话题帮我解围,德高望重,佩服佩服。 而刘彻见到董仲舒如此谦卑,眉头也放松下来,笑道:“董夫子,朕洗耳恭听。” “第一点,改制。简单来说,就是改变历法和服色。夏朝尚黑,商朝尚白,周朝尚赤。大汉基本遵循的是前朝秦国的历法和服色,必须换代。从服装,到祭祀的牲口都应该重新定义。”董仲舒捋捋胡须,道。 刘彻随即拍手附和,笑道:“好!” 我冷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恐怕扫了董仲舒的颜面,立刻托着下巴,摆了一个傻傻的笑。董仲舒提出的都是一些表面文章,也只有刘彻这种热血少年喜欢,不过董仲舒的用意,应该是想告诉世人,高祖起义顺应天命,不是高呼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能跟风的。 “第二点,大一统。大汉经过文景之治,兴盛繁荣,绝不可再走和亲苟安的老路了。”董仲舒犹豫片刻,喝了半杯茶,道。 刘彻大喜,起身作揖道:“夫子所言甚是。!” “第三点,兴太学,举贤良。陛下可每两年广招儒生,提拔栋梁之才。”董仲舒道。 “朝廷的确缺乏可用之才。”刘彻陷入沉思,喃喃自道。 接下来的尊儒和改革,董仲舒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听得我趴在桌子上小鸡啄米,想悄悄溜走,可这样做,对董仲舒不尊重。哎,催眠曲。 “夏书女,刚刚不是说有良策吗?可别怠慢了董夫子。”刘彻使劲地捏了一下我腰间的赘肉,贱贱地笑道。 我感受到疼痛,便立即反击,没有修剪的指甲刮了刘彻脸上一道血痕,接着浓浓的怒气铺天盖地而来,我挪动得远远的,低声道:“泰山封禅,列国就候。” 刘彻那只魔掌停顿在半空,最终放下来,咬着牙齿道:“继续。” “泰山封禅,很好理解,就是向世人告知,是上天派陛下来统治凡间的。至于列国就候,就是为了防止七王之乱再次发生,将诸侯赶回封地,再想要勾结,来来回回送个信也要半天,早就被有心人发现了。”我笑道。 刘彻和董仲舒皆点点头。明明是绝好的点子,刘彻连个赞也不给,我不高兴地扁扁嘴,见到刘彻脸上的那道抓痕,又不得不心虚地继续道:“组织内臣。” “难怪你是襄王的心尖宠。组织内臣的钱,从你那里拿。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自扣下了睢阳的金矿。”刘彻笑道,怒气完全消散,还不忘嘲讽一下,连我恶狠狠地盯着他,也风轻云淡。 “夏书女,才貌双全,董某失敬。”董仲舒还真是特别多礼,又作揖道。 “董先生言重。只不过是受了董先生的启发,临时想到的对策。”我红着脸,笑道。这些对策,真是从史书看的,司马迁的功劳。想到司马迁那个胆小鬼,叫念奴请到现在都没来,不会是预测到窦漪房会干政,就认怂了,哄着念奴在他家吃饭睡觉吧?这个司马迁,颠覆了心目中的形象,每次遇到危险都跑得飞快。 “平时怎么没见你脑袋灵感,谦虚谨慎呢!就爱拿着朕的玉玺,胡乱在奏折上盖章。”刘彻戳戳我的脸蛋,笑道。 “董某还有课要教,先行向陛下告退。”董仲舒作揖道。 我和刘彻也起身送董仲舒出兰兮小筑。接着,刘彻硬是拉着我回宣室继续讨论他的新政颁布,幸好碰上了佑宁,将刘珺要求我每晚回寒兰阁睡觉的命令搬出来。刘彻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其实,这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新政,尤其加上了我提出的将诸侯赶回封地。不过,我有我的算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噩耗 年少总轻狂。 依刘彻的急性子,明早便可听到颁布的天人三策,成为大街小巷的茶点。如此,我索性吩咐了佑宁,以感染了风寒为借口,推脱一切的求见。其实,整个长安城中,敢来兰兮小筑,怕没几个王侯贵族。我也只是不想被刘彻糟蹋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春天的气息,随风聚集。推开门,伸伸懒腰,青草混杂泥土的香味扑鼻。闲来无事,向大厨请教做了一碟酿豆腐,沏上一壶碧螺春,便悠然自得地抚琴,奏的是《猗兰操》,只不过全然没有孔老夫子怀才不遇的愁苦,倒是添了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 “好曲。”司马迁拍手笑道。他穿了一身素色竹纹曲裾,戴浅绿头巾,颇为儒雅。 只是想到他多次临阵脱逃,不禁抬起头瞟了一眼,便闷闷地品尝酿豆腐,也喊一句请坐。 司马迁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坐在雕花圆凳上,倒了一杯茶,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直到我脸颊羞红地低头,才缓缓地喝了一口茶。 “司马先生,听不懂人话吗?今天不见客。”我恼道。 “是堇姑娘叫念奴喊子长过来。”司马迁托着脑袋,摆出一个慵懒的笑容。 “既然来了,顺便谈一下念奴的婚事。”我恼道。 “哦,子长还以为有幸成为内臣机构的一员呢。”司马迁眯起眼睛,笑道。 “司马先生胆小如鼠,不适合参与朝政。”我恼道。 “子长也是这么告诉陛下的。子长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本本分分地编好史书即可。”司马迁笑道,夹了一块酿豆腐,恍恍惚惚地盯了我一眼,又转身欣赏周围的寒兰。 这个司马迁,大大破坏太史令的印象,每次非要呛得我说不出话来才高兴。那就干脆吃酿豆腐,不理睬他。 “陛下简化了进入函谷关的程序,很多儒生不远千里来长安城,希求荣华富贵……”司马迁眉头紧锁,到嘴边的茶水又突然放下,眼神里蒙上一层忧虑。 正想和司马迁搭一句话,佑宁前来说高逢求见,我犹豫了片刻才答应。反正,好心情被司马迁破坏了,再多一个人也不多。 高逢一路半弯着腰,小碎步过来,笑道:“陛下让小奴给夏书女带句话。”尔后,凑到我的耳朵,低声道:“列国就候。” “堇姑娘有事情要忙,子长下次再长谈。”司马迁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他离去的背影,被耸入云霄的龙竹截成几段,如此落寞。 我怔住一会儿,然后托着下巴,笑道:“请陛下备好晚膳。” 高逢作揖道:“恭候夏书女,不,很快要向您行襄王后大礼了。” 临近出门,我换了一身深紫色斗篷。佑宁像头苍蝇,固执地要求做贴身护卫,赶也赶不走。 刘买的金矿,回睢阳的时候,就烧了很多钱,托人运到长安,委托哥哥保管。到底藏在哪里,我也不想过问。那些王孙贵族,大概收到了风声,打金矿的主意的,必定不少。可刘珺传给太皇太后的那封执意娶我为王后的书信,令暗中夺取的减了一半。 几个月不见,上官燕已经开了几家分铺,长安城的女人现在以涂抹美人醉和步步娇为贵。我和佑宁跑了几条街,才在嫣红馆对面的酒楼找到哥哥。 看到酒楼牌匾上刻着欧阳明日,差点要笑得肚子疼了。哥哥还真是痴迷于我改编的欧阳明日和上官燕的故事。之前我提及过这家酒楼的肉汤包很好吃,哥哥就立刻买下来重新装修,我还特意求着佑宁,在刘珺出征后,借用兰兮小筑的厨师,照着我的描述,做了不少粤式下午茶。毕竟对面可是嫣红馆,客流量很大,尤其是达官贵妇,整日无所事事,当然是吃吃喝喝,听几首曲子,看几支舞蹈,占据生活的绝大部分。所以,酒楼的生意比预想得好。 酒楼的籍掌柜,年近半百,精神奕奕,穿一件黑色绸缎,左手大拇指戴一枚翡翠扳指,见我和佑宁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亲自领着我到酒楼后面的账房,并非常识趣地关上门。 “佑宁,你在这里守着,我和哥哥去里面谈。”我轻声道。 “堇姑娘,籍福原先是窦丞相的门客,后来投奔了田太尉,信不得。”佑宁咬咬嘴唇,恼道。 “我亲自挑选的。若不是看中我和刘珺的关系,他怎么会委屈做一个掌柜。”我笑道。 “堇姑娘,襄王不喜欢被人利用。”佑宁低声道。 我抿抿嘴,又咽下去了。刘珺不是不喜欢被人利用,而是相当地憎恨。并不清楚这样做,是出于对权力斗争游戏的热衷,还是有其他的深意。被佑宁一提点,心里像堵住一团棉花,郁结难舒。 哥哥挪动靠近书架的花几后,掀了牡丹花织锦地毯的一角,搬开松动的石砖,就拉着我小心地顺着绳索滑下去。哥哥拿着青铜烛台带路,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解开一扇石门的机关锁,顿时耀眼的光芒从石门的缝隙穿透过,走近瞧瞧,是满屋子的黄金,果然夺目。 “哥哥,拿一千两黄金给籍福,让他想办法在儒生中传播藩王平日里如何欺压百姓的恶行。”我笑道。 “堇儿……”哥哥思忖了一会儿,轻声道,豆大的汗珠冒出额头。 哥哥凝重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司马迁眉目间散不去的忧虑。我勉强笑道:“哥哥,再拿一千两黄金,作为儒生的保护费。让籍福劝说儒生踊跃投入窦婴门下。” “堇儿,如果事败,你回来帮忙看着上官燕吧。”哥哥笑道。 “有刘珺撑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笑道。 我和哥哥重新回到账房后,就邀着佑宁一起吃粤式下午茶,虾饺、豆豉鸡爪、叉烧包、蒸排骨等十几道小菜,撑得肚皮圆滚滚的。 酉时,快到了刘彻的晚膳时间,佑宁又坚持着送我回未央宫。可刚和佑宁在宫门告别,就被几个侍卫用麻袋套住,扔进了马车里。本来吓得整个人腿脚发软,可听到长乐宫浑厚的钟声,心跳便减缓到正常值了。 两个侍卫架着我拖到冰块上,踢我的小腿直至跪地的样子,才解开麻袋。我瞧瞧了周围,揣测得一点没错,坐在正中的是太皇太后窦漪房,下面左边第一位的是刘彻,右边第一位的是平阳候曹时。左边依次坐的是江都易王刘非,中山靖王刘胜等藩王,右边依次坐的是魏其候兼丞相窦婴,武安候兼太尉田蚡等侯爷。 “妖女,听彻儿说,列候就国的政策是你提出来。”窦漪房重重敲击拐杖,恼道。 死刘彻,我帮他出谋划策,不到两天就把我卖了。我狠狠地瞥了一眼,他竟低头悠哉地喝酒,贱兮兮的模样。 “太皇太后还记得七王之乱吗?”我抬起头,对视窦漪房的目光,笑道。虽然说输人不输阵,但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手脚发麻呀。 “臣等誓死效忠于太皇太后和陛下,绝无异心。”座下的众多藩王诸侯齐齐作揖道。 “皇祖母,平阳从早到晚都在安慰几个远去苦寒之地的表姐妹,听着怪心疼的。”曹时低声道。 窦漪房身边的那个老女人,之前向佑宁打听过,唤作燕姑。她见曹时咳嗽不断,亲自端着热好的川贝雪梨汤,一勺一勺地喂给曹时。她那些轻柔的呵护举动,流露出母亲般的慈爱,顿时觉得她也有令人喜欢的一面。 “太皇太后,平阳侯所言甚是。公主们不比贱丫头,打小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住赶往封地的颠簸之苦。”燕姑这一开口,提及贱丫头,咬得极重,生怕我感受不到她死死的深仇大恨。 “自高祖皇帝与匈奴订下和亲事宜,送往关外的公主也没听过有何怨言。燕姑是不是老了,耳朵不太灵光了。”跪在冰块上的我瑟缩着身子,冷冷地道。 看着燕姑被我的话呛得有气不敢发泄出来的样子,我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鼓起腮帮子、双拳握紧的神态一会儿,并抬起头,抛出一个高傲的笑容。 接着,刘胜站在我的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挑起我的下巴,右手轻轻地扣住我的肩膀,笑道:“九哥的小美人,牙尖嘴利。冻坏了她,九哥可会生气。九哥一生气,我们就遭殃了。”他的指尖也是淡淡的桑落酒,不安分地从我的下巴滑上嘴唇。蓦然我张开口狠狠地一咬,他的手指缩回,还冒着一粒粒血珠,嘴角的笑容愈发地灿烂了,一把将我困在怀里,带到座位上,动弹不得。 我朝刘彻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可他像躲瘟疫一样避开,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真是没心没肺。 “小野猫,你再动一下,本王扒了你的衣服。”刘胜故意在我的耳边呼气,一阵阵酥痒,脸颊红透。他见我乖巧地低下头,使劲地抓着他的手臂,向站在窦婴后面的宫女,噙了一缕把玩的微笑。 “皇祖母,只不过是襄王圈养的一个小丫头,胜儿一出手就制得服服帖帖,能翻出什么大浪。”刘非恼道。 “回禀太皇太后,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列国就候,是从董夫子的课上传来,应与夏书女无关。”田蚡作揖道。这个田蚡,明知道窦漪房讨厌我是因为和慎夫人长得有点像,还帮我说好话,这不符合他趋炎附势的本性呀。 “董夫子,何许人?”窦漪房瞪了一眼田蚡,恼道。 “董仲舒,在先帝时就贵为博士,一心以教书授人为己任,不大过问窗外事。”刘彻抢先答道。 “江都国近年来灾害不断,那就请董夫子替哀家好好教导那些扰乱百姓的孤魂野鬼。”窦漪房恼道,见刘彻想张口求情,便拄着拐杖,朝地面狠狠地敲击,眼神凛冽。 若是将董仲舒分给刘胜,我还能闹一闹,但是派到江都国,和史书一样,我自然不会蠢到争论。是不是只要和史书没有误差,我都得保持沉默呢?想到此处,心头似被刀子划破,一滴一滴地疼痛。 “太皇太后,董夫子提出的列国就候的确有欠妥当,但也是为了稳固大汉的根基着想。七王之乱,前车之鉴,不可不防。”窦婴作揖道。 “放肆!”窦漪房怒道。她将拐杖扔出食案,摔成两半。顿时,长乐宫的气压低到所有人低头捂着胸口,静悄悄一片。 “太皇太后,列国就候,是我加上去的,与董夫子无关。”我站起身,道。照窦漪房这种被丈夫和儿子宠坏的脾性,还不将董仲舒剁成肉酱。我一时激动,主动承担了,可望着窦漪房那双杀人的眼睛,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又安静了半盏茶功夫,佑宁急冲冲地奔跑过来,跪在地上,道:“太皇太后,襄王……襄王在龙城外突击匈奴,生死未卜。”尔后,不住地抹着眼泪。 窦漪房听到此消息,挣扎着站起来,又立即晕倒,众人都手忙脚乱地伺候她回侧殿看太医,顾不上震得脑袋一片空白的我。唯有刘胜,神色严肃,朝我的肩膀重重一击,便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你以为这算是承受不住的噩耗,还有比这更加绝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殉葬 寒兰向晚,知为谁春,一生一代教销魂,曾经沧海泪痕干…… 滴滴答答,又是这般折腾长夜的雨。关于Dash的记忆,仿佛离不开雨季,点点悲伤湿了舍不得剪去的长发。所以,我讨厌下雨。 躺在熟悉的床上,嗅着淡雅的寒兰香,不愿意睁开眼,怕要面对每一个真情的安慰。这样,刘珺在龙城下落不明的噩耗,当作不存在。我也不需要流泪。 偏偏有冰凉的手指时轻时重地从我的眼睛向下滑动,激起一阵酥痒感。除了那个笑得很妖魅的刘胜,应该没人敢不要命触碰我。因此,当察觉他的手指落在我的嘴唇时,我迅速地张开嘴巴一咬,直到血腥味淌过舌头,才嫌弃地松开。 “小东西,几个月没见,咬人的功夫见长。”他笑道。这笑声,夹杂着一股来自深不见底的寒潭的清冷感,不似刘胜这般擅长祸害人间的笑,而且没有桑落酒的香味。 于是扑闪着睫毛,眯成一条缝隙,确定是那个常常抱着我睡觉的人后,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喃喃地道:“我就知道,是他们骗我的。” “堇儿,你在玩火。”刘珺调笑道,如登徒浪子。 “寒兰阁着火了?”我抿抿嘴唇,疑惑道,连忙坐起来,睁开眼睛向四处看,却听到十分粗重的呼吸,低头一瞧,发现自己骑在刘珺的身上,脸颊刷地一下通红。 愣了一会儿,才立即挪得远远的,却被刘珺一把拉入怀里,脑袋撞在他坚硬的胸膛,疼得哼哼地叫。刘珺的话不多,但绝对是个行动者,趁我反应慢,大手早已挑开了腰带,顺着肩膀往下摩挲。 “刘珺,会疼的。”我弹跳起来,低声道,想起当初用第一次换卫青的性命时,痛了整晚,哭着喊着都不放过,就全身哆嗦。谁说这是享受的事情,简直受虐。 “别怕,堇儿。”刘珺紧紧地圈住我,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锁骨,刺激的电流瞬间令我竭力地挣扎。 然而,他单手加大了力度禁锢我不安分的身子,捏起我的鼻子,将我的嘴唇送到他的舌头上。因为鼻子被堵得无法呼吸,我只能拼命地张开嘴巴去寻找他口中的空气,到最后不得不伸出舌头去舔他的牙齿。 许久,他才松开,满意地看着我大口地喘气,脸颊脖子都染上燃烧的红晕。“Dash从来不会逼迫我。”我嘀咕道。 不巧,如此低音量被他听到。霎时,弥漫寒意的低气压降落在阁内,刘珺拂袖起身,大步迈向寒兰阁外。 万箭穿心的画面再次从脑海中闪过。我顾不上矜持,飞奔过去从他的后背搂住腰部,泣道:“不要走,不要走……” 可他无情地松开我的手,透过他修长的手指的凉意,一股寒流倒入我的体内,眼泪落得更多了。顿时,抛弃了理智,拦住他的去路,闭上眼睛,脱去了衣服,踮起脚尖吻他的喉结,羞得浑身发烫。 他终于动容了,横抱起我,轻轻地放置在床上,然后将身体的一半重量压住我的身上。我还是不敢睁开眼,只是在他啃咬我的锁骨时,疼得发抖,被迫傻傻地瞟了一眼他放大之后俊美的脸颊上掩盖的一丝苍白憔悴。尔后,又闭上,任由他的吻一路从肩膀向下扫过。 当他的身体进入的那一刻,还是很疼很疼。我抓着他的手臂,扁扁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的嘴角流过一丝暖意,接着舌头舔过我的耳垂,轻声道:“放松,堇儿……”那声音凉凉的,驱散一部分身体过高的热气,如此舒适,竟贪恋着求他重复几句。 后来,意识渐渐涣散,原始的悸动占了上风,完全不清楚自己有多么疯狂地迎合他的动作。直到结束,我还抱着他的手臂。难道Charlotte所说的痛并快乐着是对的? “堇儿,还想要吗?”他又狠狠地咬我的肩膀,令我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红红的笑容。刘珺也会脸红,我不禁好奇地去摸他的脸颊,他再次压在我的身上,又是一番狂风暴雨,累得我趴在床上,喘了几口气,便睡着。 临近睡眠状态时,他轻轻地抚摸我的额头,柔声道:“堇儿,告诉本王,如何抹去一个死人在你心中的地位?” 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解释,也不想浪费睡觉时间,本能地将他粗糙的手放在心脏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依旧是连绵细雨,比那些幽怨的宋词还多。我慵懒地翻翻身子,却触碰不到暖暖的体温,心头颤动,难道昨晚的巫山云雨只是做梦?于是,我跳下床,半脱了寝衣,检查昨晚刘珺啃咬的锁骨和肩膀,发现白皙光滑,根本没有草莓印记。手脚逐渐瘫软,身子的温度也冷了下来,痴痴地盯着整洁的床,大脑放弃了思考。不敢去思索,有时候聪明是种折磨。 “堇姑娘,别坐在地上呀,你本来就体寒。”佑宁抹着眼泪,泣道,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烟罗紫的斗篷,披在我的身上,扶着我去床上坐着。 “佑宁,告诉我,刘珺是不是真的在龙城下落不明。”我抓着佑宁的手,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生怕遗漏一个细微的表情,问道。 佑宁张张嘴巴,又咽下去,拿着汗巾,低头哭泣。 “是不是刘珺又在试探我,他最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昨晚我们还……”我的眼光呆滞,想起昨晚的梦,如此真实,他的手掌触摸我的身子,带着冷冷的气息,这是他独有的,越发不愿意面对现实。 “堇姑娘,想哭就哭吧,憋在心里很容易生病的。”佑宁泣道,一个大男人哭得撕心裂肺,像个听到丈夫死讯的少妇。 “不,他一定是骗我的,我要去龙城找他,戳穿他的骗局。”我慌忙地洗漱一番,顾不上换衣服,就向寒兰阁外冲。 还没有跑出兰兮小筑,就被两个侍卫持着剑拎起,胳膊一阵酸痛。 “夏姑娘,这衣衫不整,是要去哪儿偷汉子?”抬眼看,是窦漪房身边的老女人燕姑,发出咯吱的笑,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听的恐怖故事狼外婆,不禁打了寒颤。 “哟,这没动刑呢,就吓成这样了。”燕姑死死地掐着我的下巴,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实在令人胆寒。 “我犯了什么错,劳烦燕姑亲自来兰兮小筑。”我将斗篷盖住全身,冷冷地道。 啪地一声,燕姑的五个手指印嵌在我的脸颊,疼得眼泪簌簌。“放了我!我要去找刘珺。”我昂起头,怒道。 可燕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抓着我的头发,使劲扇了几巴掌,仿佛要将我打死才解气。所幸佑宁及时赶到,扔了三只飞镖,令侍卫和燕姑顾着躲避袭击而松开我。接着,他一个纵步将我平躺在地上,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瓶,指尖点了几下瓶里的药膏,轻轻地擦在我的脸颊上。 “大胆奴才,敢截下太皇太后要的人,一并给我抓起来!”燕姑怒道,一挥手,数百个侍卫齐齐冲进兰兮小筑,将我和佑宁包围。 “以你的功夫,一个人杀出去,向刘彻求救,我跟他们去长信殿,尽量拖延时间。”我凑近佑宁的耳朵,轻声道。 佑宁点点头,扔了数十只飞镖,趁侍卫闪躲之际,飞步骑上一匹快马,加鞭朝未央宫赶去。 “不必去追了,就算是请来陛下,也保不住这个妖女!”燕姑怒道,她看我的眼神,永远是恶狠狠的,一副想将我拆皮剥骨的样子。最可笑的是,我真不知道和她哪里来的仇恨,算一算,才见过三次面而已。 “燕姑从没被男人宠幸过,又怎么知道红颜祸水的魅力。”我冷冷地笑道,抬着头对上燕姑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瞳孔,特意整整凌乱的发丝,眨巴眨巴眼睛,就当作是抛媚眼。 这回,燕姑拔出了侍卫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刺破了锁骨的皮肉,鲜血渗出,疼得我直哆嗦。呜呜,耍什么嘴皮子,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燕姐姐,太皇太后催得紧。”走进兰兮小筑的妇人是秋夕。她脸上长期挂不住笑容,语气也很平淡,只是那双红肿的双眼似乎哭了整晚,投向我时竟带着一丝令我疑惑的疼惜。 被绑着塞进马车后,秋夕和我并排着,燕姑坐另一辆马车。秋夕的眼睛和刘珺一样美,如金黄的银杏叶坠落入的湖心,含着朵朵白霜。“太皇太后喜欢低眉顺从的女人。”秋夕道。明明是对着我的悄悄提醒,却一副冷漠的表情,激起我的好奇心。 可惜,我没有闲情去八卦秋夕。自己无缘无故地被太皇太后抓去,而刘珺在龙城生死未卜的消息也辨不清真假。刘珺,你不可以有事,你答应过我,会让我先死掉的……一缕兰香呛到我的鼻子,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我抓着秋夕的手,泣道:“刘珺是不是骗我的?他在龙城下落不明的消息是用来试探我的,对不对?” “丫头,人死不能复生。往后的路很长,你要学会坚强。”秋夕望着窗外,柔声道。 “你说什么?刘珺只是下落不明,不会有事的。”我摇摇头,泣道。 “昨晚八百里加急,送回了襄王的遗体。”秋夕道,声音嘶哑,生出几分颤抖。 “你们肯定是骗我的,我要下车去找他。”我哭道,挣扎着跳下马车,还没站稳脚跟,就一个踉跄,脑袋磕到石头,晕倒过去。 再次耷拉着沉沉的脑袋睁开眼时,是被一桶冰水浇醒的。两个侍卫立即按住我想爬起的身子,踢我的小腿,成跪地的状态。四处瞧瞧,黄金壁带,白玉台阶,彩色的凤凰纹环绕于香木圆柱,奢华过未央宫的宣室。再抬眼望一望红玛瑙镶嵌的殿阶上高高坐着的贵妇,被一群同样是衣冠华服的人簇拥着,便猜出这里是传说中的长信殿的正殿。 “先杖责四十吧。”太后王娡道。她的眼角也是泪痕斑斓。 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侍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整个人晕乎乎的,眼泪比雨水还落得凶猛。 “求皇祖母和母后,堇姐姐吃不了杖责的苦头,再打下去会死的。”月出跪地,抱着太皇太后的脚,泣道。她的肚子微微凸起,可身子骨比以前更瘦弱了,那身素色的衣衫,衬得她病恹恹的脸颊更加苍白,仿佛一场小雨就能摧残她的娇嫩。 “月出,快起来,别动了胎气。”王娡亲自搀扶起她,用绣花手巾轻轻擦拭她那双含情目,柔声道。转身瞟了一下泪眼模糊的我,冷冷地道:“夏姑娘,是襄王的床伴,就算不被打死,也要殉葬。” “殉葬?贱人也配?珺儿就是被这个妖女害死的。早听哀家的建议,继续和匈奴和亲,就不必远征……”窦漪房敲敲拐杖,大哭道。燕姑在一旁连忙递着手巾,帮窦漪房擦泪,又吩咐宫女们轻轻捶背,汗珠一颗颗地爬满额头。 “母后,让夏姑娘殉葬,是襄王的遗愿。”王娡抿抿嘴唇,僵硬了半天,才吐出轻柔的言语,生怕刺激到窦漪房。 “珺儿临死前,还替妖女着想……”窦漪房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王娡摆摆手,示意侍卫带我下去殉葬。我顾不上尊严,大喊道:“我不殉葬!我和刘珺没有夫妻之名,凭什么殉葬!”其实,我还没死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刘珺的尸体那刻,我都不相信刘珺会舍得离去。 雨湿芭蕉,乞梦蓝桥。得成比目当日愿,奈何长作断肠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玉碎 雨停,阴云不散。 那声不愿殉葬的抗拒,钻入窦漪房的耳朵,激起她的大怒。她在王娡的搀扶下,心急地下了台阶,抡起拐杖朝我的身子重重地一击。 挨了四十大板的我哪里有力气抵挡,只能无助地护住脑袋。顿时,手臂皮开肉绽,露出血淋淋的骨头,痛得差点晕过去。 “珺儿为了你这个贱人不惜与哀家多番争吵,你竟然不肯殉葬!”窦漪房怒道,随即又是一拐杖甩过来,却被我滚着身子逃避。 窦漪房见我闪躲,更是气得说不出话。这时,燕姑捧着白凤凰金缎斗篷,为窦漪房披上的同时,呵斥两个侍卫上刑具。 “求皇祖母息怒,堇姐姐定是不相信襄王之死,才不肯殉葬的。”月出在玉成的搀扶下,跪地泣道。她的身子太虚弱,只是在这般阴雨天呆得久点,就腿脚发软,唇色白过坟墓前的蜡烛。 “主子,你怀着龙胎,快起来。”玉成柔声道。 其实,若不是月出和Charlotte长得相似,凭着女人的直觉,我不大愿意和月出亲近。而且,刘珺处心积虑地利用月出来逼出我的情绪,甚至冷血地打掉他们的骨肉,令我非常内疚。可她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仍然不在乎身子骨,为我求情,如此赤诚之心,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尤其是对比之前百般维护的玉成,连向我望一眼都觉得浪费精力,不由得心寒。 总有些人,承受着你对他们的好,却无动于衷,直到你也放弃。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当侍卫呈上一套夹手指的刑具时,我吓得打起寒颤。呜呜,为什么电视剧里的穿越都是混得风生水起,到我这里就是各种刑罚虐一遍。 燕姑非常满意我露出的恐惧表情,并亲自接过刑具套在我的手上。接着,两个侍卫用力收紧,痛得我大喊大叫,生不如死。 “谁敢再对堇儿动刑,朕就剁掉他的双手!”刘彻骑快马赶到,立即跳下去抱起我,怒道。 “是哀家动的刑,彻儿是不是也要废了哀家的双手!”窦漪房怒道。 刘彻拥我入怀,接过佑宁气喘吁吁端来的盐水,用手帕一点点清洗浑身的伤口,柔声道:“堇儿乖,忍着点。” 呵呵,这哪是平时里对我大吼大叫的刘彻。明明只有在月出面前才能流露出的温柔,如今用在我的身上。估计除了张大了嘴巴表示惊讶之后,其他人可是相当地不悦。 “彻儿,别这般胡闹,快放开她。”王娡皱眉道。她的语气虽含着恼怒和不安,但神态还是大家闺秀般遇事平和优雅。 “堇儿怀了朕的龙种,朕已经册封她为夏夫人,赐猗兰殿。”刘彻边擦拭着我身上的伤口,边轻声道。可他的力道和吐出来的字眼成反比,一点也不温柔,疼得我眼泪滑落,又不敢喊出声来。在外人看来,我更像是对刘彻撒娇,真是气得牙痒痒。 “混账!”窦漪房怒道。 “求母后息怒,彻儿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王娡抱着窦漪房再次抡起的拐杖,跪地泣道。 “打在彻儿身上事小,倘若动了堇儿的胎气,皇祖母该如何向大汉的列祖列宗交待。”刘彻道,接过佑宁递来的金创药和白布条,替我包扎伤口。 “彻儿,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快向你皇祖母道歉。”王娡扇了刘彻一巴掌,泪眼汪汪,恼道。 “母后不是最擅长哄皇祖母吗?道歉的事,当然是留给母后做。堇儿伤得不轻,太医在猗兰殿候着呢,儿臣先行告退。”刘彻冷笑道,抱起我,吩咐高逢准备起驾。 “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被这妖女灌了迷魂汤!”窦漪房怒道,想上前拦住刘彻,却被跪在地上仍抱着她的拐杖的王娡拖累,气得将王娡一脚踢开,顿时王娡嘴角流血,吓得秋夕跪地擦拭血迹,却怎么也扶不起护儿心切的王娡。 刘彻转身,低头扫了一下,叹道:“月出,你服侍母后告退吧。”尔后,他抱着我跳上了坐撵,去了猗兰殿。 猗兰殿里,依旧是那张九尺金丝楠大床,配上薰衣草紫纱账,莲瓣铜铸暖炉挂在纱账两旁,紫丁香袅袅升起,颇有仙人谪居于此的氛围。红木花几上比之前多了几盆寒兰,花型大朵,叶子细长,却始终不得兰兮小筑里被刘珺宠爱的那株清冷孤高的神韵。 “刘彻,你可不可以松开我,刘珺不喜欢我被其他男人抱着。”浑身的伤令我没有力气从刘彻的怀里挪开,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气息皱眉道。 “你以为朕想抱你呀!朕自毁清白救你,倒遭到你这种庸脂俗粉的嫌弃。”刘彻听后,重重地将我摔到床上,疼得背上的伤口裂开也不回头看一眼,像是我真的糟蹋他的清白似的,满肚子的怨气,冲我喊道。过一会儿,又把我抱在怀里,重新给背上的伤口绑布条,柔声道:“做戏做全套,等太医替你把脉开药后,朕也要回宣室批阅奏折。” 他背对着我,吩咐宫女替我换了一身干净的紫罗衣,才摆摆手命高逢宣太医进入殿内。 太医用红线把脉了许久,时不时擦着额头的汗珠,悄悄地望着刘彻轻轻吹我手上的伤痕,张开了嘴巴又合上。 “太医,堇儿的龙胎如何?”刘彻瞟了一眼太医,神色凝重,道。 “请陛下恕罪,据微臣愚见,夏夫人前不久小产过,身体寒气滞留,暂时都不会怀孕。”太医跪地,支支吾吾道。 顿时,刘彻抛出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怒道:“照太医的说法,堇儿的龙胎是被皇祖母害死了!” 太医听后,连忙磕头,不知所措。 刘彻扶着我靠在金丝绒枕头上,背着双手,走到太医跟前,恼道:“太医,朕再问你一遍,堇儿的龙胎是安然无恙,还是被皇祖母害死?” 太医身子哆嗦得厉害,吐词不清,道:“夏夫人……夏夫人的龙胎安康。” “很好,记住刚才的诊断。要是皇祖母问起,你也要这么回答。否则,朕就不能保证因为堇儿的龙胎不保而大开杀戒。”刘彻笑道。他的笑很阴冷,似从阎罗殿里吹来的风,同平日里的喜怒无常完全不一样,但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刘彻见那太医磕得眉心红肿,叹道:“堇儿怕苦,劳烦太医开几副药膳,顺道也给九华殿送过去。” 太医立即道一句诺,便和高逢一起下去了。 “带我去看刘珺。”我强忍着泪水,道。 “襄王的尸骨,被匈奴毁了大半,看着怪恐怖的。”刘彻坐在床上,想擦去我眼角的泪珠,却被我躲开,柔声道。 “带我去看刘珺。”我昂起头,道。 “等襄王下葬,朕会想办法带你去的。”刘彻低声道。尔后,将我平躺在床上,任凭我拳打脚踢,也按着我的肩膀,盖上薄被,无奈地道:“好好休息,堇儿。” “你不带我去,我可以偷偷跑出去。”我掏出刘珺的龙纹紫玉印章,瞪着刘彻,恼道。 刘彻从我手中夺过印章,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然后整张脸阴沉下来,将印章归还到我的掌心,带着征求的语气,低声道:“如果你不想回夏国,就跟着朕做夏夫人吧。” “刘珺不会死的,刘珺答应过我,一定会让我先死的。”我喊道,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仿佛能聚集成河流将我浸没。 刘彻愣了一会儿,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站成雕塑,接着抿抿嘴唇,大步坐到床上,将还在啜泣颤抖的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怕我挣扎,不断地解释道:“让朕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襄王……襄王也许没死。” 我隐约地感觉到一颗温热的泪落在我的额头,可向来感情迟钝的我并不在意,尤其是从刘彻的口中听到刘珺没死的推测,心中窃喜,似乎整个世界的阴霾正在褪去,笑道:“我就知道刘珺没死。” “抬回来的尸首,被匈奴毁了大半,根据龙纹紫玉印章推断那尸首是襄王的。既然你手中有真正的印章,那么尸首应该是假的。或许是襄王用来迷惑敌人,方便逃亡的。”刘彻道。 我摇摇头,笑道:“刘珺诡计多端,他是在扮诈死,等待时机杀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刘彻呆住了半晌,喉结滚动,声音嘶哑,问道:“你就如此相信襄王?” “信他?只怕这一生都栽倒了。”我冷笑道。其实,Dash的死已经花光我对爱的勇气和精力。而刘珺费尽心思的设计,只是令我更加害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依然不懂得什么是爱,也不想知道那个全世界都在歌咏的东西。 刘彻又盯着我到浑身不自在,他伸出手落在半空,似乎想拨弄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却被高逢在外面求见的声音打断,立即缩回了手,背对着我。 “夏……夫人,佑宁有只玉镯央求小奴带给您。”高逢将雕花木盒举过头高,跪地笑道。 木盒上躺着一只带着紫黑色血迹的羊脂白玉,和Terrence给我的不差毫厘。我跳下床,痴痴地抱着那只玉镯,不敢去求证玉镯的内环是不是刻着J & D。第一次在沙漠与刘珺相遇时,我就做了一件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用石头在玉镯的内环刻下了J & D。可刘彻说了那具尸首带的印章是假的,我这样劝慰着,眯起眼睛瞧了瞧,却发现了刺眼的J ,直接将它扔掉。 那只玉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两半。我的心也从悬崖跌落到谷底,瘫坐着,除了哭泣还是哭泣。 刘彻弯下身子,捡起玉镯,抱着我到床上。刘彻握玉镯的手比较松,那玉镯凸出部分恰好割伤了他的手,渗出鲜血。我抓起玉镯,准备扔掉时,却发现这玉镯的内环刻着的是J & N , 再仔细检查玉镯,发现玉镯里没有Terrence所说的接收装置芯片,不禁露出甜甜的笑。这N字,倒着看,就是只简笔画的黑天鹅,很符合刘珺冷傲的气质。他不会是喜欢上之前我讲的丑小鸭的故事吧?因为我喜欢黑天鹅,丑小鸭最后就变成一只黑天鹅王子,统领了整个天鹅族群。哈哈,安徒生要是听到我的版本,估计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揍我。 “堇儿,你没事吧,别吓唬朕。”刘彻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眼眶红红,柔声道。 “刘彻,你怎么哭了?”我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了蹭,托着下巴,问道。 “朕才不会哭!”刘彻恼道,松开了手,任由我在床上摔得骨头疼。 “你的手受伤了。”我爬起来,连忙撕下衣角,娴熟地替他包扎一下。 “堇儿,你在心疼朕吗?”刘彻弯起眼角,颇有一番女人的风情万种,笑道。 “那当然啦,你要是手上的伤不能快点好,还不折磨我在宣室写奏折批语到半夜。”我笑道。 “高逢,将宣室的奏折全部搬过来,给夏书女慢慢看!”刘彻怒道,那双冒火的眼神恨不得将我掐死。 我蒙着被子,恼道:“刘彻,我是个病人,你不可以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刘彻居然不反击。我探探脑袋,才发现刘彻已经出了猗兰殿,高逢摇摇头递给我一个奇怪的眼神。没有多想,觉得身子疲乏,就抱着被子睡觉了。哼,等我睡醒就是第二天,你总得上早朝吧,今晚的奏折还是你批阅。 如果当时有多想一下,抑或就没有未来的悲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养伤 身上的伤,褪去疤痕,便无所踪迹。那么,心头的伤呢?是不是敷上冰块就忘却了疼痛? 猗兰殿里,焚的是有助于睡眠的迷迭香,可我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倒怀念起寒兰阁的兰草味,还有那个爱抱着我睡觉的冰山。想起刘珺,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夏夫人真是好本事,九哥尸骨未寒,就盯上陛下了。”一声魅惑的笑在殿内荡漾,只是桑落酒味很浓,浓得呛入胃里翻腾。 须臾,下巴被捏得很疼,仿佛那冰凉的手指再一用力就会碎裂。我睁大了眼睛,果然刘胜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蛋呈现在此。他似乎觉得我很脏,嫌弃地坐得很远,捏我下巴的手指也只有大拇指和食指,大拇指上留有玉戒指的痕迹,大概是他特意取下来,怕我玷污了有灵性的玉。 “夜闯猗兰殿,可是死罪。”我挑挑眉,冷冷地道。 “夏夫人就不想知道本王深夜造访的用意?”刘胜嘴角噙着一缕如罂粟花般妖艳的笑,手指松开我的下巴后,用手绢轻轻擦拭,眼角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之情。 “没兴趣,靖王请回吧。”我抓起棉被,努力捕捉睡意。据史书所记载,中山靖王终日沉迷于酒色,无所作为,那也就没有威胁。这样的废棋,我没有兴致去了解,也不想费力气去思考他异常举动背后的目的。有刘彻这张皇牌在手,刘胜必然不敢动我。 被刘胜这么一闹,眼皮子居然在打架了,尤其是分辨出他身上还有来自寒兰阁的气息,没来由的安定,索性合上了眼睛。突然,一残留着女人胭脂香的身躯将我紧紧地环绕,指甲绝不怜惜地嵌入到我的伤口,疼得直哆嗦。 “夏夫人,你说明早皇祖母看到本王和你赤裸在床上,陛下还能保住你吗?”刘胜在我耳边低吟道。明明是听了就感觉要怀孕的声音,此刻却像把利剑刺穿我的耳膜。 “你要是敢碰我,刘珺会将你千刀万剐的!”我怒道,趁机狠狠地咬他的手臂,却被他早已洞悉,竟用薄唇来回击,吓得我连忙避开,躲进棉被,脸颊一阵刷白。 “千刀万剐,不错呵,九哥在黄泉缺个贱婢,你下去陪着。”刘胜收敛起笑容,身上的杀气席卷而来。他将我从棉被里拎起来,利索地撕碎我的寝衣,尔后无情地扔到地面。 本来就伤痕累累的我,哪里经得起这一摔,顿时伤口裂开的剧痛占据整个大脑神经。见刘胜高大的身影逐渐靠近,我握着龙纹紫玉印章,一直打着寒颤,喃喃道:“刘珺,救我,救我……” 当危险的桑落酒味将我完全笼罩时,我已经闭上了眼睛。换作以前,我可以用自杀来保护自己不容侵犯的自尊。可是我想去龙城找刘珺,确信他还活着。所以现在还不可以死掉。 许久,预想中的地狱没有出现。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察觉到刘胜望着我手心中的印章,激动得流下清泪。 “九哥,是不是没死!”他质问道。 接着,猗兰殿的宫灯被点起。隔着跳跃的烛火,我才看到一张哭花了妆容的圆脸蛋在靠近。粉扑扑的,像极了没有成熟的樱桃,是念奴独有的可爱。 “珺哥哥,是不是没死!”念奴也质问道。 盯着他们紧张的神情,才恍然大悟。我在窦漪房面前表明的那句不肯殉葬,必定被他们认为是贪生怕死之人。而刘彻又为了救我撒谎说怀有龙种,就更加被他们误会成水性杨花的狐媚。我的人品在他们面前就如此地不堪吗?越推测越气恼,眼泪没来由地滚落,大哭道:“你们两个肯定是刘珺派来折磨我的。” “以往珺哥哥想设计堇姐姐,都会叫上念奴。珺哥哥这回估计是真的受了重伤……”念奴胖嘟嘟的小手抓着我的手臂,替我拂去眼泪。 “这么说,念奴平日里没少和刘珺合起来捉弄我。”我停止哭泣,甩开念奴的手,眉头皱起,恼道。 念奴的小手一时停在半空,像个空心瓷娃娃般怔住了。 还是刘胜那双桃花眼,半玩赏半认真地看着我,调笑道:“夏夫人的身段可比样貌好上百倍,肤如凝脂,触及滑嫩。九哥果真喜欢有内涵的女人。” 顿时,我才反应过来,正赤着身子,脸颊烧起红晕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而刘胜解开外衣递过来,便一把盖住自己的身子,飞速地抱起棉被,爬到床上,将自己浑身遮住。这还怎么见人呀?虽然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可关于名节的思想还落后了一百年。 “堇姐姐,念奴去收拾一下衣物,搬到猗兰殿来一起住。”念奴笑道。 “慢着,念奴可以走,但靖王得留下,看了本宫的身子总要负责吧。”我抱着棉被,笑道。从刘胜搂着念奴的细腰,而念奴还绽开酒窝笑来看,刘胜、念奴、刘珺可能是一起长大的好友。哼,刚刚整得我惊魂未定,还不好好报复一下。 “念奴,我们有看到嫂嫂的身子吗?”刘胜凑近念奴的耳垂,笑道。 “堇姐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念奴眨巴眨巴眼珠子装傻的样子真是令我哭笑不得。 “刘珺,我爱上了胜,想嫁给他,该怎么办?”我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挤出几点眼泪,道。 “嫂嫂,您千万别这么冤枉本王。你想干什么,尽管吩咐。”刘胜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弯着腰杆,赔着僵硬的笑容,道。 “明早想吃靖王亲手煲的香菇牛腩粥,牛腩要先卤好切成方块,香菇和生姜切成丝,用文火煲上两个时辰后,再把姜丝一根根地挑出来。”我笑道。 “嫂嫂说的,就是命令。”刘胜笑道,可他嘴里还低低咒骂着:“妲己……” “靖王,造反的话可别乱说,刘珺是个诸侯王,可不是纣王这种暴君。”我捂着嘴巴,笑道。 本还想补充几句,但念奴拉着刘胜的衣襟往外拽,而刘胜顺势抱起了念奴,扬起桃花眼,悠然地离开了猗兰殿。 第二天清晨,晾了刘胜一个时辰,才吞了一碗粥,被宫女伺候着换药后,又继续躺尸。哎,刚翻个身子,就听到宫女禀报王美人求见,只得揉揉眼睛,靠在枕头上打哈欠。 “堇姐姐,伤势如何?龙胎……没事吧?”月出在笙歌的搀扶下坐在床边,笑道。这笑声,藏着一份苦涩,教人心疼。 如果她是因为得知我和刘彻有染而伤心,我真想告诉她那是假的。但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地咽下去。不行,为了自己的安全,暂时不能揭穿。“月出,我和刘彻是酒后乱来,若不是怀了他的孩子,他不会封我为夫人。在他心中,没有我的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绞尽了脑汁,轻声道。可月出攥紧了手巾,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急坏了我,头脑一时发热,恼道:“像刘彻这种动不动就摔古董发脾气、酒量差还爱喝酒发疯、吃东西挑三拣四的毒舌男,怎么会看上我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要样貌没样貌的番邦女人呢!” “夏夫人还真是有自知之明!”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殿门上,扑面而来的怒气差不多可以扼住我的喉咙。 刘彻缓缓地走过来,将向他行礼的月出搂在怀里,似乎发现月出的身子极冷,凝凝剑眉,脱下玄色麒麟挑金斗篷,为月出小心翼翼地罩上,柔声道:“月出,安心在九华殿养胎。猗兰殿乌烟瘴气的,会影响朕的皇子的成长。”刘彻微微躬着身子,将耳朵靠近月出凸起的肚子,嘴角流出甜甜的笑意。 听着刘彻宛若燕子轻啄春泥的软语,手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还是再补个觉比较实在。可刘彻右手搂着月出,左手就掀开棉被,盯着包裹我的身子的那件掺着刘胜淡淡桑落酒的披风一会儿,怒道:“还真当自己是夏夫人!别忘了,朕保住你,是看重你识字。传朕的旨意,夏夫人一天不能整理完三车奏折,就不许给饭吃,违者杖责一百!”接着,连求情的机会也不给,抱着月出匆匆地离开猗兰殿。 这个刘彻,翻脸比翻书还快,更年期提前吧?呜呜,早知道就多吃几晚香菇牛腩粥了,三车的奏折可是要看到凌晨,摸摸肚子好像在咕咕叫呀。 于是从衣柜翻出一件刘彻的旧衣服,梳洗一番,便去了正殿以奏折为伴。看了几本述说长安城的儒生大谈列国就候蛊惑民心的奏折,想起刘彻恶狠狠语气,就大笔一挥,将反对者全部革职查办。哼,看你明天早朝还不闹着鸡飞狗跳! 抱着奏折犯困之际,陈阿娇不经通传就风风火火地赶到正殿,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向我的脑袋砸去,所幸灵敏地避开,瞌睡却溜走。 “皇后娘娘找我有事?”我冷冷地道。肚子还饿着呢,没心情玩宫斗。 “哟,肚子还没鼓起来,气焰倒是不小!”小双挖苦道。 “小双,赐本宫煎好的藏红花给夏夫人。”陈阿娇恼道。藏红花三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我听不清楚这是堕胎药。 又是考验演技的时候。前不久小产,也喝不得如此寒性的药,伤了身子只怕刘珺要困住我在寒兰阁当药罐子了。扑通一声跪地,拉着陈阿娇的裙角,泣道:“皇后娘娘,您打我骂我都行,只求您放过陛下的龙种,他是无辜的。” 陈阿娇被陛下的龙种这五个字彻底激怒,竟端着藏红花,命小双捉住我。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竭力往外跑,砰地一声撞到了软绵绵的人墙,昂起头看,是太后王娡,又抓到了希望,柔顺地作揖,道一句“太后万福”。 “小浪蹄子,整个未央宫是本宫的天下,连刘彻的皇帝也是母亲帮忙拿到的,你逃不掉的!”陈阿娇也跑出来,怒道。发现王娡在,急忙将藏红花别在背后,低头不语。 “堇丫头,你喊哀家什么?”王娡微怒,语气却格外平和。 “太后。”我答道,尔后瞅着秋夕浅浅一笑,才抓抓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母后……” “你刚有了身孕,不能着凉,快去殿内喝碗热汤。”王娡接过秋夕双手捧着的一件白狐斗篷,亲自替我披上,并回头对着陈阿娇,凝眉道:“以后没事,就别来猗兰殿了,多看看求子医书。” 不愧是经历了宫斗的女人,果然是个狠角,三言两语就能刺痛脸蛋漂亮但不带脑子的陈阿娇。所以她搀扶着我进入正殿时,耷拉着小脑袋,偷偷地留意着她的表情。 可秋夕端在书案上的那碗鱼胶排骨汤,击溃了我的理智,还非常失态地吞了一下清口水。“刘彻,哦不,陛下说,如果我不能整理完奏折,就不给饭吃。否则杖责一百。”我双手托着下巴,恼道。 “彻儿只是说不给饭吃,又没说不能喝汤。”王娡笑道。 “对哦!”我笑道,抱着汤水咕噜咕噜下肚,不到十分钟就吃得干干净净,还不忘舔舔嘴角的残渣,满满的幸福感。 “秋夕,吩咐御膳房隔三个时辰送补汤给夏夫人。”王娡笑道。 “谢母后!”我作揖道。 “堇丫头怀着龙种,就不必多礼。哀家可不允许龙胎有半点闪失。”王娡握着我的手,笑道。可这笑,暗暗地感觉到阴风阵阵。以致于王娡和秋夕走后,我还愣在那里半晌。 未央宫真不是养伤的地方,而是伤疤的制造工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出关 长安古道,千古必争。 闷在猗兰殿数十日,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唯有窦漪房那一拐杖打在背上的疤痕,尝试了多种药草,也没有完全褪去。念奴虽然搬过来陪我一起住,却常常被刘胜那个妖孽哄骗去狩猎场照顾小白虎,结果夜不归宿。九尺大的床只剩我一个人,翻来覆去,只得靠看奏折打发时间,往往趴在书案上睡觉。 因为所有的重量级人物都酝酿着刘珺葬礼的悲痛,猗兰殿内倒显得冷冷清清。月出偶尔在玉成的搀扶下过来坐坐,多半聊些乐曲,听得打瞌睡。秋夕每隔三个时辰亲自端补汤过来,比之前和善不少,会教导一些宫中礼仪,学得手脚疲软。 刘彻不知抽什么风,半个月不踏入猗兰殿一步,奏折来来回回地用车运送,高逢也跟着在宣室和猗兰殿之间转换。想找个人一起边吃炒田螺边八卦,难于上青天呀。 薄暮时分,挑了一件粉白碎花曲裾,在桃花树下做香囊。大概是见了兰兮小筑后山的樱花林,原本钟爱樱花的性子转为对桃花的好感。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盈盈粉泪,溅落在我的衣角时,忽而想起这首读来生起淡淡忧愁的唐诗,迫切地需要拉大提琴,浑身不自在。 “夏书女,看你干的好事!”远远地听到刘彻的大吼大叫,紧接着是一些挡住他笔直的去路的花花草草遭殃,噼里啪啦一阵乱砍的嘈杂。 我瞟了一眼越来越近的一身黑色捻金龙纹朝服,继续一针一线缝制香囊,神色冷淡。 “夏书女,别给朕在这里装糊涂!”刘彻甩了一本奏折过来,怒道。见我没反击,更加踩着杀人的步伐冲我走过来。奇怪的是,低眉瞅了一眼香囊,凛冽的眼神顿时柔和得如笼罩在桃花树上的夕阳,整整衣服,坐在我的身旁,轻声道:“是给朕的吗?” 这香囊的左下角,简单地用金丝挑了一个彻字。剩下最后一道打结工序时,找不到剪刀,索性用牙齿狠狠地咬断,再捡起几瓣含着露水的桃花清洗一下口水,就大功告成。我提着香囊的红丝线,格外得意地问道:“好看不?” “只要是你绣的,朕都喜欢。”刘彻握着香囊,剑眉垂下,嘴角流出浅浅的笑,在夕阳的映照下,竟有几分桃花的绚烂。 正当我托着下巴思考刘彻为何出现不正常的柔情时,刘彻瞪了一眼被我坐了一大半的水蓝香囊上残留的血迹,剑眉上翘,眼角扑来暴戾的凶气,直接将金丝香囊扔在地上,跺了几脚,怒道:“朕才不稀罕这种丑东西!” “不喜欢就算了,不要浪费呀,这些金线可值钱啦!”我撅起嘴巴,恼道。弯下身子,打算将金丝香囊擦干净之际,被刘彻抓紧手腕,抬在半空中,疼得呛着眼泪白了他一眼。 “朕不要的东西,不许捡!”刘彻怒道,尔后松开我的手,当金丝香囊像绣球一样踢飞到水池中。 踢就踢呗,知道你含金钥匙出身,不懂得我这种在加拿大啃了一年廉价面包的辛酸。我蹲下来,收拾好针线,头也不回地往殿内走。 “站住,为什么给朕绣香囊?”刘彻恼道,他的语气依旧生硬,却没有起初的如杀猪刀般的锋利。 “回陛下,奴婢打碎了刘珺宠爱的寒兰花盆,就绣一个香囊哄哄他。后来,秋夕姑姑说你也缺一个,月出身子骨差,怕她费神,我就代劳了。”我把话一股脑吐完,就顶着一肚子的气,跑进卧室里,趴在床上翻滚一下,抱起佑宁做给我的粉色小猪,没来由地疲倦,模模糊糊地闭起双眼。 “先别睡,给朕解释这奏折是什么意思!”刘彻掀开薄被,将我拖到书案上,摊开奏折,恼道。 我先揉揉被刘彻这种完全不把我当女人看的直男癌晚期患者抓疼的手腕,接着被奏折上那句“封卫青为车骑将军,率领襄王残余人马一万,从上谷出发”吓得浑身瘫软无力,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 这奏折的确是我半夜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批的。可后来想想龙城一战告捷是发生在卫子夫被封为夫人之后,错乱了时序也很麻烦。所以草拟了另一份奏折,就是按兵不动,静待骁骑将军李广与之汇合。不幸的是,写完这两份奏折,我就睡着了。 “刘彻,你不会没看过奏折就下达了军令吧?”我歇斯底里地吼道,手脚不住地冒冷汗。 刘彻大怒,暴戾的眸子布满了血丝,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但察觉到我惨白的脸颊,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叹道:“罢了,也怪朕这几日一直担忧月出的身子,疏忽了。” “我要去龙城找刘珺。”我毫无意识地嘀咕道。连自己也惊讶火烧到眉毛了,不去想办法补救就一门心思地寻求安慰,这未免太脆弱了。 “不许!”刘彻立刻截断我的话,也不顾我挣扎,将我扔到床上,恼道。见我抱着粉色小猪啜泣,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轻声道:“朕已经派密探搜寻襄王的下落,好生在猗兰殿休息。” “你会好心救刘珺?他是你第一个想削的藩王。”我昂起头,冷冷地道。话音刚落,我就捂住嘴巴了。我一直都知道刘彻想动藩王,只是帝位没坐稳,不敢采取行动而已。组织内臣机构时,主父偃以推恩令自荐过,被我压下来,刘彻因此和我冷战了几天。 须臾,刘彻抓着我的衣领,双眸如铜铃般睁大,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军权,朕迟早会夺回,但朕更期盼夺得守在身边的女人的心。” 尔后,刘彻像沾到肮脏的东西似的推开我,喉结转动,声音低沉到深不见底的空谷,道:“襄王,说得对,堇儿没有心……”他毅然决然的身影,如宫灯里熄灭的蜡烛残留的泪滴,如此落寞。 有那么一瞬间,心头被浅浅地划过一刀,一点点疼痛感在蔓延。与其说怕疼,不如说讨厌疼痛的这种感觉。Dash的死令我痛得整整一年都吃不好睡不好,吃过安眠药也打过镇定剂,本来以为可以慢慢放下的,却在收拾Dash的遗物时,痛得连哭都不会了。没心没肺地生活,真的比有情有义舒坦。 佑宁在殿外喊了好几句籍掌柜送清蒸鳜鱼过来,我才连忙用清水洗洗,涂点胭脂遮掩之前的憔悴,亲自跑到殿外去迎接。 “夏夫人,没什么事,佑宁要去守襄王的陵墓了,好好保重。”佑宁轻声道,如一个没有灵魂的纸人,眼泪越抹越多,到最后泣不成声。 “佑宁……”我拖长了音调喊住佑宁,想告诉他刘珺没有死,却怕打草惊蛇,只能抿抿嘴唇,道:“保重。” 佑宁走后,籍福跟着我进入殿内。籍福小心翼翼地取出清蒸鳜鱼,作揖道:“夏夫人,夏先生挂念得很,想问问有没有东西捎过去。” 我扫了一眼清蒸鳜鱼,果真是搜集三更桃花瓣的露水清蒸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可实在没有胃口,吩咐候着的宫女将鳜鱼平分了下去。趁没人,轻声道:“给哥哥做了香囊,务必申时送到,有劳籍掌柜了。” 籍福将香囊挂在腰间,行了跪拜礼,退出去了。 这香囊,用两层雪缎密密缝制的,顺着两层雪缎之间剪掉,会抽出一张布条。布条上写着,以陛下许下的丞相之位诱惑田太尉向太皇太后进谏,大开函谷关,驱逐长安城的儒生。 果然,申时过后,太皇太后明着以儒生大肆渲染列国就候的政策影响大汉根基为理由,驱逐儒生,暗地里应是被田太尉所说的儒生到现在还非常支持与匈奴开战而激怒。看来,太皇太后已完全将刘珺的死归咎于主战派上。 换上一套兰纹白绸宫女服,只带了银两和刘彻送给我的龙鳞匕首,便悠然地泡上一壶菊花茶,做了凉拌海带丝和煎豆腐,等待刘彻的招牌大怒气势汹涌而来。 一盏茶功夫后,刘彻竟背着手,眯着双眸,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朕知道自己英俊潇洒,也不必对着发呆。”刘彻笑道,夺过我喝了一半的菊花茶,一饮而尽。 “听说太皇太后驱逐了长安城的儒生。”我托着下巴,张张嘴巴,思忖了许久,才吐出来这句。 “朕特意和群臣吵了一架。”刘彻笑道,俊美的眸子越发闪光。 “那你还笑得出来,今晚悼念刘珺的宴会,太皇太后肯定又哭又闹。”我恼道。 “不配合一下,又怎么样上演函谷关数千名儒生死伤过半的戏码?”刘彻笑道,那笑,含着欲成大事牺牲难免的冷血,是王者之风。 可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筷子都掉落了。这不是我的本意,太皇太后必定会派人追杀几个高调谈论的儒生,所以我还花了重金请哥哥找几个高手暗中保护。不流血的权斗,才是我追求的。 “死伤的儒生,都是用死囚代替。”刘彻收敛起笑容,低声道。 “真的吗?”我抓着刘彻的手,问道。见刘彻点点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翘。 “司马郎中说夏书女虽精于算计但心地善良。”刘彻笑道,眉眼间如宣纸上的水墨,化开淡淡的笑。 我呷了一口茶,冷冷地道:“既然有司马迁帮忙,那我可以出关了。” “夏书女,不想看看窦丞相和皇祖母在家宴里为了儒生争吵的压轴菜吗?”刘彻笑道。 我立刻摇摇头。大开函谷关,驱逐儒生,还有一个附加的好处,就是自己混入人群,比较容易逃脱窦漪房的眼线。不过司马迁是个胆小鬼,万一见刘彻有难也懒得提醒就很麻烦。临走前还是交代一句:“刘彻,多陪陪月出,研究一下勾践的卧薪尝胆。” 出了未央宫,穿上一套男人的褐色直裾,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函谷关。酉时,残阳如血,浸透天边,刚跳下马车准备出关之际,一团紫色祥云扑面而来,征得不知所措。不经意低头时,竟发现自己没有影子,尤其是瞅瞅路上行人的影子逐渐有拉长的趋势,浑身冒起了冷汗。难道说,公孙敖的死和卫青被提前封为车骑将军,已经在未来掀起蝴蝶效应了? “九嫂,龙城怎么去?”一道邪魅的笑声滑过耳畔。中山靖王刘胜那身淡紫衣衫,翩翩然若起舞的飞鸟,惊起许多未出阁的少女的回眸。 “司马大哥好聪明,猜到堇姐姐会丢下念奴去找珺哥哥。”念奴抱着一只小白虎斜斜地靠着刘胜,夹着糯糯的尾音,笑道。 刘胜一把将神情呆滞的我拉进马车。一阵颠簸后,出于本能,我扑入刘胜的怀里,差点与他接吻。接着,弹跳得远远的,拨弄着送给刘珺的寒兰香囊的红丝线,脸颊熟透。 半炷香后,念奴亲亲小白虎,嘴边弯起两个可爱的梨涡,笑道:“出关啦,堇姐姐。” 我从马车的缝隙了捕捉到黑夜冰凉的气息,才敢挽起帘子,呼吸新鲜的空气。没有阳光,就无法去证实自己有没有影子。这样的欺骗,好吗? 函谷关,易守难攻。可也就是这次的阴影,每一次出关过关,我害怕睁开眼睛,熟不知这里将会成为我的死亡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狼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出了函谷关,夜色渐浓,人烟稀少,过人高的野草肆意生长,协助彻骨的寒风,一路阻扰前行的马蹄。 “靖王,天明之前过了峡谷,就会有休息的村落了。”马夫道。他将一袋金子扔到峡谷边的水池,加快了马步,向远方奔驰。 “胜哥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天黑不过谷’吗?念奴好想见见狼王。”念奴按捺不住兴奋,抱着小白虎,将毛茸茸的脑袋伸出窗外,眨巴眨巴地看个不停。 “天黑不过谷?刘胜,你明知道天黑后这个峡谷有很多狼群,还特地绕道过来!”本来就被函谷关的那一幕压得烦躁不安,现在来到狼王的地盘撒野,就更加郁闷了。我握着寒兰香囊的手,都出了冷汗。 忽然,哐当一声,马夫刹住马步,惊喊道:“靖王,狼王来了。”他的脸,瞥见横在道路的尸体血迹斑斑,吓得惨白。 “在哪里,在哪里。”念奴松开小白虎,先跳下了马车,那双葡萄眼忽左忽右,兴致勃勃。刘胜也跳下了马车,慵懒地打哈欠,将念奴搂在怀里,修长的桃花眼半开,一副妖孽众生的模样。 那具尸体是在警告我们要立即这里,否则成为狼群的食物吗?生性谨慎的我拉开帘子,喊道:“快上来赶路吧。” “堇姐姐,你有带金疮药吗?尸体哥哥还没有断气。”念奴趴在尸体上倾听呼吸声,糯糯地道。 “拖着一个快要死掉的人上路很危险。他身上的血腥味说不定引来狼群。”我跳下马车,扔给念奴一个白瓷瓶,冷冷地道。 念奴似乎不会上药,直接将白瓷瓶的金疮药撒在尸体上,疼得那人轻微地挪动身子。她撅着嘴巴,抛出一个委屈的眼神,想请求我和刘胜帮忙。 “本王不喜欢救男人。”刘胜笑道,那双桃花眼却如飞刀般凛冽,直直地刺穿尸体。 “药也给了,由他自生自灭吧。死在峡谷的,不是嫌命长就是十恶不赦之人。”我恼道。 “十恶不赦之人?念奴觉得尸体哥哥长得挺好看的,不像呀。”念奴用清水洗净那具尸体沾满泥土的脸,昂起头,恼道。 那张脸,似乎很少与阳光接触,白得像广寒宫里清冷的月光。五官算得上精致,若没有眼角那红色胎记,也是枚青葱少年。 “哦,那本王一定不救。”刘胜斜靠着马车,笑道。那笑,虽保留着惯有的邪魅,却夹杂着微微的怒气。 “当然没有胜哥哥好看啦。胜哥哥在念奴心中是最好看的。”念奴抬起小脑袋,小手攥着刘胜的衣襟,含着少女的娇羞,笑道。 刘胜摸摸乖巧地依偎在怀里的念奴,桃花眼扬起,毫不吝啬地将难得看见的柔情倾注在念奴额头的一吻,尔后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半冷着脸,扫了一眼马夫,道:“将他搬上马车。” 我刚准备反对,却被刘胜狠狠的一个回眸,杀得打了寒颤。果然,邪魅之人反复无常。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念奴整门心思都在救助这具捡来的尸体上,连一直贪恋她的怀抱的小白虎也摇着脑袋表示抗议。刘胜竟表现出古道热肠,亲自为尸体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一点点擦掉身上的血迹,让我这个多余的人看得哭笑不得。 外面的风声,侵袭得更紧。三更的寒气也趁着缝隙钻入马车。须臾,一阵贯彻天地的狼叫,吓得马夫滚下了马车,逃得无影无踪。不知是函谷关那一幕的缘故,对于狼群从山坡下狂奔而来的巨响,我双手抱着寒兰香囊,心里不起丝毫涟漪。成为狼群的食物,是不是就不需要面对难解的千千结呢? “九嫂,借你的匕首一用。”刘胜枕着双臂,桃花眼里寻不到一丝紧张的情绪,笑道。 他一个人逃脱狼群,也会负伤,但我和念奴是拖油瓶,很大可能葬身狼群,没理由不改成戒备的状态呀。思忖许久,才取出龙鳞匕首,咬咬嘴唇,迅速刺向念奴怀里的那具尸体,带着颤抖的音调,道:“狼王,是你的狼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都说漂亮的女人没大脑。”刘胜嘴角勾起的笑意,如点燃的香烟闪着的红花,危险而迷人。 “大姐姐,是你的匕首快还是小爷的爪子快。”那尸体眯起眼睛,单手勒住念奴的脖子向下拽,疼得念奴眼泪双双滑落。 蓦然,原先安静地躺在念奴身边睡觉的小白虎凶猛地朝尸体的脸上扑去,那尸体只得松开念奴,敏捷地闪躲,却趁机夺过龙鳞匕首,转向劫持我为人质。可他的匕首还没握热,就道了一句“该死的”,整个人倒了下去,看得我云里雾里的。 “胜哥哥,狼王这么不济,真失望。”念奴被刘胜接入怀里,挪挪小身板,嘟起嘴吧,恼道。 “念奴,先去解决外面的狼群吧,吓坏了九嫂,九哥可要生气了。”刘胜撩撩念奴额前的小黄毛,像吃了酒般,溢出醉人的笑。 “哦,小白跟上。”念奴拽着趴着不愿意动的小白虎,跳下了马车。 接着,听见念奴模仿着狼叫的声音,回荡在峡谷之间,稚嫩的欢快的,如鱼宝宝吐的泡泡破裂的响声,却逼得狼群退回山坡之上。不经意间发现,天空稍微泛起了鱼肚白。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边用匕首将带出去的宫服裁成布条绑住那具尸体,边问道。 “连狼的气味都不除还想骗念奴,笨死了。”念奴用手指弹弹尸体白皙的脸蛋,笑道。 “被狼群袭击了,自然会有狼的气味。”我托着下巴,喃喃自语。不对,狼群一般是不攻击人的,除非被狼王饿了几顿,既然成了猎物,只剩下骨头才合理。难怪念奴和刘胜会积极救人,早就在演戏了。想到此处,眉头皱起,刘胜那句漂亮的女人没大脑分明是在嘲讽我。 正当我搜刮词汇挖苦刘胜和念奴之时,他们两个早就溜到帘外,干起了马夫的活儿。折腾一晚上,疲惫感涌来,细细端详这传说中的狼王,总觉得和卫青有千丝万缕的神韵,但长得并不像。想起卫青,不自觉地摸摸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痕迹,Dash的紫色手链即使脱下了,也抹不去刻骨铭心的疼痛。 不知马车走了多远,迷迷糊糊地被人抱起,似乎嗅到一股雏菊香,却不够纯净,又像是寒兰淡雅的香气,呢喃了一句Dash,蓦然腰间一阵吃疼,拧拧眉毛,终究因浓浓的安全感的存在,闭上了双眸。 第二天醒来,和煦的阳光洒入客栈的住房,翻翻身子,充足的睡眠令我的心情非常舒畅。最喜欢坐在镜台旁,对着铜花,梳理自己及腰的长发,皮肤白皙富有弹性,小眼睛薄嘴唇,模样大致清秀,不由得自恋地扬起嘴角。 “大姐,照完你的猪样子没,又不是身怀六甲,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大家都等着你开饭呢。”狼王歪着脑袋,使劲折腾着绑住他全身的绳索,恼道。那狼王,年纪大概与念奴相仿,穿一件半旧的浅蓝色短袖直裾,搭一双墨色布靴,额头垂下的一缕发丝绕到耳朵,恰好遮住眼角的红胎记,称得上俊美少年。 坐在圆桌旁的念奴瞪了狼王一眼,抓起碟子里剥了皮的芋头,扔进狼王的嘴巴,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念奴异常的举动,倒是提醒了我。摸摸干瘪的肚子,都开始淡忘我和刘珺的孩子在睢阳流掉了。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糟糕,等处理好与卫青有关的乱序,就回家吧。家?温哥华那间琴房算不算呢? “只不过是个贪玩的小孩子,放了他吧。”梳洗罢,我轻声道。 “不行,堇姐姐,我们缺一个马夫,这家伙连狼群都能搞定,驾马车肯定没问题。”念奴啃着卤鸡爪,恼道。 “小妹妹,还是听你家猪姐姐的话,把小爷放了,省得上路找来狼群将你们活吞。”狼王贱兮兮地笑道。 念奴站起身,大步迈向狼王,扯着他的耳朵,恼道:“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接着,像只小白兔般跳到我的旁边,替我递过胭脂,嘟起小嘴巴,吐词不清地笑道:“堇姐姐,留下他嘛,念奴还缺一个带小白踏青的仆人。” “哼,小孩子?小爷走的路,比小娘子喝的奶水还多。”狼王恼道。 “你真没家教!”念奴烧红了圆脸蛋,向我的身后挪挪,恼道。 “小娘子有家教的话,就不会连小爷的名字也不问一句就乱称呼了。”狼王见念奴害羞,越发摆出下流的笑容。 这小子真欠教训,敢喊我猪大姐,还一口一个娘子地调戏念奴,我顿时抽出龙鳞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姐姐,有话好好说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呀。”狼王侧着脖子,露出僵硬的笑,低声道。 “怎么不继续犯贱呢?”念奴戳戳狼王的脸蛋,发出爽朗的笑声。 “小爷才不怕!小爷只是不想亮出自己的身份。小爷可是车骑将军的侄子。”狼王昂起胸脯,眉眼间毫不掩饰自豪嚣张的神色。 “哪位车骑将军?”念奴问道,连忙为狼王解开绳索,假装泄露出些许恐惧。尔后凑近我的耳朵,捂着嘴巴偷笑:“回头让珺哥哥将这位将军降职为炊事兵。” 狼王疏通一下筋骨,径直坐在圆桌旁,啃起烧鸡腿,笑道:“小爷的舅舅就是车骑将军卫青。” 卫青?舅甥关系?我环抱双臂,眉头微蹙,盯着这狼王许久,问道:“你叫霍去病?” 狼王嘴巴塞着鸡肉,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怕了吧?小爷就是霍去病。” “哼,原来是骑奴的侄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念奴嫌弃地将碟中的食物倒在地上,未意料到霍去病从地上捡起另一只烧鸡腿,用衣袖抹抹灰尘就往肚子里吞,冲念奴发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有霍去病与卫青作战,胜算会更大。既然时序乱了,龙城之战就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卫青从一个平阳府的骑奴跳为车骑将军这封奏折,很容易被站队窦漪房的重臣挑出来指责刘彻的用人不当、行事鲁莽。“霍去病,有兴趣去上谷吗?”我问道。 “小爷正打算去上谷。小娘子和大姐姐要是路上伺候得好,小爷会在舅舅面前美言几句。”霍去病笑道。 “就你这副德性,还称自己为小爷。卫青能当上车骑将军,那多亏堇姐姐替陛下批阅奏折时走神造成的。”念奴恼道。 “舅母?大姐姐是舅舅在信中经常提及的意中人夏堇?”狼王收敛起流氓样子,恭恭敬敬地作揖道。 我点点头,不知如何回答。意中人?卫青对我有爱慕之情,我是能感受到的,但他不是和平阳公主有染吗?以为我和刘珺有了夫妻之实后,他会断了想念,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预感。 “臭小子,小心你的舌头,堇姑娘可是九哥的女人。”一声如娇花照水却不过于妩媚的笑声,从软纱红帘中飘出。瞬间,修长白皙的手掐住霍去病的脖子,淡淡的桑落酒味缓缓地遗落在空气之间。 “去上谷。”我冷冷地道。 刘胜松开手,搂念奴入怀,邪魅的微笑中掠过一丝微怒。而霍去病白了一眼刘胜,就紧跟着我出了客栈。四人一起去上谷。 狼虽凶恶,但最危险的敌人来自人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上谷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越靠近上谷,周遭的景色越被尘土掩盖。长安城里初春的温润,到这里成了一种奢望。白日里,阳光躺在蔚蓝的天空,洋洋得意地嗅着大地烤焦的香味。黑夜里,嫦娥又跳起飞霜舞,泪眼婆娑地看着屋舍发抖的模样。 “病秧子,你到底识不识路呀!”念奴双手叉着腰,鼓起腮帮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霍去病,恼道。 “小娘子,你再敢叫小爷病秧子,信不信小爷打你!”霍去病拿着羊皮地图,咬着手指,眉头紧皱,恼道。 念奴故意将右脸凑到霍去病的眼前,昂起小脑袋,笑道:“病秧子,病秧子,来打呀!” 霍去病咬咬牙,握紧拳头,刚准备抬起手扇念奴一巴掌,却被慵懒地走在最后面的刘胜截住,并且大手一收,将念奴自动地送入怀里。 刘胜半闭着双眸,瞅瞅怀里低头羞赧的念奴,嘴角扬起邪魅的笑,对着霍去病时,桃花眼里飞着微微的杀气,道:“小子,这一巴掌要是敢下来,本王必会废掉你的双手。” 偏偏霍去病不怕死地双手环抱,斜着眼睛,与刘胜对峙,场面一时僵硬。这两人,一个是藩王,一个是未来的骠骑将军,在赶去上谷与卫青汇合的节骨眼上,闹起小矛盾,真是不知分寸。 不过,也怪念奴不懂事,听了霍去病因为从小是个病秧子就被扔进狼群的故事,总是抓着他的痛处进行一番嘲讽,这年少气盛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哎,看看他们芳华正茂,倒有几分感慨自己老了,至少心老了,拒绝一切沧桑的疼痛。 “你们想耗着的,继续。我还要赶路,不奉陪。”我冷冷地道,抽出叼在霍去病嘴巴的羊皮地图,独自往前走。 忽然,念奴推开刘胜,一路小跑地追上来,挽着我的手,露出两只漂亮的梨涡,笑道:“堇姐姐,别丢下念奴。”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小白虎趴在地上被念奴拽着爬。 刘胜怀里空空的,感觉没趣,拂去身上的尘土,带着祸害人间的微笑,一个纵步跃到念奴旁边,轻声道:“九哥要是知道嫂嫂跑去上谷会情郎,几天都吃不下饭来。”接着,夺过地图,眯起眼睛,指了一个和霍去病带的相反方向,背着手走过去。 路痴的我,即使怀疑刘胜别有用心,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可刘胜带的路非常变态,一会儿是半沙漠地区里少见的沼泽,小心翼翼地跳着圆柱子,还是溅了一身的令人恶心的泥土,一会儿是密密麻麻的长着小刺的杂草,用龙鳞匕首防身,也被刮花了衣裳,落下点点滴滴的红血丝。最郁闷的是,除了我伤痕累累之外,大家都相安无事,连那只小白虎也得意地摇摇尾巴,炫耀自己洁白的皮毛。 不过刘胜这回没欺骗我们,预计三天的路程,只花了一天,就到达了驻扎在上谷长城脚下的军营。经过层层通传,卫青领了十几只轻骑亲自英俊。只见他一身铁片铠甲,外罩红色披风,驾着一匹汗血宝马,剑眼星眉,意气风发,早已褪去在长乐宫扫地时的落魄气息。 “靖王,堇姑娘,去病,念奴,末将来迟了。”卫青跳下马,作揖道。 “九嫂的情郎,果然有几分资质。”刘胜似挑选嫣红馆里的姑娘般,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卫青的下巴,露出招牌的媚笑。 卫青身子一震,炯炯有神的眼睛划过一丝厌恶之情,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弯弯腰,不卑不亢地道:“靖王误会了,末将和堇姑娘是淡如水之交。” “刘胜,注意一下你的言行举止。我来上谷,是助卫大哥奇袭龙城的。”我恼道,尔后在刘胜的耳畔若有似无地吹了一句:“否则,我告诉刘珺,你扒了我的衣服,看过全身。” 刘胜听后,嘴角的笑意愈发魅惑,拥着念奴上马,跑了几里路,又勒住缰绳,回眸一笑,道:“本王有点担忧九嫂的龙城之行。”然后,长鞭挥起,宛若开在地狱的彼岸花的倩影,在尘沙的掩埋下消失不见。 “舅母,胆识过人,去病佩服。”霍去病也跳上了一只瘦马,笑道。 我的骑马技术太烂,怕拖了他们的后腿,无奈之下请求卫青带我一程。当卫青腰部冰冷的鱼鳞甲片被我抓着时,卫青听到霍去病这句舅母,麦色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晕,瞟了一眼霍去病,张张嘴唇,最终选择沉默地奔向军营。 军营的战士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表露太多的情绪,依旧进行夜里需要完成的操练。卫青下马后,吩咐几个炊事兵准备几道酒菜送至将军营帐,就先领着我们到临时搭建起的营帐里洗漱休息。 大约半个时辰,换了一身两个士兵抱来的衣裳。这军营里果然没有女人,连面铜镜也没有。可这衣裳是芙蓉色广袖云纹曳地曲裾,完 美地搭配了发髻上戴着的唯一一支粉色流苏朱钗,令我暗暗诧异。 循着好生熟悉却听不出味道的箫声,来到了卫青的营帐。正座上,刘胜慵懒地侧躺在羊毛毯上,高举起金色钩嘴酒壶,一滴一滴地倒入性感的薄唇,垂下的桃花眼斜斜地向念奴望去。 “胜哥哥真偏心,给堇姐姐藏了一件这么好看的衣服。”念奴嘟起樱桃嘴,在我的身旁仔细转悠。 可我的思绪停留在抚琴之人身上。明明分辨的是箫声,怎么走进来变成了琴音。好歹我也是享誉整个加拿大的音乐家潘教授的得意门生,琴箫的区别还不致于傻傻分不清。 “堇姑娘如此深情款款地望着子长,子长受宠若惊。”司马迁正是抚琴之人,转身向我作揖笑道。他穿着一件上等水绿绸袍子,玉簪束发,较之前多了分贵气,眉眼间依旧是淡淡的微笑,恍如世间的事情都不入他的心中。 “堇姐姐再这样看着司马大哥,念奴会不高兴的。”念奴挡在了司马迁的面前,撅起塞入烤羊肉串的小嘴巴,美丽的大眼睛像两只蝴蝶般扑闪扑闪着。她旁边的小白虎学着主人的动作,也侧着脸,尾巴扬起,表示抗议。 “长安城里,陛下和太皇太后闹得正僵,司马郎中就马不停蹄地逃到上谷来。”我讥笑道,找了靠近营帐的空位置坐下。吃了几口青菜又吐出来,这水煮菜根本没放盐,比学校的食堂还难吃。 “堇姐姐,你不可以这么说司马大哥。司马大哥冒着被匈奴袭击的危险,奉陛下军令,送军粮过来。”念奴咬了几口青菜,也吐出来,小脸蛋皱成一朵红纸花,尔后眨巴眨巴眼睛,将青菜塞进小白虎嘴巴,小白虎愣是挣扎不过,只能可怜兮兮地咽下去。 “只是送军粮这么简单?”我笑道,想学电视剧的高人,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模样,托着下巴,举起酒杯,半抿一口,结果那二锅头的味道呛到喉咙里,满脸通红。 司马迁见状,命随从收拾好琴出去,悠然地坐在我的对面,模仿我刚才的样子,一口一口地品尝美酒,盯着我的红晕,嘴角噙着一缕把玩的微笑,待酒杯空,才缓缓地道:“夏夫人果然善解人意,懂得陛下的心思。” “夏夫人?舅母,你被陛下强娶吗?”霍去病原先和念奴边拌嘴边喝酒吃肉,耳朵倒是和狼一样灵光,几乎跳起来,质问道。 “去病,不得无礼!”卫青喝道,匆匆地看我一眼时,闪过一丝愁苦,尔后一杯一杯浊酒下肚,不再言语。 而刘胜嘴角虽挂着魅惑的笑,眸子却似两道寒光飘到我的身上,震得我脊背发凉。还好刘珺在龙城,这要是听到夏夫人和舅母的称呼,不仅是拒绝与我见面这么简单,他想折磨人方法多多。 “司马郎中,可是送龙城地图过来?”幸亏我脑子机灵,转开话题,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司马迁笑而不答,拍拍手掌,邀请久久站在营帐外的随从进来。那随从拔下竹簪,甩开一头如瀑布般的乌发,那玉葱手腕上编制的红丝线格外的注目,再抬抬眼,清秀的脸庞上几瓣胭脂梅花,衬得她妩媚动人。 “笙歌,你怎么来上谷了?月出怀有身孕,你不应该待在九华殿伺候吗?”我扔掉没啃完的鸡腿,走上前去问道。 “王美人有玉成照顾,不必担忧。”笙歌冷冷地道。她拨弄着红丝线,空洞的双眼里似乎掩盖着一份稍纵即逝的愧疚,这般的淡漠和她那个充满热闹的名字真是格格不入。 “笙歌,你和月出是不是起了争执?”我问道。眉头微蹙,大脑在加速运作。如果笙歌了解龙城的地形,画好图让司马迁带过来就可。而且她自小伺候着月出,情同姐妹,绝对不会在月出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 “没……没有。”笙歌偏过脸去,轻声道。过一会儿,费力一笑:“笙歌来上谷,是想为死去的父母报仇。笙歌的娘亲是汉人,父亲是楼兰人,一家三口被匈奴掳去做奴隶,过着和羊群一样低贱的生活。父母为了帮笙歌逃离匈奴人的魔掌,被抓回去活活打死。” 不知如何安慰人的我,默默地抱着浑身冷如冰雪的笙歌,淌着泪水,柔声道:“你想亲自为他们报仇,那就跟着卫大哥袭击龙城吧。” “笙歌姐姐,念奴和堇姐姐都是你的亲人呀,不过念奴做了夏家二小姐,你入门只允许排到三小姐。”念奴抱着小白虎,笑道。那调皮的小白虎见到笙歌这个大美人,扭动着身子从念奴胸口滑落,用粉嫩嫩的小爪子扯着笙歌的衣襟,还特别娇羞地求笙歌抱抱,气得念奴翻起白眼。 “卫将军,笙歌就托你好好照顾了。”我作揖笑道。 “堇……堇姑娘不一起去龙城吗?有战士们守护,安全一些。”卫青道。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低声叹道:“难道堇姑娘真的很在乎襄王吗?” “舅母请放心,有狼王在,万无一失。”霍去病酒喝多了,拍拍胸脯,笑道。 “有劳霍将军了。”我作揖道。 霍去病听到霍将军三个字,飘飘然,竟欣喜得抱着酒壶狂饮。而念奴在一旁气得边跺脚边揪着他的耳朵,恼道:“病秧子,堇姐姐是珺哥哥的女人,别喊什么舅母,听见一次,打一次。”说完,随手一巴掌过来,却被醉酒的霍去病喷了一手的呕吐物,恼得念奴眼泪都流出来了。 刘胜仍然是邪魅地喝酒微笑,眸子时不时飞过念奴和霍去病的打闹。笙歌站在卫青一旁,俨然一个副将军,为他一杯一杯地斟酒。而司马迁最擅长扮世外隐者,边呷着酒边摇头微笑。 我悄悄地退出营帐。仰望那轮高高地照在战国时期燕国长城旧址的明月,亘古不变地清清冷冷。刘珺真的没死吗?到了上谷,心开始忐忑。如果不去龙城,就能够一直怀着刘珺没有死的希望。毕竟我和刘彻也只是推测他还活着。有千万个复杂的理由可以解释一个人的生与死。于是,握住龙纹紫玉印章的手心起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 “蠢女人……”一道充满磁性带着淡淡的寒兰香的声音吹入耳畔。 我垂下眸子,静静地依靠在身后的人的怀抱,温暖如春。上谷的气候也不是太糟糕。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隔阂 千重山,万重山,重重行行,孤月犹照泪阑干。 夜幕如水,荒草萋萋。我紧紧地环抱着刘珺健朗的腰杆,一路随着瘦马的驰骋,爬上燕北长城。 长城内,重兵把守,同那天边的圆月般森冷。刘珺打横抱着我,穿越众将士一道道炙热的眸光,纵步一跃,踏上了巨石砌成的哨兵台。那哨兵台,修建已久,颇有些摇晃,恐高的我腿脚发软,只得抓着刘珺的胳膊,东张西望。 “想本王吗?”刘珺道。他的眼神,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吸引着人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我拖长了音,软软地道,偷偷地溜一眼刘珺俊美的脸庞,又似做贼般低下脑袋。 突然,刘珺狠狠地咬了我的肩膀,疼得咬破了嘴唇,生怕发出委屈的哭腔,被守城的侍卫听到,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本王吗?”刘珺道,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他不笑还好,只是座千年不化的冰山。笑起来,那是冰与火的猛烈冲击,危险气息刷刷地爆表。 “不想……”我轻声道,退后了几步。 然而,在这不到一平米的高空,根本无法逃脱他的禁锢。呜呜,又是无情地撕咬,还特意挑选刚刚咬过的痕迹,黏黏的血液渗出来。 我费力地捶打着他的胸前,泪眼朦胧,埋怨道:“你属狗的吗?特别爱咬我。” “堇儿,为什么不肯殉葬?”刘珺道。眸子里的寒气褪去了一半,可是对上时,竟有站在千仞悬崖的恐惧感。 “你又没死掉。”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将心中的小嘀咕脱口而出。 完了,完了,听张骞八卦过,刘珺公开驯养一批暗卫,名九黎组织,这长安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虽远在边塞疗伤,可是一清二楚。那刘彻以怀有龙种而从窦漪房手中救下我的事情,不会也知道吧?死刘珺,刚见面时还深情款款地温热我的身子,原来是存了心思拉我来这种逃不掉的高台审问。真是和汉景帝一样腹黑! “堇儿,为什么不肯殉葬?”刘珺道。他粗糙的手指掐着我的下巴,脚轻轻地一带,就令我跪在透心凉的石壁上,仰望着他微微的怒意。 “你不是自称医术高明吗?我有没有怀上刘彻的孩子,自己去把脉。”我懒得起来,偏过头去看,长城外枯树一片,甚至有大量的人为堆起的枯叶,这是打算用火攻来作为防御匈奴的侵入吗?可是石头的导热性好像不错,长城内的守将也会被烫成火山石烤肠呀。 蓦然,脑袋还没缓过神来,就被刘珺大掌一握,拥入怀里,一边掐着我手臂上的肉痛得大喊大叫,一边趁机将舌头伸进我半张开的嘴巴,吸走口腔的空气,直到酥倒在他的胸膛旁,不住地喘气。 “堇儿,堇儿……”他潮热的气息贴在耳畔,激起我体内的一股电流。所幸他犀利的目光投向了我系在腰间的水蓝香囊。那香囊的左下角,绣了几朵兰花,合起来看恰似一个珺字,可是花了我不少个审阅奏折到兴奋的晚上的心血。 他眼尖地发现了水蓝香囊上未洗干净的血迹,摊开我的手心,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柔声问道:“疼吗?”抬眼处,他修长的眸子上竟闪过如羽毛般飘落的温情。 我摇摇头,嘟起嘴巴,恼道:“手臂和肩膀很疼。” 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缕狡黠的笑意,趁我托着下巴解读他笑容背后的含义时,将我翻转个身子,大手滑落了我的衣裳到手腕,半露出因紧张而上下浮动的胸口,一点点吻着我肩膀上的每一寸。 “刘珺,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军营好不?”我哭喊道,脸颊早已烧成红晕。 “堇儿,你不是疼吗?本王亲自为你处理伤口。”刘珺笑道,舌头还偶尔舔上脖颈,令我禁不住颤起身子。 “不疼,哪里都不疼。”我连忙摇摇头。 “可是,堇儿打碎了本王钟爱的寒兰,本王很心疼。”他带有磁性的声音蛊惑着我的耳垂,大手也不安分地在胸前游走,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令我急得眼泪掉落。 死刘珺,不就是一盆寒兰吗?又不能当烤鸡腿吃,至于这么惩罚我吗?哼,早知道,我就应该等他前脚出征,后脚将兰兮小筑的兰花全部拔了喂给猪八戒吃。 “堇儿是不是懊恼打烂了本王的寒兰后没有将整个兰兮小筑的兰花全部拔掉?”刘珺粗糙的手掌探入衣裳侵略到我的肚脐,甚至有往下的趋势,身上淡淡的寒兰香钻入我的鼻息,嗅起来就是一种讽刺。 “刘珺,我学了一首新曲子,不如回军营弹给你听。”我咬着嘴唇,勉强泛起笑容,道。 “哦,堇儿还有闲情学新曲子。”刘珺饶有兴致地弹了一下腰肢少得可怜的肉,手指开始向上扫过,挑起滑落在手腕上的衣裳,将我穿戴得整整齐齐后翻过来,满意地看着我那比熟透的小龙虾还红的脸。接着,刘珺大步流星地下了哨兵台。 “刘珺,我怕高。”我喊道。抬起右脚,试探性地放在两边没有栏杆的台阶上,顿时打起了寒颤,又缩回去。 “克服它。”刘珺冷冷地道。 “不行,我做不到……”我抿抿嘴唇,摆了一个小猫咪淋雨的委屈模样。 “堇儿,不知道在哨兵台上做是什么滋味。”刘珺戏谑地笑道,可他眸子里投过来的光芒格外严肃,俨然是认真的威胁。 哨兵台上?天哪,那还不如从这里跳下去算了。我攥攥手心的热汗,咬咬牙就小心翼翼地往下爬,每挪动一步,腿脚软绵绵地无力,心里也忐忑不安,可刘珺倚靠在城墙边,都不转过头来看我。 还剩下三四个台阶,暗暗高兴,结果重心不稳,脚步踩空,直接掉下来,恰巧被刘珺飞速赶过来接住。 “蠢女人!”他几乎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身上的怒气混合着兰香齐齐朝我打过来,吓得我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不敢探出来。 最可恶的是,他将这份怒气发泄到骑马身上,拉着我跳上马鞍,也不检查我有没有抱紧他,就夹紧马腿,挥着鞭子,飞一般地冲出去。那速度实在太快,向来坐过山车无感的我却被这颠簸弄得胸口堵堵的,想吐出来但觉得很没礼貌。直至到了军营,将我抱下来,我才找个安静的地方,将晚上吃的全部吐出来,难受得很。 幽幽地,技艺生疏的琴声,如深秋的芭蕉雨,瓢泼进身体。这琴曲,不懂故事的人只听得埋在大海深处的愁苦随着阳光的蒸发坠入地面。可对于我来说,除了有些许由钢琴曲改编成古琴曲的不适之外,就只剩下痛,破碎的心一片片拼凑起来的剧痛,在过去的记忆的催化作用下,迅速蔓延成整个秋季的红枫,甚至延伸到梦里,无孔不入。 Dash的墓葬在晚来枫里,是加拿大华裔捐助的一座墓园。每到秋季,一片片桃心红枫,胜过火葬场里的烈火,肆意地燃烧着,将进入墓园的泪水浇灭。 墓园附近的中式茶餐厅,我点了一杯冻奶茶,凝视着手腕上的紫色手链,不愿说话。 “Jessica,都一年了,哥哥在天上也希望你放下。”Darren穿了一套白色礼服,仍然脱不去麻省理工学院教授的傲气,轻声道。 “天上?人死了,意识会转化成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我冷笑道。 “Jessica,不如我们换个医生吧?这一年来,你每周去Doctor Wang接受治疗,开了一大堆的镇定剂,也不见效果。”Darren特意地用没有留下任何订婚钻戒痕迹的左手,将切成块状的牛排放置在我的盘里,轻声道。 “Darren, 我约了牧师主持和Dash的冥婚,你需要一起去吗?”我问道。 Darren听后,拿着刀叉的手一阵颤抖,过了许久,苍白的脸颊上硬是浮起一丝苦笑,自嘲道:“真的很后悔,当初委托哥哥来照顾你。” “Darren,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想忘却这份情愫,可是不能。”我取出一册红色日记本,递给Darren。 Darren仅仅是翻了第一页,就被日记本里Dash典雅的钢笔字刺红了双眼。 第一页写着:和Jessica分开的第一天,周六,天晴。Jessica平时很爱睡觉,到了十二点还赖在床上看,可今天八点钟就来到我们初次见面的琴房。她没有吃早餐,拉了四个小时三十九分钟的大提琴,干呕了一阵,竟抱着大提琴合上了眼。她很贪凉,可身子明明瑟缩着怕冷。好想,好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亲吻她肿得像核桃的小眼睛。但是我没有勇气推开琴房的门,躲在琴房窗户边的墙壁,给琴房的主人拨了电话,叮嘱她谎称请了钟点工来琴房打扫,看见Jessica在睡觉,就盖了薄毯和点了一份鸡腿外卖。Jessica,爱你却说不出口的滋味,比白血病的折磨还要疼痛。 “堇儿,堇儿……” 刘珺声声越发冷冽的气息,将我的思绪拉回了本不该任性地穿越过来的汉代。 我松开了刘珺的手,循着琴声一步一步地走近卫青的营帐。关于Dash的记忆虽然尘封起来,可都在。一直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有当年心如刀绞的剧痛。 那是Doctor Wang做了手脚,骗我使用催眠术可以减轻夜不能寐的憔悴。其实,是借助催眠术和药物,与我的本能合作,将那颗因Dash而跳动的心全部埋在冰雪之下。即便记忆完整,也只有绵延不断的伤悲。更何况,没有心的我在本能的驱使下,逃避了记忆。我拿Doctor Wang不遵守心理医生操守威胁过她,可她交出了Dash珍藏的琴谱也找不回失去的心。大提琴试过,钢琴也试过,都失败。我放弃了,穿越到汉代之前还是找Darren帮忙,将Dash的琴谱用光影投射储存在了刻着I字母的紫色珠子上。 没想到,找回心的琴谱应该用古琴弹奏。很痛,很痛,Dash怎么可以写如此充满秋天的味道的曲子。他的钢琴曲,一向是优雅的莫扎特风格,如漫步在云端,与跳着华尔兹的白鸟擦肩而过般心旷神怡。 “堇儿,堇儿……”刘珺烦躁的呼喊如这琴声中添加的嘈杂之音,被我极力地拨开。 他死死地拽着我的手,将我拖到卫青的营帐内,拔剑砍断卫青正在弹奏的古琴,一个散发着无尽的杀气的眼神驱逐了脸上写满惊讶和担忧之色的卫青。 “告诉本王,他的坟墓在哪儿,本王统统毁掉!”刘珺泛白的指节扣住我的脖子,眸子深处的寒潭冒起了一股戾气。 “放手吧,刘珺。”我轻声道,不挣扎也不闪躲,小眼睛里没有神采。如果Dash还活着,刘珺或许有把握赢得我的心。可惜Dash死了,带走了我的心。没有心,再多的爱填进去,也是空洞的。这个道理,刘珺比我还明白,所以他才抓狂。 他怔住了,只是停留了一瞬间的落寞,尔后像只暴怒的狮子,将我扔到床上,撕碎了我的衣裳,没有任何的前奏就进入我的身体,疯狂地撕咬我身体的每一个敏感部位,企图激起我的痛觉。可我像个木偶似的躺在那里,连眼泪都流不出。原来,心痛到尽头,会忽视身上的疼痛,最终爱哭的人想哭也哭不出来。于是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这才是真正的你!”刘珺抽身而出,冷笑道,嗜血的眸子残留着一丝欲望,却偏过头,拂袖而去。 千潮汐,万潮汐,朝朝落落,不复当年柳依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龙城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夜幕侵寒,虫声如泣。我呆呆地躺在床上,不想睡觉也不想哭啼,任由冰冷的空气钻入赤着的身子,仿佛失去了七魂六魄。 “堇姑娘,还疼吗?”卫青穿一件皂青色长袍走进来,瞅见一地撕碎的衣裳,便转过身子,皱紧了眉头,轻声问道。 “卫大哥,找件胡人的衣服给我,去龙城。”我冷冷地道。这如初春寒雪般淡漠的语气,从拉大提琴渗透到寻常时间。 一盏茶功夫后,听着步步生冰的声音,抬眼看,双手捧着一套大红色曲裾的身影,不是卫青,而是俊眉上扬着怒气的刘珺。 刘珺将我抱在怀里,十分利索地替我穿戴。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每触碰我的身体一下,都狠狠地掐我身上的肉,留下月牙状的红色痕迹。可我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呆滞的目光望着刘珺,嘴巴微微张开,大脑似乎停止了运作。 “堇儿,别挑战本王的底线!”刘珺怒道。他将我扔回床上,拂袖而去。 接着,卫青再次进来。“堇姑娘,这手链是夏国那位先生送给你的吧?物归原主。”卫青从怀里取出紫钻手链,替我戴在左手上,见手臂上残留着青肿的伤,一时眼眶红红,声音里夹杂着哽咽。 那紫钻手链,尚有余温,可一接触到皮肤,透进心里依旧是冰凉。眼泪,一滴滴地滑落。Dash,没有你的心,找回后该如何生存呢? “他已经死很久了,如果你真的想自杀,就不会还活着。”刘珺端了一碗滚烫的红枣姜汤搁置在床前的红木柜上,抓着我手腕上早已褪去的刀割痕迹,冷冷地道。 我瞟了刘珺一眼,仍旧没有说话,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尔后,刘珺大手一捞圈我入怀,将先前含在嘴巴的红枣姜汤递到我的嘴巴。待碗里的汤水干净,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我的耳垂,不到片刻,身子就发热,心里痒痒的。 “你的身子总是在出卖那个死人。”刘珺炙热的气息呼在我发烫的耳根,满意地看着我染上红晕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哼,真是幼稚。倘若有想和我比冷漠的,那一定要比我更能进入大提琴的世界。潘教授曾说过,我的世界就是大提琴赖以生存的世界。可也就是这份痴迷,我feel不到Dash孤独的爱…… 我将脑袋埋在刘珺的怀里啜泣,他起初还压着怒气将我推开些许,然后无奈地打横抱起我,大步地迈出军营,跳上了马车,而卫青也跟着干起马夫的差事,只是每一次挥起鞭子都传来铁链的响声,甚至夹杂吃疼的隐忍之声。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逐渐进入睡眠状态的我却被刘珺换衣服的烦躁声音吵醒。见他解不开扣子、额头冒起热汗的模样,不禁暗暗发笑。于是,手不听使唤地抓上他粗壮的手臂,认真地解开一颗颗盘错的扣子。这身虎皮短衣穿在刘珺身上,粗犷之中尽显男儿本色,不由得托着下巴看得有些痴呆。可瞄到他裤子上的扣子整整齐齐的时候,才知道上当,瞪了一眼刘珺,想拖着被他肆虐得到处青青紫紫的身子出马车时,却被他轻松地一带,扑倒在他怀里不得动弹。 我索性也不起来,眯上眼睛睡觉。他粗糙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本王在龙城外假装战败,负了重伤,恰巧被匈奴军臣单于的小女儿齐尔善居次所救。但善善并不知道本王的身份,求着本王娶她为妻,本王费了很多心思才逃出来。” 善善两个字如蜜蜂的刺般扎了一下胸口,可这般奇怪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捕捉也就一瞬间消失了。我挑挑眉毛,冷冷地道:“襄王,这是和匈奴谈条件的好机会。这河西走廊无人不知,齐尔善深受军臣的喜爱。” “堇儿一开口说话就酸溜溜的。”刘珺粗糙的手指有意地滑过我的嘴唇,眼角绽放起如桃花般的笑意,竟然和刘胜有几分相似的魅惑。“本王应该谢谢善善。”他凑近我的耳畔,悄悄地吹过这句。 我白了一眼刘珺,冷冷地道:“襄王,奴婢也谢谢您。如若不是您命卫青弹奏藏在手链上的琴谱,我也找不回彻彻底底属于Dash的心。” 果然,刘珺将我手腕上的紫色手链向上滑,狠狠地在手腕上咬出血肉,然后奋力甩开,一字一字地从牙缝挤出:“等龙城一战结束,本王定当好好和你算这笔账。” 照刘珺的计划,刘珺扮成匈奴商人,将半路从汉人商旅打劫过来的夜明珠拿到龙城来卖,而我和卫青是他买来的奴隶。匈奴祭天,除了圣坛上燃起熊熊大火,其余人家都不得点火。那些匈奴高官,曾经得到过大汉和亲送过来的夜明珠,甚是喜欢。所以每到祭天时间,龙城需要大量的夜明珠用来照明。 大概睡了两个时辰,天空泛起鱼肚白,刘珺提起熟睡的我,跳下了马车。揉揉眼睛,龙城的匈奴守卫已经放下护城桥,持着长矛和铁盾排在城门外检查来往的行人。 察觉到一道道诧异的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我才睁大了眼睛瞧瞧自己这身大红金丝玫瑰纱衣,雪白的肤色若隐若现,再配上三千青丝飘散迷离,这放在古代绝对是歌舞坊那些撩人的歌姬所穿。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怒气腾腾升起,凝结成狠辣的目光,一扫那些恶心的败类。 “哟,少珺,你这明目张胆地带个女人回来,还是个支那人(西汉前期,匈奴人对汉人的称呼),就不怕我们齐尔善居次大发雷霆呀?”一位生得虎背熊腰、嗓门像打鼓般嘈杂的匈奴将军笑道,那双牛眼睛直溜溜地瞅着我胸前的春色。 我灵机一动,拔了刘珺胸前的短刀,朝那匈奴将军飞过去,故意偏了一些力道,刺破匈奴将军的裤裆。哼,刚好杀杀那些刚才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的野蛮人的锐气。我虽然运动神经为零,但是常年在射击场练习,枪法绝对不弱。 “呼格伦将军无碍吧?小辣椒有点耍性子,还请见谅。”刘珺从革带间取出几包用胡杨叶裹着的东西,送到那匈奴将军的袖子,露出狡黠的笑。 “你就是用这个制服那小辣椒的?”呼格伦将军大笑道,嘴边那些杂乱的络腮胡抽动着,令人生厌。 “这东西,支那人管叫步步娇,歌舞坊里专治那些还未开苞的小辣椒。”刘珺用几乎只有我们三人可听见的音量,笑道。 趁刘珺和呼格伦将军还在大谈河西走廊歌舞坊的趣事时,我抓着刘珺的手臂狠狠地咬一口当是还他昨日的暴力。 “小辣椒,还真难对付。”呼格伦将军双手叉着粗腰,哈哈大笑。 蓦然,刘珺环住我的腰肢,大手撕掉我的衣裳往空中一撒之际,脱下枣红色的披风罩住我的身子横抱起来,无奈地笑道:“让呼格伦将军见笑,小辣椒还需要好好调教。” “不知道三包够不够这小辣椒销魂?”呼格伦将军的笑意里溢满糜烂的气息,推推刘珺的肩膀,试图从披风的缝隙中钻到动人的春光。 可是刘珺死死地按住我挣扎的身子,嘴角流出急切的笑,压着喉结的滚动,喑哑着声音,道:“将军,再不放行,少珺可忍不住就地解决了。” 呼格伦将军的眸子染上刺眼的红,嘴里还发出吟哦之声,笑道:“放行!”可看到跟在刘珺后面的卫青几乎强行压着浑身的杀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又喝道:“支那奴隶留下!” “不行!”我怒道,披风微微滑落,裸露出肩膀上咬过的痕迹。 “这是小辣椒的丈夫,可要好好伺候。”刘珺大掌扶上我裸露的肩膀,暗藏一缕戾气,笑道。 “哦,有意思。本将军一定替少珺好好出口恶气。”呼格伦将军命守卫将卫青按在地面,抓起鞭子,抽了几下觉得不尽兴,又用脚踩在卫青的背上直至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才哈哈大笑。 “少珺,求求你,救他,救他。”我哭喊道。卫青和平阳侯公主有染,帝王家的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卫青呢?刘珺肯定是在长乐宫那帮老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怨中,非常乐意地答应让卫青有去无回。思忖到此,身子猛然颤栗,若不是因为我的到来,卫青根本不会遭罪。或许,我的存在,只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 “小辣椒,还真是郎情妾意呀,这么快就忘记了昨晚我们两个玩得有多么开心。”刘珺扣住我的下巴,逼迫我去看卫青血迹斑斑的身子,冷冷地道。 “呼格伦将军,可千万别把支那奴隶弄死了,看不到小辣椒楚楚可怜在身下求饶的样子,可是相当地扫兴。”刘珺拂拭泪水的力道很重,疼得我脸颊尽是红肿的指印。 然后,他紧紧地抱着我,大摇大摆地进入龙城。挑过一座纯白色帐篷的门帘,将我扔在床上,便准备离去,我抱着披风,双手展开,拦住他的去路。 “放了卫大哥!”我喊道。 “等堇儿奉上自己的心,本王自然会放了他。”刘珺冷冷地道,眸子里挥散不去的落寞,将他折腾得生了几分憔悴。 “刘珺,不关卫大哥的事,也不关……你的事。”我低语道,不敢抬头,怕发现和Dash一样如大海般忧郁的情愫。 “堇儿,堇儿……”刘珺苦笑道。 “放手吧,就让我活在Dash死去的世界,好吗?”我握着刘珺的手,哀求道。 “堇儿既然还爱着,那晚又为何懊恼自己提及那个死人,而主动为本王献身呢?难道说堇儿的身体和心是可以分开的?”刘珺拨开我的手,冷笑道。迟疑片刻,便立即离开帐篷。 我瘫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泪眼婆娑。Simone说得对,我根本配不上Dash。 和Jessica分开的第七天,周六,阴天。Jessica已经啃了一个星期的面包了。特意嘱咐琴房的主人准备的外卖,她都会倒入垃圾桶。她说过,刚来加拿大,没有钱,只能天天吃面包,所以她讨厌面包。无奈之下,托朋友将和Jessica分手的消息告诉弟弟Darren。没想到,Darren立即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赶往温哥华。Darren,也爱着Jessica吧,只是藏得很深,连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发现。Jessica终于在Darren的软磨硬泡下,吃了份像样的晚餐。坐在他们后面,将鸭舌帽压得很低,听着这段痛彻心扉的谈话。Jessica问Darren,她做错了什么,她可以改,改到被我接受为止。Jessica,你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我,不能给你一段像样的童话——Dash的红色日记。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默契 有些东西,执了心去争取,到头来却发现心如止水,守着空城看那镜花水月。 龙城的夜,被帐篷外的篝火照得通明。再过几天,就是匈奴一年一度的祭天盛典了,照例要禁火七七四十九天。这火,就是早期的人类用来防御野兽的意外收获,寓意着安全感,所以人类对于火带着崇拜的情结。 帐篷里,没有点灯,火折子触手可及,是刘珺拂袖而去时特意从袖口里抖落的。我的生性是怕黑的,高中的时候和Darren一起参加野外夏令营,被分配到一组去捡柴火,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立即吓得抓着Darren的胳膊,怎么也挪不动脚步。可如今,摸着黑,爬上铺了丝绸的床,心里连片刻的波澜也吹不起。我这是看破红尘,蓄发当修女吗?嘴角不禁扯出一丝苦笑。 翻来覆去许久,才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难怪胸口闷闷的,一直想呕吐。听得微弱的脚步声,猛然睁开眼向门帘望去,尔后坦然地闭起双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论是谁,越在意越远离。和老天玩游戏玩久了,自然练得淡漠的心境。 霎时,帐篷内蜡烛燃烧,明亮得刺眼,一袭渲染着寒兰幽香的冷冽气息靠近。这冷,绝不是通往地府的道路上盛开的彼岸花所散发的,倒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养着的雪莲有几分相似,沁入心鼻,寒意未达到大脑神经中枢,身子的瑟瑟发抖已出卖了自己。 “堇儿,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刘珺道。他大手捞着我的身子入怀,撕掉枣红色披风之际,眸子里闪过一丝潮热的猩红,尔后利索地给我穿上一套胡人的服饰。 “粥,是你自己喝,还是本王喂。”刘珺道。瞟了他一眼,微黑的脸庞,被风沙吹得些许干燥,嘴唇也略显得缺乏血色,眉眼间尽是强忍着的疲倦。 “你喂吧。”一会儿的失神竟令我脱口而出如此撒娇的言辞,抿抿嘴唇,懒得去解释,怕越是多话越看不清楚刚刚被拨开浑浊的心。 刘珺扬起眉毛,眸子里的冰雪融化成点点春水,湿润了嘴角那淡淡的笑意。他依旧将我依偎在坚实的胸膛,对着滚烫的青菜牛肉粥吹气,小尝了几口,才一勺一勺地送进我半张的嘴巴。 曾几何时,Dash照顾生病的我,也下过厨煲鱼粥。病怏怏的我嘴刁得很,推掉了一大桌子的青菜豆腐,硬是不听Dash饮食清淡的劝告,喝了两碗鱼粥。明明是新鲜的河鱼,竟没有一根刺,当时脑子烧得糊涂,纳闷一下就吵着要吃五分熟的牛排。现在回想起来,Dash的情怕是我一辈子的劫,恍惚之间,扑闪的睫毛沾了几滴泪水,使了力气推开了刘珺。 他怔怔盯着我空洞无神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窥探出一丝异常的情绪。可他不知,只要脑海里奏起储存的大提琴音乐,哪里还容得下人类的世界。更何况,我是因为Dash的爱而尝试去喜欢热闹,却也因为Dash的死而变得漠不关心。接着,他的怒气在素雅的牛皮帐篷里渐渐地膨胀,转化为手掌禁锢的力度,随意地掐了一下我的腰间,趁痛得张开樱唇之际,他厚厚的舌头长驱直入,逼迫我的唇齿间烙上他独有的寒兰气息。甚至待我稍微气喘,扣住我的脑袋,狠狠地吻着,仿佛想将我这失去了心的身躯都揉进他的骨血里。 “堇儿的身子倒是从不会抗拒本王。”刘珺冷笑道。他松开娇喘微微、满脸红晕的我,大步流星地离开帐篷。 半炷香后,一个黑色身影从门帘的缝隙中迅速窜入,手里攥紧龙鳞匕首起身看时,原来是从呼格伦将军那里逃脱的卫青。只见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短衣长裤,麻布裂开之处都是一道道有指甲那么深的伤口,那麦色的额头因剧痛而滚落大颗大颗汗珠。 “卫大哥,我帮你包扎一下。”话音刚落,我就有点嘲讽自己关心则乱。这帐篷里怎么可能事先预备好金疮药和清水呢?可走到折扇屏风后面,偏偏找到了洗澡水,而旁边的衣柜拉开,竟有一瓶金疮药和少量的白布条,不禁暗暗诧异,似乎有人意料到卫青一定会过来。那这个人是敌还是友呢? 大脑抽丝剥茧地运转到底影响了手中的动作,用水清理卫青的伤口时小眼睛不知在往哪里晃,还是他的一声吃疼才拉回了思绪。兴许是来西汉受的伤太多的缘故,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就处理好了卫青的伤口。 “吃饱了,才有力气离开龙城。”我端了那剩下一大半的青菜牛肉粥到卫青的面前,见他坚持不吃,恼道。 卫青犹豫片刻,皱皱眉头,还是将粥水咽了下去。 “卫大哥,明知道是送死,还要跟着刘珺过来。”我瞟了一眼卫青脚上断裂的脚链,瘦弱的脚踝红肿了一圈,腐烂的肉隐约地包裹着骨头,语气软了下来,轻声道。 “卫青损坏了公主的名节,姐姐没有被牵连,已经感激不尽。”卫青低声道,明朗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没有一丝对于死的畏惧。 “卫大哥不相信我。”我昂起头,冷冷地扫过了卫青,继续道:“作为夏国的少司命,我说你能官拜大司马大将军,那就是事实。”字字铿锵,终于换来卫青瞬间的动摇。 “堇姑娘变了,还是这才是堇姑娘的真正样子。”卫青苦笑道,原本充满阳光的眸子溅了雨滴。“卫青以为堇姑娘找回破碎的心就能放弃襄王,现在发现夏国的那位死去的先生才是堇姑娘的桎梏……”卫青低着头,言辞里透着忧伤。 “如果我执意要带卫大哥逃离龙城呢?”我恼道。当其他人提及我对Dash的执念,我总觉得那是对Dash潜意识里不希望我再爱上别人的指责。起初,还会辩驳着,到后来麻木了,竟不愿意再听到类似的话。 “卫青在龙城还有任务,只是想过来看看堇姑娘是否安好,堇姑娘的心活在另一个世界又怎么会安好呢?”卫青自嘲道。 彼此沉默了一阵子,刚准备送卫青回去时,就被呼格伦将军带着一群士兵持着刀剑冲进来。 “小辣椒穿起胡服来,很俏丽。”呼格伦收起刀剑,提起两只牛眼睛恨不得将我浑身看个遍,嘴角流着口水。 卫青拉着我往后退,他宽厚的手掌冒着冷汗,接过我的龙鳞匕首时也显得颤抖。难道说,呼格伦的到来是计划之外。不由得,我的手指触碰上了手链上的八颗紫钻。 忽然,卫青的身子站不稳,我连忙去搀扶他,却被他倔强地甩开。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转变成了黑紫色,尤其是吐了一口黑血后,已经没有力气去拒绝我的帮助。可嘴巴还是吼着:“堇姑娘,别管卫青了!” “少珺果然算得准,这个支那奴隶逃跑后一定会来找小辣椒,所以那屏风后的清水下了沙漠玫瑰的汁液,本来毒性不大,可一运功提气就将毒性扩大了百倍。” 呼格伦笑道。他提到刘珺时,从直觉里判断是一种心心相惜,只是望着我的眼神愈发地贪婪。 我有长得那么祸国殃民吗?心里不得不吐槽道。可退到桌子上的蜡烛旁,恰好对着一面铜镜,瞧见自己穿一件宝蓝色玲珑甲,颇有几分灵动,一时间忘记了去讨厌Dash不让我穿的蓝色。 “叫少珺过来见我!”我喝道。呼格伦加士兵一起共十三人,八颗紫钻里只有LOVE这四个字母装有睡眠针,以我的速度连发两次就会被阻拦。大拇指不安地抚摸上了Y,那里装着九颗烟雾弹,不到紧急情况都不会使用。 “大胆,少珺也是你这个支那贱婢能叫的!”帐篷外响起一女人爽朗豪气而充满怒气的声音。这女人挑起门帘时,力度颇大,仿佛要烧掉整个帐篷。而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打量起我时,眉头蹙蹙。她穿的是一件九分袖的宝蓝色银片玫瑰纹的胡裙,挽了双刀发髻,戴卷草纹银华胜,华贵大气,和平阳公主那份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相似。 “我在床上就爱喊着少珺,齐尔善居次。”我故意羞红了脸笑道。瞅一眼我和这匈奴女子穿的一样颜色的胡服,还有她身上毫不遮掩的妒忌,便大胆地假设,这是刘珺设的局。那我应该入局还是搅局呢? 托着下巴思忖时,齐尔善居次一巴掌扇过来,却被卫青撑着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腕,反身就将龙鳞匕首架在齐尔善的脖子。 完了,不知情的卫青开始搅局了。刘珺是不是该来救场啦?我心里嘀咕一句,刘珺果真一把拎起我,不疾不徐地站在众人惊讶的眼前。甚至在众人的缓冲反应中,肆无忌惮地舔着我的脖颈,我越排斥他就越进攻。 “放开堇姑娘!”卫青恼道。 齐尔善趁卫青分神,向后踢他脚踝的伤口,夺过龙鳞匕首,顺势一刀割掉卫青手腕的肉,鲜血溅落了一大片雪白色的羊毛毯。 “不要!”我痛哭道,挣脱了刘珺,飞奔过卫青,急忙用嘴巴咬开衣角,替卫青止血。 “圣火需要处子之血的祭奠。少珺没有碰过我,一命换一命!”我挽起袖子,露出右手臂上的守宫砂。这朱砂当然是刘珺每晚点的,没想到又派上用场。 “好,本居次成全你。”齐尔善笑道。她娇羞地低着头,抱着刘珺的胳膊,俨然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央求刘珺的同意。 刘珺白了一眼我对生死淡漠的样子,随即嘴角噙了一丝笑容,拥抱着齐尔善,缓缓地道:“将堇儿押进水牢,支那男人就留给呼格伦将军使唤吧。”出帐篷时,他弯下腰,仿佛疼惜他钟爱的寒兰一样,亲吻了齐尔善的脸颊,映在我的眸子上,竟酸酸的。 水牢,顾名思义,过腰的冷水,刺入皮肤,坐不得,躺不得,体力消耗得很快。 “堇姑娘,坚持住。”一蓬头垢面的男人抱着我,轻声道。 “张骞,好久不见。”我勉强笑道,也不闪躲他的怀抱。长期不爱锻炼的我,哪里招架得住这酷刑。刘珺估计存了想弄死我的心。这样也好,两不拖欠吧。我也没欠他,身子都补偿够了。 “张骞,我和你一起出使西域吧。”我抱着柱子,笑道。 “张骞离开的时候,堇姑娘不是和襄王好好的吗?”张骞问道。 “所以当时你也联合了刘珺来耍我。”我阴沉着脸,拨弄着手链上的紫钻,冷冷地道。 张骞怕我受了太多水牢的寒气,将我横抱起来,而偏过头去,一副怕亵渎了我的清白的可爱模样。“堇姑娘的心,除了夏国那位死去的先生,就容不得其他人吗?”张骞叹道。 我没有回答,也不想答。Darren也问过同样的话。他那张和Dash相似的俊脸,因为我的落泪而黯淡无光,刻印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如果我的出现,真如Simone所说,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尽的伤害,那就让我安静待在大提琴的世界,从日出睡到日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探监 很多平凡的人类,嘴巴上说不信天命,可被一连串的厄运缠身时,又开始祈求上天的庇佑。 古人的酷刑,不得不佩服。体魄健壮的张骞才抱着我一会儿,就有些腿脚不稳。这牢里的水,不知添了什么化学物质,异常地刺骨,再加上凌晨的温度偏低,连我这个只有下身被打湿的弱身子也瑟瑟发抖。冰凉的指尖触到温润的紫钻,停留在O字母上,看着张骞靠咬破嘴唇的痛苦来支撑身体,不禁闭上眼睛,朝附近的水面按下O字母。 霎时,我跳离张骞的怀抱,费尽力气拉着张骞远离从O字母冲出的子弹投射的位置。那颗子弹,速度极快,都看不清楚材质,只辨认得一束银光从水面穿透到地底下,伴随着少许的晃动,接着地牢里的水形成一个急速湍流的旋涡,纷纷导入弹孔中,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不见。 我好奇地摸摸那个仅有绣花针大小的弹孔,手指还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就被弹孔里的热流灼伤成红红的一块,痛得扁扁嘴巴,自嘲道:“那股热流不会是地牢里的水进入地心转化成水蒸气而反弹出来的吧?”果然,麻省理工学院比经济管理好玩多了。当初,如果懂得收敛锋芒,不和Simone明争暗斗,是不是另一番光景呢?哼,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真的没有后悔的记忆吗?嘴角不禁扯出一丝苦笑。 “堇姑娘……”张骞像只受惊的小黑兔,傻呆呆地望着子弹射出时所散发银光的地方,连眼珠子都忘记转动。 “这在我们夏国称为光米子弹,还处于Darren实验室的研究阶段。听说是根据从火星带回来的钛金属在放射性条件下合成的,以接近光的速度可直达地心。所以Darren非常小气,只安装了三颗。”我笑道。三颗光米子弹,大概是三千万美金吧,想到此处,心头仿佛被红玫瑰的刺蜇了一下,冒出血珠。 “Darren? 堇姑娘真是个多情种。”张骞笑道,那张憨厚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狡黠的打趣,却转瞬即逝。 “张骞,我觉得你不像张骞。”只是凭借直觉捕捉到的猜疑,竟然绕过大脑的中枢神经而脱离嘴巴。不由得低头懊恼,脸颊烧成红晕。 张骞一闪而过的惊恐,恰好因为我的害羞而遮盖住。“堇姑娘,也不像堇姑娘。”张骞笑道,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弯成《美少女战士》里的月野兔的宠物猫额头上的月牙,蠢萌蠢萌的样子。 “这世界,没有情情爱爱,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我没有接过张骞的话,倒是对自己最近的行为嘲讽一番,冷笑道。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晓张骞是话中有话。可他那份不得道明的苦衷,令我和刘珺兜兜转转中又回到了原点。 当我和张骞因疲惫感加剧而沉默时,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走近。不安地抬眼,竟是换了一身墨绿色骑射服的卫青。 “堇姑娘,你没事吧?”卫青的眸子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柔声道。 “拿到龙城地图了?”我问道。 卫青点点头,抓着水牢里的锁链,眉头紧皱,最终阴沉着脸,松开了锁链。 “龙城突袭,带上霍去病,胜算会大些。”我闭上眼睛,冷冷地道。 卫青听到霍去病三个字,先是藏不住的惊讶神色,转而垂下眼睑,低声答了一个“嗯”字。 “堇姑娘,无论你怎么改变,还是卫青心中的堇姑娘,即使是活在那个已经逝去的夏国先生的世界。”卫青本已经起身离去,却回头深情款款地望了我一眼,带着悲伤的语调,硬生生地在脸颊上浮起灿烂的笑容。 Jessica,无论你怎么改变,还是Darren心中的Jessica, 即使是只能爱着哥哥的Jessica。Darren在Dash墓前落下的一句苍凉的话,如午夜梦回的红蛇,环绕成篱笆上的一朵雏菊,令我畏惧地逃避。 “卫大哥,平阳公主才是你的归宿。”我抿抿嘴唇,明知这伤人的话如冰块般寒冷,偏偏故意用轻松的状态表现出来。 “堇姑娘……”卫青动动嘴唇,最终用了浑身的力气,压低音量,无奈地叹道:“卫青和公主被平阳侯设计了。” 卫青离去的步伐如灌铅般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陷入沼泽地般狼狈,想拔出来却发现沼泽地外再无长着油菜花的田地,说不出的酸苦。 平阳侯到底噙着什么心思?是抓住平阳公主的把柄继而威胁刘彻吗?可刘彻也不是好欺负的少年天子,平日里相处多了,也发现他和卫青有一点很相似,都爱扮猪吃老虎。 痴痴地望着,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半是为了卫青,半是为了现世里存了太多执念的他。 “原来,堇儿的泪,也不全是属于那个死人的。”一段深蓝色的身影从暗处走来,挥一挥手,便有狱卒弯着腰打开锁链,请刘珺进去。 那狱卒瞪大了圆眼睛,看着水牢里凭空消失的水,却被刘珺一道犀利的目光扫得退回去了。 刘珺也诧异,可他瞟了一眼我不断拨弄的紫钻,便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气息。这人,大概是在南极的冰山里养着的,连笑都是一把冷飕飕的风刀子。 我懒得拭去眼泪,索性睡在湿润润的地上,侧着身子,不去看刘珺那张俊美的冷脸。 “堇儿,本王真想剜出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刘珺一把抱住我,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掐着我的下巴,逼迫我因吃疼而睁开小眼睛,彼此间冷冷地对视。 “死掉了。刘珺如果喜欢我的身子,可以天天给你,反正也不在乎。”我昂起头,低声道。从刘珺隐忍着颤抖的怒气中,感受到无尽的黑暗,竟眼泪簌簌。 可这泪,落在刘珺眼里,似乎是碍眼的脏东西。起初是用粗糙的手指,不管我的脸颊有没有疼痛感,使劲地擦去,然后失去耐心,将我禁锢在他的怀里,扣着我的脑袋,一朵一朵地将眼泪吻干。 “你都不在乎,本王也无需心疼,祭天吧。”刘珺松开我,柔声道,想从我眼里找寻出一丁点对祭天的害怕,却被我的淡然收回了那原本燃起一丝红烛的气息的眸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刘珺走后,水牢里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打着哈欠,平躺在地面上,合上了双眸。 “爱上堇姑娘,还真是件不幸的事。”张骞笑道,听着一句调侃的话,从他一本正经的调子里蹦出来,却觉得是把不打农药的有机蔬菜。 “张骞真的不像张骞。”我恼道。《史记》怎么没提及张骞除了是头倔牛般出使西域,还有颗狗仔队的心,尽关心皇家的八卦。 “张骞以为困住堇姑娘的是夏国那位逝去的先生,现在才知道是一条紫色手链。”张骞凝视着我手腕上的紫钻,笑道。 他将我试图遮掩着手链的闪躲表情尽收眼底,摇摇头微笑,尔后从袖口中取出一根穿牛皮帐篷的粗钢针,朝拴住牢门的铁锁下面的眼转动了几下,铁锁砰地一声被打开。 “喂,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出使西域吗?”我瞧见张骞生怕我逃跑,利索地上锁,着急地喊道。可这话刚冒出去,我又恼怒了。张骞既然能轻松地离开水牢,那么他待在这里迟迟不肯出去的目的,很可能和刘珺有关。如此地费尽心思,不累吗?我倚靠在水牢墙壁上,恹恹地,宛若一阙幽怨的宋词。 “等堇姑娘解决了杂念再说吧。”张骞又瞅了一眼手腕上的紫钻,笑道。接着,他清澈的眸子染上一抹神秘的幽深,低声道:“除了感情,应该没有堇姑娘无法面对的事吧?”然后,潇潇洒洒地作揖,表示告辞,一副将什么都看得透透彻彻的悠然模样,这套戏码看起来真像那个胆小鬼司马迁一样欠揍。 不过,张骞说得对,除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没有我无法处理的问题。留在这水牢里,只是想看看明天匈奴的祭天盛典,顺便试试U字母的威力。Darren说U字母和水有关,是他见过最迷人的水,可我一直抗拒着去探索,全然无平日里恶意滋长的好奇心。 刚躺下去补觉,又听到女人的环佩在风中叮当作响的声音,大家是存心不让我睡觉吧。抬抬疲劳的眼皮子,齐尔善居次穿一身水蓝色薄烟曳地长裙,梳起垂挂髻,画了眉黛,涂了胭脂,颇有几分大汉女子的大家闺秀风范。 “支那女人,你和少珺真的清清白白吗?”齐尔善问道,这语调可是深入骨髓的干脆急切,和大汉女人的矜持有所不同。 “居次想抓住少珺的心,就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我倨傲地白了齐尔善一眼,语气生冷。支那女人,支那女人,难听极了,堂堂华夏,岂是你们这些野蛮子能羞辱的。 “支那女人,你最好期盼自己是处子之身。本居次只爱干净的少珺,否则在祭天中揭穿他是支那襄王的身份,拿去喂鹰也畅快!”齐尔善命狱卒打开牢门,径直抓着我的脖子,发出咬牙切齿的笑,令人胆寒。 “怎么证明?难道让刘珺和我洞房吗?破败的身子,可不能用去祭天,亵渎了火神,就会给匈奴族带来灾难。”我冷笑道,极力平复心里的慌乱。刘珺的城府,是信得过的,光是戏弄我的花招就数不胜数。除非军营里有高级将领给匈奴做内应,目的到底是置刘珺于死地,还是只想刘彻吃败仗?窦漪房、王娡、平阳侯、刘彻,这四个人到底分了几个阵营呢,对刘珺持有何种态度呢?思绪越来越复杂,托起下巴,俨然排除了匈奴聪明地收买了大汉将领的可能性。这场游戏,果然越来越有趣了。 “居次放心,作为夏国的少司命,一辈子都得守着处子之身,更不得与本国之外的男子通婚。”我冷冷地道。这撒谎的本事,真是顺溜。可也要齐尔善那颗摆明着被刘珺蛊惑的心上钩才行。 “军臣单于联合大汉的七国藩王作乱,战火一度烧到甘泉宫,却一时被汉景帝派来的妙龄女子所迷惑在营帐中,耽搁了攻破长安的最佳时机。这件奇耻大辱,各国的密探虽知道也不敢泄露,像居次这种身份卑微的女人自然蒙在鼓里。”我笑道,眼神里燃起挑衅的火花。瞎掰技能更上一层楼。军臣喜好大汉女人是真,沉迷于美色是假。大部分人嘛,都偏向于听半真半假的话。 “夏国的少司命,就不怕死吗?”齐尔善显然相信我的胡诌,因为得知她心目中的父王并不是完美无瑕的天神而大怒,眉眼拧成一团,掐着我的脖颈的力度加大,浑身充满戾气。 “怕呀,但本尊是不焚之身。”我凑近她的耳畔,狡黠地笑道。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齐尔善大怒,将我朝墙壁扔去,拂袖而去。 呜呜,逞嘴皮子的快乐,就是被墙壁反弹摔到地上,头破血流。但是身子的痛,远远比不上Dash笔记本记录的疼痛。 与Jessica分开的第六十三天,天晴。小雏菊结了花骨朵,怀念起那天在琴房后面亲吻了Jessica的额头。爱上Jessica,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宇宙若真有定律,岂是明明存在于多维世界却只能感知四维空间的生物所探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祭天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劝君怜取眼前人。 点点黎明的亮光,透过水牢里的窗口,刺入我睁不开的眼睛。额头的血,小手根本盖不住,顺着脸颊流入嘴巴,咸咸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真不知道刘珺为什么那么爱咬我的肩膀,还特意舔干血迹。想到此处,嘴角不禁弯起一缕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意。叮咚叮咚,听着血液溅落在地面,意识逐渐迷糊。 和Jessica分开的第九十三天,小雨。从前,和Jessica一起去枫林寻找灵感时,她说她最爱秋季的雨,每次都不肯撑伞,在雨中小跑,带落了飞舞的枫叶,活像个可爱的精灵。 可现在,我只能牵着Simone的手,在雨中漫无目的地散步,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去倾听Simone轻柔的歌声。走着走着,又到了琴房,窗口外的一盆小雏菊大概是Jessica忘记收起,她总是这么粗心,不擅长照顾自己。 Simone建议去附近的高级餐厅吃饭,恰好碰上了在门前躲雨的Jessica。她瘦了……黑眼圈很深,估计昨晚闹情绪,又没人叮嘱她睡觉,就拉大提琴到通宵。当时Simone和Jessica聊得很开心,我想离开却找不到理由。或许,我自私地希求能近距离地看见她。明明眼角淌着泪,还责怪是雨下得大,也只有Jessica可以说这么伤感的谎话。 在Jessica愣愣地看着我时,我很怕她看到自己的一往情深,只得去吻Simone。甚至在Jessica离开时,追上去向她提出买下琴房。Jessica喜欢钱的个性,依旧没变,竟标了市价的两倍。但我很快就放弃了,因为Jessica不去琴房,买一座空楼没有意义。 Jessica一走远,就在哭,虽然压抑着比雨声大,但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以致于整晚都在失眠。Jessica,此生只爱你 —— Dash的红色日记。 眼泪,随着与Dash日记本对比的回忆,簌簌滚落。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直呼唤着Dash的名字。直到冰凉的身子生了些许暖意的同时,腰间的肉被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揉揉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那张隐忍着戾气的冷脸。贪恋沁人心脾的寒兰香,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去靠近,却被甩开。 “堇儿,看清楚是谁。”刘珺紧紧地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昂起头,对上他冷峻的眸子,言辞如六月的飘雪般颤栗。 下巴的吃痛,使我眉头蹙蹙,半睁开眼,意识仍涣散着,扁扁嘴,嘟囔道:“我要睡觉。”尔后,趴在他的胸膛,睡意渐浓。 “堇儿,本王该拿你怎么办呢?”刘珺抚摸着我的额头,叹道。 不安分地蹭蹭身子,呢喃了几句,恍惚间瞅到他眼角扬起的笑意,染上加拿大枫叶的火红,竟格外地迷人,无意识地伸出小手去触摸,停在半空又觉得费力,便随意地搭在他的背部,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被水牢外的鼓声吵醒,四周空无一人。身上的几处伤口都被宝蓝色布条包扎着,嗅一嗅,残留着淡淡的兰香。支撑着爬起来,伤口撕裂的疼痛,又是惹得泪眼婆娑。哎,想看祭天就看呗,和一个匈奴公主较什么劲,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接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两个狱卒拎着我,拖到祭天场。祭天场是用石头砌成高墙的长方形场地。高墙外是一排排整齐的胡杨林。赶上花季,黄绿色的叶子簇拥着一团团紫红色的丝状花,算不上娇艳,同大漠高高挂起的孤月般,既有吸引人的媚态,又守着傲气。 场内,是一圆形祭台,堆满了柴垛,细细看去,柴垛的缝隙里还填充了青稞等谷物。登上祭台,每一层台阶都凿着一道大概有一米深的沟壑,沟壑里竟堆满毒蛇,吓得我将头仰得高高的,腿脚发软。两个狱卒架着我,每上一步台阶,就从麻袋里扔几只硕大的老鼠到沟壑,引得毒蛇哄抢。艰难地数了九十九层台阶,那两个狱卒才将我按在高台顶端的牛皮坐垫上。然后,八位全身涂满金色液体的妙龄少女,将一金坛子举在头顶,朝高台上走,任由毒蛇探出恶毒的脑袋撕咬少女裸露的脚踝,也不溅出一点水。 只不过挪动了一下身子,那两个狱卒竟拔出匕首在我的手臂划上一刀,疼得噙出了泪花。既然这么怕我逃跑,拿绳索绑起来就好,难道是献给天神的圣女必须是心甘情愿吗?古人还真是胆小,天是用来拜的吗?分明是用来忤逆的! 两个狱卒下台阶后,八位金色少女跟上,将坛子里插着胡杨林枝条的清水齐齐泼在我的身上,洗去衣裳上的污秽。身上的伤口,沾了清水,仅有蚊虫叮咬般的轻痒,更多是意外的清凉,缓解了不适感。兴许是水里添加了一些止血化瘀的药材。 当另外八位金色少女也捧着敞口的红木食盒,每走一步就高高抬起食盒跪地,缓缓地走上高台,将食盒的熟肉倒入之前盛满清水的金坛子里,围着坐垫一个圆形,小心地摆放。最令我捂着嘴巴,强忍着恐惧流遍全身血液的是,那十六位金色少女下台阶时,居然主动跳入沟壑喂毒蛇!我攥着手链上的紫钻,甚至手指被割破,也不允许自己有救助她们的冲动。这是古人的残忍和愚昧,作为现代人不可干涉。可心头早已被这血腥的一幕扭曲成结。 惊魂未定,高墙旁罗列的虎座鹰架鼓轰隆隆响起,祭台最底层的柴垛也燃起熊熊大火。只见两个赤着上身的壮汉跳上祭台,随着众人的欢呼声高涨,开始空手比武。趁大家的心思都凝聚在决斗中,我偷偷地从金坛子里翻出一块熟猪蹄,咬掉带毛的皮,津津有味地啃起来。虽然熟猪蹄没有放辣椒,香料也不够入味,但对于两天没有好好吃饭的我来说,就是人间美味。 捞起金坛子的卤牛肉来咬的时候,发现刘珺也跳上了祭台。他慵懒地脱去上衣,随意地向空中抛去,招得许多打扮得很鲜艳的匈奴少女一起哄抢。这个刘珺,明明摆着一张冷脸,到哪里都异常受欢迎。嚼着牛肉,喉咙泛起一股酸水,尤其是瞟了一下祭台,那一双双银杏眼恨不得贴在刘珺精壮黝黑的胸膛,无端地觉得烦闷。可瞅瞅齐尔善穿一身大红挑金鹰纹配玛瑙的长裙,拉长了脸去瞪四处的完全不懂得矜持的女人,我的嘴角笑开了花,竟豪气地端起一壶酒倒入嘴巴,结果呛得眼泪都出来了。酒,注定与我无缘。 和刘珺比试的是呼格伦将军。呼格伦上场时,守着高墙的壮士打鼓呐喊,更有一群穿金片的女人在朱红色的大鼓上跳起婀娜多姿的舞步。这个呼格伦,长着一副草包相,却大受欢迎,怕不只是一个匈奴将军这么简单。我托着下巴,思忖道。 刘珺的功夫,我没机会见过,但听张骞八卦,大汉的勇士,刘珺要是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但刘珺此时和呼格伦大战了一百回合不分上下,倒让我暗暗生疑,是故意隐藏实力还是呼格伦不容小觑呢? 突然,呼格伦双拳制衡着刘珺时,一脚往刘珺的下盘踢去,刘珺刚抽出左脚应对之际,呼格伦嘴角翘起一丝狡黠的笑,胳膊肘反向一带,冲刘珺脸上一拳。刘珺不敌,退了几步,吐了一口血,双手撑地。然而,呼格伦不给刘珺任何喘息机会,轻松地扛起无力挣扎的刘珺,朝柴火垛扔去。 刘珺的身子滑行数米,快靠近火焰时,我忍不住提前按下了紫钻的U字母。一颗透明的纳米水弹与地面接触之余,分裂成无数颗紫色的水珠。那些水珠钻入地下之后又反弹升起,形成紫色的喷泉。更奇特的是,喷泉溅起的水花如青草地的露珠,在微风中凝结成紫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倾耳聆听,花瓣因受不同的空气密度的挤压,竟汇集成一首熟悉的大提琴曲。淅淅沥沥,大提琴曲里,夹杂着雨声,亦纷飞着紫色的芬芳,诉说着一段十年守候的爱恋。 这首大提琴曲,是Darren去麻省理工之前在紫藤花树下拉奏的。可那天我完全沉浸在和Simone斗争的失败中,一点也听不进去。回想起当日他挥手的身影,除了落泪还是落泪。 “给本汗抓住这个妖女!”呼格伦将军喊道。紧接着,一群士兵集齐,持弧形猎刀围着祭台。 这时,刘珺已飞速地奔上高台,将遗失在过去的我搂入怀中,并从腰间飞出一把匕首,直指呼格伦。所幸呼格伦反应灵敏,逃过一劫,只有少量的发丝被斩落。 “军臣单于,别来无恙。”刘珺冷冷地道。 “襄王果然胆识过人。本汗佩服!”军臣握拳笑道。 此刻,危机重重,我也没心思去理清关于Darren的情绪。呼格伦将军竟是令文景帝头疼的军臣单于!这样的认知,从刘珺口中说出,一时间逻辑混乱。刘珺和军臣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知双方的身份呢?毕竟,谁先掌握到情报,谁就有主动权。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和军臣单于周旋到底,等待卫青的军队救援。 “本汗在龙城驻扎了六万勇士,而在赶往龙城的必经之路里埋伏了四万勇士。据探子回报,上谷只有一万精兵,以支那人的体质,以一敌四,怕是神灵都不相助,哈哈!”军臣大笑道。 “军营有内鬼。”我轻声道。 “堇儿,怕吗?”刘珺问道,见我想问题失了神,继续道:“本王倒想和堇儿一起死在龙城。” “我不会死在这里,你也不会。”我摇摇头,按着紫色手链,道。 “堇儿,那条手链不是那个死人的,对不对?”刘珺将我圈在怀里更紧了,问道。 “他的弟弟Darren做的。”我啜泣道,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所以,你一定会回夏国……”刘珺松开我,叹道,眉眼间比那紫色的芳香还要落寞。 我不再言语,怕说出口的话伤害到眼前这位性子冷淡的男人。当有一个人等了你十年,然后告诉你再等一个又一个十年时,再没有心的人也会为他化解所有冰封的城墙。而这个人,不是刘珺,也不是Dash。 琴房,大雨滂沱,自从Dash死后,我不再过生日,整晚都在拉大提琴 。 “Jessica,别拉了,哥哥死了,不会听到,也不会在乎你到底过得好不好!”Darren从我手中夺过大提琴,砸到地上,恼道。 “你摔坏了,我还可以再买一把,Dash留给我的遗产很多。”我冷冷地道。 “Dash,Dash,你眼里就永远只有这个自私的哥哥吗?”Darren恼道。 “难不成嫁给你吗?”我冷笑道。 “Jessica,哥哥没你想象中那么好。”Darren伸出大掌去握我冰凉的手,柔声道。 “跟你没关系。”我抽回手,冷冷地道。 “那条紫色手链是我做的。那本红色日记也是我模仿Dash的笔迹写的。”Darren怒道。 我怔住了,尔后发疯似的推Darren离开,将门紧紧地关上,瘫坐在地上哭泣,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让我活在Dash的世界?” 许久,我哭累了。Darren的呼吸声还在门外。他带有磁性的声音,低吟道:“Jessica,当你累了,只要回头看一眼,就一眼,你会发现,我一直在紫藤花树下等你,等你看一世的烟火。” 无情不似痴情苦,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大捷 福祸相依,大捷也是大难。 祭台上,军臣与拥我入怀的刘珺对峙。军臣左脚迈出一步,做好了搏斗的准备,可刘珺如寒星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全然忽视眼前的危险。 我不禁眉头蹙蹙,都在这个节骨眼了,他还在纠结我因为对Darren的承诺而回家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够冷漠吗?但我的嘴角默默地上扬了一丝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笑意。 祭台下,匈奴的勇士密密麻麻地聚集着,站姿颇随意,但嗜血的脸庞写满了对战斗的渴望。一位穿直裾的汉人骑马来报:“上谷来的一万支那人,死了一半,逃了一千,剩下皆被俘虏。” 随着军臣的仰天大笑,台下的匈奴女人高兴得即兴表演起舞蹈。然而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掉入万丈悬崖。除了卫青自卑的性子和扮猪吃老虎的杀伤力,我还是非常愿意深交这个朋友。况且我、卫青和刘彻的命运现在是连在一起。如果卫青出事了,刘彻就找不到合适的大将军踏平匈奴,那么整个大汉的格局就会改写。我这个现代人何去何从,是个未知数。结果好点会是消失,坏的打算可能是困在崩塌的平行空间里,不生不死。 恐惧感侵袭整个身子时,一个让人郁结难舒的梦境逐渐在脑海里清晰。梦里,紫罗兰色的大海一望无垠,清风拂过,没有鱼腥味,竟是一股熟悉的花香袭来。我平稳地站在海浪之上,对于远处的比这大海的颜色稍浅的背影充满了好奇。她似乎有着和我一样娇小的身材,银白色的波浪卷长发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迷人。抬眼望望许久没有关心的明月,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天上居然有七个红色的月亮! “令堇儿失神的男人还真多。”刘珺大力掐着我腰间的赘肉,嘲讽道。 对上他冷冽如风的戾气,我无意识地朝他胸膛蹭了蹭,小脑袋贴得更紧。坚定地迷信着科学的我,油然生了一份对这个从函谷关出来后偶尔做的梦有着异常的躁动不安。 “别怕,堇儿的性命只属于本王的。”刘珺将我的颤抖误会成对被匈奴重重包围的害怕,他热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耳畔,激起一阵酥麻感。 “襄王,本汗敬重你是支那第一勇士,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只要你在圣火点燃之前赢了本汗,本汗不仅会放过你,还将善善嫁给你。”军臣单于笑道,特意将支那两个字咬得很重,毫不遮掩鄙夷的神色。 “本王赢了,单于将龙城拱手相让。若本王输了,愿与堇夫人做这圣火的干柴。”刘珺依旧禁锢我的身子。那双眸子褪去了冷意,竟是和刘胜那个妖孽一样,噙着一缕如毒蛇吐出的红信子般邪魅的笑。 台下的匈奴勇士早被刘珺狂妄的言语气得双眼通红,持着兵器示威,如雷鸣般轰隆。在军臣单于的一声怒吼下,众勇士才退了步,闭了嘴,攥紧兵器,凝神看一场输赢已在他们心中定下的决斗。 “善善,今年由你来点圣火。”军臣道,浑身散发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齐尔善偷偷地看了一眼刘珺,清澈的眸子闪着如火焰般热烈的爱慕。迟疑了片刻,才接过一个巫女虔诚地跪地捧着的火把。 “匈奴的传统,点圣火的会是今年出嫁的女人。”刘珺轻咬我的耳垂,满意地盯着我那张熟透的脸颊,笑道。 最可恶的是,他趁我在他胸膛胡乱捶打之际,舌头滑上我的脖颈,害得我将嘤咛之声憋在肚子里,鼓起嘴巴瞪着他。 “所以堇儿一定要拖住善善,不许她今年出嫁。”刘珺笑道。那双眸子斜斜上翘,如绽开的罂粟花般摄人心魄。 比试在齐尔善高举起火把踏上第一个台阶时开始。刘珺轻轻地将还傻傻地愣在他怀里的我,推到齐尔善的身旁。随后,他慵懒地双手交叉,等待着军臣单于的进攻。 相比之下,天生缺乏运动神经的我,遭受到齐尔善恨不得当场掐死我的眼神,就一时腿软,膝盖磕到了第一个台阶,留下红红的血迹,引得台下的匈奴女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嘲笑。 仔细打量齐尔善,麦色的皮肤,露出的手腕肌肉结实,步伐也相当有力稳健,多半是个常年骑马射箭的女汉子。如果硬拼,估计她动动手指,我就跌倒入台阶之间的沟壑喂毒蛇了。智取的话,必须借助手链上的高科技。听Darren说,Y字母里的烟雾弹,是根据我的视网膜可视频率特制的。每个人的可视频率基本差不多,但Darren曾经调笑过,我的视网膜和别人不太一样,隐藏着常人看不到的低频率,完全不像地球人。那么,利用烟雾弹,我应该有夺过火把的胜算。 于是乎,托着下巴,小眼睛掠过刘珺只防不攻的矫健身姿,咧开嘴痴痴地笑了一会儿,不顾毒蛇探出脑袋向外寻找猎物的恐怖画面,跟着齐尔善奔跑,朝她右前方发射了一颗烟雾弹。砰地一声,祭台向上,云雾缭绕,如置于仙境。嗅一嗅,竟有雄黄酒的气味,难怪毒蛇都灰溜溜地躲回沟壑里。可我的心,如被娇艳的玫瑰花刺了一下,溢出一颗颗攒成项链的红珍珠。这是Darren熟知我怕蛇的性子,贴心地加上的。Darren,你的一往情深,对我来说,是一座华丽的金丝笼。 按捺住悲伤的情愫,我在烟雾弹的掩护下,轻松地追赶上齐尔善,深吸一口气,卯足了精神去夺取齐尔善手中的火把。不料,齐尔善虽被烟雾遮住了双眼,但耳朵非常灵敏,听得脚步声,连忙朝我的小腿踹去,疼得眼泪如打开的水龙头般哗哗直流,离那沟壑只剩下半只脚的距离。不过,我也算计到她的能耐,故意暴露自己的弱点,加重脚步声引她攻击小腿,转而按下睡眠针刺入她的手腕。 不可思议的是,她倒下那刻,居然不是竭力地向前扑去,和我斗个两败俱伤,而是滑落两行清泪,退入沟壑。天哪,沟壑里全是毒蛇,死无全尸。容不得思考,我迅速地将她往我前面拽,扯过她手中的火把,扔到沟壑里。当我搀扶着缓缓地进入睡眠状态的齐尔善时,她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可我的心思潜意识地投入到祭台上尚未分出胜负的比试。 费力地拖着齐尔善,爬上顶端时,烟雾刚好散去。匈奴的勇士发现齐尔善被打败时,张大了嘴巴表示吃惊之余,也一扫对我之前瘦弱的印象,甚至有几个长得蛮有苗侨伟成熟气质的男人传递来友善的目光。于是乎,得意地向他们招招手。可小手停在半空中才摇动了几下,就被那一道道妖艳的眼神定住,恶毒过沟壑的蛇。 比试进入了白热化,刘珺始终只是如一条鲤鱼般闪躲,而军臣单于也没有捞到好处,累得气喘吁吁。坐在顶端,啃起鸡腿时,小眼睛漫不经心地晃一晃。哼,刘珺前一场比试是假装输的,目的就是逼迫我出手,来证实我还是关心他。这个男人就不觉得累吗?朝堂和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争个女人的心,还机关算尽。心里是这么愤愤不平地议论,可眼角眉梢皆是甜得化不开的笑意。当然,愚笨的我哪里注意到那些小动作。 当军臣左手擒拿刘珺的脖颈时,原以为刘珺会偏过头去退让,可他竟一拳迎上军臣的左手,双腿骤然腾空,冲军臣的腹部重重地一击。军臣大吐鲜血,还没有做好防御措施之余,刘珺胳膊肘用力一拐,偷袭了军臣的肩胛骨。这回,军臣退了数十步,忍着剧痛,极其屈辱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台下的匈奴,因为军臣的失败而耷拉着脑袋,沉浸在失望之中。突然,尘土四起,万马奔腾的声音愈来愈响彻天地。我惊慌得不敢嚼着嘴巴里的牛肉。不会是匈奴的高级将领都赶过来祭天吧?要是每个能打的男人都吵着与刘珺决斗,铁打的身子骨也支撑不住。 蓦然,卫青率先一个纵步跳下马,单膝跪地,握拳道:“末将卫青来迟,请襄王恕罪!”他略带焦虑的眸子对上我在祭台顶端嫣然一笑时,泛起了如太阳般璀璨的光芒,诱得几个大胆的匈奴女人伸长了脖子去张望。 紧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不疾不徐地跳下马,后面跟着样貌颇俊的中年将军,齐齐向刘珺作揖,道:“老朽李广,末将公孙贺领兵一万待命。” 局势变得紧张。匈奴勇士也一改刚才的散漫,严肃整军,提高警惕。祭台内的匈奴兵力,粗算下来,大概四万。那么龙城的守军是两万,而李广和公孙贺带来的军队士气高涨,没有一丝打斗痕迹,到底是谁领兵攻破龙城呢?军臣单于作为匈奴天子,必然派最优良的兵力在守城上,以避免祭天仪式被打扰。带队攻打,至少一对一,需要两万。 还未回过神,刘胜一身红衣,持着带血的长剑,进入祭台。他身旁站着抱小白虎的念奴和不断打哈欠的霍去病。只见念奴白衣飘飘,别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韵味。 “九哥,龙城的守卫不堪一击,不到三个时辰就搞定了。”刘胜笑道,桃花眼飞舞,魅惑众生。 “襄王,小爷可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才请来大漠狼群相助的,回头封赏可不能比两个啥都不干的将军少。”霍去病伸伸懒腰,瞅一眼李广和公孙贺黑成乌云的脸,痞气十足。 “佑宁呢?”刘珺环顾四周,眉头皱起。 待一团团黑影占据高墙,持着弓箭就绪,佑宁骑马狂奔过来。他穿一身黑色铠甲衣,披散墨丝,和平时拿绣花针的样子判若两人。“回禀襄王,两个叛徒已经处置,相关的家眷犒赏三军。”佑宁道,眸子里和刘胜一样,残留着杀气。 “很好。”刘珺道,两个字不包含任何感情,如他本人一样深不见底。 “哈哈,支那人果然阴险。”军臣大吐鲜血,笑道。 “还有更阴险的。”我下了台阶,还没落在最后一层,就被刘珺一把抱入怀里。 “归顺大汉的,服下本王研制的七虫七草毒,只要安安分分,一生无忧。”刘珺冷冷地道。 “不愿意归顺的,可随军臣单于弃城而去,绝不追究。”我笑道。 果然,众人大惊。李广老将军更是拔剑喝道:“来人,将妖女拿下!” 可刘珺一道犀利的目光扫过,无人敢上前一步。 “单于可知为什么我劝刘珺放过你?因为齐尔善居次对刘珺有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其次是,你们在汉营里安插内奸,我们也在匈奴那里派了心腹。只不过到底是谁,单于可要想好,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我继续道,昂起头,冲刘珺摆了狡黠的笑。 “传令下去,阻挡军臣单于的,格杀勿论。”刘珺冷冷地道。 军臣单于大惊失色。他气得牙齿咯吱地响,却强行压制下去。不甘心地握拳,带领残余的一万军队离去。 “单于多疑,加上年事已高,回去之后必将暗查龙城一战。如果卫青没猜错的话,匈奴会忙着大换血,没有闲情侵犯大汉。”卫青作揖道。 “不错,攘外必先安内。”刘珺道,嘴角挂起寒意的笑,一语双关,说的是匈奴,也是大汉。 龙城大捷,和想象的不一样,注定隐患重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辞别 时间不会使记忆风化,只是当初的锦瑟年华,终究成了禁闭心扉的牵挂。 渐黄昏,血染天际。刘珺拥着我,细细聆听卫青对此次战役的汇报。刘珺出征,带兵三万。龙城遇袭、卫青假装败退、刘胜攻击龙城一共损兵两万,但能打赢军臣单于的十万军队,已经是振奋人心的战斗。 可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喜悦,眸子依旧是火山也融化不了的寒潭。“老将军,守卫龙城的职责就劳烦暂时代替。”刘珺作揖道,言辞恭敬。 李广将军瞟了一眼我,按着微微露出锋芒的剑,道:“红颜祸水,襄王好自为之。”尔后,倨傲地行了礼,拂袖而去。公孙贺也殷勤地随后跟着李广离去。 红颜祸水?哼,李广似乎还没听懂卫青的话。如果今天灭了军臣单于,匈奴只是损失了十万兵力,伤不到根基。但军臣此次带着屈辱回去,一向崇尚武力的部落,必然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侵犯计划将会搁置,甚至会向大汉主动求和。此所谓攻心为上。 “除了堇儿,其余人退下。”刘珺加大力度禁锢住我,冷冷地道。 “珺哥哥,念奴还想和堇姐姐……”念奴糯糯地道,话没说完,就被刘胜捂着嘴巴,拖了下去。 刘胜离开时,桃花眼明明噙着含情的笑意,却如一把弯刀,恨不得朝我的胸口刺下去。而卫青遮掩着炽热的关怀,在霍去病的几经催促下,终于迈步走远。 “刘珺,我们好好谈谈。”我推开刘珺,轻声道。 “谈什么?堇儿不是一早就打定回夏国。”刘珺拧拧眉,身上的阴沉之气,竟比初次见到时更加浓厚。 然而,望着他如雕塑般安静的身影,我抿抿嘴唇,将那一大堆执意回夏国的理由生生地掐在喉咙里,想吐也吐不出来。 “每天像个刺猬一样,挂着天真的笑容,不累吗?”刘珺道,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脸颊,捕捉到我那屡因为被戳中心思而表现出稍纵即逝的慌乱,眸子闪了一道精光。 我再次失神,低着头沉默不语,思绪飘向过去。 自从知道紫色手链是Darren送的,我不再和他联系。每天照常白天上班夜晚拉大提琴。两点一线的生活,几乎令我忘记了这里是小时候心心念念的温哥华。果然,去哪里都是漂泊。 Darren一有空就去琴房等我。起初,他还会大大方方地站在我的面前,帮忙打扫琴房,给小雏菊浇水。几个月后,他发现我当他是透明人,便偷偷地看我。他每次都站在银杏树下的角落,抬抬眼就能瞧到,这躲藏的技巧太笨拙了。 “Darren,我们谈谈。”我终于忍不住发短信给Darren,热了两杯卡布奇诺候着。 Darren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口一口地吞着卡布奇诺。 “我肠胃不好,一喝卡布奇诺就会吐。但我知道Darren喜欢喝,所以在咖啡馆做兼职时,学会了做卡布奇诺。”我嗅着卡布奇诺的香甜,待温度冷了,也放下,不去关注Darren清澈的眸子涌动的泪水。 “Dash的死,只是加大了我对镇定剂和安乐片的依赖。同时应付你和Simone时,我都会打镇定剂。”我冷冷地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不过,Darren的手颤抖得厉害,他立即放下卡布奇诺,凝视着我,嘴唇泛白。 “抑郁症,本以为很可怕,割手腕也能活下。那段记忆,我忘了,只是知道渴望身边的关怀时,始终都是一个人熬过。到最后,被大提琴捆绑了。”我缓缓地道,不添加任何情绪,眸子里黯淡无光。 “Jessica……”Darren哽咽道,刚起身想拥抱住我,又退缩。 “所以,我注定孤独一辈子。Darren如果还爱着我的话,请收起你的怜悯。”我抱着大提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这句,嘴角挂起了自嘲的笑。 许久,琴房静得只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 “Jessica,十年,最后一个十年,你若未嫁,就戴上这枚戒指。如果你想孤独,我陪你。”Darren取出一枚紫钻戒指,放在我的左手掌心,如那绚烂的烟火,深深地一回眸,尔后消逝在眼前。 蓦然,我将紫钻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和紫钻手链很般配,衬得手指白嫩如水。可不到一分钟,我就取下来,泪眼婆娑。心结,恐怕解不开了。Darren,如果十年后你还是执意娶我为妻,那就让我们这样耗下去吧。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后来的后来,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替我实现这个承诺的,竟是刘珺。该感谢老天的同情,还是憎恨它的薄情呢? “堇儿,不许想别的男人,他们不配!”刘珺狠狠地捏着我的下颚,令我吃疼地看着一张放大的俊脸,暂时停止了悲伤。他的眉头因隐忍着怒气而皱成一团,眸子好像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兴许是见惯了自己爱抓住那些明明感受到绝望的希望,我没有在意他的戾气,淡淡地道:“难道襄王配吗?襄王真的爱我吗?还是觉得我看起来好追求实则非常难驾驭就喜欢去挑战呢?” 刘珺的手哆嗦着松开时的惊慌,落入我红红的眼眶,刺得很疼很疼。我极力地遮盖自己破碎的尊严,再一次承认自己的爱被践踏的滋味似乎没有以前那么难受。呵,什么时候学会在心里建造了白鸟飞不过的城墙。不自觉地去触摸手腕,却发现紫色手链不见了,身子打起了寒颤,如最后一点安全感也被夺走。 可能是拉齐尔善时扯掉了手链。我急忙地爬上台阶。没有手链的保护,对着毒蛇,腿脚软绵绵的。突然,一只沾染着乳白色液体的飞刀刺向我的眼睛。感受到危险气息的那刻,我竟不怕疼痛地愣在这里,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堇儿的命是属于本王的!”刘珺冲上去,大掌揽住我的腰,打了一个旋转,跳下台阶,和那只飞刀擦肩而过。 “少珺有爱过我吗?”原来是齐尔善苏醒了,却并没有立即起身,听着我和刘珺的争执,等待暗杀我的时机。她的眼泪若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那张巾帼不让须眉的俏脸,此刻爬满了卑微。 “没有。”刘珺道。 毫不犹豫的回答,令齐尔善的脸颊顿时苍白过灵堂里的蜡烛。 “支那贱人呢?”齐尔善质问道,目光凌冽。 “没有。”我在刘珺的怀抱里挣扎着,未意料到话音刚落,就轻松地脱离。 “哈哈,在匈奴里有一段传说,只要将生命献给毒蛇,毒蛇就能满足种下的诅咒。少珺,本居次诅咒你会亲手摧毁自己的爱!”齐尔善怒道,淌着泪,望了望刘珺别过去的脸,毅然地跳下了沟壑,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 “本王的爱,就算是下地狱,也是一起。”刘珺冷笑道。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寒气,将刘珺缠绕了一圈又一圈。 或许,我的下场比齐尔善更惨烈。胸口莫名的撕裂感,迫使我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离刘珺越来越远。可发现刘珺倒下的一刹那,我居然灵敏地搀扶起他,心房一阵缩紧。 “刘珺,你不可以有事!”我跪在地上,抱着刘珺,嘶喊道。 他的肩胛骨被刀割伤,流着黑色的血液,一直温热我的手心的大掌,比冰块还冷。额头因忍受着剧痛而流汗,紫色的嘴唇微微张开,艰难地透露着什么,可我趴在他心跳减缓的胸膛倾听,听不清楚任何字眼。 “刘珺,听着,如果你敢死掉,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我抓着他的衣襟,恼道,竭力禁止自己流泪。 接着,飞速地跑出祭台,寻找大夫。所幸,遇见李广老将军,向他简洁地告知后,拉着大夫向祭台内狂奔。可到达祭台时,除了地上的斑斑血迹,不见刘珺的尸体。 我慌张地寻找时,一把剑落在肩膀,削掉些许发丝。转过身去,是散发着杀气的刘胜。 “刘珺是不是被你带走了?他现在怎么样?”我顾不得长剑刺破皮肉的疼痛,急切地上前询问道。 “夏姑娘不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的性命?”刘胜冷冷地道。那双含怒的桃花眼,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刘珺还活着吗?”我问道。 “九哥的名讳岂是你这个番邦女人能直呼的!”刘胜怒道。他的剑轻轻地向里一偏,我的脖子就划出一道伤口,血液滴落。 “九哥知道龙城外埋伏了陷阱,还是前去踩。也知道祭天时匈奴兵马强壮,仍然孤身去龙城。”刘胜道,眼角染上了血丝。 “夏姑娘明白九哥为什么这么做?”刘胜质问道。他的剑朝下移动,挑出肩膀的血肉,刺入骨头。 我痛得眼泪滑落,机械地摇摇头,抗拒知道答案。 “九哥说,堇儿很蠢,只有受到大量的刺激,才会迈出一小步。”刘胜笑道。他的笑,如那毒蜘蛛张开的大网,扼住猎物的呼吸。 刘胜的剑,渐渐地向下滑行,每一次触动,都疼地我咬紧牙关,指甲嵌入手腕上的皮肉。他大概是想慢慢地折磨我到死。可我没有反抗,刘珺的负伤往往令我停止思考。 “住手!堇姑娘的血,可以救活襄王!”张骞跳下马,徒手抓住刘胜的剑,血液哗啦啦地流,却大气不喘。 趁刘胜迟疑,张骞已迅速拉着我上马,箭一般地飞出龙城。 夜幕降临,龙城的灯火已模糊不清。我发疯地捶打张骞,哭喊着求他停住马步。无奈之下,张骞勒住缰绳,抱我下马。 “带我去见刘珺,否则我会杀了你!”我恶狠狠地瞪着张骞,啜泣道。 “襄王无碍。靖王剑上的血能救他。”张骞道,取出一条手帕包裹住手上的伤口。 “血能救人?你胡说什么?”我问道。 “沙漠玫瑰,以雪玫瑰为贵。据说从雪玫瑰提取的毒液,会在人体内潜伏三天,先是手脚溶化,再是五脏六腑,惨不忍睹。”张骞道。 “我的血不能救人,蠢货!”我怒道,扇了张骞一巴掌。 张骞不语,将我打横抱起,跳上马,返回龙城。 龙城里,白色营帐内,见到刘珺靠着软枕,慵懒地听念奴的欢声笑语,嘴角勾起了一丝憔悴的笑。 我的心除了惊鸿一瞥的悸动,转而归于平静。 此刻,张骞递给我紫色手链,冷冷地道:“堇姑娘爱上了襄王。”他咬到襄王二字时,眼神闪过厌恶之情。当然,我无心去留意。 “走吧,与我无关。”我重新戴上手链,牵着马,默默地向前走。 有些爱,千转百折,你给不起,我也受不住,还是一场辞别来得潇潇洒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子长 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雇了一辆骆驼车,和张骞在沙漠中徘徊了数十日,身上的伤口也结痂了。不知为何,夜里总是不得安睡,醒来多次,往往对着那轮孤月,不喜不悲。所幸,张骞向当地人讨来一味促进睡眠的药方,捂着鼻子吞了下去,竟察觉不到苦涩。渐渐地,进入梦乡。 梦里,依旧是紫罗兰色的大海。我踏在海浪上,对着这一望无垠的花香,觉得心里堵堵的,仿佛被无形的空气禁锢住身子。远处,那位穿浅紫色长裙的女人静静地坐着,银白色的长发随风披散,宛若镶嵌在油画之中。只不过,这回有一位穿蓝色燕尾服的男人,骑着白马,奔向女人。当女人准备转身时,骑马的男人蓦然化作风,消逝在空中。最奇怪的是,我竟在流泪,是一颗一颗红色的眼泪,飞入苍穹,汇集成七个红色的月亮。 猛然,恐惧感如毒蛇般钻入脑海,我拼命挣扎着惊醒,大口地喘气。挽起车帘,借助沿路的点点灯光,千树万树飘舞着梨花,和着如羊毛般柔软的细雨,唤起整个早春的灵动。这里,绝不是河西走廊。于是握紧了拳头,噙着怒气,瞪着驾马车的那个身影,许久说不出话来。 “堇姑娘如此为子长分神,子长会贪心的。”司马迁半侧着身子,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欣赏我那张气得鼓鼓的脸颊。淡绿曲裾,在昏黄的月光下,别有一番挪不开眼的心旷神怡。 “堇姑娘,若是爱上子长,子长会很困扰的。”司马迁捶捶额头,摆出一副无奈的神情,叹道。 “鬼喜欢你这个太监。”我恼道,却对自己脱口而出的毒舌暗暗后悔。宫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生不如死的屈辱。想到他以后要遭受此罪,如针扎般疼痛。 “哦,要是子长真的成了太监,堇姑娘就委屈地下嫁给子长为妾吧。”司马迁调笑道。他的笑,如那山涧的一簇翠竹,恰到好处的温润,冷一分则太凉,热一分则太烫。令人想起一句古话,谦谦君子,赐我百朋。 后来的后来,即便我千方百计地想改写他的命运,却无法阻止历史的推进。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真的做了他的侍妾,陪着他游历山川,写下从上古到汉武帝的传奇故事。 马车缓缓地前行,唯恐错过一路芬芳的银装素裹。梨花林里,一株碧绿的银杏树格外地夺目。春风裁剪成的扇形叶子,抹几滴桃花泪,便可成诗。蓦然忆起河西走廊的初见,也是银杏树下,刘珺那双如寒星般的冷眸,总产生一种相识千年的错觉。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笑。 “堇姑娘再饱受一个月的相思之苦,就可以回长安了。”司马迁笑道,递给我一个干瘪瘪的馒头和水囊。 “我有说去见刘珺吗?”我恼道,对着最讨厌的干馒头,扁扁嘴,可肚子饿着,勉强啃了几口。 “子长有说带堇姑娘去找襄王吗?”司马迁嘲笑道,眉眼间透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负。 我白了一眼司马迁,将干馒头扔得远远的,放下车帘,眯起眼睛,生起闷气来。 “堇姑娘,连一个馒头都吃不下,又怎么承受得住穿越戈壁之苦。跟着张兄,只是个拖累。”司马迁笑道。见到梨花林尽头,竖着一杆酒旗,眸子里闪着迷醉的星光,便勒住缰绳,跳下马车,边大步向前迈,边撂了一句话:“长安城,并不是堇姑娘的归宿。子长是奉了陛下之命,护送夏夫人回猗兰殿。” “就凭你这个胆小鬼?刘彻是蠢到家吧。”我掀起车帘,爬下马车,喊道,却发现司马迁浅绿的身影早已缩成一根凤尾竹,逐渐淡出视线。 听哥哥说,长安城的大宅是看不到梨花的。因为梨的谐音为离,寓意离散,不吉利的象征。而我也曾梦见过和自己很生疏的奶奶给爷爷分梨,没过多久,奶奶就过世了。所以对于梨花,我莫名地排斥。 那一地一地的晴雪,如七仙女织的相思缎,被王母剪碎,散入凡间香缥缈。我怔怔地摊开手掌,一朵梨花如翩跹的白蝶,生生地折断了翅膀,才能贴入我的掌心。月出、叶雪樱、齐尔善、李倾城……泪,晕开了冰凉的心。 爱又如何?早已过了任性的年纪。珺,对你的爱只会引诱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从胸口取出一只四角绣着樱花的方帕,抛向风中。那是我在龙城中无意发现的,呵呵,叶雪樱也在龙城。她在雪樱林的曼舞,怕是女人也不愿错过那低头娇羞的回眸。还有睢阳城的红纱坐撵里的李倾城,左肩处的金丝挑玫瑰,是佑宁绣的。多次死皮赖脸地央求佑宁替我绣朵寒兰,可佑宁以只为襄王做绣工而拒绝。我,不可以看见自己成为一朵纵使冰肌玉骨也落得白骨荒冢的梨花。手攥着紫色手链,愈发地紧。 “堇姑娘,买了一壶梨花酒,要不要尝几口,暖暖身子?”司马迁提着一白玉酒壶,笑道,见我眼眶红红,不仅没有侧过身子顾及我的颜面,反而勾着戏谑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到我由伤心转变为又羞又恼。 我抢过酒壶,倒入干涩的喉咙,顺着愁肠,咕噜噜地下肚。清亮透明的梨花酒,酸甜可口,但仍感觉腹部有一股不适应的翻腾。因为对酒精有轻度的过敏,在现世基本上是滴酒不沾,连对着上司也是喝椰子汁。可到了西汉,尝过几次辛辣得流泪的酒,倒希望真能一醉解千愁。 “堇姑娘,若是醉了,不怕子长趁人之危吗?”司马迁笑道,眼神里似乎燃起一缕看不明白的情愫。 不胜酒力的我,脸颊烧起红晕,生了几分醉意,但脑袋还清醒着,戳着司马迁的胸膛,笑道:“你有这个胆量吗?告诉你,我不是夏国的少司命,是Queen Katherine,也就是和你们大汉的皇帝刘彻平起平坐。惹怒了我,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将大汉和夏国都毁了。”我又灌了几口酒,已经分辨不出酒味,可眼泪哗啦啦地流下。 司马迁听着我的戏言,皱皱眉头,想搀扶走路有点东倒西歪的我,却被我无意识地甩开。结果,我碰上前面的石头,摔倒在地上,掌心硌到沙子,血迹斑斑。 “疼吗?”司马迁抓住我的手掌,拂去沙子,对着血迹吹气,暖暖的,宛若柳絮滑过。 望着司马迁皱眉的神情,胀胀的脑袋闪过刘珺的画面,咬咬嘴唇,娇滴滴地道:“疼,很疼,心里更疼,刘珺。” “既然怕疼,就离襄王远点。”司马迁叹道,夺过酒壶,洒了一点梨花酒到我的掌心,尔后取出一条竹纹手巾,替我包扎伤口,一连串的动作优雅而温柔。 醉意浓,睡意也渐长,费力地揉揉眼睛,最后靠在宽厚的肩膀睡着了。风停了,一树一树的梨花也不必坠落,万籁俱寂。朦朦胧胧,嗅得熟悉的兰香,便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去拥抱。凉凉的胸膛,如夏天的雪,可我还是贪恋地向前,果然瑟瑟发抖。耳畔,拂过冰冷的声音:“堇儿,本王该拿你怎么办?”挠挠痒,触碰到两片柔软的东西,又嫌累地松开。 第二天醒来,头疼得如有千斤重。发现自己换了一身紫烟罗曲裾,躺在一间客房,吓得立刻跳下了床。而司马迁隔着纱幕,悠然地举起白瓷茶杯,细细地品味。 “司马迁,我的衣服是谁换的?”我扯开帘幕,赤着脚,恼道。 司马迁扬扬睫毛,浅笑道:“这里只有子长和夏夫人。” 夏夫人?他刻意地使用这个称呼,也就是说昨晚没有对我意图不轨。我捞起袖子,去检查一直是刘珺负责点的守宫砂。朱红色的一粒,嵌在雪白的酥臂,宛若打着花骨朵的红梅。“堇儿,除了本王,谁都不许看,知道吗?”与刘珺一夜贪欢的几晚,他暗哑的声音在我耳边撩过,激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颤抖。顿时,我的脸颊红过芍药花。 司马迁放下茶杯,凝神望着我,过一会儿,起身打开房门之前,笑道:“堇姑娘若是愿意去嫣红馆做头牌,子长一定天天捧场。” 嫣红馆的头牌?那些靠出卖身子而存活的女人,是我骨子里最瞧不起的。无论是什么原因堕入风尘,没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脱离,那就不值得同情。我蹙蹙眉头,搜刮几句反击的话,刚出门,就迎来一位姿色娇美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挽着堕马髻,结一束梨花流苏,穿一件月白色梨花纹蝉纱曲裾,戴绞丝银镯,柳叶眉画上螺子黛,樱桃唇涂着美人醉,清雅之中犹存妩媚。尤其是岁月的累积,平添几分成熟的韵致,称得上国色天香。只是那双又长又软的睫毛,闪动着隐隐绰绰的泪花,将那份隐忍的无奈拿捏得恰到好处,教人怜爱又不忍伤了她的自尊。 “你好美呀!”我睁大了眼睛,瞅着她。自从去了长安城,比我漂亮的女人真是见得怀疑自己的自信心怎么一点都没有下降。可眼前的这位妇人,我的潜意识里没有去疏离。 “姑娘是……”妇人浅笑道,举止大方得体。 “陛下新封的夏夫人。”司马迁捧着一件捻金滚雪披肩,轻声道,言辞颇有敬意,俨然没有当初对着我的戏耍。 那妇人微微失神,睫毛上的泪花似乎又多了些,抿抿嘴唇,浮起一丝练习了数百遍的笑容,作揖道:“夏夫人,文君这厢有礼。” 文君?我的脑袋立刻膨胀起来,大喊道:“你是司马相如的妻子卓文君?一曲《凤求凰》就被司马相如骗着私奔,还当垆卖酒那个蜀中才女?” 见到卓文君真人,不得不激动呀。楼道间刮过一阵寒风,便随手接过司马迁的披肩,可手指刚触碰到一角,就被司马迁从容地甩过,搭在了卓文君的肩膀。见司马迁半眯着眸子摇摇头,知道自己自作多情,那条披肩本就是司马迁特意递给卓文君,脸颊刷地一下埋着,扁扁嘴巴,气恼极了。 “文君的丑事,让夏夫人见笑了。”卓文君苦笑道。 “怎么会是丑事呢?我一紧张就说错了,司马相如没有骗财骗色,是卓姑娘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这可是流传千古的佳话,连我们夏国人都知道。”我笑道,连忙掩饰自己的惋惜。在我心底看来,司马相如就是骗财骗色,但聪慧的卓文君即便通透人性,也想放手一搏,守住“愿为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追求。 不料,一番解释令卓文君拧紧了眉,丹唇微启,转而嫣然一笑,如昨晚的梨花般攀不住东风。 “司马夫人,不如先去用早膳,子长和夏夫人拾掇一下启程的行李。”司马迁作揖道,眉目柔和。 卓文君答了一句诺,便下了楼。她的步履,轻盈而端庄,却夹杂着淡淡的惆怅。 “司马迁,你不会喜欢上卓文君吧?”我捂着嘴巴,看司马迁的那双丹凤眼未曾离开过卓文君,偷偷笑道。 “哦,真伤心,子长以为堇姑娘感受到子长的爱慕。”司马迁突然凑近我的嘴唇,瞧我蹭地一下脸颊通红,又随即隔着距离,低垂着丹凤眼,假装忧伤的情绪,笑道。 “哼,你开的玩笑,就像是刘彻这个直男癌会爱上我一样,不好笑。”我恼道。然后,伸伸懒腰,也下了楼,还不忘趴着栏杆,回眸一笑:“我可不是红颜祸水,因为自古红颜多薄命,我还想吃一辈子哥哥家附近的肉汤包呢。” 红颜不一定薄命。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折磨,即是生不如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告白 第七十二章 告白 遇见你,我无处可逃。 春意更浓,沿途不知名的野花一路肆意地燃烧着,颇有吞噬蔚蓝的天空的气势。 司马迁驾马车,我和卓文君坐在车篷内。 卓文君很安静,静得如那夜一树一树的梨花,风不动,芳香落。那双迷人的柳叶眉,蹙成枯叶,纤纤素手也一直攥着雪绢极紧,仿佛在等待危险来临。 我呢,因为梨花林的醉酒,也坚定了逃离刘珺的决心。呵呵,对于感情,一旦有了隔阂,我好像特别擅长逃避。逃离Darren是因为Simone的伤害,逃离Dash是因为索马里的经历,逃离Terrence是因为Charlotte的死。至于刘珺,太多值得逃避的因素,光是我们相隔千年这一条,就足以令我害怕。曾经,对于最纯净的感情的追逐,早已在岁月的摸打滚爬下,满目疮痍。爱情,也不是生存的必需品。 和卓文君相比,掩藏情绪是我的强项。只要我想让别人看见快乐的自己,我就会笑得格外灿烂,完全忽视心里滴血的伤口。于是,对着卓文君,我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甚至,欢快地从行李里掏出两个烧鸭腿,边啃边聊着从张骞那里打听来的皇家八卦,只是会刻意地避开关于刘珺的话题。 卓文君听到我的叽叽喳喳,偶尔会扯出一丝友善的微笑。不过,到底是位大家闺秀,接过烧鸭腿却只是拿着,怔怔地看着我兴奋地咬烧鸭腿,嘴巴都是黄澄澄的油渍。 咯噔一声,马车骤然停止。出于惯性,我的烧鸭腿飞出了帘外,掉在坑坑洼洼的地上,还被一只冒出来的野狗飞速地叼走。还没吃得尽兴的烧鸭腿跑了,我没来由地烦躁。老天爱欺负我就算了,连只烧鸭腿也不让我好过。 “司马夫人,可有受惊?”司马迁隔着帘子,问道,言辞中毫不掩饰深深的关心。 “没有,劳司马先生费心了。”卓文君浅笑道。 “司马迁,怎么不问我呢,本宫可是陛下新封的夏夫人。”我掀起帘子,直溜溜地瞪着司马迁。要不是他连个马车也驾驭不好,我的烧鸭腿还在嘴巴里呢。 司马迁不语,抽了几下马鞭,加快了赶路的步伐,回头失了神望望我,嘴角噙着一丝将我看穿的笑意,尔后摇摇头,叹着气。 一个时辰后,竹林深处,竟有一家雅致的客栈。 出乎意料,司马迁的心性细致。他见卓文君拿着烧鸭腿不便下马车,便主动取出腰间的白绢包住烧鸭腿,并示意我搀扶着卓文君下马车。 一竿竿湘妃竹抽着嫩绿的叶子,在春日的暖阳的辉映下,落了斑驳的影子。微风拂过,修长的影子晃动,伴随着清新的气息,如此静谧。 卓文君抚着湘妃竹上紫褐色斑点,软软的睫毛蒙着一层水雾,轻声道:“传说,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听闻舜帝崩,抱竹痛哭,流泪成血,落在竹子上形成了斑点。文君不喜欢这个故事。娥皇女英同为姐妹,如何做到拿自己的一颗心去换舜帝的半颗心。” 司马迁用匕首将烧鸭腿切片,盛放在雪绢上,递给卓文君,劝慰道:“司马夫人,长卿兄已贵为中郎将,娶几个茂陵女子,充充门面而已,别太伤神。” 卓文君细嚼烧鸭腿肉,姿态优雅,吞咽下去,苦笑道:“文君知道,长卿一直以来牵挂的是那位滇山茶姑娘,她就在长安吧。” 司马迁先是一愣,转瞬间恢复平日里恬淡的笑容,道:“她已嫁做人妇。” 两人并排走,又谈了一些汉赋琴乐,我想插嘴,却被滇山茶困住。司马相如的屋舍遍种滇山茶,而刘彻也因陈阿娇弄死了从蜀中带来的滇山茶而大发雷霆,他们不会都喜欢同一个姑娘吧?那个姑娘不会是卫子夫吧?如果是卫子夫,偷听过卫子夫和刘彻的谈话,按逻辑分析是刘彻喜欢卫子夫,但卫子夫喜欢司马相如。可司马迁那句嫁做人妇是真还是假?哎,小脑袋一碰上感情事就犯钝。 不到一盏茶功夫,到了客栈。客栈只有一层,用竹子建造的。外面搭了一个碧绿色的布篷,仅用一个醒目的红色旗子来吸引赶路人。桌椅也是竹子做的,白芷点缀,颇有田园风格。客栈的老板是一家三口,小男孩大概三四岁,扎着总角,圆嘟嘟的脸蛋,配上走路摇摇摆摆,可爱极了。 待卓文君随着老板娘去竹舍里洗手,司马迁凑近我的脸颊,神色严肃,道:“长安的杂事,想活命的话就别钻得太透。”尔后眯着眸子,品着竹叶酿,悠然自得。 我照例点了梨花酒,灌了两三杯,脸颊通红,却被司马迁瞅得心虚,恼道:“兴致好,当然来点小酒。可不是借酒消愁。”见司马迁笑得诡异,生起闷气来。 忽然,竹林间一团团黑夜窜动,十几只白花花的刀子围绕在客栈。我按着手链,神经绷紧。瞟了一眼司马迁,他居然还在喝茶,视若无睹。 猛然想起卓文君进了竹舍迟迟没有出来,并且原先招呼我们的一家三口也消失不见了,心跳顿时加速,压迫感爆表。我惊喊道:“司马迁,要不你先进去找找卓文君。” 司马迁放下茶杯,起身作揖笑道:“这些黑衣人想必是针对堇姑娘的。子长先告辞,祝堇姑娘好运。”他没有进竹舍,而是毫无惧色地从黑衣人的刀下弯腰而过,瞥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胸口露出一丁点的白孔雀毛时,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这个司马迁,一遇到危险,拔腿就跑。我暗暗吐槽了几句,也放下怯懦的伪装。分不清敌友的情况下,当然要利用女人的弱势身份,扮扮梨花带雨的模样。但大敌当前,容不得松懈,我毅然按下Y字母。 砰地一声,烟雾弹在竹林间炸开,蓦然迷烟缭绕,那些白花花的刀子已看不见。我用蘸水的手帕捂着鼻子,凭着刚刚对峙记下的道路,找到马车。摸到鞭子,狠狠地抽几下,那马车飞速前行,紧接着听到十几个脚步声,追逐马车而去。 我脱了鞋子和袜子,慢慢地爬出烟雾。这烟雾,密度比空气小,大部分会浮上去,所以越站得高,越容易吸进去。而且烟雾里夹杂着麻痹神经的作用,那些黑衣人如此急切地暗杀我们,却因为步伐太快,加速了烟雾进入人体的速度,只会被麻痹得更严重。 出了竹林,我对着手腕上的紫链子发呆。或许,从索马里回来,我已经不是夏堇了。虽然不会功夫,但生存能力强过很多男人。沿着水声,来到一条小溪。溪水清澈,青草浮动。我搬开石头,果然有小鱼藏匿其中,兴奋地抓上岸。午餐没吃,就烤点鱼虾蟹吧。顺便分析一下局势。 “姐姐,可不可以带我去找爹爹和娘亲?”一道稚嫩的哭声扰乱了我的心绪。原来是客栈老板的儿子。他白嫩的脸蛋沾了一些血迹,水灵的眼睛哭得肿肿的。 “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语气温柔,可索马里的经历令我的警觉性很高,没有靠近孩童。 “娘亲说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但我爬出树洞后,就找不到他们了。回家的路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也死了?”孩童瘫坐在地上,哭得更绝望。 想起在索马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人小孩在被枪杀之前充满哀求的凝望,心头不禁捻成一股丝线。最终,放下所有的防线,冲过去给孩童一个温暖的拥抱,柔声道:“不会有事的,相信姐姐。” 须臾,一只匕首刺穿腹部,血腥味溅落,紫色的衣裳浸满鲜红的血,倒像是被雨水打湿。我捂着伤口,跪在地上,疼痛传遍每一根神经,恶狠狠地瞪着抽出匕首的孩童。 “的确不会有事,有事的可是小妹妹。”孩童撕了面具,额角皱纹密布,两鬓灰白,发出狰狞的笑。 “临死之前,给个明白。”我竭力地保存着最后一丝气息,怒道。身上的汗水齐齐地从毛孔里凝结,冷得发抖。 “下去问阎王爷吧。”侏儒老人笑道,一脚将我踢到小溪里。 小溪,也顷刻间,染成红色。我撑着身子,冷笑道:“窦漪房派你来的。”只是一种直觉上的猜测,却因侏儒老人极力掩饰的惊讶表情而肯定。窦漪房还真是个控制狂,除了窦绾,不允许任何女人接近刘珺。但刘珺也只是个没有封地、在朝堂掌握了兵权的藩王,值得如此费心吗?这一回,来不及理清思绪,我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堇儿,堇儿……”一滴浑浊的泪滑入我的嘴巴,苦涩得很。 勉强打开沉重的眼皮,映入心底的是一张看了千百遍的俊脸,吃力地去抚摸,却在半空中掉落。“珺,我是在做梦吗?”我轻声道。 “蠢女人,你要是敢长睡不起,本王就血洗长乐宫。”刘珺抓着我的肩膀,喝道。他黝黑的脸庞,爬着干涸的血迹,深蓝色直裾上的海浪也翻滚着鲜血。 我在他的怀抱里蹭了蹭身子,怔怔地看着飘落的银杏叶。那一瓣瓣青涩的团扇,张着翅膀飞舞。若能熬到秋季,是不是也像当初相见时那般绚烂到极致再陨落呢? 我微微地合起眸子,紫罗兰色的海洋再次袭击大脑。那位银发紫裙的女人,侧过身子,却化作一片片金色的银杏叶,坠落。差一点,差一点就见到她的倾世容颜了。 “蠢女人,不许睡,听到没有!”刘珺紧紧地抱着我,歇斯底里地吼道。 “珺,遇见你,我无处可逃。”我脱口而出,却暗暗怀疑这番话不是出自我的嘴巴。 “堇,爱上你,本是个错误,但我想自私地继续错下去。”刘珺笑道。他轻轻地吻了我的嘴唇,撩拨额角凌乱的发丝,如冰雪融化成春的笑意缓缓地绽开。 第一次,听到刘珺自称我,而不是本王。我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心头除了淌过暖意,还有莫名的疼痛。如果注定无处可逃,我勇敢地向前,粉身碎骨的那日,也是断情绝爱之时。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知晓他所说的错误。也正因为这个错误,我们将彼此伤害得体无完肤。 “珺,我会因为你而变成坏女人。”我笑道,眼角湿润着凄凉意。 “哦,堇儿有机会吗?光是杀人,都让你噩梦连连。”刘珺温厚的嘴唇摩挲着我的脸颊,大掌握着我冰凉的手,仿佛疼惜一块易碎的羊脂白玉镯子。 杀人?噩梦?我的身子开始颤抖,呼吸也不顺畅,像找到避风港般贴在刘珺宽阔的胸膛,可刘珺故意避开我的身子,拒绝我的依靠,急得我眼泪簌簌。 “以后做噩梦,不许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刘珺道。他扣住我的下巴,直视着我眼里泛滥的柔弱,压抑着怒气。 我连忙点点头,拉着他的衣襟,扁着嘴巴,委屈地渴望他的怀抱。尔后,他揽住我的腰,热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颊,伸出舌头攻占我的嘴巴,发觉我的闪躲,愈发地纠缠不清。如饮了梨花酒般的醉意在银杏树下发酵,粗重的喘息、娇弱的呻吟,随着剥落的衣裳散开。雪白的肌肤,种下一朵朵潋滟的红梅,风光旖旎。 如果当初我多问一句,喊的是谁的名字,就会诧异既不是Dash,也不是Darren,更不是Terrence,而是完全陌生的英文名Non。 爱上你,本是个错误,但我想自私地继续错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打赌 千金难博卿一笑,他朝再聚恨花娇。 春风细细,呢呢喃喃。晨光暖暖,窸窸窣窣。 一夜的缱绻,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不停抡起拳头捶打刘珺的胸膛,结果在半哄半劝下,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不仅骨头架酸疼,腹部的伤口也隐隐作痛。瞅到刘珺还眯着眼,眉心舒展,睫毛修长,褪去往日的冰冷,倒有一番温润如玉的君子气息。可惜,皮肤黑了点,也因风霜的侵袭皱了些,改不掉武将的戾气。 昨晚明明哭着喊着求放过,他还特别来劲地继续。我就不信,他带着叶雪樱出征会没吃饱。想起叶雪樱,握紧了拳头,打肿他的脸,看还敢到处拈花惹草不。可拳头靠近刘珺的脸庞,却挪不动了。 “堇儿,偷袭本王,可得好好惩罚。”刘珺抓住我的拳头,轻轻地一带,就将我倒在他的胸膛,并大掌按住我挣扎着起来的身子。 “刘珺,你弄疼我了!”我恼道,偏过头去。 “哦,还没开始,就喊疼了。”刘珺扣住我的脑袋,热热的气息在我的耳垂旁辗转流连。 “刘珺,我有伤在身。”最怕他在我的耳垂边下手,激起一阵酥麻感。我急得眼泪流出,泣道。 刘珺将我翻转在青草地上,右手撑着,左手肆意地从衣襟探入,温厚的嘴唇也没歇着,从我的嘴巴到脖颈一路向下摩挲,直到我压抑不住地娇喘,才不舍地放开,盯着我熟透的脸颊。 我瞪了他一眼,不敢去想整人的伎俩。反正我做什么,他不仅是能提前看穿,还变着法报复。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比我还强烈。到最后,闭着眼睛生闷气,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没有那张俊脸了,是念奴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溜溜地转动。“堇姐姐,为什么你脖子是红的,被虫咬了吗?”念奴急切地问道,扁扁樱桃小嘴。 察觉到刘珺透过浅紫色的纱幔投来不怀好意的浅笑,我刷地一下脸红。念奴啥都不知道,之前还和刘珺配合着演戏,装作一副被羞辱了数次的委屈模样。我真是衰到家了。 更可恶的是,无意识地瞧瞧纱幔外的人,笙歌和卓文君也因念奴的疑问而羞红了脸颊,低着头。心里顿时堵得慌,将棉被拉过人头,当作什么也看不见。 “堇姐姐,你是不是怕冷呀?念奴去喊珺哥哥过来,替你暖暖身子。”念奴翘起弯弯的眉毛,问道。 听得刘胜邪魅的笑和司马迁浅浅的嘲弄,我掀起被子,恼道:“夏念奴,你再敢乱说话,我就将猗兰殿的事张扬出去!” 这时,刘胜一阵风般吹到我的面前。他将念奴搂在怀里,捂着念奴张开的小嘴,扬起魅惑的桃花眼,笑道:“九嫂,消消气,念奴输了小时候戴的金镯子,还难受着呢。” 话音刚落,念奴抹着眼泪,糯糯地哭起来,惹得刘胜白了一眼我,尔后不停围绕着念奴转圈,轻声细语地哄着,活像个没出息的小男人。 “哭什么哭,你们刘家的人都爱欺负我,我都没倒苦水呢。”我下了床榻,坐在镜台上,梳起头发,恼道。 “念奴姓夏,不姓刘。”刘胜拥着念奴,收敛起笑容,神情郑重。 “念奴,子长赢了这场赌局,就等于念奴赢了。”司马迁取出一只描金寒兰雪缎香囊,递给念奴,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却遭到刘胜警告的白眼。 念奴接过香囊,掏出一只挂着两只小铃铛的寒兰纹金镯子,红扑扑的脸蛋镶嵌着深深的酒窝,颇为俏丽。 “都怪堇姐姐,连一个月都撑不住。”念奴收藏起金镯子后,戳戳我的脸颊,恼道。 刚梳好发髻,犹豫着是戴紫玉钗还是蝶簪子,就被念奴搅乱了。随意地从花几上拔了一朵桔梗,别在了发髻上。转过头,恼道:“什么一个月?” 刘珺也拨了帷幔走进来,霸道地将我凑到怀里,淡雅的寒兰香沁入心鼻,再加上他黑黑的眸子闪着痴痴的光,陷入了游离的情愫。 “本王在和他们赌,龙城之战后,何时能获得堇儿的心。”他见卫青、笙歌和卓文君也过来了,竟冷不防地轻咬我的耳垂,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真是一群无聊的人,不为龙城之战的胜利而兴奋,倒有闲情开赌局。想起龙城之战,更是眉头蹙蹙。且不说这场战赢得有些取巧,光是这次的大捷会记在刘珺的头上,就异常地不安。自从公孙敖死后,蝴蝶效应也蔓延开来,太多不按《史记》走下去的历史了。不行,我得想办法挽回局势。 “刘珺,你也输了?”我挑起兰花指,撩撩发丝,浅笑道。 “堇儿,是在当面诱惑本王吗?”刘珺带有磁性的笑如一片黑色的天鹅羽毛掠过我的耳朵,问道。 我颤了一下身子,黑着脸蛋,推开刘珺,走出帷幔,发现桌子上有几块槐花糕点,定是贪吃的念奴剩下的,便托着下巴,捻着糕点,慢慢品尝。在众人的目光下,嫣然一笑。 “不如再赌一局,谁先回到长安城,谁就夺得龙城之战的大功。”我笑道。 “堇姑娘希望谁赢呢?”司马迁径直坐在我的旁边,饮了一口茶,笑道。 “当然是我啦。刘珺一定会让着我的。”槐花糕点还在嘴巴里,我努力地抛了一个自我感觉算是妩媚、其实蠢萌蠢萌的眼神,递给刘珺,半羞半恼道。 “还好九哥与帝位无缘,否则九嫂肯定是苏妲己转世。”刘胜笑得愈发魅惑,慵懒地揽住念奴的细腰,故意忽视刘珺接近零点的冰冷气息。 “历史是胜利者写的。成王败寇。纣王好战是事实,但是荒淫无度和残暴不仁的远名,恐怕是周文王的抹黑,意图掩盖自己的野心。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恼道。 这个刘胜,每次都喊我苏妲己。苏妲己有我这么聪明吗?她不就是个没大脑的美人吗?哼,我羡慕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长孙皇后,可惜唐朝排在西汉的后面,想拿出来标榜一下,没有肥胆子。 “堇儿想赢,本王当然支持,但不可使用九黎组织。”刘珺将我抱起,坐在他的腿上。我挣脱着,却招惹到他更激烈的反应,大掌探入衣襟掐了一下我腰间的肉,发出戏谑的笑。 “本王跟九哥,也赌九嫂赢。”刘胜对上我烧得发烫的脸颊,笑道。他抽出左手食指的翡翠戒指,搁置在桌上。这翡翠戒指,是上等的冰种墨翠,通体清澈,翠得好,水质润,连我这个不识货的人,也一眼看出价值连城。 “战功岂能儿戏。若不是襄王使出连环反间计,这场仗没得打。卫青赌襄王赢。”卫青皱皱眉,不卑不亢地道。他将随身携带的七星流风作为赌注。 “珺哥哥,堇姐姐要是输了,就将南宫姐姐辇出去吧。”念奴思忖了许久,转转水灵灵的大眼睛,抱着司马迁的胳膊,笑道。显然,她又以金镯子为赌注,押在了司马迁身上。 南宫姐姐又是哪个漂亮的妹子?我使劲推开刘珺,双手交叉,离他远远的。 “小爷赌舅舅赢。没有舅舅在龙城外假装败阵,就不会令军臣单于一时大意。”霍去病一脚踢开门,从脏兮兮的腰带里掏出一块梨形红钻,昂首挺胸,道。 “走开,一块破石头就想下注。”念奴恼道,将红钻往地下扔,恰巧被霍去病躺着接到。 霍去病刚想张嘴骂骂念奴,却被刘胜的杀气而吓退了。 “文君弃权。”卓文君轻声道。她的眸子一直隐藏着淡淡的忧伤,对于我们的赌局没有一丝兴趣。 “笙歌也弃权。卫大哥说得对,战功不得儿戏。”笙歌道。她抿抿唇,不经意地利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卫青。 砰地一声,墨绿色茶杯落地,摔成几片。司马迁微微一笑,遮掩之前的尴尬,道:“大多数都押在堇姑娘身上,子长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赌卫青赢。”他眯起丹凤眼,狡黠地漏点光芒捕捉我的慌乱。 我也不是吃素的。假装腹部疼痛,嚷嚷着扑在刘珺的怀里,本想扮扮弱弱的呼吸声,结果吸了几口淡淡的寒兰香,真的生了几分睡意,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去趟姑苏,如何?”刘珺问道,轻轻地咬我的肩膀,想不清醒都不行。 “不去,输了赌局,省得你心疼南宫姑娘。”我恼道,竭力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的臂弯禁锢地紧紧的。 “本王顺堇儿的意思,将战功让给一个骑奴。是不是得拿点赏赐。”刘珺笑道,冰冷的眸子染上炙热的气息,危险系数爆表。 “刘珺,肚子很疼。要不回长安后加倍补偿给你,一晚两次?”我探出脑袋,发现大家都已经出发了,才敢可怜兮兮地低声道。感觉刘珺的大手隔着衣裳侵略到胸口,连忙伸出五个指头,羞红着脸,喊道:“五次可以吧?” “哦,堇儿还真耐用。五次成交。”刘珺舔舔我的脸颊,非常满足地去安排马车。 五次?我是疯啦?捶捶自己不争气的脑袋,怎么一碰见刘珺这头狼,就和小绵羊一样乖巧,往日里那些小狐狸伎俩都成浆糊了。长安城,的确是我的噩梦呀。 不过,继承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的我,吃了两个佑宁送过来的烧鸭腿,很快恢复了活力。这个赌局,是为了将龙城之战的功劳推给卫青而开出的。关键是世人的公认和司马迁愿意写进《史记》。 刘胜、念奴和霍去病一队。霍去病虽赌的是卫青胜出,但单纯的他会努力遵守比赛规则。刘胜噙了什么心思,不太读得出来。但从历史和中山靖王墓来看,他是想用沉迷于酒色这条,来松懈刘彻的戒心,一辈子做个没有实权的悠闲藩王。而念奴喜爱吃樱花羊羹,必然不会错过洛阳的赏樱时节。只要派人在念奴的羊羹做点手脚,刘胜默认,霍去病天真,拖慢进程没有难度。 司马迁和卓文君一队。司马迁是个文官,卓文君也不会功夫。派几个人在山路上制造点巨石障碍,令他们多绕几次道,也可以拖延时间。他们两个都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去抢战功。 卫青和笙歌一队。卫青虽一心觉得战功属于刘珺的,但故意输的诡计不会去做。笙歌没什么心眼,一切以月出为重。所以派几个太监传玉成的亲笔信,说月出滑胎的话,笙歌一定心急如焚,哀求卫青加快速度前往长安城。 至于我和刘珺,逗留姑苏城,谈谈情,说说爱,多惬意。反正刘珺以为我不希望他功高盖主,耍了些小手段,就这样被误会着吧。既然不能动用九黎组织,那就使用刘彻拨给我的暗卫。要是刘彻知道我吩咐暗卫做些下下泻药、搬搬石头、写写书信的杂事,估计气得一口茶都噎在喉咙里。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奔向长安的四条岔路口。曾经因为做噩梦后能得到刘珺的抚慰的贪心,最终成了一辈子孤单的魔咒。所有的人,都渐行渐远。 衰兰送客楚山道,天若有情天亦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姑苏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倘若这世上真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境地,非姑苏莫属。长安太沉闷,三千多年的都城历史,在一把二胡的拉奏下,长过残血夕照,诉不尽的凄凉意。河西走廊,风沙颇大,动不动就马革尸裹、黄尘白骨,血腥味之重,将原本多国贸易的绚烂,遮掩得遗忘了。唯有姑苏城,处处是朴实的人情味,到那花街柳巷寻纸醉金迷方可,驾一叶扁舟邂逅小家碧玉也罢,不论功名利禄,只谈风花雪月,岂有不萌痴念之人? 微风搀扶着细雨,濛濛扑面,如春燕在耳畔呢喃。随行的工具,由马车改为一艘画船。这画船还是我挑的,被刘珺冷着脸道了一句招摇,还是扔了银子给船家。朱红色的琉璃船,描了金蔷薇,通透明亮,加之卷起的玫瑰红薄纱帷帐,忽明忽暗的灯花,别有一番半遮半掩的奢华。 我特意挑了一件白梅烟罗长裙,央求佑宁梳了在西汉并不时髦的垂髫分肖髻,别一支素净的银步摇,对着铜镜抹胭脂的时候,对自己这般清丽雅致的装扮颇为满意。烧了一壶碧螺春,焚了一炉龙涎香,在船头抚琴。起初,刘珺还站在我身旁,合着我的琴曲,吹起玉箫,羡煞来往的画船,道一句金童玉女。尔后,向我抛柳枝的俊美公子愈来愈多,我以为抛柳枝只是向佳人表达爱慕之意,便兴奋地缠着新买来的姑苏婢女教我用柳枝编花篮。结果,刘珺拂袖而去,躺在船舫里看兵书,大煞风景。 这弹琴,本是潘教授像个孩子般哭着喊着求我学习,技艺自然生疏。加上长安城的戏码一折比一折精彩,哪有闲情奏曲子,还不如多吃个烧鸭腿实在。所以《猗兰操》和《广陵散》来来回回地弹了几遍,有些乏味了,想编新曲,真没这个急才,便无聊地拨弄琴弦,随手抓几片卤牛肉往嘴里塞。 不过一盏茶功夫,那些抛柳枝的公子摇摇头,吩咐船夫离开,嘀嘀咕咕的失望如浪花般砸在我的琴上,气得我鼓着脸颊又不敢大呼小叫,引得更多的差评。尤其是那些布穿得又少又薄的美人,更是指桑骂槐,仿佛我抢了她们的生意,如今被嫌弃,当然是痛打落水狗。瞟一眼其中一只浅紫色画船满载的柳枝,便猜到那些公子抛柳枝的意思是邀请美人靠到岸边,把酒言欢。刷地一下,脸颊不涂胭脂,也染上红晕。这些男人,自古以来就爱玩弄女人,还搞出这么多风雅的东西。 “看来,回长安之后,本王得下重金请李延年好好教堇儿学琴,否则被长安城的女人嘲讽就不好了。”刘珺笑道,大掌揽过我的腰肢,猝不及防地舔我嘴角没有擦干净的油渍,眸子里的光芒如火焰般炙热。 嘲讽?哼,我在加拿大也是有大提琴冷美人之称。潘教授想听我拉奏一曲,也得看心情。不过,也是一盘麻辣小龙虾就能被收买了。感觉有一只发烫的大手探入衣襟,我猛然地推开刘珺,又恼又羞。 “刘珺!”我几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怒道。这里可是船头,他居然在外面当众发情,当我是那些画船里的妓女呀。 刘珺修长的手指滑过我的嘴唇,才缓缓地松开,整整兰纹白袍子,优雅地抚上瑶琴。他今日只用木簪束了一半的发,另一半的墨丝随风飘荡,依旧无法褪去华贵的气息。黝黑的肤色,刀裁的眉鬓,恰好衬托他的成熟睿智。难怪乎,即使他薄情冷性的声名远在,那些长安城的美人也趋之若鹜。 琴声伴着空谷的钟声而起。初时,琴音平缓,若淙淙溪水,漫步于山涧,杂草丛生,时有兰花的幽香沁入心鼻。接着,琴音上调,颇起波澜,溪水汇入湖泊,莲叶田田,鱼虾游动。思绪被琴音牵动,不知何时,进入了大海。我的脑海里又立刻浮现出紫罗兰色的大海。可梦中的大海,如那位紫衣银发女子般静谧。而刘珺的大海,正在酝酿一场海啸。海上的铁战船,水手们竭力扬起帆,却被一个巨浪打得纷纷落水,战船粉碎。最后,阳光胜过乌云,平息了海浪,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静,仿佛刚刚的肆虐不存在。 曲罢,我怔怔地抓住刘珺的胳膊,身子不自觉地颤抖。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只是出于潜意识的本能反应。 “堇儿,你在怕本王会被别的女人抢走吗?”刘珺拥着我入怀,带着诱惑的嗓音在我的耳垂旁嘶磨,笑意更浓。 我顿时回过神。原来我们的画船已经被数十只画船围绕得水泄不通了。有不少画船的女主人,示意婢女赠送蘸水的桃花。她们暗送秋波的媚眼,比这桃花还娇艳,生怕刘珺看不出粉色的情愫。更可恶的是她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仿佛在我身上挑出七八个缺点比吃饭还容易。 挑衅是吧?刘珺,你招惹的祸,就别怪我接招了。于是,故意往刘珺的身子蹭蹭,调校一下琴音,也素手回应一曲。新曲我是没本事立刻创作出来,但以前创作的大提琴曲本来就偏古典风格,改一改还能用得上。只不过我的大提琴曲大部分和Dash有关,顾虑着刘珺听了会不开心,才作罢。 琴曲起音很高,正如那一夜燃放的烟火,绚烂过枫林的嫣红。袅袅琴音,在我的手指的拨弄下,溢出止不住的愉悦,仿佛我依偎在Dash的怀里看烟火时的心跳。高潮部分,也是琴音的最高处,我和Dash在烟花降落之前接吻,吻得很忘情,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和Dash做了情侣之间的最后一件事。那瓣飘舞的雪花,引起了我的注意,羞涩地推开了Dash,张开双臂,去感受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琴音结束之时,已是散落满地的淡淡的忧伤,如似水的年华悄然间从指缝溜走。 砰地一声,瑶琴被刘珺一剑砍成两半。他紧紧地禁锢住我的身子,眸子愈发地黯淡,找不到一丝温度。他使了眼色,命佑宁划船,急速前行。白浪翻滚着,游鱼逃跑着,青山向后退,云朵往前避,一切的一切都畏惧着刘珺此时的戾气。 “刘珺,我知错了。”我嘟起小嘴巴,像只八爪鱼般贴着他的身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也不想这么怂的。可是出门带的银子花完了,龙纹紫玉印章又被拿回去了,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再和他闹下去,今晚就只能吃青菜豆腐了。他借着我之前死活都要离开的恶气,硬是在我腹部有伤口时,逼迫我喝着一大堆很苦的药,还限制我每天啃烧鸭腿的个数,想想都郁闷。哎,小女子能屈能伸,为了能吃上肉讨好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也不算太衰吧? “佑宁,今晚斋戒。”刘珺冷冷地道。他拉开我,走进船舫里,又专心研究兵书。 “刘珺,你要当和尚,我可不当尼姑!”我叉着腰恼道。然后脑袋瓜一转,西汉时期,印度的释迦摩尼还没出生呢,真是作死又说出些穿越名词。可刘珺压根忽略我的话,令我又喜又恼。 过去,我让Dash和Darren干嘛,他们就干嘛。从没像现在一样,没脸没皮地哄男朋友。越思考越生气,到最后,死劲地踩着鞋子,一脚踢翻刘珺前面的书案。呜呜,气还没消,疼痛感就占据了上风,我忍着眼泪,狠狠地瞪着刘珺,却不敢出声。万一开口说话,就哭个不停,那一世英名都毁了。 这时,刘珺一把搂住我的腰肢,将我按在旁边的红木塌上,径直替我脱了鞋履和袜子。那只踢了书案的脚趾头红肿着,刘珺轻轻一按,我就疼得喊出来了。 “你是不是雪人做的?”刘珺恼道,径直将我的脚往怀里送,眉眼间笼罩着令人沉醉的宠溺。 一股暖流从脚心传达到我的心房,嘴角不禁噙了甜甜的笑,和着眼泪一起溢出。“刘珺,我们今晚不要斋戒,好不好?”我尽量用刚起床的声音道,娇嫩无力。趁着刘珺心疼我的体寒,当然要讨点好处。 刘珺重重地放下我的脚,拂拂衣袖,向我射来一阵寒光,就走上了船头,冷冷地跟佑宁道:“靠岸。” 佑宁收到指令后,摇桨的速度竟如箭一般飞速。两岸的景色眨眼飘走,而从来不会晕船的我,居然将早上吃的那丁点白粥全部吐出来了。半个时辰过去,佑宁已经稳稳地将揽绳套在泊位处,等待刘珺进一步的指示。 “给她一串铜钱,轰她走。”刘珺冷冷地道。他背对着我,双手别在后面,磊落的白袍扬起,似乎与这青山碧波融为一体,令人春心荡漾。 佑宁踟蹰了片刻,对刘珺那抹清冷的背影太畏惧,不敢上前说话。他回头向我递了一个奇怪的眼色,张张嘴巴,仿佛想偷偷表达什么,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透。 接着,刘珺道了一句“蠢女人”,便准备下船。 什么蠢女人呀?明明就是你喜怒无常,一会儿柔情似骄阳,一会儿冰冷如寒潭,正常的女人都吃不消。于是乎,新账旧账齐齐在脑海里翻腾,我抓着刘珺的胳膊,恼道:“刘珺,你现在腻了,想甩掉我,对不对?现在正式告诉你,我要先甩掉你。我就弹了一首为Dash创作的曲子,你就生气不理我。Dash就从来不会恼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把初夜给Dash……” 话音未完,刘珺已狠狠地掐着我的下巴,那双寒星眸子此时藏着一场遏制不住的暴风雨。他随意地将我扔在船头,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迈。 我的身子不偏不倚地撞在柱子上,痛得眼泪哗哗,只得泣道:“就准你和月出、叶雪樱、李倾城那一帮美人上床,我怀念一下前夫就是错。”想起叶雪樱和刘珺是一同出征的,越发地委屈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待刘珺的身影消失了,佑宁才搀扶起我,替我抹眼泪,翘起兰花指,叹道:“堇夫人,的确是蠢女人。襄王提前向太皇太后传书,执意娶你过门,又怎么会舍弃呢。” “我不信。”我摇摇头,哭累了,只剩下一肚子的怨恨。 “是叶姑娘主动去的河西走廊。襄王为了她的安全,才收在营帐,并未碰过她。”佑宁急切地道。 我揉揉身子的肿痛,眸子也逐渐冷淡下来。 “襄王不是气你与夏国那位先生伉俪情深,而是怕你一念旧就跑回夏国了。你每次表现得很乖张的时候,必然是动了坏心思。”佑宁将帕子攥得紧紧的,恼道。 “那刘珺干嘛为我不肯吃素而生气。”我撅着嘴巴,恼道,但坏心情早已被佑宁的解释消逝得无影无踪。 “你还真是蠢。这路上,没少偷吃烧鸭腿吧。正常女人半个月能养好的伤,你花了一个月,还差点留疤。”佑宁戳戳我的额头,蹬蹬脚,恼道。 我答了一句哦,便上了岸。心里乐开了花,表情可是做足了冷漠,这都是跟刘珺学的。 “堇夫人,襄王喜爱吃钱塘湖边陈记的松鼠桂鱼。”佑宁笑道。 我摆摆手,将一串铜钱塞进胸口,又转身拍拍胸脯,嫣然一笑。 后来的后来,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我都贪恋当年姑苏的泛舟,即便我不愿意承认了。因为这些所谓的美好,都基于我来自夏国的一句谎言。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投壶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人总是这般自我欺骗,以祈求片刻的娱乐。 夕阳似剥了壳的咸鸭蛋跳进海里,傍水而建的灰白色屋舍点起煤油灯,同那枝枝蔓蔓的蔷薇花相互辉映。街道颇窄,水桥交错,沿途卖菱角和藕段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偶尔几个提着柳枝篮卖杏花的女孩赤着脚奔跑。简陋的小船,有别着木簪的妇人,干枯的双手缠满了茧子,眼睛深陷黑成一圈,见到衣着华丽的女人便吆喝着卖绮罗。 刚下船,我还兴致勃勃地瞧着这比《清明上河图》更生机勃勃的夜间生活。茶叶蛋、烤鸡腿、梨花酒……只要嗅一嗅香味,便在咽口水了。可想想胸前的铜钱,啥也不敢买。刘珺爱吃的松鼠桂鱼可不便宜。 路过卖绸缎的小船,脚更加走不动。那匹雪缎,绣着浅紫色的桔梗花,栩栩如生。尤其是摸一摸,竟比苏州女人吹弹可破的脸蛋更滑嫩。我的眼睛当真挪不开了,说得口干舌燥,才说服那妇人先付一串铜钱,再将雪缎送到画船讨要二两银子。 买到心头好,自然高兴。这松鼠桂鱼,买回来就冷了,刘珺嘴巴这么挑,断然拒绝吃翻热过的。所以,我要思考几招,看能否求陈记的老师傅教我做松鼠桂鱼。 穿过水巷小桥,眼前豁然开朗。街道居然比高速公路还宽敞,来来往往的马车排着长龙。果然,堵车从古至今都存在。这里大概是姑苏城的繁华之地。各式各样奢华的花灯挑在屋檐上,柳树绕着一条凿开的玉带河舒展曼妙的身姿。酒楼食肆林立,卖翡翠玉石的店铺如雨后春笋般繁茂。之前的杏花是看不到了,取代的是木芙蓉、牡丹、芍药、玉兰、海棠等等,繁花似锦。 路过一家朱红色的高楼,雕的窗花是朵朵类似金盏花的模样,颇为雅致,可听着几个穿金戴银的男人嚷嚷着买鱼虾蟹,便怎么也无法联想到这高楼原来是赌坊。澳门赌场因为没人陪伴就没去成。这西汉的赌坊,再不可以错过了。 “不知道堇姐姐去赌坊,珺哥哥会怎么处罚?”念奴糯糯地笑道。她的小嘴巴还塞着半颗冰糖葫芦,眨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俏皮可爱。 念奴怎么来姑苏了?照她对樱花羊羹的喜爱,应该会去洛阳的。我皱皱眉头,问道:“刘胜呢?” 提起刘胜,念奴嘴巴翘得老高,圆圆的小脸也气得鼓鼓的,恼道:“胜哥哥说班师回朝的军队路上出了点事,就丢下念奴跑了。他让念奴来姑苏找你们,还说樱花羊羹会吃了拉肚子。”念奴想到樱花羊羹,馋得流口水。 刘胜倒是非常清楚我的计划和行踪,心中不得不惊讶。看来,历史上传言他喜好酒色,只是遮掩他的才智的手法。聪明人最耐不住寂寞了。又多了一个需要提防的人。 “堇姐姐,念奴来姑苏之前还做了一件好玩的事。”念奴哈哈大笑,脸颊比那樱花还粉嫩,笑了许久,才糯糯地道:“念奴将那个病秧子骗到妓院去了,给了一大笔银子让她们好好伺候着。” 据说霍去病不太喜欢女人,估计是被念奴折腾出来的。我噗嗤一笑,戳戳念奴的脸蛋,便和念奴进了赌坊。 赌坊并不似电视剧里演的那般乌烟瘴气。虽然嘈杂,但布置得干净利落。每人需要交二十枚铜钱,才可以入楼。所幸念奴身上带了一些碎银子,那些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的粗汉子没有拦截下来。 第一层是平民的赌局,常见的鱼虾蟹堆满了穿麻衣布履的人,他们大多骨瘦如柴,面容憔悴,应是在这赌坊里输到精光方罢休。第二层是贵族的雅间,见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扭着腰肢上楼,应是赌色双收。 我牵着念奴,环顾四周,先探查一下这家赌坊是否存在不诚实的交易,再考虑玩一把也不迟。但念奴扯着我的衣袖,指了指被奴仆推下楼的中年妇人,轻声道:“堇姐姐,我们帮帮她。” 我瞟了一眼那妇人,盘了稍微疏松的十字髻,戴着面纱,从那汪如秋水般氤氲着烟雾的眸子中,倒觉得这个妇人是位有故事的美人。一袭不起眼的湖蓝色襦裙,将她曼妙的身姿衬得极好,只是右手掌心的月牙形的疤痕在提醒着陈年旧事的疼痛。 “念奴,她发髻上的簪子都被拿去赌了,腰间必备的香囊也没有,还不是个赌棍,不值得救。”我恼道,取下银步摇,作为去二楼雅间赌投壶的筹码。 “臭丫头,老娘什么时候需要你帮忙了!”那妇人双手叉着腰,怒道。那嗓音颇粗,像打鼓般吵闹。 这时,念奴吓得躲在我身后,偷偷地吞咽糖葫芦。我拉着念奴上楼,却被那妇人拽着衣角,瞪了一眼,见那妇人没有松手的意思,恼道:“夫人若是缺打赏的钱,等我赢了投壶再说。” “就你这个身板,能赢投壶的话,老娘就给你当一辈子的厨娘。”那妇人喊道,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顿时,哄堂大笑。平时不爱运动的我看起来娇弱无力,再加上身量玲珑,多半是个保护动物,自然不适合玩投壶。但那也只是去索马里之前。 “如果我能赢,你就禁赌吧。”我冷冷地道。那些鄙夷的嘘声,若是换作以往,听着很气愤,但是对于现在,嘴角浮起一朵苍白的笑意。 那妇人见我神情淡漠,越发地恼怒,似乎想一把揪出躲在我背后的念奴,但念奴闪得极快,飞一般地爬上楼,而那妇人被奴仆拦住,急得直跺脚。 “姑娘可否与江某对赌投壶?”一位身材魁梧、容貌英俊的男子作揖笑道。 细细瞧那生得一副好皮囊的男子,衣着和配饰搭得很工整,倒三角的胡须也打理得简洁,凛然有正气。只是自认为有识人之能的我,第一眼就对他没有好感。 “念奴赌堇姐姐赢。”念奴又从那只描金寒兰雪缎香囊里掏出金镯子,交给赌坊的人作为赌注,笑道。那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透着一股狡黠,是朝着妇人的。 看着那妇人捏紧拳头的暴怒模样,而念奴还一脸贱兮兮地甩着金镯子,果然她和念奴是认识的,说不定是刘珺派给念奴的教习姑姑。 在赌坊的人的带领下,我、念奴和江先生都进了雅间,那妇人因为在楼下摔东西而被轰了出去。念奴听得拳打脚踢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张望,扁扁嘴,若不是我抓着她的手,她估计会站不稳。 雅间,铺就着红底挑金花开富贵羊毛地毯,外边的桌椅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里边挂着蜀绣帘子,帘子飘飞,绿衣美人隐隐约约,琴声铮铮,比一楼奢华得多。 赌坊的人简单地介绍了投壶的规则。搁置茶点的圆桌的正对面,摆放着十四只白玉壶,壶嘴大约和那麻雀吃虫子时的嘴巴一般小,而壶身肿大,撑得下两只莲蓬。显然,头轻脚重的设计,增加了投壶的难度。箭矢借助手腕的力量飞出去,即便进入壶嘴,也会因为反作用力,使得玉壶重心不稳,横着滚出去,最终箭矢与玉壶分离。 “在下江齐,赵国邯郸人,姑娘先请。”那男子彬彬有礼,笑道。 江齐?这名字好生熟悉。我轻轻地敲击着下巴,思忖许久,倒是那男子身旁的仆人傲慢无礼地指出江齐是赵国太子丹的姐夫,令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巫蛊之祸的始作俑者,难怪看起来如此不舒服。 “江先生,能投几个?”我问道,言辞里毫不遮掩冷淡的语气。 “江某不才,十个。”江齐作揖笑道。 十个还叫不才?若不是索马里的那段噩梦,我一个也投不进去。江齐要装谦谦君子吧,那我也不客气。于是乎昂起头,冷笑道:“确实不才。” 江齐的奴仆在底下一阵喧哗。我扫扫江齐依旧是翩然有礼的虚伪样子,夺过赌坊的人递来的十四只箭矢,一只只连续不断地甩出去,帘内的琴声也跟着骤然调高,想弹一曲金戈铁马来映衬紧张的氛围,却如那些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人耍出的花拳绣腿,听着怪怪的。 哐当一声,十四只箭矢有着落了。除了一只箭矢打碎了玉壶,其余十三只都稳当当地进入玉壶。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但我为了那只顽皮的箭矢而伤神,打碎的玉壶多少钱,惊动了刘珺可是有得受了。哎,这张清丽的脸蛋都愁成苦瓜了。 “江某认输。”江齐鼓掌笑道。 他嘱咐奴仆取出一包碎银子赔偿打碎的玉壶,却被我推掉。欠这个祸害人情,岂不是给卫子夫添乱。 可念奴扯扯我的衣袖,悄悄地道:“堇姐姐,你不收江齐的好意,我们就出不去了。”她翻开空空的钱袋,确实花光了,怕被我戳脸蛋,连忙退了几步,像个犯错的小猫,耷拉着小脑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堆起尴尬的笑容,接过江齐已经缩回去的碎银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霎时,一只小白虎窜出来,朝钱袋奔去,吓得我一时滑到,恰好被一只散着寒兰香的大掌接住。那小白虎瞅瞅一双冷若寒潭的眸子,摇摇尾巴,乖乖地将钱袋扔给江齐,躲在念奴的背后,不敢出来了。 “本王的堇夫人何时落魄到需要赵王的门客救济了?”刘珺笑道,他搂着我温热的,而呼出的气息如剑锋上的寒光,充满戾气。 “襄王恕罪。夏书女赢了投壶,江齐只是愿赌服输还银子。”江齐行大礼,极其谦卑。 我张口想说那也不需要时,却被刘珺的大掌捂住。他掐了一下我腰间的肉,疼得在他怀里埋头蹭了蹭。可他得寸进尺,伸出舌头舔我的耳垂,轻轻地咬着,笑道:“本王怎么不知堇儿的射箭如此精湛呢?” 刷地一下,我的脸颊几乎是天天烧成红晕。这投壶原本是从射箭发展过来的。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宴请宾客的礼仪之一是射箭。成年男子以不会射箭为耻辱。但确实有不会射箭的客人,便用投壶替代。刘珺由我能一口气投中十三只箭而推出隐瞒着精于箭术的技能,还隐忍着怒气,变着法子欺负我,真是个小气鬼。 “江先生真是一表人才,不喊我堇夫人是怕得罪太皇太后,不喊我夏夫人是怕得罪襄王。而且不称自己草民,是希望博得刘珺的好感。”我推开刘珺,迅速转移话题,笑道。 刘珺的视线停留在江齐身上半晌,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他示意佑宁拿出二十两银子赎回那只金镯子,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念奴,你要是再敢利用堇儿,就让南宫姑娘领回去,知道吗?” 这声音,听着柔情绵绵,其实是唐门暗器,冷不防地刺疼对方。那只小白虎就聪明地会意到了,咬着念奴的衣角,死死地提防着刘珺。不过,稍微有脑子的人,也懂得,江齐所谓的和我比投壶,原来是早知晓我的身份,故意套着近乎。那十四只玉壶,也许被做了手脚,我才不小心输了一只箭矢。 “江先生,画船开了晚宴,不仅能够品尝南宫姑娘的厨艺,还可以欣赏堇儿的琴艺,切莫推辞。”刘珺笑道。 随后,他拥着我离开赌坊,念奴和小白虎也跟着,留下佑宁善后。 赌徒的心理,不过是想一夜暴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南宫 再糟糕的母亲,也有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保护骨肉的一刻。只是这一刻,倒不如从没发生过。 月华如练,颇清冷,温一壶梨花酒暖肚,听那两三点画船飘入的天籁之音,恰好入眠。 刘珺出了赌坊,便松开我,拂袖而去。我和抱着小白虎的念奴在后面追赶。贪吃的念奴,一会儿对着叫花鸡流口水,拽也拽不动,又一会儿嚷嚷着买卤汁豆腐,不给银子就示意小白虎张开满嘴的牙吓唬我。以致于常常和刘珺走散了,但沿路直走到拐弯处,又能见到那双如寒潭般冷峻的眸子。欢喜地去相拥时,往往扑个空,只剩下念奴和小白虎的哈哈大笑。 上了画船,刘珺径直进了船舫的书房,看他的兵书。门外有侍卫拦着,死活不允许我进去。念奴伸伸胖胖的小手,走到船头时,却被一个湖蓝襦裙的妇人拎起,而那只小白虎也特别没义气,浑身的绒毛炸开,远离那妇人,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念奴。 “臭丫头,几个月没见,胆子肥了不少。”妇人揪着念奴圆乎乎的脸颊,粗着嗓门,喊道。 “堇姐姐,救救念奴。”念奴泛着泪花,像只小花猫般,糯糯地道。 那只小白虎,近墨者黑,也学着念奴,趴在船头,咬着我的裙角,委屈极了。 可连小狗都怕的我,现在被一只老虎缠住,怕得浑身冒出冷汗,稍微挪动一小步,那小白虎也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跨一步,完全是块粘人的胶水。 “念奴,你让小白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就帮你。”我几乎用哭泣的语调哀求道。 话音刚落,念奴勾勾手指,小白虎摇摇头,故意在我身上蹭了蹭。尔后,念奴狠狠地瞪着它,小白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它的嘴巴,慢悠悠地离开。 “念奴,吃了几颗糖葫芦?”妇人一手抓着念奴,另一只手抄起藤条,喝道。 我关好船舱的门,防止小白虎又过来吓得我腿软,幸灾乐祸地交叉着手臂,静待这场竹笋炒肉的好戏。哼,念奴在夜市里,不帮我哄哄刘珺就算了,还一个劲儿的添乱。 “南宫姐姐,糖葫芦是堇姐姐买给念奴的。”藤条离念奴的屁股还好大一截,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流出,哭道。 “就这个腿粗腰圆、眉粗眼小、弱不禁风的山野丫头也敢给念奴买糖葫芦!”南宫妇人将念奴放下,藤条折成几圈,轻轻地拍在手掌心,仔细地打量着我,喊道。 念奴一逃离束缚,就连忙躲在我的后面,露出两只圆溜溜的葡萄眼睛,时不时地看看南宫妇人。 这个念奴,糖葫芦明明是她自己买的,又赖在我身上。更可气的是那个南宫老女人的点评,什么叫腿粗腰圆、眉粗眼小,娇小玲珑不会说吗?什么叫弱不禁风的山野丫头?身子骨是比常人差了一点点,但这叫病态美,懂不懂。 我上前抓着南宫妇人的藤条,恼道:“一个下人不识礼数,倒教训起本宫来。本宫是陛下封的夏夫人,连襄王见到都得退让三分。” 搬出刘彻果然好用。南宫妇人的藤条已经被我扯过去。她怔怔地望着我,似根木头般杵在这里。之前,她瞧见了刘珺当众戏弄我,这会儿又听到我自称刘彻的夫人,大脑自然转不开弯。可惜,那张面纱挡住了她复杂的表情。 “哦,夏夫人?”刘珺背着手,踱步而来,小白虎在后面似做贼般蹑手蹑脚地跟随。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刘珺此时的眸子比那剑锋上的寒光还凛冽。 “刘珺,你听错了,是这位南宫姑姑称我为夏夫人。”我抱着刘珺的胳膊,堆起灿烂的笑容,道。 那笑容要有多假就有多假。我是不是对着刘珺太怂了?呜呜,腹部的伤才好了几天,可不想晚上的时候被刘珺借机报复折磨。五次呢,还不晕过去? “不许喊老娘南宫姑姑!”南宫妇人怒道。那对柳叶眼,原本噙着若有似无的忧伤,如今冒着火光,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南宫姑姑,南宫姑姑……”念奴牵着刘珺的衣角,奶声奶气地笑道。 “念奴,给老娘滚出来!”南宫妇人甩了一声藤条,风力强劲,怒道。 “念奴,罚抄《诗经》三百遍。”刘珺道。 他只是轻轻地一扫,念奴便乖乖地抱着小白虎,嘟起小嘴巴,往书房里走。 “南宫姑娘,晚宴有客人来访,做几道赵国小菜。”刘珺冷冷地道。 奇怪的是,南宫妇人点点头,那双柳叶眉蒙上一层极力压抑的水雾,而刘珺的恰巧比那三更的露水还寒,透彻骨髓。 我正纳闷南宫妇人在刘珺面前收敛起泼妇德性时,刘珺的大掌侵犯到我的腰间,打横一抱,扔到寝居里的床上。 富贵人家的床真是舒服,软软的鹅毛缎子,趴在那里,打了一个滚,就卷起薄被,睡意也钻了进来。眨巴眨巴眼睛,打算补觉之际,感觉一个重物压在身上,刘珺温厚的唇舔上了被他的大掌剥落衣领的肩膀。我连忙挣扎着推开,却被他死死禁锢着,咬破了肩膀上的皮肉,疼得我眼泪簌簌,一阵拳打脚踢。 刘珺握着我的手腕时,眼角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他将我搂在怀里,柔声问道:“堇儿,知错没?” “没错!”我恼道。在现世,我好歹是个高傲的大提琴冷美人。凭什么刘珺是个诸侯王,我就该受这些窝囊气。 “黄豆焖猪肘,清蒸鲈鱼,鱼胶排骨汤……”刘珺在我的耳畔吹着热气,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 “有没有附加条件?”这些美食齐齐地挤进脑袋里,挤掉了肩膀的疼痛感,我又不争气地昂起脑袋,撅着嘴巴问道。 “白术。”刘珺修长的手指来回掠过我的额头,酥酥痒痒的。 “安胎药里好像有白术,我又没怀孕,不吃。”我皱眉道。 “备孕药里也有这副药,蠢女人。”刘珺笑意更浓了,手臂一捞,吻上我的嘴唇,先是蜻蜓点水,接着舌头滑入,辗转纠缠,松开时,满意地看着我因为缺氧而大口呼气。 “珺哥哥,酒宴开始了。”念奴抱着小白虎闯进来,见我的衣衫和发髻都松垮下来,脸颊顿时烧成红晕,眼睛弯成一排月牙儿,捂着嘴巴咯咯地笑,溜走了。 半柱香后,梳洗完毕,刘珺挽着我,进入船舫的正厅里。帷帐换成深蓝色挑金羽缎,华丽成熟,褪去原先的脂粉味。琉璃檐挂起飞龙铜灯,气势磅礴。 江齐穿了一身低调的蓝滚边黑底直裾,银簪冠发,容貌英俊。他的发丝,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气,水珠流动,定是沐浴之后才郑重地参加晚宴。 其实晚宴也就他一个人,江齐居然卖力地请来长安城里采桑阁的阁主李姬献舞。 这李姬,原本是姑苏城里的采茶女,因采茶时歌喉胜过山鸟,被采桑阁的前阁主挖掘出来,带入长安城悉心栽培。据说,她的采茶舞,是那些争奇斗艳之中的一股清泓,令人心旷神怡,刘珺也捧场不少。这些八卦,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佑宁一来姑苏,就拉着我说个不停,想不记住也难。佑宁的那点小心思,还不是希望我醋意大发,继而努力学习歌舞,讨刘珺的欢心。怎么不是刘珺求我教他大提琴,套近乎呢?我偏不学。 乐师是临时从别的画船里花重金请来。李姬的采茶舞,须十二孔竹笛伴奏。七孔短笛,是歌舞坊唱清曲常用的,十孔半音阶长笛能吹奏的人不多,十二孔的更是屈指可数。也别问我为什么清楚笛子,佑宁在我耳边唠叨到生茧。 起初,佑宁吩咐乐师吹几首姑苏童谣,而江齐殷勤地向刘珺和我敬酒。一袭水绿色蝉翼纱裙,随着晚风缥缈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正盈盈行礼的李姬。 这李姬,果然是姑苏城里浸润的一朵山茶花。长发仅用一条白色的缎带挽起,别一朵绿萼山茶,蛾眉淡扫,丹唇半点,皓腕凝霜,柳腰似水,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浑然天成的清雅气质,多看几眼便挪不开。 “听闻堇夫人善琴,奴家恳请一曲,博襄王一笑。”李姬笑道。这一笑,怕是山涧茶花也不及这般清丽可掬。 “《秦风》能配舞吗?”我吞了一大口梨花酒,松开刘珺的手臂,恼道。 “《秦风》曲调激昂,奴家学艺疏浅,不擅长剑舞。”李姬低头道,鹅蛋脸晕开一片粉色的羞涩,教人生怜。 “不会的话,可以请教念奴。”我笑道。 我塞了一只烧鸭腿给吃得满嘴油渍的念奴,结果被小白虎叼走了,气得念奴叉着腰,追赶小白虎,无心插一句“念奴也不会剑舞”。 纵然再好的脾性,被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一激,也会面色难堪。但李姬微微身躯,向刘珺嫣然一笑,便退到席间,举止依旧是略带青涩的优雅,清澈的眸子似泣非泣,连在旁的江齐也为她动了掩藏的怒气。 “江某能听夏书女弹奏一曲,三生有幸。”江齐举酒笑道,言辞算不上恭敬。 “的确是江先生的幸运。因为本宫从不弹给连句堇夫人都不知道称呼的人听。”我起身坐在吹笛的乐师对面,也不管江齐的眉头蹙得多紧,便开始校对琴音。 《秦风》是秦国人民抗击西戎时创作的。高音诸多,处理起来复杂,所以怕累的我学得很粗略,根本不能完整地弹奏。不过,我的本意就是借着《秦风》阻止李姬跳采茶舞,现在爱弹啥就弹啥。 琴音铮铮,想起去往龙城之路,难民们饥不择食,将士们缺胳膊断腿,泪眼婆娑,素手拨弄琴弦,一气呵成。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上半阙,拔高了音调,旨在描绘大雁南归、长河落日的萧瑟。 那位吹十二孔横笛的乐师,竟在分辨出我弹奏的不是《秦风》后,迅速改变音色,和着我的曲子,长发翩飞。 我也不示弱,琴音急下,放缓调子,将上半阙聚集的萧瑟之气,倾泻于下半阙,苍凉之意与酒宴上的欢声形成鲜明的对比。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曲罢,众人意犹未尽,乐师却没有停歇,手指翻动得极快,如雨水般繁密的骨针朝我飞出。霎时,刘珺抱着我趴下,一缕墨丝被骨针斩断。紧接着,佑宁拔剑,数十只手腕上刻着兰花的黑影护住在场的宾客,和乐师对峙。 乐师从容不迫,待念奴抱着小白虎跑出来时,眸子里闪着一道捕捉猎物的精光,甩出一把抹着黑色液体的匕首,刺向念奴的左心房。 “念奴!”南宫妇人不知从何处窜出,惊喊道,扑向念奴,背后挡了一刀。 忽然,一只黑影不听指示,一剑砍下乐师的头颅,然后跳湖自尽。 “佑宁送客!”刘珺道,语气平和,却暗涌着怒气。 江齐和李姬作揖告辞后,佑宁领着黑影离去。 念奴抱着黑血染就蓝衣的南宫妇人,扑通一声跪地,哭道:“珺哥哥,念奴求你救救南宫姐姐。” “佑宁去请大夫了。本王不救闲杂人等。”刘珺拥着受到惊吓的我,拨去遮住眼睛的乱发,冷冷地道。 再赤诚的儿女,承受了不该知晓的,心中永远扎着一根刺,即便烂掉了,也无法遗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再孕 生命的孕育,本是件幸事。 夜深,烟波渺渺,星光黯淡。 念奴边慌忙地替南宫妇人包扎伤口,边命令小白虎缠住刘珺,眼泪刷刷地落下,身子也因长时间的哭泣而颤抖着。 可刘珺的眸子,依旧冷如寒潭,似不识人间烟火的阎罗王,无视眼前的血腥。 “刘珺,救她!”我松开刘珺,恼道。 想起刘珺之前也不肯救助为我挡箭的卫青,真是气愤。怎么会有如此冷漠的人呢!Simone虽然是我的死敌,我从索马里回来,也是小小地报复一下,并没有栽赃陷害她为恐怖组织的一员。 是不是有一天,刘珺不爱我了,也会像对待南宫妇人一样,冷冷地看着我失血过多而死呢?蓦然,腿脚发软,无端地抗拒着这个可怕的想法,手心倒是十分实诚地冒着冷汗。 “堇儿,外面风大,进里边去。”刘珺大掌搂着我的腰肢,炽热的气息伴着淡淡的寒兰香,扑打在我的脸颊,柔声道。 “刘珺,救她好吗?”我摇着刘珺的胳膊,哀求道。 可刘珺只是瞟了一眼躺在念奴怀里的南宫妇人,便垂下眼睑,紧紧地禁锢着我离开。 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我使劲地推开刘珺,飞速地跑到念奴身边。拔出了南宫妇人背后的匕首,搁在自己的脖子上,昂起脑袋,咬着嘴唇,喊道:“刘珺,你救不救她?” 那南宫妇人,脸色苍白,因匕首拔出而疼痛地呻吟一下,去抚摸念奴脸颊上的泪痕,嘴巴一张一合,想表达什么,却虚弱无力。 “蠢女人!”刘珺怒道。啪地一声,一巴掌打落我手中的匕首,将我拖到他的怀里,小心地拂拭手上沾的黑血。 “念奴,断肠草的毒如何解,记得不?”刘珺道,眸子里暗涌着一丝不易探寻的忧虑。 念奴听后,喜极而泣,摸摸小白虎的脑袋,然后将南宫妇人平躺在船头。那小白虎跑到船舫里,叼着绿豆、金银花和甘草出来。 念奴双手捧着绿豆、金银花和甘草,吩咐婢女用快火急煎,水干为止。 “将南宫姑娘送到书房。”刘珺叹道。他圈着我的手臂,明显不如以前大力,还有一丝发冷的迹象。 “本王救她,是为了给小公子积福。”刘珺抱着我进入书房前,转身冷冷地道。 小公子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般炸开。沉浸在南宫妇人生命垂危的紧张氛围中的我,一时间转不开弯来,迷迷糊糊地问道:“刘珺,你又和谁上床,有了孩子?” 刘珺狠狠地掐我腰间的肉,眸子里弥漫着怒气,并不出声。 “恭喜堇夫人。”南宫妇人笑道。她戴着面纱,表情看不真切,但那双同念奴一样漂亮的眼睛,泛着泪花,之前拔刀时都不曾流露。 药煎好后,念奴和小白虎搀扶着南宫妇人到了书房。思绪万千的我只能按捺住耐性,等待刘珺先医治好南宫妇人。 那南宫妇人躺在紫檀木雕麒麟榻上,微微睁开的睫毛如蝴蝶般扑闪,眸子里的一汪秋水洒在我平坦的腹部上,异常灼热。但刘珺想揭开面纱,喂她煎好的药时,南宫妇人死死地抓着面纱,费力地夺过药,一饮而尽。 “南宫姑娘,你跟着本王的娘亲时,倒没见过你这么在乎容貌。”刘珺冷笑道。 不顾南宫妇人喝药之后的呕吐惨状,刘珺将她翻过身来,用烧红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剜去伤口中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余毒而溃烂的部分。刘珺的手法非常娴熟,可触碰到他冰冷的眸子,更觉得像是个索命的。 我察觉到南宫妇人承受不住疼痛,将舌头咬得出血,情急之下伸出手腕放到她的嘴边。这个方法,还是在索马里时,一个黑人小孩教的。呜呜,看到手腕流血后,愈发觉得疼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刘珺已经在南宫妇人的伤口上抹了金疮药,缠好布带子。见到我的手腕皮肉绽开,目光如刀割般凛冽,咬牙切齿道:“夏堇!” “刘珺,我怀孕了,你不可以大声地吼我。”我壮着胆子,低声道。他喊出我的名字时,脊梁骨都一阵寒凉。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怕他,我可不希望未来的日子喝白术时,既没有蜜饯也没有烧鸭腿。 “九哥,你可得小心看着点九嫂,说不定一转过身就滑掉了小公子。”刘胜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一身彼岸花红衣,手中握的剑半出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桃花眼斜斜地扬起,如浴血重生的火凤凰。 后来的后来,刘胜那句玩笑话,竟成真了。无论我多么艰辛地保护腹中的骨肉,最终都是枉然。也许,所有的偶然与必然,都在警戒我,不该爱上刘珺。 “胜哥哥……”念奴飞奔过去,眼泪哗啦啦个不停。 刘胜拥着念奴,如珍视自己最贵重的宝物般,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念奴毛茸茸的脑袋,桃花眼里不再是嗜血的残忍,溢满了阳光的温柔。他瞟到南宫妇人靠着仅存的气息投来的浓浓的警告,嘴角勾起一丝魅惑的笑意,深深地在念奴的额头上落了一个桑落酒味的亲吻。 “念奴,饿不饿?陪本王去吃陈记的松鼠桂鱼吧。”刘胜唤道,修长的手指撩拨念奴额前的几缕被泪水打湿的青丝,妖孽众生。 “念奴,你是司马郎中未过门的妾侍,和靖王厮混,成何体统!”这南宫妇人的身子真是铁打的,刚从鬼门关出来,还能艰难地支撑在木塌上,呵斥道。此时,她那双银杏眼,褪去厨娘的卑微,汇聚着怒气,俨然高不可攀的贵妇。细细看去,倒和刘珺生气时有几分相似。 “南宫姐姐,念奴想吃松鼠桂鱼。”念奴撅起小嘴巴,恼道。葡萄般的眼睛,立即涌出清澈的泪滴,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也只有她与生俱来。 刘胜一见到南宫妇人惹哭了自己疼在心肝上的娇人,将念奴拥在怀里更紧了,大手轻轻地拂拭念奴眼角的泪滴,生怕弄疼了念奴柔嫩的皮肤。可那双桃花眼睥睨着南宫妇人时,沁着血滴,杀气腾腾,冷嗤道:“南宫姑娘,本王敬重你是念奴的教习姑姑,才礼让三分。做下人该有下人的分寸。” 南宫妇人听后,不但没有畏惧,还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把将念奴抓到背后。霎时,伤口裂开,血流不止。“靖王,请别坏了念奴的名声。”南宫妇人的脸色惨白,可隐忍着剧痛的话铿锵有力。 “南宫姐姐,念奴不去吃松鼠桂鱼了。”念奴摇摇头,伸出胖胖的小手去搀扶南宫妇人,却被她打掉。 “阿胜,堇儿累了,先回去吧。”刘珺冷冷地道。 “不累。”我脱口而出。 正在诧异眼前的这场迷雾呢。南宫姑姑能为念奴挡刀,必然是当念奴为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但是她看不惯刘胜对念奴的呵护备至,居然敢公然指责刘胜,未免太越界吧。要不是知晓刘胜好酒色,就他表现的那份令人妒忌的痴情,还是蛮看好念奴和刘胜。可南宫姑姑似乎极度反感刘胜黏着念奴。 “哦,堇儿真的不累吗?”刘珺喑哑的声音油然生起一股说不出的魅惑,在我的耳垂嘶磨着,手指也在我的腰间摩挲,还特意在敏感处加重力度,嘴角的笑意比罂粟还毒。 我几乎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狠狠地瞪着刘珺,却害怕过多的反抗招来进一步的惩罚。 “胜哥哥,你先离开好吗?念奴要照顾南宫姐姐,还有《诗经》没抄写完。”念奴攥着刘胜的衣襟,撒娇道,那声音,如黑芝麻汤圆般,咬一口,香甜香甜的。 刘胜无奈地点点头,不舍地梳念奴滑溜溜的发丝,低声道:“念奴是想买松鼠桂鱼给南宫姑娘吃吧。”尔后,那一抹落寞的红,转瞬间消逝。 许多年后,那身红衣,染上了心爱的人的血,他便不再穿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然而,念奴嘟着嘴巴,并不解刘胜的忧伤。旁边的小白虎摇摇头,爬到木塌的边缘,慵懒地睡起觉来。 南宫妇人裂开的伤口,是念奴包扎的。想不到,念奴缠布条的手法,比刘珺还漂亮。那张圆圆的小脸蛋,在昏黄的灯光下,认真起来,似剥壳的白鸡蛋,可爱之中渗着成熟,颇迷人。 待南宫妇人安稳地睡下,而念奴坐在书案前静静地抄写《诗经》,以方便隔两个时辰就给南宫妇人换药,刘珺才挽着我离开书房。 “如果夏念奴小姐伤了一根头发,你们就自断经脉。”刘珺道。他将夏字咬得很重,言辞虽是一贯的冷漠,倾耳听的话会被剑锋般的戾气惊吓得退却。 “诺。”一道整齐而带着煞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只见得月明星稀、柳树浮动,哪里瞅得黑黑的人影。 回寝居后,我劝退了婢女,替刘珺换上了寝衣。以前,还喋喋不休地逼着刘珺自己梳洗装扮,但今日的刺杀,令我莫名地堵得慌,一时间失神。 “想问什么直说,本王有事忙。”刘珺为我盖上薄被,柔声道。 “刘珺,我真的又怀孕了?”我拉着棉被,掩盖自己的脸颊,低声问道。 “堇儿是不是有点恼,这么快就怀上了?”刘珺掀开我的棉被,凑到我的嘴唇边,呼着炙热的气息,笑道。 “不是,我是担心保不住孩子。”我偏过头去,恼道。呜呜,虽说情到浓时辗转纠缠,但我觉得他随时随地都想着那事。 “蠢女人!”刘珺扣着我的下颚,恼道。他的怒意,从来不是完全绽放的,而是冰山上的花骨朵,还没感到恐惧就浑身寒意,止不住地颤抖。 “今天的刺杀,是冲着念奴来的!”我喊道。他这副表情,明显是把上次滑胎的账算在我的头上,琴弦是用麝香浸泡的,我一个现代人怎么防备古代后宫争宠的手段。 “你还看出来什么?”刘珺将我按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问道。 我咬咬嘴唇,偷偷地望一眼刘珺。他的眉头,蹙成山丘,黝黑的脸庞,刻着极浅的刀疤,明明疲惫着,闭起的眸子却如狼般警觉。 “刘珺,念奴是不是你的妹妹?”我抚着他的脸庞,心头一阵酸疼,不经意间吐露的猜测,连自己也暗暗震惊。刘珺又该嘲笑我爱天马行空了。 可刘珺这次没笑,他抓着我的手,指甲嵌入我的皮肉,似审判陌生人般怔住了。过一会儿,他挑开我的衣领,顺着光滑的肩膀,毫不怜惜地咬上去。我疼得拳打脚踢,他却舔着肩膀的鲜血。 “念奴是韩夫人和先帝的女儿。”刘珺轻声道。他吻着我的泪痕,丝丝缕缕的苦涩在蔓延。 他称呼自己的娘亲为韩夫人,可见恨意难消。难怪他不愿救韩夫人留下的婢女南宫姑姑。被自己爱的人所伤害的滋味,不好受,多来几遍也无法麻木。 “珺,我不会背叛你,即便有一天你想杀了我。”我学着他的语调,贴在他的左心房,柔声道。忽然,一张我死在他的怀里,可他的眼神除了淡漠还是淡漠的画面,一闪而过,我的眼角落下一滴自己也无法察觉的疼痛。 “蠢女人。”他笑道,粗糙的手指来回摩擦我的嘴唇。他笑起来的风采,可谓闭月羞花,仿佛知晓脚下的是万丈深渊,偏偏被吸引着跳下去。 有些东西,往往失去的一刻,才懂得珍惜,譬如生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笙歌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 晃一晃,春天竟悄悄地饯别。一树一树地花落,换上绿意盎然,又该愁煞多少郁结难舒之人。唯有荼蘼,白软胜雪,极尽韶华,执意挽留春的脚步,最终被东风绊住,洒去芳魂留酒樽。所以我不喜欢荼蘼,痴情决计不是件好事。 待南宫姑姑的伤口结痂后,我们才启程回长安。念奴每隔几天,就嚷嚷着去洛阳看樱花,跟在屁股后面跑的小白虎也跺跺脚附和着。可花期已过,别说樱花了,到了洛阳,怕是荼蘼也谢去了。这回刘珺和南宫姑姑阵线一致,使出同样的犀利眼神,毅然拒绝念奴的胡搅蛮缠。结果,念奴哭闹一会儿,动起了绝食的新花招。 这个小馋猫还真是蠢,跟刘珺玩绝食,最后还不是把自己饿得两眼昏花,跪着求着,刘珺也只会给念奴馒头。只是可怜了一向吃肉的小白虎,和念奴一起受苦,从山中大王跌落成食草动物。 这些插曲,都是佑宁一边做锁绣一边嚼舌头给我听。不要问我在干什么,怀孕三个多月,把心里惦着的美食全部吐出来,整天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不是看书看得睡着了,就是听曲听得睡着了。可恶的是,刘珺也不陪我,忙得不见踪影,似乎在梦中才会响起那声声低沉带有磁性的呼唤,像抱在怀里的粉色小猪一般心安。但他忙归忙,这进程特别地慢,有好几晚,佑宁给刘珺缝制的新衣都做了两件,我们还没走一步。我问佑宁为什么有心拖延,佑宁指指我微微凸起的肚子,笑而不答。 佑宁的笑,如天边的云朵般纯净,恍惚之中,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这份笑,我本该明白,就像有些事物,我本该牢牢抓住的。一松手,便是腥风血雨。 长安城外,约好的十里亭,连个鬼影都没有。不过,这些古人重承诺,不能来也会告知一声。东南西三个柱子都刻下三队人马的到达时间。 卫青和笙歌是第一个到的。他不仅用七星流风镌刻时间,还留下“龙城之功,当属襄王,恕卫青不能接受”这句苍劲有力的话。他果然是只扮猪扮久了的老虎,真是榆木脑袋。佑宁提及过,是卫青心细,发现营帐里不只一个间谍,否则就不会有刘珺的将计就计。 意想不到的是,刘胜和霍去病竟是第二个到的。刘胜在画船里被刘珺驱逐,不应该心灰意冷吗?但看到两人暗暗较劲的字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霍去病硬是爬到柱子顶端,用石头刻的。歪歪斜斜的字,痞气十足。上面写着:“夏念奴,给小爷听着,你找妓女破了小爷的第一次,小爷也要以牙还牙,等着嫁给小爷吧,哼哼哈哈。”念奴看到后,气得满脸通红,把霍去病里里外外都骂个遍,尤其是瞅到小白虎也哼哼哈哈地笑起来,撅着嘴巴,也爬了上去,把霍去病刻的字全部剜掉。 刘胜的字,和他那双桃花眼般魅惑。洋洋洒洒,慵懒之中透着执念,桑落酒味清清淡淡的,甚是醉人。上面留着:“洛阳樱花,年复一年,等卿回头。”念奴平时被刘珺纵坏了,字倒是个个认识,可风情一点也不解。她挠挠毛茸茸的脑袋,显然对刘胜的表白,冒着大大的疑惑。 但知晓了念奴的身份的我,并不希望她能理解刘胜的心意。这世上,有刘买和花意浓的不伦之恋就足够了,不能再添加一段。南宫姑姑也眉头蹙蹙,故意弄伤手指,用血迹盖过刘胜的字。她大概是知道念奴的公主身份吧。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错了,早些告诉念奴,或许不会看着两颗心的挣扎。但刘珺拥抱着我,说这是他们的劫,不插手更好。 司马迁和卓文君是第三个到的。司马迁的字,我看过奏折,多少辨认得出,儒雅气息浓重。但眼前的字迹,玲珑秀丽,应是出自卓文君之手。“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这句吟唱千年的曲,却因为落款处画的折翅凤凰而失去绚烂。 既然大家都题字了,我也就献丑了。呜呜,我的字还不是一般的难看。刘珺每次看到我给他批的奏折,都会摆出黑脸,逼迫我练习书法到洗砚池变黑。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和Charlotte吃下午茶时还异常郑重地说不到三十五岁绝对不怀孕,嘴角笑意连连,当即描下:“千年之恋,无怨无悔”。看佑宁和南宫姑姑的偷笑,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以为我想和刘珺生生世世都纠缠下去。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此千年非彼千年。 在亭子里,吃了一顿粗糙的饭,准备回兰兮小筑时,笙歌驾着马飞驰过来,扯着我的衣角,扑通一声跪地。接着,树丛暗影一阵骚动,大概是刘珺派出的九黎组织,被佑宁挥一挥手,屏退下去。 “堇姐姐,救救公主。”笙歌泣道。印象中,笙歌所有的哭泣,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她忠心守候的公主。 “笙歌,你起来再说。”我轻声道,这肚子有块球,想弯腰去搀扶笙歌都吃力。 “堇姐姐,你又有了襄王的骨肉?”笙歌问道。她站起来,扶着我坐下,瘦得皮包骨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肚子,眼睛里闪着泪花。 “是呀,念奴要当姨娘了。”念奴也蹭过来,将脑袋贴在我的肚子里,笑道。 “堇姐姐,公主,公主她小产了。”笙歌泣道。她的神色,凄婉哀怨,倒和沿途凋谢的荼蘼花生了几分相似。 “什么?”我惊喊道,一脸愕然地抓着笙歌的肩膀,霎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陛下怀疑这龙胎是公主和襄王的,亲自送的堕胎药,还圈禁九华殿为冷宫。”笙歌泣道。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咬出襄王两个字,分明带着仇恨。疤痕上的那几瓣梅花,在她的动怒之下,娇艳欲滴。 “不是襄王的。”佑宁道,见我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愈发地慌张了,恼道:“佑宁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襄王对王美人没有半点情分。” 这时,笙歌拔出颤栗匕首,架在了佑宁的脖颈上,杀气腾腾。那匕首只要再挪动三分,便刺到佑宁的喉咙,流血不止。而佑宁手中的三枚绣花针也待发,指向笙歌的太阳穴。 “笙歌,住手。若当我是你的堇姐姐,就住手。”我恼道,掰开两个相互对峙的人。 “刘彻死在哪里?”我问道。 笙歌怔怔地望着我,那双同卫青一样明亮的眸子,涌动着看不透的愧疚。她攥着手腕上的红丝线,摇摇头,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愁苦。 “子长猜测,陛下在长卿兄的屋舍夜夜饮酒换歌。”司马迁骑着马,笑道。那谦谦笑容,配着一身淡绿曲裾,温润如玉。 “列国就候被推出后,公主诸侯们轮流向太皇太后诉苦,一气之下将儒生逐出函谷关,不料遭到窦丞相的极力反对。结果,诸侯们雇杀手,将儒生除去,函谷关连续数日,尸横遍野。这可是堇夫人的杰作?”司马迁跳下马,冷冷地质问道,一改之前的谦和,散发着戾气。 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佑宁并不惊讶,一副事不关己的酷酷表情。而南宫姑姑审视着我,生了几分厌恶。念奴则是和小白虎一块儿张大了嘴巴,东望望西望望,不太明白司马迁的话。 “堇姐姐不会杀人的。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笙歌握着我的手,挡在我和司马迁之间,道。 “司马迁,你不觉得无聊吗?”我冷笑道,啃起烧鸭腿来。这儒生血洗函谷关的戏码,就是司马迁向刘彻建议的。所谓的儒生,是牢里杀人放火的死囚。真正的儒生,要么投入窦婴丞相门下,要么被哥哥的一千两黄金安置得妥妥帖帖。 “看堇夫人闷闷不乐的样子,估计是很少见到襄王,思念得很。子长就说说你的光辉史,解解乐。”司马迁笑道,提了一壶梨花酒给我。 “笙歌听说,魏其候(窦婴)因儒生的事,气得辞掉了丞相之位。太皇太后任命了柏至候许昌为丞相,并下了懿旨,所有的奏折都要先送去长乐宫批阅之后,再运到宣室给陛下过目。陛下和傀儡无异。”笙歌恼道,为刘彻愤愤不平,完全忘记了刘彻赐堕胎药给月出这回事。 “笙歌姑娘,祸从口出。”司马迁白了一眼专心绣花的佑宁,轻声道。 笙歌才意识到那句“陛下和傀儡无异”,足以被千刀万剐。她捂着嘴巴,收起匕首,将我护在后面的认真样子,倒和卫青非常般配。可惜太单纯,连我这个现代人都存着的警觉性,她一点都不为自己学习。 “南宫姑姑和佑宁带着念奴先回兰兮小筑,司马迁继续看着买醉的刘彻,我和笙歌去一趟九华殿。”我拉着笙歌上马车,笑道。 “野丫头,敢叫老娘姑姑!”南宫姑姑恼道。 “念奴不回兰兮小筑,要和司马大哥一起去吃酒。”念奴撅起小嘴巴,恼道。 “堇夫人,襄王嘱咐了,除了兰兮小筑,哪里都不准去。”佑宁恼道。 这三个人齐齐将马车拦截,闹哄哄的。而司马迁双手交叉,斜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勾起温和的笑,俨然一个局外人。 我一阵心烦,抽了几下马鞭,直接冲过去。突然的颠簸,除了摆脱他们,自己也是随时拿起布袋呕吐。那些生了十个女儿的妈妈,能告诉我,生孩子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生? “堇姐姐,不如回兰兮小筑吧?”笙歌在外面驾马车,柔声道。 “月出是不是被皇后和馆陶长公主欺负了?”我躺在车篷里,待胸中的气流通畅了,问道。 “九华殿除了玉成在照顾公主,其余人都被皇后撵走了。公主滑胎后,就一直卧病不起,除了日常的作息,不肯说话。”笙歌泣道。 我想安慰笙歌几句,却掐在喉咙里,泪眼婆娑。当初若不是我借着月出怀孕的盛宠,陷害了陈阿娇一把,以报杖责之刑,月出不会受到陈阿娇的排挤。她的身子娇弱,性子也与世无争。忆起太皇太后捉拿我殉葬,月出不计较我和刘珺的关系,处处替我求情,倒真觉得这世上原来是善良貌美的天仙的。 “王…美…人的事,堇姐姐不必自责。”笙歌低声道。她竟喊月出为王美人,而且那三个字是从她的嘴唇里硬生生地哭啼出来的。 挽起车帘,笙歌穿一件翠领白绸曲裾,别一支百合珠花,亦如河西走廊相处时婉约清扬。可在那一朵一朵荼蘼花的吹落下,她的确和以前的冷言冷语不一样了。长长的睫毛下,掩映的不只是泪花,还有许多未知的心事。 “堇姐姐,笙歌拼死也要护你的孩子周全。”笙歌扬着鞭子,坚定地道。 刘珺的孩子能出什么事?九黎组织在长安城无孔不入,这点我还是偷偷地听到的。翻翻身子,趁没到九华殿,先美美地睡上一觉。 高处不胜寒。丧失斗志的老虎,比猫咪更差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刘彻 帝王家,无真爱。 马车停,揉揉眼,一阵阴冷之风从帘子的缝隙钻入。所幸笙歌心细,递给我一只白玉暖手炉,不致于瑟缩着身子。 九华殿,几个月不见,竟萧瑟如秋。 殿门的青铜扣被雨水打湿过,生着锈,笙歌用手绢包裹着才缓缓打开。殿门上的牌匾,还是刘彻亲自题写的。九华殿,寓意芳华长久,所以殿内的花草,无论春夏秋冬,都繁茂似锦。据说,除了椒房殿,当属九华殿为皇帝的妃嫔最想追求的殿宇。可如今,除了殿字似血洗般醒目,九华二字铺上厚厚的尘土,失去所有的光彩。 刚踏进殿里的园子,笙歌拔出颤栗匕首,提防着毒虫。杂草肆意疯长,将原来的翠竹全部逼死。玉兰树也成群枯萎,残留着火烧后的残败。唯有几株雪白的罂粟花,在风中摇曳,如片片霜雪,驱退死亡的进犯。 殿内景象,更加荒凉。空荡荡的,那些精致的摆设全部撤去。角落里,蜘蛛网密布,燕子筑巢,时不时有老鼠唧唧窜出,吓得我抱着笙歌跳起来。冷宫,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笙歌将匕首塞给我,飞奔入殿内的卧房。我也想快步跟随,奈何肚子里带着一颗球,忆起上次莫名其妙地滑胎了,愈发将白玉暖手炉攥得紧了,便放慢了脚步。 有笙歌在里边撑着,应该没有问题,我就这样安慰着。心里却把刘彻骂了千百遍,喜欢月出时就不计较她与刘珺的过往,整天跟块口香糖似的黏着,把奏折全推给我。现在怀疑月出与刘珺有染,就不闻不问,任她在此受苦。帝王的心,真够狠的。 可等我进到卧房,眉头紧皱,拳头也握得冒出青筋,怒道:“你们再敢碰王美人一根头发,就拿去狩猎场喂狗!” 此时,笙歌和玉成被几个侍卫擒住,不断地向陈阿娇哭着磕头,地面上生生地嵌着两圈泪水染就的血迹。而月出,披散着秀发,脸颊苍白,秋水般迷人的眸子干涸无神,亦如园子里凋谢的玉兰花,对于生存毫无眷恋。她任由两个侍卫撕裂外衣,露出月白色的莲花肚兜,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你们两个没听到本宫的话吗?还是觉得本宫腹中的骨肉不能将你们诛九族?”我拔出龙鳞和颤栗匕首,同时飞向两个侍卫,力度同计算的一样,恰好划伤他们的手腕,令他们松开月出。接着,我快步扶起月出,解开紫罗兰斗篷,包裹住月出瘦弱的身子骨。 “娘娘,这一个仗着陛下的宠爱和襄王珠胎暗结,另一个怀着孽种,都凑成对了。”小双挺直了腰杆,笑道,声音比那绣花针还尖细。 陈阿娇冷哼了一声,盯着我的肚子,那双修长的凤眼,渗出暗红的妒忌,涂着枣红色蔻丹的手将一金丝牡丹手绢掐得死死的。如果眼光能杀死人,她现在的狰狞模样,绝对是恨不得将我凌迟处死然后鞭尸。 可我不屑于她的敌意。她的下场,注定是自食其果的悲剧。这个陈阿娇极爱穿红色衣裳,那身捻金百鸟朝凤石榴红三重双绕曲裾,配上发髻上的东海珊瑚金步摇,衬得整个人如待嫁的新娘般娇艳夺目。可惜了,这副美丽的皮囊,里面是空心的草包,每每被人唆摆。 “皇后娘娘,这次又是找了什么名目陷害王美人?”我示意笙歌和玉成过来搀扶着月出,站在她们的前面护着,冷冷地问道。 “王月出已被陛下贬为贱婢,而妖女还称呼为王美人,这违抗圣意之罪该如何治呢?”小双抿着嘴笑,脸颊上涂抹得不匀称的胭脂挤成一团,像个跳梁小丑。 月出被贬为宫女?去往未央宫的路上,笙歌只字未提。我瞟了一眼笙歌,她听到小双的嘲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梳理月出的三千墨丝。而正在替月出穿戴一件打了补丁的褐色曲裾的玉成,脱掉紫罗兰斗篷扔在地上,投来深深的愤恨。老实说,玉成是和我命格相冲,才这么不待见我吗? “不知死活的奴才!”我竭力地扇了小双一巴掌,恼道。呜呜,这巴掌落下去,不只小双的脸留着血红的指印,我的掌心也烫烫的,疼得差点喊出来了。 最奇怪的是,一向对月出忠心耿耿的笙歌,握着木梳,走到我的跟前,摊开我的掌心,轻轻地吹着红肿的一块,那垂下的眼睑,柔顺得若殿外飘飞的柳絮,令我托着下巴,满脸诧异地打量着她。 “阿娇,连个偷人的贱婢都治不成,如何打理后宫。”如此嚣张跋扈的声音,不必去看,定是馆陶长公主也过来凑热闹了。两个侍女在后面抱着她那曳地的酒红色孔雀尾长裙,两个婢女在前面摇着象牙镶金团扇,还有一个生得白净的小太监搀扶着,袖口露出一只鎏金鸟兽纹香炉,这排场奢华过未央宫的女主人陈阿娇。 “长公主,祸从口出。小双喊贱婢那是她没人教,必须重罚。但长公主身份尊贵,称呼陛下新进封的王夫人为贱婢,可是府中的教习姑姑和小白脸厮混,不懂规矩?”我笑道,故意将厮混两个字拖得长长的,让卧房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馆陶长公主养男宠之事,长安城尽知,但没人敢当面指责。 馆陶长公主脸色发青,一脚踢开搀扶的小太监,转身揪着两个抱裙的侍女的头发直到跪地求饶,接着扯过其中一个婢女的团扇,怒气冲冲地奔向我的面前,扬起手腕,啪地一声打在了将我推到后面的笙歌的脸颊上。 我一时气恼,从胸口翻出一枚龙纹环绕、刻着武帝的金牌,高高举起,喊道:“众暗卫听令,馆陶长公主以下犯上,给本宫拿下!” 霎时,一道紫光闪过,躲在暗处的紫衣侍卫齐齐跪地,将馆陶长公主也按在地上,数把白晃晃的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吓得瑟瑟发抖,发髻上的金簪也掉落,极其狼狈。 “放肆,馆陶长公主是本宫的娘亲,也是陛下的娘亲,你们如此大逆不道,给本宫拖下去斩首示众!”陈阿娇怒道。可她的声音分明藏着慌张,步伐也不稳当,一个踉跄,若不是小双机敏地搀扶着,这额头可能撞到柱子上破相了。 陈阿娇带来的侍卫不多,但也是习武之人,见那些紫衣侍卫杀气很重,自然不敢往前送死,只是象征性地拔出剑指着紫衣侍卫,步履艰辛。 “紫衣侍卫只听命于金牌和陛下的旨意。”不知何时,月出已在玉成的搀扶下,走到紫衣侍卫的剑下。她原本泛黄的脸色,因施了一层铅粉和胭脂,白里透红,颇生几分玫瑰的娇媚。长发仍旧披散着,仅簪了一只素色的牡丹珠钗,干涩的眼角含着泪,楚楚动人。 忽然,月出跪地,轻咳了几声,柔声道:“请夏夫人饶恕长公主的大不敬。是月出挂念着陛下,求守九华殿的侍卫告知陛下的近况,却不巧遇见前来看望月出的皇后娘娘,教人误会了。” 语罢,月出的模样愈发憔悴了,她跪在地上,缩成一缕隐隐绰绰的月光,教人心疼。我勉强地弯腰,搀扶着她起来,却被同她一起跪地的玉成甩开,差点摔倒。 “王月出,不需要你这么好心替本宫求情。本宫待你如姐妹,你却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去魅惑陛下,还怀上龙种。”陈阿娇恼道。她推开月出,迎上紫衣侍卫的剑,将馆陶长公主拉在身旁,昂首挺胸,毫不畏惧。 “这么说,王夫人的龙种,是你这个毒妇陷害的。”刘彻从卧房旁的侧殿走出,高逢恭恭敬敬地尾随。他大步流星地穿过紫衣侍卫的刀剑,脱了黑色龙纹袍子,罩在月出身上,并将她搂在怀里。 去侧殿的路,只有一条,就是穿过正殿。这么说,刘彻虽然比我晚到,但该听到的也全部听到了,只是抓住合适的时机进来结束这场闹剧。 “臣妾冤枉。从王月出的婢女玉成搜出情书,是陛下亲眼所见。那碗堕胎药,也是陛下逼迫王月出喝下的。”陈阿娇跪地,瞪着刘彻,恼道。 “高逢,掌嘴!”刘彻抱起月出,轻轻地拂拭她的泪痕,如呵护珍宝般温柔,却侧过身子,白了一眼脊背挺得笔直的陈阿娇,怒道。 高逢碎步上前,和陈阿娇对面跪着,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却被刘彻一道犀利的目光吓得咬咬牙,挥向陈阿娇的丹唇。那巴掌的力度克制得极好,声音够响,但不会令陈阿娇的嘴唇肿起,只是淡淡的一抹红,仿佛口脂擦错了位置。 “陛下,王夫人需要休息,可否先让皇后娘娘和馆陶长公主退下?”我问道。怀孕的女人还真是脆弱,才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四肢乏力。 “阿娇和姑姑就在这九华殿面壁思过一晚,其余人摆驾猗兰殿。”刘彻夺过我的武帝令牌,丢给高逢,然后抱着月出离开九华殿。 紫衣侍卫也在高逢的指示下退去,独留陈阿娇和馆陶长公主瘫坐在地上,向我投来毒辣的眼神。 “刘彻,给我站住!”我追上坐撵,气喘吁吁,喊道。 刘彻瞥过我的肚子,眼神竟如刀锋般冰冷,道:“堇夫人是想朕清算一下刚才假传口谕的账吗?” 这几个月没碰面,刘彻又在我面前摆出臭脾气。我不顾疲惫赶过去,是想质问刘彻,明明知道月出是被冤枉的,为什么还让她在九华殿里吃苦。可对着他那张黑炭脸,无端地冒火,恼道:“刘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还没到长安,就听笙歌说,月出有事,而你又在司马相如家里买醉,连兰兮小筑的门都没进,就赶到未央宫了。你知不知道,我回去会被刘珺骂惨。” 提起刘珺,我拍着自己的额头,顿时忧虑成一张苦瓜脸了。佑宁好像说过,刘珺亲自吩咐南宫姑姑做了很多道小菜,为我接风洗尘。若是知晓我来了九华殿,指不定边处理政务边思忖着惩罚我的法子。哎,为什么我有一个被吃得死死的夫君呢? “堇儿,哪里不舒服?手心这么冻。”刘彻将月出安放在坐撵上,匆忙跳下来,将我拥在怀里,对着我的手心呼着热气,柔声道。 我怔怔地望着他,这侧颜,如刀刻般分明,同刘珺一样俊美得挪不开眼,只是线条比刘珺的柔和许多,但并不影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眼睛也很美,和陈阿娇相似,都是凤眸,高贵华丽,不会产生寒潭般的距离感。寒潭?刘珺即便笑起来,也是冷冷的。不过,我很贪恋。哈哈,我痴痴地翘起嘴巴,却被刘彻猛然推开。 刘彻又一副暴怒的神情,乌云在他的脸颊上翻滚,戾气十足。他咬牙切齿,亦如我不小心摔坏了他喜爱的茶杯的情景,恼道:“夏书女,明日早朝后,朕要在猗兰殿里看到你批阅奏折,不许迟到!”接着拂袖而去,一脚踹开蹲在坐撵旁的小太监,一个纵步跃上坐撵,奋力地挥手,那坐撵就飞一般地跑出去,比兔子还快。 等一下,批阅奏折?奏折不是在长乐宫吗? 我抓抓头发,本来刘彻阴晴不定,就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又加上难缠的奏折,孕妇的脑袋瓜容量有限呀。 “夏夫人,别忘了,明早的奏折。”高逢捂着嘴巴偷笑道。 高逢走后,另一个恐怖的不速之客也来了。佑宁翘着兰花指,向我招手。瞧见佑宁嘴角勾起的充满诡异的笑,我蹲在原地,使劲摇头,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帝王家的爱,毒过罂粟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刘胜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 日落西山,晚风偏凉。 我抱着脑袋,蹲在九华殿门前,腿脚发麻。半炷香过去了,透过凌乱的发丝,发现佑宁依旧像个木头人般远远地站着。呜呜,肚子咕咕叫了,孕妇真是不争气。还是乖乖跟佑宁回去,认个错,吃好睡好吧。 可当我摸着墙壁起身时,兴许是蹲得太久,头晕得厉害,两眼冒着星星,所幸佑宁一阵风般飞过来,搀扶住我。 “堇夫人,襄王就在未央宫门候着呢。”佑宁翘起兰花指,笑道,一副幸灾乐祸的德性。 刘珺在未央宫门口?完了,压根没有充足的时间对付刘珺。他这个精明鬼,无论我多么努力地耍小伎俩,他不仅不拆穿,还将计就计。他怎么不学学刘彻,笨得跟头猪似的,被我玩得团团转。 “堇夫人,不会觉得煮一碗虾仁阳春面就能蒙混过关吧?”佑宁见我咬着嘴唇,失了神的模样,笑道。 “佑宁,肚子疼……”我卷起舌头,抿抿嘴唇,靠在墙壁上,捂着肚子,皱皱眉头,挤出几点眼泪,道。 “堇夫人,挺住,奴才带您去看御医。”佑宁不顾礼节,将我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整个身子因慌张而有些许颤抖,轻声道。 “佑宁,不去看御医,我要回兰兮小筑。”我泣道,泪眼朦胧,挣扎着推开佑宁。 “堇夫人,撑着,不去看御医,给襄王诊断一下,好么?”佑宁横抱起我,柔声道。 瞅到他边抹着眼泪,边加快步伐出未央宫,哭得比我还凄凉。我不敢继续玩下去了,低声道:“佑宁,我没事,放我下来。” 顿时,佑宁停住脚步,愣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放我下来。他盯着我许久,发现我的气色红润,才舒口气,黑着脸,恼道:“堇夫人如此顽劣,若是被襄王知道,可不是当归白术这么简单了。” “对不起,佑宁,以后我保证不装病,不要告诉刘珺,好不好?”我拉着佑宁的衣袖,贱兮兮地笑道。 佑宁这回是真的被我气到了,追着赶着逗他笑,他就一直摆着苦瓜脸,当着哑巴,大步流星,丝毫不介意我当众捏捏他的脸颊,弄弄他的发丝。 不知不觉,出了未央宫门。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在宫门的左边停着。两轮马车由四匹大宛进口的汗血宝马拉着,通体由一根万年沉香木挖凿而成,并经寒兰香长期薰染,细细嗅之,隐约察觉一丝桑落酒的味道。圆篷车顶,镶嵌了墨玉麒麟,挂着金丝攒成的宝蓝色羽缎帘子,给人成熟稳重的压迫感。 “堇姐姐,快上来,珺哥哥准备了卤猪肘。”念奴半挽起帘子,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不住向我招摇着胖乎乎的小手,笑道。 她穿了一件樱红色掐花对襟袄子,下罩百合裙,簪一串白玉珠子璎珞,额前点了一朵三瓣钿子,娇嫩的小嘴外圈涂了一层黄澄澄的油渍,俏丽可爱。 当念奴滚着圆溜溜的眼睛,捂着嘴巴偷乐,而佑宁假装不注意地推搡我一把,我就知道马车里可不安全。但我还没思忖明白马车里会有什么把戏时,车篷前的两个马夫就挥着鞭子,驾起马车了。 “刘珺,你不可以这么欺负孕妇。”我嘟起嘴巴,慢悠悠地在马车后面走着,恼道。想起念奴提到的卤猪肘,那入嘴的软糯,都开始咽口水了。一时间只能服软,搬出孕妇的优势。 可马车压根不买账,尘土飞扬。天色渐渐昏暗,卖菜的农妇收拾摊子,牵着满地爬的小孩回家。华灯初上,道旁槐树与杨树错落有致,花期已过,不能逐灯花系软香,唯有舒展墨绿色的叶子,为行人提供小憩的自然之风。 跑了一阵子,气喘吁吁,哥哥家附近的肉汤包新鲜出炉了一笼子,热热的香味钻入鼻子里,刺激着翻腾的胃,偏偏恶心感涌上,找个角落捂着嘴巴干呕了一段时间,便靠在槐花树旁休息。 “堇夫人,您跟襄王卖个乖,就不必遭罪了。”佑宁眉头蹙蹙,恼道。 “我已经够听话了。”我恼道。他哪次生气,我不是立刻求软。若不是看在他有一大堆的伤心事的份上,才不要这么窝囊。越想越觉得委屈,Dash和Darren都是生怕我哭,花光心思逗我笑的。 “堇夫人,嘴巴是低声下去,可心里一点都不服气,还拿睡觉和襄王冷战。”佑宁跺跺脚,急切地戳一下我的肩膀,恼道。 “好了,好了,马上去哄你家的冷面神。”我撅起嘴巴,恼道。 见效最快的方法是什么?蓦然,脑海里掠过限制级的画面,学着他的动作,从额头眼睛一路吻下去,直到他发出粗哑的喘息为止。最好,拿绳子绑住他,让他尝尝求而不得的抓狂滋味。哈哈,谁叫我现在大着肚子,哪有胆量敢招惹。脸颊刷地一下烧出红晕,像做贼似的东瞅瞅西望望,还好没人看到窘态。其实,马车停在另一棵杨树旁,帘子被修长的手指挑起,一抹邪魅的笑扬起,只是我察觉不到而已。 “刘珺,伸出手来。”我恼道。 一只白皙的大掌从帘子外伸出。几个月没见,刘珺的手倒是变白了不少。翻翻手心手背,虎口因长年累月练剑而起了茧子,其余部分光滑温厚。以前的那些浅浅的疤痕也褪去了,果然自己当大夫好使。只是嗅一嗅,这家伙估计和刘胜吃酒吧,淡淡的桑落酒味将原先醉人的寒兰香掩盖了。 我故意使用蜻蜓点水的力度在他的手掌写下“红豆牛奶”四个字,脸颊又发烫了,第一次死去活来的痛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可是写完后,他居然没反应。照理说,他不是该一把拉入马车里,慢慢调戏吗?我正敲着额头,绞尽脑汁找出刘珺异常表现背后的阴谋时,见掀开帘子的是刘胜,霎时恼羞成怒。 刘胜薄薄的嘴唇,轻轻滑过那只被我写下红豆牛奶四个字的手,那双妖孽的桃花眼斜斜地翘起,时不时勾着几个妙龄少女的魂魄过来围观,笑道:“九嫂,真有情调,难怪九哥疼你入骨。” “胜哥哥,红豆牛奶是什么意思?”念奴偏着小脑袋,啃着卤猪肘,睁大了眼睛,道。 尔后,刘胜轻咬念奴的耳垂,在她耳边呼气,逗得念奴耳根子通红。念奴用手绢遮着脸颊,糯糯地道:“堇姐姐真不怕羞。” “死刘胜,信不信我将猗兰殿的事告诉刘珺!”我叉着腰,喊道。 “本王不喜欢被威胁。所以在龙城就告诉九哥,罚跪了一晚上。”刘胜将念奴搂在怀里,笑道。 “靖王,你说刘珺会不会在意你碰过我呀?在衣裳上倒点桑落酒,再扮一个刚刚睡醒的姿态……”我照刘胜的样子,食指缓缓地溜过嘴唇,侧着身子,笑道。瞟到刘胜拥得念奴更紧,便知道自己扳回一局,哼着小曲爬上了马车。 车篷里,念奴趴在刘胜的腿上打哈欠,小白虎匍匐在刘胜的脚下,眼巴巴地望着念奴手中晃来晃去的卤猪肘,可怜极了。刘胜和念奴是堂兄妹,不应该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但我的眼皮子在打架,小白虎又守着,只能眯着眼睛躺一会儿。 砰地一声,马车撞到石头,引起颠簸,念奴的那只描金寒兰雪缎香囊坠落在地。我弯腰去捡时,发现一撮用红丝线系着的发丝露出半截,一缕发梢带小卷的,属于念奴的,另一缕墨丝,酥滑如水,白一眼刘胜,手心冒起了冷汗。尔后,刘胜夺过香囊,亲自挂在念奴的腰间,继续若无其事地拍拍念奴的背,哄着她睡觉。 “靖王,刘买和花意浓的故事需要我重复吗?”我昂起头,质问道。 “堇夫人,若要干涉,本王就无需当你是九嫂了。”刘胜落了一吻在念奴的发丝上,桃花眼里蒙着化不开的柔情,转身对着我时,瞬间收敛起,眸子里散着寒光,冷冷地道。 “汉人成亲,结发同心。靖王的王后永远不可能是念奴。”我迎上刘胜的冷漠,道。 “那又怎样!”刘胜怒道,桃花眼里燃起毁天灭地的决绝。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懂得他的那份决绝。斩杀千人,血流成河,只为念奴那份如樱花般绚烂的笑靥。 马车停,外面居然飘起了小雨,看这雨的形势,颇有瓢泼成灾的迹象。刘胜拒绝马夫递来的雨伞,脱下枣红色披风,撑在念奴的头上,遮风挡雨。 “堇夫人,若有闲情,倒不如管管九哥的杂事。”刘胜冷冷地道。接着,抱起念奴,进入了嫣红馆对面的酒楼欧阳明日。 我下了马车,佑宁撑着雨伞,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带着熟悉的寒兰香,进入嫣红馆,心头似乎被这雨点蛰到,滴落几颗血珠。 嫣红馆外,并没有受到这场不期而至的雨的影响。十里红毯撤去,仆人们跪在地上擦去雨水。琴瑟之音,正如那些从宝马香车走出的锦衣华服的男人,绵绵不可断绝。珠玉环佩清脆作响,比这雨声更引起妇人的埋怨。 “堇夫人,小心着凉。”佑宁柔声道。 他撑着的那把油纸伞,是我最爱的,因为伞面上朵朵半开的兰花是刘珺亲手描绘的,如今含着泪了。 留意到佑宁为我撑伞,而他全身被雨水浸透,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凄婉的笑容,道:“进去吧。” 进入酒楼,念奴点了一桌子的菜,吧唧吧唧地吃个不停,小白虎也张张嘴巴,接下念奴掉落的骨头,乐呵呵地啃起来。刘胜围绕着她,时不时帮她擦擦嘴边的油渍,时不时舀一口姜汤,哄着劝着念奴捏捏鼻子喝下去。 “堇夫人……”一声别有青草香却压抑着忧伤的柔音在耳畔唤起。抬眼望去,一袭素雅的水绿烟罗裙,插了一只蝴蝶玉簪,容貌不算出色,胜在清纯脱俗,正是窦绾。 “襄王与家父在嫣红馆讨论一些正事,吩咐绾绾在欧阳明日等着。”窦绾笑道。 “堇姐姐,卤猪肘,念奴还留着一个呢。”念奴小跑到我的跟前,举着卤猪肘,笑道。 “今天阴历三月初九,是念奴的生辰,九嫂可有准备礼物?”刘胜捞起念奴的身子,满眼都是怜爱,笑道。 三月初九?我的生日也恰好是这天。不过,这么多年在外漂泊,都是我一个人过的,没有蛋糕,没有长寿面,甚至会考虑加班。 “念奴,想要什么?”我接过卤猪肘,笑得更欢了。没有比我更乐于假装微笑的人吧。 “小龙虾。”念奴挣脱了刘胜,将小脑袋贴在我微微凸起的肚子,笑道。 众人疑惑不解。念奴继续轻声道:“小龙虾,以后珺哥哥惹堇姐姐不开心了,你要学会哄堇姐姐。还有胜哥哥敢惹念奴哭,小龙虾要狠狠地揍一顿胜哥哥。” 前一个流掉的孩子,念奴取作小虾米,这一个孩子,她又叫作小龙虾。她是有多爱吃虾呀。 “念奴,如果你惹胜哥哥哭了呢?”刘胜拎起念奴,抱在大腿上坐着,揉揉她粉扑扑的脸蛋,笑道。 “胜哥哥不会哭的。”念奴摇摇头,舔舔手指的酱油,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笑道:“可能念奴有一天死掉了,胜哥哥会哭吧。” “夏念奴!”刘胜黑着脸,桃花眼里泛着泪光,将念奴圈得紧紧的,怒道。 以后的以后,刘胜哭过一次,将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近来怕说当时事,结发同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刘B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段故事,是后来银杏树迎了金秋,我枕在刘珺的手臂上,听着他喑哑的嗓音,哭着笑着将它咽下去的。 长安城的天,说变就变。夕阳携着孩童成群戏耍的声音降落后,黑云逐渐层层压下去,潮湿的空气尽是郁结于心的胸闷。 长安城的道路,被划分为九道,这第一道与第九道最靠近店铺,却是根基最厚实最平坦的大道,被称为驰道,美其名曰皇族人专用的国道。 驰道的一侧,每隔三丈,都种上辟邪的槐树或者高大威武的杨树。而杨树与槐树之间,大多是价值连城的花卉,平常百姓只敢远远地看着,绝不采摘。其实,这些花卉也算不上贵重,只因为培育它们的人都响彻长安城。 譬如,兰兮小筑百里的驰道皆栽满孤瘦高傲的寒兰,即便是不懂事的顽童用弹弓打落了一朵,怕是第二天就能听到顽童的家人彻夜离开长安城的消息。再者,司马相如的屋舍,三里的驰道,零落几株滇山茶,是文人雅士爱于称道的。 还有一个地方,也是那些墨客最神往的,便是长安城负有盛名的销金窝:嫣红馆。初听名字,姹紫嫣红,颇俗气。熟不知,能霸占整个春天的,也是这片娇艳。嫣红馆,修花犯粉墙,铺十里红毯,驰道遍种馆主亲自栽培的千重瓣芍药。所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没有英雄不贪恋温柔乡的。 驰道上,正有一辆裹着乌金帘子的马车,缓缓奔向芍药花的。车内,摆放着一只木塌,塌上只垫了一层黑色的薄被。若不是木塌旁的那只悬挂的铜炉燃着治疗头痛的龙脑香,真看不出主人出身于富贵人家。 “珺儿,你跟姑母提提,效仿吕太后听政,恐怕会留得一世骂名。”木塌的中央坐着一位穿了黑色常服的中年男人,两鬓灰白可见,神色端正。他便是辞了丞相之位的魏其候窦婴。 “表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木塌下方,摆着矮小的凳子,刘珺坐得并不舒服,冷冷的眸子里藏着一丝嫌弃之意。 “本以为你有了孩子,古怪的性子能收敛些,看来那野丫头也抓不住你。”窦婴叹道,眯起眼睛,挥了挥手,示意刘珺退下去。 窦婴知晓,每到阴历三月初九,刘珺会掷千金,留宿在嫣红馆一晚。遂在长乐宫门等着,说是顺便载刘珺去嫣红馆,其实想借刘珺的口去劝诫太皇太后窦漪房将权力归还给刘彻。可刘珺并不买这个表叔的账,三言两语就回绝了。 窦婴是平叛七国之乱的大将军,也是有脾性的。更何况窦婴被先帝指给刘珺做太傅,自尊心可强了。如今罢了官,利用叔侄二人的关系,提及一句,都觉得委屈。所幸窦婴听了门客的建议,刘珺的路走不通,就可以对太皇太后任命的丞相柏至候许昌旁敲侧击。而许昌最近也流连于嫣红馆,所以他急忙赶刘珺下马车,怕被刘珺看出端倪。 可惜,窦婴的这个诸侯徒弟,比师傅城府深了百倍。早在长信殿替眼疾反复的太皇太后批阅奏折时,刘珺就知道窦婴的主意。故窦婴邀请他上马车,他没有推辞。他特意让窦婴碰壁,窦婴就不得不去拉拢许昌。只不过窦婴太耿直自负,根本不去探究平凡的许昌之所以能被提拔为丞相,是因为许昌够听话。不出明天,窦婴会再次触怒太皇太后,从家宴名单里剔除。 刘珺走到嫣红馆门口时,天色昏沉,细雨绵绵。原本,窦婴不下逐客令,他也会主动下马车。沿着芍药花一直走,平静的心里便会泛起涟漪,很快,就能见到那抹梦幻的身影。 为了那挥之不去的倩影,刘珺批阅了通宵的奏折。今早,嘱咐佑宁,撒了些寒兰沐浴。在婢女的伺候下,他挑了犀木簪绾发,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曲裾,愈发冷峻。一个新来的婢女不懂事,在他腰间系了堇儿所绣的水蓝香囊,他震怒,扯掉香囊,轰走所有人。尔后,将这只水蓝香囊锁在玉匣里,拂袖而去。 这么多年,只有阴历三月初九,他死去的心才会有一丝悸动。可今晚又不太一样,说不出哪里有问题。没有系水蓝香囊吗?不,他不喜水蓝色,又肤浅又柔弱。刚刚似乎瞟到了佑宁在为堇儿撑伞,她的眸子里涌现出的凄婉,像极了那抹站在海边的蓝色身影,令他的心微微一疼。接着,他觉得多虑了,他的堇儿活泼机灵,听佑宁的汇报,估计要和皇帝斗气到很晚才回来。而且,他吩咐过在欧阳明日等候的窦绾,即便堇儿真不巧过来为念奴庆祝生辰,切莫将他在嫣红馆的事说出去。暂时,他还不想让堇儿知道,她的存在。 嫣红馆,往里走,左拐处,一簇簇墨兰在蒙蒙雨中绽放。花开淡墨痕,没有比这从水墨画中走出的墨兰更惹人注意了。据说是李馆主亲自从雪山之巅里带回来的,分发给一些馆内的坐上宾。兰兮小筑的墨兰阁里的红色金嘴墨兰便是李馆主所赠。只不过,嫣红馆里的墨兰,生得高贵,墨色之中蘸点清水,倒与这买醉寻欢之地格格不入了。 墨兰深处,更有佳境,是一处人造的假山瀑布。只不过,绝大部分人会止步。其一,是被这世间稀少的墨色兰花所吸引。其二,墨兰后面的小径,虽每日有打扫,却是废弃之地。 说起这废弃之地,颇有一段诡异的传奇。当年西楚霸王项羽与宠妾虞姬曾在此处行了寻常百姓家的成亲之礼。而后来项羽兵败垓下,虞姬自刎明志,成就霸王别姬的佳话。所以风水师断定此处是嫣红馆的命脉所在,倘若破了,怕馆内的佳人也如虞姬般红颜薄命。可李馆主哪是相信天命之人,偏偏在此处凿了假山瀑布,结果当晚便听得红衣女子的哀泣之音,那句虞兮虞兮奈若何吓坏了好几个婢女。无奈之下,李馆主顺从了风水师的建议,栽种墨兰来驱散虞姬的魂魄。 这西汉,真有不信鬼神的人,便是创造鬼神的人。刘珺走到墨兰深处,熄了花灯,便向水流声靠近。立在瀑布前,忽然忆起他的堇儿喜欢像八爪鱼般趴在他的怀里酣睡,手心不自觉攥得紧紧的,沁出一些薄汗。可拧拧眉毛,纵身一跃,跳进了瀑布里面。瀑布外,是幽深的洞穴,刘珺不需要取出火折子,就能走出洞穴,如之前在瀑布前的一跃,因为太过熟练,根本不会沾上水珠。 洞穴外,别有天地,竟是一望无垠的紫罗兰色的湖泊。当然,地球上并没有紫色的大海。这里只不过是刘珺命人凿的人工湖,原本清澈见底,被填入了刘珺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紫色玛瑙以后,就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紫罗兰色。而那些凿湖之人,全部被委派去修长城,自然是无生还的可能。 洞口处,有一石柱,揽着一叶扁舟。刘珺解开缆绳,划着扁舟,顺流直下,直奔水中凸起的阁楼。这阁楼,是用白玉砌成的,娇小玲珑,亦如晚上缠着给他讲故事的堇儿。该死的,他总想起那个一点也不成熟的女人。阁楼的正上方,刻着思夏居,一笔一画都很深沉,他确实也深入骨髓地思念着心中之人。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一个梳着垂挂髻的黄衣少女站在台阶上,向刘珺福了福身子,便去接过缆绳,系在一朵白玉兰花的枝叶上。 “倾城呢?”刘珺问道,他素日里的寒潭眸子,居然温柔得如月光倾泻般醉人。 黄衣少女顿时失了神,晃一晃脑袋,怯怯地道:“馆主病了。”那银铃般的声音随着湖水激荡,分外动听。 当黄衣少女再次分心的瞬间,那抹深蓝色的身影已经飞入了思夏居。可黄衣少女抿抿嘴,垂下了担忧的眉眼。 思夏居内,一袭西子浣纱的红衣,随着壁上支起的芍药灯花,在微风中摇曳。长长的衣袖,向外轻轻抛出,左肩处的挑金玫瑰便逐渐盛开。 蓦然,情动,刘珺吹起了白玉箫,和着红衣美人的曼舞,眸子闪现出暖暖的笑意。那红衣美人,受了箫声的鼓动,加快了水袖的挥舞。旋转,跳跃,甩出,收回,如行云,如流水,柔软的身姿,同那长袖合一,极具韵致。 最倾国倾城的是,那抹艳丽的红,竟舞出清雅绝尘的味道。因为每一次飞袖,红衣翩然,步步生出含苞欲放的兰花。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箫罢,舞停,闭上眼睛,也能瞧见寒兰的孤傲。 “倾城,为什么不愿穿本王送的兰烟云裳?”刘珺击掌笑道,言语中虽夹杂几分嗔怪,却柔和似水。 “子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穿的。”李倾城挽起轩窗上的白纱帘子,凝视着紫罗兰色的大海,眸子里渗出看不透的静谧。 她病了,懒得去挽发,头饰也一并省去,只是红色面纱还戴着,无论睡觉还是吃饭。但从不会有人觉得她是出于遮丑才蒙面的,反而会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想着此生若能见到李倾城的容貌,死而无憾。诚然,那双丹凤眼,轻轻扬起时,芍药牡丹也会羞涩地低头。 “在恼堇儿怀上了本王的孩子。”刘珺从背后搂着李倾城,嗅一嗅三千墨丝上的玫瑰香,笑道。 “那是襄王的堇夫人,倾城何须恼。”李倾城冷冷地道。那双丹凤眼,不喜不忧,仿佛抱着她的人无关紧要。 “倾城,你现在的样子,很让本王动了歪念。”刘珺横抱起李倾城,掀起水晶帘,大步迈向红纱帐里暖暖生兰香的白玉床。 “襄王又犯贱。”李倾城恼道。眉头蹙蹙,露出少女的娇媚。 霎时,刘珺在李倾城的朱唇上落了一吻,随后拥她入怀,柔声道:“陪本王睡一会儿。” 这一会儿,到最后往往变成一晚上。彼此间的相拥,淡淡的寒兰香,融合了思夏居的玫瑰香。可这次,刘珺睡不着,睁开眼,当初的相遇历历在目。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蓝衣少年站在东海边,问道。 “小妹妹?”那少女,也是蓝衣,如烟如云,兰花芬芳。她摇摇头,继续道:“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大祭司。” “怎么会没名字呢?本王……我叫刘珺,表字子乔。”少年道。 “我叫乔夏。”少女蹙蹙眉,道。 “告诉本王……我,你的真实名字。别拿我的名字胡诌。”少年恼道。 “夏有乔木,我就叫乔夏。而且我来自夏国。”那少女指指远处的一棵银杏树,笑道。 这是少年第一次看到少女的笑靥。印象中,和她相处不多的日子里,她的神情除了淡漠还是淡漠,完全不像个孩子。 这笑靥,如寒兰香,钻进少年的心里,撑起他未来的一片天地。坚持住,走一步,再走一步,一定要等到魂牵梦绕的蓝衣少女。可是,当他培养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黎组织,权倾天下时,他怎么也找不到那位蓝衣少女。直至在东海边,他邂逅了李倾城,一颦一蹙,像极了她。可李倾城从来都不承认认识他。很好,他就这样陪她耗着。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闻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谎言 纸是包不住火的。为了去圆一个谎言,必须许下多个难以预计的谎言。 这段故事仍然继续,即便刘珺想放弃讲述,我固执地求他说完。他痛,我也痛…… 兴许是悼念春天的消逝,长安城的这场雨,意犹未尽,从昨晚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 思夏居里,芍药花灯燃尽。轩窗半开,漏几点雨,黄衣少女怕馆主风寒加剧,便蹑手蹑脚地去关上,却被刘珺阻止。只见刘珺轻轻一带,白纱帷幔滑下,屋子便昏暗不少。黄衣少女刚想悄悄地说馆主怕黑,刘珺已翻出一颗深蓝色的东海明珠,晕开一道道朦胧的光芒,似雪地里的北极光。 红纱帐里,李倾城戴着面纱熟睡着,薄被半掩,透过水晶帘,隐隐绰绰。李倾城平日里的睡眠很少,但是如今到了天亮还没醒来,便是她的贴身婢女黄衣少女的杰作。 黄衣少女叫黄莺,馆主唤她莺儿,是馆主从她赌棍父亲那里买下来的。她心灵手巧,知道馆主病了不爱吃药,便在粉蔷薇纹铜铸香炉里掺了些治风寒的药草,还特地加了分量极少的蒙汗药。她这样做,可是为馆主好。以前,刘珺早起后,馆主便在准备早膳,伺候着。现在,换刘珺服侍馆主,多美呀。只要馆主开心,莺儿也快乐。 刘珺这回的确没有匆匆离开,在卧房旁的小厨房忙碌着,给李倾城做一碗长寿面。这长寿面,是他向南宫姑姑讨教的,挨了不少骂。对于他来说,百步之内取人首级,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小事。但煮面条,就难于上青天。昨晚,李倾城和他置了气,他也就忘记做长寿面了。 今早睁开眼时,瞧见李倾城绯红的脸颊和微微的兰吐气息,便心神混乱。可混乱之中,他又忆起堇儿睡觉时一旦被打扰就会吧唧吧唧响,结果受不住诱惑,将堇儿压在身下,听到的便是呜咽的哭声。该死的,他在思夏居里,居然想到别的女人。那个野丫头,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可能与神圣不可侵犯的李倾城比呢。 李倾城的口味清淡,一根细长的面条成一碗,加香油和葱花即可,连官盐都省去了。可起锅之前,刘珺想起堇儿常常被他从被窝里拎起来做的虾仁阳春面,加点干虾皮味道更好。毕竟,李倾城生病了,胃口差着呢。若是能抛弃长安城的繁琐事,与心爱的女人在思夏居奢侈地待一天,怕是神仙也妒忌。于是,他打定了主意,学学他的堇儿,死皮赖脸地多留宿一晚,令神仙忿忿不平。他就爱与天斗,其乐无穷。 后来的后来,连他自己也没意料到,这个野丫头,令他丧失了斗志。因为第一次,他害怕老天将自己满手的罪孽报复在堇儿身上,那比万箭穿心还疼痛。 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搁在白玉双鱼圆桌子上,刘珺拿了两个兰花底的瓷盘盖着,防止冷得太快了。堂堂一个诸侯王,做足了下人的活儿,若是被爱嚼舌根的人发现,怕是整个长安城要笑话他一天。蓦然,他的嘴角噙了一丝幸福的笑容。 李倾城苏醒后,依旧病恹恹的。她对着瑞兽铜镜,看着戴面纱的自己,脸色苍白,额前的三瓣玫瑰花钿也憔悴了,浑然失去平日里的连阳光也夺不去的瑰丽。她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清楚,如果摘下面纱,她的美貌,会使全天下的女人失去自信心。可这次听说子乔的野丫头又怀孕了,她便在嫣红馆淋着雨跳舞,一舞又一舞,无数的皇亲贵胄献上价值连城的宝物,只为博得美人一笑。也就是那一天,她哥哥李延年创作的歌谣再次响彻整个长安城。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可她始终没有笑,淡漠得如一尊芍药花砌成的雕塑。直至她跳得沉下身子,被刘珺温厚的大掌接住的那刻,她惨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笑意。这一笑,嫣红馆的红芳尽落,长安城不知多少人辗转难眠。 她感染了严重的风寒,连堪称为国手的刘珺也多日眉头紧皱,衣不解带地为她把脉喂药。不过,刘珺下榻嫣红馆的事,被九黎组织所封杀。在没有完成大业之前,刘珺不敢冒险,让世人皆知,李倾城才是他真正的软肋。他宠幸的女人,如过江之鲫般繁多,李倾城、叶雪樱、王月出……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贪慕李倾城的容貌,并不在意。更何况,后来一个夏国的野丫头横空出现,将政局搅乱,更像是他的劫难。娶一番邦女人为妾,以掩举兵大计。只有李倾城和刘珺知道这点。但作为女人的直觉,她对同样来自夏国的野丫头没有好感,甚至生出莫名的不安。每每抚琴到弦断时,她便安慰自己就是刘珺心心念念的蓝衣少女乔夏。可惜,以前的事,因为一碗海水的缘故,她不记得了。 “再不绾发,面都凉了,本王又得跑一趟厨房。”刘珺笑道。他搂着李倾城,在她耳畔柔声道。尔后,接过黄莺的乌木梳,娴熟地为她挽起大汉最流行的坠马髻,别了一支从越女斋提前半年订制的芍药含春金步摇。 这坠马髻,不过是她有一天隔着珊瑚珠帘听新来一批的清倌奏曲,疲乏之余,小憩了一会儿,出了帘子时,才发现发髻有些蓬松散开,索性摘去缎带,只在发尾拢结一个大椎,绑一条红丝线。结果,有心人发现,坠马髻极能展现女人的成熟韵味,便在整个长安城传开了。 绾发后,刘珺牵着李倾城坐在了桌子旁边,黄莺打开瓷盘时扁扁嘴角,不敢言语。李倾城瞟到碗里的干虾皮,心头颤动,眉眼不愿表露愁苦的情绪,毕竟屈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诸侯王给她煮长寿面,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吃了几口面,勉强咽下去,不料还是呕吐出来。幸亏黄莺眼尖,备好红玛瑙痰盂装着,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很难吃吗?”刘珺接过黄莺的湿手巾,替李倾城擦去嘴角的脏物,轻声问道。他见李倾城摇摇头,便亲自去尝面条,软硬适中,加了干虾皮,鲜度增加不少。他的堇儿饿的时候,估计能趁他不注意,偷吃两碗呢。 “襄王,馆主一吃虾不是起红疹就是呕吐。”黄莺怯怯地道。她察觉到刘珺品尝面条时嘴角微微上翘,心头竟揪疼,便一直安慰着馆主病了,或许看不到。 顿时,刘珺的脸阴沉下去,冷若寒潭的眸子低低垂着,任是坐在身边的李倾城也猜不透他的情绪。其实,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李倾城对虾过敏,他是清楚的。所以,他从来不吃虾,连带着念奴在兰兮小筑也不能吃到虾肉。而在姑苏城,一时受堇儿的蛊惑,才吃了虾仁阳春面。不料,他觉得虾很美味。 “倾城,本王想在思夏居多留宿一晚。”刘珺揽李倾城在怀里,笑道。他故意岔开话题的。李倾城太懂事了,即便吃了苦,也是烂在心里。这样的她,刘珺异常地心疼。 “子乔,何必逗倾城开心呢。你赢不了倾城的棋局。”李倾城苦笑道,伸出玉臂去环抱刘珺的腰。 “倾城……”刘珺恼道。 李倾城的棋,开局以来,根本无人能赢。所以,她才肆无忌惮地在嫣红馆摆起千金局。应战的人,一年内花千金下一局,赢了便能同李倾城共处一室。刘珺也是只有在她生辰的第二天,和她对弈一局,十年来输十次,仿佛他始终得不到她的心。这样的挫败感,令他很难受。 这都什么时候了,馆主又和襄王犟上了。黄莺拧拧眉,手巾攥出了汗水。平日里,她瞧见嫣红馆的清倌最爱使用欲擒故纵的把戏,百试百灵。她也在馆主面前暗示过。可馆主永远一副面朝大海的静谧模样,爱理不理的,可烦死她了。幸亏襄王承受得住,对馆主依旧是百依百顺。不行,她得马上打破僵局,去拿棋盘和黑白子过来,馆主和襄王都酷爱下棋。 棋盘摆在白狐缎子铺就的木塌上,刘珺搀扶着李倾城坐下,吩咐黄莺沏好热茶随时给他们解渴。拾起白黑子,李倾城和刘珺都神采奕奕。白子执先,李倾城本有心相让,抱起装黑子的墨玉棋盒,却被刘珺夺过,还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无奈之余,李倾城先落了白子。 不到半个时辰,刘珺的脸色黑成煤炭,李倾城今天的出手特别狠厉。李倾城借助先下的优势,不仅在棋盘的大半要点布下白子,还堵死黑子的活路,提了数十个黑子,以致于黑子溃不成军。 “倾城就如此不希望本王留宿。”刘珺恼道。驰骋沙场、帷幄朝堂,他都不曾露出一点脾性,可被李倾城的白子杀得片甲不留时,他觉得很惭愧。 “襄王,长信殿的奏折堆积得太多,可不好。”李倾城冷冷地道,思忖着如何快速结束棋局。 “原来倾城是怕本王辛苦。”刘珺笑道,粗糙的手指轻点李倾城的额头,柔情似水。 其实,他是故意不去长秋殿。算时间,堇儿早就将送往长秋殿的奏折半路截下来,偷回猗兰殿了。他怎么可以跑去故意干扰猗兰殿里陛下大战皇祖母的好戏。 想起堇儿,他诸多宠爱的女人之中,只有这个夏国的野丫头,表面上看起来温温顺顺,心情好的时候还扮演一下柔弱,其实鬼主意多多,狡诈得很,完全是头披着羊皮的狐狸。突然,他灵机一动,找到了破解棋局的办法。 刘珺的黑子不再急于突出重围,而是自投罗网,随意地在看不到活路的地狱落子。起初,李倾城以为是拖延时间的伎俩,并不谨慎。但当她大惊不妙时,刘珺的黑子已经在不经意间提出她的白子,收复了大量的要点,并且点燃星星之火,燎原整座棋盘。 “莺儿,墨兰底下埋了几壶女儿红,挖出来给子乔当晚膳。”李倾城嫣然一笑,搁下了白子。棋局无须继续了,白子必死。 黄莺若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连忙道诺,便一溜烟地冲出思夏居,划一叶扁舟离开。 午睡时分,刘珺替李倾城宽衣解带,伺候她休息后,就在水晶帘外的书案上研究兵法。 扑通一声,佑宁一身湿漉漉的,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佑宁,本王说过,若无紧要事,擅自来思夏居,当罚禁闭虫室三日。”刘珺冷冷地道。 “襄王,奴才求求您出去劝劝堇夫人。她在嫣红馆外淋了一天一夜的雨,死活不肯回兰兮小筑。”佑宁泣道。显然,他也陪着淋雨了,浑身哆嗦。 蠢女人!刘珺心中暗暗骂道。可嘴里的言语比那千年玄冰还冷,道:“佑宁,你到底有几个主人?”此刻,他的心慌乱如麻,明明叮嘱好窦绾,切不可将他留宿嫣红馆的事透露给堇儿。该死的刘胜,定是他报复当初被逐出画船之仇,才设计引来堇儿。 “堇夫人也为襄王挨了不少刀。她怀着襄王的骨肉。”佑宁泣道。 “胡闹!”刘珺怒道。他望了一眼水晶帘,李倾城还在熟睡。李倾城一直在为堇儿的孩子置气,断然受不得刺激。但是,说不出理由,他竟也在为堇儿的任性而震怒。 “这个蠢女人,成事后定将她扔回夏国。”刘珺低低地咒骂道。接着,大步流星,忘记给李倾城留个字条,就和佑宁一起回去了。 所谓谎言,并不是别人拆不穿,是怕拆了自己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伤痕 有些情,一旦沉沦,便是满身伤痕。 从念奴生辰那晚说起,也是嫣红馆馆主李倾城的生辰。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络绎不绝的宝马香车上,飘起一朵朵朦胧的水雾。所谓一场春雨一场暖,夏天的脚步近了,这雨不应生寒。可静静地对着时,手心冒起了冷汗。 “九嫂不想去嫣红馆看看吗?”刘胜横抱着熟睡的念奴,桃花眼上扬,又是魅惑人不偿命的笑容。 “李倾城,家中世代出自娼门,能歌善舞,容貌出众。其兄李延年创作的歌谣,三岁小孩都会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坐在靠门的桌子旁,将佑宁温热的梨花酒一饮而尽,绯红的脸颊泛起一丝苦笑。 “九嫂若卖个人情给本王,讨得娶念奴为王后的圣旨,本王也愿意为挽回九哥的心而出力。”刘胜轻轻地落了一吻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动的念奴,笑道。 哼,男人的心,覆水难收。刘胜是想借我的痴念困住刘珺,令刘珺无暇顾及刘胜和念奴之间的事。可刘珺既然教念奴设计司马迁娶她为妾侍,又怎么会被刘胜钻空子。如果刘珺的心不在我这里,对付我根本不难。我捂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泪眼婆娑。孩子,我是不是该放弃你? “靖王,我尊重念奴的想法。”我冷冷地道,接过籍福掌柜递来的酒坛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籍福便退下去。 话音刚落,刘胜像是被说穿了自己单相思的愁苦,眉头蹙蹙,桃花眼里噙着血红的怒气,拂袖上了欧阳明日三楼的雅室。刘胜是个诸侯王,在长安城也有添置自己的楼宇,大概是刘珺下了命令,不得带念奴回去,才在欧阳明日下榻。 待刘胜走远,我费力地拔掉酒坛的活塞,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活塞上刻着的四个字“何时动手”,大口大口地灌进肠胃。一醉解千愁,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酒量如此好呢。 “籍掌柜,哥哥可是在研制新的胭脂桃花泪?据说需要子时的桃花露水为引子,这个季节,哪里还有桃花呀。”我问道,生了几分醉意,脑袋却愈发清醒。 “回小姐,这城郊的十里亭附近,有一座山,名凤栖梧,桃花还打着骨朵儿,少主子已差仆人在此处建立屋舍,研制不成桃花泪绝不下山。”籍福摸摸玉扳指,笑道。 最后一滴酒也喝干净了,我假装醉酒,走路摇摇晃晃,撞上打算劝慰我的窦绾,结果酒壶碎裂,我蹲在地上边哭边捡起,故意割伤自己的手指。 “堇夫人,都是做母亲的人,还这么粗枝大叶。”窦绾道,连忙用手巾包扎我的伤口。 她的声音,像淙淙溪水般清澈,差点令我狠不下心来示意仆人偷换她腰间出入长乐宫的牌子。刘彻给我的金牌也是能随意出入长乐宫的,但一到门口就会被问长问短。窦绾的就不同,她可是窦漪房执意许配给刘珺的王后,出入未央宫自然没人查。而且,编一个窦绾替刘珺要回一车奏折送到兰兮小筑的谎言,那些势利的侍卫自然不会阻拦。 所以我与籍福的对话,就是派仆人尽快上凤栖山,告知哥哥准备好太监的服饰,子时送奏折回猗兰殿。提前打探过,长乐宫子时的守卫是一群好吃懒做的人,最好糊弄过去。而且在子时,长秋殿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宫灯的数量不能超过二十盏。我思考过了,万一运气太差被发现了,潜伏在宫灯附近的草丛中的武功高手立刻投石灭灯,再上演一场闹鬼的剧本,趁乱逃出。 “绾绾想留宿欧阳明日一晚,请堇夫人别介意。许久没见到珺哥哥……”窦绾笑道,她提起刘珺时,脸颊浮起红晕。 “刘珺提前被召回去批阅奏折,你这几个月不是天天和他见面?”我恼道。这个窦绾不会也和李姬一样是个绿茶婊吧,但她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与长安城的勾心斗角格格不入的善良怯懦呢?有点公孙绿萼的代入感。 “珺哥哥很忙,批阅完奏折就回兰兮小筑了。”窦绾浅笑道,眸子里溢出一道淡淡的忧伤。 批阅完奏折就回兰兮小筑?确定不是嫣红馆?早就被窦漪房那个老巫婆三天两头找茬的情况下,逼迫得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长安城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想不知道李倾城的下落,那些眼线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那是他们的情敌一样。 “籍掌柜,收拾一间上好的客房给窦姑娘。”我笑道,肚子里可是满腔的怒火。 窦绾走后,佑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过来。他的哭功比我还强,我还后知后觉,不懂得伤心时,他的眼泪已经湿了半条手巾。 “明天中午,去嫣红馆告诉刘珺,我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冷冷地道,挺着腰杆,站在嫣红馆的对面,拒绝佑宁撑起的油纸伞。那伞上的兰花,太刺眼。 嫣红馆,禁止女人入内。其实,我也不敢进去。李倾城有多美,怕只有刘珺见过,或者为了保持神秘感,刘珺也求不得。但《史记》里提及,李夫人死后,汉武帝为她招魂,还追封她为皇后,可见绝不是泛泛之辈。如此佳人,平凡的我怎么比拼呢。 意料之中,佑宁不敢进嫣红馆。他陪着我淋雨,甚至踮起脚尖,用衣袖为我遮雨。那就期望雨不要停,用整晚的时间将我浇醒。而且,我这么做是有私心,一来想等到刘珺回来与我争执,二来给窦漪房带个口信,回长安城就遇到失宠的境况,没有心思帮助刘彻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极有可能是刘胜的杰作,讨太皇太后的懿旨,可比刘彻的有信服力。毕竟,念奴不知道,她怕极了的老巫婆,是她的皇祖母。 这是我在西汉的第一个生辰,也恰好是李倾城和夏念奴的生辰。淋淋漓漓,似一首祭词,将肚子里的希望全部赶走。舔一舔那朵雨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抑或是天空的眼泪。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是诸侯王。堇夫人为小公子着想,看开一点。”佑宁的泪落得更汹涌了,语不成调。 呵呵,男人养小三,美其名曰多情。五千多年来,不一直都是男权社会吗?错了,从时间的先后顺序来看,我才是插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盯着一地飘散的芍药花,我的嘴角噙了一丝凄婉的笑容。长安城的人都等着看我这个妒妇的笑话吧。 不知淋了多久,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重心也不太稳当。可我咬破嘴唇,强撑着,一定要挺过明天。今晚是李倾城的生辰,倘若我硬闯进去,刘珺会大发雷霆,遭殃的必然是佑宁。我不可以拖累这个待我很好的娘娘腔。而且,如果刘珺对我真的无情,那就更不该下贱地去破坏别人的良辰美景。浑浊的泪,终于一滴一滴地溅落。 第二天午休后,佑宁也支持不住了,他嘱咐籍福搀扶着我,便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进了嫣红馆。听得出,他的脚步,异常地不安。据说以前李倾城过生辰,刘珺只会留宿一晚。照现在的情形,怕是良宵苦短,但愿沉醉不复醒吧。 一个时辰后,籍福那句“计划成功”也没钻进耳朵,额头滚烫的,身子也虚软无力,望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嗅着淡淡的寒兰香,嘴角扯出一缕苦笑。 “蠢女人,胡闹!”刘珺怒道,将我紧紧地禁锢在他的怀里,大步流星地迈进欧阳明日,随意地走到三楼的雅间,踢开门,赶走里边的客人,搁置在珠帘里的木塌上。 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甩向门栓,那门受着一股劲风的压迫自动关上,而茶杯碎裂。他开始剥落我的衣服,因为我的顽强反抗,到最后变成撕裂,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已经赤着身子暴露在他的眼前。 “李倾城是你真正的心上人吗?”我抱着被子,鼓起勇气,问道。心似乎还在被雨水淋着,彻骨地凉。 “堇儿,等你洗个热水澡,喝了药再说。”他几乎用命令的口吻来要求我,冷若寒潭的眸子此时多了一分猩红的烦躁。 “现在说,告诉我,让我立刻死心,好吗?”我哀求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刘珺的耐心,显然被我耗尽。他也脱了湿漉漉的衣服,径直覆在我的身上。顿时,下身的刺痛感,令我拼命地咬着掐着他的身子,却没有办法迫使他出去。他冰凉的吻,一寸一寸地啃着我滚烫的皮肤,从额头脸颊到脖颈胸部,每一处都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见证着他攻城略地的残暴。尤其是辗转到嘴唇,他按着我乱动的手臂,企图用舌头打开我的嘴巴,进入到更深处,却被我费力一咬,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这样的举动,只会激起他的愤怒,使他加快速度,自顾自地发泄,直到我晕死过去。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刘珺拥在怀里,置身于浴桶之中,浓浓的药味呛到酸疼的鼻子,哭了一会儿,又笑了一会儿,冷冷地道:“襄王,继续吧,一次不可能满足你。” “堇儿……”刘珺恼道。他先擦干我的身子,为我穿上寝衣,抚摸到腹部的新伤疤时,半蹲着,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引起一阵酥麻感。 “堇儿,本王从来都没有当你是发泄的工具。”刘珺穿好寝衣后,将我揽在怀里,盖上薄被,声音喑哑,苦笑道。 “刘珺,不要骗我,李倾城才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我含着泪,问道。明明眼皮子在打架了,可不亲耳听到他的回复,我不能死心。 “堇儿,堇儿……”他炙热的气息在我耳畔一遍又一遍呼唤,却像毒蛇般吞噬我脆弱的心,这些都不是我想听到。 贴近他的胸膛,我能听到他加速的心跳,和话语恰在喉咙的无奈。答案早已浮出水面。我挣脱他的怀抱,侧过身子,任额头的剧痛蔓延,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闭上疲惫的眼睛。 “堇儿,等本王慢慢补偿你,好吗?”刘珺道,他的心跳急促,声音颤抖,唯有握着我的手掌,依旧温热着,恰似牛奶的温度。 “昨天也是我的生辰,襄王要怎么补偿。”我笑道。原以为我会哭着说出这句,没想到我在笑,笑到浑身都痛。 刘珺慌乱了,他将我扳过来,死死地圈在怀里,轻轻地吻着我眼角的泪痕,抓着我的手,使劲地捶打他的胸膛。片刻后,他黝黑精壮的胸膛留下一道道血痕。 “放手!我也会痛的!”我尝试着咬他的手,强迫他放开,可他任由牙印嵌入皮肉,继续用我的手去折磨他的胸膛。 “堇儿,让我们一起痛,好吗?”刘珺哽咽道。他终于松开,白色天蚕丝寝衣被血浸润,胸膛上伤痕累累。 我抚摸着他的胸膛,歇斯底里地泣道:“你不会懂,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在痛。Dash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是不是逼死我,你们会开心点?” 刘珺不再解释,静静地将我绑在他的怀里,听着彼此的脉搏声,渐渐地熟睡。 有些伤痕,裂开了,会陷入恶性循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回礼 最怕深情,一朝错付,半生回顾。 雨也累了,返回天空,化作泪滴的云朵。 睁开眼,炙热的气息呼在脸颊,令人浑身不舒服。费了好大的劲挪开,却被一个大掌轻松地扣在怀里。淡淡的寒兰香,不必抬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烧终于退了。”刘珺取下敷在我额头的冷毛巾,舒了一口气,轻声道。 我还穿着昨晚的浅紫色寝衣,而他换了一身墨蓝色捻金应龙展翅朝服,金簪束发,除了眉眼间显露的疲惫,依旧是冷峻深沉,将所有的事物都掌控得牢牢的,滴水不漏。 “襄王,你的孩子没事了,可以回嫣红馆了。”我冷冷地道,偏过头,不去瞅他。 “刚刚你看腻了本王,本王还没看够呢。”刘珺笑道,轻轻地扳过我的身子,低头去蹭我的鼻子,怪异的酥痒,想躲开,脑袋却被他的魔掌捧着。 他今日的心情大好,时不时地伸出温厚的舌头舔舔我的脖颈和肩膀,或者冰凉的大掌探入衣襟,不知轻重地揉捏我的胸脯。使不出力气的我,只能满脸潮红,狠狠地瞪着他。结果,他的笑意比红豆还浓,眸子里的冷气融化成水。 “襄王,有需求的话,我可以满足。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冷冷地道,解开衣带,任由身子赤裸在他的面前。冰凉的空气齐齐扑过来,身上的潮红逐渐褪去。 远水解不了近渴。以他的聪明,必然明白。李倾城是他的心上人,他自然事事都顾及李倾城的感受,温柔相待。而我呢,也许是正对他胃口的暖床工具。他想要,随时可以掠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到了男尊女卑的西汉,也只能接受三妻四妾的入乡随俗。但我夏堇偏不服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既然给不了,那就鱼死网破。 “堇儿,收起你的小伎俩,本王不放手,你也休想逃。”刘珺死死地掐着我的下颚,眸子里半是冷漠半是怒气。只有他,完美地控制情绪,连生气时也不会犯错。 砰地一声,门被小白虎撞开。铃铛响起,一个樱红色衣裳的少女抱着食案,嘴角残留着油渍,探探小脑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堇姐姐,念奴煲了一碗青菜粥给你。”念奴糯糯地道,见我赤着身子平躺在塌上,脸颊顿时烧成红晕,傻愣愣地站着,食案啪地一声掉落,所幸被机敏的小白虎用身体匍匐着接住。 这时,刘珺迅速地将我搂在怀里,用薄被盖住身子,发现我羞愧地埋在怀里,不敢动弹,怒气立即消散,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堇姐姐,你是不是笨得摔倒了,怎么浑身都是伤?”念奴问道。她胖胖的小手刚触碰到被子,就被刘珺一道犀利的精光吓得退了几步,樱桃嘴巴微微张开,想说什么却不敢,最终哗啦啦地哭起来了。 夏念奴,该哭的人是我好吗?之前,还一板一眼地说自己作为孤儿常常被刘珺侮辱,结果连我身上的青青紫紫的痕迹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念奴满十四岁了,按理说男女情事,南宫姑姑教过她呀。她怎么还是一副孩子的懵懂天性。大概是刘胜那只桃花妖将念奴保护得太好。 “堇姐姐,你是不是淘气,珺哥哥下重手打了你?”念奴揉揉眼睛,泣道,小嘴巴冒着鱼泡泡。 话音刚落,刘珺笑而不语,大手不安分地我的背后游走,宣示此刻的愉悦。 “夏念奴!”我恼道,一边抵抗着刘珺的调情,纹丝不动,一边要应对着念奴糊里糊涂的安慰,装出冷静,差点都忘记自己是个病人加孕妇了。哼,刘家都是怪物。 “堇姐姐,别伤心,珺哥哥说了,小龙虾也会伤心的。”念奴将食案抱到桌子上,接着欢快地奔过来,一个踉跄地跌倒在地,粉扑扑的小爪子抓紧了薄被,滑落下去。 寒气入侵,我瑟缩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靠近温暖的怀抱,见念奴将被子攥在怀里,扁扁嘴巴,委屈地望着刘珺,真是苦笑不得。 “堇姐姐,珺哥哥说,你和小龙虾要回夏国,不肯住在兰兮小筑。”念奴像得到宝物似的,使出吃奶的劲,憋红了脸蛋,抱着一团被子,还不允许小白虎靠近。 铺垫了半天,就是等着问我回不回兰兮小筑。我瞟了一眼刘珺,寒潭眸子,冰山脸,连心跳都没有起伏。你们兄妹俩就继续演呗,我玩烂了的招数,又怎么会上当。我,没那么伟大,傻傻地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种滋味很难受。 “念奴,烧一盆热水过来。堇儿不会回夏国的。”刘珺道。他察觉到我的失落,替我穿好寝衣,下去夺过念奴的被子,重新覆盖在我的身上。 待念奴和小白虎走到门边时,刘珺突然笑道:“再喊本王的孩子为小龙虾,念奴以后都不许吃小龙虾。”他听到念奴和小白虎跺跺脚表示气愤,只是淡漠地替我把脉,眉头微微皱起。 半盏茶功夫过去,睡意涌上来,刘珺禁锢我的手依然没有放松的意思。我安静地闭上眼睛,暂时忘记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李倾城。虽然心疼,也得等到病好后去计较。话说念奴这盆热水打得很久,不会是在厨房偷吃烧鸭腿吧? 轰地一声,门被踢开,我眯着眼睛,提高警觉性,白了一眼将我揽在胸膛上的刘珺。他嘴角勾起如罂粟花般美丽的笑容,倒与刘胜那只桃花鬼的魅惑众生不分上下,果然是一家人呀。 暗暗腹议时,一把锋利的剑对上我的脖颈,明晃晃的,危险系数爆表。昂起头望去,刘胜墨丝披散,一身红衣随风张扬着死亡的气息。 “阿胜收到本王的回礼吧。”刘珺道,粗糙的手指缓缓地挑开指着我的脖颈的剑锋,收敛起笑容,神色严肃。 “九哥,是在逼本王与你为敌吗?”刘胜怒道,桃花眼扬起,尽是猩红色的戾气。 “本王从来不需要朋友。”刘珺冷冷地道。隐约之中,他那双寒潭眸子,极力地掩映着落寞,那是宁可遍体鳞伤,也不愿吐露苦衷的落寞。 蓦然,我不争气地环住他的腰,希冀能给予他一点关怀。他似乎受触动,将我翻身,坐在他的大腿上,握着我冰凉的手,透过大掌,传递一股暖流。眉眼低垂,嘴角的笑比春水还明媚。 “九嫂还真是苏妲己再世。”刘胜冷笑道,潇洒地将剑别在背后。 又是苏妲己。刘胜的眼瞎了吧。苏妲己哪有我这种要身高没身高、要长相没长相的普通货色呢?而且我也没祸国殃民呀。像刘彻这种典型的颜值控加直男癌,除非变天了,才会对我有兴趣。至于刘珺,以前我还会怀着希望,以为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当然我也是有大提琴冷美人的称呼的,不算太糟糕。但是现在,我知道,刘珺的心,并不属于我的……想到此处,原本被刘胜喊作苏妲己的愤怒,转为无言的彷徨,眼眶红红。 “阿胜,趁皇祖母没有震怒之前,携窦绾尽快入长乐宫,跪求婚事。”刘珺道,仿佛说着一件漠不关心的小事。 “刘胜,才一晚上,你就和窦绾上床啦?”我惊喊道。脚不经意间踢开被子,又被刘珺掐了一下腰间的肉,裹得紧紧的。 这西汉的风气,比我们二十一世纪还开放呀。上次,听到卫青和平阳公主醉酒就共赴巫山云雨了,还张大了嘴巴,脑袋一片空白。这回,刘胜又和窦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在一起,更是听到了重大八卦。窦绾,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窦漪房遇神杀神,也要将她许配给刘珺为王后。而刘胜,对那个情根像是被抽掉的念奴,一往情深。原来,写进历史的缘分,是不怕蝴蝶效应的影响。 霎时,心头的乌云,开始转晴。哈哈,毕竟Dash和Darren的事,令我打了预防针,学会了加强自我保护。但是,刘珺昨晚借我的手弄伤自己,历历在目,喘不过气的疼痛。难道,真的逃不开吗? “那就要多谢九嫂淋雨一天一夜的苦肉计!”刘胜怒道。他从袖口掏出一明黄色布卷,看了数遍,尔后闭上眼睛,扔到塌上。 那布卷,四周用彩丝勾勒出飞舞的凤凰,富丽堂皇。上边写着:奉太皇太后懿旨,襄王府中婢女夏念奴,温婉大方,美丽贤淑,特封为洛阳公主,与靖王择日成婚。 “阿胜!”刘珺恼道。他贴近我的耳畔,柔声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如凤凰涅槃的自焚之火,击溃了我所有建立起的冰墙防线。我,是不是应该继续等呢?等有一天,他想通了,选择我,还是放开我呢?我在犹豫,好讨厌自己这个样子。一向机智果断、爱恨分明的我也会摇摆不定。头,莫名地疼痛。 “九哥,阿胜求你,成全我们。”刘珺掀起衣摆,跪在地上,哀求道。 “阿胜,本王只有你这一个弟弟。除了念奴,即便是匈奴公主,本王也会为你争取到底。”刘珺叹道。 “九哥不说,没人知道念奴的身份。”刘胜道。 “但是念奴对你只有兄长之情,她想嫁的是司马迁。”我见两人都处于沉默的境地,索性捅破问题的症结,长痛不如短痛。 “住口!若不是九嫂执意淋雨,九哥又怎么会为了补偿你,设局推掉绾绾的婚事呢?”刘胜怒道,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瞧到刘珺警告的杀气,最终不甘心地松开。 补偿?刘胜和窦绾会行房,原来是刘珺下的合欢散。窦绾下嫁给刘胜,那么刘珺的王后之位就空出来了。他还真是狠心,为了所谓的补偿,毁掉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清白。这样的补偿,我不稀罕。 “你可以娶李倾城为王后了。”我笑道,眼角泛起了泪花,挣扎着从他的身上站起,坐在了镜台开始梳发。除了刘彻的猗兰殿,长安城没有能够远离刘珺的地方。 “珺哥哥……”念奴抹着眼泪,跑进刘珺的怀里,泣道。她脚下的小白虎感应到念奴的悲伤,竟然爬到刘胜旁边,咬着刘胜的衣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哪里有老虎的威严呀。 “珺哥哥,绾绾姐姐和堇姐姐一样,满身的伤痕,定是被人欺负了,她一直在房里哭,念奴也跟着哭了。”念奴泣道,娇小的身子抽搭抽搭着,蠢萌蠢萌的。 “念奴,绾绾不是被人欺负了,是在和阿胜做生孩子的事。”刘珺笑道,抚摸着念奴毛茸茸的脑袋,尽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羡煞旁人。 “生孩子?那绾绾姐姐的肚子是不是也有一个小螃蟹?”念奴破涕而笑,撅起小嘴巴,道。 “念奴,胜哥哥娶窦绾为王后,你会哭吗?”刘胜笑道。他招招手,示意念奴蹭到他的怀里,嘴角裂开的笑更多了,却如这场春雨扫落的红花般凄婉。 “为什么要哭呀?念奴很高兴。”念奴笑道,顽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念奴!”刘胜哽咽道。他抱着念奴的手,显然虚软无力,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魂魄般,瘫软无奈。 “胜哥哥不高兴吗?南宫姐姐说,胜哥哥成亲后,念奴就可以在胜哥哥的落樱小筑里吃糖葫芦了。胜哥哥是不是有了绾绾姐姐,就不要念奴了……”念奴泣道。她的眼睛,估计是藏着一片大海,说哭就哭,而且哭得异常地凄凉,惹得刘胜心疼地替她一遍又一遍地擦眼泪。 “念奴,胜哥哥永远都不会不要念奴的。”刘胜紧紧地抱着念奴,柔声哄着。那双妖孽的桃花眼,蒙着一层水雾,很快凝结成霜,始终没有掉落。 痴情苦,单相思更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猗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念奴在刘胜的怀里哭了一阵子,便睡着了,小白虎也匍匐在刘胜脚下打着哈欠。之前,听佑宁说,念奴一到夏天就嗜睡如命,像是动物夏眠的习惯。看来,刘珺同母异父的妹妹,是个奇怪的存在。 刘胜执意抱念奴回兰兮小筑后,欧阳明日的客房里又只剩下我和刘珺了。佑宁自从去了一趟嫣红馆,就不见踪影,大概是被刘珺处罚了吧。梳洗罢,厨房送了几道小菜过来,赶上吃午饭。怄气归怄气,肚子还是要填饱的。于是,桌子旁,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用膳,谁也不轻易开口。 “襄王,馆主不肯吃药。”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伴随着敲门而钻进客房里。这声音颇熟悉,却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当黄莺轻轻地推开门,向刘珺微微福了福身子时,我想起了眼前的黄衣少女正是睢阳城里讽刺刘珺的眼光差的婢女。呵,李倾城的婢女。我继续夹菜吃饭,假装丝毫不受影响。 见刘珺眉头皱起,任由黄莺梨花带雨地站着,我哼了一声,放下筷子,扬起眉毛,冷冷地道:“襄王,李馆主多病一会儿,某人的心便多疼几下。” 刘珺慢慢地饮汤,对于我的嘲讽置之不理,眸子里依旧冷如寒潭。可我再也扮演不下去,心被酸苦一点点地蚕食。李倾城病了,我也病了。她不肯喝药,我一个现代人也怕中药。刘珺,你会怎么做呢?如果你有一丝偏向我,我也许会弃械投降。 “刘珺,我会搬到猗兰殿去住,等孩子生下来就回夏国。”我起身,背对着刘珺,嘴角勾起凄婉的笑,轻声道。 离开后,我站在欧阳明日与另一家酒楼的巷口,默默地看着刘珺和黄莺匆匆地奔向嫣红馆,泪花大朵大朵地滴落。散落在长安城的眼线,一边找我讨要鸡腿,一边写信告诉我,李倾城与刘珺相伴了十年。当初,我半信半疑。到底是自欺欺人。 待哭到流不出眼泪,我才敢雇马车去未央宫。 猗兰殿里,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小径上,高大的银杉树与珍贵的素心蕙兰相互掩映,风姿优美。说起素心蕙兰,跟着刘珺也学了点皮毛,以纯色的最难栽培。但这里,粉白色的梅花瓣,朱红色的荷花瓣,蜡黄色的水仙瓣,争奇斗艳,倒失去了兰花原本清冷的性子。 殿前,鸱吻屋檐上挂着八角白纱蕙兰宫灯,金丝织就黑底龙腾万里地毯铺盖,两排穿着上好绸缎的宫女端着铜铸兽纹香炉等候,比我暂住的时候奢华百倍。唯有殿外不远处的桃花树,前几个月还常常坐在石凳上缝制香囊,明明与周围的景色不协调,居然没有被砍掉,这太不符合刘彻处女座的性格。 “夏书女,小奴可把你盼来了。”高逢尖细的笑声跑出殿外,跟在他后面的十几个小太监也出来迎接。 瞅到高逢枯黄的脸蛋堆起了僵硬的笑容,我的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能把素雅的猗兰殿装修得如此高调的,只有那个一遇到困难便拿我当挡箭牌的刘彻。说不定,里边正是窦漪房大战刘彻三百回合呢,我才不去凑热闹。 呜呜,可跑了几步,就被一堵肉墙拦截,接着齐刷刷的跪地声音。带头的高逢更是抹着眼泪,哀求道:“陛下自从收了夏书女运过来的奏折,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滴水不进。” 刘彻什么时候转成了勤奋的性子?在宣室的书案埋头看奏折时,他躺在紫木塌上小憩,两个宫女给他捏肩捶腿,两个宫女喂他炖烂的牛肉,还时不时走过来吐槽我临摹的字太丑,好不自在。刚跟他讨论完一两个复杂的奏折内容,他一听到王美人吐掉了煎好的药,像驾着风火轮般跳上坐撵,扔一句自行处理,就溜之大吉。所谓的自行处理,就是明天朝堂上大臣唱起反对的白脸,他会把怒气全撒在我身上。真是严重地与历史不符的汉武帝! 本来我不打算当圣母玛利亚的,但高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刘彻不惜自毁清白从窦漪房手中救回我的恩情,令我浑身不舒服。得人恩果千年计。我只能扁扁嘴巴,同高逢进殿。 正殿里,刘彻坐在龙椅上,披散着墨丝,专注地批阅奏折。他的眼,不是标准的丹凤眼,贴了半月牙状的黑眼圈后,颇有苍龙困在浅水的憔悴。偶尔,眉头紧成川字,白皙的指腹敲着下巴,细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竟产生俊美如天神的错觉。怪不得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该称呼你堇夫人,还是朕的夏夫人呢?”刘彻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伸伸懒腰,竟学刘胜,噙着魅惑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一直贯彻着他贱兮兮的本性。 刘彻的龙椅下,站着三排太监,他们都高高地将食案举起过人头,那食案上冒着热气和肉香。我刚拿了一只烧鸭腿,啃到一半,就听到刘彻的风凉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享受午餐。 “堇夫人,这肚子都五个月了,襄王还舍得你独自来?”刘彻笑道,挥一挥手,高逢连忙命人撤去奏折,端上十八道小菜,饶有兴致地品尝。 死刘彻,这是三个月的肚子好不好。不过,最近被念奴传染了,犯困得很,不是吃肉就是在睡觉,小蛮腰粗得跟水桶似的。但我没暗自下决心等卸货后减肥,就被刘彻那句“襄王还舍得你独自来”呛得低下头,努力控制自己不流泪,可越努力地劝慰,眼眶越酸涩,到最后呜呜咽咽了。 “堇儿,别哭,襄王不要你,朕要你,好吗?”刘彻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似对待爱惜的情人般,柔声道。 模糊的泪光中,瞟到刘彻温柔得掐出春水的眸子,吓得起鸡皮疙瘩。我慌张地推开刘彻,逃避一道时常在刘珺身上能感受到的炙热的目光,呆呆地将脑袋里没有经过提炼的话蹦出来:“刘彻,你是不是也生病了?” 刘彻怔住了,同石化的雕塑般,来不及触摸我的泪痕的手,停留在半空。过了许久,他整张脸黑成乌云,几乎咬着牙齿,怒道:“小逢子,外面的素心蕙兰给朕拔掉,还有这些,全部扔掉!” 刘彻飞快地在殿内的摆设上扫了一圈,然后宫女们忙碌着搬东西,时而传来宫女打碎瓷器的声音,接着是跪在瓷器碎片的磕头求饶声。凄凉之音,在空荡荡的猗兰殿里来回穿梭,混在殿外泥土被翻出来的腥味,格外地诡异。 此刻的我,似乎是多余的,只能抓起书案上的一盅炖鱼翅,小口小口地下咽,瞟到书案下面有一本残留着脚印的奏折,好奇地翻开看看,才读到“臣许昌恳请太皇太后批准襄王封夏国番邦女人夏堇为夫人的意愿,同时赐婚魏其候之千金窦绾姑娘为王后……”,就被刘彻夺过去,甚至用凶狠的眼神警告我。 封我为夫人,娶窦绾为王后?许昌呀,你是想两边都讨好吧?只可惜,两边都对你有怨气。窦漪房因我的侧颜长得像慎夫人,早就恨我入骨,而刘珺的王后人选一直都是李倾城。每每念到李倾城这三个字,心头如被锋利的刀划破口子,一滴,两滴,疼得无法呼吸。 “朕摆驾九华殿,需要一起吗?”刘彻的眸子里似乎燃着一点希望的烟火,问道。 “不了,留几个宫女帮忙掌灯吧,我怕黑。”我嘟起嘴巴,恼道。 “月出没有怀孕,自从和襄王的那胎滑掉后,太医说她很难受孕。朕和她从怀孕到堕胎,是演戏给有心人看的。朕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和襄王不一样。”刘彻吩咐高逢多拨了一批侍卫守住猗兰殿,撩了一下衣摆,忽而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沙哑着声音,道。 这一脸的倦容,配着蛊惑的声音,仿佛天之涯海之角里蒸发成空气的山盟。不过,只是山盟。刘彻废了陈阿娇和卫子夫的故事,可是令后人扼腕叹息。帝王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薄情呢? 刘彻走后,猗兰殿里安静不少。龙椅自然是没胆量坐。我搬了一个高脚圆凳,爬上去,重新审阅一遍刘彻翻过的奏折,字迹刚劲有力,走势霸道,尤其是赞同或反驳大臣的意见干净利落,和他平日里的慵懒作风大相径庭。果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隐隐约约,我莫名地担忧,有一天,刘彻会把过于自负的刘珺扳倒。尔后,我扯出一缕苦笑,自己的伤还流着血,犯贱到去心疼呵护李倾城吃药的刘珺,还能再下贱点吗? 戌时,几个宫女爬着楼梯点好了宫灯,我吩咐她们先去吃饭,顺便叫御膳房传几道炖品过来。诺大的猗兰殿,独留我一个人,可以趴在书案上哭泣,直到头痛欲裂,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两个侍卫拎着的,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脸,厚厚的嘴唇边衔着一颗大黑痣,格外地狰狞。啊地一声吃疼,那老女人燕姑拧了脸颊上的肉,眼泪哗啦啦地落下。 “贱人,偷运奏折,该当何罪!”窦漪房重重地敲击拐杖,死死地盯着我凸起的腹部,喝道。 “猗兰殿里的侍卫是新来的乡下人,以为陛下住在长乐宫,便运奏折去长信殿,后来臣妾及时发现错误,将奏折又送回了猗兰殿。皇祖母若是因此而责罚臣妾,还望看在子嗣的份上,从轻处理。”我抬起头,冷冷地道。其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碰见窦漪房,比撞鬼还恐怖。 听到子嗣二字,馆陶长公主上前扇我一耳光,恼道:“贱人的孩子必是辱没皇室的孽种。” 馆陶长公主这巴掌够毒辣的,不仅半边脸留了五个火烧的指印,指甲掐入皮肉的瞬间还渗出血丝。我摸着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蛋,笑道:“即便是孽种,也是刘珺的长子,总比下不出蛋的鸡好。” “贱人,本宫要杀了你!”馆陶长公主拔了侍卫的剑,刺向我的脖颈,她的力道不轻,刺穿了皮肉,差一点就割到大动脉了。 “馆陶,退下。”窦漪房道,声音不大,但极具威严,斥退了馆陶长公主。 窦漪房摒弃了宫女,拄着拐杖,布满皱纹的手掐着我的下巴,那双治好了失明的眼睛,如屠宰场的杀猪刀,一刀一刀地将我凌迟。她冷笑道:“哀家生了武儿后,得了一场大病,双目也失明了。恒当时说,愿做哀家的眼睛。” 她饱经沧桑的眸子滴落几颗晶莹的泪,蓦然指甲死死地嵌入我的皮肉,直到看见鲜红色的液体流出才满意地松开,声音里掺杂了几分哽咽,道:“在一场家宴,有一个贱人,花容月貌,能歌善舞,当晚就被孝文帝宠幸,封为慎夫人。启儿出远门求学,哀家便只能与武儿为伴。有一次,武儿感染了伤寒,太医束手无策,我抱着他在猗兰殿前跪了一整晚,只求恒能再看一眼我们的孩子……”窦漪房泣不成声。 猗兰殿的前主人是慎夫人?这就能解释,从桃花树下挖出来的五十弦锦瑟了。当时,这死人的遗物,可是吓得我好几个晚上缠着刘彻一起批阅奏折。而且,我软磨硬泡,询问宫里的老太监,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刮花贱人的脸,带回长信殿。”窦漪房笑道。 她恶毒的笑,如晴天霹雳,炸开我的脑袋。所幸还没傻过头,灵机一动,捂紧肚子,装起胎儿出事的剧痛。 “快传太医,无论如何,给哀家保住曾孙。”窦漪房怒道,声音里显现出慌乱的颤抖。 维谷有兰,扬孤芳兮,我行四方,荆棘蔽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王后 两个王后,红心王后和白心王后。 猗兰殿寝居,我躺在九尺大的金丝楠木大床,眼珠子跟随薰衣草紫纱帐挂着的莲瓣铜铸暖炉燃起的紫丁香,转来转去,竭力使自己演好肚子痛的剧本。手紧紧地攥在微微凸起的肚子,死死地咬着嘴唇,即便血腥味流进喉咙也不敢放松,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俨然一个想拿奥斯卡影后的小演员。 同样急躁得大汗淋漓的还有系在我手腕的红丝线的另一头,几名头发花白的太医嘴唇一张一合,像只只脱水的鱼,前怕海里的鲨鱼,后怕陆地上的鸵鸟,红丝线反复搓着,都快揉成粉末了。 “太医,哀家的曾孙如何?”窦漪房坐在帘外的椅子上,燕姑亲自弯腰替她捶背,问道。沧桑的声音,别有一番戾气。 “回太皇太后,夏……姑娘许是受了惊吓,引起胎动,并无异样。”其中一个太医白胡须苍苍,穿着朴素的白滚边墨色曲裾,挺直了腰板,跪地道。 话音刚落,我的身子仿佛被寒气侵袭,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这太医,脑袋是被门夹住了?好不容易,想出这个法子,躲过毁容的灾难,他还在我的胸口补上一刀。他就不怕得罪刘珺吗?想到刘珺,心里一阵酸疼,眼角默默地滑出泪花。刘珺估计在陪着李倾城睡觉,哪有空陪我。毕竟这个孩子,不是他和李倾城的,没了的话,也无所谓。当初,月出和他的孩子不就是被他亲手打掉的吗? “淳于思,可诊断清楚了?”馆陶长公主问道,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尤其向我投来的寒光,有种落井下石的得意。 “以淳于家世代为医的名誉作担保,臣绝对不会出错。”淳于思作揖道,言辞不卑不亢,毫无惧色。 完了,摊上一个既不怕死也不会审时度势的太医。窦漪房看见我,可是满满的对着慎夫人的嫉妒。我就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总觉得丈夫不爱自己,是别的女人的错,明明就是丈夫下贱嘛。说起来,我也是个女人,虽然模样只称得上清秀,但也是视自己的容貌为第二生命呀。 忽然,窦漪房大笑,那笑声表面上看着只是王孙贵胄里常见的端庄贤淑,实则是恨不得将我拆皮剥骨的怨气。只见她朱唇半启,冷哼一声,道:“小贱人有点狐媚手段,难怪珺儿和彻儿都中了你的圈套。” 刘彻喜欢我?这又是哪个爱嚼舌根的乱编出来的。虽说我也爱拉着张骞说八卦,但是适可而止,全然不会给周围人带来危险。这就能理解,馆陶长公主为什么看着我总是一副吃人的眼神了。呜呜,刘彻喜欢的人可多了,滇山茶姑娘,卫子夫,王夫人,李倾城,钩弋夫人……反正我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淳于太医,做成人彘不影响小公子的出世吧?”燕姑问道,扯断了红丝线,一把将我拎到窦漪房的面前,使劲地踢我的小腿,迫使我下跪。 人彘?天哪,没有男人要的老女人果然毒辣。剁手跺脚,被扔进粪坑的画面,想想都起鸡皮疙瘩,还不如给个痛快的死法。 看着太医齐刷刷地匍匐在地,却不敢为我求情,个个跟僵尸似的,加深了猗兰殿的阴气。我忍不住打起寒颤,眼巴巴地盯着殿外的一片黑漆漆,心头叫嚣着,刘珺,快来救救我,全然忘记了我和他还处于冷战之中。人类面对死亡的恐惧,大抵如此。 蓦然回首,真有一道乌金祥龙黑影渐渐地清晰。确切地说,还有两道,一道红衣如血,一道碧水涟涟。我瞟了一眼,便落寞地垂下脑袋,眼泪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朕没记错的话,自从孝文帝废除肉刑后,严禁宫中女眷使用人彘。”刘彻道,墨丝已用金簪盘起,黑眼圈也消退不少,神采奕奕,俊朗不凡。 燕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宫女,听得刘彻平静带有杀气的言语,只是向刘彻行了跪拜礼,并没有显露出害怕的情绪。 “彻儿打算用什么歪理保住这个贱人。”窦漪房恼道,故意岔开话题,示意燕姑站在她的身后。 “皇祖母确定想知道?”刘彻笑道,扔下一句话,便亲自搀扶我在紫纱帐内。他发觉我的手心凉透了,解开了披风,包裹住我的身体。那双比刘珺保养得好的手,轻轻地撩过我的发丝。 蹭地一下,我猛然推开刘彻,如此暧昧的动作,就算再蠢,也知道不该发生。猛然抬眼,发现紫纱帐外,一道道猩红的眼睛,穿透我的神经。如果眼睛能发射红外线的话,那么我肯定是到处都有窟窿。呜呜,谣言可能要越描越黑了。 奇怪的是,刘彻这次居然不生气,而且又用掐得出春水的柔情凝望着我,直到我羞红着脸颊,白了他一眼,他才知晓分寸,走出了紫纱帐。 既然刘彻来了,我不会再有危险。他这是第二次救我了。这个汉武帝,除了脾气差、毒舌、傲娇、喜欢美女,似乎没有其它的缺点了。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有对我见死不救了,终于长了些许良心,不枉我晚上加班给他看奏折。躺下床,卷过被子,提起小眼睛,安静地看帐外的好戏。 “皇祖母,朕下了两道旨,都是好消息,您想先听哪一道?”刘彻笑道,示意高逢为窦漪房换上热茶。 “这第一道是,魏其候千金窦绾美丽贤淑,特赐婚给中山靖王刘胜。”刘彻笑道,特意放缓语速,顺便将窦漪房由震惊到愤怒的表情尽收眼底。 接着,刘胜和窦绾跪地,请求窦漪房成全。刘胜敛去平日里的魅惑之笑,桃花眼低垂,整个人似掉入冰窖般阴冷,衣襟上尽是浓浓的桑落酒味,而窦绾,不愧是出身名门,长长的睫毛遮掩淡淡的忧伤,嘴角时刻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绾绾,你是心甘情愿地嫁给胜儿吗?”窦漪房用拐杖指指刘胜,恼道。 她不喜欢刘胜这个孙儿,早在未央宫和长乐宫里传遍了。据张骞八卦,刘胜的生母贾夫人,是慎夫人收养的义女。慎夫人病重,孝文帝为了给她冲喜,便将不到十岁的贾夫人许给了孝景帝。所以,刘胜出生后,窦漪房都没抱过他。 “中山王玉树临风,能文善武,是长安城女人的梦中情郎,得此夫婿,三生有幸。”窦绾笑道。她的笑,宛若入口的柠檬水,初时清新,回味才尝到苦涩。 “梦中情郎?风尘女子巴不得踏破落樱小筑的门槛。”窦漪房冷笑道,眸子里张扬着嫌弃的意味。 刘胜不反驳,跪得笔直,桃花眼里清清冷冷,倒和冷面神刘珺有几分相似。中山靖王喜好酒色,睡遍了长安城的歌舞坊,这也是事实。未央宫和长乐宫里的小宫女,每次酒宴散去,他都会带回去几个,或者直接宠幸,这也是宫女们烂在肚子的厄运。 “皇祖母,绾绾非中山王不嫁。”窦绾咬破嘴唇,笑道,清亮的眸子淌过几滴热泪。她能不嫁吗?一个女人最珍贵的清白都不在,拿什么去般配她朝思暮想的情人。 她怯懦地用余光去望着我。那光芒,不存一丝记恨,只是纯粹的不解。她知道,若不是魏其候窦婴之女,平凡得如猗兰殿的尘土。因此,她习惯去瞻仰刘珺,那个对她来说,若天神般遥远的人。她听着刘珺和叶雪樱、李倾城的故事,连吃醋的勇气都没有。可是她看到同样没有特色的我时,她困惑了。为什么有些人明明也很普通,却能得到遥不可及的东西呢? 我也嫣然一笑,算是对她的回应。窦绾,和过去的自己很像,单纯善良,宁可受伤害,也希望不给其他人带来困扰。可是,没有人会心疼。别人不会因为你的好心而过得更好,也不会因为你的坏心而过得更坏。 “窦绾!”窦漪房怒道,拄着拐杖朝窦绾打去,却被刘胜截住。 “皇祖母,要处罚就处罚胜儿吧。是胜儿糊涂,吃多了酒,和绾绾做了一夜夫妻。胜儿会娶绾绾为王后。”刘胜道。他牵着窦绾的手,深情款款地凝望着,仿佛窦绾才是他一辈子呵护的情人。但明眼人清楚,他这副魅惑死人不偿命的含情脉脉,对着歌舞坊的女人也是如斯。 窦漪房大惊,还是燕姑连忙挽起窦绾的手腕,板着脸,凑到窦漪房耳边悄声道了几句,窦漪房才一脚踹开刘胜,扇了窦绾一巴掌,愤怒得不停喘气。 “皇祖母,小心身子,这第二道圣旨更加惊喜。”刘彻道,轻拍窦漪房的背部,替她顺气。刘彻的语气,少了戏谑,多了担忧,在犹豫是不是该告诉她全部,毕竟这是小时候疼爱他的皇祖母。 “陛下,第二道圣旨由本王亲自告知皇祖母。”一道令我心跳加速的声音飘入殿内。映入眼帘的是,墨蓝色的身影,高大挺拔,冷硬俊美。那双寒潭眸子,射入帷帐后,我吓得乖乖地坐起来,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如果是封那个贱人为堇夫人,哀家不同意。”窦漪房恼道,但被刘珺搀扶着坐下来,认真地把脉时,怒气消退了大半。 “珺儿想娶堇儿为王后,求皇祖母成全。”刘珺掀起衣摆,跪地道。 “不同意!”我喊道,不顾众人鄙夷的目光,叉着腰,走到刘彻的身边。 “你是本王用大将军之位换来的,由不得不同意。”刘珺站起来,将我禁锢在怀里,冷冷地道。 大将军之位?那可是多少诸侯梦寐以求的位置。兵权在握,即便是皇帝,也要礼让三分。他为了一个王后,就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换出去。这种待遇,令我油然生了错觉,他心底是有我的吧?可李倾城又是什么地位?我不是古代人,做不到娥皇女英那样平分丈夫。 “再动一下,本王就扒了你的衣服。”刘珺撕掉裹在我身上的披风,将我圈得更紧,连随意地擦眼睛也被警告。 “珺儿,再说一遍!”窦漪房重重地敲击地面,喝道。 刘珺瞥了一眼燕姑投来的求助目光,冷冷地道:“魏其候比本王更适合担当大将军之位。本王只想和堇儿双宿双栖。”他在我的额头落了一吻,若羽毛滑过,激起浑身的酥麻。 我没有偏过头,任由他的大掌将自己揉进他的胸膛。若不是这个双宿双栖,我差点相信,他果真为了求我原谅,设计了刘胜和窦绾,献出大将军之位。刘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最好不要是造反…… “混账!跟你父亲一样,被狐媚子迷惑!”窦漪房一拐杖打在刘珺身上,皮开肉绽,喘了一会儿气,又是几拐杖,出手极重,血肉模糊。 窦漪房见刘珺丝毫没有悔意,气得晕了过去,幸好刘珺眼尖,扶着她。然后,猗兰殿闹哄哄的,太医们开药抓药煎药,喂窦漪房喝了大半碗后,随着她的坐撵去了长信殿。 猗兰殿再次空荡荡,我爬上床,哭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对于刚刚的闹剧,只觉得老天的戏弄也不过尔尔。刘珺,别再给我虚假的希望,放手好吗?我真的很怕痛。生下孩子,离开大汉,两不相欠,更适合我们的结局。 后来的后来,踏遍万水千山,我和刘珺绑在一条红丝线上,逃不开的。 生为王后,死亦为王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补偿 荼蘼散尽春方空,瑶琴弄,心字成灰,不复当年桂堂东。 初夏的夜,一点凉,一丝暖,盖上薄被,渐渐入眠。 梦里,紫罗兰色的大海,依旧平静。只是,那位紫衣银发的美人已消失不见了。忽然,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卷起千尺巨浪。我站在海浪上,无处躲藏,彷徨的情绪促使我蜷缩成一团。结果,天色转晴,波澜不惊。随着七个红色月亮爬上苍穹,海浪的旋涡之处竟托起一棵粗壮得需要一千个孩童拥抱的银杏树。好奇地靠近银杏树,有一个紫色皇冠砸到我的脑袋,疼得我冒出了眼泪…… 那疼痛,如此真实,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从床上摔到地上了。迷迷糊糊之中,嗅到寒兰淡淡的芳香,再揉揉眼睛,四处瞅瞅,冰蓝祥云纱帐,九尺大的白玉床,瀛洲铜铸香炉在紫檀木雕蟒蛇书案上烟雾袅袅,这里是寒兰阁无疑。 我的睡眠一向不太熟,若是将我从猗兰殿搬到寒兰阁,没理由感受不到一点动静。尤其是兰兮小筑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每次下完大雨后就异常泥泞的羊肠小径,马车的颠簸明显大过在现世的交通车所带来的不舒服。除非有人对我下了迷药,不禁皱皱眉头,只有刘珺才会不择手段。 坐在地上生了会儿闷气,觉得手脚冰凉,便费力地站起来。瞧见九扇素帛墨色江山画曲屏上,传来热热的雾气,水花四溅的声音颇大,愈发恼怒。刘珺,别以为你强行带我回寒兰阁,拿一个王后的身份,就能够搪塞我。于是,拔了书案上搁置的宝剑,一刀砍断屏风。 “堇姐姐!”念奴大叫道。 原来,她正在屏风后面,给小白虎洗澡。那木桶里差不多放了一半的干樱花瓣,酸甜的香味格外浓郁,难怪小白虎不断挣扎着,溅了念奴一身的水花。 我瞪了念奴一眼,赤着脚,大步离开寒兰阁,却在开门的时候被念奴抱着腰杆,哭着闹着不放手,那小白虎也摇摇洗澡水,咬着我的衣角,卖力地为主人留下我。 “堇姐姐,你不可以走,珺哥哥说了,要是能守住堇姐姐,就准许念奴夜宿在胜哥哥的落樱小筑里。”念奴糯糯地道,使出吃奶的劲儿,拦住我,甚至示意小白虎摆出百兽之王的姿态吓唬我。 可惜,心悄然冷却的时候,往往高筑起铜墙铁壁,是无所畏惧的。一个王后的位置,我不稀罕。荣华富贵,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我可以自己慢慢挣。唯独感情,我希冀最真挚的。刘珺和王月出、叶雪樱的过去,我可以当作不计较,但是李倾城不同,她的生辰,刘珺将自己的妹妹念奴扔给刘胜,也要陪伴着度过,而且是十年。有多少情人能维持十年不变的初心呢? 我不能彻底忘记Dash和Darren,而他也不可能放弃李倾城,倒不如我退出来,还他们一片海阔天空。含着泪,打掉念奴胖乎乎的小手,踢了小白虎的肚子,轻声道:“念奴,堇姐姐会把孩子生下来后,回夏国。” “堇姐姐不要念奴了。”念奴哇哇大哭,任由贴心的小白虎趴在她的怀里,舔着她圆圆的手指头。 “念奴,听话,堇姐姐不属于大汉的。在夏国,有很多堇姐姐的朋友亲人。”我蹲下来,柔声道。 一谈到回去,习惯用家人和Charlotte来解释。可这里,也有我的亲朋呀。譬如说念奴,第一眼见到,总产生似曾相识的亲切感。那种亲切感,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而且她在感情上,比我还笨。明明刘胜那个家伙不避兄妹之嫌,去爱护念奴,到头来,换了一个情圣的虚名。 “堇姐姐讨厌念奴。”念奴泣道,哭得更凶猛了。 “念奴这么可爱,堇姐姐怎么会讨厌呢。”我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道。这句话,如沉淀在记忆深处的烟火,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其中的意味。 蓦然,念奴伸出小手,紧紧地抱着我,嘟起小嘴巴,恼道:“堇姐姐回夏国,就带念奴一起去。反正胜哥哥不陪念奴玩了,他要和绾姐姐做生孩子的游戏。”尔后,袖口抖落一支绣花针,小手接住后,迅速插入我的脊背。 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我推开念奴。眼皮子越来越沉,我白了一眼念奴,知道她定是受刘珺的教唆,哭功不能劝住我,就再次趁机耍迷药。但我不会屈服的,连忙拔出发簪,扎进手腕,凭借流血的剧痛,勉强支撑起身子,朝寒兰阁外走出。为防止念奴追上,按下紫色手链的Y字母,放出烟雾弹,拖住念奴一段时间也好。 然而,迷药的力度比我想象中更难支撑身子。这确定不是喂给猪吃的分量?一路握紧了宝剑,搀扶着栏杆,靠近兰兮小筑的大门。周围的婢女和奴仆看起来都不是刘珺的心腹,被我的宝剑挥舞几下,便慌乱地逃开。想必刘珺在长信殿尽心照顾窦漪房,抽不出空余时间,只能哄了念奴来守住我。 偏偏不幸的是,我费力地用剑挑开大门时,便倒下了。耳畔隐约听得愤怒的声音:“蠢女人!”还有熟悉的寒兰香,环绕鼻尖…… 再次睁开眼,躺在画船里。那只画船极小,连寒兰阁的白玉床也承载不起。玫瑰红烟罗帐为篷,大红如意纹蚕丝绒毯铺就,淡绿色的寒兰花点缀其中。船壁上挂着一朵并蒂莲花灯,两根雕刻了龙凤的红蜡烛噼里啪啦地燃烧。望着一片喜庆的红,不由得想起我和刘珺孩子都怀过两个了,还没成亲。 晃一晃神,才知自己也穿得很应景。一袭朱红色鱼尾曲裾,红丝线盘起的堕马髻,别了一朵金蔷薇,胭脂淡抹,丹唇水润,较之以前的装扮多了女人的妩媚,第一次和佳人这个词挂得上钩了。但是,我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只觉得刺眼。 带着酸酸的情绪,坐到船头,脱了石榴红鞋履,脚尖沾着河水。其实,天很黑,我也不清楚,画船是否在河水航行。长安城附近,应该没有海。水,透彻骨头的寒凉,可我贪恋着,不觉得瑟瑟发抖是件坏事。 霎时,船头一阵轻微的摇摆,我着急地站起来时,画船的正上方,被烟火点亮。那一朵朵兰瓣的花,如流星般闪着黄灿灿的眼睛,转瞬即逝。透过烟火的光芒,我发觉脚下的海水竟是梦中的紫罗兰色,又记起烟火盛行于宋朝,那么说汉代可能是不存在的,腿脚一下子发软,那种置身于黑洞的窒息感迅速在胸口吞噬着理智,剩下一块块脆弱的玻璃碎片。 “堇儿,堇儿……”刘珺柔声道,他拥着我入怀,一遍一遍地呼唤我的名字,替我抚平皱起的眉心。 烟火消散,我无意去思考不正常的情况,冰封起自己的心,推开了刘珺,大吼道:“放开我!” 语罢,刘珺松开手,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我,冷如寒潭的眸子,宛若天空的瓦蓝,不沾染一丝白色的涟漪。他今晚也穿了一件朱红色黑滚边曲裾,系着我送给他的水蓝香囊,没有平常过于沉重的深蓝,倒添了几分明净的洒脱。 对峙了一盏茶功夫,睡意逐渐侵蚀大脑,我起身去船舫里休息时,被刘珺横抱起,小心地安放在绒毯上。将我的头枕在他盘起的大腿上,对着两根红蜡烛,眸子里闪着看不懂的神色。可我觉得这样的姿势太暧昧,默默地挪动一下,却被按住。 “堇儿,喜欢这里吗?”刘珺道,声音沙哑,却对于我来说,是难以自拔的蛊惑。 “刘珺,我不想和你成亲。”我冷冷地道。 “堇儿……”刘珺压下怒气,将我禁锢在怀里,细细地吻我。 他温厚的舌头,灵巧地撬开我的牙齿,拼命地吮吸着,大手也松开我的腰带,探入敏感地带,令我顾此失彼。察觉我像只瓷娃娃般不配合,便用他的舌头,卷起我的,逼迫与之共舞,牙齿也没轻没重地咬着我的嘴唇,激起我的反应。更可恶的是,在他的魔掌的抚摸下,我忍不住吟哦,眼泪簌簌。 “为什么你一定要毁了我才开心?我不是个别扭的人。你吻我,我会高兴。你不许我走,我也会感动。但是,刘珺,如果让我和李倾城共同分享你,我做不到……”我歇斯底里地喊道。 刘珺没有说话,眸子里跳跃着火热的欲望。 我傻傻地笑了笑,道:“如果你有需求,我也可以满足。我爱你,但不会和你成亲。” “堇儿,倾城的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在这之前,你什么都不要计较,好不好?”刘珺哀求道。 “什么样的交代?”我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对于刘珺的回应,竟残留着期待,便咬破我的嘴唇,禁止自己沦落下去。 刘珺笑了,比烟火还绚烂。他很少笑,往往我说得口干舌燥,他才吝啬地展开一个僵硬的笑。但是,每一个熟悉他的人都知晓,他的笑,掺点刘胜的邪气,添点刘彻的怒气,更加地魅惑众生。 他粗糙的指腹,擦拭我的泪痕,辗转反侧,流落在我的嘴唇,蘸了几点血丝,还狡黠地滑入我的嘴巴,才满意地舔了舔。 我白了他一眼,侧卧在绒毯上,闭起了眼睛。冷战以我的失败结束,还是补个觉实在。 “堇儿,本王和你还没喝交杯酒呢。”刘珺笑道,狠狠地咬一口我的耳垂,令我不得不在颤抖中发脾气。 我夺过他的酒杯,一口灌了下去,靠在船壁上,也不敢继续躺下去,省得又被捉弄。 刘珺倒了一口酒,露出犀利的目光,尔后敏捷地贴上我的唇,将他口里含的酒渡了一部分到我的口腔,温厚的舌头勾引着我的舌头进入他的嘴巴,吃酒香。 “还有呢,一口气做完,我要睡觉。”我喘息道,脸颊发烫。 他抽出斜挂着船壁上的利剑,轻轻地一弹,我和他的头发各自掉落了一撮在绒毯上,尔后取下绑在他手腕上的红丝线,将头发缠起,打了同心结,收在他的水蓝色香囊里。 此刻,我不仅没有流露出女人成亲时的娇羞,反而摆出拉大提琴时的冷脸,像座千年不化的雪山般,看着他一个人成亲。 “堇儿,以后不许直呼本王的名讳。”刘珺将我搂在怀里,呵着的热气故意喷洒在我的脖颈,酥痒难耐。 “嗯,襄王。”我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后果是被刘珺掐了一下腰间的肉,疼得喊出来。 “阿珺可以吗?珺,我叫不出来,太肉麻。”我冷冷地道。 “阿珺?不行!那是阿猫阿狗的名字。”刘珺恼道,用他的利齿又惩罚了我的肩膀。 “你就是阿珺,特别喜欢咬人。”我撅起嘴巴,恼道。 “叫一句相公。”刘珺笑道。见我别过脸去,直接剥落我的衣服,揉捏胸口,舌尖还使坏地在我光滑的皮肤上点火。 不到片刻,浑身开始染上红晕,不受控制地扭捏,尤其是他的手指下滑时,双腿竟可耻地夹紧。我边哭边捶打他的胸膛,一个不留神,他趁机脱了衣服,故意不进去,只是四处摩挲,更加地难受。 “喊一句相公,堇儿想要。”刘珺笑道,认真地在我的身子落下红梅。 “相公,堇儿想要。”我咬紧牙关,低声道。 然后,狂风暴雨来临,呜呜,注定彻夜未眠。 雨落黄花胜似秋,故地游,新欢旧恨,何时唱罢事事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眷侣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初夏,大概是我最喜欢的时令,繁花太热情,冰雪又过于冷冽。凉凉的风,混进青草和泥土的气息,从玫瑰红纱帐钻进去,如此地静谧,仿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化为乌有。 揉揉眼,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微微凸起的肚子,那块肉还在,便舒了一口气。刘珺虽然疯狂地要了三次,但是我真担忧一个不注意就把孩子滑掉了。呜呜,现在还有骨头散架的疼痛感。 西汉的堕马髻每次都梳不好,所以我干脆用红丝线绑了一下发尾,便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其实,我最怕失去自由了,可我又爱把自己关起来拉大提琴,只有拉大提琴的时候,我才恢复自己满意的状态,如雪山般的淡漠。 坐在船头,对着紫罗兰色的大海发呆。昨晚,一直和刘珺置气,并没来得及好好思忖这和梦中相似的大海,还有不属于汉代的烟火。我捧了一点海水,想知道到底是矿物质的组合还是阳光的折射才造成了大海的紫色。可对着无色的海水,我嫣然一笑,这大概是刘珺开凿的人工湖吧。我又好奇地趴在船头,侧着身子,去仔细瞅海底的东西,竟是一颗颗玲珑剔透的紫玛瑙。在爱美之心的驱使下,我伸出手去抓紫玛瑙,却发现这湖水正因为清澈见底,才给人一种很好拿到的错觉。诺大的人工湖,被紫玛瑙填满,刘珺的生活作风还不是一般地奢华。 “蠢女人!”刘珺一如既往地带着轻微的怒气,喊道。 他横抱起我,走进船舱,用双手去包裹我因为贪凉不肯穿鞋的双脚。其实,我不大愿意他触碰我的双脚。因为长得矮,我必须很早穿高跟鞋,讨厌的脚不是磨出血泡就是生茧。尤其是发现念奴胖乎乎的小脚非常柔软,便更加嫌弃自己的粗糙。除了不堪入目的脚,我还是很自信自己的身子都是雪白滑嫩的。 “回兰兮小筑后,本王会吩咐佑宁每晚用兰花替你泡脚。”刘珺笑道,他似乎猜中我的尴尬,狡黠地按了一下脚板的穴位,并紧紧地拥我入怀,看着我满脸通红地瞪着他,愈发地得意。 “堇儿,喜欢兰花吗?”刘珺将我枕在他的大腿上,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嗅着环绕鼻尖的寒兰香,我确实有一丝丝的喜欢。毕竟有他的地方,就有寒兰的味道。 可我仍然诚实地摇摇头,轻声道:“不喜欢花。” 怎么会有不喜欢花的女孩呢?只不过我已经不是女孩了,花朵太脆弱,根本保护不了自己。我现在喜欢银杏树。大学的时候,对着银杏树,就会很快乐。再后面,遇到刘珺,每一次和好,身边都站着一棵银杏树,便酷爱这种给人安全感的树了。 刘珺听后,怔住了,他轻轻地抬手,一遍一遍地拨弄我的头发。他有时候的动作,我真不能理解,譬如说特别爱咬我的肩膀,或者玩头发。这头发抓久,心里便麻麻的,浑身不自在。 “堇儿会爱上兰花的。堇儿的性子和兰花很像。”刘珺柔声道,在我的额前落了一个吻。 “哦。”我答了一句。 对于养啥弄死啥的我,的确对兰花没兴趣。寒兰阁的兰花,都是佑宁亲自照顾的,到我手上,恐怕光是浇水都会淹死她们。 他掐了一下我腰间的肉,表示对我敷衍的回答的不满。盯着我手腕上的紫色手链,眸子又凝结成霜,问道:“堇儿喜欢紫色的海吗?”他似乎对自己的问题也吓住了,抱着我的身子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收藏好复杂的情绪。 我再次摇摇头。这回,连我疑惑干嘛摇头呀。紫色是我最钟爱的颜色,而大海象征着自由和广博,亦是我的向往。我,没有理由拒绝喜欢紫色的大海。难道说跟梦境有关? 昨天,刘珺特意和我在这只画船里结发同心,我还是蛮感动的,当然表面上我也咽不下关于李倾城的这口气。可那关于紫罗兰色的大海的梦,又不识趣地跑出来,都不让我好好睡觉。梦里,没有之前的朦胧感,每一处都清晰得好像发生过。紫罗兰色的大海,金黄的银杏树,还有那位坐在海面上的紫衣银发美人。这次,她终于转过身来看我了。可我后悔看到她的容颜了。她的美,不是一个倾国倾城这般无力的词语能描述的。西子的鹅蛋脸,杨贵妃额前的银色花钿,貂蝉如月光般柔美的肌肤,王昭君似泣非泣的秋水眸子,即便披头散发,皓腕上仅戴一羊脂白玉,也能在紫色长裙的映衬下,出落得宛若从仙境中缓缓而来。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位可以令老天也疯狂的女人,更何况凡间的俗物呢。所以我不喜欢紫罗兰色的大海,害怕这样的美人是存在的。 啊了一声,我疼得使劲地捶打刘珺。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落上衣,咬我的肩膀。不就是分了一会儿神,至于这么小气吗?本来就青青紫紫的肩膀,多了一些牙印。 “堇儿,乖,本王做了一碗生辰面给你。”刘珺替我整理好衣裳,轻声哄道。 “少葱少油,多菜多虾。”我恼道。哼,想一碗面就打发了早已过去的生辰,没门! 当他端来一碗正宗的清汤阳春面时,我肚子里的怨气随着饥饿而膨胀,别过脸,懒得瞅他怕汤水太烫,轻轻吹气的模样。可他今天特别赖皮,硬是用筷子夹了几根面条,凑近我的嘴巴。 “虾仁呢?”我恼道,立即推开生辰面,离得远远的。 “孕妇不能吃虾。本王只好代劳。”刘珺装作一副可惜的表情,可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 “没有虾仁,我不吃。”我白了一眼生辰面,恼道,嗅到骨头汤的香味,舌头不自觉地舔着清口水。 “这汤是本王亲自熬了足足四个时辰的,人参都煮烂了。”刘珺喝了一口汤,以嘴对嘴的形式喂给我,见我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笑意渐浓。 刚想喊一句“你故意报复我的”,却察觉他已经将我按倒在绒毯上,对喂汤竟然上瘾似的,坏坏地一口一口地渡进我的嘴巴,容不得我一丝反抗,直到剩下干巴巴的面条。 趁他沉浸在自己的诡计得逞的开心之中,我抢过面条,不顾脸上烧成的红晕,狼狈地咽下去,生怕他玩得兴起,连面条也不放过。 “堇儿吃慢点,还有本王做的油焖小龙虾。”刘珺笑道,用手巾擦去嘴角的油渍。他的笑,脱去了平日的冷漠,倒和刘胜成了同类人,害死人不偿命的魅惑。 听到小龙虾,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立即吃掉。于是灵机一动,扮扮平日最拿手的呕吐,小眼睛挤出几滴朦胧的眼泪,可怜兮兮地望着刘珺。老实说,念奴的大哭本事,很难学。 “堇儿,是不是胃口差,先想吃小龙虾?”刘珺轻轻地拍打我的脊背,将面条搁置在一边,柔声问道。 我连忙点点头。哈哈,经过常年的胃病实战,呕吐的状态我可是拿捏得十分到位,对付刘彻百试百灵,如今,把刘珺这个老狐狸也骗到了。 “堇儿,想吃小龙虾,可以主动用行房来交换,一次五只,很厚道吧?”刘珺冷不防地咬我的耳垂,大手也隔着衣裳摩挲到胸前,故意使用富有诱惑力的声音在脖颈上吹气。 一次五只,五次才二十五只,平时能吃五十只呢,刘珺这个盘算真坑。蹭地一下,反应迟钝的我弹跳得起来,怎么可以顺着他的意思走呢,想吃小龙虾,回猗兰殿,借着看奏折的旗号,使唤刘彻的小宫女做一百只都没问题。果然,一孕傻三年。 聪明的我,很快探寻到,他那寒潭眸子交织着冰与火的碰撞,暗暗地吐槽大事不妙。和他做这档事时,头两次还是比较忘情,但是体力跟不上这头大灰狼。五次过后,我瘫软成泥,他还一副吃不饱的孩子气,想想就不爽。 所幸大脑飞速运转,抓到一条思路,便清清嗓子,娇滴滴地道:“刘珺,你欠我一份生辰礼物,我要海底的十六颗紫玛瑙作为手串。” “堇儿,唤一句相公。”刘珺笑道。 “阿珺相公。”我笑道。他越不爱听阿珺这个名字,我偏要喊,把他惹生气了,大不了就跳海,谁怕谁。 可刘珺不仅没动怒,还一脸宠溺地捏捏我的大腿,嘴角噙着猜不透的笑,走到船头,纵身一跳,如游鱼般潜入水底。 算计好他捡紫玛瑙的时间,我冲出另一边的船头,在一个雕刻着芍药花的食篮里找到一盘油焖小龙虾,悠哉悠哉地躺在船舱内,享用剥小龙虾的乐趣。刘珺,想不到我的声东击西之策吧,紫玛瑙谁稀罕呀,比不上Darren送我的紫色手链实用。况且,你的兰兮小筑,张扬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早就见怪不怪了。 等我吃完小龙虾,时间掐得准,洗洗手和嘴巴,就可以若无其事地回船舱装扮耐心等待夫君的小娇妻。可左等右等,半个时辰过去了,用干兰花瓣赶走了小龙虾的麻辣香,都不见刘珺。 他,不会出意外吧?心头一阵酸疼,手脚开始冒出冷汗。刚站起身子,就发现刘珺进入船舱,便激动地上前拥抱,把脑袋贴在他的胸膛,呢喃了一个“珺”字。 “你的手腕太细,只能挑选十六颗小巧的紫玛瑙,临时刻了字,便来晚了。”刘珺笑道。 我接过紫玛瑙手串,读出那十六个字,泣不成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以为,老天讨厌我,才生得我感情迟钝,偏偏先后爱上Dash和Darren这两个只敢默默地付出和伤害的人,结果遍体鳞伤。Terrence,是抱着结婚和挑战Simone的态度结识的,自然没有好下场。但刘珺不同,他自负固执,将我禁锢得牢牢的,不夺取我的心誓不罢休。所以,我注定溃不成军。 “刘珺,不要骗我,有一天,你选择了李倾城,就告诉我,不要给我希望。”我泣道,紧紧地抱着他,极力地摆脱来自直觉上的不安。 “蠢女人,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爱哭,是想给本王生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公子吧。”刘珺柔声道,粗糙的指腹擦去我的眼泪,寒潭眸子里异样的闪躲光芒,转瞬即逝。 后来的后来,直觉再次胜利…… 啜泣了许久,才察觉他的身子湿漉漉的,薄衫在湖水的浸透下显现出精壮的轮廓,我潜意识地解开他的腰带,想替他换件干净的衣裳,却被他的大掌抓住。 “堇儿,想要吗?”刘珺笑道,声音喑哑,眸子猩红。 “白天,可能有人的。”我做贼似的四处望望,小声道。 “堇儿,本王冷,需要借用你的身子暖暖。”刘珺笑道,竟然脱了自己的衣裳,赤着身子。 我不住地向后退,却被绊倒。他瞬势将我压在身下,炙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耳朵,令我的胸口一起一伏。 “堇儿,一共吃了三十五只小龙虾。”刘珺咬了一口我的锁骨,笑道。 七次?不行,我要赶紧起来,大好时光可不能浪费在床上。可他哪里会放过,铺天盖地的吻,种在我的身上,意识逐渐涣散。最后,在他的一次又一次可恶的引导下,疲惫不堪。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落樱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今年的初夏,并不讨喜,一场场暖雨,卷来了热气。 我倚靠在马车上,两个十来岁的婢女边打着哈欠边扇扇子。 肚子四个月大了,穿着一件去年添置的紫绢纱,紧得很,常常被刘彻讥讽是六个月大的孕妇。刘彻的那点诡计,我还是明白,六个月前,刘珺还在上谷驻军,哪有空隙风花雪月。他分明是嘲笑我肚子里怀的是野种。 说来奇怪,自从猗兰殿那一出闹剧后,太皇太后安分了不少。大臣的奏折,先送进宣室给刘彻过目,刘彻批阅之前,自是去长信殿请安之际,顺带请示太皇太后对奏折的意见。所以,那些奏折也颇辛苦,从宣室到长信殿来回奔波。当然,闲着无聊,我还是努力地发挥了夏书女的作用,烧奏折,扣下奏折直接扔回朝堂,甚至改奏折的坏事多得记不住。至于没有大臣敢出声,那是因为我花重金请来了一个高人。这高人,临摹一流,连大臣盖在奏折上的印章也能刻印出来。哈哈,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极爱面子,怎么敢说自己的印章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偷走之后又物归原主呢。 刘珺辞了大将军之位,又在刘彻的心不甘情不愿之下,获得了位极人臣的大司马之位。他的小日子可真是忙碌。每天早上伸伸手,旁边的枕头冰凉凉的,便被我一脚踹下去了。夜里,除非我赖在宣室不肯回寒兰阁,否则回去洗洗睡了,也见不到他。这种撒娇手段,也不敢多用,有惩罚的。呜呜,一晚从拳打脚踢到最后哭着闹着求饶的时光,经历多了,可产生阴影。 封我为王后的懿旨还没讨到。但是,太皇太后派燕姑送来千年人参的消息传开后,兰兮小筑外的车马便络绎不绝,都是恭恭敬敬地过来送补品的。我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拿去卖了,私立起小金库。 不过,刘胜和窦绾的婚事,太皇太后在倔得像头牛的窦婴的跪求下,生了厌烦,不得不应承下来,谁叫窦绾是窦婴的闺女。这次,去落樱小筑,就是凑热闹,看一场西汉的皇族婚礼。而且,念奴竟然在刘胜的哄骗下,入住一个月了,也怪想她的。 马车停下,见两个婢女睡着了,便解开披风盖在她们两个身上。在现世,十来岁的女孩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最多吐槽一下做不完的作业和上不完的补习班,哪需要学习服侍他人。 于是,蹑手蹑脚地爬下马车,对着站在马车旁候着的佑宁轻声道:“别吵醒她们,多睡会儿。”走了几步,又折回去,不放心地交待道:“刘珺要是敢责罚她们,就说是我护着的人。” 佑宁不疾不徐地点点头,翘起兰花指偷乐着。 瞟了他一眼幸灾乐祸的表情,就暗暗不爽。前几日,看奏折,晚了些,发现刘珺罚一个婢女在惠兰阁跪瓷片,缘由是那个婢女的裙裾不小心带走了一朵他心爱的兰花。听着佑宁的叙述来气,就扶着那婢女起来,亲自清洗上药,怕刘珺不放过她,给了她一些银两,送到哥哥的欧阳明日做杂务。结果,他到现在都对我不理不睬。小气鬼,小气鬼…… 落樱小筑,外围竟是一排排翠竹篱笆,挂着喜庆的大红花。正门牌匾上的落樱二字,歪歪斜斜,娟秀可爱,自成一体,仰望一眼便知是念奴的手笔。尤其是守在正门的两座石砌朱雀,背部各自驮着一条活泼的小金鱼,想必也是念奴的杰作。刘胜,怎么不改这里为念奴小筑呢? 小筑外,百里青草铺就的地毯,被千万辆奢华的马车踏破。到处都是献上礼物的妙龄少女,低着头,小碎步紧跟穿着金冠华服的主人。未意料到,刘胜,作为一个既不受太皇太后待见的皇孙也不受汉景帝宠爱的皇子,也有如此多的道贺新婚之人。想必,是来巴结他的岳父,魏其候兼大将军窦婴吧。天下的熙熙攘攘,皆与名利相关,亘古不变。 “夏姑娘,数月不见,可好?”这般如春风拂过的声音,只有司马迁了。 他素爱穿竹纹曲裾,戴浅绿头巾,气质儒雅,在阳光的映照下,比那位有着天神容貌的刘买,更得神韵。永远是风轻云淡的神色,明明那句不合时宜的夏姑娘,可能会惹恼刘珺和刘彻,引起众人摇摇头的观望,也只是抱以浅浅一笑。 “我不会看在念奴的份上,帮你在刘珺面前说句好话。”我恼道,招来一群群好奇而不敢多事的目光,怎会心情愉悦。 “若是太皇太后为难子长,夏王后会出手哦?”司马迁快步走到我的身旁,特意搀扶一下,轻声道。 我抿抿嘴唇,才发现自己算错了司马迁那句夏姑娘带来的真正后果。刘珺打算用大将军换取我的王后之位,长安城都知道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而太皇太后迟迟不愿下旨,我的身份只能尴尬地停留在未婚先孕的姑娘上。毕竟肚子里怀的是皇家的孩子,无名无分,恐怕是对大汉的列祖列宗的不敬。 “司马大哥,念奴好想,司马大哥。”念奴抱着一头粉色的小猪,欢快地跑出来,小白虎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吓坏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宾客姬妾。 念奴,安着金花攒珠八宝步摇,穿着大红挑金比翼鸟绣纹曲裾,额前点了一朵银白色的三瓣钿子,胖乎乎的小手各戴了一串红珊瑚,平日里粉嫩嫩的樱桃小嘴,也被抹上了一层玫瑰红,华丽可爱。不知道的,怕以为念奴才是揭开了喜帕的新娘。 我暗暗地嗤笑,刘胜的别有用心,却瞟到那头眼熟的粉色小猪,可是我绞尽脑汁才说服佑宁做的玩偶,还以为搁在猗兰殿被哪个不懂事的小太监扔掉了,原来是念奴偷走了。 “念奴天天腻在落樱小筑,早就将司马迁忘得一干二净。”我笑道,眼睛盯着那头小猪。 念奴果然嘟起樱桃小嘴,张开双臂去拥抱司马迁,表示抗议。这个机灵的家伙,发现我趁机抢到粉色小猪,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念奴,过来。”刘胜一听到念奴的哭声,急匆匆地赶出来。 他依旧一身红衣,斜挂着大红花,血玉束发,衬得整个人越发地白皙柔美。那双修长的桃花眼,瞅到念奴与司马迁的亲密接触,笑得极其绚烂,肆意地魅惑着不谙世事的妙龄少女。 “胜哥哥,堇姐姐偷走了念奴的小猪猪。”念奴松开司马迁,飞扑到刘胜的怀抱,噙着泪花,可怜兮兮的。那只小白虎也在刘胜的脚下蹭着身子,替主人助阵。 “咦,九哥舍得九嫂一人前来?”刘胜嘲讽道。他对着念奴时,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毫不吝啬的温柔,羡煞旁人。 “靖王应该庆幸,我没有和刘珺联合着带念奴回兰兮小筑。”我笑道,将那头粉色小猪扔给佑宁,向念奴摆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念奴又大哭。这家伙,眼泪比海水还多。亏得刘胜低声下气地哄道:“念奴,乖,胜哥哥买一百个小猪猪给你。” “再加一百只小龙虾。”念奴狡黠地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刘胜蹭蹭念奴的小鼻子,笑着点头,尔后拥着念奴离开时,还对我投来恶毒的警告,令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红颜祸水。”司马迁浅笑道,扮作一副看破天机的高深模样,若不是知道他胆小怕事,绝对会被唬住。 我的脑袋,却因为这句不着边际的话,空白了一阵,仿佛有根玫瑰的刺扎在心头,拧紧了眉毛。 后来的后来,我明白了这份难以名状的担忧,而刘胜不再穿红衣,也不会展开魅惑的笑了。 在侍卫的带领下,我和司马迁进入了落樱小筑。淡淡的桑落酒味,竟融合着酸酸甜甜的樱花香,扑鼻而来,别有一番滋味。花期已过,偏偏小筑里的樱花漫天飞舞。千重瓣,万重瓣,朵朵宛若雏菊,红得剔透,少了血的杀气,多了玉的灵气。更奇特的是,樱花树下,碎冰融化,雾气缭绕,恍如仙境。 “据说是靖王亲自培育的晚樱,因花开之时散作樱花雨,也被长安城的人称为落樱。”司马迁笑道。他的笑,如仔细去看,便会感觉到忧虑。 我捧着双手,任由樱花瓣轻轻地擦过指尖。这樱花,寿命极短,刚刚绽放的一朵,便被风吹落,化作沁入肌肤的芬芳,仿佛盛开的瞬间只为凋零的凄美,难怪大家都惋惜地称为落樱。 落樱小筑是建在溪流上的。溪水清浅,大概刚过念奴的膝盖。莲叶田田,掐得出水的嫩绿,尚未有红莲亭亭玉立。荷叶下,金鱼好动,波光粼粼。想起念奴爱趴在桥上,赤着柔嫩的双脚,逗小金鱼傻笑,就能理解小筑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仍有几个穿着青衣的采莲女划着小船,给小金鱼喂食物,悠然自得。 白玉桥林立,踏上去,如羊毛毯般柔软,好奇地多踩几下,穿了鞋的脚似乎淌进一股暖流。 “前年冬天,襄王带念奴姑娘来落樱小筑作客。念奴硬要下水捉金鱼,惹了风寒,病得不轻呀。没想到,靖王换上了价值连城的暖玉,每一块,即便赤着脚,也不会受冻。”佑宁翘起兰花指,笑道。 司马迁听到暖玉,皱皱眉头,又留意到几个靴子上沾着白色孔雀毛的宾客,眉头更紧,找了还没亲自给靖王送上大婚礼物的托辞,急忙离去。而我和佑宁在侍卫的引领下,去了寒樱阁歇息。 寒樱阁,约摸是最不像落樱小筑的地方。除了阁外的寒樱树葱葱一片和白玉桥下的小金鱼外,阁内的摆设基本上和寒兰阁无异。不过,那几株吊在屋檐下的寒兰盆栽,孤高清瘦,被悉心照料着。 “司马大哥……”念奴拉长了糯糯的尾音,比那黑芝麻汤圆还黏糊。 她探探小脑袋,揉揉圆眼睛,起初还扁扁嘴巴,因司马迁不在而失望,很快拍拍手掌,望着婢女们端来一盘盘麻辣小龙虾,流口水。 “胜哥哥说,堇姐姐要是允许念奴在落樱小筑多住几晚,就让念奴陪堇姐姐一起吃小龙虾。”念奴笑道,胖胖的小手抓起一只小龙虾,却被烫得活蹦乱跳,最后被小白虎捡了一个便宜,美滋滋的。 可她这一烫红,婢女们将小龙虾放在食案上,立即跪地,个个腿软,哆嗦着身子,轻声道:“请念奴姑娘恕罪。” 念奴吮吮手指上的油,笑靥如花,道:“没事的,漂亮姐姐。” “之前,靖王有一个小妾仗着几晚的宠爱,朝念奴姑娘泼了一杯热茶,被靖王处罚,用滚水烫死,惨不忍睹。这事,念奴姑娘不知道。”佑宁吩咐婢女拿来两个小的樱花碟,夹了几只小龙虾,摆放在我的面前,悄声道。 古代的帝王家对待奴仆的手段何其残忍。我冷不防地冒出汗珠,看着战战兢兢的婢女,柔声道:“都下去吧,若靖王问起念奴烫伤的事,你们转告着,叫他去兰兮小筑找夏姑娘。” 众婢女磕头谢恩,便离去。唯有念奴呆呆地思考了一下我的话,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抓起小龙虾咬壳时,吸里面的汤水吱吱响,全然将疑问抛之脑后,俏丽可人。 为了这个情根没有发芽的念奴,刘胜不惜犯下诸多杀戮,终究是祸。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感应 很多人相信,双胞胎之间存在着心灵感应。 日落时分,夹杂着淡淡的桑落酒味的和风,穿过一棵棵茂盛的寒樱树,弹奏一曲窸窣的自然之音,钻入小轩窗之余,调皮地吵醒吊在屋檐下的寒兰,送进一阵淡雅的芬芳。 我和念奴盘坐在食案旁,边吃小龙虾边聊着长安城的趣事。不知不觉,镜台上搁着的错金博山炉被佑宁换过两炷香。念奴那张小嘴,除了吮吸小龙虾的汤汁吱吱响,就是吧唧吧唧地说着她爱慕的司马大哥不停,都快把司马迁夸成天神了。可怜,刘胜对着她一片痴心呀。我皱起眉头听着,倒为那个情圣生了几分感伤,全然不知身后的寒兰香渐渐浓厚。 “珺哥哥……”念奴拖长了糯糯的尾音,伸长胖乎乎的小手去拥抱刘珺,毛茸茸的脑袋还在刘珺的下巴蹭了蹭。而爱跟在念奴屁股后面跑的小白虎,此刻蔫成一头乖巧的小猫,舔着念奴的鞋履,却丝毫不敢靠近刘珺。 “念奴。”刘珺道,磁性的声音里暗藏着一丝不悦。 机灵的念奴震住了,松开手时,发现嘴巴那圈黄灿灿的油渍,已经落在刘珺的胸膛上,精致的墨蓝色锦缎比刘珺那张冰山脸难看多了。霎时,念奴哗啦啦地哭个不停,她的眼泪比水龙头还快,轻轻一拧就可怜兮兮。 “念奴,再哭一声,自己回兰兮小筑罚抄《论语》三百遍。”刘珺冷冷地道。 念奴立刻停止哭泣,撅着小嘴巴,回到食案旁,抓起小龙虾来啃,却被刘珺截住。刘珺捞起念奴的衣袖,看到念奴雪白的酥臂上一串又一串红点点,寒潭眸子溢满怒气,如从十八层地狱吹来的阴风般森冷,吓得念奴低着头,噙着泪花,想哭又不敢哭。 “是堇姐姐诱惑念奴吃的。”念奴嘟囔着小嘴巴,恼道。 这个念奴,又把责任推卸到我的身上。自己吃小龙虾过敏,还吃得不亦乐乎。我瞪了念奴一眼,却收到刘珺眉眼间带着算计的笑容,一时怔住了。 刘珺将念奴拎到小轩窗下的紫檀木塌,从系在念奴的腰间的描金寒兰雪缎香囊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指甲上滑,夜明珠半开,粗糙的指腹点点夜明珠里的白色膏药,擦在了念奴手臂上。那膏药似乎颇疼,念奴摆出一副苦脸,瞅到刘珺警告的眼神,只得强迫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极了。 “念奴,吃了多少只小龙虾?”刘珺蹲着身子,笑道。 “念奴好想珺哥哥。”念奴那张天真无邪的脸颊凑近刘珺的怀里,笑道。 “那念奴想不想南宫姐姐?”刘珺笑道。 念奴果然如炸毛的小白虎般,推开了刘珺,咬着舌头,撒娇道:“就五十只,佑宁哥哥知道的。”她又抛出讨好的眼神,直巴巴地看着佑宁。 “那堇姐姐吃了多少只呢?”刘珺笑道。 天哪,又关我什么事。这几日,为了一个婢女,对我不理不睬。现在一谈到小龙虾,就那么兴奋。一个月前的小龙虾梗子,我可是历历在目,七次呀,整天就躺在画船的床上,没晒过太阳,憋屈死了。 “五十只。”我不假思索地抢答道,生怕念奴落井下石。 “堇儿,说谎话可要罚的。”刘珺站起身子,坐在我的对面,那双寒潭眸子燃着噼里啪啦的火光,稍不留神,就被烧得精光。 “就是五十只。”我昂起头,恼道。谁吃小龙虾会去数数呀?照以往的习惯,两个时辰大约八十只吧,少报点为妙。 刘珺听后,笑而不语,那双寒潭眸子如一道极光般,生生地穿透我的脊梁骨,令我忍不住打了寒颤。所幸他又将冷冷的目光扫射到紫木塌上,柔声道:“念奴,回晚樱阁睡会儿觉,晚上闹洞房不知要折腾到多久。” “珺哥哥,念奴不累,念奴想去找司马大哥玩耍。”念奴跳下木塌,拉着刘珺的手摇来摇去,道。 “哦,念奴确定不睡觉?”刘珺笑道。本以为他笑起来更好看,却发现他的笑多半是危险系数爆表。 “珺哥哥,念奴很乖的。”念奴糯糯地道。她估计也像我一样软磨硬泡习惯了,知道刘珺压根不吃这一套,只得服从安排,闷闷不乐地抱着小白虎,在佑宁的带领下走出寒樱阁。 想到念奴和佑宁走了,只剩下我和刘珺,心跳立即漏掉一拍,连忙跟上他们的脚步,却不料一阵急风迎面,门刷地一声关上,再回神时,自己已经禁锢在刘珺的怀里,不得动弹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一百只,不多不少。”刘珺轻咬我的耳垂,炙热的气息扑在耳畔,难耐。 一百只?瞬间我明白了刘珺的报复心理。他一定是故意站在阁门外,数到一百只才引起念奴的注意。算上我们冷战的四天,刚好是二十次,等于一百只小龙虾。呜呜,怎么会有如此腹黑的男人。 “刘珺,你的小公子在踢我。”我捂着肚子,紧咬嘴唇,挤出几点眼泪,假装疼痛。这招对着佑宁和刘彻,百试不爽,可应付刘珺,总是被一眼识破。但总有疏漏的时候,不相信刘珺可以做我肚子里的蛔虫。 “哦。”刘珺应了一个字,吻上我的嘴角,轻轻地捏着我的鼻子,逼迫我本能地伸出舌头,去呼吸他嘴里的空气。忽然,他温厚的舌头卷起我的舌头,如毒蛇般交缠,直到松开我时,满意地凝视着我烧成红晕的脸颊吐出的气喘。 “刘珺,晚上我要看汉人的成亲仪式。”我急得眼泪滑落,非常恐惧这半天又耗在白玉床上。早已耳闻古代人结婚的礼节诸多,肯定不是喝交杯酒和结发同心这么简单,想想都兴致高涨。否则,我也不会来落樱小筑,和刘珺还置气呢,才不要去哄他。猗兰殿吃好玩好,还有奏折打发时间,小日子多滋润呀。 “这么说,阿胜的大婚比本王更有魅力。”刘珺打横抱我躺在白玉床上,不容我抵抗,径直压过来,手指挑开腰带,细细的吻落在额头、脸颊、锁骨,一路向下的趋势。 “快点,晚上记得喊我起来。”我恼道。既然逃不掉,不如配合着结束。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爱运动,在索马里也不好好学习搏斗,栽在刘珺这头狡诈的狼手上,活该。 尔后,狂风暴雨侵袭,折磨得浑身酸疼,合上眼睛睡觉。 梦里,竟是比紫罗兰色大海更令人窒息的夜景。那是一片人烟稀少的森林,山杨和白桦因其天生夺取阳光的霸道,高耸入云,成为植物的主宰。依靠乔木生长的灌木丛肆无忌惮地繁殖,多半是开着艳丽的花,藏着尖锐的刺,诱惑在森林里奔跑的动物。乌鸦低声的咒骂掠过草丛,不小心吃了一口兔儿伞,又吐出,瞅到一群幽幽的绿眼睛靠近,急忙飞走。 “祭司姐姐,祭司姐姐……”那含着哀求的哭泣声,竟与念奴的相似。渐渐地,那身大红挑金比翼鸟绣纹曲裾,被狼群包围。狼群外,四五十个黑衣人握着猎刀,杀气腾腾的。紧接着,狼嚎声四起,鲜红的血溅落到那张圆乎乎的脸蛋。 “念奴!”我从梦中惊醒,整个身子冒着冷汗,那只刘珺送过我的紫玛瑙手串闪烁着淡淡的紫光,强烈的不安占据心房。尤其是,见到小白虎咬着我的衣角,使劲地朝我吼叫,四只白色的小腿被血染透,一股莫名的愤怒和疼痛齐齐涌上来。 顾不上穿鞋子,也顾不上平日里连小狗都怕的生性,我抱着小白虎往外冲。落樱小筑,似乎一片祥和。女人婉转的歌声、乐师的琴瑟音、宾客们的祝酒词、青铜酒杯的碰撞都在脑后面轰炸。 随意抓了小筑外的一匹马,扬起鞭子,凭借直觉冲向远方。幸运的是,落樱小筑本就在郊外,无须通过城门,否则繁琐的检查和询问耽搁不少时间。 “祭司姐姐,祭司姐姐……”念奴含糊不清的哭喊声越来越撕心裂肺,死亡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 刚下马,小白虎忍着伤口的疼痛狂奔,我也无法考虑腿脚被数不清的灌木丛扎着的难受,一直向前跑,直到狼和人的尸体遍野,恶心的血腥味呛着捂住的鼻子,泪眼朦胧。 站在念奴前面的最后一只狼,竭力地阻挡四个高大的黑衣人,即便被猎刀砍得伤痕累累,也不允许他们靠近念奴。念奴蜷缩成一团,冻得发紫的脸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身上的大红衣服被撕裂,露出樱花粉的肚兜,手臂上的守宫砂隐隐约约。 对着四个黑衣人,我只有抑制不住的愤怒,四个手指毅然按下紫色手链上的love,数百支睡眠针如雨点般击入黑衣人的背部。作为索马里的狙击手,即便被对手发现的那一刻,我也有绝对的优势击败他们。此时,额前悄然生出三瓣银色兰花钿,墨丝和裙摆随风飘舞。 哐啷一声,四个黑衣人倒下,我长舒了一口气,上前紧紧地抱住念奴,带着颤抖的声音,哄道:“念奴,没事了。” 小白虎溜入念奴的怀抱。念奴哇哇大哭,我也跟着啜泣。 尔后,马蹄声响起,数百只火把将森林照亮,半出鞘的刀剑闪着刺骨的寒光。 刘胜一身红衣冲过来,抢过念奴揉进怀里,踢开嗷嗷抗议的小白虎,柔声道:“念奴,对不起,胜哥哥来晚了。”他瞟到草地上被狼咬死的黑衣人,那双魅惑的桃花眼,如勾人魂魄的利剑,戾气十足。 “堇儿。”刘珺喑哑的呼唤,吸引着我主动地贴近他的怀抱。那身冷冷的寒兰香,总是轻轻地拂拭去糟糕的情绪。 恍惚间,察觉司马迁盯着我的额头,投来转瞬即逝的疑惑。我无意识地摸摸额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再抬头,司马迁已换上了风轻云淡的微笑,即使在火把的映照下,也是如此舒适的笑,真的有天神的错觉,仿佛刚才的异样是不存在的。 “念奴,回兰兮小筑。”刘珺道,他的手心也冒出了冷汗。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他的不安。在龙城里,和军臣单于殊死决斗,他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毕竟,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不要,不要……”念奴拼命地摇头,泣道。 刘胜收敛起对黑衣人的恨意,轻拍念奴的背部,笑道:“念奴,别怕。” 念奴哭得更汹涌了,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刘胜的衣服,道:“念奴不回去,念奴要和胜哥哥一起睡觉。” “念奴,别胡闹,今天是你胜哥哥和绾绾姐姐的大婚。”刘珺冷着脸,将念奴拽出刘胜的怀抱,恼道。 “念奴不回去,念奴就要和胜哥哥一起睡觉。”念奴泣道,对刘珺拳打脚踢,甚至狠狠地咬了一口刘珺的手臂。 “念奴好怕好怕,喊了很久的司马大哥、珺哥哥、胜哥哥都没有出现。”念奴见刘珺固执地不放手,泣道。 “九哥,念奴还是个孩子。”刘胜掀起衣摆,跪地道。 刘珺不语,依旧拽着念奴。 “阿珺相公,纵容念奴一次吧。”我瞧到念奴苍白的小脸,从刘珺的背后抱着他,心疼道。 念奴一得到刘珺的松动,扑入刘胜的怀抱,樱桃小嘴扬起甜甜的笑。浑然不知她一直想嫁的司马大哥就站在身后。 “谢谢你,祭司姐姐。”念奴躲在刘胜的怀里,很快打起可爱的呼噜,嘴里喃喃道。 蓦然,刘珺和司马迁款款地望着我,而我一脸茫然。 科学界,是否认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命格 倘若这世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那么绝不是所谓的天命难违,只因为卑微的命运被黑暗操纵,难以抗拒。 黑夜,无风。青草地上,数十头狼被猎刀割断脖子,露出血淋淋的骨头,而四五十个黑衣人断手断脚,被狼活活咬死,惨不忍睹。森林里,血腥味经久不散。 “今晚的事,如果走漏了一点风声,祸及妻儿,格杀勿论。”刘珺冷冷地道,不大不小的声音震慑四方。 十四位穿着宝蓝玲珑甲的侍卫下马,答了一声诺,便在刘珺的示意下,处理尸体,清洗血迹。 “刘珺,有四个活口,可不可以由我来审理?”我鼓起勇气,问道。 “不行!”刘胜不待刘珺思考,恼道。 念奴在他的怀里不安分地挪了一下身子,紧张得轻拍念奴的背部,生怕她因为今晚的刺杀而做噩梦。 “我是夏国的新一任大祭司,绝对有把握逼迫他们说出追杀念奴的真相。”我昂起脑袋,对上刘胜充满戾气的眼神,喝道。 其实,大祭司也是我急中生智胡诌的。作为一枚二十一世纪的弱女子,别说权力了,跟金钱也不沾边,在加拿大混了几年,存款几乎为零,想想都心塞。不过,出于莫名的冲动,我固执地争取,将上次画船和今晚森林的暗杀联系起来,弄个明白,否则也不会只是使用睡眠针这么简单。索马里的短暂生存,已经令我无法当个单纯善良的女孩。 “大祭司?”刘珺拥着我的身子微微颤动,那双寒潭眸子,没有了平日里的温热,带着打量的眼光,仿佛在我身上戳几个窟窿,以便看个透彻。 “夏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呀。子长也觉得,只有夏姑娘,能套出白羽门死士的真话。”司马迁道,也带着浅笑,凝望着我,却收到刘珺的警告而转过身子。 “凤栖山上,白羽无疆。白羽门好大的胆子!”刘胜怒道。 “白羽门曾助高祖皇帝灭西楚霸王项羽,后又拿下淮阴侯韩信有功,所以得高祖皇帝恩赐,只要不弑君,可以无视律法,任意为之。”刘珺道,眉头紧皱,显然因不能利用朝廷的力量处置白羽门而忧心忡忡。 “那又怎样!白羽门敢伤念奴,就是与本王为敌,死路一条。”刘胜怒道。 很少见到刘胜盛怒,以前大部分都是一身桑落酒味,怀里拥抱着美人,其余的事都漠不关心。他的情绪,似乎只与念奴有关。 “阿胜,念奴的事,与你无关。”刘珺冷冷地道。只是一句没有情绪的话,便断了刘胜为念奴报仇的疯狂念头。在火把的映照下,他静如雕塑,却不容周围人忽视其压迫感。 白羽门?我咬着嘴唇,眉头蹙蹙,眸子茫然地飘向黑漆漆的远方。这是我思考时的潜意识动作,眼睛似乎投入更广阔之处,才能令思路清明。白羽门,在拉着张骞吃饯别宴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所谓凤栖山上,白羽无疆,指的便是白羽门每隔三年,在凤栖山上举行门会,散落在各地的门徒齐聚,甚至有来自远洋外的蓝眼金发的番邦人,果真是没有疆界。当时被奏折缠身,没有太在意江湖纷争,更何况史册并无记载,晾它也不敢翻出什么大浪。现在想想,时间若有意湮没事实的存在,又何须令后人得知当初的叱咤风云呢? 待思索得出神,腰间突然被掐得一疼,我噙着不争气的泪花,狠狠地瞪了刘珺一眼,就听到刘珺下的逐客令,言辞里含着故意泄露的不悦语气。 “今晚之事,有劳司马先生了。夜已深,先生请回吧。”刘珺道,示意两个侍卫骑马护送司马迁离开。 我被刘珺的淡漠整得哭笑不得。若不是司马迁及时察觉出落樱小筑的异样,怎么可能及时通知刘珺和刘胜赶过来营救我们。老实说,睡眠针的效力并不持久,再加上白羽门的死士经过训练,恐怕我真的要考虑再次杀人,这自然是我最不情愿做的事。刘珺那句完全没有诚意的道谢,听着酸酸的,倒像是吃醋。吃念奴的醋吗?这个酷爱兰花的冰山不会是个妹控吧? 我扁扁嘴巴,抬眼时,才察觉司马迁风轻云淡的笑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在我的额头。搓搓额头,干干净净,没有东西呀。而且他一向淡雅如竹的神情,似乎染起温热的气息,透着莫名的笃定,看得我云里雾里的。 这一回,我算是明白了刘珺的傲慢无礼。原来他在吃醋。刘珺也会吃醋?这可是天大的趣事。自己被爸妈养得粗糙,性子不甚敏感。我不禁痴痴地望着他,想尝一尝吃了醋的男人的味道,是不是比镇江陈醋还酸呢。于是,想着想着,便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真的吻上温厚的嘴唇,发现刀削的面孔上浮起转瞬即逝的红晕,偷偷地乐了。 再回过神来,司马迁已策马离去。尘土飞扬的喧嚣声中,一道轻如羽毛的幻觉飘过,大祭司三个字,刺入脊背,一阵直不起身子的窒息令我无端地倒退。 再看看旁人,两个侍卫将四个黑衣人捆绑住手脚,扔到马上,其余人仍旧拖着狼和人的残尸,找个僻静的地方埋藏。至于刘胜,那双魅惑的桃花眼中,只落在他怀里喃喃入睡的念奴,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蓦然,双脚离地,刘珺抱着我骑上了一匹马,飞奔出森林。随着灌木丛往后倒退,脚踝似乎被扎了一下,隐约感觉到黏黏的血液流出,却被从身旁疾驰而过的桑落酒味吸引住,还有念奴探出小脑袋欢快的样子。这个比我还没心没肺的家伙,大概是醒了。 半个时辰后,我们下了马。侍卫熄灭火把,换上四角铜铸宫灯。借助淡淡的灯火,穿过空寂的樱花林,刘珺拥着我跳入了一月牙状的湖水里。扑通几声,其余人也跟上。水性不好的我,只能在刘珺嘴对嘴的运气下,凭着本能,游向湖底深处、水草遮掩的洞穴。 一侍卫在洞穴的铁门上敲击了一串,那洞穴便自动打开,湖水也跟着涌入,却在洞穴里的三岔口,流入了地势更低的两侧,而我可以脱离了刘珺的嘴唇,爬上正中央的山坡,湖水逐渐地从腰间退到脚下,直至新鲜干燥的气流,夹杂着幽幽的兰香沁入心鼻。 本来还揣着些许期待,瞅一瞅刘珺是否在此造了龙王的水晶宫,不料,除了石门上刻着的苍劲有力的九黎殿,就是一块块凿刻的石室,单调整齐的黑色,连个原始的彩色壁画也没有。 扫兴地在木桶沐浴完后,接过穿着黑色鳞甲的侍女递来的紫烟罗裙,尚未梳发,便被之前一起过来的宝蓝玲珑甲侍卫请去正殿。正殿一般是招待贵宾的地方,会不会气派点?但心头的那点雀跃,瞧到四个黑衣人被绳索吊在半空,脚下是个圆形的大坑,便烟消云散了。不巧的是,脚下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发现了从大坑里伸出来的花花绿绿的蛇头,就吓得浑身瘫软,大哭起来。 “之前,不是夸下海口,说要审问死士吗?”刘珺道,将我拎起,搂入怀里,嘴角勾着笑意。 身子被暖暖的寒兰香裹着,缓缓地镇定下来,但是半眯着眼看了一下大坑里的蛇,魂魄又被吓得跑出来,连忙抱紧刘珺,冒着冷汗。微微听到极细小的冷嗤声,昂起脑袋,这正殿的东西南北四方各站着一个穿黑色鳞甲、身材魁梧的侍卫,顿时觉得自己娇滴滴的模样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我鼓起勇气,松开刘珺,强行整理思绪,问道:“念奴呢?” “念奴嚷嚷着要吃烤鱼,阿胜陪着去抓鱼了。”刘珺笑道,透着几声无奈和宠溺。 大约安静了半盏茶功夫,我揉揉脑袋,目光平视着黑衣人,笑道:“你们可有家人?” 这次的冷嗤声,连四个黑衣人听到都大笑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哪里问得不对,刘珺已拔了剑,挑起一条青色的蛇,甩向北方的侍卫,道:“罚虫室三日。” 那侍卫毫无惊恐之色,跪在地上,磕了九个响头,便领命离开。在刘珺的挥挥手下,其余三个侍卫也退下。 “遇到危险,喊一句相公。”刘珺轻轻地咬着我的耳垂,笑道,也大步流星地离去。 正殿里,没有了寒兰香,阴风阵阵,壁上的灯火,绘画出一个个狰狞的蛇影,吓得我左右躲藏了一会儿,想闭上眼睛,却发现黑夜更恐怖。 “区区一个丫头,死了门下数十人,是该检讨一下本宫的用人不当了!”我收敛起小女人的害怕,支撑起淡漠的面容,厉声道。 索马里的经历,令我明白,要想保护自己,就必须表现出你比别人更凶更恶的威慑力。所以我特意创造出一个反差,激起死士的疑惑。 “怎么,连主人都不认得了?”我笑道,将四个黑衣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瞟到其中一个黑衣人应是与蛇有过不愉快的回忆,向下望时闪过一抹忧虑,再眼尖地盯到他胸前露出来的一角绣花手帕,笑意更浓了。 “女人比男人脆弱,若是被毒蛇钻进肌肤里啃咬,必定生不如死。”我背着手,笑道。 其实,我是投机取巧,冒充他们的主子。白羽门神秘莫测,见过主子真容的不多,再加上我撒谎时还能保持天真无邪的神态,蒙一蒙,或许能过关。 果然,那藏着绣花手帕的死士急切道:“主子说过,不会伤她。” “你们不也在本宫面前发过誓,定不辱使命吗?”我喝道,眼底掠过作为索马里狙击手的戾气。 “主子若是见过那丫头一声尖叫,竟召唤出狼群,与我们搏斗,也会失手。”靠左边的死士冷笑道。 召唤狼群想起森林里躺着七七八八的狼头,确实毛骨悚然。念奴作为驯兽师,能够向狼求助,的确不同寻常。难道说她小时候被狼饲养过一段时间? “那丫头,命属朱雀,兼有百兽护体,杀不得,却不得不杀。”一位年长的死士笑道。他俯瞰着我,凹陷的眸子闪过一缕奇异的喜悦。 命属朱雀?古人是比较推崇命格这些东西的。朱雀,作为上古神兽,地位在龙凤之上。皇帝敢以真龙自称,却不能亵渎朱雀。这条常识,还是刘彻之前假装准备泰山封禅时闲聊到的。那么,得朱雀者得天下,古人也会相信吧?我心中油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却找不到缘由,只得任由恐慌在身体里乱窜。 杀不得?我灵机一动,终于明白那位年长的死士嘴角的笑意,大呼一声不好,冲出正殿,抓着刘珺的衣襟,激动地喊道:“落樱小筑出事了!” 语罢,刘珺眉头皱起,示意殿外的侍卫分成两拨,一拨护送刘胜赶去落樱小筑,一拨带念奴回兰兮小筑。尔后,将眼泪簌簌的我拥入怀里,柔声道:“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白羽门用的是声东击西。明处,不惜牺牲四五十个黑衣人的性命,牵着我们失常的担忧,落在念奴身上。暗地,趁着刘胜的大婚,光是突袭落樱小筑这条,也杀得我们措手不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羽门想对付的是刘胜…… 任何人的命运,都不可屈服于强权之下,即便头破血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窦绾 并不是所有的凤凰都能从浴火中重生的。 九黎正殿,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刘珺的怀里,听着蛇窟里的一声声惨叫,身子愈发地颤抖。索马里的噩梦,似潮水般冲破堤坝,涌入心头,无边无际的痛在血液里乱窜。虽然我坚定地认为白羽门的四个死士不应该活命,但我始终存着对死人的畏惧。 “刘珺,我不想杀人的……”我紧紧地抱着刘珺,啜泣道。 “有本王在,你不会沾上血腥的。”刘珺柔声道,落了一吻在发丝,尔后粗糙的手指抚过额头,似乎在描着一朵三瓣兰花,眸子里闪过难以名状的情绪。 接着,一个黑色鳞甲的侍卫打破了殿内的安静。据侍卫回报,刘胜没有赶回落樱小筑,只是派了人去叮嘱小筑的守卫提高戒备。 顿时,刘珺那双寒潭眸子更加冰冷,如凛冽的北风扫过侍卫,松开我,拔了剑,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我一路小心翼翼地跑着,带了个球确实不方便。待我进入一间弥漫着烤鱼香的石室,刘珺的剑锋架在了刘胜白皙的脖颈上,稍微用力,便割了一道血痕,似一朵火红的桃花般艳丽。而室内的炭火冒着几只红眼睛,零落地散着几块鱼骨头。那个爱吃鱼的念奴却不在这里。 “九嫂,念奴的事,阿胜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刘胜扬起魅惑的桃花眼,笑道,丝毫不介意那把濒临死亡的剑。 “靖王,但凡来落樱小筑恭贺大婚的皇亲贵胄有事,责任可是在你身上。”我抿抿了嘴唇,还是将大家都知晓的困境道了出来。 可刘胜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神色,笑得比那春日的桃花还绚烂,慵懒地打了哈欠,仿佛接下来的烂摊子与他无关。 “念奴命属朱雀,杀不得,但不得不杀。”我脱口而出,希冀念奴的安危会令刘胜产生一点紧迫感。 不料,他修长的手指弹开剑锋,抹了抹脖子上的血,伸入嘴巴舔舔,好像在品味着山珍海味般,嘴角扯出的笑意,加倍地妖艳。 可念奴那声胜哥哥的哭喊声在隔壁的石室响起时,一身红衣如风般消逝。当我和刘珺赶到后,刘胜已经坐在床上抱着念奴,桃花眼低垂,遮掩不住的担忧。 “胜哥哥,念奴好怕,念奴不敢睡觉。”念奴糯糯地道,奶声奶气的调子,配上含糊不清的哭腔,格外地惹人怜爱。 “念奴,乖,胜哥哥陪念奴睡觉,好不好?”刘胜柔声道,轻轻地拂去念奴额头上因为害怕而冒出的汗珠,桃花眼里尽是宠溺。 “阿胜,带念奴一起回落樱小筑。”刘珺叹道,显然拿这两个头痛的弟弟妹妹没有办法,寒潭眸子却没有一丝冰冷的气息。 半个时辰后,马车飞驰在羊肠小径,从一间不起眼的打铁铺里进入地下室,轻松地穿过几只猛兽匍匐的机关,恰好来到落樱小筑的晚樱阁的小厨房。 晚樱阁,小金鱼宫灯绽放,如夜空的星星般璀璨。凉凉的风习过,屋檐角上挂着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海浪声,阁外的樱花雨也和着乐送来酸甜的芬芳。 可惜,我们无暇享受这份岁月的静好。刘珺带来的十四位宝蓝玲珑甲侍卫已经在他的指示下,换了不起眼的服侍,混入宾客中。而刘胜还在竭力地哄着念奴睡觉,拿小龙虾诱惑她,都无济于事。 直到佑宁行色匆匆地赶来,那种不详的预感终究还是来临了。他素日里最爱惜的面容,比那地面的落红还难看。眼眶红红的,应是哭过,强压住悲伤,轻声道:“绾绾主子出事了。” 这嘶哑的声音,本如蚊子般细小,可耳尖的刘胜听后,竟化作一股红色的风,冲出了晚樱阁,只剩下不懂事的念奴哇哇大哭,委屈极了。 “看好夏小姐!”刘珺拉着想过去安慰念奴的我,径直往阁外走,冷冷地道。 蓦然,黑影晃动,整齐的一声诺从四面八方传来。再细看,晚樱照旧纷飞,风铃也依然成曲,并无违和感。 出了晚樱阁,纵横交错的白玉桥抱着大红的绸花,茵茵柔软的青草地勾住鞭炮的余灰,到处都是宾客高涨的敬酒之乐,到处都是美姬尽兴的缓歌慢舞,喜气洋洋,哪里生得半分危险。 “这长乐宫里头,有谁没受过绾绾主子的恩惠。燕姑是出了名地凶恶,新来的小宫女只不过将浇花的水溅在太皇太后扔掉的礼服上,也被罚暴晒三日,还是绾绾主子给小宫女撑着伞,向太皇太后求的情。”佑宁边抹着眼泪边道。 佑宁总爱提及窦绾的好。他以前还不厌其烦地念叨着自己第一次跟着刘珺去长信殿请安,只不过是走丢了,都被燕姑罚跪雪地一晚,结果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也是窦绾问讯送来姜汤,才保住小命。后来,刘珺怕我多心,禁止他重复说那段恩情。 其实,敏感度比常人低了一个档次的我,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窦绾姑娘确实温婉善良,在去年的寿宴里愿为我化解窦漪房的怒气,也不顾尊卑有别为卫青把脉,这些都不是绿茶婊能伪装出来的气度。但是,我不喜靠近善良之人。善良,往往与怯懦联系,公孙绿萼不也是为了痴念的杨过而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绾绾,恋的是阿胜。”刘珺牵着我快步走在堤岸,拂去长势繁茂的弱柳的手,轻微地颤抖。 “不可能,绾绾主子怎么爱慕靖王呢?”这个消息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佑宁向后退了几步。 长安城里,流传的那句“一见襄王终生误”,也只是道出了刘珺的冷傲无情。刘珺将自己厌弃的女人送进销金窝里,的确可恨。但是留恋于风花雪月的刘胜,更是个狠角,往往偷走了女人的心,还扔一把匕首给对方,教人殉情。除了念奴,他魅惑众生的笑,是血的味道。所以,爱上刘胜,决计不是件幸福的事。 “靖王本是阿胜死后的名号,皇祖母所赐。但绾绾从来只喊阿胜为中山王。”刘珺道,那双寒潭眸子看不出一点温热的情绪,仿佛述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绾绾主子,命真苦。”佑宁泣道,泪落得更凶猛,像极了灵堂里悲痛欲绝的妇人。 我递给佑宁手帕,嘴角也不自觉露出一个凄婉的笑。这也就能解释窦绾为何在欧阳明日故意透露刘珺为李倾城庆生的消息了。恐怕刘胜一句寻常的问候,窦绾便立即应允了。她的爱,骗过了很多人。在刘珺面前的娇羞,对着刘胜的冷淡。恐怕,全长安城里,都以为她心心念念的是刘珺,却被迫嫁给了风流诸侯刘胜。 突然,我的心头一阵酸疼,她这么做,不会是为了减少一点点窦漪房对刘胜的讨厌吧?若是这样,她的爱可真苦。于是,我的眼角也滑落了几滴清泪。 “阿胜知道,待绾绾很好。”刘珺柔声道,为我拭去泪痕。 知道又怎样?好又如何?明明知道爱慕的人将心给了一个感情懵懂的女孩,还要为了那一点点的好而卑贱到尘埃里,那种痛得无法呼吸的滋味只有水做的骨肉才知晓。 我捂着胸口,推开刘珺,眼神疏离,成了一座雪山。尔后,刘珺无奈地叹气,拥着我进了窦绾入住的垂樱阁。 垂樱阁,弱柳扶风,绿树成荫。垂樱,也叫早樱,开在初春,现在并不得见其风姿。那一排排修剪得清秀的垂樱树,挂起打着同心结的红绸。分叉的枝桠处,托着枯黄稻草编织的鸟巢状的宫灯。几只飞蛾,扑向昏黄的火焰,烧成灰烬。 行至婚房,几个红衣侍卫秉着呼吸,战战兢兢地清扫一大滩血迹。那血迹,是新鲜的,冒着微微的热气,比侍卫身上的红衣,更加刺目。乍一看,门窗紧闭,从房内传来瓷器玉器摔碎的声音,透着嗜血的怒气。 “请襄王留步。”一位丫鬟装扮的青衣少女,伏在地上,嗓音嘶哑,兴许是哭干了眼泪,哀求道。 刘珺冷嗤了一声,踢开青衣少女,径直推开了房门。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见到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巴,躲进刘珺的怀里。 窦绾躺在床上,披散着发丝,残破的身躯胡乱地盖着刘胜的红衣,裸露出的皮肤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那双藏着怯懦的眸子,如今似干涸的稻田,龟裂出一块一块活死人的空洞。一滴一滴的血珠从她身下滚落,仿佛带走她的意识。 而刘胜,穿着雪白的里衣,衣上沾染着暗黑色的血迹,握着剑的手也是翻起割开的皮肉,触目惊心。那双邪魅的桃花眼,扬得高高的,像极了那一瓣瓣开往地狱的彼岸花,遇神杀神。 “阿胜,杀了绾绾。”窦绾艰难地爬下床,跪在碎瓷片上,轻声道。那声音,浸透着对生存的绝望。 忽然,刘珺挥剑指向窦绾脖颈上那道紫红色的白绫勒过的印记,大笑道:“绾绾,如果你想死,本王奉陪到底。” 啪地一声,一道响亮的巴掌扇在窦绾憔悴的脸庞。刘珺捡起一块碎瓷片,轻轻地抛出去,弹开刘胜的剑,接着飞速地打横抱起窦绾,出了卧房。 庭院中,立着几口大染缸,此时盛了前些日子的雨水,残留一丝青草香。刘珺将她摁入水中,待她的呼吸渐渐虚弱,又放她接触一点空气,如此反复,直到她循着本能反抗,一把推开刘珺为止,瘫倒在地。 我解开外衣,披在瑟瑟发抖的窦绾身上,红着眼眶,道:“好好活着,让伤害你的贱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们玷污了你,你也可以羞辱他们千百倍。将他们全部找出来,困在牢狱里,一日三餐伺候好着,每天找十几个发情的母狗折磨着,不是比死更畅快?” 窦绾勉强地抬起那双肿成核桃的眼,望着我,尔后摇摇头,泪水掺杂着血滑过,如晚春里的飘絮,无法揉进掌心的脆弱。 我怔住了,向后退了几步,抓着刘珺的衣襟。她到底是真善良,即使被别人伤害了,也不忍去报复。可我此时满脑子里想的是,刘胜或许有一天会爱上这个仙子,那念奴该怎么办。突然,念奴坐在海浪上,不哭不笑的模样一闪而过,心头莫名地冒了一颗血珠。 “绾绾,本王此生只会娶你一人为妻。”刘胜柔声道。他将窦绾搂在怀里,白皙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地抚顺。待她干枯的眼眶再次涌上热泪,俯下身子,轻轻地吻去脸颊上的苍白。见到她透着羞涩的红晕时,刘胜的那双桃花眼再次绽放出颠倒众生的笑。 此生只会娶你一人为妻?呵呵,若不是读过《史记》,知道刘胜妻妾成群,倒更愿意相信他此刻的情话。后来会发生什么,让一个妖孽失去了理智,终日沉迷于酒色,我没兴趣去探究。总不过是朵纯粹的心,被伤透了,宁可蜷缩在黑暗之中,看着自己枯萎,也不愿接受浮着灰尘的阳光。 窦绾被刘胜抱回了自己的松月阁,在落樱小筑唯一一个不带樱字的楼阁。刘胜亲自为她沐浴,用薄纱屏风隔开了我们。盯着缝隙之处,瞅到窦绾咬破嘴唇的恐惧。刘胜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允许刘胜触碰。 清洗罢,刘胜哄着窦绾睡觉。窦绾犹豫了片刻,还是握着刘胜的手,哀求他给那些残害她的人一个痛快的死法。刘胜只得无奈地拭去她额前的香汗,在她的檀唇上轻点,表示不必劳心。 这世上若真有至纯至善之人,怕是躲不过毁灭的劫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审判 审判人类的可能是神。那么审判神的又是谁呢? 夜深,虫鸣如泣。松月阁里,宫灯稀疏,闪着微弱的光,早已褪去白日的喜庆。卧房外,一个青衣丫头笔直地站着,神经绷紧,稍有风吹草动便拔出匕首,晃了两下,大概是对窦绾被羞辱的事心有余悸。 “佑宁,趁宾客未散,关了落樱小筑所有的通道。就说堇王后丢了从夏国带来的羊脂白玉镯子,需要搜查一番。”我站在一棵松月樱下,冷冷地道。 佑宁望了一眼刘珺,见他没有反对,便退下去传达我的吩咐。 尔后,念奴赤着脚跑过来,眼角还带着两圈漂亮的水花,瞅到刘珺逐渐冰寒的眼神,连忙逃出去,却被刚刚出了卧房的刘胜逮到,拎在怀里。 “念奴,乖,快回去睡觉。”刘胜一边用大掌捂热她光滑柔软的小脚,一边柔声道,羡慕得旁边的小白虎嗷嗷地咬着他的衣襟,求四肢受伤的安慰。 “小白,过来,堇姐姐有事求你帮忙。”我蹲下来,招招手,轻声唤道。似乎从小白虎向我求救开始,我已经不害怕老虎。当然,遇到小狗,还是得绕路走的。 小白虎好像听得懂我的话,蹭到我的怀里,舔着我的手指。我掏出一块在垂樱阁的卧房里偷偷捡起的白色碎布,给小白虎的鼻子嗅了一嗅,柔声道:“小白,能识得出碎布主人的气味不?” 小白虎点点脑袋,竖起前爪子,瞟到刘珺扫过来的诡异的笑,急忙瘫软在地,扮作委屈的病猫。 我取下羊脂白玉镯子,塞进小白虎的嘴巴,摸摸它的脑袋,笑道:“小白,将这个镯子悄悄地放进碎布的主人送来的礼盒里,然后赏你一碗南宫姑姑做的红烧肉。” 小白虎立刻两眼亮晶晶,欢快地跑了出去,还不忘转过身来,流着清口水,得瑟一下,却被刘珺的寒潭眸子唬成怂样子,拔腿就逃。 待刘胜哄得念奴睡着,抱她送回晚樱阁之际,我借去厕所的托辞,摆脱刘珺,私自以平淡的语气嘱咐刘胜准备好一个大铁笼和七只喂了催情药的母狗。 刘胜不语,绽放出妖艳的笑,算是应承下来了。 半个时辰后,刘珺拥着我来到落樱小筑招待宾客的御樱阁。 据说,御樱阁原来叫金樱阁,以栽种淡黄色的郁金樱为名。后来,孝景帝年老时,曾下榻落樱小筑,梦见贾夫人含泪跪送一只金镯子,感时伤怀,改为御樱阁。本身没什么含义,但长安城里稍有觉悟的人都知道,这是孝景帝为受权贵排斥的中山靖王撑腰,谁也动不得刘胜。 此刻,御樱阁里,笙歌曼舞散去,怨声四起。 几个仗着和太皇太后窦漪房交好的贵妇毫不客气地向我投来怨毒的眼神,甚至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嗓音,破口大骂,说什么一个丑山鸡的镯子指不定是哪个野汉子在床上送的。不过,她们也只敢离着刘胜的红衣侍卫远远的,讽刺一番。 而那些平日里将尊严供在头顶的诸侯王和朝廷重臣,见惯了大场面,坐在软垫上喝着闷酒,打量着心里的小九九,偶尔打骂一下身边的奴仆,并没有和刘胜的红衣侍卫起正面冲突。 “堇儿这羊脂白玉镯子可是作为夏国大祭司的信物,丢不得,所以还请诸位贵客多担待,一旦搜查完毕,便亲自送诸位离席。”刘珺作揖道,寒潭眸子里清清冷冷,并无任何卑微的歉意。 “胡闹!一个小小的镯子,弄出如此大的风波,成何体统。把靖王叫过来。”窦婴拔剑指向刘珺,怒道。 刘胜虽是贾夫人的儿子,但既不得窦漪房的喜爱,也因作风不检点而不得长安城民众的爱戴,自然是个遭人嫌弃的诸侯王。窦婴作为正在风头的魏其侯兼大将军,将宝贝女儿窦绾嫁给刘胜,本来就不高兴,如今刘胜听我的建议,将宾客变相扣留在落樱小筑,更是郁结难舒,借着七分酒醉,全部发泄出来。 顿时,众宾客没有起初急着要走的悲愤态度,吃着卤味,喝点小酒,大有看好戏的嘴脸。 “大将军想在太皇太后面前告我一状,也要等找到镯子再说。大汉边境,匈奴大宛楼兰蠢蠢欲动,难道还愿意多竖立一个敌人夏国吗?”我轻轻地推开刘珺,脖颈迎上窦婴的剑,冷冷地道。 我肚子里怀着刘珺的骨肉,窦婴不得不收剑。两千多年了,这只有够凶够恶才能镇得住人的理儿,一点没变,人类还真是可悲。 约摸一盏茶功夫,刘胜重新穿回红色礼服赶到,依旧扬起桃花眼,肆无忌惮地蛊惑着宴席上的贵妇。 恰好,佑宁命侍卫陆续搬来礼盒,打开之后,皆有羊脂白玉镯子。其实,这镯子很普通,也没有雕刻一些复杂的花纹,而且羊脂白玉的质地更是便宜,所以某些势利的贵宾为了凑重量,都会添加一些羊脂白玉镯子,送出去不心疼呀。数一数,竟有一百零九对镯子。蓦然,我的腿发软,顺势倚靠在刘珺的怀里。 于是,佑宁向诸位宾客再次确认了礼盒的主人后,我才磨磨蹭蹭地过去,向佑宁讨来一把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指,蹲下来,在礼盒的羊脂白玉镯子上滴落几滴血。呜呜,都不清楚到底是浪费了二百一十八滴血,还是更多。只觉得结束这故弄玄虚的滴血仪式后,我的眼泪都飞出来了,伸出指头让刘珺帮我吮吸伤口时,他还附在耳边,道一句该补当归了,顿时瞪了他一眼,委屈极了。 “除了通向大门的灯火,全部熄灭。”刘珺道。他将暗暗诧异的我搂入怀里,趁黑漆漆的一片,落了一吻在我的胸脯,魔掌也不安分地探入衣襟,直到听见我努力压制的喘息声才放手。 所幸,众宾客的目光,都停留在一个连喜字也省去的粗劣礼盒,因为那礼盒里躺着一只闪着紫色的光芒的羊脂白玉镯子。细细看去,那嵌在镯子上的亮光,倒映在墙上,画着一串串紫色的海浪,像极了之前刘珺带我去的以紫色玛瑙为底的人工湖。更奇特的是,血液滴落之处,模模糊糊地化开七个红色的圆点,在海浪上冉冉升起,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是梦里的七个红月亮么? 这回,连我也张大了嘴巴。terrence在羊脂白玉镯子里掺点荧光粉,是为了方便我在夜里看路时备用的。依照他的性子,似乎没有这个情调,在荧光粉里下功夫呀。因此,即便不滴血,这镯子在黑夜里也会发光。当然,滴血,只是想糊弄这一帮不懂理科知识的古人,让他们误以为我真是夏国尊贵的大祭司,连流淌的血都不同。那么以后,他们对我会恭敬一些,别时不时在家宴里使出落井下石的损招。 “夏儿?”刘珺在我的额前描着三瓣兰花,轻声道,那声音颤颤抖抖的,饱含着读不懂的情绪,一丝丝深情,一缕缕疑惑。尔后,又恢复寒冷的气息,舔着我的手指上早已凝固的伤口,若有所思。 片刻后,佑宁在指示侍卫陆续点起灯火,那个粗劣的礼盒已经被扣留下来。没脑子的贵宾还在惊叹荧光粉的神奇,仅有少数人对着礼盒下压着的竹简皱起眉头,竹简上写着赵王。 赵王刘彭祖?他不是刘胜的同胞哥哥吗?糟了,《史记》里提到这个人时,司马迁可是一直宣扬他的变态事迹。表面上谦卑恭敬,内心刻薄阴毒。常常扮作奴仆,去偷听刚上任的官员的私事,一旦言语失当,必会记录下来,用作威胁,以有利于自己做残害老百姓的勾当。 “本奉大汉律法,立志于声讨全国的盗贼,又怎么会作奸犯科呢?再者,靖王是本王的亲弟弟,又怎么在他的婚礼上闹事呢?”刘彭祖作揖道。 他正值盛年,模样虽不如刘胜出众,但生得顺眼,唇红齿白,配上一身素衣,颇有君子风范。只不过这身装扮,实在看不出来是来参加婚宴的。尤其是他平易的笑容,如沐春风,感染了众人,引来对刘胜的非议。 “这么说,赵王是觉得本宫有意栽赃陷害呢?”我咬着牙,冷冷地道。 这个刘彭祖,典型的欺善怕恶。猗兰殿里,那些和我一起啃鸭腿的宫女没少八卦他。特别擅长讨好太皇太后,时不时从邯郸八百里加急,献上奇珍异宝。张骞也在酒醉时说漏了嘴,刘彭祖以盗墓为乐,践踏古代先贤的尸体也敢做。那些奇珍异宝,大概是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而且,他留宿长乐宫时,污辱过不少宫女,有羞愧得自杀的,也有患失心疯的。但他的恶名也只在下人口中相传,那些达官贵妇当他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巴结还来不及呢。 “请襄王明鉴。”刘彭祖绕过我,直接向刘珺弯身,笑道。 “阿胜,放铁笼。”我冷冷地道。对付大奸大恶之人,不必浪费口舌。 刘胜拔下红玉簪子,任三千墨丝随风荡漾,以秋风扫落叶之速扼住刘彭祖的脖颈,扔了一枚白色药丸到他的口里,嘴角噙着一朵开往地狱的彼岸花般嗜血的笑。 须臾,混在宾客里的刀剑都藏起了锋芒。而三十个红衣侍卫抬来一个每根柱子粗如拳头的铁笼子。刘胜轻轻一推,那处于畏惧之色的刘彭祖便被锁在铁笼里。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察觉到窦婴身子前倾,欲向前阻止,便高高举起一枚龙纹环绕、刻着武帝的金牌,喝道。 骤然,众宾客齐刷刷跪地,高呼万岁,丝毫没有人敢质疑金牌的真伪。哈哈,刘彻早拿回金牌。我手中的是请高人刻印的,至于高人嘛,一定不会泄露秘密,除非他不想活了。 唯独刘彭祖站在铁笼里,面色红润,额头大汗淋漓,局促地拉扯着袖子,试图多灌几口风,以降低浑身发烫的温度。当刘胜亲自放进七只伸长舌头的母狗时,刘彭祖的神智清晰过来,顾不上以前积累起来的谦和形象,骂道:“刘胜,你这个贱种,快放了本王!” 可惜,那七只母狗扑上去,撕咬刘彭祖的衣服后,在催情药的作用下,铁笼里只剩下令人呕吐的人狗交配景象。众人又惊又恐,连忙捂着眼睛,又留点缝隙去满足好奇心。 “堇儿,还真是爱得罪人。”刘珺将我的脑袋紧禁锢在他的怀里,温热的嘴唇摩挲着我的耳垂,笑道。 刘彭祖猥琐的低吼混杂着母狗咿呀的,糜烂在铁笼里。我抱着刘珺结实的腰,心若铜镜,折射出报复刘彭祖的快感,绝不会产生所谓的愧疚。 窦绾是不是好人,我没兴趣知道,但窦绾对佑宁有恩。佑宁这个娘娘腔,是在大汉里至始至终都对我很好的少数人。况且,刘彭祖通过残害窦绾来达到毁掉刘胜的目的,触犯了我的底线。阿胜对念奴来说,极其重要,尽管傻乎乎的念奴意识不到。 “胜哥哥,那些坏蛋说,念奴不乖的话,就会杀了你。”一袭大红挑金比翼鸟绣纹曲裾趴入刘胜的怀里,那双粉嫩嫩的玉足,穿着一对寒兰纹金镯子,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念奴长大了,可以保护胜哥哥。”念奴见刘胜怔住了,拍拍胸脯,糯糯地道,樱桃小嘴微微翘起,冒起了鱼泡泡。 审判神的,往往是一群与善良无关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结怨 有人喜欢,自然有人讨厌。结怨,人之常情。 寅时,落樱小筑,喜庆的格调早已落幕。刘彭祖被七只发情的母狗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哀嚎声,搅乱熟睡人的好梦。众宾客,倒是因为有戏可看,除了打打哈欠,表现得兴致勃勃。 这赵王刘彭祖,虽是太皇太后窦漪房最厌恶的贾夫人所生,但实际上刚从娘胎里出来就被窦漪房以贾夫人身子弱为理由,转交给栗姬抚养,直到十岁后才归还于贾夫人。而栗姬早期得宠,为孝景帝孕育了三子,所以常年出入于窦漪房的长乐宫,顺带不情不愿地捎上刘彭祖,再加上人前嘴甜乖顺,自然与窦漪房亲厚。 不出意外,太皇太后窦漪房会赶来。众宾客霸着御樱阁,使唤婢女烧上一壶碧螺春提提神,绝对不是听重口味的糜烂之音,而是等着压轴戏。当然,我也盼着窦漪房救驾,特地小心翼翼地附在佑宁的耳朵,给刘彭祖的仆人留一个不太明显的出口。并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而是担忧刘胜凶狠起来,真把自己的同胞兄弟刘彭祖弄死了,扮猪吃老虎的刘彻趁机削藩,那么念奴该成天哭闹了。而且,刘彭祖活着,日日回想起今晚的屈辱,寝食难安,岂不是比一刀杀了他更快哉。 “太皇太后驾到!”燕姑又尖又细的声音,如一支毒箭般飞入御樱阁,众人连忙跪地恭候。 忆起前几次的惨痛经历,身子不禁颤抖,紧紧地倚靠在刘珺的怀里。这窦漪房,有多看重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拿不准呀。 “现在才知道怕呀。”刘珺轻咬我的耳垂,笑道。 窦漪房那顶雪貂坐撵落地时,燕姑急忙掀起帘子,送上牡丹铜铸香炉和彩凤锦缎披风,搀扶着窦漪房缓慢地走出来。而她带来的几个侍卫也格外机灵地撬开铁笼,杀死母狗,伺候着惊吓过度的赵王刘彭祖。 “贱人!”窦漪房使出浑身的力气,一巴掌扇在我的脸颊,怒道。 顿时,火辣辣的疼痛,传达到四肢百骸,我咬着嘴唇,逼迫自己不能流泪。刚才那一巴掌,我是可以躲过的,但我存着一点点小心思,期盼着刘珺英雄救美,帮我挡过去。可他的寒潭眸子瞟过刘胜怀里的念奴,不露声色。 此刻,刘胜还沉浸在念奴之前拍着胸脯说要保护他的幸福之中。那双桃花眼,微微翘起,氤氲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温柔,风情万种,哪里肯动脑筋将窦漪房的到来放在眉头上。 所幸,窦漪房见刘珺没有维护我,怒气消了些许,转而去关心她受苦的宝贝孙子赵王刘彭祖那里,并没有正眼去瞧一身红衣的刘胜。 燕姑的手脚果然利落,指挥着侍卫搬来十四折金屏风,又吩咐婢女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和热水,为刘彭祖简单地擦洗身子和更衣梳头。不到一盏茶功夫,刘彭祖就人模人样地出现在大家眼前,只是原本抬得高高的头颅低到地底下,装作惊魂未定的委屈模样。 “皇祖母,请赐孙儿以死谢罪。”刘彭祖硬是捡了一件洗得发白的麻衣,双手捧剑,跪地道。 “胡闹!”窦漪房坐在燕姑抱来的梨花木毛绒垫椅子上,怒道。 “孙儿名声已毁,无颜面对大汉的列祖列宗。”刘彭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泣道。 窦漪房被他哀恸的哭声动容,也滑落了眼泪,抚摸着刘彭祖的头,柔声道:“祖儿,万大的苦,有皇祖母做主,休要寻死。” 这个燕姑,不忘递上一杯热茶,补充一句:“赵王倘若真的含冤而死,只怕太皇太后惦念着,食不下咽呀。” “孙儿不孝……”刘彭祖抱着窦漪房的腿,哭得更伤心了。 这祖孙的感人场面,看得我困意连连,呜呜,都跪了半柱香,也不让我们起来,身子越来越冷,只得往刘珺身上蹭去。 “天寒露重,皇祖母可否请诸位平身?”刘珺故意地掐了一下我腰间的肉,迫使我挺起大肚子,道。 窦漪房不耐烦地摆摆手,众人站起。须臾,窦漪房的目光扫在了抱着念奴的刘胜身上,恼道:“靖王继续跪着。” “胜哥哥的膝盖磨破了皮,不能跪着。”念奴从刘胜的怀里挣脱出来,嘟起樱桃小嘴,恼道。 看着燕姑一脸凶相地走过去,我着急地想去挡在念奴的前面,差点因为脚步不稳而摔倒。刘珺气得一把将我拎起来,离得远远的,牢牢地栓在怀里,不许我动弹一下。 “窦婴,到底发生什么事,令祖儿如此遭罪。”窦漪房瞪了我一眼,便转向满脸愧疚的窦婴,神情严肃。 “回姑母,在赵王送给靖王的礼盒里,发现了夏姑娘从夏国带来的羊脂白玉镯子。这镯子是个稀奇货,在黑夜里不仅能发光,还在墙上倒映出海浪和红月的景象。”窦婴道。他确实厚道,怕窦漪房以为是个普通的镯子,还费了唇舌解释一番。 “太皇太后,这镯子是民女继任夏国大祭司的信物,丢不得。”我轻声道,试图将窦漪房的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切莫去找刘胜的茬,毕竟念奴也会受牵连。 “目无尊长,给哀家掌嘴。”窦漪房恼道。 这个老巫婆又是随便找个借口来处罚我。还没开口反驳,就被刘珺哄着乖乖地承受,白白地挨了燕姑十个巴掌,痛得嘴角流血了,我只能负气地甩开刘珺的手,淌着眼泪。 “祖儿每个月送给哀家的宝物不计其数,又怎么会贪图一个会发光的玉镯子呢?”窦漪房在燕姑的搀扶下站起,走近人群,笑道。她抿了一口婢女端来的茶,停顿一下,听到众宾客纷纷点头赞同,转而一拐杖狠狠地打在了刘胜的背部,怒道:“中山靖王,设计陷害祖儿,其心可诛!” 刘胜听后,置之不理,笑得更加魅惑了,惹得在场的贵妇都暗暗心疼。有念奴边哽咽边帮他包扎背部皮开肉绽的伤口,他可是比吃了蜜糖还甜。 见侍卫拔剑过来扣押刘胜,念奴急得哗啦啦地大哭。可恶的是,刘珺早就趁机扣住我,哪肯放出一步。 “不许伤害胜哥哥!”念奴恼道。脚镯子的铃铛因她胸口起伏的颤动而发出叮铃铃的声音,亦如她糯糯的嗓音般娇俏可爱。她张开胖乎乎的手,去拥抱还跪在地上的刘胜,鼓起粉红的脸颊,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活像条冒泡泡的小鱼。 随着那句轻如夏风的“祭司姐姐”飞入我的耳畔,狼嚎声四起,奔腾的脚步愈来愈清晰,念奴无助的哭喊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我的心头蓦然冒出一颗血珠,潜意识地,朝刘珺的手腕咬了一口,挣脱他,迅速地护住念奴。 “靖王无罪。”我冷冷地道,灵机一动,凑近侍卫的剑,划破手腕,任由血液渗透入羊脂白玉镯子,并高高地举起。这时,三千青丝飘散,额前的银色兰瓣若隐若现,是我所察觉不到的。 而众人的目光,皆被七只突如其来的红狼,夺去了心神,除了刘珺向我投来炙热的气息。天哪,这确定是狼吗?体积是普通狼种的三倍,毛发红似鲜血,睁大绿莹莹的眼睛,露出两根长长的獠牙,吓得我腿软呀。 “不逞强了?”刘珺顺势搂着我,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脖颈,道。 我别过脸,不搭理刘珺。怕的又不只是我,宾客里没见过世面的贵妇大叫大哭,侍卫们持着明晃晃的剑直直后退。唯独念奴瞅到红狼,笑靥如花,却被刘胜及时捂住了嘴巴。 “皇祖母,堇儿命属朱雀,可凭借羊脂白玉镯子召唤野兽。阿胜以为赵王偷这镯子是意图谋反,动的刑罚过激了。”刘珺笑道。 众人唏嘘不已,显然对这份说辞抱有怀疑。 刘珺便牵着我,拨开侍卫的剑,径直迈向红狼。最可怜的是,也不在乎我发抖的身子,就蹲在中间的那只红狼面前,抓着我的手去抚摸红狼的头,而那只红狼仿佛见到故人般,亲昵地舔着我的衣角,这回真是惊恐万分,欲哭无泪了。 “红玉,没事,快回家吧。”刘珺柔声道,并趁我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抱着我的脑袋,深深一吻,嘴角噙着一缕温暖的笑意。 那红狼朝我摇摇尾巴,吐吐舌头,似乎在撒娇吧,当然我可不认为长得如此恐怖的动物会撒娇。但它收到刘珺冷冽的眼神,只得依依不舍,五步一回头地离去。 死死地盯着红狼的影子消失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我也瘫软在刘珺的怀里。小嘴巴翘得老高的大概只有念奴这个把狼当玩伴的丫头了。 “即便祖儿真有谋逆之心,也不可动用私刑。”窦漪房道。她的气势,明显因为受到红狼的惊吓而减弱不少,在燕姑替她抚背顺气之后,依旧咬着刘胜不放。 “若是为了绾绾呢?”窦绾不知何时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跪在窦漪房的跟前,泣道。 “绾绾,住口!”刘胜将念奴推到我的身边,便飞奔过去,搂着窦绾入怀,怒道,那扬起的桃花眼,绽放着血的危险味道。 “诸位还要继续看热闹吗?”刘珺冷笑道。他摆摆手,一群宝蓝玲珑甲侍卫从暗处走出,驱赶了宾客。 霎时,偌大的御樱阁,只剩下我、刘珺、窦漪房、燕姑、刘彭祖、刘胜、念奴、窦绾、窦婴这九个人,连侍卫也屏着呼吸遥遥地护驾。 “待本王杀了刘彭祖再说!”刘胜怒道,五指成爪,欲掐住刘彭祖的脖子,却被刘珺甩出的石子打掉。 “放肆!”窦漪房一拐杖又落在刘胜的手腕,恰好被刘珺拦住,一时气得面红耳赤,怒道。 刘珺急忙搀扶着窦漪房进入坐撵,替她把把脉,说几句悄悄话,待她神色缓和,才凑近耳边说出真相。 过了许久,窦漪房叹道:“赵王,滚回邯郸吧,没哀家的允许,永生不得踏入长安城。” 刘彭祖不知所措。之前的劫难令他无法理智地处理困境。他只得乖顺地磕磕头,灰溜溜地离去。而刘胜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连句客套话也省去,抱着窦绾,牵着念奴,拂袖而去。 “珺儿,若这个贱人真是朱雀转世,娶不得。”窦漪房临走前,扔下一段警告,言辞温和,带着无奈和担忧。 这句话,刺痛了我。刘珺从一开始就机关算尽,固执地夺得我的真心,不会就是为了我这个所谓的朱雀命格吧?泪,一朵一朵地晕开我的眼眶,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才符合世间的逻辑。千言万语,聚集在胸口,却触不到喉咙。我痴痴地望着他,艰难地倒退。 “蠢女人,这世上会有一个连小狗都怕的朱雀吗?”刘珺纵步一跃,将我揽在怀里,苦笑道。 “别骗我。”我啜泣道。 刘珺沉默着,那双寒潭眸子涌出莫名的情绪,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绝情还是难以言喻的疼痛懊悔呢? “如果你从头到尾只是想利用我,那请你不再欺骗我之日,杀了我。否则,我会杀了你。”我含泪笑道。 “堇儿……”他那声富有磁性的低唤,如绚烂的罂粟花,侵蚀着我不安的心。他一遍又一遍地吻去我的眼泪,仿佛那每一朵朵凋零的花,也令他害怕着失去的疼痛。 后来的后来,我才被迫去看清,除了这个命属朱雀的夏国人身份,我只是他衣襟上的一粒尘埃。 有人讨厌,自然有人喜欢。结怨,非我所愿。 题外话:年底结账,加班成狗,已经在努力存稿积累到明年二月份日更。从现在开始,继续每周周六更两章。写书很慢,请大家见谅哈。如果有强烈要求加更的,可以去当当文学写长评留言,至于打赏,你们随便吧,哈哈,有点小贪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文君 隔墙绿绮,凤兮双翼,垆边卖酒飘千里,当时错。 御樱阁的那场闹剧结束后,我和刘珺在落樱小筑歇下了。不知是孕妇太容易伤怀的缘故,我掉了一枕头的泪,天微微亮时,才勉强入睡。 醒来时,酥臂遮眼,阳光恰好,携阁外的鸟语,送入小轩窗,如沐浴在滑润的温泉池,一扫阴霾。翻翻身子,撞入精壮的胸膛,淡淡的寒兰香在鼻尖萦绕。 “饿了吧?”刘珺侧卧在身旁,那双寒潭眸子掠过一丝算计的笑。 他居然没去上早朝?平日里,他可忙得整天不见人影,想做一回贤惠的妻子给他煲碗补汤,都不知道送到哪里去。当然,想想就好了,猗兰殿里的奏折,少看一个时辰,便堆成山丘,那些大臣废话真多。 他这么一问,摸摸干瘪的肚子,脑子里再晃一晃南宫姑姑煮的打卤面,浑身的细胞在嗷嗷地叫嚣着美食了,嘴巴不自觉地淌着清口水。但我还在和刘珺置气呢,侧过身子,继续装睡,等把他气走了,再去找吃的。 “本王也饿了。”刘珺笑道。 约摸一个时辰后,赤着身子躺在床上,骨头酸疼酸疼的,裹着天蚕丝薄毯,露出半边脸,狠狠地瞪着一副充满了吃饱的满足感的刘珺。佑宁服侍着刘珺更衣洗漱,瞧见他心情好,吩咐婢女多备了几道可口的小菜。 “还饿不?”刘珺斜倚在床上,手指还趁机溜进我的嘴巴,笑道。 起初,我无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发现刘珺的目光炙热难耐,就连忙摇摇头,钻进被子,坚守阵地。呜呜,不可以再来一次了,他的精力可旺盛呢,在画船上能够折腾一天一夜。听高逢说刘彻今日会召见东方朔,哈哈,保存体力,去瞧一瞧真实的东方朔是不是和《大汉天子》里的陈道明一样睿智非凡。 半柱香后,没有动静,我正悠哉悠哉地伸懒腰,忽然一股寒凉侵袭,薄毯被掀起,正要瑟缩着身子去教训这个调皮的念奴时,却察觉是刘彻冷着脸站在面前,羞得一脚踹过去,躲到了床边。 “滚出去!”我使出好大的力气将薄毯拽了下来,急忙包住全身,恼道。 刘彻怔住了许久,然后用他惯有的贱兮兮的语气,恼道:“就你这破身板,朕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死刘彻,又贬低我。我的身子也不差的,皮肤保养得白皙滑嫩,腰肢和腹部也没有赘肉,胸围和臀围也比普通的女人圆润。忿忿不平之中,灵机一动,这毒舌皇帝来找我,肯定有事情,与奏折无关,我可不会自恋地觉得他会为了长安城新开的海鲜酒家东海楼而来约我。 于是,我爬上床,继续躺着,闭着嘴巴,加重鼻子的呼吸声,装作入睡的样子。 “快给朕起来,去找卓文君。”刘彻恼道。他今日的脾气确实不大好,那双高贵的凤眸极力地隐藏着深深的忧愁,乍一看,他的侧颜,竟有几分憔悴。 不过,我不会对这个多情帝王产生任何好感。听到卓文君三个字,我立刻从床上抱着薄被跳起来,恼道:“刘彻,你又打卓文君的主意!” 完了,完了,这蝴蝶效应都波及到卓文君身上了,不是说无论剧情如何推动,所有历史人物的情感都不变吗?痴情于念奴的刘胜不也娶了窦绾?若是刘彻真想纳卓文君为妾,我的确管不了,也没人肯帮我。 “你这个蠢女人脑袋装的都是草呀!司马夫人比朕大了十来岁。”刘彻恼道,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地朝我脑门一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然后,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和刘彻休战。他在阁外等候,我在阁内洗漱。天生贱命,不能忍受婢女在旁边伺候着,便自己磨磨蹭蹭地梳头穿衣,直接忽视刘彻在阁外不耐烦的催促。 看到衣柜里佑宁为我准备的一袭浅紫迷花云裳,立刻两眼亮晶晶,欢喜得跳起来了。 这云裳绸缎可是长安城百年老字号的锦绣山庄所出,因料子摸起来滑如凝脂,恰似七仙女织就的云霞,而得到秦始皇所赐的云裳二字。长安城皆以穿云裳来显示地位尊贵。老实说,锦绣山庄搞的饥饿营销不错,每一尺云裳卖到一两黄金,而且每年只卖一千匹云裳,必须得提前半年排队预订。未央宫里,除了皇后有一定的用度,受宠爱的夫人必须得到皇帝的赏赐才能拥有,所以刘彻那个小气鬼舍不得给我的。至于央求刘珺,那还是算了吧,我这把老骨头玩不起。 果然,当我穿着浅紫迷花云裳出阁门时,刘彻傻愣愣地望了我半晌。那双凤眸,流转着看不懂的情绪,好像是一丝丝迷恋,一丝丝情动。我大约是疯啦,才感受到刘彻不正常的爱慕。 “这云裳穿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刘彻笑道。 莫生气,莫生气,好女不跟男斗。要不是刘珺每每在床上戏弄我的时候,总是警告我别冲撞刘彻这个直男癌晚期皇帝,我真的想把他从里到外都喷一遍。幸亏,我看到蒜蓉河蚌了,便一口气买了三十个,先喂喂自己的馋嘴,再考虑肚子。 “长卿……司马先生执意要娶几个茂陵女子充门面,司马夫人修书一封,不知所踪。”刘彻道,他竟然贴心地为我买了几个肉汤包,还特意用浸泡过滇山茶香的素色手绢包裹着。 我接过包子,大口地咬起,肉汤包里混入滇山茶香味,品尝起来没那么油腻。这滇山茶香,芬芳馥郁,不似寒兰香般孤高清冷,但生活中若有一番滇山茶香,绝对是往后回忆里最绚烂的,难以忘怀。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刘彻念道。这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白头吟》,经他的嘴里诵出,竟流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这悲伤,在司马相如的绿绮里,也听过。 “刘彻,你确定不是喜欢卓文君吗?”脑袋不清晰的我,骤然冒出一句。 这次,刘彻没有骂我。他轻声叹道:“找到司马夫人,告诉她,司马先生不会娶妾,这世间也没有所谓的滇山茶姑娘。”他的嘴角扬起一朵苦涩的笑,明明是笑,看着却比哭更令人心疼,苍白过那一纸休书上的离别。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求而不得,舍之思之。”刘彻喃喃道,尔后落寞离去。 本想喊住他至少派点人手一起去寻,却被他那句愁苦搅乱了心境。也许,他现在需要静一静,便将召见东方朔的事也抛到脑后。 刘彻、司马相如、卓文君和那个神秘的滇山茶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细细地分析,始终觉得不是司马相如和刘彻作为好友同时爱上滇山茶姑娘这么简单吧?或许,非常照顾卓文君的司马迁知道答案。司马迁最好别掺一脚,苦恋着卓文君,贵圈太乱了也不好,我可要被迫在这趟浑水里待到很久呢。 于是乎,我去了司马迁在长安城买的宅子,不在,又去了他在城郊安置的幽栖竹庐,书僮说他去了凤栖山葬梨花。葬梨花?这个胆小的司马迁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然后,我边费力地爬山边吐槽这个风雅的男人,腿脚酸痛,更可怜的是,脚板打了几个水泡。 凤栖山之巅,往北走,梨花胜雪,全然不见初夏的踪迹。那千树万树的晴雪,饮着春恨,纷飞作漫天的忧伤。 “文君在葬梨花,别过去。”司马迁倚在一棵梨花树下,笑道,浅绿的曲裾随风清扬。 我停住了脚步,看着卓文君。几个月不见,她清瘦了。她穿着一件月白色流星云裳,挽着松散的堕马髻,戴一支梨花珠钗,不施粉黛,愈发地清雅绝尘。只是那双又长又软的睫毛,遮掩不住哭干了泪的失望。 她用花锄刨了一个洞,拔下珠钗,即便纤纤素手被刺破了皮肉,也坚持掰成两半,傻傻地攥在手心里,疼到流了血,最终将它扔进了洞里,撒上梨花和泥土,埋了起来。其实,她不是葬梨花,是在葬珠钗。 “文君,琴已备好,不是绿绮,也不是红袖,是子长的紫绡。”司马迁替卓文君用竹绿手绢包扎了伤口,轻声道。 卓文君盈盈一礼,便坐在梨花树下,调校琴音。“好琴。”卓文君笑道,她的笑是成熟女人所散发的看淡风情的韵致,遗世而独立。 这紫绡,是由千年的紫梧桐木打造,十分珍贵,看来司马迁作为史官也不算穷。紫梧桐,还是我穿越到西汉才听过,据说树干是玲珑剔透的紫,状如巨型琥珀。那琴,如凤尾,倒真像穿了一件紫色的衣服,称为紫绡,恰如其分。 琴音铮铮,是长安城里烂大街的《凤求凰》。那些皇亲贵胄皆习这首曲子,拿去泡妞,屡试不爽。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愧是蜀中才女,卓文君弹奏一曲《凤求凰》,令人耳目一新。音调里,不再是无病呻吟,而是真真切切的情愫,以琴挑心,大抵如此。隔墙识音,夜奔私会,当垆卖酒,当年的意气风发早已被光阴生生地折去双翼,只剩下这番该舍则舍的回忆了。 曲罢,见卓文君起身离开,我连忙拦住,轻声道:“司马夫人……卓姑娘,刘彻说司马先生不会娶妾,这世间也没有所谓的滇山茶姑娘。是去是留,何不跟司马相如说个清楚呢?” “陛下?”卓文君苦笑道,撕掉手掌的竹绿手绢,任凭一颗颗血珠滴落在梨花上,异常鲜艳。 “滇南之北,零露瀼瀼,有山茶兮,红袖添香。”卓文君丹唇半启,渐行渐远的声音,如月下的一壶梨花酒般清亮。 “给文君一点时间。文君葬的珠钗,是长卿兄与她当垆卖酒时,赠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司马迁截住我,轻声道。 “滇山茶姑娘到底是谁?”我问道。司马相如或许是一直在利用卓文君,平步青云。 “陛下还是太子时,读了长卿兄的《子虚赋》,甚为欣赏,亲自去蜀中找寻。不巧,长卿兄去滇南之北看山茶花了。”司马迁道。 “刘彻?”我的嘴角划过一丝凄婉的笑。 司马迁轻轻地擦拭我肩膀上的梨花,道了一句我不曾听见的“Jessica”。他微微一笑,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琴房外盛开的小雏菊。 碧瓦红颜,珠钗两半,茂陵西风月更寒,梨花落。 画外音:那些抱怨前面女主和Dash回忆太多的,从司马迁这句Jessica可以看到原因吧。有时候,爱,跟缘分无关,是彼此之间不够坦诚相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断肠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凤栖山的北边,梨花香如雪海。 我和司马迁对饮梨花酒,抚几首琴曲,再考虑下山的打算。 这梨花酒,清冽可口,配上司马迁早已准备好的卤味,十分畅快。因肚子里这块球,刘珺下了禁令,不允许我沾酒。原来也不会对酒感兴趣,可自从喝了梨花酒,便产生了小小的酒瘾。 刘彻和司马相如那点破事,还真需要浅酌几杯消化消化。拼凑着司马迁有上半句没下半句的话,再动动脑筋梳理一下逻辑,倒是清楚了这段孽缘。 刘彻还是太子时,拜读了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甚为欣赏,便去蜀中找寻。得知司马相如独自一人去滇南之北看山茶花了,也跑过去。结果,也不知是滇南的磁场不太对劲,还是山茶花过于撩人,日久情深,两人结下了不解之缘。可大家都知道,这份情愫,是世俗无法接受的,便趁着还是短痛,立即分开。 司马相如回蜀中后,对卓文君更是百般呵护,同卓文君育有儿女,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大愿意追名逐利。但是司马相如的老丈人卓王孙就看不下去了,硬是花重金托权贵抓住时机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而刘彻本就赏识司马相如的才华,金口一开,赐司马相如郎中将。司马相如也觉得往日的情分不在,应该不会影响仕途,况且他不想卓文君跟着自己被人指指点点,便答应去长安城做官。 这一入未央宫,才知晓滇山茶之情难断。抚琴相对,同榻而栖,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他知道此生再无法爱着自己的妻子卓文君,便借着纳茂陵女子为妾的名义,逼迫心高气傲的卓文君写下休书。可当卓文君真的写下诀别诗时,司马相如又担忧她寻短见,便前去求刘彻帮忙。 “一个多情种,一个薄情种,还真是绝配。”我冷笑道。 对于这份赚人眼泪的情愫,只有厌恶。他们可在乎过卓文君的感受?当年的夜奔私会和垆边卖酒,成了一生的笑话。 “陛下本意是封长卿兄一个蜀中小官,但襄王在家宴里提及到长卿兄凭借《子虚赋》获得梁孝王赏赐的绿绮,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大喜,执意将长卿兄召到长安城为官。”司马迁道,嘴角噙着一缕意味深长的笑。 刘珺捣的鬼?这的确是他的作风,吃人不吐骨头。窦漪房疼自己死去的小儿子梁孝王紧得很,连江山都希望能给他。爱屋及乌,梁孝王赏识的司马相如,必是人才。刘珺的如意算盘,怕是故意给刘彻找茬。一个皇帝,有喜欢男色的癖好,怕是洗不干净的污点。 当然,我不觉得刘珺是想造反。经过这段时间的暗中调查,刘珺的势力早在三年前就渗透到西汉的政治和经济中,夺得帝位轻而易举,又何必继续蛰伏下去呢?他大概是想做一个权倾天下的诸侯,陪伴心爱的女人一生一世吧。这个女人,怕是唯一能和他并肩而站的李倾城。纵使看得清清楚楚,固执的我却抱着侥幸的心理,贪婪地奢求着爱的转机。毕竟,《史记》里写道,李倾城会成为刘彻宠爱的李夫人。 单手托着半张脸,一杯又一杯的梨花酒下肚,泪眼婆娑。每次想到李倾城的存在,我都会很疼很疼,仿佛过往所有逃避的伤疤都聚集在此刻,溃烂流脓。 “别喝了!”司马迁扔掉我的酒杯,道。他没有恼,神色颇淡漠,但他的淡漠不似刘珺般寒冷,若料峭冬日里的一抹阳光,看得见,却抓不到。 盯着酒杯落地破碎,我又笑又哭,比这枯萎的梨花还凄婉。 Dash从没问我承受得住不,就利用Simone将我推到一个人的生活。刘珺也是这样,直接忽视我的不安,抓着我不放。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选择了李倾城,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痛得求他杀了我。 “累了就睡会儿吧。”司马迁叹道。他将神志不清的我拥在怀里,一遍遍拂拭睫毛下闪动的泪花,待探到浅浅的呼吸声,才柔声道:“Jessica,对不起。”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车的塌上,拨开车篷里的帘幔,已经下了凤栖山,进入长安城的闹市。日落西山,顽皮的小孩子被母亲揪着耳朵拽回家。卖猪肉的屠夫收了摊,手中还握着一根劣质的木兰花簪子,哼着小曲回家。日子虽然平平凡凡,但每个人都努力地活着,自己又何必为了一个李倾城而郁郁寡欢呢?于是,对着靠在塌上看书的司马迁嫣然一笑,之前的悲伤估计是拉大提琴的情绪不期而至吧。 一盏茶功夫后,马车停在了司马相如的屋舍外。三里的驰道,零落几株滇山茶,花期未到,叶子却出落得翠绿如玉,极好辨认。只是,平日里路过,常常听到袅袅琴音,似泣非泣,今天倒是异常地安静。 “劝慰长卿兄和文君的事,还请堇姑娘尽力而为。”司马迁笑道,替我掀开帘幕,一副逐客令的客气模样。 这司马迁,还没改口称我为堇王后,听着就不爽快。那些带着奇珍异宝去兰兮小筑拜访的达官贵妇可是一口一个堇王后,把我捧上天了。待要挖苦他几句时,司马迁跑得比兔子还快,马车咻地一声飞出三十里开外了。莫非是恐惧司马相如疗情伤的时候转移注意力到他身上?哈哈,真这样就好玩了。 扣扣门,司马相如屋舍里的老管家半探着脑袋,迟疑了片刻,才躬身请我进去。这一回,沿路走,清冷瘦长的梧桐配上滇山茶,原来如此奇怪的组合,细细品味,读到一叶苍凉,一朵孤独,倒生了几分对司马相如的同情。 踏着厅堂的青石板,远远地瞧见司马相如和卓文君跪在地上,而正中间的红木椅上坐着的是颇有沉鱼之色的太后王娡,双脚便感觉灌了铅块般走不动了。该死的司马迁,胆小就算了,还把我往火坑里推。 接着,秋夕姑姑手下的两位侍女,向我福了福身子,请我去厅堂上座。喝口热茶,抬眼瞅了瞅王娡,她或许是出宫得匆忙,只换了一件挑金菊纹雪缎曲裾,发髻别了一支孔雀钗,脂粉涂得不多,显露出眼角的鱼尾纹,似乎能看出她优雅地老去的心态。 “堇姑娘,过几日就做王后了,礼数得趁早学学。”秋夕道。她依旧不爱笑,可比起常常挂着端正的笑容的王娡,不会给人过分的疏离感。 茶没吞完,我意识到这段时间闷在猗兰殿和兰兮小筑久了,竟然暂时忘记了古人的繁文缛节,急着行一个郑重的跪拜礼,却被王娡亲自扶着,顿时愣住了。 “秋夕就爱贫嘴。堇儿身怀六甲,就免去这些虚礼吧。”王娡笑道。她的笑,似那瓦罐里熬出的老母鸡汤般滋补,看在眼里很舒适,若不是知晓她是后宫角逐中的胜出者,怕真会为这份层面上的诚心而触动。 兴许是性子被刘珺宠坏了,我微微一笑,便侧过身,去打量跪得笔直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司马相如也消瘦了,着一件半旧的墨绿曲裾,枯如一竿竹子。那双能填平沧海的忧愁的眸子,深深地凹陷,软弱无神。这般地折磨自己,可是为了刘彻而憔悴?再瞟过跪在他身旁的卓文君,早已在凤栖山埋葬了过去,如一树梨花般静静地开着,只是手指攥着裙裾紧紧的,出卖了她摆脱不去的担忧。哼,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得不到的情有独钟? “彻儿看重司马先生的文采,下了圣旨请他为珺儿和堇儿的大婚写首喜庆的琴曲。不巧,司马先生和司马夫人正为了纳妾之事置气,无暇顾及。这婚宴的曲子,最在意兆头了。哀家也闲不住,便出宫劝慰他们,好腾出时间给司马先生研究曲目。”王娡笑道,摆出大家闺秀的风范,端庄贤淑。 刘彻请司马相如谱曲?我怎么不知道呢。这猗兰殿的奏折,都是我经手的。就刘彻这副贱兮兮的德性,他更愿意宣李延年写曲来堵我心中的气结,又怎么会去招惹旧情人司马相如呢?当然,脸颊上还是要露出一个天然无公害的笑容,柔声道:“多谢太后垂爱。”那一字一顿的柔顺,把自己都恶心到了。 王娡起身,盯了我凸起的肚子一会儿,转而闪过一抹犀利的精光,笑意更浓,道:“这司马夫人好生令哀家羡慕,非要司马先生拔掉屋舍所有的滇山茶,断了念头,才肯放弃休书。”她捂着额头,眉头蹙蹙,俨然将司马夫妇那点闹剧当作心坎里的刺来疼痛。 “堇儿,一向擅长处理这些纷争,可有好的主意?”王娡笑道,挥挥手,示意秋夕端来从冰窖取出的椰子红豆糕,泡在热牛奶里递给我。 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擅长处理这些复杂的情感问题。若不是看在这香甜可口的椰子红豆糕的份上,我倒会助长自己想借肚子痛逃跑的冲动。咬了一小口,笑靥如花,道:“杀了滇山茶姑娘……” 瞅到王娡解开茶盖的手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尔后极力恢复平静,我故意咳嗽了几声,无奈地叹道:“倘若真杀了滇山茶姑娘,陛下非得大闹堇儿的婚礼。”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说着杀字不吉利。”王娡放下茶盏,柔声道。 “堇儿谨遵太后教诲。”我低着头,作揖道。这八面玲珑的嘴角,只怕以后去长乐宫请安,要多加练习。 “长安城里,才子佳人数不胜数。文君恳请太后允许司马先生衣锦还乡。”卓文君道,不卑不亢。 “前些天,汲黯大人上了一封奏折,唐蒙受命掠取和开通夜郎的官道时,征发了巴蜀二郡的官吏千余人,枉顾大汉律法,斩杀了大帅,巴蜀百姓皆震惊恐惧。不如派司马郎中将携夫人去趟巴蜀,责备唐蒙,安抚民心。”我瞅到王娡听到卓文君的话,变了脸色,望向司马相如时,已起了杀意,便连忙拿话去阻止。 不料,王娡缄默了许久,才丹唇微启,道:“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我那颗为卓文君操碎的心也安定下来。再转转思维,才知道自己被王娡卖了。这个太后果然是老狐狸。司马相如和刘彻的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若我出主意遣走司马相如,那么刘珺便无法再重提他们的过错。但是我不出声的话,王娡想杀了司马相如倒是轻而易举。 确定刘彻这个直男癌是王娡你亲生的吗?心头有一丝被人算计的气愤,也只能多往嘴巴里塞几块椰子红豆糕。 “娘娘,快到陪太皇太后用晚膳的时辰了。”秋夕轻声道。 “哀家与文君甚是投缘,母后也盼着一睹蜀中才女的花颜,可否在长乐宫中留宿几晚?”王娡示意婢女搀扶卓文君起身,并握着她的手,笑道,温婉如云。 “能伺候太后和太皇太后,是文君的福分。”卓文君道,扯出一丝凄婉的笑。 待王娡和卓文君走后,我终于放下了僵硬的笑,扁扁嘴,王娡分明是一边驱逐司马相如离开长安城,一边软禁了卓文君作为筹码,煞费苦心呀。 可分了一会儿神,思忖着和司马相如商量对策时,便见到他落寞的身影逐渐成了远处的梧桐树和滇山茶相称的画面,不忍打扰。 滇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岁岁山茶成孤倚。 作者有话:点击率好少呀,都怪我更新得慢。有存稿哟,大家想看可以去当当书吧留言,其他网站我看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醉酒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出了司马相如的屋舍,顿时神清气爽,除了那几株滇山茶多愁善感地舒展着叶子,逐渐张罗着夜间的繁华的街道,哪里能找到一丝忧愁。这世间的愁苦,大多是一个人咽下去的,何必自寻烦恼,还是填饱肚子重要。 “夏书女,可用过晚膳?”高逢恭恭敬敬地候着,尖尖的脸蛋涂满厚厚的铅粉,堆起的笑容活像个僵尸。 瞅到高逢的后面停着一辆千年金丝楠木搭建、雕刻了黄帝斩杀蚩尤图案的马车,我拔腿就跑。照高逢圆滑的个性,拿出的待遇规格越高,代表所央求的事越棘手。 可恨的是,像我这种混迹职场的小白,哪里敌得过深宫里爬起来的太监,带着球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就被几个穿着仆人常服的太监拦住,围成一圈肉墙。 “夏书女,请移步东海楼,与陛下共用晚膳。”高逢笑道。这宫里头练出来的笑,配上那双如老鹰般犀利的眸子,不怒而威呀。 长安城新开的海鲜酒家东海楼?找我讨鸡腿的小叫花子,一直嚷嚷着东海楼的海参丸子,嘴巴可挑剔呢。反正我也逃不走,索性去胡吃胡喝一顿。刚才对着刘彻的老妈王娡,真是把肠子都恶心得变色了,一定要好好敲诈刘彻一笔。 于是,在小太监的搀扶下,我进入了马车。这帝王家的马车,果然奢华。一张金丝楠木榻,铺就锦绣山庄少产的云雾缎子,四角挂着皇家专用的紫嫣冷玉,陈设虽简单,但价值连城。这云雾缎子,以触感如云如雾,酥滑柔软得名。而这紫嫣冷玉,在冰窖里熏以紫嫣花的芬芳百年,清香凉爽,最适宜缓解初夏的轻微烦躁。不要问我紫嫣花长啥样子,哈哈,没见过,也没兴趣。听说清凉殿里头栽种了紫嫣园,专供皇帝和皇后夏日纳凉的禁地。 约摸半柱香后,马车停下,掀开帷幔,东海楼映入眼帘。整座酒楼,以深蓝色的琉璃为一砖一瓦,在一朵朵珍珠盏忽明忽暗的衬托下,颇符合东海龙宫的幻想,赚足了噱头。 跟着高逢走进去,有穿着类似鱼虾蟹服饰的伙计为我们带路。刘彻包下的是二楼的皇带鱼居厢房。瞟到厢房的牌匾上悬着一条长达十八米的皇带鱼,弯成腾飞的龙。盯着那撮鲜红色的背鳍,我迟疑了些许,皇带鱼生活在深海里,以古人糟糕的航海技术,无法捕捉这种海鱼,难道是从海底地震里蹦出来的?自圆其说后,便不愿饿着肚子多想,随高逢进去了。 如果当时多想想,或许会察觉到异样,就不必经历太多的波折。可是没有这些波折,我和刘珺又不可能坚定地走到最后。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挽起水晶帘,扑鼻而来的梨花酒味竟呛得我不停地咳嗽。这梨花酒,味道清淡,平时我也能小酌几杯,如此浓郁的酒香,得喝多少壶酒呀。扫了一眼,刘彻搂着绿衣美人卧在白玉榻上,一边美酒入口,一边美人亲昵,真会享受。尤其是那白玉榻上皱起的浅紫迷烟云裳,和我的衣服一模一样,气得我立即离去,却被高逢截住。 “夏书女,陛下自从出了落樱小筑,就直奔东海楼喝酒到现在。”高逢跪在地上,扯着我的衣襟,哀求道。 我迅速地掠过刘彻,他俊美的脸被酒气膨胀成红气球,那双不太标准的丹凤眼此刻也肿成核桃,确实难看。不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躲在东海楼酒色双收,不问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那点破事,枉为男子汉大丈夫。 可我揉揉眼睛,瞧到刘彻怀里的绿衣美人是采桑阁阁主李姬时,蓦然生了顽劣的心思。这李姬,一袭水绿色蝉翼纱裙,清雅绝尘,半点娇艳欲滴朱唇,妩媚动人,这雅与媚的恰到好处的结合,绝对是俘获刘彻这种直男癌的尤物。难怪李姬后来为刘彻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卫子夫还在平阳侯府,哪有绿茶婊捷足先登的份。 “接司马相如过来。”我附在高逢的耳畔,悄声道。见高逢面有踟蹰之色,我继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后那边,由我撑着。” 待高逢走后,我夺过刘彻的酒杯,假装手的力道不稳,将梨花酒全部泼在了李姬身上,接着扔在地上,摔成碎片。 刘彻瞪了我一眼,急忙去抚慰埋在他的怀里受惊的李姬。那李姬,低着头,眸子里的清水似泣非泣,惹得刘彻柔声哄着,一个大男人,尾音转了好几圈,当真是听得起鸡皮疙瘩。 “滚出去。”我笑道,径直坐在一张白玉桌子上,大口地吃起鱼翅羹和红烧象牙蚌。 李姬听后,窈窕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拿那双青涩的眸子望着刘彻,鹅蛋脸晕开一片娇嫩的粉色。刘彻连忙搂紧了李姬,还不忘吃豆腐,亲她的脸颊一口,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不想被太后处死的话,最好滚出去,顺便关好门。”我笑道,夹了一块爆椒海参,入口极脆,不自觉地多吃了几个。 这李姬,毕竟是采桑阁阁主,懂得了我话中的深意,依依不舍地站起,向刘彻福了福身子,三步一回眸,表露出邻家小妹的情窦初开的羞涩,教刘彻看得两眼亮晶晶的。 “太后将卓文君带去了长乐宫。”我喝了一口鳜鱼汤,道,眉头蹙蹙,始终不是很明白太后扣押卓文君为筹码的用意。 刘彻也坐在我的身旁,抱着酒壶灌了一大口,苦笑道:“母后想封卓文君为美人。” “什么?”我大喊道,手中的汤勺掉落在地,小脑袋一时都转不开弯了。 王娡这招够绝。刘彻和司马相如都酷爱滇山茶。这滇山茶姑娘,也可以是卓文君。虽然娶比刘彻大了十多岁的卓文君为妾会被椒房殿那位骄横的陈阿娇闹得鸡犬不宁,但比起刘彻喜好男色这有伤大雅的消息传出去,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看着刘彻喝空了酒壶,又去搬一壶,嘴角的笑愈发地苦涩,我使劲地抢过去,咬咬嘴唇,轻声道:“或许我们可以编一个滇山茶的故事,掩盖住。刘珺那边,我去求他别插手。” 刘彻大笑,嗤了一声,道:“你以为就你家相公等着看朕的笑话。江都王刘非,赵王刘彭祖,常山王刘舜……朕的哥哥弟弟哪一个不对帝位虎视眈眈。” “你不是先帝册封的太子么?先帝放纵中尉府郅都治罪废太子临江王刘荣,就是替你扫清帝位的障碍,他们还有胆子垂涎。”我疑惑道。 刘彻道:“父皇曾大病一场,以为会驾崩,恰巧被一自称扁鹊后人的白发老者救起。那白发老者精通天文地理,算到朱雀命格的女人降临大汉,助大汉攻破匈奴,达到鼎盛之势。” 他再次抱起一大壶梨花酒,饮了一大半,眉眼皆是不甘,笑道:“结果,父皇下了一道旨,若朕继位后,德行有亏,百姓受苦,匈奴猖獗,娶朱雀命格的女人为王后的诸侯,可得天下。” “真是胡闹!”我脱口而出。攘外必先安内。这大汉皇帝,谁坐上去不重要,但长期的内斗必定导致国库空虚,死伤上万,很容易被匈奴打进来。一向深谋远虑的汉景帝下这封圣旨十分蹊跷。 “朕也不解父皇是真糊涂了,还是另有其意。”刘彻凑近我的耳垂,呼着炙热的气息,笑道。 突然,砰地一声,水晶帘飞起,司马相如一身墨绿衣衫茕茕独立,垂下拭不去的忧愁,嘴角噙着一丝凄婉的笑,道:“长卿打扰陛下欢好了。”他将欢好二字咬得极重,似抓到丈夫*的女人般,醋味十足。 “刘彻刚刚还摸了李姬的酥胸,那手段可娴熟呢。”我笑道,不嫌事大地渲染着,眉眼间透露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之意。 然而,司马相如没有闹别扭,坐在我的身边,自饮自酌。而刘彻半托着脑袋,嚼几块被我吃得只剩下一点渣滓的海参,擦得雪亮的眼睛时不时飘过这边,好像是在凝视司马相如,又似乎是在打量我,喃喃道:“真是个蠢货。” 接着,皇带鱼居厢房里陷入沉默。左偏过头看看司马相如,他闷闷地喝着梨花酒,不吃任何小菜,凝望着水晶帘外的白瓷瓶里的一株绿萼白山茶,眼眶红红。右侧脸瞅瞅刘彻,他也喝着梨花酒,夹着海参里的青椒,辣得流出眼泪。 “长卿恳请陛下,携文君回蜀中。”司马相如忽然作揖道。 “以后,不来长安吗?”刘彻道,声音嘶哑。 “长卿,一直都是陛下的臣子。”司马相如苦笑道。 刘彻稍作停顿,缓缓地道:“长卿,以后别再种滇山茶了。” 司马相如愣住了,片刻后,转身不辞而别,临出门时,笑道:“彻,这绿萼白山茶不错。” 刘彻没有回头,把玩着空酒杯,静成一座冰雕。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冷冷的风。他的脾气虽坏,是只会喷火的龙,一时间染了冰雪的寒意,却让人心疼不已。 刘彻站在窗前,凝望着司马相如孤寂的身影化作一个小黑点后,才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轻声道:“子夫,可还在皇姐的府上?” 专心于吃鱼蛋的我,忽视了刘彻的言语,想到回去向念奴炫耀一番东海楼的美食,看着她嚎啕大哭却被南宫姑姑教训的模样,就不禁傻傻地乐着。 啪地一声,刘彻拍裂了白玉桌子,恼道:“夏书女,朕命你尽快编好滇山茶的故事。朕要子夫进宫。” “卫子夫?”我喊道。 这拍桌子声,吓得我往后倒退了几步,一时腿脚不稳,差点栽倒在地,所幸被刘彻搂住。此刻,气氛变得微妙,一股浓浓的梨花酒味,蹭过我的嘴唇,怔得我分不清状况。但看到门口站着一系着水蓝香囊的俊美男子,我蓦然清醒,迅速冲出皇带鱼居厢房,追赶着那抹淡淡的寒兰香。只留下刘彻,修长白皙的手指滑过嘴唇,绽开魅惑的笑容。 长安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气喘吁吁地奔跑,惟恐刘珺消失不见。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抹着眼泪,娇滴滴地道:“刘珺,我跑不动了。”见刘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继续泣道:“刘珺,你不要我了……” 刘珺依旧冷着脸,打横抱起我,塞进马车里,示意极力忍着不笑的佑宁赶车,也坐进马车里。 “刘珺,不要生气,我和刘彻没什么的,他只不过想搀扶我。”我像条八爪鱼般缠着他结实的手臂,笑道。 “陛下亲了你。”刘珺冷笑道。 话音刚落,我的脸烧成了红晕,呆呆地低着头半天,才用蚊子般嗡嗡的声音道:“刘彻喝醉了,我也喝了不少梨花酒。” 果然,他将我揉进怀里,咬着牙,道:“蠢女人!” 紧接着,他的大掌不安分地探入,直奔敏感地带,时轻时重地摩挲,激起我深深浅浅的呼吸。 “刘珺,回去再给,好不好?”我拼着最后一点理智,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泣道。 “哦,堇儿是希望本王不要你了?”刘珺问道,眸子里闪过戏谑的笑。 我急切地摇摇头,发现不对劲,又点点头。可惜晚了,他已经将我压在身下,利索地脱去两人的衣裳,缱绻一番。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子夫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初夏无风,夜凉如水。 寒兰香逐渐馥郁,刘珺踩着佑宁的背,抱着我下了马车。兰兮小筑,支起了珍珠攒起的兰花灯,为这傍水而建的仙地,添了几分昏黄的人间色彩。依偎在刘珺的身旁,揉揉眼望去,蓦然生了一分家的温馨。 这是属于我和刘珺的家,心里念道。老天也不是特别讨厌我,至少愿意施舍给我幸福的感觉。 “珺哥哥,念奴绣好了香囊。”念奴糯糯的欢快声隔着一丛翠竹都能听到。 她那双胖乎乎的小手高高地举起一只雪缎香囊,红扑扑的脸蛋绽开甜甜的酒窝,脚镯上的铃铛因她拽着小白虎到处蹦跶而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鸭子绣得不错。”我昧着良心,称赞了一句。 老实说,这鸭子绣得奇丑,眼珠子睁得跟铜铃般大,背上的羽毛张开成一把扇子,一双黄色的脚还缺少一根趾头。 忽然,念奴扁扁小嘴,哇哇大哭。这哭功,真心学不来。连小白虎都习以为常,趴在她的身旁,眯一会儿觉。 “阿胜一定会喜欢念奴绣的鸳鸯香囊的。”刘珺接过香囊,摸着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道。 鸳鸯?我捂着嘴巴,忍不住偷笑。这绣工,放到现世,也是倒数第一。 “那胜哥哥看到香囊后,会不会八百里加急给念奴带洛阳的樱花羊羹呢?”念奴转着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泪花,笑道。 八百里加急?我冷嗤了一声。夏念奴,你以为大汉是你的胜哥哥开的么?八百里加急,是用来传递军情的,严肃得很。 刘珺摇摇头,并不答话,瞅到念奴的眼眶又开始汹涌了,回了她一个冰冷的眼神。念奴立刻带着一张翘得老高的樱桃小嘴,跺跺脚跑开了。 “佑宁,八百里加急,寄给阿胜。”刘珺笑道。他将那只长得像丑鸭子的鸳鸯香囊扔给佑宁,寒潭眸子里,溢满了宠溺。 佑宁道了一句诺,便退下,顺带冲鼓起腮帮子的我,使了一个嘲弄的眼色。 晚膳后,我拉着刘珺闲聊一会儿,并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提及刘彻和司马相如的那点破事,就去歇息了。大约丑时,我喊了几声相公,见刘珺没有反应,便蹑手蹑脚地溜出寒兰阁,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走,转到香兰阁时,偷了两个热乎乎的烤鸡腿和一笼海参丸子,悄悄地从后门出去。 我在后门的墙壁敲了七声,一升一降交错,颇有节奏感。接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七八岁小孩端着一个破碗,泣道:“夫人行行好,给块鸡腿吧。” 我掏出用荷叶包好的烤鸡腿和海参丸子搁置在他的碗里,又发现他冷得瑟瑟发抖,便解下紫烟罗袄子,蹲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可这个家伙见到海参丸子两眼亮晶晶的,狼吞虎咽起来,差点胳膊肘一拐将我推倒在地上。 “堇姐姐,襄王没给你饭吃吗?这么弱不禁风。”小家伙毫不客气地学着大人的腔调,恼了一阵子,又继续啃起鸡腿。 “滇南之北,零露瀼瀼,有山茶兮,红袖添香。教熟长安城所有的孩童,唱会这句。”我将一袋子铜钱塞进紫烟罗袄子里的口袋,轻声道。 小家伙啃完鸡腿后,才皱起眉头,用手擦擦嘴角的油渍,嘟囔了一句:“真麻烦。” 待看着他的小身影逐渐模糊时,我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在抱怨我的啰嗦。 这就是我在长安城的眼线,人称孩子王的七叶。去年冬天的雪地里,捡到他,起初以为他是个哑巴,养了十几天都不说话。 再回到寒兰阁,还没躺好,就被刘珺翻在身下了。 “刘珺,睡不着。”我拖长了尾音,恼道。 “哦,本王也不睡着。”刘珺勾起魅惑的笑。 “现在很困了。”我故意打几个哈欠,道。 可话音刚落,一阵刺痛袭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我的身体。 “阿珺相公,累。”我可怜兮兮地道。 然而,他置之不理,加快了速度,并在我的身上落下一朵朵红梅,到最后,哭着喊着求饶,折腾到天蒙蒙亮。 睡到日上三竿,浑身骨头酸疼,数落了刘珺许久,才艰难地爬起来。摸摸凸起的肚子,不得不佩服刘珺的孩子呀,这么不懂节制都活得好好的,还时不时踢我一脚。 糟了,答应过刘彻,今早要去平阳侯府接卫子夫去司马相如的屋舍的。该死的刘彻,还不允许我搬出他的名字,而平阳公主本就不大喜欢我。转转脑袋,意识到他们刘家的人,没几个对我好的。呜呜,不知道需要费多少唇舌才能向平阳公主手中借到卫子夫,是份苦差事呢。 据说卫子夫第二次回平阳侯府后,从一个烧火丫鬟跃到府中的首席歌姬。而且,这首席歌姬,只传歌喉如出谷黄莺,却不见其美貌,因为平阳公主一直舍不得用来招待宾客,以致于卫子夫的神秘感剧增。很多皇亲贵胄都向平阳公主讨卫子夫为妾,一来添双筷子的事,不差这点小钱,二来卫子夫的名字是个好兆头,又是子又是夫的,冲冲喜也不错。当然,平阳公主果断拒绝了这些献上奇珍异宝的达官贵妇,对外称道,待卫子夫亲如姐妹,一心为她求得有情郎。哈哈,平阳公主这可是爱屋及乌吗? 于是,胡乱地洗漱一番,抓了几个搁置在食案上的灌汤包子,便催促着仆人备好马车,前去平阳侯府。 半个时辰后,平阳侯府到了。远远地望见佑宁翘起兰花指捂着嘴巴笑,顿时拔腿就跑,偏偏刘珺大步流星地过来,直接揽我入怀。 刘珺穿了平日里少见的雪缎曲裾,白玉簪束发,腰间系着我亲自绣给他的水蓝香囊,在阳光的映照下,融化了一些冰冷,轮廓也柔和起来,衣袂飘飘之际,恍如贬谪到凡间的仙子。 我不禁去抚摸他的脸庞,可越是努力将他看得真真切切,越是产生莫名的不安,仿佛梦里那位骑着白马、穿着蓝色燕尾服的男人,转身时蓦然化风而去。因此,我踮起脚尖,试图通过吻他的嘴唇,去感受他的存在。温温热热的,像牛奶般柔滑,我傻傻地笑了。 “山野丫头,真是不知廉耻。”平阳公主的一声冷嗤,将我拉出了游离状态。 意识到自己当众吻了刘珺,蹭地一下脸颊烧成红晕,耷拉着脑袋,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可恶的是,刘珺还特意掐了一下我腰间的肉,逼迫我疼得昂起头。 抬眼处,平阳公主穿紫罗兰骑射装,亦如初见般英姿飒爽,只是眉眼间丝丝牵绊的忧伤,平添了几分女人特有的柔美。 “皇姐不是想学百步穿杨的箭法?误了时辰,本王可就无瑕奉陪了。”刘珺道。 平阳公主瞟了一眼我,拍拍刘珺的肩膀,狡黠地笑道:“襄王若是偏爱野味,本宫送你几位*得好的,在小树林起火也没问题。” 这个平阳公主,跟我无冤无仇,老玩针对。我气得推开噙着诡异的笑的刘珺,拉上佑宁,径直去府里寻卫子夫。 平阳侯府,比兰兮小筑的规模大了一截。我逮到一个丫鬟,便追问,最终来到了府里北边的角落。而佑宁跟他的主子学坏了,一路上双手交叉着,装聋作哑的,完全不帮忙。 北边的角落,比较偏僻,和平阳侯府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倒有农家小院的质朴。低矮的茅草屋,升起袅袅青烟。几只麻雀在结着青涩的橘子的树上叽叽喳喳地唱歌,树下的几米外是一口水井,躺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水井的对面是一个石磨,残留着黄豆渣子,旁边的石凳上摆放着晒鱼干的箩筐。靠近牵牛花攀附的篱笆的,种着绿油油的青菜。 我敲敲门,无人应声,便走进了。正对门的厅堂,摆放着一张烧了两盘野菜的桌子和两只木凳,桌子的一脚缺了一段,用石头垫着。 这野菜,若放在以前,我会扁扁嘴,不肯吃,但今早出来得匆忙,有些肚子饿,忍不住偷吃了几根,味道清甜,没有意料中的涩味,快赶上兰兮小筑里最拽的厨娘南宫姑姑的水准了。 忽然,砰地一声,卫子夫从里边的厨房走出来,抱着的一把铜锡剑,掉落在地,吓得我颤抖一下,野菜呛到喉咙里,咳嗽了半天。 “堇姐姐过来了。”卫子夫先是吃惊,尔后恬淡地笑道。 她穿着灰色麻衣,三千墨丝用粗绳挽起,白皙的脸蛋虽被油烟熏染,但那双水雾朦胧的杏眼遮掩不住她温婉的气质,宛若拔去刺的白蔷薇。 我仔细瞅了一眼铜锡剑,那是我和卫青一起在铁铺里从平阳公主手里抢来的。这把不起眼的剑,原名湛卢,可是欧冶子所铸,被我赖皮地改成了七星流风。这铜锡剑,明显有柴火灼烧的痕迹,卫子夫不会用来当烧火棍吧? 没来由地心酸,我掏出手绢擦拭去七星流风的尘土。卫青明明在龙城之战立了大功,可那些势利眼上书时只大提刘珺的功劳,以致于刘珺辞去大将军之后又被刘彻不情不愿之下封了大司马。我在刘彻面前嚷嚷了好几次,还建议将卫青纳入内阁机构,结果一向惜才的刘彻居然拨卫青去修筑建章宫,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青儿,估计是路上耽搁了,很快就回来了。”卫子夫端了两碗鸡汤过来,笑道。她笑起来,很安静,给人邻家姐姐的亲切感。 卫子夫又去炒了一盘青椒鱼干和盛了两碗饭,才摆好筷子坐下来,纤纤素手擦去额前的汗水,俨然贤妻良母的模样。 佑宁从袖口抽出一枚银针,在饭菜中仔细地测试,直到判断银针无色,才舒展眉头,请我们慢用。 我尴尬地朝卫子夫一笑,转而打定主意支走佑宁,便笑道:“佑宁,你去找府里的厨娘多送几道我爱吃的菜过来。” 可佑宁挺直了背,笑道:“襄王嘱咐了,必须寸步不离地看着堇王后。” 卫子夫听到堇王后三个字,温婉的面容中掠过一缕隐隐约约的酸楚,接着继续细嚼米饭。 我瞪了佑宁一眼,喝了一大口鸡汤,立刻消了气。这鸡汤,加了新鲜的松茸,至少用文火熬了三个时辰,滋味极美。 “堇……王后怀有身孕,多吃点。”卫子夫将她的那碗鸡汤递到我的面前,笑道。她似乎不大能接受我的王后身份,吐出那两个字很生硬很慢。 我推辞了一下,没能抵制住松茸鸡汤的诱惑,舔得干干净净的。吃饱喝足之后,我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又结合了一下道听途说,问道:“子夫不是做平阳公主的首席歌姬吗?现在看起来像农女多点。” “侯爷召子夫侍寝时,子夫告知了自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拒绝回去,差点被卖到歌舞坊。公主心善,将子夫安置于此。外面的那些传闻,是公主故意散播出去的,怕府里有乱嚼舌根的,毁了子夫的名誉。其实子夫哪里有清白可言。”卫子夫笑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我听后,久久不能平静。在古代,一个女子的清白如同生命般重要。否则,窦绾在被玷污后,也不会一心求死。 卫子夫,和《史记》所述一样,是女人中的典范。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作者有话:大家想看念奴和刘胜的船戏不?哈哈,暂时没有,大部分用的第一人称,看不到。有兴趣的可以留心一下每个章节的第一段和最后一段,要么点题,要么伏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侍寝 滇南之北,零露瀼瀼,有山茶兮,红袖添香。 初夏的正午,日头猛烈。 我和卫子夫不算熟稔,东拉西扯几句,便陷入了沉默。 我想告诉她,刘彻有意纳她入宫,却不敢说出口。她在兰兮小筑失去清白之日,同刘彻说的那番话,现在忆起来,她或许猜到了刘彻的滇山茶是何许人,而且她挑明过,心有所属,不愿接受刘彻的负责。卫子夫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呢?把他揪出来,让刘彻借此威胁,或许能成效。哈哈,刘彻若是在场,必定会一边挖苦我动了歪脑筋,一边答应着照办。 阳光洒进屋子里,汗湿了衣衫。佑宁心细,摘了一片芭蕉叶为我散热。迷迷糊糊地看向卫子夫,她搬了一个木凳坐在门口,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好奇地凑近,一朵亭亭玉立的并蒂莲下,雌鸳鸯害羞地轻啄着自己的羽毛,而那雄鸳鸯回首含情脉脉地望着,活泼生动,栩栩如生。 “堇王后每每犯了错,低着头打些鬼主意,襄王就会如此深情地看着。”佑宁翘起兰花指,笑道。 “刘珺哪有这么好。他巴不得我立刻犯错,好在床上惩罚我。”我撅起嘴巴辩驳道,恍一恍神,意识到自己吐槽了不该说的,脸颊顿时烧成红晕。 奇怪的是,卫子夫先是失了会儿神,尔后垂下杏眼里的一抹淡淡的忧伤,莞尔一笑,如骄阳下的白蔷薇般明媚优雅。 “送给襄王和堇……王后的大婚礼物。子夫绣工不好,让你们见笑了。”卫子夫笑道,继续绣雄鸳鸯背部的羽毛,一针一线,密密麻麻地传达她的心意。 “这苏绣,比念奴的丑鸭子强多了。”我笑道。想起念奴的丑鸭子,再配上刘胜那双桃花眼泛起的泪光,够偷乐一阵子。 “这是蜀绣,以软缎和彩线为原料,针法复杂,色调艳丽,像堇王后这么笨手笨脚的肯定学不来。”佑宁嘲讽道。 我白了他一眼,仔细瞅瞅,确实比以前玉成教我的苏绣要难,针法变化多端,色彩明快。心中不得不暗叹一句,卫子夫勤劳善良,心灵手巧,美丽大方,估计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贤妻。 半柱香后,卫青归来。他穿着建章宫当差的褐色曲裾,麦色的皮肤较前几个月更加黝黑了,依旧身形削瘦,不过眉眼间的意气风发丝毫不受卑微的身份的影响,俊朗不凡。 “卫大哥。”我欢乐地喊道,推搡了一下眉头皱起的佑宁。 “堇……王后。”卫青淡淡地道,那双明亮的眼睛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却瞬间黯淡下去。 “青儿,陪堇王后坐坐。”卫子夫笑道,见卫青盯着那鸳鸯绣,忙收拾好,起身去热饭。 老实说,卫帅哥这张脸真好看。既没有刘珺那张冰山脸般冷硬,也没有刘胜那副魅惑众生的面容般阴柔,是阳光杀死棉被上的螨虫的味道,嗅起来很舒畅。闲来无事,我托着下巴,盯了他许久,直到佑宁假装咳嗽,才回过神来,偶然发现卫帅哥的脸薄红着,生了几分憨态可掬。 饭后,趁卫子夫在洗碗,我绞尽脑汁,特意挑了一件刘彻最近算是比较显赫的政绩,三铢钱的推行。提起三铢钱,就一肚子的火。起初,刘彻亲自画好了五铢钱的样式,并打造了一枚,结果朝廷的守旧大臣在宣室门口跪了一大片,说什么铸造五铢钱将会殃及国之根本,甚至搬出了这五铢钱是吕后倒腾出来的东西,不可延续。最后,刘彻和我吵了几天架,终于决定推行三铢钱和半两的并用,才堵住了一些大臣的嘴巴,至于少数的顽固分子被我大笔一挥发配边疆了。结果,刘彻背了黑锅,被太皇太后窦漪房叫过去跪在地上训了一晚上的话。 “三铢钱与半两等价使用,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货币盗铸。”卫青道。 我听后,哭笑不得。本来是借三铢钱顺势夸赞一下刘彻的,让卫青认同刘彻这个姐夫,帮忙着劝卫子夫入宫。然而,卫青这个木头脑袋,钻研起了三铢钱的弊端。当然,他指出的问题一针见血,我早已知晓,但时序不对,只能闷在心里。 “卫大哥,你觉得刘彻怎么样?”我笑道。呜呜,不敢再跟他扯刘彻的其他事迹了,怕他又找出一件不满意的国策。这些可都是我和刘彻废寝忘食的心血呀。 “陛下,雄才大略,勤政爱民,乃百姓之福。”卫青思忖片刻,道。 “卫大哥,说句知心话呀。刘彻毒舌刻薄,动不动就摔古董发脾气,酒量差还爱喝酒发疯,有那么好吗?”我数落了刘彻一大堆,全然忘记了最初是引导卫青敬佩刘彻的意图。 我喝了一大口佑宁递过来的滇山茶花泡的茶水,入口既没有茶水的涩味,也没有花香的浓郁,清甜可口,淡雅芬芳。眯起眼睛,享受一下凉爽的夏风,就撞到一堵结实的肉墙,再揉揉时,察觉到是已经黑着脸的刘彻,差点朝后一仰摔在地上,所幸被强有力的大掌捞起。 “陛下、襄王。”卫青和佑宁皆行跪拜礼,道。 我抱着刘珺的胳膊,连打了几个哈欠,刚准备依靠在刘珺的怀里闭目养神,却瞧见平阳公主冷着脸过来了,连忙挺直了腰杆,生怕被这两姐弟一唱一和的攻击。 这时,卫子夫抱着一双靴子走过来,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时,羞红着脸,福了福身子,柔声道:“襄王,公主,刘公子。”她轻轻吐出襄王二字时,不经意间露出欣喜之色,转而平淡。 接着,平阳公主敏捷地将卫子夫揽在后面,摇摇手,笑道:“不许盯着子夫看,她可是本宫府里的首席歌姬。” “那朕今晚就不客气地在皇姐款待的酒宴上钦点卫姑娘伴唱了。”刘彻背着手,笑道,那双不太标准的丹凤眼,递给我一个眼色,划过一丝狡黠的意味。 刘彻不会是使唤我在卫子夫的酒水里下*,将她带到司马相如的府邸,然后上演刘彻英雄救美的戏码吧?这也太费事了,晚上还约了念奴一起偷吃小龙虾呢。我捂着眼睛,装作看不见。 “刘公子,是当今的天子?”卫子夫问道,身子微微颤抖。显然,这里只有她一人不知道刘彻的身份。其实,上次她与刘彻巫山云雨之后,我本来记着抽空去告诉她的,然后忙着刘彻的新政,抛到九霄云外了。 “子夫,滇山茶之约一直作数。”刘彻笑道。那笑,三分迷恋,七分魅惑,若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早被他勾走魂魄了。 卫子夫咬着嘴唇,悄悄地用余光掠过刘珺那双寒潭眸子,低头不语。 “堇儿有午休的习惯,本王先行告辞。”刘珺道。 于是,刘珺也不理睬众人的反应,打横将我抱起,离开了卫子夫的屋舍,甚至带着算计的笑,威胁着一心想打听八卦的我睡午觉,否则就做脸红心跳的事。 晚宴时分,我赌气不肯穿佑宁准备的锦冠华服,胡乱地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就去了平阳公主招待贵宾的厅堂。 刘彻上座,高逢在旁斟酒夹菜伺候着。左边的第一座是刘珺,右边的第一座是平阳公主,佑宁和卫青皆站在门口,持佩剑守卫。刘彻的斜对面,隔着珠帘,有一琴师坐在其中,看不清长相。 这午觉因和刘珺置气,长到整个下午,脑袋不清醒。直到刘珺一阵风般圈入怀里,粗糙的指腹不怀好意地揉捏露在空气中的胸脯沟壑,低声咒骂了一句蠢女人,我才打了一个寒颤,知晓衣领不知什么时候被刮破了。 此刻,刘彻使坏地饮了一口酒,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滑过嘴唇,仿佛在提醒上次在东海楼的醉吻,一副贱兮兮的模样。而平阳公主回望了一眼清澈的眸子流动着忧伤的卫青,指甲将手绢掐入皮肉。总之,一不留神,又成众矢之的。 琴音起,舞姿曼妙绽开,歌声相和。 这琴音,分外凄苦,娓娓道来与友人诀别的不舍和无奈。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秋蝉如泣,烟雨迷离,柳絮飘飞,落月残缺,纵使良辰依旧,却无法回到醉卧茶花、笑谈江山的往昔岁月。再见,我携佳人白首,你拥妻儿成群,君臣相称,形同陌路。 精通大提琴的我,对于音律十分敏感,早已猜出那琴师一定是向刘彻道别的司马相如。 这歌声,如出谷黄莺,于花间月下独吟。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卫子夫,一袭冰蓝色兰纹云裳,三千墨丝用玉簪挽起,额前点了银白色兰瓣花钿,耳著一对明月坠子,手腕和玉足各自戴了绞丝银镯,较之前多了几分冰肌玉骨的冷清,仿佛那历经情劫的仙子返回瑶池,食白蔷薇的芳露为生。尤其是一双水雾朦胧的杏眼,褪去了懵懂年纪的稚嫩,却诉不尽延续至今的情愫,唯有借衫袖拂去朵朵相思泪。 曲罢歌停,平阳公主示意舞女排成一队领赏,独卫子夫失魂落魄地站在后面,冰蓝色的水袖口露出两三瓣娇艳的红。她存着来自少女的侥幸,抬抬头,远远地去倾慕左边的第一位,尔后,听到是心一点点破碎的声音,杏眼愈发地模糊了。 “子夫,子夫……”平阳公主喊了几声,眉头蹙蹙。 “刘珺,子夫穿蓝衣比你好看。”我懒洋洋地靠在刘珺的肩膀上,笑道,却被刘珺塞进一块滑嫩的牛肉堵住嘴巴。 刘彻莫名其妙地瞟了一眼我,又拧紧了眉毛去观赏卫子夫的雪肤花貌。这个直男癌晚期患者,对着美女总是特别细心,探到卫子夫袖口露出两三瓣娇艳的红,笑得格外地春风得意,还不忘挑衅地朝我挤一个自认为颠倒众生的神色,但意外地收到刘珺逐渐冰冷的气息,愈发地畅快,痛饮三杯。 “子夫,可愿随朕入宫?”刘彻下了座位,径直走到卫子夫的跟前,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丹凤眼里沁入红光,喉结轻动,吐出的声音略带一丝卡在喉咙的嘶哑,当真是难以名状的诱惑。 那群舞姬,本是平阳公主为了效仿她的姑姑馆陶长公主讨好皇帝而从长安城附近搜罗来的良家子,虽不如卫子夫般绝色,但姿色上乘,又经过精心地*,气质也出众。她们年纪尚小,生性单纯,看到尊贵无比的皇帝居然对一名小小的歌姬如此低声下气,含情脉脉,仿佛天底下的情圣痴痴地等待着挚爱,恨不得替卫子夫答应了。她们哪里知晓,刘彻这款表情包,在皇后陈阿娇和夫人王月出面前也是这般淋漓尽致,害得我差点把咽下的梨花酒都喷出来了。 卫子夫这回没有奇怪的小动作,她缓缓地抬眼,水杏眸子凝望着刘彻许久,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站在权力的巅峰的男人,是否值得她托付一生。蓦然,她泛起凄婉的笑容,从袖口取出那朵娇艳的滇山茶,颤着身子递给刘彻。 而刘彻搂着卫子夫的腰肢,将那朵滇山茶插入她的发髻,接着打横抱起,留了一句“高逢,今晚子夫侍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故事越动听,越能掩盖结局的残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剧场第一幕:圣诞特辑 作者有话:好想过圣诞呀,所以就开启了小剧场,都发生在的大结局加番外之后。哈哈,会泄露很多线索,比如说结局很幸福。小剧场会采用话本形式,是第三人称,读者转换起来可能不适应,见谅哈。Merry Christmas! 夏堇在大祭司办公室加班吃外卖时,无意翻了翻杂志里介绍的星系旅游,发现换算成地球时间,正好是12月25日,圣诞节呀,两双眼睛发出狐狸光。于是,抛弃堆成山的活儿,连哄带骗,坐大祭司专门配备的时光旅行机,将念奴一起拐到地球去。 地点:加拿大温哥华罗伯逊街,没有下雪,行道树之间都栽种了挂满彩灯和铃铛的圣诞树,商场橱窗贴着各色的圣诞卡片,还有背着红包袱的圣诞老爷爷讲述故事。 念奴(穿着樱花粉棉袄,小舌头舔着牛仔冰淇淋,脸蛋红扑扑的):祭司姐姐,这样偷跑出去不对,胜哥哥会担心念奴。 夏堇(穿着紫色大衣,里边搭了一件白裙子,咬了一口冰淇淋,挑挑眉毛,戳戳念奴的额头):成天粘着阿胜,会把他纵坏的,偶尔也要让他着急一下。 念奴(眨眨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胜哥哥没有变。胜哥哥好喜欢念奴,念奴也好喜欢胜哥哥。 夏堇(暗暗嘀咕了一句):没出息! 念奴(飞奔到分发火鸡的圣诞老爷爷面前,两眼亮晶晶,淌着口水):火鸡,火鸡! 夏堇发现前面挤得水泄不通,定是有什么新奇玩意,拉着胸前鼓成圆球的念奴,往里边塞。原来,大家围观的是人造雪,六瓣的雪花,打从江南飘来,散着淡淡的寒兰香。远处,一位白色西装的俊美男子骑着白马缓缓而来。 夏堇(抓抓头发,思忖着):寒兰香? 夏堇想到了刘珺,拔腿就跑,结果没走远几步,就被一个红衣人推到了雪地中心。 刘珺(正是骑着白马的俊美男子,趁机单膝跪地,轻轻地在夏堇的手背落了一吻,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My princess, Merry Christmas! 夏堇(撅噘嘴,不情愿地踮起脚尖,回应一吻):Merry Christmas, Dash! 夏堇被刘珺吻得喘不过气来,才发现自己喊错了人,心里万分懊恼,乖乖地待在刘珺的怀里,耷拉着脑袋,安静得像个玩偶。 众人看完热闹散去,念奴拉着刘胜欢快地跑过来,嘴角糊了一圈黄澄澄的油渍。 念奴(炫耀着刘胜手中提的烧猪):祭司姐姐,胜哥哥买了好多东西给念奴,念奴好喜欢胜哥哥。 刘珺板着脸,寒潭眸子凝结成南极的冰,而夏堇知道自己犯错了,抱着刘珺的胳膊,缩成病猫。 念奴(亲亲弯腰下来的刘胜,从胸前掏出十几只红色的圣诞袜,胖乎乎的小手摇摇摆摆):圣诞老爷爷说,睡觉前把圣诞袜放在枕头,早上醒来会收到好多好多的礼物。念奴想要樱花羊羹、麻辣小龙虾,小金鱼…… 刘胜(察觉刘珺和夏堇这两个人不对劲,八成又是为了一些陈年往事而吵架了,赶紧想法子撤掉):念奴,胜哥哥买个圣诞节环挂在门前好不好? 念奴立刻欢欢喜喜地蹦跶着,拉起刘胜离开。 刘珺沿着街道一直走,越走越快。夏堇在后面跟着吃力,没跑一会儿就摔了一跤。 夏堇(故意坐在地上,从大衣里偷偷地拿出眼药水,滴几滴在眼里,对着手机里的小镜子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才清清嗓子喊出):阿珺相公, 我们不要冷战了。 刘珺(叹气):堇儿,你还是没有办法忘掉他。 夏堇(激动得赶紧爬起来,刘珺愿意和她说话,意味着有缝隙可钻,顾不上眼药水的掉落,扑入刘珺的怀里,讨好地蹭了蹭):已经忘记了。 刘珺(蹲下来,拾起眼药水,眸子愈发冷清):回去吧。 夏堇(最怕见到刘珺冰冷的态度,急得眼泪簌簌):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忘掉他了。但是我们两个的幸福是他给的,想忘也忘不掉。刚才你骑着白马从雪中走来,说Merry Christmas, Dash也做过…… 刘珺(搂着泣不成声的夏堇,想起答应过那个人的承诺,要让堇儿心里住进阳光,笑得像小雏菊一样明亮):堇儿,堇儿…… 夏堇(将刘珺的手放在自己的心房,表情凝重):阿珺相公永远在这里,不会出来。 刘珺(嘲笑自己的患得患失,未来还很长,他的堇儿一定能忘记那个人的。对,堇儿的心,都是他的一半,有什么好担忧的。不过,这是个秘密,他不打算和她分享。于是重新燃起笑容,贴着堇儿的心房):你这里都是我的。 夏堇(笑靥如花,点点头):堇儿的心,一直都是阿珺相公的。 刘珺(狡黠的目光转瞬即逝):堇儿有圣诞礼物送给我吗? 夏堇(张口想说不记得准备了,结果非常机智地咽下去了,两只小眼睛弯成月牙):琴房还在,我拉大提琴给阿珺相公听。 刘珺冷着脸,显然对琴房两个字过于敏感。这琴房,储存着太多Jessica 和Dash的回忆。 夏堇(暗暗懊恼自己是不是加班太多,把脑子给弄坏了):阿珺相公,我织了一件毛衣给你。 刘珺(扬扬眉毛,嘴角笑意渐浓):哦,堇儿什么时候学会织毛衣了? 夏堇(眉飞色舞,脱下刘珺的外衣,取下手腕上套着的冰蓝丝带,系在刘珺的脖子上,柔软无骨的手指不知轻重地滑过刘珺的胸膛,看着冰蓝丝带随着手指的滑动而形成毛衣,笑得格外灿烂,全然不知自己是在点火):红月湾产的鲛绡,九十九年一尺,有钱都买不到。 刘珺(眸子里经历着冰与火的碰撞,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原来,堇儿是想把自己当做圣诞礼物送给我。 堇儿(随着刘珺咬住耳垂的动作而颤抖,摇摇头,欲哭无泪,接下来打算偷跑回中国过元旦的愿望彻底破灭了,鲛人的体力和耐力超群真不是件好事):阿珺相公,不要在地球…… 圣诞节,念奴和刘胜在高级餐厅吃着海鲜大餐,肚子圆滚滚的。而某处松树林里,一紫一白,打得火热,春色旖旎。 幸福,本可以简简单单,两人的相守。可我们把它看得太复杂,却怪它欺骗了我们。Merry Christmas!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宫女 故国三千里,深宫四十年。 初夏的夜,些许燥热。 酒宴散后,刘珺与刚从长乐宫归来的平阳侯曹时去了书房议事,临走前,特意叮嘱我乖乖地在厢房里休息,否则的话,他没有说,但嘴角噙着的诡异的笑,足以让我打了寒颤。 可我一向不长记性,司马相如、卫子夫、卓文君和刘彻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碎了闲心。作为温哥华的女权运动的一份子,我也只是担忧卫子夫和卓文君。她们眸子里涌动的悲伤,总使我莫名地疼痛,仿佛以后我会经历得更多。 于是,躺在厢房里翻来覆去后,我悄悄地爬起来,见坐在门外的婢女打着瞌睡,窃喜之余不忘解下枣红色披风给她盖上,没来由地叹了一句,古代的人权真是下贱。 刘彻的厢房离刘珺的不远,直走穿过玫瑰园,再左拐就能到。卧房外,照例只有两个婢女候着。不过在索马里经过非正规训练的我,很快就能意识到周围压抑的气息,抬抬眼,北边的墙壁就着华灯的光芒闪过一个人影,是刘彻调动的紫衣侍卫。这些紫衣侍卫,应是保卫刘彻的安全的,我只是在窗边偷偷地看一下刘彻和卫子夫的发展情况,不会被视为危险对象除掉吧。老实说,卫子夫整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然后,我贴在窗口,用发簪戳破垂下的帷幔,瞪大了眼睛去瞧。 卫子夫坐在床边,最外层的冰蓝色兰纹云裳已经脱去,搁在屏风上,素色的里衣整整齐齐,双颊却羞成一片云霞。而刘彻靠在左边的木榻上,眸子微闭,薄红着脸。 “子夫,做朕的女人,真的如此委屈吗?还是你到现在都想为他守身呢?”刘彻问道。 “滇南之北,零露瀼瀼,有山茶兮,红袖添香。堇王后这故事编得很动听,难怪……”卫子夫的嘴角扬起一丝凄婉的笑。 “难怪朝思暮想的襄王会违逆皇祖母的意思娶她为妻。”刘彻笑道,那笑,不似平常的怒笑,是来自地狱的阴风阵阵。 砰地一声,我被卫子夫的意中人是刘珺这一消息惊讶得磕到轩窗的木头,疼得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接着,数十个紫衣侍卫随着刘彻走出房门的动作,拔剑指向我,杀气逐渐浓厚。 “给朕滚!”刘彻咬牙切齿道,一副恨不得将我拆皮剥骨的黑脸。 “刘彻,你一定要对卫子夫温柔点。”依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发起怒来,就会找东西发泄,所以灰溜溜地逃跑之前,先交代一句为妙,多摔几件古董事小,吓坏了卫子夫就不妙了。 结果,此话一出,刘彻竟示意紫衣侍卫拿下我交给刘珺处置,绕着平阳府跑了一圈,直到卫子夫住的茅草屋才能大口喘气。当然,紫衣侍卫可不是这么不济,大概是趋炎附势的高逢为了讨好我,中途将他们拦截住了,刘彻气消了,就不会找我麻烦了。 坐在厅堂,歇息了一会儿,觉得口渴,拿起桌上的茶杯,嗅到淡淡的寒兰香时,泪水一颗一颗地掉落。原来,威胁我睡午觉是过来和卫子夫说说话,刘珺,该说你多情还是薄情呢?我知道,我不该胡思乱想,横亘在我和刘珺之间的,从来只有李倾城。趴在桌子上,盯着茶水上的寒兰花,异常地渴求很多很多的梨花酒。 “堇姑娘……”卫青站在通向厨房的门口,轻声道,那一唤,经过了深思熟虑,溢出口依旧沉重。 我瞟了卫青一眼,嫣然一笑,假装察看衣裳是否沾上泥土,将茶杯里的那朵寒兰花扔在桌脚旁。 卫青走近,倒掉冷茶,重新为我泡了一杯热茶,半蹲着身子,递到我冰冷的手心,轻声道:“晚宴前,襄王送了一朵滇山茶给姐姐,连句话都没有说上。” “真的?”我抓着卫青的手,急切地问道,看到卫青那双明亮的眸子清澈见底,无一丝哄骗的迹象,才松开手,嘴角挂起甜甜的笑。又想到,卫子夫因此伤心透了,便咬着嘴唇,压下欣喜的情绪。 “堇姑娘,执意要嫁给襄王吗?”卫青笑道。他笑起来,本该是春光般灿烂的,隔着昏黄的煤油灯光,恍如一场太阳雨,互相纠缠着,不知是雨战胜了太阳,还是太阳赢了雨。 “卫大哥,我们还会是朋友吧?”我笑道,岔开了卫青的问题。 这个问题,刘彻、司马迁、哥哥、笙歌、佑宁,每一个关心我的人都提及,甚至吃着小龙虾的傻念奴也无意说起。到最后,我抗拒去回答了。 “堇姑娘,卫青一直在……”卫青道,俊眼里闪烁着炙热的情愫,宛若夸父逐日般坚定。 后来的后来,当年那双璀璨的眸子,饱经风霜,只剩下保家卫国的责任。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纯粹的男女之情终究会变了味? “卫大哥,子夫进宫后,由我保护。”我拍着胸脯,笑道。 卫青强灌了一大杯茶水,停顿了半晌,咬着嘴唇,道:“堇姑娘,可否安排姐姐远离宫中是非?卫青只有这一个待自己好的姐姐,害怕她成为第二个公孙姑娘。” 公孙姑娘?公孙敖的妹妹。这名字,在脑袋里搜索了许久才忆起。当初,我进宫,就是为了查公孙姑娘的死因,可费了好大的劲,甚至答应在床上给刘珺很多的好处,都没揪出幕后黑手。一个小小的宫女,致于花那么多力气来掩盖真相。宫里头,随便找个荒唐的理由,掩埋一个下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呀。 我连忙点点头。既然刘珺辜负了卫子夫的一番情意,作为妻子自然要大度地为卫子夫打理好未来。不过,这也是因为卫子夫贤良淑德的品质值得我去敬佩。换作陈阿娇那个泼妇,还是躲在猗兰殿凉快凉快。 尔后,与卫青畅聊了一个时辰,从平阳公主吃山楂会夜游到刘彻秘密组织内阁机构,无话不谈。瞅到卫青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我也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当初我太愚笨,没有发现他的爱慕,偏偏他是个固执人,望着他越陷越深,却无能为力。 夜深,蹑手蹑脚地回刘珺的厢房,被跪在地上的佑宁抱住大腿,心头扑通扑通地跳,顿生了不祥的预感。 “堇王后,可把你盼回来,襄王寒冰症发作了,喝退了所有人。”佑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活像个深闺怨妇。 话音刚落,我推开佑宁,迅速地冲进去。看到刘珺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全然无权倾天下的气势,便慌张地掀开被子将他抱紧。他的身体,比那南极上的万年玄冰还冰冷,嘴角泛白,黝黑的脸庞渡了一层白霜,令人心疼。我一遍一遍地吻他,甚至解开两个人的腰带,用体温为他驱寒,可是丝毫不起作用,倒是眼泪掉了一地。 蓦然,我也不知是否出于潜意识的冲动,咬破手指,将冒出的血珠一颗一颗地喂进他的嘴巴,却在听到他重复地喊着“夏儿”这个名字时,疼得跑出去了。 不知不觉地路过马厩,牵上一匹快马,甩了鞭子,在平阳侯府附近的小树林畅通无阻。凉凉的风,吹落一朵朵忧伤,嘴角的笑愈发荒凉。夏儿,夏儿……刘珺即使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也可以珍重地吐出这两个魂牵梦绕的字。夏儿可是李倾城的小名?我捂着胸口啜泣,任由三更的寒凉侵袭身体的每一道血管。 “蠢女人!”刘珺那声富有磁性的低音带着疲惫在耳畔响起。 转过身去,刘珺从自己的坐骑跳到我的马,勒住缰绳,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温热的嘴唇死死地吻着我的,舌头也滑入其中,逼迫我与之缠绵,大掌更是探入衣襟摩挲着每一寸肌肤,直至我忍不住发出*的声音才放开。 “去找你的夏儿!”我瞪着他,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手心立即泛起红印。 “本王的夏儿就在这里。”刘珺抓着我的手,放置在他的左心房,笑道。 “我叫堇儿。”我恼道,尝试摆脱他,却被他一把圈入怀里。 “我叫堇儿,不是夏儿。”我捶打着他的胸膛,泣道。 “你真的叫堇儿吗?你爱讲一个关于乔峰的武侠故事,又来自夏国,叫乔夏更合理。”刘珺笑道。 “你怎么不说夏有乔木呢?”我指指远处的一棵银杏树,恼道。哼,信你胡诌,我就是蠢货。 刘珺回眸望着那棵挂着青色的团扇的银杏树,淡淡的寒兰香似乎被吸引过去,成了树叶上抖落的情致。可惜,那情致转瞬即逝,只能看到他为我系着衣裳的认真。 迷迷糊糊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睡觉时,感受到粗糙的指腹在额前描着一朵兰瓣,还有一句“堇儿,你若是夏儿就好了”的叹息,但是我累得听不清。 第二天清晨,叫醒我的居然是刘彻。这个直男癌,要不要每次都掀我的被子!幸亏,刘珺满足之后总会帮软成泥泞的我穿戴好寝衣,否则想谋杀刘彻的心都有了。 “接采桑阁阁主李姬进宫。”刘彻冷着脸,道。 刚要了卫子夫,又去招惹李姬,坐享齐人之福是吧?我气得狠狠地在刘彻的手腕上咬了一口,算是替卫子夫道不平。 “小妖精够狠。看来,襄王没有把你喂饱。”刘彻笑道,竟然故意摸到我的胸口,羞得我蒙着被子继续装睡。 “麻辣小龙虾,清蒸螃蟹,鱼翅羹,爆椒海参……”刘彻贱兮兮地笑道。 哈哈,都是我爱吃的海鲜,我立刻踢开被子,笑道:“再加两碗冰糖燕窝。”抓抓头发,又想到刘珺那双寒潭眸子,补充道:“不许告诉刘珺。” “一言为定。”刘彻笑道。这笑,不怀好意,仿佛他做了划算的买卖。 “那卫子夫呢?”我随手拿起一个荞麦枕头砸到刚准备离开的刘彻的肩膀,问道。 “与朕无关!”刘彻怒道,拂袖而去。 这臭脾气,对着卫子夫这种闲花照水的美人,愈发见长了。大清早的,吵吵闹闹,打扰我做好梦,我才不爽呢。 早膳后,刘彻先去长乐宫请安,而平阳公主亲自送卫子夫出侯府。至于入宫事宜,我主动揽下来了,将卫子夫安置在温室殿。这温室殿,只有在隆冬季节,刘彻需要通宵批阅奏折时,才偶尔住上一晚,说白了,是个冷清的地方。显然,陈阿娇听到卫子夫做了温室殿的宫女,并没有醋意大发,仍旧将矛头指向王月出。 建元二年春,陛下去霸上祭祖,顺便看望平阳公主,重遇在蜀中一起观赏滇山茶的姑娘,于更衣的轩车宠幸之。然而那滇山茶姑娘一直倾慕于文采飞扬的司马相如,拒绝入宫。她苦练歌喉,成为侯府里的首席歌姬,只为能和着司马相如的琴伴唱一曲。不料,被平阳侯相中,以死明志。时隔三个月,陛下再次去平阳侯府,在酒宴之中又一次对那滇山茶姑娘倾心,征得佳人同意之后,才一番巫山云雨。第二日,陛下携卫子夫入宫,却再无任何临幸的消息。 此后,滇山茶的故事告了一段落。真真假假,无人去探究,那些长安城里待字闺中的少女,更对司马相如屋舍外没有照看的滇山茶扼腕叹息。一片片翠绿如玉的叶子,仿佛知晓主人这一别可是多年,也害了相思,日日哀泣。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作者有话: 司马相如和刘彻之间朦朦胧胧的故事告一段落了,后续还有,是个悲剧,所以喜欢耽美的千万别动心哈,哭得死去活来就别拿铃铛砸我了。不喜欢耽美的,看看就忘了吧。我写这段故事,是应人所托。爱,到底能不能够无分性别,其实我也不懂。呜呜,谷主关完账了,结果人变懒了,除了想睡觉就是灵感枯竭,需要鼓励或者刺激一下,心烦in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李姬 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呵,多么可笑的描述,明明每个人都是寂寞的,与天空无关。 夏至,白昼拉长,气温上升。 东海楼,报了刘公子的名号,带着念奴,包下一间金鱼居厢房,点上一桌子的海鲜,吃得不亦乐乎。 这金鱼居厢房,牌匾上照例悬着两条金鱼,只是尾巴同落樱小筑门口的两只朱雀相似,绽开了一半,熠熠生辉,十分绚丽。 初进去,以为是眼花,产生瞬间的熟悉感,剔透的水晶地板下游动着数十条小金鱼,念奴自然欢喜地趴在地上,看得流口水。而懒洋洋的小白俨然主人家的模样,伸出小爪子踢开樱红色的鲛绡帘幔,径直地窝在一个张开的巨型蚌壳内,还不忘咬着雪缎被子给自己取暖。 那帘幔的左侧,红色月牙状的轩窗下,摆着一张紫玛瑙榻,铺就素色的云裳,躺在上面,温一壶梨花酒,好不惬意。 然而,一个不速之客很快打破了这份舒适的气氛。 “哟,夏书女,怎么还在东海楼呀,陛下可是叮嘱小奴今晚召李姬侍寝呢。”高逢笑道,眉头却皱成小山丘。 “月出呢?”我边嚼着脆脆的海参边道。 “王夫人月信来了。”高逢笑道。 “陈阿娇不会也凑巧来月信吧?”我吃了一大口鱼翅羹,恼道。 “皇后娘娘和陛下因卫姑娘入宫起了争执。”高逢终于收起僵硬的笑容,叹道。 “那李姬侍寝,陈阿娇岂不是要过来大吵大闹?”我冷笑道。 高逢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螃蟹壳,露出狡黠的笑,将声音拖得又尖又细,道:“襄王怎么不陪夏书女过来用膳?” 顿时,我坐得端端正正的,朝门外瞅瞅,还好没有那双寒潭眸子,否则这一桌子海鲜,真的会死得很惨。 “宫门关闭之前,必定会劝得采桑阁阁主李姬与陛下共度良宵。”我恼道,瞪着高逢作揖离去,尽学他主子那副贱兮兮的德性。 该死的刘彻和高逢,连吃顿海鲜宴还要被威胁。我灌了一大口梨花酒,甚至将酒壶往门口扔掉来撒气。 砰地一声,淡淡的寒兰香飘入,念奴立即跳起来,乖乖地站着,耷拉着小脑袋,撅起樱桃小嘴,可怜兮兮的。那只悠哉地睡觉的小白也跑得飞快,咬着念奴的衣襟,装成一头病猫。只有情绪烦躁的我,盯着和梦境相似的那弯红月牙,抱一盘小龙虾,还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 一道犀利的寒光扫过,念奴哇哇大哭起来,表现得伤心欲绝。这货,肚子里绝对装着一片大海,说哭就哭的本事,跟拧水龙头般快捷。 “是堇姐姐诱惑念奴吃小龙虾的。”念奴糯糯地道,圆溜溜的眼睛围着桌面上的海鲜打转。 “哦……”这富有磁性的声音,吹着北风的冷冽,令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连忙用袖子胡乱地擦去嘴巴的油渍,将那盘小龙虾藏在身后,对着搞突袭的刘珺,嫣然一笑。心里苦叹着,老爸老妈为什么不把我生得倾国倾城点,至少面对这种状况,还可以抛抛媚眼,混过去。 “珺哥哥,念奴要回兰兮小筑学《诗经》。”念奴挂着泪花,嘴巴翘得老高,胖乎乎的小手偷偷地抓起两条爆椒海参。 “佑宁,带念奴小姐去学琴。”刘珺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最怕刘珺嘴角噙着笑意了,冰与火的冲撞,常常是灾难片的前奏。 念奴又哭得稀里哗啦。她每次被罚学琴,白嫩嫩的手指头都红成胡萝卜,惨兮兮的,然后那个妖孽刘胜为此,和刘珺在墨兰阁比试一天一夜。哈哈,我就渔翁得利了,能睡上一个完整的晚觉。可惜,刘胜与窦绾去了洛阳,念奴抗议了一下,只能跺跺脚跟着佑宁回去。 念奴和佑宁走后,金鱼居里剩下我和刘珺,气压骤降,冷飕飕的。刘珺一步步向前,逼迫到处乱窜的我靠到墙壁上,吓得我咬着嘴唇,不敢去看刘珺愈发绚烂的笑容。呜呜,我是不是该学学念奴,假哭一下,博博同情。 “堇儿,不会在想如何假哭吧?”刘珺笑道,极具魅惑。粗糙的指腹,时轻时重地滑过我的脸颊、嘴唇、脖颈、胸脯,最后停留在腰间,轻轻地挑开罗带。 瞟到那双寒潭眸子逐渐被炙热的火光所占据,我扁扁嘴巴,闭上了眼睛,大有视死如归的觉悟。可当他将我抱在蚌壳里,脑袋沾上软缎时,脑海里闪现过念奴带着哭腔说的那句“祭司姐姐,念奴不想去地球”,猛然地推开刘珺,呼吸急促,全身都冒起了冷汗。 “蠢女人,再敢吃这些杂七杂八的,禁足一个月。”刘珺将我搂在怀里,替我把脉许久,恼道。 尔后,刘珺拥着我,安安静静地躺在蚌壳里午睡。兴许是喝了点酒,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再次梦见紫罗兰色的大海,那紫裙银发的美人总是淡漠地坐着,不知笑为何物。突然,一阵樱红色的风卷过,竟是念奴欢快的笑声。念奴围绕着那美人,左一句祭司姐姐,右一句祭司姐姐,笑靥如花。 醒来时,刘珺还在,他侧卧着身子,大掌百无聊赖地梳着我的头发。临近婚期,本以为他会忙得连兰兮小筑也回不去歇息。未意料到,他时常抽空来陪我,多半是揽着贪睡的我同床共枕,实在是虚度光阴。恍惚间,我产生一种错乱的直觉,这次大婚没有权倾天下的襄王娶番邦女子为王后的童话,我会被迫离开他。说来奇怪,每次我的眼神处于迷离状态时,刘珺就会捧着我的脸,轻轻地吻我,如一杯热的朱古力滑入喉间。 梳洗罢,刘珺牵着我的手,走到采桑阁。 十里驰道,挖了浅浅的水渠,种植田田莲叶,若是再过两个月,盛夏至,怕是勾起江南水乡儿女相忆采芙蓉的思念。 进入阁子,已有丫鬟恭敬地领着我们去三楼的雅间,告知阁主等候多时。雅间内,隔着柳枝编织的帘幔,琴音袅袅。这精湛的琴音,没有个十年八年的苦练,是达不到造诣的。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这首曲,听得出江南水乡的质朴情怀,但调子偏向于清雅,反而失去原本的明快色彩。连那懵懵懂懂的少女忧伤,又上升到孤高自傲的境界,显得不伦不类。闻琴识人,对于李姬,我始终没有好感。 “襄王,堇姑娘。”李姬起身,丫鬟为她挽起帘幔,向着我和刘珺,盈盈一福,举止优雅。 她似乎知晓刘珺和我一起过来,特地沐浴了一番。长发未挽,墨丝含露,一袭素色云裳,仅在腰带上绣了一朵碧色茶花,清秀的脸颊,因热汤的香气未散而染上红霞,清雅之中多了一份妩媚。连为了她那句堇姑娘不高兴的我,也潜意识地用身子挡住刘珺的视线,不大欢喜李姬的美人出浴图。 “堇儿,想吃糖炒栗子不?”刘珺笑道。 我点点头,凑他的脸颊,落了一吻,表示对他洞悉我心的奖赏。偶然间,我察觉到李姬眼中藏着一丝怜悯和嘲讽的笑意,没有去细想,大概是眼花吧。 刘珺走后,雅间的氛围轻松下来。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人位的琉璃榻上,品尝采桑阁独有的茶花系列糕点,甜而不腻,清新可口。而李姬,神色自若,无半点恼怒,亲自泡了热茶给我。 “李姑娘,相信我命属朱雀的谣言吗?”我托着下巴,笑道。 李姬先是愣住了,尔后给摆放在轩窗上的茶花剪去枯黄的叶子,笑道:“李姬不过是一名风尘女子,学识浅薄,不懂世事。” “夏国的大祭司,以血为誓,献上一年的寿命,可推算任何一个非夏国人的命运。”我饮了一口茶,笑道。 落樱小筑那场滴血于玉、召唤红狼的把戏和惩治赵王刘彭祖的手段,长安城的皇亲贵胄即便是半信半疑,也终于不敢在太皇太后窦漪房的面前落井下石了。李姬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够揣度这朱雀命格的含金量。 “风尘女子,最好的下场,是从良为妾,何须质问苍天。”李姬笑道。那笑,分明显露出不甘。 “陛下将会以无子废后。”我冷冷地道。此话一出,不信李姬会不心动。刘彻目前宠幸的王夫人乃是楼兰公主,大汉的祖宗家法,自然不应允番邦人为一国之母。 “采桑阁不过是个销金窝,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李姬厌了,只渴盼寻常人家的,有夫婿与子相伴。”李姬停顿一会儿,搁下剪刀,轻声道,鹅蛋脸薄红。 这个绿茶婊,绕一大圈,问我,未来可有儿子。刘彻若是废后,再立后的话,必定会先考虑有子的妾。李姬的算盘,打得挺精的。 于是,我故意拖延时间,一口茶含在嘴巴里,一点点地吞下去,想起古代人最爱玩故弄玄虚了,便狡黠地扯了一瓣茶花,极不雅观地挤出茶花的汁液,沾在手指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二子”。 “听说,昭阳殿的阳光充足,适合种茶花。”李姬笑道。她悄悄地瞟过那瓣茶花尸体,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 昭阳殿?这绿茶婊,连宫殿都提前选好了。可惜,后人皆记得昭阳殿是汉成帝的宠妃赵合德的寝殿,却不知之前还住过一个不得刘彻宠爱的李姬。 “陛下也酷爱滇山茶。”我笑道。 哈哈,突然想到,刘彻的后宫太冷清了,应该多纳几个像李姬一样的妃子,热闹一番。年度宫斗大戏呀,不行,有点热血沸腾了,是不是该向南宫姑姑多讨教几道卤味,边看戏边吃呢?(画外音:真是不嫌事大,自己都快大难临头了。) 李姬不愧是很有涵养的闺秀,听到我提及滇山茶,居然能羞涩地低首,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滇山茶的故事,随着平阳候府首席歌姬卫子夫的进宫,满城风雨。这演技,甘拜下风。 大约日落西山,刘珺买给我的糖炒栗子早就吃完了。高逢也催促我几回,提醒宫门戌时得落钥匙,李姬才姗姗来迟。 李姬的坐撵,可是我精挑细选的。楼兰国进贡的暖玉为垫,锦绣山庄出品的云裳为帘,高贵雅致。由八位碧衣的妙龄少女抬着,所到之处,绿萼白茶飘舞天涯,羡煞围观的太监宫女,甚至能瞅到人群中皇后陈阿娇的侍女小双怨毒的眼神。 “小狐狸,你这是把李姬往火坑里推。”刘珺笑道,轻轻地掐了我的腰肢。 建元二年春,陛下于东海楼偶遇采桑阁阁主李姬,倾慕不已,遂召之侍寝,封为李美人,入住昭阳殿,一时盛宠超过九华殿里的楼兰公主王夫人。这李美人,虽出身不好,但谈吐大方,模样也生得端庄清丽,甚得太皇太后的喜爱。 男人不爱女人。他们只是需要女人。如果每一段传说注定如此不堪的话,那就将所有的伤害讨回来。 作者有话:哎,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存稿不足十篇了。年末加班结账,累个半死,都没时间写。后面我尽量写,估计二月份日更都有点难,看三月份吧。二月份你们就好好过年呗。不过你们加入当当文学,鼓励一下我,或许可以多写点。其他网站,真心看不到。哈哈,看到了也没办法回复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聘礼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临近盛夏,炎热难耐。 大婚将至,我被刘珺遣送回家,说是无论天子还是平民,嫁娶事宜得照足了三书六礼的流程。缺德的刘彻,也趁机收了我出入未央宫的金牌,还表现出一副从此要挑灯看奏折的无奈模样。 锦瑟园,是哥哥夏策新买的宅子。园子里,三叶草丛中,点缀着朵朵纤细的白花,类似荷塘里贱养的白车轴草。只不过,这白花,竟随风飘荡,散落在空中,不知疲倦,迷茫空蒙,见所未见。哥哥道,这是从西域带过来的沙漠花,名锦瑟。他提及锦瑟二字,笑得极苦涩,早已不见去年的酸腐样了。 哥哥现在是长安城的十大商贾之一,经营着胭脂铺上官燕和酒楼欧阳明日。这欧阳明日,开在销金窝嫣红馆对面,生意自然好。而胭脂铺上官燕,竟在大汉的每一座城市都有*店,统一标价,除了美人醉和步步娇外,还推出了天仙子、钗头凤、青梅嗅三款。这经商头脑,确实超前,若不是相识甚久,我可能要疑心夏策是否也是穿越人了。 念奴也跟过来了。哥哥很宠爱她,特意为她建了一个金鱼馆,布置上模仿了东海楼里的金鱼居厢房。而且,从各地搜罗的海鲜,流水般往馆里送。念奴和小白自然欢喜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睡觉,跟她从我手里抢过去的粉色小猪猪似的。 奇怪的是,念奴居然活蹦乱跳。要知道,她往常一吃海鲜就会全身起红疹,所以刘珺对她偷吃海鲜的行径向来惩罚很严厉。东海楼那顿,念奴也没有过敏反应,难道说需要在海鲜里加什么抑制红点的药物吗?每次问哥哥,他都摸着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而不语,眼里尽是宠溺。哈哈,我就想知道,那个妖孽刘胜看到,会作何感想。念奴糯糯地喊司马大哥时,刘胜的眼里可堆起了充满笑意的杀气。 午膳后,托仆人搬了一个酸枝木榻,躺在银杉树下纳凉。不知是孕妇怕热的缘故,我找仆人从冰窖里挑了两块冰,也不能解决炎热的烦躁。要是在未央宫,还可以死皮赖脸地跟着刘彻,进出清凉殿,蹭蹭太监摇起的孔雀扇。哎,使唤丫鬟,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还真的不能做违背原则的事。 瞅到佑宁领着一个丰乳肥臀的媒婆过来,我连忙起身,校对绿绮,开始了必备的无聊生活,弹琴。 比起弹琴更恐怖的是,处理大婚前的琐事。成亲有三书,聘书、礼书、迎亲书。成亲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纳采时,这个胖媒婆,看起来是刘彻派过来存心耍弄的。她一张嘴,把刘珺夸得天花乱坠、举世无双也没什么错误。刘珺长相英俊,文比宋玉,武胜廉颇,虽然是骨灰级的腹黑薄情,但凭借大司马和襄王的地位,长安城的女人还是趋之若鹜的。不过,她对着我,言辞恶劣。说什么就我这种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番邦女人,是七世积起来的福气,才能嫁给刘珺为后。最可恶的是,明明是过来求亲的,我还得抄写十遍女戒,让胖媒婆带回兰兮小筑。 唯一兴奋的是,看到纳采时,男方赠送的大雁,这是刘珺亲自在狩猎场打下来的,只伤了大雁的翅膀,收到后要好生饲养,待大雁痊愈后,再放生。听佑宁翘起兰花指道,这大雁,代表着我出嫁从夫,像大雁般矢志不渝地守候自己的丈夫。哼,那也得看刘珺能不能做到从一而终。然而,观赏完大雁后,我还得边骂着胖媒婆边赶制一件衣裳给刘珺。和古人结婚,真是一把辛酸泪。 接着是问名和纳吉。有了前次的教训,胖媒婆念出我和刘珺的生辰八字时,我就开始装头痛,命丫鬟去请大夫过来。胖媒婆刚道了一个合字,就被佑宁拉走了。待他们走了,我悠哉悠哉地嚼爆椒海参,好不惬意。至于纳吉,我选择了假睡,让胖媒婆在太阳底下晒得脱了一层油,才伸伸懒腰,把事先准备好的聘书交给佑宁。哼,跟我斗,那胖媒婆得学会像我一样记仇才行。 这次是纳徵,即正式送聘礼。我在锦瑟园闲来无事,将纳徵查得仔仔细细,是个刁难刘珺的好礼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寒兰阁住得可舒坦了,谁让他赶我回家。 因此,佑宁的脚步声越近,我弹的调子也拔得越高,故意掩盖一切嘈杂之音。结果,慷慨激昂的《广陵散》,被扭曲成了菜市场大***叫卖声,听得我自己也差点摔琴而去。 “襄王写的礼书,堇王后请过目。”佑宁笑道,拍拍手,命几个壮汉拉来一车子的竹简。 我随手翻了一本竹简,悄悄地嗅了一下竹简上淡淡的寒兰香,忆起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偷偷地乐了,但瞧到佑宁嘲讽的笑,立刻板起脸蛋,各种小伎俩在脑袋里乱窜。 “晚上,小公子踢得很厉害,搅得我睡不着觉。礼书就搁着吧,过几天再看。”我假装吃力地躺下去,捂着眼睛,一脸愁容,轻声道。 佑宁摇摇头,掏出两块金元宝,示意胖媒婆站着念礼书。 那胖媒婆见到金元宝,两眼瞪得贼大,光芒四射,急切地展现出她的女高音,如五雷轰顶般聒噪。 “十箱黄金,两担礼饼,八箱海味,鸡一对,猪肉十斤,比目鱼一对,椰子一对……”胖媒婆絮絮叨叨了半柱香,愈发地精神了。 “梨花酒多少?”我眯了一阵,问道。 “堇王后需要多少?”佑宁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懒得问了,肯定是最少的分量,才两壶,念奴抢去一壶,小白再捍卫一壶,到我就没份了,刘珺的算盘打得真精。瞅了一眼还剩半车的书简,找一紫纱手帕盖住脸颊,继续昏睡。 “莲子、百合、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乾、龙眼乾各一箱……”那胖媒婆又念了半柱香,声音终于从打雷降到打鼓了。 “首饰多少盒?”我问道。 “十盒。每一盒都是越女斋提前三个月订做。首饰的式样,皆是襄王描的图,保证独一无二。”佑宁翘起兰花指笑道,仿佛在炫耀刘珺早已识破我想要在首饰上做文章的把戏。 我吩咐丫鬟打开首饰盒,一盒一盒地评论,学足了刘珺平日的森冷,眉头皱起,道:“蝴蝶银步摇,没新意,我要蝶恋花银步摇。寒兰金步摇,小家子气,我要云鬓花颜金步摇,碧玉攒凤钗,太幼稚,我要凤穿牡丹钗。珍珠钗,马马虎虎,我要飞星传恨钗。蜻蜓簪,地摊货,我要……”糟了,卡壳了,咳嗽几声也没用。 所幸,哥哥踱步过来,笑道:“嫣红馆的风水养人,请襄王奉上。” 哥哥一身捻金雪缎曲裾,金簪束发,肤色白净,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颇有欧阳明日的神采。不经意间,我倒觉得,欧阳明日是以他为原型的。因为他现在的笑,温润如玉,儒雅翩然,却没有半分书生意气,反而觉得冷,仿佛活了千年,凝聚成的孤傲。 “对,拆了嫣红馆,给我盖座小倌馆。”我狡黠地笑道。 那胖媒婆鄙夷地瞪了我一眼,收到哥哥的警告,顿时缩成乌龟。哈哈,有哥哥疼爱就是不一样。李倾城这笔账,可以考虑清算了。 可佑宁拉着我的衣襟,凑到耳畔,轻声道:“堇王后,不会是盼着襄王亲自拜访夏先生吧?” “有何不可!”我扁扁嘴巴,喊道。但话音刚落,就认怂了。只要不逃婚,落在刘珺手里,芝麻绿豆的错误也会被利用。 结果,还没回过神,哥哥就将佑宁和胖媒婆赶出了锦瑟园。 晚膳后,刘珺和哥哥在书房里商讨聘礼问题。这轩窗上的布帛也不知是啥材料,隔音效果极好,害得我忐忑不安,没听见一句话。直至刘珺拂袖而去,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才预感大事不妙。 “哥哥,你又漫天要价了!”我抓着夏策的衣服,质问道。 “堇儿,襄王不值得你倾心相待。”夏策道,咬出襄王二字时,他的眼神里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厌恶。这样的哥哥,看着很陌生,却又很熟悉,肯定不是在河西走廊的初见,好像来自遥远的记忆。 “你不让我嫁给他,我就给他当小妾,小妾嫁入只要一抬轿子就好了。”我恼道。 “堇儿的固执,真像她。”夏策叹道,从胸口取出一挂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 那项链,是一颗泪滴状的琥珀,用银线穿过,看似普通,却自有一股魅惑人心的吸引力。 “鲛人泪。东海有鲛,泣泪成珠。”夏策笑道,他也同刘珺一样,在我的额头画着三瓣兰花,温柔神色,若皎洁孤月。 鲛人泪?那个几根头发的海洋哺乳动物,骗了人类千年。这没准是无良商家用琥珀冒充的。暗暗地腹议一下,但嘴巴上还是找到别的话题,昂起脑袋,问道:“她是谁?” 夏策泛起苍白的笑,这笑,饱含着深深的愧疚。很多年以后,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他的笑,便轻易地原谅了他的抛弃。 当我继续追问时,脑袋变得沉沉的,意识到哥哥指腹上的蒙汗药,擦在额头上,遇汗水即溶,便晕倒在他的怀里。 不知睡了多久,艰难地爬起来,发现置身于疾驰的马车上,掀开帘子,喝令马夫停车,可这马夫必是收了哥哥的重金,置若罔闻。不得已,我抱着肚子,蜷成一团,咬咬牙,朝着马车行驶的相反方向跳下来,沿着山坡滚了数十圈,才歇息下来。 抹着眼泪,寻找着灯火,一直往前走。哥哥送给我的鲛人泪,闪着深蓝色的幽光,负气地摔在地上,跺跺脚,然而比金刚石还坚硬,竟刮破了我的鞋面,在脚板划了一道口子。于是,抓起鲛人泪,打算扔掉,瞟到那光芒由深蓝色转成我喜爱的紫色后,就再也舍不得放弃了。 忽然,一片火光向这里聚集,我兴奋地跳起来挥挥手,果然,刘珺骑着一匹白马,将我捞起,飞奔回兰兮小筑。 “刘珺,为什么哥哥不愿意我嫁给你?”我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他,泣道。 他只是回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我脸颊上的尘土,不言语。那双寒潭眸子,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愫。 “刘珺,你是不是为了朱雀命格才娶我?”我颤抖着身子,问道。 刘珺依旧不语,将我抱在他的怀里,利索地褪去我的衣裳,种下一颗颗滚烫的草莓,粗糙的指腹伴随着白马飞驰的速度,灼烧着我的皮肤,片刻后,*难耐,难受得咿呀地叫。 “堇儿,喊相公。”刘珺温厚的舌尖掠过我的耳廓,富有磁性的声音钻进我的神经。 他见我眼神涣散地看着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手指竟滑入下面,搅动一番。 “阿珺相公,阿珺相公……”我泣道。 蓦然,白马跨过水坑,高高地扬起前蹄,他趁机将我举起,接着马蹄落地,又推我入怀。身体受到重重地一击,痛得我死死地掐着他的背部,不停地喘息。 连续地颠簸了数千里,我疲惫地靠在他的怀里,进入梦乡。这是穿越到西汉做的最美的梦,我梦见自己穿着凤冠霞帔和刘珺成亲了。(画外音:真是做梦呀,西汉还没有凤冠霞帔。)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画外音: 夏堇:谷主,大婚我要穿凤冠霞帔。 刘珺:洞房需要穿衣服吗? 半夏谷:突然头痛,去睡觉哈。(暗暗嘀咕,笑得奸诈)你们两个真的好好大婚了,怎么虐呀。 作者有话:元旦额外更新一章。谷主节假日在努力更稿子,是不是该鼓励一下呢?夏策是推动剧情朝虐的发展的主要人物之一。至于他的身份嘛,很好猜。除非点击率很满意,谷主太高兴了就不小心透露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大婚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夏夜,每一颗星星,都藏着秘密。 当我揉揉眼时,已置身于马车上,照例被刘珺搂在怀里。 那双寒潭眸子,出神地盯着两缕打了同心结的发丝,犹豫、狠绝、怜惜、冷漠,交织着矛盾的情愫。很少见到他如此焦虑的神态,眉头蹙成山丘,舒展不得。 我悄悄地探出手,替他抚平疼在心里的愁苦,浑然不知那颗鲛人泪再次闪着紫色的光芒。自从它沾染上我的血后,好像就爱发紫光了。 呜呜,如果旁人觉得我的脑袋生锈,那肯定是被刘珺的当归和白术给逼出来的。打着我体质偏寒的借口,天天晚上监督我喝药,还不许我吐出来。作为一个现代人,即使有蜜饯相佐,也无法忍受中药的苦味。 “堇儿真乖,为夫一定叮嘱佑宁看着你喝完当归红枣汤。否则,罚佑宁禁闭虫室三日。”刘珺笑道,将虫室二字咬得极重,见我打了冷颤,拍拍我的背部,还趁机将我的嘴唇紧贴着他的,吮吸许久。 下了马车后,我气得跺跺脚,将刘珺从里到外骂了十来遍。他就知道利用我的弱点,来欺负我,还一副体恤妻子的好丈夫模样。 这虫室,并不亲身体会过其中的恐怖。只是佑宁去嫣红馆请刘珺之后的几天,在佑宁上药的时候,偶尔看见过他咬着木板,用烧红的匕首挖出钻入血肉的毒虫,痛得在屋外的我将手指头都咬出血了。自此,我待佑宁便推心置腹了。整个长安城,对我好的寥寥无几,我又不是真蠢,如何不会珍惜呢? 回到锦瑟园后,哥哥似乎并不意外我会归来,瞅到我脖子上的鲛人泪发着紫色的光芒时,眼神顿时变得冰冷,倒真和欧阳明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吩咐婢女伺候我梳洗,便转身去了书房清点账目。 第二天,佑宁送来了嫣红馆的房契,还有万恶的当归红枣汤。接着,进行大婚的倒数第二步骤,请期。说是请女方确定婚期,那胖媒婆就直接说三天后,宜嫁娶,哪里有商量的语气。亏我搜刮了一大堆话来讨论婚期,顺便把那碗当归红枣汤晾着。哈哈,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结果是,大婚前晚,都得将当归乌鸡汤喝得干干净净,看得佑宁翘起兰花指咯咯地笑。哼,没良心的家伙。 最期待的是,电视剧里经常演的结婚前梳头要唱的歌谣。至于拜堂、喝交杯酒、结发同心之类的,刘珺早就和我在画船上做足了。成亲若只是两个人的事多好,看来刘珺还是记住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当我欣喜地将喜鹊紫檀木梳递给身后的人时,听到的却是念奴糯糯的声音,立即转过头,冷着脸。 “堇姐姐真笨,梳头时不能转身,又得重梳了。”念奴恼道,嘴巴里嚼着爆椒海参,难怪含糊不清。 蓦然,那一丁点对结婚的兴奋都化成沉沉睡意了。 辰时,笙歌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梳妆,而念奴抱着小白在榻上酣眠。 西汉的喜服,庄重严肃,本是红滚边黑色三重双绕曲裾,在我的赖皮请求下,被改成捻金凤纹大红鱼尾曲裾。头冠也由原先的红玉簪换成百合纹流苏金冠。 笙歌梳发髻的手艺,和她的武功比起来,差太远了。折腾了一个时辰,绾的朝云近香髻松松散散,令我对着瑞兽铜镜唉声叹气。然而,这性子冷的笙歌,捂着嘴巴偷乐。看见她笑了,心里也安稳。探望月出时,她总是在殿外舞剑,满怀愁绪,大概是宫中的生活不愉快,便暂借笙歌过来帮忙,没有还的意向了。在锦瑟园做夏家三小姐,可比当王夫人的大宫女自在。 最后,我不得不将念奴拽起来,哄骗又哭又闹的念奴替我梳发髻。念奴除了跟着南宫姑姑学会梳发髻外,没有任何与猪不同的技能。她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明显是被那个妖孽刘胜训练得格外熟练,不到半个时辰,就替我梳好朝云近香髻,接着蒙头大睡。 抹了美人醉,擦了青梅嗅,描上金色兰瓣花钿,配上薄云鬓,果然是娇艳欲滴的新娘。我站在哥哥特意准备的水晶镜里转了许久,巧笑嫣然,连平日里不会说漂亮话的笙歌也称赞了几句。 黄昏,胖媒婆领着一顶花轿上门。西汉还没有嫁娶须奏乐放鞭炮的习俗,但十来个童男童女穿着大红曲裾,沿途唱歌谣,也热闹非凡。西汉也没有喜帕,新娘戴的是红纱斗笠。因新娘子脚不能落地,由哥哥背着上花轿,笙歌在一旁撑起红伞,念奴和小白负责洒金花。 大婚前,佑宁交待过,襄王娶后,不会像寻常百姓一样,骑着高大的黑马,亲自迎接我,而是在庙堂里等候,牵着我先去拜祭祖先,然后去未央宫跪拜太皇太后和太后,听她们老人家训话,总之膝盖跪疼为止,想想都惨烈。 “堇姐姐,赵王纳妾的阵仗好大呀。”念奴悄悄地掀起帘子,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笑道。 赵王刘彭祖居然留在长安城,还大张旗鼓地娶妾。我冷嗤了一声,真是人贱脸皮也厚过城墙。若刘彭祖伤害的是我的至亲,那就不是一场与牲畜发情这么简单。我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提高了警惕,脖子上挂的鲛人泪发出的光芒愈发地夺目。 砰地一声,花轿突然落地,外面闹哄哄的一片,笙歌拔出颤栗匕首作为防卫。听那胖媒婆来报,抬花轿的轿夫和另一座花轿相撞,新娘的脚落地了,正哭哭啼啼着。 “别误了时辰。”我取出臂上的一对金镯子,递给胖媒婆,冷冷地道。用红手帕擦拭额前的汗水,心跳被不祥的预感缠绕得很快。 半盏茶功夫后,起轿,隔着帘子,我嗅到清雅的樱花香,和念奴身上酸酸甜甜的樱花香不一样,好像兰兮小筑的后山禁地樱花林。刘彭祖纳了叶雪樱为妾?我估计是患了婚前焦虑症吧。 两个时辰,落轿。一群激烈的狗吠声,逐渐清晰。仔细去聆听,那些狗留着口水,许是被主人饿上几日。再拨开帘子,发现置身于荒凉的郊外森林。果然,我和刘珺的大婚,有些人便不安分了。 “护住念奴。”我冷冷地道,拦截住欲出轿的笙歌。 “小心!”笙歌递给我颤栗匕首,柔声道。 出了轿门,我扔掉红纱斗笠和百合纹流苏金冠,取下身上厚重的首饰,只留着羊脂白玉镯子和紫钻手链。 那些狗,类似藏獒,纯黑的毛发,高大凶猛,见到我如逮着猎物般激动,露出尖尖的牙齿,争先恐后地向前攻击。然而,我按住紫钻手链上的love,敏捷地旋转一周,才喘喘气看着一群狗倒地。 “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王太小看夏国的大祭司了。”我冷笑道,其实双腿早就被一群狗吓得发软。 赵王刘彭祖从一棵杨树后面走出来,穿着新郎官的喜服,恶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将我剁成人彘,一扫人前装模作样的儒生风度。紧接着,一众骑兵从灌木丛起身,举起弓箭对着我。 “小贱人,本王养的这些骑兵许久没开荤了,如果你妥帖地服侍他们,或许能保住小命。”刘彭祖笑道,众骑兵也猥琐地笑着。 “你知道,在索马里获得死神称号的狙击手一分钟能射杀多少人吗?”我笑道,全然不知额前的金色兰瓣花钿,褪成银白色,朝云近香髻也因之前对付狗的动作剧烈披散下来,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随风飘荡。 刘彭祖当然听不懂狙击手和索马里这两个现代名词。他盯着我胸前的鲛人泪,眼神里似乎失去了焦距。瞅一瞅鲛人泪,就一块会发紫光的琥珀,并无异样。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着花轿内的人做出趴下的手势,然后迅速按下紫钻手链的y字母,释放烟雾。骤然,迷烟缭绕,我捂着鼻子,匍匐在地,拔出颤栗匕首,咬咬牙,朝刚才记住的灌木丛骑兵的位置砍去,即便双手沾满了黏糊糊的血液,也不罢休。 至于胆怯,当你经历过索马里的战争,杀了一万多恐怖分子,甚至包括手无寸铁的小孩时,早就不知道这两个字如何写了。只是人间地狱的噩梦,令我不得不逃避,继续去做那个连小狗都害怕的软妹子。 那一众骑兵不够机灵,大半躲不及烟雾里麻痹神经的药粉,纷纷倒下。而勉强放箭的,也被我解决掉了。待烟雾散了,悬着的心松懈下来,我走近花轿,去喊念奴和笙歌出来。 嗖地一声,一支刻着赵王的金箭从我的背后飞过来,却被笙歌推开,迎了上去。霎时,笙歌如风中残蝶,落在我的身旁。 “笙歌姐姐。”念奴哇哇大哭道。 此刻,我颤抖着身子,替笙歌拔出箭,撕掉自己的嫁衣,为她包扎好伤口。想起张骞之前强调的我的血可以救命,便荒唐地擦干颤栗匕首的血迹,向自己的手腕划了一个口子,喂在笙歌泛白的嘴唇上。 “堇姐姐……”笙歌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笑靥如花,眼角滑落温热的泪。尔后,安静地闭上双眸。 “刘彭祖,你幕后是谁?”我质问道。 当刘彭祖抱着孩子王七叶出来时,我慌张得跌落在地,连颤栗匕首也掉落了。刘彭祖一手拖着七叶,一手扔掉湿润的手帕,换上一把匕首,来回转动,以胜利者的姿态踱步看来。那凶狠的眼神,分明打着将我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的主意。 只可惜,他算错了长得像病猫的小白。在小白猛扑向他时,七叶捡起颤栗匕首,插入刘彭祖心脏直至留下手柄。 “襄王欠我娘的,由你来还。”七叶居然从腰间抽出一支红叶簪子,刺入我微微凸起的肚子。 他冷冷地望了一眼在我的身旁哭得稀里哗啦的念奴,还有一滩胜过大婚的红的鲜血,毅然离开。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作者有话:二月份是没办法做到日更了。三月份尽力试试。谷主决定周末不随便出去玩,认真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逃婚 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 梦中,紫罗兰色的大海,波澜不惊。海面生着一棵粗壮得需要一千个孩童拥抱的银杏树。树下,有一银发美人,换了一袭兰烟云裳,这蓝色的缎子如烟如云,透着熟悉的芬芳,衬托得愈发无力地再用倾国倾城去形容她的容貌。那长长的水袖,以金黄色的叶子为伴舞的蝴蝶,旋转,跳跃,甩出,收回,行云流水间,步步绽开含苞欲放的兰花。所谓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连那苍穹上的七颗红月,也被她孤傲的清姿惧怕得躲进乌云了。 “兰兮舞真美。”我看得痴迷,喝彩道。这兰兮舞,是根据银发美人的曼舞,一时兴起取得的名字,确实缺乏礼貌。 那银发美人淡漠地瞟了一眼,身上散发的冷气,足以将我冰冻。尔后,她跳入海底,消失不见。 正当我失神地思考这银发美人可是传说中的鲛人时,脑袋又被一紫冠砸中,疼得蹲下来流泪之余,却发现那微微凸起的肚子被一红叶簪子刺得浑身是血。 片刻后,紫罗兰色的大海,被鲜血染透,波涛汹涌…… “孩子,孩子……”我从梦中惊醒,哭喊道。 “堇姐姐,堇姐姐……”念奴抓着我的衣袖,哭得稀里哗啦,樱桃小嘴冒出一串串鱼泡泡。那黏在她旁边的小白,也蔫成病猫了。 察觉自己置身于疾驰的马车上,捻金凤纹大红鱼尾曲裾嫁衣已经褪去,穿的是素日最爱的紫烟罗曲裾,还蒙着堇色面纱。我费力地撑起身子,掀开车帘,望见了逐渐荒凉的原野和大约一百多人的随行车队,已猜测到此时与长安城相距甚远。 “停车。”我喊道。 然而,那背对着我的车夫依旧马不停蹄地赶车。只见,那车夫,穿着一件淡绿曲裾,清瘦些许,如一竿翠竹。 “给本宫停车,司马郎中令!”我竭力地喝道,肚子上的伤口撕裂,痛得紧紧咬住嘴唇,连忙用手去捂住流出的血。 司马迁听到郎中令三字,兴许是觉得刺耳,脊梁微微颤动一下。网他对着并行的马车里的主人交待了一句,便放慢了马步,看着一列车队渐行渐远。恍惚间,看着他在阳光映照下的背影,读出了千年来吟诵至今的孤独。 “堇王后,是打算回长安城送死吗?”司马迁勒住了缰绳,转身笑道。这笑,还是温润如玉的笑,只是默默地尝出一丝苦涩,好像一杯泡淡了的碧螺春。 “长安城发生了什么?”我接过念奴抱来的枕头,靠在腰上,半闭着眼睛,冷冷地问道,丝毫不觉脖子上的那颗鲛人泪黯淡无光。 透过眼睛的缝隙,总有一种奇怪的意识,这司马迁盯着那颗随着我浅浅的呼吸闪着微弱的紫光的鲛人泪,仿佛见到故人般灼热。 “这鲛人泪谁送的?”司马迁喃喃道。然后,他坐在我的身旁,替我处理裂开的伤口,噙着一丝玩味的笑,道:“堇王后,想听哪个版本?” 那玩味的笑,果然转移我的注意力,不再去思虑司马迁为何对鲛人泪如此感兴趣。我皱皱眉头,舔舔舌头,十分自然地喝起念奴递给的热水。 “刚才卖糖葫芦的哥哥,说珺哥哥想要的是堇姐姐的朱雀命格,而不是小龙虾,所以堇姐姐心灰意冷,带着小龙虾逃婚,回夏国当大祭司了。”念奴的嘴巴翘得老高,从包袱里翻出的糖葫芦就在胖乎乎的手中晃着,馋得小白直流口水。 “还有,昨晚卖打卤面的姐姐,说堇姐姐是夏国人,不能与外族人通婚,否则生出来的小龙虾是个怪物。”念奴恼道。 怪物?我呛得咳嗽了许久。摸摸扁平的肚子,虽然只是少块肉,但是钻心地疼痛。这是我和刘珺的孩子,即便两个相隔千年的人,产出的是怪物,我也想要。 司马迁轻轻地拍打了我的背部,十分娴熟地替我抚顺心中的郁结。那双温暖的大掌,柔软适中,不似刘珺般粗糙,所到之处激起颤动。 “最准确的消息,太皇太后下了懿旨,活捉杀害赵王凶手之人,赏千金,封万户侯。堇王后的命,还真是值钱。”司马迁笑道。 或许是和刘珺处多了,我也学会握成拳、点额头的思考习惯。 赵王刘彭祖,在我大婚之日,搞大阵仗娶妾,买通轿夫,借着花轿相撞,将我的花轿调换过来,抬到了郊外的森林,先是放狗攻击,再准备弓箭手,甚至能避开烟雾弹,如此周密复杂的计划可不是这个在落樱小筑被我报复得很惨的藩王能做到的。 还有孩子王七叶,从去年冬天,扮冻死骨接近我,这布局够深的。那时候,我和刘珺的情况不明,看不出有何利用价值。除非,我和念奴一样,从一开始,就被某些人知晓,是所谓的朱雀命格。不能得之,便除之。 那么,我和刘珺在河西走廊的邂逅是偶然吗?他机关算尽,夺得我的心,可是许了李倾城江山为聘的承诺?所有美丽的回忆,可是那画船上看的一场烟火,转瞬即逝? 想到这里,眼泪很不争气地滑落。而念奴向来爱跟着我哭,也哭得梨花带雨。 “卫青作证,刺死赵王的那把颤栗匕首,是公孙敖先生送给堇王后的。廷尉张汤查出,当年公孙敖先生的妹妹被赵王羞辱而怀孕,结果投水自尽。尸体抬到乱葬岗时,恰巧有赶尸人经过,发现公孙姑娘的胎儿还有生息,便剖腹取之,正是长安城的孩子王七叶。”司马迁道。他叹了一口气,将念奴抱在怀里,柔声哄着,拂去眼泪。 “笙歌……笙歌还活着吗?”我忐忑不安地问道。对于女人,成熟和单纯是一对反义词,受的伤多了,心也没有那么透明。司马迁故意地提及到赵王之死,让我想起了生命垂危的笙歌。 “陛下将笙歌姑娘藏在了温室殿。”司马迁道。 笙歌没事,太好了。未意料到,笙歌会为我挡箭。若那箭涂了立即致命的毒,她就会香消玉损。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可笑,你捧了一颗真心去认真对待的,偏偏换来习以为常的厌倦,而你只是小施恩惠的,却收到一份感动的大礼。从此,又多了一个需要放在心尖上的人,很幸福。 司马迁继续当车夫,赶起了马车,保持在车队的尾部。而念奴抱着小白,靠着我的肩膀睡觉。因我是通缉犯,车队不能去客栈休息,晚上便在野地驻扎。 据念奴用糯糯的腔调叙说,司马迁是第一个去长安城郊外的森林的,命书僮将笙歌偷偷地运到了猗兰殿,而他带着我和念奴去了张骞的屋舍。恰巧,张骞第二日奉了刘彻的旨意出使西域,随行车队百人带有医者、庖厨、绣娘等,一应俱全,遂将我和念奴混在绣娘之中。 因这些绣娘都是罪臣的家眷,会被送到龙城的军营犒赏三军,长安城的守卫个个嫌弃脏,不愿仔细检查,所以我和念奴躲过了一劫。其实,我整整昏睡了一个月,一点也不记得。但营妓这个概念,是主父偃提出的,我一气之下将他从内阁机构名单里革除,甚至连夜驱逐他离开长安。然而,刘彻从紫衣侍卫那里收到风,不仅和我大吵大闹三天,还破格提拔主父偃为郎中。至此,我对主父偃这个素未谋面之人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张骞一直在车队的前头照应,没有机会和我们打招呼。他采纳了司马迁的建议,将珍贵的干粮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野地扎营,尽量选择水泽丰润的地方,除了蚊虫多这个弊端,取淡水和打猎捕鱼非常方便。 念奴那头猪,就知道和小白争抢烤鱼,吃得吧唧吧唧响,连手指头沾上的油都吮吸得干干净净。那张圆乎乎的脸蛋,被篝火熏得红扑扑的,刘胜这个妖孽要是见到,估计想上前咬一口。 老实说,司马迁不愧是从小游遍山川之人,烤鱼的技术活堪比随行的庖厨。只见他利索地杀鱼去鳞,从背部开刀挖出内脏,清洗干净后,打一字花刀,放进提前准备的酱料腌上半柱香的功夫,然后拿出来搁置在架上浇油烧烤。这烧烤也是门学问,刷油加孜然粉和辣椒,要靠自己的经验判断。到最后呈上来时,外焦里嫩,香喷喷的,念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直流口水。 晚膳后,我和念奴睡在一个帐篷。可念奴偏要缠着司马迁讲故事,司马迁无奈地摇摇头,摸着念奴毛茸茸的脑袋,将她抱在怀里,眼神里充满了对妹妹的宠溺。其中,我躺得不舒服,不小心撞到司马迁的背部,连忙躲得远远的,却感受到向我投来的莫名的忧伤,再翻身去瞧瞧,只有司马迁谦和的微笑。 “司马大哥,念奴还想听祭司姐姐的故事。”念奴奶声奶气地笑道,眸子里闪烁着仰慕之情。 “很久以前,东海海底,有一群鲛人部落,名夏。鲛人自诩比任何种族高贵,便设定了不得与外族通婚的习俗。夏这个部落的上任大祭司,爱上了一位人类的女人,以宠物形式带回了夏。可惜,鲛人的寿命极长,最少的也有一万年,而且会在最美的年纪后停止继续成长。这位人类的女人在东海仅生活了十年就死去。上任大祭司不顾十四位长老的反对,离开夏,去寻找这位人类的女人的意识。”司马迁笑道,梳着念奴的发丝。 他特意咬重意识二字,而不是灵魂。但我关注的是,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为了爱情,自私地抛弃自己的族人,确实不耻。 “上任大祭司离去了,十四位长老决定扶持还在卵里的上任大祭司的妹妹为新任大祭司。因为大祭司没有名字,所以这位姑娘连取名字的机会也丧失了。这位姑娘从一出生开始便学习如何做大祭司,才智过人,冰冷高傲。尤其是她的美貌,吸引诸多别的鲛人部落来求婚,被称为东海第一美人。这位大祭司野心勃勃,专断独裁,利用内部的派系斗争,不仅清理门户,还将十四位长老全部拉下马,换成自己的心腹,接着征服其余鲛人部落,统治整个东海海域,改夏部落为夏国。”司马迁道,眉头皱起,余光不时地落在我的身上。 “咦,堇姐姐也是夏国的大祭司,怎么这么笨。”念奴歪着小脑袋,抓抓头发,一本正经的模样,吐出的鱼泡泡非要将我气得半死。 “哼,你的祭司姐姐,不过是站在高位的可怜虫,孤独无助。十四位长老没过问她的意见,就将整个夏绑架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正常的生活,连吃小龙虾都不自在。”我冷笑道。 想起了当初学习大提琴是被父母逼迫的,一天两个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小孩玩游戏。渐渐地,我也真的变得不喜与人相处,但谈不上对大提琴有多热情,只是有些许天赋。后来,是因为dash的鼓励,才觉得大提琴的世界比人类的更静美。 念奴听了我的嘲讽,扮了一个鬼脸,打打哈欠,就睡了。本来心绪不宁的我,吸了帐篷外不知名的药草燃烧的香气,也进入了梦乡。 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如蜻蜓点水般吻了我的额头,道了一句“jessica,我一直都在”。尔后,那类似小雏菊的暗香也淡去了。 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可惜,她并不知道。 作者有话:司马迁就是dash,用情至深的男配。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花大量的文字来描写dash和jessica的回忆。至于他的结局,你们拿铃铛砸谷主,谷主也不会改变。老实说,谷主不喜欢男配,更喜欢男主。男主呢,前面塑造得很渣,但他在慢慢变化。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女主的喜欢逐渐升华成爱。他明明有权势做皇帝,却屈尊于藩王之位。他想要的,只是一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爱。后面,他会为了女主一点点放弃自己的权力。可当他完全放下剑时,就无法保护女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取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这段插曲,是我和刘珺不想提及的之一,像道地缝,即便是遇到人畜无伤的地震,也会硬生生地裂出沟壑。 从大婚的前晚说起,刘珺离开锦瑟园后,便收到九黎组织的甲子搜集的长安城最新的动态。他屏退了所有人,静静地待在寒兰阁偏殿的兰兮轩里,眉头皱起,粗糙的指腹时轻时重地敲击沉香木书案。而站在兰兮轩外的佑宁,感受着从轩内溢出的低气压,急得攥紧手巾,汗水大颗大颗地滑落。 这兰兮轩,乃是刘珺平日里处理政务的书房。地方不大,移栽了一棵存活了千年的银杏树,绿意盎然。白玉栏杆上,照旧摆放了几盆寒兰。只是此寒兰,不是寻常的淡黄色,而是渐变的蓝色和紫色的交替。远远望去,三瓣的海蓝色,似一位祸国妖姬。近处看,浅紫色,那股渗入骨头的孤傲,只怕是天上降的瑞雪,也会玷污了这般冷淡的颜色。 早就在三个月前,他已部署了一折好戏,只等大婚的来临。 当他知晓堇儿再次有孕时,颇感吃惊。那些所谓借堇儿的身子骨虚寒而逼迫她喝的当归里掺杂着致人不孕的藏红花,可她还是怀上了他的骨肉。不得不叹一句,贱民更容易生养。 他捧在心头都忧虑会融化的倾城,遍寻名医,也找不到破解李家的女人活不过二十六岁的魔咒。直至他偶遇那个给先帝看病并预言娶朱雀者得天下的扁鹊后人,仅用一个烤鸡腿便换到珍贵无比的药方。若不是见这个扁鹊后人虽白发苍苍但容光焕发,颇有医仙之风,绝不相信他竟和念奴一般买个烤鸡腿就能糊弄过去。当然,念奴贪吃得很,至少需要两个鸡腿。再后来的堇儿,怕是得从新开的东海楼买一桌子的海鲜盛宴才哄得住。 起初,得到这个药方时,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药方写道,取朱雀命格者的心脏为药引。朱雀命格,当时他知道的只有一位,那就是他的妹妹念奴。所幸,他亲自去河西走廊迎接楼兰国的月出公主时,恰巧遇到了另一位朱雀命格者堇儿。那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老天终于记得他的存在了。所以,他费尽千辛万苦去夺取堇儿的心。原本以为这个蠢女人替他以身挨刀子就达到了目的,却发现她只是对生命太过淡漠,淡漠得用畏惧去遮掩。 当然,他还是拿到这个蠢女人的爱。只待,倾城二十六岁时,堇儿献出自己的心,以博得在他记忆里永久的地位。放眼整个大汉,有多少痴情女人,愿为了他而舍弃性命的,他算得很清楚。 在画船之上,他故意将念奴是先帝与韩夫人苟且生下的女儿透露给堇儿,就是讲给隐藏在暗地里的人听的。敢在画船上行凶,却不使用立刻致命的毒,显然只是试探他身边的南宫姑姑。 在落樱小筑,赵王刘彭祖,能越过他的耳目,羞辱窦绾,也是他特意将侍卫过多地拨到了堇儿和念奴身边。因此,念奴被黑衣人绑架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过是将计就计。果然,那个爱管闲事的女人,出手狠狠地教训了赵王一顿。这就引来了,堇儿代替念奴,成为第一个众所周知的朱雀命格者。 但是,念奴能召唤出红玉,确实出乎他的意料。这红玉,是他心心念念的乔夏的坐骑。李倾城失去记忆之后,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红玉了。毕竟,红玉承载着在那难以煎熬的时段里唯一光明的回忆。 滇山茶的故事,也是在越女斋路遇陈阿娇的侍女小双,假装说漏了嘴,将小双引导到刘彻魂牵梦绕的滇山茶姑娘是卓文君身上。结果,陈阿娇在王娡面前大吵大闹,激起王娡的猜疑,这才有后面的王娡出宫解决司马相如和刘彻那点破事的桥段。不过,他的筹谋,便是借滇山茶的故事将悉心栽培的卫子夫送入宫内。其中,热衷做媒的堇儿可不知不觉地做了许多推波助澜的功夫。 如今,是收网的时刻,他布了如此精细的局,与其说是为了揪出白羽门的门主,不如说是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他绝不能允许敌人在暗处里放火。 可他不明白的是,这一次,为何没有一丁点兴奋,而是铺天盖地的慌张不受控制地侵袭他每一寸血液。他在担忧堇儿的安危吗?不,这个柔弱的小女人,只不过是倾城的药引子。况且,除了必须拿掉的孩子,堇儿不会有危险。刘彻一定会出手救她。 堇儿的确是顶着朱雀命格的光环的主角。容貌不够出众,和倾城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才华就更糟糕了,琴棋书画,只通晓琴音,逼迫她学下围棋,她一天就能搞出几十个小动作去逃避。网至于德行,更是比不上有着母仪天下资质的卫子夫,爱耍小性子,说说小谎,哭哭啼啼,真是一大箩筐的缺点。意料之外的,刘彻对她有兴趣,那个可造之材却不愿投在他门下的卫青也深情款款,连打小就跟着他的佑宁也事事向着她。可惜,这个蠢女人,在情感方面,纯得像头小鹿,还爱乱撞。 半个时辰后,刘珺走出了兰兮轩,下了决定,让佑宁骗着念奴去锦瑟园给堇儿梳头。有能够召唤出野兽的念奴在,堇儿的安全更有保障。不仅佑宁松下一口气,他的嘴角也微微上翘。 薄暮时分,刘珺穿着一身红滚边黑色三重双绕曲裾,斜挂着一颗红绣球,噙着收放自如的笑容,冷冷地站在庙堂之内,凝视着大汉的列祖列宗的灵位。 庙堂,即是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庙,也称太庙,按周制,设立在未央宫的左侧。每庙一主,共七主,分别是始祖刘煓、高祖刘邦、孝惠皇帝刘盈、刘恭、刘弘、太宗刘恒,孝景帝刘启。因他过继给先帝刘启为皇九子,他娶王后时,拜的是父王刘启,而不是梁孝王刘武。父王,多么可笑的字眼,若不是刘启派紫衣侍卫追杀,他就不会躲在东海之下七天七夜,患上无药可医的寒冰症。 孝景帝刘启的太庙,极其朴素,除了大汉律法规定的沉香木作为栋梁,再无奢华的装饰物。 太皇太后瘫坐在跪拜的软垫之上哭喊着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乖儿子,馆陶长公主也在一旁哭得声泪俱下,哪里有半分喜庆之意。唯有一向以贤惠著称的太后王娡,在积极地拉拢各位皇亲贵胄。除了中山王刘胜与窦绾出游洛阳、赵王刘彭祖娶妾外,其余的九位诸侯王皆到场。至于刘彻的姗姗来迟,从陈阿娇脖颈上的红痕,便知原因。 帝王家,便是这样,娶一个朱雀命格的女人为王后,个个都起得早,比太皇太后的寿宴还勤快,却摆出一副瞧不起番邦女人的高高在上的嘴脸,连客套话都说得少,生怕惹得太皇太后的不高兴。 亥时,本是春宵一刻。但众人讨不得歌舞升平的酒宴,在庙堂里吹着热热的夏风,一边窃窃地抱怨着腿脚疲乏,一边站得笔直瞅着太皇太后的脸色黑过夜幕。 “燕姑,去一趟锦瑟园,若那小浪蹄子不稀罕做王后,送去给匈奴和亲吧。”太皇太后实在咽不下这口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怒气,怒道。 那燕姑,仗着是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婢,穿了一身大煞风景的雪缎襦裙。说是孝景帝三年丧期未过,恐与喜事相冲,便替太皇太后穿点白色,以尽悲痛之情。但明眼人一听就知,这是在指责襄王被妖女迷惑,不守孝道。 因此,她得到太后的懿旨,道了一句诺,跑得飞快,生怕出现变故,连被石头绊倒摔在门槛上演了一出狗啃泥也不在意,低头红着脸向笑得岔气的皇亲贵胄福了福身子,便不顾颜面地冲出去。 皇祖母被皇祖父和父王宠坏了,骄纵无脑就算了。她身边的下人燕姑也是个蠢货,跟着作威作福,处处做些小肚鸡肠的丑事,传出去真是个笑话。刘彻拥着陈阿娇,暗暗笑道。那石头,即是他一时起了玩心,偷偷地戏弄一番。不巧,被太后王娡瞪了一眼,表示警告,他才轻轻地捏了一下陈阿娇的腰肢,向别处张望。 燕姑办起事来,倒是利索。不到半个时辰,便按捺住激动的情绪,伪装出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哀声道:“回太皇太后,锦瑟园空无一人,那小浪蹄子的哥哥夏策连夜逃出了长安城。” 窦漪房拍掌大喜,转而发现自己的失态,换成众人清一色的惋惜与愤怒交杂的表情,抚着蹙蹙的眉头,叹道:“快派侍卫将堇王后寻回来,切记勿要伤了哀家的曾孙子。” 刘珺听到夏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长安城也震惊了。 这个夏策,不过是河西走廊的落魄儒生,走了狗屎运,攀上堇儿做哥哥。初到长安,凭堇儿的经商头脑,靠他的暗中相助,才混上长安城十大商贾之一。 不过,堇儿每次看夏策的样子,仿佛见到了她爱吃的椰奶红豆糕,目不转睛地啧啧赞许,跟头猪似的傻笑。这让他积累了满肚子的怨气,私底下授意大臣多多上奏折,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写上去,把堇儿累得趴在书案上,抽不出一点空闲时间去看她的哥哥。当然,也有副作用的,堇儿回来嚷嚷那些大臣婆婆妈妈整晚上,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夏策确实有问题。前晚,夏策将堇儿偷运出长安城,若不是念奴回兰兮小筑要阿胜八百里加急的樱花羊羹,他根本无法察觉此事。看来,不仅是长安城的守卫需要换血,九黎组织也该吸收新人来好好查探夏策了。 夏策出逃的消息,众人还没消化,接着平阳公主匆匆忙忙地闯进庙堂,跪地泣道:“皇祖母,赵王被人杀害。”而平阳侯依旧拖着虚弱的身子,将平阳公主搂入怀里,轻轻地安抚着。 窦漪房先是道了一句不可能,尔后拉着馆陶长公主痛哭流涕,喊道:“祖儿,祖儿,哀家的乖孙子……” “可查出来是何人所为?”王娡用手绢拭去挤出的眼泪,问道。 “就是襄王要娶的那个妖女!”平阳公主竭力地挣脱平阳侯的怀抱,指着襄王,怒道。 其实,平阳公主与赵王刘彭祖没有什么交集。窦漪房是典型的重男轻女,除了馆陶长公主外,没有一个孙女敢与她亲近。中山王刘胜与窦绾成亲之日,平阳公主感染了风寒,平阳侯索性派仆人送了一份厚礼,专心伺候平阳公主的疾病。病愈后,有不少嘴碎的贵妇在平阳公主面前夸大当日的盛况,将夏堇描绘成穷凶极恶之人,平阳公主也信以为真。毕竟,赵王被发情的母狗羞辱的酷刑,真不是善良的女人所为,说不定是红狼转世。 “皇姐受了惊吓,胡言乱语。平阳侯先送她回府休息。”刘彻松开了陈阿娇,恼道。 众人望了一眼刘彻眉宇间的烦闷,便识趣地随着平阳夫妇告退,还是养好精神,等待明日的大戏。 “高逢,传朕旨意,擢太中大夫张汤为廷尉,彻查赵王之死。”刘彻道,趁皇祖母处于丧孙子的悲痛,夺回主动权,意气风发,雷厉风行。 刘珺打算回兰兮小筑,却被装晕倒的窦漪房拦住,只得一起去长信殿,把脉问诊。 月缺是诗,月圆是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白羽 当真相在穿鞋的时候,谎言已经跑遍了全球。 插曲继续。后来,我枕在刘珺的双臂看夏夜的流萤时,没少拿这段插曲讨一点甜头。他欠我的,又何止这一段呢…… 长信殿里,枣红色捻金雪柳云裳帷帐,四角挂着龙脑香瑞兽铜炉。一张六尺宽的金丝楠木雕花床上,躺着一位老妇人,嘴里念叨着祖儿,每吐出两个字,便流下一行清泪,甚是熟练。 候在一旁的燕姑,见她额头冒出汗珠,连忙从镜台上取出干净的红绢帕子,轻轻地擦拭汗水,并示意两个婢女过来拿着翡翠团扇替她驱热,另外两个婢女则跪在她的脚下,替她捶腿。 刘珺坐在床边,卸下平日的冰冷,扮作孝顺的皇孙,见太皇太后在享受着婢女的伺候,根本是没病装病,也不出声,只是照常地望闻问切。每隔七天,刘珺会亲自给她把脉,大多是平脉,和缓有力,节律整齐,比那个爱偷吃海鲜的堇儿的身子骨还好。 “皇祖母忧伤过度,熬几帖药膳即可,早些休息吧。”刘珺笑道。那笑,看起来温和,实则没有温度。 夏策悄无声息地逃离长安城,可是知道这些盘根错节的布局?他真正担忧的是,夏策确实是堇儿的哥哥,一旦带她出了大汉,便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那么,他此生会再也见不到堇儿吗?该死的,他居然首先考虑的是堇儿的去留问题,而不是倾城的病。定是最近的压力过大,他才会缺乏理智。 “又吃药膳。”太皇太后皱眉道,鱼尾纹都卷成一朵花了。 “燕姑,本王得了一些西域使者进贡的葡萄,酿成美酒,差个腿脚利索的婢女去兰兮小筑取过来。”刘珺笑道。 这葡萄酿成的酒,是堇儿的提议。西域的葡萄,从去年秋季成熟时采摘下来,沿途用冰块运输,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到了长安,都快赶上冬季了。所以堇儿央求着酿成红酒,他当然要狠狠地敲诈一笔巫山云雨的交易。 想起堇儿在他身下瞪大了眼睛,咿呀着拉菲二字,他嘴角的笑意才融化了一些冰冷。完事后,他不依不饶,知晓了拉菲是夏国名贵的红酒。 “还是珺儿贴心。网”太皇太后笑道,早已将赵王的死讯抛在脑后。 以前,她疼爱赵王刘彭祖,不过是图这个皇孙嘴甜,能把她夸得貌比西施,才比庄姜。西施是个红颜祸水,她不喜欢。但庄姜是大家都推崇的女诗人。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此诗被收录于《诗经》,名垂千古。而且,这个皇孙,流水般的贵重礼物往长秋殿里送,确实暖到她这个丧夫又丧子的妇人的心底,也就将刘彭祖与那个看不顺眼的慎夫人收养的义女贾夫人划出一道分界线。 不过,听到珺儿说刘彭祖竟敢玷污绾绾的清白时,窦漪房又将贾夫人与刘彭祖绑在一根线上。果然,狐媚子生出的儿子,不是什么东西。绾绾可是她窦氏一族的女人,自幼就养在她的长信殿,比自己的嫡孙女平阳公主还亲。那珺儿的小浪蹄子只是抓几只发情的狗羞辱刘彭祖,实在是太轻了。 太皇太后一直嚷嚷着头痛,缠住刘珺,拉扯了闲话,譬如近日御厨新做的红烧猪手十分可口,吃得下两碗饭之类的芝麻绿豆小事,见刘珺每每点头,并不搭话,也感到无趣,才放过他回兰兮小筑。 出了长乐宫,佑宁备好马车等候。刘珺看着,急得像热锅的蚂蚁的佑宁和隐在暗处纹丝不动的甲子,不禁好笑。堇儿是他心爱的倾城的药引子,又怎么会放任着她的安危不管呢。没想到,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的佑宁,还是动了错误的情愫,或许当初不该阻止佑宁当太监的。 忽然,一股紫风围攻,刀剑相逼,招招致命,而刘珺只是背着双手,灵活地闪避,待紫色旋风减弱,便趁机夺过一个紫衣侍卫的剑,左脚微躬,那剑从下横劈,看似攻击人的下盘,实则往上轻挑时才注入力道,扫去紫衣侍卫握剑的手腕。霎时,刀剑噼里啪啦跌落在地。不料,刘珺刚松一口气,就被从正面飞过来的竹剑侵袭。那竹剑的杀伤力并不大,只要向后退必能躲过,但刘珺顾及着腰间的水蓝色香囊,第一时间的动作是去攥得紧紧的,以致于反应慢了半分,手背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襄王,子长得罪了。”司马迁作揖笑道,正是持竹剑之人。他盯着那只水蓝香囊,笑容如竹叶上的露珠般清澈,清澈到无人去疑心这笑的背后的深意。 刘珺见水蓝色的香囊毫发无损,就不去追究司马迁的过错,但也不愿与这个看不透彻的男人有太多的接触。他总觉得,司马迁看堇儿的眼神不一样,会让他非常不舒服,但那讨厌的眼神除了偶尔溢出小雏菊的清雅阳光味道,并无多余的。 “陛下,可是赵王之死有了眉目?”刘珺问道,仅仅行了作揖礼,并没有郑重的跪拜,可谓倨傲。不过,这是陛下自找的。有闲情出动紫衣侍卫来刁难他,而不去将赵王之事查得仔仔细细,真是意气用事。 刘彻瞧刘珺神情自若,无忧虑之色,愈发恼怒,那双不太标准的丹凤眼上扬,恨不得化作一把锋利的剑刺入刘珺的眉心。于是,他上前抓着刘珺的衣领,抡起拳头,咬紧牙关,迟疑片刻,拳头不得不朝左一偏,打在身边的紫衣侍卫的胸口。那侍卫,顿时捂着胸口,嘴角流出大量的鲜血。 “倘若堇儿性命不保,朕必让襄王陪葬!”刘彻怒道,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充满了戾气。 刘珺整整衣领,任由佑宁替他包扎手背上的伤口,冷眼瞟了一下暗处的甲子,见甲子点点头,知晓一切在意料之中,便笑道:“皇姐今日受了惊吓,本王打算去把把脉,陛下可一起同往?” 刘彻本来就因藏在张骞家中的夏堇失血过多而郁结难舒,又受了刘珺风轻云淡的刺激,更加有了拔剑的冲动,所幸司马迁及时在他耳畔道了几句悄悄话,才拂袖作罢。 “陛下,堇儿虽来不及与本王拜堂,但名字入了庙堂,便是本王的王后。呼唤嫂嫂的闺名,怕是于礼不合吧。”刘珺冷笑道。这笑,皮笑肉不笑的,愈发冰冻,昭然揭露刘彻觊觎嫂嫂的乱伦之情,一时间火药味十足。刘珺可是极其反感别的男人一口一个堇儿,仿佛他心爱的寒兰叫人偷窥般厌恶,这一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 刘珺做了一个请字,也不理会之前刘彻是否答应同往平阳侯府,便将怒目而视的刘彻请上了由四匹大宛进口的汗血宝马拉着的沉香木马车。紧接着刘珺踩着佑宁的背上马车,而司马迁只不过是小小的郎中令,同佑宁和高逢留在了车夫的位置。至于刘彻带来的紫衣侍卫自觉地退入黑夜之中。 这汗血宝马拉的马车似箭般嗖出去,若不是车上四人皆有武功底子,必定会被折磨得五脏六腑翻腾,不到一盏茶功夫,四人略微整理仪容便下了马车,步入平阳府。 “侯爷有令,公主病重,不见客。”守在平阳府外的侍卫都看着眼生,披坚执锐,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喊道。 “哦,公主害的相思病,可是急坏了陛下。”刘珺冷笑道。他这句,又是讽刺皇家里的乌糟事,平阳公主与骑奴卫青有染,虽被太后王娡压了下去,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张廷尉查出,杀死赵王的凶手可能藏在平阳侯府里。陛下担忧公主和侯爷的安全,亲自来审查。”司马迁笑道,生怕正在气头上的刘彻和冷面神刘珺杠上了。 恰巧,侍卫长走出来巡视,认得刘彻是当日在平阳侯府里临幸首席歌姬卫子夫的贵人,不敢怠慢,擅自将刘珺、刘彻两个人领入平阳侯府,但将司马迁、高逢、佑宁拒在门外。 侍卫长带着刘珺和刘彻游了半圈平阳侯府,点头哈腰,热情得不像绕路。而刘珺和刘彻借着周围的灯花,浏览一片府里的侍卫,皆是陌生面孔,并无太多紧张的情绪。 到了公主寝居时,刘珺和刘彻默契地抢了侍卫的剑,冲进重重的阻拦,踢开了最里边的卧房的门。 这时,红罗帐里,一袭捻金凤纹大红鱼尾曲裾躺在红珊瑚床上,三千墨丝托着百合流苏金冠散落在白玉枕上,眸子紧闭,朱唇无色,面容憔悴,腹部的伤口被一染血的缎带包裹,唯有那双因曲裾的下摆撕裂而露出的双腿,如牛奶般白皙光滑,带着一点点妩媚的人气。 靠在床边,握着那新娘冰冷的手的男人,是卫青。只见他穿着建章宫当差的服饰,沾了不少尘土,即便负着多处重伤,也咬紧了牙关,半跪在地上守护着。 而站在他的前面的,是平阳公主。只见她穿着石榴红寝衣,跪在地上,拉着平阳侯的衣摆,哭肿了眼睛,哪里有平日的飒爽英姿。 “凤栖山上,白羽无疆。”刘珺冷冷地道。 平阳候曹时听后大惊,但他很快恢复了病弱状态,咳嗽几声,勉强撑起笑容,行跪拜礼,道:“参见陛下。”而对着刘珺,余光留恋在红罗帐里的玉足,笑道:“襄王,别来无恙。” 蓦然,那新娘起身,扭着腰肢,作势要往刘珺那里扑倒,却被刘珺轻轻地闪避,便立即嘟起丹唇,娇嗔可爱。细细看之,这妆容特意画得与夏堇相似,只是一颦一蹙,透着成熟女人妩媚的韵态,叫众人显露出不同的神色。 “主公真是不解风情。奴家正享受着侯爷与骑奴的争抢之乐呢,您就闯进来了。”那新娘恼道,语调转了几折尾音,软绵绵的,如入口即化的冰镇豆花,甜而不腻。 她嫌弃那百合流苏金冠厚重,随手扔在地上,垂下发丝,并当众撕掉曲裾裂开的口子,打成一只蝴蝶结,绾在发髻,慵懒妩媚。瞥到刘彻看得发呆,还顽皮地眨眨眼,抛过去一个风情万种的诱惑。 “卫青是赵王之死的关键证人,交由廷尉张汤彻查。”刘珺道,冷冷地瞪了一眼新娘,示意她退下。 那新娘,侧颜和堇儿有五分相似,却比堇儿美艳许多,是九黎组织的丁四娘。在赵王被杀的森林里,丁四娘是等着堇儿被司马迁救走后,就代替她躺在荒野的。意料之中,卫青跟着匿名信来到这里,带走了伪装成堇儿的丁四娘,大胆地求公主收在平阳侯府里。这平阳侯,急着处理扎在堇儿身上的红叶簪子,自然不过眨眼功夫就揪出了丁四娘。 一切如刘珺所料,平阳候乃是白羽门门主。所以,刘珺道一句告辞,径直离开了平阳侯府。接下来,通晓帝王权术的刘彻自然懂得如何处理。 第二天晚上,函谷关高高的城楼,刘珺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将水蓝色香囊放在胸口处,黯淡落寞。 忽然,一支白孔雀毛插在城墙上,羽根全部没入,可见功力之深。抬眼望去,一戴着半边金色面具的男人立在楼顶,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 白羽门门主竟是夏策!刘珺冷嗤一声,堇儿这个朱雀命格,真是引无数英雄折腰。很好,格杀勿论。 大部分人当自己是昆虫,只有极少数的确信是萤火虫。 作者有话:大家是不是挺喜欢刘彻的?他现在不像个帝王,顶多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刘彻的原型来自于谷主的高中同桌,脾气躁,嘴巴毒,但是人很善良,而且对我很不错。可惜,他背后说谷主心机深。谷主倒是很想当心机婊,就是没人教。结果,谷主伤心了一个晚上,睡着了。岁月说短不短,总会打磨一个人的生性,无可奈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祁连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承接司马迁借张骞出使西域带我和念奴逃出长安城,接下来将要过的是没有刘珺的生活,会是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难以忘怀。哈哈,这话在刘珺面前说不得。 司马迁在我醒来的第二天就回长安了。总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额头上残留着琴房外小雏菊的芬芳,不自觉地摸一摸,又嗅了一嗅,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大概是失去了孩子,受了重伤,神志不太清晰吧。 连续数月,路过上谷,送一批绣娘犒赏三军。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睡,梦里都是她们生不如死的哀求。弱肉强食,造物主是不是对女人这种楚楚可怜的生物充满了仇恨?五千年了,仍然是无法勇敢地主宰自己命运的弱者。 临近祁连山,才逐渐调整过来心绪。 长安城,暂时是回不去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太皇太后的那道活捉杀害赵王凶手之人的懿旨,是刘珺默认的。没想到,我这个不值一钱的朱雀命格,倒引来权贵的纷争。 姑苏画船上的暗杀,怕是探寻念奴的身份的契机。但画船外有九黎组织守着,也能知晓我和刘珺的对话,看来只能是与九黎组织抗衡的白羽门。 落樱小筑的大婚,声东击西,表面上是冲着刘胜来,实则是利用我们慌乱的情绪,引出念奴的朱雀命格。但未意料到,我主动了顶替了念奴。或许,最终的目的就是将我命属朱雀命格的秘密公布天下。 还有后来的大婚,赵王刘彭祖之死的设计,可谓一环套一环,都把孩子王七叶安排在我身边许久。公孙敖跟我讲过公孙姑娘红叶传情的故事。七叶,取自七夕红叶,公孙姑娘是自愿将自己托付那个薄情鬼。这个薄情鬼,可以肯定不是刘珺,但刘珺知道是谁,就是不乐意告诉我。七叶的父亲,估计是白羽门的重要势力。 白羽门门主?我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敲着额头,分析出几个人选。 首先想到的是太后王娡。据闻白羽门,曾助高祖皇帝灭西楚霸王项羽,后又拿下淮阴侯韩信有功,所以得高祖皇帝恩赐,只要不弑君,可以无视律法,任意为之。那么,白羽门应与皇权牵连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种大胆的猜测是,白羽门的创始人是吕雉。灭项羽,诛韩信,吕雉都有份。那么,白羽门的历代门主,也可能是精于算计的后位人选。 其次便是平阳侯曹时。《史记》里对平阳侯曹时的记载,一句死得早就概括完。越是这般只言片语,越可疑。平阳侯病魔缠身,儒雅温和,容易给人一种弱势的错觉。但在刘彻实施列国就候的新政时,他在太皇太后窦漪房面前拉些心疼平阳公主从早到晚安慰被赶去苦寒之地的表姐妹的家常话,就惹得窦漪房大怒,可见他的手段是一针见血。 至于刘珺,我摸着肚子上的那道伤疤,实在不愿意往深处思量。李倾城将会成为刘彻的李夫人。就当是给彼此一个机会,贪心地期望一份奢侈的幸福。若注定伤无可伤,看破红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骞哥哥,翻过祁连山,真的有烤羊腿吃吗?”念奴奶声奶气的兴奋和小白流口水的响声将我从思虑中拉回马车里。 “堇姑娘,可是在思念子长兄?”张骞笑道。依旧是憨厚的笑,不含一丝戏谑,听着却别有用心。 “念奴也思念司马大哥,还有胜哥哥。”念奴拖长了尾音,糯糯地道,圆眼睛滚溜溜地转动几下,便从包袱里掏出几块樱花羊羹,小口小口地嚼着,娇俏可爱。 这樱花羊羹,即是刘胜从洛阳八百里加急送到兰兮小筑的。以红豆为底,铺上椰奶冻,镶嵌一朵雏菊晚樱,玲珑剔透,甜而不腻,难怪念奴天天念叨着。但她不知道,这小小的一块樱花羊羹,得花上十金,够普通老百姓一家子糊口半辈子。 “张骞,本宫的名字入了大汉的庙堂,还是堇王后。”我瞟了张骞一眼,冷冷地道,趁着这段马车能够通过的山路,不如养足精神应付接下来的爬山。 连续数月的赶路,我才了解到,张骞之前去河西走廊,是为了探寻大月氏的下落,绘制附近的地图。这次是奉了刘彻的圣旨,以匈奴的俘虏甘夫为向导,赏赐随行人员一百多名,开始首次的出使西域之旅。据历史记载,建元二年,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匆匆穿过河西走廊之际,不幸碰上匈奴的骑兵队,全部被抓获,困在匈奴长达十余年。 哎,不得不叹自己的运气背。跟着张骞走走传说中的丝绸之路,是不可能的。匈奴人茹毛饮血,民智未开,野蛮得很,断不能为了平日里的八卦友情而同张骞一起陷进去。所以,我打定主意,爬完祁连山,就带着念奴,独自去河西走廊潇洒。埃及皇帝的沐浴香料,斯里兰卡的宝石、印度的纱丽礼服……都是过去窝在加拿大里没有心思去欣赏的亮丽风景,想想就激动。 然而,张骞命令众人将随行的马车丢弃,背上行囊走到祁连山山脚时,再美好的河西走廊半年游,也化作泡沫。这祁连山,伸长了脖子仰望,也忒高了吧。而且,山顶皑皑白雪,云雾缭绕,多看几眼,都双腿发抖。还是,躲在姑苏,买艘画船,比较惬意。 “堇姑娘,没有你的支持,张骞很难战胜祁连山。”张骞不顾男女之嫌,拉住打算临阵脱逃的我,轻声道。 呜呜,我的支持,不存在一点利用价值。若是碰上一群匈奴人,我还能凭借索马里死神的称号,埋伏起来,放暗箭掩护。但是爬那座冰川地貌的祁连山,需要的可是强健的体魄和丰富的野外求生经验。 “诸位,堇姑娘,乃是夏国的大祭司,刚刚为我们测算了一卦,九天之内翻过祁连山,必能列土封侯。”张骞举起火把,振臂一呼。 “烤羊腿,烤羊腿!”念奴欢快地手舞足蹈,嗷嗷地叫嚣着。 果然,这群不怕死的随从,在张骞的鼓舞下,个个仿佛吃了铁般冲上祁连山,真当了那冰天雪地是那长安城里的小山包。所幸,正值盛夏,祁连山海拔低的地方,冰雪化了不少,这些随从的气焰可以拖得长一点。 张骞为了保证所有的随从能越过祁连山,留在队伍的最后。我拽着念奴,摆出苦脸,并列而行。 话说,这甘夫,身长体阔,浓眉粗眼,穿着胡人的短衣长裤,露出半边健壮的胳膊,一路为张骞开道,搬走挡路的石头,忠心耿耿。细细瞅去,他弯弓射向苍鹰的侧颜,颇像国民男神彭于晏。结果,脑袋里,干起理发师的活儿,偷偷地描绘去掉那邋遢的络腮胡和披散的脏发的模样,果然是大汉版的彭于晏,阳光帅气。跑上前去和甘夫交流射箭的心得,和和气气,十分健谈,愈发欢畅了,一直盯着他黝黑的脸颊红成熟透的高粱。 于是,有甘夫陪伴,祁连山不再是凶险之地。银装素裹,万物绝迹,偏有高山雪莲于夹缝中生存,迎风傲雪,亭亭玉立。这爬上顶峰的九日,异常艰难。白天赶路,遇到陡峭的坡,借着脚底连绵的雪山草,咬咬牙,在甘夫的热情指导下,勉强攀登上去。晚上休息,找个洞穴,点起稀少的柴火,不断摩擦着手心,才能勉强睡着。当然,主要是我没有念奴厚脸皮,嚷嚷着要和甘夫一起睡觉。 下了山,停留在半山腰,轻点人数,随从只剩下五十多人。有些人,知晓自己挨不过这祁连山,脱了袄子和皮靴,一心求死,为的是给其余人多留些口粮。而有些人,偷了大量的干粮出逃,被甘夫斩首示众。困境之中,人类的善与恶,无所遁形。 糟糕的是,念奴说去小解,我没有在意,过了许久,只见小白冲着我吼叫。那声音并不洪亮,仿佛是急切的求救。念奴出事了吗?我的心,立即扑通扑通地跳,手脚慌张得冒出冷汗。 “照这阴沉沉的天气,可能要起风暴了,快点走吧,念奴丫头吉人自有天相。”甘夫劝道。 “你也说了,快起风暴了,念奴哪来的好运!”我红着眼眶,恼道,奋力地甩开甘夫,追着小白往山顶跑。 “念奴,你一定要撑住,堇姐姐马上来救你。”我念叨着,眼泪掉落了一地。 跑了一盏茶的时间,小白站在山崖上,叫得格外凄惨。原来,念奴不慎从山崖滑落,恰巧卡在摇摇欲坠的枯树枝上,哭得嗓子都哑了。我朝下扔了一块石头,听不到回音,更加胆寒了。 此刻,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脱了袄子和毛衣,留一件单薄的里衣,拔了簪子去拆开毛衣的线,拧了好几圈,打成死结,费力地甩了几次,才套上念奴的身体。接着,告诉念奴抓紧绳子,同时寻找悬崖壁上凸出的石头落脚,向上爬。而我和小白咬着绳子死命地向后拉。 来来回回了几次,牙齿和掌心都熬出血迹,才把念奴救到了悬崖上。念奴扑在我的怀里哇哇大哭,而小白十分懂事地咬着袄子,示意我穿起来暖和。 停歇片刻,我和念奴加快了步伐,追赶大队伍。御寒的毛衣毁了,穿着袄子,冻得直哆嗦。为了转移注意力,我随便找了话题,和念奴聊聊。 “念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我嗔怪道。 “胜哥哥喜欢高山雪莲。”念奴毛茸茸的脑袋快钻到雪地里,低声道,那胖乎乎的小手,将那腰间系着的鼓鼓的描金寒兰雪缎香囊攥得紧紧的。 我不禁泛起苦涩的笑。刘胜喜欢高山雪莲,是因为念奴的体质和我一样偏寒,一来葵水就痛得死去活来,所以刘胜为了给她治病,到处搜罗高山雪莲。 忽然,暴风雪滚滚而来,我和抱着小白的念奴拼命寻找防身的洞穴。可是越心急,越一无所获。正当我绝望地将念奴禁锢在怀里,趴在雪地上时,却被一个白衣人掳去洞里,几番挣扎,终究晕倒。 待苏醒,洞穴里的柴火烧得很旺,念奴依偎在白衣人的怀里,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小龙虾的汤汁,小白嘴里也叼了一个小龙虾。 那白衣人,戴着半边金色面具,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正是哥哥夏策。不,从他索要嫣红馆为聘礼时,已经不是我的哥哥。作为长安城的商贾,知晓刘珺和李倾城的真正关系,绝对不简单。 “念奴,过来。”我冷冷地道,直接将念奴扯入怀里。 夏策盯着我脖子上的鲛人泪闪烁的紫光,恍了神,笑道:“你真像她,性子高傲淡漠,改不掉的。” 他温了两壶梨花酒,一壶扔给我,另一壶拔了活塞,往肚子里灌,苦笑道:“但有一点不像。她恨我。” 他取下金色面具,没有河西走廊初见的酸腐气息,原本暖如冬阳的眸子,噙着朦朦胧胧的凄凉意,将那壶梨花酒喝得一干二净。 外面的暴风雪停了,夏策指指为我们准备的包袱,起身离开。 “她是谁?”我生了莫名的冲动,问道。 “我的亲妹妹,乔夏。”夏策笑道,尔后融化在这雪山上的一抹白之中。 此刻,额前悄然浮出三瓣银白色花钿,那飘散的墨丝里也长了一根银白色的头发,而我堕入了乔夏这两个字的深渊里。 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160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俘虏 真正意义上的俘虏,是消磨了意志的可怜虫。 夏策离去后,我和念奴抢完了小龙虾,便急匆匆地背起包袱下山。当然,这包袱有翻查过,除了硬邦邦的干粮外,还有水囊、火折子和下饭的咸鱼干、虾仁干、瑶柱干,都是念奴爱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夏策是念奴的亲哥哥呢。 不过,我对夏策的好感恢复如初,以后他还是我的哥哥。因为哥哥还给我带来一件暗紫锦花白狐袄子和一支镂空寒兰珠钗,兴致勃勃地对着铜镜绾了坠马髻,穿起袄子,戴上珠钗,不仅暖和,还漂亮。瞅瞅念奴身上穿的樱红色熊猫纹银鼠褂子,配了宝蟾金簪,开心得合不上樱桃小嘴,冒起鱼泡泡,可爱极了。和张骞准备的又丑又冷的袄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路狂奔下山,大概花了七八天,我和念奴终于来到山下的夏日塔拉草原。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地毯上,绣满金色的哈日嘎纳花,更有三五只成群结伴觅食的绵羊和奶牛,如游荡的云朵般点缀其中,好一幅壮美辽阔的草原风光。可那只馋嘴的小白,追着绵羊跑,口水都流成小溪了,就不太美观了。 估摸着张骞踏入河西走廊不久,接着他就会被匈奴骑兵掳去,还是在这片黄金牧场里玩耍几日比较安全。这提议一出,念奴和小白已经逮到一头小绵羊,嚷嚷着烤羊腿。结果,我哄了好久,用河西走廊的十串葡萄才拽得住她喝令小白跟着我们吃素。 夜里,堆起柴火,吃了干粮,随意铺了脱下来的袄子,便和念奴躺下来看天上的星星。草原上的星星,璀璨明亮,摘下来攒成项链,一定艳压四方。 “祭司姐姐,祭司姐姐……”念奴糯糯地笑道,指着一颗需要瞪大了眼睛才能察觉微弱的光的星星。 “祭司姐姐怎么会住在星星上呢?”我笑道,忍不住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发现她的脖子上也挂着一颗鲛人泪。 那鲛人泪,闪着樱花粉的柔光,里面好像嵌入了一条小金鱼,盯得久点,似乎能感受到小金鱼的游动,或许是错觉吧。 “策哥哥告诉念奴的。”念奴的嘴巴翘得老高,恼道。 然而,当天晚上,关于紫罗兰大海的梦再次出现。那紫裙银发的美人静静地依靠在银杏树下,除了淡漠还是淡漠。突然,一阵樱红色的旋风卷过来,竟是念奴追逐海浪里的小金鱼。紧接着,海浪上掠过一只飞鸟,坠入海底,化成戴金色面具的白衣男子,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他冲着念奴笑的时候,眼神里尽是宠溺,而对着紫裙银发的美人时,流露出了深深的愧疚。可是,我不喜欢这个梦,说不出什么理由。 掰着指头,数到七天,实在不能忍受草原上蚊虫的叮扰,决定去河西走廊过潇洒日子。说起这些嗡嗡的吸血虫,就一肚子的火。我和念奴,浑身都是又痒又痛的红包子,连脸上都不能幸免,气得我们把铜镜都扔掉了。 踏进集市里,我们不得不用手帕遮住脸庞,唯恐被路人瞧见这副鬼模样。可惜,祸不单行,才吃了几口摊子上香喷喷的羊肉串,就听到甘夫清亮的声音,大汉版的彭于晏呀,我连忙跳起来热情地向他招手。忽然,想起张骞若还在河西走廊的话,那么他们被匈奴抓住的事情还没有发生。顿时,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拉着念奴拔腿就跑。据《史记》记载,匈奴人在打败夙敌月氏人后,用月氏王的头盖骨作成了饮器,可见其凶残。就算给我一打彭于晏,我也没脑袋去欣赏呀。 跑了半个时辰,累得半死,才知晓我和念奴已经靠近沙漠地带。这里算不上荒芜,随处可见红柳灌木丛。酷夏,正是红柳的花期,针尖状的花瓣,紫红的一片,看着像旅途人的希望。至少,挖了树根,能挤出宝贵的水资源。 呜呜,那个该死的墨菲定律又灵验了。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我和念奴刚掏出水囊灌几口水时,就被两个匈奴人用弯刀架住了脖子。本想出手解决的,奈何向我们这边骑马过来的匈奴人越来越多。使用睡眠针一秒钟撂倒一百来号的匈奴人,是不可能的,只得见机行事。 “右贤王,抓到两个支那女人!”其中一个匈奴骑兵跳下马,笑道,那炙热的眼神,燃烧着危险的火花,。 目前,匈奴的首领仍是军臣单于。龙城一战,军臣单于大败,自己也负了重伤。回到中央王庭后,不仅没有预想中的军心不稳、内乱加剧,反而匈奴人的士气高涨,控制了附近的乌孙、大宛、楼兰等蝼蚁小国,成了西域的霸主。而且采纳了右贤王伊稚斜的建议后,在河西走廊设置一定数量的关口,象征性收取保护费,大力倡导各国在此通商,并给予若有骑兵强抢货物,格杀勿论的承诺。 结果,匈奴经过龙城一战,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反而强盛起来,常常越过河西走廊,进犯大汉的领土,干起烧杀掠夺的强盗本行,弄得民不聊生。刘彻无奈之下,只得接受以太皇太后窦漪房为首的主和派坚持的和亲政策。为此,谒者之官汲黯上奏,指出襄王在龙城放走军臣单于,骄纵自大,应除去一切军务。这个汲黯,三天两头上的折子,都把长安城的权贵得罪完了。所幸,我私自压下来,毁掉了。不过,我非常怀疑,这些诸侯王,可能有和匈奴合谋,但从探子来报,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突然,听得周围的哄堂大笑和念奴的哇哇大哭,我才回过神来,原是手帕被揭开了,那些猥琐的骑兵将脸上的红包当作花柳病复发的梅毒了。 我的手指按上紫色手链的l字母,朝欲用弯刀挑开念奴的衣襟的匈奴人射了一支睡眠针,见众人望着那顷刻之间倒下的战友大吃一惊之际,冷冷地道:“叫右贤王过来。” 顿时,尘土飞扬,数十名骑着汗血宝马的匈奴将领,拖着一群汉人,奔驰而来。为首的,个子高出一截,生得腰圆体阔,浓眉杏眼,皮肤黝黑,耳垂戴着一只银耳环。穿一件银白色的窄袖袍子,肩膀上搭着一条黑虎皮,束着的金腰带上斜挂起箭筒,乍一看觉得粗犷,仔细打量之后,也是个混血的美男子。 “襄王后,许久不见,甚是想念。”那高个子匈奴人下马,单脚跪地,抓起我的手指,不嫌弃那些红包,轻轻地落了一吻,笑道。 这回,我想努力去看看那群因为被拖在马后滑行数十里而遍体鳞伤的汉人是否有张骞,也没心思了。我抱着念奴,狠狠地瞪着那高个子匈奴人,握紧了拳头,四根指头放在love字母上,小拇指按在y字母上,额头滚动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以烟雾弹作掩护,发射睡眠针,再抢夺一匹汗血宝马,或许能逃脱。 “右贤王伊稚斜,久仰襄王后大名。龙城祭天,一场紫雨乐曲,令本王今生难忘。”高个子匈奴人笑道,行了大汉的作揖礼。 根据汉人搜集的情报,这左贤王伊稚斜喜好汉人文化,尤其爱读《孙子兵法》,应该和那些蛮夷子有区别。于是,我的指头松动些许,目光飘向了远处的汉人俘虏。 果然,那肤色黑得跟块炭似的的张骞,坐在其中,十分扎眼。他望向我时,悠闲地整理凌乱的衣服,双目有神,却没有半分忧虑和胆怯。 “放了其余人,留下张骞。”我冷冷地道,心头却被伊稚斜投来的灼热目光吓得扑通扑通响。脸上都是红包,不知道有啥好看的,不会拿我当祭祀的牲口吧? “襄王后,可会射箭?”伊稚斜问道。可他手上递过来的弓箭,便是料定我一定会射箭。 “太重。”我瞟了一眼那弓箭,少说有十几斤吧, 抱都抱不起,哪有力气射箭。 接着,伊稚斜皱皱眉头,从旁边的匈奴骑兵那里拿来一把弯刀,剔除弓箭上繁琐的黑龙图腾,利索地雕刻几朵兰花,并拆了弦,割断一半,重新组装成一副充满少女气息的弓箭。 我接过弓箭,轻巧适宜。弓柄乃上等的紫衫木制成,弹性不错,弓弦的长度也把握得恰好,轻轻一拉,韧性十足。我瞄准了近处的红柳,得到宝物,索马里的那段狙击手经历刺激了大脑皮层的兴奋,便灵机一动,笑道:“伊稚斜,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三箭之内皆射中了红柳花瓣,你就放过我和念奴。” 其实,还有一句只捉张骞的,良心发现,不忍说下去。偷偷地瞧了一下汉人俘虏,那群匈奴骑兵给他们喝水时,直接倒在地上,命令他们爬着,抬高脑袋去凑。唯独,张骞正襟危坐,咬破了嘴唇,舔着血来缓解口渴,怪可怜的。 “哈哈,支那女人,你以为是绣花呀,这红柳花瓣又尖又长,除了我们右贤王,无人能射中。”其中一个匈奴人嘲讽道。尔后,一群人大笑,连那个看不懂身处险境的念奴也笑得欢快。 “若是输了,就做本王的阏氏。”伊稚斜道,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一言为定!”我扬扬眉毛,喊道。 我这索马里死神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子弹离枪,从无虚发。至于射箭,在猗兰殿,没少和刘彻比试过,赢了会有一大盆小龙虾,怎么敢失手。 然后,在一阵倒喝彩的嘲笑中,我深呼吸了几口燥热的空气,在锋利的箭头上抹了一点指头的血,拉了弓,连发两支箭。箭的冲击力可根据人的使用力度、弓弦的弹性以及空气阻力估算出来,这样就能凭借经验和天赋,射中目标。关于箭头抹血,是在索马里养成的习惯,杀人前必定拿自己的血先祭奠。所以,今天若不能安全逃脱,我也许会刺伤伊稚斜,以寻找求生机会。自古以来,女人被俘虏,还是敌国的襄王后,下场极其惨烈。 片刻后,一个匈奴骑兵捡来两支箭,皆刺中紫红的花瓣,众人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瞧着我,而伊稚斜笑意更加诡异。 第三支箭,本该毫无悬念的。不料,放箭时,狡诈的伊稚斜凑近耳畔,道了一句暧昧的“夏阏氏”,我的心神被扰乱,手的力度疲软下来,那箭扑倒在黄沙之上,引得匈奴骑兵的兴奋高呼。 不过,海浪般的高呼声响起后,便是一片沉静。因为我察觉伊稚斜耍诈时,顺手偷了他腰部挂起的箭筒里的箭,若换作刘珺,必不存在这般空子,只是我在赌伊稚斜对女人的大意。结果,我赌赢了,将箭头对准伊稚斜的脖颈,特意使力刺入皮肉,流出汩汩鲜血,给众人制造恐慌。 “夏阏氏,箭头往里偏点,本王才有可能丧命。”伊稚斜笑道,提着两只如火焰般跳动的眼睛,差不多将我烧成窟窿。 “善待我们,我会给你意想不到的酬劳。”我扔掉了箭头,冷冷地道。其实,那语调被我强行压住颤抖。既然伊稚斜不畏惧死亡的威胁,我就没有胜算。 伊稚斜指了我、张骞和念奴三人,示意匈奴人将其余的全部放走。尔后,强行打横抱起我,跳上了汗血宝马,扬起马鞭驰骋在沙漠之中。 “夏阏氏,你是第一个敢杀本王的女人。”伊稚斜大笑。 不愿意做俘虏的,大多是天真的梦想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贤王 WiseMedia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盛夏的风,卷起热流,裹着黄沙,来势汹汹。 马蹄声急促,踏行数千里,不见握着缰绳的伊稚斜有任何放缓的动作。这群野蛮子就喜好驰骋的快感,我暗暗地咒骂着,缩在他的怀里,蔫成一棵白菜,不敢动弹。 哎,都怪自己逞英雄,妄想通过威胁伊稚斜达到逃脱的目的。这一百来号的匈奴骑兵围成一堵墙,我带着个拖油瓶念奴,也插翅难逃。结果,伊稚斜对于我这个敢于反抗他的女人起了征服欲望,兴致大增。早知道,就扮自己拿手的柔柔弱弱,挤出几点眼泪,惹他嫌弃好了。 半个时辰后,在马背上一直战战兢兢的,防着伊稚斜毛手毛脚,被他放下地面时,腿软得走不动,咬咬牙,扶着墙壁勉强支撑起。 那个蠢念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匈奴骑兵见到小白很稀奇,她就噼里啪啦冒出一大堆关于她和胜哥哥如何饲养小白的故事,连小白都看不起她,摆出一张生人勿近的百兽之王的威严。 起初的几日,伊稚斜安排我们在河西走廊的酒舍住宿。这酒舍,以暗红色细螺旋纹圆锥状为屋顶,以镶嵌红玉石的毛毡毯铺就四壁,别具西域特色。但是酒舍外沽酒的西域美人,穿着印度的纱丽,跳起妖娆的舞姿吸引来客,似曾相识。 “先说清楚,是谁付钱,再入酒舍。”伊稚斜忽然弯腰在我的耳畔,轻声笑道。(参见第七章,再遇) 这语调,听着好生熟悉,我挠挠头发,百思不得其解。然而,那个贪吃的念奴,抱着小白,盯着别人家圆桌上的烤羊腿,冒起鱼泡泡,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将她拽过来,还被小白的吼声吓得颤了颤身子。 “夏阙氏,你觉得哪座月神像更漂亮,紫衣这个,还是白衣的?”伊稚斜指着酒舍对面的摊贩子,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问道。 “仿照李倾城的容貌雕刻一个就是了。”我恼道。 这个伊稚斜,好端端地,模仿别人说话干嘛,阴阳怪气的,真浪费了他那张混血脸。朝戴着手镣脚铐的张骞望了一眼,才猛然想起当初在河西走廊,张骞也问过同样的话,我答的自然是这个酸不溜秋的嘲讽。(参见第十二章,成双) 蓦然,我不由自主地拉着念奴向后退。一年前,刘珺奉命来河西走廊迎接楼兰的月出公主,与正穿越过来的我相遇。当时光顾着烦恼那场暗杀刘珺的事件(参见第十一章患难)和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并没有思虑太多。这河西走廊,可是匈奴人的地盘,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大汉的诸侯王穿梭自如呢? 然而,还没整理清楚头绪,我和念奴就被伊稚斜带入了一间厢房。那黄花梨木桌子上摆了一大只烤全羊,还有各式的花样糕点和瓜果。三只白玉碗里倒了马奶酒,三只陶瓷碗里搁置了烤羊肉串,要不要布置得和去年一模一样?真是哭笑不得。 “念奴好喜欢伊稚斜哥哥。”念奴笑道,迫不及待地抓起桌子上的匕首,砍一块烤羊腿,往樱桃小嘴里塞着,吃得吧唧吧唧响。那小白也两眼亮晶晶,嗷嗷地向念奴撒娇,讨得一碗烤羊肉串。 伊稚斜哥哥?瞧着念奴的语气,仿佛是旧识。我坐在念奴身旁,咽下一口马奶酒,还是那么腥,喝一点呛出几滴眼泪。 “念奴去年还说吃了烤羊腿,就要做伊稚斜哥哥的阙氏呢。”伊稚斜想凑近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却被我故意站起来拿念奴的马奶酒而挡回去了。 “念奴好喜欢司马大哥讲的祭司姐姐的故事。还有胜哥哥的樱花羊羹,策哥哥的小龙虾。”念奴糯糯地恼道,明显想耍赖一番。 “你和楼兰王私底下有什么交易?”我啃了几口羊肉串,食欲不好,犯酸水,问道。 念奴是刘珺暗地里调过来的,估计是看中她会召唤狼群。那么,伊稚斜和念奴的相识,到底是刘珺的策划,还是伊稚斜的有意接近?(参见第五十六章,新政) 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楼兰王派公主去大汉和亲的目的。楼兰地处大汉与匈奴之间,匈奴强盛,大汉求和,楼兰小国为求苟安,定是要两边讨好的墙头草。还有这个楼兰王,听张骞八卦过,是庶出长子,在前任楼兰王和王后暴毙之后登基的,娶了前任楼兰王的宠妾为后。(参见第十二章,成双)那么他的背后,可有大汉或者匈奴的支持呢? 伊稚斜笑而不语,递给我一杯马奶酒。我一饮而尽,可不能让匈奴人小瞧了我们汉人。结果,连续三杯马奶酒下肚,面色红润,已有醉意,我就开始懊恼自己一个俘虏瞎较什么劲。 于是,伊稚斜再倒酒时,我将酒杯紧紧地抱在怀里,摇摇头,坚决不接受一滴马奶酒。多少肮脏事,都坏在这酒上,我还是懂的。奈何伊稚斜的爪子侵犯到我的胸口时,我只能弃掉酒杯而逃了。 结果,他的胳膊肘轻轻一拐,酒杯稳妥地落在他的掌心,给自己倒了一杯马奶酒,大口吞完,笑道:“本王还是喜欢单于赏赐的白玉浆,用大阙氏的奶水酿的,香醇可口,够辣够烈。” 用人乳酿酒?蛮夷子就是蛮夷子,恶心死了。当然,我不是故意讽刺咱们的少数民族的。作为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俘虏,我只能扬扬眉毛,努力地收敛起厌恶的情绪,去忽略伊稚斜投来的炙热的气息。 “右贤王还没回答本宫的疑问。”我恼道,只能把烤羊腿当作伊稚斜,一刀一刀地砍下去,发泄心头的怒气。 伊稚斜抱着一坛子的马奶酒一饮而尽,原本灼热的神色凝结成冰霜,单手迅速捏住我的下巴,指节收紧,骨头窸窣作响,一字一字地吐出:“本王很好奇,夏阏氏到底使用何种妖术,令襄王弃月出而不顾?”随后将我摔在地上,冷嗤一声。 我瞅了一眼,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念奴趴在桌子上打哈欠,而小白乖乖地蜷缩在念奴身旁,半眯起眼睛着,便放心地爬起来,拍拍尘土,继续吃烤羊腿。 伊稚斜直呼楼兰公主的名讳,显然他与月出至少相识,或许还怀有倾慕之心。但是,大汉助楼兰王发动宫廷政变,篡夺王位,顺带获得了战利品楼兰公主月出。不料,伊稚斜胁迫楼兰王交出月出,楼兰王根本不在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的死活,就告知了和亲路线,由得匈奴和大汉去争抢。这也就是刘珺路过河西走廊两场暗杀的幕后剧情。讨厌的刘珺,居然借念奴的嘴巴说是为了夺得我的心而筹谋的,明明就是顺势而为。不过,得知伊稚斜对月出如此上心,是件有趣的八卦。 “可惜,月出不喜欢野蛮人。”当我意识到自己将心中的吐槽倒出来时,吓得将那块火辣辣的羊肉串卡到喉咙里,呛得我眼泪直流,脸颊通红,连忙倒几口马奶酒,吞进去。 果然,伊稚斜听到这句话,眸子里都冒出两座小火山,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嘴角噙着的笑意放大,如猎物被射杀流淌出的鲜血般艳丽,道:“夏阏氏,可知道野蛮人如何野蛮吗?”那语调,故意萦绕在耳畔,丝丝缕缕,越是轻柔,越是危险。 我怔住了,急得掉眼泪。这个时候,该如何阻止伊稚斜呢?拔了发簪刺向他的脖子,可他不怕死。奉承几句,帅气多金,何求没有美人投怀送抱,可他不在乎。灵机一动,我伪装成无辜的小鹿,颤抖着身子,眼泪落得更汹涌,手指却悄悄地抚上love字母,齐发四根睡眠针到他的腰部。 砰地一声,伊稚斜倒在地上。想起之前他对我的无礼,就趁机扒光他的衣服,使劲地踩几脚,倒满马奶酒,弄得肮脏不堪。 接着,拍醒念奴,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她躲在门后,待有酒舍的西域美人来询问客人是否添酒加菜时,再次使用睡眠针击晕之。换上西域美人的纱丽,恰好用丝巾遮面,光明正大地溜出酒舍,而小白敏捷地爬窗逃跑。 一切进展顺利。估摸着走远后,买了马车和干粮,打定主意,先躲进大汉的境地,待伊稚斜押送张骞回王庭后,我和念奴再去河西走廊玩耍一番。 天色将晚,不敢留宿客栈,我将马车系在胡杨树上,决定和念奴胡乱地在车内睡上一夜。可是,小白犯蠢地找来甘夫。那大汉版的彭于晏,屈膝跪地,求我救出张骞,令我着实为难。 其实,我的心底是想救的。毕竟,在猗兰殿和宣室,看奏折闷得慌,那些权贵不敢得罪窦漪房,都不愿意搭理我,只有张骞爱和我在月光下边吃卤味边聊长安城的小道消息。 但是,我不能改变历史。我害怕,未来的空间崩塌后,我会和梦中那位紫裙银发的美人一样,孤独地生活着,除了淡漠还是淡漠。尝过了和刘珺一起的甜蜜滋味,我变得自私和贪心了。 突然,我记起,《史记》里记载,甘夫和张骞皆被抓起来,而且是一起逃离的,沿途打猎充饥,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国。所以,我是不是该设计把甘夫送到伊稚斜那里?张骞将在王庭被囚十年呢,有甘夫为伴,互相鼓励,保持斗志,生活没那么枯燥。于是,我答应了甘夫,协助他跳入火坑。 再次踏入酒舍,我依旧扮作半遮面的西域美人,往酒里掺点蒙汗药,十分热情地邀请守在张骞的厢房外的匈奴骑兵喝几口马奶酒。可是,他们除了色眯眯地盯着我看,就是百般推脱,甚至还下流地朝我胸口摸一把,气得我发射两根睡眠针解决掉。 甘夫急忙入内,我也尾随其后,给张骞和甘夫也补了睡眠针,然后飞快地跑下楼,拉着在门外把风的念奴逃离。可怜我和念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胡杨树旁时,伊稚斜正背着双手,噙着玩味的笑,打量起我们。 “念奴,我拖住伊稚斜,你召唤狼群。”我轻声道,按捺住不安的情绪,走到伊稚斜面前,昂起头,巧笑嫣然。 须臾,念奴哇哇大哭起来。“堇姐姐,胜哥哥不在,念奴不会。”念奴泣道。 “森林那次,阿胜也不在呀。”我哄着念奴。 “念奴喊了祭司姐姐。”念奴哭得更委屈了。 “那你喊祭司姐姐。”我恼道。 “司马大哥说,念奴没有危险,不可以喊祭司姐姐。”念奴摇摇头,特别认真地告诉我,那模样仿佛是在教导我说谎不是个好孩子,真是哭笑不得。 我沮丧地敲敲额头,深切地怀疑,韩夫人是怎么生出来两个天差地别的孩子,刘珺比鬼还精明,念奴却比猪蠢多了。算了,动用珍贵的烟雾弹吧。 可是我的手刚接触到紫色手链时,就被伊稚斜突如其来的纵步擒住。他不顾我的拳打脚踢,生生地将手链扯断,抛到胡杨树顶端,一把拽入怀里。 “放了本宫,可以帮你得到月出。”我扭过头,恼道。 “夏阙氏太抬举自己了!”伊稚斜冷笑道。 “凭本宫是朱雀命格!”我怒道。 伊稚斜愣住了,握在我腰上的手松懈下来。看来,这个朱雀命格,是道很好的保命符。 失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可怕的噩梦,他们会因此而放弃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漠西 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夜色渐浓,胡杨树在昏黄的月光下摇曳着沙漠中难得一见的绿意。 原以为这朱雀命格乃是一道极好的保命符,不料,片刻后,伊稚斜的鹰爪掐住我的脖子,力道一点点地加大。我从开始的气喘到最后张大了嘴巴,拼命地吸收氧气,脚不停地瞪他的下面,却始终被他灵敏地躲避。 “伊稚斜哥哥,你不可以伤害堇姐姐,念奴答应过珺哥哥,要保护堇姐姐。”念奴哭得越发汹涌,死劲地抱住伊稚斜的大腿,试图拽倒他。 而那个小白,真心怀疑它到底是不是小猫变异的,只会咬着念奴的衣襟往后拉,完全不懂得拿出百兽之王的威严,朝伊稚斜扑倒,或许当他的大腿是烤羊腿咬上一口也不错。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想起索马里狙杀的恐怖分子,有老人和小孩在其中,便放弃了挣扎。生命,没什么值得留恋,短暂或者漫长,最终都是一抔黄土掩盖住过往。 “祭司姐姐,你不能丢下念奴。”念奴索性顺着伊稚斜的大腿往上爬,眼泪鼻涕都沾到他的裤脚上。 念奴这一声祭司姐姐的呐喊,莫名地刺激了我混沌的意识。darren送给我的紫色手链被伊稚斜抛在了胡杨树顶端,此刻的我根本没有能够抗衡的武器,只得垂下手腕,凑近伊稚斜的箭筒,划上一道口子,靠着疼痛来维持求生的欲望。 当手腕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滑落在羊脂白玉镯子时,落樱小筑那晚诡异的情境再次出现。镯子上镶嵌着的光芒,倒映在胡杨树粗壮的树干上,画起一串串紫色的海浪。而那几颗跌落在镯子上的血珠,分化成七个红色的圆点,如月亮般在海浪上冉冉升起。最奇特的是,脖颈上的鲛人泪也呼应着漂浮在空中,折射出一个曼妙的身影,缓缓地,移到树干上的海浪,淡漠地坐着。这身影,像极了梦中的紫裙银发的美人! 然而,伊稚斜缓缓地松手,比刘珺的还要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拨开我额头上的发丝,静静地望着,仿佛那额头上绽开了一朵兰花,值得他仰慕。 “堇姐姐!”念奴扑入我的怀里,大哭道。 我来不及包扎伤口,便拥着念奴,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安慰着。不巧,那羊脂白玉镯子迅速吸收了手腕上的血,遍体通红,玲珑剔透。更神奇的是,脖子上挂的鲛人泪,也由紫光转为红光。 此刻,狂风大作,黄沙满天。七只红狼,突如其来,红发绿眼,长獠牙,体积大,和落樱小筑所见的一模一样。站在中间的红狼,踱着稳重的步伐,一点点向我靠近,吓得我顿时腿软,带着哭腔求救。 “红玉哥哥,念奴好想你。”念奴跳出我的怀里,张开胖乎乎的小手去拥抱那匹红狼,伸出小舌头舔着红狼的毛发,破涕而笑。 而那红狼,显然嫌弃念奴的亲昵,挣脱着甩开,却被耍赖的念奴抱得更紧,贴入她发育得饱满的胸口。 可当红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时,心头被恐惧填充的我,惦记起刘珺的好。要是刘珺在,他只需要开口,便能斥退如此恐怖的动物。 不过,令我瞪大了双眼,暂时忘记害怕的是,伊稚斜撩起衣摆下跪,恭恭敬敬,仿佛在朝拜他心中的神灵。 “红玉,回家。”我学着刘珺当时的语气,颤颤抖抖地道,没有一丝威严。 果然,那七头红狼乖乖地耷拉着脑袋,悻悻然地离开。念奴则嘴巴翘得老高,不开心地跺跺脚。但我那颗上蹿下跳的心,终于安定了,靠在胡杨树旁,无力思考接下来的处境。 一盏茶功夫后,伊稚斜单膝跪地,左手搁在右边的肩膀,道:“右贤王伊稚斜恭迎海神紫姬大人回漠西。” 海神紫姬大人?我抓抓头发,蹙蹙眉头,哭笑不得。这羊脂白玉手镯,是terrence给我的感应装置,添加了一些能与血产生化学反应的物质,也解释得通。至于,那七匹红狼,可能与念奴作为驯兽师的身份有关。怎么到了科技相当落后的古代,大汉当我是朱雀命格,匈奴又当我是海神。话说,中国神话里,有紫姬大人这号人物吗? 我还傻乎乎地思忖之际,伊稚斜部下的匈奴骑兵押着张骞和甘夫,已经全部赶过来了,穿戴整齐,毫无酒色之气,皆在等候伊稚斜的号令。 “回漠西。”伊稚斜将缓不过神来的我抓在胸膛前,纵步上马,扬起马鞭,喊道。 紧接着,众人都上马。张骞和甘夫被分别扔在马背上,像包袱一样横跨着。而念奴喜滋滋地抱着小白,爬上一头樱红色的小毛驴,在鞭子上吊起一颗糖葫芦,诱惑着小毛驴前行。 大约跟着队伍行了三个月有余,夏天只剩下一个尾巴。越往西,头顶的那轮月亮越清冷,像块化不掉的冰,照亮青黄相间的草地上露出的白骨。 漠西,大致的位置,应在西伯利亚地域,酷冷难耐,人烟稀少,是块遭人嫌弃的领地。右贤王的地位,不比左贤王,大多军功高但出身不好,困在苦寒之地,利于中央王庭的控制。毕竟,肯去这种容易被冻死的地方效力的平民,并不多见。 这里,大概只有一个季节,便是冬季,初雪未降,寒霜打了一片,彻骨的冷,叫人再也念不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风雅。这里,大概只有一种树,便是松树。落叶松高大挺拔,郁郁葱葱,紫红色的球果点缀其中,也散不去其中的冰凉。 右贤王的部队驻扎在贝加尔湖畔的草原。贝加尔湖,即是中国古籍里常道的北海。面积广阔,幽蓝清亮,呈新月状,景色怡人,若不是这瑟瑟发抖的冷,称得上归隐的好去处。在湖的浅水区里,几个匈奴男童扎着裤腿,将抓到的鱼虾扔上岸边,而匈奴女童兜起腰间的皮裙,一条条地捡起来。他们的小脸冻得紫红紫红的,却玩得不亦乐乎。 草原上,绵羊和耗牛悠闲地游荡着,离那些白帐篷远远的。帐篷,皆是落叶松搭建,围裹着两三层羊毛毡,用马鬃拧成绳子捆绑。从外表上看,清一色的,分辨不出主次。 伊稚斜见我畏寒,吩咐骑兵回家整顿,就领着我去了他的帐篷。而念奴抱着小白,看到爬在落叶松上的紫貂,口齿被寒风灌得不清晰,奶声奶气地喊着“袄子、袄子”,兴奋不已,拖着甘夫和张骞一路追赶。当然,作为人质,几个看着家门口却迟迟不能踏入的匈奴骑兵必须跟着,低低地咒骂,却惧怕那只打着哈欠、偶尔露出凶相的小白。 帐篷的规模,倒是体现了尊卑。伊稚斜的,几乎是普通帐篷的三倍。里边用羊毛毡隔成两个部分,一部分估计是他的寝居,进不去,也不愿意进去,另一部分就是用来会见宾客的。正中央,安放着三尺高的火炉,两个婢女正跪在地毡上添加柴火。火炉上方,对着帐顶的天窗,利于通风,又不致于招惹冷气流。火炉的东侧,摆放着碗橱,皆是各种形形色色的酒杯,以骨头制成的居多,望了几眼便毛骨悚然。火炉的西侧,又铺了一层捻金黑虎皮,做工粗糙,和念奴绣的丑鸭子有得一拼。几张矮脚的雕花木桌,再无其余的装饰,单调乏味。不是说这个伊稚斜略懂大汉文化吗?布置上,好像出门打仗似的,缺乏品味。 晚上,伊稚斜以家宴的形式招待我和念奴。至于张骞和甘夫,他的态度冷淡,安排在别的帐篷里看守着。伊稚斜有两个阏氏。一个是地道的匈奴人,叫胡阏氏,身材短小矫健,微黑的脸蛋,透着高原红,反正我是欣赏不来她的美貌。另一个是汉人,还是姑苏城浸养的那种,娇嫩得能掐出水来,叫水阏氏,恰如其分。 不得不提及,女人在匈奴的地位太低。明明是家宴,真正吃饭的只有伊稚斜、我和念奴三人。胡阏氏忙着切耗牛肉下火锅,水阏氏则温热马奶酒。本着入乡随俗、温饱肚子的原则,我和念奴大口大口地吃肉,还有白日里匈奴孩童抓的鱼虾,美美一餐。连小白也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趴在黑虎皮上小憩。 晚膳后,伊稚斜喊念奴去猎驯鹿,念奴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黑灯瞎火,都不知道这两人这么乐意出去吹冷风干嘛。我边搓着手边紧跟其后。小白也在抗议,不停地挣扎着,趁念奴四处张望,溜出怀里,往暖洋洋的帐篷里狂奔,气得念奴直道回来要剥了它的皮做袄子。 提着灯笼,走入落叶松林半个时辰,沿着一条盛开白瓣金蕊的雏菊的小径,听得泉水叮咚的声音。凑近看,原来是一口温泉,不大,容得下两人,周围有雕琢痕迹的岩石堆砌,适合搁置衣物。温泉旁,是一火山口,从落叶松的生长年轮来看,应是死火山。 伊稚斜在前,带着我进入火山口,用火折子点起壁上简陋的煤油灯。火山里的洞穴,分岔口极多,若不是追在伊稚斜的后面,我和念奴准会迷路。 半炷香后,遇上悬崖,踢了一个石头下去,听不到回声。伊稚斜从箭筒里掏出三根绳索,分别系在凸起的石头上,缠了几圈,首先滑下去。而我和念奴战战兢兢地攀登,照着灯笼的光,看到石壁上的大蟒蛇时,吓得大哭,不肯动了。伊稚斜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爬上去,将哭成泪人的我们拽下来。 悬崖底下,也是平坦的路。只不过石壁上,没有蛇虫鼠蚁,堆起一幅幅抽象的原始画,亲切得多。对,就是亲切。那画,连蒙带猜,估计是一蓝衣少女,引导着一群人,建造一艘巨型的船,将雌雄成对的动物和植物种子都搬上了船,躲过了天劫。这不会就是《圣经》里说的诺亚方舟么?到匈奴这里,成了蓝衣少女的功劳,有意思。 壁画的尽头,是一尊蓝衣少女的雕像,栩栩如生。细看这少女,如烟如云,兰花芬芳,脚下匍匐着一头体格巨大的红狼,好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祭司姐姐,祭司姐姐,还有红玉哥哥。”念奴抱着那尊雕像,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乐开了花。 她这一句祭司姐姐,倒是提醒了我。之前梦中的紫裙银发美人,像是这蓝衣少女的成年模样。只是,这蓝衣少女,巧笑嫣然,天真烂漫,和念奴倒有几分神韵,实在不似那紫裙银发美人,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伊稚斜跪在地上,对着蓝衣少女雕像三拜九叩,神色虔诚。尔后,从箭筒抽出一根箭,捉着我的手,割破手腕,滴落在蓝衣少女胸前的鲛人泪上。 蓦然,那蓝衣少女的雕像在动,或者说在逐渐长大,银发落地,紫裙翩然,额前三瓣银白色花钿倾国倾城,和梦中的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紫姬大人。”伊稚斜对我投来敬畏的目光,喃喃道。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以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画外音: 刘珺:堇儿,有没有想本王? 夏堇(谄媚):想,每天都在想,吃饭睡觉,无时不刻。 刘珺:哦,睡觉如何想? 夏堇(刷地一下脸红,故作娇羞):阿珺相公。 刘珺(寒潭眸子燃起炙热的光):回来好好奖赏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作者有话:谷主反复强调女主对生命比较淡漠,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浅显的原因,是女主在索马里的惨痛经历。再深入点,就是女主来自外太空的鲛人身份,鲛人寿命很长。还有一个原因,咳咳,谷主就不剧透。总之,你们不要太责怪男主了,等故事讲完。谷主喜欢曹雪芹先生的草灰蛇线法和美剧里的反转。好人不完全是白的,坏人也不都是黑的,很多灰色地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紫姬 因为没有爱过,所以不懂孤独。 伊稚斜的那句紫姬大人,令我的心房深处莫名地疼痛。我极力地排斥脑海里出现的一些奇怪的画面,例如蓝衣少女哀求着白衣男子不要离开,眼泪一滴一滴地聚集在眼眶,始终没有落下来。 “伊稚斜哥哥,为什么要喊祭司姐姐为紫姬大人呀?”念奴依旧抱着那尊雕像,糯糯地道。 “据说北海原本是一片水土肥沃的草原,先祖在此建立家园。某年,东海枯竭,紫姬大人作为东海鲛人的大祭司,被任命建立新的海域,即北海。紫姬大人为了保住北海的生灵,与先祖共同建造了一艘大船。东海鲛人的大祭司是没有名字的。先祖为了纪念她的恩德,以她脖子上挂着的鲛人泪为名,尊称为紫姬大人。”伊稚斜笑道。 他说起这个故事时,神色太过崇敬,反而觉得那眸子里藏着一丝鄙夷,只是细细探去,又觉得是虔诚,或许多虑了。 伊稚斜带我和念奴看完他们民族崇拜的神女后,就出了洞穴。说好的猎鹿,变成了一场无趣的箭术表演。他听得轻微的响动,便嗖地一声射中一头驯鹿,利索地剥了皮,砍下鹿角,剜除内脏,搁置在肩膀上抬回去。 “夏阏氏会跳舞不?”伊稚斜问道。 我摇摇头,捂着鼻子,远离他身上的血腥味。 “夏阏氏在冬祭时,代我们漠西跳一支兰兮舞吧。”伊稚斜道,语调温和,但听得出其中的不容拒绝。 兰兮舞?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一时记不起。我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愿意搭理。 “本王会找个支那女人教夏阏氏跳兰兮舞。”伊稚斜道,面有愠色。 这个伊稚斜,明明我啥也没答应,就规划了下一步,实在讨厌。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拿他们的神女紫姬大人出气,恼道:“紫姬也有闲情跳舞么?” 伊稚斜笑而不语。那笑,仿佛是放纵我对他们的神女的不敬。其实,他们所仰慕的紫姬大人,是霸占了他们的草原的强盗。对强盗的感恩戴德,这就是弱者生存下去的屈辱。 我和念奴被安排在水阏氏的帐篷里长住,而水阏氏搬到隔壁伊稚斜的帐篷里。整晚上,男人的低吼和女人的娇吟交错着,烦得我翻来覆去,直到天蒙蒙亮,才储存了点睡意。这个水阏氏,看着斯斯文文,邻家小妹的模样,没想到这方面如此开放。啧啧,人不可貌相呀。 睡到自然醒,踢开厚重的被子,伸伸懒腰,翻滚几圈,便起来洗漱。念奴一大清早就被伊稚斜哄去捞鱼了,劝都劝不动。伊稚斜拨来的婢女,为我准备的是一袭浅紫鱼尾长裙,替我点上银白色花钿,长发飘散,只系一根蝴蝶结紫缎。对着铜镜,摆出淡漠的表情时,颇得成年的紫姬大人的神韵,容貌也算得上清丽,只是和洞穴里的海神雕像相差天与地的距离。 正享受着刚出炉的牛肉大包时,就被小白咬住裙角,以为它垂涎包子里的牛肉馅,掰开递给它,却发现它委屈兮兮地盯着我的鲛人泪,心头立刻闪现念奴坐在沙漠上抱着火红色的紫貂哭得稀里哗啦的画面,便冲出了帐篷。 恰好迎上伊稚斜,还没来得及质问他,就被他抓住右手,高高举起,对着召集在跟前的十二位铁骑,喊道:“诸位,待本王和紫姬大人去瀚海寻得战神甲,再举行秋猎。” 十二位铁骑嗤笑一声,分明不相信我这个支那人兼俘虏是紫姬大人,但瞧见伊稚斜单膝跪地,恳请我爬上他的汗血宝马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收敛起越发助长的轻蔑之情。 当然,这汗血宝马高大威猛,我抱着小白,费了好大的力气,刚爬上去就差点被嫌弃地甩了下来。所幸伊稚斜手疾眼快,将我揽入怀里,扔到马背上,扬起鞭子,飞一般地跑在最前头。 “念奴在瀚海吗?”我瞪着他,恼道。马步太快,坐得不大舒服,蹭来蹭去,气他不搭理我,狠狠地咬了他手臂一口,却不能逼迫他放缓速度。 半个时辰后,一阵急促的止步声,众人背起行囊,驱逐马匹,深情地望了一下来时的方向,尔后毅然进入一望无垠的沙漠。 所谓瀚海,即是寒带沙漠,异常少见。黄沙里包裹着冰霜,千年不化。冷冽的风,如刀子般打在瑟瑟发抖的身子,冻得迈不开脚步。我瞟了一眼伊稚斜伸出的暖和的大掌,直接拍掉。 “瀚海,寸草不生,连天山雪莲也无法存活,被称为死亡之海。”伊稚斜笑道,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佛是出来郊游似的。 忽然,他上前握着我的手,感觉到我的挣扎,便牢牢地禁锢,坚硬的指甲掐入我的皮肉,渗出血迹,直到我投降,才松懈力度。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小白兴奋地嗷嗷叫,仔细去听,竟是念奴脚镯上叮铃铃的响声。我挣脱伊稚斜,飞奔过去。念奴发现是我,欢快地擦擦眼泪,也展开胖乎乎的手臂去拥抱。结果,她怀里的那只火红色的紫貂趁机溜走,念奴急得大哭,一直喊着“胜哥哥的红袄子”,跟着紫貂跑到螺旋风阵里。 “听着,这螺旋风阵,便是瀚海的泉眼入口,由白帝守候,被称为死亡之门。”伊稚斜打横抱起抓狂的我,恼道。 “你不是捧我当紫姬大人吗?你要的战神甲就在泉眼里吧。”我知晓自己的力气不够,灵机一动,左脚钩住他腰间挂着的箭筒里的一支利箭,向上挑起,用嘴巴接住,狠狠地刺向他的肩膀,逼迫他放开。然后,拔腿冲进螺旋风阵里。 这螺旋风阵,将人打包成一个粽子,以抛物线的弧度甩出,刮得两眼昏黑,头疼脑胀,砰地一声落地,好像坐到毛绒毯子上,听得小白的一声惨叫,连忙跳起来。 远处,念奴抱着咿呀哭喊的紫貂,轻轻地抚摸它的绒毛,带着讨好的表情,撅起小嘴巴,笑道:“念奴用白狐皮换你的红袄子好不好?胜哥哥最喜欢红袄子了。” 她兴许是在幻想刘胜穿上红袄子的妖魅模样,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晕开一道红霞,痴痴傻傻的,活像个情窦初开的丫头。看来,念奴是爱刘胜的,只可惜,她不知道这是爱。 忽然,风沙四起,一条巨型白蛇腾空而出,身板粗壮过城墙,吞吐的红信子可绕树三匝,吓得我扑上念奴,带着她滚了好几圈,差点埋进黄沙里。 白蛇似乎会定位,直奔我和念奴。凑近看,更是怕得腿脚发软,欲哭无泪,它居然有三个头!这三个头,还是三种神态,额前各有一只状似眼睛的凹痕。中间的那位最高,翩翩风采,凹痕处雪白洁净。左边的,孤高冷傲,凹痕处紫蓝交替,右边的,活泼可爱,凹痕处樱红闪光。 正当我无助地闭上眼睛时,数支利箭咻咻地射中蛇身,列成一排。我以为是幻觉,怔住了许久才敢悄悄地打开眼缝,便瞅到伊稚斜挥舞着弯刀与白蛇近身搏斗。 伊稚斜这把弯刀大有来历,据说刀身由陨落的天石锻造,长一尺有余,刀刃不仅弯曲,还带着尖锐的钢刺,削铁如泥,而刀柄是烧了上古战神蚩尤的尸骨制成。刀鞘,照例盘绕着一条匈奴人崇尚的黑虎纹。伊稚斜用这把弯刀,斩杀过大汉边境的四十七位入伍三十年的高级将领。除了刘珺和刘胜麾下的部队,各路军马皆闻风丧胆。因伊稚斜扬言还要除掉大汉剩余的五十二位将领,嚣张地将弯刀命名为九九夺魂。 然而,这个九九夺魂,落在白蛇身上,只不过是挠痒痒的玩具。那白蛇任由伊稚斜砍来砍去,偶尔轻微地扭扭腰,慵懒极了,见伊稚斜筋疲力尽,才甩动尾巴,试图一击致命。但是,它没意料到,我会拔了发簪,刺向它的蛇头,气得它发出哀嚎的声音,吐出蛇信子将我和伊稚斜扔出数十米开外的地方。 伊稚斜大吐鲜血,大喊道:“白羽门门主,本王已经如你所愿,将念奴和紫姬大人带到泉眼,你也应该遵守承诺,将战神甲送给单于。” 蓦然,山丘之上,立着一个戴了金色面具的白衣人,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正是夏策。他今日有些许不同,脖子上挂起鲛人泪,散发着皎白的月光。 “将鲛人泪嵌入白蛇额头的凹痕,我中间,念奴右边,堇儿左边。”夏策清冷的声音掠过我的耳畔,不容一丝迟疑。 此刻,我没有心思去过问他,作为白羽门门主,扮成酸腐书生,藏在我的身边做哥哥有何目的,更不愿意深入地去质问七叶害死我和刘珺的孩子可是他在背后策划的。他对我的好,点滴在心头,我和刘珺每次吵架时都是直接跑回哥哥的家里,胡吃胡喝加疯狂购物,他只是在一旁笑着摇头。如今,这些好,变了味道。 我压下翻涌的情绪,取出燃起紫光的鲛人泪,向掌心呵出几口热气,同念奴和夏策一起投入白蛇的凹痕。 我和夏策都轻松地搞定,而念奴的鲛人泪,还没小白跳得高,便掉进黄沙里。结果,中间和左边的蛇头受到极大的刺激,难受地卷起黄沙,天摇地动,又是一阵螺旋风,嘴巴里塞满了黄沙。于是,我和夏策不得不同时勾住念奴软软的指头,齐心协力飞出樱红色的鲛人泪。 霎时,白蛇化作飞雪,消失不见,前面凭空横亘着一口泉眼,喷薄着淡雅的寒兰香。 “泉中有眼,眼中有泉,泉不是泉,眼不是眼。”伊稚斜欣喜道。 “就是一头白蛇死掉后,打出了地下的自然水,都不知道有啥好高兴的。”我嘀咕道,还未从刚才的惊险中缓冲过来,便发觉那口泉眼里只映衬出我、念奴、夏策三个人的人影。伊稚斜明明是站在我和念奴中间的! 我惊恐地向后退,却被夏策推向了泉眼。糟糕,我的水性不好,掉进泉眼里,必死无疑。可是,我咕咚咕咚地往下坠落,意识涣散,之前脑海里,蓝衣少女哀求白衣男子的声音,句句清晰,刺痛心房。 “哥哥,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三维动物,我才是你的亲妹妹!”我呢喃道,醒来时,泪流满面,都不知道这泪是不是趴在我的胸口哇哇大哭的念奴流的。 泉眼底下,是一溶洞,这种不符合科学逻辑的构造,我是解释不来了。溶洞中,泉水流过,形成河。因溶洞的泉水点柴火即燃,我们只能摸黑行走。 半盏茶后,一只小船搁浅在岸边。这只小船,造型平平,摸起来的手感很奇怪,不像木头,木头长期泡在水里会腐化,也不像钢铁,钢铁导热性差,照理说温度和泉水接近,暖暖的。可它,冰冷得像冰块。 夏策看到小船时,眸子里涌出泪光,身子微微颤抖,宛若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般激动。可他在小船里翻找个遍,只寻到一张五十弦的锦瑟时,大怒,将锦瑟砸成碎片。紧接着,扔给伊稚斜一套黑色盔甲。 伊稚斜对着那套普通的黑色盔甲三拜九叩,才虔诚地收在胳膊上。瞅他待黑色盔甲如珍似宝的态度,便翻然醒悟他崇敬紫姬大人的表情是伪装出来的。 出了溶洞,夜幕降临,嗅得雏菊清香,听得泉水叮咚,疑心这地方像是昨日伊稚斜带我们来看紫姬雕像的小径。伊稚斜提议在野外休息一晚,我和念奴累得走不动,自然同意。 渐渐入眠时,梦见夏策坐在我的身旁,轻声笑道:“我的好妹妹,不管你来地球有何目的,我都会摧毁。”那笑,尽是狠戾。 不爱可能是一生的遗憾,但爱是一生的磨难。 作者有话:谷主对于点击率和收藏数已经绝望,还掉粉呢。呜呜,都怪谷主更新不努力。谷主写的故事情节容易反转,所以请耐心地看,真相和你所想的可能不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四娘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天蒙蒙亮,落起了稀疏的小雨,打在单薄的衣裳上,冷得颤抖。 “策哥哥,念奴好想胜哥哥。”念奴一大清早就拽着想不辞而别的夏策的衣襟,糯糯地道,圆溜溜的眼睛转动着狡黠的笑意。 “十盒樱花羊羹,吃多了牙疼。”夏策笑道,捏捏念奴红彤彤的脸蛋,眼里尽是宠溺。 “念奴好喜欢策哥哥。”念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扑进夏策的怀抱,接着小指头勾一勾,示意小白咬着火红的紫貂递给夏策。 原来,这家伙追着紫貂去瀚海不是为了阿胜,而是为了阿胜的樱花羊羹。那么,她一屁股坐在沙漠上安慰紫貂时,一脸花痴的模样,想的也是樱花羊羹吧。可怜的阿胜,比不上樱花羊羹。 我翻翻身,懒得与这个神出鬼没的夏策道别,继续瑟缩着身子补觉。为什么当初在河西走廊相遇的酸腐书生哥哥竟是渗透入各国势力的白羽门门主呢?只要想一想,心房都会抽痛,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滴,滑落在脸庞,冰凉冰凉的。 两个时辰后,我们回到了漠西。 十二位有份去瀚海的铁骑在帐篷外站得笔直,如雕像般坚定地等着他们的右贤王归来。水阏氏也在候着,泪眼婆娑,使劲绞着帕子的纤纤素手被冷风吹得紫红。至于胡阏氏,在贝加尔湖边照常洗衣服,不露一丝急切的情绪,仿佛她的夫君去的不是死亡之海,而是出门打猎了。 “诸位,在紫姬大人的指引下,本王取得了进献给单于的战神甲!”伊稚斜振臂一呼,将战神甲高高举起,威风凛凛。 那战神甲,经过冬日暖阳的映照,一块块尘封千年的泥土剥落,恢复成原有的黄金颜色,发出万丈光芒。 “传说,这战神甲,是蚩尤与炎黄帝战败自刎前,叮嘱心腹埋葬在瀚海之下的。待有胆识的勇士取得,便是重新逐鹿中原之日。”张骞望着我瞪大了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的忍俊模样,笑道。 忽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齐刷刷地跪下,对着我三拜九叩,神色虔诚。 而伊稚斜单膝跪地,双手奉上战神甲,语气卑微,道:“请紫姬大人将战神甲赐给我们的军臣单于。”他投过来的目光,可是另一番光景,极冷冽,好像我不配合他演戏,就立刻将我五马分尸。 摸摸还托着脑袋的脖子,我识趣地接过战神甲,忘记剪指甲的手指使劲地在甲片上划动,瞅得伊稚斜的表情黑成死不瞑目的僵尸,笑得要有多天真就有多天真。 接下来的一幕,我就吓得浑身哆嗦了。那战神甲居然能够蠕动,里面不会有毒虫蛇蚁作窝吧?我连忙扔掉,潜意识地跑得远远的,却被伊稚斜拉住脚。从他愈发血腥的眸子里,我看到了不听话就会被处理掉的讯息。可那战神甲一步一步地朝着我站的位置爬,急得我双腿颤抖,眼泪簌簌。 结果,当我绝望地闭上眼时,过了许久,那战神甲也没有趁机侵犯我的身子,只感觉原先戴着紫钻链子的手腕上缠了一道柔软的缎带。再听得一群人呼喊着紫姬大人的沸腾声,我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到处瞅了瞅,那战神甲去了哪里呀?见伊稚斜盯着我的手腕一副沉思的模样,我也忍不住看了看,竟多了一条打着兰花结的浅紫缎带。 我扯了扯缎带,这料子比那锦绣山庄的云裳更柔滑,要是能够驱寒,制成一件刘珺送给我的迷花云裳样式也不错。哦,不对,刘珺喜欢寒兰,裁一袭朵朵兰花淡淡含烟的云裳必定能让刘珺看着挪不开眼,就叫作……兰烟云裳,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蓦然,轻风拂过,这风不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冷风,恰似迎面的杨柳风,揉揉眼,手腕上的缎带消失了,绾好的发髻也松散了,最令我惊讶地合不拢嘴的是,身上什么时候换上了一件云裳呀,还和刚刚幻想的那件兰烟云裳有七八分相似。另外那三四分不像的,便是裙摆的款式。我想的是及地的三重双绕曲裾,但这条裙的下摆是轻盈的曳地鱼尾。不会是裙子欺负我品味不好,就自动修改了吧?暗暗嘲笑了一下心底冒出的奇怪念头。 我拎起裙摆转了几个圈,鼻中吸入熟悉的寒兰香,欣喜万分。之前偷偷地摘了猗兰殿的寒兰,用来泡澡生体香,都没有成功。现在,倒是莫名其妙地就赚得了。若是刘珺在场的话,还不拜倒在我的裙下。这群匈奴人迷得目瞪口呆,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我全然不知,此刻额头悄然浮出的银白色兰瓣花钿,才是令匈奴人震惊的真正原因。 “伊郎,千里迢迢将奴家召过来,就是看这野丫头学笨鸭子转圈吗?”一声转了几折尾音、酥软入骨的撒娇调子,引来了男人的注目和女人的嫉妒,尤其是站在帐篷外看她的夫君伟岸风姿的水阏氏,怨毒地咬着嘴唇,恨不得撕烂那魅惑人心的朱唇。 “伊郎,奴家好想你。”那女人,身上仿佛没骨头似的,袅袅娜娜地走来,偶尔翘起兰花指随意地撩撩垂在两颊的墨丝,搂着伊稚斜的脖子,当众送上一个缠绵的香吻。 “四娘,别闹了。”伊稚斜笑道,将那女人轻轻地搂在怀里,啄了一下女人的脖颈,哪有半分责怪之意。 “伊郎,奴家想要这野丫头的衣裳。”丁四娘慵懒地戳戳伊稚斜的胸膛,笑道。 她的侧颜,与我有五分相似,但美艳许多。三千情丝绾成坠马髻,两重心字薄烟红罗衣,下摆剪出一条长口子,露出的雪白长腿隐隐绰绰。勾魂媚眼,露湿绛唇,连女人瞧了也会心神荡漾。然而,她的眸子扫到我时,似乎生了转瞬即逝的怜惜。真的是怜惜么?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悲痛的经历值得这样的风尘女子去怜惜呀。她不是见惯了世态炎凉吗? “丁姑娘,不可对紫姬大人无礼。”一向沉默寡言的胡阏氏终于端出右贤王妻子的威严,掷地有声。 我一瞅到伊稚斜悻悻然的模样,就为胡阏氏忿忿不平。再加上他利用念奴逼迫我去瀚海这笔账,愈发地恼怒。于是灵机一动,既然他捧我做匈奴族心中的女神紫姬大人,当然要尽职尽责。 我拔了发簪,刺破手指,冒出一颗颗血珠,滴落在羊脂白玉镯子上,疼得小脸皱巴巴的,真是下了血本来胡诌呀。待到期许的紫色海浪光芒和七颗红月倒映在帐篷上,我努力摆出拉大提琴时特有的高傲神色,道:“夏国的大祭司,以血为誓,献上一年的寿命,可推算任何一个非夏国人的命运。”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对着丁四娘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学起她刚才春色撩人的动作,手指轻轻滑过雏菊耳环,拨一缕发丝靠后,垂落下来,突然转成作揖礼,道:“恭喜丁四娘,将是草原上永不凋谢的格桑梅朵。” 话音落,鸦雀无声,男人急忙地收敛起肆无忌惮的垂涎,而女人也咽下疯狂增长的怨毒。果然,此预言一出,众人生了敬畏之情。匈奴首领单于居住在王庭,乃是水草肥沃之地。而草原上永不凋谢的格桑梅朵便是指单于的大阏氏。现下当权的是军臣单于,年迈已高,若无意外,必将传位给与大阏氏生下的长子兼左贤王于单。听说于单帐下的阏氏皆来自大汉的歌舞坊,婀娜多姿。那么,丁四娘姿容娇媚,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狐狸精的味道,还是很符合于单的胃口。 “奴家心里只有伊郎。”丁四娘咬咬嘴唇,眼泪一朵一朵地晕开,如含苞待放的玫瑰攒着露珠,为原本妩媚的容貌,添了几分楚楚动人,更教人心疼了。这番说哭就哭的本事,甚是美丽,比念奴强多了,连趴在念奴怀里的小白也看得痴迷。 “四娘,别哭,回头本王向单于拿这王位换你。”伊稚斜软声细语地哄着,轻轻地舔干丁四娘的泪痕,直到丁四娘跺跺脚,害羞地扑进伊稚斜的怀里,才松了一口气。 漠西的匈奴族人都是誓死追随伊稚斜的,听见他们敬爱的右贤王要拿王位换一个支那女人,之前积累的关于丁四娘将成为未来的大阏氏的好感瞬间毁灭,一时间波涛汹涌,更有极端分子射箭示威。 而我双手交叉,将念奴拉在身旁,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出好戏。伊稚斜会为了一个大汉的女人而放弃权势,也只有他的漠西族人会信。真正的紫姬大人雕像,拥有着连倾国倾城都无法形容的天人之貌,都不入伊稚斜的眼。他又怎么会贪恋美人呢?不过是担心完成了军臣单于交待的入瀚海取战神甲的任务,惹得军臣单于的忌惮,便将丁四娘塑造成他的弱点,消除军臣单于的怀疑。 “紫姬大人妖言惑众,给本王拿下。”伊稚斜假装怒道,投向我的笑意,分明带着多谢相助的幸灾乐祸。 “紫姬大人乃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万万不可无礼。”胡阏氏跪地道,字字铿锵。 “紫姬大人是本王连同战神甲进献给单于的礼物。既然她惹恼了本王的四娘,那就教由四娘慢慢调教。”伊稚斜冷冷地瞟了胡阏氏一眼,扔下一句不容置疑的吩咐,便拥着丁四娘离去。 众人也散去。胡阏氏继续在贝加尔湖畔洗衣服,眼泪似珍珠般舍不得落,一颗一颗地砸在脏衣服上,并不美丽,甚至与贝加尔湖畔的风光也格格不入。不过,我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去安慰一位陌生人。在漠西,我只需要照看好念奴即可。 正如伊稚斜所下达的命令,我和念奴被软禁在水阏氏的帐篷里,而水阏氏搬去和胡阏氏住在一起。跟伊稚斜日日春宵的,自然是丁四娘。丁四娘的吟哦声,大得可以掀起贝加尔湖的千层浪了。害得念奴半夜里常常大哭,求我帮助喊疼的丁姐姐。这,难以启齿呀。 秋猎至,帐篷外夜夜篝火,念奴抱着小白站在门口直流口水,可惜匈奴守卫寸步不离,想出去讨一块羊腿也不行。我坐在地毡上,盯着架子上挂着的兰烟云裳,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战神甲吧?起初,我被这兰烟云裳吸引了,忘记了它是由战神甲幻化的。匈奴人可能当它是蚩尤的盔甲,但我怀疑这是外太空的产物。这场穿越的背后,真的是Terrence执行了穿梭实验这么简单吗?不知道是待在刘彻的宣室和猗兰殿久了,考虑什么事都贴上了阴谋论。我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好像权斗这种东西玩了数万年般厌倦。 “主公特意交待,堇王后逃婚当罚。”丁四娘不知何时站在兰烟云裳旁边,笑道。 那兰烟云裳似乎认得主人,丁四娘摸了漠云裳上的兰花,就被扎出了血泡,疼得撅起嘴巴,撕了大腿上本就稀少的布,包住伤口。那大腿内侧的寒兰印记,隐隐绰绰,一时间风情万种。 “相貌平平,又不够机灵,当真是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不好色吗?”丁四娘捏着我的下巴,笑道。 尔后,她扭着腰肢,掀开帘子时,回眸望了我一眼,最终安静离开。从她那一眼,我再次读出了怜惜。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画外音 刘珺(语气冷硬):那个蠢女人什么时候回长安? 夏堇(撅噘嘴):谷主,他喊我蠢女人,不给回,多写几章,最好把伊稚斜变成我的男配。 刘珺(寒潭眸子飞出一记刀子):哦,尽管试试。 半夏谷(一脸花痴):九黎组织的帅哥多不? 刘珺(笑如春水):不够的话,本王还可以继续招揽。 夏堇(跺跺脚):谷主,你偏心! 半夏谷(挑挑眉,继续色眯眯地盯着):你要是帅哥,我也会偏心呀。 刘珺(笑意渐浓):惩罚要写到本王满意为止。 夏堇(大哭):不回去,死都不回去。 作者有话:大家向谷主反应,的基调偏忧伤。哎,这不是谷主的本意,写着写着就这样了。不过,结局一定是幸福。谷主只保证夏堇和刘珺、夏念奴和刘胜这两对哈。其余人的,想到就真心虐了。如果有读者去当当文学强烈要求自己喜欢的配角有不错的结局,可以找谷主。不影响剧情推动的情况下,酌情修改。其实,谷主蛮不喜欢别人干涉我写的故事,但是胆子小,怕被寄老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庭 权力是美丽的罂粟。 秋猎后,丁四娘奉着伊稚斜的命令,挤入我和念奴的帐篷里。明里说是紫姬大人在军臣单于冬祭日之时需献上倾国倾城的舞蹈,暗地却按照刘珺的吩咐,化身为魔鬼舞姬,日日持着来自长安的柳条,趁我累得两眼发花,就一阵暴打,硬生生地将我从一个舞蹈白痴训练成歌舞坊里的高级倡优。呜呜,为了保持身形轻盈,三个月只能吃干巴巴的青稞面,当真是生无可恋,还不如乖乖地躺在床上被刘珺折磨七天七夜呢。 当然,这兰兮舞,好生熟悉。每次跳起来,耳畔流淌过清泉之音:一舞倾城,不愧是银河系第一美人。这声音,字字如珍珠落玉盘般舒适,却令我的身子微微一颤。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油然而生。这时,丁四娘都会大煞风景地抄起柳条,挥上一鞭,不咸不淡地道一句分神了。哼,我双臂勉强捂住火辣辣的伤口,一边大哭一边盘算着怎么向刘珺告状。我才不相信刘珺舍得打我,最多是欺负我到脸红心跳。 冬祭将至,伊稚斜带着十二只铁骑,押送张骞、甘夫、我和念奴四人,前往匈奴的权力中心王庭。临行前,胡阏氏、水阏氏和丁四娘摆了十四海碗马奶酒。伊稚斜和十二只铁骑一口气干掉十三杯,大呼畅快。唯独我看着这马奶酒,小脸皱成一团,偷偷地打量伊稚斜的目光,一记寒光劈过来,吓得直哆嗦,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抱起一海碗马奶酒,慢吞吞地喝起来。 我正抿了一小口,苦涩得想呕吐,就被甘夫抢过去,一饮而尽。自从甘夫和张骞做了俘虏,甘夫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我和张骞聊匈奴的八卦时,甘夫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为我们倒上白开水,都不插句话。现在,瞧到他饮完马奶酒后的灿烂笑容,心头崩紧的那根弦也松懈下来。毕竟,大汉版的彭于晏,板着脸,多暴殄天物呀。不过,最深处的念头还死而不僵。甘夫可能是将张骞出使西域的消息透露给右贤王伊稚斜的内鬼。否则,伊稚斜见到我时,为何没有一丝惊讶神色。 匈奴的冬祭,并不是什么严肃的祭祀活动,是一场君臣同乐的宴会。所以,伊稚斜照例会携一名家眷同往。这就有三个女人一台戏的情景剧。胡阏氏话不多,替伊稚斜做了一双皮靴,边沿针线整齐,一看就是花了几个通宵缝制出来的。水阏氏精心梳妆一番,戴凤穿牡丹金步摇,穿一身大红金凤来仪长裙,明艳动人,誓要将丁四娘这尤物比下去。丁四娘似乎早知水阏氏的较劲,故意用水阏氏的娇艳来衬托自己的素雅,一袭水绿云裳,簪一支珠花,清丽之中更藏着与生俱来的妩媚。 “念奴,喜欢哪位阏氏?”伊稚斜问道,半蹲下,轻轻擦去念奴樱桃小嘴上的油渍。 “胡姐姐做的烤羊腿好好吃。”念奴抱着小白,笑道。 伊稚斜听后,握着胡阏氏的手,在她的额头落了一吻,柔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饱含疼惜的深情,真是说有就有。逢场作戏,大概是帝王家的必修课。 从漠西到王庭,大约两个月的车程。我、念奴和胡阏氏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 ,伊稚斜对胡阏氏关怀备至,烤羊腿会先用匕首切成小块,喝水的话提前捂在怀里温热一下,睡觉也讲几个大漠的故事催眠。这些,刘珺都没做过。但是,我不稀罕。胡阏氏的父亲是外姓的左谷蠡王,拥有一支强悍的铁骑军队,是匈奴内部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伊稚斜临时表现出的柔情蜜意,只不过是讨好他的岳丈大人而已。 初入王庭,已是立冬。藏蓝的天,纤尘不染,最宜净化心灵。一望无垠的草原,即便满目枯黄,也能想象出绿油油的千层浪,那是关于自由的触摸。炊烟袅袅,牛羊成群,朵朵毡房比花俏,点点涟漪掠心房。难怪乎,位于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王庭是伊稚斜机关算尽想夺得的地方。漠西,实在是太苦寒了。 冬祭前,军臣单于召回左贤王于单,共同处理张骞的去留问题。很不幸的是,我也被那个可恶的伊稚斜推进了军臣单于的毡房里。 军臣单于的毡房,可比伊稚斜的气派多了。光是规模,就大概达到普通毡房的九倍。羊毛毡不仅铺盖得厚实,还向汉人学习,绣了挑金黑龙图案,栩栩如生。 “张骞先生,舟车劳顿,辛苦了。”军臣亲自迎接张骞上座,笑道,示意婢女跪着端上马奶酒和各式菜肴。 这个军臣单于,就是龙城里和刘珺比试的呼格伦将军,生得虎背熊腰,嗓门像打鼓般嘈杂,还长着乱糟糟的络腮胡,多看几眼都倒胃口。还是混血儿伊稚斜当单于,比较养眼。 “张骞不敢。张骞奉陛下之命,出使月氏,耽搁了数月。”张骞径直站在火炉的前面,拒绝入座。这完全不懂得变通的语调,能把人活活气死。 “月氏在王庭北部,大汉如何去!”军臣恼道。 “父汗何必为了一个支那人浪费唇舌,杀了他一了百了!”于单拔出弯刀,道。 这个于单,比他父汗军臣单于长得正常多了。肤色照例是黝黑的,粗胳膊,大长腿,穿一件金色铠甲,圆圆的脸蛋上表情丰富。 “杀了张骞,还有千千万万个出使月氏的张骞。”张骞道。明明是一身硬骨气,看在眼里却觉得呆萌萌的,像个不愿写家庭作业的小男孩。 忽然,军臣单于抢过于单的弯刀,一刀砍在矮脚木桌上,吓得埋头在桌子上吃东西当隐形人的我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本汗要杀,也是杀害死了齐尔善的妖女!”军臣怒道,瞪着我的两颗牛大的眼珠子,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单于尽管试试。”我笑道,下意识地去摸紫钻手链,才忆起手链被该死的伊稚斜扔掉,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只得咬着嘴唇强撑起,赌匈奴人不喜欢弱者。 “单儿,拨十个亲兵保护张骞大人的安全,切莫怠慢了我们的贵宾。”军臣大笑,向张骞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汉人作揖礼,道。 接着,于单押送张骞离开。毛毡房里只剩下我、伊稚斜、军臣三人了。所幸,军臣一向看伊稚斜不顺眼。两兄弟相互冷冷地扫视了一盏茶功夫,才坐下来喝马奶酒。趁他们暗暗较劲时,我有偷偷地跑出毛毡房的小动作,却被军臣重重地放下酒杯的声音吓得忘记动弹了。 “襄王后,好好准备今晚的兰兮舞。跳得不好,将被视为对紫姬大人的无礼,按罪当活祭。”军臣笑道。只是这笑,杀气弥漫。他的宝贝女儿,因我和刘珺而死,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呢。 冬祭开宴,我穿了那件由战神甲变幻的兰烟云裳,描了三瓣银白色兰花,长发披散,足尖系银铃铛,皓腕戴羊脂白玉,模样清雅,和紫姬大人雕像差之千里,但模仿她孤高冷傲的神韵,恰如其分。 所谓冬祭宴,即是一群匈奴人无分地位的尊贵,围绕着篝火唱歌跳舞。至于奴隶,蹲着篝火旁烤羊腿和牛肉,默默地承受主人的戏弄。 兰兮舞,练习了不下百遍。长长的水袖,旋转,跳跃,甩出,收回,行云流水间,步步绽开含苞欲放的兰花。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恍惚之中,这舞似乎是为我而设计的。 蓦然,远处的毛毡房着火,顺着干燥的水草,一路蔓延开来。那些正在表演近身搏斗的骑兵,连忙奔去附近的呼伦湖取水灭火。而我,脚步不由自己的意志主宰,循着绝望的呼唤,逐渐地步入火海。 “尤哥哥,不要!”一位樱红衣衫的少女竭力挣脱拦截她的两个侍卫,歇斯底里地哭喊道。那声音糯糯的,像黑芝麻汤圆般香甜。 可哭成泪人的少女仅仅令站在大火前的红衣青年顿了一下脚步。红衣青年,瞟了一眼被三千射箭手包围的巨型白虎,道一句珍重,便毅然走进大火之中。自从他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连凝视也成了奢望。 这是我苏醒之后,所记起的零星片段。画面中的人物明明很模糊,可我捂着的心如刀绞般疼痛,眼泪一朵一朵地晕开。兴许是那抹樱红太刺眼吧。 “堇姐姐……”念奴拖长了尾音,见我睁开眼睛,趴在床边,哇哇大哭。靠在她旁边的小白,像个病猫似的耷拉着脑袋,嗷嗷叫着。 “果然是战神甲,入火不化,沾水不湿!”军臣双手捧着从兰烟云裳又化成黄金铠甲的战神甲,两眼放光,大喜道。 “单于,紫姬大人受了惊吓,不如让她多休息,有充分时间准备过几日的冬祭仪式。”伊稚斜倒是沉得住气,对着如此神奇的战神甲也只是淡淡地望了一眼,没有丝毫的激动之色。 军臣紧紧握着战神甲,离开毛毡房之前,冷笑道:“本汗很期待善善用生命换来的诅咒。” 后来的后来,诅咒应验了。原来,剜除了心,就不怕疼了…… 军臣走后,伊稚斜又用胡阏氏的烤羊腿诱惑念奴抱着小白跑出去。 “襄王后,这是四娘托本王送给你的。”伊稚斜从腰带的箭筒里取出一块长得像柴根、胡须特别多的枯草,破天荒地称了我一声襄王后。平日里,紫姬大人前紫姬大人后,摆明是把我包装成神女,欺骗更多相信巫术的匈奴族人。 我嗅了嗅枯草的味道,一阵干呕,这浓郁的味道化成灰我也认得,就是我的头号敌人当归。丁四娘送给我当归是什么意思?我跟她非亲非故呢。哦,不对,有练舞之仇。打了我一百八十鞭,我肯定是要还击的。 “丁四娘怀孕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她是刘珺创立的九黎组织的一分子,倘若真的怀孕了,那就要怀疑她会不会为了孩子出卖刘珺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怎么狗血怎么发生。 伊稚斜笑而不语,那像打量傻瓜的神情显然是嘲讽我的脑洞大开。 “总不会是用来做当归乌鸡汤,给我补身子吧?”我撅起嘴巴,恼道。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大婚前,刘珺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这个含义。他什么都计算好了,靠在他怀里真开心,只需要能吃能睡就好。 “当归。”伊稚斜笑道,那双鹰眼胶在我的手腕上,仿佛我那里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异常犀利。 我摸摸光滑的手腕,瞬间大悟。惨了惨了,刘珺送给我的刻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紫玛瑙手串,忘在了锦瑟园里。更可怕的是,紫钻手链从来不离手。有如此鲜明的对比,刘珺还不借机将我拆皮剥骨。伊稚斜扔掉我的紫钻手链,八成是收了刘珺的好处。 “当归乌鸡汤不好喝,我喜欢人参乌鸡汤。”我挤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决定装糊涂到底。 “冬祭仪式结束后,胡阏氏会送你出王庭。”伊稚斜笑道,压根忽视我的糊弄。 伊稚斜挑起门帘时,脚步停了半晌,道:“别跟本王耍花招逃跑。张骞和甘夫两条人命可掌握在襄王后手中。” 我瘫坐在床上,嘴巴翘得老高。刘珺除了威胁还是威胁。偏偏我无法反抗他的威胁。这种被吃得死死的感觉,真不爽! 在乎的人越多,越脆弱。 画外音: 刘珺:堇儿什么时候回长安? 半夏谷(托着下巴,假装努力思考):下一章吧。 刘珺:哦,确定? 半夏谷:好像是下下章。 刘珺:敢欺骗本王的人,还没有出生。 夏堇(大哭):不回去,死都不回去。 半夏谷(瞅瞅寒潭眸子,吓得哆嗦):由不得你。 刘珺:很好。九黎新进了一批美男子。 作者有话: 谷主喜爱用草灰蛇线法,特意提醒一下看着费解的读者。女主穿了战神甲所产生的幻象,是关于念奴的。至于另一个红衣青年,大家猜得到吧。念奴的故事,堪比三世情劫,所以不要抱怨她傻乎乎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翻案 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段故事,是后来我缠着刘珺讲的。哼,他总有一大堆的过往把我气哭。 初冬,小雪,紫罗兰色的湖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思夏居内,芍药灯花灭,红纱帐外新挂的珠帘如露珠般清亮,闪着柔和月光。 这珠帘,可不是普通的珍珠,乃是一颗颗圆润的南海夜明珠攒起,据说埋在玫瑰园里十年以上,散着淡淡的花香,可促人安眠,价值半个洛阳也不为过。李倾城夜里睡眠不安稳,常常起来点灯看书打发时间。所以,早在三年前,刘珺就派出九黎组织搜罗这些南海夜明珠,为了还李倾城一个好梦。 不过,李倾城睡得气吐香兰,而他依旧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好像,自从堇儿离开长安城后,他又恢复了浅眠,每天两个时辰足够。正因为寒兰阁里冷冷清清,他才费了好大劲,哄得李倾城同意搬过来共枕。结果,他对着李倾城,脑海里总是不断重复着点点滴滴的回忆,愈发地清醒了。 难道说,堇儿身上的体香,有安眠的神效?这个蠢女人真有体香吗?佑宁曾打过小报告,堇儿偷偷地拿烤鸡腿贿赂小孩子,诱惑他们去摘兰兮小筑外驰道上的寒兰,用来泡澡也没有达到生香的目的。念此,刘珺没有恼,反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咚咚咚,思夏居外,响起三下敲门声,代表佑宁有急事汇报。李倾城听后,睁开了朦胧睡眼,摸索着雕花衣架上的水蓝袖袍,替刘珺穿上,又摇摇搁置在镜台上的铃铛,唤醒黄莺过来帮忙。 “倾城,不必了。”刘珺心疼道。 还是他的李倾城善解人意。十年来,每次半夜被佑宁打扰,她从不抱怨。哪像那个蠢女人,抱着他的胳膊,睡觉也会吧唧吧唧地笑,即便他真的抽去手臂,也只是翻翻身子,继续拿枕头当他一般沉沉地入睡。枕头软软的,有他这么温暖吗?于是,他不舍地在李倾城的额头落了一吻,轻轻地安抚着李倾城入梦。待探得李倾城均匀的呼吸,他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可他不知道,他惦起堇儿的寒潭眸子融化了一些冰雪,惊艳了李倾城,也刺痛了李倾城。那一夜,黄莺悄悄地发现,李倾城在低声啜泣,十分疑惑不解。襄王对馆主不好吗?不,从没见过一个诸侯王如此屈尊降贵地照顾美人。可是,这种好,真的出自于纯粹的爱么? 寒兰阁偏殿的兰兮轩,刘珺坐在沉香木书案前,粗糙的指腹时轻时重地拨弄紫玛瑙手串。“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十六个字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欺骗和堇儿的逃避。从丁四娘的情报来分析,没心没肺的堇儿连做梦都喊着最近爱上的烤羊腿。他居然比不上一个烤羊腿,说来就气恼。 “九哥,好兴致呀,睹物思人。”刘胜笑道,照例一身红衣倚靠在门边,只是多搭了件火红的紫貂袄子,桃花眼里当真是一汪春水荡漾,邪魅而不自知。 “阿胜,请平阳侯上座。”刘珺皱着眉头,饮了一口佑宁及时奉上的热茶。 这个头疼的弟弟,一碰上任何与同样伤脑筋的妹妹有关的事,就心甘情愿地被人利用,完全不计后果。亏阿胜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才之能。他若不是站在高位护着两个胡闹的弟弟和妹妹,恐怕真就等着收尸了。刘珺默默叹道。 “襄王,别来无恙。”平阳侯在佑宁的引领下进入兰兮轩,虚弱无力的手指拈着寒兰,笑道。 “平阳侯,有何请求?”刘珺冷冷地道,小心翼翼地将紫玛瑙串收在水蓝色香囊里。 “借甲子,杀卫青。” 平阳侯和着茶水,吞下寒兰,笑道。 “那个与皇姐*的骑奴,好生福气呀。”刘胜笑道。 “白羽门门主的意思?”刘珺问道。甲子是九黎组织年年排名第一的杀手。卫青定是知道惊天的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很好,刘珺正想探探神秘莫测的白羽门的底,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送上门了。 “门主远游在外,门中的大小事务都将由本候处理。”平阳侯道,一身捻金白袍衬得整个人儒雅超然,可嘴角弯起的笑意,遮掩不住狠戾之色。 “杀害赵王刘彭祖的凶手是新娶的小妾叶雪樱。”刘珺冷笑道,将叶雪樱三个字咬得极重,见平阳侯原本苍白的脸又结了一层霜,愈发确定叶雪樱曾经是平阳侯的人。 当年,刘珺打从东海回长安,路遇樱花林,见一青衣美人翩翩起舞,就故意表现出痴迷神态。那青衣美人,正是叶雪樱,可不似堇儿这般毫无情愫意识,懂得半推半就。于是,遂她所愿,于樱花林宠幸之,并带回兰兮小筑。为了显示对叶雪樱的溺爱,先封为夫人,建樱花林,接着公然带到家宴里,同太皇太后争执。太皇太后果然不负他所望,派燕姑灌水银到叶雪樱的耳朵致聋。为了演好这出好戏,刘珺一气之下辞了官,携带叶雪樱四处寻医,激得太皇太后眼疾复发,才被强行召回长安。他做这么多功夫,无非是引诱叶雪樱变节,投到他的九黎组织。 “佑宁,送客。”刘珺道。平阳侯只不过是白羽门副门主,连派到他身边做卧底的叶雪樱也无法控制,不足为惧,他也懒得费时间去敷衍。但是,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的人是他最近才知晓的白羽门门主夏策。他实在猜不透夏策为何放纵平阳侯任意妄为,可是准备清理门户么? 卯时,早朝,未央宫万岁殿里,文武百官朝见天子,庄重肃穆。刘彻坐在龙椅上,瞟一眼比平日多上一倍的官员,冷嗤一声。襄王的寿辰临近,这些来自各地的藩王就急切地涌入长安城,唯恐错过巴结襄王的机会。连他父皇最宠爱的幼子常山王刘舜也提早半个月入住长秋殿,日日嘴里抹蜜似的逗得他的母后心花怒放。在他们看来,堇王后杀死赵王刘彭祖是真是假不重要,襄王自然会为了这个朱雀命格而找出一个像样的替罪羔羊。 “张廷尉,赵王之死查得如何?”刘彻问道。 起初,他被堇儿奄奄一息的模样搅乱了心绪,一个劲儿地找襄王出气。后来,卫青与他彻夜交谈,大概掌握了背后的真相。这些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王侯将相,还真当他是血气方刚的鲁莽少年。熟不知,他早就秘密任命卫青掌管紫衣侍卫,监视长安城的一举一动。终有一日,他要斩除所有威胁皇权的乱臣贼子,破匈奴,修长城,铸五铢,安天下,成就千古帝业。 后来的后来,他成了世人歌颂的汉武帝,却只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孤独。他害死了猗兰殿里能边吃小龙虾边与他拌嘴的女人。 “禀陛下,臣恳请襄王修书一封,接回堇王后协助调查此案。”张汤道。他穿的还是五年前任长安吏的那双旧靴子,与新赶制的廷尉朝服格格不入。 顿时,朝堂一阵喧哗。张汤此话,摆明是指出襄王窝藏嫌犯不报,按大汉律法,可免不了牢狱之灾。这个张汤,数十年如一日,食古不化,尽得罪权贵。 “禀陛下,赵王之死,另有隐情。”平阳候道,几声咳嗽响于瞬间安静的朝堂之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张廷尉退下,给平阳侯赐座。”刘彻道。这在朝堂之上赐座,乃是三朝元老级别才能享受的待遇。刘彻故意提赐座,就是将众人的目光胶在平阳侯身上,暂时忽略张汤这个不懂得避重就轻的顽固分子。 “张廷尉诬陷本王包庇堇儿,如何处置?”刘珺冷笑道。 “降为长安吏,停俸禄三年。”刘彻道,一张俊脸黑成木炭。 “陛下英明。”刘珺作揖道。 张汤退下后,平阳侯辞让,坚持站着。他扫了一眼对他淡淡一笑的郎中令司马迁,咽下喷薄而出的怒气,手指握成拳头。小小的郎中令,与门主在东海楼吃了一顿午膳,就能够使门主改变主意,不再对付襄王。借甲子杀卫青,是他擅自做主,向襄王讨的好处。 “杀害赵王之人,乃是襄王休掉、而赵王迎娶的小妾叶雪樱。堇王后善妒,容不下叶雪樱,借襄王出征,驱逐了叶雪樱。自此,叶雪樱怀恨在心,收买和赵王有杀母之仇的孩子王七叶,安排在堇王后身边。落樱小筑,窦王后的清白被赵王所毁,也是叶雪樱陷害的,为的是激起赵王和堇王后反目,制造堇王后杀害赵王的动机。接着,叶雪樱委身于赵王,献上报复堇王后的计策。这才有了堇王后为了自保而与赵王殊死搏斗的结果。不过,堇王后怎么也想不到,好生照顾的七叶会受叶雪樱的唆摆刺向她本人。”平阳侯道。 这番言语,在脑海里组织了千万遍,吐出口时却如鱼骨头卡在喉咙里般难受,还要装作事不关己的轻松自在。 雪樱,美若天仙,肤如凝脂,性子柔弱,从来不会反抗他的命令,是他最喜爱的门下弟子之一。可门主不顾他的再三哀求,执意推雪樱当废弃的棋子。每次他与整天爱喊打打杀杀的平阳公主吵架时,就爱与雪樱共赴巫山,舒缓心头的郁结。念及此,雪樱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平阳侯,全然忘记,过去是如何一边骂着贱人一边蹂躏雪樱的身子的。 “如此蛇蝎心肠,闻所未闻!传朕旨意,捉拿叶雪樱于明日午时执行剐刑。”刘彻大怒。这暴怒的表情,刘彻非常满意,要是堇儿在旁,估计也要迷得糊里糊涂。不对,那个蠢货,以挑刺为乐的。 “请陛下将叶雪樱交给本王处理。长安吏张汤诬陷本王之事,作罢。”刘珺道,语调平缓,却听出不允许拒绝的意味。 “准奏!”刘彻恼道。他都惩治了张汤,襄王还找张汤的茬。这个贪婪的敌人,他日后定要亲自杀了才痛快。 早朝退,刘珺摆摆手,示意佑宁妥善伺候向前谄媚的百官,脱了朝服,换上一身水蓝曲裾,径直走向樱花林。 樱花林,没有叶雪樱的悉心打理,呈现一片枯败之色。因此,那抹青衣倩影,竟比鲜血还刺目。衣袂飘飘,云鬓半掩,纤纤素手执团扇,曼舞天涯。最是那双含情瞳目,胜却人间无数秋水,纯净至极。 “樱儿,服下它,不会痛。”刘珺柔声道。这个女人,不该出生的,太苦。 叶雪樱接过药丸,细细咀嚼,笑靥如花。或许,所有如樱花般干净的女人,都不应贪恋红尘。 “襄王,剜除心脏会疼吗?”叶雪樱倒在刘珺的怀里,嘴角淌过鲜血,问道。 叶雪樱明显地感受到刘珺前所未有的慌乱。临死前,她将司马迁告知门主襄王将取朱雀命格者给李倾城做药引子的消息,透露给这世上待她最好的男人,以便及时防备。 漏夜,寒兰阁,刘珺握着水蓝香囊,孤枕难眠。剜除心脏会疼吗?他竟然在思考这个无聊的问题。 长相思,鼓声寒,梦魂不到关山难。 画外音: 夏堇(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在怀里捧着的格桑梅朵):不回去…… 半夏谷(边吃鱼粥边打字):绞尽脑汁给你翻案,还不回去。 刘珺(射出一道寒光):格桑梅朵,谁送的? 夏堇(昂起脑袋):凭什么告诉你! 刘珺(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很好,都学会对本王大声嚷嚷了。 作者有话:谷主使用第三人称的章节很少,一般根据剧情需要考虑些许。哈哈,有些读者说,谷主是偏心于男主,特意为他平反才整出不协调的章节。但是,你们也不想谷主写太多忧伤的基调吧?呜呜,谷主写着写着就容易跑向忧郁了,所以偶尔加点画外音甜一甜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军臣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冬祭第一天,草原降下瑞雪,银装素裹,辽阔万里。 我还没睡够八个小时,就被抱着小白的念奴在床头嚷嚷着格桑梅朵而吵醒。接着,几个婢女入内。迷迷糊糊的我,任由她们摆布。半柱香后,对着铜镜,发现自己穿一件浅紫骑服,腰间挂着雪白箭筒,这番装扮,满意是满意,但是一想到伊稚斜又打算借助我精湛的箭术来加深匈奴族人对紫姬大人的信服度,就不大欢喜。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利用。 毛毡房外,一群浑身扎满彩色羽毛的匈奴女人骑在马上弹奏琵琶。草原的武曲,慷慨激昂,夹着桀骜不驯的野性,令听多了长安城里幽怨辞赋的我耳目一新。闭上眼,思绪追随着琵琶声,金戈铁马,各方厮杀,齐齐涌现。难怪乎,匈奴人管琵琶叫作马上鼓,当真振奋军心。 “左谷蠡王,还有心情来看冬祭呀。”我笑道,不乏挑衅之意。 匈奴族除了单于外,有四王,分别是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右贤王再不济,也有大片的漠西领土,培育出一批骁勇善战的匈奴骑兵。因为我当初在漠西预言伊稚斜无名无分的宠妾丁四娘将成为草原上永不凋谢的格桑梅朵,军臣就要求伊稚斜交出丁四娘,送给左贤王于单,摆明是告诉族人他的儿子于单将是下一任单于。互换姬妾,本来是稀疏平常之事。然而,伊稚斜宁可放弃右贤王之位也要保住丁四娘,甚至自作主张不带丁四娘前往王庭参加冬祭。这就给军臣逮住机会收回伊稚斜的军权,给他一个清闲的左谷蠡王,显示单于的气度。 “夜夜春宵,不必晨起练兵,快活过神仙。”伊稚斜笑道。 一瞅到伊稚斜那张春风得意的嘴脸,就忿忿不平。匈奴族人以为伊稚斜被丁四娘迷得神魂颠倒,我可不信。读过历史的都知道,左谷蠡王伊稚斜可是下一任单于。龙城战败后,军臣的威望大打折扣,而伊稚斜借助整顿河西走廊,为匈奴获得大量的财富,声名鹊起。若再不懂得收敛锋芒,很容易被军臣盯上。所以,他就利用我的预言,制造一个军臣问责的机会,顺势养精蓄锐。 “哼!”我别过脸,欣赏匈奴人赛马的激战。呜呜,整天被刘珺打压,牙齿不够伶俐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句反击的话。 “我们族人信奉萨满教。善善出生时,恰逢草原百年难遇的大旱,萨满教教主便认定善善乃是不祥之人。但是,善善是单于与大阙氏唯一的女儿,并没有受教主之言的影响,受尽宠爱。不过,龙城一战,萨满教教主将失败原因归于善善,族人深信不疑。所以,单于无法用害死善善的理由来惩治紫姬大人。”伊稚斜道,少有的眉头蹙蹙。 琵琶声落,神鼓与腰铃并起,震耳欲聋,毫无任何乐感。一群戴着七叉鹿角帽,穿着绣有龟、四足蛇、蛙、蛇四种动物图案的兽皮衣的萨满教徒转着没有规则的圈,跳起神舞。众人皆虔诚地跪拜,连我和念奴也被伊稚斜按在草地上不动。 “一旦被族人认同为不祥之人,就必须遭受火焚之苦。”伊稚斜低声道,望向那个戴着十五叉鹿角帽的萨满教教主时,竟不愿遮掩杀气。 火焚?我大惊,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军臣单于当时在龙城不将存着自杀念头的齐尔善带走。原来,齐尔善已没有生还的退路。她投向毒蛇时,毒誓发得轰轰烈烈,说不定更渴望躲进母亲和父亲的怀里大哭一场。 沉闷的萨满教仪式结束后,匈奴人又开始了赛马。这次的赛马,和之前的不大一样,都是男女成对的。一个负责骑马,另一个负责射箭,哪一组射的猎物多,又最先到达贝尔湖的,就能得到萨满教主向上天祈福恩赐的格桑梅朵。 原本,我打算看几组赛马,就回毛毡房补觉,却被那个一直记恨着我害死他姐姐的于单给盯上了。还没嚼碎念奴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羊肉串,就被于单拖上马。不,是像打包袱一样直接扔上马背。鞭子落起前,我朝伊稚斜抛出了一个自认为楚楚可怜的眼神,拼命地挤出几滴眼泪,结果他故意逗着念奴哈哈大笑,压根不理睬。 击鼓三声,那些高矮胖瘦的马不要命地往前冲,就不怕刹不住蹄子掉进附近的呼伦湖吗?起初,我还尝试着在颠簸中,翻转一下柔软的身子,重新跳到马背上。然而,那把老骨头脆弱得很,稍微抓一下马背,就感受到酸疼。呜呜,之前被丁四娘训得太狠。 “想不想得到你父汗的赞许?本宫的箭法,连伊稚斜都自愧不如。”我喊道。发觉自己称本宫倒是挺顺溜的,只是总觉得这个词汇比较适合宫斗剧里的毒妇,怪阴森的。 见于单一边挥马鞭一边射箭,完全不理睬我,只能费力地摸出一支箭,估算一下马速和前面那只蠢绵羊的距离,向手掌心吹口气甩出去。当心跳快蹦跶出胸口时,终于松气了,那只蠢绵羊顺利倒下。恍惚间,蠢绵羊后面好像站着一棵跟水草般淡绿色的人影,再眨眨眼,啥都没有,大概是眼花吧。 “要是拿不到格桑梅朵,本王剁了你的肉去喂马!”于单恶狠狠地道,抓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在马背上,连句坐好也不说,就加大马鞭的力度,将蠢绵羊卷进麻袋之余,强迫马儿似箭般飞出去。 射箭虽是我的强项,但和那些长年在刀尖上舔血的骑兵相比,速度和眼力都慢了不少。正犯愁之际,又感到眼花了,这回是白影一闪而过,仔细瞅,有一只肥肥的野兔躺在地上,左后腿被箭划伤,再仰望天空,十几只秃鹫盘桓其上,于是灵机一动,先拉弓射穿野兔的肚子,用鲜血来吸引秃鹫,接着抓起一把箭,连发十支,直到秃鹫全部落下,才大口喘气。 然而,于单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复杂。起先,大惊失色,然后,勒住缰绳,跳下马,利索地将秃鹫的尸体扔进麻袋里,笑呵呵地唱起小曲儿。 沿途,我利用诱饵,射下许多食肉动物,满满三麻袋,比大婚那晚杀死的侍卫还多,但我从不敢去回忆。捂着鼻子,忍受浓浓的血腥味,于单策马奔腾,第一个到达了贝尔湖。 贝尔湖四周森林环抱,水深清澈,白鹭戏水,惊得成群结队的小鱼飞快地逃跑,偶尔见岸边有几只吃饱喝足的水獭借着冬日的暖阳晒肚皮。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所谓的理想抱负,一切都安静下来,怡然自得,武侠里那些天涯沦落人最羡慕的闲云野鹤大抵如此。 但是,那个害得齐尔善不得不选择以身喂蛇的萨满教教主偏偏打破这份安宁。 “你竟然敢杀死我们的神使!”萨满教教主又尖又细的声音堪比未央宫的太监,激动得胡子都抖动起来了。 “神使帮我们向上天传达心愿,尽力避免灾难的降临。”于单扮起一副对秃鹫之死的哀恸,还冲着我笑,真够欠揍的。 “紫姬大人杀死神使,必有原因。教主不如亲自求上天给予神启。”伊稚斜恭敬地向萨满教教主行礼,接着示意十二位铁骑将萨满教教主五花大绑押送到祭坛上。 祭坛,是临时搭建的,仅用大量的松树木材筑成高台,高台下堆满易燃的干草。真正的祭坛,是在萨满教的基地,十分神秘。萨满教教主被束缚在高台上的圆柱子,嘴巴被麻布塞住。此等不敬的行为,引起匈奴族的喧哗。 “诸位,紫姬大人带领我们的祖先躲过天劫。天劫,你们都听过,水淹北海,火埋瀚海,北海年年洪灾,瀚海日日风沙,我们的祖先被迫迁移到王庭生活。前段时间,紫姬大人,浴火重生,你们都看过,毫发无损。紫姬大人说,秃鹫不再担当我们的神使,但她的灵力因窥测天意耗损太多,无法祈求我们的上天点化新的神使。所以我们跪求教主完成这个神圣的使命。”伊稚斜将鬼话连篇说得慷慨激昂,并率先跪下,十二铁骑也高呼教主跪地,尔后匈奴族也在这种庄严的氛围下跪地。 伊稚斜不知提前喂了什么毒药,命令萨满教教徒乖乖地举起火把,点燃干草。我站在伊稚斜的身边,又望见远处的白影飘过,还有微弱的布帛撕裂的声音。 “妖女,你杀死神使,烧死本教主,上天必降罪整个匈奴族人!”萨满教教主吐掉麻布碎屑,怒道。 萨满教教主满腔的怨怼,随着大火肆意地吞吐,化成凄惨的嚎叫。我将念奴紧紧地抱在怀里,捂着她的耳朵,不希望她慢慢地接受这些血腥的东西。 待大火燃尽,轻风送来尸体烧焦的味道,晃一晃神,白影飘过。一只通体雪白、翡翠爪子的苍鹰停留在尸体上,从头骨处啄出一块球形水晶,恰好掉落在伊稚斜手中。 而伊稚斜从袖角上拔出弯刀,立刻划开我的掌心,抓着我的手,挤出血滴,流入球形水晶。那球形水晶因血液的渗透,红成毒苹果,逐渐腐烂,最后只剩下一颗表皮光滑的果核。果核上刻着一个字,应是胡文。 伊稚斜单腿跪地,双手捧着果核递给军臣。军臣瞅了一眼,将果核捏得粉碎,眉头紧皱,额前的汗珠如黄豆般涌出,艰难地吐出“西”字,便吐了一口血,当场晕倒。 本来沉浸在这水晶变果核的把戏之中的我,恍然大悟,握住念奴的手,心扑通扑通地跳,不祥的预感蔓延全身。那只通体雪白、翡翠爪子的苍鹰,应是新的神使,即是后来名闻天下的海东青,被称为万鹰之神。而“西”字代表漠西,神使指定漠西的王为下一任单于。更恐怖的是,伊稚斜似乎连我在激怒之下预言丁四娘将成为草原上永不凋谢的格桑梅朵都计算进去了。丁四娘属于九黎组织,但是伊稚斜真的与刘珺暗中勾结吗?还是另有高人? 趁着军臣突然病倒、众人忧心忡忡之际,我拉着念奴迅速地跑进马厩,胡乱地挑选了一匹类似汗血宝马的黑马,飞快地离开王庭。 草原愈来愈小,数十个山丘占据了视野。坐在我前面的念奴,乖巧地抱着小白,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地冒着鱼泡泡。刚刚理清思绪,打定主意,混入商队,沿着河西走廊,去姑苏避避风头,等翻案后,再回长安,就被这只糟糕的马弄得心脏都飞出来了。长得那么肥头大耳,踩到一条蟒蛇就扬起蹄子,害怕前进,真是出门不利。当然,念奴吓得哇哇大哭,我也浑身颤抖。 蓦然,小白嗷嗷大叫,空有百兽之王的基因,连气势也只胜过病猫。回头一看,火星点点,马蹄声近。不好,匈奴追兵赶上了。我急忙地抽几顿鞭子,那只该死的马居然将我和念奴甩到地上,所幸可怜的小白啊地一声,当了我和念奴的老虎垫子。 这时,山谷里传来凉凉的琵琶声,正是夕阳西下。 风云帐下琵琶新,长烟落日浮生轻。 画外音: 夏堇(一脸谄媚):阿珺相公,回去后我跳兰兮舞给你看,不要罚我。 刘珺(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哦,堇儿想要惩罚呀。 夏堇(撅起嘴巴):不要! 刘珺(寒潭眸子燃起炙热的光芒):不要就是要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当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薄暮时分,积雪融化,晚风微凉,琵琶声起。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幽幽空谷,都是这番凄凉意,惊了鹧鸪,和了孤雁。 但是,前有蟒蛇,后有追兵,我可没闲情欣赏那位雅士的琵琶曲。呜呜,不得不怀疑小白的物种属性,看见大蟒蛇,比我还躲得快,跳进念奴的怀里,蔫成一头病猫,还探出小脑袋,好奇地观摩,那条大蟒蛇如何猎食胆小的黑马。 权衡了一下利弊,没有紫钻手链,我也就是个传说中的弱女子,只能拉着念奴乖乖地投降。伊稚斜和刘珺肯定是有内部往来,否则他也不会代四娘送我当归。不过,他的背后,另有高人扶持。最怕,这个高人,连刘珺也算计进去。那么,我和念奴是他的筹码。不,念奴才是值得刘珺头疼的…… 当一穿着晃眼的黄金铠甲的圆脸少年出现时,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怎么会是于单呀?军臣病倒,就于单那将所有情绪摆在脸蛋上的德性,应该在军臣床前强忍着泪水才合情合理。 “司马大哥,司马大哥!”念奴欢乐地朝着对面的悬崖峭壁招手,糯糯地道。 我转身回眸,琵琶声断,似乎抓到一缕转瞬即逝的淡绿影子,再仔细瞅瞅,眼神不太好使,岩石上开了几朵白绿相间的月季。念奴不会是想着她的司马大哥到产生错觉吧?这家伙,对司马迁的情愫,难以捉摸,说是兄妹之情,却整天喊着要当司马迁的媳妇,缠着司马迁讲睡前故事。反正,我感情迟钝,不懂。 于单因为他姐姐齐尔善之死,对我一向充满敌意。没有军臣和伊稚斜压着,他竟幼稚地在我的面前斩杀大蟒蛇,特意将闻着作呕的蛇血甩到我的脸颊上。怕,当然会怕,更怕噩梦缠身。拥有索马里死神称号的我,原本想配合着尖叫几下,却被另一队来势汹汹的骑兵吓得握紧正在打哈欠的念奴。 “襄王后,别来无恙。”为首的是军臣,向我行了大汉的作揖礼,言辞诚恳。 几个时辰不见,军臣单于苍老许多。两鬓斑白,双眼凹陷,下巴乱糟糟的络腮胡倒是打理得整齐。他的脸色,明明是健康的黝黑加上微薄的红润,却总生出再落一场雪,就能将他掩埋的担忧。 “单于,放我和念奴回长安,来日必定重谢。”我抱拳道,搜刮着匈奴的礼节,却发现自己爱窝在毛毡房里睡觉,根本没学过。 军臣屏退其余人,仅留下我和念奴。至于念奴,是我强行要求拽在身边的,这样比较安心。突然记起刘珺的戏言,念奴更像是我的亲妹妹,连情根只发芽不开花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紫姬大人,本汗有一桩交易相谈。”军臣望着于单撒气地扔掉箭筒愈走愈远,收敛起柔和的目光,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用干枯的手掌抹去,笑道。 这是军臣第一次称呼我为紫姬大人。平时呢,左一句襄王后,右一句襄王后,恨不得所有匈奴人都认得我是龙城之战大败匈奴的大将军刘珺的妻子。可惜,伊稚斜将我塑造成紫姬的形象深入人心。召唤红狼、战神甲变成兰烟云裳、浴火不焚的把戏,我自己到现在都是糊里糊涂,给不出一个科学的解释。 “本汗得到扁鹊后人的一张医治寒冰症的药方。”军臣道。 起初,我大喜,接着,生了疑心。寒冰症,若是能医,精通医术的刘珺就不会承受寒侵骨髓的痛苦。我不希望看见刘珺在寒冰症发作时的狼狈模样,会很疼很疼。在我心目中,他应该是红月湾里那棵圣树,从碧绿换到金黄,依旧高贵。对了,红月湾是什么?为什么脑袋里会冒出这个陌生的词汇? “寒冰症,无药可医,但是能够转移。”军臣笑道。 他从怀里取出一枝梨花,纯白胜雪,尤其是墨色的花药,宛若水墨画里翩然浮现。嗅一嗅,扑鼻而来的是司马迁时常为我准备的梨花酒的味道,一点点涩,吞下去,唇齿含香。这梨花酒,独独司马迁携带的,回味无穷。从其他酒家搜罗的,两个字,难喝。 “一朵梨花,就打发本宫。”我冷笑道。 然而,我挤出一点余光去打量这枝梨花。大冬天的,古人又不会无土栽培或者温室培育,哪里来的梨花呀。而且,这梨花搁在军臣怀里,一路颠簸,居然没有丝毫摧残的痕迹,水灵灵的,引诱着我抢过去嚼在嘴巴里。 “将惜雪花一瓣一瓣地撒在雪水之中,便能看到扁鹊后人的药方了。”军臣道。 惜雪花?好名字。听着怪熟悉的。眸子里,朝阳溶雪的美景一晃而过。再回神时,不听话的手已经接住了这枝叫惜雪花的梨花。 “单儿就拜托你了。”军臣抱拳道。 “于单和我们一起回长安城?”我几乎跳起来,顺手扔掉了惜雪花,还踩了几脚,意识到做了蠢事后,抚着额头瞟了一眼,这惜雪花是塑料做的吧,无比顽强。咬一片花瓣,入口甜甜的,汁液流进喉咙里,莫名地酸涩,真花呀。 军臣点点头。他捂住胸口,双手绷紧,额头的黄豆汗珠大颗大颗地溅落,洗去遮掩的妆容,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找不到一丝血色。 “你和伊稚斜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吗?”我连忙搀扶着军臣,触到濒临死亡的冰冷,眼泪不争气地流出,问道。 “所以他不会杀本汗,却不能容忍单儿的存在。”军臣苦笑道。 “我会尽力保住于单的。”我低声道。 权力,就如此诱人吗?自古以来,杀兄弑父篡位的还真不少。唐太宗李世民若不是一生都烙上杀死兄长和弟弟的污点,便是政治完人。刘珺,有一天,你也会和伊稚斜一样,觊觎天下吗? 我和军臣编了一个谎言,军臣会带领一批人马往回走,寻求扁鹊后人医病,而我领着另一批人马,带上念奴和于单,先去长安。于单坚持要同他的父汗一起寻医,但军臣拿整个匈奴族的责任堵住于单。 远处的草原,军臣离去的身影,逐渐被残阳吞噬。那是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片火海,红透整个天际,像大动脉里喷涌而出的血液般刺眼。明天,还会升起新的太阳,光芒万丈,但绝对不是昨天死去的那个。 挥起鞭子,我和念奴同乘一匹马,向长安出发。于单死死地勒住缰绳,任由缰绳嵌入手掌,滴落一颗颗血珠,待到夜色完全吞没了夕阳,才驾马追上队伍。 三个时辰后,我们选择了地势高的荒野休息。一部分人牵着马匹去饮水吃草,另一部分人沿途打猎拾柴火。我和念奴,守住于单,怕他血气方刚,偷偷地杀回去和伊稚斜同归于尽。 小白觅食的本领不错,半盏茶功夫,就叼了一只野鸡出现。我摸摸它伸过来讨好的脑袋,终于有一个不像病猫的优点,不容易呀。野外求生的经验不多,我磨磨蹭蹭地杀了野鸡,用烧开的水拔毛,剜去内脏,浇了点盐巴,烤得香香的,咬一口,还不如讨厌的白馒头好吃。挑剔的念奴和小白直接扔掉我辛辛苦苦烤好的鸡腿,嘴巴翘得老高。而于单吃了大半,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老样子,感觉给他吃蜡烛,他也不会产生任何反应。 突然,尘土飞扬,趴在地上,马蹄声急促,危险的气息靠近。我拉着念奴和于单疯狂地向前冲。这个于单,从来不会骂人的我说得口干舌燥,他也不愿意使出力气,带我们逃离困境。结果,跑着跑着,偏往悬崖上撞,真是祸不单行呀。 悬崖对面,也是悬崖。兴许是某场大地震,将连接的地面震开,裂出一道容纳得下整个兰兮小筑的缝隙。我郁闷地蹲下来,踢一石头掉落,没有回音,吓得往后倒退。 “紫姬大人,当归。”伊稚斜在一群火把的簇拥下缓缓骑马而来,穿着紫光粼粼的战神甲,意气风发。 “放了本王和父汗!”意料之中,于单将弯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地吼道。 “蠢货,杀了本宫,大汉和匈奴两境都不能通行,如何报仇。”我假装冷笑道,双腿软得直哆嗦,悄悄地挪一挪,离这个恐怖的弯刀远一点,死得也慢点。 蓦然,小白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手指,鲜血咕噜咕噜地淌进它的肚子里。然后,小白竟变成了巨虎,身型高过城墙,两根獠牙比于单的弯刀还粗,轻轻一哼,大风狂作,天摇地动。 趁着众人大惊失色之际,念奴招手示意我和于单跳上小白的背部。接着,小白纵身一跃,居然跳到悬崖的另一边,这一跃估计得有千步吧。可是我们三个还没站稳脚步,小白又缩成一团,扑进念奴的怀里。 “放弃于单,你们可以走。”悬崖的松树上倚靠着一位戴了金色面具的白衣人,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正是夏策。 话音刚落,一柄竹剑飞出,斩断夏策的发丝。白影冷清,绿影优雅,相互交错。 “夏国的前任大祭司,许久不见。”那身淡绿曲裾,那抹清澈如露珠的笑容,便是司马迁,盯着夏策脖子上闪烁着皎白月光的鲛人泪,一如既往地风轻云淡。 “南国的紫离公子,幸会幸会。”夏策揭开面具,冷冷地道。 “司马大哥,策哥哥!”念奴兴奋地喊道。 “你们继续打架。”我笑道,拽着念奴和于单火速逃跑,然而,不到百步,就被三支插在地上的白孔雀毛逼迫得停住脚步。 不能走,就只得乖乖地看完比试了。我在附近转悠,堆了一些干柴,边取暖边等待。竹剑不够锋利,却削石为泥。羽毛太过轻盈,却入木三分。竹剑与羽毛,不分上下,不服输赢,硝烟味极浓。 比试虽然精彩,但折腾了大半夜,眼皮子也在打架了。我寻了一个暖和的地方,抓着念奴和于单的手,渐渐熟睡。 第二天清晨,伸伸懒腰,吸入淡淡的雏菊香,抬抬眼,竟发现自己依偎在司马迁的怀里。我几乎弹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司马迁。所幸刘珺不在,否则未来几天都很悲惨。 “堇姑娘,如此痴迷地看着子长,子长会贪心的。” 司马迁笑道。那如山涧的翠竹般温润的笑,难以忘怀。 “记住,你的血不可以给任何人吃。”司马迁舔了舔我那只被小白咬伤的手指头,叹道,不含一丝暧昧的情丝,少见的严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画外音: 夏堇:阿珺相公,回长安后,不想喝当归。 刘珺:哦,堇儿想喝白术呀。 夏堇:哼,不回寒兰阁,去猗兰殿过夜。 刘珺:堇儿,可以试一试后果。 作者有话:嘻嘻,女主和男主很快就见面了。话说女主大婚时戴了羊脂白玉镯子和紫钻手链,就把紫玛瑙手串忘在锦瑟园了,真是件不幸福的事。这个没心没肺的蠢女人,谷主也无能为力哟。谷主觉得行文越写越甜呀,放心,很快就要虐起来。哎,谷主是玻璃心,不敢太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绝色 月色与雪色,你是第三种绝色。 从王庭出发,往南,冰雪稀疏了些许,反裸露出冬天的萧瑟。其实也不肯定真的往南,因为驾车的是游遍山川的司马迁。但我们要去的地方,确实是温婉的江南地带,即永远都不会厌倦的姑苏城。 于单从小在王庭长大,去得最远的地方也是他作为左贤王的领地漠南,自然不知道回长安不需要经过姑苏城。然而,他也没空闲了解。在河西走廊歇息的几个日夜,那些流言蜚语像箭雨般刺激他的脑神经。若不是我早已购置了大量的*,他很可能折返王庭送死。 据卖羊肉串的大叔描述,左贤王于单对紫姬大人一见倾心,并携带她私奔,将老单于军臣气得吐血。后来,老单于军臣病危,将单于之位传给左谷蠡王伊稚斜。可伊稚斜志在美人丁四娘,不愿继位,三番五次的拒绝后,才勉强答应,还扬言待寻得左贤王于单,必将单于之位双手奉还。历史,是胜利者的产物,负负不会得正。 我倚靠在马车上,托着下巴,瞟了一眼处于熟睡之中的于单,愈发觉得伊稚斜可恶。这个脸蛋圆圆的少年,怎么看,都像盯着池塘里的家鹅能念出“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小表弟。伊稚斜居然瞎掰,我和于单有私情,分明是借机讽刺我水性杨花。要不是他背后有白羽门门主夏策支持,我一定杀回去,一把火烧了整个王庭。 至于哥哥夏策,我的情绪就复杂得理不清了。经历了瀚海,脑海里那蓝衣少女的声声控诉,莫名其妙地成为我排斥夏策的原因。其实,除了隐瞒白羽门门主的身份和阻止我嫁给刘珺外,哥哥待我极好,我和念奴平日里在欧阳明日和上官燕的开销都是记在哥哥的帐上。听司马迁说,哥哥本与伊稚斜谈了一桩交易,却为了我放弃对于单的追杀。 哥哥怕是将对他的妹妹乔夏的愧疚转移到我身上来了。乔夏,应是刘珺寒冰症发作的那晚珍重地吐出的夏儿?而夏儿,可是李倾城的小名?霎时,我的手脚变得冰冷,使劲地摇摇头,躲在自己的牢笼里,不敢再思考下去。尝过幸福味道的人,往往学会了脆弱。 “堇姑娘,喝点梨花酒暖暖身子。”司马迁递给我一只酒囊,笑道。他的笑,似乎一直都是如此温润,清澈见底的泉水,从荒无人烟的高山引流下来的,比那空有天神之貌的刘买更令人惊叹。 我接过酒囊,咕噜咕噜下肚,连句谢谢都省下来。这个司马迁,几天没有发脾气,他又喊我堇姑娘,称呼一句堇王后会死吗?看在清甜的梨花酒份上,我吐吐舌头,不跟他一般计较。 言归正传,绕道去姑苏,不是司马迁那意味深长的笑意所暗指的拖延归途的时间,而是念奴嚷嚷着要吃钱塘湖边陈记的松鼠桂鱼。念奴哇哇大哭的本事,再加上小白各种摇尾巴求可怜,向来对她的胜哥哥和司马大哥百试百灵。咳咳,不是我捣的鬼,我就顺便向陈记学学做刘珺爱吃的松鼠桂鱼,卖个贤惠。哎,把紫玛瑙手串落在锦瑟园,可是件头疼的大事。 可惜,传闻中的钱塘湖陈记,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划一乌篷船,钓上半篓子桂鱼,借豆腐西施柳大娘的厨房,炸出一锅子的松鼠桂鱼,卖完就回家,只是个传闻。果然,整天在我面前明示暗示,给他家主子做松鼠桂鱼的佑宁,也是骗子。 “钱塘湖的柳堤边有家豆腐店,子长求得两间客房,观赏完月下雪景再走也不迟。”司马迁笑道。 司马迁这先斩后奏的性格,倒是和Dash的相似。以为我会喜欢,便提前打点好一切。大冬天,看什么月下雪景,冻得发抖,还不如滚到被窝里听故事。但是,刘珺可能会做得更过分,比如说在某个亭台楼阁留下难以启齿的印象。 想到脸红心跳的事,刷地一下,脸颊通红,我赶紧捂住,假装肚子痛,飞快地冲出去。临走前,偷瞄了一眼,司马迁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化为银装素裹里的一抹淡绿的痕迹,格外地落寞。 半盏茶功夫后,一路小跑,到了一个炸春卷的小铺子。 老师傅,虽然满头白发,却保养得相当好。眼角没有鱼尾纹,白皙光滑的脸蛋上不长一颗老人斑,还透着健康的薄红,难道他是个患了少年白的青年小伙子? 只见他抡起袖子,露出玉葱般的双臂,菜油沸腾后,炸了整整两大锅,用棉布盖好,打算挑去大户人家里。 “虾仁春卷姑娘,许久不见。”老师傅笑道,挑了两个热乎乎的炸春卷,送给我。 我绞尽脑汁,思忖了半天,才想起这个长相普通的老师傅,就是去年怀疑卫青偷钱袋的那位。至于虾仁春卷姑娘这个名,说来尴尬,老师傅为了答谢我帮忙抓住偷钱袋的贼,送了一盘春卷,当时咬了一口,撅起嘴巴嘟囔了一句没有虾仁。结果,第二天早上,路过老师傅的小铺子,依旧人头攒动,大家都道虾仁春卷很美味。 “你家相公前脚刚走,你就跟过来了。”老师傅扯扯胡须,笑道。这声音,倒是够苍老,不像是装出来的。 相公?我慌忙地朝四处瞅瞅,确定没看到人影,才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抚那颗刚坐完过山车的心。刘珺很忙,不可能省下大把时间来专门惩罚我,说不定同李倾城快活着,早把我忘记了。一想到李倾城,我又流露出怨妇表情。 “怎么了?和他吵架了?卫先生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不会拈花惹草。”老师傅问道,语气温和,却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卫青?他来了姑苏城?仔细聆听,耳畔似乎传来打斗的声音。卫青不会遇到危险吧?我顾不上和老师傅解释卫青不是我的相公,就循着声音赶过去。 果然,卫青和一个把自己包成一团黑影的人在小巷深处对战。那团黑影,见有外人过来,抱着速战速决的态度,趁卫青因担忧我而分心之际,往手中持着的一把墨色软剑注入十成的功力,一剑穿过卫青的心脏。霎时,卫青倒地,血流不止,而黑影已经消失。 “卫大哥,对不起!”我狂奔过去,泣道。 若不是我的突然出现,卫青根本不会暴露破绽,招来致命的伤害。可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索马里的经历令我很快恢复冷静,迅速地脱下袄子,捂住卫青的伤口,将卫青的手臂绕过脖子,费力地半背半拖着寻找大夫。 卫青的气息如游丝般微弱,身子的温度逐渐下降,那只搭在我的肩膀的手臂虚软无力。尤其是胸口的剑伤,鲜血滚滚流出,染红了雪地。 跑了几家医馆,大夫皆出门看诊了。看着卫青那张惨白的俊脸,我咬破了嘴唇,放弃男女之嫌的念头,贴上他的嘴巴,将空气和血液度过去。在索马里见惯了人间地狱的我,面对着别人的濒临死亡,依旧痛得无法呼吸。 所幸,再次遇见那位炸春卷的老师傅。他声称略通医术,从怀里取出一枝梨花,掰了花瓣揉碎,将花汁滴落在卫青胸口的剑伤,接着借我的发簪和毛衣,浇上类似司马迁准备的梨花酒,替卫青缝补好伤口。 半个时辰后,他擦擦额头的汗珠,对我微微一笑,表示卫青脱离了生命之忧。然而,他瞟了一眼只穿白色里衣的我胸口露出半截梨花,眸子沉下去片刻,尔后换上春光灿烂的笑容,轻声道:“原来,卫先生不是虾仁春卷姑娘的相公。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最后,他捋捋胡须,一个劲地傻笑,不辞而别。 我探得卫青的气息稳定,嫣然一笑。这个老师傅,深藏不露呀,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卫青拉回了鬼门关,赞一句扁鹊再世也不为过。他离开前,连道了三声好消息,着实奇怪。但我烦恼着如何在不牵动卫青的伤口的情况下拖着一起去钱塘湖,无心猜测。 卫青的运气不错。我边替他暖身子边大喊救命没多久,司马迁便冷着脸搀扶起卫青回豆腐店的客房。不要问我为什么谦谦君子司马迁也学刘珺扮冷。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我也是第一次瞧见。 待卫青苏醒后,我迫不及待地询问卫青到底和谁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遭到杀手的袭击。可他竟然学会了玩深沉,靠在竖起的荞麦枕上,手指时轻时重地磕着下巴,就是不吭声。刘珺每晚在寒兰阁抱着他的兵书时,也是这副欠揍的神情。难道说,我不在的半年,长安城的男人都效仿起刘珺的一言一行了?想想,都可怕。 “甲子。”司马迁哄完念奴死死地守住于单便走进了客房,扔了一壶温热的梨花酒给卫青,轻声道。 甲子?九黎组织赫赫有名的第一杀手。传说,只要刘珺下达死令,甲子从不失手。 “堇姑娘,你又救了我一命。”卫青终于开口了,憔悴的面容浮起一缕苦涩的笑意。 “刘珺为什么会杀你?”我问道,握紧了拳头,生怕听到无法接受的答案。 “叶雪樱是平阳侯的人。”卫青吃力地翻过身子,侧躺在床上,闭起了明亮的眸子,叹道。 叶雪樱被查出是赵王之死的主谋,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个惹得我醋意大发的青衣美人,宛若深秋露水般纯净,根本是替罪羔羊。每次,听到叶雪樱,我的心头都会酸酸的。如今,只剩下怜悯了。 晚膳后,情绪低落的我,随着司马迁去了钱塘湖看月下雪景,散散心。太多的疑问,郁结着,懒得问出口了。哥哥夏策,刘珺,平阳侯,刘彻,甚至卫青和司马迁,都埋起秘密,瞒着我。渴望平凡生活的我,也只能将平凡当做是奢望。 钱塘湖,即西湖,在大汉的名气,比不上长安城的嫣红馆。 从孤山延伸的百年白堤,常年被涨潮的湖水浸泡,冻成墨色的一段,覆上皑皑白雪和皎皎月光,仿佛白瓷瓶描起了青花墨,诗情画意。断桥残雪,一直安静地存在,只是没了后面的《白蛇传》衬托,格外地冷清。 “堇姑娘,第一次来钱塘湖看月下雪景吗?”司马迁柔声道。 我摇摇头,的确没有来过,可似曾相识。 “在子长心目中,月色和雪色,都不及她绝色。”司马迁笑道。那双弯起的眸子,陷入过往的梦境,胜却无数人间的春水,明媚而忧伤。 “那你告诉她。你写史书,她研磨,蛮配的。不过,你和文君要早点生孩子,像你这种性格,迟早会得罪权贵。”我反复思虑,鼓起勇气一股脑地倒出积压在胸口的话。 司马迁僵住了,眸子里阴云不散,凝视着我,直到我耷拉着脑袋准备认错时,他才飘过一句比黄莲还苦的言语:“说过,她听不懂。” 卓文君听不懂?这世上,居然有比我和念奴还感情迟钝的人。才女果真不同于常人呀。于是,搜肠刮肚地筹谋着如何帮司马迁追求卓文君,将一番愁绪抛之脑后了。看月下雪景,不如听一折八卦,更消愁。 不知月色加反光的雪色,该如何将你的绝色,合成更绝的艳色。 画外音: 夏堇:阿珺相公,你想吃虾仁阳春面不? 刘珺不理睬。 夏堇:阿珺相公,你想喝海带排骨汤不? 刘珺依旧不理睬。 夏堇:阿珺相公,你想吃啥,堇儿都会做。 刘珺(寒潭眸子盯着夏堇白里透红的脖颈):红豆牛奶。 夏堇(扑上去,亲了刘珺的脸颊):阿珺相公真乖。 刘珺趁机舔了夏堇的脖颈,将她按在墙上……河蟹爬过 作者有话:Dash、司马迁、紫离同属于一个人。关于女主和男配,谷主很忧伤,错的时间,对的感情,只能是不该铭记的回忆。现实生活也是这样,那些学生时代的懵懂恋爱,大多夭折了。有时,三年的相处,敌不过一年的碰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紫离 雪化后,是春吗?不,还是雪。夏国的大祭司道。 姑苏的雪,还未落尽,我们便赶往长安。 至于原因,各怀鬼胎。 太皇太后的寿宴早已错过,哈哈,是被我在路上故意消磨掉的,想起去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就抖了抖身子,胆寒呀,所以最不着急回家的当然是我。 念奴呢,惦记着洛阳的樱花羊羹。据说,洛阳的第一批早樱是追着冬天的尾巴盛开的,取早樱和雪水做樱花羊羹,酸味会浓郁些,更符合念奴的口味。小白也嗷嗷兴奋,它一向当东海楼的金鱼居厢房是自个儿的窝,成功地诱惑着念奴缠住阿胜包了一年的金鱼居厢房。 司马迁一路上眉头蹙蹙,原本温润如玉的气质,添了几分忧郁,叫人生了拂拭的怜惜。嘿嘿,照本姑娘丰富的情史经验来看,他大概是相思成疾,归心似箭。 昨晚,我买了一碗豆腐花给他,顺便提点他几句追求卓文君的套路,正巧碰上他在烧一封竹简,幸好我眼尖,瞅到竹简的落款处画了一朵梨花。卓文君爱琴,长安城皆晓,但更爱梨花,却只是少数人知道。难道说,卓文君与司马迁互通情愫之事被司马相如发现了?或者,卓文君抛弃司马相如来投奔司马迁?想一想,三角恋还真是件令人头疼又兴奋的事。 卫青和于单没有同我们一起去长安。 据卫青的推测,平阳侯与刘珺做了一桩交易,推出叶雪樱作为赵王之死的凶手,而刘珺借甲子给平阳侯杀卫青。画船上的暗杀、落樱小筑的大婚、赵王之死,这一环扣一环的手法,如果是白羽门所为,那么平阳侯可能是白羽门的副门主。前提是,哥哥说给司马迁听的,他虽创立了白羽门,却很少插手门中事务,确有可信度。平阳侯杀卫青的动机,卫青沉默不语,他不愿拿与平阳公主有染的理由来搪塞我。 于单,倒是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到未央宫向刘彻借兵,攻打伊稚斜。可惜,他天生缺心眼,被念奴端来的下了蒙汗药的虾仁春卷骗了一次又一次。长安城,他一步也不能踏进去。 伊稚斜登上单于之位后,照匈奴的风俗,收了军臣单于一批年轻漂亮的阏氏,封丁四娘为大阏氏。为了探得于单的下落,他向大汉主动提出和亲,全面开放河西走廊供两国通商。和亲的一方,就是下落不明的于单。他这一招够绝,提前向大汉挑明,不得收留于单,否则干戈相见。 这个可恶的伊稚斜,居然向全天下昭告,匈奴族尊贵的紫姬大人,不仅是于单宁愿放弃族人的美人,还是襄王刘珺的堇王后。紫姬大人怀有朱雀命格的事迹更是被他宣传得神乎其神。召唤红狼,浴火不焚,深入瀚海拿到战神甲,点化新神使海东青…… 呜呜,豆腐西施柳大娘每次说得唾沫横飞之时,我刨着碗里的白饭,忆起刘珺那双寒潭眸子,欲哭无泪。伊稚斜,我好像没得罪你呀,只不过偷了你的九九夺魂弯刀去削羊腿,路过马厩时喂了一把青草给你的战马,结果把它噎死了,干嘛把我树立成女人的公敌。难道说,是为了月出?瞧他月下大口吞马奶酒的闷样子,肯定是倾慕月出的。如此思虑,那颗不敢回家的心也安定下来了。哼,刘珺的风流债,凭什么让我背黑锅。 临近函谷关,我们在“天黑不过谷”歇息了一晚。这天黑不过谷,原来是狼王霍去病的地盘。咳咳,此时的霍去病,还是那个从小被扔进狼群的野孩子,空有狼王的美誉。自从龙城一别,霍去病就人间蒸发了,连他经常狗腿似的跟着的舅舅卫青也不知道他的踪迹,恐怕是因念奴找妓女破了他的第一次而羞愧得躲起来了。唯有十里亭的柱子顶端歪歪斜斜的字,冒着十足的怨念。 “天黑不过谷”如今改名了,叫娘子谷。这个怪名,如何得来,无从考证。可念奴听到娘子谷三个字,红彤彤的脸颊鼓起两个包子,抓了身旁的野草使劲地搓,恨不得大卸八块,连机灵的小白也要远远地炸开了毛藏在我的身后。 娘子谷的野草长不高,大部分被车马碾压过了。狼群去后,那些丧命于峡谷之内的行人,早已化成一堆白骨,但所携带的金银珠宝依旧闪闪发光,吸引了不少人过来挖宝藏。所以,娘子谷前后百里,十几个客栈如雨后春笋般生出,供行人打尖或过夜。 近来天气回暖,既无冰雪,也无冷风。我哄着念奴早些入睡后,便编了一个买烤鸡腿的理由,催促着司马迁出去散步。嘿嘿,事实上,想一探他时常皱起眉头的秘密。 “堇姑娘,喜欢听故事吗?”司马迁问道。他穿着半旧的浅绿曲裾,笑如春风,在月光淡淡的映照下,清逸得不可触摸。 我咬了一口烤鸡腿,连忙点点头,一对月牙眼发出贼亮的光。司马迁终于耐不住单相思的寂寞,向我倒苦水了。 “夏国的邻边,有一个附属小国,名南国。南国人好音律,与世无争,借助夏国强大的力量,乐得安生。南国,只有冬季,成天飘雪,独情丝竹能够存活。雪停时,情丝竹开满紫色的相思花。只要念出想念之人的名字,相思花便飞入那人的梦里,传达心意。”司马迁笑道。 他的笑,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儒雅温和,而是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微微的烫。这种按捺不住兴奋的气息,很像普通人谈论起自己的家乡。 “能通信的花,叫鸽子花多贴近呀。”我嚼着烤鸡腿,喃喃道。表面上在吐槽给一朵花取了如此文绉绉的名字,实际则讽刺成天沉迷于音律的南国人没有丁点作为附属国的羞耻感。 话音刚落,司马迁先是怔住了片刻,似乎陷入过往的回忆,眉眼间柔情脉脉,宛若初夏的风凉凉地拂过的小雏菊,清新淡雅。 “她也这么说过。”司马迁低语道,接着咳嗽几声遮掩住之前的失态情绪,继续道:“南国有一公子,名紫离,醉心音律,无意江山。他弹奏的《凤求凰》,能邀请远在夏国的朱雀伴舞,吸引了不少人过来求学。其中一位,便是夏国大祭司。初次见到大祭司,她穿了一身蓝衣,如烟如云,兰花芬芳,却不爱笑,神情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我啃完鸡腿,又买了两串臭豆腐,闻起来臭臭的,吃下去香香的,回味无穷。可司马迁好端端的,提起念奴最爱听的祭司姐姐,令我的心头莫名地颤动。司马迁想借神话故事类比他的情感经历,能理解的,文人都爱拐弯抹角说话,这跟夏国大祭司有什么关系。 “大祭司在琴艺方面很有天赋。因晚上需要处理夏国事务,她只能空出白天来学琴。南国的夜晚比白昼长,她花的时间明明这么短,弹奏出的《凤求凰》竟能召唤出红狼,连我……紫离公子也自愧不如。”司马迁笑道。他吐出“大祭司”这三个字,总是挂着甘甜的浅笑,仿佛做了许久不见的美梦。 “朱雀不是比红狼更珍贵吗?”我问道。自从穿越到西汉,发现了许多跟书本上不同的神话故事,颠覆了认知,脑袋瓜子越来越不够使了。 司马迁摇摇头,笑而不语。 “当大祭司望着红狼,绽开笑颜时,紫离公子以为找到了相伴一生的知音。”司马迁道。他收敛起笑容,嘴角噙着一丝苦涩的气息。 然而,瞌睡虫侵袭的我,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揉揉眼,对于大祭司的神话故事实在提不起精神,难怪念奴爱抱着司马迁的胳膊嚷嚷着睡前听。 “卓文君怎么了?”我懒得伤脑筋,直接问道。 司马迁凝视我片刻,眉眼间的失落转瞬即逝,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轻声道:“长卿兄携文君前往巴蜀,出了《谕巴蜀檄》的公告,安抚巴蜀百姓,唐蒙斩杀大帅所为不是陛下的本意,颇见成效。奈何唐蒙不听劝诫,开通夜郎,征发士卒上千余人,死伤过半,又趁机要求开通西南夷。那些士卒煽动巴蜀百姓,联和西南夷起兵,与当地官吏公然反抗,闹得不可开交。” “重点呢?”我拧拧眉头,估计是在宣室和猗兰殿当书女的职业精神发挥了作用,托着下巴,仔细地思忖起对策来。 司马迁竟伸出温热的手掌为我抚平皱成川字的眉,动作自然,仿佛练习了数千年。直到我傻傻地舒展眉毛,不知所措地站在月光下时,他那白皙的脸庞,没有谦和的微笑,却嗅出小雏菊的味道,还有漏入北风的阳光。 “刘彻不会派了大将军窦婴去镇压吧?他最烦老古董窦婴了。我们搞五铢钱,窦婴就带头跪在宣室门口反对,还滴水不进,刘彻气得砸了宣室所有能砸的东西。”我撅着嘴巴,恼道。想起被刘彻摔碎的酒泉夜光杯就颤栗呀,花了刘珺一千两金子,全是肉偿,往事不堪回首。 司马迁点点头,将视线投入远方,似乎不愿意瞧见我脸颊上烧起的红晕,停顿许久,才轻启薄唇,道:“长卿兄病了,文君写信过来,恳请子长游说西南夷的各地君长,停止暴动。” 那封烧掉的竹简,果然是卓文君的。司马相如打算娶茂陵女子为妾时,司马迁陪伴着卓文君去了长安。滇山茶的秘密泄露时,司马迁陪伴着卓文君葬梨花。如今,卓文君有难,第一时间通知的也是司马迁。嘿嘿,这份细水长流的情意,比起司马相如的琴挑文君,更为可贵。传说,还真是耽误人。 “夜深了,回去吧。”司马迁叹道,无情地打击了我八卦的兴致,去了客栈。 三更天,大部分人熟睡。半开的窗户,爬进一团黑影子。我温热了一壶梨花酒,坐在桌子旁静候。 “堇姐姐,军臣的马奶酒好喝不?”一位胡服装扮的少年调笑道,额头垂下一缕发丝绕到耳后,恰好遮住眼角的红胎记,正是霍去病。 “红月牧场的收成怎样?”我问道。 “地处河西走廊,再差也挤得进大汉的前三名。”霍去病笑道,径直将整壶梨花酒灌入肚子里。 “跟踪一下最近大批买战马的商家,巴蜀暴动没那么简单。”我的指腹时轻时重地敲击桌子,神色严肃。 “还是堇姐姐的梨花酒好喝。”霍去病这只小鬼竟顺手捞走了我藏在床底下的梨花酒,还拍拍屁股的尘土,大摇大摆地从窗户上溜走。 函谷关,天蒙蒙亮,司马迁辞别,念奴还蜷缩在马车里抱着小白呼呼大睡,全然不知昨晚霍去病偷跑进房里给她画了一张大花脸。 “司马迁,你去巴蜀后,多多以琴音抚慰卓文君。必要的时候,哼哼,强吻上去。”我捂着嘴巴笑道,提起自己构思的一系列霸王硬上弓的谋略就激动。 司马迁若有所思,咬咬嘴唇,突然将我按在城墙上,落下一朵极轻柔的吻,轻得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堇姑娘,以后喊我,阿离可好?”司马迁挥一挥衣袖,留了一句奇怪的话,离开了函谷关。 我还来不及体会这其中的酸楚,便被一双寒潭眸子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久违的寒兰香萦绕在鼻尖,充斥着浓浓的怒气。捧着一颗忐忑的心,回眸转身,那抹熟悉的蓝衣渐行渐远,跟在身后的佑宁还生怕我眼神不好,狠狠地瞪了我几眼。 雪化后,是春吗?是,相思花开了。南国的紫离道。 画外音: 刘珺:堇儿的回家时间比你说的晚了很多。 半夏谷:你家堇儿半路遇到了司马迁和卫青,走不开。 刘珺:很好,还去了猗兰殿。 夏堇:谷主,明明是你安排的。 半夏谷:你也可以拒绝呀。 刘珺:甲子烧的鳜鱼不错,改天让他亲自送过去。 谷主有话:呜呜,最近严重缺稿子,谷主要努力,少打游戏和睡懒觉。大家不要嫌弃女主和男配的戏份哈。在谷主的观念中,男配之所以不能代替男主的地位,便是他总爱自作主张,默默地安排好一切以为女主会幸福的结局。心疼归心疼,可女主也没少心疼。每一次心疼,都将彼此推到更远的距离。如果没有勇气,那就别追求爱,不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置气 红酥手,梨花酒,满城飞雪似春柳。 不愧是兵家必争的古道呀,函谷关刮的风都比别处刺骨,冷飕飕的,刚停了雪两天,又特地挑刘珺因司马迁的吻而和我置气的时候,呼啦啦地下起鹅毛大雪。 我蹲在地上,双手托起下巴,思忖着如何讨好刘珺这个冷面神,才不会被吃得干干净净。我随意抓了雪,捏成一颗雪球,搓呀搓,想来想去,苦肉计是最靠谱。可是大冬天的,脱了衣服,染上风寒,还必须喝苦得整张脸皱巴巴的中药,似乎不太划算。 “亏襄王今日起个大早来函谷关接夏姑娘。番邦女人,一个比一个没良心!”佑宁站在我的面前,双手插腰,恼道。他将夏姑娘三个字咬得极重,唯恐我愚笨,听不懂他话中的讽刺。 我忽略碍眼的佑宁,伸长脖子去瞅马车旁的刘珺正含着宠溺的语气哄着哇哇大哭的念奴。这个吃里扒外的蠢念奴,哭也不看看形势,就知道添乱,连小白也瞧不起她,蔫成一棵白菜倚靠在念奴的脚边,继续呼呼大睡。当然,小白肯定是假睡的,它见到刘珺就容易炸毛,跟着爱偷吃海鲜的念奴,被罚连续吃三个月的青菜滋味也不好受。 “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的猪样子,相貌平平,又不够机灵,当真是以为天下的男子都不好色吗?”佑宁见我不搭理他,愈发恼怒。 这话听着好生熟悉,丁四娘也这么说过。九黎组织的人,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我仍然偏过脑袋,撅起嘴巴,生起闷气来。司马迁把我当作卓文君强吻了我,是不对,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可没有做出勾引的暗示。刘珺就爱不分青红皂白地同我置气,然后趁机加倍拿回他想要的肉偿。 可当佑宁掏出一把瑞兽葡萄铜镜在我的眼皮底下晃来晃去时,所有的郁闷烟消云散,化作无穷无尽的恐惧,浑身都冒起了冷汗。铜镜里的我,三千青丝变银发,额前生出淡紫色的兰瓣花钿,锁骨上映了一朵红月牙。 可惜,我的注意力全在这银发中,捂着呼吸不到新鲜空气的胸口,抓着佑宁的衣襟,泣不成声:“佑宁,你能看到我的头发都白了吗?” “蠢女人,上马车!”刘珺一把将我拽入怀里,怒道,寒潭眸子里闪着危险的火光,随时爆发一场雪崩。 “刘珺,你看看铜镜,我是不是真的头发都白了?”我夺过佑宁的铜镜,指着铜镜的银发,哀求道。 刘珺凝视了片刻,摸摸我的额头,探探我的脉搏,握着我的手心,慢慢地温热,柔声道:“堇儿,先回家吧。” “你不相信!”我竭力地推开他,猛然向后退了几步。瘫软的手,握不住铜镜,如同我的心,碎成一块一块。 他那双寒潭眸子溢满的怜惜,在我看来只是讽刺。曾几何时,索马里归来后,我梦见自己一身紫衣从古代的城楼跳下,醒来后浑身是血,可Dash当作是打了镇定剂的副作用,甚至认为我是在耍博同情的伎俩。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相信!”我笑道,迫使泪水退回眼眶。 “你们?堇儿又在想那个死掉的男人!”刘珺恼道,从胸口掏出紫玛瑙手串,毫不留情地抛向空中。 我望着紫玛瑙手串因红绳的断裂而散落一地,忆起画船上的缱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十六颗紫玛瑙被漫天飞雪掩盖。绷紧的神经,终究由于胸口的疼痛而决堤,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 “每次巫山云雨,我一直喊痛,你还是会继续。可听说,李倾城还是处子之身,你从不会为难她。”我泣道。这种鲜明的对比,我只敢卑微地埋在心底深处,连想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吐露出来,反而轻松了些许。勉强果然是不会幸福的。 “Dash对我是不够好。但他爱过我。你呢?要的只是朱雀命格!我失去了孩子,你连封安慰的书信都没写过,还派丁四娘督促我学兰兮舞。换作是李倾城,你早就舍不得了。”我擦干眼泪,脱了袄子,露出白色里衣,颤抖地解开扣子。 我的背部全是丁四娘留下的鞭痕。本来,及时抹上药膏,鞭痕不会如此触目惊心的,但我特意留着,就是想告丁四娘的状,逞一时小小的报复之乐。现在,倒成了对刘珺控诉的证据。 “胡闹!”刘珺恼道,寒潭眸子尽是燃烧的怒气。他扯了白狐披风,抱住我的身子,打横抱起我,塞进马车里,不顾我的顽强挣扎,将我的双手双脚都绑起来,吩咐佑宁赶车回兰兮小筑。 马车里的气氛相当压抑,念奴挂着泪花的眼睛从我和刘珺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樱桃小嘴也一张一合,最终停留在小白咬着的包袱上,两眼发出亮晶晶的光。 念奴扭着小屁股,偷偷地挪到包袱旁,捞出几块爆椒海参,砸吧砸吧地背对着我们啃起来。突然,小白嗷嗷地冲她叫起来。她吓得大哭,糯糯地道:“珺哥哥,念奴没有看到司马大哥与堇姐姐雪夜散步,也没有看到司马大哥和堇姐姐亲亲。” “雪夜散步?”刘珺冷笑道,松开了我。 “回猗兰殿。”我懒得解释,冷冷地道。他是冰山,我也是隐形的雪山。 “佑宁,去猗兰殿。”刘珺掀开帘子,径直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去。 马车疾驰了七八个时辰,佑宁亲自将我和抱着小白的念奴送到猗兰殿。临行前,他攥紧了帕子,一步一回头,像个怀有怨念的小媳妇,直到见我淡漠地仰望着殿外的那棵梅树许久,终于咽下所有为刘珺酝酿的好话,跺跺脚走开。 猗兰殿外,原本种桃花树的位置,换成了一棵梅树。纯白色的重瓣梅花,随着枝条自然垂下,清傲之中别有一番温柔。梅树下,石凳也撤走了,安置一张紫檀木的小榻,铺了一层厚厚的暗紫貂皮,触感舒适暖和。 刘彻不会是记恨着我骂他像桃花般骚包就拿猗兰殿的桃花树出气吧?我的嘴角抽了抽,他好像就喜欢干这些幼稚的事,连小径里的银杉树也拔掉了,栽成优雅美丽的银杏树。富贵人家,还真是任意妄为呀。 “司马大哥是祭司姐姐和念奴的!”念奴鼓着粉扑扑的脸蛋,胖乎乎的小手叉着腰,恼道。 这家伙,说她蠢,她又懂得在刘珺面前打小报告,添油加醋不说,还摆出一张天真烂漫的模样,令人哭笑不得。 “在司马大哥和阿胜之间,念奴会选择谁?”我瞟了一眼靠近的红衣,问道。 啧啧,那个妖孽刘胜,倚靠在梅树下,血玉束发,一袭嫣红云裳,沾几瓣白色的芬芳,桃花眼上挑,修长的指腹轻轻地滑过红唇,依旧是祸害众生的出场。 “司马大哥。念奴要嫁给司马大哥。”念奴挠挠毛茸茸的脑袋,笑靥如花,还作势拍打变得狂躁的小白的四条小短腿,浑然不知站在她身后的刘胜笑得愈发妖艳,恨不得将猗兰殿染成红色。 “阿胜不好吗?”我憋着不怀好意的笑,一双小眼睛眯成狐狸状,问道。 小念奴呀,跟你家堇姐姐斗还嫩着点。刚刚在刘珺面前,不仅将司马迁的错吻说成亲亲,还把我和司马迁雪夜散步都抖出来,哼哼,等着阿胜晾你两三个月,既没有樱花羊羹,也没有东海楼的海鲜,就知道得罪你家堇姐姐的后果了。 念奴停顿了半晌,撅起樱桃小嘴,摇摇头,努力地表现出郑重的神色,道:“念奴答应过祭司姐姐,要和司马大哥一起生小金鱼。” 话音刚落,砰地一声,那棵无辜的梅树承受了刘胜的重重一拳,被迫降了一场梅花雨。朵朵梅花,含情涕泪,楚楚可怜。 “夏念奴!”刘胜咬牙切齿道,明明怒气十足,可柔美的脸庞,如盛开的罂粟花般绚烂,这也意味着此刻的他,异常危险。 “胜哥哥……”念奴转过身子,睁大了水杏眼,愣了一会儿,很快机灵地咬咬嘴唇,学着丁四娘传授的哭功,一颗一颗地挤出眼泪,感觉像大河蚌在孕育珍珠般别捏。 可惜,刘胜拂袖而去,不愿割舍半个眼神留恋在念奴装腔作势的哭泣上。谁叫念奴连和司马迁生小金鱼的话都敢冒出来,生生地刺痛了刘胜多年来苦苦的单恋。 念奴见刘胜真的动怒了,急切地拖着趴在地上假睡的小白,追上去。沿途,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笨拙,摔了一跤,吃了几口雪,来不及拍掉,就跑得不见踪迹了。 梅树下,又只剩我一人,瑟缩着身子,去捧着一朵朵这世上最冰冷的花。然而,那一滩雪水,倒映出我的模样,黑发凌乱,惊喜万分。难道说,只有函谷关才会出现奇异的现象吗?第一次是没有人影,这次是满头银发。这些,会不会是在提醒我,应当回归到本属于自己的时空呢?不,我不要回去,即便是死,也不要回去。心头的呐喊一旦发了芽,便无所畏惧地长大。刘珺,好像住到我的左心房,出不来了。 为了控制这些肆意滋长的患得患失,我打算去殿里批阅奏折,顺便吩咐宫女去温一壶梨花酒润润干燥得疼痛的嗓子。于是,我随意地摊开两本奏折,浏览了几行,立刻吓得浑身颤栗,如泡在雪天的湖水般冻得哆嗦。 一本奏折,是灌夫写的:启禀陛下,大将军剿灭西南夷散兵途中,不幸中了流箭,箭头有毒,不治身亡。末将灌夫恳请陛下,推迟大军回归长安的时间,待手刃全部余孽,再负荆请罪。 另一本奏折,是司马相如写的:西南夷起兵之事,疑点多多,怕不只是唐蒙强行要求开通西南夷所造成的。而且,大将军之死,也有蹊跷。微臣恳请陛下宽限几月,查得一清二楚,再作定夺。 历史上,大将军兼魏其候窦婴,应是在太皇太后窦漪房去世之后,为救至交灌夫而得罪了王太后,又以景帝遗诏求武帝刘彻再度召见,被治了伪造 诏书之罪,论罪当诛。 蝴蝶效应在扩大。最先是本该救卫青一命的公孙敖死了,接着是龙城之战的时序提前,现在轮到窦婴的死也不符合历史。未来的时空,是不是也在变化?想到此,我扔掉了奏折,自暴自弃地灌起梨花酒。一壶又一壶,直到脑袋晕沉沉的,和着梅香,晕倒在树下。 我又做了那个梦。紫罗兰色的大海,长在海面上的银杏树,有一银发紫裙的冷美人,摘了一朵苍穹上的红月,用匕首削成月牙状,轻轻一挥手,那朵红月牙竟嵌入我的锁骨。而她额前的银白色兰瓣脱落,重新生出浅紫色的。 “恭喜你,成年了。”银发美人的声音,清清冷冷,如深山里缥缈的云雾般淡漠。 胭脂泪,留人醉,香梅树下和衣睡。 作者有话:男主回归,就没有画外音了。谷主好激动呀,又可以写虐情戏了。从上章节霍去病替女主打理红月牧场可以看出,女主扮猪吃老虎的道行也不浅。那么,有问题的当归迟早会暴露滴。 别拿你的深情来恶心我,在当归里掺杂藏红花时怎么不说,在河西走廊被伊稚斜俘虏时怎么不说……哈哈,谷主构思了一点,总觉得还不够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蜕变 过去不等于未来。 冬去春来,瑞雪融化,长安的天气逐渐回暖。 迷迷糊糊地躺在九尺大的白玉床,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寒兰淡淡的香,时而爬上额头,时而落在锁骨,暖暖的,酥酥的。可是我想偷偷地去瞅瞅那双寒潭眸子是否掺杂了热牛奶的味道,却打不开眼睛。 一开始,周围闹哄哄的。 念奴似乎趴在我的胸口哇哇大哭,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到棉被上。我积累了许多恼怒,打算把她踢开,但是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那只蠢猫小白,就不知道拿樱花羊羹诱惑它的主人跑开么?哦,不对,小白是蠢得像猫的小白虎。 刘彻好像怒气冲冲地砸坏了紫檀木雕蟒蛇书案,这是他干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事。早就看那书案不顺眼了,好端端地雕刻什么蟒蛇,害得我半夜起来上茅厕,往往被这只栩栩如生的蟒蛇吓得哭喊。结果,吵醒了刘珺,又是一顿抵死缠绵的折磨。 除了念奴,还有很多女人在哭,如果佑宁也能归类到女人的话。佑宁没有翘兰花指,因为脸颊的泪水太多了,只能用帕子使劲擦干。笙歌一直服侍着边咳嗽边哭的王月出,没时间落泪。卫子夫也悄悄来过,织了一条打着兰花结的浅紫缎带,戴在我的手腕上,泪眼婆娑。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嘴巴是可以张开的,舌头也能探出来,前提是刘珺喂我喝香菇虾仁粥,淡菜螺肉粥或者蛋花牛肉粥就更加美味了。当然,碰上苦苦的中药,我的嘴巴就不听话了,闭得死死的,撬也撬不开。 我做过一个奇怪的梦。夜深时分,刘珺揽着我的身子,睡得很死,有点被迷晕的感觉。夏策坐在床边,娴熟地替我擦去羊脂白玉镯子上渗出的血迹,一遍又一遍,柔软的手指触到锁骨时,停顿了片刻,尔后柔声道:“等你成年了,哥哥带你去银河系看彩虹雨,好不好?” 彩虹雨?那是靠近银河系最外层的黑洞所呈现的奇观,三千年吸收漂浮无依的生灵意识一次,三千年将生灵意识粉碎成彩虹雨一次。我的脑袋,莫名地蹦出了未知的定义。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每一颗生灵意识的悲欢离合,都会在此浮现,孤独而美丽。 不经意间,我的眼眶酝酿出一颗眼泪,先是晶莹剔透的珍珠,接着长大成散发着淡淡的紫光的鲛人泪。也正是这颗眼泪,我逐渐打开了眼睛,发现了有些刺眼的阳光。然而梦中的夏策和鲛人泪都消失不见了。 “堇儿……”刘珺颤抖着身子,吻着我的眼睛,笑道。他笑起来真迷人,仿佛照亮黑夜的点点星光般挪不开眼。他本该多笑笑的。 我默默地享受他温热的吻,嘴角轻轻上翘,这般春风旖旎的时光,比做床上运动幸福多了。可惜的是,没来得及细数不超过一盏茶功夫的幸福,我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真是大煞风景。 “佑宁,吩咐南宫姑娘多做几道下饭菜。”刘珺盯着烧红了脸的我,笑道。 “诺!”佑宁答得格外响亮,巴不得整个寒兰阁都知道我的肚子瘪瘪的。他那挂着黑黑一圈泪痕的面容上,好像刻着我劫后重生的惊喜。 佑宁走后,再瞧瞧刘珺,他的脸色也糟糕透了。惨白惨白的,跟个没见过阳光的鬼魂似的。平时打理得整整齐齐的长发,也凌乱不堪,头皮屑多得可以堆雪人了。尤其是那件红滚边黑底的朝服,到底多久没清洗了,上头的双面绣都黑漆漆的。 “兰兮小筑的后山,凿了一口温泉,用完午膳后,我们一起去沐浴。”刘珺笑道,趁我犯傻时,舔了舔我的嘴唇,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为了防止他的狼眼流连在我身体的任何部分,我十分机智地把脑袋也钻进棉被里,鼓成一个球,假装哈欠连连,饭前补个觉。 “不许睡!”刘珺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子,将我禁锢在怀里,恼道。那双寒潭眸子,吹着阴冷的风,表示他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情绪。 “你已经睡了三个月,不要睡了,好吗?”刘珺轻声哄道,右手探着我的脉搏,左手粗糙的指腹反复地临摹着三瓣兰花。 “睡了三个月?怎么可能!昨天我还在为了窦婴的死而伤神,在白梅树下灌了好多壶梨花酒呢。”我惊讶地喊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提到了刘珺严格控制用量的梨花酒。 “不多不少,九壶。”刘珺道,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阿珺相公……堇儿真的睡了三个月?”我连忙转移话题,学着丁四娘教我的撒娇方法,卷着舌头,拖长了尾音,喊相公的时候再转个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哎,还是美人发嗲悦耳。 果然,刘珺抖了抖眉毛,哭笑不得,大掌随意地梳理我的头发,待面部表情恢复冰山,才缓缓地道:“那天和你分开后,本王担心你使用苦肉计,把自己弄得一身病,便吩咐佑宁折返去猗兰殿把你抓回来。” “我没有想过苦肉计,是你无理取闹,硬要把我和司马迁雪夜散步当成私情,凭什么我要迁就你!”我扁扁嘴,辩解道,眉头使劲皱起,表现出自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模样。 哈哈,事实上,刘珺跳下马车后,我就绞尽脑汁思考各种苦肉计。比如说,去东海楼,敞开肚皮吃海鲜,吃到肠胃难受为止。再例如,仅穿着里衣,在白梅树下睡一夜,感染上风寒。最差劲的是,跑到长信殿闹一闹,那个从上辈子开始就结下梁子的窦漪房肯定命令燕姑杖责一番。但是,这些良策,我还没实施,就被那两封奏折吓得心灰意冷了。 “雪夜散步?”刘珺笑得极阴险,狼爪子探入我的衣襟往上滑,时轻时重地揉捏胸口。 “我喝醉了之后呢?”我忍下满脸通红的羞辱,喘着气,再次岔开话题。 “佑宁送你回寒兰阁。起初,你睡了一晚上,本王在书房里,不太在意。后来,佑宁说你睡了一天一夜,本王察觉有些不妙,就过去替你把把脉。脉象平稳,呼吸均匀,可是试了很多方法,也唤不醒。”刘珺叹道,狼爪子停止了侵犯,温厚的唇吻着我的侧脸,寒潭眸子尽是化不开的怜惜。 “那肯定是你的方法不对。算了,能理解笨蛋的悲哀。”兴许是刚起床不太清醒,我竟然耸耸肩,拿出了对付念奴的那一套高傲气势,还选用了无奈的语气。 “哦,巫山云雨也不对?”刘珺轻咬了我的耳垂,特意在我的耳边吹着热气,粗糙的指腹更是肆无忌惮地点击敏感地带,非要看到我扭动身子的丑态才罢休。 “刘珺,我错了。你继续讲,堇儿很想听。”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和刘珺硬碰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便迅速低下头,换作一副乖巧的姿态,心里头却搜刮出卑鄙无耻下流的词汇。 “后来,陛下请太医过来诊断,也束手无策。本王散了消息出去,医好堇王后的病,赏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一个大夫敢来兰兮小筑诊治。”刘珺道,将我牢牢地扣在怀里,仿佛轻点的话,我会消失。 “所幸,阿胜跟念奴怄气。念奴伤心得长肥了胆子,偷了本王的银两,拐着小白去东海楼吃海鲜,碰上了扁鹊后人白扁先生。白先生委托念奴带了一句话,说你这不是生病,是每个夏国人成年之前必经的冬眠。只不过因为水土不服,在夏国只需要经历一天,到了大汉变成三个月。三个月内,喂以粥水,由念奴唤醒即可。不能理解的是,白先生拒绝了黄金万两和良田千亩,只求一壶堇儿的血液。”刘珺道,估计是从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废话,有些口干,居然伸出舌头舔舔我的嘴唇,用来解渴。 “你给了欠扁老头一壶的血!司马迁说过的,我的血很珍贵,不能随便给任何人。”无名火突然窜起,差点灼烧了我的肺部。我几乎推开刘珺,跳起来和他叫板。呜呜,想起那一壶子的血,就头晕呀。 “堇儿还真是听司马迁的话。”刘珺道,寒潭眸子燃起怒意,烧得冰块噼里啪啦地化掉。 幸亏佑宁及时端了食案过来,我机灵地坐进刘珺的怀里,摸摸肚子,摆出天真烂漫的笑容,道:“刘珺,我们一起吃饭吧。” 可当我盯着食案上的菜半晌时,就特别后悔主动提及吃饭。清新的白绿相间,兔子常吃的萝卜,虫子爱吃的菠菜,家鸡喜啄的芹菜苗,老牛咽下的卷心菜,再搭配上两碗白粥,全是素的。西汉时期,释迦牟尼还没出生吧,哪来的吃斋念佛习俗。此刻的我,拿两双月牙眼仰望着刘珺,似泣非泣,楚楚可怜。我又不是倒霉的小白,绝不甘心当食草动物。 “堇儿乖,大病初愈,先吃几天清淡的,就当瘦身子。”刘珺轻轻地掐了一把我腰间的赘肉,夹了一块萝卜到我的嘴边,笑容倒是比春花灿烂,只是那双寒潭眸子藏了一屋子的冬天,只待我敢拒绝他的体贴服侍。 我竭力把眉头拧成山丘,眼睛闭得紧紧的,小脸也皱成一团,表现出对付中药的恐惧态度,勉强地嚼在嘴巴里。吧唧吧唧几下,霎时眉开眼笑,这萝卜,混着鱼头的鲜味,美味极了。但是,我抓起筷子,把那盘萝卜翻了个遍,也没挑出一块鱼肉的渣滓。不对呀,鱼头去哪里? 秉着存疑解惑的好学精神,我将剩下的三道菜全尝试了一遍。菠菜含有牛肉的辣味,芹菜苗留有鸡肉的甜味,卷心菜截有猪肉的卤味,更可恶的是刘珺舀到嘴里的白粥残有虾仁的香味。 我气得鼓起腮帮子,质问道:“鱼头、牛肉、鸡肉、猪肉、虾仁去哪里了?” 刘珺用指腹轻擦残在我嘴唇外边的饭粒,放进自己的嘴巴,细嚼慢咽,笑道:“堇儿确定要听吗?” 我急忙摇摇头,静静地刨自己碗里的粥,顺便将刘珺夹在碗里的青菜一扫而光。剁椒鱼头、爆炒牛肉、宫保鸡丁、酱烧猪蹄、清蒸虾仁……要不是我果断决策,刘珺必定吩咐南宫姑姑做一桌子只能看不能吃的美味佳肴,馋得我望眼欲穿,成了一张苦瓜脸。 午膳后,刘珺捞起试图往被窝躲藏失败的我,带着一群婢女奴仆浩浩荡荡前往兰兮小筑的后山。原先的樱花林,随着主人的离去,也忠心地殉情了,挖了一口露天温泉,改成香兰阁。老实说,香兰花,长得像绿油油的禾苗里早熟的稻穗,谈不上美观,但是香气诱人,吸入鼻尖,脸颊浮起情动的绯红。 脱了衣裳,我欢乐地躺在温泉池,不亦乐乎地撩起水里的玫瑰花瓣,蓦然发觉水池里的倒影长得和我不太相像,额前多了淡紫色的兰瓣花钿,锁骨上映了一朵红月牙,我潜意识地摸摸脖子,生出一丝空虚感,似乎少了一颗成年礼的鲛人泪。我敲敲额头,暗暗嘲笑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成年礼的鲛人泪?以为自己真的不是地球人吗? “堇儿……”刘珺充满磁性的低音打乱了我摸着锁骨上的红月牙的发呆思绪。 “堇儿这里又大了。”刘珺单掌将我的双手反剪到后背,温厚的舌头舔起我的胸脯,偶尔咬几下,笑意邪魅,而另一只魔掌也不空闲,游走于身体的私密部分,轻拢慢捻抹复挑,直到我瘫软在他的怀里欲哭无泪,才攻城略地,激情不退,务必补回缺失的大半年福利。 我抓着他的肩膀,坏心地刮下几道痕迹,不料引来更猛烈的狂风暴雨。到最后,我两眼空洞,茫然地望着远方,穿过香兰阁,一条紫色的鱼从月牙状的湖水里跃出,蜕变成银发紫裙的美人。那美人,恰似梦中跳兰兮舞的。 创造未来的是当下。 作者有话:这一章全是女主和男主的戏份,大家看得过瘾吧。剧情上有看不懂的,请在当当书吧留言,谷主乐意解释。有没有觉得卫子夫织的打了兰花结的浅紫缎带很熟悉?咳咳,谷主不能剧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除夕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长安的天气自从我苏醒后,愈发地晴朗了。 临近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扫尘,清洗厨具、拆洗被褥、洒扫庭院、拂去尘网、疏通沟渠,不亦乐乎。这将是我在西汉过的第一个春节,因为今年刘彻颁发圣旨,将春节作为正式的节日,还特别豪气地大笔一挥,连同元宵一起放十五天的假,也称为史上最长的休沐假。 但是,我极度怀疑,这春节长假的提议是刘珺上奏的。 据佑宁说,欠扁老头特意让念奴传达了二三警告事项。其中一项,便是夏国人从成年到完全成熟时期,房事每天不能超过两次,否则影响发育。刚开始,我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乐开了花。刘珺时忙时闲,忙起来可能半夜才回家,闲下来就直接拿补偿,害得我总有那么几天躺在床上,动一下都疼,只能拿双月牙眼狠狠地瞪着他。刘珺估计是为了填补他半年来累积的需求,才借机放长假,还能落下一个体恤同僚的好名声。哼,他一直都这么精于算计。 不过,刘珺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圣旨贴在城墙的当天,我掐痛了自己的胳膊,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打算躲进猗兰殿,享受边批阅奏折边啃烤鸡腿的乐趣。可刘彻竟然以过节没有奏折为由拒绝我入内,我明明瞄到猗兰殿的正殿堆满了奏折。刘彻,这笔账等着! 所幸,夏策派仆人接我回锦瑟园小住,我连包袱都懒得准备就溜回去了。看在干烧鳜鱼、剁椒鱼头、爆炒花甲、油焖大虾、铁板鱿鱼、虎皮凤爪、水煮牛肉、辣子鸡丁、盐焗肘子、上汤青菜、淮山鱼胶排骨汤这十菜一汤的份上,我勉强原谅哥哥吧。他瞒了白羽门门主的身份是不对,可缺乏安全感的我也有所保留。人心又不是铁打的,伤害受多了,必然学会涂抹一层层保护膜。 于是,我在锦瑟园过着快乐似神仙的生活。每天可以睡懒觉,不会被刘珺拖出来洗个鸳鸯浴。一日三餐,温梨花酒,随便点菜,不会被刘珺严格控制酒和海鲜的分量。无聊的时候,就请几个说书的讲故事,边咬手撕鸡边打盹儿,不会被刘珺逼迫着学琴。 可惜,好景不长,除夕前天,刘珺亲自握着我的小手回家,还拉长着一副不把哥哥当自己人的冰山脸,吩咐佑宁送上一箱子黄金作为照顾我的答谢礼。 爬上马车那刻,我虽然准备好了英勇就义的觉悟,奈何忍受不住狂风暴雨的鞭挞,一把老骨头都被折腾得散架了。后果是,刘珺下了马车,一路抱着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的我,引得兰兮小筑的婢女羞红了脸和奴仆憋笑憋出了内伤。 春节,对于古人来说,并不是喜庆,而是庄重。祭祖、家宴、守岁、拜年,每一项都是苦不堪言的经历。 除夕前晚,为表达对相看两相厌的皇祖母窦漪房的孝心,我被罚抄了十遍老子的《道德经》,右手食指都生了薄薄的茧子。当然,刘珺也给我了其他选项,以肉偿来慰藉他替我抄写的辛苦。对比一下,我果断选择了自食其力。 除夕当天,确切来说是子时,公鸡都没打鸣,刘珺就用娴熟的挑逗方式唤醒了睡眠不足两个时辰的我。接着,一大群婢女伺候迷迷糊糊的我洗漱、穿衣、梳发、装扮。站在铜镜前,我揉揉眼,看着自己穿了一件捻金飞凤绣纹朝服,安凤穿牡丹金步摇,双手各戴六只金镯子,沉甸甸的,走几步摇晃晃的,感觉自己像头骡子,背着一袋不能吃的金子,连撅蹄子的力气也使不出。 寅时,即五更天,我跟随刘珺赶去未央宫的太庙祭拜各位先祖。太后王娡搀扶着太皇太后窦漪房站在第一排,刘彻和陈阿娇站在第二排,我和刘珺以及其余嫡亲诸侯王携同王后站在第三排。我瞅瞅陈阿娇的穿戴,百鸟朝凤大红朝服,鸾凤和鸣金华胜,双手各戴九只有凤来仪金镯子,心理顿时平衡了,古代女人渴望的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汉景帝生十四子,加上过继的刘珺,共有十五位。但今年尚存的,仅有九子,分别为河间王刘德、江都王刘非、长沙王刘发、襄王刘珺、中山靖王刘胜、皇帝刘彻、广川王刘越、胶东王刘寄、常山王刘舜。 临江王刘荣和临江王刘阏于,其母栗姬,在当年的太子之位争夺中去世,唯独河间王刘德,不问政事,修得大儒。 鲁恭王刘余和胶西王刘端,其母程姬,一个喜好建造宫殿,劳民伤财,激起民怨,被暗杀,另一个患有阳痿病,却不懂得节制而病逝,都死在今年。只有江都王刘非,身子硬朗,广交豪杰,其心不轨。 长沙王刘发,其母唐姬,乃是程姬的婢女,封地贫瘠,存在感薄弱。 赵王刘彭祖,其母贾夫人,也是今年死于非命。中山靖王刘胜,凡事以襄王刘珺为首,只爱追着念奴争风吃醋,空有一身将相之才。 襄王刘珺认太后王娡为母后,同皇帝刘彻自小养在未央宫,由汉景帝刘启亲自教授骑射诗书。 清河王刘乘,谥号哀,今年薨,其母王皃姁。王皃姁与王娡乃同胞姐妹,据说不似表面般和睦,有待我以后慢慢发掘。广川王刘越,平庸无为,直接忽略。胶东王刘寄,与淮南王交好,三个月前从红月牧场买了一大批战马,值得重点关注。常山王刘舜,作为最宠爱的小儿子,骄纵,也是个不安分的诸侯王。 今年死去的嫡亲诸侯王,总共四位,多事之秋呀。祭拜汉景帝的太庙时,因我恰巧也是今年入门,需要单独给先帝上香,由皇祖母窦漪房搀扶起来。 如我所料,窦漪房抹着眼泪,先是哀悼她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孝顺儿子启儿,接着将四个乖孙子鲁恭王刘余、胶西王刘端、赵王刘彭祖、清河王刘乘夸了一遍又一遍。 提到刘余时,她眨眨眼,燕姑连忙示意两个机灵的婢女替她擦眼泪,尔后两眼放光,赞许孙儿刘余精通音律,正是因为在孔子故宅里听到金石丝竹之声,才挖到了孔子的子孙为避焚书坑儒而藏起来的儒家经典《尚书》、《礼》、《论语》、《孝经》等书。 呵呵,这个鲁恭王刘余分明是去拆除孔宅的,还打伤了孔子的徒子徒孙,简直是儒家的头号敌人。若不是谒者之官汲黯一封奏折告上朝堂,我又趁机添油加醋,那些儒家经典就毁在这个罪人手中了。其实,他的死,跟刘彻有关。刘彻接受了主父偃的提议,命一拨紫衣侍卫混进难民中,用锄头砸死了刘余。 窦漪房说得口干舌燥时,燕姑及时递上热茶。她喝了半杯,清清嗓子,谈起孙儿刘端,估计是刘端名声太差,她也找不到好词,便说他体弱多病,子息薄弱,颇有几分天妒英才的感慨。 呵呵,天妒英才?整个胶西巴不得他快点死掉吧。谒者之官汲黯三天两头都要参他一本,最严重的是,刘端宠爱的一名郎官,与他的后宫私通,他就杀了那名郎官的全家,引起长安城的轰动,连以寡言出名的刘珺也评了一句“诸侯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刘彻那天表现得特别恶心,在朝堂上回忆起年少时的玩耍,念及兄弟之情,只罚了刘端一个月的牢狱之灾,事后还送了一车子美人给他糟蹋。结果,那患有阳痿的刘端,在监狱里禁欲太久,回去开了三天三夜的荤,暴毙。我就想知道,这阴招,是不是主父偃出的? 窦漪房喊到赵王刘彭祖,就咳嗽几声,糊弄过去,她大概是被刘彭祖这只禽兽敢玷污她的宝贝宗族女窦绾而梗塞到了,再加上窦婴的尸骨被偷、灌夫下狱,她也确实郁结难舒。 窦漪房落了几滴真真切切的哀伤后,在燕姑的暗示下,才想起清河王刘乘,故意把乘读错成胜,听得还沉浸在丧父之痛的窦绾心头一紧,颤抖着身子依偎在刘胜的怀里。 结果,我跪在地上,等窦漪房唠叨了两个时辰,腿脚发麻,才被允许爬起来。对,就是爬起来了的,之前说好的由慈爱的皇祖母搀扶起来根本不作数,因为她老人家临时喊头晕,站都站不稳,吓得大家乱成一团。刘珺忙着给窦漪房把脉,无暇顾及。 但是,出了太庙,刘珺在众人烧得噼里啪啦的目光中打横抱着我去坐马车。大冬天的跪在地板上,腿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于是,我生了小小的报复,探出半个脑袋,露两弯月牙眼睛,去瞅瞅窦漪房黑成木炭的脸,笑靥如花。哎,不论是现世还是西汉,我好像都不讨三姑六婆的喜爱,兴许是从小缺乏老人家温柔的疼爱造成的吧。 祭拜完太庙后,我们可以回家休息半天,参加今晚的家宴。太庙,只能正妻祭拜,严肃郑重。家宴的气氛就轻松多了,帝王家多妻妾,可谓百花争艳,是我最期待的,八卦八卦,一抓一大把。 除夕的午膳,一般是关起门来夫妻儿女一起过,这倒是和我在现世的过年有点相似。南宫姑姑正在厨房里忙着二十道热菜、二十道凉菜、十道煲汤,口水流了一地的小白站在门外,瞪着老虎眼,吼一吼,死活不让我们进去。 本来,打算趁刘珺在书房处理朝中事务,偷跑出去瞧瞧刘彻的午膳是不是被一群女人当靶子使,却被哇哇大哭的念奴扯着衣襟,求我去找她的胜哥哥。念奴那番要和司马大哥生小金鱼的话刺激了阿胜,据佑宁独家报道,念奴这三个月,吃饱喝足之后,就抱着小白,跑到落樱小筑大哭,却不知道阿胜一气之下陪窦绾去巴蜀处理大将军兼魏其候窦婴之死的后事了。 最终,刘珺罚念奴练琴。而我,当然是在念奴的抗议声中,溜之大吉,逃入香兰阁,撒寒兰花瓣,煮壶梨花酒,泡泡温泉,读读从民间搜罗的话本,悠然自得。 “堇儿,在看什么?”刘珺不知何时蓦然冒出来,还在我的耳边吹了一口酥麻的热气。 “阿珺相公,南宫姑姑的午膳做好没?堇儿好饿呀。”我立即转开话题,将话本藏在背后,摸着瘪瘪的肚子,笑得天真烂漫。 “哦,堇儿饿了?”刘珺将我从温泉池捞起来,利索地用披风包裹住,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 “阿珺相公,喝梨花酒吧,司马迁托人捎带的。”我推开刘珺,快速地穿好寝衣,倒了一杯梨花酒搁置在酒泉夜光杯里冷却,全然不知提到司马迁这三个字时,刘珺的寒潭眸子结了好几丈的冰。 “堇儿真有心。”刘珺翻开话本,嗓音喑哑,寒潭眸子里冰火两重天,危险至极。 那话本,编排的是江都王刘非的太子刘建的荒淫野史。长安城的歌舞坊里,享誉盛名的第一玉生香,便是刘建的杰作。咳咳,作为敬业的书女和体贴的贤妻,我本着查找刘建的罪证的原则,顺便学习一下如何服侍夫君,若是能寻得御夫之术就更妙了。 “堇儿不懂的话,本王乐意指点。”刘珺单手将我按在地上,饮了一口酒泉夜光杯的梨花酒,堵住我的嘴巴,温厚的舌头灵巧地钻进牙齿里,攻城略地。 “锦绣山庄的云裳成衣十套,东海楼的海鲜全宴十桌,越女斋的首饰十盒。”我喘着气,竭力地抓住刘珺的衣领,喊道。既然每次反抗都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还不如乖乖地讨点好处。 “十次呀,堇儿的胃口跟这里一样大。”刘珺拨开我的寝衣,粗糙的指腹揉捏着我的胸脯,笑道。 蓦然,刘珺将一壶梨花酒洒满我的身体,开始种下细细密密的草莓,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我在他时轻时重的折磨下娇喘微微、欲哭无泪。该死的刘珺,竟然模仿话本里的恶趣味。 呜呜,好好的午膳,又变成我躺在床上,嘴巴翘得老高,不情不愿地吃着刘珺喂过来的墨鱼炖鸡汤。 恨不知所终,一笑而泯。 作者有话:谷主想写虐的,狠狠地虐的那种,数一数,好像还要平平安安好几章,不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家宴 白堤柳,恨无人依旧,枝枝折春瘦。 除夕夜,无风无雨,适合家宴。 家宴设在未央宫的温室殿,由太后王娡张罗。 平日里,除了皇帝刘彻和皇后陈阿娇,不得入内。但刘彻毕竟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受不得温室殿的暖香,很少踏足。而陈阿娇,喜爱粉嫩嫩的椒房殿,成天抱着手炉,也不大往温室殿去。所以,我把卫子夫安置在温室殿当差,相安无事。 家宴前,我穿了一袭水蓝色迷烟碎花云裳,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也被涂成水蓝色波纹,锁骨上映的红月牙似乎丰满了些许,用厚厚的寒兰粉末盖住。 而刘珺,在我的央求下,也换了一身相配的水蓝色袖袍,原先微黑的脸庞经历了三个月的床边守候,变得白皙清雅,只是那双寒潭眸子将雅致压下去,露出冷冰冰的一层,教隆冬更难煎熬。这个讨厌鬼的出场,总是自带风雪特效的。 温室殿,模仿春秋时期吴王的园圃,遍种四季开花的月桂树,补青青荷塘,添假山奇石,五步一亭台,十步一楼阁,回廊寸寸相思地,厅堂犹闻软语香。宫殿的地底下,埋有火道,烧以火力旺、不冒烟、无气味的炭火,温暖如春,熏得殿内的迎春、连翘、含笑、刺槐提早绽放,留香千里,叫人难忘。 不过,更难忘的便是窦漪房这条见不得泥土鞋印的奢侈习惯。温室殿外,铺了十里的从西域运送过来的毛毡毯。皇亲贵胄皆下了坐撵,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完,为的是清除脚底脏物,再由太监跪在地上,收起毛毡毯。 温室殿的正殿,采用的是姑苏大户人家的格局,没有设置台阶,仅在正中央搁置了一张沉香木的软塌,塌上铺陈着锦绣山庄供给帝王家使用的云暖缎子。所谓云暖,顾名思义,舒适如云,温暖若春。云暖缎子的产量比深受年轻人喜爱的云裳更少,故基本上属于太皇太后窦漪房专用。软塌前,摆放了一只长方形金丝楠木雕龙凤呈祥纹路的食案。食案的沿角下方,设了两个朱红色坐垫。而食案的两个对角,各自安排了一张紫衫木圆桌子,据说是为了营造寻常百姓家吃年夜饭的温馨气愤,就不再按照规矩罗列座位的顺序。 开宴时,我、刘珺、刘胜、窦绾、刘德、刘德王后孔氏、刘非、刘非王后周氏和两个夫人坐在左边的桌子。刘发、刘发王后唐氏、刘越、刘越王后萧氏、刘寄、刘寄王后王氏、刘舜、刘舜王后田氏和四个夫人坐在右边的桌子。刘彻和王娡搀扶着窦漪房居于软塌之上,馆陶长公主与陈阿娇跪在坐垫上。至于王月出、李姬、平阳公主、平阳侯全部被安排在右边的桌子。唯独念奴,以我的妹妹身份坐在身边。 宫女在秋夕姑姑的示意下,伴随着欢快的锣鼓声陆续上菜,清一色的粉蓝色三重双绕曲裾,袅袅娜娜,步姿柔美,看得男人张大了嘴,女人恨红了眼。当然,也有我和念奴这种埋头苦吃的。皇家宴就是豪气,这大闸蟹比手掌还肥,咬下去,鲜美的汁水溅在脸颊上了,吧唧吧唧几下,回味无穷。 “舜儿,祝皇祖母年年赛过牡丹花,祝母后早日抱得乖孙子。”刘舜第一个携带妻妾举杯致敬。 这个常山王刘舜,模样生得风流,一双似泣非泣的柳叶眼,右边的眼角落了一颗泪痣,脸色疲惫,嘴角含春。家宴的第一句祝词,通常来自皇上和皇后之口,刘舜抢先一步,倒全无僭越的意识,笑得像个讨要糖果的熊孩子。 燕姑跪在地上,高高举起刘舜献上的牡丹花盆。这牡丹,紫红色花瓣,金黄色花蕊,千重瓣万重瓣,层层叠叠,华贵大方,名为寿星红,兆头极好。 刘舜亲自走近软塌之上,用宫女递过来的剪刀,剪了一朵牡丹戴在窦漪房的发上,见窦漪房笑得比牡丹花还灿烂,笑道:“皇祖母,此花还有一个别名,叫思佳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舜儿一直不解思佳人的含义,直到得见皇祖母的花容月貌,恍然大悟。” “你这泼皮猴子,就爱调戏哀家。”窦漪房戳戳跪在她脚下的刘舜的脸蛋,笑得合不拢嘴。 刘舜吟的诗,出自《诗经·卫风·硕人》,形容的是嫁到卫国的齐国公主庄姜的美貌。庄姜是窦漪房最喜爱的女诗人。可惜,因为无子,受到丈夫卫庄公的冷落,长居深宫,孤独寂寞。 想到无子,我喝了几口刚端上来的鱼翅羹,偷偷地瞟了一眼陈阿娇,果然,她听出了刘舜的言外之意,气得嘴巴翘得老高,死死地瞪着刘彻,恨不得跳起来踢一脚。 王月出和李姬同时怀孕,被王娡特许穿了玫瑰红云裳,风光无限。汉代以红色为尊,所以没有恩赐的话,除了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不得穿正红色的礼服。陈阿娇多年求子无果,而且骄纵霸道的名声远扬,难怪会坐立不安。 “借舜儿的吉言,哀家能盼得大皇子平安出世。”王娡笑道。 王娡不愧是爬上太后宝座之人,这话说得一石二鸟。大皇子三个字,表明了王娡的态度。王月出和李姬不会母凭子贵,踢走陈阿娇,成为刘彻的第二任皇后。王月出是番邦女子,生出来的孩子血统不够纯正,自然当不了太子。李姬,说得难听点,妓女出身,即便为刘彻守住了处子之身,也难登大雅之堂。然而,王娡也没有认可陈阿娇能生出太子,她这么说,看似维护了陈阿娇,赢得陈阿娇和馆陶长公主满目的感激之情,实则暗示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还未知。 “朕和皇后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刘彻牵着陈阿娇,向窦漪房行大礼,吩咐高逢呈上一颗如鸭卵般大的玉蟠桃,笑道。他将皇后二字咬得极重,凛冽的眼神瞟过刘舜之后,收敛得无影无踪。 “彻儿有心了。”窦漪房捧着玉蟠桃,大喜。 接下来,是我和刘珺。我连忙掏出帕子,擦擦嘴巴和手,拉着刘珺快步走向软塌。结果,差点没踩稳,被自己的曳地裙子绊倒。所幸,刘珺将我及时拉入怀里,恰好碰到嘴唇,亲了一口,引得两桌子的皇亲贵胄掩嘴偷笑。 所以,窦漪房匆匆地望了一眼燕姑捧着的《道德经》,连句客套话也省下来,就摆摆手,十分嫌弃地让燕姑送上两个金元宝,赶紧结束无聊的祝词。 我扁扁嘴,抓抓刘珺的衣襟,递了委屈兮兮的眼神,希求他找个好听的理由,逃离家宴。这《道德经》我抄了一晚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窦漪房如此不待见我,留在这里当受气包只会碍眼。可刘珺径直搂着我坐下,还扮作深情款款的模样,一勺一勺地喂我喝当归乌鸡汤,令我挤出几滴眼泪,颤颤抖抖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怨毒目光。 “绾绾祝皇祖母,岁岁平安。”窦绾起身,亲自跪在地上为窦漪房戴了一枚瑞玉。 瑞玉,即后代人所称的平安扣。祖母绿翡翠,牡丹花结,一针一线精细柔软,无不透着窦绾在为父亲窦婴的死而伤怀之余还勉强抽出时间来准备赠给窦漪房的新年礼物。 “绾绾,可怜的孩子,哀家真不该早早将你嫁出去的。”窦漪房揽着窦绾,哭得凄凄楚楚,眼角的鱼尾纹都卷出泪花了。 “胜儿祝皇祖母年年有喜事。”刘胜道,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着窦绾,大掌温热着她的肚子,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绾绾,她有了身孕么?”窦漪房问道。 “念奴祝皇祖母今年有了小螃蟹,明年再添小金鱼。”念奴抱着一尾金鱼状珊瑚,蹦蹦跳跳的,笑靥如花。 “哪里来的野丫头!”窦漪房恼道。 “小狐狸,真爱胡闹。”刘珺将我圈得紧紧的,舌头滑过我的耳垂,轻声道。 白天,我瞧见念奴被刘珺罚练琴,胖乎乎的手指头起了红红的水泡,心疼不已,便趁机以阿胜送给念奴的熊猫布偶为交换,带她入家宴,教她如何哄回阿胜。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不按事先准备好的套路出牌,还把窦绾肚子里的那块球称为小螃蟹,大不敬罪呀。更气愤的是,刘珺拦住我,不准救场,急得我手心都冒冷汗了。 “念奴不是野丫头,是胜哥哥的夏夫人。”念奴蹭进刘胜的怀里,脚镯子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音,亦如她糯糯的嗓音般娇俏可爱。 “念奴,你说什么?”刘胜抓着念奴的肩膀,盯着念奴圆溜溜的眼睛,声音颤抖,问道。 忽然,念奴哇哇大哭,软绵绵的小手还不忘记捶打着刘胜的胸膛,嘴里冒出鱼泡泡,含糊不清:“胜哥哥不要念奴了,胜哥哥不要念奴了……” 我看得哭笑不得。明明我说的是,眼泪一颗一颗地落,梨花带雨,时不时地撅着樱桃小嘴,舔舔舌头,教人又怜惜又心痒。然则,念奴除了把那一身月白色粉樱碎花云裳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毫无美感。 “念奴给胜哥哥生小金鱼,胜哥哥就不会不要念奴了。”刘胜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他那双桃花眼,一直因担忧窦绾的情绪而黯淡无光,如今绽放出魅惑众生的色彩,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念奴可以生好多个小金鱼?”念奴露出半个脑袋,问道。 “念奴想要几个,就生几个。”刘胜笑得愈发绚烂了。 其实,念奴根本不懂什么叫生小金鱼。她想多生几个,还是我循循善诱的。我骗她,她可以答应祭司姐姐,跟司马大哥生小金鱼,也能听堇姐姐的话,和胜哥哥养小金鱼。这样,她既可以听司马大哥讲睡前故事,也能吃胜哥哥做的樱花羊羹。这小家伙点点头,是个贪心鬼。 “放肆!不知廉耻!”窦漪房听了燕姑凑上前的私语,怒道。 “小浪蹄子的妹妹,也是个狐狸精。”燕姑叉着腰,领会过窦漪房使的眼色,连忙抡起一巴掌,朝念奴的脸颊打去,却因刘胜打横抱起念奴而扑个空,甚至挨了刘胜一脚。 霎时,众人大惊。当年,燕姑是随窦漪房一起被吕太后赐给仍是代王的汉文帝刘恒,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风雨雨,情比金坚。开罪燕姑,就相当于得罪窦漪房。 “皇祖母,生气容易长皱纹,家宴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如去长信殿吃珺儿煮的水饺。”刘珺笑道,忽略掉刘彻隐忍的怒气,坐在软塌上,握着窦漪房的手心。 “珺儿煮的水饺能吃吗?”窦漪房笑道。刘珺的水饺,成功地转移了窦漪房的注意力。窦漪房浅浅一笑,脸颊染上薄酒的红晕,这才是她最真实的笑吧。 于是,窦漪房在刘珺的搀扶下,领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离去。家宴继续,大家成双入对,而我没有刘珺的管束,大口喝起梨花酒,逍遥自在。 梨花酒,不与长相守,夜夜沾罗袖。 作者有话:谷主一直都不懂,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以爱之名冠冕堂皇地伤害他人,反说是他人的错呢?今年,谷主读过很多的,故事的男人大都真心待着女主,感觉离现实太远,看得有些皱眉。谷主想写的,那些曾经说一直都在的人,都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放弃了对女主的爱。唯独男主在一点点地加深。所以,请你听谷主缓缓讲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灌夫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不会简单的重复。网 春寒料峭,阴云不散。 寅时,公鸡刚打鸣。佑宁服侍着刘珺更衣洗漱。而我抱着暖洋洋的被子,在九尺大的白玉床滚来滚去,就是不愿意起床。 昨晚在摘心楼里,刘珺折腾了我几次后,竟然抱着熟睡的我去太庙守岁。朦朦胧胧之中,我听得江都王刘非的调笑和河间王刘德的提醒,羞得满脸通红。幸好我努力装睡,一动不动,逃过了尴尬的场面。 所以,我坚决不去长乐宫拜年,那些爱嚼舌的贵妇早就在背后把我从里到外骂了个遍,我才不要僵硬着一张笑脸迎接她们。更何况,老巫婆窦漪房在长信殿坐镇,她随意训斥几句,我就得跪上一两个时辰。 “堇儿为本王的子嗣劳心劳力,皇祖母不会刁难你的。”刘珺将我从被窝里拎出来,屏退了佑宁,剥光我的寝衣,扔进九扇素帛墨色江山画曲屏后面的浴桶里,那双寒潭眸子贴近我的脸颊,冰与火的碰撞伴着水蒸气腾腾而上。 “你先出去备马,带一碟虾皇饺。”我抓起浴巾,盖住胸前沟壑,撅着嘴巴,恼道。在长乐宫拜年和晨间运动之中,我只能选择长乐宫拜年。 在一大群婢女的伺候下,我换了一件缕金双蝶暗花云裳,戴了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梳的还是毫无新意的坠马髻,华贵大方,看起来成熟不少。古代女人还真是生得一双巧手,满意之余,我赏了她们一点碎银子。 长乐宫,坐撵陆续抬入。作为新时代的女性,我坚持要求走路。发型衣饰太复杂,就只能由婢女摆弄,但我两条腿又不是残废,才不沾染那些骄奢淫逸的恶习。 刚跟着刘珺的坐撵走了半个时辰,腿脚酸疼,就远远地瞧见念奴抱着粉色小猪猪飞快地向我冲来,而刘胜跳下坐撵,乐此不彼地追在后面,眼里尽是宠溺。 “堇姐姐,念奴讨厌胜哥哥。念奴一直都在喊疼,胜哥哥还拿棍子戳念奴……”念奴哇哇大哭。 我的脸颊刷地一下通红,连忙捂着念奴的嘴巴,怕她倒出更多细节。仔细瞅瞅,念奴雪白的脖颈上还残留着青青紫紫的痕迹,便向佑宁讨要了一只浅紫色云肩,围在念奴的脖颈上。 不过,刘珺仍然发现了异样,那双寒潭眸子扫过念奴和刘胜,愈发冰冷,沉默了许久,才轻启薄唇:“佑宁,领夏念奴去文兰阁,禁足三个月。” 这文兰阁,就是念奴最抗拒的琴室。说是琴室,其实处于兰兮小筑的最南边,除了长势茂盛的文心兰,万物绝迹,清幽芬芳。念奴喜爱热闹,怕黑怕鬼,让她整天对着南宫姑姑学琴,估计两只眼睛都哭肿了。 “念奴是堇姐姐和策哥哥的妹妹,凭什么听珺哥哥的!”念奴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胖乎乎的小手插在腰间,嘴巴翘得老高。可她一接触到刘珺投射过来的冷冷的目光,立即耷拉着小脑袋,往我的背后躲藏,小声道:“珺哥哥,不要生气,念奴乖乖学琴,不去文兰阁好不好?” “念奴现在是本王的夏夫人,和九哥没有关系。”刘胜将念奴一把拉入怀里,扬起桃花眼,嘴角噙着邪魅的笑,如燃烧在地狱里的罂粟花般绚烂,这正是他动怒的表现。 此刻,刘珺的脸色也相当难看,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佩剑,眉头蹙蹙,浑身散发着来自南极的刺骨冷风,似乎瞬间将人冰冻。 “中山王,绾绾主子突然喊头疼。”一位扎着双牙髻的青衣少女急匆匆地跑过来,差点将我撞倒,幸亏她机灵地拽住我的衣襟,将我稳稳地搀扶住,尔后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我摸摸腰间多出的一块竹简,心头瞬间沉下去,不在意地瞟了一眼那表现得慌慌张张的青衣少女,连忙压抑住不详的预感,转身对着刘珺,柔声道:“阿珺相公,绾绾怀有身孕不到三个月,念奴在,阿胜比较安心,可以减少滑胎的可能性。”我捂着干瘪瘪的肚子,想起两次怀孕都不得孩子,神色立刻黯淡下来。 刘珺听后,走下坐撵,将我揽入怀里,摸摸我的脑袋,无奈地叹道:“罢了,甲子寸步不离地护着夏念奴。” “诺。”隐没在黑暗之中的人影闪动,轻声道了一句。 尔后,刘胜牵着高兴得蹦蹦跳跳的念奴,一齐走向窦绾的坐撵。青衣少女哭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主子走远,顾不上脸颊的泪痕,拔腿就追。 长信殿正殿,窦漪房抱着牡丹铜铸香炉,坐在枣红色捻金雪柳云裳铺就的金丝楠木软塌上,被一群皇亲贵胄逗得笑出了皱纹。她瞅到刘珺那抹水蓝色身影时,眸子立刻闪出光芒,又瞟到摆出僵硬的微笑的我后,及时别过脸去,将窦绾搂在怀里,喊了几声心肝。 “珺儿(堇儿)给皇祖母拜年,祝皇祖母身体安康。”我和刘珺跪地磕头,齐声道。 窦漪房亲手将一枚打了红色同心结的厌胜钱交给刘珺,拉着刘珺在软塌上坐着。而我接过燕姑递来的一串沉甸甸的厌胜钱,还得规规矩矩地跪着,不能低头,不许嘟嘴。 这厌胜钱,就是后世所称的压岁钱,始于西汉,用于祈福避邪而铸造。刘珺那枚厌胜钱,正面刻有千秋万岁四个字,背面雕了麒麟图案,制作精美,拿到宫外可以卖个好价钱。至于我这一串厌胜钱,怎么看都像卖菜的老婆婆顺带兜售给外地小孩的,摸起来凹凸不平,粗糙极了。 “绾绾、姬儿、月出都有了身孕,你和那小浪蹄子也大婚了半年,怎么还没动静。哀家可是盼得食不下咽呀……”窦漪房道,才说了几句,开始掉眼泪了,到最后侧过脸,用燕姑捧上的手帕反复擦拭,就不怕把眼睛越抹越干涩。 我依旧跪着,趁窦漪房沉浸在哭戏之中,朝刘珺瞪了一眼。我和刘珺一大婚就分开了大半年,才聚了没多久,怎么生孩子。这个老巫婆,分明是在唆使刘珺纳妾。食案上的鱼翅羹只剩下残渣了,还说什么食不下咽,胃口比我还好。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嫁给一个古人,就等于天天必须和那些比茅坑的石头还臭的古训硬碰硬。 “皇祖母,昨夜您不是说想赏梅吗?趁大伙都在,请画师绘一幅梅下全家福。”刘珺笑道。 “可是画师没有珺儿的画功好。”窦漪房道。 “那珺儿等午膳后单独给皇祖母画一张。”刘珺笑道。 一想到要跟着窦漪房后面赏梅,还得听燕姑的冷嘲热讽,我就感到头痛。事实上,我垂下眼睑,捂着额头,双手因疼痛而绷紧,整个跪地的身子蜷缩着,假装头痛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但我的心,像悬起了水桶,七上八下的,跳得手脚都冒出了冷汗,生怕被刘珺无情地拆穿。 “堇儿头疼么?”刘珺急切地将我揽入怀里,热热的呼吸特意扑在耳垂边,那充满磁性的低音精准地钻入耳畔里。更可恶的是,他的魔掌,看似因关怀过度而扶不稳我的腰,实则轻轻地掐了好几下,见我咬着牙忍受他的挑逗,那双寒潭眸子倒是因眼角的笑意,融化了一些冰雪。 “头疼就先告退吧,别扫了哀家的兴致。”窦漪房恼道,瞅到刘珺的柔情蜜意,眉头皱起了小山包,可听到我扮作依依不舍地告退后,狡黠的目光里闪亮起喜悦的气息。她大概是巴不得我快点走,好腾出时间让给新相中的良家子,为刘珺设计一出落梅邂逅的戏份。 如她所愿,出了长乐宫,我飞快地奔向集市,肉汤包、糯米鸡、煎饼果子、胡椒猪肚丸、鱼蛋等等都在向我招手呢。然而,当我跑到空荡荡的大街时,才记起大家都在过年,无人开业。呜呜,我郁闷了一阵,掏出腰间的竹简,看着上面写的“天牢”二字,便会意地回了兰兮小筑,翻找到高仿的武帝金牌,骑马去了天牢。 长安城的天牢,建在郊外,四面环山,易守难攻,附近更有驻扎在校场的军队,随时支援。凭借着武帝金牌,一路畅通无阻。两个狱卒卑躬屈膝地领着我下到天牢的最底层,往左拐,走了约百步,接过我打赏的金子,打开牢门,请我进去,就远远地退去,在外面候着。 “灌先生,这里不是见面的好地方。”我作揖道。 “长安城,可有安全之处?”灌夫蓬头垢面,哈哈大笑。 在我沉睡的三个月里,灌夫擅自推迟大军回归长安,却不能做到手刃余孽,致使大将军兼魏其候窦婴的尸体被盗,又有即将上任丞相之位的太尉田蚡以醉酒谩骂之罪补上一刀,所以灌夫下狱,秋后问斩。不过,我没有闲情帮忙营救,关心的只是窦婴之死,太蹊跷了。 “冰月霜,状如霜花,香气清淡,冰凉透心,是楼兰王室最喜爱的花。只不过,这冰月霜,洒在桐木琴上,能产生致使孕妇流产的毒性,也称为冰砒霜。”灌夫轻声道。他停顿了半晌,见我听得津津有味,嘴角抽了抽,念道:“黄泉碧落,愿与意浓共赴,生死不离。” 蓦然,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知所措。黄泉碧落,愿与意浓共赴,生死不离。我当然记得。正是花意浓在古桐木琴里下了毒,我和刘珺的第一个孩子才会流掉。而灌夫现在所说,这毒是来自楼兰的冰月霜,分明暗示跟王月出有关。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生性纯良的笙歌会与月出生分,突然待我极好了。月出,没有怪我抢了刘珺,甚至不憎恨滑了她的骨肉的刘珺,在窦漪房面前,又为我求了很多次情……我好像编排不下去她的好了,眼泪不争气地沾湿了衣裳。 “火苜蓿,大宛名贵药材,据说能安胎,唯有汗血宝马可寻到,却被河西走廊的红月公子买断。红月公子扬言,弱水三千,只取紫姬大人这一瓢。”灌夫道。 话音刚落,我捂着胸口,向后连连倒退。这红月公子便是我,弱水三千,只取紫姬大人这一瓢,也是我托霍去病谣传出去的。当初大量购置火苜蓿,只想保住我和刘珺的第二个孩子。可惜,不到三个月,成了死胎。因我食用火苜蓿过量,刘珺这种医道国手也没能探出异常。结果,一直拖到了四个月,我发现了不对劲,想瞒着和刘珺大婚后再说出来,但是赵王之死,彻底打乱了思绪。 “灌先生对堇儿这朱雀命格甚是关心。”我冷笑道。 “当初,白神医送了一幅丹青给先帝,说是画里的人,便是未来可颠覆大汉天下的朱雀,窦先生不信。”灌夫蹲在角落里,徒手搬开一块石砖,从里面取出一卷布帛画,扔在我的面前。 那布帛画的颜色黯淡无光,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背影。背影的手腕戴了一只不起眼的羊脂白玉镯子,闪着紫色的光芒,倒映在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干上,浮现了一串串紫色的海浪。而海浪之上,不多不少,恰好化开了七个红色的圆点。 我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我可不相信什么预言。可这布帛画中的背影,不是我又是谁呢?自从来了西汉,无法用科学诠释的事情接踵而至。我总不会是来自外太空吧? “石榴花,石榴花,石榴树下把君夸。十三娶奴生小娃,十四从军不归家。望夫石上抱木瓜,夜凉加衣无处话。”灌夫低声吟唱,凝视着我额前的浅紫色的兰瓣,笑意渐浓。 忽然,砰地一声,灌夫倒下。此刻,我才察觉到,他嘴角流出黑色的血迹,探一探鼻息,已断气。我怔住了,一屁股坐在脏兮兮的地上,耳畔响起灌夫自杀前的歌谣,久久不散。 所有的故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作者有话:谷主在忧伤剧情的进展拖沓,努力构思中。这段很长很长的故事的起因,与念奴有关。所以大家就不要嫌弃笨笨的念奴了,照夏国的算法,她还没成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早春 若一开始就是错误,何不错误得更美丽。网 春寒料峭,逢上雨季,淅淅沥沥,连做梦也潮潮润润的。 据说,灌夫自杀的当晚,中山王窦王后窦绾在垂樱阁梦见自己的父亲大将军兼魏其候窦婴在府里的前院挖出一口棺材,棺材上散落鲜艳的石榴花。第二天,窦绾带着侍女青鸾返回窦府,吩咐仆人凿空了前院,果然,真的发现了梦境中一模一样的棺材和石榴花,撬开棺材,窦绾见那棺材里正躺着父亲窦婴,伤心得晕过去。 后来,窦婴下葬,就用的那口棺材,突遇狂风暴雨,几个抬棺材的仆人粗心大意,使棺材翻倒,陪葬之物全部滚落。窦绾的侍女青鸾,竟拾到一段黑色云裳,正是传闻中的遗诏。不过,这遗诏,有等于无,太子刘彻,宜居大统,简洁得令人生疑。那青鸾,便是在长乐宫引导我去天牢的青衣少女。打算抽个时间盘问一下青鸾,然而,窦绾说青鸾代她去守窦婴的陵墓了。 窦婴的头七,田蚡刚从太尉爬上丞相。田蚡原本是个小小的郎官,来往于窦婴府中,把酒言欢,态度恭敬。自田蚡在王太后王娡的建议下被封为武安侯,拜太尉,田蚡与窦婴的纠纷不断,更有窦婴好友灌夫醉酒大骂田蚡的闹剧。推举窦婴远赴巴蜀镇压西南夷散兵的正是田蚡。上奏灌夫不听圣旨,推迟大军回归长安的也是田蚡。民间传闻,窦婴与灌夫皆是被田蚡害死的,头七之时必来索命。结果,田蚡病倒,口中喃喃承认,窦婴所中流箭之毒和灌夫自杀之毒,都是他暗中提供的。半个月后,田蚡暴毙。 窦婴死,太皇太后窦漪房所代表的窦氏家族倒了一座大山。而窦漪房本就是一个被丈夫和儿子宠坏的妇人,沉浸在哀伤之中,终日守着身怀六甲的窦绾,逐渐不理朝政。 田蚡死得诡异,对于太后王娡来说是一个严重的警告。王娡显然领悟到了,不再向刘彻举荐王家的有才之人,常常邀请王月出和李姬两位身怀龙胎的夫人去长秋殿,聊聊家常。 窦氏和王氏两大外戚家族斗得死去活来,刘彻这渔翁得利不少。没有王娡和窦漪房在朝堂上指手画脚,刘彻真是春风得意。借着新年新气象,废除四铢半两,推行五铢钱,将铸币权收归中央所有。 更令刘彻大喜的是,采纳刘珺的死敌平阳侯曹时的奏请,擢刘珺为大司马大将军,派到巴蜀妥善处理西南夷的暴动。网刘珺一去,少则三个月呢,根本无暇顾及刘彻的削藩大计。看刘彻那张笑得比桃花还骚包的嘴脸,我深切地质疑,所谓的遗诏,完全是刘彻搞出来的,可他否认得贼快,只一个劲儿地夸赞主父偃,一年升迁四次,提拔到中大夫了。 刘珺是在休沐假结束后才领军前往巴蜀。我动用储存起来的月钱,替他买了三车关于巴蜀风土人情的竹简书,打点了一些日常换洗的衣物,贤惠到连自己都十分满意。可他丝毫不领情,硬拉着我坐在软塌上,一句一句地念给他听。我抱怨他听得打盹,他就抚着满脸的倦容,道是晚上被榨干了精气,尚未恢复过来,又羞又恼的我恨不得直接把竹简砸到他的脑袋。明明被折腾得骨头散架的是我好不好!不就是不想和他去巴蜀,他竟然要求我提前偿还作为妻子应尽的责任,而且大言不惭地说有助于缓解玉生香的毒性。我还真没察觉玉生香有何毒性。 巴蜀,即现世的川渝地带。我的大学,就是在重庆的南山读的。水灵灵的大长腿美人,热辣辣的火锅烧烤美食,回忆起来别有一番滋味。但司马迁写给刘彻的书信中,提及卓文君将一起回长安为病重的司马相如寻医。司马迁和卓文君的波涛暗涌将何去何从?哈哈,我激动得睡不着觉了。巴蜀,我早就呆腻了,除了吃吃喝喝,爬山赏美人,没啥意思。况且,刘珺不吃辣,跟着他,没口福,肯定不干。 不过,可恶的刘珺,临别前照旧抵死缠绵,还留下爱偷偷取乐的佑宁,叮嘱我一天一封家书,每封家书不能少于五十个字,否则没月钱用。 其实,每个月的衣裳首饰和一日三餐用度,佑宁按照小筑的规制安排好了,我不需要额外花钱。这月钱,是平时出去玩极度需要的。上次和刘彻一起逛采桑阁,我忘记带荷包,刘彻就嘲笑我在床上服侍得不好,刘珺就克扣了我的月钱。那个该死的刘彻,我每天辛勤帮他批阅奏折,他居然只给我十两的月俸,还一副爱做不做的样子。十两银子能买什么,采桑阁一朵打赏的山茶花而已。皇家子弟,一个比一个抠。 说起家书,有点想念奴了,也不知道她们离雁门还有多远。上封家书,是从洛阳寄来的,附带一盒樱花羊羹,送给阿胜的。阿胜桃花眼水汪汪,亲自冷藏在冰窖里,舍不得吃。 念奴被南宫姑姑即韩夫人强行带离长安时,哭闹得厉害,小白也抱着阿胜的大腿不肯挪步。还是刘珺冷着脸逼走念奴的,以致于阿胜至今与刘珺碰面也形同陌路,而念奴每每写家书回来,最后一句一定是念奴最讨厌珺哥哥了。 可刘珺能够做什么,他是汉景帝的亲生儿子,如何与手握九黎骨令的母亲韩夫人抗衡。念奴定时写家书报平安这一条,可是刘珺用大汉第一杀手甲子换的。 至于念奴到底是姓刘还是姓窦,有待进一步考证,不能听韩夫人的一面之词。韩夫人,始终是韩夫人。兰兮小筑里,那位讨厌别人喊她姑姑、烂赌成性、烧菜一流的南宫姑娘,已经死掉了。 为了念奴的安危,我悄悄地写封信给远在西河走廊打理牧场的红月公子,祈求他派腿脚功夫好的人暗中保护念奴。咳咳,红月公子当然是我啦。做戏还是得做足的。收信人自然是霍去病这只小鬼。想一想,霍去病一副大仇将得报的贱兮兮的痞气,都替念奴打了几个喷嚏。 猗兰殿,食案、软塌、花几、地毯,全是奏折。那些大臣废话特别多,连江都王刘非纳妾也要奏一下,说什么纳妾铺张,应警示一番。哼,刘彻巴不得刘非无所谓作为,只沉迷于酒色之中。像河间王刘德去拜访了孔子故里,还渲染到收买儒家弟子的人心上,唯恐刘彻不担忧他的帝位呀。而我多抱了几个火盆,烧掉这些无病的奏折,真是浪费我的睡眠时间。 “夏堇,朕说过,再烧奏折,就治你大不敬之罪!”刘彻怒道,自带龙卷风,砸了春秋五霸之一秦穆公的爱女弄玉所用的弦纹四兽铜镜。 “砸吧,砸吧,反正是赝品。”我抬眼瞅了一下,嘟囔几句,继续绞尽脑汁,苦思写给刘珺的家书。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刘彻抢走我的家书,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故意吟诵得饱含深情,活像个扮怨妇的小丑。 “八水绕长安,分别是渭、泾、沣、涝、潏、滈、浐、灞,条条通向黄河,不经过长江。不知堇王后家住何处?”刘彻扬扬手,漫不经心地扔到火盆里,凤眸中尽是欠揍的笑意。 我拔腿去截住家书,手指烫得通红,依旧只捡回残损的竹简,一对月牙因气愤和疼痛在胃里翻滚而眼泪簌簌。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头,狠狠地瞪了刘彻一眼,恼道:“刘彻,你这是第七十七次毁我的家书了。今晚,我不仅下鱼水欢,还画春宫图。” 这鱼水欢,无色无味,名字低俗,价格便宜,是比较劣质的。歌舞坊和皇亲贵胄不屑于使用,只有寻常百姓偶尔买几包享受一下。 前段日子,刘彻遣散了一批宫人,却将卫子夫拨到了猗兰殿,还拿我缺乏婢女使唤作为挡箭牌。我见卫子夫举止端庄,不懂得借送茶水之名特意与刘彻亲近,而刘彻把奏折拿倒了也摆出正人君子的脸色,急得我差点跳起来了。 所幸,太后王娡操心她宝贝儿子的性福生活,怕王月出和李姬有了骨肉后,刘彻憋得慌,提点了我几句,赏赐了十两金子。我才晓得,往他爱喝的鱼翅羹里放了一包鱼水欢,促成他和卫子夫的好事。 怎料,他和卫子夫在猗兰殿的正殿翻云覆雨之际,恰好被端来银耳莲子羮的陈阿娇撞见。又是一阵狂风暴雨,猗兰殿里可以砸的东西,全部被刘彻与陈阿娇砸碎,我躲在书案底下看得心惊胆战呀。事后,一向脾气好的卫子夫恼了我许久,而刘彻觉得他身心都受到了委屈,威胁我留宿猗兰殿批阅奏折。他心里的小九九,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嫌弃我买的太低档,配不上他九五之尊的身躯。那享誉盛名的玉生香价值千金,我才舍不得买。 “你再敢给朕下药,朕就把你开了小倌馆的事抖出来!”刘彻怒道。 我反射性还嘴,气得鼓起红红的腮帮子,可满肚子的说辞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倒不出来。转而鼻子一酸,眼泪稀里哗啦地流出来。 刘珺若是知道我开了小倌馆,那绝对是兰兮小筑抖三下。之前,我在大街上救了一个被恩客蹂躏得浑身是血的小倌,央求哥哥收留在锦瑟园找份轻松的活儿干。刘珺发现后,立刻给了一笔钱,送小倌回乡,接着罚我禁足在兰兮小筑,吃一个月我最讨厌的萝卜。我不过埋怨了一句自己又不是兔子,他居然请阿胜和窦绾过来吃烤兔腿,馋得我两眼冒星星。而且,每天的周公之礼也会加倍,美其名曰反正我下床没事可做,干脆就下不了床。 “别哭呀,朕不过是在气头上。这小倌馆,朕也有份参与,怎么会暴露出来。”刘彻这个直男癌,最怕女人哭泣了。我一哭,他就服软,柔声细语。 “龙吟居,包两个月,你看韩嫣画画,我听子都唱曲。”我揉揉泪眼,撅着嘴巴,恼道。 “好,只要你别哭,都答应你。怕襄王怕到这个地步,称得上举世无双呀。”刘彻刮刮我的鼻梁,嗔笑道。那俊美得挪不开眼的侧颜,沐浴了醉人的春光。 我擦了擦鼻梁,剜了他一眼,这个风流色鬼,敢占本姑娘的便宜,害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待会儿挑逗他心爱的男宠韩嫣,激他一张俊脸炸成猪肺。 此刻,不消我出手,刘彻已是一张猪肺脸,乌云密布,戾气十足。他咬牙切齿,亦如我不小心摔坏了他喜爱的茶杯的情景,怒道:“夏堇,殿里的所有奏折,必须今晚解决,否则朕迎接襄王归来之时,便是堇王后开小倌馆闹得满城风雨之日!” “你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奏折,随后就包养韩嫣两个月!”我指着刘彻拂袖而去的背影,恼道。 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是不是吃了治女人更年期的药才如此暴躁。 呜呜,气话吐完了,我还得乖乖坐在书案前,一本一本奏折地读。刘珺的家书,又要重新写。既然长江不流过长安城,那就改成黄河吧。我住黄河头,君住长江尾,缺乏对仗的美感,但省事呀。穿越也就这点好处,信手拈来一首情诗,写给刘珺当家书。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明白刘彻的情愫。可惜,太迟了,懵懂莽撞的我,糊里糊涂闯进一个固执人的心境,造成了不可挽救的灾难。 若到最后注定遗憾,何不遗憾得更心酸。 作者有话:谷主认为高处不胜寒,江山和美人只能选择一种。刘彻恰好选择了江山,成为千古一帝。他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帝王,更像个沾染了纨绔子弟恶习的热血青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蛰 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 惊蛰,天气回暖,春雷始鸣,昆虫惊走,桃红宿雨。 刘珺离开长安城已有三十九天了,我也在猗兰殿写了三十九封家书,篇篇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相思意,有竹简上残留的红豆沙为证。咳咳,不小心沾上的酱烧猪蹄油印子就忽略不计。反正刘珺回的家书,永远是已阅两个字,比我还敷衍。我好歹把能记住的唐诗宋词都用上了,字字珠玑,朗朗上口。 抱怨归抱怨,家书就像上学时期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按时完成,拿到月钱。最近写的一封,便是宋代才女李清照的词。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刘彻最喜欢抱着韩嫣,坐在桃木软塌上,喝点桃花酒,听韩嫣边抚琴边念出这首词。软软糯糯的声音,如系在桃树上的桃花香,看不见摸不着,甜得发腻,腻得沉醉。我每次听着听着,便倒在龙吟居的桃木大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韩嫣何许人也?这还得从我开的小倌馆桃花坞说起。桃花坞,我早有筹谋。地契房契藏在寒兰花盆底下,用防水的羊皮包裹。才貌双全的小倌,花重金培养,招入兰兮小筑当照料兰花的园丁。只待刘珺出趟远门,我就挂上牌匾,敲锣打鼓,庆祝小倌馆桃花坞的开张。 至于负责监视我的佑宁,刘珺前脚走,我后脚略施小计将他骗走了。我折了一朵梨花当作从军臣单于那里交换来的惜雪花给佑宁,说是自己想到要与刘珺离别,神情恍惚,忘记把医治寒冰症的药方塞进包袱里了。护主心切的佑宁快马加鞭,赶去巴蜀。 嘿嘿,刘珺若不陪我过农历三月初九的生辰,我是不会交出惜雪花的。寒冰症,他忍受了十几年,不在乎这点时间。在爱情里跌跌撞撞的我,终于学会了试探。爱,令一个人变得卑微,可卑微的爱得不到相应的珍重。 桃花坞的本金,来自于猗兰殿里的古董,秦国战将白起的玉雕立马,赵国战将李牧的二十六结活环套连玉佩,齐国兵家孙膑的玉灯,个个价值不菲,黑市里炒到黄金千两。鉴于刘彻发脾气爱砸古董的奢侈习惯,我偷偷地将猗兰殿的古董运出宫外,再换一批高仿的赝品摆放,等刘彻大怒而来,满地的碎片,由太监清理掉,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有一次,陈阿娇因刘彻和椒房殿的小宫女暧昧不清而大吵大闹,刘彻一路踢翻了好几个太监,举起书案上的玉雕立马时,又轻轻放下,只道了一句邀刘珺鉴赏一下真伪,我就乖乖地承认了错误。秦国战将白起的玉雕立马,三千八百两金子,若刘珺爽快地赔偿这笔钱,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肉偿到什么时候。所以,刘彻趁火打劫,做了桃花坞幕后的第一大老板。 桃花坞,地处采桑阁的对面。采桑阁以清新的碧绿为主,驰道种植莲叶田田,屋舍碧色山茶连波,中有白莲花相间。既然有采桑阁这片绿叶相称,我就毫不客气地栽上粉色桃花。秦桃、榹桃、缃核桃、金城桃、绮蒂桃、柴文桃、霜桃等十几个品种的桃树,十里香风暖雨,一夜名动长安。看来,我预计得不错,长安贵妇,每每站在采桑阁外唾弃那些擅长撩动男人的心的清纯妓女,便会被娇艳世无双的桃花坞吸引。张扬,有了对比,也会是优点。 哈哈,作为桃花坞的主人九公子,就是看不顺眼绿茶婊。提起李姬,一肚子的郁闷气,想找个知心人倾诉一下,才发现刘珺和念奴都不在身边了,窦绾和卫子夫又太善良。 李姬常常提着一盒茶花糕点站在猗兰殿外等候,又不派婢女进去通报。果然,刘彻抱着手脚冻得冰冷的李姬入殿后,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我摆起堇王后的架子,故意折腾她。我在猗兰殿批阅奏折到口干舌燥、两眼酸疼,哪里知道殿外有人。更可气的是,她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跪在地上,请求刘彻的原谅,说是她不忍打扰陛下,才心甘情愿地在外面吹风。结果,刘彻心疼不已,夜宿昭阳殿。哼,绿茶婊和直男癌真是绝配。 九公子这个外号,我甚是满意。 刘珺临走前,将寒兰阁偏殿兰兮轩的钥匙交给我保管。作为当家主母,我偶尔尽责地打扫一下兰兮轩,给白玉栏杆上的寒兰浇浇水。老实说,这寒兰,是渐变的蓝色和紫色交替,真难看,比不上千年银杏树的一片扇形的叶子。若不是刘珺痴爱兰花,我想拔掉它们,养粉嫩嫩、娇滴滴的月季。 有一次,擦书案时,不小心撞碎了一个天青色柳叶瓶,有一块碎片恰好*了墙壁,我摸摸墙壁,察觉瓶子底部对应的石砖手感光滑,便使劲地往后拉出石砖,果然内有乾坤,一只锦盒藏在其中。打开锦盒,素色云裳包裹着一根湖蓝色的玉箫。蓝色的玉,极其罕见。在现世,发现蓝玉是可以登头条的。而且古代也没有对蓝玉做具体的记录,唯一知晓的就是和氏璧色绿如蓝,温润而泽。蓝玉箫的背面,题了一个九字,而刘珺排行第九。因此,我将蓝玉箫据为己有,系在腰间,并买了一张猪皮面具,白玉簪束发,穿一套水蓝色袖袍,月牙眼下点一颗朱红色泪痣,化作神秘尊贵、邪魅风情的桃花坞主人九公子。 韩嫣原本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孙,曾经同还是胶东王的刘彻一起学习诗书骑射。后来,家门宅斗,他被赶出了侯府,流落在长安城的小倌馆。生得风姿翩翩,明眸皓齿,香肤柔泽,顾盼生辉,可惜卖艺不卖身,得罪了贵妇,差点被送进宫中做太监。 幸亏遇上了我九公子,承诺了他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接待客人的权力。西汉时期,戏曲还处于萌芽时期,皇亲贵胄只能欣赏扮演故事的歌舞,看得我哈欠连连。 于是,我照搬了小时候爱看的《春光灿烂猪八戒》,凭着记忆改编成剧本,由桃花坞的小倌表演,韩嫣反串小龙女。小龙女变成东海泉眼那一幕,台下的贵妇痛哭流涕,我从锦绣山庄订制的绣有韩嫣扮成小龙女的头像的方帕当天卖出三千张,赚得盆满钵满。戏子的钱,的确来得快。 桃花坞的兰兮居,镶嵌有波浪纹的紫水晶为地,银白色的鲛绡作帘幔随风飘舞。我穿着淡紫色云裳寝衣,趴在珊瑚床上,享受着子都的推拿手艺,揉捏得当,敲打适中,舒服得昏昏欲睡。 这子都,便是当初我在大街上援救的被恩客蹂躏得浑身是血的小倌。子都在兰兮小筑当园丁时,那些不知被谁带坏的丫鬟,个个假装偶遇。不是在子都低头可见的竹林底下哭哭啼啼,自言自语打碎了寒兰阁的花瓶,会被罚跪碎瓷片的惨状。就是在子都抬头远眺的玉桥上摘莲蓬,偏偏还在粉色莲花旁边露出半张精心装扮的侧颜,纤纤素手经那温和的阳光一晒,仿佛受了烫伤般缩回去,楚楚动人。亏单纯的子都每每放下手中的活儿,安慰完竹林底下的丫鬟,掏出荷包买新花瓶后,就去帮玉桥上的丫鬟采莲蓬附带亭亭玉立的莲花。那寒兰阁的花瓶,是我从哥哥的锦瑟园里顺过来的,刘珺瞧不上,识相的小丫鬟才长了肥胆子用裙角带碎。至于莲蓬,更是某个张口襄王喜欢莲子羹闭口襄王喜欢莲子糖的丫鬟,好像我不知道刘珺讨厌甜食似的,吹得耳朵都生茧,但得了我的命令,风一般消失了。 可惜,好景不长,自从子都被刘珺打发走了,兰兮小筑的丫鬟害了相思病,再也不叽叽喳喳了。而且,佑宁新纳了一个粗汉子当园丁,那些丫鬟一见到就绕路,连手帕掉了也懒得去捡。诗经有云:“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少女失恋的惆怅在小筑里围绕了三匝,直到我领着子都悄悄来看望她们,才恢复了之前麻雀的本性。 “子都,你今天是不是偷吃了马鞭牛鞭鹿鞭,下手这么重?”背部受了重重一击的我撅着嘴巴恼道。 生性内向的子都,读了太多礼义廉耻的书,一听到马鞭牛鞭鹿鞭就会害羞,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像朵醉酒的西府海棠似的,能迷倒一片在桃花林执团扇扑蝶的贵妇。 但是,我翻过身子,去瞅瞅西府海棠,哪里寻得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只瞧见刘彻那张贱兮兮的俊脸,连忙拉起外衣盖住自己的春色,握紧拳头,从牙齿缝里蹦出几句恼怒:“龙吟居,出门左转,不送!” “襄王最近上奏,西南夷散兵已剿灭得七七八八了,正在督促开通夜郎事宜,朕是不是该体恤地回一句,堇王后安好,没有炖马鞭牛鞭鹿鞭。”刘彻径直卧在红月牙状轩窗下的紫玛瑙榻,眯起凤眼,透过雪白鲛绡帘幔,嘴角扬起得瑟的笑意,就差韩嫣拿酒嘴对嘴喂他了。 我几乎怒得跳起来,恨不得冒出一句,炖好混了迷药的马鞭牛鞭鹿鞭灌进陛下的肚子里,再找几个好龙阳的小太监服侍一晚。幸亏,今天少喝了一壶梨花酒,理智尚存了三分,我吃了几口手撕鸡,方记起吃了一个月的萝卜的艰苦岁月,身子抖了抖,换上九公子的行头,眼波眉间荡漾起桃花般魅惑众生的笑容,连自己都为之绝倒。这一颦一笑,可是贿赂了远在雁门的念奴,给刘胜捎带了一封歪歪斜斜的情诗,才讨来的悉心教导。咳咳,这首情诗恰巧与我写给刘珺的第三十九封家书雷同,纯属巧合。 “陛下有什么烦心事,九公子可分忧?”我谄媚地笑道,狗腿子地抓起一块手撕鸡,塞进刘彻的嘴里。 “也不是什么难事。朕最近为嫣儿画了幅美人出浴图,一不凑巧带入了昭阳殿,掉进了软塌下边。而朕在昭阳殿歇息,趁姬儿在茶花丛中熟睡,画了幅露出半边香肩的茶花仙子图,二不凑巧卷到衣袖里,带到了猗兰殿的书缸里。前几日,阿娇央求朕画副牡丹金凤图,三不凑巧小双去书缸找素帛时,搜出了茶花仙子图,四不凑巧李美人以为那美人出浴图是皇后的,亲自送去椒房殿。朕不得已撒了小谎,说这两幅图是九公子赠给朕的,画的是他的小宠子都。”刘彻招招端来温热的梨花酒的子都,枕着双臂,示意子都捶腿,惬意地补个觉。 “还愣在这里干嘛,阿娇很快就要杀过来,九公子好生伺候。否则朕不确定,会不会五不凑巧将九公子写的《玉桃歌》当作八百里军情送到巴蜀。”刘彻笑道,就着子都递过来的花生米咬了一口,还不忘舔舔子都的手指,见子都羞涩地闪躲,不太标准的丹凤眼含着满满的春水,生怕子都不动心。 然而,我鼓起腮帮子,只想抄起那把割烤羊腿的匕首,朝刘彻那张春风得意的俊脸划上几道凛冽北风。 郎君呀郎君,你笑一笑,奴家的玉桃成熟了。郎君呀郎君,你挑一挑,奴家的玉桃红夭夭。郎君呀郎君,你咬一咬,奴家的玉桃水涛涛…… 呜呜,如此艳俗的歌曲,是在刘彻的威逼利诱下编写的。虽然《玉桃歌》赚了黄金万两,但是这笔钱弄得我心惊胆战呀。只盼望长安城里出了更大的丑闻,盖住九公子的风头。 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 作者有话:《玉桃歌》写得谷主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呀。呜呜,谷主的清明节出游计划泡汤了,不要问为什么,没存稿真的很头疼。最近工作日加班,周末赶稿,然而稿子依旧龟速进行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阿娇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黄昏,春雨潇潇。 桃花坞共九层,筑成螺旋状。第三层最左边的寒兰居,是扮作九公子的我的书房。此寒兰居,非兰兮小筑的寒兰阁。寒兰阁完全照着刘珺的喜好设计的,而寒兰居,除了名字带寒兰,嗅不到半点兰花香。一只存放桃花坞账目的带锁柜子,一张素净的桃木书案,一把椅子,简单大方。 据我新买的婢女淼淼所探,刘彻还在桃花坞第九层的兰兮居享受着子都的推拿,更有韩嫣为他唱酸得掉牙的曲调。淼淼见我的子都被霸占,气得胸脯抖了抖,若不是我及时拦住,她恨不得飞上兰兮居替我报仇。咳咳,子都不是我的,必须纠正一下。 而刘珺拨给我的婢女依依,在我的多次催促下,才不紧不慢地汇报陈阿娇出了未央宫后的路线。 陈阿娇先是去长信殿跟窦漪房哭诉一番,窦漪房忙着关心窦绾的孕吐,将烫手山芋扔给了每天跑长乐宫极勤快的馆陶长公主。于是,她们母女两个又抱着剪碎的画,浩浩荡荡地到长秋殿向王娡问罪。王娡巴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荒唐点,多生几个皇子,估计装腔作势地骂上一两句,算是给份薄面。目前,陈阿娇在椒房殿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大闹桃花坞。 至于我嘛,可是神秘尊贵、邪魅风情的桃花坞九公子,当然要趴在书案上,专心致志地书写第四十封情诗,表现自己的临危不乱。里的高人,都是这么演的,诸葛亮那把羽扇,大冬天也吹呀吹,不惧冷不怕冻。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元稹这首诗,实在是贴切我的怨妇心情呀。巴蜀的长腿美人多如牛毛,作为贤良淑德的妻子,一边愁绪满怀地担忧夫君结了新欢一边又尽职尽责地思念夫君,连自己也被感动得想拉大提琴了。刘珺再敢给我回已阅两个字,我就写“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给他看,附上一撮明志的断发。反正我想换齐刘海儿了,偷偷地对着铜镜剪下来就好。 “襄王有令,每天只能写一封情书。”站在门边静若雕塑的依依道。 “今天有点想刘珺了,就多写一封。”我摆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心里嘀咕着依依这个名字真没取错,张口闭口都是依照着刘珺的命令,连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像是从冰山上滚落的雪球,冷到心窝里。 “落款时间是明天。”依依道。 “明天可能来葵水,会痛得死去活来。”我耷拉着脑袋,扁扁嘴,挤出几滴眼泪,拼命地隐忍着哽咽之声。丁四娘说把苦水往肚子里吞,又流出一点,最是楚楚可怜。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依依终于动容了,咬着嘴唇,勉强吐出。 “依依真好,明天李延年去猗兰殿教我吹箫,你也一起吧。”我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笑靥如花,瞅到依依听到李延年时耳根子都微微发红,就知道自己的先苦肉再美男的招安计划有进展了。 这也不怪依依好骗。整个兰兮小筑都知道,我来葵水的第一天,刘珺比病猫还温柔,任凭我哭着闹着在床上打滚,包括我狮子大开口,想买越女斋的玉簪玉钗玉梳首饰和锦绣山庄的云雾云烟云裳缎子,甚至叫上一大桌子的姑苏菜,也会柔声细语地哄我喝完当归乌鸡汤。呜呜,万恶当归为首。 其实,我的葵水时间,由佑宁记录,佑宁去了巴蜀后,是淼淼接手的,约摸着还差几天。到时候,找个太医,塞一袋金子,拿一句葵水不调,糊弄过去,就小事化无了。刘珺挑人的眼光,真是不敢恭维呀,前有佑宁,后有依依。还是我慧眼识人,相中了淼淼,说一句窦漪房的坏话,淼淼能帮忙搜刮出十句,特别解气,酸梅汤都省下了。 “快到了,快到了……”心里头刚夸着淼淼,淼淼就气喘吁吁地沿路喊道。她这沉不住气的麻雀本色,训了多少遍也改不掉。 我将家书和一碟红豆椰奶冻锁在柜子里,摊开桃花坞的账目,手指时轻时重地敲着书案的边沿,俨然冷静睿智的刘珺。 “堇姐姐又躲起来吃红豆椰奶冻。”淼淼打开柜子,恼道。 “淼淼,打头阵,赏你十碟红豆椰奶冻。”我放下账目,笑道。 “真的?”淼淼两眼立刻亮晶晶,小嘴里砸吧砸吧柜子里藏着的那碟红豆椰奶冻。 可维持不到半盏茶的兴奋,她又耷拉着不好使的笨脑袋,撅着嘴巴,恼道:“堇姐姐,淼淼不会泼妇骂街。” 话音刚落,我像吞了一只癞蛤蟆般郁闷。敢情我平日里教的那些对付达官贵妇的手段,她以为是泼妇行为。九公子什么时候有叉着腰喊破嗓子,只不过见某个贵妇吃了子都的豆腐,就上前宣示主权,再往贵妇的桃花酿下点鱼水欢,送到愿意伺候她的小倌房里。 “嫣红馆的黄莺昨日是怎么还击东门口卖猪肉的张大娘的?”我喝了一口金银花茶,消消火气,问道。 “张大娘,你人老珠黄、尖嘴猴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就算按斤卖,也嫌弃满身的黑毛拔起来繁琐。张大叔不去嫣红馆听几首压惊曲,早被你给克死了。”淼淼清清嗓子,捏捏鼻子,双臂交叉,昂起头,噼里啪啦一阵,满目流露出对黄莺的崇拜之情。 我挥一挥手,赶走兴致勃勃的淼淼和冷若冰霜的依依,打开对着桃花林的窗户,呆呆地站着,陷入沉思。伊稚斜公然撕毁和亲条约,打起援救被大汉囚禁的紫姬大人和于单的旗号,屡次遣兵至代郡、雁门、定襄、上郡等地寇掠。可惜大汉良将不多,光靠李广老将军死撑也有到头的一日。唯有尽快推荐卫青上战场,才能缓解局势。可卫青身份低微,又被平阳侯陷害和平阳公主苟合,根本不受朝堂待见。如今之计,只能先扶持卫青的姐姐卫子夫博得刘彻的宠爱。但李姬和王月出因怀有身孕处在盛宠之中,都不是善茬。 王月出,长了一张和Charlotte相似的脸,以致于我每次生了怀疑时,又不断说服自己,月出心善,没有怪我抢了刘珺,甚至不憎恨打掉她的骨肉的刘珺,替我在窦漪房面前求了不少情。原来,她是一朵白莲花。冰月霜毒,害死我和刘珺的小虾米,此仇不报非君子。 李姬这个绿茶婊,就更可恶了。她去一趟猗兰殿,刘彻就骂我一顿。而我每天早起到长信殿给窦漪房请安,只要李姬在场,窦漪房总能找到理由罚我多跪一个时辰。这次的韩嫣出浴图,大概也是她搞的鬼。肚子长了颗球,也不能阻止她兴风作浪。 忽然,砰砰作响,分明是砸东西的声音,我的小心肝顿时被戳出几个窟窿,抓了书案上的蓝玉箫,赶紧下楼。 果然,粉色玛瑙地板一片狼藉,吴王夫差的蟠龙纹编钟、郑旦的桐木琴、秦穆公的错银双翼神兽、弄玉的十五连盏铜灯……件件都是我从黑市里花重金淘回来的,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呀。 我瞪了一眼淼淼,抽出她怀里的楚襄王水晶杯,恶狠狠地道了一句:“再扔,本公子就把你卖掉!” 我转过身,拍拍手掌,示意依依送来一叠小倌画像之余,细细地打量起陈阿娇。 她穿的那身淡紫色飞云流彩蜀锦真是碍眼。刘珺离开长安城的第二十九天到达了巴蜀,并寄了十匹蜀锦,由王娡分发。这十匹蜀锦里,只有一匹淡紫色飞云流彩,而宫里头有谁不知堇王后喜爱紫色,陈阿娇偏偏和我抢,还在刘彻面前炫耀。她是皇后,我是王后,只能伏低做小,拿了一件水蓝色的回纹蜀锦给刘珺做身袖袍。 还有她发髻上的飞星传恨珠钗,明明是越女斋照刘珺画的图样给我打造的独一无二的款式,她也喜欢上了,命宫人打造了一支,缀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南海夜明珠,比我的高贵大方。从此,飞星传恨珠钗在未央宫流行开来。最讨厌别人和我撞钗了。 可惜,没有馆陶长公主过来凑热闹,陈阿娇也就是只吃草的豹子。亏我还提前找窦绾帮忙,向窦漪房要来董偃,包装成唱《玉桃歌》的董郎,打算高价开卖,就等馆陶长公主双手捧上白花花的银子了。 “夫人,来桃花坞是听故事还是小曲?”我接过依依递来的小倌画像,笑道,尔后用蓝玉箫挑起陈阿娇的下巴,眼波明媚含春水,翘起兰花指翻开小倌画像,继续道:“桃花坞的头牌韩嫣和子都,正在服侍兰兮居的黄先生,不能接新客。这黄先生的体力,啧啧,不是一般的猛,把韩嫣和子都折腾得下不了床。” “夏堇,少废话,兰兮居在哪!”陈阿娇大怒,揪着那把蓝玉箫,咬牙切齿。 陈阿娇怎么知道九公子是我?蓦然,我的心跳加速,腿脚发软,停顿了片刻,才夺过蓝玉箫,别在腰带上,笑道:“夫人,桃花坞可没有夏堇这号美人。” “蓝玉箫,是皇祖母赠给梁孝王的生辰礼物,堇王后不相信的话,本宫可以陪你去长信殿走一遭。”陈阿娇怒道,将堇王后三个字咬得极重,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谁告的密?”我指着第九层最左边的兰兮居,问道。 “李姬那个妓女说九公子有只蓝玉箫不离身。本宫就有所怀疑了。敢带坏刘彻的,只有你这个番邦狐狸精。”陈阿娇提着裙子上楼,恼道。 番邦狐狸精?我皱皱眉头,瞟到陈阿娇那件淡紫色飞云流彩蜀锦,我就按捺不住怒气,随手端起一只鱼缸,往陈阿娇身上倒。 霎时,陈阿娇整个人湿淋淋的,水草挂在她的发髻上,金鱼在她的脚下活蹦乱跳,伴随着哄堂大笑,狼狈极了。 “夏堇,本宫要杀了你!”陈阿娇跳下楼,怒道。 我轻轻地闪了身子,拔掉那支不顺眼的飞星传恨珠钗,看着陈阿娇因踩到小金鱼而滑到,发髻散乱,活像个偷穿了富贵人家的衣服的乞丐,不禁得意地大笑。而陈阿娇顾不上疼痛,扑过来和我扭成一团,扯、咬、踢、掐,齐齐用上,毫无大家闺秀可言。 “放肆!”王娡不知何时赶过来,吩咐两个侍卫分开我和陈阿娇,气得捂住胸口咳嗽半晌,还是在挺着肚子的李姬轻轻的安抚下,才恢复了血气。 “罚掖庭殿,思过三天。”王娡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掖庭殿,是低等宫女和犯罪官僚家眷发配入宫的劳动之处。所谓思过,就是被罚做下人的倒夜香之类的脏活。我在秋夕姑姑犀利的监督眼神下,拉拉陈阿娇的衣襟,暗示托个机灵的宫女找刘彻求救。然而,她故意甩衣袖打到我的脸颊,不屑与我合作。哼,罚就罚,我皮糙肉厚,你细皮嫩肉,扮清高吃亏的还是你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后。 但我和陈阿娇被安排在一间昏暗不清、寒风呼啸的小房子时,我就骂自己留着脸皮能吃饭不。煤油灯火飘飘摇摇,我钻进湿哒哒的棉被里,想起张骞讲的关于掖庭的恐怖故事,吓得直哆嗦。呜呜,我应该听刘珺的话,安安分分地待在寒兰阁睡觉。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龙阳? 作者有话:谷主求点击率和收藏数。至于打赏,看着顺眼,随便吧,不强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掖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掖庭殿,原本太后王娡罚的思过三天,被太皇太后窦漪房一搅合,延长了三十天。那个老巫婆,还特地派燕姑过来监工。呜呜,悲惨生活,可想而知。 这个燕姑,仗着是窦漪房的贴身宫婢,折腾起比她地位高的皇亲贵胄,毫不手软。她明面上说,我和陈阿娇身份尊贵,只洗窦漪房的衣物即可。但提供给我们的洗衣盆和打水桶底下都是尖尖的,捣衣杵粘了木刺,皂角闻起来有股馊味。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陈阿娇,当场就大怒,撕烂了窦漪房最喜爱的云暖衣料。紧接着,窦漪房也大怒,勒令所有宫人不能送晚膳给我和陈阿娇。 我本想溜进猗兰殿,同高逢借笔钱,从锦绣山庄买几匹新出品的云霞缎子,讨讨老巫婆的欢喜,再乖乖地跪地认错,道几句违心话,令她能大发慈悲,手下留情。然而,千金小姐脾气上头的陈阿娇扇了燕姑一巴掌,还十分有骨气地说,士可杀不可辱。于是,我和陈阿娇被关在掖庭殿的小黑屋里饿了三天,两眼冒星星,连爬下床喝冷水的力气都没有。 所幸,依依偷偷地躲过侍卫的耳目,跳窗而入。她提来的食盒里,有虾皇饺、人参鸡汤、肉汤包、剁椒鱼头,都是我在饥饿中边流口水边念叨的。我感动得痛哭流涕之余,望望正盯着食盒砸吧砸吧的陈阿娇,决定化敌为友,分她一半的美食。 自我从佑宁口中得知依依是九黎组织排名第二的乙亥后,我就特别巴结她,逛街买东西总会算上她的一份,平时从猗兰殿捞到的好处,也会悄悄给她留着。咳咳,也没多大的好处,就是打劫了刘彻的鱼翅羹之类的。依依这个名,让人联想到钱塘湖边的柳絮,温婉可人,还是我取的,果然没取错呀。 可我故意在她面前抱怨木板床睡得腰酸背痛时,她竟然面无表情地说,襄王有令,不许贪得无厌。所以,刘珺知晓我在受罚,却不写封信向老巫婆求情。若不是陈阿娇及时抱住食盒,我愣是气得踢翻它,干脆饿死好了。于是,陈阿娇将剩余的吃食消灭得一干二净,而我抱着潮湿的被子,强忍着眼泪,坚决不再吃依依带过来的任何美味。 掖庭殿的第十四天,陈阿娇逐渐服软,建议和我分工合作,早点洗完衣服,吃到青菜白饭。我心中的那口闷气一直不上不下地郁结着,背部整天挨了燕姑的鞭子也不知疼痛。结果,我吐了几口鲜血,晕倒在地,吓得众人像送瘟神般把我塞进马车里,赶到了兰兮小筑。 夜深,微凉,几点催花雨。冰蓝祥云纱账,九尺大的白玉床,瀛洲铜铸香炉烟雾袅袅,我趴在寒兰阁,奄奄一息,眼泪依旧是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绝不允许滑落。 蓦然,背部的衣物被除掉,感觉到温热的大掌,沾上凉凉的药膏,轻轻地揉在伤口上。嗅到熟悉的寒兰香,我的眼泪撑不住了,掉了一枕头,但我还坚持着最后一道防线,不可以偏过头去看那双五十三天未见的寒潭眸子。 不过,那双魔掌不会顺着我的意愿,将我的身子扳到温暖的怀抱里,任凭我如何努力,也逃不过这个该死的禁锢。气急败坏的我,便扯开他的衣裳,朝他的胸膛狠狠地咬上一口,直到嘴角尝到丝丝的血腥才罢休。 “九公子,气消没?这边还有一个呢。”刘珺笑道,抓着我的手去摸胸膛上的牙印,那颗红豆恰好在牙印之中。 我见他指着另一边完好的红豆,笑得格外醉人,不禁脸颊烧红,便把心一横,扑上去把另外一颗红豆也咬上牙印,然而,我不敢使出太大力气,牙齿未刺破皮肉就停止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本王现在才懂九公子的深意。”刘珺充满磁性的低音,呼在我的耳垂边,叫我难以自拔地抖了抖肩膀。 这只大灰狼,故意曲解我的家书。更可恶的是,我坐在他身子上,他的*戳在我的屁股上,瘙痒难耐。我望着他那双寒潭眸子燃起*的气息,灵机一动,将自己的寝衣撕成长条子,绑住他的手脚,还脱了肚兜覆在他的色眼上。 “堇儿确定要玩火吗?”刘珺嘴角勾起一缕邪魅的笑。这笑,不似刘胜的夹带着杀气,也不似刘彻的灌入了多情和无情,仿佛来自人间地狱,令我恍了恍神,差点堕入进去。 “不许笑!”我蒙着他的嘴唇,竭力回忆起丁四娘教授的挑逗手段,咬咬喉结,亲亲红豆,掐掐腰部,扭扭屁股,听到刘珺情不自禁的喘息声,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我赤着上半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紫烟罗,胡乱地套上,再拉开书案侧边的抽屉,拿了一颗鱼水欢,咬碎后喂到刘珺的嘴里,待瞅到他俊美的面颊染上一片潮红,跑腿就跑。哈哈,谁叫他平时不择手段地欺负我,再加上最近的这笔新账,怎么也要让他尝尝求而不得的难受滋味。要是能造成他几天的不举,我的好日子就来临了。 打赢了胜仗的我,心情胜过桃花朵朵开,摸着瘪瘪的肚子,直奔厨房。照刘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性子,厨房里肯定做了不少佳肴。果然,我打开蒸笼,酱烧猪肘、金华火腿、清炒白菜、腊肉青笋、淮山排骨汤等等在向我热情地招手。我不客气地全部干掉,肚子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圆滚滚的。 可正当我满心欢喜地去睡觉觉时,一转身就发现了刘珺倚靠在门边,笑得极其危险。 “阿珺相公,你也饿了?堇儿马上去做虾仁阳春面。”我扬起天真烂漫的笑容,腿脚不自觉地靠近门口,企图逃之夭夭。 可惜,我的前脚刚踏上门槛,就被刘珺捉回来,牢牢地按在墙上。他连衣裳都懒得脱,只褪去亵裤,急急地实施暴行。 “堇儿,觉得为夫不举么?”刘珺奋力地一顶,笑道。 我立刻摇摇头,却受到一番狂风暴雨。 “堇儿写的家书都是抄袭的,为夫该如何惩罚呢?”刘珺再次一顶,笑道。 我闭上眼睛,懒得理会,抄袭也比敷衍好,又受到更猛烈的冲撞,抓着刘珺的肩膀也摇摇晃晃,这个该死的男人没有子都半点温柔。心里这么嘀咕,但是唯恐被刘珺瞧透心事,便睁开眼,挤点眼泪,扮作楚楚可怜。 抬头时,我看到刘珺下巴点点胡渣,再伸出手摸一摸他的脸颊,清瘦些许,便不自禁地抱住了他。巴蜀栈道的进程,我一直有所关注。刘珺提出的招安西南夷散兵、联合西南夷君长、共修栈道的建议甚好,素来忌惮刘珺才略的刘彻都摆出了皇帝的猜疑。刘珺为了我,丢下公务,私自赶来长安,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擅离职守这个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没事的,路上跑死了几匹马,神不知鬼不觉。”刘珺饱餐一顿后,抱着我去了香兰阁沐浴。 因背部有伤,我不能沾水,刘珺用湿润的毛巾替我擦了擦身子,穿上好寝衣,便独自下到温泉里。我也没有闲着,抓起滑溜溜地香胰子,跪在池边,帮刘珺清洗背部。他的背部,除了几道褪去的伤疤,光滑匀称,黝黑结实,瞅得我咽了咽口水,引起他的嗤笑。 沐浴罢,寒兰阁里,我枕在刘珺的臂弯,强撑着睡意,手指时轻时重地在他精壮的胸膛上写字画画。估计明早天未亮,他就会离去,想到此,心底油然升起一片失落。 “本王定会回来陪堇儿过生辰。但是堇儿要答应本王,凡事让着皇祖母,她毕竟是长辈。”刘珺蹭蹭我的鼻子,轻声道。 生辰?刘珺竟然要陪我过生辰,呵呵,我承认有点没出息,嘴角绽开的桃花赛过了雍容华贵的牡丹。我以为我的生辰和李倾城的恰好冲突,刘珺此生都无法同我一起过了。不是我自卑怯懦,而是抹杀一个在刘珺身边相伴了十年的红颜知己的存在,我终究不屑。这,算不算,天生的傲骨呢? “算了,堇儿还是胡闹点。”刘珺似乎觉得我的笑很刺眼,无奈地叹道,将我揽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吻着我。 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点了火,将两个人燃烧到天明。 第二天清早,书案上多了一件红豆玛瑙串,颗颗剔透,戴在手上仿佛嗅到淡淡的寒兰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的嘴角浮起一丝苦中带甜的笑。古人的诗词,还真是不能多读,读成林黛玉那种多愁善感,决计不是幸事。 返回掖庭,燕姑被窦漪房象征性地责罚了几句,灰溜溜地去长信殿服侍身怀六甲的窦绾了。监督我和陈阿娇的是王娡身边的大宫婢秋夕姑姑。秋夕虽一番妇人打扮,实则右手臂上还点了一颗守宫砂,意味着是处子之身,真真假假就不知道了,反正刘珺折腾完后也会在我的手臂上粘一颗,跟防贼似的。据说,秋夕姑姑原先是在猗兰殿伺候贾夫人的。处于盛宠的王娡怀有刘彻时,害喜得厉害,日渐消瘦,听闻秋夕姑姑厨艺精湛,便借了过来,等贾夫人早逝,便是有借无还了。这些,来自于张骞的酒后八卦。 秋夕姑姑是个严肃人,明明皮肤保养得滑嫩,却常穿一些比较老气的襦裙,还爱板着一张脸,真是可惜了那双如刘珺一样美的眸子。说起她的眸子,倒和刘珺的相似,氤氲着朵朵白霜,冰冰冷冷的。 “皇后娘娘,堇王后,来掖庭领罚数十日,可有觉悟?”秋夕向我们行礼,不苟言笑。 “白菜是馊的,米饭是冷的,卧室里的窗户坏了,被子里的棉花烂了……”陈阿娇边托着下巴边认真思索,想不出来时故意用胳膊肘推我一下,向我眨巴眨巴眼睛,示意我帮忙添油加醋。 “掖庭,宫女一千,太监一千,每个月拨的银子一万两,除去宫女太监的例银二千两,剩余八千两,假设供应的白菜米饭一千两,衣物添置二千两,器物更新三千两,结余应是二千两,可掖庭的执掌太监周公公汇报的是二百两。”我拨弄着手腕上的红豆玛瑙串,漫不经心地道。 “本宫记得,周公公是燕姑的侄儿。”陈阿娇笑道,冲我抛过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在掖庭的十四天,我对陈阿娇有了新的认识。她的性子,的确刁蛮霸道,但是任何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完全不懂得遮掩,没什么心眼。就算坏起来,也是真实的坏人。其实,陈阿娇顶着皇后的位置,却把母仪天下的实权丢给了王娡。对于宫中的配比,一问三不知,完全不像个女主人。 “皇后娘娘和堇王后在掖庭就学到乱嚼舌根子吗?”秋夕眉头蹙蹙,喝道。 “本宫只是给秋夕姑姑做个顺水人情,周公公贪污公款的罪,本宫治定了。”陈阿娇叉着腰,恼道,俨然忘记了我们处在掖庭的困境。 “疼……”幸好我急中生智,捂着肚子,背部微微弓起,扁扁嘴,轻声道。 关于燕姑的短,点到为止,秋夕既然及时制止,那就是说王娡心底的那盘账是有数的。陈阿娇扬言要动燕姑的侄儿周公公,肯定会得罪窦漪房这尊高高在上的老巫婆。没刘彻护着,简直自讨苦处。 “哎呀,血……”陈阿娇突然大叫,瘫坐在地。 秋夕姑姑起初对我们先后假装葵水到的把戏摇摇头,显得有些哭笑不得。后来,她发现陈阿娇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睛也疲软得合上了,便当机立断,喊道:“快给皇后娘娘传太医!” 我盯着陈阿娇下身的血,心猛然掉进悬崖,莫不是流产?握着陈阿娇冰冷的手时,我的眼泪簌簌,小虾米和小龙虾也是这么没掉的。 君不见管鲍平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作者有话:谷主说过,好人未必真的是好人,坏人也未必真的是坏人。谷主读过外戚世家,始终觉得太史公认为陈阿娇太过骄纵只是古人的看法。陈阿娇专宠数十年,也不过是女儿家的真性情流露。试问,谁又愿意将自己心爱的丈夫分成几块?可惜,刘彻是千古一帝,不是为博红颜一笑的昏君。相比之下,谷主越来越喜欢男主了,他说的情话并不动听,但是很感人,有一点点酸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剧场第二幕:红豆篇 作者有话:清明节福利。小剧场来袭,话本格式,第三人称,介绍一下外星球夏国的知识。嘿嘿,甜得发腻,会有代价的。 夏国,位于银河系中的鲛人座。鲛人座,以夏国这颗恒星为中心,连上周围的十九大颗行星,形成金鱼状。而提供热源的金乌星和带来寒流的红月星,皆是卫星。已知的卫星,九百九十九颗,至于其余的小天体,以亿为单位。除了十九大颗行星,美其名曰夏国的附属国,鲛人座皆列为夏国的领土范围。 鲛人座,还有一个别称,即美人座。一年一度的银河系美人谱盛事,夏国人蝉联冠军数十亿年。这缘于夏国的国策。夏国人,早已摒弃传统的繁殖方式。所有的夏国人,出生在一个叫作东海楼的殿堂。非九维以上的物种,不能通过朱雀神火测试。因此,夏国人没有父母和儿女这个概念,血亲这一行只有兄弟姐妹。 维度定义:宇宙为多维。整个银河系,以物种所感知的宇宙维度来划分物种的等级。虽然人类知晓时间,但并不能感知,所以被称为三维物种。 然而,夏国的现任大祭司夏堇与银河系帝君夏刘珺,对外宣布,将以传统方式生下孩子,震惊整个银河系。不过,夏国人像吃到红豆椰奶冻般淡定。想尝试一下传统方式产生孩子的夏国人也不少,但能在朱雀神火的焚烧下存活的,暂且无案例。更何况,帝君是借助大祭司的力量,勉强爬上九维。 当夏堇和刘珺的第一个孩子成功出世,被定义为十维物种时,夏国人自发欢庆。要知道,整个银河系,十维物种凤毛麟角,都是各大强国争相炫耀的重点。 红月湾,海底九亿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公里深处,为紫宸宫,九尺大的珊瑚床,夏堇枕在刘珺的臂弯里,把玩着雪白脖颈上戴的一颗宝石红的鲛人泪。 刘珺(寒潭眸子盯着那颗鲛人泪,眉头皱起):我们的女儿真的在鲛人泪里吗? 夏堇(巧笑嫣然):我们夏国人管这个叫鲛人卵。鲛人泪,是夏国人经历幼年、发育、成年等阶段时所流出的眼泪。它们长得很像,除了握在手中的温度不同外,没有太大的区别。你不是夏国人,肯定看不出来。 刘珺(寒潭眸子瞬间结冰,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意):哦,我不是夏国人? 夏堇(顿时感觉阴风阵阵,抖了抖身子,连忙抛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转移开话题):阿珺相公,我们的女儿,取什么名字? 刘珺(依旧冷着脸,待夏堇紧张得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才缓缓开口):夏红豆。 夏堇(瞬间推开了刘珺的胸膛,脸颊通红,脱口而出):不行! 刘珺(寒潭眸子融了些许冰雪,缓缓升温,熏染了身上的寒兰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堇儿在回味那一夜么? 夏堇(凭着多年来的直觉,滚到珊瑚床的边沿):不记得了! 刘珺(剥掉水蓝色衬衣上的一枚淡紫色纽扣,扬一扬手,那颗纽扣变成紫水晶球):为夫,帮堇儿,重温一下,可好? 夏堇(将刘珺扑倒,去抢紫水晶球。那紫水晶球里,用银河系文字,刻着地球西汉时期第九个平行空间。):三维物种平行空间记录仪,必须得到至少一名银河系常务的同意才能开启。你滥用职权! 刘珺(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扣住夏堇的腰肢,任由夏堇坐在他的身上挪动屁股,寒潭眸子逐渐幽暗下来,说不出的魅惑):夏常务,滥用职权是夏国人的劣根,本帝君又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夏堇(拍拍刘珺的胸膛,义愤填膺):你也是夏国人,怎么能说滥用职权是劣根呢?(忽然想起最初的无心之言,这个腹黑的夫君也忒小气吧) 刘珺(捉了夏堇的手腕,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热热的气息呼在夏堇的耳垂):霸王硬上弓也是夏国人的优点。 结果,刘珺一把扯过夏堇脖颈上的鲛人卵,准确无误地扔在鲛绡帘幔外的红豆椰奶冻上,开始了饕餮大餐。帘内,春水迢迢玉生香。 九十九年后,小红豆破卵而出,拥有一条宝石红的尾巴,据说这是长成大美人的标志。夏国人再次借机自发欢庆,招致了银河系专设的弱国投诉部忙成一锅粥,刘珺作为银河系帝君自然是半个月都未能回家。 夏堇和小红豆趴在珊瑚床上一边吃红豆椰奶冻一边欣赏银河系美人谱。 夏红豆:祭司娘亲,为什么红豆要叫红豆呀? 夏堇(霎时脸颊滴血,清清嗓音):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想当年,你爹亲思念我到彻夜难眠呀。红豆在地球又称为相思豆。小红豆,是你爹亲相思成疾而产下的鲛人卵。 夏红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咬了一大口红豆椰奶冻):祭司娘亲不思念帝君爹亲吗? 夏堇(一对月牙眼笑得跟狐狸似的):想他可就没有红豆椰奶冻吃了。小红豆,想爹亲么? 夏红豆(抱紧了红豆椰奶冻):红豆只思念祭司娘亲。(抓抓毛茸茸的脑袋,嘟起小嘴巴)祭司娘亲,什么是思念呀? 夏堇(若有所思,笑靥如花):当你有了心上人后,就懂得相思入骨了。 夏红豆(捂着胸口,摇摇头):不要。心脏就这么大,剖开再把人装进去,会疼死的。 夏堇(似乎忆起过往,嘴角绽开一朵凄婉的笑,再对着夏红豆时,依旧没心没肺地抢红豆椰奶冻):小红豆,背一下夏氏家训。 夏红豆(舔完手指沾上的红豆):夏氏家训第一条,伤害家人的,逐出夏国,剥夺夏国国籍。夏氏家训第二条,第二条…… 夏堇:夏氏家训第二条,夏国人不外嫁。长居夏国的,必须姓夏。红豆一定要记住夏氏家训第二条。 夏红豆: 如果对方不肯嫁到夏国怎么办? 夏堇:那小红豆就没有南国这份嫁妆了。 夏红豆(委屈兮兮):祭司娘亲,红豆最喜欢听阿离叔叔弹琴了。南国是红豆的。 夏堇:可是小红豆想外嫁呀? 夏红豆:不外嫁。夏氏家训第三条,见到心动的外姓人,直接扑倒拖回夏国。 夏堇(亲亲夏红豆的脸颊):小红豆真聪明。 夏堇若是知晓夏红豆成年后因这夏氏家训而被一个北朝人伤得体无完肤,怕是即刻出兵灭掉向来在银河系常务会议和夏国唱反调的北朝。当然,这已是后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春分 泪眼问花,为谁开,为谁落,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尘埃。 椒房殿,七尺七寸的红酸枝木凤纹大床上,陈阿娇抓着绣有龙凤呈祥的锦被,惨白的容颜,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跪在床边的小双,端着一盆血水,如殿外盛开的木棉花般鲜艳夺目。 “前有堇儿,后有阿娇,朕非杀了这个老女人不可!”刘彻在十二曲国色牡丹浮雕屏风后徘徊,眉头紧锁着怒气,所到之处,花几、花盆、花瓶等皆无幸免,可谓支离破碎。 “陛下,直呼堇王后的名讳,于礼不合。”秋夕道,递上一杯压惊茶。 刘彻对着秋夕那张波澜不惊的冷脸,更是心烦气躁,将茶水扔掷在地,沿路踢翻了几个拦截的太监,径直闯入屏风后的凤床。 “出去!”太后王娡喝道,一袭捻金百鸟朝凤雪缎三重双绕曲裾染上点点血迹,面容疲倦。 “陛下,娘娘晕厥,恐怕情况危急。”老太医淳于思跪地道。 “若阿娇有什么不测,整个太医院陪葬!”刘彻道,不顾王娡的劝阻,奔到陈阿娇的床边,握着她冰冷的双手,身子因悲伤愤怒交加而颤抖。 “臣尽力而为。”淳于思道,神情灰败,意味着他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保证陈阿娇不会为了这次流产而失血身亡。 半个时辰后,淳于思止住了血,用千年人参吊住性命,可陈阿娇并无一点苏醒的迹象,只是薄唇微启,似乎重复着一个模糊的字音“彻”,轻飘飘的,若柳絮般娇软无力,钻入刘彻的耳畔时,却比绣花针还刺骨。 “阿娇,你不是想去看姑姑献上的长门宫红杏春色,只要你愿意睁开眼,朕即刻相陪。”刘彻揽着陈阿娇入怀,哽咽道。 我抓着右手腕的红豆玛瑙串,不知是被长门宫这三字刺激到了,更希冀陈阿娇死在刘彻的怀里,落下一个汉武帝对她有始有终的美名,还是心肠太硬,只做冷眼旁观,竟未挪动半分脚步。 忽然,“大祭司,求求你,见策一面,好么”这段虚弱的哭泣传达到脑海里,我环顾四周,见无人出声,而陈阿娇的嘴唇也没有张开,又是幻觉吧,估计昨晚太疯狂,休息不够。 自从来了西汉,努力深埋下去的回忆逐渐浮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灵异事件比比皆是,梦境也变得真实,却寻不到踪迹。感觉处在一张无形的网,幕后的黑手计算好了每一步发生的可能性,只待我走进其中一种可能,写出不变的结局。 “替朕找来白神医。”刘彻屏退了其余人,亲自蹲在凤床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地擦去陈阿娇身上的血迹。 “明日朝堂,主父偃启奏襄王擅离职守之罪,朕得仔细思虑其中真假。”刘彻扬起不太标准的丹凤眼,眸子里溢出来自地狱的杀气。 他想杀刘珺,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但刘珺这个没有封地的藩王,除了虎符在手和先帝赏赐的洛阳赋税收入,更有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黎组织和稳如泰山的军中地位。伊稚斜称单于后,一直惦记着大汉这块肥肉呢。所以,即便刘彻知晓刘珺失去了九黎组织,也不敢妄动。 “陛下知道本宫在找白扁?”我假装震惊,问道。 某天,桃花坞第九层兰兮居,子都边帮我推拿边告知红月公子查到白扁在洛阳卖虾仁春卷,恰巧被路过的刘彻听去。我故意遮掩,十分热情地拉着刘彻一起听子都唱的新曲,便是打着将刘珺的寒冰症有药可医的秘密散播出去的主意。 果然,第二天,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最明显的是常山王刘舜在朝堂之上提出封匈奴前太子于单为涉安侯,打着协助于单从弑兄篡位的伊稚斜手中夺回单于之位的旗号,主动与匈奴进行正面交锋。而刘珺作为大将军,远赴雁门关,合乎忠君之道。 自从龙城大捷,主战派的王侯大臣每次提出再战,刘珺便以寒冰症加重为由,呈上虎符,请求刘彻另找挂帅人选。刘彻照例回猗兰殿见古董就砸,顺道去一趟椒房殿和陈阿娇大吵一架,闹得整个后宫皆知刘彻因刘珺不肯出战一事而大怒。不过,这是一场双簧戏。攘外必先安内,不将那些企图同匈奴勾结来谋求帝位的乱臣贼子一网打尽,出征无望。 “白神医就在桃花坞。”刘彻恼道。他还真当我是透明人,也不知会我退下,就脱了外衣,掀开锦被,揽陈阿娇入怀,躺在凤床上养神。 “赤帝十八骑。”我特别好心地为刘彻除去双层彩凤云裳帷帐的挂钩,瞪大了眼睛去瞅刘彻那张竭力舒展眉头的俊脸。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自称赤帝子。所谓赤帝十八骑,便是从汉高祖那里代代相传,挑选十八位骨骼精奇的孤儿培育成只听皇帝差遣的死士。世人以为紫衣侍卫是维护皇帝周全的暗卫,却不知赤帝十八骑才是真正的皇权象征。 “夜郎官道,原先也不是什么大事,司马相如本来处理妥善了,却因中途凑巧病重被唐蒙钻了空子,引起了西南夷暴动。陛下派窦婴前去镇压,也是情理之中,可就这么凑巧,中了流箭不说,尸体还不翼而飞。再者,灌夫自杀,田蚡暴毙,巴蜀已成了不详之地。唯有刘珺亲自啃了这块烫手山芋。子都曾伺候过修成君一段时间,与唐蒙尚有一面之缘。”我坐在桐木宝座式镜台,随意地摆弄一支飞星传恨珠钗。 刘彻听到我说了一大串,自然是收敛不住怒气了。修成君,是太后王娡未进宫前跟金王孙生下的女儿金俗。王娡因对金俗有愧,可是百般疼爱,任由她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子都在金俗那里认得唐蒙,那么王娡就和唐蒙脱不了关系。借夜郎官道,先后令与刘彻有禁忌之情的司马相如、代表太皇太后窦漪房家族的窦婴遭了意外,可谓一石二鸟。不,一石三鸟,逼迫刘珺前往巴蜀,有去无回,才是压轴戏。可惜,王娡目光短浅,只适合后宫里的斗争。大汉没有刘珺,雁门关必然失守。 “一封先帝遗诏,恨先帝入骨的韩夫人就收了襄王的九黎骨令。若襄王不幸死在巴蜀,堇儿跟了朕可好?”刘彻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双臂撑在镜台,将我圈起,温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脖颈,笑得异常阴森。 刘珺失去九黎组织,果真是刘彻搞的鬼。那支锋利的飞星传恨珠钗划破了我的手指,渗出几颗血珠,出卖了我克制不住的担忧,顾不上刘彻此刻的动作有多暧昧。 “赤帝十八骑,换皇后一命,你赚了!”我怒道,扔了那支飞星传恨珠钗,瞟了一眼镜台的右侧那几道大概是被陈阿娇用珠钗发泄情绪所导致的刮痕。 蓦然,帷帐内传来咳嗽声。刘彻急忙赶到凤床,见陈阿娇又咳出了血,眉头蹙蹙,轻拍了她的背部,含情脉脉地哄着,待陈阿娇的呼吸慢慢平缓,才叹道:“朕答应,出动赤帝十八骑,护襄王平安归来。”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必担心埋藏在巴蜀的危险。临走前,望了一眼显露出疲惫之色的刘彻,轻声道:“陛下是天命所归。除非,偏与朱雀为敌。” 这只朱雀,便是我。别问我为什么真把自己当成传说中的夏国大祭司,霸气侧漏。踏出椒房殿后,我就一直在冒冷汗,刘彻最后默认的哈哈大笑更是使我的身子抖了三下。明明是只麻雀,披了一件朱红色的袍子就想充当朱雀,怕是青龙、白虎、玄武也要找我算账了。 半炷香后,桃花坞的惜雪居,一位满头白发、眼角没有鱼尾纹、皮肤细腻光滑的白袍子老头,同站得像木头的依依抱怨东海楼的虾仁春卷没他做得好吃。老头子说得唾沫横飞,灌了好几口梨花酒,可性子沉静的依依愣是一句也不搭理,气得老头子抡起袖子,打算拿虾仁春卷砸自己的脑袋。 “陛下召白神医觐见。”我站在窗边,笑道。 这个白扁,便是在姑苏城卖虾仁春卷的老师傅。当日,他将梨花汁滴落在卫青的伤口,我就留了个心眼,派孩子王七叶向分散在各地的小乞丐传达了暗中观察他的命令。后来,他在东海楼碰上了念奴,给刘珺带了一句我不是生病、而是每个夏国人成年之前必经的冬眠,就被七叶逮住了,绑架到桃花坞里。咳咳,至于七叶嘛,目前被平阳侯养在府里,低调低调。若是刘珺知道我是有预谋的逃婚,估计我会被罚去照顾他那些娇贵的寒兰花了。 “本神医有三不救,夏国人不救,北朝人不救,夏国人和北朝人的好友不救。”白扁双臂交叉,背对着我,恼道。 “皇后与本宫是宿敌。”我进了惜雪居,拈了一块白扁最爱吃的红豆椰奶冻,满意地砸吧砸吧几下。 我见白扁扑过来,将一碟子的红豆椰奶冻护在他自己的怀抱里,便示意依依拔了剑对准他的红豆椰奶冻。 “丫头,把本神医惹毛了,信不信去乔长老面前告上一状。乔长老与本神医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白扁恼道。 我噗嗤一笑,这个欠扁老头,亏是神医,连成语也不会用。若不是陈阿娇病危,还想再逗弄几句。 “你不救的话,本宫就把这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乔长老捉到桃花坞里当龟公。”我学着刘珺平日勾起的戏谑的笑,朝他下身比了一记飞刀。 奇怪的是,白扁没有意料中的暴跳如雷,反而弃掉怀里的红豆椰奶冻,神情严肃,大力地捉住我的手腕把脉,先是大惊,喃喃道:“臭丫头够绝,毁掉十维物种的皮囊,扮起三维物种,神不知鬼不觉。” 接着,他摸摸我额头上淡紫色的兰瓣花钿,大喜,继续不说人话:“成年后,情根倒是发芽了。” 然后,他凝视我锁骨上的红月印记半晌,脸颊生了红晕,怒骂道:“无耻的玉生香,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三维物种下的。” 最后,他又盯上我手指上那道被陈阿娇的飞星传恨珠钗划伤的伤口,沉思片刻,抬眼问道:“寒兰阁的镜台,可是桐木?” 我摇摇头,忆起王月出唆使花意浓在桐木琴里下毒害死了我和刘珺的小虾米,胸口一阵酸疼,又猛然记起椒房殿里那座桐木镜台,连连退后了几步,声音沙哑:“冰月霜么?” 白扁瞧得我的嘴角浮起一缕苦涩的笑意,竟然泪光点点,握着我的双手,柔声道:“丫头,我不知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但是,不要再强求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了。夏策被你驱逐了夏国,紫离也被你逼得离开了南国。这个襄王,即便是真的疼惜你,也只能陪你几十年。更何况,他待你是……” 白扁说得眼泪簌簌,而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桐木镜台,涂了冰月霜的珠钗,再加上刮痕,毒性日积月累,想怀孕也难。 在掖庭的日子里,我和陈阿娇渐渐熟稔了。她不过是只骄纵的金凤凰,听听小双出的馊主意,争风吃醋,心眼也不算坏,比起伪君子来说,是半个真小人。刘彻偷偷来掖庭与她巫山云雨一番,将我赶出门外吹冷风,她也会低着一张滴血的红脸,向我说声对不住。 “桐木在椒房殿。”我实在厌烦白扁的嚎啕大哭,恼道。 尔后,白扁停止了哭声,抹去眼泪,笑得比春花灿烂,抓了一块红豆椰奶冻,抛入口中,道:“算命的说,今年春分旺我,有几分理。治好了皇后,该赏我黄金屋,还是长门宫呢?” 吟鞭拂柳,为谁醉,为谁留,多少旧事,东风不度笑谈中。 作者有话:白扁的言辞有伏笔哈,仔细推敲一下,或许你们就不会责怪男主了。但是,也不许嫌弃女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败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椒房殿正殿,白扁将我赶到十二曲国色牡丹浮雕屏风外,独自坐在凤床旁的矮脚圆凳上,替陈阿娇把脉。 刘彻吩咐高逢将一车车奏折搬到偏殿,挑灯批阅,偶尔进来瞧瞧陈阿娇的锦被够不够暖,额头的发丝是不是又遮住了眼睛。 “瑟瑟!”白扁突然喊道。 我急忙闯入屏风后,就见到白扁从圆凳上摔倒、四肢朝天的狼狈模样。而陈阿娇的锦被半开,露出一对白嫩水灵的玉足,右脚踝侧边隐隐约约地刺了一朵纤细的白花,有点类似哥哥的锦瑟园里的沙漠花锦瑟。 “丫头,别仗着自己进化到十维物种就乱来。她的皮囊已死,意识理应漂浮在银河系,等待被黑洞吸收粉碎。你知不知道,强留着她的意识,会削弱你的等级。在夏国,低于九维,是会被朱雀神火幻灭的!”白扁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的疯言疯语,愤怒的训斥里溢出深深的担忧。 “欠扁老头,少废话,快点救人。”我恼道。 “瑟瑟死不了。倒是你,体质阴寒,想悄悄堕胎也不必将藏红花与当归混合服用,难怪成年的冬眠期这么长。”白扁捉住我右手的手腕,喃喃道,停在脉搏上片刻,眉头皱起,又换了我左手的手腕,细细查探,竟然暴跳如雷,怒道:“臭丫头,你不会想挑战银河系法吧?吃了大量的火苜蓿后,又吞了玉生香,三维和十维杂交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白扁,你再说一遍,藏红花和当归是一起服用的?”我质问道,使劲地摇头,身子冒起了冷汗。 不会的,刘珺不想要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地喂我避子汤。刘彻有时候宠幸了宫女,又烦恼陈阿娇争风吃醋,便示意高逢端上一碗避子汤。 然而,白扁还处在气恼之中,边从怀里取出一瓶白色的液体滴落在陈阿娇的脚踝上,边絮絮叨叨地恼道:“臭丫头,若不是我和乔长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巴不得你倒大霉。垂涎我们惜雪国的梨花酒,便耍阴招逼迫我们胆小的国君签下不平等条约,年年向你们夏国进贡,这笔账,迟早要还!” “我和刘珺的第二个孩子,是不是因为藏红花而胎死腹中?”我鼓起勇气,按捺住心头的酸涩,抓着白扁的衣襟,声音沙哑。 白扁一脸茫然,瞅着我颤抖了身子,关切地替我寻来一个暖炉。可我拍开它,飞快地跑出椒房殿,沿路撞到宫女太监,手肘和膝盖跌破了皮肉,渗出滴滴血迹,却感知不到疼痛,直到沧池旁,踢落了一块石头,扑通一声坠入池底不见。 沧池,由城外泬水从章城门引入,以池水清澈如苍色而得名。前些日子,我趴在青草地上,托着下巴,欣赏刘珺将这沧池的一角绘画在布帛时的认真模样。我还吐槽过,沧池只有渐台相伴,太单调,应该添一株娇滴滴的桃花,引来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岂不热闹。 如今,沧池边的桃花蘸水而开。粉白色的云霞,在袅袅烟雾的衬托下,颇有几分绝尘的韵味,掩盖了桃花原本过于娇艳的俗气。可这株桃花,只会催来我的眼泪。我抱着膝盖,小声地啜泣,头似灌了铅块般沉重,身子也虚软无力,眼睛明明红肿了,还能流出更多的悲伤。 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要招惹我?我知道,除了朱雀命格,比不上刘珺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叶雪樱有清尘脱俗的舞姿美,王月出有娴静照花的病态美,卫子夫有端庄淑德的贤妻美……至于李倾城,倾国倾城,才华出众,就更是望尘莫及了。我一直在逃避,可是遇见他,无处可逃。刘珺,你到底希望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泪总有哭干的时候,就像溺水之人挣扎着喊救命也会学着放弃。我捧了一把沧池的水,洗洗泪痕,不停地劝慰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被男人伤害。当初,温文尔雅的Dash为了掩藏白血病,也是步步紧逼,令我遍体鳞伤。 再次踏入椒房殿,欢声笑语飘入耳畔。刘彻哄着苏醒不久的陈阿娇喝下熬好的当归乌鸡汤。浓浓的当归味,刺得我的鼻子酸疼酸疼的。 隔着屏风望去,陈阿娇每抿一口,便苦得挤出了眼泪,就着刘彻拈起的蜜饯,细细地嚼着,有时不小心咬到刘彻的手指,嗔怪刘彻不懂得避让,低头绽开一朵娇羞的红花。 “丫头,你去哪里了?是不是嫌弃椒房殿的炭火不够暖。以后没什么大事就别来椒房殿了,一屋子的冰月霜,多待半个时辰,葵水来的时候怕是要痛上整天。”白扁拉着我,唠唠叨叨。 “这冰月霜,状如霜花,香气清淡,冰凉透心,是楼兰皇室最喜爱的花。楼兰有一道甜点叫月白流霜,便是加了冰月霜,至今回味无穷。听说大汉的皇帝娶的王夫人是楼兰公主,不如我不要黄金屋和长门宫了,讨要这道甜点,作为医救皇后的赏赐。”白扁又是啰啰嗦嗦个不停。 幸好我眼尖,发现陈阿娇的侍女小双端着一碟红豆椰奶冻过来,及时捂住白扁的乌鸦嘴。 小双是个仗着主人气势爱踩低捧高的丫鬟,虽然心肠不大好,但是脑袋不好使,若是听了白扁这番话,早就飞奔到陈阿娇面前邀功,指证王月出谋害陈阿娇的龙子。 可我仔细打量着小双的神情,除了面容憔悴,并无异样。那么,白扁的话,她应该没有听到。我捂着胸脯,松了一口气。王月出这朵白莲花,不可能愚蠢到将同样的手段玩上第二次。更何况,冰月霜是楼兰皇室的珍品,幕后黑手摆明了将残害子嗣的罪名引到王月出这里。 我正打算回一趟寒兰阁,收拾几件花自己的钱买的衣物,到桃花坞长住,那个欠扁老头竟然顺了一块红豆椰奶冻,和小双吵得不可开交。 霎时,胸口一阵烦闷,我拽起口里吧唧吧唧着红豆椰奶冻的白扁,快步离开椒房殿,不理会小双的大吵大闹,头愈发地晕沉沉,眼睛也模糊不清,身子一软,便晕倒在地,恰好被出了椒房殿的刘彻搀扶住。 当我再次睁开眼,躺在猗兰殿里的金丝楠木大床,已是昏迷了七天七夜。淼淼守在我的床边,十分兴奋地告诉我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接着,她扯破了喉咙,到处对宫女太监嚷嚷我苏醒了。 然后,太后王娡亲自去猗兰殿探望,送上秋夕姑姑煲的人参枸杞鸡汤。太皇太后忙着照顾窦绾四月有余的身子,只派了燕姑过来打赏一柄玉如意。 最后,在猗兰殿偏殿不知是批阅奏折还是和卫子夫浓情似水的刘彻也来到正殿,兴许是朝堂的烦心事多,照例拣几句难听的话讽刺一下,喝杯卫子夫泡的桂花茶,透过闪烁的烛火看了我几眼,便踢了身旁的太监,带着莫名的怒气离去。 奇怪的是,陈阿娇、王月出、李姬这三位后宫主角,都没有借机来猗兰殿,找刘彻撒撒娇。李姬这朵山茶花,以前可是特别喜欢在猗兰殿外吹冷风了。 不过,依依拿了一个软枕垫在我的背部,伺候我喝人参枸杞鸡汤时,淼淼就打开了话匣子,兴高采烈地谈起宫里最近的八卦。 “堇姐姐,你晕倒时,陛下的脸色惨白,若不是白神医及时告知怀了身孕,怕是要抱着你跳上坐撵,直接去太医院了。陛下在床边喂堇姐姐喝药的神色,一会儿忧伤,一会儿喜悦,守了大半夜才被卫姐姐劝去睡觉。”淼淼说得极其夸张,俨然忘记我还有一个堇王后的身份。 刘彻这戏做得真全套呀。打着替襄王照料王后的幌子,在猗兰殿蹭上几天,白日可以和新宠卫子夫眉来眼去,晚上偷偷巫山云雨也无人起疑。他这霸道多情的性子,真是帝王家的通病。 “皇后娘娘可惨了,跌到翻不了身子。听说,小双指证,是王夫人在皇后的飞星传恨珠钗里抹了冰月霜,碰上桐木镜台,日积月累,才导致皇后娘娘意外流产。而金太医说,皇后娘娘因这回的流产而很难再孕了。于是,皇后娘娘暴怒,拿了陛下遗漏在椒房殿的武帝令牌,集了一拨紫衣侍卫去九华殿,按住王夫人,灌下藏红花。王夫人当场下身流血,急哭了玉成和笙歌。”淼淼道。 她不知道掖庭的事,以为我讨厌陈阿娇,提到皇后时幸灾乐祸,也不知晓小虾米,认为我喜欢王月出,谈到月出时表情哀伤。这家伙的心,是完全向着我的。 “不巧,李美人也在九华殿和王夫人闲谈。她想溜出九华殿给陛下报信,却被紫衣侍卫拦截,稍不留神,就撞到岩石上,小产了。后来,笙歌功夫好,钻了空隙,逃出九华殿,骑上快马,去长乐宫求了太后。太后必然是大怒,待安置好王夫人和李美人,便到猗兰殿将陛下骂了一通,并提出废掉皇后娘娘。”淼淼说得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倒了三杯茶水。 “结果是,陈阿娇被禁足,李姬提了夫人的封号,王月出进了长秋殿小住,由秋夕姑姑照看。而刘彻在猗兰殿处理奏折,躲得干净。”我冷笑道。 “堇姐姐好聪明呀!倘若不是卫姐姐心善,在陛下面前替皇后娘娘求情,皇后娘娘绝不会只被罚禁足这么简单。”淼淼嘟囔道。 幸亏依依观察到我的体力不支,寻了煎药的理由撵走淼淼这只聒噪的麻雀,我才有安息的机会。 刘彻可不是那种凭卫子夫几句说情的肺腑之言就动容的软心肠。他还在念着陈阿娇的旧情。可旧情不多,用一次少一次。 一天之内,后宫的三位女主都流产,很蹊跷。小双应是突破口,明天找她审问一下。我停止了思考,翻翻身子,准备睡觉。 刚攒了睡意,卫子夫就蹑手蹑脚地在殿外敲门,轻声道:“堇姐姐,子夫煮了红枣排骨汤,可要趁热喝么?” 我瞟了一眼门缝,看到卫子夫的发髻上也戴了和陈阿娇一模一样的飞星传恨珠钗,连忙下床开门,取了珠钗,问道:“这珠钗谁送的?” “丫头,想滑胎也别服用冰月霜呀。冰月霜长得美丽,药性太霸道,你的身子受不住的。我有温和的落胎药,正在熬呢。”白扁夺过珠钗,踩得四分五裂。 “缀有南海夜明珠的飞星传恨珠钗共有四支。李夫人、王夫人、皇后娘娘各一支,剩下的一支,本来是给堇姐姐的,陛下瞅着漂亮,便私自给了子夫。子夫承认心胸狭隘,舍不得陛下赠予的珠钗,请堇姐姐千万别为此气恼。”卫子夫跪在地上,柔声道。 桐木镜台、飞星传恨珠钗、冰月霜,一环套一环,我倚靠在门边,百思不得其解。陈阿娇、我、李姬、王月出、小双、笙歌、金太医…… “金太医……子夫认得金太医吗?”我闪过一个念头,问道。 “金太医好像是修成君举荐的,曾为皇后娘娘开过几张求子的方子。”卫子夫道。 “白扁,滞留在陈阿娇体内的冰月霜毒,大概多久?”我问道。 “十四年。所以,我才不准丫头往椒房殿跑,除了这个破珠钗,殿内的花盆都掺杂了冰月霜。”白扁道。 “刘彻在哪?”我问道。 “皇后娘娘闹自杀,陛下丢了奏折,赶往椒房殿。”卫子夫道。 “子夫,跑趟长秋殿,就说我和刘彻去椒房殿阻止皇后娘娘自杀,我的胎位不正,有流产的迹象。”我顾不上卫子夫点头,便让依依领着卫子夫上马车。 尔后,我接过白扁熬好的滑胎药,和着眼泪一起吞进肚子里。对不起,孩子,我不能生下你。 趁着药效未发作,我拖着白扁,飞奔到椒房殿。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作者有话:终于开虐了,可惜是小虐呀,谷主不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艳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出了猗兰殿,路过九华殿,嗅到淡雅的素心兰香,心生一计,对着打了鸡血看热闹的淼淼,笑道:“去把前些日子月出亲手绣的素心兰香囊送过来。还有司马相如赠的那张绿绮擦干净,搁在平时看奏折的书案。” 等淼淼离开,身子颇疲乏,唤了太监,叫来马车,拽着白扁,赶往椒房殿。马车内,我见白扁板着一张胶原蛋白脸,掀了窗帘子,往外瞅,便悄悄地顺走他的百草袋,全部倒出,从长得像梨花的惜雪花里翻找出一朵冰月霜,塞进腰带里,尔后物归原主。这白扁,竟然一点也没瞧出异样,是我的小偷本领太强么? “丫头,偷我药王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白扁下了马车后,冲我投来诡异的一笑,接着大摇大摆地朝未央宫门口走。 他这算是不辞而别么?丫头,丫头,很好听,似春风般温暖了胸口的冰块。我和欠扁老头好像不熟稔吧,为什么会如此亲切呢? 椒房殿,几只春燕在木棉树杈上做窝,三位女主在十二曲国色牡丹浮雕屏风外搭戏,加上她们那些抢戏的婢女,可谓百花争艳。 啧啧,刘彻的后宫真是美人的天下。 皇后陈阿娇穿的是大红捻金牡丹纹蜀锦,戴的是有点熟悉的云鬓花颜金步摇,娇艳世无双,只是脖颈上那道紫红色的瘀痕影响了整体的美观。顺着她的发髻朝上看,那条挂在横梁上的白绫,阴森森的,若是黑夜无灯火的话,陈阿娇大概会是只艳鬼。 再看她的侍女小双,相貌平平,蜜合色的宫装连朵花边也没绣,脸上涂的相思引倒是增添了不少女子的娇羞姿色。椒房殿的宫女,大多都是像小双这般模样,养着安全。陈阿娇这个妒妇的名声也不是白得的。 相思引,是春节后哥哥的上官燕新推出的贵族胭脂。第一批相思引,只研制了九百九十九盒,一盒十两金子,不到三天就被哄抢一空。黑市炒到一百两金子,哥哥留给我的那一盒倒手出去卖赚了不少私房钱。以小双的月俸,是买不起相思引的。 相思引,依旧是以红蓝花叶汁凝脂为主,加了沧海珠粉末和相思花露水,说不出是哪种红色,乍一看比桃红色深点,恰似泪痕晕开般柔美,再细细地打量,比酒红色浅些,若即若离的,明明近在眼前,却抓不住。相思大抵如此,念着念着入了梦,梦里 青草也是香的,醒来对着金樽美酒,但尝不出味道。 夫人王月出穿了一身月白色祥纹广袖三绕曲裾,梳飞仙髻,配以薄鬓,簪飞星传恨珠钗,如九天玄女堕入凡尘。可惜,她的脸色憔悴,在太阳底下站着跟个纸糊人似的,需玉成和笙歌一起搀扶着。 玉成不再执著于粉蓝色的衣裳,而是改穿淡黄色的衣衫,梳的双丫髻,簪了朵灿灿的迎春花,愈发地俏皮可爱。只是她的性子,本就不是活泼的那种,全然抛弃了原有的恬静,反而觉得像只困在歌舞坊的燕子。 笙歌又穿回初见的灰色毛纺襦裙,脸上那道渗人的疤痕还是用胭脂描了几瓣梅花,除此之外,不愿戴任何珠钗,因为不大爱说话,常常被爱嚼舌的太监称为寡妇。 夫人李姬,自然是维持她这朵姑苏城里浸润的山茶花的清雅气质。一袭水绿色蝉翼纱裙,长发仅用白色缎带挽起,别一朵绿萼山茶,不愧是采桑阁阁主,一出场就叫人挪不开眼。 她亲自调教的婢女碧婷,虽是淡绿色的花骨朵,也是亭亭玉立,再过几年,长开些许,若有李姬提携,混个美人应该不难吧。 “月出不甘,求皇后娘娘讨个说法,为什么要害死本宫的孩儿?”月出泣道。 依照丁四娘的经验,月出的哭泣是最惹人怜爱的。惨白的脸颊,因为胸脯的阵阵咳嗽而染上不太健康的薄红,更有点点泪痕装饰,颇得雨后落红的凄美。 “贱人,你害死本宫的孩儿,本宫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陈阿娇怒道,扬手一个巴掌。 紧接着玉成上前还了陈阿娇一巴掌,而月出挨了一巴掌,如风中残蝶般瘫倒在地,若不是笙歌及时搀扶住月出,怕是额头要磕到石头破了相。至于平日里爱仗着陈阿娇的皇后地位张牙舞爪的小双,此刻是异常地安静,只跪在地上帮陈阿娇揉揉脸颊上的掌印。 “两位姐姐,这中间必有误会,不如找堇王后评评理。”李姬拉住陈阿娇,柔声道,示意碧婷拦住月出这边。 这个李姬,不给我找茬就不痛快。我刚系上素心兰香囊,将冰月霜搓成水沾湿香囊,就感受到两道目光刷刷地射过来,表面是月光光的温和,实际是太阳光的毒辣。 “本宫是个番邦女人,承蒙襄王抬举,才得了个王后。礼仪学了好久也不会,早上请安还是被皇祖母罚跪。汉字也不认得几个,更别提琴棋书画了。李夫人就不一样了,之前可是名动长安城的采桑阁阁主,听说采茶舞须十二孔半音阶长笛伴奏,一舞赢得无数山茶花,真是教人羡慕的绿茶婊。哦,不对,婊子是指身家不清白的人,李夫人应是茶花仙子。”我睁着无辜的月牙眼,假装害怕地退了三步,把头往地上埋,才敢捂着嘴巴笑一笑。 哈哈,绿茶婊这三个字,早就想奉送给李姬了。不过,茶花仙子更劲爆,陈阿娇见过刘彻画的茶花仙子图,露出半边香肩,可大可小,小的就是在皇上面前衣冠不整,大的可以说成妇人魅道。 “给本宫将这个施用妇人魅道的绿茶婊拖出去……拖出去杖责!”陈阿娇不算笨,借着我的话滚出来,就是差点顺口说拖出去斩了,倒是缺了皇后的气势。 “姬儿在茶花丛中熟睡,并不知情,许是陛下……”李姬作揖道,欲说还休,眉眼间露出少许沉醉在甜蜜之中的青涩。 “咦,李阁主熟睡了,怎么知道茶花仙子图是陛下画的。陛下可是个正人君子,才不会学九公子画些乌糟的春宫图。”淼淼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托着下巴,一双干净的眼睛满是疑惑。 嘿嘿,淼淼真是机灵。出门带淼淼,吵架不烦恼。淼淼话音刚落,李姬脸上的风轻云淡挂不住了,眉头蹙蹙。 “皇后娘娘,虽执掌凤印,但后宫之事,皆由母后亲力亲为。皇后娘娘,即便要冤枉本宫,也得先请示母后。”李姬不卑不亢,言辞冷淡。 “堇王后是襄王的妻子,整天往陛下的后宫跑就算了,连陛下为李夫人画的茶花仙子图,也比皇后娘娘先知道,莫非想爬墙了?”碧婷补充道。 在未央宫,谁不知,陈阿娇这个皇后,做得像个寻常百姓的妻子,天天围着刘彻转悠,干点拈酸吃醋的风波,其余事一概不理。而太皇太后窦漪房爱盯着朝堂,所以后宫的掌权人一直都是太后王娡。 那个不争气的陈阿娇听了两主仆唱的双簧戏,先是被气得哑口无言,尔后一个劲儿地盯着我,恨不得剥了我的衣裳,探一探里边的春色是否残留刘彻的印记,令我恼地直哆嗦呀。 “若是朕连降姬儿三级,是不是也该请示母后呢!”刘彻负着手,喝道。那双不太标准的丹凤眼,扫了一遍四周,不怒自威。 而卫子夫大方地站着刘彻的背后,向三位女主人行礼。她怕热,素来穿低领宫装。可今天,不仅挑了件鹅黄碎花云裳,还在脖颈上围了条丝巾,如雪的脸颊上映出蔷薇的娇媚,迷蒙杏眼里含着尚未褪去的情欲。 卫子夫不会是去长秋殿的半路被刘彻截住吧?凑近瞄了一眼,卫子夫的发髻上沾了一瓣桃花。宣室殿外栽了几株桃树,是我和刘彻一起种的。果然,刘彻所谓的丢了奏折赶去椒房殿,就是用来哄哄陈阿娇这种没脑子的。但是,去长秋殿,要经过宣室吗? 难道钻的狗洞? “姬儿谨遵陛下旨意。”李姬又换成大家闺秀的温婉,盈盈柳腰一扭,清纯之中透着莫名的诱惑。 “姬儿莫不是在采桑阁待久了,忘记宫中的规矩?”刘彻忽然捏着李姬的下巴,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意,然后像甩掉脏物般推开,接过高逢递来的帕子,擦擦手。 “李八子,谢皇上恩典。”李姬跪地叩拜,将心中的委屈一颗一颗地掉落,任凭磕到石头的手腕上流出鲜血,楚楚可怜。若说后宫哪位美人的哭相最美,王月出第一,李姬第二。 “高逢,李八子触怒皇后,罚掖庭一日,洗朕的衣物即可,记住洗衣盆和打水桶底下要是尖的,捣衣杵粘上木刺,皂角寻个有馊味的。”刘彻道。 “刘彻,不公平呀,我和阿娇在掖庭待了十四天,李八子才一天。”我撅着嘴巴,恼道。 原来,燕姑那些损人的招数是李姬教的。窦漪房这个宫女出身的太皇太后,特别瞧不起身份低微的,从没喊我一句堇王后,还是小浪蹄子地叫。可她对着李姬,满心地欢喜,每次请安,都将我们晾在一边,拉着她讨论窦绾的胎儿如何。 “陛下,不罚李八子掖庭三个月,就不许踏入……踏入猗兰殿半步。”陈阿娇又和我统一了战线,只是不许踏入猗兰殿的威胁令我哭笑不得,平日里和刘彻吵架砸古董时,怎么不见她让步呢,刘彻给了她一颗甜枣,她就立即软绵绵的,舍不得撂下狠话了。哎,朽木不可雕也。 刘彻大笑,挥挥手示意高逢送走碍眼的李姬,完全忽视李姬三步一回头的依恋,搂着陈阿娇,修长的手指抚过脸颊上的掌印,顺势滑到脖颈上的瘀痕,含情脉脉。 我故意咳了两声,指指王月出和卫子夫。意料之中,刘彻哄了陈阿娇进入正殿休息后,就瞪了我一眼,见我瞪回去,竟伸出手指戳上去,幸亏我及时蹲下,才避免了这个薄情帝王的辣手摧眼。 刘彻将我们赶到偏殿后,只邀了王月出入内,高逢连个窗户缝隙也不留,关得紧紧的。 半个时辰后,王月出移了莲步,轻声道:“王良人先行告退。”尔后,玉成和笙歌搀扶她离去。 我正疑惑着王月出为什么也被降了两级,手腕就被刘彻抓疼,他的爪子竟然在我的腰肢上乱摸,掏出冰月霜后,不顾我跳起来去抢,随意一抛,不知所踪。 “放肆!”太后王娡忽然冒出来,恼道。 刘彻冷嗤一声,替我系好松散的腰带,才转身向王娡扔了一块垫书案桌子脚的木头,道:“母后老了,安安分分地享清福吧,后宫的事由阿娇接手,卫美人和堇王后从旁协助。” 这回轮到我云里雾里了。卫子夫没有身孕,竟然连跳六级。而且,王娡瞟了一眼木头,大惊失色,又瞬间收敛好情绪,恢复到风轻云淡。 “母后,没什么事的话,就别来椒房殿。”刘彻冷冷地道。他越过王娡时,拉着正在观察王娡的我,大跨步往前走,继续道:“子夫,恭送母后回长秋殿。” 我挣脱开刘彻的手,偷偷地望了王娡一眼,她虽然沉默,攥在袖子的手死死地握着,金色的蔻丹嵌入皮肉,极其愤怒。 “刘彻,王月出到底说了什么?”我小跑跟上刘彻。 “那是桐木块。”刘彻扯掉我腰间的素心兰香囊,恼道。 陈阿娇专宠十四年无所出,果真是拜王娡所赐。陈阿娇的娘家无权无势,刘彻没必要下毒害她。这件事,王月出知道,李姬知道,刘彻现在也知道,唯独陈阿娇不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作者有话:西汉初期,后宫妃嫔等级,依次是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谷主特别讨厌一个高中女同学,名字里有个婷字,就把她写进里,化为碧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寒食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一场春雨一场暖。未央宫,木棉、玫瑰、玉兰、山茶、海棠等齐齐盛开,争得点点春光。然而,经过刘彻的一番赏罚,后宫的美人都沉寂下来了。 李八子李姬将采桑阁的山茶花移栽一部分到昭阳殿,整日不是给山茶花松土除草、浇水施肥,就是练习采茶舞,衣袂飘飘,舞姿清雅,倒是吸引不少宫女驻足羡慕。但是,她没有再去猗兰殿外提着食盒吹冷风。 王良人王月出在九华殿跟着玉成学苏绣,绣好的玉兰帕子都是托笙歌转交给高逢,基本上不出九华殿。她每天都会抱着司马相如所赠的红袖,坐在殿外抚琴几曲,多是些伤春之词。 卫美人卫子夫,入住云光殿。她明明处于盛宠之中,可总能完美地避开刘彻来云光殿的时间。一会儿去九华殿给王月出熬伤寒药,一会儿到昭阳殿为李姬擦跌打酒,圣母玛利亚呀。前些日子,还向我请假,想去姑苏探望卫青。刘彻当然不许,理由很充分,卫青还处于危险之中。呵呵,甲子杀人只出手一次。 以上八卦,都是淼淼边吃卤猪肘边唠叨的。卤猪肘吃完了,她就开始嚷嚷着回桃花坞看账本。她哪里肯学认字,多半是想约子都于花前月下啃烧鸡。 至于肚子里的那块肉,白扁寄信过来,说是等到寒食节污血才会全部清除。白扁熬的这副滑胎药,性子温和,除了亵裤落红时腹部微微疼痛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动静。而且,年轻有为、性子耿直的淳于太医天天为我把脉,开了安胎药,未察觉出异样。所以,神医这个称号,白扁当之无愧。不过,他喜好管自己叫药王。药王这个名,听着好生熟悉,可记不起为何熟悉了。 刘珺离开长安城已有六十七天了,中途回来的那次不算的话。他日日寄家书,我随手扔在一堆废话奏折里,吩咐淼淼拿出去烧掉。在依依的催促下,我尝试着照搬几首宋词,可嗅到卫子夫煲好的当归乌鸡汤的香味后,泪水模糊了眼睛,扔掉毛笔,寄出去空白的家书。刘珺,你对我的情意,到底存了几分真。 所幸,我抽不出时间去思考这些令人痛地无法呼吸的问题。王娡将后宫的权力归还给陈阿娇后,陈阿娇便全部推到我的肩膀上。她当卫子夫是情敌,不许她接触一丁点的宫中事务。可陈阿娇喜欢做的是当寻常百姓家的妻子,围绕着刘彻的作息转悠,搞出点拈酸吃醋的风波, 寒食节,禁烟火,吃冷食,持续三日。拨太监去各宫殿熄灭所有火星,分配各宫殿的夜明珠用度,以及安排御厨提前准备寒食。这些额外的节日开支,我参考着以前的账本,熬了好几个通宵,才琢磨出来。 寒食偏清淡,有寒食粥、寒食面、蛇盘兔、枣饼、春酒等,都不如油腻腻的烤鸭和清甜的梨花酒,反正我和淼淼不喜欢,在桃花坞的冰窖里藏了许多煮熟的海鲜,以待寒食节。 寒食节的第三天,为宫廷踏春活动,我假装孕吐不止,才求得卫子夫默默地张罗。可当我发现踏春地点在沧池边时,就后悔了。卫子夫大概是将我的郁郁寡欢理解为思念成疾了。刘珺为了我的一句戏言向王娡建议在沧池边栽种桃花的逸闻,传遍了长安城。 成片的桃花,如云霞般缭绕在沧池边。桃花树之间,用彩绳挂起秋千。这些彩绳,一般由刘彻的妻妾编织,寓意为祝陛下千秋万岁。陈阿娇懒惰,买的是母猪都挣不脱的正红色牛皮绳,安全可靠。王月出也怕出事,亲自扭的麻绳,泡在玉兰花汁里,浸出温和的月白色,深受众人的喜爱。卫子夫心灵手巧,选的淡黄色麻绳,绞成桂花结,美观实用。李姬的碧色丝带太纤细,怕摔坏屁股,无人敢坐。 因刘彻扔掉了冰月霜和素心兰香囊,我暂时找不到再次对付王月出的机会,就没有同她闹翻。然而,也不远了。我故意拉着笙歌,到处乱跑,一时爬上正红色秋千随风飘荡,一时跳到淡黄色秋千抓桃花树枝,将所有的秋千摸了个遍。吓得单纯的笙歌在树下一直喊着小心孩子。 王月出身子弱,只在桃花树影底下,铺了云裳,做一双挑金飞龙黑靴。我绽开灿烂的笑容,直接忽视玉成的冷言冷语,摇着王月出的胳膊,邀她一起荡秋千。她抿抿嘴唇,不甘心地摇摇头,可那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眸子望向秋千时泄露丝丝渴望。 “别害怕,朕推你。”刘彻送走回椒房殿熟睡的陈阿娇,又折返来招惹王月出。那温柔霸道的声音,扑在月出的耳垂,画出一团红晕。 刘彻抱着王月出走向正红色秋千之际,我及时拦住去路,指向旁边的月白色秋千,拽着刘彻的衣襟,欢快地走去。 果然,王月出不适应荡秋千,我和刘彻还没有把她推向沧池的上边,她紧张得掩住嘴巴咳嗽,咳得脸色发白,刘彻只能扫兴地抱起她去看太医。 王月出在笙歌和玉成的搀扶下离去后,我抢先霸占了位置,喊淼淼过来推。我抓着月白色麻绳,涂了淡紫色蔻丹的指甲嵌入其中。当双腿跃过沧池时,悄悄地弄断尾指,等冰凉的透明液体流入麻绳,经太阳晒干,我才佯装大意,坠入沧池中。 砰砰地两声,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将灌了几口池水、头脑空白的我紧紧地捞在怀里,紧接着听到乱糟糟的呼救,以及连续的扑通扑通的跳水声。我勉强地抬眼,正对上那双不太标准的丹凤眼,放大的俊颜写的是深深的忧虑么?可惜,感受到下半身一股伴随着剧痛的热流后,我放软了身子,极力地压制嘴角的一缕胜利的笑意,陷入昏迷。 当我揉揉惺忪睡眼,透过三重薰衣草紫纱帐,见到后宫的重量级人物皆聚集在正殿之中,收敛好紧张的情绪,换作捂着肚子的疑惑,寻得跪在窦漪房面前的淳于太医,顾不上穿鞋,连忙抓着他的衣襟,急切问道:“太医,我的孩子怎么样?” “小浪蹄子,你已嫁作人妇,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窦漪房将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恼道。 窦漪房一口一个小浪蹄子,又何时当我是刘珺的妻子。不过,这个堇王后不做也罢。她看不惯我拉拉扯扯,我偏要,还握上淳于太医的手腕,急得眼泪簌簌。 “母后,堇儿刚失去骨肉,一时心神大乱,就由着她不懂事吧。”王娡劝道,言语间饱含了担忧。 王娡若真的担忧,又怎么会特意透露出我小产的消息呢。她定是将刘彻夺了她的后宫权力的仇恨转移到我的身上。所以,我自然要配合着演一场失子之痛。 “不会的,不会的,只不过掉进沧池里,孩子一定还在……”我瘫倒在地,抱着膝盖,使劲地摇摇头,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在为亲手打掉这个孩子而悲痛,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想克制一下自己狼狈的样子,却只觉得更委屈,引来决堤般的哭泣。 “堇王后,地上凉,别坐着。您年轻着,以后和襄王还会有很多个孩子。”秋夕姑姑蓦然走到我的跟前,半跪着身子,将一件毛毯盖在我的身上。她的声音,像入睡前的摇篮曲般温暖,和身上那件死气沉沉的灰色襦裙极不搭调。她的眼睛也很美丽,乍一看,如金黄的银杏叶坠落入的湖心,激起朵朵白霜。 兴许是贪恋她那双流出融融春意的眼睛,我扑进她的怀里,泣道:“第一个孩子,被王月出害死,第二个孩子,被……被赵王害死,第三个孩子……” “堇姐……王后,第一个孩子被王月出害死,是什么意思?”出乎意料,顺着我筹谋好的台词的竟是卫子夫。她的声音不大,如出谷黄莺般柔软,钻入其余人的耳朵,便是震惊。 “王月出?小浪蹄子,你说的可是楼兰公主?”窦漪房扫过一脸茫然的王月出,发现刘彻不经意地搂着王月出,冷嗤了一声。 她虽然非常不待见我,可对于我和刘珺的孩子即是她未来的曾孙,看得很宝贝。否则,也不会一听说我怀孕了,连请安都省下了,时不时差遣燕姑送来补品。 “怎么回事?哑巴吗?快说!”窦漪房再次将拐杖不耐烦地敲了一下地面,瞟向王月出时已带了杀意。 “回皇祖母,堇儿和阿珺相公的第一个孩子,因弹奏了花意浓送的桐木琴而滑胎。楼兰王室,喜爱养一种叫冰月霜的花,状如霜花,香气清淡,洒在桐木琴上,能产生致使孕妇流产的毒性,也称为冰月霜。”我泣道。 王月出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害怕地瑟缩在刘彻的怀里,招致一道道嫉妒的目光。王月出进宫前,与刘珺有过一段风花雪月,还怀过他的骨肉,这段禁忌,宫里头心知肚明。她有陷害我的动机。但刘彻置之不理,与王月出十指相扣,甚至柔声哄着。这个脾气暴躁的直男癌,可是有保护弱小鸡仔的母性情怀么? “燕姑,去九华殿,将所有的冰月霜运过来。”窦漪房道。她使用运这个字眼,的确取悦了陈阿娇和李姬,意味着开始相信我的话,甚至打算翻了九华殿的土壤,销毁掉冰月霜。在古代,如无必要,动土是相当晦气的。 “堇儿,是不是弄错了?月出心善,平时连蚂蚁也不敢踩,怎么会谋害襄王的骨肉。”王娡道。她的神色,是一成不变的平和,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学女蜗娘娘般冷静地补上缺口。然而,她的袒护,不过是忧心,牵扯到她利用冰月霜害得陈阿娇多年不孕的事来。 “堇王后的第一个和第三个孩子,都是月出设计打掉的。请皇祖母赐月出死罪。”王月出突然挣脱刘彻的手,跪地道。 众人大惊。王月出不为自己开罪就算了,还主动承认我和刘珺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她谋害的。她的行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月出得知堇姐姐怀孕后,终日坐立不安。趁着寒食节荡秋千的活动,在月白色麻绳上浸染了一层冰月霜。堇姐姐活泼好动,定会将不同色彩的秋千都玩上一遍。月出下了秋千后,用指甲小心地割了一截麻绳,这样大家就只会认为堇姐姐是因落水而小产,而不是冰月霜。”王月出道。她的嗓音,虚弱无力,却听不出认罪后的恐惧。那别有冷意的抬眼,诉说着她已识破我栽赃陷害的诡计。 “为什么?”王娡抢在窦漪房大怒前问道。 “月出说不得。”王月出道,生生地忍受了窦漪房的几下拐杖,顿时,皮开肉绽,鲜血一滴滴地染红纤细的背部,心疼得刘彻连忙将她抱入胸膛里。 “王良人不肯说的话,整个九华殿的宫女就与你一起陪葬!”王娡恼道。她这次居然将恼怒摆在脸上,真是好生诧异。 “此事只跟月出有关,求皇祖母和母后放过九华殿。”王月出推开刘彻,不停地磕头,再抬头时,额头磕出触目惊心的血印。 “月出,你快说,有什么苦衷,朕替你做主。”刘彻抱起月出,唤来在殿外候着的玉成和笙歌为她擦药。 王月出十分同情地望了我一眼,闭上流泪的双眸,轻声道:“襄王求月出这么做的。襄王执意娶朱雀命格的堇姐姐为王后,又要稳住陛下的帝位,就只能放弃子嗣。” 再次听到这个答案,我还是倒退了几步,捂着疼痛的胸口,泣不成声。刘珺,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想过要我的孩子吧?利用我的朱雀命格,帮你夺得天下,才是你的目的。真正放在心尖的李倾城,你连她的身子都舍不得碰。眼泪啪啦啪啦地打在衣衫,我的脑袋逐渐晕沉沉的,听不清了对话,最后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作者有话:有读者跟谷主吐槽女主脑残又做作。那请你们站在女主的角度来想想,受过伤的会不会怕疼。至于脑残,一个小小的职场白领需要在古代摇身变成诸葛亮吗?女主的原型是谷主,当谷主没说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寒兰 本欲起身离红尘,奈何影子落人间。 寒兰遇春便凋零。没有兰花点缀的寒兰,舒展着修长的银边叶,清清冷冷的,逢上清明节的杏花雨,愈发地孤傲。然而,寒兰阁里,只种单调的寒兰。 我躺在九尺大的白玉床上,不睁开眼也知晓身处寒兰阁。即使兰花谢了,淡雅的香味犹在,熟悉到泪水和春雨一起哀悼。 另一半的鸳鸯枕上残留着墨色的发丝,我的嘴角绽开了一朵凄婉的笑,刘珺回来了。他现在应是跟随刘彻去阳陵拜祭先帝刘启。 打开衣柜,空无一物。自从我发现刘珺往当归里掺杂藏红花后,就开始打包衣裳,偷偷地运到桃花坞。而且,我托工匠在衣柜的背部设置暗格,存了写好的休妻书。汉代,还没有和离这个词,这是我特地询问了子都,才了解到的。 可是,我抽出整个暗格,钻进白玉床底,翻遍书架,也找不到那封用刘珺送的红豆玛瑙串套住的休妻书。 “不用找了,本王烧了。”刘珺坐在紫檀木雕白泽书案前,冷冷地道。 这书案,原先雕的蟒蛇,刘彻砸坏后,我主动提出肉偿换了白泽。说是白泽,也不全是。古代神话的瑞兽白泽,可没有我请画师照着刘珺的俊颜绘出的白泽般飘逸出尘。如今,匆匆地瞟过去,感觉书案上未打磨光滑的木刺,刺进心头。 “没事,桃花坞还有十几份。”我不愿靠近刘珺,便走到轩窗旁边,呼吸潮润的空气。 “本王不会签的。”刘珺道。 循着脚步声,我挪了一小步,却恰好撞上刘珺的胸膛,抬眼望去,一如既往的嗔笑映在那张晒了巴蜀的阳光后泛出微黑的脸,令我的身子稍微颤了颤。 “襄王会签的。否则,李倾城会被献给伊稚斜。”我懒得去挣脱刘珺的怀抱,任由他的下巴搁在肩膀上。 “堇儿以为本王真的失去九黎组织么?九黎组织直接听候本王的差遣,而不是九黎骨令。”刘珺冷笑道。 难道说,那份不知真假的遗诏,只是骗韩夫人夺取九黎骨令,远离长安吗?韩夫人必定将九黎组织带到雁门关。所以,接下来的雁门关,可是和匈奴正面对抗么?那么,我需要去姑苏城找卫青回来挂帅吧? 蓦然,我的脖颈被刘珺轻轻地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丹唇毫无防备地溢出吟哦声,取悦了刘珺。 “襄王想要的话,我愿意配合。,大家都喜欢。”我转过身子,快速地脱了寝衣,露出月白色兰纹肚兜,笑靥如花。 刘珺压抑住那双逐渐炙热的寒潭眸子,砰地一声关上轩窗,脱了水蓝色袖袍将我包裹起来,默默地盯着我,尔后一拳捶到墙壁上,顿时手背血迹斑斑。 “襄王有九黎组织,我有红月公子。在这里虚情假意地不肯签休妻书,只会害了你相守十年的红颜知己。”我十分嫌弃地皱眉,扔掉了刘珺的水蓝色袖袍,讽刺道。 “虚情假意?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是虚情假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是虚情假意?”刘珺将我的肩膀扳到他的面前,冷笑道。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两句都是我寄给刘珺的家书。刘珺特意挑出它们,是在含蓄地表达身在巴蜀心系长安的相思。他想我一盏茶功夫,念李倾城一个时辰,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别拿你的深情来恶心我,在当归里掺杂藏红花时怎么不说,在河西走廊被伊稚斜俘虏时怎么不说……”我笑得飙出眼泪,捂着瘪瘪的肚子时,才知自己有多么可怜,竟然为了刘珺的一点点相思而触动。 “本王害死了小龙虾,你害死了小泽,扯平了。”刘珺道。 “扯平了?襄王从来就没有想要过我的孩子。若不是我这个朱雀命格,指不定像王月出一样,玩腻了一阵子就抛弃了。不,或许一夜风流后就嫌脏了。”我退后了几步,捂着抽痛的胸口,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刘珺抓着我的手,扯开他的衣襟,抚摸上滚烫的胸膛。那健朗的胸膛,刻着几道新添的疤痕,尤其是贴近心脏的一道,触摸之际,颤抖的手冒出了冷汗。于是,心疼大过怨恨,我吻着他的胸膛,泣不成声。 “阿珺相公,你杀了我好不好,疼,很疼……”我泣道。 他总是有办法将我爱着他的一面引出来。那道贴近心脏的伤疤,意味着从巴蜀回长安的路上,连刘彻的赤帝十八骑也护不住他的安全。 “不疼,一点都不疼,只有堇儿对本王冷淡时,本王才会疼。”刘珺紧紧地搂着我,哽咽道。 “放过我,好吗?与其担忧有一天你和李倾城成双入对,倒不如早点退出来。我承认,我贪心,只想霸占一个完整的你。”我猛然推开他,脚步不稳,跌倒在地,顺势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啜泣。 “那就继续霸占着。本王喜欢贪心的堇儿。”刘珺也蹲下来,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泪痕,在我的额头落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的声音真好听,宛若温热的梨花酒,于清冽之中细尝出深情,暖暖地流入四肢百骸。 突然,淼淼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喊道:“堇姐姐,云光殿出大事了!” “咦,这位俊朗的小倌是堇姐姐新买的。看他的身架,估计练过武,推拿起来肯定比偷吃了马鞭牛鞭鹿鞭的子都舒服。”淼淼是我趁着刘珺离开长安后买下的婢女。她不认得刘珺,见刘珺强势地揽着我,似捉奸般捂着嘴巴笑,还围绕着刘珺转圈,将他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番,连袒露出的胸膛也不放过。 “哦,小倌?偷吃了马鞭牛鞭鹿鞭的子都?”刘珺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加大了扣住我的腰部的力度。 “小倌倌,你在吃子都的醋?放心,子都是淼淼的。只要不在床上像襄王一样玩什么铁牛耕地的话,堇姐姐会爱死你的。”淼淼这个黄花闺女越说越兴奋,全然不懂矜持。 “淼淼,你再敢乱说一个字,就把你卖了!”我恼道,想起铁牛耕地时,潜意识地朝轩窗瞟了一眼,脸颊瞬间烧成红虾子。 “堇姐姐,淼淼说错了什么?难道不是铁牛耕地,而是老汉推车?”淼淼抓抓发髻,疑惑不解。 我气得随手抄起书案底下的书,朝淼淼的方向扔过去。幸亏淼淼的行动机敏,啊地一声弹跳起来,向我吐吐舌头,尔后一股烟地溜走。 刘珺的心情大好,嘴角的笑意比春花还灿烂,捡起那本砸淼淼的书,拆了红豆玛瑙串,缓缓地念道:“襄王妻子堇王后,犯了七去之中的两条,分别为无子与妒忌,当休。无子,堇儿是在责怪本王服侍得不够努力吗?妒忌,堇儿扮作九公子,在桃花坞养了一大堆面首,本王妒忌得发狂。” “你不是说烧了吗?”我恼道,拍开刘珺的魔掌,爬起来时晃了晃身子,在刘珺再次伸出魔掌接住我之余,狠狠地踩了刘珺一脚,接着胳膊肘使劲朝后一拐,才摸摸发红的胳膊肘,走到衣柜边。 想起我的衣柜早被我清空,又撅着嘴巴打开刘珺的衣柜,立即起了坏心眼,将他的衣裳一件件扔出去,碰上他心爱的深蓝色箭袖骑装,奋力地跺上几脚,直到嘶嘶的碎布声响彻寒兰阁,才有意地将残废的深蓝色箭袖骑装踢到刘珺跟前。 忆起刘珺还有一件沾了墨点就罚一群洗衣丫头晚上没饭吃的深蓝色云裳,就发奋地翻找,几乎将衣柜刨空才发现一只紫檀木玫瑰锦盒。暴力地砸开锦盒,那件深蓝色云裳掉落,袖口绣着朵朵兰花淡淡含烟,因多了几分仙气,比真的兰花还美,让我猛然记起兰烟云裳。再认真地去看锦盒,玫瑰花拼起了一个夏字,果真是李倾城做的宝贝。 我瞅到刘珺大步流星、有心抢兰烟云裳,手疾眼快地捞起一把剪刀,恨恨地剪成破布,潇洒地往空中一抛,笑得贱兮兮的。这回,刘珺总能气得休妻吧。 果然,刘珺的那双寒潭眸子随着破布的飘零而冷冻结冰,迈向我的步伐沉重有力。我猜测他会先扇我一巴掌,然后愤怒地签下休妻书喊我快点滚,便欢呼雀跃,当然表面上还要闭上眼睛作出求死的泼妇样。 然而,站得我脚酸了,刘珺还没有采取行动。我捂着眼睛,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时,刘珺竟然打横抱起我,扔到床上,随即将我压在身下。 “堇儿,衣柜没有能穿的衣服,就只得在床上睡觉了。可本王睡不着,该怎么办?”刘珺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呼在我的耳垂边,痒痒的。 “那是李倾城亲手做的兰烟云裳,你要暴怒,签下休书!”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他,可他的身子比石头还硬,挣扎了半晌手臂酸酸的。 “兰烟云裳?堇儿,你怎么知道兰烟云裳?这是本王与夏儿的秘密。”刘珺质问道,粗糙的指腹又在我的额头描着三瓣兰花。 “堇儿,你小时候可有去过大汉的东海?”刘珺安静了片刻,才鼓起勇气,压制住内心的颤抖,轻声问道。 可我还沉浸在他提及夏儿时的温柔之中。兰烟云裳就是我随口给衣服取的名字,连一件衣裳都是他和夏儿的秘密。他心里面住着一个乳名叫夏儿的李倾城,为什么我还要欺骗自己?每次我下定决心去逃避,他就牢牢地禁锢住我,令我无处可逃。 “阿珺相公,如果你不放手的话,到最后,要么是你杀了我,要么是我杀了你。”我勉强撑起笑容,可藏在眼眶的泪花还是滚落。 刘珺没有出声。他只是一遍遍地在我的身体上点火,疯狂地啃咬,印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甚至脱下我的肚兜遮住我的眼睛,不去理会在他的攻城略地下痛得咬伤了嘴唇的我。 阁外的雨,潺潺不停。阁内的火,冉冉不息,将我们烧得遍体鳞伤。他吮吸着我流血的嘴唇时,心疼得抱紧我。转瞬间,他发觉我抓着棉被,新长出的可以涂蔻丹的长指甲全是血迹时,发狠地顶上去,直到我忍不住呼出了痛声。 战火停歇,刘珺从书案里找出金疮药和白纱布,替我包扎好手指的伤口。突然,我的肚子咕噜一响,激起他愉悦的笑容。 “藏红花,我要喝藏红花。”我摸着肚子,异常坚定。 他的笑容立刻凝结成霜,抡起巴掌,在空中停留许久,又无奈地放下。“堇儿,藏红花寒性太重,你不想要孩子,可以喝药性温和的避子汤。”刘珺道。 “那你快点去熬,过了时辰就没效果了。还有,感觉要射的时候,找个盆接住。另外,最佳受孕期的时候,你……”我冷冷地道。 话音未完,刘珺再次压过来,那双寒潭眸子溢出冰与火的碰撞,预示着更加激烈的暴风雨。 暴风雨结束后,我强撑着一口气,喝着他喂过来的避子汤。明明是自己要求的,可嘴巴觉得比万恶的当归还苦涩,每一口都像钻进心脏的虫子般疼痛。 最后,我枕着刘珺的臂弯,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有一个蓝衣少年站在东海边,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妹妹?”那少女,也是蓝衣,如烟如云,兰花芬芳。她暗地里冷笑,她已经活了九百岁,这个三维物种喊她老祖宗还差不多。不过,面容上还是要装出失落,摇摇头,继续道:“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大祭司。” “怎么会没名字呢?本王……我叫刘珺,表字子乔。”少年道。 “我叫乔夏。”少女蹙蹙眉,道。 “告诉本王……我,你的真实名字,别拿我的名字胡诌。”少年恼道。 “夏有乔木,我就叫乔夏。而且我来自夏国。”那少女指指远处的一棵银杏树,笑道。 可她不知道,这是自从哥哥抛弃她之后,第一次流露出了笑靥。淡漠,是作为大祭司必须时刻保持的表情,这是她视为兄长的乔长老教的。她的哥哥喜欢喊她夏儿,但是她悄悄地取了堇儿,只有阿离叫过。 千年望等回身笑,只怨兰心不待春。 作者有话:谷主写哭了,虐戏有一点点满意,但是还不够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辰 时节薄寒人病酒,刬地东风,彻夜梨花瘦。 清明过后,步入仲春,梨花胜雪。 淼淼所说的云光殿大事,便是卫美人卫子夫怀了身孕,被提升为夫人,而陈阿娇照例大闹一番,差点动了卫子夫的胎气,激怒了刘彻。所幸,陈阿娇只是被刘彻罚了十几年未变的禁足。反正,陈阿娇性情慵懒,爱在椒房殿里转悠,连早上的请安都省下来了。禁足不痛不痒,唯一令陈阿娇心烦气躁的是,无法跑去猗兰殿,同刘彻戏耍。 我也烦躁。自从卫子夫有了身孕,刘彻以陈阿娇还在禁足为由,将后宫的大小事务完全扔给我。更可恶的是,卫子夫孕吐反应强烈,特别爱吃酸食,刘彻又梦见了云光殿的庭院种了梓树,大喜,以为卫子夫这一胎怀的是龙子,当即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名为刘梓君,并吩咐高逢将奏折搬到云光殿里,日日守着卫子夫,羡煞宫人。所以,我要在云光殿和猗兰殿之间来回奔波,连午睡的时间也抽不出。而且,晚上必须回寒兰阁睡觉,几乎脑袋刚沾上鸳鸯枕头,就去找周公抱怨了。 生辰将至,我软磨硬泡,求来三天假。但是,后宫三天,若无人镇守,能掀起翻天的浪。未央宫里,刘彻信不过李八子李姬,当她是赏心悦目的舞姬。陈阿娇闲散惯了,又因禁足和刘彻置气,就刘彻这臭脾气,肯定拉不下面子去哄她执掌后宫。无奈之余,刘彻陪卫子夫共同打理了三天。 至于王月出,谋害襄王子嗣这一条,刘珺不仅矢口否认指使王月出落胎,还信誓旦旦自己也是在阿胜大婚时才得知我的朱雀命格。结果,只有窦漪房大怒,下了道懿旨,将王月出做成人彘。 人彘,就是把人变成猪的酷刑,剁掉四肢,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想想都毛骨悚然。 我旁敲侧击,央刘珺劝劝窦漪房收回成命,将王月出打入冷宫即可。可刘珺一副将打胎责任彻底推给王月出的冷漠表情,直接忽视我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我知道,他记恨我狠心打掉了小泽。小泽便是他在巴蜀知晓我第三次怀孕后取的名字,寓意泽被大汉。 我又去缠着刘彻。起初,我以王月出的楼兰公主身份为由,提醒刘彻慎重,处以人彘酷刑势必招致楼兰国的不满。而明明心疼得偷偷地去地牢给王月出送药的刘彻,居然回我一句楼兰国已经向匈奴投诚。 然后,去给太后王娡请安时,她十分热情地嘘寒问暖,我觉得她挺维护王月出的,便趁机诉诉苦。王娡给出的主意是,我主动承认是自己妒忌王月出曾经和刘珺有一段情,就故意设计,将意外小产的事嫁祸给王月出。我当然摇摇头,那么之前的坠入沧池,就白白受了罪,还喝了好几晚中药。 可是,接下来的几夜,被刘珺折腾得求饶,也无法入眠。我翻来覆去,决定这次放过王月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窦漪房如此紧张刘珺的孩子,下次吸取教训,抓到王月出的把柄,绝不心软。 生辰那日,因雁门关告急,刘珺一大早就去宣室与刘彻商讨对策,而我先行去长信殿请安。怕窦漪房找茬,我在膝盖上各围了一块护膝的棉花,再挑了件深蓝色迷花云裳遮盖住。淼淼和依依翻遍了整个兰兮小筑,也没找到梨花,我记得摘心楼附近就栽种了一片,还打算向司马迁请教酿梨花酒呢,刘珺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把它们连根拔起了。因赶时间,我只能不戴首饰,表达自己认错的诚恳。 长信殿,燕姑领着一群太监,熟练地拦住我们的去处。据说,每次请安,只要有我在,大家都会在殿外跪上半个时辰。王娡是太后,不能拂了皇家的面子,便赐了免跪。卫子夫和窦绾身怀六甲,更是被请到殿内就坐。只有我和李姬两人跪在潮润润的地上,相看两相厌。 大概是窦漪房怜惜李姬被王月出连累,失去龙种还被降级,这次只跪了半柱香,窦漪房就苏醒了。燕姑忙里忙外,指挥着宫女又是拿尿壶又是端漱口水,偶尔砰砰作响,就破口大骂,拳打脚踢。尔后,燕姑板着一张脸,邀请我和李姬入内。听陈阿娇八卦过,有一次请安,窦漪房嘴角残留着豆腐渣,分明是早早苏醒,吃了甜点。 正殿里,窦漪房披着彩凤云暖披风,坐在金丝楠木软塌上,拉着卫子夫的手,柔声道:“子夫,你可要争气点,给哀家生个大胖皇曾孙。” “子夫尽力。”卫子夫笑道。 “绾绾,你都六个月的大肚子了,别大清早过来请安,好生歇息着。女人怀头胎,必须打起十二分小心,稍不注意就落下病根子。哀家的体寒症,便是生嫖儿染上的。”窦漪房满心欢喜地看着窦绾,笑得鱼尾纹都卷起了花朵。 “绾绾谢皇祖母垂爱。”窦绾欲跪地谢恩,被窦漪房及时阻止。 “绾绾,小世子可取名了?”窦漪房握着窦绾的手,笑道。 “回禀皇祖母,叫刘昌,祝大汉繁荣昌盛。”窦绾道。 “好一个繁荣昌盛!绾绾的小世子真是福星转世。”窦漪房大笑。 窦漪房和窦绾谈了一炷香的家常,才瞟了一眼李姬,再次笑得皱纹挤成一团,道:“姬儿,别跪在地上呀,刚小产受不得寒气。前些日子,珺儿捎了一个山茶铜铸香炉过来,燕姑快拿给姬儿暖暖手。” “姬儿谢皇祖母恩宠。”李姬起身行礼道。 窦漪房又特意询问李姬一盏茶功夫的近况,瞅到我跪在地上小鸡啄米,立即来了兴致,喝道:“堇王后,兰兮小筑没人教你礼仪吗?跪没跪相。” 燕姑连忙附和,跪在地上示范,道:“堇王后,跪在地上,要抬头挺胸,目视前方,面带微笑,左手覆盖右手,搁在右边的腰上。” 我跟燕姑学了几遍,窦漪房便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我跪安。 “皇祖母,堇儿有罪要忏悔。”我磕头道。 “何罪?”窦漪房马上擦亮了眼睛,笑道。 “关于王良人的事。是堇儿怨恨她抢了阿珺相公,才借机将流产的事栽赃给王良人。王良人心善,对堇儿有愧,便主动承担下来。”我轻声道。 “胡闹!”窦漪房一拐杖重重地打在我的背部,怒道。 我咬咬嘴唇,耷拉着脑袋,默默地承受皮开肉绽的疼痛,眼泪啪啦啪啦地流了一地。 “母后,堇儿年纪小,原谅她这一次。”王娡跪在地上生生地截住窦漪房。 “年纪小?小浪蹄子都流了三次胎,还小么?”窦漪房冷嗤了一声,朝王娡的怀里踹了一脚,大步迈到我的跟前,又是一拐杖砸在我的背部,血流不止。 “皇祖母,堇姐姐身子差,不如改作禁足吧?”卫子夫跪地道。 “禁足?卫歌姬当自己是皇后么?说禁足就禁足!”窦漪房怒道,脱了护甲,扇了我一巴掌,长长的指甲划破我努力保养的脸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 “皇祖母,淳于太医叮嘱过,不得动怒。”窦绾跪在我的前面,劝道。 “罢了,堇王后犯了妒忌,这一个月就别请安了,省得哀家看到头痛。”窦漪房捂着额头,恼道。 “堇儿,谢皇祖母恕罪。”我跪地道。 “母后,那王良人如何处置?”王娡问道。 “受了莫大的委屈,好好安抚一下,升一级,为王美人。”窦漪房道。 到了窦漪房用早膳的时间,王娡和李姬作陪,其余人散去。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刚出门,就遇到了刘珺。他穿了一身我最喜爱的雪缎曲裾,白玉簪束发,腰间系着我亲自绣给他的有些泛白的水蓝香囊,在阳光的映照下,融化了冰冷,轮廓也柔和起来,衣袂飘飘之际,恍如贬谪到凡间的仙子。 “阿珺相公……”我扁扁嘴,扑到刘珺怀里大哭。 刘珺打横抱起我,大步流星,钻进备好的马车,检查了一遍帘子是否遮掩得严实,便先掏出一只白瓷瓶,边在我的脸颊上涂了冰凉的药膏,边柔声道:“祛疤膏里含有冰月霜,今晚不用喝避子汤。” 接着, 他脱了我的外衣,碰到衣服与鲜血在伤口上凝固的地方,用湿棉花小心地擦拭,见我疼得咬破了嘴唇,便伸出舌头舔了舔我唇上的血滴。待包扎好伤口,他搂着我,哽咽道:“对不起,堇儿。” “阿珺相公,你还没请安呢,先去请安吧,否则下次轮到我请安时,皇祖母会责罚得更重。”我用胳膊肘拐了拐刘珺,扯到背部的伤口,疼得眼泪簌簌。 “不必了。以后,本王不在,堇儿都不必去请安。”刘珺粗糙的指腹摩挲在我哭肿的眼睛上,冷冷地道。 “阿珺相公,我想报仇,又不愿王月出被罚人彘,是不是很蠢?”我依偎在刘珺怀里,泣道。 “蠢女人,本王不是说过,阴鸷的事,由本王来做。”刘珺在我的额头上印了一个轻柔的吻,笑道。 “阿珺相公,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要喝梨花酒。”我喃喃道,声音小得像蚊子般嗡嗡叫。 刘珺先是寒潭眸子冰冻了三尺,尔后抚顺了紧皱的眉毛,笑道:“先睡会儿,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将我不听使唤的脑袋强行按在他的胸膛上,拍拍肩膀,哄我入睡。 我挣扎着爬起来两次,表示抗议他不许我喝梨花酒,但他热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耳垂边时,酥酥麻麻的感觉令我的眼皮非常没骨气地打架,很快熟睡。 当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穿着淡紫色云裳寝衣,躺在九尺大的珊瑚床,四处瞧瞧,镶嵌有波浪纹的紫水晶为地,银白色的鲛绡作帘幔随风飘荡,若不是聆听到海浪的声音,我以为这里是桃花坞的兰兮居。 宫殿的左侧,只雕砌了白玉栏杆,挂起薄薄的鲛绡,吊了几盆寒兰,东海的景观一览无余。风平浪静时,远眺岛屿,水天一色,蓝色由浅入深,泛着粼粼金光,宛若锦绣山庄新出品的云光缎子,裁成衣裳,穿在刘珺身上必定惊为天人。波涛汹涌时,我赤着脚,为一层比一层高的海浪欢呼,磅礴气势激起内心的豪情万丈。 “紫宸宫,送给娘子的生辰礼物,喜欢吗?”刘珺将我抱到珊瑚床上,温暖的大掌包裹着我的小脚,富有磁性的低音蛊惑着我的耳朵。 我恍了恍神,受到来自脚心的瘙痒,咯咯地笑了,瞪了一眼刘珺,恼道:“照搬了桃花坞的兰兮居,不喜欢。” “哦,那为夫买的烤生蚝、蟹肉粥、鱼翅羮、蒸鲍鱼、干锅海胆、辽参金汤、咸香扇贝、清炒象牙蚌、红烧大龙虾、花胶炖排骨、剁椒东星斑,娘子也不喜欢吧。”刘珺故作苦恼状,叹道。 “在哪里!”东海楼的海鲜全宴呀,光听菜名,我就跳下床,直流口水。 “在娘子心中,为夫比不上满桌子的海鲜。”刘珺勾起一丝危险的笑意。 “怎么会呢?堇儿最爱阿珺相公了。”我摇摇刘珺的胳膊,踮起脚尖快速吻了刘珺一下,笑道。 当刘珺掀开绣有兰花的淡紫色云烟被子时,我张大了嘴巴,兴奋地扑倒。原来,我睡在海鲜之上,怪不得嗅到香喷喷的肉味,还以为是饿得产生了幻觉。 可我咬了几口红烧大龙虾之际,身子蓦然被寒风侵袭,察觉到衣裳被刘珺剥光后,我抓起一只扇贝,含在嘴里,滚了一圈,不幸滚到狼窝里,刘珺那温厚的舌头灵巧地从我嘴巴里抢走扇贝。 “娘子,海鲜寒气重,为夫慢慢地喂你,可好?”刘珺笑道,寒潭眸子燃烧起炙热的火光。 最后,我被刘珺折磨得没有力气,一大半的海鲜是刘珺嘴对嘴喂的,他只爱品尝从我的嘴唇流到脖颈和胸脯的汤汁。呜呜,为什么我的生辰,他还欺负我。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作者有话:谷主不开心,小虐了一章就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倾城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段插曲,依旧没有我,但是不苦涩。后来,每次我在紫宸宫拿李倾城来撒泼时,刘珺都会从三维物种平行空间记录仪调出点点滴滴来证明他对李倾城并无男女之情。呜呜,接着他就趁我看得入迷,将我扑倒在珊瑚床上了。 清明节后,多雨,丝丝缕缕,如绿绮上长着的发霉愁苦,拂去的话,怕损伤了桐木,不拂,更恐失去天籁之音。 堇儿生辰,刘珺腻在紫宸宫三天,恍若隔世。回长安的路上,刘珺看着趴在他怀里熟睡的堇儿,忍不住在她的淡紫色兰瓣上印了一个轻柔的吻。兴许是错觉吧,他的堇儿越来越美了,小巧玲珑的身躯,白嫩光滑的皮肤,瓜子脸,月牙眼,胸前的玉桃饱满欲滴,锁骨的红月变幻多姿,怎么看都不够。 当他决定在东海为堇儿建一座紫宸宫时,他知晓他对这只一会儿小狐狸一会儿小蠢猪的东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东海,曾经是他的噩梦。当初,他童言无忌,在家宴上,将珺字解释成君子,要做董仲舒的门生,成为大儒。可平时待他比太子刘彻还纵容的先帝刘启,竟将珺字拆为君王,认为他包藏谋反之心。七天七夜,带出的护卫全部被先帝刘启的紫衣侍卫杀死,尸体漂浮在海浪之上,而他躲在东海底下,看着海水一点点变成腥臭的红,再慢慢地净化。自从死里逃生、患上寒冰症后,他表面上流连于长安城的歌舞坊,落下一个薄情冷王的名声,暗地里弃文从武,手握九黎骨令,重建九黎组织。先帝大概是以为他不足为惧,望他的眼神似乎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不过,他已强大到足够与之抗衡,不再傻傻地介意先帝是不是讨厌他了。 如今,他和堇儿并肩站在紫宸宫,眺望东海,眼里满是堇儿对大海的欢愉。对,堇儿前世定是一条爱缠着他的八爪鱼,才会产生强烈的归属感。话说,念奴也同堇儿一样,见到大海就嗷嗷地叫着小金鱼,若不被阿胜拽住,早钻进大海里。她们,真像姐妹。 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这条八爪鱼?寒冰症有药可医的消息传出来后,从巴蜀到长安,他受到各方势力的追杀,却为了一只泛白的水蓝色香囊,生生地受了一剑。这只水蓝色香囊,正是堇儿绣的,绣工一般。姑苏城,他吃到堇儿做的虾仁阳春面,从此餐餐都离不开虾仁。或许,更早吧,沙漠上第一次相遇,堇儿抢了他的水囊,他发现自己的眸子有了温度。 说来可笑,起初,他很排斥喜欢上堇儿的这个事实。所以,他得知堇儿的第一个孩子小虾米被王月出害死,他选择了淡漠。他探到堇儿的第二次喜脉时,往当归里掺杂藏红花,以压下悸动。甚至,他忽视堇儿在身下的求饶,只顾着发泄,结果,堇儿痛,他也痛。在巴蜀的日日夜夜,他读着依依的汇报,辗转反侧,想堇儿的一颦一蹙,将堇儿写的抄袭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舔了舔家书上的红豆残渣和卤猪蹄油印,他终于承认,离开她,他的人生没有味道。 后来的后来,他悔恨自己不能早早确认这份爱,以致于因小小的误会而相隔天涯。 至兰兮小筑,他抱着睡觉也会蹭得他的身子起火的堇儿,轻轻地放在寒兰阁的白玉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点起灯芯草,有助于她睡上整天,并吩咐佑宁及时倒掉灯芯草的灰烬,备好温热的淮山排骨粥。他要去和李倾城谈谈,却不愿被堇儿发现,像做贼般心虚。 今年,是他第一次陪堇儿过生辰,也是他第一次不能与李倾城共度生辰良宵。堇儿、李倾城、念奴,都是同月同日生,确实蹊跷。马车驶向嫣红馆,花犯粉墙,十里红毯,千重芍药,姹紫嫣红争春色,他以为近乡情怯,不敢面对李倾城,却只觉得芍药再美,也激不起半点涟漪了。 嫣红馆,往里走,向左拐,墨兰深处,立在瀑布前,他反复思量如何同李倾城解释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忆起那个在东海底下通过接吻来维持彼此生命的蓝衣少女,他对李倾城的愧疚便增加三分,手心都沁出了一些薄汗。相伴十年,纵使薄情寡性,也多少存了心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拧拧眉毛,纵身一跃,跳进了瀑布。 瀑布外,幽深的洞穴里,他熟练地摸索着。洞口处,解开缆绳,划着扁舟,顺流直下,奔向水中凸起的楼阁思夏居。梳着垂挂髻的黄衣少女黄莺瞧见刘珺时,先是眉开眼笑,尔后瞪了他一眼,跺跺脚离去。他站在思夏居前,嘴角扬起冷笑,他变心了,何德何能担得上思夏二字。 思夏居内,一袭兰烟云裳,随着壁上支起的芍药灯花,在微风中飘零。长长的衣袖,向外轻轻抛出,左肩处的寒兰便逐渐绽放。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加快了水袖的挥舞,旋转,跳跃,甩出,收回,如行云,如流水,柔软的身姿,同那长袖合一,极具韵致。每一飞袖,衣袂翩然,步步生出含苞欲放的兰花。所谓,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寒兰的孤傲弥漫成烟雾,绕梁三日。 李倾城绾的是慵懒的坠马髻,别了一支子乔赠的芍药含春金步摇,为了遮掩苍白的面容,涂抹了子乔送的美人醉,缓缓地走到刘珺跟前。她的子乔,陪野丫头过了三天的生辰,她就淋着雨在嫣红馆跳了三天的兰兮舞,不知疲倦,感受不到疼痛,连素来宠妻成瘾的平阳侯曹时和长安新贵夏策都为了博她一笑,献上价值连城的宝物。可她笑不出来,一想起子乔的笑与野丫头有关,她再也无法维持原本的淡漠,泪花一滴一滴地融入雨水之中。直至她跳得沉下身子,她也感受不到子乔温厚的大掌。子乔,不要她么? 于是,她打算揭开面纱,她的美貌,可不是一个倾国倾城就能描述的。动用美色,迷惑男人,她在做着不耻的事。然而,她的手在颤抖,面纱掉落之际,她闭上了眼睛,连打量子乔的反应的勇气也丧失了。明明,她拥有令老天也疯狂的容颜,西子的鹅蛋脸,杨贵妃额前的玫瑰红花钿,貂蝉如月光般柔美的雪肌,王昭君似泣非泣的秋水眸子,她还是担忧子乔不会动容。 “夏儿,果真是你。”刘珺笑道。他没有认错,李倾城便是东海的蓝衣少女,给他带来光明的救命恩人。 “子乔……”李倾城向后退了几步,拒绝了刘珺因欣喜而搭过来的双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落。 她记得,子乔初接手九黎组织时,在采桑阁遇见一个看得顺眼的美人,却被美人的哭哭啼啼而恼怒,派佑宁剜除了美人的眼睛,赏给了乞丐。子乔,厌恶美人的哭泣,她牢牢地记在心里。倘若她发现那个野丫头哭的眼泪可以淹没了泰山的话,怕是心绞痛会复发吧。 “夏儿,做本王的妹妹,好么?”刘珺问道。 “妹妹……”李倾城喃喃道,尔后勉强摆出笑容,道:“倾城时日不多了,做妹妹也好。” “夏儿,别这么说,本王一定能破除李家的女人活不过二十六岁的魔咒。”刘珺搀扶着身子站不稳的李倾城,柔声道。 “如何破除!襄王能找到比那个小浪蹄子更合适的朱雀命格吗?”黄莺打掉刘珺的手,扶着李倾城坐在玫瑰椅上,冷笑道。 “丁四娘已去了西域,不日会带来消息。”刘珺道,听黄莺用小浪蹄子称呼堇儿时,寒潭眸子起了杀意,转向李倾城那张忧伤的面容,又收敛得无声无息。 “如果到了馆主二十六岁还是找不到呢!”黄莺冷嗤了一声。 刘珺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愿意去思索。他的命,是夏儿给的,可是他不能亲自替夏儿续命。他沉思了片刻,念起堇儿的朱雀命格,忽然感觉到胸口的剧痛,哽咽道:“如果找不到,那就用堇儿的心吧。堇儿怕冷,本王去黄泉路上作伴,暖暖手心吧。” 话音刚落,李倾城再也克制不住眼泪,哭得芍药憔悴、玫瑰凋谢。“她有什么好?”李倾城泣道,将在心中煎熬了无数次的疑问吐露出来。 “夏儿很好,倾国倾城,善解人意,值得拥有更完美的男人。夏儿什么都比她好,唯一的缺点是,你不是她。”刘珺道,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此刻,李倾城花容失色,软弱和妒忌如毒虫般侵蚀她的身子。她站起来,狠下心,扇了刘珺一巴掌,冷冷地道:“莺儿,送客。”接着,她费力地扯下南海夜明珠缀成的帘子,撩起红纱帐,和衣卧睡,背对着刘珺,独自啃噬漫无天际的悲伤。 “夏儿,好好休息,本王改天过来看你。”刘珺静坐了半晌,听到李倾城吐出的兰息,抚了抚皱起的眉头,叹道。 他悄悄地走近镜台,搁下一支丹凤朝阳金步摇,负着手离去。这支丹凤朝阳金步摇,托了民间的能工巧匠,花上整整三年的功夫制成。单是凤尾的红玉,打磨成圆珠,再一粒粒地粘上,就花去了黄金万两。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始终感知,李倾城适合奢华的装扮,而不是淡雅如兰。 出了嫣红馆,夏策站在门口,撑着一把月光白的竹骨绸伞,等候着刘珺。夏策,一身白衣,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刘珺怎么瞧,都油然生出烦恼。那个没眼光的蠢女人,居然当夏策是能馋得流口水的椰奶红豆糕。幸好,她最近喜欢吃的是红豆椰奶冻。 夏策扔掉竹骨绸伞,拍拍手掌,凑近刘珺的耳畔,笑道:“恭喜妹夫,良心发现。” “夏先生,堇儿当你是哥哥,可惜你不是真的哥哥。”刘珺冷笑道。 “在夏国,兄妹是可以的。我的好妹妹,从小就爱粘着我。你不知道,我把瑟瑟带回家时,她醋劲儿可大了,偷偷地在瑟瑟的肚兜里放了一条毛毛虫。”夏策笑道。 “本王要多谢夏门主。若不是王娡派了白羽门门徒暗杀本王,本王还猜不到当今的太后也是白羽门副门主。”刘珺故意岔开话题,朝夏策甩过去一只白孔雀毛,见夏策的脸黑成木炭,笑意融融。 “堇儿的屁股上,烙有一枚银杏叶胎记,这是入夏国国籍的标志。”夏策挽起袖子,露出银杏叶胎记,瞟了一眼刘珺那张冷脸,露出轻蔑的笑。区区三维物种,和他这个九维物种相斗,自不量力。 刘珺估摸着堇儿快苏醒来,懒得理会这个亲哥哥,拂袖而去。 “堇儿打小就爱喝梨花酒。她说,阿离,梨花酒也有个离字。”夏策笑道。这个三维物种,在夏国人眼中,最多算是宠物,还妄想配上他的好妹妹。 刘珺停住了脚步,胸口一阵酸疼。堇儿小产昏迷,他匆忙赶回的当晚,堇儿在睡梦中哭泣,说的正是“阿离,梨花酒也有个离字”。他气得砍断了兰兮小筑所有的梨花树。这个该死的女人,以后绝对不许她沾染半点梨花酒。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画外音: 紫宸宫,惜雪花开。 刘珺:堇儿,你小时候有没有过想嫁给夏策的念头? 夏堇:开什么玩笑,在夏国,兄妹恋可是。 刘珺:堇儿,那你有没有过想嫁给紫离的念头? 夏堇:没有,绝对没有。(心里嘀咕,有哇,哪敢承认。) 刘珺:那堇儿为什么喜欢喝梨花酒。 夏堇:梨花酒很甜呀。(发觉刘珺的寒潭眸子瞬间冰冻,连忙摇摇头)谁乱说我喜欢喝梨花酒,那么难喝,入口苦极了。 刘珺:哦,幸好为夫将紫宸宫的梨花酒全部拿去送人。 夏堇(气得跳起来):刘珺,今晚不许碰我! 刘珺(顺势扑倒):不碰,只疼。 作者有话:少有的第三人称,嘿嘿,算是给男主洗白吧,顺便推动一下剧情。呜呜,感觉女配好可怜呀。但是李倾城和刘珺一起,实在太压抑了,还是夏堇与刘珺比较有火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阿离 阿离,梨花酒也有个离字。夏国的大祭司道。 谷雨时节,天阴阴,地潮潮,柳絮飞落,杜鹃夜啼。 春耕正忙,趁刘珺扮作农夫远赴洛阳查看今年的庄稼长势和处理地主欺压农民的现象,我邀请司马迁和卓文君去凤栖山赏梨花。 嘿嘿,司马迁和卓文君之间酝酿的情愫,令我激动得好几晚上睡不着觉。若不是刘珺一直拿东海楼的海鲜诱惑我,将我看得牢牢的,去猗兰殿看奏折搞得像上下班接送似的,我早就飞奔到司马迁的幽栖竹庐,偷喝梨花酒了。 刘珺最近不知抽什么风,谈梨色变。 刘彻在朝堂上提出君臣同乐,一起去新建的离宫泡汤,甚少废话的刘珺居然当了一回言官,公开指责匈奴为患,大兴土木有伤国之根本。刘彻气得一下朝就跑到猗兰殿砸了十几个古董,吓醒了正在打瞌睡的我。 还有,陈阿娇托我买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养在椒房殿。粗心的淼淼将它抱在寒兰阁里玩耍,结果,等我蹦跶回来,打算央求刘珺给小狐狸画张图,就发现小狐狸被刘珺剥了狐狸皮,制成手套送给窦漪房了。我当然有大吵大闹,可是抗议无效,我一提到狐狸两字,刘珺就发狠地折腾,害得我在床上躺了三天,被淼淼和佑宁嘲笑了许久。 啦啦,刘珺和佑宁去洛阳后,不必向老巫婆窦漪房请安,我可以睡到自然醒,伸伸懒腰,打开衣柜,慢慢地挑衣裳。紫檀木雕兰衣柜,刘珺从锦绣山庄购置了一大批新衣,云光云烟云雾云裳缎子,件件爱不释手。今天的主角是卓文君,我应该穿得低调点,不能喧宾夺主。所以,我选了一件平平常常的紫烟罗,外加一条梨花白丝巾遮羞。 淼淼替我梳头。古人梳的发髻太复杂,我学了大半天,胳膊都酸了,还是只会编花。刘珺特地嘱咐了,我已嫁人,必须绾妇人的发髻,但是妇人的发髻老气,我用桃花坞的子都引诱淼淼,梳了朝云近香髻,对着铜镜瞅瞅,虽与倾国倾城相差太远,小家碧玉还是能勉强排得上的。 兴许是我懒于管教,淼淼梳的发髻没有念奴的好看。念奴那双胖乎乎的小手在我的头发上倒腾,挺舒服的。我无聊地扭扭身子,就能从铜镜里瞧到念奴那张恼得鼓鼓的圆脸,可爱极了。不知念奴在雁门关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没心没肺地把我们都忘记了。阿胜听到雁门关告急,一直嚷嚷着请缨去雁门关击退匈奴,他想念奴到发疯,可窦绾怀孕八个月了,刘珺哪里敢允许他胡闹,派了九黎组织排名第三的丙夜守着。 凤栖山之巅,往北走,千树万树梨花,饮着春泪,或起舞,或静坐,或闲聊,或闭目,姿态各异,清雅脱俗之中别有一方的灵动明媚。 卓文君和司马迁早已赴约。我和淼淼悄悄地躲在梨花树后,欣赏才子佳人的眉来眼去。 几个月不见,卓文君圆润了些许,挽着堕马髻,插一支梨花步摇,穿一件月白色梨花纹云裳,戴碧玉镯子,柳叶眉画上螺子黛,樱桃唇涂着天仙子,岁月的累积只不过添了几分成熟的韵致,尤其是那双又长又软的睫毛,涌动着恬淡的境地。人如梨花,沉静娴雅,大抵如此。啧啧,没有骗财骗色附带龙阳癖的司马相如在一旁糟心,卓文君果真是神清气爽呀。 然而,司马迁,似乎清瘦了。许是我眼神不好,揉了揉,再三确定是有几分单薄。浅绿头巾,一身淡绿竹纹曲裾,在阳光的点缀下,宛若依在梨花树旁的竹竿。当然,他定是这世上最早成仙的竹竿。永远是那么风轻云淡,万物进了他的眼,又静静地走出来。 梨花香如雪,梨花树下一双璧人,入了梨花画。司马迁在温酒,淡淡的梨花香,清甜的味道,狗鼻子的我嗅一嗅,便知是渴盼了许久的梨花酒。卓文君在抚琴,紫梧桐的凤尾,是司马迁的宝贝紫绡。说来可气,我找司马迁借紫绡,弹一首曲子给刘珺解解闷,哄来一壶梨花酒,司马迁居然说紫绡只借有缘人。偏心,男人都是偏心于美人的。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琴音铮铮,起调并不高,轻轻柔柔,如满地梨花憔悴损的春愁,涓涓地流动。中途也没有特别处理的低音,仿佛这落花一直在逐水流。道是没有方向,却避开亭台池榭里比较突兀的假山。明明高低不清晰,听着听着反而牵动了心情。曲罢,耳畔依然回味着梨花落、人去空的惆怅。 “文君,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好好听呀!等我学会了,弹给刘珺听,一定能换来梨花酒。”我从梨花树后面跳出来,为卓文君拍掌喝彩。 “终于弹完啦。好听,好听。”淼淼打打哈欠,用袖子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附和道。除了子都唱的艳曲,她连刘珺吹的蓝玉箫也敢站得像小鸡啄米。 “浣纱。”司马迁又是温润的笑,如清澈的泉水,从高山引流下来。 “西子浣纱?很适合文君弹奏……”我特意在奏这个字后面拖延了一下,意思是还有下文,但十分识趣地捂住嘴巴,露出一副懂得的偷笑。哈哈,下文嘛,简直是为文君量身定制。适可而止,惹得卓文君害臊,就没有好戏看了。 但是,这么普通的话,卓文君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作势起身离开。当年和司马相如私奔的那位美人,真的是卓文君吗?还是成亲后学会了羞涩? “堇王后,文君的花锄搁在了半山腰,文君想取回来。”卓文君福了福身子,见我拦住去路,笑道。 “哦,不好意思,以为你不和我们一起野餐了。淼淼提的食盒可沉重了,而且我和淼淼在减肥,不能吃多了。”我笑道,还故意双手去抱淼淼的食盒,摆出吃力的样子。 等卓文君走远了,我就随意地将食盒放在旁边,一屁股地坐下,扯掉脖颈上的梨花白丝巾当扇子用。这食盒,忒重了吧,好像记得只有辣子鸡丁、水煮牛肉、泡椒凤爪、夫妻肺片、口水鸡、香辣虾、蹄花汤这七道川菜。 “哎呀,堇姐姐,你的脖子被虫咬了!”淼淼大喊道。 “哪里!”我快速地跑开,使劲地拍掉衣裳的灰尘,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有发现可疑的虫子。 接着,司马迁投来柔和的目光,可瞟到我的脖颈时,似乎有一道同钱塘湖的月下雪色般冰凉夹杂着忧伤的情绪,转瞬即逝。 “惨了,惨了,襄王要是知晓淼淼服侍不周,会不会把淼淼卖到窑子里。”淼淼掏出一面小铜镜给我,急得飙出了泪花。 我举起铜镜看了一眼,吓得立刻用丝巾裹住脖颈,脸颊上的红云扩散到耳根子上。呜呜,不是虫子咬的,是刘珺这头大灰狼啃的。昨晚我不小心提议待他归家后一起去品尝哥哥的酒楼欧阳明日新出来的甜点梨涡,他竟然耍尽了手段来挑逗我,害得我承受一波又一波的浪潮,瘫软如泥。可是哪个相术大师批了一个不利于他的梨字? “堇姐姐,我们回家找大夫看看吧。不,去桃花坞,子都肯定有办法……”淼淼唠唠叨叨个不停。 “淼淼,数三下,在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恼道,瞧见司马迁递来一杯温热的梨花酒,笑得若无其事,更是急火攻心。终于能理解刘彻为什么暴跳如雷的时候喜欢砸古董了,因为不砸古董就想鞭尸了。 “堇姐姐,要不淼淼修书一封告知襄王。坦白从宽,襄王最多罚淼淼没有晚饭吃……”淼淼完全感受不到我的怒气,越说越兴奋。 “卖给主父偃当第四个妾。”我竖起一根指头,提醒她这是一。大概是我平日树立的形象不对,大家以为我是颗软柿子。 “堇姐姐,襄王要是知道你私会司马先生,就不是禁足和吃萝卜这么简单了!”淼淼恼道。 “卖给杀猪的续弦。”我竖起第二根指头,张口襄王闭口襄王,拿真金白银买淼淼的可是我。 “堇姐姐,襄王要是知道你偷喝司马先生酿的梨花酒,桃花坞可就易主了。”淼淼夺过我的梨花酒,恼道。 “卖给高逢作对食。”我抢了司马迁常用的流云碧玉杯,一饮而尽,梨花酒的味道,一如既往地赞。 再回神时,淼淼跺跺脚,抹着眼泪,一溜烟儿地跑开了。这个小丫头,就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帮忙砍一砍宫里头的恶势力,用得不好,砸到自己的脚,欲哭无泪。 “堇姑娘,收了子长的流云碧玉杯,可要负责。”司马迁不知什么时候凑近我的嘴唇,勾起一缕戏谑的笑。 “流云碧玉杯,是卓文君送的?”我问道,挪了挪身子,潜意识地忽视司马迁刚才的暧昧举动。 “你不记得了?”司马迁倚在梨花树旁,喃喃道。这流云碧玉杯,祥云笼罩,玲珑剔透,确实是上好的酒杯。但司马迁足足凝视了一盏茶的功夫,先是浅浅的失落,尔后陷入甜甜的回忆,最后还是淡淡的微笑。 “在南国,出自于对惜雪国的尊重,梨花一般称为惜雪花。可她常常喊梨花,偏爱梨花酒。我……紫离公子每天都会在情丝竹下弹紫绡,温梨花酒,待到相思花开,她会从夏国赶来,喝上几杯热酒,做一夜的好梦。”司马迁将流云碧玉杯揽在怀里,柔声道,嘴角的笑意不似寻常的浅淡,深一点,再深一点,若甜点梨涡般醉人。 啧啧,司马迁又想借故事映射自己了。这流云碧玉杯,虽然司马迁不承认,但我肯定是卓文君送的。我是不是应该鼓励一下司马迁,莫顾及与司马相如的友情,大胆夺妻呢?古人云,朋友妻不可欺,真不是好格言。 “她说想嫁给我……紫离公子时,紫离高兴得几夜未眠。紫离公子,原先是喜欢穿紫衣的,她说成亲那日,她想看他穿绿衣,高贵优雅,他这一生好像只能穿绿衣了。”司马迁笑道,若仔细去看,他的眼角含着淡淡的泪痕。 卓文君向司马迁大胆求婚过?果真还是当年和司马相如私奔的美人呀。此等勇气,愣是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本科生也折服。现代人的爱情观念,似乎越活越倒退了。 “你是不是拒绝了?”我急切地问道。司马相如的名气轰动整个长安城,如果卓文君求他休妻,可上长安城的八卦头条呢。 司马迁摇摇头,嘴角浮起一丝凄婉的笑:“紫离公子求之不得。可她要求紫离连她的妹妹也娶了,紫离做不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娶妹妹就娶吧。卓文君的妹妹可能年轻守寡,嫁不出去了,你娶她的妹妹为妾,顺便照应一下也好。”我撅着嘴巴,嘟囔道。这个司马迁,诗书读多了,反而把脑子里的三妻四妾思想给赶走了。 “她接近紫离的目的,就是娶她的妹妹。她的妹妹是八维……”司马迁叹道。 “怎么会呢?梨花酒也有个离字。”我恼道,莫名地不悦,仿佛一枚勾勒着司马迁曲裾上的竹纹的绣花针,刺入心房,疼是疼,捂着捂着,就忘记了疼。 “堇儿,你再说一遍,加上阿离。”司马迁抓着我的衣襟,异常地激动。 “阿离,梨花酒也有个离字。”我轻声道,不敢去看没了云淡风轻神色的司马迁。 “堇儿,你是爱阿离的,对不对?”司马迁紧紧地抱着我,哽咽道。 “阿离,你能不能别喊堇儿呀?”我挣脱司马迁的怀抱,笑得僵硬。若是被刘珺听去,想象不出梨花酒淹了兰兮小筑的模样。 蓦然,司马迁放下了还维持着拥抱姿势的手,恢复了清淡的笑。“是紫离错了。紫离会像往常一样在情丝竹下等她回眸。”司马迁倒了一杯梨花酒,流云碧玉杯盛放的,递到我的嘴边,见我温顺地吞下,流露出笑靥,也轻松地笑了。 堇儿,情丝竹下有人在等一次回眸。南国的紫离道。 作者有话:谷主不出声。喜欢紫离的,当悲剧看好了。女主最早遇到的是他,在现世最先爱上的也是他,所以女主与紫离的错过,真的只是错过,没有所谓的有缘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封侯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凤栖山的梨花开时,山下的荼蘼已有凋零的趋势。 未等到卓文君抱来花锄,我就找了向秋夕姑姑讨教做刘珺爱吃的松鼠桂鱼的理由,慌乱地逃开了,也避过了司马迁黯淡的眼神。自从听司马迁讲紫离的故事,我的胸口会莫名地疼痛,好想好想灌下十几壶梨花酒。这种买醉的愁苦,似曾相识,责任越沉重,心事越不敢吐露。 大概是刘珺迟迟不寄家书回来,恰好洛阳那边传出春耕暴动,我担忧得整晚失眠,才会产生幻觉吧。其实,也不算是幻觉,dash为了隐藏白血病和我提出分手,我也这么消沉过。 没情绪看司马迁和卓文君之间的暗涌,可以去桃花坞听韩嫣唱唱小曲,顺便享受一下子都的推拿手艺。刘珺从巴蜀赶回后,我一直为了小龙虾的死和他怄气,消瘦了不少。咳咳,刘珺调侃玉桃还是很饱满,就忽略不计。 然而,我刚下了马车,张开双臂朝桃花坞飞奔,迎接我的是一双春水融融的寒潭眸子。桃花谢了,桃花坞现在只能和采桑阁斗斗谁家的碧叶多。可刘珺穿了一身少见的血红色袍子,执了一把擦得干干净净的剑,睫毛上扬,嘴角含笑,成了桃花坞的活招牌。不似妖孽,胜似妖孽,难怪他不跟阿胜抢红衣,阿胜是通往地狱的彼岸花,而他是血统纯正的地狱修罗。 “堇儿……”刘珺笑道,扔掉了剑,大步流星,将我紧紧地揽在怀里。 凑近了,才嗅到淡淡的寒兰香,夹杂着褪去的血腥味。削尖的下巴,点点胡渣,小麦肤色,浓浓疲惫。我疼得眼泪簌簌,早已忘记处在人流颇旺的地段,胡乱地翻开他的衣裳,去寻找伤口。 “堇儿,本王没事,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带去的侍卫没有生还的,佑宁也差点死掉……本王一进长安城,脑子里都是你,就来到了桃花坞。”刘珺捉着我的手腕,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拂拭我的泪痕,轻声道。他故意描述得平淡,可提及佑宁时,寒潭眸子闪过一丝狠戾,那是化不开的杀气。 “骗子,骗子……”我发现了他温厚的左掌划过一道深深的伤口,白布条包扎得极粗劣,便咬咬嘴唇,奋力地撕开,听得他闷哼地一声吃痛,连忙伸出舌头舔舔他的左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能滑落,怕咸咸的味道刺激了伤口。 唾液止住指头的鲜血,我能理解。但是,我的唾液,使刘珺伤口上裸露的皮肉迅速愈合,我就傻了眼。若不是刘珺蓦然抱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还在假设是不是穿越时空令基因发生了突变呀。 “堇儿,不许离开本王。我只有你了。”刘珺哽咽道。 他闹着孩子气,霸道地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寒潭眸子宛若刹那间落尽的繁华,独自啃噬着挥之不去的寂寥。那梦中的银发紫衣美人,坐在紫罗兰色的海浪上,也是饮着道不尽的哀伤。 “阿珺相公,我也只有你。”我踮着脚尖,捕捉他的嘴唇,浅浅地尝一口,却被他按着脑袋,缠绵了许久。 千年后,还记得他说的那句“我只有你了”。爱,不需江山为聘,也不必海誓山盟,但求心底存着唯一的彼此。可惜,当时太年轻,并没有明白其中深意。 “堇王后,卫青去了建章宫。”依依冷不防地站在背后,道。 “建章宫?你怎么不拦住呀!”我无意识地推开刘珺,喊道。 “卫青还活着?”刘珺那双寒潭眸子瞬间冰冻三尺,冷冷地道。 只要刘珺下达死令,在九黎组织第一杀手甲子的软剑下,从无生还的例子。听白扁老头说,卫青能够保住性命,全靠我的朱雀血。不止一人提及我的血可以起死回生了,难道我的血也变异了?所以,大部分人以为卫青已死,熟不知他在姑苏城守着前匈奴太子于单。不过,据霍去病这臭小子不小心说漏嘴的情报来看,卫青极有可能被刘彻任命为紫衣侍卫总领,躲在姑苏城训练一批孤儿。 “堇儿用自己的血救了卫青?”刘珺抓着我的肩膀,寒潭眸子酝酿着暴风雪。 “阿珺相公,来不及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始末。”我使劲地挣脱开刘珺,骑上依依为我提前准备的快马,背起箭筒,挥舞起马鞭,急匆匆地赶往建章宫。 建章宫,位于长安城西上林苑,尚未完工。刘彻打算在太液池为卫子夫的龙胎举行放生鲟鱼仪式。所谓鱼跃龙门,鲟鱼被视为最接近龙的鱼种。卫青表面上是去建章宫复职,实则查探太液池的附近是否存在可疑人物。因此,一收到卫青回长安的消息,我就立刻派依依跟踪。卫青连姐姐卫子夫也不去看望,直奔建章宫,大概是受到刘彻的新指示吧。 果然,我寻了建章宫一圈,在神明台发觉了打斗痕迹。刘彻慕仙好道,修造了高达五十丈的神明台,台上有铜铸的仙人,仙人手掌大约七围,手掌托着直径二十七丈的铜盘,盘内安置了巨型玉杯,承接空中露水,名为承露盘。刘彻每日的膳食,只使用玉杯中的露水,坚信长服可延年益寿。所以,神明台守备森严,除了看得见的护卫,还有暗处的紫衣侍卫。 远远地瞧见神明台上卫青以一敌十,愈挫愈勇,便松了一口气,跳下马,不紧不慢地爬上神明台,选择一个最适合观战的视角,顺便耍上几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黑衣人的手腕和脚踝,令他们不得动弹即可。 神明台上,共有两拨杀手。一拨是馆陶长公主的,刘彻为卫子夫未出世的龙胎娶了一个男婴的名字,卫子夫的盛宠一时超过了当年怀孕的李姬和王月出,馆陶长公主心急陈阿娇的皇后地位不保,便买通杀手,谋害卫青,意欲给卫子夫一个严重的警告。另一拨,身份不明,招招致命,势夺卫青的项上人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打碎了玉杯,砸坏了铜盘,便引来了暗处的紫衣侍卫以对皇帝刘彻不敬之罪围捕杀手。 刘彻估计半个月喝不到所谓的琼浆玉露,想想他那张气得黑炭的脸,我就开怀大笑。又可以将猗兰殿的古董换成高仿赝品,任刘彻砸碎,好多的金元宝在眼前晃呀晃。不对劲,金元宝怎么变成星星了?我努力地站起身子,一股强烈的剑气逼近我那双眼皮一直跳的月牙眼,紧接着,砰地一声剑气消失,熟悉的寒兰香扑鼻而来。再揉揉眼时,胳膊肘撞到精壮的胸膛,我扁扁嘴巴,暗地里抗议,大灰狼来了,摆明不会让我继续看好戏。 “背对着本王,数到九,再转过来。”刘珺冷冷地道,清冽的嗓音表示着不容反抗的气场。 我的心底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这么听话,可身子已乖乖地背过去。刘珺的惩罚,五花八门,针针见血。桃花坞的桃树,都是我花了重金买回来的,过几个月就结出水灵灵的蜜桃了,万一刘珺挑个盛夏时期算账,我只能望着兰兮小筑上上下下啃着蜜桃,欲哭无泪。想一想,身子立即抖了抖,初夏将至,怎么寒风阵阵,果真是受刘珺的欺压太久,落下病根子呀。 “蠢女人,本王说数到九,就转过来,十九下了。”刘珺轻咬我的耳垂,将我的身子扳到他的怀里,笑得比死掉的桃花还妖艳。 大众场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的脑袋忽然冒出如此正经的训斥,即刻挪了挪身子,站得跟竹竿一样笔直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觉到卫青的背后中了箭伤,鲜红的血染了半旧的淡紫衣袍,不禁大怒。那支箭,箭羽开成粉色桃花,正是我平日专用的桃箭。能从我背后的箭筒悄无声息地取桃箭的,唯有刘珺。 卫青拒绝我的搀扶,双腿跪地,撕下衣襟,塞进嘴巴,忍痛拔了箭,利索地涂上金疮药止血,待流出的血液凝固,双手握着七星流风,步履艰辛,确认倒在地上的杀手是否存在活口后,再踉踉跄跄地走到刘珺跟前,掀起衣摆,作揖道:“卫青谢过襄王的不杀之恩。” 数月未见,卫青看似狼狈、实则锋芒渐露的飒爽英姿,让我意识到他是时候去战场上磨砺,成为守卫大汉江山的战神了。我甩开刘珺,喊住卫青:“卫大哥,平阳侯曹时,在平阳公主生下曹襄时过世。” 卫青回眸,冲我一笑,暗示他正因此事受到假冒的平阳侯的追杀。他硬朗的笑,如大漠的夕阳,即使风沙掩埋,也能发出万丈光芒。他朝我挥挥手告辞,从麦色转为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却丝毫不影响骨子里凝聚的王侯将相之气。 “堇儿,堇儿……”刘珺每喊一声,结冰一层。富有磁性的嗓音拨弄着我的心弦,没有温度,不带起伏。 “阿珺相公……”我惊慌地去抱着他的胳膊,却被他投来的淡漠吓得跌倒,早已忘记去责怪他暗箭杀人的罪行,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的身边拂袖离去。 刘珺在恼。我知晓七叶是假冒的平阳侯与公孙敖的妹妹私通所生下的儿子,便派七叶接近平阳侯。平阳候谎称刘珺才是杀了七叶的母亲的亲生父亲,唆使七叶杀死我的小龙虾报仇。于是,我将计就计,在大婚之时,七叶借平阳侯的白羽门门徒,除掉图谋不轨的赵王,并杀了我腹中的死胎,以博得平阳侯的信任。若不是心急告知卫青平阳侯的身份,我确实没有打算坦白逃婚背后的筹谋。 卫青在建章宫遭到馆陶长公主暗杀一事,传遍长安,致使刘彻震怒。陈阿娇再次被禁足在椒房殿,任凭她嚷嚷着多少次自杀,刘彻也不陪她演戏了。而馆陶长公主,在窦漪房的出面下,得了不许踏入未央宫的处罚,不疼不痒。 至于卫青,刘彻只字不提,仅是邀请我扮作小太监去观摩大朝正殿的早朝。大朝正殿,同宣室殿,共属于前殿的主体建筑。我早就巴望着一睹会见群臣、商议国事的盛况了,可刘彻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扼杀了我的希望。这个直男癌晚期患者,害我熬通宵批阅奏折时,怎么不说后宫不得干政呢。 可惜,刘彻的提议,不能激起我的欢喜。刘珺已经和我分房睡觉一个月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求秋夕姑姑学做松鼠桂鱼,打扫刘珺的书房兰兮轩,向佑宁询问如何照料寒兰,给刘珺绣了新的水蓝色香囊,贤惠得连淼淼都怀疑我患了失心疯,也没寻得刘珺一丝的留意。 大朝正殿,刘彻坐在龙椅,示意我模仿太监尖细的声音,道出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这句。果真,话音刚落,站在最前排的刘珺,抬起寒潭眸子,大怒的气息瞬间压抑下去。见到我胡闹,刘珺还会生气,好事情,我摸着扑通扑通跳的心脏,双腿颤抖。 “本王有事起奏。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王,以大汉囚禁了涉安候于单为由,屡次兵至代郡、雁门、定襄、上郡等地寇掠。本王恳请领三万骑兵,北上讨伐匈奴。”刘珺不称臣,只道本王,于礼不合,难怪刘彻看不惯他嚣张的气焰。 “准奏。三万骑兵拨给襄王,守代郡。三万骑兵分给靖王,保雁门。三万骑兵归入关内侯卫青,重创匈奴。”刘彻笑道。 刘彻说了三句,群臣就倒吸了三口凉气。第一句,只道襄王,摆明是不承认刘珺大司马大将军的地位。第二句,派刘胜远赴雁门,就赶不及窦绾的生产之期。第三句,身份卑微的卫青凭借姐姐卫子夫怀有龙胎的福气,封了关内侯,更是令群臣忿忿不平。 “龙城之战,卫青识破军中奸细,助大司马大将军夺得大捷,理应封侯。”我跪地道。 “太监干政,如何处置?”刘彻听到大司马大将军这个尊称,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怒道。 “陛下圣明!”刘珺跪地道,默认了刘彻的调兵方案。 然后,群臣跪地,高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期待的早朝以刘彻那张笑得满面春风的嘴脸为句号。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作者有话:飞将,指卫青,不是李广,可以查阅古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淼淼 帝王业,先拯救了天下,方有君临天下的帝王。 初夏,添多几声单薄的蛙叫,本是个好时节,再逢三四场连绵的阴雨,便惹人恼了。 这不作美的天公,惹恼的第一位便是大汉的皇帝刘彻。寒兰阁外,远远听得刘彻舞剑霍霍,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摧残沿路的翠竹兰花,更有一众胆小怕事的丫鬟奴仆跪地哀求,助长刘彻的气恼。 我悄悄地丢了手中的女红,趴在轩窗上,心头乐得开出了红艳艳的桃花。替刘彻呐喊,多斩几株兰花,换成娇滴滴、粉嫩嫩的桃花。烂漫一个春季足矣,何必霸占了四季,终日冷冷清清呢。 当然,在依依的监督下,我还是要装成因兰花而伤怀的多愁女子,挤不出泪花就掐疼自己,滑落几滴,用白绢帕子轻轻地擦拭。眼神缓缓地放到窗外的潺潺细雨之中,迷茫点,融进水雾朦胧,凄美如画。哈哈,演技越来越精湛了。 “这鸭子枕,绣了一半,就在偷懒。”刘彻当寒兰阁是未央宫的云光殿般,寻了白玉软塌躺下,举起那只荞麦枕头,左看看,右摸摸,凤眸微微上翘,高贵华丽的容颜尽是贱兮兮的笑。 “鸳鸯,鸳鸯!”我夺过荞麦枕头,恼道,抱了白玉圆凳,继续绣鸭子,哦不,是鸳鸯。 “鸳鸯溺水,好意境。”刘彻笑道,毫不客气地拈了我爱吃的红豆椰奶冻,故意嚼得吧唧吧唧响。 姓刘的都是同一货色,专门克我的。我瞪着刘彻,借了绣花针,狠狠地戳了鸳鸯枕几个细小的洞。 刘珺趁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骗我答应随他出征守代郡,拨乱了我想一睹卫青打赢胜仗的英姿的小算盘。我一个不懂兵法、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同刘珺去军营,还不是沦为大灰狼的点心。这个可以忍,防一防往刘珺身上蹭的营妓,但是为什么出征前我要做女红、学厨艺呀。而刘彻一副体恤我平日看奏折辛苦的好帝王,赏赐了几天休沐假,外加三件白狐皮。死刘彻,分明是向刘珺示好,使唤我多忙活三套保暖的狐皮大衣,作为刘珺的过冬储备。害得我那腔攘外敌、安内臣的热血,蔫成了蚊子血。 “堇姐姐,梨花酒来了!”淼淼抱着一壶梨花酒,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发现尊贵的皇帝陛下刘彻也在,顿时怔住了,手一松,那壶梨花酒摔得粉碎,尔后慌乱地朝刘彻行了大礼,杵在门口,耷拉着脑袋,像块摇摇摆摆的木头,都不知道收拾一下令我肉疼的酒壶碎片。 “堇王后,襄王有令,不得沾染梨花酒。”依依蹲下来,捡起酒壶碎步,退出门外之前,不忘带着毫无情绪的雕塑神色,补上一句。 我撅着嘴巴,点点头,瞅到司马迁那抹淡绿色的身影时,方弯起一对月牙眼,因为司马迁手中还有一壶梨花酒。 提着梨花酒的司马迁,撑了一把梨花白竹骨绸伞,于天青色的烟雨中,从《诗经》里走出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他才是月色加反光的雪色,合成的孤山绝色,以为再靠近些许,便能触摸到那掬温润清泉,熟不知,小小的距离,导致长长的失落,长到生了保护膜。 我快速地张望四周,没有依依,刘珺忙于校场练兵,抢过司马迁的梨花酒,拔掉木塞,咕噜咕噜下肚。司马迁的梨花酒,一如既往地清冽可口,用衣袖擦擦嘴,十分豪气地学侠女喝完酒后就砸酒壶,砰砰的响声,扫去之前被刘珺变相禁足的郁闷,畅快呀。 “阿离,你酿的梨花酒真好喝。”我笑靥如花,傻傻地盯着司马迁,期盼他薄红着脸,道一句下次继续给我捎带梨花酒。 “哦,既然堇儿爱喝,那烦请司马先生指点一下如何酿梨花酒。”刘珺冷不防地站在我的背后,热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耳蜗,冷笑道。 话音刚落,我抖了抖身子,扭捏地挪一挪,试图甩走那握在腰肢上的狼爪子,然而落得一声嘶疼。这只讨厌鬼,除了走路不出声外,还有掐人咬人的恶习。长安城的美人可是喝多了孟婆汤,才趋之若鹜地爱慕着他。 “卫大哥,你也过来了,我最近缠着秋夕姑姑,卤了盐水鸭,味道可好呢,淼淼偷吃了很多。”我笑道,故意忽视刘珺那双冰冻三尺的寒潭眸子。哼,整天往长安城郊外的校场奔波,还不允许我跟踪,我才不要在众人面前摆出乖巧的脸色。反正我喝了梨花酒壮胆子,刘珺若是夜晚找我算账,我就把责任推到梨花酒上。 “好。”卫青爽快地答道。啧啧,卫青封了关内侯,穿起云光紫缎,束上紫玉簪子,英姿飒爽,卓尔不凡。 “诸位,兰兮轩,请。”刘珺冷冷地剜了我一眼,示意依依拦住我,便拂袖而去。 然后,刘彻负着手,在刘珺的带领下,与卫青、司马迁进入兰兮轩。他们四个凑在一起,必是商量对付匈奴的策略。只是阿胜没有参与,确实奇怪,他可是每每见到我,就唠叨起念奴,我敢不接话,他会翘起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对我放电。男色当头,我怕呀,一失足便被捉住了把柄,呼天不应求地不灵。 “堇姐姐,淼淼就偷吃了鸭腿,厨房里还热着半只盐水鸭,不信你去瞧瞧。”淼淼恼道。 淼淼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想光明正大地进入兰兮轩,蹲在墙角听他们的商议,必须拿出当家主母的优势。嘿嘿,幸亏今早我和淼淼一起卤了盐水鸭、炸了凤尾虾、烧了叫花鸡、炖了甲鱼汤,足够边赖在兰兮轩吃东西边挖国家大事。 于是,我飞奔到厨房,拎了食盒,拽着淼淼,大摇大摆地进入兰兮轩。轩内虽然布置了九黎组织的人,但是我有食盒作挡箭牌,无人胆子肥到阻止我扮贤妻。咳咳,本来就是贤良淑德,举世无双。 兰兮轩,乃是刘珺的书房,关紧了门窗。我拔了紫玉钗,在窗户纸上扎了一个小孔,凑近耳朵,仔细听里边的争论。 “九黎组织查到,胶东王大概半年前从红月牧场买了一大批战马,并且为新纳的宠妾丁夫人大修陵墓。”刘珺道。 “据说,这宠妾丁夫人与堇王后的侧颜有几分相似。堇王后在家宴里弹奏一曲异国调子,惊艳四方。”刘彻笑道。 “陛下有闲情调笑堇儿,不如想想如何应对胶东王在陵墓下招了十万精兵。”刘珺冷笑道。 “大汉对外宣称领兵九万讨伐匈奴,实际上从长安、洛阳、河东、河南、河内又调兵三十万作为后备支援,敖仓粮食三万石秘密运往代郡和雁门。长安城还剩十万精兵守备,对付乱臣贼子绰绰有余。”刘彻道。 “陛下,臣始终以为太冒险,不如将拨给臣的十万后援兵抽到长安,以备不时之需。”卫青作揖道。 “关内侯过虑了。长安城的十万精兵,是从边关退下的,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以一敌十,毫无压力。更何况,胶东王怯懦,有贼胆蓄兵,并不一定敢出兵。自陛下登基后,感慨当年与胶东王一起读书的日子,赏赐不断,胶东王又怎么会枉顾手足之情呢?”司马迁笑道。 司马迁的笑,如沐春风,仿佛世间的万事万物,入了他的眼睛,又平平静静地走出,却无半点盛气凌人的烟火气息,谦谦君子大抵如此。 果然,司马迁的话音刚落,其余三人皆沉默,算是认可了司马迁的看法。但我不经意间瞟过同我一起蹲在窗户底下的淼淼嘴角噙着的冷笑时,我的心底到底起了涟漪。依刘彻多疑的性子,又怎么会放任胶东王的小动作呢,他可是连一心求儒学的河间王刘德也要派上紫衣侍卫暗中盯着。所以,抵御外敌是假,清扫门户是真。 正当我贴上耳朵去听卫青的作战计划时,窗户突然打开,磕到我的额头,疼得我抱着脑袋呜呜地哭起来,可对着刘珺那张阴沉的乌云脸,我就憋着眼泪,改成一声声的抽抽搭搭了。 “襄王,堇姐姐是过来送午膳的。”淼淼吓得跪在地上,打开食盒,轻声道。 “堇儿,本王警告过,可以胡闹,但是不能没有分寸!”刘珺恼道。如果壮起肥胆子去抬头打量刘珺的寒潭眸子,便能察觉到只是习惯性的冰冷气息,至多是场小雪,还不如我特意向卫青献殷勤时来得猛烈。 “哪里胡闹了!大汉的奏折全部经过我的手。刘寄从红月牧场购买大批战马,还是红月公子告诉我,我再想办法透露给乙亥的。”我扁扁嘴巴,恼道。至于依依的真实身份是九黎组织的乙亥,绝对不可泄露。 “哦,红月公子?不得沾染梨花酒,不许喊司马先生为阿离,不可与红月公子私底下联系。堇儿,当本王的话,是耳边风。”刘珺这回是真的恼了。那双寒潭眸子,也噼里啪啦地卷起暴风雪,随着一字一字地咬出,滚落了大颗大颗的雪球。 哎,愚蠢的我怎么能忘记了这个小气鬼不仅睚眦必报,还爱翻旧账呢。呜呜,这戏,没法演了,唯有破罐子破摔。于是,我飙着眼泪,负气地跑出去,随手将白玉栏杆的寒兰摔碎,并且狠狠地踩上几脚,趁大家傻了眼暂时没跟上时,默默地摆正微微上翘的嘴角。 哈哈,演戏嘛,务求逼真。这几盆渐变的蓝紫交替的寒兰,真难看,我早想拔掉了,养上娇滴滴的月季,可是没借着老虎胆子。事后,若是刘珺问起,我可以耷拉着脑袋,小声地说当时慌张了,怕演不好,照搬了刘彻爱砸古董的毛病。对,就是被刘彻带坏了,以前的我见到贵重物品都是绕路走的,生怕肉偿呀。 “蠢女人!”刘珺扬起手掌,气得想扇我一巴掌,见我缩在银杏树下,似泣非泣,便放下,继续道:“堇儿骄纵妄为,禁足寒兰阁,直到本王满意为止。淼淼未及时提醒堇儿的失仪,杖责二十。” “襄王饶命……”淼淼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哭得歇斯底里。 “刘珺,有本事你冲我来!”我搀扶起腿脚发软的淼淼,瞪着刘珺,怒道。 “依依,带下去执行杖责。”刘珺摆摆手,冷冷地道,剜了一眼将淼淼护住在怀抱里的我,继续道:“谁再放堇儿进兰兮轩,死。” 我愣住了,嘴里念叨着“死”,向后退了几步,嘴角浮起一丝凄婉的笑,泣道:“在你的心中,我连李倾城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我飞奔出去,顾不上正在受着杖责的淼淼,泪水和着雨水晕开了月牙眼底的那一汪悲伤,失魂落魄的,偶尔跌倒在地,磨破了膝盖,扯出痴痴的笑容,懒得拂去裙子上的泥土,依旧跑着,撞上一竿竹子,摸一把额头黏糊糊的血,疼得晕过去。 半个时辰后,寒兰阁内,绑着白布条的脑袋,比体育课练的铅球还沉重,我不安分地蹭着刘珺的胸膛,眼泪簌簌。这额头的伤,可是害得我要戒酒戒肉的,和尼姑有什么区别。再也不玩抓内鬼的游戏了。 “堇儿乖,忍一忍,等伤好了,带你去东海楼。”刘珺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柔声道。 “骗子!过几天,我们要去代郡了。”我恼道。 “花重金请东海楼的厨子教军队的伙夫做海鲜餐如何?”刘珺笑道。 我点点头,忆起杖责的淼淼,问道:“阿珺相公,淼淼真的是刘寄派出的内鬼吗?” “乙亥借了你的名头,去看淼淼,恰好查到他的下身断了子孙根。”刘珺道,将颤抖着身子的我,揽在怀里。 “淼淼待我很好。”我轻声道。 “淼淼令堇儿受伤了。”刘珺冷冷地道。他盯着我红润的嘴唇,喉头滚动,啄了一口,喑哑着嗓音:“堇儿,在为夫心中,你是唯一的妻子。不要总是用李倾城作比较,好不好?” 我回了一个吻,舌头灵巧地滑过他的喉结,咯咯地笑了。尔后,寒兰阁内,襄王与神女,朝云暮雨,春色旖旎。 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能遮住的便是头顶的那块天。 作者有话:接下来,陆续有人死,别伤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黑奴 夏风凉凉,兰兮小筑池水淙淙,有小荷露出尖尖角。 距离窦绾临盆只剩下一个月左右,而攻打匈奴的九万兵马已随时候命。阿胜不顾窦漪房明里暗里的劝阻,仍然坚持三天后出征雁门。刘彻自然是拿准了阿胜必去雁门的决心,乐得为窦漪房帮腔,讨一个孝顺的好名声。无奈之余,刘珺只能托丁四娘送回念奴,吩咐甲子软禁韩夫人韩兰。 念奴估摸着今日到家,我是补足了肉偿才从刘珺嘴巴里撬开的。因阿胜的固执,刘珺表面上冷冰冰,心头的怒气可大呢,在朝堂之上三番五次借机令刘彻嘱意的国策胎死腹中,刘彻照例回猗兰殿砸了一炷香时间的古董,才去云光殿看处于盛宠的卫子夫。哎,自家的夫君,城府颇深,气焰嚣张,不知是福还是祸。 不过,阿胜此次跟刘珺较劲的做法,我也是莫名地头疼。历史上不是说中山靖王好酒色、子孙遍地吗?阿胜看起来像个痴情种子,还专啃念奴这块开不出情花的石头。当初韩夫人说阿胜为了念奴喝下绝子汤,吓得我以为蝴蝶效应再次扩散了,后来刘珺亲自把脉,证实了韩夫人就唬人的本事强。 穿越里,那些现代人,凭借着超前的知识,在权力的漩涡里混得风生水起,念几首古诗词也能博得才华横溢的美名。为什么胆小如鼠的我整天倒腾的是如何减少蝴蝶效应,努力将历史的趋势推回正道呢? 更令我郁闷的是,刘珺呈上携带我远赴代郡的奏折后,我就成为了长安城最不待见的女人了。 守旧大臣直接将我认定为褒姒重生,是毁掉襄王一世英名的祸水。毕竟,龙城大捷的功劳,归到了刘珺这里。他们都十分看好刘珺再次大破匈奴。呵呵,刘彻真的该给朝堂换换新鲜血液了,刘彻明明白白地强调了刘珺是去守代郡,何来的战功。 而贵妇呢,以太皇太后窦漪房和长公主馆陶为风向,从不邀请我这个堇王后去参加闺阁里流行的品香茗、行酒令、赏花吟诗、弹琴绘画等,遇到大好的添油加醋机会,当然是包下长安城最负盛名的东海楼,借着比拼厨艺的由头,将我的点滴事迹从里到外扒得彻彻底底,连我怕小狗这条都能联想到狐狸骚味。 香兰阁内,我赶走依依,光裸着身子,趴在温泉池边,眉头紧锁,认真地研究关于红月牧场的账本。自从我辛辛苦苦建立起的桃花坞被刘彻和刘珺瓜分后,我就异常提防刘珺,唯恐他发掘出我的红月牧场。说起桃花坞,一肚子的气,哪有像刘珺这么无赖的,不乖乖地献上账本,他便在床上发狠地折磨我,害得我吃吃睡睡半个月。 红月牧场有几笔交易,察觉着怪异,却看不出端倪。楼兰、乌孙、大宛、龟兹等西域三十六国商旅,分别够买了小批量的劣等宫廷马杂马。所谓宫廷马,秉性温和,步调优雅,供妃嫔使用。而宫廷马以毛色为标准,评判优劣的。纯白色的马,称为龙马,是最上等的宫廷马。黄毛夹褐色点子的马,称为杂马,是最下等的宫廷马。杂马虽然长相丑陋,但是有一个显著的优点,生性怯懦,爱挑平路走,遇见陡坡,能绕上一大圈,确实适合学骑马的小孩子。所以,杂马也广受欢迎。 半炷香,指腹敲着温泉池的白玉壁沿,起了红肿,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刘珺平时在兰兮轩是怎么做到敲着敲着就想出阴谋诡计的。我撅撅嘴巴,泡了一会儿温泉,不乐意地拍几个浪花,便擦干了身子,将账本藏在胸前,穿好浴衣。 忽然,一团黑色的影子滚过来,跟在影子后的还有一颗黑色的球状物,我提高了警惕,摸出账本,打算危险靠近时,瞬间敲到敌人的太阳穴,一招致命。 “堇姐姐……”一双小黑手抱住我的腰肢,蹭出脏兮兮的手印,声音软糯糯的,像极了念奴的调子。 我掰开那团小孩,乱糟糟的头发,黑漆漆的脸蛋,瘦巴巴的身材,旁边还蹲着一只黑猫,组成两块煤炭。 “哪里来的乞丐?”我打量着那双分外灵动的葡萄眼,顿感熟悉,孩子王七叶什么时候收了新的小跟班。 “堇姐姐不认得念奴了……”那团黑炭哇哇大哭。 这拧开水龙头的哭功,和念奴倒是一个级别,刘珺说念奴今天到,不会真的是念奴吧?我捂着张大的嘴巴,向后退了几步,这白团子变黑团子,暂时缓不过神。 小黑一如既往地淡定,跳进温泉池,冲个舒服的澡。不,是变成煤炭的小白,哈哈,这只小白虎不长个头的,还晒成了煤炭,滑稽可爱。 “念奴,想不想胜哥哥?”刘胜居然从我背后冒出来,将念奴搂在怀里,吧唧了一口那张不忍直视的脸颊。 刘胜一袭红衣,紧贴着精壮的身躯,再配上滑落点点水珠的三千墨丝,愈发地妖孽了。桃花眼上扬,薄唇轻抿,举手投足之间,魅惑众生。若不是那声含着微微不悦的咳嗽声,我只想静静地欣赏一会儿。 循着咳嗽声,我瞧到两位稀客。一位淡绿曲裾、竹簪束发,正是司马迁,另一位白衣胜雪,眉心朱砂,便是夏策。所幸,大汉的浴衣,皆是包裹得严实的宽袍子,失礼归失礼,不会被刘珺变相地惩罚就谢天谢地了。 “司马大哥,念奴好想司马大哥。”一阵黑色的小旋风欢快地扑向司马迁,小黑手伸向司马迁提着的樱花羊羹,砸吧砸吧地咬起。 再瞅瞅刘胜那双桃花眼,凝住了笑意,飞出一把把带血的刀子,落在司马迁身上,却像软软的棉花,轻轻地弹开即可。 “北朝大将军苏胜,不,现在可是拜倒在夏儿的裙下,做了大祭司亲卫队右护法。”夏策冷笑道。 刘胜瞟了一眼夏策,寒光四射,隐隐地散发出杀意,尔后抓起念奴,揽在怀里,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拍着念奴的背部,神色逐渐柔和。 “念奴和南国紫离公子订了成亲约。在夏国,夺人未婚妻,情节严重的,可招致牢狱之灾。”夏策明明长了一张类似欧阳明日的倾尽天下之姿容,道出的冷言冷语,却为他的气质蒙上了尘埃。 刘胜并不是少言寡语之人,可他对着夏策,学会了刘珺那一套眼神说话的本事,仅仅剜了夏策一眼,便以手为梳,打理起念奴的头发,全然不顾夏策拔出的佩剑指着他的额头。 “夏先生,我们今日到访,是来看看念奴的,凡事以和为贵。”司马迁摆出谦谦君子的笑容。 “堇姐姐,李倾城来了!”淼淼风风火火地奔入香兰阁,气喘吁吁地喊道。 这香兰阁的守备,忒差劲吧,一个个地跑进来,畅通无阻。万一我还在边沐浴边看账本,岂不是被刘珺抓个正着。不行,我得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提一提这个问题。 “堇姐姐,你的情敌过来了,还不赶快换上战衣!”淼淼恼道,拉着我往寒兰阁跑。 绿油油的香兰丛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丫鬟和侍卫,我瞪了一眼心虚得耷拉着脑袋的刘胜,心里暗暗叫苦呀。刘珺这只大灰狼,又找到理由剥掉我的衣服,查看有没有被刘胜欺负,那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手法,可是令我瘫软如泥,空虚得不知廉耻。 一炷香后,我精心打扮了一番,去招待宾客的建兰阁,会一会登门拜访的李倾城。我忍着滴血的痛,倒出自己的私房钱,包下东海楼的金鱼居八年,换来念奴七年的梳头交易。念奴那双巧手,梳起复杂的朝云近香髻,活泼生动,再插上穿花蛱蝶金钗,将我骨子里的灵动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咳咳,这样夸自己不好,不好。 据说,刘珺与李倾城同龄,都是二十八岁,大我五岁。这个年龄,在大汉,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每年要上交一大笔罚款。嘿嘿,因此我打扮得越年轻华贵,越能刺激到嫣红馆的馆主。 战衣,必须选择刘珺最爱的兰烟云裳,下摆是轻盈的曳地鱼尾,朵朵兰花淡淡含烟,缀上俏皮的南海夜明珠鱼纹,典雅之中不失娇媚,甚是满意。 可当我走进寒兰阁时,所有的自信被李倾城正在跳的兰兮舞而粉碎,眼泪不自觉地掉落。 长长的衣袖,向外轻轻抛出,左肩处的寒兰便逐渐绽放,和着司马迁的紫绡琴音,加快了水袖的挥舞,旋转,跳跃,甩出,收回,如行云,如流水,柔软的身姿,同那长袖合一,极具韵致。每一飞袖,衣袂翩然,步步生出含苞欲放的兰花。所谓,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李倾城的舞姿,惊艳了在座的每一位,司马迁、夏策、刘胜,包括在刘胜怀里乱动的念奴,皆震惊不已,只有小白仗义地趴在椅子脚下昏昏欲睡。 “堇王后,倾城打扰了。”李倾城微微福身。而司马迁、夏策、刘胜仍然没有回神。 “李馆主,请揭开面纱示人,否则视为对本宫无礼。”腿脚发软的我在淼淼的搀扶下坐到正中的位置,以衣袖遮住面容饮一口茶,顺便擦去软弱的眼泪。 如果仔细聆听,我的声音已带有哭泣的腔调。李倾城绾的是慵懒的坠马髻,别了一支丹凤朝阳金步摇,穿的是和我相似的兰烟云裳,即使面纱遮住容颜,也抵挡不住她的高贵,又如何不令我泪垂呢。 “大胆!连襄王也不敢央求谷主揭开面纱,岂容一个小小的番邦女人放肆。”黄莺恼道。 “好妹妹,挑衅堇儿最好的方法,便是以银河系第一美人的容貌为武器。”夏策拍掌笑道,眸子里溢出恨意。 “夏先生,倾城以前见过你吗?”李倾城盯着夏策,眉头蹙蹙,嘴角抿起。 蓦然,夏策从袖口抛出一只白色的孔雀羽毛,削去李倾城的面纱,若不是司马迁及时将李倾城圈在怀里,那孔雀羽毛必定斩掉李倾城胸前的散发。 面纱飞落之际,众人屏住了呼吸,更是清一色的吃惊。李倾城的美貌,可不是一个倾国倾城就能描述的。西子的鹅蛋脸,杨贵妃额前的玫瑰红花钿,貂蝉如月光般柔美的雪肌,王昭君似泣非泣的秋水眸子,怕是老天也会为她疯狂。 “堇儿,是你吗?我是阿离,南国的紫离。”司马迁柔声道。他不再是风轻云淡,而是一竿灌入了沸水的翠竹,蒸发着朦胧的热气,激动不已。 “司马先生,请自重。倾城不是堇儿。”李倾城推开司马迁,垂下眼睑,慌张地整理凌乱的衣服。 “大祭司,你这唱的哪一出呀。折腾了这么久,你用大祭司信物迷惑了所有人,让我们误以为九哥身边的野丫头才是你。难怪她的性子,和你天差地别。”刘胜将念奴的手搁在李倾城的掌心,笑意融融。 “夏嫣,被逐出夏国后,投到南国,改为紫嫣。”夏策捉住我的手,脱去羊脂白玉镯子,从袖口取出一只白色的孔雀羽毛,划破我的手指,挤出几滴血液,溅在他的腰带上挂着的鲛人泪,见鲛人泪显现出一朵紫嫣花,恍然大悟。 “既然子乔不在,倾城先告辞。”李倾城道,对上夏策时,目光清冷,似乎也收敛起恨意。 “堇儿,夏儿,乔夏……”司马迁喊道,未能挽留住李倾城拂袖而去的脚步,失魂落魄。 然后,夏策和司马迁相继离开,这场将我从主角发配到配角的戏终于谢幕。 “念奴讨厌这个假扮祭司姐姐的女人。”念奴又哗啦啦地大哭,小黑手还不忘捶打着刘胜。 刘胜先是一愣,接着看向咬上我的裙摆的小白,露出诡异的笑容,像朵烂掉的桃花奇迹般地盛开。他打横抱起念奴,走向我的身边时,塞给我一块心形石头,轻声笑道:“大祭司,不如测测同心石,再决定是否杀了九哥。” 最后,刘胜和念奴也离去了。我挠挠头发,云里雾里的,他们说的话,我能记住,可是听不懂呀,谁能翻译一下。 作者有话:给男主洗白后,读者就开始针对女主了,说女主脑残、做作、玛丽苏,呜呜,谷主能说女主的原型是谷主本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同心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初夏的夜,凉凉地吹落,几片银杏叶。寒兰阁内,我穿着新裁的云清缎子,透过昏黄的灯花,琢磨着阿胜硬塞给我的同心石。这块看不出一丝人工雕琢的石头,呈心形,血色的,玲珑剔透,光泽胜过琥珀。 编织一枚同心结,系上同心石,制成红丝绦,亲自为刘珺佩带在腰间,会不会讨得他的欢心、拿到奖赏呢? 该要些什么奖赏。衣裳很多,锦绣山庄出品的云光云烟云雾云霞云裳缎子,挤满了衣柜,就连昨日刚摆上店铺的云清缎子,兰兮小筑也预订了十几匹。首饰不愁,越女斋的老板每隔七天亲自送来照刘珺画的图样打造的珠钗银簪步摇耳坠,琳琅满目,害得我一到梳妆就犯选择困难症。吃食更没盼头,只要我乖乖地煮一碗虾仁阳春面,作为刘珺的夜宵,兰兮小筑的庖厨可以任意使唤,鲁川粤苏浙闽湘徽八大菜系天天不重样。咳咳,八大菜系的形成时间在清朝末年,目前只存在吃货的心中。 我抱着同心石,在白玉床上打了几个滚,鸳鸯枕皱巴巴的,也没翻腾出一个满意的奖赏。更倒霉的是,平日里看奏折握毛笔的手指,变得异常脆弱,轻轻地碰上同心石的尖锐部分,立刻沁出血珠,那血珠流入同心石,竟浸染出点点梨花白。 或许是因为手指的伤口疼,还是李倾城解开面纱的刹那画面挥之不去,我特别矫情地眼泪簌簌。一朵朵泪花,无声地滚落,带动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虽然哭不出梨花带雨的美感,但是也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倾城是刘珺在寒冰症发作时口口声声念叨的夏儿,也是夏策的亲妹妹。原来,令司马迁失魂落魄的,不是卓文君,而是李倾城。若不是terrence给我的羊脂白玉镯子,夏策和司马迁根本不会将李倾城认成我。 李倾城的美,别说俗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就连老天也会为她而疯狂。刘珺果然是骗我的,说什么不许离开、只有我,就是哄哄我这种明知道是甜言蜜语还一股脑扎进去的蠢货。想到此,啜泣瓢泼成暴雨,倾泻不止。 “再哭下去,黄河都要决堤了,蠢女人。”刘珺不知何时坐到床边,将我揽在怀里,粗糙的指腹擦拭着我的泪痕,调笑道。 “不要碰我,去找你的李倾城!”我撅着嘴巴,推开刘珺,并朝他扔了鸳鸯枕,发泄一下堵得慌的心情,察觉到自己手中的同心石也飞向他的眼角,划上一道细长的口子,半惊讶半心疼地捂住嘴巴。 那同心石沾上刘珺的血,照样显现出梨花白的痕迹。只不过,原先的梨花白,与新成的重叠,绕着石头的边缘,缠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小小一块血色心形。 蓦然,同心石上汇聚出一道柔和的白光,倒映在白泽书案上,长成两棵连理的梨花树。道是梨花,也不尽然,花药是墨色的,纯白胜雪,像惜雪花。可惜,惜雪花盛开不到片刻,就随着朝阳溶化,继而催动了连理树的枯萎。 猜不透自己的情绪,只是感觉到,心房似乎为了连理树的死亡而疼痛,痛得无法呼吸。我紧紧地抱着刘珺,将脑袋埋在他温暖的胸膛里,抓起的同心石竟不受控制地戳进刘珺的背部,看见刺目的鲜血流淌出来,我失声痛哭,拔了同心石,向寒兰阁外飞奔。 同心石被我投进池水后,我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为什么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掌控了我的意识,逼迫我去伤害刘珺呢?还是,还是我的潜意识里根本就设定了杀死刘珺的念头。阿胜带走念奴之前,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大祭司,不如测测同心石,再决定是否杀了九哥。冷,无边无际的孤独发酵出的冰冷,逐渐吞噬了我的身子,将我的眼泪也冰冻起来。 “蠢女人,外面凉,是不是又想葵水来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刘珺笑道,将我抱在怀里,稍微一用力,拉扯了背后的伤口,嘶地一声吃疼,敛去寒潭眸子里的忧伤。 “阿珺相公,我不是故意的。”我吻了他温厚的嘴唇,泣道。 “再哭,为夫的伤口等得化脓了。”刘珺笑道。他嘴上说着不介意,可他笑起来,像朵淋了雨的寒兰,连那淡淡的兰香,也挂着苦涩的露水。 “阿珺相公,我们生个孩子吧。就叫遗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遗,不遗弃的遗。”我替刘珺处理好背部的伤口后,将刘珺的大掌搁置在胸前,轻声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遗。遗儿,好名字。”刘珺挑开我胸前的衣襟,狼爪已熟稔地揉上两颗玉桃。 “堇儿这里要是有奶水就妙哉。”刘珺居然学婴儿吮吸玉桃,手指也不闲着,剥开我的衣裳,任凭我如何费力地挣扎,也挪不动他黏在胸前的脑袋,气得我满脸通红。 “主公,窦绾难产。”阁外忽然响起依依女鬼般的声音,不带任何语调色彩。 “刘珺,念奴有事!”我脱口而出,来不及反应为何依依只提及了窦绾难产,我就联想到了念奴。 可是,刘珺这头大灰狼,置之不理,继续在我的身上点火,我一气之下,拿脚踹开他。砰地一声,刘珺滚到床下,抱着屈起的腿脚,发出吃痛的闷哼声,十分狼狈。 “阿珺相公,你伤到哪里了,堇儿帮你揉揉。”我急忙跳下床,将刘珺抱在怀里,探入他的衣襟,到处寻找他的伤口。 霎时,刘珺捉住我的小手,去触摸身下软绵绵的一块。起初,我以为是大腿肉,轻轻地抚摸,直到察觉那块东西慢慢地变硬,我的脸颊刷地一下烧红,竭力地缩回自己的小手,却被刘珺的魔掌禁锢住了。 “好没?”我哭丧着脸,小手酸疼。 “最后一次。”刘珺沉重的喘气声扑在我的耳垂,激起我的颤栗。 半个时辰后,刘珺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完全不理会我的瞪眼,替我洗手更衣,准备去瞧瞧窦绾。 落樱小筑,灯火通明,百里青草铺就的地毯,停着窦漪房和王娡专用的皇家马车。我和刘珺下了马车,经管家的通报,直奔垂樱阁。 垂樱阁正阁,红衣侍卫守在外边,丫鬟嬷嬷来来往往,个个脸上疲惫和紧张交错,更有燕姑那比端出来的血水还要恐怖的嗓音响彻整个阁子。 秋夕姑姑领着我和刘珺去了垂樱阁侧阁。窦漪房穿着雪貂披风,抱着牡丹铜铸香炉,坐在软塌上,一边喊着绾绾一边痛哭流涕。王娡坐在窦漪房的旁边,替窦漪房擦眼泪,软语安慰着,时不时递上压惊茶,俨然做足了好媳妇的功夫。 软塌之下,念奴跪在地上,抱着背部被打得皮开肉绽、流血不止的刘胜,哭得抽抽搭搭,狠狠地剜了窦漪房一眼,樱桃小嘴念叨着:“祭司姐姐,老巫婆伤害了胜哥哥,就是欺负念奴。” 顿时,阁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听得哗啦啦的落叶声。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如凶残的死神般靠近。不好,念奴的朱雀命格可能要暴露了。我蹲在念奴身旁,握着她胖胖的小手,对趴在阿胜背部舔着鲜血的小白使使眼色,命令它出去轰走狼群。小白既然可以变成巨型的白虎,自然保留着百兽之王的魄力。 刘珺也蹲下来,掏出香囊里备用的金疮药,撕掉衣襟,为刘胜包扎伤口。尔后,冷冷地瞟了一眼,倒在我的怀里大哭的念奴。然而,念奴破天荒地对上刘珺的眼神,分明含着遇神杀神的戾气。 “念奴,驱退了狼群,好不好?有堇姐姐在,万事无忧。”我柔声道,拭去念奴的眼泪,从香囊里摸出一块手帕包着的樱花羊羹。 “不行,胜哥哥疼得昏过去了。祭司姐姐说过,睚眦必报。”念奴摇摇小脑袋,砸吧砸吧樱花羊羹,剩下一半,小心地收在破破烂烂的描金雪缎香囊里。 “念奴,发生了什么事?”我瞅了一眼外边的狼群,没有嚎叫,只是静悄悄地走近,露出长长的獠牙,甚是可怕。所幸,软塌上的两位妇人,暂时不知晓狼群的存在。 “绾绾姐姐,弄断了念奴的结发。念奴就推了绾绾姐姐一下,真的只有一下。”念奴瞅到刘珺愈发冰冷的眼神,知道自己理亏,哇哇大哭。 “念奴乖,胜哥哥怕狼,赶走它们,好不好?”在念奴面前扮死尸的刘胜终于舍得爬起来,拖着虚弱的身子,哄道。 “胜哥哥,今晚要留在晚樱阁,给念奴讲祭司姐姐的故事。”念奴嘟起小嘴巴,恼道。 “北朝大将军苏胜的故事,想不想听?”刘胜从我的怀里夺过念奴,将下巴搁在念奴的肩膀上,戳一戳念奴胖嘟嘟的脸蛋,笑道。 念奴破涕而笑,点点头,朝阁外扫了一眼,那些狼群接收到讯息,乖巧地散去。而小白乐呵呵地蹦跳到念奴的怀里,舔舔念奴的小胳膊。 “恭喜太皇太后,恭喜太后,恭喜中山王,母子平安。”秋夕姑姑行跪礼,笑道。 “好,实在太好了,传哀家的话,落樱小筑有赏,不,长乐宫都重重有赏。”窦漪房大喜,在王娡的搀扶下,急切地往正阁走。 “慢着,中山王不应该第一时间去陪伴绾绾和昌儿吗?”窦漪房走到门边,转过身子,怒道。 “绾绾刚诞下小公子,身子孱弱,理应休息,谢绝探访。而且,本王有伤在身,怕绾绾见着了,伤心过度,就劳烦皇祖母多多照顾了。”刘胜作揖道。 “放肆!小浪蹄子的妹妹,跟狐狸精一个货色。哀家倒要看看,中山靖王能护到几时!”窦漪房用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怒道。 “胜儿谢皇祖母的提醒。胜儿马上远赴雁门关,必定带上爱妾夏念奴。”刘胜扬起桃花眼,勾起邪魅的笑意。 “皇祖母,珺儿陪皇祖母去看看绾绾,晚了的话,绾绾睡了,昌儿也睡了,就扫兴了。”刘珺上前扶着窦漪房,冷冷地道。 “绾绾刚生产,需喝碗乌鸡汤补身子。”窦漪房恼道。 “皇祖母也操劳了一夜。珺儿吩咐下人多煲碗鸡汤给皇祖母。”刘珺笑道。 “珺儿,这嘴巴抹了蜂蜜吧。哎,绾绾若是嫁给珺儿就好了。”窦漪房眉开眼笑,还不忘添句令我不悦的话。 待窦漪房、王娡、秋夕姑姑、刘珺走后,我打算抢了念奴回兰兮小筑。这个阿胜,我才见到念奴两面,他就想携带念奴出走雁门关,那岂不是大概半年都看不到念奴。 “九嫂,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刘胜笑得阴森森的,将夏策拿走的羊脂白玉镯子套在我的手腕上。 刘胜抓住我的手,拔了发髻上的桃木簪,割破我的手指,将血液滴落在羊脂白玉镯子内壁的一圈,并在内壁上画了几个看不懂的字符。 骤然,羊脂白玉镯子通体散发着紫罗兰色的光芒,投射出海浪状的影像,影像上有一穿着白大褂的眼镜男,五官端正,外表帅气,正是我的前男友terrence,中文名叫李振风。 “阿风,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刘胜瞟了一下正在不停地搓着眼睛的我,笑得比桃花灿烂,颠倒众生。 “阿胜,别对我放电,我会把持不住的。”terrence捂住左眼,露出右眼,痴迷不已。 “阿风,告诉我,念奴身上的秘密。”刘胜许了一个飞吻,如玉的脸庞生起薄薄的红晕。 “念奴看到的朱雀神火是樱红色的。不能多说了,被祭司姐姐知道,我会被罚待在这个破地球一千年的。”terrence急急断线。 “阿胜,你到底是谁?”我提高了警惕,拉着念奴退后几步。 “大祭司,记不起是好事。你也不想亲手杀了九哥,对吧?”刘胜笑道,扬了扬衣袖的白色粉尘。 “樱红色,哈哈,樱红色,谁也不许夺走念奴,即便是朱雀神火。”刘胜将吸入了粉尘的念奴搂在怀里,一遍遍地亲吻念奴的额头,桃花眼的阴暗处,滴落了桃花泪。 “大祭司,醒来之后,你将忘记刚才的小插曲。”在我晕倒之际,耳畔响起刘胜略微悲凉的低音。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封 刘珺托佑宁将梳理好的军情交给李广,便携带着我和依依选择于子时出代郡。确切地来说,经过乔装,刘珺扮作病痨子,我自然是当贤良淑德的夫人,依依是丫鬟,一家子着急着出城寻大夫。 那守城的士兵,即便大半夜巡视,也站得笔直,毫无倦怠。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对我们盘查得格外仔细。连我们成亲多少年这种问题也搬上台面,害得我假装腼腆了许久,差点露了馅。甚至,不怕被刘珺的病气传染到,请我搀扶着刘珺下马车,仔细瞅瞅刘珺的神色。亏刘珺有自知之明,将那双寒潭眸子的凛冽之气收敛得干干净净,又垂丧着脑袋,才不教人怀疑。 出了代郡,我终于松了口气,最近戏份太多,演得好累呀。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那守城的士兵,越负责任,越显示了刘珺治军有方。自家的夫君,只有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时,才感觉到那张冰山脸也分外迷人。 “乙亥,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将那个高瘦的士兵,处理成意外身亡。”刘珺冷冷地道,寒潭眸子闪过转瞬即逝的忧虑。 我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并没阻止依依的行动,而是待她离开,才向四处张望,确定只有风吹落叶之声,才凑近刘珺的耳朵问道:“为什么呀?” “跟堇儿的演技一样,太刻意。”刘珺吮吸了一口我的耳垂,笑道。 “或许他生性细腻。”我掐了一下刘珺的胳膊,别过脸去,恼道。 接着,我们都沉默下来。我坐在马车里面睡觉,将许多尚未得到解决的问题暂时搁置一边,睡觉吃饭可是人生头等大事。而刘珺坐在马车外面赶车,他赶车的速度明明极快,轱辘轱辘地碾压乱石,也不等一会儿依依,却听着非常安心,总令人产生岁月静好、不如共赏这清秋之景的错觉。事实上,此去河南郡,凶多吉少。 从代郡到河南郡,我们仅仅花了两个月,每天只在荒野里烧个火堆睡上两个时辰,包括养得娇气的我因睡眠不足、疲劳过度而感染了风寒,一病就耽搁了半个月。 临近河南郡,我的病刚痊愈,强撑着身子,求了刘珺半晌,才答应继续赶路。刘珺心底倒是希望我再休息上半个月,奈何河南郡春天遭遇水涝,秋天又赶上干旱,颗粒无收,一场暴动恐怕在所难免。 风寒过后,我的咳嗽却未见好,偶尔忍不住的时候,便借着如厕,悄悄地蹲在茅厕,咳到喉咙肿痛,四肢发冷汗后,才洗洗手,整理仪容,强带上笑容,同刘珺汇合。次数多了,刘珺终究起疑,若不是我故意哭着说要回长安,刘珺必定又要停止前行。当拖油瓶的滋味,比喝当归还难受。 沿途,遇到一个衣衫褴褛,大约三四岁的小乞丐,眼巴巴地盯着我口中难啃的烧饼,流出清口水。他的胳膊和双脚干瘦如柴,肚子却鼓胀如球,即使我这个没有缘分生下孩子的人看着,也一阵心酸。 那小乞丐,接过我的烧饼,狼吞虎咽,因吃得太急,噎着了,涨得满脸通红。我连忙递过清水,弯着腰,一点点地灌入他的喉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见他逐渐缓过气来,嘴角绽开一丝欣慰的笑。 “谢谢夫人。”小乞丐咯咯地笑道,脏兮兮的小手扯着我的衣裳,正向我示好。 正当我掏出手帕打算替他擦擦脸上的脏物时,他突然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似乎承受着剧痛,在地上打滚,不到片刻,口吐白沫,脸色惨白,不再动弹了。 “他肚子里装了很多白面土。白面土能充饥,但不能被肠胃吸收,吃了容易腹胀,无法排便,活活憋死的,跟堇姐姐的烧饼无关。”依依探着他的鼻息,面无表情。 忽然,一群难民汹涌而至,瞅到刘珺正在啃着第二个烧饼,几乎疯狂地哄抢。有眼尖的,发现马车上的包袱,搜罗一番,甚至咬起木头。所幸,刘珺动作敏捷,扔了烧饼,将我圈在怀里,带出了难民之中。 可我发现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难民竟捡起尖锐的石头,打算剖开死去的小乞丐的肚子,生吃人肉时,怒不可遏,拔了背上的箭羽,射中老难民的手腕。 “住手,谁敢吃这个小乞丐,就是不要命!”我恼道,又朝老难民射了一箭,并不致命。 “乙亥,埋葬了小乞丐。”刘珺冷嗤了一声,扫过难民,见众人安静下来,才缓缓地开口。 小乞丐的尸体,铺了一层草木灰,埋在洛水边,为了防止被难民挖出来偷食,只敢堆一些石头。小乞丐是饿死的,病得糊涂的我硬是拉着刘珺跑了几个田野,想寻小麦的种子。可惜,田野经历了两场天灾后,已成乱葬岗,到处都是臭得作呕的死尸。 依依从深山野林中打得一只野兔子和采集了一兜野梨子。野梨子小如枣子,咬下去酸酸的,恰好适合用来解烤兔腿的油腻。刘珺建议我将野梨核埋在小乞丐的坟墓里,算是寄给小乞丐在黄泉路上吃。大概是生病加同情心作祟,脆弱的我边用石头挖边哭,大意割伤了手指,鲜红的血液渗入土壤,灌溉了野梨核。 夜里,我蜷缩在刘珺的怀里,又开始做看似稀奇古怪、却充满熟悉感的梦。这回,长得和李倾城一模一样的银发美人,没有坐在紫罗兰色的大海之上,而是在一汪淡紫色的兰瓣泉水里游泳。当她浮出水面之时,掌心上托着一枚梨核,抛到地上。片刻后,那梨核,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小小的梨树,绽开了梨花。 清淡的梨花香,令我想起小乞丐坟墓里那枚野梨核,转而小乞丐死前的惨状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心疼得我再次不争气地流泪。咳咳,我从梦中惊醒,用刘珺的衣袖擦擦了眼泪,无意间嗅到淡淡的香味。于是,我悄悄地拨开熟睡中的刘珺,靠近香味,竟然看到小乞丐坟墓上长了一棵小小的梨树,打了几朵稀疏的梨花。我大惊,瞅瞅今晚睡得特别死的刘珺,连忙将梨树连根拔起,扔到洛水里。 等大脑逐渐清晰,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过,我的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证明我没有做错。红玉和刘胜这两个非地球生物,都称我为紫姬圣泉,我并不懂。但是,我确信,我的血,可能是穿越引起了基因突变的缘故,居然能促进植物一夜成长。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个自己也解释不清的秘密。 我蹲在洛水边清理泥土,哼起了歌谣。既然我的血能促进植物快速成长,那么我的血运用在小麦之中,便能产生粮食,救济河南郡的百姓。这可是开挂的人生呀,一不小心就成了救世主。 “不许,本王不许!”刘珺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富有磁性的低音,除了不容反对的怒气,便是努力克制的颤抖。 “阿珺相公,就一点点血,没事的。”我转过身子,双手搂住刘珺的脖子,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寒潭眸子,轻声道。 “你敢尝试,本王立刻休了你,娶李倾城。”刘珺像个幼稚的孩子般,威胁道。他瞧到我憋着笑的模样,耳根子难得烧起红晕,冷着一张脸,寒潭眸子收集了大片血腥的戾气,冷冷地道:“屠河南郡。” “不许,堇儿不许!你敢屠城,我就长睡不起。”我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哽咽道。 “蠢女人……”刘珺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擦拭着我的泪痕,叹道。 尔后,静静地在他的怀里啜泣了一会儿,瞌睡虫侵袭,蹭了蹭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补起觉。 天亮,我们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河南郡。河南郡,隶属中央,与河东郡、河内郡合称三河,治所洛阳,共有洛阳、荥阳、偃师等二十二县。我们首先到达的是河南郡的边陲之地开封县。开封县,原名启封,避先帝刘启名讳,改为开封,也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宋代汴京。 汉代的开封县,尚不受朝廷的重视,原住居民仅两万,配给的军队才三千。开封县,唯一的闪光点,便是曾经夏朝的都城,建了一座禹庙,祈求大禹显灵,驱退洪水。可惜,大禹忙着在阴曹地府治理忘川,哪里听得见百姓的呼声。这些资料,都是我在代郡养腿伤时,帮刘珺整理的。 我们打扮成一对探亲的农夫妇进入开封县,而依依按照刘珺的指示,单独行动。守城的士兵,腰间挎着大刀,个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看不出一丝受过灾害影响的痕迹。 “小娘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让官爷摸一摸。”一个用手指剔着牙缝里的肉末的矮冬瓜,边流着口水边搓搓肥手,笑得极其猥琐。 “官爷,千万别碰我家娘子,她患了麻疹,小心过了晦气。”刘珺挽起我的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腕,那手腕上正显现出连日来毒蚊子的杰作,颗颗大红包,抠得流了血。 起初,我还为此哭闹一阵,埋怨刘珺不帮我扇蚊子。如今,见那士兵嫌弃地摆摆手,催促我们快走,便心虚地望了一眼刘珺,嘴唇不情愿地点了一口他的手掌,表示道歉。 可我们还没走远,隐约觉得不对劲。若是我患了麻疹,那士兵应该禁止我入城,而不是将我赶进来。再细细打量周围,白日里的街道十分荒凉,别说酒肆了,连个流动的小贩也望不到。而且,街道上零零落落的人气味,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老得驼背掉牙,没有年轻人和小孩。倒是官道上栽的槐树,吸了大地的血,长势极好。 行了数十里,还没寻到客栈,肚子瘪瘪的,整个人开始发冷汗,刘珺心疼地将我打横抱起,加快了速度,寻找能够收留我们的农户。直至一家破旧的茅草屋,刘珺答应帮老婆婆砍柴挑水挖树根,好心的老婆婆才施舍两碗树根汤。 老婆婆大约六十岁,家里还躺着一个下身瘫痪的儿子。听老婆婆边淌着泪边哭诉,她的宝贝儿子原来也是守城的士兵,赚点养家糊口的钱。今年春天的这场洪涝,其实对开封县伤害不大,但是为了确保洛阳的安危,洛阳郡太守竟私自下令堵截开封一带的黄河,将黄河水引入鸿沟,水淹良田,造成开封县死伤过半。水患过后,粮食被毁,存活下来的人,挖树根吃白面土土炸虫子,能填入肚子的都下咽。再碰上秋天的这场干旱,就出现了人吃人的局面。 洛阳郡太守知晓后,怕消息被泄露,竟要求县令封了开封县,只进不出。老婆婆的儿子,去过长安城求学,多少有点良知,便伙同几个好友,及时通知乡亲邻里,赶紧出城。可是,他遭到好友的出卖,不仅被同僚打断了双腿,还被一群急切出城的人唾骂。因为县令集结了三千兵,堵住城门,将所有反抗的人,乱箭射死。后来,三千兵也发生了变故,有一千兵是农户出身,见到亲朋好友惨死,深受打击,发生暴动,去了开封县外的大禹山,落草为寇,专打劫路过的商人,以致于开封县的名声一落千丈,堪比鬼城。 老婆婆只有一间茅屋,她都是不避嫌地同儿子一起睡。所以,我和刘珺,搬了一些干草,在地上凑合一晚。丑时,我睡得不安稳,翻身时,察觉刘珺不在,顿时感到阴风阵阵,更听得老鼠吱吱的声音,吓得说不出话来。 当我赤着脚边掉眼泪边往外走时,一眼瞧见了月光下的他,还有依依恭敬的身影,便飞快奔入他的怀抱,心中的不安瞬间消失。 “乙亥,大禹山的盗匪人数不对,再探。”刘珺的大掌温暖着我的小脚,冷冷地道。 “诺。”依依隐入黑暗之中。 一切静悄悄的,那些本该在秋天度过晚年的蝉虫,熬不过夏天了。 作者有话:谷主昨晚做了一个很精彩的梦,打算把它记下来,可能作为下一部短篇。长篇好累呀,尤其是被自己坑死的第一人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禹 连续喝了几天树根汤,肚子没进一粒米,整个人不知是小馋虫作祟还是身子骨虚弱,总是四肢无力,感觉刚跑掉的风寒又回来招惹我了。无奈之余,我趁刘珺跟着老婆婆上山砍柴挖树根,偷偷地跑到洛水边,想试试自己的血能不能召来鱼虾。想起东海楼的鲜虾蚝仔粥,喉咙里咽了咽口水。 捞起袖子,扎起裙子,脱掉草鞋,我兴奋地抱起一只小兜网,坐在洛水边的石头上,开始见证自己作为救世主的奇迹了。可尖锐的石头刚碰上手指,我就嗅到浓浓的鲜虾蚝仔粥的香味,莫非是出现了幻觉? “小娘子,怎么独守洛水,你家相公忒不懂得怜香惜玉了。”那只守城的矮冬瓜笑得脸颊上的赘肉挤成一团,肥手中提着的正是我心心念念的鲜虾蚝仔粥。 “阿珺相公去洛水里抓鱼了。”我被矮冬瓜猥琐的笑意吓得割破了手指,鲜血滴滴答答地流入洛水,整个身子不住地向后退,冰凉的河水浸没脚踝,冷得打了几个寒颤。 “小娘子,官爷这里有鲜虾蚝仔粥吃,快过来。”矮冬瓜步步逼近,口水都顺着双下巴,掉到腰带了,恶心极了。 好想吃矮冬瓜手中的鲜虾蚝仔粥呀,我舔了舔嘴唇,极力克制心中的小馋虫蹦跶出来。在刘珺的威逼利诱之下,我的狗刨技术不差,至少应该比眼前这个矮冬瓜灵活。但是选择逃跑,就浪费了一碗鲜虾蚝仔粥呀。若是留下,用石头打击矮冬瓜的手腕脚踝,鲜虾蚝仔粥怕是会洒了一大半。 “小娘子说笑了,洛水早就没有鱼虾了。”矮冬瓜居然在我的面前喝起鲜虾蚝仔粥,故意发出满足的嗯哼声,真想让刘珺将他捶成扁冬瓜。但是他那双绿豆眼特别机灵,指着洛水里成群结队的鱼虾,大吃一惊,望向我的神情,仿佛看到金子般亮闪闪的。 忽然,一把匕首飞过来,插进矮冬瓜的胸膛,那碗没有吃完的鲜虾蚝仔粥混着矮冬瓜的鲜血,倒入洛水之中,引起鱼虾的抢食。我飞奔到刘珺的怀里,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般紧紧地挂在他的身上,唯恐他一生气就甩开我。 “主公真是狠心呀,这辛金跟了主公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不过小小地调戏了一下蠢丫头,竟落得如此下场。”那酥酥软软的娇媚,如水蛇般朝我们凑近,调笑的意味甚浓,听不出为同伴冤死的悲悯和对主人的畏惧。 这种转了几折尾音的调子,自然是出自丁四娘之口。可当我抬眼发现站在我们面前的是好心收留我们的老婆婆时,立刻从刘珺的怀里滑了下来。哼,刘珺和丁四娘合伙欺骗我,绝对不能饶恕。越想越气愤,便下了洛水,踢着河里的石头,翻找鱼虾。结果弯下身子去抓那条在脑海里红烧一遍的鲈鱼时,腿脚疲软,向前扑去,恰好撞到那个矮冬瓜的尸体,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血水里捕鱼,吓得大哭。 “哭什么哭,大婚那天杀了那么多赵王的骑兵也没手软过。”刘珺将我打横抱起,掏出手帕,轻轻地擦干我的双脚,无奈地笑道。 我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坚决不理睬他。在索马里获得死神称号,不代表不怕死人呀。我还没找他算刚才的账呢,他就翻出陈年旧事来调侃我。咳咳,好像大婚是去年的事,到底是哪天呀,我摸摸头发,决定还是放弃回忆这个难度系数较大的问题。 “夏至。”刘珺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耳垂,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吐出冷冰冰的刀子。那双寒潭眸子,平静无风,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阿珺相公,你为什么要杀辛金?”我忍受着肩膀的疼痛,噙着泪花,急忙转移话题,声音尽量软软糯糯的,试图将那场暴风雪扼杀在摇篮之中。 “越界了。”刘珺冷冷地道。 “辛金是贪财好色了点,他与洛阳郡太守交好,堵截开封一带的黄河这等涂炭生灵的恶事,出了不少力。但是更过分的屠城也做了,主公还亲自替他善后,如今怎么不能容忍了。”丁四娘笑道,那双勾魂媚眼放着刘珺这种俊美的修罗不欣赏,偏仔细打量这个努力地缩在刘珺的怀里减少存在感的我。 “哦,四娘可是太清闲了?”刘珺冷笑道,将我的小脑袋托出来一点。 “四娘不敢。”丁四娘低着头,收敛起嘻嘻哈哈的神情,语调也恢复了正常,可那双媚眼不着痕迹地瞟过我的胸。 丁四娘在王庭就一直认为刘珺宠爱我这个相貌平平又不机灵的番邦女人必定有阴谋。所以她化身为魔鬼教练,硬生生地将我从一个舞蹈白痴训练成歌舞坊里的高级倡优,就是希望为我创造更多难以割舍的价值。她总是在我吃烤羊腿的时候大煞风景地提起刘珺处理废棋的手段,害得我大晚上呕吐。 这回,她色眯眯地盯着我的胸,不会以为刘珺娶我为王后其实是看中我的胸吧?刷地一下,我的脸颊烧起红晕,不得不将脑袋塞进刘珺的胸膛,只露出头发。刘珺杀辛金,是因为撞破了我用血养鱼虾的事。若是丁四娘早来一步,怕是也会香消玉殒吧。想到此,心头淋了一场冷雨,小手紧紧地攥着刘珺的衣襟。深情之人,也最薄情。我视丁四娘为姐姐,就由我来守护吧。 “丁姐姐,淼淼答应我,要将凤栖山的梨花移栽到寒兰阁,哦不,桃花坞,你回长安好好监督他吧。”我笑道,推了丁四娘一下,凑巧够上她的耳朵,轻声道了一句“紫宸宫”。嘿嘿,刘珺除非可以读懂唇语,否则无法猜到我的梨花种在哪里,也就阻止不了我想找司马迁学习酿梨花酒的决心。 刘珺那双变得森冷的寒潭眸子,微微地掠过丁四娘按捺住喜悦的身子,薄唇轻启:“一个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暴露自己的弱点。四娘,好自为之。” “谢主公教诲。”丁四娘握拳道,尔后边嫌弃地脱了老婆婆的猪皮面具边扭着腰肢离开。 回到茅屋后,那个下身瘫痪的老婆婆儿子竟然捧着干净的衣物,站得笔直,等待我们的到来。 “丙夜,暗杀河南郡太守,拿本王的印章,开了洛阳粮仓,救济河南郡的民众。”刘珺道,扔给丙夜一枚龙纹紫玉印章。 “还有,兴建水利,雇佣灾民,重建家园,恢复农商。”我从胸口掏出刘彻的圣旨,塞进丙夜的手中,笑道。 “照办!”刘珺连个冰冷的眼神也不给我,拿了衣服,直接在茅屋中换上。 丙夜道完一个诺字,如龙卷风般消逝,只剩被他的未出鞘的剑带飞的茅草在空中旋舞。 丙夜为我和刘珺准备的衣物,在开封县这种穷苦灾区特别扎眼。衣裳依旧是锦绣山庄出品的云烟缎子,皆是淡淡的紫,特意用寒兰熏过,清雅的香。簪子是越女斋新打造的夫妻样式,也是淡淡的紫玉质地,雕刻了栩栩如生的比翼鸟,寓意简单,比翼双飞。 之前,扮作老婆婆的丁四娘,说开封县进城容易出城难。可干完乙亥的活回来的依依,为我们赶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顺利出城了,这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专欺负我这个掌握不到情报的弱女子。 “开封县,早已被大禹山的盗匪掌控。那些老弱病残,包括外面遇到的难民,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若真的闹饥荒,第一批被吃掉的就是老弱病残。”刘珺见我宁可睡大觉也不搭理他,只得主动道出疑惑。 “所以,我们要自报家门,去会一会大禹山的土匪。”我揉揉眼睛,发现刘珺手中捻着红豆椰奶冻,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一口咬住,吧唧吧唧,好久没吃过红豆椰奶冻,一如既往地甜蜜蜜。 “不,是白羽门的六大副门主之一的玉面狐。”刘珺嘴角勾起一缕算计的笑意,那是来自于一种敌人越强越愉悦的变态好胜心。 白羽门门主夏策,即李倾城的哥哥,门下有六大副门主。我所熟悉的,便是取代了病逝的平阳侯的玉面蛇。平阳候嘛,人前打出多病温厚的牌子,引得一众老少的怜惜,人后设计平阳公主与卫青的丑闻,牵制住王娡,倒对得起玉面蛇这个称号,十足的蛇君子。 “堇儿,有兴趣听玉面狐的故事吗?”刘珺舔了一口我嘴角沾上的红豆椰奶冻碎末,热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脖颈上。 成日在刘珺的压迫下讨生活的我,趁机双手挂住刘珺的脖子,一双月牙眼弯出狡黠的笑,啄一下刘珺滚动的喉结,脚指头摩挲着刘珺的腰部,听到逐渐沉重的喘息声,才像只麻雀般迅速溜出去,不忘摆出委屈兮兮的表情,道:“阿珺相公,我好像来葵水了。”嘿嘿,每次听故事,都是肉偿,我这么聪明,怎么会上当,这次连本带利,还给这头大灰狼。 大禹山,海拔偏低,山势平缓,乍一看,并不是绝佳的盗匪栖息地。若不是开封县先后遭遇了水患干旱,这群盗匪怕是被官兵轻松地剿灭了。这是马车爬上大禹山的半山腰之后的初步判断。但是,当我们进入盗匪的山寨,观察到山寨的分工井井有序,并且没有人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停下手头的事情驻足围观,便知,与其说他们是盗匪,倒不如说是反抗朝廷的起义军。 不知刘珺耍了什么心眼,迎接我们光明正大地进入山寨中的议事堂的是一个戴着金色头巾的中年人。依依跟着我们到议事堂后,就以我想吃洛阳的樱花羊羹为理由,提前下山。呵呵,喜欢洛阳的樱花羊羹的是念奴,我哪有资格吩咐这个张口闭口都是依照着刘珺的指令行事的乙亥。 议事堂的牌匾,写着“天下大同”。正上方,坐着一位摇白羽扇、戴白头巾的青年。那青年,模样生得清秀,只是肤色呈现出虚弱的苍白,抬眼看到我们,嘴角刚抿出一缕微笑,便被咳嗽声打乱,如玉的脸庞飘起不健康的红云。 “女人?”下座左边的第一位,更像盗匪,铜铃眼,牛肉脸,浓密的胡须,杀猪的嗓门,看着就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女人?顶着四面八方不善的光芒,我才恍然意识到,从进大禹寨到现在,没有见到一个女人。打铁的、洗衣的、织布的、养鸡的……甚至嬉戏的小孩,都是公的。这大禹寨,不会是男同志的乐园吧?我立即抱紧了刘珺的胳膊,鼓起脸颊,睁大眼睛,驱退那一个个垂涎自家夫君美色的豺狼虎豹。 “玉面狐好大的架子,见到本王也不行礼。”刘珺拨开我的手,改为揽住我,扫了一眼议事堂的众人,冷笑道。 “襄王有求于本座,不应该向本座行礼吗?”玉面狐摇摇白羽扇,浅笑道。 “在我们夏国,有个诸葛亮,也爱摇扇子,大冬天也摇,结果病死了。”我将病字咬得极重,故意学玉面狐咳嗽。咳咳,诸葛亮先生,莫怪小女子胡诌。 “喂,臭大夫,你不是说有法子治大当家的病,带个女人作甚!”那个坐在玉面狐下座左边的第一个,跳出来,恼道。 原来,刘珺是以治病的理由进入大禹寨的。不过,照我多年跟医生打交道,又嫁给了国手刘珺的经验来看,玉面狐没病。世人呢,总是相信天妒英才,这玉面狐装病,估计是为了衬托出他的高人形象。 “猫捉老鼠。哥哥问我,怎么处置背叛自己的手下,我就随口说了一句。”我笑靥如花。猫捉老鼠,是我即兴发挥的。这玉面狐,甘心在大禹山当个憋屈的土皇帝,八成是做了出卖白羽门的事,忌惮哥哥,不敢出山。机智吧,可是我使劲递眼色,刘珺都不夸我。 玉面狐听后,大惊失色,真的将白羽扇搁置一边咳嗽起来,居然咳出了血团。议事堂,最终以玉面狐的咳嗽声结束了不够尽兴的交谈。我和刘珺被草草地安排下去休息。 作者有话:看到清一色的催更,谷主压力好大。之前出的暂时一周更新一章的通告只好作废,谷主再努力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借兵 清秋时节,土壤不如开封县肥沃的大禹山,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水草肥沃的牧场,挖出大大小小的湖泊,打理牧场的主人将成群饱食的牛羊赶到石桥上活动,拉下的粪便掉入湖泊,为湖泊增肥。而挨着牧场的是一片桑树林,桑树林下养了聒噪的公鸡,整天咯咯打鸣,捉土壤的害虫吃。桑树林连接的是地势平缓的农田,农夫分成四拨,一拨收割小麦,一拨烧麦秸秆,一拨挑茅厕的粪便,一拨种下蔬菜。农田外,便是果园,橘子、苹果诸多,硕果累累。单是看这初步具有生态农庄雏形的表象,倒觉得颇有世外桃源的韵味。 不过,作为一名在加拿大参加过女权集会的女性,非常讨厌这副病态的和谐。闷在大禹山半个月,刘珺天天做的事,就是替玉面狐即大禹山寨的大当家望闻问切,抓药熬汤。啧啧,这殷勤谦恭的态度,俨然忘记了他的诸侯王身份。照刘珺睚眦必报的性子,深切担忧玉面狐的未来,怕是吐血都比做刘珺黑名单上待宰的羔羊好。 言归正传,之所以称大禹山寨有病是因为山寨的女人没有地位。山寨的女人,被关在议事堂后面的朱红色高脚楼阁里,一人一间温暖舒适的监狱。当男人需要排解生理需求时,可以用作为山寨通行货币的铁弹珠,点上喜欢的女人,一个或者数个,甚至提出共享,而女人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即便是在孕期。 以上信息,都是我与大禹山寨的小孩比箭赢来的。小孩子嘛,受大禹山寨病态思想的污染较小,天性单纯,容易被我这种狡诈的老阿姨骗,哦不,是聪明漂亮的姐姐。那些大人,见到我背着箭乱跑,要么流露出鄙夷的神色,要么就是暴露出色狼的天性。嘿嘿,刘珺出手,万事无忧,更何况我的箭术可是百发百中,没中的纯属发挥失常,低调低调。 某天卯时(早上五点到七点),刘珺捞起卷着被子不愿起床的我,去了议事堂。议事堂,只有玉面狐一人。清秋的早晨不算太寒,可玉面狐裹起了厚厚的白狐皮大衣,抱着白玉手炉,看起来十分虚弱。 “真的病了,不是装病?”我疑惑道,脚步好奇地上前,就被刘珺拽住了后衣领,提到了下座的位置。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装病。”刘珺笑道,粗糙的指腹点点我额头上淡紫色的兰瓣,尔后将我抱在他的大腿之上,解了披风盖在我的身上。 我撅着嘴巴,瞪了刘珺一眼,本想寻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瞅到玉面狐眼底尽是轻蔑之意,望向刘珺时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又忆起大禹山当女人是玩物的规矩,顿时燃起小小的怒火,以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我又没吞掉刘舜的一万精兵,才不需要装病呢。” 果然,玉面狐大惊,一阵猛烈的咳嗽,这回没咳出血,只是将苍白的脸咳成了红莲色,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刘珺连忙放下我,大步向前,蹲下身子,掀开衣袍,替玉面狐把脉。尤其是刘珺眉头皱起时,玉面狐竟然当着我的面,伸出纤纤素手抚平刘珺的眉心。霎时,我的睡意被一股恶心感代替,死狐狸,敢垂涎我的大灰狼,我要烧了你的大禹寨。 “哥哥说,既然无法替刘舜拿回那一万精兵,不如一把火烧干净。”我托着下巴,露出侧脸,无聊地拨弄着桌子上的茶水,努力笑得危险点,可心里别扭地暗示我长胖了的瓜子脸只能呈现出活泼可爱的笑意。 刘舜那一万精兵,原本是护送刘舜及妻妾去长安城过春节的,当然也包括用于路上强抢美貌的民间女子。当刘舜返回封地、路过大禹山时,于大禹山脚下的禹庙与一群女子行鱼水之欢,不慎打翻了宫灯,葬身于火海之中。而那一万精兵,据说得罪了大禹的神灵,变成了大禹山的亡灵。 事实上,白羽门早就盯上了不学无术、骄奢淫逸的常山王刘舜的一万精兵。那一万精兵,是年老时宠爱他的先皇刘启特意从御林军中拨出来的,战斗力可观。玉面狐吞掉这一万精兵,应是在没有得到哥哥的同意之下行动,甚至有可能受到其余副门主的蛊惑。哥哥已经下达了罢免玉面狐的指令,却没有推出追杀令,倒是引起了过于敏感的权贵之中的骚动。这些,皆是我交足了肉偿换来的国家机密,大概不会浮出水面。 “长安有变,具体的本王不能说。若玉面狐愿借出一万精兵相助,本王乐意在陛下和白羽门门主面前替你求情。”刘珺笑道。 “阿珺相公,不许向他借!我要去找哥哥,拿到追杀令。”我嘟起嘴巴,假装恼道。 哈哈,这句话一箭双雕。其一,我越气恼,那玉面狐自然要表现得越大度,讨得刘珺的欢心。其二,我赌气拿追杀令,凸显出骄纵的性格,也从侧面反映我很受哥哥的宠爱。这些弯弯道子,用在玉面狐这种多疑多虑之人身上,恰到好处。换成大禹寨的二当家,就传达不进去效果了。咳咳,不是刘珺教的,我自己琢磨的,他就提点了一下。 果然,玉面狐听得追杀令,浑身打起寒颤,到嘴的那杯热茶掉落,砰地一声响,泼了大半下身,极其狼狈。 “玉面狐怎么如此不小心呀。”我连忙掏出手帕,为玉面狐擦拭下身的茶水,故意使出了劲儿,装作粗手粗脚,暗地里掐了玉面狐好几下。哼,这只臭狐狸,敢觊觎我的阿珺相公,活该。若不是刘珺在场,我不介意踩他几脚。 那玉面狐真会博同情,疼得哎呀哎呀地哼叫,一双柳叶眉,含着迢迢春水,明目张胆地勾引着刘珺。不得不说,右眼底下落的泪痣,的确为他添了几分模糊性别的风流。 “堇儿,过来。”刘珺道。他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压着怒气,将平日的冰冷加了一层厚厚的平静。但是,对上他那双酝酿着暴风雪的寒潭眸子,便知道愈平静愈可怕。 我嘟着嘴巴,悻悻然回到刘珺身边,拍掉他伸出的手,闷闷地踢了几脚椅子,绝不去看他那张冰山脸。凭什么他拈花惹草,还嫌弃我无理取闹。我只不过找阿离讨杯梨花酒,就得卯足了心思去哄他。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襄王手握虎符,号令天下兵马,如何瞧得起本座的一万解甲归田的兵。”玉面狐浅笑道。那双柳叶眉,贼心不改地胶在刘珺的胸膛,恨不得生出水做的柳絮,缠绕住刘珺的四肢。 “本王搜寻到欧冶子的铸铁秘方。”刘珺没有正面回答玉面狐,仅仅不冷不热地吐出不着边的一句。他特意瞟过我递来的满肚子疑惑神色,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微笑。 欧冶子乃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铸剑鼻祖。古代的军事防备,主要依靠兵器。随着冶铁技术的发掘,铁制兵器受到了广大推崇。所以,掌握到优质的铸铁技艺,对于加强军事力量至关重要。刘珺提及铸铁秘方,狠狠地敲打了我钝钝的脑袋。西汉,还没有发明开采铁矿的,所依赖的铁矿,大多来自于陨铁。但大禹山,以铁弹珠为货币,打铁匠众多,可见铁资源丰富,必定藏有陨铁。 “门主甚少打理门中事物,多半由金桂使者传达指令。除夕后,本座接到指令,去大禹山收拾一个山寨。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本座并不放在心上,三天三夜就能拿下。一日,本座闲着无事,上山打猎,恰巧发现了数十个深坑,皆是天外飞石。”玉面狐笑道,略显轻浮的语气,无不炫耀着这些陨铁是他天命所归的象征。 “铁矿的开采,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你盯上了路过大禹山的刘舜,杀了他夺得一万精兵,替你炼铁。玉面狐的野心不小呀。”我冷笑道。 “过奖了,只怪常山王的运气太差。开封县经历了水涝干旱,民怨载道,本座只需从中挑拨,便收得三千开封兵于囊中。”玉面狐似乎沉浸在深受老天眷顾的自我陶醉之中,那把白羽扇摇曳成风,将他的眉毛吹得飞上了天。 “一万精兵,三个月后归还,附上另外半卷铸剑秘方。”刘珺懒得听玉面狐鸣鸣得意的废话,扔了半卷羊皮纸给玉面狐,也不等玉面狐是否答应,牵着我的手,拂袖而去。 当晚,刘珺执意下山,命候在山脚的依依寻来马车,在野外胡乱地过上一夜。被养得娇气的我,其实不大吃得露营的苦。但是想起玉面狐流露出对刘珺裸的占有欲,只能作罢。 虽是秋天,但最近夜里烦躁,蚊虫众多,我穿着薄衫,央求刘珺替我扇扇子,稍微凉快些,应是秋老虎快到了。 “阿珺相公,为什么要向玉面狐借兵,找哥哥帮忙也可以。白羽门是乐意帮朝廷的。”晚上只喝了树根汤的我,捂着瘪瘪的肚子睡不着,只能吵吵刘珺。 “白羽门助高祖皇帝灭西楚霸王项羽后,名声大噪,距今百余年,却从没听说过更换门主的盛事。本王耗费了十年的精力,也未探得半点白羽门的内幕消息。自从堇儿出现后,丁四娘陆续取得进展。本王曾经怀疑过平阳侯,并为了验证这个怀疑,设下连环套。奇怪的是,堇儿逃婚的第二天晚上,夏策竟主动承认白羽门门主的身份。能将白孔雀毛插在城墙上,羽根全部没入的,只有门主。本王也做不到。”刘珺眉头蹙蹙,寒潭眸子染上了浓浓的秋色。他极少露出忧愁之色,因为他总是做掌控全局的第一人。 “没有逃婚!”我恼道,翻了身子,将刘珺压在地上,一遍遍地亲吻他的眉头,直到眉间的秋色淡下去,才舒了一口气。 哥哥的处心积虑,与我无关。我所在乎的是,刘珺每一天应当过得开心。而且,我的朱雀命格,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作用,只是血液经过基因的突变产生了特别的药效。不对,早在龙城,阿离和张骞都认为我的血可以救人。蓦然,我的身体僵硬,冒出了冷汗。或许,刘珺说得没错,从我穿越到西汉的那一刻,征程上就打了算计的烙印。 “堇儿,没事的,一切有本王。”刘珺将我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柔声道。 “阿珺相公,你现在有没有算计我?”我坐起来,盯着刘珺的寒潭眸子,问道。 “蠢娘子,本王带你出城,是不愿你被别的男人保护。”刘珺笑道。 他的眼神很坦荡,看不出一丝闪躲。我知道出色的权谋者都拥有一流的演技,但是我不愿去捕风捉影,挖掘出闪躲和愧疚。 “那你记住,我不喜欢被算计。如果你想要我的血,我会考虑。至于其他人,即便是夏策,也拿不到,我烧死自己,就没有血了。”我躺在刘珺的怀里,咬着嘴唇,恼道。 倏忽,刘珺托着我的后脑勺,将我的嘴唇紧紧地贴着他的,舌头灵巧地钻入我的口腔,诱惑我的舌头与之共舞。察觉我扭动着身子不太配合,便捏着我的鼻子,逼迫我用嘴巴呼吸,无心主宰我的舌头。于是,一段缠绵悱恻的湿吻,以我的娇喘告终。 “堇儿,听着,只要本王还活着,你就不许求死。”刘珺哽咽道。 我漫不经心地应了嗯字,见刘珺红了眼眶,一时慌了神,便扑上去,扒掉他的衣服,挑拨起他的欲望。一场巫山云雨,我们假装自己很投入,却各怀了沉重的心思。 所幸,刘珺先我入睡。听到微微的鼻息声,我才敢小声地啜泣。我也不想哭的,但是猜到哥哥夏策也可能不是地球人,就会害怕。刘珺无法战胜他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开始认定了夏策与我为敌。 作者有话:呜呜,好想一掌拍死自己。写长篇,真的需要列提纲,想到哪写到哪,后果就是,为了逻辑,把故事越编越复杂,好心累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章 劫粮 初秋的天气,反常地闷热。那些熬过盛夏的蝉虫,最终败给了秋老虎。 刘珺执意拉着我下山后,与大禹山之后的往来就交给了依依。依依不愧是九黎组织排名第二的乙亥,收下玉面狐的一万精兵,照刘珺的指示,迅速占领开封县,除掉昏庸的县令,以大禹后人的名义,干起反朝廷的起义。接着,除了洛阳和荥阳,整个河南郡的受灾县城,皆响应。十天之内,河南郡出了数十个农民推崇的异性王。史称开封暴动。司马迁似乎没有在《史记》里提出农民起义的事件,我是不是可以忽视这个蝴蝶效应呢? 长安城里,胶东王刘寄请求带兵十万,剿灭河南郡的暴徒,可谓一鸣惊人。这胶东王刘寄,文不成武不就,既不讨先帝的喜爱,也不招生母王儿姁的欢喜,存在感薄弱。连一向和刘彻唱反调的窦漪房也怒斥刘寄自不量力。可刘寄的王后王氏,是太后王娡的族人,平日里八面玲珑,在贵妇当中人缘极好,因替怀孕五个多月的卫子夫抓住一个往当归里添藏红花的椒房殿宫女而立了大功。刘彻大喜,虽然未提及领兵剿暴徒的事,但是准许了刘寄佩剑出入未央宫的特权。后来,王氏在卫子夫面前哀泣几番,说起自家夫君的郁郁不得志,卫子夫的圣母玛利亚病症又犯了,在刘彻身边吹了几句耳边风。刘彻终于答应,拨给刘寄五万精兵,进军河南郡。 以上消息,都出自于淼淼的来信。他几乎每天写了十来封信给我,赞美子都的就占据了六封,比如说他的子都出门有嫣红馆的名妓主动献上芍药,再比如说他的子都夸赞夏策的上官燕新推出的思华年胭脂后,长安城掀起了涂抹思华年的狂潮,看得刘珺表情愈发阴沉,而我心惊胆战。果然,月黑夜风高之时,刘珺将我推倒在床上,一边轻拢慢捻抹复挑,一边问我子都如何。被他吻得脑袋晕乎乎的我,不小心吐出了子都的优点,便招来狂风暴雨。呜呜,嫁人得嫁老实的,像刘珺这种大灰狼,嫁不得。 两个多月,胶东王刘寄扫平偃师、京县、平阴、中牟等十九个县的暴动,气势如虹,只剩下始作俑者开封县。刘彻的赏赐圣旨,从长安传到洛阳,一次比一次丰厚。而刘珺依旧按兵不动,将训练一万精兵的任务全权交给依依,捞起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肯钻出来的我到处闲逛,快活似神仙。 临近刘珺和玉面狐约定的三个月,刘珺接到来自洛阳的丙夜的密信,拽着我直奔敖仓。敖仓,位于洛阳的西郊、荥阳的东北部,地处黄河和济水的分流处,既是西汉时期漕运的中转地,也是知名的储粮地,被刘彻称为天下要冲之处。供应在边关与匈奴作战的李广、刘胜、卫青的军粮,就是从敖仓运出的。负责此次的运粮,恰好是凭借着李广老将军的父荫做了校尉的李敢,还有朝任中大夫的汲黯。 这李敢是武将出身,曾经随父亲李广出征,以四千骑直接迎战匈奴左贤王的四万骑,获得神勇之名,此次未能与李广一同抗击匈奴,又得了个押送军粮的窝囊职务,郁结难舒。相对之下,因私自开粮仓救济河南郡百姓而赢得刘彻赞许的汲黯,就显出了春风得意之色。自古以来,文臣与武将不对盘,武将瞧不起文臣的贪生怕死,文臣看不上武将的头脑简单。当初我在云光殿费劲了口舌劝阻刘彻,刘彻只是蹲下身子倾听卫子夫的胎动,笑得合不拢嘴,完全忽视这两个人的合作带来的风险。 盛夏残留的热度,在我们到达荥阳外的虎牢关之时,达到鼎盛之势。我穿的锦绣山庄出品的云清缎子,本是为夏天设计的清凉透气之款,此刻也是被汗水打湿,黏糊糊的。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东接汜河,西连巩义,山岭交错,沟壑纵横,险自天成,有“ 锁天中枢,控地四鄙 ”之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的必争之地。此次运粮,李敢和汲黯绕不过虎牢关。 丙夜寄来的第二封密信,刘珺不仅舍得给我看,还允许我念给他听。第一封密信,那只卑鄙无耻的讨厌鬼,竟然说尝试一次野战才准许我看上几眼,我当然是气得鼓起脸颊,毅然拒绝。不过,第二封密信,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读了一遍又一遍。 丙夜的第二封密信,记录的是汲黯和李敢运粮途中之事。汲黯无论资历还是官阶,皆高于李敢,凡事都不同李敢商量,自作裁定。而李敢有勇无谋,运粮的军队大半跟他是旧识,偶尔遇到与汲黯意见相左之事,动不动就拔剑大怒。汲黯生性谨慎,主张夜里行军、白日休息,这般小事对于长期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来说本不值一提。关键是,到了人烟稀少的虎牢关,汲黯又提出与之前相反的作息规划,专挑炎热的时辰上路,众人被汲黯手中的那道刘彻亲笔写的一切事且听中大夫汲黯安排的圣旨压制着,敢怒不敢言。 “阿珺相公,你要劫粮,为什么?”我问道。 丙夜的第二封密信,写的是汲黯与李敢矛盾激化的实情。之前,刘彻对我的劝阻置之不理,我就存了怀疑。如今,刘珺派出九黎组织排名第三的丙夜混入押送军粮的队伍中,向刘珺随时汇报境况,我的心中便有了大胆的猜测。 “娘子还记得红月牧场的几笔怪异的交易吗?”刘珺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那双寒潭眸子盯着我胸前那双因发胖而愈发饱满的玉桃,燃起跳跃的火焰。 “刘珺,你偷看我的红月牧场账本!”我恼道,撅着嘴巴坐在刘珺的大腿上,气得将刘珺推倒在地,仅是推倒,可没有任何调戏的情绪。 “娘子特意藏在胸前,本王不得不看呀。”刘珺的脚趾轻轻地推搡一下我的大腿,就将我撂倒在他的怀里,脑袋砰地一声撞进精壮的胸膛。 “说正事!”我恼道,拍掉那双企图探入我的衣襟的魔掌。 “吻一下就说。”刘珺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无赖劲儿,枕着双臂,寒潭眸子模仿我的月牙眼,笑起来弯成两道可恶的流星,闲散慵懒。 “不说,我也猜到了。劣等宫廷马杂马,长相和耐力极好的运粮马匹相似,不是专门相马的很难辨认。有人利用职务的方便,将杂马混入运粮马匹,延长运粮时间,目的是令边关的粮草供给不足。”我费力地拉出刘珺的手臂,毫不客气地枕上去,最好把他的手臂弄得麻麻的,使他无力作怪。 “非也。”刘珺凑到我的耳边,扑腾着热气。 “若只是延长运粮时间,本王不必大费周章。多亏堇儿那夜的胡诌,天灾也在预算之中。许多看似不明朗的信息,连接在一起,就是场精心布置的策划。本王私底下以重金为诱,请在家办丧的太史令,沿着运粮路线,勘察星象。太史令预测,秋老虎一过,必有暴雨,可能引发泥石流。杂马生性怯懦,遇到泥泞之地,多半发狂,造成马死粮坏。那么,边关应是无粮供应。”刘珺一改之前的戏谑态度,眉头蹙蹙,粗糙的指腹竟拿我的胸脯当书案,时轻时重地敲起。 边关无粮,又主动与匈奴交战,必定损失惨重。若同时,长安城也发生巨变,内忧外患,大汉离灭亡也不远。想到此,脑海里,浮现出岳飞写的那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身子不禁颤抖,寻求刘珺掌中的温暖。 第二天白日,虎牢关的小树林里,一棵棵高大的松树流淌着无色透明的松油,在烈日的照射下逐渐凝固成淡黄色的松脂。我扮作卖酸梅汤的农妇,边走边吆喝着,时不时掏出手帕擦去额头的汗珠。 “军爷,买酸梅汤么。奴家煮的酸梅汤,特意用子时的井水冷过,很解渴的。”我掀起篮子里的麻布,柔柔地问道。 “可有小娘子吃起来那么清爽?”一位士兵猥琐地笑道。 我假装被他的调笑吓到,拔腿就跑,在众人的眼中,我是因为害怕才没看清石头,摔倒在地,还能紧紧地抱着篮子里的酸梅汤。 “夫人家住何处?”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穿透层层阳光,缓缓响起。 那人大热天的还穿着一身厚厚的墨色曲裾,神色凝重。走近了瞅,月牙眼闪出亮晶晶的光芒,原来中大夫汲黯生得如此有魅力,司马迁先生太不厚道了,怎么不多写几笔呢。这汲黯,单看五官,平平而已,汇聚成整体,便透着成熟稳重的底蕴。说不出哪里好看,只感觉到,这人站在面前,若是夫君,便是良配,如是臣子,即是忠臣。 我愣了片刻,感受到后背一股刺骨的寒风钻入,哆嗦了几下,暗暗地吐槽自家夫君忒小心眼了,除了看他就不能欣赏美男子么。敏感地捕捉到汲黯投来的审视的目光后,我顺势垂下脑袋,畏畏缩缩的,轻声道:“奴家住在前边的山头。” “山头?夫君是做何事的?”汲黯问道,语气冷漠。 “回官爷,夫君是猎户。夫君病了,奴家见这天热,想做点酸梅汤,卖给路上的商旅,赚来给夫君抓药。”这段台词,我可是练习了许久,音调尽量软绵绵的,眼底再挤出几点娇滴滴的泪花,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错觉。 “哦,夫人这手保养得体,不像是干粗活的。”汲黯瞟了一眼紧张得搓手的我,笑道。 “官爷,夫君等着奴家回去抓药。官爷既然不渴,奴家想去寻其他的商家。奴家告退。”我泣道,福了福礼,佯装离开。 “慢着,夫人这行礼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汲黯拦住我的去处,凛冽的眼神,像对待犯人般将我的外皮剥得干干净净。 “小娘子,可有酒卖?”突然,几个挑着茶叶担子的商户齐声喊道。 “哟,官爷好。”为首的商户,穿了一身水蓝色袖袍,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那商户,壮起胆子,偷偷地朝我和汲黯之间看了几眼,补充道:“官爷恕罪,小民不知这小娘子是营妓,您大人有大量。”那商户拉低了草帽,冲我飞过一记眼刀子,分明在记恨刚才我盯着汲黯小小失神的状况,也只有刘珺才会如此小气。 “先生,救救我家夫君。”我趁机跪在地上,拉着刘珺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 “小娘子,莫哭,你这一哭,为夫可心疼了。”刘珺扶起我时,捏了一下我的屁股。 “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本校尉看不下去了!”蓦然,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将我拉到他的后面,恼道。那自称校尉的,自然是李敢。 刘珺试图跟李敢抢,奈何比不过军人的腕力,只拿到装着酸梅汤的篮子,气恼之下吞了一碗酸梅汤,恼道:“呸,什么良家妇女。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被万人骑的。” 蓦然,几个血气方刚的正直青年,见财大气粗的商户羞辱一个小妇人,立即亮出刀剑,直直砍向商户,吓得商户腿软,跪在地上求饶。还是汲黯的一声“不得生事”,才给了商户灰溜溜地逃命的机会。 “这酸梅汤怎么卖?”李敢问道。 “官爷,奴家从良了,求官爷放过奴家。”我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无助地啜泣。 “这酸梅汤全卖给本校尉,给你一串铜钱如何?”李敢从荷包里取出一串铜钱,交到我的手心,笑道。 “喝不得,怕有毒。”汲黯道,语气生硬。 话音刚落,李敢灌了一口酸梅汤,用袖子擦擦衣袖后,拔出佩剑,刹那间连砍旁边的三棵松树,溅落了一地的松脂,赢得将士们的喝彩。将士们照样学样,抢着去喝酸梅汤,顺便毁坏几棵松树,发泄一下近日频频受汲黯这个文臣压迫的不满。 “官爷,你要喝点不?”我亲自端一碗酸梅汤,递给汲黯,轻声道。 汲黯迟疑了片刻,或许是见到众人皆相安无事,那之前的商户也没异样,就浅尝了一口,觉得解渴,便喝到了碗底。 瞧见酸梅汤被饮得差不多,我心底开始数数,眼角挂起狡黠的笑,一二三四五六七,齐刷刷的倒地声。那汲黯强撑着身子,摸出匕首,刺向我,却被躲在暗处的刘珺捡起的石头击落。 作者有话:劫粮模仿了《水浒传》的智取生辰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诡计 兵者,诡道也。 汲黯不甘地合上双眼之际,刘珺已经脱了商户的装束,恢复了平日的冰冷,若不是我灵机一动,双手覆盖住汲黯,怕是刘珺的模样被汲黯盯上了。这中大夫的汲黯,为人忠厚正直,看不惯阴险狡诈之人,与刘珺天生不对盘,几乎每个月都能呈上一两本弹劾刘珺的奏折。咳咳,奏折被我烧了,汲黯肯定不知道,低调低调。 “汲大人的眼睛真好看,堇儿若是喜欢,为夫剜出来送给你。”刘珺冷笑道,掌心把玩着一把镶嵌了紫玛瑙的匕首。 我立刻抖了抖身子,飞快地扑向刘珺,截下匕首,踮起脚尖,细细地吻起他的眼睛,待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才缓缓地松开,甜甜地道一句:“阿珺相公的眼睛是这世上最美的。”哎,感觉自己像块魔镜,整天昧着良心夸赞自家的夫君大人。 “舅母,好久不见。”一位穿着铠甲的少年笑嘻嘻地从灌木丛中蹦跶出来。那少年额头垂下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恰好遮住眼角的红色胎记,正是霍去病。 “哦,舅母?”刘珺冷嗤一声,寒潭眸子刮起了暴风雪。 “霍去病,你是过来搬粮食吗?”我抱着刘珺的胳膊,连忙转移话题。 “搬粮食这种窝囊活儿怎么适合小爷。小爷是过来领一万精兵打匈奴的。舅母之前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霍去病说起带兵打仗,两只眼睛快冒出灿灿的星光了,兴奋极了。 “搬完粮食,再领精兵。”刘珺瞟了一眼霍去病,冷冷地道。 “边关危急,搬粮食这种事,交给舅母即可。”霍去病仍不死心地上蹿下跳,全然不知他那声声舅母足以令刘珺的寒潭眸子飞出一柄柄凌迟的冰刀子。 “丙夜,守着霍去病搬,不得帮忙。”刘珺道,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般淡雅。但是熟悉他的人皆清楚,他说出的话,是冰过的砒霜。 果然,霍去病打开粮车,发现一车车粮食,只是表面上铺了一层谷壳,内里全是沙子时,暴跳如雷。搬粮食,好歹是为边关效劳,搬沙子就是做无用功了。 “运到开封县,修筑堤坝,甚好。”刘珺拉着满肚子狐疑的我,径直离开,独留霍去病在那里边破口大骂边搬了沙子到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 烈日当头,刘珺将我禁锢在怀里,执着缰绳,纵马奔向大禹山。两个时辰的快马加鞭,刘珺不说话不喝水,寒潭眸子凝结着可与日月争光辉的气质。 临近大禹山,我们没有进开封县,在野外休息一晚。最近吃不下肥腻腻的兔子肉,刘珺摘了一些灵芝煲汤给我喝。起初,我哭着闹着求着喝一口冰镇的酸梅汤,刘珺直接抓住我的下巴,将灵芝汤倒入我的喉咙。我要是敢吐出来,他就握着我的手腕,不顾场合地挑逗我,逼迫我收起小伎俩,做只听话的绵羊。 “狼闯入了老虎和狐狸的领地,狐狸该怎么做?”刘珺将我的脑袋搁置在他的大腿之上,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语调轻柔。 酸梅汤里放了七步散,七步散遇到挥发成气体的松脂,方产生七步倒地的效应,神不知鬼不觉。刘珺设计一出劫粮,可谓费劲心思。到头来粮车里全是沙子,仍在他的预料之中。最开始,我没有想通,听说刘彻大怒,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将李敢和汲黯革职查办,另一道是再次拨给胶东王刘寄五万精兵,追回粮草,送入敖仓,更是疑惑不解。后来,丙夜又传来密信,写着敖仓粮草由漕运分批转向雁门、代郡、洛阳、长安,便知晓了一二。 胶东王刘寄,在宠妾丁夫人即丁四娘的怂恿下,从红月牧场购入大批战马,并以修建陵墓为掩盖,训练兵马。可惜,他生性怯懦,迟迟不出兵,刘珺便为他制造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表露出野心。从他向刘彻请兵剿灭暴徒那一刻,他就主动跳进了圈套,也给了刘彻名正言顺的削藩借口。 除了刘寄,玉面狐见了大禹山的陨铁矿而起了贼心,背叛白羽门,拥兵自重,又是一拨对皇权的觊觎。还有,江都王刘非,广交豪杰,大肆宣扬男儿应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之后,请求刘彻带兵十万,与匈奴决战,一洗高祖皇帝白登之围的耻辱。 匈奴、刘寄、玉面狐、刘非是狼,刘彻是老虎,刘珺是狐狸。本来,大汉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刘彻却拨了大量的兵马给卫青,深入漠北,袭击右贤王。刘彻是在赌手握虎符的刘珺纵然有异心,也不能容忍匈奴踏足大汉的领土。 “阿珺相公,皇祖母今年除夕哭诉两个宝贝孙子的死时,你可要好好地护着堇儿。”我翻过身子,含着刘珺的指腹,露出狡黠的笑。这便是我的答案,帮刘彻攘内安外,想必也是刘珺的答案。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刘珺说的老虎是指他,而狐狸才是刘彻。 “你之前抄袭了一首琴曲,叫长命女,念来听听。”刘珺轻轻落了一吻在我的额头,笑道。他将念字咬得极重,摆明了打趣我五音不全,唱歌像念歌词。 “不是抄袭的。琴曲是我谱的,词是借用夏国的诗人的。”我恼道,啊呜咬了一口刘珺的嘴唇。“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我趴在刘珺的胸前,故意凑到他的耳朵,边吮吸边念道。 “岁岁常相见……”刘珺蓦然将我压在草地上,利索地剥去我的衣裳,一遍遍地吻着我的身子,直到我瘫软如泥,默许他的进入,才带着我享受飞上云霄的快感。 那一夜,他异常地温柔,见我偶尔疼得皱起眉头,宁可憋着难受,也要随着我能够承受的步伐继续。如果仔细去打量,他的寒潭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可他的舌尖舔着我的眼睛,酥酥的,痒痒的,令我闭着眼睛咿呀咿呀地躲藏。 第二天,我们去了大禹山,照旧进入议事堂,与玉面狐面谈。玉面狐气色不错,没有抱暖手炉,摇着白羽扇,一双似泣非泣的柳叶眼,直直地流连在刘珺的身上。气得我脸颊鼓鼓的,小短腿跑在刘珺的前面,挡住自家夫君的俊颜。 “襄王好本事,借本座的一万精兵,干起掉脑袋的造反。”玉面狐笑道,右边眼角的泪痣轻颤,如寻找喜欢的花朵的红蝴蝶。 “造反?这江山原本就是本王的,本王不稀罕而已。”刘珺冷笑道。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从刘珺口中说出,竟感觉不到一丝的僭越。他手握虎符,重建九黎,权倾天下,却不与刘彻争锋,似乎真的对帝位没有兴趣。 玉面狐哈哈大笑,拍手鼓掌,道:“襄王朱雀美人在手,的确无忧。”那一股子风流味,逐渐向我们靠近,明目张胆地垂涎着刘珺的美色。 我摸到刘珺腰间的匕首,抬脚朝玉面狐的肚子踢去,趁玉面狐捉住我的脚,将他手中的白羽扇捅出一个窟窿。同时,刘珺纵身一跃,将我打横抱起,扑腾的双脚恰好打中了玉面狐的左脸。我搂着刘珺的脖子,见玉面狐仅仅抓了我的绣花鞋,心爱的白羽扇被毁坏了,恼怒如青紫色的藤蔓爬满整个脸庞,包括肿起的半边脸,咯咯地笑了,却遭来刘珺暗暗掐我的腰肢的无声斥责。 霎时,议事堂涌出大量的弓箭手,将我和刘珺层层包围,我就笑不出来了,挣扎着从刘珺身上跳下来,紧紧地握着刘珺的手,思忖着如何应对。 “玉面狐是不想要另外半卷铸剑秘方吗?”刘珺问道,不怒而威。 “娶朱雀者,得天下。”玉面狐笑道,那双柳叶眼又长出柳絮,死死地缠绕着刘珺。 “再看我家相公,就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我竭力摆出恶狠狠的神气,转动手中的匕首,尴尬的是,不到一圈就滑落了,只得涨红着脸弯下腰去捡起。 “有趣,即便不是顶着朱雀命格,本座也要定了。”玉面狐笑得猥琐。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刘珺恼道。 刘珺将我拎到后面,用他高大的身材遮挡住我的视线,我撑着他的肩膀,跳了几下,都被他制止了,扁扁嘴巴,恼道:“阿珺相公,玉面狐要是吃了你,不准爬我的床。” 接着,哄堂大笑,我将害羞的脸蛋埋在刘珺的后背,不太明白这群准备杀我们的敌人为什么笑。直到刘珺转身,咬着我的耳垂,轻声笑道:“蠢女人,玉面狐一直痴心妄想的是你。” 然后,玉面狐和刘珺十分默契地开始单打独斗。玉面狐,不是狡诈如狐狸么,怎么会放着弓箭手不用,选择挑战刘珺。擒贼先擒王,一旦刘珺赢了玉面狐,一定会将剑架到玉面狐的脖颈上。不过,刘珺也有问题,携着我去大禹山找死,以为是秋游吗?算了,还是好好看比试吧,自家的夫君搏斗起来,迷倒我这个花痴。 玉面狐的剑气阴柔,已有两次借助柔软的身体,如泥鳅般从刘珺凛冽的剑锋上溜走。前期,刘珺为攻,玉面狐为守,刘珺招招致命,一劈一刺,砍落玉面狐的发尾。后期,玉面狐为攻,刘珺为守。玉面狐的剑法灵活,多半是一挑一点,看准刘珺的眼皮、腋下、肚脐,甚至是下体,手段阴毒。一盏茶功夫过去,两人耐力都有所下降,是拼机遇的时候。骤然,刘珺先发制人,刺玉面狐的腋下,同时单脚站立,踢玉面狐的下盘,趁玉面狐下盘不稳时,夺了玉面狐的剑,改为双剑刺破玉面狐脸上的人皮。 那人皮被划伤后,玉面狐索性撕掉人皮,露出一张养尊处优的脸庞,面容疲惫,嘴角含春,甚是熟悉。 “常山王刘舜!我是说你眼角的泪痣怎么这么像蝴蝶!”我惊讶道,早已忘记自己身处包围圈的险境。 刘舜是玉面狐,这就更可怕了。刘舜、刘寄、刘非联合起来,勾结匈奴,将是一场恶战。若这时,还有诸侯王想插一脚,大汉可能会支离破碎。 “襄王不愧是大汉第一勇士。”赞美之词从刘舜口中蹦出,听着酸溜溜的,更像是嘲讽。“可惜,活不过今天。”刘舜比了射箭的指示,柳叶眼微微眯起,飘出阴森森的戾气。 然而,当他睁开眼时,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笑容。那些被他关在红色高脚楼的女人,踩着因被下了蒙汗药而晕倒的弓箭手的身体,向他投掷石头。他除了喃喃道着“不可能”外,再无反抗之力。 “主公,大禹山二十万兵力,十万服下毒药,归顺我们,十万不肯投降,被坑杀。”依依不知何时走到刘珺跟前,面无表情地汇报完成的任务。 “给他们解药,愿意跟随本王远赴代郡的留下,不愿意的分了盘缠打发走。”刘珺道。 依依领命后,刘珺看了一会儿刘舜的惨样,发觉我安静地捂着眼睛和耳朵,便牵着我离开,却被浑身是血的刘舜喊住。 “襄王和门主做了交易?”刘舜问道。 “与你无关。”刘珺脚步顿了一下,冷冷地道。 “哈哈,连襄王也敌不过门主。实话告诉你,白羽门成立至今,都没有换过门主,夏策根本不是人。”刘舜大笑道。 话音刚落,刘珺松开了我的手,再次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时,他温热的大掌沁出冰冷的汗水。刘珺在害怕,我感觉到了,却装作不懂。刘珺有他的骄傲,我需要做的,是相信他能稳稳地保护我们的幸福。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作者有话:看到大家写的催更了,很开心,但是也苦恼。抱歉啦,谷主写文很慢,一个钟大概一千字,一章节构思打字修改需要花五个小时,实在是做不到日更。谷主的存稿,都是每天下班后写上一些,周末也没有休息。谷主以后看能不能挤出更多时间。另外,想看每周六凌晨最新章节的,建议大家可以去当当文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血祭 金秋时节,九谷进入收割的鼎盛期。可气温过了秋老虎,依旧没有下降。刘珺的寒潭眸子,倒跟这天气唱反调,愈发地冰冷了。 大禹山的十万兵力,服了解药后,皆愿意追随刘珺,还有原先被囚禁在高脚楼的女人也甘愿投身于红帐中,为刘珺效力。因此,我纳闷了好几天,都吃不下去喜爱的雕胡饭。 还是丙夜上大禹山汇报了霍去病带兵协助卫青的情报时,顺便以敬仰的姿态告知了我,这归功于刘珺制定的从军优渥待遇。简单来说,分为两条。第一条,除了朝廷应得的那份,战死或伤残的将士可以额外得到一笔丰厚的安抚费。第二条,从军时未娶妻生子的,安排貌美的娇妻。 丙夜大概是刘珺的忠实拥护者,极力渲染刘珺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美德。呵呵,我埋头数着雕胡饭粒,不想搭理他。刘珺的军帐,可是冰蓝色的云尘缎子,贵得咋舌。还有,他在长安城,每月的开销是三千两。盲目崇拜真可怕。 刘珺最近很忙,不是在议事堂处理收到的书信,就是去陨铁矿附近查看打造兵器的进程。十万兵力,被他分成三股,一股炼铁,一股操练,一股农忙,而高脚楼的女人负责烧火和带孩子。晚上,我趴在书案上看话本,眼皮子都打不开了,仍然见不到眉头蹙蹙的刘珺。早上,照例裹着薄被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捶着冰凉的枕头撒撒气,刘珺连个背影也不让我瞧瞧。唯有对着丙夜端过来的当归乌鸡炖汤大哭时,刘珺才会揉揉眉间,半哄半骗地喂我喝当归。 山下的境况,并无值得担忧之处。胶东王刘寄获得刘彻再次拨给的五万精兵后,不到半个月,就声称追回粮草,光明正大地占领敖仓,并到处散播了“紫薇星黯淡、天魁星代之”的谣言,继而顺应天命,自立为帝,号称三十万大军,不日破长安。这三十万大军,十万来自胶东国,是刘寄的子弟兵,十万来自刘彻从各郡的调配,十万来自投降的暴徒。可惜,刘寄准备于祭天后进发长安之时,敖仓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刘寄的尸体被他的爱犬啃食。那十万暴徒,有一半是刘珺提前流入河南郡的潜伏兵。还有刘彻的调配,全部服了毒药,除非不要命,才会傻傻地替刘寄卖命。十五万兵力,除掉归附于刘寄的势力,恰到好处。 金秋正是蟹肥桂花香之时,我托混得半熟的丙夜下山偷偷买了一筐螃蟹和几壶桂花酒,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打算做一桌子的美食同刘珺赏月。咳咳,虽然这月儿还是缺了口子的白玉盘,但是人团圆嘛。 前些日子,我尝试着帮刘珺处理一些简单事务后,得了清闲,便找工匠做起大提琴。本想于良辰美食之中,跳兰兮舞给刘珺看,但想到李倾城在兰兮小筑那倾国倾城的一舞,心头酸酸的,便作罢了。和李倾城相比,我唯一能够胜出的,便是大提琴,因为大汉没有大提琴。 许久不拉大提琴了,技艺生疏了。更糟糕的是,受刘珺愁眉不展的影响,原本引以为豪的灵感只会冒出蓝色的泡泡。无奈之余,我从几首大提琴曲中挑了一支稍微轻松的歌谣。 在梦的边缘,你的眼角带着笑意。在灯的中心,你的眉间锁愁魂。划一只小船,去种花种草。哦,无意间听见你的呓语。别恼,别笑。我只是想向你借一缕芳香,插在我的发梢。(选自谷主大学写的诗《杏花》,谷主又偷懒了) 这首曲,很温柔,是我在见到一位高脚楼的女人为爱慕的打铁师傅擦去额头的汗水时有感而发的。明明刘舜和刘寄被刘珺巧设陷阱而除去,可刘珺看起来又恢复了当初捂不热的冰山姿态。他不告诉我在担忧什么,我只能去猜,猜到最后,悄悄地擦拭眼泪。即便如此,我还是努力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议事堂后边的小院,我炖了螃蟹煲、烧了鳜鱼、煮了排骨汤、炒了青菜、热了桂花酒,摆满圆木桌子,用盘子先盖住。然后,快速地沐浴一番,换上水蓝色深v银片鱼尾裙,扎了花苞头,戴上珍珠耳钉,优雅大方。可我抱着大提琴,左等右等,从紧张到失望,也瞧不到刘珺踏着月色,从小院门口走来。 兴许是刘珺公务繁忙,忘记了约定的时间,我不停地安慰自己。待到肚子饿得疼了,我决定提了食盒去议事堂瞅瞅。近来食欲不佳,常常呕吐,我刚站起身子,就将中午喝的鱼胶粥全部吐出来。急切地漱了漱口,便去寻刘珺。 议事堂,烛火通明,却远远嗅到酒香,是熟悉的梨花酒,甘甜醉人,但也不甚熟悉,我喜爱的梨花酒不会如此浓郁。我推开门,就察觉几个酒坛子随意地躺在地上,心中顿生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放下食盒,抬眼发现本该堆在书案上的书简跌落在书案脚下,而酒坛子占据了书案的位置,坛子口隐约露出一支白玉簪。我连忙从酒坛子中将趴在书案上的刘珺拖出来,搀扶到椅子上。 第一次看见刘珺的醉态,心头有点疼,仿佛被玫瑰花刺到。俊美的容颜,染上如罂粟花般绚烂的酡红。那双寒潭眸子褪下冰冷的武装,若凛冽的北风下存活的蝴蝶,颤抖着翅膀。 刘珺曾说过,他厌恶喝醉的感觉,那些醉酒之人皆是没有能力掌控命运的。当时我暗暗盼着他喝醉,说不定醉酒的他,会变成可爱的话痨子,一句一句地向我表白。 关上议事堂的门,我唤来丙夜,从后边的小院搬一张软塌到门前,故作娇羞的样子,暗示着今晚要当为刘珺添香的红袖,睡在议事堂。守在门口,见丙夜远去,我才舒了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将软塌拽到议事堂内,又半拖半背地扶着刘珺爬上软塌。紧接着,摸黑进入厨房,端了备好的醒酒汤和搭着热毛巾的水盆,为刘珺灌下醒酒汤,以及擦拭身子。 忙碌到精疲力尽,我强撑着身子,靠在书案脚下,整理书简,一页一页地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汉必定面临了巨大的危机。烛火燃尽,我换了新的,见到一封朱红色笔迹的密信时,打了寒颤。事情比想象的还要棘手。 那书信写着:匈奴单于伊稚斜集结主要兵力攻代郡。代郡失守,后将军李广战死。江都王刘非,让道江都国,协助匈奴绕过代郡,从雁门关的背面袭击。雁门沦陷,中山王刘胜下落不明。匈奴左右贤王联合夹击关内侯卫青的军队,其外甥霍去病突破重围,卫青生死未卜。 此次战役,在史书上称为北上之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史记》里记载的是李广死在排于北上之战后面的漠北之战。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想起临走前,李广老将军满头白发,信誓旦旦要死守代郡,如今成了悲凉的现实。可恨的是,代郡依然失守。 还有,北上之战,卫青应是大获全胜,捣了右贤王的老巢,俘虏匈奴人一万有余,更捕获牲畜千百万头,怎么会变成生死未卜呢。至于刘胜,回顾他与红玉的对话,他可是北朝的常胜将军,居然落得下落不明。 我不禁苦笑,自从穿越到西汉,蝴蝶效应还真是阴魂不散,严格地遵循着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然而,眼下不是追究蝴蝶效应的时候,北上之战的溃败,关键在于刘珺忙着清除刘舜和刘寄的势力,未能及时支援代郡,也就是说匈奴提早知晓刘珺不在代郡的讯息。这讯息,可是叛变的江都王刘非泄露的?那么,埋藏在刘珺或者刘彻身边的暗线到底是谁?刘彻脾气是暴躁些,但性子细致,从不将朝堂之事带入后宫。而刘珺,身边除了佑宁伺候,能近他身子的只有我。暗线是如何逃过刘珺和刘彻的注意力,拿到讯息的?不知为什么,我越追寻答案,越发地忐忑不安,总产生一种错觉,也许从河南郡爆发天灾开始,所有的人和事,便走入了一张蜘蛛网,做着垂死挣扎。 蓦然,砰地一声,刘珺摔下软塌,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拽着我的衣襟不肯松手,喃喃道:“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夏儿……” 夏儿?这两个字如一把冰刀刺入我的心口,我疼得跪在地上,淌着无声的泪。寒冰症发作,刘珺念叨的是夏儿。借酒消愁,刘珺惦记的还是夏儿。阿珺相公,其实你爱的是唤作夏儿的李倾城吧,我只是假装不知道,你呢,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于是,我狠心地推开刘珺,怕自己心软,不敢回头看他狼狈的模样。一不小心,被酒坛子绊倒,低头瞧见木椅下藏着一个火盆。那火盆,有一封烧了大半的书简,只能模糊地辨认出蝗字。我的脸色瞬间苍白,莫非是蝗灾?秋收季节,遇到蝗灾,便是国难。别说急需粮草供应的北上之战将不战而败,光是保障大汉子民的温饱问题就焦头烂额了,若是兵强马壮的匈奴趁机入关破长安,恐是国将不国,难怪刘珺近来愁眉不展。 书简底下,压着一条打了兰花结的浅紫缎带,极像卫子夫织的却被刘珺扔掉的那条,再细细观察,那缎带上多了些看不懂的文字,连起来宛若念奴喜爱的小金鱼。令我震惊的是,当我的手指触摸到这些文字,脑海里浮现出一句祭文:以紫姬圣泉之名,献吾血,泽百草,杀万人,埋白骨,祭三途河之彼岸花,导忘川之不归亡灵。 我攥紧了浅紫缎带,默默地下了决定,终究转过身子,将刘珺搁在自己的胸怀,眼泪簌簌,柔声道:“阿珺相公,你最好是一辈子欺骗我,你爱的是堇儿。”说着说着,音量渐小,没了底气。 我这倔强的性子改不了,不被折磨得伤无可伤,也不会死心。所以,起初我一直别扭地拒绝刘珺的靠近,因为我承受不住他的抛弃。若他离开,带走的不是云彩,是一份支离破碎的赤子之心。 走出议事堂,戴上浅紫缎带,飞快地奔跑到田野。所幸,大禹山收割季节偏早,没有受到蝗灾的影响,刘舜如果不是生在皇家,来到现世或许能和袁隆平成为好友。 已是金秋,夜里也感受不到凉风,一股子闷热堵在胸口,黏糊糊的,这大概便是蝗灾的气候。我咬破手指,以血为墨,照着缎带上的文字,在田野中书写。片刻后,那血滴连成金鱼,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吸引着我抱住双膝静坐其中。 蓦然,头顶那块小小的天空飘起雪花,刮着飕飕的北风,冻得我直颤抖。接着,雪花尚未落地即融化,土壤中冒着一片嫩绿的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完全认不出到底是黍、稷、稻、粱、三豆、二麦这九谷中哪几种。然后,小芽长大,随着一层高过一层的热风,抽出了稻穗,稻穗由绿色转为金黄,我大喜,这是我爱吃的大米呀。北方不盛行水稻,刘珺得托商旅从南方高价运回。 “堇儿,停下来!”刘珺饱满疼惜的斥责声传达到耳畔。 此刻,我才发现,鲜红的血从受伤的指头喷涌而出,流到土壤里发芽开花,绽放出夺目的彼岸花。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那地狱花,疯狂生长,形成天柱,将我和刘珺生生隔离。 “阿珺相公!”我哭喊道,却察觉发不出声音,一时间瘫倒在地,任由鲜血涓涓流出,养育着彼岸花。 直到刘珺用双手去拔掉彼岸花,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我才回过神,冲向刘珺,即使双腿被彼岸花缠住,我也要爬到刘珺身边,因为我的脑袋里回荡着一段凄婉的哭泣:阿离、哥哥,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当我终于倒在淡淡的寒兰香之中,我费力地抬起手,去抚摸刘珺的寒潭眸子,轻笑道:“阿珺相公,不要再让堇儿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尔后,陷入了昏迷。 作者有话:是不是有些不解男主承认爱上女主后还会喊着夏儿,一方面女主本就是夏儿,另一方面男主虽然爱着女主,但是仍然不习惯在女主面前表现出脆弱的状态,夏儿代表着过去的光明。这也说明,两人的感情,有待升华。哈哈,谷主想奸笑,虐虐更健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离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血色的彼岸花蔓延到梦境,如火焰般灼烧蜷缩起身子的我。这里,异常安静,安静到忘记了哭泣,傻傻地盯着火苗里的自己,银发及腰,发梢被彼岸花染成火红色,额前的淡紫色兰瓣也沾上樱花的粉末,高贵冷漠,仿佛被这彼岸花缠绕了万年。 “娘亲,娘亲……”声声如梨花酒般温润的音调,在耳畔袅袅升起。 我抬眼望去,一袭素色兰花暗纹袖袍,与刘珺相似的容颜,只是那双寒潭眸子,不同刘珺般的冰冷深沉,若盈盈秋水般纯净。他向我展开掌心,眼角含着笑意,我犹豫了片刻,探出手指头,见他的笑意渐浓,便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是阳春三月的暖光,为我驱退了阴霾。 “娘亲,阻止舅舅。”他白皙柔软的指腹轻轻滑过我的发梢,抖落发梢上的彼岸花,恢复成银白色。 “你是谁?不要乱喊人娘亲,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我恼道。 “娘亲,我是小遗。”他浅笑道,单膝跪地,在我的手背上落了一吻。 “小遗?我和阿珺相公的孩子?”我问道,心中暗暗诧异他那一吻说服了我接受他的身份。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就要看刘珺有没有资格做我的父亲了。”他冷冷地道,这倨傲的表情,跟刘珺神似。 “舅舅是谁?不会是阿离吧?阿离酿的梨花酒可好喝了。”我笑道,想起以后儿子跟刘珺不对盘,暗自偷乐。 “夏策。”小遗瞧到我嘴角勾起的狡黠的笑意,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眸子转为寒潭。 “哥哥是李倾城的亲哥哥,不是我的。你不会是阿离与李倾城的孩子,或者阿珺相公和李倾城的?”我倒退了几步,想起刘珺醉酒时呼唤着夏儿,红了眼眶。 小遗抚摸着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拭去樱花粉末,柔声道:“娘亲,要记住,阻止舅舅。”尔后,他化作秋雨,浇灭了彼岸花,留下一片紫罗色的大海。 “小遗,小遗……”我喊道,从梦里到梦外,猛然睁开眼时,发现天亮了。 “堇儿,堇儿……”刘珺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哽咽道。 “阿珺相公,这回我睡了多久?”我问道,嗅到他身上黏糊糊的酒味混杂着汗味,嫌弃地推开他。 “一个晚上。”刘珺道,捉住我的手,去触摸他的心跳,心跳轻快,正诉说着此时的喜悦。 “臭死了,快去沐浴。”我咬了一口刘珺的手,恼道。 蓦然,刘珺将魔掌探入我的衣襟,在饱满的玉桃上揉捏,转而挑起身体上的各个敏感点,寒潭眸子随后燃起炙热的气息,更恶劣的是,两根狼爪子侵犯到我的下身捣弄一番,然后在我的面前晃了晃沾上液体的手指,伸出舌尖细细地舔着,富有磁性的低音钻入我的耳朵,戏谑道:“为夫怎么觉得堇儿香香的。” 卑鄙无耻下流,我恶狠狠地瞪着刘珺,心底搜刮起骂人的言辞,可禁不住他的折腾,不到片刻就瘫软如泥,哭着求饶。 但是,当他剥光我们的衣裳,准备进入我的身体时,我忆起了梦境,双手护着肚子,一脚将他踢开,见他被踢到软塌之下,狼光不减,急忙扁扁嘴巴,低声道:“阿珺相公,我梦见了小遗,你把一下脉,说不定真的怀孕了。” “堇儿,适当的晨运有助于保胎。”刘珺未表露出一丝惊喜,显然早已知晓我怀孕的消息,利索地爬上软塌,将我按在他的身下。 “阿珺相公,疼……”我卷起舌头,撒娇道,本是假装喊疼,结果真的疼起来,在床上打起滚了,眼泪不争气地掉落。 “堇儿乖,本王不碰你了。”刘珺黑着脸,将我拎起来,揽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肚子,吻吻我的眼泪,察觉我逐渐安分下来,寻了舒服的姿势,准备小睡一会儿,寒潭眸子骤然冰冷,咒骂道:“臭小子,敢坏本王的良辰。” 接下来,我都是迷迷糊糊的,偶尔打开眼皮瞅瞅,享受着刘珺的伺候,在浴桶里晃动一下脚丫子,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可是,这欢愉维持了半个时辰,睡到中午起床后,我就揉着惺忪睡眼,裹着被子躲到角落里,拒绝刘珺端着的那碗当归鱼胶乌鸡汤。呜呜,又是当归,为什么我静好的岁月里总有一只叫当归的恶魔无时不刻地刷存在感呢。 “堇儿听话,喝完当归鱼胶乌鸡汤,本王赏你一笼子虾饺。”刘珺坐在软塌边,向我招招手。 “小遗说想吃螃蟹煲。”我故意露出委屈兮兮的小猫模样,双手捂着瘪瘪的肚子,实际上心头乐开了花,哈哈,怀孕的女人比天大,等螃蟹煲炖好,我就矫情地说螃蟹的钳子容易割手,暗示刘珺要亲自剥壳。 “堇儿,过来,早些喝完,可以饮一口热的梨花酒。”刘珺似乎讨厌还未出生的小遗,耐着性子劝道。 梨花酒?我记起了昨晚醉酒的刘珺,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般,喊着夏儿,顿时泪眼朦胧,钻进被子里哭得身子颤颤的,不肯露出脑袋。发现刘珺掀起被子时,我一把夺过,可是力气不够大,差点向后摔倒,所幸刘珺及时托起我。熟悉的寒兰香一旦靠近我,我就像炸了毛的狮子,扑腾着手脚,歇斯底里地吼道:“去找你的夏儿,我要和小遗过一辈子。” 刘珺愣了一会儿,尔后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将我死死地扣在怀里,柔声道:“蠢娘子,醉酒的话怎么能作数,为夫永远是你的。” “不听,我不听,酒后吐真言。”我捂着耳朵,使劲摇摇头。 “若是你不信,将本王的心挖出来看看,可好?”刘珺取出腰间的匕首,抓着我的手去握紧,刺向他的胸膛。 听到匕首刺破衣衫的嘶嘶声,我急忙扔掉匕首,扑进他的怀里大哭,喊道:“阿珺相公,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堇儿,只要你一直不松手,本王会证明这里只有你一人足矣。”刘珺牵着我的手,按在胸口,笑道。他笑起来真好看,冬雪消融,迎来春光,暖暖地绽放兰香。 我用他的袖子抹去眼泪,躺在他的怀里,依旧撅着嘴巴,很没底气地嘟囔道:“小遗爱吃剥了壳的蟹肉,要香辣味的。” “两只,多了加盅当归鱼胶乌鸡汤。”刘珺点点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笑道。 “十只,小遗吃八只,我吃两只。”我竭力地把肚子挺起来,挑衅地昂起下巴,不容刘珺还价。 “四盅补汤。”刘珺道,粗糙的指腹滑过我的下巴,瞬间戳破了我嚣张的气焰。 “四只,就吃四只,你昨晚醉酒喊夏儿亏欠我的。”我挤出点点泪花,摇着刘珺的胳膊,继续撒泼。 “怕你了,闹一闹就停不下来了。”刘珺服了软,将我禁锢住,一口一口喂我喝当归鱼胶乌鸡汤,我若是假装呕吐,他就直接含了一口,嘴对嘴喂。 结果,一碗当归鱼胶乌鸡汤,折腾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是夏策的突然到访,我们才断然没了在床榻之上腻歪的情绪。 刘珺牵着我的手步入议事堂时,夏策正毫不客气地坐在正上方,即玉面狐刘舜作为寨主的位置。夏策戴着半边金色面具,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 这两人,也是不对盘的。刘珺见到夏策以主人身份作揖相迎的姿态,立即将我安置在角落里,寒潭眸子冷成冰霜,展开比试的架子。而夏策,负着手,神情慵懒,为本有的白雪姿容添了一份邪气,似乎瞧不起刘珺这个对手。 可他越是这般淡然,刘珺浑身散发的杀气就越浓烈。两人对峙了许久,一向心思沉稳的刘珺竟然先出手攻击夏策的下盘。霎时,刀光剑影的气息如海浪般扩散。刘珺拔出佩剑,足尖轻点,身子前倾,灌入剑气,举在头顶,临近夏策眉间的朱砂之际,突然改变方向,前臂内旋,剑锋直刺夏策的腋下,扫向夏策的手腕,可谓狡诈。然而,夏策嘴角扬起戾气,早已识破刘珺的诡计,身轻如燕,旋转了半分,避开刘珺的剑的同时,飞出袖中的白孔雀羽毛。 说时迟那时快,脑袋瞬间变得灵光的我冲向刘珺,将他推倒在地,躲过了危险。摸着扑通扑通的心跳,抬眼间,恰好看到那白孔雀羽毛插在墙上,羽根全部没入,没有深厚的功力是绝对做不到的。难怪玉面狐刘舜一听到夏策的名讳就怕得咳嗽。此时,我的脸蛋也是一阵惨白,赖在刘珺的怀里,后知后觉地哆嗦。 “妹夫好身手!”夏策拍掌笑道,眸子里的轻蔑之色显而易见。 “夏门主,有何贵干?”刘珺道,打横抱起我,找了椅子坐下来,将我搁在大腿上。 夏策瞟了一眼我手腕上的淡紫色兰花结缎带,发自内心的喜悦一闪而过,倒了一杯冷茶,自斟自酌,品了几口,才缓缓地道:“襄王,对于我提出的交易,考虑得如何?” “不需要!”我抢先答道。夏策刚才可是下了狠手去对付阿珺相公,自然就不能再当我的哥哥。 “机会只有一次。常山王和胶东王之事,我已给了甜头。蝗灾之祸,想必襄王已见证了堇儿的实力,一夜的血祭便换得天下百姓的温饱,这笔交易只赚不赔。”夏策见刘珺迟迟未给出答复,眉头皱起,恼道。 “不必。”刘珺吐出的言语掷地有声,像团化不掉、摔不碎的冰块。 “襄王莫非以为凭一己之力便能解决江都王的叛乱和匈奴的进攻。”夏策冷嗤了一声,长得像欧阳明日的脸聚集了高傲冷峻之色。 “谁说阿珺相公只有我一个人。还有我嘛。哥哥不是赞许堇儿很有实力,或许堇儿就能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救世主。”我拉拉刘珺的手,笑靥如花。这哥哥,是我故意喊的,夏策如此轻视刘珺,我偏要提醒他,刘珺可是他名义上的妹夫。认了我作妹妹,管夏策是不是李倾城的亲生哥哥,我就要占便宜,堵得他胸口气闷。 刘珺不认可我这呈口舌之快的举动,我能勉强理解。但奇怪的是,刘珺居然打起了寒颤,将我牢牢地搂在怀里,极力地压下去内心的恐惧。他的掌心,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不顾夏策投过来的嘲讽,将脑袋埋进我的胸口,以缓解内心的忐忑不安。 “丙夜,送客!”我恼道。如果我手中有刀子,一定甩向夏策。虽然我读不懂刘珺的恐慌,但是我绝不允许夏策将刘珺威胁到脆弱不堪的境地。 “紫嫣姑娘,为了区区的三维物种而放弃与我合作,你会后悔的。”夏策临走前,叹道。(夏策以为女主是南国的紫嫣姑娘,之前有提及过) 第二天,刘珺下令整顿出发,领十万兵力,远赴代郡,对抗匈奴和江都王的号称四十万大军。行至开封县郊外,沉默了一夜的我,终究记挂着小遗的嘱托,执意下马。夏策昨日道出了三维物种的概念,那么说明他也不是地球人。比起刘珺这个古人,二十一世纪的我更能消化关于外星人的信息。 “阿珺相公,依依的一万精兵是为护送我回长安准备吧?”我挣脱刘珺的手,轻声道。 刘珺比我还不适应离别,没有回答,只是搂着我,温热的唇轻轻地啄着我的脸颊,寒潭眸子溢出了不舍的情愫。 “阿珺相公,答应我,一定要平安过来。否则,我会带着小遗改嫁。子都貌美、卫青稳重、阿离谦和、刘彻义气。”我掏出一只白瓷瓶,塞进刘珺的水蓝色香囊,那白瓷瓶装着用我的血炼成的丹药。 “蠢娘子,离开的每个时辰必须思念为夫。”刘珺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锁骨上的红月印记,交待着霸道的嘱咐。 “睡觉也要想吗?”我抗议道。 “只许梦见本王。”刘珺冷着脸。 “那小妞,给大爷笑一个。”我翘起兰花指,踮着脚尖,轻佻地勾起刘珺的下巴。 结果,刘珺当众吻起我。那吻,不似平时你追我赶的嬉闹,仿佛在宣誓,缠缠绵绵,直到地老天荒。 待我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那熟悉的寒兰香随着风沙远去。我瘫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啦地流下,却不敢哭出声音,怕刘珺回头。阿珺相公,要是你回不来,我就牵着小遗,守着你的青冢一辈子,好么?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作者有话:谷主明明在构思虐情呀,怎么觉得有点甜,不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战帖 中秋,在西汉尚未形成盛大的节日,但是照例会遵循一些从祖祖辈辈那里继承下来的习俗。今年的中秋,由于血祭产的粮食正运往各地的蝗灾区,不至于过得糟糕,家家户户依旧忙着拜月和燃灯。只是往年的向朝廷呈上的八百里加急秋报,不得不被搁置下来。 今年的中秋,锁骨上的红月印记又变成了满月,可阿珺相公远在代郡。看过刘彻特意吩咐高逢送过来的战报,刘珺于代郡郊外的一个葫芦峡谷,引诱刘非的五万骑兵深入,大战了三天三夜,灭掉了刘非的大部分兵力,然后趁机夺回代郡,闭门不出。而且,刘珺寻到了生死未卜的卫青,还为卫青医治重伤,霍去病也赶回代郡与之汇合。这算是喜报了,总令我产生一种错觉,只要阿珺相公在,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比想象的糟糕。 云光殿盛宠正浓的卫夫人卫子夫,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亲自移步兰兮小筑替她的弟弟关内侯卫青向我和刘珺道谢。挂念卫青的,还有平阳公主,不顾平阳候的颜面,公然遣奴仆送来贵重的谢礼。不过,我将她们都拒绝在寒兰阁外了,嘱咐依依借了为刘珺静心祈福的理由打发她们走。中秋至,未央宫必定举行隆重的祭月和家宴,她们半是致谢半是说服我入宫。我当然是能躲则躲,没有刘珺相随,我岂不是落到讨打的地步,并且,我更怕接受刘彻的援助,到时候纠缠不清的话,刘珺也会被我拖累。 刘珺和佑宁不在,作为当家主母的我,给兰兮小筑的下人放了一天的不扣工钱的假。可是,我的话没威信力,一个个的前一秒听到还开心得手舞足蹈,后一秒就谨遵刘珺的教诲、坚守岗位,全然不相信我的地位比刘珺高。最后,我动用了威胁,若他们不休假,我就在刘珺面前打小报告,比如说负责用千层白芍药为我的裙子熏香的小姑娘,偷偷地抓了一点放进赠给子都的香囊之类的八卦,他们才哭丧着脸出门玩耍,气得我不小心摔碎了刘珺的一盆寒兰。咳咳,低调低调,是老鼠摔的,跟我无关。哎,从前跟刘彻混吃混喝时,还能让他背背黑锅,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下人走后,淼淼和依依留下,倒在白玉床睡得流口水的念奴就算上一头猪吧。紫檀木折叠式雕花镜台是去代郡前新置的,刘珺嫌弃小家子气,可我喜欢它的小巧玲珑,哭着闹着求刘珺买下来。镜台旁,随意摆放着一只石榴红绢纱团扇。石榴属于西域水果,在汉武帝初期可不常见,更碰上今年的边境战乱,运进长安已是天价。这石榴红,便是从石榴的果肉里提取出的红色,染在质地轻盈的绢纱,娇艳之中透着点点妩媚,又不至于太过妖艳而遭到守旧的长辈们的训斥。 能够买得起石榴红绢纱团扇的贵人在帝都长安都是少数,而别出心裁地将石榴红绢纱团扇制作成奢华的邀请函的,只有嫣红馆馆主李倾城,也是我的头号情敌。中秋之月,红烛高照,或泛舟虞湖,或登楼赋诗,或轻歌曼舞,静候良人,倾城拜上。当时,淼淼风风火火地抱着石榴红绢纱团扇飞奔过来,我刚好瞅到红烛高照,差点就把这石榴红绢纱团扇扔进暖炉里。红烛高照,我私底下以为是共度春宵时烧的两根粗壮的龙凤蜡烛,气得想咬人。还是,站在阁内跟个木头似的依依突然蹦出一句拜月需摆红烛,我才及时收住了坏情绪。 然而,生性粗糙的我头一次沾染上了捕风捉影的坏习惯,越读那石榴红绢纱团扇上的隽秀字迹,越觉得这是李倾城下的战帖。若是刘珺还在长安,李倾城必定维护着高冷的仙女气质,决计写不出如此有伤矜持的言语。上次她在兰兮小筑跳的兰兮舞,被一场莫名其妙的认亲搅和了,可能愤愤不平。这回,她大概是想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貌双全,令我彻底地自卑。哼,我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收到战帖的当天,我就开始与淼淼商量着赴嫣红馆的对策。为了哄念奴梳头,我准许念奴趴在刘珺专用的白泽书案上画小金鱼、吃樱花羊羹。因对外宣称为刘珺静心祈福,衣裳和首饰,托淼淼出门采购,塞满了漆奁和衣柜,可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都怪爸爸妈妈把我生得太清秀,只适合一些小家碧玉的打扮,涂抹上妖娆的浓妆,别提美人的惊艳了,惊吓还差不多。还是,依依神来一句,襄王的衣柜也有两三套适合我的男装尺寸,我才灵机一动,结束了唉声叹气。 刘珺的衣柜,最底层设计了三格抽屉,皆存放着改小的男子衣饰。呜呜,这些都是为了增添闺房之乐而添置的。长安城的皇亲贵胄,偶尔会玩一下南风(即男同性恋之风)。刘珺想换花样时,连哄带骗地帮我穿上男子装扮。所以,我打开抽屉时,脸颊就烧成红霞,羞死人了。 对着瑞兽铜镜,经念奴的巧手,束了男子的发髻,冠以白玉簪,着刘珺喜爱的水蓝色袖袍,佩连夜赶制的水蓝色香囊,月牙眼下点一颗朱红色泪痣,活像桃花坞里的白净小倌倌。李倾城见我这副雌雄难辨的妆容,自觉放不下姿态去讨好刘珺,必然乖乖认输。尤其是这一身刘珺的爱物,触动她心里那根求而不得的弦,或许会犯一些有违她倾国倾城形象的错误,那就更妙了。哈哈,在刘彻的后宫看了几场宫斗,脑子变得好使了许多。 从兰兮小筑的后门溜出去,牵着念奴,催促犯懒的淼淼,追赶腿脚利索的依依,手握蓝玉箫,又做回神秘尊贵、邪魅风情的桃花坞主人九公子,自然是神清气爽。 嫣红馆,弛道遍种的千重瓣芍药过了花期,便以盆栽的白芍药品种的大菊点缀其中,应中秋之景。十里红毯,也悄然收起,铺上白底金桂云裳缎子,细细嗅来,桂花香而不浓,令人称叹。这十里毯,并未安排馆中的丫鬟守着禁止不脱鞋的入内。但是,无论是皇亲贵胄,还是腰缠万贯,众人都自发脱了鞋履,换上白袜,轻轻踩在毯子上,唯恐弄脏了毯子,落得坏名声。李倾城,在长安城的地位,决计不是一个倾国倾城之词可以道尽的。 走这十里毯,我就闹了笑话。古人皆穿不透气的白袜子。但我偏爱清凉的云清缎子绣成的紫嫣香袜,简单来说,就是央求依依去未央宫里的清凉殿摘了紫嫣花熏袜子。这脚底的乌金黑靴一脱,我的紫嫣香袜就特别扎眼,招致旁人火辣辣的注目,唯有风一般地跑进嫣红馆,摆脱这些贼眉鼠眼,结果没注意嫣红馆的过膝盖高的门槛,摔得四脚朝天,乱了发髻,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出师不利呀。 “妹妹去嫣红馆,怎么不约上哥哥,这欧阳明日可就开在嫣红馆对面。”夏策笑道,一边搀扶起我,一边暗自使力阻拦上前的依依,一身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已然是长安城闺阁新宠。 “依依,没事吧?”我拍掉夏策的手,连忙握住依依,检查她的手腕上可有伤口,轻声问道。 “没事的,堇姐姐。”依依答道,依旧面无表情,抽回手后,帮我扶了扶歪掉的白玉簪。 “依依,你是不是病了?”我踮起脚尖,去摸摸依依的额头,温度正常,不禁诧异,难道生病的是我么?依依可从不喊我堇姐姐,跟着佑宁一起称呼的堇王后。 “请堇王后自重。”依依嫌弃地避开我那只在地上擦了灰尘的手,又恢复了寻常,说出噎死人的话。 “妹妹,明月楼恭候,为兄先行一步。”夏策躬着身子,听了黄衣少女的耳语后,眸子里闪过转瞬即逝的疼惜,匆匆向我告别之际,又露出欺骗大众的谦卑。 既然夏策邀我去明月楼,我偏要泛舟虞湖,搓搓他的锐气。若不是他想跟刘珺做交易,利用我的朱雀命格,一举解决江都王刘非的叛乱和匈奴的进攻,我也不会被迫与刘珺分离,独自回长安。也就不必,日日点兰花灯,祈求上天保佑刘珺安宁。可是老天的无情,我不只一次领教过,夜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这虞湖,以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妾虞姬命名。高祖皇帝刘邦曾微服私访,于茶楼之中听过民间流行的霸王别姬的话本子,为表现君王的仁德,亲自提笔写诏,于传闻中西楚霸王项羽与虞姬行了寻常百姓家的成亲之礼的地方,开凿了虞湖。这诏书一出,天下有识之士皆涌入长安,毛遂自荐,愿为汉家尽一份薄力,可谓民心所向。接着,刘邦的宠妾戚夫人觉得这虞湖的凤尾红鲤兆头好,讨了过来作为出宫的小憩别苑。可惜,好景不长,刘邦驾崩后,戚夫人失势,她的死对头皇后吕雉把持了朝政,下令毒杀虞湖的凤尾红鲤,一夜之间,虞湖浮起千余条翻着白肚皮的凤尾红鲤,惨不忍睹。后来,虞湖多次易主,皆是贱价卖出,直到李倾城建了嫣红馆,成为长安歌舞坊的领头羊,才身价百倍,破除了不详之说。 虞湖边,杨柳岸,系的红莲舟,格外别致。红莲舟,状如莲花,花芯安置一盏青釉暖玉灯,既可照明,又能取暖,同样是价值连城。然而,令我们发愁的是,红莲舟只能容纳三人,唯有依依会划船,那个名字里带了六个水的淼淼居然是旱鸭子,我们这四人必须跟旁人拼红莲舟。早知道,就不给兰兮小筑的下人放假,还能派依依火速回去拉一个人过来。 “妹妹怎么没听哥哥的话登明月楼呢?”夏策迎面走来,嘴角勾起愉悦的笑意。他近来笑意渐浓,若头顶的明月般清澈,定是遇到了发自内心的高兴事。现在想来,他以前也笑过,还是扮作酸腐的书生,表现出的憨笑,却藏着冷意。 “司马大哥,念奴好想司马大哥。”念奴看到夏策身后站着的司马迁,立刻张开双臂飞扑过去,将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司马迁的胸口,从司马迁腰带系的香囊里翻出新爱上的相思糕,吃得吧唧吧唧响。 这相思糕,乃是司马迁的家乡特产,翻遍长安城的糕点铺也找不出一家能做相思糕的。司马迁曾说过配方,相思糕需以酸酸甜甜的相思花为馅料,外面裹一层情丝竹的乳白色露水,放在梨花酒的罐子里蒸熟。可惜,缺乏原料,未央宫的御厨也整不出这股难以忘怀的味道。自从司马迁认出了李倾城便是他心中牵念之人,他便只为李倾城一人做相思糕,其余人也就是沾沾光,比如说馋嘴的念奴。咳咳,我是被念奴逼着吃下的,不是自己抢过来的,阿珺相公可不欢喜我吃阿离做的东西。(画外音:嘿嘿,谷主不信) 虞湖中央,将上演嫦娥奔月之舞,为了及早霸占好位置,我决定和夏策、司马迁一组,淼淼、依依加念奴比较安心。依依知我有孕,曾拉着我悄声劝阻,我嬉皮笑脸地指出依依不大一样了,她就冷着脸作罢了,这德性跟刘珺学得十足像。 “文君提早回巴蜀了,可是阿离说了伤心话?”我坐在青釉暖玉灯旁,盯着司马迁,问道。 可是,司马迁那温润如水的目光,从李倾城扮作月神嫦娥出场后就没挪开过。不知为何,我的胸口隐隐酸痛。 李倾城,梳飞仙髻,簪白芍药,戴面纱,一袭梨花白暗金曲水云裳,左手抱着玉兔,右手持着素练,从明月楼飞出,如白鸟饮水,轻点虞湖,如嫦娥奔月,空中旋舞。更有颇得刘彻宠爱的近臣即李倾城的哥哥李延年于红莲舟中弹箜篌,献上一曲《月神赋》,为李倾城的舞姿锦上添花。最是那不舍人间夫君后羿而拂袖拭泪的动作,浑然天成,袖口中抖落的朵朵白芍药绢花漫天飞舞,赚足了红莲舟中之人的感动。尤其是舞罢后安静下来的一盏茶功夫,将诸人对李倾城的爱慕推到高峰。 中秋佳节,嫣红馆的贵宾,拜的月神,是李倾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月神 中秋佳节,嫣红馆,天凉如水,红莲舟中的青釉暖玉灯也捂不热冰冷的手心。 李倾城扮作那奔月的嫦娥,演绎一曲倾国倾城的《月神赋》,深深地刻印在众宾客的脑海之中。那些名门贵公子白发催生后,也常常向儿孙提及当年李夫人的天人舞姿。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他们细细地品味李延年的佳人歌,总会叹上一句,难怪当年先帝寻了方士为李夫人招魂。 接下来的拜月仪式,极其短暂。跪在红莲舟上,双手合拢,朝着月亮,许下虔诚的愿望。说这拜月仪式短暂,便是短在许愿。据说,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姐,十分看重许愿的诚意,往往准备丰盛的瓜果,静静地跪上一炷香的时间。然而,嫣红馆的诸位已拜了李倾城为月神,又何必浪费闲情去向天上的月亮许愿呢,走走过场即可。 “喂,阿离,你耳背吗,我在问你对文君说了什么残忍的话。”我也不稀罕在情敌的地盘里许愿,嫣红馆的月亮说不定会诅咒我呢。 “紫嫣姑娘,还是像过去一样喊子长为紫离吧。之前子长以为紫嫣姑娘便是堇儿,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司马迁笑道。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却感受到淡淡的疏离。 “我就是堇儿,不是紫嫣姑娘。要不是你酿的梨花酒好喝,我才不唤你阿离了。唤一次,就被阿珺相公惩罚一次。”我扁扁嘴,恼道。 “夏儿,不喜子长喊她堇儿。”司马迁喃喃道,眼底闪烁着难以倾诉的失落,转瞬即逝。 “堇姐姐,司马大哥,要帮念奴抢芍药糕哦。”念奴站在远处的莲花舟,努力地挥舞着胖胖的小手。 这芍药糕,与拜月仪式后面的一个活动有关。西汉的中秋,月饼尚未诞生,人们常常吃桂花糕和菊花糕来应景。菊花糕,入口苦涩,喜欢的人较少。桂花糕香甜,却容易腻味。至于芍药糕,仅出自嫣红馆的馆主李倾城之手。李倾城爱芍药和玫瑰,长安城无人不知。李倾城做的芍药糕,一点点甜酒味,一点点酸桃味,含在喉咙里,尝到清雅的花香,滋味无穷,颇受文人雅士的追捧。所以,长安城的糕点铺,皆不会卖芍药糕。不过,我敢肯定芍药糕比不上油焖大闸蟹,虽然我没有吃过芍药糕。 蓦然,狂风起,红莲舟中的青釉暖玉灯灭,虞湖方圆十里漆黑一片。仰望苍穹,那轮圆月也躲进乌云里,遮住容颜。再眨眨眼,一袭梨花白暗金曲水云裳,借着素练,飘然落在虞湖中心的巨型玫瑰花灯的顶端。这巨型玫瑰花灯,共有九层,每一层的花瓣上安置了红烛。那长长的水袖轻轻一抛,腰肢弯折,环佩清响,第一层的红烛燃起。随着众人划红莲舟,将巨型玫瑰花灯围了几圈,用火折子将青釉暖玉灯再次点上,淡青色的微弱光芒,守护着艳丽的烛火,犹如众星捧月。 待第九层红烛被点燃后,周围的气氛变得紧张,因为当李倾城再次持着素练奔向广寒宫之际,以先前的《月神赋》为起音,天边将散落千百朵白色的糕点,宛若隆冬的香雪。 拿到芍药糕的,被邀请至明月楼,与李倾城比试才艺,获胜者将成为李倾城的入幕之宾,赢得日后同李倾城饮酒吟诗、缓歌曼舞等极尽风雅的资格。当然,李倾城厌恶过分的争抢,众人即便心底痒痒,也会努力维持谦谦君子的形象,撷取附近的糕点,挤兑挤兑身旁人即可。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芍药糕。像我这种对做入幕之宾没兴致的贵妇,自然是一屁股坐在青釉暖玉灯旁,暖暖手,摸摸瘪瘪的肚子,跟小遗说句娘亲饿了的悄悄话,忆起昨晚吃的烧鸡,嘴巴淌着清口水。 但是,视线凝结在李倾城身上挪不开的司马迁,不争不抢就奇怪了。他掀了衣摆,蹲在我的身边,递给我手中的竹筒,笑容仍然如山涧清泉般温润,轻声道:“吃吧,怀孕的女人受不得饿。” 我打开竹筒,嗅到浓浓的烤鸡香,忘记接过司马迁的竹筷子,便用手抓起来吃。烤鸡肉外焦里嫩,骨头应是事先剥离,再经淡淡的竹叶味过滤,油而不腻,咬起来滋滋响,不到片刻便将烤鸡消灭干净,瞅到司马迁脸上的愕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剩下一半留给司马迁的,羞愧得垂下脑袋。可是,那只忽然伸过来擦去我嘴角的油渍的手,吓得我抱不住竹筒,跌落在地。再抬头,已然是鼓起愤怒的脸颊,瞪着罪魁祸首了。 那只手,带着淡雅的竹香,如洁白无瑕的暖玉般温厚,正是司马迁的。他被我这么一瞪,做贼般心虚,捡起竹筒,默默地擦拭红莲舟上沾染的油汁。 “子长失礼了。请相信子长并无恶意,只是错把堇姑娘当作夏儿。”司马迁略表歉意,原本清澈的丹凤眼,蒙上薄薄的星尘,少见的迷茫。 “那子长也莫喊我为堇姑娘了。我已嫁作人妇了。”我恼道,看在烤鸡的份上,也不搬出堇王后的身份噎死他。 这司马迁,左一句夏儿,右一句夏儿,才过了多久,便与故人李倾城亲密到如此地步。说起来,卓文君也与司马迁是旧时相识,两人都爱好音律,约凤栖山的梨花树下饮酒对曲,极为般配。不曾想,李倾城在兰兮小筑一揭开面纱,周围的人事就乱了套。红颜果然是祸水呀,不如早些将李倾城塞给刘彻,断了司马迁的念头。他敢抛弃卓文君,活该当太监。 “子长与文君之交,向来是淡如水,欣赏对方的才情而已。原先见了堇姑娘戴着羊脂白玉镯子,错认成堇儿,文君只是顺水推舟为子长多争取些相处的时日罢了。”司马迁似乎洞穿了我脑袋里唧唧歪歪的心思,解释道。 争取多些相处的时日?我好像是比较热衷于卓文君与司马迁的八卦,便总是翻出名头,邀两人相聚,还惹得刘珺莫名其妙的不快。相会的时候,只有我们三人,卓文君往往中途退席,那么卓文君想争取多些相处的时日,岂不是为了我与司马迁?发现这个惊人的消息,头脑顿时冒起了星星,猗兰殿刘彻那场告白,我还没消化呢,怎么就又蹦出了一个司马迁。为什么我一点也没察觉到他们的喜欢呢? 于是,我边骂自己感情迟钝边往后退,试图离司马迁远远的,尤其是对上司马迁丹凤眸里压抑下去的落寞,以及欲上前拉住我的手,我索性退后了一大步,结果,踩出了红莲舟的边缘,朝后掉入了虞湖里。 砰地一声,我下意识地护着肚子时,耳畔响起急切的救命声,几乎同时相伴的是嘈杂的落水声,荡起的浪花溅到我的脸颊上。恍恍惚惚,察觉一道浅绿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左心房似乎酸疼,摸一摸,又消失匿迹,直到佑宁托起我的身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的嘴角微微上翘。代郡失守,佑宁还活着,真好。 子时,万籁俱寂,中秋的月已落幕。我躺在陌生的芍药含春云烟帐子里,睁一睁月牙眼,瞅到佑宁正坐在床边的台阶上,专心地给一件月白色云清曲裾绣着淡紫色的兰花,就起了捉弄的兴致,捂着肚子大哭道:“小遗,我的小遗!”可惜,挤不出眼泪,又舍不得掐自己的肉,哭起来干巴巴的,连自己都嫌弃这演技了。 “堇王后,可是肚子疼?”佑宁放下针线活儿,顾不上礼仪,连忙蹲在我的身边,替我揉揉肚子,见我哭得稀里哗啦,也急得眼泪簌簌,待我稍微缓和后,替我裹好被子,就出去唤大夫过来。 “佑宁,没事了,小遗还在,他有些无聊了。”我拖住佑宁的手,轻声道,说到后面越发没有底气,便将小遗拿出来当挡箭牌。 其实,怀上小遗,跟以前流掉的三个不一样,我能够感受到母子之间深切的牵连。比如说,我想吃香辣大龙虾,小遗立刻在肚子里翻滚,干呕得没有胃口,连刘珺也戏言,小遗这是自我保护。所以,落水那刻,我竟然生不出丝毫的担忧。 佑宁知他被我戏耍了,气得坐在圆桌子旁,灌下一壶冰凉的茶水,别过脸去,活像受气的小媳妇。 “这芍药是我最喜欢的紫色耶。”我撑着床,伸长了手勾住那件未完工的月白色云清曲裾,仔细端详着,故意将兰花说成芍药,眼底掠过一缕狡黠的笑。 “兰花,襄王最爱的兰花。”佑宁恼道,一把夺过月白色云清曲裾。 “不气啦?”我托着下巴,笑道。 “跟堇王后生气,还不如去襄王面前告一状。”佑宁掏出手帕,翘起兰花指,抹了抹泪痕。 “佑宁待我真好,特意为我做一套九公子的衣裳。”我披了外衣下床,拈起圆桌上的糕点,砸吧砸吧地吃起。 “别自作多情,这是给小公子的。”佑宁笑道,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话音刚落,一口玫瑰糕差点卡住喉咙。这月白色云清曲裾,分明是男子的成人衣裳,而且尺寸同刘珺的接近,我不过是特意说成备给自己的,引佑宁一番令人发笑的批评。 “佑宁,小遗还没出生,你缝制他成年的衣裳干什么?”我脱口而出,心中一阵慌乱,死死地盯着佑宁,却生怕看出他患了绝症的端倪。 “呸呸,瞎想什么,这是习俗,小公子未出生前,都要订做一系列从啼哭到弱冠的衣裳,保佑他健健康康。我们许家九代单传,靠我娶妻生子,怎么可能英年早逝呢!”佑宁冲我甩着手帕,恼道。 “吓死我了……”我嘀咕道,一颗心差点从云端跌落,幸好被另一片云朵托住。因我低着头,轻轻地拍打肚子,自然错过了佑宁极力掩藏的哀伤。 这里是连一草一木都看不顺眼的嫣红馆,我执意回兰兮小筑沐浴补觉,佑宁搬出小遗和刘珺也劝不动我。可是,简单地换了件木施上的云裳,就被告知淼淼和依依在明月楼里胡闹,势必要为我落水之事,向李倾城讨个说法。呵呵,淼淼会大吵大闹,我信,但是依依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她平日里比木头还站得直。 明月楼应七夕的寓意,建在虞湖边,只砌民间认为不吉利的七层。明月楼,处处透着七七的韵味,七层台阶右拐,眺望月上柳梢,七层台阶再左拐,便见虞湖秋月,是赏月的绝佳阁楼。 气喘吁吁地爬上明月楼的第七层,远远听得淼淼和黄莺的争执。淼淼,毕竟是去了子孙根的男子,恼怒起来,提高了嗓门,像只破锣。黄莺,人如其名,即便吵架,也是悦耳的调子。 “李倾城定是妒忌我们家堇王后深受襄王的宠爱,才在红莲舟上动了手脚,妄图一尸两命。”淼淼双手叉腰,恼道。 “不愧是狐媚子出的,不阴不阳。上演一场跳湖,博同情,反诬告起馆主。说不定,玫瑰花灯倾斜,馆主不慎落水,也是你们做的。”黄莺冷笑道。 “你说谁狐媚子呢!狐媚子是专门用于李倾城这种风尘女子的!”淼淼指着玫瑰红纱幔,怒道。 “淼淼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待张汤查明真相,再还堇王后一个真相。”张汤作揖道。入了这嫣红馆,张汤倒是懂了风情,脱去朝堂上穿了五年的旧靴子,穿了一身新衣。 “张先生说得对。淼淼姑娘若是在这撒泼,恐损了堇王后的清誉。”此话一出,明月楼阵阵唏嘘。不畏惧刘珺的颜面的,唯有中大夫汲黯。 听到汲黯成熟稳重的声音,我甚是激动,也不着急进去,趴在窗口,露出两只月牙眼,悄悄地观察一番。 “中秋佳节,长乐宫举行了祭月和家宴,堇王后因有了身孕,被准许留在兰兮小筑为襄王祈福。淼淼姑娘确定是堇王后去了嫣红馆落水么?”平阳侯笑道,儒雅的装扮,毒蛇的心肠,一句疑惑便将众人带入对我的质疑境地。 张汤、汲黯、平阳侯,玫瑰红纱幔里边的淳于太医、夏策、司马迁,李倾城果真是人间的月神,收了长安城的大半权贵,作为入幕之宾。 作者有话:从这周开始,每次的更新改为周五晚上八点。谷主决定放弃今年的cpa,努力更稿子,看有没有希望做到日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失信 已过子时,且说明月楼里,芍药花灯通明,李倾城的入幕之宾齐聚一堂。 淼淼对付伶牙俐齿的黄莺,本就吃力,再碰上长安吏张汤、中大夫汲黯这两个有板有眼的古董,气得哑口无言。 淼淼原本是平阳侯的细作,潜伏在胶东王刘寄身边,又恰好被刘寄派去混入兰兮小筑,现在跟着姐姐丁四娘投入了九黎组织。之前,关于胶东王刘寄的情报,皆是淼淼和扮作刘寄宠妾的丁四娘提供的。至于假平阳侯的秘密,淼淼打探到死去的平阳侯有一个孪生弟弟因命犯孤星、克死双亲而遭受遗弃,就被我强行要求撤回了。因此,淼淼对上平阳侯绵里藏针的质疑,露出一贯的心虚胆怯,急得眼泪簌簌。 那个同淼淼一起替我讨回公道的依依,还以为真的有长进,结果只是当根木头站着,给淼淼递递拭泪的帕子。哎,趴在窗口的我,深切感受到,淼淼联合依依,连李倾城的黄莺也难以抗衡。还是我堇王后拔了玉簪,披散头发,脱了鞋履,扔掉披风,亲自出马会一会李倾城的入幕之宾。 “淼淼,你怎么哭了,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把你惹哭了。”我推了半掩的门,快步走到淼淼身边,替他心疼地擦眼泪,话语虽带有攻击性,但调子上尽量缓和,配上衣冠不整衬托出的落水之后的憔悴,俨然一副楚楚可怜的弱者姿态。哈哈,天天在阿珺相公那匹大灰狼的算计下过生活,能不养成小狐狸吗? 然而,依依不解风情地打破了我的功力,用未出鞘的剑逼迫站在门外为我拿着衣物的佑宁现身,并挑了披风裹在我的身上,训斥道:“襄王有令,不得使用苦肉计。” “这是苦情计,不是苦肉计!”我反驳道,接着懊恼地捂住不知往哪里搁置的老脸,露出一对月牙眼,偷偷地观察各位入幕之宾的神色,脾气暴躁的已表现出愤怒,涵养极好的也就冷嗤一声,这回还真是坐实了平阳侯的怀疑。呜呜,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 所幸,李倾城的入幕之宾也不是全部盲目维护李倾城。酿得一手清甜可口的梨花酒的司马迁,此时从玫瑰红纱幔里走出来,抚了抚皱起的眉头,勉强露出温润的笑容,作揖道:“夜已深,诸位不如先回去休息,待明日李馆主醒来,再给大家一个交代。” 司马迁见众人窃窃私语,却没有挪动脚步之意,便亲自提了一盏兰花灯,送我离开明月楼,淼淼、依依、佑宁自然跟随其后。于是,众人不情不愿地散去。 马车上,我和司马迁并坐着。我抱着兰花灯,左看看右看看,笑靥如花。这嫣红馆的兰花灯,比我从商铺里订做的还要精致。那水蓝色的轻纱,嗅一嗅,居然是熟悉的寒兰香,闻着闻着便流出了眼泪,不知阿珺相公在代郡可好。 “堇姑娘怪子长舍了你、救了夏儿么?”司马迁轻声道,含着浓浓的歉意。 我习惯性地用刘珺的袖子擦眼泪,幸好记起司马迁坐在身旁,只能任凭眼泪风干,留下浅浅的泪痕。司马迁在我和李倾城同时落水之际,抛弃了近处的我,去营救远处的李倾城,若说不气恼,那也太对不住我们两个人的梨花酒情谊。但是,我无权气恼,他也向我表明了,很久以前,他就爱着李倾城。像李倾城这样的月神,试问天下有哪个男子不会动心。 我本想回答一句“我能理解”,却突然想起念奴不见,莫不是夏策哄着她留宿嫣红馆了,心底莫名地不安。只要念奴单独在夏策身边,我就会慌张冒冷汗。 “念奴在哪里?”我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中山王接念奴回落樱小筑了。”司马迁道,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只是略带苦涩。 我松了一口气,有阿胜守护着念奴,不必担心,打了几个哈欠,瞌睡虫侵袭了脑袋,完全忘记了回应司马迁的歉意,索性靠着马车壁,眯眯眼。 马车内蓦然变得安静,偶尔遇到几个坑坑洼洼,四肢无力的我便东倒西歪,甚至大意地撞到司马迁的怀里,闹得脸颊羞红的,暗暗吐槽自己当初怎么不拉出四平八稳的沉香木马车招摇过市呢。 下了马车后,我从侧门入,走得飞快,可不想面对刚才的尴尬境地,若是被刘珺的忠实拥护者依依瞧出什么蛛丝马迹,我可能要筹谋一下带着小遗离家出走了。 “堇姑娘,子长相信你。”司马迁喊住我,笑道。他说的相信,便是指我没有借假装落水,摆脱玫瑰花灯突然倾斜、导致李倾城坠湖的嫌疑。毕竟,李倾城不识水性,而我会狗刨式。 “阿离,梨花酒也有个离字。”我回眸一笑,以梨花酒象征我们之间的友情。 既然司马迁对卓文君没有特别的情愫,那么司马迁倾诉的故事应是与李倾城有关。其实,李倾城与司马迁也很般配,关键是司马迁同李倾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李倾城就不会骚扰我和阿珺相公了。呵呵,重色轻友的毛病又犯了。 可惜,我错过了司马迁难以克制的复杂情绪。他的容颜虽然不如刘买般惊为天人,但是与生俱来的气质更胜过天神。一直都是宛若泉水般清澈的笑,以为寻到山谷方能得到,仰头看才发现在山巅。如今,他的眼底,闪过震惊、喜悦、落寞、迷茫,终于从天上堕落到人间。 第二天正午,嫣红馆派人过来告知李倾城已苏醒,为聊表昨晚的招待不周,特意邀请我去嫣红馆用午膳,并且听长安吏张汤汇报取得的虞湖落水的新进展。 长安吏张汤因不懂圆滑而经常受到同僚的排挤。未意料,他对李倾城倒是上心,愿意利用职务之便查清虞湖落水的谜团。看来,所谓的午膳将是一场鸿门宴,我索性摆出堇王后的架子,吃饱喝足之后,登上刘珺专用的沉香木马车,携淼淼和依依去嫣红馆。至于佑宁,快马加鞭赶到昨日的中秋佳节,疲惫不堪,被我哭着闹着留在兰兮小筑休息了。 嫣红馆的明月楼,李倾城邀请了七位入幕之宾,分别是太医淳于思、长安吏张汤、中大夫汲黯、绣衣使者江充、太仆石庆,大儒董仲舒、高寝郎田千秋。平阳侯曹时、郎中令张汤、长安商贾夏策,尚未列入宾客之待遇,仅以李倾城的好友身份出席。 这七位入幕之宾,最难请的当属大儒董仲舒,董仲舒本是被派去给江都王刘非为丞相,劝说刘非安分守己,造福江都。然而,事与愿违,江都王刘非与匈奴勾结,乃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董仲舒大失所望,返回长安城后,闭门思过,连刘彻三番五次前去拜访也被拒绝了。高寝郎田千秋,供奉高祖陵寝,即使病重也坚守职位,还是刘彻下旨强制他休假,才得了中秋前后三天的闲暇。不得不惊叹,李倾城的本事,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为过。 而且,这七位入幕之宾,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长安城内,性情刚正,不畏权贵,最适宜作为公正的裁判者。绣衣使者江充,即在姑苏的画船上邀了李姬赴宴的江齐,为躲避赵王刘彭祖的太子刘丹的追杀而逃入长安,改名为江充,因处置馆陶长公主的随从而一举成名。太仆石庆,更是出了名的谨慎忠厚,刘彻外出的马车至少清点三遍。李倾城在入幕之宾的挑选上,也是花了心思。 入座后,我扫了一眼这七位入幕之宾,张汤是酷吏,汲黯和刘珺不对盘,江充假仁义,石庆呆板,田千秋不熟,就不必浪费闲情去客套了。淳于思颇有医德,紧急情况下假装小遗踢得我肚子疼,应能得到几分支持。董仲舒有过一面之缘,在列国就候的新政上,对我颇为赞赏,可以拉拢过来。夏策、平阳侯、司马迁,摆明偏袒李倾城的,在午膳上估计会保持沉默。 于是,作为地位最高贵的宾客,我的第一杯酒,要敬给董仲舒。“董先生,近来如何,陛下挂念得紧。皇祖母身子不爽利,陛下趁机推行了许多新政策,待董先生指摘。”我高举一杯梨花酒,向董仲舒作揖道。 “堇王后,今日我们不论国事。”董仲舒完全不给面子,吞了酒就坐下。 “淳于太医,今早起床头疼,许是落水吸入了寒气,午膳后可否替本宫看看?”我托着额头,竭力表现得虚弱。 “堇王后,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是寒气侵袭。”淳于思真是一如既往地诚实呀。 讨好董仲舒和淳于思失败后,我暂时没辙,只得乖乖地吃着依依用银针试毒后确认安全的食物。李倾城的饮食,同刘珺的类似,以清淡为主,我对着一盘盘挑不出肉渣子的菜,庆幸自己提前享用了大鱼大肉,拥有足够的精神气扮作优雅的王后。 这午膳,鸦雀无声,响动稍微大的汤勺碰撞到瓷盘的声音还是我发出来的。依依越提醒我,我就越紧张,差点将一盅孕妇爱喝的鱼胶炖老母鸡汤泼到李倾城身上。我再三道歉,始终觉得丢脸,委屈兮兮地向平日里鬼主意多的淼淼求助,可她今日走神得厉害,竟然没有接收到我的暗示。 午膳后,上了甜点,众人才开始了谈论。长安吏张汤首先陈述了昨晚落水的过程以及重大发现。这玫瑰花灯倾斜,便是有人在最外层的支撑花瓣上动了手脚,看起来像哄抢芍药糕时红莲舟擦过的无心之失,实则切痕整齐,应是匕首等锋利物造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切痕上沾染了少许血迹,估计是凶手不慎割伤自己残留的。 “除了玫瑰花灯的问题,第九层的红烛也有异象,掺杂了紫嫣花粉。紫嫣花,十年开一次花,清香凉爽,缓解烦躁,珍贵无比。但是,紫嫣花粉,遇水则等同曼陀罗花的效果,致人昏迷。大户人家的婢女往往候着开花的时辰,及时剔除了花粉,防止吸入过量的紫嫣花粉。”淳于思道出李倾城落水之后迟迟不苏醒的原因。 司马迁听到紫嫣花,不经意地朝我瞟了一眼,那清澈见底的泉水,分明起了细小的涟漪,令恰好对视上的我,捂着胸口,莫名地酸疼。 “堇王后右边的侍女,听见张先生提及血迹时,不自觉地将手缩到袖子里,可否给大家瞧瞧。”汲黯道,言辞虽然谦谦有礼,但语气上已有向刘彻上奏的严厉之色。 “淼淼可是黄花闺女,手只能给子都看。”淼淼咬着嘴唇,欲泣非泣,一副怕被汲黯非礼的少女模样,气得汲黯脸上乌黑一片。 “哦,没了子孙根的,也能称为黄花闺女么?”平阳侯毫不犹豫地揭示了淼淼的真实身份。 霎时,众人看向淼淼的神色里,多了鄙夷,甚至是裸的厌恶感。尤其是跟着李倾城的婢女黄莺,当众冷笑一声,径直打量了淼淼的下身。 “淼淼,给他们看,省得他们疑神疑鬼。”我恼道,将淼淼护在身边,捉住他的手摊开,发现虎口有一道细小的伤痕时,大惊失色。 此刻,张汤拿出了一截带有切痕的支撑花瓣,与淼淼的伤痕比对,当即判断出应是同一种锋利物导致的。顿时,众人窃窃私语,瞥向我的目光皆生了指责的意味。 “本宫也落水了。虞湖上的红莲舟数百只,唯有本宫的红莲舟出了状况,又作何解释!”我恼道,将小声啜泣的淼淼埋入怀抱里,轻轻地拍打他的脊背。 “虞湖的凤尾红鲤,闻到青釉暖玉灯下的寒兰香,易狂躁,在红莲舟底啄了小孔。李馆主可是在石榴红绢纱团扇上郑重提醒过。”江充道。 “那是你们的请帖。我的请帖只有,中秋之月,红烛高照,或泛舟虞湖,或登楼赋诗,或轻歌曼舞,静候良人,倾城拜上,这几句话。”我恼道。 “堇王后,可愿差人取来请帖看一看?”司马迁道,一贯的温润里添了几分失望,显然认定了落水之事是我精心设计的。 “阿离, 你不相信我……”我昂起脑袋,暴露出红红的眼眶,倔强地不许眼泪滴落。 那看不顺眼的请帖早被我扔掉了,如何证明我的清白。这明月楼的午膳,果然是鸿门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维护 明月楼,楼外虞湖如镜,楼里风波寒心。 面对众人责备的目光,经历了些许沧桑的我也不似当初那般置身于火烤的委屈感。我只是胸口闷闷的,对上司马迁的微笑,心头渴望一坛坛梨花酒的灌溉。原来,温润的笑,也可以浇灭彼此的信任。 李倾城,大概是我无法战胜的月神。这场午膳,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安静地喝着黄莺端来的驱寒汤药,就有七位在长安城名声极好的入幕之宾维护她,为她找出落水的真相。其实,真相已不重要,因为在场的每一位都确信,落水之事是我精心设计的。怕冷怕热的麻雀,又如何超越天上的嫦娥,这就是李倾城邀我赴宴的目的。 “本宫还需回去喝安胎药,先行向李馆主告辞。”趁李倾城的咳嗽吸引了众人的担忧,我牵着淼淼往外走。既然无人愿意相信我,我也省下口舌争辩的精力。 “堇王后且慢。江某实在不解堇王后的动机。据闻,堇王后曾经布了落水滑胎的局,栽赃给王美人,以报昔日争抢襄王之仇。但是李馆主与襄王,同我们一样,只是君子之交,堇王后何来的动机。”江充作揖道,不卑不亢。 听着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唏嘘,眼底的泪瞬间凝结成冰霜。江充一句动机,实则借寒食一事,抛出了我由于妒忌企图谋杀李倾城的观点。 “绣衣使者好兴致。放着盗贼不捕、越礼不察,倒是对宫闱秘事一清二楚。不知道绣衣使者不畏权贵的性子的,还以为您与后宫女人私通呢。据说,李八子入宫之前,与绣衣使者传过一段佳话。”我冷笑道,将江充呛得哑口无言。在现世,charlotte就调笑我伶牙俐齿,不去当律师真是可惜了。 “江兄只是出于一番好意,询问堇王后的动机,也算是指出有利于堇王后的疑点,堇王后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张汤作揖道,理直气壮。 “长安吏断案,往往引经据典,尤其推崇儒家学说。此次的落水之事,长安吏可是要引用孔夫子的那句‘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呢?”我嘲讽道,气得张汤满脸通红。都怪刘珺平日里的大灰狼形象深入人心,以致于在对比之下,大家错误地认为我是随意捏的软柿子。 “堇王后,陛下新政,您也赞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今日的言辞,对孔夫子颇为不敬。”董仲舒捋着羊排胡须,语气谦和。 语罢,我的嘴角抽了抽,董仲舒不愧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儒,江充和张汤抓着动机不松手,他倒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儒学身上了。忽然,我接收到董仲舒递来的友善之笑,顿时明白董仲舒的用意。 “董先生误解了本宫的意思。孔夫子的书籍,本宫略读皮毛。孔夫子指的难养女子,是特指诸侯、卿、大夫身边的宠妾。本宫是襄王明媒正娶的王后,助襄王平定胶东王刘寄和常山王刘舜的造反,可不是祸水的范畴。”我作揖道,落落大方。被刘珺逼着学的礼仪举止,终于派上用场了。 “襄王仗着手握兵权,执意撕破和亲协议,抗击兵强马壮的匈奴,劳民伤财,令壮士有家不得归,白骨荒野,更唆使陛下,巧设连环计,残害手足,其身本就不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堇王后应当规行矩步,莫受了襄王的影响。”汲黯道,一番在政见上与刘珺处处不对盘的话,说得大义凛然。 我捂住嘴巴偷乐着,这中大夫汲黯,完全辨不明政治的本质,是如何在朝堂之下存活的。刘珺所做的一切,自然是在刘彻的首肯下,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刘彻可是未来的千古一帝,野心和城府从不比刘珺少。他那副暴脾气,分明是伪装出来的。 “依中大夫之言,匈奴进犯我大汉的代郡、雁门,代郡和雁门的百姓可要夹道欢迎,献上美人美酒?胶东王刘寄和常山王刘舜,包藏祸心,意图不轨,陛下可要学尧舜禅位的美德?敢问忠君爱国的汲大人一句,忠的是藩王,爱的是匈奴吗?”我反问道,一气呵成,字字铿锵。 哈哈,每每跟刘珺斗智斗勇、拒绝喝当归的我,把白的说成黑的本事,也不差劲。至少汲黯的那张老脸,黑云层层压过,若不是被董仲舒及时拦住,恐怕要爆粗口,毁了文臣的形象。 突然,平阳侯曹时大拍手掌,笑道:“本候一直不懂襄王是如何改掉夜宿温柔乡的恶习、独宠堇王后一人。今日得见堇王后的诡辩,佩服佩服。难怪,襄王除了偶尔流连在嫣红馆,绝不沾染半点红尘。” 话音刚落,众人窃窃私语,经平阳侯这般提点,找到了我的动机。刘珺是李倾城的入幕之宾,这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李倾城生性高冷,对于刘珺曾经高调地向太皇太后请求迎娶李倾城之事,置之不理。因此,长安城的皇亲贵胄,以为清尘脱俗的李倾城无意于权贵,愈发地尊重李倾城。然而,这只是刘珺保护李倾城的手段。 “老夫记得,襄王之所以成为李馆主的入幕之宾,也是因为玫瑰花灯倾斜、襄王及时营救了落水的李馆主。当时,老夫有幸在场,却无缘为李馆主诊治。襄王的医术,堪称国手。”淳于思缓缓道来,沉浸于当年的回忆之中。 他这番回忆,更是坐实了我不能忍受刘珺对李倾城的爱慕才设计了落水一出好戏,好像我是破坏了刘珺和李倾城才子佳人般的故事的罪魁祸首。 果然,老实呆板的太仆石庆和高寝郎田千秋,替众人下了结论,连忙齐声指责道:“堇王后,有违妇德,犯了妒怒,理应向李馆主斟茶道歉。” 我瞟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李倾城,巧笑嫣然:“想必李馆主体弱多病,不记得告知诸位,阿珺相公为李馆主凿紫罗兰湖泊、建思夏居,陪伴了十年的生辰。我的确为了李馆主,与阿珺相公吵过架。最近一次,阿珺相公喝醉了酒,喊着李馆主的小名夏儿,我疼了许久,不确定阿珺相公对我的到底是利用还是真意。但是,我怀上了小遗,这是我和阿珺相公的孩子,也是希望。我根本不需要做些伤害夫妻情意的蠢事!”说着说着,眼泪悄悄地滴落,我不得不垂下高昂的脑袋。在陌生人面前,我不允许自己流泪。 “是我做的,跟堇姐姐无关。我看不顺眼那团扇,涂掉了叮嘱的字迹,特意设计了堇姐姐在虞湖落水,败坏李倾城的名声。”依依拔出佩剑,将我护在后面,冷冷地道。 “对,不关堇姐姐的事。淼淼也有份,紫嫣花是在清凉殿采的。堇姐姐怀有身孕,连陛下也敬畏三分,淼淼讨要紫嫣花,并无难度。”淼淼上前,挺起胸脯。 佑宁翘起兰花指,板着脸,给淼淼和依依一顿爆栗,恼道:“你们两个真多事。襄王宠我们堇王后入骨,平时为堇王后没少剔鱼刺剥虾壳、梳发髻画娥眉,又怎么会忌惮李馆主的才貌呢。” 起初,淼淼和依依的维护,令我感动得落泪。我忽略依依的别扭劲儿,强行和她们抱作一团,笑靥如花。但听到佑宁的袒护,就哭笑不得了。剔鱼刺剥虾壳,是为了在床上加倍地欺负我。梳发髻画娥眉,都是我被迫学会服侍他的。自家的夫君,绝对是披着羊皮的狼。 “到此为止。堇王后请回吧,莫再来嫣红馆。”司马迁揽住李倾城的腰肢,轻轻地拍打着李倾城因哭泣而颤抖的背部,冷冷地道。 这是司马迁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与我对话,却不是印象中的第一次。我努力地回想,只觉得仿佛宿醉后的头痛阵阵,实在记不起他曾经的冷言冷语了。或许,他那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刻印太深,以致于忘记他不是天神,而是凡人。 “阿离,我没做过,你会后悔的。”我扔下这句话,推开众人,飞奔出去,一丁点也不想待在这个蒸发掉我的氧气的明月楼。 出了嫣红馆,我爬上沉香木马车,蜷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地决堤。如果不是淼淼、依依、佑宁在身边,我恐怕无法支撑住众人的质疑。我摸着干瘪瘪的肚子,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小遗,娘亲不怕李倾城,越安慰眼泪掉得越汹涌。 蓦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撩开帘子,递来绣有锦瑟花的帕子。抬眼间,夏策一身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我扯过帕子,胡乱地擦红眼睛,倚靠在枕头上,不予理睬。 “妹妹刚刚舌战七位入幕之宾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当年夏儿力排众议、推行新法典的风采。”夏策笑道。 “夏先生的妹妹,是嫣红馆的那位月神,别喊错了血缘关系,多给本宫安一个罪名。”我双手交叉,学着刘珺阴冷的语气,眉头蹙蹙。 “妹妹定然不记得被逐出夏国之事。夏家家训第一条,伤害家人的,逐出夏国,剥夺夏国国籍。妹妹当年也是因碰上红月湾的起潮而遭受了陷害,躲进南国。”夏策道,取出一把石榴红绢纱团扇。 那石榴红绢纱团扇,左下角残留着念奴的黄金虾球的油印子,正是李倾城送到兰兮小筑的。而且,团扇上仅仅写着中秋之月,红烛高照,或泛舟虞湖,或登楼赋诗,或轻歌曼舞,静候良人,倾城拜上,不存在所谓的郑重提醒。 我夺过石榴红绢纱团扇,冷嗤一声,恍然大悟。原来,落水之事,是李倾城贼喊捉贼。她不惜吸入大量的紫嫣花粉,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毁坏我的名誉,离间我和阿离的友谊,甚至破坏我在阿珺相公心中的地位。 “夏儿,毕竟是我的亲妹妹,自然不能当场损了她的颜面。妹妹,不会怪哥哥吧?”夏策笑道,嘴巴上唤着夏儿的名极其亲切,眼底却闪过浓浓的恨意。 “你要是真当李倾城为亲妹妹,就不会急切地归还我的团扇了。”我冷笑道。 “夏儿是夏国的第一美人。自从她将十四位辅佐长老全部拉下马,一统整个鲛人座,夏国人已经奉她为紫姬神女。多少男人为了她终生不娶,也导致了她高傲的性情。她最不能容忍,像妹妹这样资质平庸的女人,抢走了原本爱慕她的男人。南国的紫离公子,便是因对她若即若离,惹她惦记了一万年。”夏策笑道。 “李倾城,阿离,都不是地球人?”我质问道,心中顿生了不详的预感。 夏策点点头,察觉我的不安,补上一句:“紫嫣姑娘,你也不是。” “不可能!”我立刻摇摇头,恼道。随后,抱着膝盖,惊慌失措。 “高维物种,能够自由穿梭在低维度的平行空间,却不能穿越同维度的平行空间。紫嫣姑娘若是不相信,可戴着这羊脂白玉镯子,同襄王穿越试试。只不过,襄王这三维物种,会落得意识溃散的下场。”夏策捉住我手中的羊脂白玉镯子,笑道。 “放开堇姐姐!”依依不知何时,站在夏策后面,拿着佩剑,指向夏策的脖颈。 骤然,夏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拨开依依的剑之际,转过身子,抓住了依依的脖颈。依依整个身子悬在空中,拼命地掰开夏策的手,却无能为力,吓得脸色惨白。 “夏策,希望本宫与你合作,对付你的亲妹妹的话,就松掉你的手!”我拔了钗子,刺向夏策的脖颈,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口子。 砰地一声,依依摔在地上,赶过来的淼淼和佑宁搀扶住她,帮她轻轻地擦拭脖颈上的青紫痕迹。 “妹妹,真聪明,不枉哥哥从河西走廊就一见如故。”夏策抹去脖颈上的血,伸出舌头舔舔,大步流星离去。 我依然无法消化自己不是地球人的信息,携带着依依、淼淼、佑宁回兰兮小筑。其实,我是不是地球人,不重要。有他们三人的维护,比起加拿大那段尚未遇见charlotte的岁月,幸福多了。 画外音: 红月湾,紫宸宫。 刘珺:堇儿,听说,夏国有不少人为了你终生不娶。 夏堇(笑开了花):那不是听说,是事实。堇儿以前可是银河系第一美人,每次开银河系常务会议时,必定收到一大堆情书,都是使用我最爱的紫色相思花。 刘珺(眸光渐冷,拈着一朵残败的紫色相思花):哦,可是长这个样子? 夏堇(立即挤出盈盈泪水,殷勤地送上一枚香吻):阿珺相公,堇儿错了。 刘珺(寒潭眸子泛起狼光,随即将夏堇按在身下):错了,就得乖乖受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难产 虞湖落水之事,七位入幕之宾在李倾城的再三恳求之下,决定不追究我这个被他们认定为布局者的过错。自此,李倾城的月神形象,更靠近广寒宫了。而我烧掉了夏策送的石榴红绢纱团扇,懒得洗清自己的嫌疑,安静地待在兰兮小筑养胎,不问世事。 董仲舒前往兰兮小筑拜访过我一次,赞我颇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觉悟。其实,我信奉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倾城设计我啃下这个哑巴亏,落了妒妇的名声,我又怎么会甘心受气呢。只是,现在还不是和她交锋的时候。既然夏策告知,我不是地球人,那么,我就不必顾及蝴蝶效应,利用我所知晓的一种未来的可能性,游刃于汉家天下。 怀有小遗两个月,眨眼间入冬,下过几场雪,天气愈发寒冷。佑宁为小遗添置新衣,缝制了两大箱子,我调笑佑宁要不要连小遗的嫁衣也做好,佑宁恼起来眼眶都红了。依依替小遗削了木马和木剑,雕工精致,我向她多讨要一只木玩偶,赠送卫子夫尚未出生的孩子,她学足了刘珺的气质,冷着脸不搭理。淼淼存了不少银两,偷偷地打造了小孩子的金锁金镯子,被我撞见之后,厚着脸皮说是准备给子都,子都可没那么细的脖子和手脚。 岁月如此静好。冬日的暖阳笼罩在佑宁、淼淼、依依之间,透过半开的轩窗,便能瞧见灿烂的笑容。但是,抱着暖炉看边关传来的捷报的我,偶尔生了几分不安,隐约觉得这祥和的外表下涌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兴许是来自于孕妇的忧虑吧。 临近卫夫人卫子夫的产期,太皇太后窦漪房下了懿旨,宣我入住云光殿,沾沾卫子夫的喜气,切莫同前三次的怀孕一样中途滑胎。本想装作不适推脱掉,就可避免与刘彻尴尬的会面。奈何窦漪房派了燕姑督促淼淼、依依、佑宁为我收拾行李,又请了太医淳于思帮我安胎,断了我找理由拒绝的念头。 云光殿,左侧殿暂时作为刘彻批阅奏折、密宣内朝近臣之地,右侧殿便是我的临时寝居,太后王娡特意拨了秋夕姑姑照顾我和卫子夫。生性贤淑的卫子夫挺着九月大的肚子,本可搁置繁琐的礼仪,却执意去长乐宫给窦漪房请安。进了未央宫的我,也只能顶着一对睁不开的月牙眼,携带依依,陪同随往。哎,深切地怀疑,窦漪房所谓的沾喜气,便是逼迫我一大清早去长信殿跪上半个时辰。 长信殿,太后王娡站在殿外,皇后陈阿娇、李八子李姬、王良人王月出跪着。窦绾和馆陶长公主被燕姑请入殿内服侍窦漪房。卫子夫于殿内就坐,而我这回是跪在殿内,不必忍受外边的刺骨寒风。 果然,我没有跪在殿外,燕姑的动作就利索许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们被准许进入正殿。所幸,依依及时戳醒了正在小鸡啄米的我,才不至于闹出笑话。 正殿内,窦漪房坐在铺就着凤舞九天云暖缎子的金丝楠木软塌上,已同窦绾和馆陶长公主拉起了家常,笑得鱼尾纹都卷起了花朵。 “给皇祖母(母后)请安。”我们齐声福了福身子。 窦漪房道了一声起身,我们就坐。馆陶长公主和王娡坐在窦漪房的身边。陈阿娇坐在左侧的第一位置,卫子夫、王月出、李姬依次排开。我和窦绾坐在右侧。 “哟,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我们金贵的堇王后吹来了。”馆陶长公主依旧穿着奢华的酒红色孔雀尾长裙,笑里藏刀。 “回皇祖母,堇儿刚到长安,孕吐不止,怕玷污了长信殿,便听从了襄王的安排,暂免了请安,请皇祖母恕罪。”我行礼道。 “孕吐不止?又怎么得了闲情去嫣红馆这种肮脏地出风头,差点子嗣不保呢!”馆陶长公主咄咄逼人。 “回馆陶长公主,嫣红馆,跟桃花坞一样,皆是卖艺不卖身的。否则,馆陶长公主,也不会舍得花上万金,赎回董偃。”我笑靥如花,见馆陶长公主气恼又不能发作的模样,愈发得意地展现自己的端庄优雅。 “都是做母亲的人,小浪蹄子还是这般目无尊长。”窦漪房一拐杖重重地打在地上,斥责道。 “小浪蹄子流了三次产,怕是这一胎也靠不住。太皇太后还是早些为襄王安排妾侍,开枝散叶。”燕姑附和道。 陈阿娇起身,朝我眨眨眼,尔后一巴掌扇向燕姑:“放肆!堇王后贵为襄王的正妻,岂容你这种贱婢诋毁名声。” “母后,贱婢以下犯上的,该如何处罚?”我抚摸着瘪瘪的肚子,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王娡。 “燕姑伺候母后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谨小慎微。母后待她如姐妹,难免令燕姑模糊了等级意识。而且,燕姑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本是搜刮了一番好言,到嘴巴偏成了不大入耳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王娡笑道,这明显为燕姑开脱的言辞,说得滴水不漏,博得窦漪房的频频点头。 “好了,你们退下吧,省得有人看不惯哀家这长信殿里的老婆子。”窦漪房挥挥手,恼道。 于是,我们行礼告退,王娡、窦绾、馆陶长公主照常陪着窦漪房用早膳。出了长信殿,路过白梅林,李姬和王月出簇拥着卫子夫,姐姐妹妹地称呼着,互相分享酿白梅酒的心得,其乐融融。独陈阿娇一人走在前面,健步如飞。这白梅酒,自然是刘彻这种附庸风雅之人爱喝的,去年冬天他就在感叹没有红颜知己一起赏梅喝酒。 我急着追赶陈阿娇的步伐,道一声谢谢,顺便打探一下王娡和王儿姁的八卦。王儿姁的两个儿子胶东王刘寄和常山王刘舜造反,或许与宫中秘闻有关。未意料到,那碍事的曳地鱼尾裙,不知被后面的哪一个宫婢踩了一脚,一时间站不稳,朝前扑向,吓得我边掉眼泪边死死地护着肚子。说时迟那时快,我原本打算抓住依依的胳膊支撑住,却突然腿脚疲软,从斜坡上滚落,恰好撞上了卫子夫。霎时,我和卫子夫瘫坐的地上,流出一滩鲜血,宫人哭喊,李姬和王月出手足无措,纷纷落泪,乱作一团。 确定身下没有热乎乎的感觉的我,立即站起来,吩咐宫女准备好坐撵,搀扶卫子夫抬到近处的长秋殿,又叮嘱腿脚快的依依去太医院请稳婆医女速至长秋殿,然后嘱咐太监前去云光殿和长信殿报信。担忧我的肚子的依依,踟蹰不前,还是被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开始行动。 长秋殿侧殿,卫子夫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神志不清,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没生过孩子的我,看着她身下的血浸染了床单,急得眼泪簌簌,只能边脾气暴躁地催促着宫女去门口瞧瞧产婆医女是否赶到,边用温热的帕子替卫子夫擦拭身子。 待到产婆医女赶来,因产妇出血不吉利,我被请出了殿外,趴在窗口听里边的动静,压根不理会跪在殿外为卫子夫祈福的王月出和李姬。 一盏茶功夫后,窦漪房、王娡、窦绾、馆陶长公主齐齐到来。 馆陶长公主因卫子夫怀孕,曾买通杀手暗杀卫青,还连累自家的女儿陈阿娇被刘彻禁足,当然是对卫子夫生了万般的仇恨,瞅着卫子夫因摔倒而破了羊水,嘴角藏不住狰狞的笑意,怕是心底暗暗祈祷卫子夫难产而死。 王娡则是心急如焚,不顾窦漪房的劝阻,进入殿内,掌握着卫子夫的随时状况。卫子夫身家清白,怀的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关系着刘彻的帝王之位。刘彻因专宠皇后陈阿娇数十年而无子,已被言官多次提请效仿尧舜,拟定继位人选。 忽然,一个产婆浑身沾染了鲜血,从殿内走出,跪地道:“启禀太皇太后,卫夫人恐有血崩的征兆,危急时刻是大还是保小?” “保大!倘若子夫有何事,你们就全部陪葬!”刘彻终于风风火火地赶到,跳下坐撵,踢了产婆一脚,任凭窦漪房拄着拐杖的痛骂,径直入了长秋殿,我也趁机溜进去看看卫子夫。 撕心裂肺的叫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在长秋殿回荡,听得我浑身颤抖,幸亏秋夕姑姑在旁扶着我。几个产婆跪在床边,不停地劝卫子夫使劲,额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医女们负责倒掉血水和取来干净的热水,在王娡的指挥下,有条不紊。 “出来了,是公主!”产婆的一声欢呼,令众人松懈了绷紧的弦。 可惜,惊喜不到片刻,便成了惊吓。那女婴,被抱在刘彻怀里,屁股受了几下拍打,也不睁眼哭泣。产婆医女直道不好,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恳请刘彻饶命。 “陛下救救我们的孩儿……”可怜卫子夫撑着最后一口力气,拽着刘彻的衣袖,哀求道,最终因失血过多和体力不支而昏迷。 王娡听到是公主,脸上的喜悦少了一半,又发现公主不会哭,更是寒了心,接过刘彻怀里的女婴,掐了掐女婴的人中,将耳朵贴在女婴的胸膛,寻找脉搏之声,折腾了许久,面容上只剩疲倦和悲伤,叹道:“厚葬公主吧。” “不会的,卫长公主不会死的。”我喃喃道,从王娡手中夺过女婴,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趁着众人沉浸在哀伤之中,咬破手指,将流血的手指塞进女婴的嘴巴里。 过了一会儿,那女婴的脸颊由青紫色恢复了红润,小身子挪了挪,发出嗡嗡的啼哭声,再次令众人惊喜。刘彻大步流星,抱着女婴,摇摇晃晃,哼着乐曲,逗弄女婴,嘴角扬起浓浓的笑意。还是王娡提醒小公主需要喝奶,刘彻才依依不舍地放手。 “传朕旨意,封卫夫人产下的公主为卫长公主,赐名刘梓君。”刘彻大喜。 长公主之封,必须符合三个条件,一是长女,二是皇后所出,三是对社稷有功。刘梓君只占了长女一项,刚出生就被封为尊贵的长公主,可见卫子夫的受宠程度之盛。见风使舵的高逢,顶着太后王娡的不悦,连道三声恭喜,就出去颁布刘彻的口谕。 果然,此口谕一出,殿外立刻炸开了锅。先是馆陶长公主大怒,呵斥卫子夫恃宠生骄,凭着狐媚功夫,蛊惑刘彻枉顾礼法,越级封刘梓君为卫长公主。接着,窦漪房责备了几句哭成泼妇的馆陶长公主,截下了刘彻的口谕,容稍后再议。最后,刘彻出了长秋殿,强硬执行口谕,对窦漪房下了逐客令。 窦漪房、馆陶长公主、窦绾走后,我见李姬和王月出也起身行礼告退,便使了眼色给依依,阻拦她们。 “李八子,王美人,你们不向本宫解释一下,为何本宫的裙子被踩而滑倒,冲撞了卫夫人,导致难产?”我笑道,仔细打量两人的神色,却发现这两人演技太好,只看得出满脸的震惊。 “堇儿,你没事吧?”刘彻不去问责那两人,跑过来关切我,真是哭笑不得。 “陛下,不如将李八子和王美人交给本宫审问一番。”我扫过两人一闪而过的冷笑,愈发地难堪。 “当时,主子站在堇王后的前面与李八子说笑,如何从堇王后的背后袭击。”玉成跪地,质问道。 “莫不是堇王后不小心摔倒,怕陛下责罚,就恶人先告状?”碧婷跪地,附和道。 “玉成(碧婷),不得无礼!”王月出和李姬双双恼道。 “小双。”依依护着我的身子,轻声道。 顿时,刘彻大怒,唤来高逢,道:“皇后犯了妒怒,杖责二十,其婢女小双乱棍打死。” “慢着,不问青红皂白,就处置阿娇,对阿娇不公。小双踩了我的裙角,也许是背后有人指使。”我拦住刘彻,恼道。杖责对于身娇肉贵的皇后来说,可谓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层折磨。阿娇就算想害卫子夫,也不会伤及到我。 “装晕。”依依见我和刘彻僵持着,悄声凑近我的耳朵。 语罢,我竭力苦着脸,捂住肚子,挤出几滴眼泪,佯装晕倒在依依的身旁。然后,刘彻也不执著杖责了,屏退李姬和王月出,同依依争抢到我,箭一般地冲出去寻太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章 和好 虽是北风凛冽的寒冬,但刘彻那件捻金龙纹紫貂披风裹在我的身上,令我闷得透不过气来,探出小脑袋,睁一睁湿润的月牙眼,恍惚间嗅到淡淡的寒兰香。说是寒兰香,却不甚熟悉,比起刘珺的清冷,柔和些许。 大概是夜夜在寒兰阁外点兰花灯为刘珺祈福的缘故,我喊出了心底惦记的人儿,一声声阿珺相公,泪眼朦胧。 “醒了,没事吧,你吓坏朕了。”刘彻无意识地拨弄着我额前那缕凌乱的发丝,舒了一口气,柔声道。 “刘彻,你放开我,刘珺知道会生气的。”我掀开捻金龙纹紫貂披风,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去,抖了抖浑身起的鸡皮疙瘩。 “九哥,九哥,你眼里就只有他吗?你若是知晓九哥的算计,便明白他根本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刘彻恼道,扔掉捻金龙纹紫貂披风,踢翻了几个寒兰花盆。 若是以前,感情迟钝的我看不懂他的柔情,或许会和他唇枪舌战一番,甚至趁机同他一起踢花盆,发泄发泄刚才被玉成和碧婷那两个宫婢呛得火冒三丈的脾气。如今,我只能任凭北风吹冷身子,收敛起情绪,福了福身子,安静地离开。 “站住!朕叫你站住,你没听到吗!”刘彻大步流星,拦住我的去路,怒道。 “陛下,有何吩咐?本宫还需回云光殿安胎。”我垂下脑袋,言辞温和,彬彬有礼。 “夏堇,你给朕听着,朕是心悦于你,那也只是愚蠢的冲动。哼,像你这种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材没身材的番邦女人,朕的后宫遍地皆是。阿娇、子夫、月出、姬儿,哪个不比你强上百倍。朕不过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一时失了分寸。”刘彻大怒,扯掉腰间的金丝香囊,抛向空中,拔了佩剑,剑气暴躁,不到片刻,斩成碎屑。 那金丝香囊,正是当初我打碎了刘珺宠爱的寒兰花盆,打算绣一个香囊哄哄刘珺,顺带着帮身子骨差的月出,绣了一个做工粗糙的香囊给刘彻。原来,刘彻一直随身携带,我倒是没注意。 “什么叫要身材没身材,我可是34 d!34 d 换作大汉的说法,就是,诞下长公主的子夫都没有我的大!”我挺起胸脯,叉着腰,怼回去。话音刚落,我就捂着脸颊,后悔不已,怎么能倒出如此丢人的话。哎,定是跟着军营的将士们一起骑马射箭相处多了,耳濡目染,听进去了不少没羞没臊的粗口。 “不知廉耻!”刘彻偏偏不放过处境尴尬的我,冷嗤了一声,不太标准的丹凤眼,故意张扬着满满的嘲笑。 “谁叫你说,李姬那个绿茶婊比我强上百倍。我可是亲眼瞧见了,还没我的手掌大。而且,我长得是不够漂亮,但出落得也算清秀,才华不比王月出那朵白莲花差,至少李延年夸过我的琴曲雅俗共赏。最重要的是,我处理起朝政之事游刃有余,她们只能在深宫里拈风吃醋。”我涨红了脸,噼里啪啦地滚落出一大堆的不服气。 “既然夏书女这般博学多才,就夜宿猗兰殿,批阅数月堆积起来的奏折吧。”刘彻负着手,笑道,将博学多才四个字咬得极重,分明是讥讽我狂妄自大。 “刘彻,我怀孕了,没空看那些大臣的废话。”我跺跺脚,表示很气恼,实际上心底偷乐着。 明月楼的午膳,李倾城邀请的六位入幕之宾,不辨真相,将虞湖落水之事强加在我的头上,还对我进行一番谴责,像我这么难养的小女子怎么可以咽下去呢。现在逮到报复的好机会,一定将这六位上疏的奏折抽出来,仔细研读,寻找出错误,严厉地批评一顿,罚上俸禄或停职休假之类的。古人最紧张仕途了,一遭不被天子受用,就对月饮酒,写几首怀才不遇的苦情诗。这回,必须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宁可得罪襄王,莫得罪夏书女。 “小逢子,回云光殿将闲杂人等的东西扔出去。卫夫人刚诞下长公主,最需要清静,可受不得麻雀整天叽叽喳喳的聒噪。”刘彻又恢复了以往的贱兮兮的笑,见我气得鼓起腮帮子,竟无聊地拿手指戳我的脸蛋。 “刘彻,你等着,我会让你后悔赶我去猗兰殿的!”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搬起旁边的一块石头,朝刘彻的脚狠狠地砸下去,刘彻贼贼地躲过石头,却逃不开白梅树上那只楼兰国进献的金丝猴拉的尿。 瞧到刘彻那张狼狈不堪的黑脸,心情蹭蹭大好,拍拍手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蹦蹦跳跳,前去猗兰殿。可怜那只金丝猴,被刘彻的一声怒吼,吓得到处乱窜,注定是逃不过牢笼生活了。 猗兰殿,淼淼和依依已得了命令,匆匆赶到,而佑宁回兰兮小筑,打理小筑的日常事务。久违的紫丁香从莲瓣铜铸香炉里袅袅娜娜地飘出,抱着奏折吸上几口,照旧瞌睡连连。那只搁在半开的轩窗下的金丝楠木软塌,躺上去翻滚几圈,透过指缝,依然看到殿前的鸱吻屋檐上挂着八角白纱蕙兰宫灯。无论猗兰殿如何动土,这两处不会变的。就像我和刘彻不管怎么争吵,友情犹在。只是这友情,不够纯粹,应该多晒晒太阳,扼杀掉杂质。 然而,淼淼告知我,侧殿里塞进了一车车的奏折,我就没了伤怀的情绪。我和刘彻还谈什么友情,无良雇主压榨工人的血汗的剥削关系。我快速吞完一碗置在书案上的鱼翅羹,就捞起袖子,投身于奏折的海洋之中。 读了几封关于蝗灾后的受苦百姓安置的奏折,批改得腰酸背痛,伸一伸懒腰,无意瞟到绣衣使者江充的奏折,月牙眼顿时射出狡黠的精光。那奏折上的大意是,驰道乃皇族人专用国道,象征着尊贵的身份。但是不少皇族人的妾侍,仗着宠爱,驶入道中,招摇过市,有失妇德。微臣不才,恳请陛下准许,下禁令,违者车马没收,罚千金,以儆效尤。 江充迫切希望巩固不畏权贵的形象,博得刘彻的赏识,我当然要帮上一把。熟练地模仿刘彻的字迹:爱卿所言甚是。尔后,卷好奏折,夹入一枚书简,写着,若有藩王宠妾滋事者,送入红帐,充为营妓。这枚书简,便是私底下表露刘彻动藩王的意图。江充性子谨慎,看完后定会烧掉。若是江充往后闹出不可开交的大事,刘彻也问责不到我的头上来。毕竟,奏折上,只有“爱卿所言甚是”这一句,江充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 至于江充打算替刘彻拿哪个藩王开涮,不难猜测。久居长安而无权无势的,只有广川王刘越和中山靖王刘胜。广川王刘越,其母王儿姁颇受先帝宠爱,王儿姁又是当朝太后王娡的胞妹,自然不能得罪。剩下的便是在朝堂之上依附刘珺的势力挂了中郎将闲职的中山靖王刘胜。刘珺和刘彻在朝堂上对立的假象,无人所知。江充必然错误地以为,以靖王刘胜为杀给猴子看的鸡,最符合刘彻的心思。恰巧,念奴喜爱热闹,每到华灯初上,嚷嚷着出门逛集市,只要哭一哭,阿胜再怎么花天酒地也不得不抽出时间陪着念奴。江充想抓到念奴驶入驰道的证据,轻而易举。 可惜,江充算漏了阿胜的本性。若是与念奴无关的大事,平日里醉卧温柔乡的阿胜也有能力化为小事,不去计较。但是,江充胆敢提出送念奴去红帐子,那就是触动阿胜的逆鳞。依阿胜怒发冲冠为念奴的性子,再琐碎的事,也会搅动得长安城抖上三抖。哈哈,我想奸笑。阿胜会如何对付江充呢,是剥光了江充的衣服吊在城楼示众,还是佩剑一挥斩了江充的子孙根? 嘿嘿,莫怪我狠毒。私仇就虞湖落水这一点,还不至于用阿胜这把遇神杀神的地狱刀。怪只怪,江充是后来的巫蛊之祸的始作俑者,逼得太子起兵、子夫自杀、朝堂动荡,乃大奸大恶之人。既然我是外星人,就不害怕蝴蝶效应,为刘彻除掉所有的乱成贼子,还大汉一个真正的繁荣盛世,算是报答我曾经作为炎黄子孙的养育恩情。 “所有的平行空间,皆遵循其变与不变的轨迹。强行干涉引起的蝴蝶效应,严重的话,导致所处的平行空间彻底沦为黑洞。”司马迁突然站在书案前,往常如沐春风的眸光,竟迸发出森冷之色。 “司马先生来本宫的猗兰殿,有何贵干?”我将江充的奏折混入已批阅完毕的奏折堆里,冷冷地道,刻意忽视司马迁所说的危言,按捺住心底的恐惧。 司马迁不语,从奏折堆里,一眼翻出江充的奏折,抽出书简,丢进事先为汲黯的奏折准备的火盆子。动作之迅速,令稍稍走神的我,来不及阻止。 “司马先生以为烧掉了,本宫就不能重写一份么?”我恼道。 司马迁仍旧沉默。起初,他的神色严肃,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审视我。渐渐地,他那双丹凤眼里,涌出清泉,温润如玉。到最后,那清泉,沾染了星星之火,演变成温泉。 “紫嫣姑娘,真的是紫嫣姑娘吗?”司马迁喃喃道,像是对我提出的疑问,更多的是自我探寻。 “不是。夏策说我不是地球人,我相信。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全是你们口中的紫嫣,即便有一天我会记起一切。如果还是当初孤身一人的话,我或许会苦苦追寻身世之谜。不过,我有了阿珺相公和小遗后,其余的不重要。”我思忖了片刻,摸着没有动静的肚子,道。 “紫嫣姑娘,虞湖落水之事,子长代夏儿向你道歉。”司马迁作揖道。他见我眼皮子都懒得抬起、假装盯着奏折,继续道:“从一开始,子长便知道,你是被夏儿陷害了。但是,子长欠了夏儿太多,不愿再行辜负于她的事。” 不知为何,我竟气恼得扇了司马迁一巴掌。那掌心火辣辣的,疼得我跳了几下,扁扁嘴,只得提出一对红了眼眶的月牙,使劲地瞪着他。 司马迁眉开眼笑,抚了抚额头,从袖口掏出一只白瓷瓶,捉住我的手,滴了一滴液体在我的掌心,疼痛感立即消逝。狗鼻子的我,闻到酒香,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掌心,果然是梨花酒,清甜可口,浑身的炸毛瞬时被捋顺。 “银河系的九维以上物种,皆以为南国的紫离公子只是个精通音律、不问世事的隐者。其实,紫离也不全是紫离,紫离也很想做那个只守护堇儿的紫离。”司马迁叹道,拔了发髻的竹簪,划破手指。那竹簪,吸取了司马迁的鲜血,通体碧绿,居然幻化成一支狼毫笔。 我好奇地夺过狼毫笔,点了点墨水,在空白的竹简上,随意地写两个歪歪斜斜的字。奇怪的是,那墨水似乎变成透明,笔下的字迹,恍一恍神,便消失不见。 司马迁轻笑一声,摊开温柔的掌心,示意我递给他狼毫笔,接着拨断一根头发丝,边将狼毫笔缠绕了九圈,边笑道:“除了隐者,没有人能够使用君子笔。” 然后,他抖落了几滴梨花酒在君子笔的笔尖,于空气中画了一串复杂的符号。霎时,那君子笔,再次幻化,变成了一台羊脂白玉打造的琴。那琴的右边,晕开一朵淡紫色的泪花,看着看着,胸口莫名地疼痛。 “白泽琴。先祖白泽所制,世世代代相传于隐者。隐者,类似于大汉的太史令,如实记录银河系每一个平行空间的历史。”司马迁道。 “紫绡呢?”我问道,手指滑过白泽琴。 “紫绡,是…堇儿所赠。”司马迁听到那短暂的琴音,竟痴痴地凝视了我许久,仿佛望一眼,便是一万年的深情。 “司马先生,除了阿珺相公,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喊我堇儿。”我皱皱眉头,恼道。 “那堇…姑娘,还是喊子长,阿离吧。我们还是朋友?”司马迁问道。 我巧笑嫣然,点点头,打起了撮合司马迁和李倾城的算盘。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晓,那两个字,由心所生,通过琴音辨别,正是阿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失宠 猗兰殿,殿外落起小雪,殿内紫丁香熏暖。 司马迁走后,我趴在书案上,对着江充的奏折发呆,旁边的空白书简,写了又烧,烧了又写。想起司马迁的警告,咬咬嘴唇,终究放弃了那句“若有藩王宠妾滋事者,送入红帐,充为营妓”。照阿胜的性子,不会在乎颜面和千金,倒是便宜了江充赚得不畏权贵的好名声。 所有的平行空间,皆遵循其变与不变的轨迹。强行干涉引起的蝴蝶效应,严重的话,导致所处的平行空间彻底沦为黑洞。老天还真是爱跟我开玩笑。给了一个外星人的身份,却不允许我任意妄为。那这个外星人的身份,还不如一块鸡肋。鸡肋油炸加上孜然香喷喷的。 说起鸡肋,肚子又饿了。清秀的瓜子脸快长成又大又圆的肉饼了,小遗怎么总是不消停地催促我啃肉喝汤。于是,我决定化饥饿为睡眠,和衣躺在金丝楠木软塌上小憩一番。 迷迷糊糊,入了梦境。朵朵纤细的白花,类似哥哥夏策锦瑟园里的锦瑟花,飘入猗兰殿,不知疲倦,迷茫空蒙。 “大祭司,阻止策……”一袭天蓝色身影跪在软塌边,轻声道。 翻个身子,揉揉眼睛,吓得差点从软塌之上滚落。那是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天蓝色鲛绡无袖裙子,波浪卷过了肩膀,耳朵和脖颈皆佩戴了锦瑟花,右脚踝侧边也刺了一朵锦瑟花。不过,她生了一双纯净的眸子,透过眸子,仿佛看到蔚蓝的天空。 “你是谁?”我问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女子吟唱道。 “你是夏策的女人锦瑟?”忆起夏策提及锦瑟二字时苦涩的笑,心中顿起了不安的猜测。 “谢谢大祭司,强留了瑟瑟的意识,方能再见到策。”锦瑟笑道。 “你弄错了,我不是大祭司。夏策的亲妹妹李倾城才是。”我低头恼道,对着锦瑟似乎没有好感,都不愿看到那张比我还长得一般的面容。 许久未听到锦瑟的回复,我抬抬头,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天蓝色的人影,心底更加不满这个莫名招惹到我的女人。眼光刚好捕捉到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便脱下来,打算砸碎了撒气。就是这个terrence给我的破镯子,我才会被诸多外星人误认为是大祭司,听着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 砰地一声,羊脂白玉镯子坠地破碎,我从梦中惊醒。那只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完好无损。我赤着脚,将它捡起,竟然毫不犹豫地戴在手腕上。再爬上软塌,我发现脚底沾了一朵纤细的白花,正是锦瑟花。 “不好了,不好了!”淼淼风风火火地闯入殿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瞧见我光着脚丫子,任凭雪风吹入,连忙关上轩窗,叉着腰,挤眉弄眼,装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恼道:“堇姐姐,说了多少次,切记贪凉,不许踢被子,不许打赤脚。你现在可是怀着小公子,还这般粗枝大叶,让我怎么安心!” “喂喂,别把关怀子都的那套口是心非,提前在我身上练习。”我调笑道,戳戳他鼓起的腮帮子。 “淼淼哪里口是心非了,堇姐姐一点也不体谅淼淼……”淼淼说着说着,眼泪簌簌,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我抚了抚额头,唉声叹气。自从怀着小遗回长安,淼淼变得爱哭鼻子了。每次哭得跟明天奔刑场般,眼泪鼻涕一大把,偏偏我看了心底揪疼,竟产生与他抱头大哭的冲动。 “淼淼,出了什么大事?”我穿好鞋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王美人寻了太后,道出了小双踩了堇姐姐的裙角而几乎滑倒、冲撞了卫夫人、导致小产之事,替皇后求情。太后知晓后大怒,前往椒房殿,亲自审问小双,哪知乘着坐撵行到半路,惊闻小双自缢,造成死无对证,气得晕厥。太后醒后,当即下了懿旨,皇后残害子嗣,杖责一百。”淼淼道。 “杖责一百,那岂不是同乱棍打死无异!刘彻呢?他没收到消息吗?”我大惊失色,喊道。 这个王月出,真是朵阴险的白莲花。她深知,刘彻即便确定了是妒怒成性的陈阿娇所为,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刘彻只会罚些例如禁足等无关痛痒之事。但是太后王娡不同,王娡不喜陈阿娇和馆陶长公主,甚至使出了冰月霜与梧桐木接触产生致使长年不孕的毒,令陈阿娇专宠而无缘子嗣。因为陈阿娇和馆陶长公主被贴上了太皇太后窦漪房的势力范围,将成为刘彻稳坐帝位的绊脚石。 王娡也是汉景帝刘启在位时扳倒了太子之母栗姬,打败贾夫人、程姬、王儿姁三宗,一路笑到最后之人。王月出打着替皇后求情的旗号,向王娡抛出橄榄枝,王娡必然配合。小双估计是被王娡安排在椒房殿的内奸谋杀的,再嫁祸给陈阿娇,坐实了陈阿娇意欲杀死卫子夫腹中孩儿的毒妇之名。 “陛下离开猗兰殿,直接去了长秋殿,将熟睡的卫夫人抱回云光殿,边处理边关的战况边守候着,禁止任何人的打扰。”依依道。 “依依,快去云光殿,找刘彻求救!”我顾不上整理凌乱的发髻,拉着淼淼直奔椒房殿。 依依不愧是九黎组织排名第二的乙亥,道了一声诺,便箭一般地冲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椒房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殿外回荡。陈阿娇照例穿着一件捻金百鸟朝凤石榴红双重三绕曲裾,被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按在长凳上,由王娡带来的侍卫执行杖责。背部和屁股,都已经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衣襟,滑落在地上,暗红的一片,触目惊心。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凤凰,此刻脸色惨白,奄奄一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我抓起一把石头,弹向婆子和侍卫的眼皮,趁他们捂着眼睛吃疼,与淼淼一起,迅速将陈阿娇搀扶起,扫了一眼跪在王娡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王月出,便知王月出演着为陈阿娇求情的戏码,不禁冷嗤一声。当初,我是瞎了狗眼,才会当长得和charlotte相似的王月出是好友,为自己抢了阿珺相公而愧疚万分。 “堇王后,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切莫仗着襄王而不断闯祸。”秋夕姑姑呵斥道,神色凝重,那双如刘珺一样美的眸子,氤氲着朵朵白霜。 “敢问太后,皇后犯了何罪,要受这去掉人命的杖责!”我质问道,想搀着陈阿娇进椒房殿清洗伤口,不料被侍卫重重包围,感受到陈阿娇身子冰冷的温度,心底凉了一半。 “皇后残害卫夫人的长公主,理应严惩。这杖责,已算是最宽容的惩戒。还请堇王后放开皇后,继续执行杖责。”秋夕姑姑道。 我瞟了一眼坐撵上的王娡,依旧挂着端正的笑容,仿佛眼前的血腥只是家常便饭,便冷笑道:“秋夕姑姑说得没错,宫中有宫中的规矩,犯了错就得受罚。堇儿若没记错,残害子嗣的,当灭母三族。陛下是皇后的表弟,太皇太后是皇后的外祖母,应当纳入母族者。” “放肆!”王娡怒道,挥掉了婢女递过来的茶水。 “新的宫廷律法,还是母后亲自监督编纂的。母后不会视宫廷律法为废话吧?”我笑靥如花,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实则两条腿在裙底下哆嗦着,一对月牙眼朝云光殿方向张望着,暗暗安慰自己一定要撑到刘彻及时赶到。 “堇王后出言不逊,有违妇德,罚掖庭三日。”王娡恢复了平静无波的姿态,缓缓地吐出,示意侍卫不必畏惧我的身份,直接将我捉拿。 “传陛下口谕,小双自缢,疑点多多,押皇后前去云光殿细审。”我灵机一动,搬出假的圣旨。 “伪造圣谕,可是死罪,堇王后三思而后行。”王娡笑道,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闺秀风范。 “应当三思而后行的是母后您呀。本宫的夫君襄王,远赴代郡,浴血奋战,倘若得知母后罚了本宫掖庭三日以致于小产的话,襄王作何感想?”我努力眨眨眼,学起丁四娘狐媚般的笑容,气气王娡那位遇事冷静的太后也好。可旁边的那只猪队友淼淼抿嘴偷笑,不到片刻就破掉了我的妖妃功力。 “堇王后这是在威胁哀家么!来人,堇王后假传圣旨,收押天牢,待襄王凯旋归来,再作定夺。”王娡笑道,如老母鸡汤般慈和的笑,却藏着致命的砒霜。 当侍卫拔了剑指向我们三人时,我已摸到红豆玛瑙串凸起的一粒红豆玛瑙,只需轻轻一按,便能射出九枚淬了毒的银针,勉强抵挡得住第一拨侍卫。这红豆玛瑙串,是刘珺设计,给我防身的,没有dash赠的紫钻手链的实战性质强。后面涌进的侍卫,拔了倒下的侍卫的匕首,甩出去的话也能坚持一段时间。 果然,第一拨侍卫倒下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我就乖乖投降了。肚子里还有小遗呢,负伤流血容易滑胎。我扁扁嘴巴,将死刘彻里外骂了个遍,自己的女人出事每次都是我去守护的,一定要刘彻给我涨工钱。 “朕的口谕,在你们眼中,一文不值么!”刘彻愤怒的声音,终于响彻椒房殿。 他背后,还站着由碧婷搀扶的李姬。啧啧,瞅瞅李姬这娇柔无力、红晕未褪的模样,定是利用了巫山云雨拖住了刘彻。 “母后,朕说过,母后年事已高,应当享享清福、含饴弄孙。未央宫的琐事,自有子夫代为掌管。”刘彻负着手,语气不善。 “罢了,彻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哀家执意插手,只落得讨人嫌的地步。这后宫,是彻儿的休息之所,切记乌烟瘴气。彻儿多注意身子,莫被女色迷住了心智。”王娡叹道。 她这一手慈母牌打得甚好,将杖责陈阿娇之事,归根于后宫争宠,提醒刘彻妥当处理。而且,她匆匆地瞟了一眼李姬,便暗示刘彻,不要过度沉迷于女色,便是激起刘彻在卫子夫的云光殿与李姬翻云覆雨的愧疚之情,达到引导刘彻冷落自己厌恶的李姬的目的。 显然,刘彻听了这番软语,态度变得恭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向王娡行礼,道:“彻儿谨遵母后教诲。” 接着,王娡的坐撵,携着李姬和王月出,浩浩荡荡离开,却留下秋夕姑姑帮忙善后。这秋夕姑姑,可是伺候了王娡数十年,哪里是善后,根本是关注最新情报。 “皇后失德,封闭椒房殿一年,静思己过。”刘彻唤来高逢,交待了请太医院请淳于思过来椒房殿一趟,便拂袖离去。 封闭椒房殿,相当于打入冷宫,还是一年那么长,这是摆明了向后宫的人宣布,陈阿娇彻底失宠了。 “刘彻,卫子夫难产,跟阿娇无关。”我抓住刘彻的衣袖,恼道。 “堇王后,要么安安分分地待在猗兰殿,要么滚回兰兮小筑。这未央宫,没了你,清静许多。”刘彻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怒道。 等刘彻离去,我才反应过来刘彻这怒气冲冲的责备的深层含义。他是责怪我,在未央宫,搞风搞雨,搅得宫中不安宁。呵呵,王娡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三言两语就牵着刘彻怪罪于我。若不是陈阿娇伤势严重,我必定追上刘彻,唆使依依,揍他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胡乱冤枉我。 “堇姐姐,皇后没了气息。”依依凑近我的耳畔,轻声道。 她那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瘫坐在地,一时间脑袋空白。历史上,陈阿娇是被废之后,于长门宫抑郁而死。 作者有话:母族三,指母之父(外祖父)、母之母(外祖母)、从母子(娘舅)。 画外音: 刘珺(眯着眸子):堇儿,红豆玛瑙串和紫钻手链比起来,更喜欢哪个? 夏堇(不假思索):当然是紫钻手链。红豆玛瑙串,一次只能发出九枚毒针,万一碰到大量的敌人,岂不是死翘翘了。紫钻手链就不同了,可以发射不计其数的睡眠针,温和无害。 刘珺(眸光渐冷):哦,堇儿更喜欢紫离送的紫钻手链。 夏堇(近乎谄媚):紫钻手链哪里比得上阿珺相公赠的红豆玛瑙串。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刘珺(眉开眼笑):幸好,在河西走廊,为夫托伊稚斜扔掉了堇儿的紫钻手链。 夏堇(脱了红豆玛瑙串):原来是你扔的!(见刘珺阴沉沉的,嘟嘟嘴巴,又戴上红豆玛瑙串) 刘珺(将夏堇搂入怀里,咬一口她锁骨上的红月印记):堇儿,你是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椒房殿,依依将浑身是血的陈阿娇抱入七尺七寸的红酸枝木凤纹大床上,淼淼跪在床边,替陈阿娇脱去捻金百鸟朝凤石榴红双重三绕曲裾,为她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 而我被匆忙赶到未央宫的佑宁安置在十二曲国色牡丹浮雕屏风外的红木软塌上,傻傻地喝了佑宁喂来的乌鸡鱼胶红枣汤,一言不发。陈阿娇的死,实在无法消化。倒不是担心这个小小的蝴蝶效应,只是出于朋友的悲痛。陈阿娇,算是这后宫之中最单纯的一个。连圣母玛利亚卫子夫,都曾经利用冰月霜之事,离间刘彻与王娡的母子关系。 “堇姐姐跟着襄王前往代郡时,皇后娘娘隔三差五托人去兰兮小筑询问堇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待堇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说走就走呢,叫淼淼如何安心呢……”淼淼哭得声泪俱下。 “淼淼,你话太多了。”依依眉头皱起,冷冷地道,学足了刘珺平日的淡漠气质。 “淼淼,依依,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跟陈阿娇单独说说话。”我轻声道。 我跟陈阿娇算得上性情相投。不是我不愿意救她,而是因为照历史的发展,只要卫子夫生下长子刘据,陈阿娇必定被废,抑郁而终,倒不如将生命定格在皇后之位上。可对着她惨白的面容以及手指紧紧握着的委屈,心底柔软终究被唤起。 我拆了发簪,割破手指,打算将血喂给陈阿娇。忽然,一只皮肤光滑细腻的手,抓住我的,尔后拔掉一根白发缠绕在我手指上,不到片刻,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丫头,陈阿娇死了,瑟瑟还活着。”白扁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神色凝重。 “欠扁老头,你能说点人话么?阿娇到底是生还是死呀?”我恼道。 “陈阿娇天生凤体,虽能承受起另一个意识的长期进入,奈何消耗太多寿命,主体意识已经剥离皮囊。瑟瑟,借了紫姬圣泉的供养,得以占据这副皮囊,重新活过来。”白扁道。 “所以,阿娇还是死了。”我安静坐在床边,泪眼朦胧。 白扁不在意我为了陈阿娇之死而感伤,捉住我的手腕,细细把脉,青筋暴起,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丫头,竟然吞掉了阳者,难怪能够控制低维生物的意识!” 紫姬圣泉,分为阴阳。阴者,泽被万物,由红狼守护。阳者,毒行天下,为阴者掩护。世人只识得阳者,却不知阴者的存在。阴阳合一,以同心石之血为催化剂,生成朱雀神火。我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此句。 阿胜、红玉,皆知晓我是紫姬圣泉阴者。阿离曾提醒过,我的血不能给别人吃,那么他也知晓我是紫姬圣泉。印象中,还有一人,也说过我的血可以救人,就是不记得到底是何人了。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使了。(参看第七十章辞别) “阿离知道我是紫姬圣泉阴者吗?”我问道。 “你、紫嫣、念奴都是农历三月初九出生。紫离以为你们都是紫姬圣泉。”白扁答道。 “那夏策呢?”我问道。 “以前或许不知,现在未必。好好的兄妹,为了一个三维物种而反目,真是孽缘呀。”白扁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陈阿娇,叹道。 我顺着白扁的目光,也望了一下陈阿娇,不禁暗暗诧异。陈阿娇原先惨白的面容,逐渐恢复了红润,纤纤素手微微颤动。靠近点,居然嗅到了陌生的锦瑟花的香气。锦瑟花的香,空蒙迷茫,吸食多了,会产生幻觉。 “丫头,这杂种随了你的维度,至少九维,当真要生下来么?”白扁柔声道,语气无奈。 “欠扁老头,你敢再喊小遗为杂种,我就把你阉割成太监!”我护着肚子,恼道。 “十维物种与三维物种杂交,生下的不是杂种,还是什么。地球人不是也不能忍受人兽杂交。”白扁叉着腰,恼道。 “依依,将欠扁老头拖出去!”我暴跳如雷。 “乔长老呀,教的什么狼心狗肺的徒弟。人家可是特意过来问问丫头,要不要保住这个杂种的。既然丫头不介意再次小产,本药王也索性不管了。”白扁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屏风的边沿,嚎啕大哭。 依依得了命令,眨眼间将白扁拎起,任凭他如何无赖地拳打脚踢,也不搭理,径直往殿外走。 想起白扁说的“小产”,不禁冒出了冷汗。小虾米、小龙虾、小泽没了,令我对怀孕产生了隐隐的恐惧感。这次,我一定要保住小遗,即使牺牲半条人命。 “慢着,依依。留下欠扁老头,为我保胎。若小遗出事,就将他和发情的母狗一起关着。”我快步拦住依依。 依依松了手,白扁扑通一声滚到地上,疼得大声嚷嚷,毫无作为老人家的沧桑感。见我伸出手示意拉他一把,幼稚地别过脸去,气得吹起雪白的胡子。 “不好了,不好了……”淼淼风风火火地闯入殿内,气喘吁吁。 “又怎么不好了,刘彻死了?”我笑道,点点这咋咋呼呼的淼淼的额头。 “夏堇!”刘彻的怒吼声,又在椒房殿咆哮。他背后跟着淳于思太医。 “哟,陛下怎么光临椒房殿呢,不是嫌弃本宫和皇后娘娘惹是生非么。”我冷笑道。这个直男癌晚期,被后宫的绿茶婊和白莲花玩得团团转,只会挑我和陈阿娇这种软柿子捏。 忽然,躺在凤床上的陈阿娇,像是做了噩梦,蜷缩着身子,翻来覆去,喃喃道:“彻(策),彻(策)……”声声呼唤,浓浓依恋,柔情似水,缠绵缱绻。 听得刘彻恻隐之心乱动,牵着如柳絮般的字音,坐在床边,将陈阿娇揽入怀中,哽咽道:“阿娇,朕不怪你,是朕冷落你。”可恨的是,刘彻依旧将卫子夫难产、小双自缢的事,归为陈阿娇的算计。 当陈阿娇缓缓地睁开眼睛时,她慌忙地推开刘彻,裹着被子,离刘彻远远的,充满戒备地打量着我们。那双眸子,亦如蔚蓝的天空般纯净。但刘彻不太标准的丹凤眼,就没有那么纯净了,黯淡无光,夹杂着丝丝无措感。 “白药王,彻(策)在哪里?”陈阿娇问道,那双纯净的眸子,此时若无辜的小白兔般,惹人怜爱,却绝不属于嚣张跋扈的陈阿娇该有的神态。 “阿娇,朕在这里。”刘彻柔声道,掀开被子,将陈阿娇圈在怀里。 “不要碰我!”陈阿娇像炸了毛的小白兔般,费力地挣脱开刘彻的怀抱,甚至朝刘彻的手腕咬上一口。 看来陈阿娇真的死了,眼前的是哥哥夏策最爱的女人锦瑟。我无法告知刘彻这个真相,只得劝慰道:“刘彻,阿娇大概是神志不清了,不如让白神医瞧瞧病,静养一段时间。” “朕怎么觉得,她的眼神变了。”刘彻疑惑道。 “你的好母后,杖责了她,你又不信她,还希望她小鸟依人地缠着你么。”我冷笑道。 果然,那个暴脾气,再次被激怒,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抡起拳头,朝我挥去,又中途放下,似乎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缕贱兮兮的笑,负着手,道:“朕便劳烦堇王后精心照顾皇后了。今晚长信殿摆的小家宴,切莫装病了。” 待刘彻带着淳于思离去,白扁也想逃走,却被陈阿娇抓住衣袖。“白药王,带瑟瑟去找策,好么?”陈阿娇乞求道。 “瑟瑟,你认得她吗?”白扁指着我,问道。 “紫嫣姑娘?”陈阿娇小心地试探。 白扁大喜,跟看到金元宝似的,贼贼地盯着我,然后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本药王跟乔长老打赌,你不会嫁给紫离,输的人要给对方十颗沧海珠。那小子,肩负着隐者的使命,断不会为了你,入夏国国籍。丫头,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跟那个叫什么刘珺的三维物种,倒是相配。”接着,白扁兴奋过头,连招呼也不打,迷迷糊糊地离开椒房殿。 “锦瑟姑娘,你现在是汉武帝刘彻的皇后陈阿娇,若想保住性命,就安安分分地待着。”我走出椒房殿,交待道,神色偏冷,对于锦瑟,莫名地缺乏好感,兴许因为她是夏策的女人。 出了椒房殿,走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我突然想起刘彻说的长信殿小家宴,眉头自觉地皱起,这中秋家宴刚结束,怎么还办小家宴,可是来了什么贵客么? “淼淼,长信殿来了新的巫婆?”我问道。 “不是巫婆,是狐狸精。陛下没来之前,淼淼就想说这件事来着。太皇太后,将襄王的表妹韩锦瑟招入长信殿了。”淼淼道。 刘珺的表妹?我抚了抚额头,简直想拜拜老巫婆窦漪房的坟头了。刘珺一不在,她就没消停地针对我。这自古以来,表哥和表妹就暧昧不清。不是出身高贵的表妹同寒酸的表哥私奔,就是翩翩公子的表哥与寄人篱下的表妹偷情,话本子看了一个又一个,皆是团圆。窦漪房,这是做好了为刘珺纳妾的打算。 哦,等一等,那刘珺的表妹叫韩锦瑟,倒是跟哥哥夏策的女人锦瑟同名了。反正,我对叫锦瑟的,天生无好感。 “佑宁,去幽栖竹庐找阿离要一盒相思糕,哄念奴进猗兰殿为本宫梳头。本宫今晚要会一会襄王的表妹。”我笑得格外奸诈,心底翻过一部部宫斗剧,《金枝欲孽》和《后宫甄嬛传》看了不下三遍,不信找不出一条计谋吊打这个表妹。 佑宁翘起兰花指,抿着嘴巴偷乐:“堇王后,刀剑无眼,多多保重。”尔后,朝我行了一个奇怪的军中礼仪,一溜烟儿地跑开。 猗兰殿,我坐在书案前,边折着大红的绢花烧给陈阿娇,边听着淼淼和依依打听到的情报。 据淼淼所述,这韩锦瑟,乃是韩夫人韩兰的妹妹韩秋所生。韩秋因遭负心人的抛弃,给诞下的女婴冠以女方姓氏。锦瑟一名,来源于当年的抓周,韩锦瑟爬过琳琅满目的首饰,只抱着那台锦瑟。韩锦瑟七岁之前,一直寄居在梁孝王的睢园,与刘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哦不,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九黎组织排名第二的依依补充的,则是韩锦瑟七岁之后、远赴雁门关的消息。韩锦瑟依照韩夫人的安排,拜九黎组织排名第一的甲子为师父,专心学武,曾斩杀过入侵雁门关的匈奴数十人,又跟着九黎组织排名第四的丁四娘学习过魅惑之术,颇有所成,赢得雁门关第一美人的名誉。 “害怕什么动物,讨厌什么食物,长相有什么缺陷……”我噼里啪啦地倒出一大堆问题,见淼淼和依依摇头,不得不悲叹一句,猪队友呀。 “害怕大海,讨厌鱼肉,长相姣好。”站在殿外的秋夕姑姑突兀开口,吓得我抖了三抖,绢花散落了一地。 这秋夕姑姑,好像是王娡杖责了陈阿娇后特意留下来关注最新动态的。糟糕,光顾着悲伤陈阿娇的死,忘记了秋夕姑姑的存在。秋夕姑姑这是从椒房殿,跟到了猗兰殿,可有听到椒房殿里不可告人的秘密? “做宫人,没有主子的命令,不得入殿内。”秋夕姑姑解答了我的疑惑。 “那堇儿在此谢过秋夕姑姑的慷慨相助。”我笑得温良无害。 这秋夕姑姑,的确是不招事的聪明人,厨艺同韩夫人的相似,却胜过韩夫人。可惜,她是王娡的宫婢,我不得不防。陈阿娇受了王娡的杖责而死,这笔账我迟早要算得清清楚楚。看来今晚,我得吩咐依依,试试这秋夕姑姑,是否听到椒房殿的对话。 我蹲着身子,捡起一朵朵绢花,透过陈阿娇喜爱的大红,仿佛窥见到了朱雀神火的影子,那里有一双流泪的眼睛,透着深深的绝望。或许,陈阿娇的早逝,是件幸事,至少她不必承受被废的绝望。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画外音: 夏堇:谷主,为什么你要给阿珺相公安排一个表妹!他都有那么多女人围着了,王月出、卫子夫、叶雪樱、李倾城,我光是对付邪花,也累个半死。 半夏谷:你不是也有卫青、刘彻、司马迁么? 夏堇:我才三个,他都五个了,不公平,把子都还给我。话说,子都好久没给我推拿了,有点想他了。 半夏谷:你不思念襄王吗? 夏堇:想他干什么。不准我夜宿猗兰殿,不准我逛桃花坞,不准我喝梨花酒,没意思。 刘珺:哦,娘子真不乖。 夏堇:阿珺相公,堇儿很乖的,小遗可以证明。夜宿猗兰殿的是依依,逛桃花坞的是淼淼,喝梨花酒的是佑宁。 刘珺:堇儿不诚实,当罚三天三夜不下床。 作者有话:画外音有点长,给男主蹭存在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表妹 雪停,近来的冬日,小雪颇多,却无法为锦绣山河披上银装,至多添了玉带。 猗兰殿里,我抱着手炉,左等右等,只等得佑宁的报信,说是靖王在晚樱阁陪同夏夫人听话本子、吃相思糕,没有闲暇进宫为我梳头。呵呵,这个吃独食的阿胜,一回来就成日霸占着念奴,半点相聚的时间也不肯相让。 我瞟了一眼站在殿外挺直腰杆的秋夕姑姑,想起淼淼收到的关于秋夕姑姑的情报。据说,秋夕姑姑初入宫,因擅长梳妆打扮而被猗兰殿的贾夫人相中,后来又被处于盛宠的王娡以厨艺精湛为由有借无还。无论她是否听得椒房殿致命的对话,不妨学当年的王娡挖她过来,嘱咐依依关注其一举一动,防患于未然。 “秋夕姑姑,今晚长信殿设有小家宴,可否愿为本宫梳头?”我笑道。 “只要堇王后不嫌弃,秋夕尽量而为。”秋夕姑姑作揖道,不卑不亢。 于是,我端坐在镜台前,看着淼淼命十几位宫婢捧过来的首饰,指腹时重时轻地敲打镜台边沿,思忖着如何压倒刘珺的表妹韩锦瑟的气势。 叶雪樱、王月出、李倾城、卫子夫,这四位仙女,皆爱慕刘珺,平日里多以清雅脱俗的装束示人,都擅长舞蹈、通晓音律,那么刘珺的喜好应该是容貌清丽、舞乐双全的女子。若韩锦瑟对刘珺有情,必会投其所好,刻意穿着素净,苦学舞艺乐器。话说,我的模样也偏向清秀,略通琴技。哼,阿珺相公选女人,跟挑衣服一样,除了蓝色,还是蓝色。 “双刀髻。”我恼道。回兰兮小筑,一定翻出他所有的蓝色衣服,全部送给乞丐。 “堇王后,双刀髻,重在凸显女人的成熟端庄,未免老气了些许。不如梳十字髻,戴云鬓花颜金步摇,明艳动人。”秋夕姑姑猜出我的心思,劝道。 “嗯,金饰别插太多,沉甸甸的,不方便走路。”我点点头,道。 我眯着眼,任凭秋夕姑姑的近身装扮,盘算着如何令王娡答应割让秋夕姑姑。秋夕姑姑伺候了王娡数十年,谨小慎微,不出差错,深得王娡的看重。当初,刘彻在长秋殿,耍了一个月的无赖,才求得王娡松口,派秋夕姑姑去云光殿照顾怀孕的卫子夫。像我这种讨窦漪房嫌弃、夫君远在代郡的王后,王娡断然拒绝的理由太多了。 “堇王后,额前的淡紫色兰瓣,用珍珠粉遮住,点一颗朱砂痣,可喜欢?”秋夕姑姑问道。 我抬眼,对着铜镜,朱砂痣简单大方,确实改善了我过于小家子气的模样。 “眼角两侧,涂上一层金鱼粉,说不定我是鲛人族呢。”我笑道。古代没有眼影,眼睛的美丽全靠天然,这回画上金鱼粉还不艳压四方。我越幻想越兴奋,丝毫没有注意秋夕姑姑听到鲛人族三个字时,酥滑的手臂轻微地颤抖。 妆罢,我站在镜台前,迟迟不出殿。秋夕姑姑的手实在是灵巧。十字髻,根据我的脸型,稍作改良,头顶盘了活泼的单螺,垂于两侧的环形,只略过耳朵,并分出一股墨丝搁在胸前,明艳之中保留一份小家碧玉。云鬓花颜金步摇,也舍弃了,额前安芍药金华胜,环形发髻上别蝴蝶金钗,华丽之中增添一丝灵动。再配上一条大红牡丹夺魁云霞长裙,勉强称得上惊艳了。 说是小家宴,便指的是没有男人的参与,只有一帮女眷的谈笑风生。咳咳,绵里藏针差不多。酉时三刻,长信殿小家宴,众女眷跪坐在食案前,等候太皇太后窦漪房的到来。 今日的小家宴,颇冷清。馆陶长公主因陈阿娇被杖责和椒房殿遭封闭一事,同窦漪房哭闹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便赌气称病。靖王后窦绾,再次怀了身孕,孕吐比较强烈,自然不得出席。卫夫人卫子夫和皇后陈阿娇皆养病,也不能参加。 广川王后萧氏,受广川王刘越的连累,陪刘越静思己过。这广川王,犯的过错,便是绣衣使者江充严查的皇族妾侍驾车驰道之事。广川王今年新纳了一个来自采桑阁的夫人李氏,十分得宠。刘越得知李氏被江充收押,当即大怒,集结若干护卫,闯天牢救李氏,并打伤了江充。第二天,跟江充交好的大臣,于朝堂之上纷纷弹劾广川王刘越。刘彻明明大喜,还装作一副痛惜手足为了美色枉顾礼法的神态。安抚江充,擢升为水衡都尉。斥责刘越,并以太皇太后寿宴将至为理由,将其扣留在长安城,禁足反思。一些不懂帝王心思的大臣例如汲黯,直言广川王的惩罚太轻,熟不知刘彻派了紫衣侍卫护广川王的安全,软禁意味甚浓。 江充最终动了广川王刘越,而不是中山靖王刘胜,倒是我的失策。细细分析,发现算漏了一点,便是常山王刘舜和胶东王刘寄这两个造反失败的诸侯王,同广川王刘越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难保刘越也有异心。刘彻必定越过奏折,私底下暗示了江充,借驰道做文章,抓住刘越的把柄。 “太皇太后驾到!”燕姑尖细的噪音刺破长信殿的上空。 我沉浸在驰道之事的思索中,一时回不过神,在依依的提醒下,才急忙下跪,不料还是被窦漪房发觉,得了一记飞刀。 待窦漪房入座,众人起身,宫女上菜,欢快的鼓乐声响起。肚子饿得打鼓的我,暂时忘记了刘珺的表妹韩锦瑟,伸长了脖颈巴望着宫女高高举在头顶的菜,发现全是绿油油的青菜,顿时蔫成了一棵小白菜。所幸,孕妇总享有一些特权。我抱着一盅鱼胶乌鸡汤,咕噜咕噜下肚,绝不看食案上的青菜一眼。 “韩表妹那双水杏眼生得真美,盈盈秋水,跟襄王的相似。”李姬笑道。 听得李姬的赞美,吃了七分饱的我,皱皱眉头,索性抬起头,仔细打量一番坐在窦漪房身边的韩锦瑟。乍一看,韩锦瑟这眼睛,神似韩夫人韩兰的,眸子里氤氲着秋水般的烟雾,甚是惹人怜爱。不同的是,韩锦瑟的眼睛,掌握了丁四娘娇媚入骨的火候,多看几眼便能瞧出,又是一个讨男人宠爱的尤物。这绿茶婊李姬,为了讨好窦漪房,硬是把韩锦瑟那双像韩夫人的勾魂眼,说成同刘珺有夫妻相,真是讨厌至极。 “李姐姐过奖了。”韩锦瑟福了福身子,笑道。 果然,韩锦瑟也是想当刘珺心中的寒兰仙子的。梳堕马髻,著明月珠,水蓝色云裳为上衣,月白色云雾为下裙,沉静姣好,知书达礼。 “韩表妹为什么喊李八子为姐姐呀,可是想入宫常伴陛下左右?卫夫人没有身孕前,陛下喜欢腻在猗兰殿批阅奏折,无聊时便同李八子一起吃茶点。有好几次,书案都残留白色的不知名液体,兴许是茶渣。韩表妹可向李八子讨教一番陛下爱喝的茶有些是白色的。”我笑得天真无害。 瞧见李姬又羞又恼而不发作的表情和韩锦瑟的低头不语,以及坐在左边首位的王娡投向李姬的厌恶神色,我心底乐开了花,宫斗剧没有白看呀。李姬惹我心烦,我便爆料她在猗兰殿如何不要脸地勾引刘彻的丑闻。 “堇王后,多嘴多舌不利于小公子的成长,安分地喝你的补汤。”窦漪房剜了我一眼,恼道。 稀奇呀,窦漪房终于不喊我小浪蹄子了,居然称呼我为堇王后,可是午睡没有清醒么?既然目的达到了,我也懒得计较,便答了一句诺,继续同站在两旁的依依和淼淼说悄悄话。 “堇王后,今日可谓惊艳四方。这十字髻梳得格外别致,艳而不俗,华而不骄,比起当年上林苑坐撵游幸的慎夫人,更是有过而无不及。”王月出偏偏看不惯我的安逸,一席别有用心的赞赏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果真,窦漪房的脸色变得难看,鱼尾纹崩成一根根扎小人的绣花针,特意盯了一会儿我的侧颜,右手搁下筷子,握了拳头。骤然,砰地一声响,食案上的酒杯被她推翻,溅落了一地。紧接着,宫女太监过来收拾,换上新的酒杯,她才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启禀太皇太后,瑟瑟想弹一首琴曲,感谢太皇太后的款待。”韩锦瑟作揖道,这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窦漪房爱吃的黑芝麻汤圆,能不答应么。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据说堇王后精通音律,常与襄王对曲,可谓神仙眷侣。不如,堇王后鼓瑟,与韩姑娘共奏一曲。”河间王刘德王后孔氏笑道,落落大方。 语罢,我差点将吞进喉咙的鱼胶吐出来了。我和孔氏没有交集呀。而且,关于举报河间王刘德在学生之中传播非儒学说的奏折,我可是亲自取火烧掉的,她不应该感激涕零吗? “韩锦瑟与孔氏是手帕交。”依依弯身凑近我的耳畔,轻声道。 好吧,这一家宴的女眷,都是存心找茬的。说什么堇王后会鼓瑟,我连瑟长啥样都不知道,分明是在窦漪房面前努力拉近我与那个会鼓瑟的慎夫人的距离,以致于惹得窦漪房的加倍仇恨。还有,常与襄王对曲,是怎么传出来的,明明就是我被刘珺逼着谱写新曲,而他一个人在享受美味佳肴,看得我流口水。 “韩锦瑟擅长鼓瑟。”秋夕姑姑替我倒桂花米酒时,轻声道。 看来韩锦瑟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知晓慎夫人会鼓瑟,便只道自己想弹琴,托孔氏之口建议我鼓瑟,招致窦漪房的迁怒。如果秋夕姑姑没告知韩锦瑟擅长鼓瑟,恐怕我会在窦漪房面前老实交代自己不会鼓瑟。那么,韩锦瑟便友善地提出鼓瑟,邀请我弹琴,与我一争高下。 “哎呀,堇儿失仪,请皇祖母恕罪!”我灵机一动,推翻了酒杯,假装慌乱地收拾,割伤了手指,连忙跪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吮吸自己流血的指头,泣道。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堇王后比那嫣红馆的小浪蹄子还不如。秋夕姑姑,趁小公子还未出世,教熟堇王后宫中礼仪,省得带坏了小公子。”窦漪房恼道。 话音刚落,我低着头,咬着舌头,生怕开心得笑了出来。本来还要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挖走秋夕姑姑呢,现在可好,窦漪房一句话便解决了烦恼。哈哈,天助我也。 当然,面容上可要与窦漪房唱反调。我扁扁嘴巴,竭力挤出一张苦瓜脸,恼道:“回皇祖母,堇儿答应了襄王,每日写足四千字家书,并无多余的时间听秋夕姑姑的教诲,还请皇祖母看在小公子的份上收回成命。”咳咳,没有写家书这回事,低调低调,不能被阿珺相公知道。 “堇王后是要抗旨不遵么!”窦漪房恼道。 “秋夕谨遵太皇太后旨意,谢太皇太后成全。”秋夕姑姑竟然行了郑重的跪拜礼,抬眸时,眸子里的朵朵白霜,化作柔柔春水。 我偷偷瞅一眼王娡,她保养得宜的面容上虽挂着温暖的笑容,双手却缩在衣袖里,隐约感觉到蔻丹断裂之音。不禁疑惑,王娡是暗自责怪窦漪房不顾及她的感受,便把秋夕姑姑拨给了我,还是对秋夕姑姑生了别的想法呢? “韩姑娘,名字里带有瑟字,可是天生爱鼓瑟?”未意料到,不起眼的长沙王后唐氏,居然是在场唯一一个帮我的。 “让唐王后见笑了,瑟瑟不才,练习过几首瑟曲,恐扰了太皇太后的清静。”锦瑟行礼道。 “瑟瑟莫谦虚,献上一曲,令大家开开眼界,洗涤一下惹是生非的晦气。”窦漪房道,两道精光直指李姬和王月出,便是暗示她们敢动陈阿娇,就是与她作对。 韩锦瑟道了一声诺,便坐在正中央,抚上宫婢安置好的瑟。琴瑟弹奏技巧相似,但是瑟音低沉,适宜弹奏悲春伤秋之词,颇受爱无病的贵族上层的追捧。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曲伤怀,众人鼓掌。可我却捂着莫名疼痛的心房,蜷缩成一团。这首曲子,我一定听过,脑海里浮现出的曲名便是《锦瑟》。然而,我不记得,在哪里听过。耳畔响起充满哀伤的质问:哥哥,你为了一个低贱的三维物种,当真要毁掉念奴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行刺 瑟曲罢,在场的女眷,极尽赞美之词。唯独窦漪房安静地闭上干涸的双眼,嘴角轻轻地抿起,看不出任何情绪。 “韩姑娘,可有这首瑟曲的曲谱?河间王好曲,本宫想学学,为河间王聊以解闷。” 河间王刘德王后孔氏笑道。 啧啧,孔氏亏是孔夫子后人,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这河间王刘德,同大儒董仲舒是知交,一心致力于恢复秦朝焚书坑儒之后的典籍,工程浩大,哪有闲情逸致听曲。 “回孔王后,这曲谱,乃是瑟瑟的心上人所作,不外借。”韩锦瑟脸颊薄红,羞涩地低头。 “哦,这里头还有故事,道来听听,说不定太皇太后做主,成全一段佳话。”李姬笑道。 “李姐姐莫再问瑟瑟了,瑟瑟说不得。”韩锦瑟嗔道,绞着手里头的兰纹帕子,一副小女儿家芳心初动的情态。 “既然说不得,李八子何必强人所难呢。”我抢在李姬的前头,巧笑嫣然。真给韩锦瑟机会编故事,那是不是顺理成章就提出为刘珺纳妾呢。瞧着李姬和韩锦瑟的面色稍稍不豫,我继续补刀道:“襄王八百里加急,给本宫寄了一首边关曲调。本宫手伤了,弹不得曲子,韩表妹色艺双全,可否代劳,算是替家宴助兴一番。” 哈哈,话音刚落,韩锦瑟已气得将帕子撕开了。不得不赞叹自己颇有宫斗的潜质。前半句,提及襄王寄曲,便是明示刘珺与我夫妻情深,激起韩锦瑟的妒忌。后半句,烦请韩锦瑟奏曲,倒有几分羞辱她像歌姬般的意思。 我举着酒杯,朝后向淼淼和依依,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不料,还没看清淼淼翘起的大拇指,就被依依夺去了酒杯,道一句襄王有令不得饮酒。我立刻垮着脸,拿银筷子戳戳食案上的白菜。哼哼,刘珺远在代郡,也有法子令我过得不自在,讨厌鬼讨厌鬼。 砰地一声,窦漪房掀翻了茶杯,怒道:“色艺双全,是你堇王后该说的话么!别忘了,瑟瑟是珺儿青梅竹马的表妹,污水泼在她身上,珺儿感同身受。” “堇儿谨遵皇祖母的教诲。”我挺起肚子,扁扁嘴,轻声道。 窦漪房大概前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每次见面我不是讨得声声训斥,便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她这回开口,不再小浪蹄子地喊,已是给足了我颜面。刘珺不在身边撑腰,我只能忍气吞声了。幸好小遗在肚子里,窦漪房多少顾忌着她宝贝的曾孙。 “堇王后不是想献曲么,藏着也只会糟蹋了,倒不如赠给瑟瑟,共赏瑟曲。”窦漪房不依不饶。 我回了一声诺便嘱咐依依去趟猗兰殿,将金丝楠木软塌上搁着的那残旧的瑟曲谱送过来。这瑟曲,是从猗兰殿外的桃树下挖出来的。咳咳,我可没有在桃花树下埋梨花酒。言归正传,瑟曲刻在一块白玉砖上,边沿的字迹模糊,还是邀请了李延年入猗兰殿,补全了瑟曲,抄写在书简上。 其实,这瑟曲,调子普通,念的是思乡之情。李延年瞟了一眼,在我的央求下,敷衍了一曲。倒是欠扁老头,看见瑟曲,暴跳如雷,说是宫中禁曲,差点夺过去烧掉。听到宫中禁曲四字,我联想起这猗兰殿的前主人慎夫人,便理清了思绪。 当年,文帝携慎夫人游幸,于霸陵桥远眺,文帝指着新丰驿道,说这可以通达慎夫人的故乡邯郸。慎夫人动了思乡之情,即时兴起,鼓瑟落泪,而文帝引吭高歌,曲调凄婉。这则故事,被记载于史册,流传颇广。 不知,窦漪房重听此曲,作何感想。如果不是看在窦漪房疼爱刘珺的份上,我不会收起浑身的刺,任人欺负。可悲的是,窦漪房对刘珺的疼爱,建立在刘珺是梁孝王之子的上面。若窦漪房得知刘珺是先帝刘启之子,恐怕将与刘珺翻脸。 “此瑟曲,需剑舞相配。”韩锦瑟接过瑟曲谱后,瞪了一眼正在吃燕窝粥的我,冷嗤一声,尔后笑语盈盈,作揖道。 我正暗暗诧异韩锦瑟为什么提出与这思乡情切不符的剑舞时,窦漪房一声允了,长信殿中央便多了一位长相阴柔的男子。这男子,一袭粉色长衫,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肤若凝脂,眸如水杏,别在背后的软剑,也化成素白水袖,待他一舞惊鸿。 果然,瑟曲再起,窦漪房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后,便一杯杯酒灌入肚子,在旁的燕姑跪地哀求,也劝阻不了窦漪房心底的郁结。据闻,文帝临终前,恐窦漪房效仿吕后将戚姬残害成人彘,便下了圣旨赐死慎夫人,并给予了死后同穴的无上殊荣。没有女人,能够不介怀,原本疼爱自己的夫君,在自己失明之后,同别的女人做恩爱夫妻。慎夫人,将是窦漪房永恒的魔咒。嘿嘿,弹过慎夫人的瑟曲的韩锦瑟,必定失了窦漪房的宠爱,进不了兰兮小筑。 “庚轲。”依依终于不是面无表情了。她眉头皱起,向前一步,护着我,袖中的匕首稍微露出锋芒。 “庚轲不是在刺杀平阳侯的行动中自尽吗?”淼淼也神色凝重。 “庚轲痴迷于韩锦瑟。”依依盯着庚轲,道。 “韩夫人说她有一个妹妹韩秋,但无人见过。”秋夕姑姑望了一眼窦漪房,充满忧虑。 我趴在食案,假装犯困,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三人说出的信息整合起来,就是韩夫人的女儿韩锦瑟可能唆使庚轲行刺窦漪房。难怪韩锦瑟傻傻地弹奏慎夫人的瑟曲,她根本嫁不了刘珺。 霎时,庚轲的软剑飞向王娡的食案,众人大惊之际,那软剑只是卷起食案上的酒杯,旋转几圈,酒杯安然无恙落在食案上后,软剑轻轻一挥,洒落白色的霜花。众人收回跌宕起伏的心的同时,皆鼓掌喝彩。 于是,当庚轲的软剑再次指向窦漪房的食案时,众人反应如常。等庚轲的软剑将缠上花容失色的窦漪房的脖颈,我才及时扔过酒杯,砸向软剑,令软剑的方向偏开。我递了眼色给依依,依依迅速闪出匕首,与庚轲搏斗。 在场的女眷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慌。王娡吩咐侍卫将长信殿围起,亲自守护窦漪房。然而,韩锦瑟毕竟是跟着九黎组织排名第一的甲子学武,手起刀落,一路杀了不少侍卫。若不是我的肩膀生生受了韩锦瑟一剑,抵挡了韩锦瑟对窦漪房的进攻,窦漪房怕是当即毙命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侍卫涌入,韩锦瑟和庚轲应付起来显得吃力。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庚轲担忧着韩锦瑟的安危,与依依的决斗时常分神,很快就落了下风,被依依一剑穿破喉咙而死。这边,韩锦瑟得知庚轲已死,像疯子般斩杀侍卫,鲜血染透衣裳,最后被依依生擒。 “传淳于太医。”窦漪房一拐杖重重敲地,见我捂着肩膀的伤口疼得眼泪簌簌,眉头蹙蹙,恼道:“堇王后是打算再次滑掉哀家的曾孙吗!” 我靠在秋夕姑姑的怀里,痛得没有力气反驳,扁扁嘴巴,顾不上王后的颜面,哭得抽抽搭搭。哼,好心没好报。王娡离窦漪房最近,韩锦瑟一剑刺过来,她装作手足无措,我才拿肩膀去救窦漪房的。结果,还被骂了一顿。早知道,就不那么热心肠了。哎,早知道,估计我还是会援救,老巫婆是刘珺敬重的皇祖母。 “堇王后一个月之内,切勿乱走动。这伤口要是再深一点,恐怕胎儿不保。”淳于思匆忙赶来,替我熟练地包扎伤口,十分严肃地告知。 我摸摸肚子里的小遗,心跳还在,砰砰地,跳得很结实,便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埋在秋夕姑姑的怀里,不敢再面对老巫婆的大怒。秋夕姑姑的怀抱,和阿珺相公的一样温暖,犹如银杏树下筛漏的冬日阳光。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我挪了挪身子,悄悄地露出一对月牙眼,打量起来。老巫婆被淳于思的那句话气得头风发作,不停地喘气,眼角的鱼尾纹翻出了龙卷风。 王娡一边殷勤地为窦漪房按摩头部,一边恼道:“来人,将韩锦瑟押入天牢,听后发落。” 忽然,窦漪房一巴掌扇在王娡脸颊,火辣辣的红色指印,怒道:“太后当哀家是死人么!哀家还没决定如何处置。” “太皇太后息怒。太后也是想主动为您分忧。”王月出柔声道。 “放肆!大汉的后宫,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番邦女子胡言乱语了!”窦漪房今日像是吃了般暴躁。 “臣妾失言。请太皇太后指示,如何处置刺客韩锦瑟。”王娡咬破了嘴唇,放低姿态,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毕竟是珺儿的表妹,或许事出有因,遭人利用。先关在长信殿的右偏殿,待淳于太医治好这一身伤,哀家再单独审问。”窦漪房叹道,望向韩锦瑟那浑身的血迹,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忧伤。 “皇祖母,万万不可。韩锦瑟涉嫌行刺,是个危险人物,理应关押在天牢。”孔氏急切地下跪,言辞诚恳。 “孔王后不是与韩锦瑟手帕交么?”窦漪房瞪了孔氏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心中颇有微词,却竭力不表现在脸上,仿佛从没发生过行刺之事,纷纷向窦漪房告退。听到可以开溜,在秋夕姑姑的搀扶下,我勉强站起身子,行了礼,感慨着受伤的时候刘珺不在有多凄凉呢,没人抱抱,只能爬上坐撵。 可惜,窦漪房一句“堇儿留下”,打碎了我的感慨。老巫婆现在不仅不喊我小浪蹄子了,连堇王后的客套话也省去,直接唤我的小名。除了阿珺相公,真不习惯别人使用如此亲昵的称呼。 “皇祖母,堇儿的肩膀还痛着。”我极不情愿地走了一步,佯装扯到了伤口,眼泪哗啦啦地流下。 “秋夕,带堇儿去左偏殿休息吧。”窦漪房揉揉额头叹道,压根不在意我的哭泣。 呜呜,扮柔弱失败,我只得去左偏殿休息。秋夕姑姑负责照顾我,淼淼和依依返回猗兰殿打包行李过来。 我躺在陌生的金丝楠木雕花床上,翻来覆去,思忖着如何加重自己的伤势,以求得窦漪房对她的宝贝曾孙的心疼,回寒兰阁养伤,却被秋夕姑姑强行按住身子。 “堇儿少折腾,乖乖地睡一觉。”秋夕姑姑道。 顿时,我被秋夕姑姑的那一句堇儿吓得抖了抖身子。秋夕姑姑怎么也喊我堇儿呀,一个个地吃错了药么?还是阿珺相公在代郡取得了捷报,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巴结我吗?可是,王月出和李姬的态度依旧恶劣。 “请堇王后恕罪,奴婢一时冲动,直呼堇王后的名讳。”秋夕姑姑不愧是老古板,跪在地上,十分郑重。 “没事的。秋夕姑姑是不是有什么亲属也唤作堇儿?”我笑道,瞬间燃起了八卦的热情。这后宫,私底下贿赂,或者灌醉对方,总能套出各种八卦,例如猗兰殿里慎夫人的琐事。唯独,秋夕姑姑,即便询问宫中的老人,也拿不到只言片语。 “堇王后,想听襄王小时的故事么?”秋夕姑姑问道。 “快说。”我侧过身子,一对月牙眼亮晶晶的,转瞬就忘记了自己提出的疑问。 “襄王刚出生时身子弱,先帝担忧他活不长,便封了一个用于谥号襄的王给他,以便逃过阎罗王的生死簿。襄王小时的性子活泼,常常爬树掏鸟蛋。那些鸟蛋,都被他挖出了蛋液蛋黄,填入泥土,画上一个个滑稽可爱的小人,逗得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可他爬上一棵树,就要喘气许久,有一次不慎爬上一棵银杏树,戳了一只猫头鹰,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昏迷了三天三夜……”秋夕姑姑细细道来,软软的调子如哥哥做的白白糯糯的雪媚娘。 哥哥?我好像没有哥哥。我闭上双眸,嘴角泛起苦笑,自然错过了秋夕姑姑贴在耳畔立下的誓言:堇儿,我一定不会让你成为朱雀神火。 作者有话:呜呜,谷主感冒了,所以这章节写得忒娇滴滴。哎,本来刚关完账,有很多时间去写稿子的,结果病了,三天都写不完一章。等病好了,又要忙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密信 且说冬至宴会,燕姑禀告窦漪房的死讯,众人大惊。 在座的,皆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精,不到片刻就消化了这个噩耗,转为悲恸。女眷们已掏出手帕,轻轻地抹眼泪,小声啜泣。男人们也放下酒杯,努力表达出哀伤,又不过分虚假。 唯独我,摔了调羹,无法缓过神来。一个时辰前,窦漪房一边享受着王娡的喂药,一边询问我是否提前找了稳婆。我刚答了一个没有,窦漪房就推掉了药碗,噼里啪啦将我骂了一顿,精气神十足,又怎么会忽然死去呢。 “堇王后,快哭。”秋夕姑姑站在我的背后,躬着身子,使劲掐了一下我的大腿,轻声道。 我扁扁嘴,疼得眼泪簌簌,偷偷地望一眼左边食案上的念奴。念奴的哭功确实厉害,哗啦啦的哭声惹来此起彼伏的哭泣。大概是阿胜骗她,今晚要学琴,她才哭得如此伤心。 “宴会中止,摆驾长乐宫。”刘彻松开了王月出,不太标准的丹凤眼里满是哀伤,低声道。 “陛下节哀,臣等告退。”三公九卿及宠臣齐声道,尔后快速离开。 于是,刘彻领着皇族人,浩浩荡荡前往长乐宫。十几只坐撵,来不及挂上白麻布,排成一条长龙,有条不紊。只有我,因宴会吃了太多东西,需要消食,坚持选择步行。可是,即使是步行,我的脚步不能超过前面刘彻和王娡的坐撵。古代人的等级制度便是这般严格。 至长信殿正殿,淳于思太医跪在枣红色捻金雪柳云裳帷帐外,捧着白色的纩,等待太后王娡亲自跪在床边,将纩放置在窦漪房的口鼻,查验是否还有呼吸。当王娡眼泪簌簌、道出“薨”字时,跪在王娡后面的众人纷纷哀泣。 接着,高逢请候在殿外的方士,进入殿内招魂。招魂之际,由刘彻拿着窦漪房平生爱穿的十二彩凤锦缎曲裾,跟着方士学习如何呼唤窦漪房的名字,反复几次后,王娡接过十二彩凤锦缎曲裾,为窦漪房穿上。 然后,王娡起身安排小殓,刘彻返回宣室向各地诸侯发出讣告,卫夫人卫子夫准备牌位香烛。其余人则先回去,脱掉华服和首饰,穿戴丧服,等候守灵。 太皇太后小殓,等同天子,共七日,仍设在长信殿正殿,以白色云暖帷帐隔开。小殓之前,窦漪房生前所喜的物品一一陈列在床边的金丝楠木案几上。 守灵的顺序,以宗族的亲疏和辈分为标准。所以,小殓的第一天,守灵人应是太后王娡。未意料到,燕姑遵循太皇太后窦漪房的遗愿,若不幸下落黄泉追随文帝,第一个守灵人将是襄王及堇王后。 秋夕姑姑早已预料到,我将是第一个守灵人。在长信殿左边偏殿,她指挥着依依检查殿内所有属于我的衣物,全部打包好,又吩咐淼淼出一趟长乐宫,去兰兮小筑告知佑宁宫中的近况。 再次步入长信殿正殿,前脚刚跨过门槛,就被一身孝服的馆陶长公主扑上,若不是身手敏捷的依依及时将我护住,恐怕摔倒在地。 “就是你这个害人精,一入住长信殿,母后的身子就变得越来越差,最后舍弃本宫而去。”馆陶长公主瘫坐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 “太皇太后突然离世,堇王后也很难过。但是,请长公主记住,堇王后怀里的小公子,是太皇太后的亲曾孙。”秋夕姑姑道,神色严肃。 “本宫训斥堇王后,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婢插嘴!”馆陶长公主一巴掌扇在秋夕姑姑的脸上,残留五个带有血迹的指印。 我连忙上前拦住馆陶长公主的第二个巴掌,昂起脑袋,一对月牙眼凝结成砒霜,恼道:“长公主要大闹长信殿,扰得皇祖母不能安宁吗?本宫现在以守灵人的身份,逐长公主出长信殿。来人,执行本宫的命令!” “放肆,本宫乃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长公主,谁敢跟本宫过不去,就是对太皇太后不敬!”馆陶长公主面目狰狞,死死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 “娘亲,您是外嫁女,没有守灵的资格。当真闹起来,堇王后有权禁止您参加皇祖母的葬礼,不如先回府吧。”陈阿娇劝慰道,递给我一个安心的眼色。 馆陶长公主狠狠地剜了陈阿娇一眼,因陈阿娇说得在理,只得不甘心地离去。明天应是王娡守灵,依照王娡与馆陶长公主的表面交情,王娡会卖馆陶长公主一个情面,允许她整日在窦漪房床边尽孝。 尔后,陆续有皇亲贵胄过来吊唁。本来,窦漪房的寿宴在即,不少诸侯王已经提前赶到长安城。不曾想,却碰上了丧礼。跪在地上,耳畔的哭啼声不止,耷拉着脑袋,也分不清到底来了多少诸侯王及王后,只看到一双双沾染了尘土的华贵黑靴。 中途,王娡提着食盒,又来到了长信殿。她双眼红肿如核桃,大概是哭了许久。可是,透过白色云暖帷帐,凭借着自己的直觉,隐隐感受到她四处打量着长信殿时无意流露出的喜悦。窦漪房死后,王娡将入主长信殿,成为后宫真正的第一主人。 “堇儿,母后的死讯,可要告知襄王?”王娡握着我的手,问道。 我摇摇头,嗓子说不出话来。秋夕姑姑一直逼迫着我哭,甚至附在耳边,教导一些哭泣的办法。本来,只会为窦漪房流几滴眼泪的我,哭得喉咙疼痛。 “堇儿,做了母亲,果然懂事了不少。”王娡道。 如今,她的脸上暂时不能挂着端庄的笑,看起来似乎不那么担忧这笑容背后的深意了。然而,我还是不喜欢她。明明我同她不太熟稔,还和她讨厌的陈阿娇相处甚欢,她总爱唤我的小名。称呼一句堇王后,会显得她不够慈母么? “叛国的江都王一日不除,襄王一日不得离开代郡。告知襄王这个噩耗,堇儿怕他承受不住,扰乱了军心。还望母后见谅。”我按捺住喉咙的不舒适,一字一顿地解释道,痛得泪眼朦胧。 “堇儿,这是川贝雪梨鸡汤,滋阴润喉,对小公子无害。”王娡亲自奉上川贝雪梨鸡汤,柔声道。 本来,我的食膳,由依依检查后,才动筷子的。可作为长辈的王娡当面舀了一碗汤给我,我连一句“搁置一边、待会再喝”的话也不能说出口,只得乖乖地喝完。 喝饱了汤,王娡拉着我的手,说了一些孕妇的禁忌。其中一项,便是房事不可频繁剧烈。我随意地点点头,心底暗笑,边关战事吃紧,除非刘珺有天神相助,才赶得上我的产期。我天生缺乏长辈缘,王娡闲聊了半晌,也觉得无趣,便起身告辞了。 深夜,守在窦漪房床边的燕姑,出去抱了一堆香烛回来。初次见燕姑,只觉得这个满嘴黄牙、皱纹密布的老女人,一脸凶相,活像九零后的童年噩梦容嬷嬷。现在发现,她宛若一根失去了依仗的浮萍,伤心欲绝,也怪可怜的。 其实,我承认,自己有一点点玛丽苏。窦漪房生前,对我除了刁难责骂,就是拐杖伺候。我在她背后,也骂了她很多次老巫婆,顺便拔过阿珺相公的兰花。可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金丝楠木床上,配上化好的小殓装扮,仿佛只是睡着了,我的心底竟然会揪疼。不过,我能为她做的,也就是流泪。人是自私的,待自己糟糕的,也不会给予善待。 “堇王后,太皇太后说,倘若有一天她仙逝了,便托奴婢将这封密信交到您手上。请堇王后看完信后,务必烧掉。”燕姑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吓得我以为她精神失常,摔倒在地。 看着燕姑充满警惕的神情,我点点头,屏退了所有人,独自跪在窦漪房的床边,细读这封密信。密信写在羊皮上,折叠成小方块,封上红蜡,以防备是否有人偷看。 密信写着:堇儿,当你看到这封密信时,哀家已离开人世。哀家第一次见到你,就十分讨厌你,不是因为你的侧脸跟慎夫人相似,而是在珺儿刚出生时就见过你的丹青。珺儿出生时,也跟卫长公主一样不会哭,有一戴着面纱的方士喂给他一滴血,珺儿就活过来了。临走前,方士给了一副丹青,说是这画上的女人将是珺儿命中的劫数。 果然,你是珺儿娶不得的朱雀命格。你一嫁给珺儿,皇室凋零,第一年哀家丧失了四个乖孙子(第一百二十一章除夕提及,分别是鲁恭王刘余、胶西王刘端、赵王刘彭祖、清河王刘乘),第二年,又有三个孙子保不住(胶东王刘寄、常山王刘舜、江都王刘非)。 哀家知晓珺儿身上的秘密。他不是武儿(梁孝王)和韩兰那个贱人所生,而是启儿和韩秋的孩子。秋儿温顺,与她姐姐韩兰不一样,启儿陪同哀家在霸陵祭祖时引见过,哀家也喜欢她的性子。可惜,她为了守住她姐姐与启儿私通的丑闻,甘愿永不做启儿的妾侍。 珺儿小时,性子活泼,直到他去东海玩耍,被紫衣侍卫追杀,在东海之下七天七夜,患上了无药可医的寒冰症后,变得阴沉冰冷。其实,哀家为了这事质问过启儿,启儿说他没做,哀家相信。启儿真的很疼爱珺儿,亲自教授他礼乐骑射,羡煞其余的皇子。宫中甚至一度流传,启儿会废掉彻儿的太子之位,另立珺儿。启儿确实有这种打算,被哀家以珺儿命中有劫而劝阻了。 不过,启儿不懂得表现出自己的疼爱。哀家虽然偏爱武儿,但也知武儿心术不正,做出了不少挑拨珺儿和启儿父子关系的事。哀家记得,有一次寿宴,珺儿想投身于周亚夫将军麾下,远赴雁门,建功立业,启儿心中大喜。可武儿气得当场扇了珺儿几巴掌,而且在未央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逼得启儿撤销了封珺儿为车骑将军的圣旨。自此,珺儿开始与启儿疏远。哀家问过启儿为什么不去解释,启儿说珺儿碰上至亲就会感情用事,需要多加磨炼。 启儿临终前, 赐给珺儿虎符,是希望彻儿能够忌惮他的权力,保住他的诸侯王。只是,事与愿违,落在珺儿身上,便成了催命符。爱之深,心则乱。启儿说珺儿碰上至亲就会感情用事,启儿又何尝不是。 哀家真的很讨厌你。琴棋书画,只通琴音。容貌家世,一样不沾。胸无城府,爱在彻儿后宫里搞风搞雨,却总被那群狐狸设计。可有一样优点,哀家不得不接受,珺儿娶了你,脸上笑容多了,不再对过去耿耿于怀。而且,你是唯一一个愿意为哀家挡剑的亲人。看在曾孙的份上,哀家死后,就不再讨厌你了。 替哀家好好照顾珺儿。无论他犯下什么错误,你都必须原谅他。哀家知道,七位乖孙子的死,跟彻儿脱不了关系。彻儿是铁了心要削藩,哀家无力阻止。倘若有一天,彻儿敢对珺儿动了削藩的念头,你就悄悄跑一趟霸陵,挖了燕姑殉葬的坟墓,拿出里边的东西,可保珺儿无忧。切记,只有彻儿想杀珺儿之时,你才可以拿出里边的东西,否则天下大乱,你将是千古罪人。 哀家知道,你的血可以救人,所以这也是在信的最后哀家郑重叮嘱的,除了珺儿,你不许再以血喂给任何人。 读罢,我立即烧掉密信,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皇家的故事,还真是一波三折。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刘珺,安慰他的慌乱了。当然,这封密信,也带给我诸多疑惑,但我不能去好奇,好奇往往招致祸端。 有了小遗,我的胆子愈发地小。嫁给皇室,是否意味着与宁静致远无缘? 作者有话:发一个有关冬衣的画外音,本来属于上章的,但是上章的字数已满四千字了。 画外音: 刘珺(满脸黑炭):堇儿,一件披风抵御不了边关的严寒。 夏堇(露出狡黠的笑容):阿珺相公莫心急,还有亵衣亵裤呢,针针线线都是堇儿亲手缝制的。 刘珺(咬牙切齿):堇儿想谋杀亲夫? 夏堇(哈哈大笑):阿珺相公穿了!辣椒粉而已,欠扁老头说最多几天不举,反正你在边关也要守寡。 刘珺(勾起邪魅的笑意):哦,娘子勿念,回家试试为夫是否不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牢 长信殿正殿,我见众人脸上经历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一系列的变色,连忙掐一把刘彻的大腿,以报刚才咬我的脖颈的仇,尔后弹得远远的,耷拉着脑袋,一对月牙眼转呀转,仔细打量四周。 刘彻也是千锤百炼的演戏高手,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唤高逢进来更衣洗漱,毫不在意这一屋子的妻妾投来的幽怨目光。 “彻儿,请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和堇王后在守灵之时做出……苟且行径!”王娡在苟且前面停顿片刻,抚了抚额头,眸子里涌出悲痛的泪光。 “朕被下了药。”刘彻道,瞟了一眼藏在陈阿娇背后的卫子夫,听着王月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补了一句:“发乎情……” “请母后饶恕。”幸亏我机灵,拉着刘彻,利索地跪在地上,才避免了刘彻说出“发乎情止乎礼”这句。 这个钢铁直男癌晚期,到底是迷恋上王月出的哪一点,被白莲花的咳嗽唬一唬,就不忍心多说一句破坏计策的安慰,差点白白牺牲我刚才犹如钻进灶台当红薯的难受感。哎,若是阿珺相公也吃这装柔弱一套就好了,我一定努力学习,比王月出演得好。 “孽障呀,哀家该如何向先帝和梁孝王交待!”王娡悲愤交加,气得抡起巴掌,欲扇在刘彻脸上,却被卫子夫及时劝阻。 “母后,妥善办理皇祖母的小殓紧要,至于陛下和堇王后之事,缓一缓,私底下处理。”卫子夫柔声道。 “母后,堇王后和陛下未必有错,或许是遭人陷害,不如先查清楚真相,再做定断。”陈阿娇轻声道。 “所以,太后要包庇那个贱女人辱没母后遗体之罪吗?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一段拔高了音调、试图响彻整个长信殿的质问从殿外扫进来,馆陶长公主此时的脸上哪里还有昨日的哀伤,简直是比冬日的暖阳还明媚。 “既然姑姑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还朕与堇王后一个清白,那就擢长安吏张汤为太中大夫,彻查此事。”刘彻道,神色凝重。 “母后,红蕉不解,陛下喜欢这位堇王后,就爽快地纳入宫中,何必查什么真相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向堇王讨要一个王后,堇王会不乐意么?”邢红蕉睁着水漉漉的大眼,声音娇软无力。 “邢良人,切莫再说这般糊涂话了。堇王后深受襄王宠爱,别的诸侯王后仅冠以姓氏,唯独堇王后由襄王向陛下求得封号,仪仗规格等同于诸侯。”李姬解释道。 “堇王后是襄王的王后?红蕉以前久居于闺阁,娘亲管教甚严,倒是有些孤陋寡闻。听姐姐说,襄王精通文治武功,气度不凡,纵使薄情的名声在外,也赢得不少春闺芳心。” 邢红蕉起初说得兴致勃勃,艳美的脸蛋上烧起一片薄薄的红晕,到底还懂得察言观色,见刘彻阴沉着脸,声音越来越低,那颗小脑袋也快低进土里了。 如果我不是在将计就计,我倒是很想往邢红蕉身上倒扣一盆冷水。她如此不余遗力地夸赞刘珺,仿佛是在向大家暗示,大部分闺阁女人,宁可舍弃华贵的帝王荣宠,也要做襄王的王后,就刘彻这暴躁脾气不恼怒才奇怪。这个邢红蕉,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刚入住合欢殿,就扮无辜找我的茬,还说自己孤陋寡闻,明明是将刘珺的资料搜罗得清清楚楚。 “子夫说得对。七日小殓皆设在长信殿,陆续有诸侯守灵,若再出这般丑闻,哀家将无颜以对大汉的列祖列宗。燕姑,搜罗整个长信殿,务必揪出所有的迷惑心智的禁药。”王娡道,已经迫不及待地展露作为未央宫主人的气势。 燕姑只得答一声诺,依照王娡的命令执行。王娡此举,对窦漪房十分不敬,但理由充分,容不得燕姑反驳。与其抬出窦漪房的太皇太后身份拒绝王娡,落得任凭外人打扰窦漪房死后清静的下场,倒不如主动接受,小心查找。 然而,我诧异的是,王娡一向八面玲珑,不会招致任何诟病,这次怎么接连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先是对我和刘彻所发生的事下了苟且的判定,完全不遮掩皇室的乌糟。接着要求搜查长信殿,也不害怕别人背地里嚼她这个儿媳妇翻脸无情的闲言。 一炷香后,燕姑从我曾经入住的长信殿左偏殿搜出青釉荷叶药碗时,我忆起那个恐怖的梦境,手心冒出冷汗。难道说,那个荒诞恐怖的梦境,真的存在暗示之意? “太皇太后薨之前,吐了一口黑血,老奴就一直怀疑太皇太后的死因不正常。可是,淳于太医再三确认,太皇太后并无中毒现象。这青釉荷叶药碗,本是你送给太皇太后,如今又被你藏起来,作何解释!”燕姑跑到我的面前,一阵哭嚎,仗着窦漪房的势力,连句尊称也不使用。 “果然是你这个贱人害死了本宫的母后!”馆陶长公主拔了发簪冲过来,如果不是被依依及时掰弯了手腕,这发簪就扎进我的肚子上。 “堇儿,不介意请来白神医以证清白吗?”王娡询问道,挂着端庄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凶险没有发生过。 “回母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堇儿无畏真相,就怕栽赃陷害。说起来,堇儿还要多谢母后昨日的那碗川贝雪梨鸡汤,令堇儿受益无穷。”我作揖道,按照平时被刘珺逼迫学着的礼仪,落落大方。心底却暗暗嗤笑,这后宫的女人即使狠辣起来,也是举止优雅,杀了人的匕首下一秒便被割了烤羊腿细嚼慢咽。 白扁被宫女请过来时,还抱着一坛子梨花酒,走路东倒西歪,白皙光滑的脸蛋上燃烧成红彤彤的苹果。他眯着醉醺醺的眼,朝燕姑端着的青釉荷叶药碗嗅一嗅,两眼立刻亮晶晶,笑道:“坏丫头,从夏国带来了七色堇不告诉本药王。这七色堇,养在人类的血液内,待这人身死,便可孵化出一条七色招魂蝶。” 语罢,众人大惊,望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凶手的认定,纷纷离我远远的。唯独处变不惊的王娡,眼底除了震惊之外,压制着挥散不去的疑惑。 其实,在燕姑搜出青釉荷叶药碗后,联系昨日的梦境,我猜到了王娡制造我和刘彻的丑闻转移注意力,并借机以搜媚药为名,引出残留毒药的青釉荷叶药碗,将窦漪房中毒之死栽赃给我,可谓一环扣一环。说来奇怪,我竟凭着梦境,便推出王娡的诡计,不觉得半点武断。 可是,听到白扁这席糊涂话,眉头蹙蹙,既然窦漪房中的毒是来自夏国这个外太空的,那么巧设连环计的很可能是夏策。王娡竟然与夏策勾结了,真是新奇事。七色招魂蝶是什么?夏策陷害我到底有何目的?到目前为此,我都看不懂,夏策兴风作浪的用意。 “长信殿右偏殿,不是还住着一位刺杀皇祖母失败的韩锦瑟,说不定是她下毒害死皇祖母,再嫁祸给堇王后。”陈阿娇主动牵起我的手,浅笑道,那一双纯净的眸子,望进去,仿佛见到蔚蓝的天空。 “冬至那天,太皇太后就放韩锦瑟出长乐宫,如何嫁祸!”燕姑哭红了眼,狠狠地瞪着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堇王后,犯下宫闱、毒害太皇太后这两条罪,先押入掖庭单独看守,待太皇太后入葬霸陵后,再仔细审问。”王娡揉了揉额头两侧,叹道。 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依照王娡的吩咐打算押我入掖庭,我使劲地向刘彻递眼色。这钢铁直男癌晚期患者,早早接收到了眼色,偏要等两个婆子被依依制服后,才缓缓开口道:“母后身子疲乏了,王夫人送母后回长秋殿休息。太皇太后就是因为劳心劳力,才汤药不离身,母后应当以此为戒。皇祖母的小殓,交由卫夫人打理,需要凤印的,差遣高逢去取。至于堇王后……” 刘彻稍作停顿,不太标准的丹凤眼扬起天子的怒气,道:“兹事体大,冤枉了人,恐寒了远在代郡征讨匈奴和乱臣贼子的襄王的心。先关入天牢,静养胎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探望!” “陛下,堇王后蛇蝎心肠,不严惩,难以服众。”李姬望了一眼气得发抖的王娡,跪在地上,言辞诚恳,俨然劝谏夫君的贤妾。 “李姬,妖言惑众,迁出昭阳殿,发配掖庭。诸位还有何意见,不妨一一道来。”刘彻恼道,直接将李姬从八子贬到宫女,无情地忽视李姬那张梨花带雨的泪脸。 “陛下被这小浪蹄子蛊惑,做出如此昏庸之事,老奴第一个不服气!”燕姑怒道,撞向金丝楠木案几,额头血流不止,不到片刻,晕倒在地,气息犹在,那双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直戳向我,令我毛骨悚然。 “传令下去,燕姑殉葬,赐住霸陵。”刘彻道,自始至终摆出了帝王冰冷的一面。 “陛下翅膀硬了,听不得哀家的忠言逆耳,好自为之!”王娡拂袖而去。 王娡离去后,王月出也听命跟上。高逢招呼了四个太监给燕姑裹了草席,安置在长信殿后边废弃的园子,又嘱咐了两个宫女搀扶起瘫软的李姬,送去掖庭。馆陶长公主到底是妇人,被燕姑血溅长信殿的局势吓破了胆子,也不敢再喧哗,随陈阿娇告退。接着,卫子夫迟疑了些许,咽下深深的忧虑,福了福身子,也离开。 邢红蕉倒是不怕这血腥场面,托着下巴,水漉漉的眸子流连在刘彻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满脸崇拜之色,笑道:“陛下好威风呀!红蕉不后悔进未央宫。” “哦,红蕉以前后悔进宫?”刘彻被邢红蕉的孩子性情逗得脸色阴转多云,大手揽过邢红蕉的腰肢,调笑道。 “喂,刘彻,打情骂俏,回合欢殿玩。天牢的待遇,我可要事先强调,布置和寒兰阁无异,一日四餐的吃食,加淼淼、依依、佑宁、白扁、秋夕姑姑,六个人十菜一汤不过分。饭后甜点也不能少,白扁喜欢红豆椰奶冻,淼淼爱吃杨枝甘露,我最近迷上了相思糕。还有,太后、王夫人、馆陶长公主一律不在探访名单之内。我午睡的时候,你也不可以过来打扰,小遗会不高兴的……”我摸摸凸起的肚子,噼里啪啦倒出一大堆,瞧见刘彻的脸色从多云转成暴风雨,才扁扁嘴巴,蔫成一棵小白菜。丁四娘教的,男人舍不得对小白菜下手,虽然在刘珺的威逼利诱下每每现出原形,但是对付刘彻应该不难吧。 果然,刘彻气得甩起巴掌,瞅到我眨眨眼的委屈模样,又无奈地收回去,咬牙切齿道:“如堇王后所愿,好好享受天牢吧!” 然后,刘彻赶走了我,携邢红蕉一起守灵,暂时结束了长信殿的闹剧。临走前,邢红蕉还望了我一眼,小鹿般的眼神抹去一道精光,意味深长,绝对是吃肉不吃草的巨型麋鹿。哎,刘彻未央宫的女人,没一个省心的,除了死掉的陈阿娇和借陈阿娇尸体还魂的锦瑟。 天牢建在郊外,驾车慢悠悠地行驶两个时辰即到。狱卒点头哈腰的态度,令我颇为受用。宫里的太监宫女布置天牢的速度,更是使我啧啧赞赏。我靠在紫檀木软塌上,看着淼淼递来的话本子,丝毫不在意长信殿的折腾。 “这大汉的皇帝,对丫头忒上心了。本药王是不是押错了人,襄王看起来和紫离半斤八两。”白扁拈起一块红豆椰奶冻,吃得吧唧吧唧响。 “陛下怎么比得上襄王。襄王可疼堇姐姐了,生辰日送了紫宸宫给堇姐姐。”淼淼吃着杨枝甘露,笑道。 咳咳,听到紫宸宫这三个字,我想起了那场床上海鲜宴,瞬间抖了抖身子,低声咒骂了一句“阿珺相公是大灰狼”。 “秋夕姑姑,青釉荷叶药碗可是你藏到长信殿左偏殿的?”依依拔了佩剑,搁在秋夕姑姑的肩膀,质问道。 秋夕姑姑巧笑嫣然,纤纤素手轻轻地拨开佩剑,毫不费力地化解依依施展在佩剑的力道,微闭着一汪和刘珺寒潭眸子相似的秋水,道:“不,韩秋又怎么会伤害堇儿呢。” 作者有话:抱歉哈,谷主有时候在前面埋了伏笔,后边隔了很远才填坑。当然,有些是故意拉长的。另外,韩秋也是关键人物,大家随便猜。谷主作死了用第一人称,害得精心布的局,每次挖坑不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韩秋 问秋风,催红几度,霜叶寄情满树。银河迢迢搭鹊桥,一夜彩虹雨。天不许,月常阴,唯求生死芙蓉浦。家国寡助,当年血战中,东海楼头,烈火焚烧处。 当秋夕姑姑道出她是韩秋时,我强装镇定,手指紧紧地捏着话本子,无喜无忧。众所周知,韩秋是韩夫人韩兰的妹妹。目前,我还辨不清秋夕姑姑是忠还是奸。她虽然及时阻止了我和刘彻在长信殿中了媚药的悲剧,但是这也可以是她故意投诚的举动。 “初遇郎君,是在画船。那天,姑苏城的雨,格外地缠绵。我打着竹骨绸伞,挨家挨户地询问酒家,可有红枫酒,最终扫兴而归。路过白堤柳树下,无意间,听得琴音袅袅,竟然失了神。当时,我想上画船瞧瞧,到底是哪位高人奏出如此清雅的曲乐,便偷偷地刮坏了伞,令大雨淋湿自己。果然,琴声止,画船的轻纱帘子挽起,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递过来,紫衣翩然。”秋夕姑姑笑道,那双同刘珺相似的眸子里,涌出叮咚泉水。整个人,仿佛被秋光点亮,透着霜叶的静美。 “遥记七夕,银河清浅,我们看了一夜的彩虹雨。我赠他紫流苏,配他的君子笔,他送我梨花酒,笑我千杯不醉。七月七日,许下生死相随的誓言,即便要与这天地对抗。”秋夕姑姑的笑,像微醺的醉,香过寒兰。 “可惜,他有他的使命,我有我的情怀,我们注定有缘无分。当年的任性,他孤独终老,我备受煎熬,为什么天地间容不下我们。”秋夕姑姑仍然在笑,眸子里却氤氲起盈盈秋水,疼痛、不甘在沧海桑田里沉淀,让我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堇儿,现在可相信我是珺儿的母亲韩秋?”秋夕姑姑问道,软软的调子如哥哥做的白白糯糯的雪媚娘。 我的心底不禁苦笑。我怎么又产生渴盼哥哥的错觉。那个充满哀伤的质问,再次回荡在耳畔:哥哥,你为了一个低贱的三维物种,当真要毁掉念奴吗? “秋……娘,我可以这么唤你吗?等阿珺相公回家,我会帮他慢慢接受你。”我竭力收敛起不安的情绪,轻声道,算是相信了秋夕姑姑的身份。 “秋娘,很好听,许久没有人这么唤我了。”秋夕姑姑嘴角浮起一缕凄婉的笑容。 “那秋娘,堇儿饿了,想吃……雪媚娘。”我眼底掠过狡黠的笑意。 这雪媚娘,是二十世纪小日本的地道点心,拿来试探一下秋夕姑姑也不错。她若答一句好,我就要怀疑她与哥哥夏策的关系。哎,不知是不是孕妇容易犯蠢,我总把夏策当自己的亲哥哥。默念一百遍,夏策是李倾城的哥哥。 结果,秋夕姑姑思忖片刻,抿着嘴唇,点点头,便起身离开。看得我傻傻地愣了一会儿,明明是自己要测试的,却顿生愧疚之感。她若是不知道雪媚娘,我还这般要求,会不会过分了?毕竟,她可是我的婆婆。 “夏策做的雪媚娘,咬一口,弹弹的冰皮,淡淡的奶油,酸甜的草莓,滋味无穷。”白扁捋着胡须,眯起笑眼。 “白扁,有些事,希望你帮我整理一下头绪。除了夏策、阿离、李倾城、刘胜、你、我之外,还有外星人吗?”我问道,眉头皱起。 “丫头,你算漏了念奴。”白扁道。 “对哦,念奴有小白。”我喃喃道。 “丫头,九维物种来到低维物种的星球,一般为了保护低维物种,会接受灵识的半封闭。所以,即使对面站着一个九维物种,也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本药王可通过把脉,查探一二。”白扁说起自己的医术,毫不谦虚。 “灵识是什么?”我问道。 “丫头,你不会被三维物种同化吧?”白扁跳起来,抓着我的脉搏,絮絮叨叨:“灵识是由意识分化出来,属于九维物种特有的物质。比如说记忆,就归灵识控制,丫头的灵识似乎……在苏醒。”白扁欣喜若狂,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捏一捏我的手腕,笑意更浓:“丫头,你的玉生香解开了!这地球,居然有比本药王动作更快的。本药王还想着偷一颗乔长老的沧海珠,替你解毒呢。” “沧海珠长得像夜明珠吗?” 我努力想起,在长信殿,我将刘彻当作阿珺相公亲热时,嘴里被塞了一颗夜明珠,才逐渐恢复神志的。 “说起来,挺像的,会发光,见过淡紫色和粉红色的。”白扁道。 “秋娘的。”我轻声道。 “她不是你那个三维物种的生母吗?沧海珠来自沧海国,不是一般的九维物种能够获得的。”白扁道。 “白扁,待会儿秋娘过来,你借机把一把她的脉搏。”我双手托着下巴,吩咐道。 “丫头,别跟着你哥哥学坏了,要喊本药王白叔叔。”白扁叉着腰,恼道。 “我真的有哥哥?”我问道。 “阿策呀,你不是与他相认么?还有念奴那个爱哭鬼,你和阿胜都把她宠坏了。在夏国,没有父母之说,血亲一栏,只有兄弟姐妹,而且相互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念奴和阿策遇到危险之时,你没有感受到心头慌慌或者做噩梦吗?”白扁恼道。 夏策是我的哥哥?夏念奴是我的妹妹?这也就能解释偶尔出现的幻听。我摸了摸羊脂白玉镯子,心底存了算计,以前的我,是不是为了念奴,和夏策产生了难以调和的分歧,我才会如此防备他,以致于令李倾城代替我的位置。 “白扁,夏策和阿离以为我是紫嫣姑娘,你切莫说漏了嘴。”我叮嘱道。虽然我不记得自己过去做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我在布一个很大的局。 半柱香后,秋夕姑姑提了食盒过来。她将一碟菜搁置在紫檀木圆桌,摆了一对白玉筷子。那碟子,是红釉莲花碟,红得剔透,没有瑕疵,莲花瓣瓣,栩栩如生。红莲中央,摆着朵朵冒着雪气的白莲子状的食物,煞是美丽。 “白神医,这道雪媚娘,是专门为堇儿做的。”秋夕姑姑见白扁边流着口水边抓起筷子,连忙按住他的手腕,也就是这一按住,白扁的神色变得奇怪,盯着秋夕姑姑,陷入了沉思。 我夹了一块白莲子状的食物,竟是鲜甜的鱼肉,没有腥味,吞入喉咙后,口齿残留着清雅的荷花香。我瞅到白扁的傻样子,起了逗弄之心,故意再夹了一块鱼肉,在白扁面前晃来晃去,然后眯起月牙眼,嚼地吧唧吧唧响,一副贱兮兮的晒幸福模样。直到我吃完最后一口鱼肉,白扁才回过神来,抢了红釉莲花碟,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我吃得连渣子不剩,立即摆出苦瓜脸。 “秋娘,雪媚娘好好吃。”我十分不厚道地笑笑,卷着舌头撒娇。吃了这雪媚娘,我确信秋夕姑姑与夏策没有任何牵连。 “堇儿这嘴巴真识货,捕一条雪媚娘,可要耗费上千条人命。”秋夕姑姑调笑道。 话音刚落,我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撅着嘴巴,道:“那堇儿还是不要再吃了。” “但是一条雪媚娘,保证一家人这辈子衣食无忧。”秋夕姑姑道。 “堇儿懂了,谢谢秋娘。除了白玉床,其余的布置,堇儿会唤依依退回去。”我抱着佑宁新缝的粉色猪猪,爬上了白玉床,翻过身子,假装睡觉。 婆婆都拿雪媚娘的例子教导我杜绝骄奢了,我能不乖乖地受教么?这婆媳,似乎天生不对盘。过去,看在秋夕姑姑做的美味佳肴的份上,即便被罚抄三从四德,我也甘之如饴。现在,只不过吃份雪媚娘,心底都开始膈应。 本是打算等秋夕姑姑走后,蹦下床,换一套淼淼的丫鬟服侍,混出天牢,探一探宫中近况,或者找家卖烧鸡的店同潜伏在平阳侯府的七叶,联络一下感情。 然而,那个欠扁老头凑到我的耳朵边,一阵叽里呱啦:“丫头,这秋娘的脉搏,探出来的确是地球人。但是凭借本药王多年的直觉,秋娘有问题。还有,雪媚娘这道菜,像是在哪本古籍里见过,配合什么冷香,可开启部分灵识。哼,都怪你这个不知敬老的丫头,一块雪媚娘也舍不得留给本药王,否则本药王早就查出雪媚娘是什么了。” “吵死了,欠扁老头!”我随手拿起粉色猪猪砸中欠扁老头,尔后将自己的脑袋埋进鸳鸯枕头里,不理会白扁的喋喋不休。 “死丫头,你就睡成死猪吧!本药王特意来地球这种落后星球,就是察觉有人借着我的名义,治好了汉景帝的大病,还掐指一算,朱雀命格的女人降临大汉,助大汉攻破匈奴,达到鼎盛之势。要是让本药王知道,到底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敢将破坏三维物种平行空间稳定性的罪栽赃到本药王身上,本药王必定剥了他的皮囊,做标本!”白扁恼道。 “白神医,堇儿需多加休息。”秋夕姑姑冷冷地道,蛾眉轻轻地一扫,霸气泄露,不容拒绝。 “紫嫣冷香,是丫头最讨厌的安神香,多放点。”白扁笑道,夺过秋夕姑姑手中的香袋,将一袋子的紫嫣冷香全部倒入瀛洲铜铸香炉里,然后拍拍手,剜了我一眼,才大摇大摆地离去。 白扁一走,天牢里彻底安静下来。白扁说得没错,我不大喜欢紫嫣冷香,嗅一嗅,眼泪莫名地流出来了。我翻来覆去,半开着月牙眼瞅一瞅,发现秋夕姑姑坐在床边,冲着我微笑,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又钻进被褥里。 蓦然,秋夕姑姑将我的脑袋从被褥里捞出来,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部,哼起不知名的歌谣。那调子,软软糯糯的,如姑苏城的涓涓细流。听着听着,安分地闭上了双眼,进入梦乡。 梦中,又是那银发紫裙的绝色美人,坐在紫罗兰色的海浪上,吹着一支蓝玉箫,曲调软软糯糯的,如姑苏城的涓涓细流,一双似泣非泣的秋水眸子,凝结着白霜。 “妹妹,瑟瑟的意识被你藏到哪里去了?”满脸戾气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 “哥哥,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宠物。”紫衣美人冷冷地道。 “若妹妹不告知瑟瑟的下落,就别怪哥哥不客气!”白衣公子恼道。 “哥哥,你为了一个低贱的三维物种,当真要毁掉念奴吗?她可是你的亲妹妹!”紫衣美人质问道。 “念奴不是我们的妹妹。她不过是个八维物种,八维物种在夏国是不得存活的。与其等着有一天眼睁睁地看着念奴被带入东海楼焚烧,不如借她的灵识重塑瑟瑟的意识,延长瑟瑟的寿命,这样对大家都有利。妹妹知情不报,在夏国也是很大的罪过,怕是大祭司之位不保。”白衣公子威胁道。 语罢,紫衣美人狠狠地扇了白衣公子一巴掌,冷笑道:“哥哥对一个低贱的三维物种真是上心。不知哥哥可还记得,夏氏家训第一条,伤害家人的,逐出夏国,剥夺夏国国籍。” “夏儿,你怎么如此固执!念奴不是我们的妹妹!”白衣公子怒道。 “策先生错了,策先生才不是夏国大祭司的哥哥。”紫衣美人冷嗤一声。 忽然,白衣公子抚着额头,靠在银杏树旁支撑起昏昏坠落的身子,盯着紫衣美人手中的蓝玉箫,道出“秋姬”二字,面色惨白。 “哥哥好眼力,蓝玉箫,乃是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的信物,据说可控制夏国人的梦境。夏国人的梦境也属于灵识的一部分,皆是过去或者未来的碎片。你说,明日早上,十四位长老看见,哥哥着上身,抱着哭哭啼啼的妹妹,又强行抽取了哥哥的梦境,会下怎么样的判决?”紫衣美人,剥了白衣公子的上衣,巧笑嫣然。 梦醒,紫嫣冷香燃尽,另一半的枕头上,躺着一支蓝玉箫,摩挲着箫身的字符,似乎是夏国的古文字。 后来的后来,我才读出“白泽心悦秋娘”这六个字。 白首误,琴音袅袅,情丝竹下谁诉。梨花杯酒倚孤影,画船初见结缘。字字错,满盘输,君子笔落难由身。紫流苏,长相忆,芭蕉怎谙离恨苦。又是春暮,怕香兰含笑,从此弦断,天涯不归路。 作者有话:这填词,献给韩秋的,写得谷主手抖了。其实,前面的章节,谷主也填了不少词。当然,谷主真的很懒,一般喜欢直接借用古人的诗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章 访客 在天牢里,吃吃睡睡半个月,肚子隆起小球。天牢没有地龙,我常常抱着手炉,窝在白玉床上,听着淼淼汇报长安城的境况。 偶尔,也会对着蓝玉箫发呆,想起关于哥哥夏策的梦境。秋夕姑姑说,这蓝玉箫,是佑宁从桃花坞里带回来,给我解解闷。结果,愈发地烦闷了。 至于秋夕姑姑,从我喊她一声秋娘开始,就确信了她是刘珺生母的身份。起初,或许是恶婆婆的故事看多了,每次秋夕姑姑借机说教,我就假装犯困,眼泪汪汪,不愿面对她,连依依都训我小题大做。后来,秋夕姑姑不再说教了,会唱歌谣哄我入睡,会做一些精致的吃食逗我开心,我才逐渐放下了膈应。呵呵,原谅二十一世纪的母老虎妈妈将我养得粗糙了,秋娘点滴的温柔就把我融化了。 据淼淼打探,窦漪房小殓七日和大殓七日,风波不断。 小殓第七日,广川王刘越,腿伤加剧,不顾王后萧氏的劝阻,执意躺在坐撵上被抬去长信殿。入殿后,爬到太皇太后的遗体旁,痛哭流涕,浑然不知大腿血肉模糊。于是,广川王孝顺的事迹,传遍整个长安城。 大殓第一日,绣衣使者江充上奏,告窦氏宗族在太皇太后小殓之时中饱私囊,网罗了十车证据。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刘彻大怒,将所有官位在身的窦氏宗族革职查办,并擢江充为水衡都尉。下了朝后,喜闻卫夫人卫子夫再次怀上龙胎,钦天监皆道这是陛下孝感动天。 大殓第三日,合欢殿,依照邢良人邢红蕉的喜好,移栽芭蕉树,当晚,有一妩媚妖娆的红衣女鬼,坐在芭蕉树上唱歌,曲调哀怨,胜过芭蕉雨声。更可怕的是,合欢殿外的合欢树一夜之间枯死,唯独生长茂盛的芭蕉树下,鲜血淋淋。 大殓第五日,大街小巷,流言四起,说那被大禹山的匪贼害死的常山王刘舜,才是先帝刘启想立的太子。王夫人王儿姁,乃是当今太后王娡的胞妹,妩媚妖娆,多愁善感,曾经的荣宠远远超过王娡,为先帝诞下广川王刘越、胶东王刘寄、清河王刘乘、常山王刘舜四子。可惜,红颜薄命,临终前,哀求先帝,保四子做一世闲王。 大殓第七日,淼淼替我梳发上妆,依依和佑宁打包行李,秋夕姑姑张罗早膳。太皇太后窦漪房的死讯,还是被有心人传到了尚在代郡的刘珺耳朵里。他亲自修书一封,由我代为尽孝道,不许惹是非。所以,尽管安在我头上有宫闱、毒害太皇太后这两条大罪,窦漪房出殡之日,我是必须在场的。嘿嘿,我精心打扮一番,便是想看看刘彻后宫的女人如何屈尊来这天牢求我前往霸陵。 刚喝完一碗老母鸡汤,淼淼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告知王夫人王月出快到天牢了。我吩咐佑宁和依依立刻收拾好桌子、藏起凳子,自己钻进被褥里,佯装睡懒觉。 “堇王后说过,王夫人不在探访名单之内。”依依抱着佩剑,像一座雕塑般,拦住王月出的去路。 “月出寻得新的证据,证明堇姐姐与皇祖母的死没有关系。”王月出道。 “王夫人既然有新的证据,呈给陛下即可。堇王后怕吵闹,还在睡觉,请王夫人回去吧。”淼淼道。 啧啧,淼淼这话,滴水不漏,恐怕堵得王月出心底难受。我躲在被褥里,哈哈大笑,圆圆的身子抖呀抖。 “小人得志。若不是襄王向陛下施压,主子才不会连早上的汤药也顾不上,就急切地来这污秽之地,遭人刁难。”玉成咬牙切齿,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 接着,王月出一声声咳嗽,犹如杜鹃啼血般凄凄惨惨。天牢外的狱卒,个个势利眼,瞅一瞅王月出的白狐貂衣,便知晓王月出是宫里的贵人,手忙脚乱地请大夫过来看看。甚至有一两个为王月出打抱不平的狱卒,蹑手蹑脚地询问坐在白玉床边的秋夕姑姑,是否请王月出入我的天牢里歇息一会儿。 若不是被秋夕姑姑及时按住身子,轻声劝道“生气对小遗不好”,我气得想当场掀掉被褥。长了一张天仙脸,又会扮白莲花,就这般欺负人。当初,我是瞎了狗眼,才觉得王月出因和charlotte长得相似就莫名地亲切。 当玉成与笙歌搀扶着王月出入天牢,秋夕姑姑搬出了藏在白玉床后面的凳子,铺上一层软垫,请王月出就座,并沏好了热茶,当众让我先抿一口,再端给王月出。 “堇王后好大的架子呀,非要等我们家主子被这污秽之地触得咳嗽了,才允许我们家主子进来。”玉成瞪了我一眼,讽刺道。 这玉成,跟过我,难免被我纵容得生了脾气。本来,我还挺喜欢她的俏丽灵动,但是她讨厌我,我也懒得去讨好。 哎,感觉身边人,一个比一个有骨气。淼淼一哭闹,我就得再三保证按时喝当归,可苦了我的舌头。依依一冷战,我又是弹琴又是煲鱼翅羹,捧到她跟前赔罪。佑宁更可怕了,学了阿珺相公的套路,我只不过偷吃了一只香辣蟹,他居然绝食,非要我写下一年不碰螃蟹的誓言,才肯收了我绣的桃花香囊。还是秋夕姑姑省心,不哭不闹不玩上吊。 “放肆!一个下人,挑拨主子的关系,活腻了么?淼淼,掌嘴。”秋夕姑姑训斥道,神色恢复到初见时的古板严肃。 然后,依依迅速地按住玉成的身子,淼淼一掌掌地扇在玉成的嘴巴上。不到片刻,玉成的樱桃小嘴就红肿成了香肠,哭得梨花带雨。而淼淼,因为掌嘴太用力,把自己的手都掌红了,疼得在我身边活蹦乱跳,十分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为他擦药膏的待遇。 尔后,王月出跪在地上,抱着满脸泪痕的玉成,泣不成声,连忙向我磕头,道:“堇姐姐,月出早已忘记了襄王,只求一心伺候陛下,为什么你还是容不下月出呢?”低头抹着眼泪,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还悄悄地用帕子捂住,当真是我见犹怜。 “王夫人犯了何罪,需要向堇王后行跪拜之礼?”太后王娡威严的气势在天牢里响起。 看到王娡身后站着飞扬跋扈的馆陶长公主时,我特别没出息地将脑袋埋进了被褥里。王娡、王月出、馆陶长公主这三个皆不在探访名单之内的人,齐齐到场,我完全招架不住呀。王娡是睡醒的狮子,王月出是长毒牙的白蛇,馆陶长公主是暴躁的老虎,我岂不是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呜呜,我要回寒兰阁看话本…… “启禀太后,堇王后受了莫大的冤屈,日日在天牢里以泪洗面,伤了眼睛,怕是看不清王夫人在跪着。否则又怎么忍心自幼体弱多病的王夫人受这地牢的寒气呢?”秋夕姑姑福了福身子,轻声道,不卑不亢。 秋夕姑姑一张利嘴,将黑的说成白的,乐坏了我。尤其是她站在白玉床边,将我从被褥里捞出来之际,背对着众人,取了一张勾勒了两条金色灯笼鱼的白帕子蒙住我的眼睛,我不得不佩服秋夕姑姑的早有准备。哈哈,她大概是游戏里开挂的bg。 那白帕子,面料轻柔,十分透光,搁在我的眼睛上,仍然看得清楚外边的状况。王娡的面容虽挂着笑意,但眼角射出寒光。王月出脸色愈发惨白,如风中残烛般摇曳。馆陶长公主表达得很直接,一双眼飞出刀子。 “堇王后,能否揭开帕子,让大伙瞧瞧伤势?”笙歌轻声道,言辞尽量温和。她一向少言,抬起的眸子,涌现出失望,大概是不愿看到我折腾她的楼兰公主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失望的。现世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早已将我的单纯磨尽。纵使笙歌心地善良,只要我们不是同路人,我也可以做到铁石心肠。 “若是没有伤,本宫不介意帮堇王后制造点伤口,博一博同情。”馆陶长公主冷笑道,面目狰狞。 “小桃,去把哀家的那瓶金玉露拿过来,给堇王后敷敷眼伤。”哀家瞟了一眼馆陶长公主,示意她莫出声,然后对上我的白帕子,连眼角也渲染上慈和的笑意。 小桃是王娡新招的近身侍婢,年方二八,穿一件桃红色的对襟袄子,生得讨喜。王娡亲自赐她小桃这个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王母的蟠桃。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展露她作为长乐宫唯一的主子的地位了。 本来,王娡大张旗鼓地派小桃去取金玉露时,我还慌张地抓着被褥的边角,心底演练一番如何装晕喊疼,表面上糊弄过去。她们看在有事相求的份上,也会看破不说破。然而,秋夕姑姑主动解开我眼上的帕子,底气立刻十足,昂起脑袋,挺起胸脯,摸摸凸起的肚子,贱兮兮地等待众人的彩虹色。 果然,玉成喊道:“不可能的,刚才我们过来时,堇王后的眼睛完好无损!” “玉成,退下,别胡闹!”王月出恼道,在笙歌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将玉成护在身后。 我假装捂着眼睛,小嘴扁扁的,挤成苦瓜脸,往镜台里瞄。这一瞄,吓一跳,一对漂亮的月牙眼,肿得像贴上了鼓鼓的灯笼鱼,令爱美的我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绝对不能让阿珺相公看到,他最喜欢我的月牙眼了,每天都要吻一吻。对了,那白帕子好像也有一对金色灯笼鱼,可惜被秋夕姑姑攥在袖子里,否则我想对比一下,到底有几分相似。 “堇儿受罪了,快给哀家看看。”王娡向我招招手,柔声道。她上一秒还大惊皱眉,下一秒眼底便流出疼惜的眼泪,放在现世,稳妥的奥斯卡影帝。 “那只青釉荷叶药碗,哀家查清楚了,是长信殿新来的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了药碗运出宫外变卖。结果,发现值不了几个钱,又悄悄地藏在长信殿的左偏殿里。那七色堇的毒,八成是她不小心弄上去的。哀家已经下令将她乱棍打死。”王娡握着我的手,浅笑道。 乱棍打死这四个字,如此轻松地从她口中飘出,仿佛在谈论着今日的天气。我暗暗冷笑,这寂寞深宫,朱墙高锁,还真是培养女人黑暗一面的好地方。 “至于媚药,子夫已向哀家认罪了。子夫忧心彻儿的子嗣,便在鱼翅羹里下了鱼水欢,想趁着给母后守灵的机会,与彻儿行周公之礼。怎料,彻儿将另一碗鱼翅羹给了你,这就造成了悲剧。哀家本罚了她跪在太庙三天三夜,奈何她怀了身子,只能作罢。”王娡叹道,尔后话锋一转,轻声问道:“彻儿和你,没酿成大错吧?” 语罢,我想起那天的意乱情怀,脸蛋腾地一下通红,见王娡、王月出、馆陶长公主投来一副表面上装作大事不妙实际在幸灾乐祸的眼神,便扯着喉咙,喊了一句“没有”。结果,连淼淼、依依、佑宁也递来了暧昧的表情,真是有理说不清。 “朕是不是得感谢好母后煲的那碗川贝雪梨鸡汤,差点就遗臭万年!”刘彻背着手,大步流星,忽略腰间那朵骚包的桃花香囊,整个人散发着天子的怒气。 原来,刘彻在长秋殿喝的,也是川贝雪梨鸡汤。这王娡,还真是煞费苦心。 作者有话:耐心等待,大概还有三章,男主就回归了。另外谷主建立了一个qq群,群名字就叫雨霖铃之羊脂白玉,群号码为361367939,验证码就写读者两个字吧,有什么催更,都可以砸过来。 画外音: 刘珺(眸光颇冷):听说堇儿最近绣了很多桃花香囊。 夏堇(笑得谄媚):阿珺相公,堇儿特意为你绣的,一共九朵桃花香囊,寓意长长久久。 刘珺(眸光凝霜):剩下两朵哪里去了? 夏堇(理直气壮):没有了,堇儿是有夫之妇,只给阿珺相公绣。 刘珺(眸光飞雪):佑宁,刘彻。 夏堇(委屈兮兮):堇儿偷吃了香辣蟹,佑宁就玩绝食,只得绣朵桃花香囊哄一哄。我在天牢胡吃胡喝,都是从刘彻的用度里扣除的,绣朵桃花香囊,帮他招招桃花,多助长几场宫斗剧,挺划算的。况且,十一是单数,不吉利。 刘珺(勾起邪魅的笑):哦,那娘子替为夫绣一千三百一十四朵桃花香囊吧,寓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夏堇(立刻展开哭功):阿珺相公,堇儿手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殡 且说,刘彻前往天牢,讽刺太后王娡在川贝雪梨鸡汤里下媚药,欲设计我与他的丑闻。 王娡的脸色自然不好,平日里挂着的慈爱笑容,瞬间凝结成冰霜,她瞟了一眼躲在秋夕姑姑背后的我,及时压抑住那些冰霜转化为刀子,叹道:“彻儿,若不是堇儿背负着朱雀命格,哀家也不想管。” 尔后,王娡朝天牢的门口走了一步,行至王夫人王月出身旁,抚了抚额头,突然间步伐不稳,身子摇摇晃晃,若不是被王月出及时搀扶住,恐怕摔倒在地。 刘彻不愧是孝子,见王娡头晕,便急忙上前扶着王娡坐在白玉床边休息,并拿了枕头垫在王娡的背部,之前聚集的怒气烟消云散,只剩下作为儿子的关切。 “母后体恤堇姐姐身怀六甲,一边要暗地里查青釉荷叶药碗之事,一边还需指导卫姐姐将皇祖母的葬礼准备得风风光光,终日操劳,头疼之症又犯,还不许月出告知陛下。”王月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怕责罚,离王娡远远的,轻声道。 “多事!”王娡恼道,嘴角却微微扬起笑意。 这一对姓王的,一唱一和,天衣无缝。如果我不是派七叶多在哥哥夏策身边安插眼线,瞧到我被关进天牢的当天,王娡曾戴着斗笠偷偷出宫,会见哥哥夏策,我还真的相信王娡的鬼话。毕竟,王娡十分看重我的这个朱雀命格。 偏偏,刘彻就吃这一套装弱博心软。他站起身子,亲自替王娡按摩额头两侧,语调也完全温和下来,柔声道:“彻儿让母后操心了。” “可惜了,太后的一片苦心,在小贱人眼中,不仅一文不值,还可以任意糟践。”馆陶长公主冷嗤一声。 馆陶长公主这个蠢货,其母窦漪房才过世半个月,她就站到王娡的阵营里。王娡害了她的女儿陈阿娇多年不孕,又毒死了她的母后窦漪房,馆陶长公主不去查探真相,还帮助敌人继续发挥小人嘴脸。 果然,刘彻瞪了馆陶长公主一眼,摆起天子的威严,恼道:“姑姑,请慎言,边关传来捷报,襄王攻下雁门,逼江都易王刘非败走上谷,不日将生擒江都易王刘非。” 啧啧,刘彻连江都王刘非死后的谥号易都选择好了,已是胜券在握。先帝刘启,曾在太庙之中,让刘彻发下毒誓,刘彻的十二位尚存的弟兄日后无论犯下何种滔天大罪,都应以诸侯王之礼厚葬。所以,胶东王刘寄谥号为康,常山王刘舜谥号为献。 我见馆陶长公主气红了脸却不敢发作的模样,顿时心情舒畅,接过淼淼端来的补汤,故作优雅,一勺一勺地舀,小口轻抿,可折腾我的手腕。换作平时,我一定是待补汤温热,抱着汤碗咕噜咕噜下肚。 “还有堇王后,若喜欢这天牢,朕替你安排一个不通风不透光、夜里老鼠咬脚趾头的好地方。”刘彻扬起不太标准的丹凤眼,恼道。 听到老鼠二字,我吓得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咳嗽不停。死刘彻,我受了莫大的冤屈,待在天牢里,还为他处理奏折,谋划一二。他竟然为了王娡,对我冷嘲热讽。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当即啪地一下搁置汤碗,表示怒气,剜一眼刘彻,恼道:“刘彻,就算你今晚来求我,我也不会答应出殡!” 然后,我摔了牢门,径直出了天牢,爬上佑宁事先备好的沉香木马车,闭目养神,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默念一百遍莫生这个钢铁直男的气。刘彻面对朝堂上勾心斗角的大臣,娴熟地运用帝王的平衡术,可谓心思难测,怎么遇见了后宫的女人,就退化成了涉世未深的小绵羊。 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回到了兰兮小筑。我提着裙子,狂奔至寒兰阁,嗅一嗅熟悉的寒兰香,一扫之前的怒气。接下来,去香兰阁泡一泡温泉,美美地睡上一觉,待到午膳,邀请桃花坞的红牌来建兰阁演一场《春光灿烂猪八戒》,甚是惬意。哎,明日的出殡,又是一场恶战,今天必须养精蓄锐。咳咳,扬言不出殡也就是赌赌气,像我这样贤良淑德的妻子,又怎么会不替阿珺相公尽孝道呢。 第二天,长安城的道路封了六道,所有商铺停业一天,举城挂白布。刘彻率诸侯藩王,行驶第一道,王娡领三宫六院,驾车第九道,文武百官走第二道和第八道,护送窦漪房的棺木出长安城,而寻常百姓站在第三道和第七道为太皇太后窦漪房送葬。 出殡仪仗浩浩荡荡,送葬鼓乐哀哀伤伤。百姓之中,不得高声喧哗,不得交头接耳,皆神色沉重。三宫六院,更是呜呜咽咽,极尽悲痛。无论百姓是否知晓这位太皇太后,无论三宫六院在背后如何议论窦漪房,这场隆重的葬礼都会刻印在世人的心中。不像驰骋沙场的战士,白骨荒野,清明无人祭奠,落得凄凉。这便是皇权的无上荣宠,引诱无数人折腰。 距离兰兮小筑三百里,有一柏树,迎接寒冬,亭亭如盖,郁郁葱葱。这柏树,乃是梁孝王为母后窦漪房的寿辰亲手种植,并悉心照料,祝窦漪房万寿无疆。可刘彻在此停灵设祭,居然吩咐侍卫砍掉这棵柏树,即是对梁孝王乃至偏爱梁孝王的窦漪房的大不敬。 我听到消息后,立即下了马车,顾不上肚子里的小遗,一路奔跑,见侍卫的剑已落在柏树的枝干上,连忙按下红豆玛瑙串,发射出九枚毒针,打中侍卫的手腕,大喊道:“住手!本宫叫你们住手!” 那些中了毒针的侍卫,捂着肿得像熊掌的手,咬着牙忍受疼痛,皆面面相觑,见刘彻脸色阴沉、并未喊停,都识趣地扬起剑,继续砍柏树,但因为中毒的手使不出力气,只能在柏树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皇祖母尸骨未寒,陛下就急于销毁皇祖母生前所珍重之物,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我质问道,为了展现自己的怒气,顺手将依依递来的桂圆红枣茶摔在地上。对上依依那张冷脸,知晓自己浪费了她一番心意,又乖乖地垂下脑袋。 此次出殡,危险重重,淼淼和秋夕姑姑不会功夫,被我下了蒙汗药,强行留在寒兰阁了。与刘珺分别前,刘珺给予了我调动分布在长安城的九黎组织的特权,由佑宁负责。从昨晚开始,佑宁得了我的命令,在暗暗地安排九黎组织的行动。所以,我只带了在九黎组织排名第二的依依近身保护。 如果老天肯象征性地放出雷电,我这堇王后的名头就响当当了。我无聊地擦了三下羊脂白玉镯子,静静地等待刘彻的大怒。忽然,轰隆一声,我吓得躲到依依的背后,抬眼看去,天空果真划出一道紫色的闪电,一时间愣住了。老天什么时候如此配合我这种一脚踩死的小麻雀了? 这雷电,落在迷信的古人眼中,便是天神的暗示。平日里瞧不起我这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的皇亲贵胄,此刻望着我的眼神,些许疑惑夹杂着对待天神的使者的点点敬畏。 唯独刘彻,发怔了片刻,收回视线,拔了佩剑,一剑切断这棵粗壮的柏树,随着柏树砰地一声落地,冷冷地道:“先帝前元七年,先帝废黜太子刘荣,太皇太后动议立梁王为储君,太常袁盎竭力劝阻,打消了太皇太后的念头,同年梁王返回封地。前元八年,先帝立朕为太子,梁王与羊胜、公孙诡等谋划,暗中刺杀袁盎等十几位参与议嗣的大臣,事败后,先帝大怒。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和长公主极力求情,梁王如何能安享晚年。此等不忠之人所植柏树,若不及早铲除,岂不是要助长乱臣贼子扰乱朝纲!” 语罢,刘彻特意扫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起贱兮兮的笑容。我强忍住上前拿馒头塞他满嘴的冲动。莫生气,莫生气,生气对小遗不好。这个钢铁直男,昨晚和他在兰兮轩秘密彩排时,他一个劲儿地嫌弃我编写的稿子不好,体现不出他的天子之怒。真正表演时,他怎么顺溜地背出我的稿子呢。 “前元三年,七国之乱,梁王据守睢阳,拖延了吴楚大半兵力,为灭吴楚立下汗马功劳。在陛下眼中,梁王有过无功吗!况且,先帝临终,授襄王虎符,拜为大将军大司马。龙城大捷,开封暴动,敖仓叛乱,襄王哪一次不是冲锋陷阵,替陛下守住大汉的江山,这赫赫功劳,就抵不过其生父梁孝王的过错么!”我昂起脑袋,努力捕捉拉大提琴时的高冷,奈何大提琴不在手,只能扯出喉咙,希求声音能弥补气势。 “襄王……”刘彻大笑,眼底尽是来自地狱的杀气,缓缓地道:“来人,给朕将堇王后拿下!” 话音刚落,七八个蒙面人轻点足尖,握着细小的绳索,从驰道旁的树枝上滑落,赶在一群侍卫的前面,将我层层护住,惊呆了众人。这些蒙面人,一身白衣飘飘,寒兰纹绽放,甚是风雅,便是我亲自设计的排场。之前看武侠剧,有个叫无痕公子的世外高人,双脚从不沾地,由四位绝色美人抬着坐撵,赚尽了风头。哈哈,如今,我九公子也要耍耍高人的风姿。 “敢问陛下,本宫何罪。”依依摇一摇开心得忘记台词的我的胳膊,轻声附耳道。 我立即拍拍脸蛋,挤挤眉头,恼道:“敢问陛下,本宫何罪!”这话重复完,我才发现不对劲。刘彻还没数落刘珺的罪责呢,就派侍卫抓起我。他不会也忘记台词吧?都叮嘱过他背不牢就带小抄的。 只见刘彻微眯着不太标准的丹凤眼,像只刚睡醒的龙,轻轻地吐出雾气:“堇王后身负朱雀命格,却不愿嫁给朕,此其一。经襄王推举,堇王后入未央宫批阅奏折,私自烧毁奏折,此其二。堇王后利用女人的妒忌,在未央宫煽风点火,令朕的后宫不得安宁,此其三。堇王后涉嫌使毒谋害皇祖母,试图勾引朕于长信殿失仪,此其四。” 死刘彻,记不住台词,也不能当众抹黑,我以后还要在长安城混一辈子呢。身负朱雀命格又怎么样,根本没人怕我,当我是小麻雀。至于烧毁奏折,那是为了保住忠臣的前途和性命。奏折上那些逆耳的忠言,刘彻看了一半,就跳起来砸古董了。我不拿去烧掉的话,刘彻明天早朝就会借机贬黜一大堆忠臣。在未央宫搞风搞雨,更是气炸了我,明明只是想安静地看几场宫斗剧,却每次都被卷进去,不是挨骂就是受伤,我还没责怪刘彻的后宫有多能折腾呢。 最后一条,毒杀皇祖母和蛊惑刘彻,我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索性扬扬手,示意埋伏在兰兮小筑附近的九黎组织全面出动,迎战杀敌。刘彻那边,也不示弱,吩咐紫衣侍卫守护文武百官、三宫六院的周全,并派出赤帝十八骑,下令格杀勿论。 这赤帝十八骑,着朱红色铠甲,戴火焰状半边面具,腰佩短刀和长剑,如来自地狱的死神,浑身散发着戾气。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驰道边栽种的寒兰,已被鲜血浸透,普通百姓的、文武百官的、宫女太监的,尸横遍野。 九黎组织,总共出动了九十九人,包括依依。所到之处,也是死伤大半,血流成河。呵呵,不是我小气,而是根据安插在广川王刘越身边的暗线汇报,出殡之日,刘越安排三千精兵混入普通百姓、文武百官、宫女太监之中,九十九人加上十八骑和上千紫衣侍卫,足矣。 待刘越的三千精兵除尽,我假装捂住嘴巴孕吐,躬着身子,掏出一把小孩子玩的弓箭,射向正在靠近太后王娡的广川王刘越。嗖嗖两声,两支抹了毒药的箭,穿过厚厚的绷带,刺穿皮肉,刘越瞬间倒下。 可怜的刘越,顾不上腿脚冒出的汩汩黑血,手脚并用,企图往王娡的坐撵上爬。王娡也是见惯了风雨的人,踹了刘越一顿窝心脚,接着拔掉发簪,直指刘越的脖颈,动作利索,似乎看出了我和刘彻的算计。 “广川王真是孝顺,急着为皇祖母殉葬!”刘彻冷笑道。 那是来自帝王的霸气,主宰生杀大权,谈笑中,人间便多了一处地狱。 作者有话:下周六是九月一日,开启日更,所以下周五没有更新哈,敬请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刘越 长安城的冬天,愈发地寒冷。 出殡之日,我和刘彻联合演一场闹剧,借九黎组织和赤帝十八骑,剿灭了广川王刘越潜伏在寻常百姓、文武百官、太监宫女中的三千精兵。同时,刘越拨出的五千步兵,在离未央宫一百里处,被紫衣侍卫歼灭。从我进入天牢到出殡,不足十五天的算计,我和刘彻就将刘越分布在长安城的兵力连根拔起。可是,我的心底对这过分容易的成功,产生了不安。 广川王刘越,虽然是先帝的宠妃王儿姁的第一个儿子,却资质平庸,不受先帝的喜爱,按理说他没有造反的野心。况且,他的两个亲弟弟胶东王刘寄和常山王刘舜先后谋反,对他也起了警示作用。然而,他筹谋造反之时,从未发觉我们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有任何异动。 近日来,我待在寒兰阁里,从河南郡水患开始,将所有发生的重大事件罗列出来,一件件地分析,也不曾发现头绪。可直觉告诉我,这一系列的变动,终究汇聚成一个目的。可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抬眼望天时,黑云滚滚,北风凛冽,清晨的灿烂阳光不知去向。秋夕姑姑告诉我,长安城可能要下一场大雪了。大雪?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是,长安城除了出殡之日的血腥外,一片祥和,并无可疑之处。至于边关,捷报不断。刘珺攻破上谷,俘虏了江都王刘非的主要兵力,而江都王刘非于乱军之中失足堕马被人踩死。卫青和霍去病分别守代郡、雁门,偶尔开城门迎敌,暂无败绩。 唯有刘珺最近写的一封家书,稍微缓解我的焦虑。哦不,是彻底转移我的注意力!那家书,依旧是一句话,写着:娘子替为夫绣的一千三百一十四朵桃花香囊可有挂在兰兮小筑外的桃树上?听一听,这是一个夫君该对娘子的态度吗!我辛辛苦苦怀孕四个月,他不问我吃不吃得饱、睡不睡得暖,偏偏折腾我给他绣一千三百一十四朵桃花香囊,还要在门口种棵桃花树挂起。不就是赠了佑宁和刘彻一人一只桃花香囊,哪有像他这般斤斤计较的夫君! 既然阿珺相公希望归来之日瞧见门口桃树挂满香囊,我就如他所愿,拔掉驰道上的寒兰,移栽桃树。桃花香囊么,一只绣一瓣桃花,以他最讨厌的水绿色云清缎子为底。如果他责怪桃花香囊怎么以水绿色为底色,我就挺着凸起的肚子,感慨一番,小遗托梦,说水绿色是他的保护色。 提起小遗,今早他真的又托梦了。钱塘湖,断桥残雪,小遗一袭水绿色云清缎子,腰间系着桃花香囊,捧着一朵被冰雪覆盖的寒兰。 “娘亲,莫再使用你的血。”小遗的语调,如梨花酒般温润。 话音刚落,那寒兰上的冰雪,瞬间化成触目惊心的血水,滴落在雪地上,逐渐将大地也染成血红色。 “会招致天灾吗?”我冻得哆嗦着身子。 “河南郡水患,各地蝗灾,长安城雪暴……”小遗喃喃念道。 梦醒,轩窗紧紧关闭,听得寒兰阁外风雪呼呼之声,身子便冷了一半。依依抱着剑在阁内站成雕塑,向我汇报了高逢第三次奉刘彻的旨意、请我去天牢一趟的消息。 我呆呆地坐在白玉床上片刻,回忆起梦境,决定跟高逢去天牢。高逢前面两次的邀请,我都拒绝了。刘彻在出殡之日,数落我四大罪状,我还历历在目,凭什么装圣母玛利亚去原谅一个当众抹黑我的人。 梳洗罢,我从妆奁里翻出一颗红豆玛瑙,递给依依,吩咐她寄到姑苏城的红豆钱庄。这红豆钱庄,便是我与阿胜合资所开,不过阿胜在钱庄的所有资产归在念奴的名下。红豆玛瑙,乃是红豆钱庄的信物。自从阿珺相公这头大灰狼吞掉我的桃花坞和红月牧场,我就提高了警惕,与各大商铺的联络,皆采用信物与密函的结合。比如说,红豆钱庄,密函塞在红豆玛瑙之中,即便被人发现,也只看得到一大堆的阿拉伯数字,因为这密函的解读,还需要依靠一本《世界童话》。哈哈,《世界童话》当然是我编纂。 此次密函写着,置办姑苏城郊良田千亩,招农夫百余人,交给郭解。郭解,何许人也,武功不俗,心狠手辣,爱行侠仗义。由郭解亲自训练,这一百零八个农夫,静待时日,蜕变成精兵。没错,我琢磨的正是屯兵。先帝的十五个儿子,到今年的年底,只剩河间王刘德、长沙王刘发、襄王刘珺、中山靖王刘胜、皇帝刘彻这五子了。去年丧四位,今年又丧了四位,虽然事出有因,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驾车一个时辰后,至天牢。天牢的最底层,一向是关押重量级犯人,上次我小住天牢半个月也是被押入底层的。其实,照自身的经验来分析,天牢最底层的待遇没有想象之中的差劲。铺的稻草天天更换,散发着猗兰殿常点的熏香,就是窗户又小又高。 然而,当我走近关押广川王刘越的水牢时,我立刻收回刚才愚蠢的判断,拔腿就跑,奈何刘彻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手。呜呜,为什么我要听高逢的话,让依依在外面候着呢。 刘越的水牢,远远地闻到一股恶心的酸腐味,肠胃不好的我立刻抱着刘彻递来的木桶呕吐不止。再凑近瞅瞅,脏水只过了刘越的腰部,水牢的上半部分干燥,却爬着吱吱叫的老鼠,多看一眼,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堇王后来了,广川惠王有何遗言,一次说完。”刘彻负着手,恼道,已经迫不及待地称呼刘越的谥号了。 “刘越,有遗言的话,可以写下来,不必喊本宫过来。”我躲在刘彻的背后,实在没有勇气去正视这座恐怖的水牢。 不过,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提着一双月牙眼,偷偷地打量着家宴时不曾留意的刘越。广川王刘越,长相普通,唯一的优点是,自娶了萧氏为王后,再无纳妾,其宠妻如命的美名却在长安城的皇亲贵胄眼中落下一个畏妻的怯懦性子。如今,望着他安静地斜靠在水牢的墙壁上,泰然自如,保持着诸侯王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身处在朱门高楼之中般悠闲,倒令人刮目相看。 不对,未央宫和长乐宫的家宴,举行了数十次,却从未注意到他的风采。我承认自己是喜欢帅哥,但是面前摆着一颗夜明珠的话,我至少会留有印象,可我从不记得刘越的模样。除非,这个不简单的刘越,故意为夜明珠蒙上尘土。 “堇王后不想知道,本王为什么谋反吗?”刘越轻笑道。 “没兴趣!”我恼道。 照刘越询问的口气,我不想知道,他也会讲出。事实上,没进入天牢之前,我还一直苦恼默默无闻的刘越为什么谋反,但是瞧见他卓尔不凡的气质,我便知夜明珠又怎么甘心于埋藏在黑夜间。 “真可惜,本王还想顺便说说襄王在娘子谷遇袭之事呢。”刘越故意放缓语调,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 刘珺在娘子谷遇袭?我脸上绽开的笑容,砰地一声碎裂,快步往天牢外走,还没走出十步,依依已经打伤了十几个狱卒硬闯进来,就为了告知刘珺于娘子谷遭受伏击生死未卜的消息。 “依依,派分布在长安城的所有九黎组织,去娘子谷寻找刘珺,遇到阻拦的,格杀勿论。”我狠狠地剜了一眼刘越,强忍着内心的慌乱。 “高逢,传朕命令,赤帝十八骑赶往娘子谷,务必寻回襄王。”刘彻犹豫了一会儿,抚了抚额头,朝高逢不耐烦地摆摆手,生怕高逢的踟蹰会动摇他的决心。 赤帝十八骑,是只听帝王差遣的死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刘彻为了刘珺,两次调动赤帝十八骑,这份恩情,我定当铭记。我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刘彻,待依依和高逢领命离开后,才允许眼泪掉落。 “哭什么,襄王没事的,他又不是第一次生死不明。”刘彻掏出了一只绣着金桂的帕子,替我擦眼泪。 连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忧虑,早已使我时常胸闷气短。而刘珺在娘子谷遇险的消息,炸开我堆叠起来的泪堤。于是,刘彻越劝慰,我的眼泪就涌出得越多。 “别哭了,堇儿。万一襄王出事了,你还有朕。朕封你为夫人,立你的小遗为齐王。”刘彻柔声哄道。 突然,刘越大笑,道:“好一个齐王!太后,您听到没,你的好儿子惦记着兄弟的妻子,就像当年你觊觎母亲的未婚夫一样。” “广川惠王真会说笑。”王娡拔下蝴蝶金钗,轻巧地解开水牢旁边的地牢的锁,从黑暗中走出来。 王娡戴着黑色斗篷,一袭挑金牡丹雪缎曲裾,发髻上别了一支蝴蝶金钗,脂粉淡抹,遮盖眼角的鱼尾纹,虽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这身装扮,换作平日,可谓素净,但是碰上太皇太后窦漪房薨逝之年,乃是对窦漪房的大不敬,看得刘彻眉头蹙蹙。 “既然太后爱听笑话,本王就再说一个。槐里,住进一个燕王臧荼的孙女名臧儿,可怜家道中落,嫁给了当地人王仲,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名王娡,次女名王儿姁……”刘越道,瞟向王娡时,眼神里汇聚了杀气。 “大胆,哀家的名讳岂容你直呼!”王娡斥责道。 “王仲家门口,有一条小河,秋天水浅,王儿姁将裙角扎到膝盖便可过河。她常常跟河对面的哥哥金王孙一起摸鱼,感情甚好。然而,待到姐姐王娡成年时,母亲臧儿却将王娡嫁给金王孙。王儿姁哭过闹过,甚至在金王孙的鼓动下私奔,也无济于事。”刘越见王娡的脸色挂着端庄的笑,眼角溢出浓浓的嘲讽。 “后来,臧儿为王娡找了相士算命,发现王娡是凤格,便将王娡从金王孙家抢过来,再托关系送王娡进入太。王儿姁以为没了姐姐,她就可以如愿嫁给金王孙。哪知她那宫中得宠的姐姐完全不放过她,在还是太子的先帝面前夸赞胞妹的美貌,王儿姁不得不入宫。”刘越察觉王娡一成不变的笑容变得僵硬,眼角的嘲讽也转成愉悦。 “王娡没意料到,自王儿姁进了太,会分去她大半的宠爱。先帝继位,立长子刘荣为太子。王娡借联姻与馆陶长公主合作,扳倒了太子生母栗姬。不曾想,对于另立太子之事,先帝在广川王和胶东王之间决策不定。直到广川王听信了王娡的话,爬上高树为生病的母亲王儿姁挂祈福橘子,摔断了腿,先帝才决定立胶东王为太子。”刘越道,眼角扫过表现得颇为沉静的刘彻,刘彻当年正是胶东王。 “可是,先帝仍然没有放弃立王儿姁为皇后。为了夺得皇后之位,王娡不惜设计陷害王儿姁与金王孙有染。后来,金王孙为了证明王儿姁的清白而自尽,王儿姁则恨死了先帝,旧病复发而过世。”刘越轻声道,流下两行清泪。 “最可笑的是,当年不甘深宫寂寞的明明是太后,不,应该喊一声白羽门副门主玉面兔。”刘越抬起泪痕累累的眼,满是狰狞的笑。 作者有话:有些删除的画外音会在qq群里上传,宣传一遍,群号361367939。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娡 长安城,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小雪。 我窝在寒兰阁,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常常对着新绣的桃花香囊发呆。原先偷工减料的桃花香囊,我分派给兰兮小筑的婢女,任凭她们处置。新绣的桃花香囊,以月白色云裳缎子为底,塞入桃花和寒兰。我特意向绣工精湛的佑宁讨教,学了双面绣,外边是七朵粉红色桃花,里边是七朵冰蓝色寒兰,连起来便是七七。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惜,唐朝排在西汉的后面,阿珺相公日后看着这桃花香囊,不会思我所思。 半个月了,半个月都没有阿珺相公的消息。分布在长安城的九黎组织几乎将娘子谷的每一寸土翻遍。广川王刘越讲述的关于太后王娡和胞妹王儿姁的纠葛,我无心探究。只是一次次强忍着恶心,冷漠地对刘越动用私刑,期盼从他的口中得知半点关于阿珺相公的线索,始终无果。 从长安到霸陵,看着太皇太后窦漪房下葬,秋夕姑姑用尽了办法逼迫我哭丧,可我像个木头人般流不出眼泪。我不要哭泣,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阿珺相公归来,我再扑到他的怀里,哭个干净。然而,为什么兰兮小筑外的桃花树上挂了一千三百一十四只桃花香囊,阿珺相公还没有回家? “堇儿,小桃在建兰阁候了一个时辰。”秋夕姑姑轻声道。 “推了吧。”我对着铜镜,见铜镜里的人儿,面容憔悴,也无动于衷。 “太后三番五次邀请你入宫,就去一趟。拂了她的意,吃亏的总是你自己。”秋夕姑姑劝道。 “那就梳朝云近香髻,阿珺相公喜欢看的。”我冷冷地道。 皇家的规矩繁多。即便你想找个角落独自伤悲,也会被尊卑秩序挖出来,强颜欢笑。但是,渴盼嫁入皇家的女人,趋之若鹜。女人呀,终究没把自己放在和男人等同的天平上。 出了寒兰阁,临近兰兮小筑门口,淼淼又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若不是秋夕姑姑及时挡住,淼淼就撞到我的肚子了。 “堇姐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襄王的家书!”淼淼笑得飙出眼泪,手中扬着一只水蓝色香囊。 我抢过淼淼的水蓝色香囊,掏出同心结发和书简,捂着嘴巴,喜极而泣。 这同心结发,是我和阿珺相公的头发,阿珺相公可宝贝了,连我也只舍得看一看,绝不允许放在我的香囊里。 而那枚书简上写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个臭不要脸的阿珺相公,自比举世无双的公子,他那张被边关寒风吹得黝黑的脸哪里称得上如玉。 当初我为了紫宸宫埋的梨花酒和阿珺相公大吵大闹时,就恨恨地赞了阿离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结果他气得七天不在寒兰阁睡觉。最后我抄了一千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送给他,他才在佑宁的劝慰下半夜翻窗回寒兰阁。呜呜,怪我胆子小,习惯了蹭着阿珺相公暖暖的身子安眠,不得不先妥协。 我将那水蓝色香囊搁在左心房里,反复地取出同心结发和书简看一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甚至背着淼淼和秋夕姑姑,悄悄地亲吻水蓝色香囊。可一亲吻,发觉鼻尖没有嗅到熟悉的寒兰香,我的身子顿时冒起了冷汗,脸颊上的笑容也凝结成冰。 “这香囊不是阿珺相公的,没有寒兰香。”我扔掉水蓝色香囊,头也不回地往寒兰阁跑。 “堇姐姐,你慢点,顾着小遗。这香囊,刚到手时,淼淼摔了一跤,掉到水坑里,淼淼费了好大劲儿捞出来的。怕堇姐姐责备,淼淼洗净烘干才拿过来的。”淼淼边追赶边喊道。 我停下脚步,夺过水蓝色香囊,仔细嗅一嗅,发现淼淼没有说谎。这水蓝色香囊的“珺”字泛白,残留着明显的水洗痕迹,再经过火烤烘干,寒兰香褪去也很合情合理。 于是,我用袖子擦擦眼泪,将水蓝色香囊塞进腰带里,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姑且相信淼淼的话。因为淼淼不知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段插曲,他当时拉着依依,跟丁四娘在大街小巷里窜来窜去,在场的只有佑宁。 “佑宁去哪里了?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问道,眉头蹙蹙。 “堇姐姐,你担心得糊涂了吧。襄王是佑宁的主子,襄王出事,佑宁就火速前去娘子谷,指不定去照顾襄王,再偷偷地回来,给我们一个惊喜呢!”淼淼越说越兴奋,眼底的哀伤一闪而过。 我终于被淼淼说服,露出狡黠的笑容,挺直了腰杆,大步迈向门口,道:“淼淼,把双面绣的桃花香囊收好,送到我的梨花轩里,交到阿离手中。还有,刘珺书案的抽屉里,写有一千遍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赠给阿离。阿珺相公宁既然想给我惊喜,我就准备好一个惊吓。” 这梨花轩,便是我借虞湖洛水之事,赖着阿离与我合作,新开的酒家。阿离酿的梨花酒,清亮透明,酸甜可口,小尝怡情,大吞醉人,百喝不厌。再加上每日限量出售的相思糕,梨花轩的门口车水马龙,赚得盆满钵满。 “堇姐姐,襄王泉下……”淼淼说了一半,音调越来越小,见我满血复活,便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 “乖淼淼,你要是敢提前在刘珺面前抖出我的惊吓,嘿嘿,我就带着小遗改嫁给你心心念念的子都。”我威胁道,尽力笑得奸诈。 离开兰兮小筑后,我抱着暖炉,哼上了《春光灿烂猪八戒》 里的片头曲《好春光》,哼到一半,不记得歌词了,“这花开花落一千年一切形状” 的下一句是什么呀。“我已不是自己模样”吗?点点头,又好像不对。 不管了,索性撩起帘子,望一望漫天飞雪。这世上最冰冷的花,像极了哥哥夏策锦瑟园里纤细的锦瑟花。自从我在天牢里,忆起关于哥哥的片段,额头上那朵淡紫色的兰瓣,似乎染上了忧伤。 至长乐宫,我不再抗拒坐撵,一路坐到长秋殿。掌心握着水蓝色香囊,忆起阿珺相公那双寒潭眸子,嘴角不禁微微上翘。再透过云裳帷帐瞧瞧秋夕姑姑,不知为何,我不再产生了秋夕姑姑的秋水眸子同阿珺相公相似的错觉了。因为阿珺相公的寒潭眸子可以融化成春水,而秋夕姑姑的秋水眸子波澜不惊,望着望着莫名地疼痛。 长秋殿里,王娡穿了一件不合规制的捻金凤纹雪缎曲裾,挽起十发髻。她素爱雪缎和十字髻,宫里人皆知。雪缎,只算得上乘的绸缎,比不上锦绣山庄出品的一系列云字开头的缎子。十字髻,我也喜爱,但对于爱美的王娡来说,不入潮流,西汉人就爱堕马髻。 “刘彻,你也在,我就放心了。万一母后爆出更大的秘密,我会吓得不敢睡觉。”我笑道。 “你……迟到了。”刘彻盯了我许久,平静地吐出这么不着边际的一句。 我翻了翻白眼,好想拔腿就跑。这一屋子的不正常呀!我确实因淼淼送来的水蓝色香囊磨蹭了时间,王娡没有笑眯眯地指桑骂槐,刘彻也未大发脾气摔古董。哈哈,是不是知晓阿珺相公要回家了,王娡和刘彻不敢发难于我了。 “母后,朕只问你一句,皇祖母是不是因为得知当年你做了对不起父皇的事而遭到毒杀。”刘彻道,字字颤抖,不太标准的丹凤眼里涌现出复杂的情绪,失望、痛恨、忧虑、心疼交错在一起,打成解不开的结。 “娘亲说,哀家是名门之后,不应该跟着农家女玩耍,便花重金请了来自长安城的老师教哀家鼓瑟。哀家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情境。那年桃红柳绿,他一身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占据了哀家所有的心。为了博得他的笑,哀家苦学鼓瑟,希求有一天,哀家也能像他一样,一首瑟曲引来百鸟朝凤。可是,他教会了哀家鼓瑟,就不辞而别。从此,哀家的天空,同今天一样,每天飘着小雪。”王娡不再挂着端庄的笑容,忆起往事,嘴角浮起苦涩。 “自古师徒相恋,人所不容,母后就没学过基本的礼义廉耻吗?”刘彻恼道,他就是个嘴硬心软之人,嘴巴指责着,左手却不自觉地捂住胸口。 王娡听后,不望着刘彻,倒是瞟了我一眼,苦笑道:“哀家也宁愿从未遇见他,可是没有遇见的话,会不会梦里也是如同这困住自己的深宫一样单调乏味呢。” “娘亲见我茶不思饭不想,便主张将我嫁给爱慕儿姁的金王孙,安安分分地过日子。金王孙待哀家很好,像兄长一样,扛下家里所有的农活。他说,哀家是儿姁的妹妹,值得悉心照顾。儿姁真的很讨周围人的欢心,爹爹、娘亲、金王孙、金王孙的母亲……”王娡继续道。 “太后能当上皇后,也是得到了皇祖母的支持。”我笑道。犯了错的人,往往认为过去的可怜足以抵过错误,好像无辜受到伤害的人必须原谅她们,真是可笑。 “哀家去长安城寻名医为金王孙治病,重遇老师,请老师吃酒。哀家喝了不少酒,质问老师,为什么哀家不能爱上老师。老师说,因为哀家是凤格,今生无缘。恰巧,娘亲找到我,听到了这句话,就强行送哀家进宫。凤凰有什么好的,一入未央宫,哀家连鼓瑟伤怀的资格都丧失了。”王娡笑道,眼角含泪。慎夫人死后,长乐宫和未央宫都有条不成文的禁令,便是鼓瑟。 “起初,先帝很宠爱哀家,赞哀家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直到儿姁进宫,分薄了哀家的宠爱。哀家本也不稀罕这宠爱,可是没有宠爱,七岁的平阳被封为和亲公主嫁给匈奴单于,哀家在儿姁的寝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也未令先帝收回成命,反而被贬入掖庭。”王娡低声啜泣,见刘彻跪在地上为她拭去眼泪,才止住眼泪。 “掖庭,是哀家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因为他救驾有功被先帝封为紫衣侍卫入宫。平阳的婚事,也是他巧舌如簧,劝陛下撤掉。他提醒哀家,远离儿姁,哀家便猜到平阳的婚事与儿姁有关。从那时起,他教会哀家争宠夺爱,保住平阳一生富贵无忧。直到哀家生下彻儿,稳坐夫人之位,他再次辞别了。为什么即使哀家爬上太后之位,也只能远远地仰望他呢?”王娡眼里布上血丝,饱含无奈,更多的是不甘心。 “母后身体欠安,以后就待在长秋殿里,莫去长信殿。”刘彻得到了答案,叹道。他剥夺了王娡入住长信殿的资格,已是最大的宽容。 临走前,我瞅到王娡捧着一张绣了锦瑟花的帕子失神,便不忍心地奉劝了一句:“别再惦记他了,他入了魔。” 刘越道出王娡是白羽门副门主玉面兔时,我就隐约猜到王娡出墙的男人正是我的好哥哥夏策。他心里,除了锦瑟,不会放进任何人,连妹妹念奴也动了杀心。 可惜,王娡也入魔了。她换上优雅的笑,柔声道:“堇儿节哀,襄王死在娘子谷,哀家深感悲痛。” 作者有话:qq群361367939。别打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夏策 出了长秋殿,外边愈发寒冷。 太后王娡告知刘珺的死讯,仿佛一场噩梦,压得我无法呼吸。梦是相反的,梦醒后会不会见到阿珺相公骑马归来责怪我没有将一千三百一十四只桃花香囊挂在桃花树上呢?一定是这样的,他那么小心眼,怨我和阿离一起开梨花轩,才负气不回家。 半个时辰后,下了马车,我吩咐秋夕姑姑去寒兰阁取来桃花香囊,执意将它们全部挂起。 雪越来越大,冷得缺乏知觉。淼淼和佑宁在桃花树下哭哭啼啼,比那寒风还凄凄惨惨戚戚。依依试图将我绑住,奈何我像炸了毛的麻雀,拔了簪子搁在自己的脖颈上。 等一千三百一十四只桃花香囊挂好,阿珺相公会回来看我和小遗,我心里默默念着,不顾众人的劝阻,爬上了梯子,甚至哼上了《春光灿烂猪八戒》 里的片头曲《好春光》。“这花开花落一千年一切形状” 的下一句,我想起来了,“我还是自己模样”,可是,我仍然改成了“我已不是自己模样”。 风也变得凛冽,如刽子手用的刀,一刀一刀地割在手上,疼得嘴角泛起苦笑。于是,一不留神,明明包裹得很厚的身子,被这暴风推倒,脚底打滑,掉落下来。所幸,刘彻接住了我。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刘彻阴沉着脸,恼道。他一把扯过我的水蓝色香囊,往我怀里塞入一个香炉,道:“这香囊,有你和九哥的同心结发,九哥从不离身。如果九哥还活着,这香囊又怎么会落到你手里!” “这香囊,是半个月前在娘子谷的荒草里寻得的。当时,荒草里的尸体,被野狼咬得断腿断脚,血肉模糊,分不清哪个是襄王。只找到死死拽着香囊的手,掌心有薄茧,戴着羊脂白玉扳指……”佑宁抹着眼泪,泣道。 羊脂白玉扳指,是我拉着刘珺逛街,强行戴在他的大拇指上,配对我的羊脂白玉镯子。他为此,在床上,向我讨要了不少好处,还假装恼怒,说这羊脂白玉扳指,品味太低,影响他的形象,实则他连沐浴都懒得摘下。 “香囊的血迹干涸。淼淼洗了数十次才洗去一股子血腥味,可惜寒兰香也嗅不到了……”淼淼嚎啕大哭。 “主公死后,佑宁主张解散九黎组织。少部分人想追随堇姐姐肚子里的小公子,还请堇姐姐指示。”依依吐出比冰雪还寒心的言辞,脸上依然保持着作为杀手的无喜无忧,只是垂下眼睑拨去肩膀上的雪花之际,悄悄地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 我趁众人沉浸在哀伤之中,爬上挂在桃花树旁的白马,鞭子一挥,冲向街道。我不信,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信。阿珺相公乃是大汉的第一勇士,足智多谋,又怎么会看不穿广川王刘越的埋伏,惨死在娘子谷呢? 白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到处都是排队等待官府接济木炭和棉衣的百姓。长安城的这场雪,下得没完没了,从文人雅客的诗词中飞出,酿成了灾难。 白马也受不住寒冷,冲向一家卖肉汤包子的铺子时,顺势将我甩出去。砰地一声,鲜血汩汩流出,聚成了皑皑白雪之中最刺眼的红。我瘫坐在地上,望着翻过宅子的锦瑟花,终于失声痛哭。眼泪一旦汹涌而出,便是红了眼眶,痛了心房,直到昏迷不醒。 当我苏醒时,已是三天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查看自己的肚子,幸好小遗的心跳还在,否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活下去。不对,那时,我从白马上摔落,流了许多血,小遗不可能保住。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落,赤着脚就下了床。 银白色的鲛绡帘幔外,夏策坐在主位上饮茶,神态悠闲,嘴角含着难以克制的喜悦。他今日没有穿一身胜雪的白衣,而是换上了阿珺相公最喜爱的冰蓝色云裳,眉心一点朱砂衬得他,更像堕入魔道的仙人。 白扁也在,端坐在夏策下边的第二个位置,白皙修长的手,时不时凑到茶桌上的红豆椰奶冻,幸福得眯起眸子,咬得砸吧砸吧响,一如既往地欠扁。 “丫头,你得给本药王谢礼。若不是本药王及时赶到,小遗肯定流掉。谢礼不求多,赔本药王十颗沧海珠。要不是那个叫什么刘珺的三维物种如此短命,本药王不至于输掉十颗沧海珠。十颗沧海珠,本药王花了三千年才集到。”白扁喋喋不休。 “妹妹莫听白扁胡说,小遗若是随了襄王的三维物种,即便十月怀胎,也不能存活。相反,九维物种,只要一息尚存,便可回魂。”夏策笑道。 显然,白扁和夏策已知晓刘珺的死。他们皆是高高在上的九维物种,根本不在乎三维物种的死活,就像人类也不会对一只即将被斩杀的老母鸡产生任何怜悯之情。 “哥哥,刘珺的死,和你有关吗?”我质问道。 广川王刘越,的确隐藏了夜明珠的光芒。但是,他急于为母亲王儿姁报仇,败在我和刘彻手中,也算不上一个值得费心的敌人。然而,他借出殡的动乱,引开我们的注意力,于娘子谷袭击刘珺,像是背后有人指导。 “紫嫣姑娘说笑,我和好妹夫还有交易,又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夏策笑道。 “哥哥能复活他吗?”我昂起脑袋,冷冷地问道。 “妹妹这求人的态度,和夏儿真像,一样地倨傲。”夏策笑道,饮了一口茶,见我缓缓地收敛起眼中的自尊,才继续叹道:“我若是能复活三维物种,就不必与瑟瑟分离。不过,妹妹是紫姬圣泉,自然能复活。” 夏策取下手腕上的沧海珠链,拨出一颗玲珑剔透的沧海珠,指甲盖轻轻向上滑,那沧海珠从中间半开,飞出一只蝴蝶。那蝴蝶,赤橙黄绿青蓝紫,拥有七色的翅膀,不仅不令人眼花缭乱,反而看得人神思迷茫。 “丫头,你这三维物种的皮囊也太差劲了,一只七色招魂蝶,就迷了你的心智。”白扁跳下座位,挡在我的面前,摇晃着双手。 七色招魂蝶?我的脑袋,搜索这个名词,倒是想起了一段传说。据闻,三维物种身死,意识漂浮无依,三千年后,会被银河系最外层的黑洞吸收,再过三千年粉碎成彩虹雨。而七色招魂蝶,便是来自银河系最神秘的国度沧海国。亿万年前,沧海国国主,爱上了一位低维物种,为了削弱黑洞对那位低维物种的意识的吸引力,炼成了七色招魂蝶。可惜,七色招魂蝶,只能挽留意识,却无法令意识回归到重新塑造的物种皮囊,彻底苏醒过来。 “阿策,七色招魂蝶没用的,倒不如将瑟瑟的意识寄居在凤格之人的皮囊上,尚能存活几年……”白扁笑道,发现自己差点透露了锦瑟现在占据了陈阿娇的身体的秘密,便心虚地看了我一眼,埋头吃红豆椰奶冻。 夏策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冰冷的眼神在我和白扁身上来回流转,见我并没有慌张的姿态,仍然被悲伤淹没,就打消了疑虑。尔后,嘴角勾起一缕粲然的笑意,道:“妹妹想复活襄王,也不是没有办法。以紫姬圣泉之名,献吾血,泽百草,杀万人,埋白骨,祭三途河之彼岸花,导忘川之不归亡灵。妹妹,可还记得这句祭文?” 我心底一震,隐约生出不详的预感。我当然记得这段宛若念奴喜爱的小金鱼的祭文。正是这句祭文,加上我的鲜血,令大禹山的田野一夜之间长满了水稻,也使我被巨型的彼岸花缠绕。 “夏策,你是为了瑟瑟入魔!这句祭文,是银河系法典严格禁止的。一旦催动,足以毁灭上万个低维物种的平行空间!”白扁暴跳如雷。 “妹妹是紫姬圣泉,才有资格催动这句祭文。换作像哥哥这么平凡的九维物种,到手也只是一张废物。妹妹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夏策笑道。 “皇祖母是你唆使王娡杀的,为的是炼成七色招魂蝶。刘舜,刘寄,刘非,刘越,都是你煽动他们造反的,为的是应验杀万人、埋白骨这句。至于献吾血,泽百草,你同阿珺相公做了交易,利用我达到了。万事俱备,只差献祭。”我轻声道,目光灼灼地烧在夏策身上。 这便是我的好哥哥,为了瑟瑟,牺牲数万条三维物种的生命,甚至不怕承担毁灭上万个低维物种的平行空间的罪孽!当初,我是不是不应该顾念着兄妹之情,只将哥哥驱逐出夏国呢? 语罢,夏策鼓掌三声,大笑:“看来,紫嫣姑娘的灵识已逐渐苏醒。可怜夏儿,还当自己是卑微的李倾城,怕是要输掉这一身的骄傲。说来有趣,在鲛人座,夏儿爱慕紫离一万年,你也暗恋了一万年。在地球,你和夏儿再次先后喜欢上一个三维物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夏儿皆是紫姬圣泉。” 白扁被夏策最后一句玩笑话差点噎到。我使劲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尽量表现正常,而我借用不辞而别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妹妹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还是说,在妹妹的心中,襄王永远也比不上南国的紫离公子。”夏策笑道。 蓦然,我停顿住脚步,身子微微地颤抖,转身环顾了四周,并无异常。倒不是为了夏策这句话而乱了心神,只是夏策说完这句话后,我恍惚间嗅到了熟悉的寒兰香。错觉吧,阿珺相公若是活着,又怎么舍得我伤心流泪呢。 夏策所指的献祭,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便是隆冬暴雪,眼下即是好时机。所谓地利,最有利的地方是战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上万条意识分薄了黑洞的吸引力,再由七色招魂蝶,助心中所思所念之人的意识,逆行而回归。至于人和,是极其艰难的,需要献祭三条执行祭文的紫姬圣泉所爱的生灵。我不会为了阿珺相公,自私到伤害身边人。 “哥哥,三维物种毕竟是三维物种,即便这次献祭成功,瑟瑟也只能重新活上三维物种的寿命。难道,哥哥要一次又一次地执行招魂血祭,直至妹妹亲手抓你入银河系法庭审判么!”我恼道,泪眼朦胧。 夏策一愣,盯着我的羊脂白玉镯子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眸子里溢出失望、愧疚、凄凉、怨恨,转瞬间又恢复平静,浅笑道:“这镯子真厉害,恍一恍神,便误以为紫嫣姑娘是夏儿。妹妹也别急着回答我。长安城暴雪成灾,广川王王后萧氏,集结了五十万兵力,围困长安城,是献祭的最佳机会。” 我使劲地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广川的兵力,至多十万,剩下四十万,便是从胶东、常山、江都偷偷地抽出来的。刘越不惜以身犯险,一招声东击西,就派萧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五十万兵力带到长安城外。不过,领兵五十万,必须具备将相之才,刘越交给萧氏五十万兵力,就不担心一个妇人的驾驭之术吗? 临走前,我再次朝银白色鲛绡里边望了一眼,希求嗅到淡淡的寒兰香,哪怕是幻觉。然而,连幻觉也不存在。我迎着夏策刺眼的笑容,轻声道:“离别前,我答应阿珺相公,若是他回不来了,我会牵着小遗,守着他的青冢一辈子。” 作者有话:qq群361367939。本章节的画外音删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献祭 一千三百一十四只桃花香囊,挂在兰兮小筑外驰道的桃花树上,等到桃花树抽了嫩芽,也未迎来应当回家的阿珺相公。 广川王王后萧氏,领五十万大军,包围长安城,整整困住我们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中,萧氏从不主动出战,往往是应对刘彻的不定时袭击,捕获刘彻派出去的密探,暂无败绩。这些密探,本是计划着趁混战之中逃出,送信给远在边关的卫青。刘彻信不过各路藩王,不愿发出请求援助的信号。 说起萧氏,身高八尺有余,女生男相,英姿飒爽。少年时,曾女扮男装混迹于军营之中,凭借着赫赫战功,赐封车骑将军,统领广川兵马。萧氏乃是高祖皇帝时期开国丞相萧何的后人,因与广川王自小便有婚约,及笄之后,不得不以假死卸下军中职务,嫁给广川王为王后。 刘越与萧氏的筹谋,恐怕远远超过我们所推测的时日。 刘彻初登基位之际,为防止重蹈七王之乱的覆辙,采纳董仲舒的建议,于中秋家宴,提出建立太子行宫,以太子伴读的名义邀请各路藩王的公子入住,直到弱冠之年方可返回封地。当时,刘彻独宠皇后陈阿娇,陈阿娇没有诞下一男半女,哪里来的太子。各路藩王,虽然心知这是变相地扣留小公子为人质,但是自己也困在未央宫中,有怨不得言,唯有你推我搡,皆不愿点头,闹得刘彻也下不来台面。最后,刘越与萧氏第一个交出小公子,才结束了尴尬局面。 随着代表太皇太后窦漪房的最大势力窦婴丞相死在巴蜀,刘彻的削藩之心日益剧增。刘彻擢出身贫寒的主父偃为中大夫,对主父偃提出的训练一批卧底潜入各路藩王封地打探实情的策略,甚为赞赏。根据潜入广川的卧底回报,广川收成差劲,广川王刘越为了交足向朝廷进贡的赋税,不得不裁掉大部分兵力,命他们务农。刘彻听后,对这个资质平庸的广川王更加放心。为彰显兄友弟恭的美德,刘彻也不会对所有的藩王赶尽杀绝。 最近的事,便是广川王刘越与王后萧氏提前进长安城,准备窦漪房的寿宴。刘越新纳一个来自采桑阁的夫人李氏,驾车驰道,被绣衣使者江充扣押。刘越集结若干护卫,闯天牢救李氏,并打伤了江充,正中刘彻下怀,落得禁足反思的惩罚。接着,冬至宴会,刘越因骑马摔断了腿,无法出席。然后,窦漪房薨逝。小殓第七日,刘越不顾腿伤爬到窦漪房遗体旁的孝顺,感动整个长安城。大殓第五日,常山王刘舜才是先帝刘启想立的太子的流言四起。出殡之日,刘越更是以身犯险,一招声东击西,令萧氏的五十万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驻扎在长安城外。 这一系列的风波连串起来,再联系到河南郡水患、各地蝗灾、长安城雪暴这些天灾,以及常山王刘舜、胶东王刘寄、江都王刘非接连造反,整部棋局的思路,逐渐清晰,萧氏集结残余势力,组合成五十万大军,意欲攻破长安,问鼎未央宫。而这背后的推波助澜,与哥哥夏策脱不了关系。 长安城,因常山王刘舜、胶东王刘寄、江都王刘非接连造反和匈奴的侵扰,所存兵力只有十万人。而且,城中除了围着念奴转的中山靖王刘胜,并无良将,十万兵力如同散沙。再加上连月来的暴雪灾害,城中粮食、木炭和棉衣的供给不足。 萧氏选择围而不攻之策,可谓上上策。围城的时日拖得越长,城中的人心越散乱,稍加利用,便引起暴动。例如,萧氏于雄鸡唱晓天下白之时,燃放数百只布灯笼于长安城空中。由于布灯笼的原理类似于热气球,在大汉时期只是萌芽阶段,百姓皆以为是天灯。更可怕的是,天灯撒下千条竹简,竹简上写着:三王乱,襄王死,国祚衰,明主代。顿时,谣言如覆舟之流水,滔滔不绝,胜过暴雪的危害。 宣室殿,刘彻抱着卫长公主刘梓君,哼着小曲逗弄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婴,完全忽视书案上那处理谣言的奏折。 “刘彻,你好歹表现得焦头烂额一些,谣言的破坏力量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力。”我恼道。 “子长怎么还没到?”刘彻笑道。 “李倾城心疾复发,昏迷不醒,阿离衣不解带地照应,怕是无暇过来看你炫耀卫长公主。”我恼道。 “对付谣言的最好办法,当然是再造一个谣言。不如朕勉强收了你这个负着麻雀命格的残花败柳,破一破这谣言。”刘彻戏谑道。 若不是刘彻怀里有一个女婴,我真想搬起玉玺往他脑袋上砸。莫生气,小遗会变暴脾气。我安抚着凸起的肚子,换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必了。本宫先去求阿胜挂帅,陛下就好好享受着做亡国之君的乐趣。” 我前脚刚迈出宣室殿,刘彻便一扫玩世不恭的神色,道:“告诉靖王,若想保住夏夫人的朱雀命格不泄露,就誓死效忠于朕。” 我的脚步一顿,眉头蹙蹙,看来阿珺相公努力掩护念奴的朱雀命格的功夫,白费一场。帝王家根本不存在纯粹的手足情,君为臣纲,亘古不变。 兰兮小筑晚樱阁外,念奴穿了一身樱红色掐花对襟袄子,下罩百合裙,额前的三瓣樱花钿子浑然天成,俏丽可爱。而刘胜照例一身红衣,外搭一件火红的紫貂袄子,桃花眼底波光荡漾。 砰地一声,念奴手里捏的雪球朝我飞过来,所幸秋夕姑姑反应快,及时推开我,脚尖轻点,身如蝴蝶般旋转,不仅堪堪躲过雪球,还令雪球偏了方向,撞向屋檐角上挂着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海浪声。 “秋娘,念奴要吃雪媚娘。”念奴扑入秋夕姑姑的怀里,卷着丁香小舌。 “念奴想吃几个?”秋夕姑姑将念奴的小手裹在怀里,一双盈盈秋水幻化成汪汪春水。 “祭司姐姐两个,念奴两个,胜哥哥两个。”念奴笑道。 “堇姐姐呢?祭司姐姐不在,留给堇姐姐,好吗?”秋夕姑姑问道。 “不行!”念奴恼道,小脸蛋皱巴巴的,嘟嘟嘴巴,道:“念奴一个,堇姐姐一个。” “念奴,真乖。”秋夕姑姑摸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尔后,牵着念奴进入晚樱阁内。 “这个秋娘,很特别。”刘胜斜靠在一棵晚樱树下,桃花眼上扬,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阿胜,十万人对抗五十万人,可有难度?”我故意转开话题,试图掩藏秋夕姑姑是刘珺的生母的秘密。 “大祭司,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无趣。”刘胜笑道。 “解了长安城的围困之后,我会去找……刘珺,还请阿胜看在大祭司的份上,别拒绝我。”提起阿珺相公,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九哥,还活着吗?”刘胜桃花眼里浮出点点悲伤。 “一定活着。”我昂起脑袋,不允许存有一丝动摇。 “那你还爱着紫离吗?”刘胜问道。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地都认为我爱着阿离?”我疑惑不解。 刘胜,一双桃花眼弯成锋利的手术刀,将我浑身上下解剖开来,合上眼许久,再睁开,当真是血染桃花般惊艳:“秋娘果真有趣。”然后,径直进入晚樱阁内。 “站住!右护法还没答应本祭司出战呢!”我恼道,摆出大祭司的气势。 刘胜转过身来,浅笑道:“召唤红玉吧。他要是不愿意,何不试试夏策所说的献祭,招来九哥的意识,便可破解了谣言。” 召唤红玉?好主意!我这朱雀命格,也就擅长这点特效,润色一番,倒是足够糊弄百姓,振奋军心,顺势将密探派出去,快马传书给卫青。我急忙回宣室殿同刘彻商量,也就不介意刘胜的拒绝了。 立春,我特意挑的时节。立春之日,天子当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于东郊迎春,祈求丰收。东郊,设有祭坛,恰是献祭之地。 此献祭,非夏策所指的献祭,而是刘彻修书一封,邀请萧氏参观“以广川惠王刘越为祭品,召唤驱退乱臣贼子的上古神兽”的献祭。只要萧氏对刘越有情,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刘越成为祭品。然而,萧氏若动了营救刘越的恻隐之心,那么五十万大军的军心便生了缝隙。 东郊上,刘彻亲领五万兵力,命赤帝十八骑押刘越入祭坛。我倒腾了一晚上,才将披散着的头发卷成波浪,再央求佑宁按照我画的图样赶制了一条淡紫色无袖鱼尾长裙,脱了红豆玛瑙串,戴上紫色皇冠,单看背影,倒与梦境里的美人相似。 祭坛也依照我的吩咐,悄悄地做了改动。祭坛中央,立着一块倒立的圆锥状的巨石,凿出层层云梯,云梯之上安有十字木桩,用来捆绑刘越。祭坛的东西南北角架起四个铜铸龙头,自然是配合我的动作喷水的。 钟鼓响起,圆形的柴垛燃起熊熊大火,我站在云梯之上,跳起兰兮舞。虽然这甩出收回的舞姿不太流畅,但是,水袖触碰到龙头的机关,激起阵阵寒兰香雨,缓解了火势,制造出迷蒙烟雾,为云梯营造一份仙气,赢来了百姓虔诚的跪拜。咳咳,百姓之中的领头羊当然也是我们暗中安排的。 当我用发簪割破手腕,将鲜血滴落在羊脂白玉镯子上,我见嵌在镯子上的紫光,倒映在事先准备好的巨型白色幕布上,画出一串串海浪,便乘兴高喊出“以紫姬圣泉之名,献吾血,泽百草,杀万人,埋白骨,祭三途河之彼岸花,导忘川之不归亡灵”这段祭文,气一气夏策也不错。 霎时,狂风大作,七只红狼屹立在近处的高地之上,发出震慑人心的嚎叫。然而,我脸上的笑容维持不到一秒钟,就被淼淼、依依、佑宁突然跳入祭坛的大火之中的举动,惊吓得飙出眼泪。 “淼淼,依依,佑宁!”我瘫坐在云梯上,歇斯底里地哭喊,任凭从大火之中生长出的彼岸花缠住自己的手脚,也全然不知一只七色招魂蝶停留在我手腕上的伤口,吮吸鲜血,七色的翅膀渐渐变得透明。 出乎意料,萧氏一箭射向刘越之际,五十万大军汹涌而来,将我们彻底包围。糟糕的是,百姓和士兵沉浸在彼岸花疯狂生长的奇观之中,刘彻即使龙颜大怒,也只有两万精兵回神过来,誓死维护周全。 蓦然,白天蜕变成黑夜,滚滚乌云变幻成数万条人形,摇摇欲坠,吞噬着萧氏的五十万大军。乌云之中,紫色闪电划过,刘珺挥着长剑,骑着骏马,一路砍杀,奔到祭坛之上。只见他跳下马,取出一颗沧海珠和一只白瓷瓶,倒出白瓷瓶的红色丹药,捏得粉碎,撒在沧海珠上。那丹药,正是用我的血所提炼成的,此刻浸染着沧海珠,炸出方圆百里的淡紫色薄膜。 萧氏的四十万大军,皆在薄膜之外,被乌云吞没,而在薄膜之内的十万大军,军心溃散,被刘彻所领的两万精兵歼灭。 我站起身子,不禁苦笑,这才是我的好哥哥与刘珺做的真正的交易。但是,献祭的催动也是可以破坏的。我连望一眼刘珺的渴望也丧失了,决绝地跳入祭坛的大火之中。 意识涣散时,听到念奴的哇哇大哭:祭司姐姐,不要丢下念奴! 作者有话:弱弱地问一句,你们想要微信群,还是qq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弦断 这段插曲,是我后来从三维物种平行空间记录仪调出的。 念奴的一声哭喊,撕心裂肺,没有唤来群狼,倒是催生了一场彩虹雨,赤橙黄绿青蓝紫,惊呆了众人,唯独刘胜倚靠在抽了嫩芽的桃树上,眸光黯然。 彩虹雨,是靠近银河系最外层的黑洞所呈现的奇观。漂浮无依的生灵意识,三千年被黑洞吸收,再过三千年粉碎成彩虹雨。每一颗生灵意识的悲欢离合,都会在此浮现,孤独而美丽。 然而,当前的彩虹雨,应是念奴突然迸发的朱雀神火之力导致的。五十多万的三维物种意识,瞬间毁灭,破坏了献祭的继续,从而阻止了上万个低维物种的平行空间的崩塌。 当然,以念奴的心智,可没有拯救苍生的意识。她只是单纯地祈求,祭司姐姐能够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于是,一场彩虹雨,及时浇灭了祭坛的熊熊大火。一位身穿红色铠甲的俊秀少年,抱着昏迷不醒的夏堇,一步步地从祭坛底部走出来,正是左护法红玉。 刘胜见红玉狠狠地剜了一眼刘珺,冷笑了一声。不过,他缺乏看好戏的兴致。臂弯里的念奴,因消耗过量的朱雀神火之力,而陷入熟睡。 他轻轻地吻上念奴额前的樱红色花钿,不禁苦笑。即使每隔一千年消除她的记忆,拔掉她的情根,也无法抑制体内的朱雀神火的成长么? 罢了,这等烦心事还是交由大祭司处理吧。瞧瞧红玉那张苦瓜脸,刘胜心中便存了计较,紫姬圣泉中央的火苗怕是又长大了一截。其实,最坏的结局,便是大祭司失败了,念奴不得不成为朱雀神火。那时候,他就在东海楼等到死亡即可。 后来的后来,他才发现,事情比想象的更糟糕,念奴必须亲手杀了他,才能成为朱雀神火。 言归正传,这场献祭是否结束,已无关紧要。当刘彻站在祭坛东南方,拔剑指天,宣布上古神兽接受了广川惠王刘越这份祭品,相助麾下的五万兵力,击溃萧氏的五十万大军,并生擒萧氏,祭坛下一片欢呼。从此,文武百官和寻常百姓对刘彻这位千古一帝,更加臣服。同时,众人对襄王之妻堇王后的朱雀命格也深信不疑。 四王之乱,归于历史,暴雪也停止肆虐,长安城内喜气洋洋。寻常百姓,不在乎权力的更迭,只求温饱安稳,自然期盼无内战无天灾。文武百官,纵使追名逐利,也怕乱世之中的纷争保不住性命。因此,众人对刘彻平息四王之乱的功绩,称颂一片。 汉武帝刘彻大喜,论功行赏。襄王刘珺请辞大司马大将军一职,赋闲兰兮小筑,陪堇王后安胎,朝廷哗然,皆上奏挽留。刘彻收回虎符,保留了襄王大司马头衔,并将洛阳封给刘珺。洛阳靠近帝都长安,占据武库敖仓,天下要冲之地。赐封给刘珺,相当于在家门口栓了一只狼狗,冒着被反咬一口的危险,但是对于刘珺来说,可谓莫大的荣宠。 说起襄王,兰兮小筑外驰道上的几株桃树打起了粉色的花苞,而寒兰阁内仍旧过着隆冬,北风阵阵。 红玉一路抱着堇儿,从祭坛到寒兰阁,看得刘珺将满腔的怒气隐隐不能发作。尤其是刘胜临走前补上一刀,告知他,红玉是堇儿的左护法。所以,这个俊秀少年,他还动不得。这好比,无端吞了一条蛇,搅乱了五脏六腑,大夫却过来恭喜你,大补可压住实火。 然而,他不敢上前抢过堇儿。他怕,刚触碰到堇儿的手,堇儿便咽下气了。这个蠢女人跳下祭坛的那一刻有多决绝,她就能使出多狠辣的手段,叫他这一生都不得安宁。 “造孽呀!爱上紫离,她就没笑过,跟着你,落得遍体鳞伤。早知道,本药王就劝她做孤家寡人了!”白扁嚎啕大哭。 刘珺抚了抚额头,忍住将这个泼皮神医赶出去的冲动,恭敬地行了平礼,轻声道:“还请白神医救治堇儿。” 照银河系的算法,白扁的实际年龄比夏堇和紫离都小。夏堇当初又是个诡计多端的大祭司,为了骗白扁出山,没少给他下套子。现在,夏堇的夫婿刘珺,虽然是个三维物种,但是胜在态度谦恭,迎合了他虚荣的性子,甚是欢喜。 于是,他用袖子抹了眼泪,一屁股坐在白玉床上,也不在手腕上搭条丝巾,便专心地把脉。他见过大汉别的大夫望闻问切之时皆要捋捋胡子,很是高深莫测的神情,便也有样学样,连叹息三下,才缓缓地道:“不妙呀……” 这话落在刘珺耳朵里,就是吊在胸口的水桶最终坠落,逼出喉咙里的一口血。他不愿被人瞧见狼狈的模样,便咳嗽几声,取了堇儿绣给他的寒兰帕子捂住,又连忙塞进腰间。他清了清喉咙,声音依旧沙哑,问道:“保不住小公子么?” “丫头,你别吓本药王……”白扁见只有一个三维物种刘珺惨白了脸,十分不满,这是对他的医术的不尊重。不尊重是吧?那就玩大点,索性撒点随身携带的辣椒粉,哭出守灵人的情绪。 果然,这一哭,红玉抱着夏堇的手突然瘫软下来,平日里摆出的臭脸上崩起一道道慌张的青筋。而刘珺更是顾不上理智,推开红玉,将夏堇抢过来,搁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夏堇蹦蹦跳跳的脉搏时,才舒了一口气。瞬间明白这是欠扁老头的顽劣之心兴起,本想训斥白扁一顿,发现软玉在怀,寒潭眸子也柔和下来,便不计较白扁的过错。 “主公,司马郎中到访,说是有法子保住堇王后以及小公子。”那是隐在黑暗之中的甲子的声音。 他不会对刘珺吩咐的任务产生一丝不解的困惑,只有绝对的服从,被视为刘珺的獠牙。例如他原本在雁门关监禁韩夫人韩兰,等刘珺领兵夺回雁门关后就放了韩兰,让他做贴身暗卫。当然,也包括九黎组织的解散,佑宁、淼淼和乙亥的死。 “带到阁内候着。”刘珺道,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蠢女人,到底同多少男人纠缠不清呀,竟然趁他不在长安城,和司马迁一起开梨花轩。很好,等她苏醒来,算一算她犯下的错误,非得罚重点,才长记性。 可是,他一低头,那小巧玲珑的身躯映入眼帘,即便是铁做的心,也该融化了。原先的瓜子脸,因为怀孕,长得圆乎乎的,活像她爱吃的红豆椰奶冻。胸前的玉桃,似乎又大了,欲挣脱衣裳,蹭上他的胸膛,激起他的脸颊一阵烧红。真该把这只小狐狸藏起来,留给自己慢慢欣赏。他这样想着,便稍微挪了一下身子,用笔直的后背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子长拜见襄王。”司马迁弯腰屈膝,不卑不亢。旁边的小厮抱着一台羊脂白玉打造的琴。 秋夕姑姑转过身子,捂住胸口,疼痛不已,没有勇气去看那白泽琴。有种情感,是时间风化不掉的,一旦地老天荒,折磨得肝肠寸断。 “紫离,你怎么不去守着夏儿!心疾复发,要人命的病呀。夏策那小子跟他妹妹天生有仇,断不会好心救她。”白扁见到紫离,就仿佛看到十颗沧海珠落入乔长老的口袋般肉疼,连忙驱赶紫离走,生怕紫离多待一会儿,他支持的三维物种襄王刘珺便多了一会儿威胁。 “夏儿?白药王从不这么唤堇儿的,只爱讨嘴舌上的便宜,一口一个丫头。”司马迁道,挂着的温润的笑。 白扁不喜南国的紫离公子,因为他见证过无数次夏堇为了紫离而伤神,抱着梨花酒浑浑噩噩地过上一夜。可他直来直去惯了,架不住紫离的质问,眼神闪闪躲躲,令紫离越发生疑。 “司马郎中不是说医救堇王后吗?怎么还带一台琴过来?”秋夕姑姑强颜欢笑,袖子里的指甲抠着掌心,以缓解胸口的疼痛。 “白泽琴音,能够安抚堇…王后。”司马迁笑道,不经意间对上秋夕姑姑的一对盈盈秋水,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的脑海闪现过《白泽小扎》,又自觉得可笑,亿万年前的故事了。许是近日烦扰事多,他的神志不够清明。 “笑话,你的琴音,只会令丫头泪流满面。”白扁一碰上别人挤掉他展现妙手回春的医术的机会,就气急败坏。话音刚落,便恼自己大嘴巴,叫紫离看出端倪,刘珺这个三维物种当真就赢不过紫离了。 “《凤求凰》。”司马迁笑道,眉目舒展开来,如沐春风。 当经历了献祭而变得透明的七色招魂蝶飞入李倾城的心脏时,他候在李倾城的床边,看着她的锁骨上,镌刻出一朵散发着冷香的紫嫣花,心底便起了波澜。他的堇儿,十分讨厌紫嫣花。还有,那天在猗兰殿,白泽琴发出的“阿离”两个字,惊动了一阵涟漪。或许从一开始,他的直觉就是对的,夏堇便是堇儿。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赶到寒兰阁,希求一曲《凤求凰》解答他的疑惑。 “司马郎中,如果这首琴曲不能唤醒堇儿,请退出梨花轩。”刘珺冷冷地道。 说来可气,这个小小的郎中一出现,白扁、红玉、秋夕姑姑的眼神就胶在他的身上,仿佛堇儿与司马迁那一壶梨花酒的关系,持续了万年。 司马迁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如果夏堇不是堇儿,他自然要退出梨花轩,因为他隐隐察觉自己的心不自主地朝夏堇倾斜。有时候,他甚至是在说服自己,对李倾城百般的宠爱。可是,宠爱究竟是宠,含有多少爱意,就只有他知道了。他爱了堇儿一万年,此情不该变。若夏堇是堇儿的话,那就抱歉了,他提出离开梨花轩,堇儿必定留住他,到时候不是他不遵守君子之诺。 琴音铮铮,一首耳熟能详的《凤求凰》,经司马迁的十指,弹出别样的情怀。初见的画面,如红月湾里紫罗兰色的海浪般涌现。当年的一身兰烟云裳,惊艳了过往清苦的岁月。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蓦然,琴曲过半,箫声渐起。秋夕姑姑持着蓝玉箫,和着《凤求凰》的音律,吹一曲《白头吟》。箫声决绝,凌驾于琴声之上,唱出了心灰意冷。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琴曲罢,萧声止。司马迁透过冰蓝祥云纱账,凝望了许久,也未听得夏堇一声关于阿离的呓语。堇儿曾依偎在他的怀里说过,只要听到阿离的《凤求凰》,即便睡着了,也会唤一句阿离,他当时还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并不在意。如今,夏堇和李倾城听过他弹奏的《凤求凰》,皆沉默。是他的优柔寡断,彻底伤害了堇儿么? 当司马迁的十指离开白泽琴时,第九根琴弦断裂,恰似他眼底的落寞坠落。这是他第一次遇见白泽琴弦断,懊恼之余更多的是头疼。白泽琴,修补起来,极度麻烦,他又要游历一番山川,搜寻修补材料。 于是,他急匆匆地向刘珺告别,便生生错过了躺在白玉床上的堇儿淌着眼泪道的一句气若游丝的“阿离”。 他和她,一直在错过。 作者有话:喜欢我的的,麻烦推荐给朋友,谢谢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两清 这段插曲,仍然没有我。 长安城的暴雪终于停止。据不完全统计,死在这场雪灾的百姓多达上万人。所幸,长安城是帝都,天子脚下尚没有臣子大胆到挪动赈灾物资。家家户户皆可排队领到日常所需的棉衣、木炭和粮食。故刘彻平定了四王之乱之后不到一个月,帝都便恢复了生气。世人所说的“长安的蝼蚁都比雁门守卫的性命贵重”也不无道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沉迷于帝都的魅力而无法自拔。寒兰阁外,寒兰被撤掉了一大半,种上绣球芍药。可惜,芍药开花较迟,待堇儿苏醒,怕是看不到她一时心血来潮喜欢上的芍药。 堇儿昏迷了一个月,腹中小遗有七月大了。据远赴沧海国的药王白扁所说,堇儿是夏国人,小遗随了她的维度,即便服下滑胎药也不会出事,目前只不过是深受打击而进入休眠状态。 这一个月,刘珺都听着堇儿的呓语。阿离,又是阿离,声声呼唤折磨得他辗转反侧。他鼓起勇气去询问白扁关于堇儿和司马迁的过往,白扁支支吾吾,任凭他软磨硬泡,也未得到只言片语。 偏偏当他害怕知晓时,堇儿身边的左护法红玉却与他把酒畅谈了一夜,皆是堇儿和司马迁的点点滴滴。原来,司马迁便是堇儿曾经爱到骨子里的dash。堇儿所擅长的大提琴,为dash而学。堇儿眉间抚不平的忧愁,为dash而染。连夜来惊醒的噩梦,也绕不开dash。阿离、dash、司马迁,这三个名字归属于一个人,像他这样只有一个襄王名号的,如何战胜。说起来,堇儿也有三个名字,堇儿、jessica、大祭司,和那个人,还真是刺痛心扉的般配。 所幸,堇儿不知道司马迁就是dash,也记不起关于阿离的情愫。他还有胜算,他也不甘心认输。小遗是他和堇儿无法割舍的牵绊,是那个人没有的。因此,他决定将这份优势发扬到最大。 于是,他解散了九黎组织,交出了虎符。如今,整个长安城都在传颂,襄王为了妻儿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力,全然抹去他以前的薄情寡性。他承认,他使了卑鄙的手段,将这份称颂传达到整个大汉天下。他为堇儿所做的一切,依照堇儿恩仇铭记的性子,倘若有一天堇儿找回了记忆,这些恩情也足够堇儿犹豫。 不过,光是使堇儿犹豫,还达不到他的目的。他很贪心,要让堇儿的过去都沾染上寒兰的气息。阿离会酿的梨花酒,他也可以学。dash爱穿的白衣,他也可以买下云清云烟云雾缎子,全是月光白。司马迁曾经与她去钱塘湖看断桥残雪,说什么“月色和雪色都不及她绝色”的情话,他也可以陪她浪漫到天明。总之,南国的紫离公子对堇儿做过的事,他统统要掩盖一遍,霸道到让堇儿无处可逃。 目前,最紧迫的事,买一条画船,随运河而下,远离司马迁,解决他与堇儿的矛盾,顺便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他不想带太多家仆,以免扰乱清静,甲子护卫周全,产婆防止早产。至于婢女,既要精通厨艺,喂饱堇儿这只小馋虫,还需严肃谨慎,切莫只顾着奉承堇儿,任她胡闹。这个婢女的选择,还真是头疼不已。 “襄王,嫣红馆李倾城拜访,奴婢将她安置在建兰阁,可要见上一面?”秋夕姑姑笑道。 刘珺凝视了秋夕姑姑半晌,颇有些意外秋夕姑姑竟然是符合他的要求的婢女。他眯起寒潭眸子,嘴角噙着邪魅的笑,姿态慵懒。别在背后紧紧握着堇儿的手,悄悄地爬上腰间,扯下白玉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刷刺向秋夕姑姑。 此白玉带,乃冰蚕丝织就,无论硬度和触感,与白玉腰带无异,却是上好的软剑。世人以为,九黎组织排名第一的甲子,使出的软剑天下无敌,熟不知,甲子的软剑剑法,是他亲自教授的。 “不知是襄王的软剑快,还是我的狼爪子够锋利。”一阵红风,扫过刘珺的衣摆,人未看清,红玉的声音先到,五指冒出的铁爪子划破刘珺脖颈上的皮肉。 “当然是本王的软剑快。”刘珺道。 只见刘珺的身子微微躬起,右腿旋转半圈,手中的软剑便缠绕上红玉的腰间,同时剥了一颗衣领的珍珠纽扣,划开一半,向红玉撒去纽扣中藏着的曼陀罗粉。 这红玉,仗着是堇儿的左护法,从祭坛到寒兰阁,一路抱着堇儿,刘珺还记恨着。本来,年少时李倾城养的一头红狼也唤作红玉,他对红玉这个名字颇有好感。可此红玉非彼红玉,堇儿的左护法,年纪轻轻,眼睛倒是长在额头上,尤其对他傲慢无礼,仿佛堇儿嫁给他便是作践了自己,怎能咽下这口怒气。 “襄王就是这么对待生母吗?”秋夕姑姑冷笑道。 “真正的韩秋,早已被王娡杀死,你不过是王娡找来的和韩秋有九分相似的贱婢。”刘珺道,示意甲子将红玉拖下去。 “若是堇儿发现,襄王早已知晓自己是韩秋与先帝之子,却假装视韩兰为母亲,骗得堇儿不少同情,作何感想?”秋夕姑姑道,瞟到刘珺闪过转瞬即逝的苍白,一双盈盈秋水含着睥睨万物的笑意。 “堇儿只会努力地让本王接受秋夕姑姑是本王的生母这难以消化的秘密。即便以后发觉秋夕姑姑不是韩秋,堇儿更是感到愧疚,加倍地补偿本王。”刘珺道。 “如果堇儿知晓我是她的娘亲,她的注意力还在襄王身上吗?”秋夕姑姑坐到床边,取出夏堇的羊脂白玉镯子,戴到自己手腕上,拔了发簪,刺破手腕,任由鲜血滴落在镯子上。 忽然,秋夕姑姑那三千青丝飘散成银发,额前银色兰瓣若影若现,薄如蝉翼的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姿色胜过堇儿百倍,但是那刻印在骨子里的淡漠,倒同堇儿对他不理不睬之时神似。而这羊脂白玉镯子,闪着紫色光芒,倒映在墙上,画出一串串紫色的海浪,海浪之上冉冉升起七个红色的月亮。毫无疑问,秋夕姑姑即使不是堇儿的娘亲,至少是堇儿的族人。 “秋娘,多有得罪。”刘珺作揖道。这丈母娘先认着,日后他与堇儿起了争执,还望丈母娘不要背后使绊子。 “堇儿爱喝鱼汤,钓几条肥嫩的鳜鱼给她补补身子。秋夕先告退。”秋夕姑姑道。 秋夕姑姑走后,刘珺嘴角抽了抽,这丈母娘还没询问他的意见,便自作主张随他一起下姑苏了。照这膈应人的性子,说不定红玉也要捎带。罢了,堇儿就是他的孽障。 “娘子,为夫同夏儿说说话就回来,好么?”刘珺轻啄了一下夏堇的嘴唇,道。 蓦然,夏堇的手死死地拽住了刘珺的水蓝色香囊,刘珺顿时眉开眼笑。他是故意在堇儿面前喊李倾城的小名,堇儿果然上当了。瞧她那双小手,平时替他研一会儿墨,便嚷嚷着累,没有一丝作为红袖添香的觉悟。现在倒是抓得够紧,只要他敢走,怕是水蓝色香囊被撕成两半。 “你这个妒妇,本王就在你眼皮底子下召见李倾城,可满意?”刘珺笑道,粗糙的指腹点了点夏堇的额头,见夏堇听后松开手,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发得意了。 尔后,刘珺放下冰蓝祥云纱账,在九扇素帛墨色江山画曲屏外,焚了芍药香,泡上一壶玫瑰花茶,静待李倾城。 李倾城爱芍药和玫瑰,长安城无人不知。玫瑰娇艳,芍药仙气,这两种对立的美,唯有李倾城能够驾驭。但是,刘珺私底下认为,李倾城更适合娇艳的玫瑰,站立在万人中央,享受万丈光芒。至于芍药,大概是为了迎合他偏爱素雅的喜好。 “子乔……”李倾城入了寒兰阁,便解开面纱,一袭梨花白流云罗裙,慵懒的坠马髻上仅别了一朵月光白绢花,容颜憔悴,泪痕点点,未敷粉黛的脸上透着一股病态,别有一番韵味。 “倾城,身子还好吗?”刘珺问道。 “多谢子乔,及时派人送来了七色招魂蝶救治倾城的心疾,否则倾城见不到子乔了。倾城醒来就在想,若是倾城不幸去了,会不会比现在更得子乔的惦念呢。”李倾城苦笑道。 语罢,刘珺沉默不语,替李倾城倒了一杯玫瑰花茶。随着浮在泉水上的玫瑰花缓缓绽放,泉水由透明变绿,再化为淡淡的紫红,跟眼前的美人一样明艳。 他和白羽门门主夏策的交易便是,夏策帮他铲除常山王刘舜、胶东王刘寄、江都王刘非、广川王刘越这四王的势力,而他助夏策达成献祭。 四王死后,先帝的子嗣只剩下他、皇帝刘彻、中山王刘胜、河间王刘德、长沙王刘发这五子了。刘胜因念奴的关系站在他这边,刘德专心学儒,刘发人微言轻,换句话说,这天下,只有他与皇帝刘彻方可相争。他的初衷,就是待刘越与刘彻在长安城外斗得鱼死网破,他再坐收渔翁之利,取而代之。他与刘彻虽然惺惺相惜,但也敌不过他在父亲梁孝王墓前立下的“离间诸王手足情,问鼎未央宫,务必令先帝刘启九泉之下也难眠”的毒誓。差一点,他便做到了,他望见堇儿决绝地跳下祭坛的那一刻,感觉胸腔的心跳也瞬间停止。那是从未有过的绝望,堇儿想必恨死了他枉顾淼淼、乙亥、佑宁的性命。 “子乔,夏姑娘不适合做一国之母。”李倾城道。 献祭的事,她略有耳闻。子乔为了她的心疾,不惜算计夏堇,将七色招魂蝶炼成透明色的蛹,延续她的寿命。 “倾城说得没错,堇儿更适合闲散藩王。”刘珺道。 话音刚落,李倾城大惊失色。她与刘珺皆是聪明人,言语不必太直白。她的那句,想表达的是,若有一日,刘珺坐上龙椅,她甘愿做无宠的皇后,替他打理后宫,祝他与夏堇双宿双栖。可刘珺的意思是,他竟然要为了夏堇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白白地浪费多年的苦心经营。 她现在的脑子很乱,一乱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做了连自己也无法解释的错事。她脱光了衣服,地站在她爱了十年的男人面前,垂下引以为傲的容貌。她的身子更完美,性感的锁骨,高耸的波涛,盈盈一握的柳腰,富有弹性的翘臀,半遮半掩的长腿,每一寸如玉肌肤足够令上天疯狂。 刘珺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见到这副柔美的身躯,自然会起生理反应。他强行压抑住躁动,脱了外衣披在李倾城的身上,击掌三声召来婢女伺候李倾城更衣,便去向堇儿道歉。 李倾城更衣后,面色惨败,眸光渐冷,轻声道:“倾城终于尝到当初夏姑娘在紫离公子面前脱去衣物的滋味。” 李倾城的话,如晴天霹雳,砸在刘珺的心脏。他那只常常将堇儿额前的散发拨在耳后的手,停留在半空,不得不放下。 “堇儿,本王该拿你怎么办?”刘珺叹道。 李倾城听到这凄凉的叹息,嘴角勾起狰狞的笑容。夏国的大祭司,从我紫嫣服用了七色招魂蝶恢复灵识之后,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报你夺我紫姬圣泉阳者、驱我离开夏国、毁我九维物种皮囊、抢我爱人紫离公子、争我宠物刘珺的仇恨。 作者有话:qq群361367939,每章宣传一次,别打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逃跑 清明节的杏花雨赶上姑苏,没了断魂般的凄冷,吹得桃树耳根子发红,杨柳颤起细腰。 画船还是上次的描了金蔷薇的朱红色琉璃船。芍药花灯忽明忽暗,我睁开眼时,多么希望这场穿越只是梦境,起床之后就全忘了。 “襄王中途改道去了霸陵,过上半个月便与我们汇合。太皇太后今年薨,襄王心底不好受,大概会跪上几天尽孝道。”秋夕姑姑见我苏醒,替我掖了掖滑落到肚子上的薄被,轻声道。 秋夕姑姑是刘珺的生母,自然替刘珺说好话。刘珺为窦漪房的死而悲痛,我就不能因淼淼、依依、佑宁的无辜献祭而伤心么?我推开床边的轩窗,任轻风细雨扑面,脑袋子逐渐清醒。 “襄王解散了九黎组织,交了虎符,愿做个闲散藩王。”秋夕姑姑将暖炉搁在我的手边,又拨了拨轩窗的边,仅留下一道缝隙。 “洛阳封地,占据武库敖仓,天下要冲之地。”我冷嗤了一声,偏要逆着秋夕姑姑的意思,推得轩窗砰砰响。 “堇儿的心还是向着襄王的。”秋夕姑姑笑道。 瞧瞧这一门子帝王家,说话就是不一样,得绕上几个弯子才听得明白。秋夕姑姑这话,摆明是点破我即使睡着了也拉长了耳朵打听刘珺的消息。哼,我可没有兴致关注这个背地里算计我的夫君。我沉睡的那两个月,天天梦见同小遗戏耍,过得舒心,是刘珺自己聒噪,扰我清静。 “秋娘,若不是怀了小遗,我现在就想跳江,同淼淼、依依、佑宁团聚。”我侧躺着身子,望了望江面,忆起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几千年的男尊女卑终究烙印在骨头上,女人的幸福总和男人的爱紧紧绑住,这种不对等的爱不要也罢。 船行半个月,我的肚子八个半月大了,按照普通的地球人怀胎九月的说法,还有半个月就生产了。可惜,白扁早就交待过,小遗的出生,早则十二个月,晚则三年,越晚越好。 这半个月,我一直坐在画船上折元宝,烧给淼淼、依依、佑宁路上用。 去年入冬,佑宁为小遗缝制了两大箱新衣,我还调笑他要不要连小遗的嫁衣也做好。他这一生都是为了刘珺活着,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还有依依,削的木马和木剑,栩栩如生,若不加入九黎组织,嫁给木匠,过份安稳日子多惬意,偏偏跟着刘珺上刀山下血海。淼淼就更心疼了,没了子孙根的人生本就毁掉一半了,存什么银两给小遗买金锁金镯子。早知道,我就努力撮合淼淼和子都了,子都如果不愿意,那就喂子都吃鱼水欢,不从也得从。 元宝折了三个,泪流满面,都怪我的朱雀命格,令刘珺和哥哥有机可乘,才害死了他们。小遗,娘亲撑得好辛苦。娘亲的朋友很少,但是对娘亲真心真意。老天是不是恨我,所以要将他们一个个地夺走? “堇儿,他们是自愿的,好好地活着,才不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刘珺一身风尘仆仆,收了竹骨绸伞,半跪在我的跟前,握着我的手,轻声道。 刘珺寒潭眸子布满了血丝,眼底的青影一圈又一圈,配上凹陷的脸颊、杂乱的胡渣,十分憔悴。可他憔不憔悴,与我无关。我只是昂起脑袋,呆呆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好一个自愿呀!九黎组织的人命就是贱命么?为他卖命还要感恩戴德吗?古人的尊卑观念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现世人无法理解,也不屑于体谅。 “堇儿,陪我睡半晌,等我醒了,再任你胡闹。”刘珺脱了湿润的外衣,懒得沐浴,径直将手臂圈在我的腰间,合上疲惫的双眼。 他放弃了皇权,甘心当闲散藩王,我知道;他拒绝了李倾城的美色,守在我身边喂汤药,我也知晓。然而,当我的手指不听心底的使唤,梳一梳他凌乱的长发时,脑海里浮现出淼淼、依依、佑宁跳进祭坛的画面,手指像触到滚烫的茶水般弹开。刘珺,我累了,dash的死折磨得我只剩下半颗心,再遇上你,我已经没有心了。 下了画船,刘珺搀扶着我上了马车,去姑苏城外添置的宅子。宅子不大,坐北朝南,封闭式的三合院。院落精致,小桥流水,假山金鱼,不见寒兰,倒是绣球芍药遍地,打着白色花苞。卧房斜对面的桃花开得正旺,底下安了秋千和石桌石凳,一家子玩乐恰好。 “你嚷嚷着的树屋,我还在寻合适的梨树。到时候,生了闺女,我们就在梨花树下埋几壶梨花酒,待闺女出嫁,请好友一同畅饮。”刘珺指着院落右边的空地,笑道。 他以前谈“梨”色变,在兰兮小筑斩断了所有的梨树,不许我喝梨花酒。现在主动提出种梨树,酿梨花酒,寒潭眸子里氤氲着淡淡的忧伤,倒与梨花酒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可惜,晚了,我已经不稀罕了。 “没有好友,我的朋友死光了。”我冷冷地道。我见他眸光黯淡,心头像是被玫瑰花刺到,疼得握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这句重话说得没错,我比较小家子气,别说背叛,连忽视都容不下。王月出、笙歌、玉成、卫子夫、卓文君,原先都有交情,如今不是客客气气便是冷嘲热讽。长安城的贵妇,多半与后宫得宠的妃嫔相处甚欢,也排挤我。唯独和淼淼、依依一起在大街小巷窜来窜去,晃一晃,白天变黑夜。皇亲贵胄在背地里嘴碎,骂我天生丫头命,我也不介意,就是每每把淼淼气得半死,回头我要买一大堆的吃食哄她。为什么她们舍得离我而去,淼淼喜欢东海楼的胭脂鹅肝,我有一大清早爬起床去买的,依依爱听李延年弹琴,我有死皮赖脸地求李延年入住兰兮小筑。 “堇儿若是想淼淼,我飞鸽传书将丁四娘召回来。”刘珺轻轻地擦拭我的眼泪,哄道。 “然后,你再算计一次,让我背负上害死丁四娘的罪孽么。”我冷笑道,甩开刘珺的手。 见到刘珺,我就想起淼淼、依依、佑宁跳入祭坛的场景,恨不得,恨不得拔了他腰间的剑,刺向他。献祭那日,我听到淼淼的意识,她在喊疼,大火焚烧的疼,可她即使煎熬着,仍然向上天许愿,保我一生快乐无忧。她犯了什么错,半辈子的辛苦,临死了还要被我的朱雀命格连累,遭受一次酷刑。 “堇儿,广川王刘越和萧氏的五十万大军有备而来,没有那场献祭,死的是长安城上万条人命。还有伊稚斜单于在边关蠢蠢欲动,借着内战挥鞭直下,恐怕国将不国!”刘珺死死地抓着我的肩膀,道。 我挣脱不开,红着眼眶,质问道:“这一切不是都在襄王的算计之中吗?你恨先帝派紫衣侍卫追杀你,害你患上寒冰症,你恨先帝不兑现封梁孝王为储君的诺言,逼梁孝王郁郁而终,你恨先帝与你的母亲韩夫人有染,所以你要报复在先帝的子嗣身上,借刘彻之手,令兄弟相残,铲除一个个威胁,再登宝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倾城心疾复发,你拿锦绣江山换取一只七色招魂蝶火化之后的蛹,救李倾城一命。” “在堇儿心中,我就如此不堪吗!”刘珺怒道。 “皇祖母死后,燕姑送我一封密信。你的生母不是韩兰,而是韩兰的妹妹韩秋。你念着的好父亲梁孝王,做了不少挑拨离间你与先帝情分的小动作。有一次皇祖母寿宴,你想投身于周亚夫将军麾下,远赴雁门,建功立业,先帝窃喜,可是梁孝王在未央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先帝不得不撤销封你为车骑将军的圣旨。说不定东海的那次追杀,也是梁孝王搞的鬼,目的是令你彻底与先帝疏离。襄王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笑,机关算尽,到头来被自己的好父亲当棋子般耍弄!”原本我心疼他,不愿告知他真相,看他遍体鳞伤的狼狈样子。但是他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佑宁也敢推入祭坛,又有什么血淋淋的事实是他承受不住的。 果然,他的震惊与悲痛维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转为平日里的波澜不惊,那双寒潭眸子依旧幽深,冷过南极的冰雪。他取了腰带,将我绑起来,示意甲子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你藏在床底下的姑苏地形图,本王已经吩咐秋夕烧掉了。你逃不掉的,这辈子只能做本王的王后。”刘珺抱着我进入卧房,冷冷地道。 “在堇儿心中,只有dash和阿离配做堇儿的夫君。”我也不示弱,干脆撕破了脸。 淼淼、依依和佑宁的死,我没法报,只能远离刘珺。可他连喘口气的空间也不给我,绑着我,还派甲子监禁我。他当我是什么,金丝笼里的麻雀么?李倾城是天上的白月光,我就是他衣襟上的饭粒而已。 语罢,刘珺手上一顿,安静了片刻,没有抬头,只是迅速将我埋进他的怀抱,吻了我的头发,身子似乎颤抖得厉害,呼吸也不顺畅。 “很对不起,不仅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你只能做我的娘子。”刘珺临走前,哽咽道。 熟悉的寒兰香消失后,我瘫软在床上,懊悔自己怎么说出如此伤人的气话。可是,这气话从喉咙里滚出来,仿佛我真的对阿离用情至深。罢了,先逃离这里吧,留在刘珺身边一天,我就辗转反侧,不断地想起淼淼、依依和佑宁的笑脸。白扁不是说我是十维物种,刘珺只是三维物种么。或许,从一开始,便是错误。 忽然,卧房里迷烟扑鼻,我掏出事先准备的湿手帕捂住嘴巴和鼻子,佯装晕倒。接着,听得甲子砰地一声倒地,连忙跳下床,趴在轩窗上观察四周的环境。卧房外,刘珺新买的仆人也齐刷刷地睡在地上,不省人事。我瞧见郭解领着十个农夫赶过来,便从包袱里翻出蓝玉箫,戴上红豆玛瑙串,挺直了腰杆出去。 “九……公子。”郭解道。 “这样你都认得。本公子平时可戴着猪皮面具呢。”我恼道,自己洋洋得意的九公子装扮被人戳穿,当然不快活。 “本王告诉他的。”刘珺从十个农夫的背后走出来,寒潭眸子凝聚着暴风雪。 “主公,红豆钱庄已经按照你的指示,暂时停业,堇王后无处可逃。”郭解作揖道。 刘珺见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眸光冷意更加阴森。他挥了一下手,示意郭解带着十个农夫离开,尔后丢了一把匕首给我,冷笑道:“堇儿不是想逃跑吗?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做梦都想为淼淼、依依和佑宁报仇!”我捡起匕首,抵在刘珺的胸口,泣道。我苦心经营的逃跑,他早已察觉,还像看戏一样捉弄我,生生地掐死我的希望。 “堇儿还不下手。是本王骗淼淼、依依和佑宁,堇儿的小遗必须依靠献祭存活下去,他们才心甘情愿地跳下去。如果本王是凶手,你也是帮凶。” 刘珺一步步地向前,将我逼到墙角。 “我恨你!”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捅上三刀,便飞奔出去。 一路疯狂地奔跑,哭成泪人,淼淼、依依、佑宁,仇只能报在这份上。那三刀没有捅到要害之处,及时止血应该不会出事。阿珺相公,即使分开,堇儿也只愿做你的娘子,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求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梨歌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我一路哭一路跑,漫无目的,不知晓身处何方。许多次,我的脚不听使唤地回头,想悄悄地去看一看刘珺的伤势。如果他执拗起来不肯处理伤口,叫我和小遗悔恨一辈子该怎么办。可是,淼淼、依依和佑宁的死历历在目,刘珺的算计字字诛心。 罢了,我的死敌sione说得对,我注定是孤家寡人,只会令一个个爱我的人不得善终。我摸出腰间的蓝玉箫,吹了一首《梨歌》。这蓝玉箫,也是刘珺连哄带骗,逼迫我学了大半年,才勉强吹奏几曲。 琴房的歌声回荡在心底,犹记初次相见的情景。你说,你生在梨花的雨季,我拔了窗台的雏菊藏在口袋里。茫茫人海,不必寻觅,你总是天边最璀璨的启明星。我追呀追,跌倒了又爬起,梨花开满了山头,而我只能拥抱你身后的背影……(谷主临时写的歌词,好粗糙呀,见谅哈) 刘珺如果知道这首《梨歌》是dash提出分手的当年我写给他过生的礼物时,或许会后悔教我吹箫。入我痴情门,便知痴情苦。我怕苦,却吃尽了痴情的苦。小遗,你告诉娘亲,是不是娘亲不适合拥有真情? 不知不觉,我已走到湖边。姑苏人不爱梨花,因为梨花不吉利,寓意分离,伤心又伤身。然而,这月牙状的湖畔,栽的尽是梨树。有一棵梨树,谢了雪香,满眼的嫩绿,却在底下系着一只描了金蔷薇的朱红色琉璃船。我认得那只画船,是属于刘珺的,他常在自己的所有物上做了寒兰记号,就连我的肩膀也纹了一朵寒兰。 可是,我无法接受被人牢牢掌控的窒息感,仿佛自己处于一张无形的蜘蛛网,无论逃得有多远,都挣脱不了这张蜘蛛网的束缚。 于是,我任由湖水淹没自己的脚踝,慢慢游到胸口。白扁说过,只要我作为三维物种的皮囊死去,我的灵识将被迫开启,帮助意识回归到夏国。 “大祭司,你可要想清楚,你现在回去,同心石上的血便只能沾上南国的紫离公子。”红玉双手交叉相抱,冷嗤一声。 阿离?我捂着胸口,脑海里浮现出紫衣美人坐在紫罗兰色的大海上饮了一坛又一坛梨花酒的画面。阿离,梨花酒也有个离字。紫衣美人的放声痛哭,迫使我走向了岸边,眼泪簌簌。 “大祭司,你果然舍不得紫离公子。”红玉嘲笑道。 “阿离的爱,与我无关。我只是不希望小遗缺失父爱。”我恼道,不愿承认放弃投湖的原因确是为了阿离。 “既然大祭司矢口否认,不如与本座去一个地方。”红玉冷笑道。 尔后,红玉剥掉一块红色铠甲,抛向空中,斩落一树树梨花,围绕我的身子,卷起一圈圈的梨花旋涡。半刻后,我身上的湿衣裳被红玉抛入湖心,换作一袭梨花白曳地留仙裙,细细嗅之,梨花幽香。 “红玉,你好厉害呀,像变魔法一样,教教我。”我提着裙子,左看看右看看,欣喜不已,这梨花白曳地留仙裙,衬托得我吸了几口仙气似的,清雅绝尘。咳咳,用错了词汇,应是清丽可人。 “吵死了!”红玉恼道。 只见他大步向前走,发出一声狼嚎,吓得我躲在他的背后瑟瑟发抖。他瞪了我一眼,然后打了一个响指。蓦然,马蹄声声,一辆马车疾驰在梨花树下,踏碎了一地的梨花,片刻后站在我们的面前。 “上车!”红玉头也不回地跳上车辕。 我同那套在马车前的三匹红马大眼瞪小眼,越瞧越觉得这三匹红马是红玉的同类红狼所变。让我坐在狼车上,双腿没骨气地直哆嗦呀,早已将刚才的伤感忘记得一干二净。 “大祭司,不想被咬断脖子,就立刻上车!”红玉恼道,露出两根长长的獠牙。 我拖着发软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护住我的小遗,使出吃奶的劲儿爬上马车,哦不,是狼车。可是,我还没喘口气来,红玉扔掉我的蓝玉箫,喊了一声别扭的“驾”,就指挥着狼车狂奔。 我死死地拽住扶手,低声咒骂着红玉。阿胜是不是骗我呀,像红玉这种摆着臭脸的小屁孩,怎么会是我的左护法。等我恢复了灵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罚红玉一个月不吃肉。哼哼,狼是肉食性动物,不吃肉可惨呢。 狼车行驶了一个时辰,我脑补了红玉因为不能吃肉而蔫成一棵白菜的情形,贱兮兮地乐着。晃一晃神,狼车居然不见了,眼前是一家豆腐店,钱塘湖的柳堤边的豆腐店。豆腐西施柳大娘的红糖豆花,与钱塘湖陈记的松鼠桂鱼,堪称钱塘湖双绝。 “红玉,真是本祭司的好护法。今天本祭司请客,吃红糖豆花和松鼠桂鱼。”我笑靥如花,挺着大肚子进入豆腐店。 “夫人和司马先生真是心有灵犀。司马先生前脚刚到老娘的豆腐店,夫人就赶过来了,莫不是担心司马先生被老娘的姿色所迷惑?”柳大娘调笑道。 姑苏城,各行各业都选了西施,连钱塘湖也冠以西子湖,唯有豆腐西施柳大娘名不符实。柳大娘,可不是什么杨柳,而是水桶腰。吼一吼,钱塘湖的桂鱼翻出了白肚皮。笑一笑,脸颊上的肥肉堆成烧给死人用的金元宝。叫豆腐东施还差不多。 “司马先生是老娘的常客,只要他过来,老娘必定将望见钱塘湖断桥的位置腾出来。说起来,司马先生和老娘的梦中情人长得真像,都是钱塘湖的雾气吹出来的,吸食了白月光。”柳大娘捧着脸颊上的肥肉,笑道。 呵呵,柳大娘的梦中情人,众所周知,是那个驼背的钱塘湖陈记,从京城追到姑苏,等陈记跟卖芍药花的姑苏姑娘成亲生子还不死心,耗费了十年的青春,才求来一段续弦的佳话。因此,柳大娘再凶再暴躁,姑苏人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我瞅瞅柳大娘胖手指所指向的座位,司马迁依旧一身浅绿曲裾,竹簪束发,左手边是白泽琴,右手举着梨花酒,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听欠扁老头说,我做大祭司的时候爱慕了南国的紫离公子一万年。啧啧,司马迁完美地诠释了白马王子的定义,以前的眼光真不错,可惜不记得了。腹中的小遗,踢了我一脚,表示赞同。话说,小遗虽然长了一双和刘珺相似的眼睛,但是浑身的气质也是如同阿离一样温润如玉的。嘿嘿,我要努力将小遗培养成上位的男二号。 “堇…姑娘。”司马迁笑道,替我倒了一杯梨花酒,又招呼伙计端来一碗甜豆花和一盘松鼠桂鱼。 我的肚子配合地咕咕叫,羞得脸蛋通红,道了一声谢谢,便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消灭了甜豆花,吃进去半条松鼠桂鱼。 “你这个蠢货,甜豆花是紫离公子为本座准备的。”红玉坐在我和司马迁中间的位置,咬牙切齿。 “给你留了半条鱼,吃吧。”我擦擦嘴角的油渍,笑道。 “本座不吃荤,蠢货!”红玉恼道。 红狼竟然不吃荤!我捂着嘴巴咯咯地笑。夏国真是不一样,狼都改吃素了,那美人鱼是不是吃狼呀。 “紫离公子抛弃了大祭司,远赴姑苏,可是来会你的好情人紫嫣姑娘。”红玉冷笑道。 咦,我没交代过红玉将自己当作紫嫣姑娘,好对付哥哥夏策。不愧是本祭司的左护法,够机灵。只是这态度十分恶劣,对谦谦君子司马迁冷嘲热讽,就有失教养了。 “子长是来姑苏修补白泽琴的。”司马迁浅浅地笑道,并不在意红玉的挑衅。 “钱塘湖有梨花泪么?”我脱口而出,不禁暗暗懊恼自己是哪根筋不对,怎么说了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词语。 “堇姑娘怎么知道白泽琴的修补需要梨花泪半两?”司马迁问道,见我一脸迷茫,眉头蹙蹙,喃喃道:“子长只告知过堇儿。” 梨花泪,乃是万年梨树流出的树脂所形成的琥珀,呈现梨花白,且残有丝状的杂质。我的脑子里忽然蹦出梨花泪的解释。 “阿离,从没听你弹过白泽琴,不如露一手。弹得比我好的话,我让小遗认你作干爹。”我故意转开话题,露出狡黠的笑容。 “紫离公子在你昏迷的时候弹过一次,可惜你没听到。”红玉这是天生地跟阿离不对盘么,笑得像打赢了胜仗般。 “那请堇姑娘多多指教。”司马迁作揖道。 然后,琴音铮铮,曲调明媚而忧伤,亦如梨花的开开落落,惹得白月光下的小雏菊的哭啼。我当然知晓这首曲子《梨歌》,是写给dash的。阿离会弹的话,那么dash没死,紫离、司马迁、dash是同一个人。dash没死,那我就不必背负着沉重的愧疚,一对月牙眼涌出晶莹的泪滴,全是喜悦。 “堇儿真是襄王的好王后,捅了襄王三刀不说,还跟别人来豆腐店把酒对琴。”秋夕姑姑击掌三声,打乱我那复杂的情绪,扳起的脸透着浓浓的怒气。 “阿珺相公没事吧?”我站起身子,朝门口望了望,也没期待什么,只是未闻到熟悉的寒兰香,怅然若失。 秋夕姑姑有意不回答,狠狠地瞪了一眼瞬间呆成小绵羊的红玉,接着取出一管蓝玉箫,挂在我的腰间,不经意瞟过白泽琴时,发现了白泽琴右边的淡紫色泪花,垂下了红红的眼眶。 “秋娘,你告诉我,阿珺相公怎么了?他是不是不肯医治伤口?”我抓着秋夕姑姑的手,急切地问道,自然看不到对面的司马迁听到“秋娘”二字时疑惑不解的表情。 “你眼里还有他吗!想知道他的伤势,自己回去看。”秋夕姑姑甩开我的手,恼道。 “我不回去。”我摇摇头,心底揪疼。 “你还有脸犟!不是你的出现,他会辜负李倾城的十年痴心,放弃多年来的经营,做一个闲散藩王吗!”秋夕姑姑恼道。 “你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大汉人,肯定觉得他痴情。但是在夏国,像他这样的男人数不胜数。夏国人,也绝对做不出害死我的朋友这种算计!”我泣道。 突然,啪地一声,秋夕姑姑扇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指印烫在我的脸颊上,疼得我哭个不停。幸好,司马迁唤了伙计拿来冷水泡过的帕子,敷在我的脸颊上,缓解了疼痛。不由自主地抬眼,恰好望见司马迁那一汪兑了白月光的梨花酒,心头颤动,说不出的滋味。 “谁都可以说襄王薄情,唯独你不行!你害了他一辈子,不用偿还么!”秋夕姑姑怒道。 你是阿珺相公的生母,又不是我的娘亲,凭什么教训我。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忒不争气地滚回喉咙里,扼杀在肚子中。我耷拉着脑袋,扁扁嘴巴,终究不敢得罪婆婆。话说,哪个婆婆会劝捅了自家儿子三刀的女人回去,感觉像老妈子。 “襄王失血过多,偏要等你回家才肯喝药。再不回家,他熬不过今晚。”秋夕姑姑叹道,见我潜意识地握住司马迁的衣襟,更是疲惫不堪。 我咬咬嘴唇,不得不点头。闹也闹够了,依刘珺的性子,他真做得出令我后悔一生的狠戾。 临走前,我巧笑嫣然,同司马迁道别:“dash,sione那个贱人一定没告诉你,《梨歌》是jessica写的。” 情知此生缘分断,月下梨歌不自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八十章 原谅 我拿着盛放了一碗汤药和一碟蜜饯的紫檀木托盘,站在卧房外,踟蹰不前。倒不是什么近乡情怯的小女儿家姿态,而是在思忖着我应不应该过早地原谅刘珺犯下的错误。丁四娘曾教训过我,正是我这种软糯性子,才会纵容得刘珺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 “进去吧,现在正是打了一巴掌后给一颗甜枣的机会,让襄王牢记堇儿也不是好欺负的。”丁四娘突然站在我的后面,轻声道。 细看这丁四娘,一身缟素,发髻簪着白色的格桑花,妩媚的风采不再,一双媚眼如今肿成核桃,布满血丝。 “四娘,对不起……”我见到丁四娘,心底对淼淼的愧疚涌上来,泣不成声。 “堇儿乖,淼淼是自愿的。淼淼说,陪堇儿戏耍,是最幸福的时光。”丁四娘柔声道。 “堇儿对淼淼不好,明知道淼淼暗恋子都,还经常霸占着子都给自己推拿。”我听了丁四娘,哭声更悲伤。 “淼淼不喜欢子都,只是想查探子都到底是长安城中的何方权贵的棋子。”丁四娘道,取出一条淡紫色宫绦别在我的腰间,眼底闪烁着泪花。 这淡紫色宫绦系着的双鱼紫玉佩,乃是淼淼的传家宝。淼淼多次炫耀,这双鱼紫玉佩要赠给心上人,我以为她早已塞到子都的香囊里,未意料到她对子都不掺杂男女之情。 我盯着双鱼紫玉佩,思绪翩飞,待要归还这玉佩时,丁四娘那个脚底没声音的女人消失不见了,而卧房内的咳嗽声传到我的耳畔。 我踢开门,将托盘搁在案几,径直坐在白玉床上。刘珺明明是平躺着,看见我进来,迅速地侧过身子,拿他裸露的背部对向我。结果,一阵克制不住的吃疼,鲜血染透了身上的薄被。 我翻出常备的药箱,掀开薄被,将鸳鸯枕垫在刘珺的腰上,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刘珺虽然没有拒绝我的伺候,但是那双寒潭眸子也不打开。而且我故意在打结上使了力气,他死咬着嘴唇,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和我冷战。 更可恶的是,待到亲手喂他喝药时,他还转过脸去,推开我的手。我天生手脚疲软,这一推,为了护住熬好的汤药,就被溅落的药汁烫到,含着眼泪狠狠地瞪着刘珺。然而,他无动于衷,继续背对着我。 我一气之下,抓了一把蜜饯,嚼得嘴巴甜丝丝的,尔后捏着鼻子灌下一大半汤药,将刘珺的身子扳过来,全部嘴对嘴地喂给刘珺。这个讨厌鬼犟起来比我还难对付,嘴巴闭得紧紧的,偏要我伸出舌头攻进去,才逼迫他喝下汤药。到最后,一碗汤药见底,我的脸颊染上红晕。 话说,这汤药的味道,怎么和万恶的当归相似,而且加了不少抑制苦味的甘草。我的眉头微微皱起,正要仔细检查一下药碗,却瞟到刘珺勾起的一丝邪魅笑意,立刻领会到刘珺是有意引导我用嘴对嘴的方式喂给他汤药的,顿时恶念丛生。 于是,我解开冰蓝祥云纱帐的挂钩,为刘珺换上新的薄被,竭力保持贤妻良母的作派,柔声道:“阿珺相公,喝完了汤药,要乖乖地睡一觉,伤口才痊愈得快。我先去跟着秋夕姑姑学做几道菜,晚上一起吃,好不好?” 我悄声离开,关上门之际,捂着嘴巴,瘫坐在地上,泪眼朦胧。一见到刘珺,我必须强压住内心翻滚的情绪,挥去淼淼、依依和佑宁跳入祭坛的画面,才不致于流泪。可是,刘珺的模样十分虚弱,连我这种浑身软骨头的女人也能搬得动。 阿珺相公口味清淡,姑苏美食很符合他的胃口,又碰上有伤在身,不宜吃海鲜。我软磨硬泡,在秋夕姑姑的帮助下,做了鸡汁春笋、文思豆腐、红烧狮子头、清炒小白菜这四道菜。 晚膳时分,刘珺一边揽着我肥胖成水桶的腰肢,一边指指点点,享用我夹过来的吃食。刘珺喜欢鸡汁春笋,连哄带骗,诱使我陪他玩同吃一根春笋的无聊游戏。一盘春笋吃下来,我身上的衣服被他剥得只剩亵衣亵裤了。默默地记在小本本里,以后洗手作羹汤,第一个要排除的菜式便是春笋。 我和刘珺还有以后么?这四道菜,算是饯别。意料之中,砰地一声,刘珺食用了菜里洒的曼陀罗花粉,倒在我的肩膀上。 “阿珺相公,等堇儿不再为淼淼、依依和佑宁的死而难过,堇儿就带着小遗回家,好么?”我轻啄一下他的嘴唇,凝视了许久,想把他的轮廓刻印在脑海里。 刘珺黑了,边关的日晒雨淋掩盖住他原本白皙面孔下的俊秀,添了一分血气,增了一分戾气。刘珺瘦了,寒潭眸子凹陷,垂下一圈青影,握一握温厚的大掌,粗糙的茧,没有多余的肉,硌得有点疼。 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半柱香后,我狠下心来,安置好他,便转身离去。然而,眼睛不听使唤,匆匆地瞥了一眼,竟发现刘珺的寒冰症复发了,便迅速地爬到了床上。 这次的寒冰症发作,比以往都要强烈。扒掉刘珺的衣裳,他的身子皆镀上一层白霜,比那南极上的万年玄冰还冰冷。我顾不上小遗托梦的警告,咬破手指,将冒出的血珠一颗颗地喂进他的嘴巴,甚至用体温去分担他的寒冷,也不见他有一丝好转。 “阿珺相公,你快醒醒,堇儿错了,堇儿不逃了……”我哭得歇斯底里。 哭到嗓子沙哑,我终于冷静下来,穿戴好衣裳,出了卧房寻红玉。阿珺相公的寒冰症无药可医,一旦发作,只能任由其恶化。但是红玉不是地球人,或许有缓解的办法。 果然,红玉并不意外我的到来,早已备好了狼车,同我一起搀扶着刘珺上狼车。说这是狼车,不存一丝夸张的成分。三匹红狼,体积是普通狼种的三倍,毛发红似鲜血,睁大绿莹莹的眼睛,露出两根长长的獠牙。纵然我害怕到腿软,我也不敢露出怯懦。 狼车疾驰,红玉坐在车辕上吹着口哨。我无心观赏帘外的风景,仍然喂给刘珺手指上流出的血珠,往刘珺的掌心呵着热气,急得眼泪簌簌。 “大祭司若不怕朱雀神火焚烧了这个三维物种的五脏六腑的话,就继续喂血。”红玉冷嗤一声。 “你胡说!前几次,阿珺相公吃了我的血,逐渐好起来了。”我恼道。 “前几次,大祭司还是紫姬圣泉,如今,紫姬圣泉在枯竭,朱雀神火在长大。”红玉说到紫姬圣泉在枯竭时,音调骤降,充满了担忧。 大约一个时辰,红玉催促我们下车,揭开车帘时,发觉我们置身于溶洞之中。这溶洞,似曾相识,泉水叮咚,散发着淡雅的寒兰香。此寒兰香,非刘珺身上冷冽的寒兰香,而是暖暖的。起初,红玉叮嘱我们不许点柴火,因为柴火遇泉水即燃,我们只能摸黑行走。行至一个分叉口,红玉又点起了火把照路,借着光亮,我悄悄地看了一眼另一条路,隐约瞧到一座雕塑。 待到出了溶洞,发现溶洞旁的一口温泉,被盛开白瓣金蕊的雏菊点缀时,我不禁问道:“这里可是漠西?” “确切来说,是远古瀚海的尽头。”红玉冷冷地道。 由于我的体温也被刘珺连累得下降,便试试温泉的水,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便当着红玉的面,将刘珺的衣衫脱掉,扶着刘珺倚靠在岩石上。 “《凤求凰》会吹吗?”红玉扯掉我腰间的蓝玉箫,递给我。 我点点头,毫不迟疑地接过,吹了一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凤求凰》流传于长安城有两个版本,其中一个版本,便是司马迁和卓文君常常弹奏的,另外一个版本,却是司马相如和刘彻爱听的。这两个版本我都认真学习过,可是接过蓝玉箫时,我的十指主动替我选择好了司马相如和刘彻爱听的那个。 司马相如和刘彻爱听的版本,起调低沉,没有女子的呜呜咽咽,唯有冷月葬花的孤寂。因为,有种情愫,结局早已写好,从一开始便是错误,再酝酿下去,彼此煎熬着,错上加错。滇南之北,零露瀼瀼,有山茶兮,红袖添香。 我的记忆里,再次浮现白发紫裙的美人坐在紫罗兰色的大海上抱着梨花酒求醉的场景。从前,我不明白这个场景到底在提醒什么。直到用蓝玉箫吹了《凤求凰》,我听到了一声声哀泣,阿离,我不能杀你…… 曲罢,红玉指着温泉里的刘珺,道:“大祭司,你还要杀他吗?” 我拼命地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红玉和阿胜都认为我想要杀了刘珺呢。无论刘珺犯下如何不可原谅的错误,我都不会生出杀了他的念头。 红玉抬起高傲的头颅,眼里残留着泪水,冷笑道:“寒是大祭司下的,为的便是防止有一天心软,下不去手。” 不会的,刘珺的寒冰症是躲在东海之下七天七夜所致,怎么可能与我有关。我一面跪在温泉边,搂着刘珺的身子,察觉他的体温在回升,眉头舒展,笑得飙出眼泪,一面努力地回想着寒。 寒,即是寒冰蛊,将寒冰蚕喂给刘珺,以肌肤之亲,催化寒冰蚕的进化,待同心石圆满,寒冰蚕侵入刘珺的心脏,无法转移。那么,一旦刘珺靠近我,他便忍受心脏冰封的痛楚。若是亲吻,刘珺的心脏彻底化成一滩冰水,死无全尸。 寒的用意,如晴天霹雳,赶走我所有的光明。这毒,果真是夏国的大祭司下的。灵识未开启的我,不知所措,只是松开了刘珺,一步步地向后退,退无可退就跪在地上,哭成泪人。 蓦然,透过雏菊花,我忆起dash,继而联想到阿离的梨花酒,便宛然一笑。当年军臣单于赠我的寒冰症转移药方,我背得滚瓜烂熟。趁刘珺昏迷不醒,我得抓紧时间实施。 因此,红玉走到我的跟前时,我朝他洒了一把曼陀罗花粉,令他晕倒在地。接着,我除去了身上的衣物,扑通一声跳入温泉,通过交合的方式,再按照转移药方的指示,将寒冰蚕度入我的嘴里咽下去。 半炷香后,寒冰症转移到我的体内,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凝固成冰,冻得瑟瑟发抖。这便是折磨着阿珺相公的毒,每分每秒处于濒临死亡的境地,我终于体会到阿珺相公寒冰症发作之际被迫丢失了一贯的高贵风姿的剧痛。 阿珺相公,未来我宁可死在你的剑下,也绝对不会杀你。我摸摸凸起的肚子,跟小遗说句对不起,一切危害小遗健康的后果由娘亲承担。 恍惚间,我见到漫天飘雪。我依偎在刘珺怀里,饶有兴致地捧上一朵雪花。呵,不是雪花,是惜雪花,纯白胜雪,墨色花药宛若水墨画翩然浮现。尔后,朝阳升起,惜雪花融化成晶莹的泪滴,令人念起《海的女儿》这般凄美的故事。 “没用的,这死局,是大祭司亲自设计的。除非大祭司放弃夏国,或者牺牲念奴,否则大祭司还是会选择杀了他。在大祭司的眼中,他永远不会比南国的紫离公子重要。”红玉不知何时苏醒,在我闭上双眼时,轻声叹道。 作者有话:哎,完全偏离了谷主的构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游湖 六月初,姑苏多雨,正是麦收禾壮的时节。 钱塘湖,在西汉没有名气。那时,断桥白堤不叫白堤,只是寻常的柳堤,曲院风荷也不卖曲酒,唯有荷香迎风。西汉人的风雅,仍在洛阳。 起初,刘珺提出雨中游湖之时,我雀跃了许久。说来惭愧,在现世,总以囊中羞涩为由,心中向往的西湖胜景每次都被落下。如今,怀着十月大的小遗,与夫君一起于画船听雨眠,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为了准备游湖,我一大清早就催着刘珺去集市采买游湖所需物品。什么采莲南塘,什么孤舟垂钓,什么烹茶煮酒,我都要尽兴地玩上一遍。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更大。我以为费尽唇舌劝退了红玉和秋夕姑姑,又在床榻之上任由阿珺相公采撷,便能在西湖之上过着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可是,当念奴挣脱阿胜的怀抱,站在朱红色琉璃船上招摇着胖乎乎的小手时,我的笑容僵硬成了一朵九月的枯荷。再看到刘彻搀扶着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卫子夫,贱兮兮地炫耀着我精心设计的桃花扇之际,我只想拔腿就跑。更加令我瑟瑟发抖的是,阿离牵着李倾城的手,立在船头,宛若仙人入画。 “阿珺相公,你不是喜欢钱塘湖陈记桂鱼吗?堇儿饿了,不如我们现在去吃。”我见细雨停歇,连忙殷勤地抢过刘珺手中的竹骨绸伞收好。 “娘子昨日在温泉中卯足了劲儿央求为夫画一幅钱塘绝色,为夫岂能扫了娘子的兴致。”刘珺吩咐仆人将细软搬入画船,拉着我的手,踏上画船。 语罢,我狠狠地剜了刘珺一眼,耳根子烧得发烫。哼,这个黑心肠的夫君,硬是强迫我陪他再折腾一回“花径暗香流”,才肯答应画钱塘绝色。咳咳,这绝色当然指我呢,低调低调。 “九哥真不厚道,叮嘱我们携带美眷游湖,自个儿却领着野丫头。”刘彻潇洒地展开桃花扇,笑得要有多贱就有多贱。 上船时,我掏出新买的铜镜,朝刘珺抛了一个跟着丁四娘苦学多日的媚眼,问道:“魔镜呀魔镜,谁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为了给小遗进行胎教,我凭借着记忆,抄写了一本小时候读过的世界童话书。那些迪士尼公主一律被我改编成了王子,再套上温润如玉的品性,立志将小遗培养成上位的男二号。所谓上位的男二号,便是对外保持儒雅风度,而对待倾心的女主直接扑上去啃干净。 可惜,阿珺相公为小遗读睡前故事时,只挑那些原汁原味的童话,例如白雪公主。他竟然调笑我和那个巫后相似,每天一颗削皮切块的苹果。呜呜,我最讨厌吃苹果了,这么折磨自己完全是为了小遗的智商考虑。毕竟阿珺相公才三维,这智商若是随了阿珺相公,以后岂不是被九维物种的小伙伴嘲笑。 “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当然是娘子大人。”刘珺握着我的肩膀,深情款款。 话音刚落,引得哄堂大笑。我十分满意这个答案,踮起脚尖,大方地啄了一下自家夫君的嘴唇,值得赞赏。 “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一定是祭司姐姐。”念奴含着阿胜递过来的糖葫芦,吐词不清。 “这天下第一美人就在画船上,你也好意思大言不惭。朕看你,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女人。”刘彻手中的桃花扇,指着戴了面纱的李倾城,嘲讽道。 刘彻开的玩笑,刺激到我。扫了一圈画船上的女人,似乎个个都美过我,立即扁扁嘴,耷拉起脑袋。 夏念奴,模样娇俏可爱。上穿樱红色衣衫,戴一尾小鱼金锁,下罩百褶裙,额前点了一朵三瓣钿子,被阿胜逗得咯咯地笑。 卫子夫,未施粉黛,大着肚子,依旧不减温婉的气质。一身杏黄色的桂花纹云裳,衬托得那双水杏眼愈发地迷蒙,当真如拔了刺的蔷薇般养在深闺人未识。 李倾城,就更不必说,作为嫣红馆的馆主,蝉联了十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即使戴着白面纱,也阻碍不了万千热血少年对她的遐想。她明明穿了一件不起眼的淡紫色云纹曲裾,不仅将同样穿了淡紫色撒花留仙裙的我比下去,更是衬托得钱塘湖之景索然无味。 “娘子不是嚷嚷着画钱塘绝色?趁着雨未下,得抓紧。”刘珺击掌三声,示意仆人从画船的底部放出一只乌篷船,尔后背着一竹箱的文房用具,牵着我下了乌篷船。 为了防止乌篷船被念奴惦记上,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划船,待乌篷船离那艘画船远远的,我才一屁股地坐在船头,观看钱塘湖风景。嘿嘿,主要是欣赏阿珺相公端坐在船头绘画的美色。 这乌篷船虽小,五脏六腑齐全。船板上铺就着水蓝色云暖缎子,这云暖缎子原本是太皇太后窦漪房的专用,自窦漪房死后,太后王娡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解禁令,挫一挫窦漪房的威风。 更令我欢喜地扑进刘珺的怀里是钓鱼竿。呵呵,我可没什么耐心当钓鱼翁。往鱼钩挂上蚯蚓,扑通一声甩到湖里,便没我的事情了。我只需在察觉鱼竿抖动之时,立即亲一口阿珺相公的脸颊,他自会扬起鱼竿,将傻鱼丢入鱼篓子。 哎,天公不作美,刘珺刚画完钱塘湖荷塘风光,还未来得及在莲叶之下添一个绝色的我,这蒙蒙细雨便打在我的脸颊上。恰好红泥小火炉的碧螺春煮好,我为刘珺倒上一杯热茶,便跪坐在他的后面,替他捶背。 本来岁月静好,我捶着捶着,力气变小,几乎贴在刘珺的背部打一下瞌睡。偶尔抬眼瞧瞧刘珺的侧颜,甚至学起长安城的纨绔子弟的痞气,眯着一对月牙眼,挑一挑刘珺的下巴,自娱自乐。偏偏对面的竹筏上站着一个淋成了落汤鸡的妙龄少女,搅乱了这番闲情逸致。 那妙龄少女,估摸着十二三岁,正是花季,梳着双丫髻,穿一身藕荷色罗裙,谈不上姿色,只是喝着姑苏的水长大的女孩,都透着水灵灵的气息,必定令长居于帝都长安城的浪子眼前一亮。 “多谢相公。”那妙龄少女接过刘珺递来的毛毯和热茶,也不认生,一双水做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刘珺。 那一句脆生生的相公叫醒了我的魂魄。我打量了一番,这妙龄少女太稚嫩了,玉桃和屁股都没长开,刘珺不好这口,又想到这相公的称呼在某些地方只是对衣冠华丽的公子的尊称,所以也喝不下陈醋,继续做我教小遗射箭的美梦。 不过,我小看了古人这十二三岁的年纪。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就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比现世那些初中生早熟得多。只见那妙龄少女背对着我们擦干了湿发,便优雅地坐在茶案前,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相公哪里人,听着口音不像是姑苏人。”妙龄少女问道。 啧啧,刘珺从头至尾都没开口说话,只是礼貌性地点头作揖,哪里听得出口音。倒是我,瞧上她手腕戴的草绳,询问了一句在哪里买的。 “长安。”刘珺察觉我不愿搭理那妙龄少女,微微一笑。 这一笑,仿佛钱塘湖的夏风拨开了阴雨。妙龄少女立刻两眼亮晶晶,笑道:“奴家姑苏人氏,姓陈名仙儿,小字芍药,相公喊奴家芍药吧。” 刘珺听到芍药二字,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不着痕迹地瞟了我一眼。忆起那院落的芍药,都被刘珺用作闺房之乐,我的羞耻感便蹭蹭往上涨,决计再也不喜欢芍药了。 “哦,可是钱塘湖陈记桂鱼的丫头?”刘珺笑道,他爱吃钱塘湖陈记桂鱼,又是个多疑的性子,自然将陈记一家打探得一清二楚。 “正是!”芍药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像我讨厌吃的苹果。尔后,终于想起了小女儿的娇羞姿态,轻声道:“相公和奴家真有缘。” “的确有缘,前些日子我还去过柳大娘的豆腐店,听说她怀孕了,还是阿珺相公把出的喜脉,高兴得大哭。”我笑道。小丫头片子相夫君相到我的头上,不敲打一下,还真当我是软柿子。 果然,芍药垮了一张脸,悄悄地望了一眼我,竟然扭捏着身子向后退,边掉着金豆子边遮住眼睛,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惹得我手足无措,后悔说些难听的话,欺负这小丫头片子。 这陈仙儿,乃是陈记和前妻所生的女儿,因眉目与前妻神似,陈记宝贝得很。后来,陈记娶了柳大娘,其中一条就是待到陈仙儿嫁人后,才与柳大娘考虑生孩子。算陈记有点良心,见柳大娘酷爱小孩子,也没有严格执行这一条,顺其自然,便有了前些日子的喜信。陈仙儿毕竟小孩子心性,定是担忧弟弟妹妹分薄了父亲的宠爱,才哭哭啼啼。 “相公,你说爹爹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就忘记芍药了?柳大娘不喜欢芍药,常常使唤芍药去钱塘湖摘莲蓬,有时芍药没摘到满箩筐,她就趁爹爹不在的白天里,罚芍药饿肚子。”芍药说起凄惨的继女生活,哭花了脸蛋。 “雨停了,芍药早些回家吧,莫让家里人担心。”刘珺指着在柳堤上叉着腰的河东狮柳大娘,轻声道,接着就独自划船到岸边。 “不要,相公不要送芍药回去。只要相公给口饭吃,芍药甘愿当粗使丫头,报答相公的恩情。”芍药跪在地上,拽着刘珺的裤脚,哀求道。 许是怀了小遗,母性大增,我扶着芍药起身,替她擦眼泪,正打算为芍药说句好话时,刘珺砰地一声摔了划桨,向我投来一记飞刀。 “芍药,怎么不告诉娘亲一声就跑出去玩了。这六月里,来姑苏赏荷的外地人不少,小心被人牙子盯上。”柳大娘抹了眼泪,将芍药揽在怀里,柔声道。 凭着直觉,我听得出柳大娘的调子沾染上了吴语的娇软,流露出浓浓的关切。就像秋夕姑姑每次在我和刘珺吵架之后只斥责我一样,我暗暗骂一句坏婆婆,转眼间就被她煲的鱼汤收买了。 “阿娘,芍药想嫁给相公,好不好?”芍药仰起小脑袋,瞅了一眼刘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胆怯之色看得我心疼地抓住了刘珺的衣襟,善良的天平再次朝芍药倾倒,这柳大娘平日里有多苛刻继女呀。 “芍药,你叫老娘什么,再唤一句。”柳大娘喜极而泣,那神情比怀孕时还开心。 “阿娘若答应芍药嫁给相公,芍药愿意天天喊。”芍药脸色稍有不豫。 “柳大娘,管教好你家丫头,别招惹得我家娘子不快。”刘珺失去了耐性,冷冷地道,然后牵着我快速离开。 我还担心着柳大娘等我们走开后会欺负继女芍药,便频频回头,对上芍药递过来的恶毒眼神,吓得抖一抖,躲进刘珺的怀里。这西汉,怎么连个丫头的心机也如此深沉,叫我这爱看宫斗剧的二十一世纪女性该如何愉快地玩耍。 “蠢娘子,现在可知为夫不敢纳妾的理由?”刘珺满眼宠溺地戳戳我的脸蛋,笑道。 我哼了一声,懒得理睬这只骄傲的大灰狼,他这是拐着弯子说我脑袋不灵光,斗不过那些妾侍。不过,他那一句“不敢纳妾”倒是中听,值得亲上一口。 后来的后来,他执意娶李倾城为平妻时,那句“不敢纳妾”便成了心中的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早产 姑苏的七月,比长安城热上几箩筐的蝉鸣。 阿珺相公知晓我怕热,又担忧屋内摆放冰块容易着凉,便从红豆钱庄拨了钱,买下天平山的一处古宅,用作避暑。我心疼红豆钱庄又被大灰狼吞掉之余,更气恼阿珺相公邀请了一群无关人等上山消暑。 念奴一路躺在阿胜的臂弯里。她依旧是一到夏天就嗜睡,边嚷嚷着捉萤火虫边打哈欠,每每醒来碰上白天,便眼泪汪汪,非要秋夕姑姑做雪媚娘才止住哭声。她最近缠秋夕姑姑很紧,一口一个软软糯糯的秋娘,占有欲极强的阿胜自然是脸色不豫。相反,与阿胜不对盘的红玉,就频频冷笑,挑衅味十足。 那个上辈子就和我结仇的刘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怀胎八月的卫子夫,霸占了我在集市看上的刻有金桂花纹的马车,还一脸贱兮兮地与我争论,金桂有助于卫子夫诞下皇长子。 说起卫夫人卫子夫,荣宠极盛,代陈皇后陈阿娇执掌凤印的当天,刘彻在朝堂上封班师回朝的卫青为大将军,授予虎符,擢卫青的外甥霍去病为骠骑将军,领未央宫羽林军。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阿离和李倾城那一对。李倾城似乎想通了,不再痴恋着阿珺相公,解散了嫣红馆的歌舞姬女,改为思夏居。听说阿离家中原配去年便过世了,李倾城最近与阿离公开订亲,甘愿做阿离的继室,一时间惹得长安城的万千少年日日借酒消愁。 到了古宅,夏日的热气已全部被阻隔在山下,听得泉水叮咚,果然神清气爽。要是再来一碟雪媚娘,我就想赖着阿珺相公讲讲书生和狐妖的故事,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可惜,秋夕姑姑傍晚才会上山。因为我怀有小遗十一月,刘珺打算亲自接生小遗,便与秋夕姑姑分工,秋夕姑姑花重金跟着稳婆学习接生,而刘珺向精通女科的大夫讨教经验。 “吃了十一颗糖莲子,晚上又要哭诉腰上的赘肉了。”刘珺夺过我的糖莲子,笑道。 “阿珺相公,我再吃一颗。”我扑向刘珺,舌头刚舔上糖衣,就感觉小腹一阵剧痛,眼泪簌簌。 “红玉,快去接秋娘过来!”刘珺见我的下身流出透明的液体,知晓是羊水破了,脱了披风将我裹住,打横抱起我,飞速地跑进古宅里待产的屋子。 他吩咐婢女关上所有的门窗和烧热水后,就将我安置在垫了软厚毡的暖玉卧交椅,接着搬来一只圆木凳,握着我的手,眉头蹙蹙。 古人愚昧,认为女人的葵水和生产皆是血光之灾。临产前,不仅见不到夫君,还会被驱逐出家,远去郊外的草棚生孩子。阿珺相公答应我会一直陪着待产,令我开心得处处炫耀。 “阿珺相公,痛……”我抓着刘珺的手,盖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痛得直冒冷汗。这生产的疼痛,怎么和平时来葵水一样难受,还不许翻来覆去。 “堇儿乖,不要说话,留着力气生小遗。”刘珺柔声道,用拧干的热毛巾替我擦额头的冷汗。 大约痛了半个时辰,我正哭喊着“不生了”,秋夕姑姑已经赶过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婢女准备临盆清单:好醋,白米,煎药炉,铫子,煮粥沙瓶,滤药帛,醋炭盆,小石,汤瓶,软硬炭,干柴茅,暖水釜,洗儿肥皂,头发,断脐线及剪刀,灯笼,火把,缴巾,油烛,发烛,灯心。 煎药炉、铫子、滤药帛是防备难产时的急用;灯笼、火把、油烛、灯心为产房照明所用……呜呜,我和阿珺相公背了几个晚上,到最后还是乱成一锅粥,幸好有秋夕姑姑。 生小遗的记忆,不太清晰,只感觉到下身疼痛,掐着阿珺相公的胳膊在喊,偶尔疲惫得合上双眼,就被秋夕姑姑骂得狗血淋头,尔后嘴角吃了咸咸的泪滴,直到哇地一声哭啼,我终于松懈下来,寻了阿珺相公暖暖的怀抱睡觉。 待我苏醒后,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浑身疲乏,想撑起胳膊爬下床,却差点撞到床头,惊动了守在床边的刘珺。我庆幸自己尚存抬手的力气,学着在桃花坞看到的恩客调戏小倌倌的手势,从刘珺的额头一路滑到下巴。触碰他眼底的青影时,打着圈圈摩挲。 刘珺习惯了我的无耻,将我揽在怀里,掖好被角,便摇了摇茶几上的铃铛。铃铛声清脆,让我想起了刘珺曾经作为摇铃大夫在边关行医半年的故事,便夺过铃铛摇一摇,见到一群婢女鱼贯而入后,连忙放下铃铛,安静地合上双眼,摆起当家主母的姿态。 兰兮小筑那帮家奴,上到管事姑姑,下到扫地小厮,竟没有一个畏惧我作为堇王后的威严。平时在阿珺相公面前打我的小报告,可谓殚精竭虑呀,连我踢了几下竹子也牢记于心。到了他们自己犯错,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我扛下,大有我不答应就撞豆腐的气势。 如今,到了姑苏,请的皆是新仆人,趁他们没摸透我的性情,自然要打造好贤妻良母的形象。然而,他们也太规矩了,居然没有人好奇地望一望放下的淡紫色云暖帐子。有的支起轩窗,放下轻纱,在轩窗旁摆了两盆寒兰;有的搬来暖炉,搁在通风口处,扇去烟气,放一烧着茉莉花茶的铜壶,调节屋内的空气…… 说起贤妻良母,我摸摸肚子,终于念叨到小遗。最后一次梦见小遗,小遗说他想喝娘亲酿的梨花酒,那温润的眉眼看得我甚是欣慰,不枉我在梦中多次殷勤的纠正。咳咳,谈不上纠正,就一点点叮嘱,切莫学他爹亲那副冷死人不偿命的冰山模样。 当我思绪神游时,鼻尖嗅到辛辣的生姜味,立刻将脑袋钻进被窝里不肯出来。这生姜,用来炖老鸭,能够去除腥味,但是搭配红糖,成了排在当归后面的宿敌。奈何,别说刚生完孩子,就是精神头十足,我也无法与刘珺抵抗,在被窝里打了几个滚,便被刘珺拎起来,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堇儿乖,喝完这碗益母姜枣红糖水,就可以吃麻油猪肝、黄芪猪蹄汤、豆腐鲫鱼汤、花胶炖乌鸡。”刘珺舀一勺汤药凑到我的嘴边,柔声哄道。 “猪肝有腥味,黄芪苦苦的,鲫鱼多刺,花胶吃腻了。”我扁扁嘴,恼道。 “麻油牛肉,花生猪蹄汤,豆腐鲈鱼汤,淮山炖乌鸡,这回满意不?”刘珺轻轻地捏着我的下巴,令我的嘴巴被迫打开一个口子,然后倒了一勺进入喉咙。 “我就要豆腐鲫鱼汤。”那一勺生姜味,呛得我流出眼泪,狠狠地瞪了刘珺一眼。 “为夫给娘子拔掉鲫鱼的刺,可好?”刘珺灌下一大碗益母姜枣红糖水,尔后托住我的脑袋,吻着我的唇瓣,全部塞入我的牙关里。 那久违的缠缠绵绵,流经血脉里,激起阵阵酥麻感,忍不住咿呀了一声。刘珺一离开我的唇瓣,那股虾子红从脸颊烧到耳根,我气得鼓起腮帮子,手脚并用地捶打刘珺的胸膛。见他又端起了小半碗的益母姜枣红糖水,立即抢过去,十分豪气地吞入肚子里,再也不受被他撩拨的闲气。 “娘子这么乖,为夫该如何奖赏呢?”刘珺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还点火?我现在坐月子中,刘珺自然不敢伤我的身子。照他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品性,估计只负责点火,顺便帮他熄火,然后就任由我在油锅里煎熬,出尽丑态。于是,我两眼一黑,假装晕倒,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离刘珺的魔掌能远一分是一分。 “为夫本还想着奖赏娘子,抱小遗过来看看。既然娘子体力不支,为夫就陪娘子睡睡。”刘珺故意在我的耳边呵着热气。 小遗!瞧我这记性,一碗益母姜枣红糖水,就将小遗抛到九霄云外了。我翻过身子,睁大一双月牙眼,使劲挤出蒙蒙水珠,直溜溜地看着枕在双臂的刘珺。 丁四娘说过,有求于男人时,要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水漉漉的,望进去是一掬清澈的泉水,招惹得男人一对上就心软。可刘珺的心是冰块做的,还是遇火不化的那种,也不知道丁四娘的法子是否有效,看了半晌,看得心底打起锣鼓,还不如直接认错。 所幸,刘珺没有为难我。他将我圈在臂弯里,眉头皱起,那双寒潭眸子充盈着深秋的雾气,满是担忧,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我的头发,轻声道:“堇儿,我辞去了大司马,洛阳封地也归还了。堇儿可愿意陪我在姑苏过一辈子的闲散生活?” 放弃了皇权?这回轮到我眉头蹙蹙了。刘珺对于皇权的栈恋,因为我的出现,确实消磨了不少。但是,他怀有将匈奴逐出王庭的雄心壮志,又怎么会甘心做一介凡夫俗子呢。没有皇权,他可能连主动出战的请求都会被求和派挡回去。除非,小遗出事了…… “小遗怎么了?他在我的梦里好好的,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心智不全。”我抓着刘珺胸前的衣领,急切地问道,见刘珺迟迟不开口,顿时渗出冷汗。 其实,早在长安城,白扁就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说是在夏国,已有亿万年的时光里,没有采用传统的繁殖方式。偶尔想尝试一下传统方式生出孩子的夏国人,皆是大失所望,因为没有孩子能够在朱雀神火的焚烧下存活的。更何况,我是十维物种,而刘珺只有三维。 小遗运气不错,随了我的维度,估计是九维,但仍然承担着不被朱雀神火认可的风险。如果小遗不能被朱雀神火认可,他将无法生活在夏国。而且,他留在地球,也不安全,九维物种的生命长过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一旦被地球人发现了这个秘密,最坏的结果是银河系会议一致通过销毁地球所有的平行空间的决议。那么,小遗也会受到银河系法律的制裁。 “小遗很健康,眼睛…像我,堇儿待会儿看到,不许害怕,他是我们的宝贝。”刘珺轻轻地擦拭我的眼泪,收敛起所有的忧愁,笑道。 他拿了鸳鸯枕垫在我的背后,示意我靠在床边等待,然后出门亲自去抱小遗过来。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我数了好几次一百下,总是数错重来。以前的我,到底在算计什么,放着舒服的夏国大祭司不当,跑来地球,还穿越一番,连累到小遗过不上正常的生活。可是,若没有这猜不透的局,我就不能嫁给刘珺。 一盏茶功夫后,刘珺抱着裹了大红云暖缎子的小遗回来。乍一看,我的确被小遗的满头白发吓到,以为是从娘胎带出的白化病。然而,当我颤抖的手指贴近他的头发时,我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白发,而是夏国人推崇的银发,因为夏国的先祖秋姬大祭司便是拥有着艳绝整个银河系的银发。 我的手指往下移,接触到小遗的眼皮时,小遗睁开了眼睛。刘珺说的不假,小遗的眼睛很像他,深不见底的潭水,透着微微的寒气。不过,小遗的眸子,是紫罗兰色,亦如梦境中的红月湾。 小遗见到我,张开双臂求抱一抱,刘珺不依,他就使劲地蹬开云暖缎子,露出一截下身,那下身竟然是一段闪着梨花白鳞片的鱼尾。 “娘亲,梨花酒呢?”小遗浅浅一笑。 作者有话:谷主没有标明农历二字时,所指的月份都是阳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出山 初到河西走廊,已是大雪时节,恰逢鹅毛飞雪。 小遗四个月大了,说话走路对他来说只是小儿科,他如今在刘珺的耐心教导下学了写字作画,令我激动了好一阵子。这九维,怎么落到小遗身上,就成了神童,哦不,应是神婴。可惜,他的身子骨还是婴孩的免疫力,经不起沿路的颠簸,发过几次高烧,秋夕姑姑又不在我的身边,急得我哭肿了眼睛。所幸,阿珺相公医术精湛,又在我怀孕时期特意钻研过小儿科,开解我糟糕的心态之余,还要衣不解带地照料小遗,消瘦了不少。 说起秋夕姑姑,她是我见过最像亲生妈妈的婆婆了。听阿珺相公说,当她看到小遗的银发紫眸鱼尾时,她虽然表现出恐惧,但是比阿珺相公更快恢复了镇静,迅速封锁小遗的消息,亲自照顾小遗。而当阿珺相公告知我们想出门远游时,秋夕姑姑不仅不反对,还主动留在姑苏,甚至劝服红玉莫去干扰我们一家三口的乐趣。咳咳,这点就蛮有婆婆的风范了,深知大灰狼的心思,嫌弃本祭司的左护法碍眼。 不过,秋夕姑姑为什么不顺便骗骗丁四娘流连于姑苏城采采芳草呢。从姑苏到河西走廊,一旦小遗喝饱了奶奶,丁四娘就抱着小遗不撒手。而丁四娘的侧颜本与我有五分,却比我美艳,甚得小遗的喜欢。小遗一见到丁四娘,就不啃自己的胖手指了,要去亲亲丁四娘的脸颊,还一口一个软软糯糯的四娘。呜呜,小遗只有饿了才会乖乖地喊娘亲,求我抱抱。 至于帝都长安城的动向,刘珺基本上充耳不闻,专心绘制他所游历的山川城市地图。起初,我还替他研磨,趴在客栈的书桌上,迷恋于他绘图的神情。可惜,作为理科生的通病,地理知识一窍不通,只看到一大堆弯弯曲曲的线条。久而久之,便不愿托着下巴盯着刘珺发呆,为他煮了一碗虾仁阳春面,就自己去找乐子了。 嘿嘿,这乐子嘛,当然是要听狗血八卦。而狗血八卦的最佳生产地,自然是帝都长安了。所以,七叶源源不断地送来新鲜出炉的长安城的是是非非时,我没有叫停,反而越琢磨越兴奋。 后宫之中,暂时小风小浪。 长秋殿的太后王娡,近来十分低调,说是之前向上天祈求皇长子的诞世如愿了,便吃斋一年还愿,不出长秋殿半步。因此,刘彻的未央宫,现在由执掌凤印的卫夫人卫子夫打理。 卫子夫诞下皇长子刘据有功,刘彻竟下了一道圣旨,百年之后,与卫子夫同穴于茂陵。此等殊荣,与皇后无异。忆起《史记》所说,卫子夫因巫蛊之祸而无法入葬茂陵,我抱着梨花酒,唏嘘不已。最薄情,当属帝王家。 朝堂之上,依旧风起云涌。 卫青被封为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官拜大司马大将军,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贵胄。我听到此等好消息,恨不得学了琵琶,为卫青谱写一首颂歌。咳咳,热血翻滚一下即可,这番英雄情结,若是被自家夫君发觉半分,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意料之外的,便是平阳侯曹时竟位列九卿之一两宫卫尉。这卫尉,掌宫门卫屯兵,非世家三代忠臣不得重用。更何况,平阳侯的两宫卫尉,乃是长乐宫卫尉和未央宫卫尉。平阳侯与平阳公主夫妻不和,在长安城已闹得沸沸扬扬,流言皆偏向于平阳公主不守妇道,与还是骑奴的卫青有染。刘彻此举,若是为了安抚平阳侯,大可以赏赐美人黄金,犯不着在自己的床头悬挂一条毒蛇,不得安眠。 为此,我茶不思饭不想。七叶以平阳侯曹时与宫女公孙氏的私生子身份,住在侯府,却从未汇报过平阳侯有异样,叫我怎么能安心呢。最后,刘珺察觉我在床榻之上严重走神,便卖力地惩罚了一晚,待我累得发不出咿呀之音时,才告诉我,今年的四王之乱,平阳侯是隐藏极深的幕后军师。我吓得冒出一身冷汗,立即修书给七叶,想尽办法逃离平阳侯府。 言归正传,且说我们短暂的归隐生活。丁四娘在张掖与我们分道扬镳,奉襄王刘珺之命,只身与匈奴单于伊稚斜谈判,放出张骞和甘夫。因此,我与刘珺打赌,不出三年,刘珺必定返回长安。倒不是觉得刘珺栈恋皇权,而是他有这般心系天下的胸襟,恐怕匈奴未灭,他都不会向往归隐生活。 我们扮作姑苏丝绸商,在靠近敦煌的月牙泉附近买下一家汉人宅院居住。敦煌的屋舍大多低矮,墙壁厚实,窗户窄小,刘珺偏爱汉人风格,提议将它改成姑苏的三合院,可是架不住我和小遗的坚决反对。哈哈,小遗自从丁四娘离开,就努力巴结我这个娘亲了。我惦念着之前的西域风酒舍,十分豪气地掏出腰包,以暗红色细螺旋纹圆锥状为屋顶,以镶嵌红宝石的毛毡毯铺就四壁和地面,看得刘珺扶额叹息,小遗也见样学样,逗乐了我。 在河西走廊生活的三年,是维系我们一家三口后来分离多年的最关键的感情,也是当我们经不起命运所开的玩笑之时最有力的支撑。在这三年,我将我所知道的穿越和夏国大祭司,都告诉了刘珺。阿珺相公同我分床了九天,在小遗的助攻下,又和好如初。 三年后的腊月市,我给小遗穿了一件雪狐寒兰团纹对襟袄子,戴上同色毡帽,遮住银发,又用离别前秋夕姑姑赠的勾勒了两条金色灯笼鱼的白帕子,捂住紫眸,这样的话,小遗出门就不会被别人指指点点,还能看清外面的花花世界。然后,我将那团白白胖胖的小遗,塞到刘珺的怀里,牵着小毛驴,兴高采烈地赶往敦煌的闹市。 经红玉的叮嘱,小遗是九维鲛人物种,应该多吃海鲜辅食。所以小遗一看到活蹦乱跳的小河虾就蹬着小胖腿,嚷嚷起来。刘珺轻轻扫他一眼,他又安分地耷拉着小脑袋,盯着小河虾流口水。 “大姐,这小河虾怎么卖?”我问道,摸出一支白玉簪。 这腊月市,采购年货,很少使用钱币,多半是以物换物。卖小河虾的大姐,见到漂亮的白玉簪,立即伸出了双手,发觉我还在犹豫,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眼睛却一刻也离不开白玉簪。 “小遗,背一背娘亲昨日教你的《离思》”我笑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小遗摇头晃脑,背诵流利。 “小少爷年纪轻轻就会吟诵,长大以后可不得了,就是…”卖小河虾的大姐穿的是改短的曲裾,梳的秦国时流行的发髻,簪了红木钗。她未说完的“就是…”,大概指的是小遗被白帕子蒙住的眼睛,以为小遗患有眼疾。 “不碍事,小遗是我们的宝贝。”刘珺笑道,替卖小河虾的大姐解围。 我皱起眉头,并不在意卖小河虾的大姐的无心之说,只是有点懊恼教小遗念情诗。一首感人至深的情诗,到小遗的嘴巴里,就成了对着小河虾流出的口水。元稹那个绿茶男要是知道,估计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哭诉一番。哎,将小遗培养成温润如玉的男二号的使命,任重道远呀。 “一斤小河虾。”刘珺抢了我手中的白玉簪,递给卖小河虾的大姐。 卖小河虾的大姐道一句好勒,便拿出一个羊皮水囊,将小河虾舀进去,利索地封口后,殷勤地帮我们挂在小毛驴的背上。 我听到一斤小河虾,立刻垮了脸。这小河虾,个头极小,光是去头剥皮,就把我折腾得浑身酸疼,还要捣成虾泥,岂不是熬到半夜没有话本子看。 “娘亲,爹亲喜欢吃小河虾。”小遗嘟囔道,将小脑袋埋进刘珺的怀里。 这等鬼话,到底是谁教的。明明是他自己想吃,还推到刘珺身上。刘珺这个做父亲的,也很不负责任,小遗唤他一句爹亲,他就笑得那双寒潭眸子快溢出融融春水来。 我愤愤不平地瞪了刘珺一眼,恼道:“慈父多败儿!” 卖小河虾的大姐也哈哈大笑,道:“小少爷多大了,这么小就懂得心疼阿爹。” “三岁多。”小遗伸出三根胖手指,咯咯地笑。 逛了一圈吃食后,我执意拉着阿珺相公,去卖奇珍异宝的番邦人的摊位仔细淘一淘。不理会这对父子同时摇摇头的无奈表情。 最近,小遗的小腿特别干燥,总是褪梨花白鱼鳞。我写信给红玉,红玉回信说,鲛人族幼年分化出双腿之前皆是生活在夏国的母亲海即秋海之中,小遗应是缺水而导致褪鳞,需每隔两个时辰,用稀释了我的血的温水擦拭身子,方可缓解症状。他在信中,还提及了沧海国龙珠,散落在银河系之中,若是能找到龙珠,戴在小遗的脖子上,便可彻底消除缺水症状。 于是,我提前准备好一张沾了我的血的鲛绡,到卖珍珠的摊位逐个尝试。然而,用鲛绡擦了大约一百多颗珍珠,没有找到一颗所谓的沧海国龙珠。 “娘亲,这颗珠珠,有梨花酒的味道。”小遗指着一只柳木盒里盛放的珍珠,扑腾着小腿。 “这是龙珠,只赠有缘人。”卖珍珠的竟是一位美男子,纤长白皙的手指弹开我那只想去抓小遗所说的珍珠的爪子。 细看这美男子,一袭淡紫色裘衣,紫玉簪束发,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兰陵王之风,卫玠之姿,高贵优雅,胜过天人。那低头的忧伤,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最佳写照。 我打量了半天,嘴角抽了抽,眼前的美男子,怎么有些神似,现世里已经死去的潘教授炫耀他年轻的自画像。记得当时,我还嘲笑潘教授,年轻有这一半帅气,就不至于终生不娶了。可惜,这位美男子,不经意间抬眸,眼角有一块像淡紫色泪晕的胎记,令颜值大打折扣。 “看够没?”刘珺恼道,遮挡住我的视线,尔后扯掉腰间的一块冰种翡翠白泽玉佩,扔给紫衣美男子,拿了柳木盒的珍珠,径直拽着我离开。 “物归原主了。”紫衣美男子摩挲着白泽玉佩,喑哑的音调如风中残蝶般轻轻拨动心弦。 “阿珺相公,这白泽玉佩是秋娘送给你的,怎么可以拿去交换一颗破珍珠。”我恼道,不敢埋怨阿珺相公不准我看美男子,就只能在阿珺相公身上挑刺。 “娘亲,海海……”那只沾了我的血的鲛绡,不知何时落在小遗手中。他用来擦了擦珍珠,那珍珠居然浮现出青色的波纹,正是我要找的沧海国龙珠。 刚才那紫衣美男子,也说是龙珠,莫非他来自沧海国?我转过身,打算去盘问紫衣男子一番,却被吃了一坛子醋的刘珺捉住手,一路拖回家。 “阿珺相公,你弄疼我了!”我恼道。 然而,当我看到满脸忧心忡忡的博望侯张骞站在门外的银杏树下冻得直搓手时,瞬间没了打情骂俏的兴致。 “襄王,堇王后,陛下患了天花。”张骞作揖道,递给刘珺一枚号召赤帝十八骑的墨翠戒指。那一身熟悉的淡紫色裘衣,恍惚间嗅到淡淡的梨花酒香。 作者有话:求收藏和点击率,别打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摄政 世事难料。我和阿珺相公皆以为,重返长安城之日,便是逐匈奴出王庭的历史性时刻,未意料到会是武帝刘彻患了天花这般晴天霹雳。 据博望候张骞所述,今年春夏之交,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与骠骑将军霍去病各自领十万骑兵,再次北上。武帝刘彻患了天花的消息,本来由太后王娡与平阳侯兼两宫卫尉曹时共同封锁,对外宣称陛下患了荨麻疹,需要在宣室殿静养,拒绝一切探望。因此,朝堂之上,也由入住了长信殿的王娡与身子骨突然大好的曹时共同把持。不过,入冬之后,大权落在曹时手中,王娡成了摆设。 后来,卫夫人卫子夫察觉不对劲,避开平阳侯的耳目,再三逼问王娡,才得知刘彻患了天花。于是,她带着皇长子刘据,跪在宣室殿前,要求面圣。 曹时心思狠毒,只允许刘据入宣室殿,并以孝道之名,禁止刘据用泡过热水的帕子捂住口鼻。果然,刘据在宣室殿待了一个时辰,再回云光殿,也被诊治出患了天花。奸计得逞后,曹时立即派侍卫将刘据带到宣室殿隔离起来,同时胁迫太后王娡下懿旨,以卫夫人卫子夫照看皇长子刘据不周之罪,剥夺了卫子夫的凤印,降为分位最低的少使。 所幸,三岁的刘据在卫子夫的叮嘱下,入宣室殿拿到了刘彻号召赤帝十八骑的墨翠戒指,藏在裤裆里,返回云光殿时交给了卫子夫。接着,卫子夫借刘据因染上天花被软禁在宣室殿之事,跪在宣室殿痛哭,淋了三天三夜的雨,卧病在床,高烧不退,这也就松懈了平阳侯的戒心。然后,卫子夫乔装成宫女,夜访准备出使西域的张骞,要求将墨翠戒指与刘彻患天花的消息,一并传达给我和刘珺。 张骞当机立断,暂停出使西域的线路,没日没夜地赶到河西走廊,找寻我们的下落。 我们听张骞讲述完他所知的长安城变动后,立即修书一封至姑苏,吩咐秋夕姑姑快马加鞭赶到兰兮小筑,命令红玉去沧海国务必带回白扁,接着动身前往长安城。至于张骞,为了避免平阳侯的怀疑,继续出使西域,尝试联合西域小国,对抗匈奴,帮助卫青尽快赢得北上之战,班师回朝。 沿途,我们扮作来自河西走廊的商人,驾着一车埃及香料,返回长安城。刘珺非常谨慎,每进入一座城池,先派擅长隐藏气息的甲子去探路,确定无可疑之处,我们再进城。 临近函谷关,我们在娘子谷歇息一晚。从敦煌到函谷关,已过了清明节。又是新的一年生辰将至,算起来穿越到西汉大约有六个年头了。我和阿珺相公商量好了,今年的生辰暂且搁置,等解决了刘彻的危机后,我们一家三口去胶东的青岛渔村吃海鲜,补过生辰。 漏夜,我哼着秋夕姑姑教的歌谣,帮小遗掖好羊毛毯,哄小遗入睡。哄着哄着,自己也眯起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直到挑灯写信给李倾城的刘珺爬上床,替我盖上薄被,我才搓着眼皮,半睡半醒。 “阿珺相公,待长安局势稳定后,我们不要管什么匈奴,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生活,好不好?”我抓着刘珺的衣襟,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河西走廊三年,那些曾经依附刘珺的官僚和门客早已作鸟兽散。唯有当初令长安城权贵折腰的李倾城,有能力游说部分不满于平阳侯执政的官员,重新投到襄王刘珺门下。 其次,高寝郎田千秋是李倾城的入幕之宾,供奉高祖陵寝,掌长陵禁军。长安城禁军,分南北二军,以两宫卫尉平阳侯曹时率领南军,由中尉王温舒统领北军。曹时在朝堂之上独揽大权,想必北军也在他的控制之下。若是九黎组织未解散,根本不惧南北军。为今之计,悄悄调动长陵禁军,走长陵到未央宫的暗道,包围万岁殿,震慑平阳侯。 刘珺要仰仗旧情人李倾城,从平阳侯手中夺权,我不得不同意。可是,心底会难受,李倾城是广寒宫的月神,一呼百应,而我只是野树林的小麻雀,怕冷怕热。如果刘珺栈恋皇权,李倾城的确是与刘珺共谋大业的最佳人选。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蠢娘子想去哪里,为夫就跟到哪里。”刘珺也被迫习惯用他的衣袖擦去我的眼泪,脱了外衣,便揽着我入睡。 半个月后,谷雨时分,按照惯例,天子下了早朝,领文武百官,去护城河附近的龙王庙祈福,保佑大汉风调雨顺。故北军的主要兵力会提前去龙王庙开道。 我从包袱里翻出几只信物,全塞给甲子,使唤他向各大指定的商铺下达命令,聘请大量挑夫,搬空仓库的货物,于卯时涌上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至少坚持一个时辰。目的便是围堵城门,使北军来不及赶去未央宫救援。 接着,我将小遗打扮成小儒生,给他包了梨花白头巾遮住银发,戴了勾勒着金色灯笼鱼的帕子盖住紫眸。尔后,匆匆用过早膳,便与刘珺一起牵着小遗,掐准了卯时一刻,借助平阳公主在侯府偷来的平阳侯玉牌,顺利通过未央宫的层层守卫,来到万岁殿。 我们到达万岁殿,恰好卯时两刻。刘珺出示墨翠戒指,号令赤帝十八骑拿下万岁殿的禁军,正好卯时三刻。而谷雨时节,为了钦天监所算的龙王庙祈福吉时,卯时三刻必须退朝。 听得太监尖细的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刘珺已先我和小遗一步,提着佩剑上台阶,出现在文武百官的视线之中。只见刘珺穿九章纹玄端,戴青玉七旒冕冠,被河西走廊吹得黝黑的脸庞,紧绷着硬朗的线条,一双寒潭眸子如盘旋在祁连山脉的海东青般睥睨万物,可谓锋芒毕露。 万岁殿的龙椅,空荡荡的,连象征着帝王身份的墨色日月星辰团纹龙垫也撤下去。龙椅的右侧,安置十二道水晶帘,与这万岁殿处处彰显肃穆的黑色,极不协调,正是太后王娡的凤椅所在。龙椅的左侧,是与龙椅同尺寸的金丝楠木椅,椅子上刻了十章纹,高于襄王刘珺的规格,却不在礼法之中,便是平阳侯兼两宫卫尉曹时的座椅。 “襄王来得正是时候。本候终于可以昭告群臣,陛下与大皇子殿下皆患了天花。”曹时站起身子,向刘珺行礼,提到这个令群臣震惊的消息时,满眼流露出忧国忧民之情。 细看平阳侯曹时,哪里还有初次相见时的病弱,气质美如兰,身姿俊朗,一袭捻金白袍衬得整个人儒雅超然。可惜,嘴角轻抿,也遮掩不住狠戾之色。 “谁再私语,就给本王去雁门关的军营待上一年!”刘珺道,环视四周,面有不豫之色,释放出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杀气。 霎时,朝堂肃静。曹时坐在十章纹金丝楠木椅上,故意咳嗽几声,嘴角含笑,扫一扫刘珺的面子。 “爹亲,这个好看的叔叔在嘟囔,需不需要小遗拿弹弓打他?”小遗忽视我使劲递过来的眼色,掏出刘珺亲手做的弹弓,抠掉一颗梨花白头巾的珍珠纽扣,拉了弓弦等待刘珺发号施令。 “小遗,水衡都尉江充说了什么?”刘珺蹲下身子,暖一暖小遗的小胖手,神色瞬间变得柔和,轻声道。 “哼,不过是个没有封地和实权的藩王,嚣张起来也是只…”小遗双手叉着腰,鼓起红彤彤的小脸蛋,模仿着江充的语气,末尾的两个字憋了半天,分明是想不起来了,还昂着小胸膛,道:“龙虾!” 亲儿子呀,是螃蟹,不是你爱吃的龙虾!我捂着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小男子汉,干嘛学敦煌集市里卖小河虾的大姐叉腰扯嗓子。呜呼,将小遗培养成温润如玉的男二号的使命,果真是任重道远。 “哦,既然水衡都尉如此钟爱海鲜,那就替陛下去一趟闽东训练水师。”刘珺冷笑道。 语罢,刘珺挥一挥手,容不得江充吵闹,就命赤帝十八骑捂住江充的嘴巴,直接拖下去。闽东,在西汉,可是蛇虫鼠蚁的出没之地,条件艰苦,海盗横行。果然,三年过去,襄王余威仍在,有几个怯懦的大臣听后,战战兢兢。 忽然,曹时击掌三声,大笑道:“襄王不愧是娶了朱雀命格的诸侯。陛下一旦病危,襄王就立刻出山安社稷。” 话音刚落,朝堂一片哗然。曹时这话说得巧妙,表面上是在恭维刘珺心系社稷,言外之意便是刘珺居心叵测,娶了朱雀命格的女人,就等着刘彻病危,趁机遵照存放在太庙之中的先帝圣旨,登上帝位。 “爹亲,你明明娶的是又懒又馋的蠢娘子,怎么变成朱雀了?”小遗躲在刘珺背后,不去看我那只气得想扇巴掌的手,喃喃道。 刘珺深知我舍不得打小遗,便起了逗弄之心,拎起小遗的衣领,佯装要将他甩到我的怀里。结果,小遗吓得使出吃奶的劲儿挂在刘珺的脖子上,蹭来蹭去,这一蹭呀,梨花白头巾掉落,露出满头短短的银发,引起文武百官的大惊失色。 “平阳侯也瞧见了小遗的白发。本宫这朱雀命格,可能天生带了诅咒。嫁给襄王之后,襄王便没了纳妾的兴致。生下小遗,襄王更是断绝了效仿周公的抱负。襄王现在无权无势,如何安社稷?”我将小遗搂在怀里,隔绝诸位大臣投来的好奇的目光,笑靥如花。 “本王的堇王后所言甚是。本王不过是受陛下嘱托,暂代摄政。本王已联系了扁鹊后人白扁神医,不日便可入住宣室殿,为陛下和大皇子殿下医治天花。”刘珺当众将我圈在怀里,道。 “襄王真是好本事。本候派属下寻遍名医,也没找到一个连天花也能解决的大夫。莫非,陛下患的不是天花,而是中了神似天花症状的毒?”平阳侯嘴角勾起一丝危险的笑意。 曹时今日的言辞够毒辣,字字朝刘珺发难。这句更是暗指刘彻的天花与刘珺有关。因为昔日在朝堂之上,刘珺与刘彻总是假装针锋相对,很多性格耿直的大臣听了曹时的刻意引导,便对刘珺抱有迟疑的态度。 “阿珺相公,堇儿和小遗饿了,快点解决完烂摊子,去东海楼吃早饭。”我恼道,对付曹时这种毒蛇,就不能浪费唇舌。 刘珺点点头,冲我浅浅一笑,顿时迷乱了我的心神,尔后提着剑信步走上丹墀,站在龙椅的左侧,道:“长陵禁军听令,即日起,本王便是摄政王,代行天子之责,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霎时,长陵禁军持着刀剑将万岁殿包围,碰上一两个老臣撞柱以明志不从襄王刘珺的,径直被送入乱葬岗,其家眷发配边疆,犒赏三军。非常时期,更适合雷霆万钧的手段。 “臣恭迎摄政王!”曹时听到探子附耳的回报,眼底闪过惊慌,片刻后恢复平静,拱手躬身,瞟了一眼水晶帘内的太后王娡,嘴角噙着冷笑,再未出现颓败之色。 接着,文武百官即使心底不服,面上却暂时尊称刘珺为摄政王。唯有水晶帘内的太后王娡,坐在凤椅上,哆嗦着身子,一言不发,似乎十分害怕曹时。 作者有话:继续宣传我的qq群,361367939,欢迎加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易主 谷雨时节,朵朵色彩斑斓的竹骨绸伞蘸水盛开,撑起帝都长安不同于别处的明艳。 东海楼的红月湾厢房,以镶嵌了波浪纹的紫罗兰色琉璃为地,金黄色的银杏叶串起帘幔和着微风飘舞,轩窗皆是月牙状的茜纱,扑鼻尽是淡淡的惜雪香。 东海楼的掌柜推荐红月湾厢房时,我本就感觉到熟悉。直到小遗嚷嚷着去红月湾厢房看看,我才发现这里的摆设同梦境中的相似,大概是我作为夏国大祭司的闺房。 “小二,焚上寒兰香吧。”我实在不喜这惜雪香,捂着胸口莫名的疼痛,轻声道。 这惜雪香,明明是阿离酿的梨花酒的味道,可我生出说不上来的窒息感。或许,与闻到惜雪花的香气想起朝阳溶雪的凄美有关吧。这女人嘛,但凡沾染点艺术气息,爱犯多愁善感的毛病。 语罢,刘珺为我剥去香辣蟹的手明显地一顿,眉头轻蹙,紧抿薄唇,用银筷子剔了蟹肉和蟹黄到我的酱油碟子里,见我乖乖地喝了几勺暖胃的淮山排骨汤,才允许我吃蟹肉和蟹黄。 “阿珺相公,我们说好了,恩爱两不遗。”我剥好一只白灼虾,蘸了酱油,递到刘珺的嘴边,笑道。 我没有解释为什么焚寒兰香。依照阿珺相公爱藏心事的性子,我越解释,他反而越认为我放不下过去。其实,我不记得过去,也在逃避过去。因为红玉说夏国大祭司对南国紫离公子的爱,远超过jessica对dash。 “娘亲,小遗也要吃虾虾。”小遗闪烁着水汪汪的紫眸,奶声奶气。 我夹了一块白灼虾到小遗的碗里,见他那双与刘珺相似的紫眸,仍盯着刘珺细细嚼着虾肉的动作,不禁失笑,捏了一下小遗的脸颊,笑道:“别想了,娘亲只给你爹亲剥虾的。” 小遗听后,扁扁嘴,抱着碗里的白灼虾,走到刘珺的跟前,一副不给剥虾就掉金豆子的委屈模样。刘珺轻笑一声,将小遗抱到大腿上,剥了白灼虾,在白开水里漂去盐味,再用银筷子剁成小块喂给小遗吃。 看到小遗那咬得津津有味的得瑟样,我想起了每天都要说上一遍的那句“慈父多败儿”。可惜,吃完这餐东海楼的早膳,刘珺就要忙得不见人影了。摄政王这份抛妻弃子的苦差事,为何有那么多想不开的人争得头破血流呢? 说起想不开的人,甲子那团黑影闪过,汇报平阳侯曹时领了一百位长乐宫禁军包围整个东海楼。话音刚落,常被我感叹天才神婴的小遗立刻戴上勾勒了两只金色灯笼鱼的帕子,安静地喝着我舀给刘珺的鱼汤。 忽然,七八个禁军侍卫破门而入,仗着长剑在手,翻箱倒柜,撕破银杏叶帘幔,戳烂月牙状的茜纱,装作在查找什么物品,却故意加大嘈杂之音,搅得我们搁下了碗筷。 “太后抱怨长信殿新来的小宫女手脚不干净,偷了她心爱的锦瑟花玉簪,本候奉命查到那个胆大的小宫女逃到东海楼了。未意料到打扰了襄王,真是对不住。”曹时一身尚未换下来的捻金白袍,气质儒雅,态度恭敬。 “曹卫尉辛苦了。还没用早膳吧?不如陪摄政王用一会儿早膳,顺便禀报一下朝堂的近况。你也知道,摄政王离开长安三年,很多事都不清楚,若闹了笑话,蒙羞的将是整个大汉的体统。”我努力模仿着太后王娡的端庄,一对狡黠的月牙眼却暴露了本性。 “三年前,襄王决定归隐,解散了兰兮小筑大部分的下人。这小宫女,便是其中之一。”曹时掀了衣摆,坐在空着的圆木凳上,与刘珺面对面。 “曹卫尉,本王如今是摄政王,莫失了尊卑。”刘珺冷冷地道。 “摄政王教训的是。本候一边替太后捉拿偷锦瑟花玉簪的小宫女,一边忙着龙王庙祈福之事,才一时糊涂。”曹时起身作揖道,眼底掠过狠戾之色。 曹时不提及龙王庙祈福,我倒是差点忘记今早吩咐各大商铺围堵城门口、拖延住北军救援之事。算时间,北军已经顺利进城吧。不过,托着下巴,瞧刘珺那不紧不慢的剥香辣蟹的优雅举动,我也放宽了心思和小遗抢刘珺剥好的蟹肉和蟹黄。 果然,这一口蟹黄刚到嘴边,就被一双瞪得圆溜溜的葡萄大眼给捉到了。耳畔听得叮铃铃的响声,抬眼便看到一张气得鼓鼓的小脸蛋,还有一袭樱红色挑金鱼纹曲裾。 “胜哥哥,堇姐姐在祭司姐姐的闺房里吃东西,没教养!”念奴叉着,恼道。 “九哥,本王顾不上陪念奴起床,一大清早就去龙王庙铲除冒犯龙王的北军,你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享用早膳,太不厚道了。”刘胜一身红衣,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扔了白布包裹的头颅到平阳侯脚下,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曹时揭了白布,发现这头颅正是暴虐成性的中尉王温舒,猛然一阵咳嗽,喝了几口热茶才恢复平静,保持原有的儒雅风度,袖子里的手指却握紧了拳头,隐忍着刘胜杀了他的同党中尉王温舒的怒气。 “夏念奴,给我听好着,我就是夏国大祭司。再敢撺掇阿胜欺负我,就把你……”我接收到刘胜那妖孽扫过来的杀气,连忙住口,抱着刘珺的胳膊躲一躲。 念奴忽然哇哇大哭,活像我欺负了她似的。刘胜越哄她,她还特意对着我哭得越大声。这般无理取闹的脾气,到底是哪个把她宠坏的!无奈之余,我剥了一只白灼虾,塞到她的嘴巴里,她砸吧几下,立刻两眼亮晶晶的,不记得哭泣了。 “哼,娘亲说过,只剥虾给爹亲的,娘亲是个大骗子。”小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表示生气,发觉小手拍疼了,便伸到刘珺嘴边,要求刘珺吹气。 “妹妹的确是个大骗子。”一声清冷之音蓦然飘入红月湾厢房。 我叹了一口气,这早膳注定不能吃得舒心了。再抬头时,眼底满是震惊,还有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担忧。哥哥夏策,那脸上的苍白,胜过身上的白衣,眉心一点朱砂黯淡无光,仿佛久病缠身,配上克制不住的咳嗽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平阳侯曹时的病气过给了他。 曹时的病气?等一等,哥哥的皮囊可是九维,别说一般的伤寒,就是感染艾滋病病毒,也不会出事。于是,我的担忧彻底消失,继续看哥哥演戏。 “门主身子不爽利,就不要出门了,英年早逝可就不好了。”曹时笑道,一改刚才被中尉王温舒的头颅气得不能发作的窝囊劲儿,甚是春风得意。 看来,甲子所打探的江湖传言,白羽门一年前遭遇门变,金桂使者失踪,门主病危,所有事务由玉面蛇把持,不是虚传。 “就不打搅摄政王后与兄长的叙旧了。本候还要去宣室殿一趟,看看陛下和大皇子殿下患的天花是否有所缓解。”曹时依旧是句句毒如蛇蝎。 “郭解,拿本王的玉牌给曹卫尉进未央宫。”刘珺瞟了一眼门口,冷冷地道。 尔后,门口闪现一道人影,正是郭解,后边还跟着几个将大刀扛在肩膀上的农夫,皆是浸染了一身鲜血,看得曹时大惊失色。 “未央宫禁军杀了一半,剩下一半,投降的暂时留下,其余的发配边疆,费了些时辰,还请主公见谅。”郭解躬身道,这抬起眼角仰望刘珺的神情,简直就是第二个丙夜。 “刘珺,你莫欺人太甚!”曹时大怒,拔了佩剑,指向刘珺。 “曹卫尉,本王若是你,就会第一时间回侯府,看一看是否无家可归。”刘珺冷笑道。 霎时,我被热辣辣的胡椒墨鱼汤呛得飙出眼泪。昨日晚膳,我提议唆使平阳公主放一把大火烧了平阳侯府,杀一杀曹时的锐气,他沉默了半天,道出一句“强盗行为”,气得我绝食。咳咳,刘珺做的红豆椰奶冻夜宵不算绝食。这姓刘的,是不是个个都爱口是心非呀! 曹时和王娡还真是有夫妻相,震怒不到半晌,又变成风度翩翩的儒生。“襄王,本候奉陪到底,一定让你后悔回到长安城。”曹时拂袖而去的笑容,如同狰狞的鬼魅,吓得我不争气地和小遗争夺刘珺的怀抱。 曹时走后,红月湾厢房的气氛也轻松下来。哥哥夏策倒是过分安静,除了咳嗽就是看戏,却没有告辞之意。 “九公子包了整个东海楼,犒赏大家,带属下先好好歇着吧。”刘珺笑道。 郭解领命后,我才反应过来,重重地拍一下桌子,疼得蹦蹦跳跳,恼道:“刘珺,郭解都叛变了,本公子可没闲钱养白眼狼!” 小遗点点头,吞了一口龙虾,吐词不清:“娘亲的确没钱,昨晚趁着爹亲睡着,偷偷地数金元宝,数到一百个就没了。” “小遗!你再告娘亲的状,娘亲就立刻给你请老师教诗书礼乐骑射。”我吼道,为自己保不住的金元宝默默地在心底哀悼。这臭小子,绝对不是我亲生的。 “爹亲,娘亲好凶呀。”小遗竟然将丁四娘教我的扮柔弱的技巧学得像模像样,那团胖乎乎的身子抖一抖,生怕刘珺不知道他在假哭。 “嗯嗯,堇姐姐好凶呀。”念奴吧唧着刘胜剔除了鱼刺的烤鱼肉,附和道。 我欲哭无泪,索性邀请夏策出了红月湾厢房,进一步说话,不去受自己儿子和妹妹的闲气。临走前,我递给刘珺一个安心的眼色,示意他照顾小遗。 夏策吩咐掌柜带我们去了另一间叫思华年厢房。里边的陈设同锦瑟园的书房无异,一台锦瑟,一张镌刻了锦瑟花的书案,一只缺了把手的冰裂陶瓷杯。 “哥哥放纵玉面蛇扰乱朝纲,到底有何目的?”我质问道。 “哥哥还以为妹妹会先问为什么要建东海楼呢?”夏策往缺了把手的冰裂陶瓷杯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不等茶水的温度冷一点,就双手握住,烫出刺目的红印。 “哥哥不是夏国人,自然不必遵守夏国这不得仿造东海楼的法规。”我恼道,想夺过缺了把手的冰裂陶瓷杯,却因对上夏策那憔悴的脸色而迟疑。 “所以哥哥将这东海楼卖给了夏儿。”夏策笑道,眸光聚集起的冷意,皆是来自十八层地狱。 我大吃一惊。据欠扁老头所述,李倾城可是顶着夏国大祭司的那张倾国倾城之貌。夏策此举,分明是陷害我触犯夏国法律。莫非,他已知晓我才是真正的夏国大祭司? “哥哥,堇儿觉得,夏国大祭司从没有抛弃过你。”我轻声道。先示弱吧,夏策若是报复在阿珺相公身上,给阿珺相公摄政之时使使绊子,我会心疼的。 突然,夏策情绪激动,触发猛烈的咳嗽,身子如暮春的飘絮般残败,令我不忍直视。 “交出瑟瑟,否则这大汉江山易主。”夏策扔下一句话,径直离开。 我望着他茕茕独立的背影,忆起他坐在东海楼的阶梯上、给还在鲛人卵里的我、讲述一千零一个童话的快乐时光,嘴角泛起凄婉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时候,兄妹成仇了。 哥哥,你可知道,夏国大祭司使了诡计逐你出夏国,只是想保你一世平安。因为在白泽琴音之中,看到了你走向毁灭的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花 春去夏来,兰兮小筑的桃树结了青涩的果实,乐坏了没见过世面的小遗。 刘珺摄政一月有余。 刘珺以北军于龙王庙作乱触犯龙王为由,将失责之罪归咎于中尉王温舒,推王温舒的头颅于城门前示众三天。王温舒性情暴虐,仗着圣宠,残杀无辜百姓,本就激起民怨,如今得到严惩,自然是大快人心。因此,中山靖王刘胜斩杀王温舒有功,被擢升为中尉,统领北军,纵使文武百官颇有微词,也不敢轻易上奏反驳。 至于平阳侯曹时这两宫卫尉,刘珺没有派心腹大臣于朝堂之上弹劾,只是在收到骠骑将军霍去病的书信后,提议用羽林军代替未央宫禁军,护卫武帝的安危。这也等同于变相削弱曹时的未央宫卫尉的权力。羽林军比较特殊,由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孤儿组成,皆忠心耿耿。文臣多疑,或许会反对此变动,但是稍有血性的武将,绝对支持。最后,曹时以主动辞去未央宫卫尉来表示抗议,刘珺当然应允。 自从武帝刘彻和皇长子刘珺患了天花之事传出,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党派之争加剧。以平阳侯兼长乐宫卫尉曹时和太后王娡为首的势力,常常派年迈的老臣子跪在宣室殿前,恳请武帝早日立王夫人的不到一岁的二皇子殿下刘闳为太子,保证大汉江山后继有人。 这河西走廊三年,刘彻的后宫又是满满的八卦。王夫人王月出代替卫少使卫子夫执掌凤印。而卫少使卫子夫将长公主刘梓君托付给太后王娡,便入了宣室殿侍奉刘彻,暂无出殿之日。被贬掖庭的李姬重新获得恩宠,肚子够争气,诞下了三皇子殿下刘旦,进封李美人。邢良人邢红蕉,年纪尚小,并无子嗣,倒是喜欢跑云光殿,黏着卫子夫,即便卫子夫降为少使,也没有间断。至于皇后陈阿娇,自请霸陵长门宫,已居住了数月。 不过,无论朝堂的风雨还是未央宫的暗斗,都无法引起我和小遗的兴趣。自家夫君终日不见人影,和河西走廊的生活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白天睁开眼,旁边的鸳鸯枕冰冷,仆人说刘珺寅时就起身上朝。晚上打瞌睡,煮好的虾仁阳春面热了一次又一次,等到子时都撑不住了。他现在呀,是当处理奏折和商讨国家大事的猗兰殿为家了,哪里记得我和小遗这对孤儿寡母。 当我埋怨了阿珺相公一千三百一十四下时,仆人禀报白神医白扁和秋夕姑姑一起归来了。想起秋夕姑姑做的雪媚娘,我的那对月牙眼终于焕发出神采,牵着小遗蹦蹦跳跳地回寒兰阁内候着。 “丫头,小遗几岁了?”白扁一见到小遗就突然冒出这句话,那白眉毛还挤成雪山。 “小遗三岁了,诗书礼乐骑射,样样精通,娘亲夸小遗是神婴。”小遗负着小胖手,仰起小脑袋,笑道。 这自恋的毛病,到底是谁乱教的,还诗书礼乐骑射样样精通。他在河西走廊,骑的是小毛驴,射的是小弹弓,读的是志怪神话,最爱做的便是跟着爹亲去月牙泉捉鱼虾蟹,或者跑集市追求漂亮的小妹妹,可谓不学无术。咳咳,也不能这么贬低儿子,主要是我和刘珺希望他拥有一段快乐的童年。 “丫头可知道,你三岁的时候,已参加了银河系常务会议,公然指责北朝干涉南国的国事。”白扁一阵唉声叹气,看向小遗时,满眼的惋惜,严重打击了小遗的自信心。 小遗最近因为缺少他爹亲的陪伴而不太开心。再加上白扁的叹息,小遗扯掉了戴在眼睛上的勾勒了一对金色灯笼鱼的帕子,哭得可伤心了,小嘴一直喊着爹亲,听得我都有点醋意了。 “紫眸!丫头呀,你生了一个宝贝。”白扁瞅到小遗的紫眸,那脸色立即阴云转晴,高兴得跳起来,再瞟了一眼小遗脖颈上的龙珠,更是张开了嘴巴,仿佛被定住了般。 “娘亲,欠扁老头是不是傻子呀?”小遗毕竟是三岁的孩童,这哭闹去得快,秋夕姑姑拿厨房里传来的红豆椰奶冻哄一哄,便眉开眼笑了。 “臭小子,不许无礼!”白扁暴跳如雷。 “这紫眸,可有什么名堂?”秋夕姑姑问道。 我和白扁相互对视一眼,连忙拽着秋夕姑姑的胳膊,撒娇道:“秋娘,好久没吃你做的雪媚娘了,可不可以带一些进宫呀?” 幸亏秋夕姑姑这个婆婆大度,知晓我故意转移话题,也没有恼,点点头就先下去忙了。 “紫眸在整个银河系都十分稀少。据说,亿万年前的白泽便是紫眸。”白扁对秋夕姑姑颇有防备心,待她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关了门窗,悄声道。 “龙珠呢?红玉让我寻的龙珠。小遗戴上后,不再出现褪梨花白鱼鳞的症状。”我问道。 “小遗的青龙珠是怎么得来的?青龙在亿万年前就灭绝了。一颗青龙珠的价值,相当于整个沧海国。”白扁捋捋胡须,皱眉道。 “从一个紫衣带着梨花酒香的美男子手中买过来的。”我答道,忆起那天买青龙珠的情景,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白扁沉思许久,原以为他理出一个所以然来,结果是猛然跳了话题,笑道:“丫头,医治好皇帝的天花,该拿多少赏赐?” 语罢,我和小遗的嘴角抽了抽,以致于小遗确信这个欠扁老头脑袋瓜不灵光。 半个时辰后,至未央宫的宣室殿。摄政王后这个名头响当当,一路上畅通无阻,碰上王夫人王月出的坐撵,不必下马车行礼,很符合我此刻爱在王月出面前嚣张的小心思。 天花,在古代,被称为死亡之病,传染性强,死亡率高,堪比现世的艾滋病。白扁说,小遗有青龙珠护体,大病不侵,我才敢带着小遗前去宣室殿的,给患了天花的皇长子刘据作伴。 宣室殿内,虽宫女太监众多,但透着说不出的阴冷。正殿里,卫子夫跪在床榻下,伺候着金丝楠木床上一大一小的天花病号喝汤药,憔悴的面容上始终挂着温柔的微笑。 这小的,便是皇长子刘据,被天花折磨得瘦巴巴的,残留几分温润气质。只见他乖乖地抱着汤药碗,一勺一勺地喝,动作优雅,教我这个一心想把小遗教成上位的男二号的娘亲好生羡慕。 再瞅瞅小遗那白白胖胖的团子,眼巴巴地望着我搁置在案几上的食盒,还用小肉手擦擦口水。我只想吐槽一句“慈父多败儿”呀,肯定是阿珺相公趁我不注意,才把小遗教成了小猪猪。 这大的,就是武帝刘彻,也是瘦骨嶙峋,天子之意气倒是不清减。同以前一样,喝汤药,要卫子夫的柔声哄劝,以及亲自喂他蜜饯。看到他这副死德性,我觉得儿子也是不错的,至少喝汤药一口闷。 “这小胖子果然是你亲生的,除了爱吃,就是爱睡吧。”刘彻戏谑道,特意用勺子一点点地挑起雪媚娘,眯着眼睛砸吧砸吧,馋得小遗想揭开勾勒了金色灯笼鱼的帕子。 “娘亲,这个丑八怪皇叔骂小遗是小猪猪。”小遗一阵小旋风般抱来镜台上的瑞兽铜镜,照着刘彻那张贱兮兮的脸,恼道。 蓦然,刘彻气急败坏,随手扔了汤药碗,砸向瑞兽铜镜,吓得小遗跟条八爪鱼般挂在我的身上。我想大怒,但是对上刘彻那张满脸的红疹,转而回应巧笑嫣然。刘彻皮相极好,自认为可比宋玉,见不得自己的丑样子,看出我笑里带的嘲讽,愈发恼怒。 “摄政王后高抬贵手,莫激怒了陛下,陛下需要静养。”卫子夫轻声道。 卫子夫还真是应了名字里又是子又是夫的贤淑。她穿着和宫女无异的简陋宫装,三千墨丝疏于打理,仅用红丝线挽起,姣好的容颜由于太过消瘦而失去昔日的美丽,但是一双水雾朦胧的杏眼,依旧溢出温婉的气质。 卫子夫提起摄政王后这个名号,我更是满肚子的怨气。刘珺当了摄政王,我和小遗要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逛街买绸缎首饰少了搬运工,去东海楼狂吃一顿忘记带钱,集市里遇见小狗吓得拔腿就跑。呜呜,小遗现在都会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爹亲跟着娘”的歌谣了。 “刘彻,听着,一个月内,给我好起来。别想阿珺相公,为你卖一辈子的命。”我恼道。 “哼,爹亲只为娘亲和小遗卖命的!”小遗叉着小水桶腰,附和道。 “丫头,陛下没有患天花,你把本药王叫过来干嘛!本药王去一趟沧海国可要损失一颗龙珠!”白扁弯下身子替刘彻把脉,气得跳脚。 刘彻扫过我那对瞪大的月牙眼,径直下了床,活动一下筋骨,嘴角勾起贼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朕不过是采取白羽门门主的计策,借太医之口,将患的荨麻疹伪装成天花,就试出了平阳侯的野心。不,应该是白羽门玉面蛇兼死去的平阳侯的孪生弟弟。” 死刘彻,骗了天下人,就是为了清理朝堂上的乱臣贼子。他要铲除平阳侯曹时,干嘛拖我们一家三口下水。真是越思虑越生气,我只想将刘彻像揉面团一样,狠狠地揉搓。 “不过,陛下中了毒,也叫天花,名医通常称它为雪花毒。犯病的时候,浑身血液如被雪花冻伤,不停抽搐,类似寒冰症。不同的是,雪花毒又冷又痒,抓红了手臂,不仅不止痒,反而引起高烧。”白扁掰开刘彻的里衣,神色凝重。 凑近看,刘彻精壮的胸膛上,白色斑纹点点,犹如雪花。小遗还好奇地戳一戳,引起刘彻的一阵吃疼。刘彻故作轻松,整理好衣冠,丹凤眼扬起笑意,可惜额头冒出的黄豆大的冷汗出卖了他此刻忍受的剧痛。 “白神医,子夫求您救救陛下,大汉不可以没有陛下……”卫子夫哀求道,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磕头。 “雪花毒,来自本药王的故乡惜雪国。”白扁道,捉住我的手,替我探了一下脉搏,没有预兆地嚎啕大哭:“丫头,你是疯啦!妄想将紫姬圣泉生成朱雀神火,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夏国人会哭死的……” “雪花毒如何解?”我抚了抚额头,决定让小遗离白扁远远的,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闹成什么样子。 “你不安慰本药王,本药王不告诉你。”白扁一屁股坐在地上,别过脸去。 “夏国大祭司这么做,也是走投无路。她舍不得念奴。”我叹道。 关于夏国大祭司的记忆,我还没找回。但是,夏国大祭司毕竟就是我。她所做的一切,必定是为了夏国。这种与记忆无关的使命感,大概就是夏国人的民族精神吧。 “丫头就是现成的解药。紫姬圣泉与朱雀神火的共存体,都不需要分别采集紫姬圣泉和朱雀神火的血液了,一步到位。每日子时,喝丫头新榨的血三两三钱,不出一个月,雪花毒必定解除。”白扁提起他在行的医术,就眉飞色舞。 “知道夏国大祭司想将紫姬圣泉生成朱雀神火的不多吧?”我喃喃道,心中已有了猜测。 刘彻中的雪花毒,其实是冲着我来的,不,或者说,是逼迫我们一家三口重返长安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兴风作浪。 作者有话:如果喜欢谷主的,记得推荐给朋友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章 吃醋 初夏,宣室殿外的梧桐树,绿叶成阴,如翠色伞盖。 白扁诊断出刘彻不是患天花,而是中了天花毒即雪花毒后,偷了食盒里剩下的雪媚娘,拔腿就跑,留了句“返回沧海国”的隔空传音。这个欠扁老头,我还没询问为什么红玉没有回来,他就不见踪影了。 既然我的血能解雪花毒,我索性派侍卫去兰兮小筑通知一声,打算拉着小遗入住宣室殿。哼,反正阿珺相公整天泡在猗兰殿批阅奏折,哪里记得我和小遗这对孤儿寡母呀。 卫子夫见刘彻日日喝了我的鲜血,胸膛上的雪花斑点消失了大半,便放宽了心,请求刘彻准许,白天返回云光殿照顾长公主刘梓君,夜里来到宣室殿伺候刘彻汤药。刘彻欣然应允,并写了一道亲笔圣旨,卫子夫侍疾有功,恢复其夫人头衔,归还凤印,赐住椒房殿。 呵呵,我死缠烂打,也套不出刘彻这个钢铁直男的想法,刘彻给予卫子夫的荣宠,与皇后无异,为什么不干脆点以皇后陈阿娇无子嗣为由废后,接着立卫子夫为后呢? 说起榨血,我就是一肚子的怨气。在没有手机的古代,漫漫长夜,当然是早些爬上床,给小遗讲几个睡前故事,听小遗唱一段“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爹亲跟着娘”的歌谣,打打哈欠就入睡。因此,子时可是熟睡状态。 刘彻这个直男癌晚期患者,每到子时,就凑到我的耳朵边大喊,吓得我惊醒,然后就见他把玩着一只匕首,割破我的手腕,毫不懂怜香惜玉地放出我的血。满满当当的一大海碗呀,心疼得我眼泪哗啦啦地流。那一大海碗血,再由卫子夫称出三两三钱,倒入刘彻专用的翡翠药碗,用温水热一下碗身,才喂到刘彻的嘴里。 最令我气得牙牙痒的是,刘彻居然敢嫌弃我的血难喝。每次服用完我的血,他就捂着肚子假装干呕。那浮夸的演技看得我这种扮胃痛的高手,一对月牙眼能飞出刀子。偏偏,圣母玛利亚卫子夫,柔荑素手轻轻拍在刘彻的背部,哄得刘彻那双丹凤眼眯起,愈发地贱兮兮。 算了,不提那个被卫子夫宠坏的刘彻,先说说将小遗培养成温润如玉的男二号的使命。小住宣室殿半个月,我给小遗订了规矩,每天至少要陪伴皇长子刘据四个时辰,学习刘据的优雅举止,否则没有海鲜吃。 起初,午睡起来,路过东侧殿,瞟到小遗的背影。刘据正在认真写字,而刘据对面的那胖团子,趴在书案上,小手握着毛笔,看得我深感欣慰,小遗的屁股终于坐得住了,便悄悄离去,莫去打扰宝贝儿子。 直到我今日因贪食了几口西域进贡的奶茶而无法午睡,一时心血来潮,填写了一首琴曲,决定弹给小遗听,却发现这臭小子真的一肚子坏水。原来,坐在刘据对面的胖团子,是卫子夫亲自为刘据挑选的小太监。至于小遗的下落,在我逐渐熟练的哭功之下,乖巧懂事的刘据和盘托出。 初夏的正午,阳光有些毒辣。我拿起小遗的弹弓,慢悠悠地走到殿外的梧桐树下,瞥见茂密的梧桐叶之中的梨花白云清缎子,与隐在暗处保护我和小遗的安全的甲子对视一眼,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 “小遗,娘亲数三下,你不立刻滚到娘亲的面前,娘亲就去请阿离过来,教你诗书礼乐骑射。”我拔了珠钗,将圆润的珍珠一颗颗地抠下来。 这个臭小子,简直是人嫌狗烦。我和阿珺相公,想到自己的童年过得乏味,皆是读书写字,便纵容他多些戏耍。结果,他爬到高达二十米的梧桐树上,晒得黝黑不说,完全没有考虑到我那颗又恼怒又担忧的心脏的承受能力。 “娘亲别吵,小遗在掏鸟蛋,晚上可以做虾仁蛋羹吃。”小遗那不耐烦的情绪,透过层层梧桐叶传下来,挤掉我那颗脆弱的小心脏里的担忧,只落得恼怒。 于是,我抓了七颗珍珠,一颗一颗地连续发射,颗颗打在小遗的屁股上,疼得他抱着屁股倏地一声滑下。落地时,他的小脑袋朝后仰,差点磕到石头,所幸甲子及时出手,足尖轻点,旋转一圈,便将小遗安全地放置在草地上。 “河东狮要谋杀亲生儿子啦!”小遗这个机灵鬼,小脚一着地,便箭一般地往猗兰殿逃跑,还扯着嗓子吼。 河东狮的故事,经过我的润色,是用来教导小遗,莫学陈季常这种将妻子逼成妒妇的窝囊废。然而,小遗就只记住了柳月娥的彪悍,还问我为什么陈季常不喜欢扮作兔仙的平安郡主。儿子呀,你确定是我亲生的么? 追了小遗半炷香的功夫,累得满头大汗,至猗兰殿的红枫林。这一树树的碧绿,稀疏平常,并不能吸引我的停留。可碧绿深处,隐约现出的一抹倩影,就足以令我思绪翩飞。 当李倾城执着食盒盈盈向我行礼之际,我的脸颊上立即挂起面对情敌的浅笑。李倾城又穿着一袭兰烟云裳,慵懒的坠马髻上斜插着一支芍药含春金步摇,摘下面纱时,驻守红枫林的侍卫皆失了心神,连李倾城身边的婢女黄莺也托着下巴欣赏。 “娘亲,这个姐姐像天上的月神一样美,小遗长大以后要娶她。”小遗突然窜出来。 “咦,据说遗公子天生眼疾,怎么也看得到我家主子的天人之姿。”黄莺笑道。 “眼疾分很多种,视力薄弱,不能见光,也算其中之一。”我冷冷地道,将小遗拽到身后。 “莺儿打小跟着倾城,亲如姐妹,难免养成了些脾气,让摄政王后见笑了。”李倾城福了福身子,莞尔一笑,枫树林一阵躁动。 “李姑娘,莫说本宫没有提醒你,这未央宫可不适合有了婚约的美人。不过,若是李姑娘想进宣室殿侍疾,本宫乐意引荐。”我笑道。李倾城手中的那只碍眼的食盒,实在令我忍不住打翻了醋坛子。 “妒妇!”黄莺恼道。 “莺儿,不得无礼!”李倾城道,喝退了黄莺,继续道:“摄政王后误会了,倾城见子长这半个月,经常被召进猗兰殿,担忧他忙着国事时忘记用膳,便做了一些芍药糕送过来,垫一垫肚子也好。” “我家主子做的芍药糕,深受文人雅士的追捧,不是有几个臭铜钱就能买到的。襄王以前要给我家主子吹一首箫曲,看我家主子的心情,才能换来三块。吃多了,怕襄王吃不下饭。”黄莺笑道。 “莺儿,住口,我是怎么教你的,人前不嚼舌根子。”李倾城恼道。 这主仆一唱一和,分明是有心激怒我。 阿离忙碌起来是否忘记用膳,我并不知。但是,阿珺相公有这个坏习惯。在河西走廊,他和小遗去月牙泉捉鱼,一捉就是一个上午。每到午膳时分,我都牵着驮了食盒的毛驴,和他们一起野餐的。 还有黄莺的话,字字带着那卡在喉咙里的刺,想吐也吐不出来。我知晓,我和阿珺相公都有过往,应该互相包容。可是,阿离与阿珺相公不相上下,而我与李倾城是云泥之别,让我如何不计较。而且,关于dash的回忆,藏着太多的伤痛,我不愿意靠近。但是,李倾城对于刘珺的过去来说,是从乌云里漏进去的一点光明,又如何抹去。 “爹亲不喜欢吃芍药糕。爹亲只爱吃娘亲煮的虾仁阳春面。”小遗似乎察觉到我的失落,小胖手贴近我的掌心,笑道。 语罢,黄莺的脸色顿时染上难堪的青色。而李倾城的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不过,这笑容又快速地变小,化成一弯高贵冷傲的寒月。 李倾城和黄莺离开后,我倚靠在枫树下,望着天空,神色淡漠。对于名利,我可以激发出莫大的热情去追逐。可是,至于感情,我不擅长争抢,也不屑于争抢。如果李倾城主动与我开战,我可能还没到一败涂地的结局就逃跑了。逃,是我在爱情中一直都改不掉的弱点。 “摄政王后,可见过城儿?”司马迁一身淡紫色白底紫嫣花纹袖袍,紫玉簪束发,嘴角仍然含着温润的笑,却令我产生疏离感。 其实,生疏的何止是这如沐春风的笑,还有称呼的转变。以前,他喊我堇姑娘,总是引起刘珺的皱眉。如今,他唤我摄政王后。至于李倾城,他竟然放弃了夏儿和堇儿的昵称,唤她为城儿。撮合李倾城和阿离,曾经是我的热切盼望。但是,我的心脏似乎生出轻微的疼,可是那个爱了阿离一万年的夏国大祭司在作祟? “阿离,她不是大祭司。”我轻声道,算是替过去的自己不甘心。 “摄政王后,子长打算退出梨花轩。”司马迁笑道,没有为我的话产生一丁点的失神。 “阿离,堇儿在此祝你与紫嫣姑娘白头偕老,此生无悔。”我笑道,低头瞟到司马迁袖袍上刺眼的紫嫣花,眼角滑落出清泪,这泪大概是为了夏国大祭司所流。 “子长谢过大祭司的祝福。”司马迁笑道。这笑,不似往日的风轻云淡,而是胜却无数人间的春水,甜过钱塘湖边柳大娘的红糖豆花。 司马迁离去后,我不禁苦笑。夏国的大祭司,你看到没,你爱了一万年的阿离,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他爱的是紫嫣姑娘。就像dash,口口声声说爱着jessica, 到头来陪伴dash的却是sione。以后,不要再对紫离公子存着惦念了。堇儿的那颗小心脏,只愿为阿珺相公而疼痛。 蓦然,三声击掌响彻枫树林,我转过身子,瞧见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冷过南极的千年玄冰。 “摄政王后听到司马郎中的决绝,是不是感到心碎?”刘珺冷笑道。 “爹亲,娘亲教小遗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爹亲跟着娘……”小遗嚷嚷不停。 “甲子,先带小遗去猗兰殿。”刘珺冷冷地道,将小遗扔给甲子。 甲子领命,任由小遗在他身上无赖地掐咬踢蹬,风一般地走开。 “那摄政王看到司马郎中与李倾城的你侬我侬,是不是感到心碎?”我冷笑道。 “堇儿,本王没有吃芍药糕,你也不许喝梨花酒。”刘珺叹道,走上前将我揽入怀里。 “不许碰我!拿开你为李倾城吹箫的脏手!”我恼道,对刘珺的胸膛一阵捶打。 “哦,娘子在吃醋?”刘珺吃了一口我唇上的胭脂,嘴角勾起邪魅的笑。 “那阿珺相公是不是也在吃夏国大祭司的醋?她爱了阿离一万年。”我恼道,偏要拉他一起吃醋。 “为夫以后只为娘子吹箫。”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好像升起炙热的火光。 “那阿珺相公先吹一首《娘子大人》吧。”我笑道。哈哈,《娘子大人》当然是瞎编的。 “遵命,娘子大人。”刘珺突然将我扑倒在地,寒潭眸子释放出狼光。 “阿珺相公,不要吹箫…”我意识到他所指的吹箫是那个难以启齿的姿势,吓得假哭起来。 “娘子大人,为夫不好好吹几首,小遗又该唱没有爹亲的歌谣了。”这个记仇的刘珺,粗糙的指腹探入我的衣襟摩挲。 结果,碧色枫林,小径红稀,溪流潺潺,绕梁黄昏。 作者有话:司马迁的转变是大虐的伏笔,谷主不剧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七叶 初夏,台兰盛开,鲜血的颜色,却无香味。 刘彻的雪花毒解除后,刘珺亲自接我回兰兮小筑,还有扮小太监的刘彻。原以为刘彻与刘珺在兰兮轩畅谈一天,是为了交接朝堂政事。结果,出了兰兮轩,刘彻贱兮兮地告诉我,他还要回宣室殿继续装病,气得我当场摔了为阿珺相公准备的虾仁阳春面。 夜半,我背对着刘珺,不说话也不合眼。河西走廊的三年,恣意快活,令我厌倦了长安城的贵妇生活。在帝都,必须谨言慎行,因为你的一句无心之说,钻入别人的耳朵,就品味出阴谋的气息。而且,无论你多么讨厌对面那个嘘寒问暖之人,都要笑语盈盈。 “河间王好儒学,藏书之多,堪比未央宫的天禄阁。立《毛氏诗》和《左氏春秋》,享誉于儒生之中。更在长安置客馆二十余区,以待有学之士。”刘珺将我揽在怀里,轻声道。 “多疑。”我恼道。河间王刘德钻研儒术,就是为了远离权力的漩涡。结果,才情出众也惹得当权者的忌惮。 “本王的二皇兄和同样尊儒术的平阳侯交好多年。”刘珺刮一刮我的鼻子,笑道。 “捕风捉影。”我恼道。董仲舒也与平阳侯有交情。 “堇儿乖,等铲除了朝中的谋反势力,我们就带着小遗去打渔吃海鲜。”刘珺轻啄一下我的嘴唇,笑道。 “不乖。”我恼道。朝中的谋反势力,如野火烧不尽的原上草,现在有平阳侯,以后还有淮南王。 “娘子大人如此惜字如金,可是要省下力气享受为夫的箫曲?”刘珺将我按在身下,眸光炙热。 “不许碰我!”我吼道。想起那场脸红心跳的吹箫,我的脸颊顿时烧成红虾子。 “不碰,只亲。”刘珺居然改用薄唇肆意地在我身上点火,令我娇喘微微。 “阿珺相公,堇儿错了,堇儿不该摔了那碗虾仁阳春面。”我扁扁嘴。 “蠢娘子,没有虾仁阳春面,为夫饿得慌。不如将堇儿翻炒煎炸,吞到肚子里。”刘珺勾着邪魅的笑意,捉着我的手去抚摸他滚烫的身子。 “堇儿没有洗澡,不好吃。”我推开刘珺,滚到床沿,一对月牙眼闪出狡黠的笑意。 刘珺素来有轻微的洁癖,巫山云雨前后皆需要沐浴更衣。我就是防备着这只大灰狼饱食思淫,忍着身上黏糊糊的汗渍,等他睡下了再去沐浴更衣。 然而,刘珺击掌三声,便有仆人低着脑袋快速进入寒兰阁,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浴桶,洒上寒兰花瓣,看得我想拔腿就跑,却被刘珺牢牢地圈在怀里。 “小脏猪,今晚吃水煮堇儿。”刘珺待仆人关上门离开,就剥光了我的衣服,将我扔进浴桶里。 我见斜对面有一扇轩窗半开,两眼立刻亮晶晶,趁着刘珺脱衣服的功夫,迅速爬出浴桶。奈何才走了几步,就被刘珺打横抱到浴桶里。接着,一番水煮,持续到我哭着求饶。 临近子时,我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喝着他亲自配的避子汤。这避子汤,是我强烈要求的,因为我害怕再生一个银发紫眸凤尾的怪物。倒不是对小遗产生半点嫌弃之意,而是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为了不同于人类的特征而自卑,甚至埋怨我们。 “堇儿,以后我们给小遗再生一个妹妹吧。”刘珺蹭了蹭我的脸颊,柔声道。 “阿珺相公,万一妹妹是颗鲛人卵呢?”我撅着嘴巴,轻声道。欠扁老头就说我是从鲛人卵里孵化出来的。 语罢,刘珺身子明显一顿,尔后十指与我的交缠,调笑道:“那娘子岂不是吸食阳气的狐仙?” 我听到狐仙二字,傻傻地点点头。狐仙嘛,一般貌美如花,我喜欢这个称呼,比唤蠢娘子,好听得多。但是,阿珺相公很少夸赞我的,思忖片刻,才察觉前面还有“吸食阳气”这四个字,刘珺不会又起色心吧?我急忙卷走被子,将自己的春光遮得严严实实的。 “娘子,睡吧,明天一起去泛舟。”刘珺钻进我的被子,笑道。 “钓鳜鱼。小遗爱吃清蒸鳜鱼。”我故意在刘珺的耳畔吹着热气,恐他报复,立即躺平睡觉,假装打呼噜。 第二天清晨,有仆人在寒兰阁外禀报有一个自称七叶的少年前来拜访。窝在刘珺的怀里的我,高兴得跳下床,一边洗漱装扮,一边吩咐婢女将七叶安排在台兰阁。 七叶是我安排在长安城的眼线头领,自封孩子王,代号烤鸡腿,暗语敲壁七下。初到长安城,我与刘珺反目成仇,便琢磨着建立自己的信息网,以护周全。原先,我打算收养几个小乞丐,利用大人对小孩子不设防备的弱点,替我打探达官贵妇和皇亲贵胄的秘密。 于是,来到长安城的第一个冬天,我捡到冻得晕过去的七叶。起初,还以为他是哑巴,养了十几天不说话。这小家伙爱吃烤鸡腿和海参丸子,我怕他只吃肉不吃主食,便威胁着将他扔回雪地里,逼迫他吃米饭和面条。后来熟悉了,才发现小家伙还有扮成熟的缺点,动不动就皱起小眉头。 七叶,七夕红叶,取自七叶的母亲公孙姑娘与其生父平阳侯红叶传情的回忆。不知,公孙姑娘当被平阳侯送到赵王刘彭祖的床上受尽羞辱,而后因无意中知晓现在的平阳侯是死去的平阳侯的孪生弟弟,又被平阳侯推到水里,还觉得七叶应该叫作七叶吗? 七叶,说幸运也可称之为幸运。公孙姑娘的尸体被抬到乱葬岗时,恰逢赶尸人经过,便剖腹取出七叶,用公孙姑娘拼劲最后一点性命写下的血书以及红叶簪子包裹住七叶。 这些悲凉的故事,皆是七叶在九岁生辰的时候告知我的。他跪在地上,哭着哀求我为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报仇。我不答应,他便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道血痕,疼得我抱着他,失声痛哭。他才九岁呀,为什么让一个九岁的孩子承受如此不堪的过往! 四年前,自我设计一出戏令七叶接近平阳侯后,七叶便自发地成为孩子王,拉着长安城的小乞丐入伙,吃饱穿暖为我搜集情报。平阳侯谎称刘珺才是杀了公孙姑娘的薄情鬼,唆使七叶杀死我的小龙虾报仇。为了博得平阳侯的信任,我和七叶将计就计,在大婚之日,借平阳侯的白羽门门徒,除掉赵王,杀了我腹中的死胎,之后我逃离长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 再次回到长安,我多次让小乞丐带口信,劝他离开平阳侯府,来兰兮小筑居住,报仇之事可从长计议。然而,七叶报仇心切,每次以搜集到平阳侯曹时作为白羽门副门主玉面蛇的谋反证据为理由推脱。不过,他为了令我安心,总会加上一句,收拾好台兰阁,待他长住。 台兰阁外,年近十四岁的七叶,一身我亲手缝制的暗红色捻金枫叶纹直裾,红叶木簪束发,端是唇红齿白,出落俊秀。 “哼,娘亲偏心,给他做衣裳,不给小遗做。”小遗翘起小嘴巴,恼道。 “佑宁叔叔给小遗做的衣裳,有两大箱子呢。”我捏一捏小遗的脸颊,笑道。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亲跟着爹亲呀……”小遗对着刘珺,擦擦挤不出来眼泪的眼睛,软软糯糯的嗓音故作委屈。 “哈哈,小遗颇有堇姐姐的风范。”七叶笑道,眸子里的戾气似乎散去了一大半。 “先进去用早膳吧,凉了就不好。”秋夕姑姑笑道,将小遗抱在怀里。 早膳时,小遗被秋夕姑姑抱到凳子上,将饭桌的吃食扫了一遍,有红枣糯米粥、青菜汤包、鸡蛋灌饼、海参丸子、椒麻蘑菇、凉拌牛肉、清炒莴笋,又扁扁小嘴巴。 “娘亲,小遗的豆腐鳜鱼汤和虾仁粥去哪里了?”小遗道,作势爬下凳子,却被刘珺轻轻按住。 “叶子不爱吃鱼虾。”我笑道,舀了一碗红枣糯米粥搁在小遗的面前,用梨花白帕子将小遗的脖子围成一圈。 小遗这臭小子可机灵了,那幽怨的眼神在刘珺的寒潭眸子下晃一晃,见刘珺用筷子夹起一只青菜汤包,动作优雅,并不搭理小遗,只能乖乖地握着小勺子,像喝中药一般,一口一口地舔着,垮着一张小脸。 “粥没吃完的,就留下来看家。”刘珺将海参丸子用筷子搅成小块,放在小遗的碟子上。 话音刚落,小遗就抱着碗,大口大口地吞食,看得秋夕姑姑无奈地放下碗筷,劝小遗吃慢些。 “小遗,吃完早膳,七叶叔叔带你去母子湖捉鱼。”七叶笑道。 “哼,爹亲会钓鳜鱼给小遗吃。”小遗恼道。 “那小遗想吃小河虾不?”七叶笑道。 小遗听到小河虾,开心得眯起小眼睛,嚷嚷道:“七叶叔叔真好,小遗最喜欢吃小河虾了。” 早膳后,我们驾马车去母子湖。母子湖,顾名思义,一大一小连接在一起的湖泊,状似葫芦。因平阳公主出资修整母子湖的白石堤和建造亭台楼阁,供百姓出游赏玩,也称为平阳湖。 泛舟于母子湖,七叶脱了暗红色捻金枫叶纹直裾,光着上半身,跳入母子湖捉鱼虾,而小遗一屁股坐在搁置了鱼篓子的船头为七叶呐喊打气。 “七叶叛变了。”刘珺站在船头,轻声道,见我别过脸去,气得脸颊鼓鼓的,指腹抚摸上我的侧脸,继续道:“他发髻上的红叶木簪,有细微的断痕,断裂处应是用形似木质纹理的稀世红玉衔接上的。堇儿恐怕连那红叶木簪如何折断的也不知晓吧。” 忽然,湖面上波浪滔天,十几个黑衣人将我们的小舟重重包围。刘珺大步流星,将小遗挂在脖子上,左手持着佩剑,右手牵着我的。我担忧七叶的安危,以划桨在船头上敲击七下,暗示七叶藏起来。 接着,如影随形的甲子出现,暂时抵挡住黑衣人的杀气。刘珺握着小遗的手,一起划桨,而我站在他们的身边,发射红豆玛瑙串的毒针,必要时挥剑逼退黑衣人。这是我第一次庆幸自己经历过索马里地狱,才能临危不乱。 这十几个黑衣人,武功高强,齐齐上阵,即使是九黎组织排名第一的甲子,对付起来,时间久了,也略显吃力。半柱香过去,母子湖一片腥风血雨,我们终于登岸。刘珺抽出白玉带,加入混战之中。 “堇姐姐,对不起了,平阳公主答应七叶,只要七叶杀了小遗,就帮助七叶,揭发平阳侯杀害了得知他不是真正的平阳侯的娘亲的罪行。”七叶突然站在我的面前,一双眸子笑出泪花,浑身湿淋淋的。 我来不及愤怒,就见一个黑衣人朝着我们跑过来,大喊道:“叶子,小心!” “堇姐姐,有时候,善良也是错的。”七叶掏出匕首,欲配合黑衣人刺向我们。 说时迟那时快,我将小遗死死地护住,抓了一把石头,思忖着刘珺教我背的穴位,期盼着一击就中。可是,七叶转身,居然将匕首刺向满目震惊的黑衣人身上。砰地一声,七叶的胸膛也受了一剑,倒在地上。 “堇姐姐,皇上不是皇……”七叶临死前,附在我的耳朵,轻声道。 作者有话:谷主忘记解释了,小遗没有冠以姓氏,因为他以后会姓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夏至 夏至,台兰早已凋谢,那抹鲜血的红化为泥土。 七叶的尸体,和着红叶木簪、我亲手做给他的衣衫,葬在兰园。兰园位于长安城东郊,是刘珺死后的陵墓。兰园里,除了七叶,还有淼淼、依依、佑宁。虽然七叶和她(他)们互不相熟,但是黄泉路上作伴一定不会孤单。 淼淼酷爱金钱。我给他种了一排长着类似铜钱的榆荚的榆树。还有淼淼的家传宝双鱼紫玉佩,我埋在他的坟头了。我这么自私,根本舍不得杀了刘珺和哥哥夏策为淼淼报仇,所以我没有资格珍藏他的双鱼紫玉佩。 依依呀,整天冷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想了想,给她举办了冥婚,为她的棺材里塞上几个英年早逝的美男子的尸骸,这样的话,她那张冷脸就转为愤怒喽。最好报梦臭骂我一顿,我可以抱着她,失声痛哭。 佑宁喜欢的东西可多了。锦绣山庄的云清云光云霞云烟云雾云裳缎子,越女斋的金钗银簪玉镯步摇华胜花钿,上官燕的美人醉步步娇天仙子钗头凤青梅嗅思华年……我给佑宁的陪葬物,差不多花去了一半的私房钱。许佑宁是家里的九代单传,到他这里算是绝了后代,我让小遗认佑宁作干爹,每逢生忌死忌去佑宁坟前磕头。 至于七叶,他不喜欢红枫,我便种了台兰,天天催促刘珺这个养兰高手过来悉心照料,直到台兰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存活。接管了他的孩子王称号的少年叫阿七,长得挺清秀的,不爱说话,跪在他的坟前七天七夜,饿了就吃我跟秋夕姑姑学做的烤鸡腿和胡椒海参丸子。 “堇儿,你已经坐在七叶坟墓边一天了,回去后腿脚又该泡上一个时辰的药草。”刘珺叹道,搀扶起我,将我揽在怀里。 “七叶叔叔,小遗钓了最爱吃的鳜鱼给你,还有爹亲抓的小河虾。”小遗抱着一竹篓的鱼虾,那双紫眸也哭得肿成核桃。 阿七接过小遗的竹篓,拔出腰间的匕首,将这些活蹦乱跳的鱼虾,一刀刀地剐,却故意留着它们的气息,直至它们流干最后一滴血。阿七那充满血丝的眼底,尽是来自地狱的戾气。 “阿七,报仇的事交给我,我一定不会放过平阳公主。”我捂住小遗的紫眸,不忍心小遗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咬牙切齿道。 “还有太后王娡。”阿七道,握紧了拳头。 阿七的话,令我大吃一惊。 平阳公主派七叶杀小遗,我以为她是料定了七叶会因为维护小遗而主动撞上刀口。毕竟,七叶是平阳侯的私生子,与平阳侯公开不和睦的平阳公主可能出于报复平阳侯而害死七叶。 未意料到,幕后凶手竟然是太后王娡。王娡恐怕是真的对小遗起了杀心。刘珺暂代刘彻当上摄政王后,四海之内歌舞升平,再加上平阳侯故意花重金收买儒生,常常宣扬刘珺的政绩,连朝堂上刘彻的铁杆大臣都颇有怨言。不得不说,王娡确实是一位处处为儿子刘彻思量的好母亲。 可惜,她不该动小遗和七叶。与我这只怕冷怕热的麻雀为敌,她此生必定无法安眠。话说,七叶临死前的那句“皇上不是皇……”到底有何用意?莫非,这其中有更大的隐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堇儿,太后背负的血债,由本王来报,算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韩秋尽一点孝心。”刘珺蹲下身子,替我揉揉酸疼的腿脚。 “阿珺相公,秋夕姑姑是王娡的卧底吗?”我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问道。 “堇儿多虑了。秋夕姑姑不是韩秋,但也不是坏人。”刘珺握着我冰冷的手,轻声道。 “不必了,七叶哥哥的仇,阿七一人足矣。”阿七站起身子,那单薄的模样,在微风中摇摇晃晃。 刘珺无奈地摇摇头,示意隐藏在暗处的甲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阿七的肩膀狠狠地劈一记手刀。于是,阿七立刻倒下,被甲子拎起来。 “教阿七软剑剑法。这几日,除非本王解了禁令,务必要寸步不离。”刘珺冷冷地道。 甲子没有道一声诺,而是僵硬地站着,面有为难之色。 “本王召回了丙夜。”刘珺瞟了一眼甲子,冷冷地道。 甲子听后,知晓自己多虑了,将阿七夹在腋下,隐去身影。 “堇儿,今天是我们的成亲纪念日,去摘心楼度过,好不好?”刘珺柔声道。 “阿珺相公,带上小遗吧。”我扁扁嘴。本来想说,我还在服丧,不能同房,怕惹恼了刘珺,就咽下去了。 “蠢娘子,你真是为夫的孽障。”刘珺轻笑道,点了点我额头上的淡紫色兰瓣花钿,尔后一手抱着小遗,一手牵着我,离开兰园。 兰兮小筑,最北边的地域,建起一座高三十九丈的摘心楼。楼宇的檐角,挂起并蒂莲花灯,随着刘珺牵起我和小遗的手,一步步地登楼,并蒂莲花灯被点亮之余,散发着淡淡的寒兰香。 摘心楼的顶层,以玫瑰红烟罗帐为篷,大红如意纹蚕丝绒毯铺就,烛台上的两根如手臂般粗壮的龙凤蜡烛,烧得噼里啪啦地响。这一切,皆是还原了当年画船上的成亲仪式。 在刘珺的软硬兼施之下,我穿了成亲时的朱红色鱼尾曲裾,红丝线盘起的堕马髻,别了一朵金蔷薇,胭脂淡抹,丹唇水润,装扮起来多了一份女人的妩媚。 刘珺穿着一件朱红色黑滚边曲裾,系着我绣的水蓝色香囊,那双寒潭眸子褪去冬日的冰冷,溢出融融的春光,像苍穹上的星辰般耀眼。 小遗跟他爹亲一样,小款的朱红色黑滚边曲裾,抱着一碟子秋夕姑姑忙活了一整天炸的鳜鱼鱼丸,咬得吧唧吧唧响。这臭小子,毕竟是小孩子,出了兰园,见到秋夕姑姑,就将悲伤抛之脑后了。 “娘亲,那颗星星,是夏国吗?小遗常常在梦里见过。”小遗指着一颗需要瞪大了眼睛才能察觉微弱的光的星星,兴奋地喊道。 我顺着小遗的指尖看过去,蓦然发现那颗星星的光芒并不微弱,仿佛近在眼前。再瞅瞅,胸口一阵疼痛,似乎看到了东海楼的朱雀神火。那朱雀神火,果然如念奴所说,呈熄灭的状态。 我忆起红玉在远古瀚海的尽头所说的话:没用的,这死局,是大祭司亲自设计的。除非大祭司放弃夏国,或者牺牲念奴,否则大祭司还是会选择杀了他。在大祭司的眼中,他永远不会比南国的紫离公子重要。 “阿珺相公,如果有一天,为了守护夏国,堇儿必须杀了你,你会不会怨堇儿?”我扑入刘珺的怀里,泣道。 “那堇儿要答应我,生生世世只能爱我,不可对南国的紫离公子存有半分的想念。”刘珺吻着我的泪痕,轻声道。 “爹亲,小遗也要亲亲。”小遗将胖乎乎的侧脸凑过来,撅起小嘴巴。 “小遗,亲一口,可要乖乖地睡觉。”刘珺亲了亲小遗,笑道。 “不要,小遗要听娘亲讲的童话故事,还有秋夕姑姑唱的歌谣。”小遗摇头晃脑。 忽然,小遗倒在刘珺的臂弯里,吓得我冒出冷汗。然后,丙夜和秋夕姑姑同时出现,秋夕姑姑接过小遗,领着丙夜一起下了摘心楼。 我恍然大悟,一时间哭笑不得,阿珺相公连小遗也算计,便轻轻地掐了一下刘珺的胳膊,恼道:“小遗这么小,你居然舍得给他下蒙汗药!” “娘子大人,为夫错了,请娘子大人责罚为夫。”刘珺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舌头舔过我的脖颈,笑道。 “刘珺,我还在服丧当中,你不能碰我。”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掰开他的脑袋,却发现他的脑袋像沾了胶水般黏人。 “哦,娘子大人在服什么丧,为夫还活着呢。”刘珺将我扳到正对面,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七叶的仇没报之前,我都无心……”我恼道。 一句话还没说完整,我的嘴唇就被刘珺霸道地占有。这吻,起初是蜻蜓点水,啄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转为绵绵细雨,湿润了彼此的心神。最后,瓢泼成大雨,舌头纠缠,娇喘声与粗喘声交织出糜烂的乐曲。 “堇儿,你愿不愿意做真正的朱雀?”刘珺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音刚落,我仿佛被浇了一身冷水,从头到脚都泛着寒意,抽出刘珺的怀抱,冷笑道:“摄政王是恋上了龙椅么?” “堇儿,本王没你想得那么不堪。只是,出生于帝王家,身不由己。本王负了先帝的一番用心良苦,认梁孝王这贼子作父,总要报答先帝的恩情。”刘珺捉住我的手,去温暖他的嘴唇,轻声道。 我竭力甩开刘珺的手,冷笑道:“摄政王倘若生了谋反之心,一定要休了堇儿,放堇儿和小遗一条生路,否则堇儿必定挡住摄政王登上帝位的康庄大道。” “堇儿,本王都说了,本王也是被逼无奈的。堇儿有必须守护的夏国,本王也要为汉家天下筹谋!陛下他……”刘珺恼道,强行将我圈在怀里,见我眼神里除了淡漠还是淡漠,愈发地气恼,差点就吐露出压在心底的巨石。 “阿珺相公,如果堇儿说,刘彻做不了千古一帝的话,堇儿会死,你还要争这个帝位吗?”我眼泪簌簌,质问道。 其实,刘彻做不了千古一帝,我这个十维物种不仅不会死,还能开启所有的灵识,返回夏国当大祭司。但是,刘彻所处的平行空间就会崩塌,阿珺相公也随之消失。我无法想象,没有刘珺的生活…… “堇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刘珺听后,大惊失色,将我紧紧地依靠在他的胸膛,贴着他颤抖的心跳。 他见我点点头,沉默了许久,尔后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罢了,这汉家天下,怎么比得上堇儿重要。堇儿可要应承我,除了夏国,我在堇儿的心中,永远是第一位。” “阿珺相公,可是有什么秘密,是堇儿不知道的?”我对视着刘珺的寒潭眸子,问道。 先前,我是被刘珺突如其来的那句“真正的朱雀”惊吓到,便倒出许多不信任刘珺的真心的言语。趁着刘珺刚才的沉默,沉下性子去思考,隐约察觉出不对劲。 “无关紧要的事,本王已有了答案。等过了冬至的泰山封禅,我们就连夜带着小遗回河西走廊,永远也不要回到长安城了。”刘珺将脑袋钻进我的怀里,汲取温暖。 “阿珺相公,来世也让堇儿先遇见你,没有阿离。”我解开自己的腰带,柔声道。 我没有继续追问刘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希望我掺和进去,我只能乖乖地听话,不给他添加麻烦。 “堇儿,你爱我吗?”刘珺笑道,那双魔掌已经探入散开的衣襟,摩挲着我的玉桃。 “阿珺相公,你要是敢移情别恋,堇儿会替淼淼、依依、佑宁亲手报仇。”我笑道。 “很好,即便有一天不爱了,堇儿也得全心全意地恨着我。”刘珺将我按倒在大红如意纹蚕丝绒毯上,喑哑着嗓音。 尔后,交颈鸳鸯,抵死缠绵,一夜到天明。 作者有话:感觉甜蜜了许多章节,嘿嘿,莫着急,后面应该有大虐。大家有兴趣的话,关注我的微博-夏堇kathere,偶尔出一些画外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公主 步入清秋,金桂飘香。 边关传来捷报,大司马大将军卫青斩获匈奴首级一万余人,骠骑将军霍去病领八百骑出击,俘虏匈奴单于伊稚斜的叔父、国相等两千人。在宣室殿装病的刘彻听后,自然是大喜,命高逢传达口谕,封霍去病为冠军候,赐卫青长平侯府邸。 至于长安城内的风声,可就令脾气暴躁的刘彻当着我的面摔杯子了。托平阳侯的福,摄政王刘珺的政绩广为流传。再加上河间王刘德的门生,于茶楼之中,大力赞扬尧舜禅让制,闹得妇孺皆知。一时间,兰兮小筑门前车水马龙,连我这个当家主母也要牵着小遗走后门。 清秋时节,流行赏菊吃蟹。既然这是我留在长安城的最后一年,我当然是要摆一摆摄政王后的威风,挫一挫那些背地嚼舌根的女人的锐气。于是,我广发烫金拜帖,邀请贵妇参加紫宸宫的秋日宴,这平阳公主也列入其内。 说起秋日宴的张罗,我整天忙得早出晚归,可怜的小遗又唱起了“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娘亲跟着爹亲呀”的歌谣。那金元宝,如肥水般哗啦啦地流出来,可心疼了。最后,阿珺相公为了吃到晚上的饕餮大餐,劝我信任秋夕姑姑,将秋日宴的部分事宜交给她处理,我才不致于过度劳累。 紫宸宫,处处突出清秋的韵味。银白色的鲛绡暂时被收起来,换上金黄色的云光缎子。白玉栏杆上的寒兰也被撤去,吊起一盆盆白云托雪菊花。为了保护我心爱的紫水晶地板,我吩咐婢女铺上冰蓝色麻布。咳咳,麻布防滑,而且省钱。 秋日宴设在紫宸宫的第一层楼,赏菊吃蟹之余,还能饱览海天相接的风光。细想之,用来招待我看不顺眼的贵妇,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不过,钦天监预测今日可能有雷阵雨,恰好适合这场令长安城贵妇终生难忘的宴会。 开宴前,我和小遗正在清点菊花的数量和品种。以前呀,对于菊花的印象,就是用来泡茶,清热下火。没想到,光是一朵菊,就翻出如此多的学问。红黄二色的菊,叫鸳鸯荷;心花为白,边花浅绿,叫绿水;粉紫为底,缀有白色斑点,叫梅花鹿…… “皇姐喜爱瑶台玉凤,蠢娘子莫不是在瑶台玉凤的花瓣上洒了毒药,为七叶报仇吗?”刘珺从我的背后搂着我,热热的气息呼在耳畔。 “哼,阿珺相公就这么瞧不起堇儿的心机。”我轻轻地踩了刘珺一脚,恼道。 刘珺凑到一盆瑶台玉凤前,嗅了嗅甜甜的花香,嘴角噙着一缕危险的笑意:“为夫怎么觉得这瑶台玉凤的花香,不及娘子滑软的胴体上抹的一层蜂蜜。” “阿珺相公,先带小遗上七楼,莫打扰堇儿的秋日宴。”我将小遗塞入刘珺的怀里,恼道。 “为夫谨遵娘子大人的命令。”刘珺瞟了一眼帮忙运着一车子桂花酥的阿七,笑意更浓,尔后牵着小遗上楼。 秋日宴,到场的皇亲贵胄不少。除却,正在侍疾的卫夫人卫子夫、帮忙照看卫长公主刘梓君的邢良人邢红蕉、声称头风发作的太后王娡,其余的悉数捧场。 平阳公主姗姗来迟。她知晓我爱穿紫色,偏偏一袭粉紫色捻金菊纹三重双绕曲裾,更戴卷草纹紫玉华胜,雍容华贵,挑衅意味极强。对比之下,我这身石榴红襦裙配红叶木簪,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堇儿数年不见,姿容未变,亦如初见。”平阳公主举手投足之间似男儿般干净利落,即使在装扮上颇有喧宾夺主的失礼之处,也不会招惹到贵妇的闲言闲语。 “哪里比得上皇姐的精心保养,完全看不出岁数。”我弯一弯狡黠的月牙眼,回敬她刚才那句“我空有摄政王后之名却缺乏贵气”的暗讽。 “摄政王后,清蒸大闸蟹即将起盘。”秋夕姑姑见平阳公主脸色阴沉,连忙圆场。 “那就开宴吧。”我一甩衣袖,笑靥如花。 这甩衣袖的动作,我可是找卫子夫恶补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突显皇族的气势。哎,活在帝都,真累。 众贵妇莲花碎步齐齐入座后,婢女端来一盘盘用翡翠荷叶盛着的清蒸螃蟹,接着家仆在每位女眷的食案上摆放菊花瓣状调料碟。其实,这调料碟很简单,现代人吃火锅常用,将姜蓉、蒜蓉、小葱、酱油、陈醋、香油、辣椒等调料分开,供大家自由选择。只是古人所用的味碟一般是事先调好的,才觉得新奇。 果然,河间王刘德王后孔氏,在婢女的伺候下调好味碟,便起先发言:“都说摄政王后有颗七窍玲珑心,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难怪博得摄政王的专宠。” 话音刚落,我嘴巴里忘记嚼动的蟹肉就吞进肚子里,害得我喝了三杯梨花酒。呸呸,七窍玲珑心是比干的,后来给了苏妲己。孔氏嘴巴够毒,讽刺我是祸国妖姬。 我托着下巴,思忖片刻,不知如何反驳她的赞美之辞,只能继续大闸蟹,化悲愤为食欲。哈哈,趁阿珺相公不在,多吃几只,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戏。 “摄政王后,已经七只了,再多吃一只,秋夕只能上七楼去禀报摄政王了。”秋夕姑姑提醒道。 “秋娘,七是单数,不吉利,再多吃一个嘛。”我咬了一口第八只螃蟹的蟹脚,见秋夕姑姑神色严肃,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只能垮着一张脸,将第八只螃蟹依依不舍地放回盘子里。 然而,秋夕姑姑扫兴的话,传到众人耳朵里,就心思各异。孔氏用银筷子挖蟹肉的手明显一顿,使蟹肉掉落味碟里,溅起的调料不幸沾在她的衣服上,失去往日的端庄。平阳公主则是冷嗤一声,眼角挑起轻蔑之意。 “据闻摄政王后买断了金桂榭半个月的桂花酥,不知倾城可有缘分品尝。”蒙着面纱的李倾城,笑道。 这不是废话吗!金桂榭的桂花酥,每日限量,还得一大清早去排队。我又不是跟金元宝有深仇大恨,才买这么多的桂花酥囤着,等它们烂掉。心里腹议归腹议,面上还是要堆满虚假的笑容。 “哦,原来李姑娘喜欢吃桂花酥。之前,本宫明明听摄政王说,李姑娘嫌弃桂花酥太甜。”我笑道,拍拍手,请婢女端上桂花酥。 结果,众人一番冷笑。李倾城呀李倾城,你这倾国倾城之貌,赢得长安城的男人的痴心,就必定招致女人的妒忌。这算是我为夏国大祭司小小地报复一下紫嫣姑娘。 其实,喜欢吃桂花酥的,是平阳公主。我发现她吃了一个大闸蟹就搁置了银筷子,等桂花酥上来的时候,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神采,连续吃了七块,连手指上沾的残渣也不放过。 吃完螃蟹和桂花酥后,我们边出去赏菊边消食。呜呜,七只螃蟹,都不够塞牙缝,哪里是消食呀,应该是增加饥饿感。 一盆盆菊花摆在露天的水晶地板上。这水晶地板下,皆是海底的游鱼,五彩斑斓,小遗最爱趴着观察。水晶地板设有白玉栏杆,配备了孔武有力的侍卫,就是为了防止某些沉迷于争宠斗争的小妾上演跳海的戏码。 平阳公主如传闻所说,喜爱瑶台玉凤。只不过这喜爱有些残忍,是将瑶台玉凤一瓣瓣地扯掉,踩在脚底。中途似乎被菊叶刺伤了手指,却兴致不减,几乎将我这里的瑶台玉凤全部摧残一遍。 心疼金元宝的我,看得满眼幽怨呀。呜呜,这是我自找的。我从阿七那里打听到,真正喜爱瑶台玉凤的,是平阳侯刚病逝的宠妾。所以,使一些不上台面的伎俩,给平阳公主添堵。 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海上翻起滔天骇浪。我放低了姿态,央求众贵妇一起将菊花搬到室内。众贵妇想着紫宸宫的七楼有摄政王刘珺坐镇,即使心底将我骂了千百遍,也只能赔着笑容帮忙。 这场雷阵雨,下得颇急,深得我心。所有参加秋日宴的贵妇,都被淋湿。哈哈,王夫人王月出和李倾城起初小心翼翼,却撞上笨手笨脚的我,也难逃雨湿衣衫的厄运。 又到我炫耀阿珺相公送我的生辰礼物紫宸宫的时候,秋夕姑姑亲自的一批婢女引着贵妇上第二层楼,更换衣裳,饮上一碗姜汤。这第二层楼的容积,相当于未央宫的猗兰殿,估计羡煞和小妾们挤着一座宅院的贵妇。 而我嘱咐家仆快马加鞭去众贵妇的府上通知男主人前来接应之后,就一鼓作气爬上七楼,换了衣裳,对着热辣辣的姜汤一口闷,就拎着裙角下二楼。 预料之中,一群八卦心重的贵妇躲在平阳公主的换衣房间的窗户下,听着声声缠绵的“青儿”的呼唤,不禁脸红心跳。待秋夕姑姑告知男主人们即将上二楼,我才使出吃奶的劲儿踢开门,嘴角勾起胜利的笑容。 啧啧,场面相当香艳。那个家仆装扮的小厮,迅速推开平阳公主,低着头颅。至于平阳公主,上穿肚兜,露出半个酥胸,下罩亵裤,卷起裤脚,脖颈上的草莓印记清晰可见。 “平阳,你作何解释!”平阳候登场,那张气得苍白的脸,将捉奸在床的震惊和愤怒拿捏得极其恰当。 “本宫与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两情相悦,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阳公主不愧是出生于帝王之家,见惯了风波,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尔后走入屏风内,穿戴好衣裳。 “小青,抬起头,给大家瞧瞧。”我冷冷地道。 那小厮,缓缓地抬起脑袋,乍一看,竟然与卫青生有七八分相似。仔细打量,便会发现,小厮缺乏将相之气魄,跟卫青是云泥之别。不过,这不影响众贵妇以及贵妇的男主人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敢问摄政王后,换衣房间为什么会有男人出现,定是你的栽赃陷害!”平阳公主怒道。 我捉住平阳公主的手,去摸小厮的胸口,见平阳公主大惊失色,笑道:“小青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只不过,她喜好小厮的装扮。想必小青进平阳公主的换衣房间之前,有敲过门询问吧?” “平阳公主犯了七出之条,敢问平阳侯到底休还是不休?”刘珺不知什么时候下到二楼,魔掌强势地搂着我的腰肢。 “既然她是女人,本宫就没有犯七出之条。”平阳公主恼道。 “养面首,与大司马大将军有染呢?”平阳候撕了衣角,咬破手指,写下一封血字休书。 “侯爷若是敢休了本宫,本宫就爆出侯爷的秘密,大不了玉石俱焚。”平阳公主露出狰狞的笑容。 “平阳,莫胡闹了,给太后和陛下留点面子。”平阳侯握着平阳公主的手,在她的掌心摩挲着,似乎写了什么字,表现得痛不欲生,感动许多不知情的女眷。 “侯爷,算你狠……”平阳公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绝望至极。她接过血字休书,走到我的跟前,冷笑道:“夏堇,你以为那个七叶就是良善之辈么?若不是他差点毒死本宫的孩儿,本宫也不会动了杀心。” “太后的目标就是小遗。”我附在她耳朵边轻声道。 蓦然,平阳公主晕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像是在忍受着百蚁噬心的剧痛,额头冒冷汗,嘴唇发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母亲 且说平阳公主晕倒,宾客知晓接下来所见所闻的将是掉脑袋的秘事,便纷纷告辞。唯独平阳侯故作深情款款,抱着忍受剧痛的平阳公主,登上紫宸宫第三层楼的客人厢房。 “噬心毒。”刘珺替平阳公主把脉,冷冷地道。 “噬心毒,每日不定时发作三次,每次持续两个时辰,百蚁噬心,痛不欲生,却不会置人于死地。看来,平阳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平阳侯笑道,眉眼轻轻地扫过我,摆明了是将下噬心毒的凶手推到我身上。 我听后大吃一惊,瞟向窗外阿七那张狰狞的笑,心下便有了计较。噬心虫通体雪白,隐藏在瑶台玉凤上,很难发现其踪影。噬心虫,只有嗅到血腥味,才会受到刺激,钻入伤口。而且,触发噬心虫因躁动不安而啃咬五脏六腑的动机,是噬心虫喜食的蜂蜜。金桂榭的桂花酥恰好含有大量的桂花蜂蜜。 这有关噬心毒的知识,还是半个月前拐带小遗去梨花轩偷喝梨花酒,微微的醉酒,被刘珺罚抄了医书,才偶然得知。 “平阳侯,你确定要对付哥哥吗?”我扔给平阳侯一卷布帛画,质问道。 平阳侯展开布帛画,专心致志地观察画中美人。这画中美人,梳堕马髻,著明月珠,水蓝色云裳为上衣,月白色云雾为下裙,沉静姣好,知书达礼,正是刘珺的表妹韩锦瑟。 “摄政王后,莫不是顾念着亲情,随便找个美人来诓本候。”平阳侯冷笑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侯爷找到她,逼迫她在哥哥面前弹奏这首《锦瑟》,便可知本宫所言非虚。哥哥为了瑟瑟,别说一个白羽门门主,就算是扎根在整个大汉的产业,也舍得牺牲。”我冷冷地道。 我和平阳候做过交易,平阳侯答应我休掉平阳公主,令她颜面扫地,而我交给他哥哥的心上人的画像,助他彻底牵制住哥哥。不过,我从头到尾都不想哥哥知晓,真正的锦瑟,正在陈皇后陈阿娇的皮囊之内。 “本候实在好奇,兄妹之间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平阳侯嘲讽道。 “平阳侯何尝不是为了孪生哥哥的侯爷之位,不惜杀掉兄长,取而代之。”我反击道。 语罢,平阳侯浑身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杀气,却被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冷冷地一瞥,不得不强行压下去。尔后,拂袖而去。 平阳侯走后,平阳公主突然拼了性命般扑向我,五指成爪,欲掐住我的脖子:“你这毒妇,给青儿灌了迷魂酒,又派七叶差点毒死本宫的孩儿,本宫今天要杀了你!” “公主别忘了,这里是本王送给堇儿的生辰礼物紫宸宫。”刘珺及时推开平阳公主,搂着我,一个潇洒的旋转,远离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平阳公主。 “秋娘,去一趟长乐宫,请太后过来,如实告知平阳公主中了噬心毒。”我笑道。 待秋夕姑姑答了一声诺后离开,我掏出一只木头娃娃,搁在平阳公主的手心,见平阳公主的神情由痛苦转为浓浓的恐惧与担忧,便将她搀扶到床上。 这木头娃娃,色彩明艳,栩栩如生,刻画的正是平阳公主穿骑装的飒爽英姿。平阳公主与真正的平阳侯所生的世子曹襄,生下来也是个药罐子,性子文静,每晚要抱着这木头娃娃,才肯乖乖睡觉。 “摄政王后,求你放过襄儿,他只是个孩子。”平阳公主一手抱着木头娃娃,一手抓着我的衣袖,泪流满面。 “小遗很喜欢襄儿这个大哥哥,一个劲儿地闹着学画画。襄儿画的平阳公主,美若天仙。”我笑道。 “一命换一命。只要你不伤害襄儿,本宫可以立刻自尽!”平阳公主拔了发簪,刺在细腻白皙的脖颈上,眸光坚定。 “襄儿自小丧父,这天底下唯有公主能护他周全。公主只需告诉太后,噬心毒是王夫人王月出所下。”我夺过发簪,附在平阳公主的耳朵,悄声道。 然后,我吩咐几个婢女悉心照顾平阳公主后,就同刘珺上七楼,去看宝贝儿子小遗,顺便诱惑小遗,一起吃下午茶。嘿嘿,刚才的螃蟹,压根就没吃饱。 “堇儿,心软坏事。”刘珺牵着我的手,笑道。 “噬心毒,也够公主受一辈子了。襄儿不能没有母亲。”我轻声道。 还有一句,我没有说,那就是天底下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遇神杀神,不惜代价。换作小遗,若是遭受到伤害,即便这个人是阿珺相公,我也无法原谅。当然,也有不少像王菲这样不适合当母亲的女人。 “罢了,有我在身边,神鬼勿近。”走到七楼时,刘珺蓦然在我的耳边呼着炙热的气息。 “阿珺相公,错了,是有堇儿在,万事无忧。”我拍拍胸脯,笑道。 “哦,娘子大人,为夫说了如此感人肺腑的话,不应该奖赏一下吗?”刘珺那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滑过他的薄唇,别有一番魅惑。 瞧瞧吧,别人家的夫君说句甜言蜜语是为了哄妻子开心。而我的阿珺相公,则是抱着索求回报的目的。我扁扁嘴,瞅瞅四处暂时无人,快速地啄了刘珺的嘴唇。然而,他不满足于我的敷衍,将我圈在怀里,挑逗缠绵了许久。 “爹亲,小遗也要亲亲。”小遗欢快地跑过来,张开双臂,求他爹亲抱抱。 “小遗,你长大了,不能随便求亲亲抱抱。”我叉着腰,恼道。 “爹亲,娘亲又妒忌小遗。小遗才三岁,是小奶娃,没长大。”小遗那双类似刘珺的寒潭眸子,因挤不出眼泪,只能扑闪着细软的睫毛。 刘珺轻笑一声,将小遗抱在怀里,亲了亲脸颊,尔后玩了一会儿举高高,笑得两人合不拢嘴。那臭小子,高兴之余,还不忘冲着我眨一眨紫眸,气一气站在旁边看他们幼稚的我。 真是慈父多败儿。我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进入屋内,见阿七在收拾行李,想起平阳公主的噬心毒,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凝结成冰霜。 “跪下。”我恼道。 阿七跪在地上,那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毫无悔过之意。 “你与白羽门门主做了什么交易?”我问道。 噬心虫,黑市里炒到一只黄金万两的价格,还常常断货。近来,我思忖数日,隐隐猜测到,哥哥知晓我才是真正的夏国大祭司,应是紫嫣姑娘的灵识恢复,告知于他。恰巧,紫嫣姑娘作为曾经的紫姬圣泉阳者,擅长的就是制毒。噬心虫,或许是她的手笔。 “将阿七的命卖给他。”阿七道。 卖命?我气得扇了阿七一个巴掌。阿七,是继承七叶的孩子王称号的少年,也是七叶最看重的兄弟。这几个月,我待他如小遗无异,他竟然要替夏策卖命。 “甲子,去锦瑟园请夏策过来!”我怒道。 “摄政王后,甲子只听命于主公。”不见甲子的黑影,但闻其死气沉沉的声音。 “照做。以后堇儿的命令,就是本王的命令。”刘珺牵着小遗进入屋内。 甲子道了一声诺,尔后一阵微风扫过轩窗,开了又合,屋内逐渐安静。 “娘亲,小遗想吃鳜鱼鱼丸,阿七哥哥喜欢吃海参丸子。”小遗蹦蹦哒哒,抱着我的大腿,奶声奶气。 “那小遗先陪阿七哥哥一起玩耍。”我蹲下来,捏了一把小遗胖乎乎的脸蛋,笑道。这只机灵鬼,哪里是嘴馋,只不过想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 “阿珺相公,夏策和太后来了,就让他们等着,别私自替我处理,否则……”我离开前,叮嘱道。 “否则晚上就不准碰我!”小遗拿捏着我的腔调,叉着小胖腰,昂起小脑袋,哼哼唧唧。 语罢,我哭笑不得,狠狠地瞪了刘珺一眼。都怪阿珺相公宠坏了小遗。 鳜鱼鱼丸的工序比海参丸子复杂。因为小遗爱吃鳜鱼鱼丸,我向秋夕姑姑讨教了数月,失败了十几次,才做出秋夕姑姑五成的功力。每次炸鳜鱼鱼丸,我都要折腾上两个时辰,哀叹一声,自己生下的小祸害,哭着也要认真地养育。 果然,当我提着新鲜出炉的鳜鱼鱼丸和海参丸子到七楼时,太后王娡和哥哥夏策已经在小遗和阿七的隔壁房间等候一个时辰了。 太后王娡不复当年的风韵,苍老了许多,两鬓花白,用锦瑟花花钿遮盖,眼角的鱼尾纹即使涂了厚厚的,也掩不住其蔓延的趋势。挽的依旧是十字髻,穿的还是捻金凤纹雪缎曲裾。 只见她微躬着身子,为咳嗽不止的夏策,倒了一杯热茶,吹散了热气,才递到夏策的嘴边,边替夏策顺气边喂给夏策。那哭肿的眼眶,没有往日端庄的笑容,溢出柔柔的温情。 “好一个郎情妾意。”我嘲笑道。 “堇儿,救救策,他被玉面蛇那个叛贼下了移花接木毒,互换了皮囊。”王娡哀求道。 第一次看到王娡的屈尊降贵。她总是高高在上,挂着优雅的笑容,像神话故事中的西王母一样,令人寻不到错误。 “本宫还以为太后会先替平阳公主求情呢。”我笑道,瞟过哥哥夏策那似乎能被风吹走的身躯,眼底的讽刺之意更加浓厚。 移花接木毒?恐怕又是紫嫣姑娘的杰作。亏我刚刚见到哥哥那惨白的面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托阿胜写信给白扁,让他回来一趟,帮哥哥看看病。 “摄政王后不是答应了平阳解噬心毒吗?”王娡冷冷地道。 “诚意呢?”我问道。 “明日,哀家会以太后懿旨押王夫人前往长信殿受审。罪名便是,王夫人王月出触犯宫闱禁令,为谋求二皇子殿下刘闳的太子之位,意图勾引平阳侯。摄政王后可满意?”王娡道。 “太后办事,堇儿放心。王月出乃是楼兰公主,即使触犯了宫闱禁令,也只能轻罚。太后就将她逐出大汉境地,永生不能与骨肉至亲相见吧。”我笑道。 本来以为我此生不能替自己未出世的小虾米报仇,未意料到这次重返长安城,可以一箭双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是我的至理名言。 “妹妹还真是喜欢设计栽赃而驱逐这一招术。”夏策鼓掌三声,冷笑道。 “哪里比得上哥哥呀,将我们大汉尊贵的太后迷得神魂颠倒。”我笑道,扫过王娡两鬓的锦瑟花花钿,继续道:“太后可知,哥哥为了一个叫锦瑟的姑娘,放弃夏国大祭司,甚至动了杀妹妹念奴的心思。” 王娡听到锦瑟二字,身子微微地颤抖,那肿得像核桃的眼眶再次泛起了泪花,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几个月前,策就告诉了关于锦瑟的过往。只要策愿意施舍温情,哀家想一直这么爱着。他是哀家的希望。” “如果有一天,让太后在夏策和平阳或者刘彻之间选择呢?”我质问道。 王娡顿时瘫倒在地,神色颓败,泪流满面,像是在经历挚爱的死亡而痛苦不堪,喃喃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哥哥,看到没有,只有哥哥才那么自私地要爱情不要亲情!”我冷笑道,转身过去时,热泪盈眶,却不敢哭出一点声音。 作者有话:为什么日更的点击率还不如周更呢,谷主好伤心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玉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近来,兰兮小筑,门庭若市。文武百官,亲自下了马车在小筑外排队,等候着拜见摄政王刘珺,送上一份体面的生辰礼物。 当然,刘珺喜好清静,一概不见客,时而同装病的刘彻在兰兮轩对弈,时而从兰兮轩的暗道前往宣室殿,商讨国家大事。 我本着这生辰礼物不收白不收的原则,央求秋夕姑姑替我换上雍容华贵的妆扮,接待所有宾客,皆奉上精致的茶点,嘘寒问暖,维持表面上的融洽。 不得不惊叹一句,刘彻这摄政王,也忒有威信了。秦穆公之爱女弄玉的翠玉箫,赵武灵王的镶弩……嘿嘿,个个都是稀世珍宝,拿到黑市里卖,必定黄金万两。离开长安城前,还能收获亮闪闪的金子,不枉此行呀。 夜里,小遗将大臣所送的生辰礼物清单誊写一遍,而我负责清点入库。每次打开玉兰阁库房,我总是生出想抱着这些金银珠宝睡上一晚的冲动。当所有生辰衣物入库后,我吩咐秋夕姑姑带着小遗下去吃鱼翅羹,自己再依依不舍地多看几眼。 “娘子,这靴子怎么才完成一只,离白露仅剩下三天。”刘珺拎着一只四爪蟒龙纹貂皮靴,打断我与金银珠宝吻别的情景。 “待会儿熬夜做!”我狠狠地瞪了刘珺一眼,恼道。 别人家的夫君过生辰时,会体贴地说上一句,娘子就是最好的礼物。刘珺这只大灰狼,则是大开狼口呀,偏要我给他做一整套的秋装,墨色儒将头巾、冰蓝色祥云纹直裾、寒兰纹白狐披风、白玉腰带、四爪蟒龙纹貂皮靴、水蓝色袜子,一件都不许落下。呜呜,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却被自家的夫君逼成半个女红高手。 “娘子,矜持点,想要做的话,得悄悄告诉为夫。”刘珺咬一口我的耳垂,勾着戏谑的笑意。 该死的阿珺相公,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气得一个抬脚,欲撞上他的裤裆,最好造成几天不举。然而,这只大灰狼可是武将出身,单手捉住我的脚,脱了我的鞋袜,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脚底板。 “堇儿…错了…”我扶着墙壁,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痒痒,笑得飙出泪花。 “娘子大人,何错之有?”刘珺问道。 “三次,堇儿绝对不装晕。”我求饶道。多年的夫妻之道,我深知这只大灰狼对我认错没兴趣,只爱讨得床榻上的便宜。 “看来娘子大人还没有认识到错误。”刘珺故作叹息。 “阿珺相公,三次已是极限,明天堇儿要为王月出饯别。三次的姿势,由阿珺相公选择,堇儿不反悔。”我扁扁嘴,委屈兮兮。 刘珺终于松开我的脚,替我穿好鞋袜,打横抱起我,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娘子大人,为夫觉得怀中揽月、水融、玉带缠腰不错。” “你怎么不立刻不举呢!”我别过脸去,嘟囔道。 “哦,娘子是不是更喜欢绑手绑脚这种的?”刘珺那双寒潭眸子燃起炙热的火光。 突然,秋夕姑姑匆匆赶来,见到如此不雅观的画面,立即转过身子,咳嗽几声,道:“玉成求见。” 语罢,我窃喜,急忙从刘珺身上跳下来,躲在秋夕姑姑的后面,一对月牙眼弯成狡黠的笑意:“小妞,洗得香香的,等大爷办完了正经事,就来好好疼你。” 可是,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刮起暴雨雪,我就吓得拔腿狂奔。一路跑到招待宾客的建兰阁,才敢喘口气。 数年未见玉成了。当她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使劲地搓搓眼睛,以为是一朵蔫掉的迎春花。她梳的还是丫鬟发式,穿的仍是淡黄色衣衫,却恢复了初见时的恬静。哦不,是死气沉沉,明明是如花的年纪,却看起来比我苍老许多。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似歌舞坊里被生生折断翅膀的燕子,在并不寒凉的深夜里瑟瑟发抖。 “六年了,我们都在感叹岁月的无情,唯独堇姐姐越来越美丽。”玉成叹道。 “玉成,若是为你主子求情,就请回吧。本宫不妨告诉你,王月出会被驱逐出大汉边境,永生不能与至亲骨肉相见,就是本宫的杰作。”我冷冷地道。 我实在不解,为什么当初玉成不愿意跟着我混日子,跑进九华殿里做王月出的婢女。不过,我也懒得费神思考,这世上不喜欢我的人多着呢。 “玉成若说,想求堇姐姐,不要驱赶玉成离开长安,堇姐姐可会答应?”玉成的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 “来人,送客。”我冷冷地道。 这一定是王月出的奸计。阿珺相公就一直调侃我,只将王月出驱逐出大汉边境,实在太心软。现实生活中,只会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 “堇姐姐,不要赶玉成走。玉成是趁主子喝了汤药睡下后才偷偷出宫的。”玉成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右脚,哭得梨花带雨。 “玉成,堇儿心善,本王可不吃这一套。”刘珺蓦然站在我的背后,一脚踢开玉成,将我揽在怀里。 “闳儿是玉成的孩儿!”玉成喊道,握着一只婴孩的缀有铃铛的足银脚镯子,哭得愈发地凄惨。 话音刚落,刘珺松开我,走到玉成跟前,抓住她的手腕,细细地探脉,冷冷地道:“确有早产后身子得不到调养落下的气血虚弱的病根子。” “王月出身子弱,根本怀不上孩子,就贿赂太医,谎称喜脉,再借你的肚子,为她诞下皇子,对不对?”我质问道。 “那晚,陛下在九华殿喝醉了酒,又被主子下了鱼水欢,玉成反抗过,但是……”玉成泣不成声。 “所以,后来王月出多次炮制此法,你都从了。”我脱了披风,盖在玉成身上。 “主子说,只要玉成生下皇子,就将玉成赏赐给卫大哥做小妾。”玉成抹了眼泪,冷笑道。 “玉成,明天的饯别宴上,刘彻必定到来,你就如实相告,我自然保你留在长安。”我叹道。 玉成听后,向我磕头三下,连声道谢,尔后离去。 第二天的饯别宴,设在十里亭。十里亭经我出资扩建,已有成片的石榴树,恰逢秋季,硕果累累。 王月出一袭月白色广袖三绕曲裾,梳飞仙髻,配以薄鬓,簪飞星传恨珠钗,如九天玄女堕入凡尘。六年的岁月,为她增添了成熟的韵味,令这份仙气隐隐透着媚态。而长年的汤药浸泡,更是维持了一贯弱柳扶风的姿态,叫人怜惜。显然,她能够入主九华殿多年,盛宠不衰,凭借的便是这份恰到好处的楚楚动人。 “楼兰公主,本宫来迟了。”我笑道,见王月出的行礼,沾沾自喜,却被身边那个戴着黑色斗篷假扮侍卫的刘彻,撞了一下胳膊。 哼,如果不是看在刘彻送我几盆价值千金的寒兰的份上,我真不乐意带刘彻过来。太后王娡可是下了懿旨,长乐宫和未央宫皆不准为楼兰的月出公主送行。 不过,今日的装扮,是阿珺相公亲自伺候的,就不与刘彻这个钢铁直男计较。虽然我提出梳飞仙髻,阿珺相公无奈地叹气,但是阿珺相公的手艺不错,飞仙髻也可以梳得灵动,簪以桃花珠钗。这套藕荷色罗衫配百合裙,也是阿珺相公挑选的,穿起来像是未出阁的少女。 “没想到,公主离开长安时,堇姐姐会过来相送。”笙歌笑道,神色里满是未被后宫斗争腐蚀的真诚。 此话一出,刘彻就在使劲地憋笑,喃喃道:“天真!堇儿是特地过来炫耀九哥对她的百般宠爱的。这一身扮嫩草的装束,就是最好的证明。” 死刘彻,又暗地嘲讽我。我剜了刘彻一眼,转过身子便堆上虚伪的笑容,道:“月出可是本宫在西汉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可惜,阿珺相公忙着教小遗骑马射箭,不能见一见故人。” 哈哈,外人一听刘珺教三岁的小遗骑马射箭,便觉得是推脱之辞。但是,我的小遗,有我一半优良的基因,确实是跟着他爹亲的屁股后面,学习骑小毛驴和投壶。 “堇姐姐,月出解释了千百遍,襄王执意娶朱雀命格的堇姐姐为王后,又要稳住陛下的帝位,就只能放弃子嗣。月出倘若有错,也只是爱了不该爱的良人……”月出闭上流泪的双眸,轻声道。 月出不愧是白莲花的宗师,几句歪曲事实的言语,配上虚弱无力的嗓音,再加上似泣非泣的哭功,瞧得站在我身后的刘彻轻轻地颤动一下,拳头紧握。 “玉成,将你所知道的,全部抖出来。”我恼道。 “在河西走廊,主子与摄政王分开,遇上了还是右贤王的伊稚斜单于,并与伊稚斜共度春宵。主子怀上了伊稚斜的骨肉,却被伊稚斜劝说,设计勾引摄政王,让摄政王认了这腹中的孩子。后来,胎位不稳,更是将小产的罪名强加在摄政王身上,转而投入陛下的怀抱。”玉成道。 “胡说!玉成,月出自问待你亲如姐妹,你怎么忍心落井下石呢?”月出指着玉成,泣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亲如姐妹?既然亲如姐妹,主子为何逼迫玉成诞下闳儿,不请求陛下赐玉成一个名分呢?既然亲如姐妹,主子为何在玉成诞下闳儿后,任气血虚弱的玉成自生自灭呢?托主子的福,玉成苟延残喘,活不过这个冬天。”玉成冷笑道。 忽然,一向性情温和的月出扇了玉成一巴掌,尔后跪在玉成的面前,握着一只婴孩的缀有铃铛的足银脚镯子,泣道:“玉成,你可以诬陷月出,但不该牵扯到月出的孩儿闳儿。”月出提及闳儿,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狠戾。 那只婴孩的缀有铃铛的足银脚镯子,正是昨晚玉成所珍而重之的,如今却落到月出的手中。玉成大惊失色,瘫坐在地,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哭。 “玉成,如果你所说属实,那么这位楼兰的月出公主,按照大汉律法,当犒赏三军,贬为营妓。”刘彻摘了黑色斗篷,怒道。 “玉成…玉成所言…句句虚假。”玉成听到那只足银脚镯子在微风中荡漾起的叮铃声,心如死灰,终究不敢指证月出。 此刻,一队胡服装扮的商旅,拔出刀剑,招招指向刘彻。我藏在石榴树下,观察了商旅的身手,大致判定刘彻能够应付,便只发射毒针相助。说时迟那时快,美人救英雄的戏码上演,只见月出推开刘彻,替刘彻挡了背后的一剑。霎时间,月出如风中残蝶降落,鲜红的血点缀着月白色的衣裳,透出别样的凄美。 “陛下,是你吗?月出临死前,能见到陛下,此生足矣。来世,月出会祈求上天,先遇见陛下。”月出倒在刘彻的怀里,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用纤纤素手描绘刘彻的轮廓,眼带笑意。 “夏堇,你要伤害朕的王夫人,就冲朕出手!”刘彻抱着月出离开前,扔下一句天子之怒。 然后,当我拉着玉成的手,示意她先远离月出时,玉成已捡了一把剑,刺向自己的腹部。 “堇姐姐,知道玉成为什么抛弃你吗?因为堇姐姐斗不过那个贱人。”玉成口吐鲜血,大笑道。 “玉成,我会替你夺回闳儿的,你安息吧。”我抚摸上玉成的眼睛,叹道。 石榴树下埋红骨,十里亭中芳魂断。 作者有话:人物太多了,谷主只能一个个地写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卫后 初雪,江河陆续封冻。 陈皇后陈阿娇刻武帝和卫夫人桃人,施行厌胜之术,此案经廷尉张汤审判,诛杀与楚服相关的巫女以及长门宫的太监宫女三百余人。于是,武帝刘彻下废后圣旨,幽禁陈阿娇于长门宫。 同月,刘彻立胶东王刘据为太子。月底,刘彻欣然接纳中大夫主父偃的上书,立卫夫人卫子夫为皇后,大赦天下。自此,卫子夫入主椒房殿,而云光殿改为太子尚未成年的居所。长安城皆道,卫后极宠。 两个月前,依附在陈阿娇的皮囊的锦瑟,因厌胜之术被张汤带走。我在九华殿碰壁后,就赶去云光殿求救,并将皇后没有刻武帝桃人之事告知卫子夫。然而,卫子夫道了一句皇后无子,暗示我,这是刘彻废黜皇后的契机,切不可插手。 当时,我的情绪比较激动,被卫子夫拒绝后,就去了猗兰殿,找为刘彻分担奏折的摄政王刘珺。阿珺相公,提及那晚的玉桃酬劳,也是劝我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结果,安静地陪小遗晒鱼干两个月,未收到惊喜。 椒房殿,原主人陈皇后陈阿娇酷爱的明艳摆设,全部撤换。卫后卫子夫的喜好,倒是和刘珺的相近,冷色调居多,格外素净。殿外,松柏相错,间有桂树,被小雪点缀,颇有月光染翠玉之风雅。殿内,七尺七寸的雕凤白玉床,十二曲梅兰竹菊绢纱屏风,彰显主人的淡雅。 闲来无事,我拎着食盒,带上小遗,前往椒房殿向卫子夫贺喜时,刘彻恰好在椒房殿陪卫皇后卫子夫、长公主刘梓君、太子刘据用午膳。 “娘亲,鳜鱼!”馋嘴的小遗,望着金丝楠木食案上的那道麒麟鳜鱼,那双透过勾勒了两只金色灯笼鱼的帕子的紫眸,几乎挪不开眼。 “摄政王后,摄政王没有供饭么,要跑到子夫的椒房殿来讨饭。”刘彻扬起丹凤眼,一如既往的毒舌。 我瞪了刘彻一眼,拉着小遗行礼,然后径直端了金丝楠木食案上的麒麟鳜鱼,搁置在茶几上,并吩咐宫女取来碗筷。小遗爬上茶几旁的松木椅,拿到筷子就开吃,深得他爹亲的闹市作画境界。 “子夫,恭喜你成为皇后。”我作揖道,打开食盒的盖子,捧上一碟金桂榭的桂花酥。 “摄政王后,一碟桂花酥就想打发朕的皇后,未免太寒碜了。”刘彻哈哈大笑。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本宫可是一大早冒着风雪,去金桂榭排队,等着新鲜出炉的桂花酥。摸一摸,还是热乎的呢。”我剜了刘彻一眼,面向卫子夫时,瞬间换作笑靥如花。 “娘亲,明明是你想吃桂花酥,爹亲才一下了早朝,便去金桂榭排队,顺道买了小遗爱吃的虾饺。”小遗嚼着鳜鱼肉,吐词不清。 “还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刘彻再次大笑。 “摄政王对摄政王后百般宠爱,好生羡慕。”卫子夫笑道。 她笑起来,依然宁静,给人邻家姐姐的亲切感。她接过桂花酥,用勺子轻轻切成小块,分给大家吃,俨然贤妻良母的模样。 不过,刘彻这个钢铁直男,听到卫子夫说羡慕阿珺相公对我的宠爱,又忆起卫子夫曾经爱慕过刘珺的旧账,当即阴沉着脸,掀翻了金丝楠木食案,吓得刘梓君那个小女娃哇哇大哭。 “公主姐姐莫哭,哭多了就和娘亲一样长得不好看了。”小遗跳下松木椅,走到刘梓君跟前,学着他爹亲的动作,十分轻柔地拍打刘梓君的背部。 卫子夫示意刘据也去安慰姐姐刘梓君后,就蹲下身子,将从金丝楠木食案上滑落的食物,捡到太监提来的木桶里,而那些瓷碎片则是挑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清除干净。 “子夫,你是朕的皇后,不是下人。”刘彻搀扶着因蹲得久了而站起来不稳的卫子夫,责备道,可言辞里尽是温柔。 “今年各地有小规模的旱灾,饿死了千余人。恳请陛下爆发天子之怒时,莫浪费粮食。”卫子夫轻轻地推开刘彻,跪地道。 “对对,还有古董,闹情绪的话,可以送给我,眼不见为净。”我添油加醋,笑语盈盈。 刘彻听后,更是大怒,瞧着卫子夫低眉顺眼地跪着,不敢再动易碎的物品,只能一拳打在墙壁上出气。顿时,拳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陛下即便生气,也别伤害龙体,臣妾会心疼的。”卫子夫握着刘彻受伤的拳头,用干棉布沾了金疮药,一点点地涂抹,再包上层层白布条。 “还是子夫待朕最好。”刘彻轻轻擦拭卫子夫那双水杏眼里涌出的泪花,怒气逐渐消散,柔声道。 午膳重新摆上,刘彻故意与卫子夫互相喂食,蜜里调油,吃了半个时辰后,才摆驾宣室殿会见心腹大臣。待这个直男癌离开,卫子夫唤刘据,带着刘梓君和小遗去里边的卧房玩耍。 接着,宫人禀报,廷尉张汤求见。卫子夫为了避嫌,邀请我一起坐在屏风后面接见。 “皇后娘娘,陛下还在么?”张汤行礼道。 “不巧,陛下前脚刚走。”卫子夫笑道。 “那…下官先告退。”张汤迟疑片刻,道。 “若是关于废后陈阿娇的厌胜之术的进展,就莫去烦扰陛下,交给本宫处理吧。”卫子夫虽语调柔和,但字字不容拒绝。 “厌胜之术不是结案吗?”我问道。 “摄政王后也在。正好,本官有些疑问想请教摄政王后。”张汤行礼道。 “若是关于武帝桃人,本宫知无不言。但是其余的,就由摄政王来答复。”我冷冷地道。 这个廷尉张汤,即使是清官,我也讨厌至极。他似乎揣测出刘彻的心思,刘彻想借厌胜之术废后,就对锦瑟使用一些看不见伤口的刑罚,例如在锦瑟面前推了长门宫的宫女入蛇坑。害得锦瑟大病一场,也连累得我体内不多却要维持锦瑟的生存的紫姬圣泉消耗过量,昏昏欲睡了一段时间。 “敢问摄政王后,武帝桃人上扎的绣花针,可是出自兰兮小筑?”张汤唤来下属,呈上武帝桃人。 我拔了一根绣花针,睁大了月牙眼观察,见到那绣花针针尾的寒兰印记,不禁心底咯噔一下,却勉强堆起笑容,道:“没错,是兰兮小筑的。张廷尉可是怀疑,这武帝桃人,本宫也参与了?” “本官凭借证据合理推断。”张汤理直气壮。 “动机呢?张廷尉莫不是想说摄政王居心叵测,意图谋反!”我冷笑道。 “传闻,陈皇后被废之前,与摄政王后,素来交好。本官不才,请摄政王后去一趟天牢。”张汤不卑不亢。 “大胆!本王倒要看看,小小的一个廷尉,竟敢动本王的爱后,是谁在背后唆使的!”刘珺突然出现在椒房殿里,冷冷地道。 语罢,小遗已经小旋风般飞到刘珺的怀抱,笑道:“爹亲,小遗刚才在太子殿下面前夸赞爹亲诗书礼乐骑射样样精通,爹亲就来看小遗了。” 我忍不住抚了抚额头。这小遗的厚脸皮,到底是遗传了哪位先祖。他定是在刘据面前自夸了一番,甚至立下一番豪言,成年之后必然超过他爹亲。然而,为了讨好他爹亲,就撒起小谎。 “回去罚抄《孙子兵法》一百遍。”刘珺冷冷地道。刘珺最近见到小太子刘据的优雅仪态,才收敛了些许慈父形象。 小遗立即跨了一张脸,那双紫眸溢出幽怨,企图博得刘珺的同情。可惜,刘珺软硬皆不吃,小遗只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咦,这绣花针嗅起来,有淡淡的花香,搁在手心,似乎比本宫的,要冰凉些。”卫子夫低着头,拿着武帝桃人,走出屏风,轻声道。 “皇后娘娘,可否给本王瞧瞧。”刘珺道。 卫子夫抬头时,略微失神,水杏眼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尔后宛然一笑,将武帝桃人递给了刘珺。 我凑近刘珺的鼻梁,嗅一嗅他粗糙的指腹上拈着的绣花针,大喜,喊道:“阿珺相公,是冰月霜。冰月霜,状如霜花,香气清淡,冰凉透心,是楼兰王室最喜爱的花。唯有九华殿,得到冰月霜的赏赐。” “兰兮小筑空荡了三年。今年购置的绣花针,皆是秋夕姑姑和本王的爱后的专用。因此,这批绣花针,花重金请了越女斋,专门定制。乍一看,与原来的无异。若放在灯火里烧,便知其中奥妙。”刘珺道,将扎满绣花针的武帝桃人朝张汤身上扔,尔后揽我入怀,从我的腰间系着的香囊里取出一枚银片卷起的绣花针。 我抢过绣花针,戳破兰花灯外的绢纱,掏出火折子点燃兰花灯,再将绣花针搁置其中烤一烤。蓦然,那兰花印记熔化,变成一只小麻雀,看得我一阵欢喜。 “在爹亲心中,娘亲是小麻雀。”小遗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听后,自然狠狠地掐了刘珺的手臂一下,霎时觉得绣花针上的小麻雀印记,一点也不可爱。 张汤也拔出一根武帝桃人的绣花针,放在灯火下炙烤,那寒兰印记并无变化,看得他眉头深锁。 “本王若是没记错,护送楼兰的月出公主入长安城时,月出公主曾向本王讨要绣花针,为陛下缝制一件披风。”刘珺道。 “既然出现新的疑点,本官一定仔细审问,绝不徇私枉法。本官告辞。”张汤道,毫不畏惧刘珺的威严,大步流星地离开。 数日后,卫子夫颁布了登上皇后之位的第一条懿旨。不是以刻画武帝桃人而栽赃陷害废后陈阿娇为名,治罪九华殿的王夫人王月出,而是以大汉与楼兰交恶为名,驱逐楼兰的月出公主出大汉边境。 懿旨刚下,我就跑了一趟椒房殿,质问卫子夫:“为什么这么做?” “陈皇后无子,不得不废黜,难道要替她翻案么?”卫子夫边绣着一对戏水鸳鸯,边反问道。 这戏水鸳鸯,不如她当年送给我大婚时的活泼生动。并蒂莲下,雌鸳鸯轻啄着自己的羽毛,温温顺顺,却缺乏小女儿家的害羞情态。而那雄鸳鸯,含情脉脉地回望,眼底闪过失落。 “你不爱刘彻?”我忽然生起不详的预感。 “子夫是陛下册封的皇后,当母仪天下,作妇人的典范,自然要对夫君怀有敬重之意。”卫子夫放下绣品,笑道。 “有没有过了数月才发作的毒药?玉成说我斗不过月出,我偏不信。”我恼道,对于卫子夫是否爱刘彻,心中已有了答案。 卫子夫轻笑一声,却泪眼朦胧,声音略有沙哑:“堇姐姐敢爱敢恨,性子洒脱,难怪襄王如此宠爱堇姐姐。子夫已嘱托宫人在月出公主的吃食上加了谷雨毒。” 谷雨毒,顾名思义,毒药会在谷雨这个特定的时节发作。据说,连绵的阴雨,会加速谷雨毒的发作,致使中毒人咳出五脏六腑的血而死掉。 “是刘珺求你帮忙铲除月出的?”临走前,我盯着卫子夫手腕上戴的两条红丝线许久,脱口而出。 卫子夫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轻声道:“子夫欠襄王的,还清了。” 第二天,月出应是猜测到自己不会善终,便选择自缢,至少留了美丽的皮相,令刘彻抱着伤怀一晚。果然,卫子夫遵照刘彻的意思,对外宣布,九华殿的王夫人王月出病逝。 作者有话:哎,这日更的点击率,好心碎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暗香 大雪,万籁俱寂。 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的穷苦人家,最惧怕这鹅毛飞雪。河间王刘德的王后孔氏,起先在长安城的贫民区里,搭建草棚,施衣赠粥给涌入帝都的难民。一时间内,儒生皆称颂河间王后颇有孔夫子遗风。 对比之下,我雇佣大量的贫民,大兴土木,修建暗香园,倒被河间王门下的儒生口诛笔伐,讽刺为祸国妖姬妲己。哼,本祭司不跟这帮迂腐之徒计较。难民流离失所,固然可怜,但是他们有手有脚,应该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来获取生存的报酬,而不是被养成好逸恶劳的败类。 其实,修建暗香园的主意,是刘珺所出,却在床榻之上肆意挑逗,逼迫我公开默认他前些日子漏出口风的流言,即摄政王后心血来潮喜欢上梅花,摄政王为博红颜一笑而建了暗香园。尤其是选址,刘珺直接扔给我护城河的源头梅山的地址,完全没有过问我的意思。 梅山以野生梅树众多而得名,常常有风雅人士登高作赋,感慨一番。故儒生讨厌我,也有从此一块陶冶情操的宝地被我一人玷污的原由。嘿嘿,若是他们知晓我正在做着以白银千两出借给城中贵妇举办冬日宴的买卖,他们怕是气愤得词穷吧。 为了打响我这暗香园的出借招牌,我特意带着小遗,跑了一趟椒房殿,提起暗香园的梅花盛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建议邀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一起赏梅。卫皇后卫子夫欣然应许,打算在暗香园办一场梅花宴,君臣同乐。 三年前,嫣红馆的中秋邀请函,别出心裁地制成石榴红绢纱团扇,赚足了噱头。于是,我苦思冥想,甚至不惜牺牲色相讨好阿珺相公,终于思索出梅花宴请柬的图样。 这梅花宴的请柬,是一枚月白色暗香玉佩。玉佩的材质,皆是价值不菲的暖玉。暖玉,顾名思义,有温暖身子的功效,最适合隆冬佩戴。为了映照这赏梅之情调,暖玉上刻着残雪照水梅的景致,用新鲜的梅花多次熏染,直到暗香不散。 当长安城的达官贵妇和皇亲贵胄收到月白色暗香玉佩时,以为是卫皇后卫子夫亲自设计的,自然是极尽赞美之词,将卫子夫比作人文初的黄帝的妻子嫘祖,端庄贤淑,德才兼备。哈哈,任凭他们夸错了人,免费为我的暗香园做宣传。 梅花宴前晚,我正托着下巴,对着铜镜发愁。为了衬托梅花这个主题,明日必定有不少美人的衣饰带有梅花印记。我到底要不要随大流呢?可是,翻了一遍首饰盒,腊梅绢花戴起来像黄毛小雀,红梅木簪又太过老气…… “娘子大人,为夫的手冻坏了。”刘珺进了寒兰阁,脱下沾满了雪沫子的寒兰纹白狐披风,故意在我的面前搓着并无一丝冻得发紫的迹象的魔掌。 我准确无误地将手中的暖炉扔到他怀里,并不起身,继续思索着明日的梳衣打扮,切不可再给李倾城出风头的机会。 说起李倾城,就眉头蹙蹙。李倾城是长安城男儿汉心中的月神,与升迁了太史的司马迁,婚期在即。司马迁好儒学,曾在河间王刘德的讲课中,提出异议,引发了与刘德的舌战。最后,便是李倾城,三言两语和解了两人的争执。刘德甚至当众赞扬,李馆主乃月神转世,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既然李倾城恢复了紫嫣姑娘的灵识,那么她与我的纠葛就不是刘珺这一个旧情人能解释得清楚的。虽然我并没有想起关于她的记忆,但是我敢肯定,大祭司设计逐她出夏国,必定是关乎家国大事。因此,她在大汉的一举一动,我不得不防。咳咳,我可不承认是怕她勾引阿珺相公而心生敌意,就一丁点而已。 “娘子可是怪为夫将梨花轩盘给了司马太史?”刘珺硬是挤掉我坐的紫檀木椅,将我抱在他的大腿之上。 刘珺还好意思提及他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将梨花轩卖给了阿离。前几日,他明明是告诉我借邀请阿离商谈做梨花轩第二大东家之事,共谋于冬至日泰山封禅铲除河间王和平阳侯的大计,我毫不迟疑地答应。 结果呢,我拐带小遗,去梨花轩,喝梨花酒,解一解阿珺相公忙得成天不见人影的闺怨,却被梨花轩新的女主人李倾城的贴身婢女黄莺,请出了梨花轩。理由便是摄政王有令,摄政王后不得入梨花轩。气得我将小遗塞给秋夕姑姑,自己冲进未央宫,找卫子夫讨要了几块桂花冰糕,才不致于回兰兮小筑摧残那只大灰狼的宝贝兰花。 别看古人科技落后,但是在吃食方面的精细程度,可能远远超过忙忙碌碌的现代人。这桂花冰糕,出自椒房殿的卫皇后卫子夫之手。将桂花捣成泥浆,加入牛奶,制成桂花糕形状的冰淇淋。平时盛放在椒房殿的冰库,待食用之时取出,搁置在冰鉴中冷藏。 嘿嘿,最近为了帮助卫子夫举办梅花宴,我跑椒房殿很勤快,偷吃了不少桂花冰糕。桂花冰糕配孜然烤羊肉,撑圆了肚皮,眯起眼睛,躺在藤摇椅上,享受地龙的温暖,嗅着花瓶中的龙游白梅的芳香,惬意极了。 言归正传,这回我要努力振一振妻纲,坚决为刘珺擅自出卖我的梨花轩而抗议。毕竟我在长安城还经营了不少商铺,绝不可被刘珺一点点蚕食干净。所以,我决定不跟刘珺说半句话,以表达我的怒意。 可是,我正琢磨着咬一口阿珺相公的手臂,然后溜之大吉,却感受到肚子一阵阵疼痛,顿时蜷缩成一团,小脸皱巴巴的。 “该死的女人!又偷吃了多少冰糕。”刘珺将我打横抱到床上,替我细细把脉,眉头蹙蹙。 我别过脸去,不理睬刘珺。刘彻那个钢铁直男,见我吃光了他喜爱的桂花冰糕,就故意透露他们筹谋大计时,李倾城也参与了。之前我也想凑热闹,刘珺却说我应该在家照顾小遗。哼,他是嫌弃我,不如李倾城聪明。 “再不出声,本王就去煎药了。”刘珺冷冷地道。 语罢,我立即拽着刘珺的胳膊,不准他离开。小小的肚子痛,又不是葵水至,大约是吃多了冰糕,伤了肠胃,才不想喝苦苦的中药。可是,我见刘珺甩开我,打算起身往阁外走,急得眼泪簌簌,捶打着刘珺的胸膛。肚子疼得厉害时,眼泪冒得更汹涌,哭起来身子也颤抖了。 “明日梅花宴的衣饰,为夫已备好,蠢娘子早些休息。”刘珺无奈地抱着我返回白玉床上,魔掌覆盖在肚子上轻揉穴位,传递温热,缓解疼痛。 我听后大喜,双手攀附上刘珺的脖颈,啄了刘珺一口,尔后寻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乖乖地闻着淡淡的寒兰香,感觉肚子的疼痛消失后,进入梦乡。 梅花宴,残雪褪去,暖阳当照,恰是宴会的好时节。 我穿着月白色梅叶纹云暖襦裙,挽起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支蝴蝶翠玉簪,衬得那张清丽的脸蛋,愈发地素雅。虽然衣饰上没有梅花印记,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淡雅的梅花香,再由襦裙的梅叶与翠玉簪的蝴蝶烘托,深化了不见梅花倩影但嗅得梅花暗香的意境。 连那个直男癌晚期的刘彻见到,也愣了片刻,敷衍地赞叹上一句。那些有意巴结我这个摄政王后的贵妇,更是将我层层包围,搜肠刮肚,咏叹了一大堆我半懵半懂的古诗词,害得我脸上堆起的笑容都僵硬了。 待我借着如厕逃跑时,不巧撞上了李倾城。乍一看,李倾城的装扮,又与我的相似,梨花白梅叶纹曲裾,挽起堕马髻,斜插一支蜻蜓翠玉步摇,戴着白面纱,当真是孤高冷傲的梅花仙子下凡尘。可我实在疑心,她是不是收买了我身边的丫鬟,才次次与我作对,穿类似的装束,压低我的风头。 “云暖缎子,本是太皇太后专用。太皇太后薨逝后,太后取消了云暖缎子的禁令,但是也仅属于太后和皇后的用度。襄王以堇姐姐体质阴寒为由,向陛下申请了云暖缎子的用度。”李倾城笑道,这是在暗示贵妇们表面上奉承背地里眼红。 我假装没有看到李倾城,大摇大摆地从她身边走过,却被她轻轻捉住衣袖,悄声道:“堇姐姐,这云暖缎子,碰不得水,否则如绑缚了石头般沉重。” 我扯过衣袖,赶紧擦掉沾染了李倾城的气息的灰尘,笑靥如花:“紫嫣姑娘,还是为自己多担忧些,毕竟你一直都输给本祭司。”尔后,悄悄地瞟向李倾城那狠戾的眼神,摸摸吓得扑通跳的小心脏,拔腿就跑。 如厕后,远远地望见这梅花泉边,聚集了人群,还越来越多的趋势,不禁好奇地钻进去,瞧一瞧里面可是有新鲜出炉的狗血八卦。 然而,当我看到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架着小遗的细胳膊,掀开小遗戴在眼睛上的勾勒着金色灯笼鱼的帕子时,瞬间恼怒。拔了蝴蝶翠玉簪,掰掉蝴蝶的一对翅膀,分别打向婆子的手臂,趁婆子捂着手臂喊疼之际,夺过小遗,搂在怀里。 “娘亲,她们都骂小遗是怪物……”小遗泣道。 “小遗不是怪物哟,是娘亲和爹亲的心肝宝贝。”我柔声哄道,轻轻地拍打小遗的背部。 “摄政王后来得正好。本宫想问一问摄政王后,这白发还可以归结为少年白,那么紫眸呢?”河间王王后孔氏问道,语调甚是傲慢。 细瞧这孔氏,一身孔雀蓝宫梅纹云裳,挽起堕马髻,戴着梅花点翠发钗,端庄娴雅,既彰显王后的高贵,又不过于奢华。然而,她发髻上的点翠发钗,价值千金,岂是奢华两字能形容的。 “在夏国,以银发紫眸为尊。”我冷冷地道。 “本宫饱览群书,却从未听说过哪一个动物也是紫眸的。”孔氏笑道。 “《山海经》呢?东海有鲛人,银发紫眸,主管海中生灵。海神与凡人有别,何必大惊小怪。”我冷笑道。 “《山海经》满篇的荒唐言,本宫又怎么会容许其玷污耳目。”孔氏嘲讽道。 “哦,那孔王后是如何做到饱览群书,莫非读了儒家之作,便以为通晓百家之精华。”我巧笑嫣然。 “摄政王后说,东海有鲛人。这梅花泉的水,最后也是要汇集到东海的,却未曾见得到什么鲛人。”孔氏笑道。 “孔王后眼拙,自然看不到。瞧,那里有一条。”我松开小遗,指着梅花泉底下的一块黑色巨石,笑道。 那孔氏不信,却为了戳穿我的谎言,提着裙角靠近,拔掉梅花点翠发钗,投向黑色巨石,见水面波痕极快消散,递给我一个挑衅的眼神。 忽然,那梅花泉底下的黑色巨石动了,张开血盆大口,从水面跳出,咬下泉边的猎物孔氏。霎时间,血染梅花泉,吓得贵妇纷纷逃窜。 然而,不知背后被谁推了一把,我也掉入了梅花泉,恍惚间嗅到椒房殿里龙游白梅的清香,也听得小遗撕心裂肺的哭声。 李倾城说得果然不假,这云暖缎子浸了水后,如背负千斤石头般沉重。水性一般的我,呛了几口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的泉水,便沉入了泉底。即使对面是尚未饱腹的鳄鱼,也毫无还击之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生病 且说沉入梅花泉底,我无力地垂下眸子,脑袋晕沉沉的。 忽然,我的手臂似乎被鳄鱼撕掉一块血肉,痛得意识骤然清晰。睁开眼时,置身于血色的泉水中,血腥味愈发浓烈,激起肠胃的不适。听得鳄鱼凄惨的吼叫后,我对着那穿红色铠甲的俊秀少年,微微一笑。 腾地一声浮出水面,红玉将我抱到了岸边,欲剥掉身上的红色鳞甲,为我包扎伤口。我捉住他的手,聆听那轻缓到不可察觉的脉搏声,嘴角浮起苦笑。原来,红玉一去不复返,是被我拖累了。 守护者是依附着紫姬圣泉阴者而存活。若紫姬圣泉枯竭,守护者会被困在东海楼,陷入沉睡,直待另一位紫姬圣泉的出现。我体内的紫姬圣泉,朝着朱雀神火,逐渐转化,大概无法支持他的自由行动。 “红玉,有了本祭司的信物,你可以随意穿梭于银河系之中,不受紫姬圣泉的束缚。”我脱下手腕的羊脂白玉镯子,戴在他的手上,想起一段代码,手指便在镯子上写起,见镯子瞬间转变成一条不起眼的红丝线,浅浅一笑。 “大祭司,红玉哪里也不想去。”红玉别过脸去,恼道。 “替本祭司保管一段时间而已。这镯子,以后是要赠给帝君的。”我笑道。 “帝君?”红玉冷嗤一声,抛下我,挥手离去。 蓦然,空中飘起了六瓣雪花。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冷,侵入四肢百骸的冷意,冻僵了心中不愿面对的伤感。一个三维物种,如何做十维物种的帝君呢? 再次苏醒时,抬眼望见,半开的轩窗,送来一弯清冷的弦月。而冰蓝祥云纱帐外,在瀛洲铜铸香炉燃起的寒兰香的熏染下,味十足。 “河间王的孔王后,在暗香园被一只鳄鱼咬死,摄政王不应该给个合理的交待么?”平阳侯曹时质问道。 河间王刘德,年近四十,相貌周正,待人谦和,典型的大儒风范。不过,此刻,他这一身素色儒服,配上眼底压抑住的悲痛,倒是应了丧妻之景,无形地助长了平阳侯的气势。 “皇后娘娘在暗香园举办梅花宴,曹卫尉负责园内的安全,倒问责起本王。本王的爱后,落入梅花泉,被一只畜生咬伤,又作何交待!”刘珺冷笑道。 “暗香园发生惨案,陛下大为震惊,皇后娘娘更是自责万分。陛下已下令,长安城方圆千里的鳄鱼,全部剥皮处死,以慰孔王后在天之灵。至于孔王后的葬礼,许以诸侯之规格。河间王意下如何?”太史司马迁行礼道,依旧是温厚的语调。 在汉代,这王后的葬礼,理应比其丈夫低上一等。而刘彻许诺,以诸侯规格下葬孔王后,那么也就意味着,日后河间王百年归老,葬礼规格超过一般的诸侯王,这已经是变相地补偿给河间王了。 “孔氏博览群书,常常与本王一起探讨儒学,相处甚欢。”刘德突然老泪纵横。 司马迁未得到明确的答复,也不恼,转而向刘珺作揖,奉上一卷圣旨:“摄政王后深受摄政王的宠爱,赏赐金银珠宝,怕是不会多瞧一眼。故这圣旨,陛下不会写一个字,全权交给摄政王后执笔。” 语罢,刘德眉眼里的悲痛立即消散,换作深思时的紧锁。曹时也琢磨不透,一向在朝堂之上与摄政王不和的陛下,竟然借着慰问摄政王后而向摄政王示好,送上如此大礼。 “摄政王后只不过受了轻伤,便能得到陛下的一卷空白圣旨,不知晓的,还以为陛下惦念着摄政王之妻。是不是摄政王后想要大汉的万里江山,陛下也照给不误呢?”曹时嘴角勾起阴冷的笑意。 偷听到此处,我隐约猜测出那三人男人外加李倾城在梨花轩的筹谋,便嚎啕大哭,及时中止帐外的争执。 “阿珺相公,堇儿梦见,好多好多的鳄鱼,啃咬堇儿的胳膊,堇儿想唤阿珺相公,却发不出声音……”我扑进掀起帐子赶来的刘珺的怀里,哭喊道,一对月牙眼却使劲地蹭出刘珺的胸膛,透过缝隙张望外边的情况。 “堇儿乖,没事的,有本王在,任何人胆敢伤害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刘珺按下我那颗不安分的脑袋,轻吻我额头上的淡紫色兰瓣花钿,说到死无葬身之地时,咬牙切齿,凝聚着杀气。 “阿珺相公,堇儿想吃龙井虾仁。”我温习一遍丁四娘教授的撒娇腔调,卷着丁香小舌,拖长了尾音,差点令我起了鸡皮疙瘩。 “本王立刻吩咐厨子去做。”刘珺揉揉我的头发,轻声道。 “不嘛,堇儿只想吃阿珺相公做的。”我摇着刘珺的胳膊,眨巴眨巴月牙眼。 “好,再煲一盅墨鱼炖鸡汤给堇儿补身子。”刘珺轻啄了一下我的嘴唇,柔声道。 话音刚落,河间王刘德那声来不及掩饰的冷嗤传入帐内。接着,平阳侯曹时瞟了一眼刘德,眼底闪过轻蔑之色。唯有太史司马迁,神色如常,仿佛那帐内的,不是曾经爱慕了阿离一万年的夏国大祭司。 “既然摄政王后苏醒了,本候就不打扰两位的恩爱生活。摄政王爱妻如命,本候窃以为远离庙堂,方能保摄政王后的一世安宁。”曹时笑道,尔后离去。 “司马太史也告退吧。本王的王后,无需陛下的关怀。”刘珺冷冷地道。 “这空白圣旨,是陛下的一点心意,请摄政王慎重考虑。子长先替摄政王保管三日,待摄政王意已决,再呈给陛下,其间摄政王想取回,去梨花轩知会一声即可。”司马迁道,也碎步离开。 “子乔,你我的王后皆在梅花宴遇难,怕是冲着我们而来的。自三年前的四王之乱后,本王忧心忡忡,惶恐有一日,也被迫……”刘德叹道,接着拱手告辞。 待听不见脚步声,我松了一口气,用阿珺相公的袖子擦一擦眼泪鼻涕,又嫌弃他的袖子脏,挪得远远的,笑道:“这曹时和刘德,真有趣,一个劝你退出,另一个求你合作。” “小脏猪,弄脏了为夫的袖子就想逃。”刘珺脱了外衣,也靠在床上,将我揽入怀中。 “阿珺相公设计这只鳄鱼,是不是想借孔氏之死,挑拨曹时和刘德的关系,继而瓦解两人的联盟。”我笑道。 “考一考蠢娘子,如何挑拨?”刘珺蹭一蹭我的脸颊,问道。 “孔氏乃孔夫子的后人,深得儒生的敬重。刘德当年求娶孔氏,便是看中这一点。再加上,孔氏对外,一副慈悲为怀的形象,经常施衣赠粥,更是刘德问鼎皇位的助力。如今,孔氏惨死,我又受了伤,刘德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刘彻。不过,只要有人悉心引导,也能推到曹时身上。这引导之人,存放了空白圣旨的阿离最合适不过。”我笑道。 “小小的太史,何德何能,引导河间王。”刘珺冷笑道。 “不是他,难道还是请李倾城施展美人计么?”我恼道。 “为何不可。河间王曾是倾城的座上宾。某夜醉酒,吐露真言,向倾城抱怨,孔氏的虚伪。人前慈眉善目,人后嚣张跋扈。”刘珺见我不讨好他,干脆轻轻地推开我,起身倒了一杯冷茶,灌进肚子里,也不再坐在床上。 “那推我沉入落梅泉的,一定是李倾城。”我恼道,想起李倾城在我如厕之前那番道出云暖缎子不得沾水的提醒,愈发地确信。 “不是她。原先是指定了皇后娘娘。未意料到,孔氏发现了小遗的紫眸,你就撞上去了。皇后娘娘向本王道歉,事出突然,她推了你一把。”刘珺道。 “那小遗的紫眸,必定是李倾城嘴碎泄露的。”我喃喃道,忽然想起落水时,还听到小遗的哭泣,可是被红玉救上岸边后,就没有看到小遗的胖身影,便赤着脚跳下床,抓着刘珺的衣襟,泣道:“小遗呢?李倾城那个贱人,不会带走了小遗?” “堇儿,你对倾城有偏见。是她拖走了想往梅花泉跳的小遗,才护住小遗的毫发无损。小遗那个臭小子,咬了倾城的手臂几个血印,本王派甲子关着他三日,只给白粥青菜,好好地反省一下。”刘珺无奈地坐回床边,搂着哭得浑身发抖的我,轻声道。 “你敢虐待小遗,我就马上休了你。”我恼道。 小遗可能是感受到李倾城身上的敌意,才急着逃脱,却不知李倾城是有意造成被小遗咬伤的结果,赢得刘珺的信任和同情。 “为夫待会儿就下厨做一顿海鲜宴,喊小遗一块过来吃。不过,堇儿受伤,只允许吃白粥青菜。”刘珺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 “阿珺相公……”我顿时垮了一张脸。白粥青菜呀,现世的尼姑都不吃。 然而,刘珺一向严格控制我的吃食。伤口痊愈之前,顿顿青菜,偶尔吃到肉沫蒸蛋,连一块虾仁也不施舍给我。那个没良心的小遗,自然是在刘珺外出的时间里,一双紫眸一动不动地监视我。哎,我可不可以换掉丈夫和儿子呀。 转眼间冬至,刘彻当率领文武百官,登山泰山,接受封禅。今年的泰山封禅,因发生了河间王王后的惨死,推迟了半个月出发。 可惜,我的运气太背了。之前偷吃桂花冰糕和落入梅花泉而导致的风寒,居然堆积到准备去泰山游玩的时候才爆发。呜呜,李倾城已成功实施美人计,将空白圣旨交给了河间王刘德。接下来的泰山封禅,将上演武帝联合襄王智擒平阳侯与河间王的好戏,我不想错过。 “阿珺相公,堇儿的病好了,堇儿要去泰山。”我躺在床上叽叽喳喳,伸手去扯额头上覆盖的热毛巾。 “堇儿乖,安心在家养病,回头我讲给你听,好不好?”刘珺按住热毛巾,将我那只露在棉被外的手捉回去。 “你讲的故事干巴巴的,小遗都不爱听。”我扁扁嘴,见刘珺不答应,更是撒泼般踢开棉被,恼道:“阿珺相公一定是想和李倾城幽会,才不许堇儿跟去。” “堇儿!”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凝结了冰霜。 “堇儿生病了,阿珺相公还凶我……”一夜的高烧不退,致使我的性子越发地娇气,幻想一下李倾城在泰山借筹谋之便故意与刘珺独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落。 “好了,别胡思乱想。三年前,我找白神医讨要了痴情丹。此生除了堇儿,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刘珺轻轻地擦拭我的眼泪,柔声道。 痴情丹,来自沧海国。相传沧海国的某位荒唐国主,觊觎一位大臣之妻,便炼出了痴情丹,逼迫大臣之妻服下。从此,那位大臣之妻,就无法与其丈夫行周公之礼。否则,身体触碰到非国主的男人的,全身溃烂而死。 “阿珺相公,你不可以和李倾城独处。”我恼道。 “那堇儿答应我,此生只爱我一人。”刘珺那清冷的指尖抚摸着我滚烫的侧脸,神色郑重。 我点点头,咬了刘珺的手指一口,恼道:“回来我要检查你身上有没有李倾城的香味。” “睡吧,等你睡着了,本王再走。”刘珺撤去我额头上的热毛巾,躺在我的身边,将我依靠在他的怀里。 那年冬天,我在睡梦中也会甜甜地笑。痴情丹,可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有勇气吃下的。 作者有话:嘿嘿,大虐即将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章 金桂 武帝刘彻率领文武百官出发泰山后的第十四天,我的风寒已经痊愈。 刘珺带走了小遗和阿七,嘱咐甲子和秋夕姑姑照顾我。念奴自然是欢欢喜喜地跟着刘胜登泰山看日出,将那一行囊的樱花羊羹压在了小白的背部。而窦绾也因患了风寒,无法承受舟车劳顿。 至于刘彻,向来注重欣赏沿途风光的同时美人在怀,携带了娇艳可爱的邢良人邢红蕉出行,留皇后卫子夫掌管后宫。借李美人李姬怀孕两月有余的由头,刘彻不理睬李姬的苦苦哀求,将三个儿子即太子刘据、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全部交由卫子夫抚养。此用意,怕是为了增进兄弟之间的感情,避免日后的同室操戈。 阿珺相公和小遗离开后,兰兮小筑骤然安静。尤其是对着漫天的飞雪,我窝在寒兰阁内唉声叹气,懊恼自己大冬天贪吃桂花冰糕,以致于生了病不能去泰山戏耍一段时日。 所幸,卫子夫邀请我去椒房殿小住,帮忙照料三个小皇子。虽然我对小孩子没有太大的热情,但是将小遗培养成上位的男二号的任务十分艰巨。去椒房殿观察一下卫子夫如何教导出文质彬彬的刘据,必定受益匪浅。于是,我拉上秋夕姑姑,知会一声隐在暗处的甲子,欣然前往, 椒房殿正殿,卫子夫正在喂一岁的齐王刘闳喝汤药。这刘闳跟他的养母王月出一样,天生体弱。自卫子夫从九华殿将他抱过来,他就不太适应新环境,小病不断,日日吃药。而三岁的太子刘据,负起兄长的责任,哄着半岁大的燕王刘旦睡觉,不得不令我这个养了只会吹捧自己诗书礼乐骑射样样精通的小遗的娘亲惭愧呀。 “堇姐姐来了,肯定是在兰兮小筑闷坏吧。”笙歌突然端着一碟烤羊肉串走进正殿,吓得我捂着扑通跳的心脏好一会儿。 只见笙歌,穿着一件与脸蛋上渗人的疤痕描的梅花瓣相称的梅花照雪襦裙,戴一支红梅玉簪,嘴角微微翘起,同九华殿的寡妇妆扮,有天壤之别。 我咬了一口烤羊肉串,还是笙歌当初在河西走廊亲手做的味道,又细细打量一番,瞧见她手腕上的金桂镯子,不禁想起死去的七叶追查到的关于金桂使者的情报。 金桂使者,直属于白羽门前门主夏策,行事神秘莫测,未有人见其真容,只知道是女儿身。江湖中,金桂使者出手杀的人,现场上皆会搁着一枝金桂。九华殿王月出自缢的那晚,花瓶也插了一朵金桂。 “武帝桃人是你做的?”我问道。 “不,笙歌只是偷了公主妆奁里那盒当年襄王所赠的绣花针。”笙歌道,眸光黯淡。 原来,王月出利用武帝桃人陷害陈阿娇之事的后续,即便没有刘珺和卫子夫的推波助澜,也早已在某人的算计之中。这某人,竟然是哥哥夏策。他到底有何目的?毕竟,王月出与哥哥无冤无仇。 笙歌望了一眼替刘闳擦拭嘴角的药渍的卫子夫,尔后垂下眼睑,轻声道:“门主与襄王做了一笔交易,襄王帮门主救出韩锦瑟,门主便助襄王铲除公主。” 又是交易!我千叮万嘱刘珺,莫背着我,与夏策有任何瓜葛,刘珺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以为自己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就能使夏策的交易天秤倾向于对他有利的一方么? “笙歌,这里是椒房殿,安分地呵护齐王,我没有异议。若是想掀起长安城的腥风血雨,那便是与我为敌。”我冷冷地道,多拿了几根烤羊肉串,寻卫子夫闲聊。 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得宫女禀报李美人求见。卫子夫将刘闳托付给笙歌后,便整整衣冠走出了十二曲梅兰竹菊绢纱屏风,接见李姬,而我尾随其后。 李姬这朵姑苏城里浸润的山茶花,三年未见,依旧气质优雅,更添一分生育了燕王刘旦后的妩媚。一袭水绿色蝉翼纱裙,包裹不住一对呼之欲出的玉桃,长发用白色缎带挽起,别一朵绿萼山茶。若是刘彻在,想必会生出剥了她的纱裙的冲动。 “李姬见过皇后娘娘。”李姬因身怀六甲,只需对卫子夫行平礼。 “若是来求本宫将燕王交给你的,本宫劝你安心养胎。”卫子夫瞟了李姬一眼,冷冷地道。 “皇后娘娘,燕王乃是我家主子的亲生骨肉,接他回昭阳殿有何不可。”碧婷这朵淡绿色的花,已是亭亭玉立。 “放肆!本宫与你家主子说话,哪有一个下人插嘴的份。来人,掌嘴!”卫子夫恼道。 卫皇后此令一出,候在殿门的两个太监连忙赶过来,一人将跪在地上的碧婷固定住,一人毫不留情地扇巴掌。霎时,殿内哭声凄厉。可怜那朵娇滴滴的绿花,嘴巴肿得像猪蹄,惨不忍睹。 “皇后娘娘,您当着本宫的面,掌本宫的婢女的嘴巴,就不担心本宫受了惊吓而龙胎不保么!”李姬怒道。 “李美人倒是提醒了本宫,怀孕前三个月不宜多动。来人,收拾好椒房殿的西侧殿,请李美人入住,直到陛下泰山封禅归来。”卫子夫笑道,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母仪天下的雷霆气势。 “金桂使者,别太得意,门主不会放过你的!”李姬怒道。 语罢,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卫子夫,她除了刚听到金桂使者时稍微的惊讶,尔后就收敛了情绪,换上温婉的笑容,显然不在意李姬揭穿她金桂使者的身份。 “门主?玉面蛇算什么门主。金桂使者的门主始终只有夏先生一个。”卫子夫冷嗤一声,摆一摆手,命太监送走李姬。 “卫子夫和笙歌是夏策的人,而李姬是平阳侯的人,刘彻的未央宫还真是卧虎藏龙呀。若有一天,你们告诉我,邢红蕉是刘德的人,我也不会震惊了。”我冷笑道。 忽然,殿外传来击掌三声,河间王刘德那抑制不住喜悦的笑声,随着他轻快的步伐,进入殿内,斗志昂扬。 “皇后娘娘,陛下在泰山行宫休息,突犯心疾,昏迷不醒,由邢良人衣不解带地照料。”刘德眉眼间满是悲痛,仿佛刚才的笑声与他无关。 “刘珺呢?”我抓着刘德的衣襟,质问道。 “摄政王趁陛下昏迷之际,意图行刺陛下,被本王当场抓获。”刘德甩开我的手,将小遗脖颈上挂着的青龙珠扔在地上。 我捡起青龙珠,小心地擦去灰尘,抱在怀里,恶狠狠地瞪着刘德,泪水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却不允许自己落泪。 “平阳侯呢?他设计杀死了孔王后,又栽赃嫁祸给本宫和摄政王后,便是防止你独大,收纳了所有的儒生。”卫子夫起初听到刘彻昏迷不醒,瘫坐在地上,捂着脸不敢相信,过了许久,才恢复了冷静,走到刘德的跟前,冷冷地道。 “那个病秧子,一朝与夏先生换了皮囊,便觊觎帝位,也不看看这天下是刘家的,自不量力。本王不过是帮他换回了那个能被风吹倒的弱身子,就得到了长乐宫卫尉的令牌。”刘德笑道。 “我要见刘珺!”我泣道。 “摄政王后莫急,待泰山封禅之后,本王做了摄政王,辅佐太子殿下,会额外开恩,让你与那个乱臣贼子见上一面,再目送他下地狱。”刘德蓦然挑起我的下巴,眉眼间流露出垂涎之色。 我顿时大怒,一脚踢向刘德的下身,双手插入刘德的眼睛,可惜手脚缺乏锻炼,力道不够,尚未来得及逃脱,就被刘德捉住了手腕。 “放开本宫!本宫身负朱雀命格,岂容你这个奸险小人玷污。”我恼道,使劲地挣扎,却发现这个年过四十的大儒,明显是个练家子。 “摄政王后是不是忘了遗公子还在本王的手中?”刘德亲了一口我的脸颊,然后松开手,笑道。 “大不了一家人都死在你手中,化成厉鬼,找你报仇。”我竭力地擦去刘德亲吻留下的口水,几乎将脸颊磨出一层皮,再加上咸咸的眼泪,愈发地疼痛了。 “请摄政王善待三位皇子。”卫子夫拽着我,跪在地上,行了磕头大礼。 “金桂使者果然识时务。那劳烦卫太后多多劝解本王的夏王后,教她学习三从四德。本王事务繁忙,改日再来看望。”刘德哈哈大笑,出了椒房殿。 瞬间,数百个侍卫层层包围椒房殿,将我们软禁其中。那些侍卫,连一扇窗也不留给我们,任凭我砸着殿内的古董发泄情绪,也不吭声。椒房殿,成了只有昏昏暗暗的冷宫。 “好了,这幅龙凤仕女图,陛下还等着临摹呢,就别撕碎了。”卫子夫夺过龙凤仕女图,笑道。 “子夫,我演得怎么样?”我一扫刚才的悲愤神色,笑靥如花。 卫子夫吩咐笙歌取来药膏,先用帕子沾了清水,轻轻地擦我脸颊上磨破皮的地方,见我疼得缩回去,便按住我的手,继续清洗,然后敷上药膏,似乎忘记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瞧刘德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我哪里演得不好了。”我扁扁嘴,恼道。 “襄王若是知晓堇姐姐只惦记着小遗的安危,不为他流泪,怕是要三天三夜不搭理堇姐姐了。”卫子夫打趣道。 我跺跺脚,就是不喜欢别人忽视我的演技。想起卫子夫是金桂使者这一点,又坐到软塌之上,别过脸去生闷气。哥哥真是好本事,连卫子夫也是他的人。 卫子夫心思玲珑,见我如此幼稚,轻笑一声,尔后坐在我的身旁,握着我的手,柔声道:“门主待子夫有养育之恩,不得不报。不过,子夫也有自己的原则,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害死王月出,还不算伤天害理。”我脱口而出,瞅着卫子夫眸光清冷,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王月出这个贱人,本就该死。 “子夫若是男儿身,也可以像青儿一样,上战场杀敌,护我汉家大好河山。可惜,天不遂人愿,纵然子夫精通百家之学,也只能被困在这金丝雀的笼子里。”卫子夫叹道,接着步入十二曲梅兰竹菊绢纱屏风内,去安抚三个受了惊的皇子。 卫子夫的不甘心,成长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也有过。凭什么女人这辈子要同老人小孩一样烙上弱者的印记,不能在名利场上畅快地翻云覆雨呢?我靠在软塌之上,打算小憩半晌,不愿再被这些无济于事的不甘心而烦恼。 反正,等清理了河间王刘德和平阳侯曹时的势力后,阿珺相公会牵着我和小遗,去河西走廊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我不过是只怕冷怕热的麻雀,撼不动这五千年来积淀下的男尊女卑。能够掌握住自己的幸福,已经很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九月日更的最后一章。接下来恢复月更,可能还会有一个月日更吧。预计再写三十万字左右就完结了。还是那句话,伤心欲绝的谷主求点击率和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一章 黄雀 小寒时节,瑞雪纷飞,预示着长安城一年内最寒冷的日子降临。 所幸,河间王刘德,没有刻薄椒房殿的份例。地龙烧着皇室专用的白炭等级中最昂贵的银霜炭。淡紫色飞云流彩蜀锦织就的地毯,也每隔两日一换,赤脚踩上去舒适暖和。 这膳食,也迎合了时令,准备上麻辣火锅,一碟碟尽是我爱吃的火锅配菜,牛蹄筋、鲜牛肉、毛肚、鸭肠、墨鱼丸、虾滑等,看得我直流口水。可惜,为了扮演出那份誓死也不做河间王的夏王后的大义凛然,我只能闻着肉香,啃我的青菜白饭。 据夜里潜入椒房殿的甲子所探,如今朝堂的风云变幻,可比那银装素裹的山河更为壮观。武帝刘彻在泰山行宫休息,突犯心疾,昏迷不醒。摄政王刘珺趁武帝昏迷之际,意图行刺武帝,被河间王刘德当场抓获。平阳侯曹时,旧病复发,不得不将长乐宫卫尉的令牌交予刘德。 泰山封禅前夕,武帝回光返照,下了一道圣旨,斥责摄政王刘珺以下犯上、图谋不轨,褫夺摄政王的封号,将襄王及其长子遗公子押入天牢,终身监禁。同时,封河间王刘德为摄政王,代天子行封禅事宜,全力辅佐太子殿下。接着,武帝陷入活死人状态,由邢良人邢红蕉悉心照料。 当刘德行了泰山封禅,领着文武百官返回长安城时,刘德所安置的二十余区客馆的门客和儒生皆夹道欢迎。所谓小寒大雪,来年丰收,儒生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将稀疏平常的天象,解释为是上天感应河间王的贤德而不忍降临灾祸。百姓更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想起河间王的先王后孔氏的善行,自然呼应着排山倒海的称颂声。 河间王刘德被拜为摄政王的仪式,按照旧例,应在泰山封禅结束后的第一个早朝举行。由皇后卫子夫代太子殿下宣读武帝圣旨,然后太子殿下将圣旨交给河间王,请河间王坐在龙椅的侧位,刘德才正式成为摄政王。 所以,河间王入住宣室殿的当晚,就命侍卫将卫子夫和刘据带到宣室殿的侧殿,以在邢红蕉的合欢殿静养的刘彻的性命为威胁,商量册封大典。 至于椒房殿里,五岁的长公主刘梓君见母亲被带走,一直哭闹,由秋夕姑姑悉心哄着。半岁大的燕王刘旦,我抱着摇了半个时辰,才劝得他闭上小眼。一岁的齐王刘闳倒是乖巧,笙歌喂他喝汤药,他都不需要吃蜜饯。 小遗一生病,喝一小口就嚷嚷着鳜鱼丸子,能把我这个全心全意将他培养成上位的男二号的娘亲烦死。呜呜,许久没见到这个臭小子,怪想他的。 折腾到三更,快速地沐浴一番,我正打算盖上棉被去和小遗在梦中相会之际,秋夕姑姑掀了棉被,站在床边,端来一副修剪指甲的刀具。 “堇儿,这脚指甲太长了,容易往肉里长。”秋夕姑姑道。 “秋娘,堇儿的脚指甲都是阿珺相公剪的,等他回来吧。”我默默地埋怨秋夕姑姑的多事。 “襄王待堇儿痴心一片,堇儿莫辜负了。”秋夕姑姑道。 我扁扁嘴,心底又犯起了嘀咕。这秋夕姑姑明明不是刘珺的生母韩秋,却处处替刘珺说话。被软禁在椒房殿的这些天,秋夕姑姑每日都要唠叨上一句刘珺的好,生怕我做了负心人,生起抛夫的念头。 忽然,椒房殿的大门被侍卫推开,昭阳殿的宫女碧婷搀扶着李美人李姬进入殿内。那李姬,一袭水绿色捻金鸾凤曲裾,梳双刀髻,簪茶花纹金华胜,雍容华贵,扫去之前的清雅风格。 “夏姑娘真是好兴致,连脚指甲也要留着乱臣贼子剪。”李姬嘲讽道。 因我是天命所归的朱雀,刘珺被贬为阶下囚后,我与刘珺的婚约,在刘德的掺和下,自动无效。李姬这句夏姑娘,便是凸显我的低贱身份与她的美人地位的区别。 “李美人倒戈得真快。半月前,还尊称平阳侯为门主,现在就改讨好河间王。想必,河间王十分受用,大着肚子的李美人跪在地上为他咬脚指甲的风骚。”我笑道。 语罢,李姬恼羞成怒,指挥两个小太监将我按在地下,立即扇了我一巴掌,见指甲戳破我脸颊上的皮肉,划出三道血痕,才稍微解气。 “来人,给本宫拔了夏姑娘所有的脚指甲。”李姬抚摸着三月大的肚子,坐在椅子上,喝着碧婷端过来的红枣茶,笑道。 我瞧见殿外的灯火逐渐明亮,便示意藏在暗处的甲子切勿轻举妄动,拨了拨红豆玛瑙串凸起的一粒红豆玛瑙。经阿珺相公改良,轻轻一按,便能射出十九枚淬了毒的银针,比以前的防身效果好上很多。咳咳,绝不敢对比dash赠的紫钻手链,否则某人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李美人如此动怒,就不怕肚子里的野种流掉。”我浅笑道。 哈哈,瞅瞅李姬那拿不稳红枣茶以致于泼湿了下裙的举动,我不禁捂住嘴巴偷乐,这一乐,牵动脸颊上的指甲刮出的伤痕,疼得嘟起了嘴巴。 可是,李姬没有气恼,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莫非她这肚子里的真是野种?我蓦然想起,刘德所提及的平阳侯换回了旧皮囊之事,顿时眉目舒展。原来,这李姬是双面间谍,表面上是属于平阳侯派到未央宫的玉面蛇门下之人,实际上奉河间王刘德为主公,甚至与刘德珠胎暗结。 “燕王也是河间王的子嗣么?”我问道。 “夏姑娘,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碧婷,拔了夏姑娘的脚指甲后,顺便割了舌头。本宫乏了,先回昭阳殿歇息。”李姬笑得满面春风,显然是默认燕王刘旦也是刘德的儿子。 然而,当她袅袅娜娜地转过身,见到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不合规格的十一章纹玄端的刘德时,眼角眉梢露出欣喜,侧着身子行礼,兰花指轻轻地将额前并不凌乱的头发撩拨到耳后,透着若有似无的妩媚。 “姬儿,怀有龙种,就别到处走动。”刘德瞟了李姬一眼,双手负在背后,冷冷地道。 李姬极不情愿地答了一声诺,袖子里的玉手攥成拳头,可抬眼间,盈盈粉泪,配上弱不禁风的身骨,别有一番风韵,看得我啧啧称赞。回头,我也要在阿珺相公面前,表演一番。 李姬走后,刘德屏退了侍卫,仅留下一个跪在地上高举着金丝楠木盒子的太监。那打开的木盒,盛放着朱红色百鸟朝凤三重双绕曲裾,应是皇后的朝服。 “我是朱雀,不是凤凰。”我冷冷地道。 “遗公子银发紫眸,一出生能言,四月大会写字作画,此等异于常人的天赋,便是朱雀的神力。难怪那阶下囚专宠夏王后,羡煞闺阁之中的无知少女。”刘德拾起朱红色百鸟朝凤三重双绕曲裾,对照着我的身形,笑意连连。 我听后,大吃一惊,关于小遗身上的秘密,和阿珺相公一起努力地保护着。未意料到,刘德竟然全部知道。不可能的,有九黎组织排名第一的甲子近身守护,即便是与我为敌的夏策和李倾城,也至多知晓小遗的银发紫眸…… “夜深了,夏王后早些安寝。这脚指甲,留着本王明晚,细细地咀嚼。”刘德捉住我的手亲了一口,那充满男人的欲望的眸光,凝聚在我的脚指甲上,令我浑身冻得起了鸡皮疙瘩。 万岁殿,早朝,平阳侯曹时和太后王娡皆未出席。河间王刘德倒是换上常穿的儒服,一副谦和厚德的作派,站在百官之首。而我被迫穿着朱红色百鸟朝凤三重双绕曲裾,绑在龙椅右侧的十二道水晶帘的后面的凤椅上,嘴巴也塞了一团梨花白云裳缎子。 刘德待卫子夫站在龙椅的前方宣读完册封圣旨后,不急不缓的语调响起:“慢着,这摄政王的册封圣旨,应由太子殿下交给本王,而不是襄王与卫皇后的孽种。” 话音刚落,朝堂一片哗然,文武百官皆看向正将刘据紧紧地搂在怀里的卫子夫。卫子夫以滇山茶佳话入宫之前,曾是平阳侯府的歌姬。这歌姬,除了供主人开宴时以歌声助兴之外,也可用作招待宾客暖床。 “本宫虽是歌姬出身,但是洁身自好。陛下在更衣轩车宠幸本宫,若无落红,又怎么会带入温室殿。”卫子夫轻笑道,神色平静,全然不在意文武百官投来的质疑目光。 “那五年前兰兮小筑墨兰阁落红的一晚,卫皇后又作何解释,需不需要本王宣当年打扫墨兰阁的婢女当面质问呢!”刘德怒道,眉宇间是恰到好处的痛惜之色,诠释了儒家的仁德之风。 “敢问河间王,是打算拥护与李美人的孽种燕王为太子殿下吗?”卫子夫冷笑道。 朝堂再次炸开了锅。文武百官已经开始费力思量,究竟相信哪一方的言辞。以位列九卿之一的主爵都尉汲黯为首的直谏大臣,不畏强权,站在卫子夫这边。而刘德素来笼络的尊儒文臣,自然是站在刘德的身后。 “卫皇后,可否给微臣一览陛下的圣旨?”太史司马迁突然出列,问道。 “这圣旨,本宫再三检查,并无异样。”卫子夫皱眉道,却将圣旨亲自交给司马迁。 “诸位还记得卫皇后借堇王后的暗香园举办梅花宴那日么。当时,梅花泉误入鳄鱼,孔王后与堇王后双双落水,孔王后惨死,堇王后幸存。陛下为了宽慰襄王,命微臣奉上一卷空白圣旨,任由堇王后写下赏赐。”司马迁依旧是温润如玉的笑,仿佛这世间的纷扰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可是,此话一出,朝堂又是沸腾。能够站在万岁殿的文武百官,皆不是那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儿,推敲一下司马迁的用意,便能暗暗揣测出那册封圣旨的来历。 “司马太史不会想说,遗落了那卷空白圣旨,恰好被本王捡到么?可惜呀,本王从未听说过,陛下赏赐给堇王后空白圣旨。如此殊荣,连卫皇后也不曾获得,又怎么会赠予堇王后。请司马太史慎言,恐听者有意,以为陛下觊觎嫂嫂,令天下人耻笑。”刘德起先脸色苍白,待文武百官议论纷纷一阵子后,恢复了儒家的君子临危不乱的风采,字字铿锵有力,不见一丝心虚。 “河间王稍安勿躁。陛下怕堇王后狮子大开口,提出的赏赐无法满足,便在空白圣旨之上做了手脚,一验可知。”司马迁取了墙壁上的宫灯,除去灯罩,尔后将圣旨摊开,搁在灯火上烤了片刻。 霎时,那圣旨上的墨色字迹消退,出现了刘彻龙飞凤舞的朱砂戏言,写道:堇王后,倘若贪得无厌的话,朕就告知襄王,五年前你在家宴上以不得体的番邦装束弹奏了一曲,吸引了河间王的注意。那件废弃的低胸黑色无袖鱼尾裙,可是被河间王珍藏着,每日拿出来观赏一番。 “呸,伪君子!”一向直言直语的汲黯看后,涨红着脸,唾骂道,活像个被流氓看光身子的小妇人。 随着汲黯的领头指责,文武百官望向河间王的眼神,再无过去的敬重之意。昨日领教了刘德的恶心举止的我,此时更为刘彻的卑鄙无耻而气恼。死刘彻,将这等丑事放在朝堂之上,我以后还要不要出门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完全不顾及女人的颜面的钢铁直男呢! 骤然,平阳侯曹时轻快的笑声飘入殿内。紧接着,中山王兼北军中尉刘胜,提着血迹尚未擦干的宝剑,大手一挥,率一群侍卫包围万岁殿。 “河间王所有不愿投降的门客和儒生,坑杀。花重金收买的南军及羽林军部分兵力,火葬。平阳侯还有何吩咐?”刘胜一身红衣,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河间王于泰山封禅之际,毒害陛下,假传圣旨,妄想谋朝篡位,其心可诛。按照大汉律例,褫夺封号,收回封地,实施五马分尸之刑。”曹时待咳嗽之声减弱,才缓缓笑道,眉宇间洋溢着与脸上的苍白不相衬的戾气。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作者有话:十月和十一月估计都是周更吧,因为这两个月谷主要出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二章 身世 且说早朝退后,河间王刘德收押于天牢,文武百官揣着动荡不安的心脏散去。唯独平阳侯曹时、中山王刘胜、皇后卫子夫和太子殿下刘据留在万岁殿内,当然还包括被绑在龙椅右侧的十二道水晶帘的后面的凤椅上的我。 “念奴呢?”刘胜质问道,那双扬起的桃花眼里,满是来自地狱的戾气。 “窦王后说得没错,中山王的软肋是梁孝王的韩夫人与先帝的私生女念奴。”曹时笑道,涂了上官燕出品的思华年胭脂的嘴唇,当真像那巨型蟒蛇吐出的红信子。 “与你无关。”刘胜恼道。 “可怜那痴情的窦王后,得知最爱的男人为同父异母的妹妹守身,竟然暗中派侍卫扮成自己的模样,与她行周公之礼,诞下公子刘昌,悲痛到差点吞金自尽。”曹时叹道。 语罢,刘胜垂下桃花眼,透出深深的愧疚,片刻后又换上魅惑众生的笑容,道:“到底怎样做才肯放过念奴?” “襄王和河间王,也犯下了谋反的罪名,当施以千刀万剐之刑。这刽子手,非襄王最爱护的弟弟中山王莫属。”曹时笑道。 话音刚落,刘胜拔出佩剑,指向曹时,步步紧逼,眼看刺破了喉咙上的皮肉,再深一分便割断喉咙里的筋脉,而曹时岿然不动,嘴角含笑。 霎时,那佩剑偏了一分,插入曹时后面的墙壁。刘胜扔了剑鞘,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话:如你所愿。 刘胜走后,万岁殿内响起卫子夫的击掌声。卫子夫冷笑道:“平阳侯真是利用妇人的高人呀。先是接近燕姑,讨好太皇太后,博得朝堂之上的一席之位。接着唆使太后毒死太皇太后,换取太尉之职。如今,借中山王后窦氏抖出的秘密,控制了整个北军,权倾天下。可是本宫听皇姐说,你近年来偷偷地溜入桃花坞,宠幸一个叫子都的男人,不怕天道轮回么。” 平阳侯与子都有奸情?我那双被绑缚在凤椅后面的靠背的手刚按下红豆玛瑙串上凸起的红豆玛瑙,发射出一根毒针,准备割断绳子,就被这个劲爆的八卦惊讶得一抖,毒针叮地一声掉落在地。所幸,没有人转身看十二道水晶帘这里。 “金桂使者果然伶牙俐齿。可惜呀,平阳和太后必定不会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曹时笑道,尔后抓着卫子夫的肩膀,附在她的耳朵,悄声道了几句。 卫子夫听后,脸色惨白,瘫坐在地,却紧紧地握着刘据的手,一言不发。 “来人,送卫皇后去合欢殿侍疾。”曹时道。 接着,懂事的刘据搀扶着卫子夫离开,万岁殿鸦雀无声。原以为我能够趁机逃脱,不曾想还是被曹时发现,进入了十二道水晶帘内。 曹时取出塞入我嘴巴里的梨花白云裳缎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细细端详,蓦然眸光炙热,笑得春风得意,道:“李倾城没有骗本候,认识夏姑娘六年,容颜不变,与夏策一样,皆是长生不老之人。” “你跟卫子夫说了什么?”我问道,努力扭动身子,摆脱曹时那只恶心的手,然而他越发掐得紧,疼得我眼泪簌簌。 “待夏姑娘亲眼目睹了襄王遭受千刀万剐之刑而死去之时,本候一定知无不言。不对,在夏皇后面前,应该自称朕。”曹时替我松绑,一把将我揽入怀里,笑道。 “杀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我没有挣扎,昂起脑袋,冷冷地道。 “李倾城说了,与夏皇后研习房中术,可以吸食其中的阴气,延年益寿,朕又怎么舍得杀你呢。”曹时舔了一口我脸颊上昨日被李姬刮伤的伤口,笑道。 我气急败坏,再次摸上红豆玛瑙串上凸起的红豆玛瑙,意欲发射出剩余的十八根毒针,全部刺入曹时的身子。不是我狠毒,而是我没有机会学习善良。 未意料到,曹时早已察觉到毒针,捏住我的手腕,轻轻地一掰,便迫使所有的毒针跌落在地,嘴角勾起危险的笑意。 “还记得初次相见,朕对你说的话么。所有的男人很快对你失去耐心,继而践踏。”曹时狠狠地咬一口我的耳垂,冷笑道。 “来人,送夏王后入住椒房殿,梳洗一番,待朕与子都夜里共同享用。”曹时笑道。 于是,我被太监押入椒房殿,剥去朱红色百鸟朝凤三重双绕曲裾,抬到浴桶里。十几个宫女伺候着梳洗,几乎将我的身子磨出一层皮,泛起红晕。 三更天,我穿着亵衣亵裤,躺在七尺七寸的雕凤白玉床上,双手双脚皆被绑在床架子上,不得动弹。隐在暗处的甲子等宫女太监退下,悄悄告知我,刘珺和小遗无碍,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可是,我的心底还是打起了鼓。李倾城可是我当初做夏国大祭司的死敌。任由她游走于河间王、平阳侯和武帝之间,总感觉未来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为了保住阿七,我与哥哥夏策做了交易,撤回所有埋伏在长安城的耳目,将阿七送到河西走廊,便无力掌握到有用的信息。 忽然,嗅得刺鼻的酒味,原是子都搀扶着醉酒的曹时,进入殿内。啧啧,子都之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谓诗经有云: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难怪曹时会宠爱一个美男子,连我见到这种唇红齿白的小男人,也错不开眼。 “子都,今天有没有偷吃马鞭牛鞭鹿鞭?”我笑靥如花。 既然阿珺相公和小遗待在天牢里不搭理我,我就玩自己的,逗一逗那羞涩得宛若醉酒的西府海棠的子都。 “九公子,这厢有礼。”子都将曹时扶到软塌之上,作揖道。 “子都,你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朕会吃醋哦。”曹时捉住子都的手腕,撒泼着酒疯。 当曹时将子都压在身下之时,子都一面与曹时缠绵,一面主动拔了发簪甩出去,恰好割断绑住我的双手的绳子。我大喜,立刻解开脚上的绳子,心底嘀咕着,难道说子都也是九黎组织的人吗?那为什么淼淼会查探子都的身份? 软塌之上的靡靡之音,令我好奇心作祟,舍不得离去。还没见过男男之间的合欢呢,不如瞧上一眼。于是,我悄悄地爬在地上,靠近软塌,瞅到那两道白花花的男人身子,又害羞地蒙住眼睛。 待我鼓足勇气再瞄一瞄时,吓得尖叫。软塌之上,哪里还有之前的水融,分明是曹时的头颅被一根发丝割断,顿时鲜血溅到我的脸上。那颗头颅,瞪大了眼睛,仿佛难以接受子都的背叛,骨碌碌地滚到地下,摔出,令我呕吐出隔夜饭,浑身冒着冷汗。 “奉门主的命令,清理门户。”子都用帕子擦去身上沾染的血迹,披上外衣,神色冷漠,跟平日里的内向腼腆,大相径庭。 我迟迟不能恢复平静,眼睁睁地看着子都当面劈了一记手刀,致使我晕倒。即使在索马里见过人间地狱,我也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杀人场面。 当我苏醒时,发现自己置身于长信殿。殿内,秋夕姑姑正服侍着太后王娡梳妆。烛影摇红,王娡吩咐秋夕姑姑在鱼尾纹之处敷上厚厚的。依旧是十字髻和捻金凤纹雪缎曲裾,今晚的王娡却格外地美丽。兴许是姣好的容颜上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假笑,而是浮起如释重负的轻松之色,叫人亲近了几分。 “秋夕,先退下,哀家要与堇儿说几句体己话。”王娡道。 秋夕姑姑不曾看我一眼,便退出去关上门窗,尔后还撵走了长信殿外所有的太监宫女侍卫,好像与我从不相识。 “秋娘,是你派到我的身边,监视刘珺么?”我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王娡取出一张绣了锦瑟花的帕子,失了神,眼底涌出晶莹的泪花,并不回答。 “太后想利用我胁迫刘珺么?”我问道。 “那年哀家梦日入怀,被太医诊断出有孕,只想将平阳托付给他,一死了之。可是,他说不能没有哀家,广寒宫里的嫦娥若是失去了玉兔的陪伴,如行尸走肉。哀家听了,便打消了求死的念头。”王娡轻笑道。 我大惊失色。不可能的,王娡的意思是,刘彻不是王娡与汉景帝刘启的儿子。 “哀家不想争后位的,彻儿的身世又如何争后位。但是,你不争的话,就保不住自己的至亲骨肉。栗姬善妒,一旦太子刘荣登上帝位,平阳可能远嫁和亲,彻儿更是落得终身囚禁。”王娡泣道。 我逐渐消化了刘彻不是王娡与先帝的儿子这个事实。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平阳侯能够掌控公主和太后的缘由。七叶临死前未说完的话,应是皇上不是皇帝亲生的。 夏至时,在摘心楼,刘珺突然问我愿不愿意做真正的朱雀,不会也知道了这个事实吗?骤然,我的心跳得好快,整个人呼吸困难。刘珺本已为了我和小遗放弃皇权,老天为何不放过他,又撩拨起他心底的那颗谋求帝王业的火种。 脑袋变得很沉重,眼皮子挤满了泪水却打不开。我强撑着身子爬起来,走路摇摇晃晃的,不到半步便摔倒在地,浑身无力。我见到,王娡推倒殿内所有的灯火,蔓延成熊熊大火,任凭帘幔和柱子烧得滋滋作响。 “对不起,堇儿。为了保住彻儿的帝位,哀家只能杀了你,令襄王一蹶不振,失去斗志。”王娡换上优雅的笑容,柔声道。 尔后,她端坐在案台前,鼓起伤怀的瑟曲。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清丽的哀伤,经她保养得宜的素手,奏出浓浓的绝望。 或许,我不必告诉她,夏策不会与锦瑟之外的女人生孩子,她已从哥哥口中得知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得入了魔,注定是错。 浓烟呛得她不住地咳嗽,可她仍然蘸着清水,重复地书写策字,一遍又一遍,擦了再写。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给武帝取名为彻。彻与策如此相近,她日日思念之人,却亲手将她推入无底深渊。 瑟曲落,箫音起。我睁不开眼,只感觉那迎面吹来的箫声扑灭了身边的火焰,安抚身上被灼烧的伤口。这箫声,我也吹过,是红玉在东海楼寻来的残谱,只有上半阙,据说是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所填写。 问秋风,催红几度,霜叶寄情满树。银汉迢迢搭鹊桥,一夜彩虹雨。天不许,月常阴,唯求生死芙蓉浦。家国寡助,当年血战中,东海楼头,烈火焚烧处。 当我呼吸到清新的口气,猛然睁开眼时,箫声断了,秋夕姑姑搀扶着我逃出长信殿,腰间似乎别着蓝玉箫。宫女太监皆慌慌张张地搬水救火。可是,那熊熊大火,烧红了长信殿上的半边天空,如残阳般绚烂。死,对于王娡来说,其实是种解脱。 “母后呢,朕问你,母后在哪里!”刘彻抓着我的衣襟,质问道,那丹凤眼里布满血丝,藏着抑制不住的恐惧。 “太后想拉着我自尽。”我轻声道。 “自尽?朕铲除了河间王和平阳侯,母后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尽!”刘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想冲进大火之中,却被卫子夫和邢红蕉拦住。 泰山封禅的筹谋,便是李倾城借孔氏被鳄鱼咬死之事挑拨离间,分化河间王和平阳侯的联盟。然后向河间王献出空白圣旨,唆使河间王毒害刘彻,取而代之。河间王根本不知,他精心培养的卧底邢红蕉,早已向金桂使者卫子夫投诚,只是给刘彻下了曼陀罗花粉,却收买太医,诊断成活死人。接着,平阳侯发现河间王的异常,将计就计,于册封大典上揭穿河间王的阴谋,除掉河间王。最后,子都出手,杀了平阳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确是好算计。 “太后毒死太皇太后和本王的生母,罪有应得,请陛下节哀。”刘珺忽然出现,将我强势地揽在怀里。 他身上,竟然不是熟悉的寒兰香。 作者有话:谷主正在酝酿大虐剧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三章 转变 长信殿的那场大火,燃烧了整个晚上,才被扑灭。除了太后王娡,长乐宫并无人员伤亡,这大概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母亲,为她的孩子积累的最后一点善德吧。 后半夜,刘珺拉着我回兰兮小筑。马车上,我依偎在刘珺的怀里,明明手中握着暖炉,心底却莫名地打起寒颤。想嗅一嗅淡雅的寒兰香,寻找过往的安全感,却发现鼻尖流淌的是说不出的花香。这花香,我突然记不起它的名字,甜中带酸,一点点甜酒味,一点点酸桃味,滑入喉咙里,仿佛见到花开。我本该很钟情的,却呛出了眼泪。 “堇儿,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刘珺粗糙的指腹拂拭我的眼泪,动作不似之前般轻柔,仿佛那吹不散眉弯的西风,却吹裂了晶莹的泪珠。 阿珺相公大概是嗔怪我为一个打算烧死自己的女人而哭泣。我扁扁嘴,想反驳着,只是伤怀王娡那首充满绝望的瑟曲。猛然抬头时,对上他那双寒潭眸子,吓得推开他的怀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刘珺的寒潭眸子,竟然重返初次相见时的冷漠。那是既不会结冰也不会凝霜的寒潭,可是却比三更时蒹葭的露水还刺骨。更可怕的是,毫无波澜,却探不到尽头。望一眼,偏偏深陷进去,迷失了方向,开始质疑生存的意义,沦落为活死人。 “阿珺相公,除了小时候被侍卫追杀,躲在东海之下七天七夜,患上无药可医的寒冰症,你还经历了什么噩梦?”我将他的手掌搁在自己的胸口,企图温暖他的掌心。 这个问题,我问过一次又一次,可他逃避了一次又一次。倘若是在床榻上问,他会故意将我按在身下,落了密密麻麻的吻。起初动作粗暴,烙上青青紫紫的印记,到后面沉浸在温柔乡中,陪他一起巫山云雨。如果是在吃饭时问,他会替我剥七只香辣螃蟹,用勺子挖出蟹黄和蟹肉,见我乖乖地喝完老姜炖母鸭汤,才堆在我的碟子上。结果,吃得开心,就忘记了,再准备提起,阿珺相公堵了我的嘴巴,美其名曰吃掉嘴角的油渍。哼,那他伸舌头出来干嘛。 “你不该问。”刘珺抽回他的手掌,冷冷地道。 尔后,马车寂静无声。直至刘珺下了马车,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闭着寒潭眸子,倾听我的小声啜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林黛玉似的爱哭,可是我控制不住。他以前即便不愿回答,也不会如此淡漠。什么时候,粗枝大叶的我,变得如此敏感。 寒兰阁内,我擦干眼泪,指挥着仆人,将我的衣物搬到新建好的遗珠阁,跟小遗一块睡觉。在河西走廊,只要我哭上一盏茶功夫,阿珺相公就会做一盘黄金虾球哄我。这次,我哭了半柱香,哭到眼睛疼,身子颤颤抖抖,他居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径直去了兰兮轩处理公务。 “小遗睡下了,堇儿这样搬搬抬抬,会吵醒他的。”秋夕姑姑劝道。 “那就搬到桃花坞,我要和阿珺相公分居。”我恼道,截下仆人,只打包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就往马棚走。 “出入桃花坞的皆是达官贵妇,你这么大大咧咧地闯进去,岂不是下了襄王的脸面。”秋夕姑姑叹道。 “秋姬大祭司,你不会想告知我,刘珺是你跟某个三维物种杂交的野种吧?”我气急败坏,嘲讽道。 语罢,秋夕姑姑无奈地轻笑一声,取出腰间的蓝玉箫,拔掉发簪,刺破手腕,任由鲜血滴落在蓝玉箫上。 蓦然,秋夕姑姑那三千青丝飘散成银发,额前银色兰瓣若隐若现,薄如蝉翼的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原以为,李倾城顶着曾经的夏国大祭司的容颜,就足够令上天疯狂了。未意料到,秋姬大祭司的美,怕是招惹上天的妒忌,被迫走向毁灭。 那蓝玉箫,在她的指尖转动,砌成一面空气墙,倒映出东海楼的景象。不,确切来说,是东海楼第九亿层朱雀神火的栖息之地。朱雀神火的外围,恰是一圈波浪纹状的泉水,由历代的紫姬圣泉的鲜血供应,养育着九亿尾小金鱼。而小金鱼吐出的鲛绡,形成透明的锁链,挽留住朱雀神火。不过,那朱雀神火,真如念奴所说,快要熄灭了。 “堇儿果然精通音律,听了一首我当年谱写的箫曲,便猜出我的身份。”秋夕姑姑笑道。 “那首箫曲,大祭司花了三千年才学会。然而,不能像秋姬大祭司一样,一曲春风化雨,浇灭大火。”我冷冷地道。 亿万年前的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在夏国人心中,早已奉若信仰。可惜,我没有信仰,更深刻地体会到,真相比经过粉饰的历史可怕多了。所以,秋姬的潜伏,只会令我提高了警惕。 “堇儿多虑了,我也是夏国人。夏国人厌恶自相残杀。我只是秋姬的一缕执念,替她完成心愿……”秋夕姑姑嘴角勾起凄婉的笑容。 或许,她笑容中交织的绝望与不甘,触动了我,引导我忆起那首箫曲。我揉了揉疼痛发作的额头,示意她退下。秋姬说得对,她是夏国人,自然不敢伤害我这个现任大祭司。 “朱雀神火撑不住多久了。堇儿,珍惜眼前人。”秋夕姑姑轻声道,眼角含泪,是深秋的忧伤所凝结。 秋夕姑姑离去后,我简单地梳洗一番,爬上了白玉床,翻来覆去,头痛加剧。其实,自从生了小遗后,我的灵识就在逐渐恢复。秋夕姑姑那句珍惜眼前人,搅乱了我的思绪,令我不得不正面对待一个努力去抗拒的未来。 待血色的同心石,被我和阿珺相公的血染成无瑕的梨花白,长成两棵不会枯萎的连理树,也正是将紫姬圣泉催化成朱雀神火的最佳时机。在夏国和阿珺相公之间,我会选择谁?灵识未开启的我,自然是毫不迟疑地选择阿珺相公。可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夏国”这两个字,刺穿我的神经,令我痛得在床上打滚。 “又犯头痛了?”刘珺不知何时坐在白玉床边,将我捞到他的怀里,冰凉的手指十分娴熟地揉着我的额头两侧。 每次头痛,只要经过他手指的按摩,夏国这两个字便如潮水般退去,我又可以坚定地选择阿珺相公。 于是,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扑倒,手指轻佻地捏着他的下巴,用他的衣袖擦擦眼泪,尔后巧笑嫣然:“小妞,按摩技术有进步,想要跟大爷讨什么赏赐呢?” “明日本王会向长安城的各大歌舞坊下禁令,不许堇王后踏足。”刘珺并不像往常那般趁机吃我的豆腐,而是冷着脸起身,脱去被我的眼泪弄脏的寝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阿珺相公,你在泰山受过伤呀!”我发现他的左肩膀上有一道利箭刺入三分的新伤,惊喊道。 “没什么大碍。”刘珺换上干净的寝衣,道。 我踮起脚尖,拿脑袋去撞他的左肩,听得一声闷哼的吃疼,连忙翻开他的衣领,瞧一瞧结痂的伤口有没有裂开,见并无异样,才放松下来,恼道:“不是没什么大碍么。” “带小遗去打猎,不小心被侍卫误伤了。”刘珺躺在白玉床上,合上了寒潭眸子。 “小遗不爱打猎。”我冷冷地道,背对着刘珺,陷入沉默。 小遗的性子,做娘亲的最清楚不过了。他不爱的东西,没人能强求。如果阿珺相公逼迫他打猎,他宁可摔断了腿也不从。他不爱打猎,他只喜欢抓鱼。刘珺在骗我,可我不愿探究下去。 “堇儿,明天代本王去一趟昭阳殿,将李美人和燕王接到紫宸宫。”刘珺将我揽在怀里,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刘珺,紫宸宫是你送给堇儿的生辰礼物。”我推开刘珺,奈何力气太小,只能放弃。 “难道堇儿希望这个贱人入住兰兮小筑吗?”刘珺轻笑道。 “李姬刮伤了堇儿的脸,差点拔光堇儿的脚指甲。”我触摸到脸颊上的伤痕,眼泪簌簌。 “堇儿,燕王和李姬肚子里那个,都是河间王的骨血,也是先帝所剩不多的后代。待李姬诞下麟儿,本王再为堇儿出气,好不好?”刘珺扳过我的身子,柔声道。 “襄王终于承认了,早已知晓刘彻不是先帝的皇子。所以,迫不及待地保住河间王的子嗣,既挣得善待兄弟的美誉,又为日后重登摄政王宝座埋好一颗棋子。”我甩开刘珺的手,冷笑道。 “堇儿,本王若稀罕那张龙椅,凭借本王的真实身份和你的朱雀命格足够了,何必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刘珺恼道。 “刘珺,你这样做真的只是出于孝道吗?”我质问道。 “堇儿,你又蓄这么长的脚指甲,可是想着缠上本王的腰时,刮伤本王的背?”刘珺避开了我的质疑,捉起我的小脚,细细端详,眸光炙热。 顿时,我鼓起红彤彤的脸颊,憋了半天,吐出一句:“下流!” 然后,刘珺点了点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摇摇头浅笑,起身取出一套修剪指甲的刀具。而我一扫之前的阴霾,露出刘珺回归长安城的喜悦,在白玉床上打了几个滚。 刘珺坐在床沿,将我的小脚固定在他的大腿之上,尔后垂下寒潭眸子,专心致志地干活。他先摸一摸指甲的轮廓,确定好大约需要剪掉多少指甲。接着,用银剪子粗略地剪去凸出部分,挖掉藏在指甲里的污垢。再使出窄短的银刀磨光菱角,抹上寒兰香油,便大功告成。 “阿珺相公,为什么你身上没有寒兰香了?”我打着哈欠,问道。 “哦,堇儿得凑近闻一闻。”刘珺洗净了双手,站在床边。 他掀开棉被,一股冷风侵袭,我抖了抖身子,迅速跳起来,双手挂在刘珺的脖子上,像小狗一样蹭蹭他的胸膛,调皮地咬一口他的喉咙。呜呜,还是嗅不到寒兰香。 “本王也要嗅一嗅……”刘珺咬开我的肚兜上的系带,喑哑着嗓子,寒潭眸子燃起火焰。可是,这火焰,像那东海楼里的朱雀神火,濒临死亡。 一夜合欢,两心相离。 第二天,睡到晌午,吃饱喝足,拽着小遗,去了一趟昭阳殿。昭阳殿的守卫,不是刘彻的羽林军,而是中山王兼中尉的刘胜的北军。 昭阳殿里,李姬穿着一件素色云裳,端坐在镜台旁,纤纤素手执起木梳,轻轻滑过瀑布般柔顺的墨丝。几经大起大落的风波,她的气质,又恢复到最初的清雅。不过,眼角下淡淡的青影,还是泄露了她的疲惫。 “堇王后算准了李姬育有二子,可有为自己算上一卦?”李姬道,示意碧婷为我泡上一杯热茶。 “朱雀命格,还需要算卦么。”我饮了一口茶,笑道。 “若是国色天香,自然不需要。可是,堇王后,当真觉得天下的男人不爱美色么?”李姬道,眼底流露出的嘲讽之意格外浓烈。 话音刚落,我缩回捻起碧婷准备的茶花糕点的手,沉默了片刻,忆起痴情丹。阿珺相公为了我,吃下痴情丹,此生都无法对别的女人动情,我应该信任他的。 “他不会的。”我喃喃道。 “娘亲,这茶花糕点,没有月神姐姐做的芍药糕好吃。”小遗啃了一口茶花糕点,就将它搁置在碟子上,撅着小嘴巴,继续道:“月神姐姐做的芍药糕,一点点甜酒味,一点点酸桃味,滑入喉咙里,仿佛看到芍药花开呢。” 芍药,是芍药香,阿珺相公身上的香味是芍药香…… 作者有话:哈哈,谷主想奸笑,大虐开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四章 平妻 出了昭阳殿,一直失魂落魄。想去说服自己,刘珺身上的芍药香,只是单纯地吃了李倾城做的芍药糕造成的。可惜,理智终究战胜了感情。 “小遗,在泰山,你爹亲为什么会受到箭伤?”我问道,却害怕知道答案。 我不是不愿意信任阿珺相公的真心。可是,帝王之位的诱惑,对一个心怀天下的男人来说,难以抗拒。古人看重血统,当刘珺已知晓刘彻根本不是先帝的皇子时,他心底的欲望必然死灰复燃,蔓延成熊熊大火。 此刻,我隐约猜测到,他留住河间王的骨血,既不是为了尽所谓的孝道,也不是为了重登摄政王的宝座,而是利用燕王和李姬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警告坐在龙椅上的刘彻,刘彻没有资格做武帝。 “爹亲带小遗去打猎,不小心被侍卫误伤了。”小遗垂下紫眸,轻声道。 “那从明天开始,娘亲天天带小遗去打猎。”我冷冷地道。 “坏娘亲,小遗不要你了,跟爹亲一起过。”小遗撅着小嘴巴,恼道。 “小遗,告诉娘亲,你爹亲是不是为了李倾城而受到箭伤?”我牵着小遗的手,蹲下身子,问道。 小遗捂着嘴巴,心虚地耷拉着小脑袋。 李倾城的确比我更适合母仪天下。我努力地弯起嘴角,却忘记阻止眼角的泪滴滑落,擦也擦不干,只能背对着小遗,哭得抽抽搭搭的。 “娘亲,不要哭嘛。娘亲不喜欢月神姐姐,小遗就帮娘亲赶走她。”小遗抱着我的大腿,着急地上蹿下跳,想用他的小胖手替我擦拭眼泪,就是够不到。 “小遗,如果你爹亲不要娘亲了,你可不可以跟娘亲回夏国?”我泣道。 “爹亲不会不要娘亲的。爹亲最爱娘亲和小遗了……”小遗也被惹得哭泣。 看见小遗哭,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个母亲了,不能软弱。于是,我连忙擦干两人的眼泪,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道:“小遗乖,娘亲和爹亲都不会不要小遗的。” “小遗以后再也不吃月神姐姐的芍药糕。”小遗拍拍小胸脯,向我保证。 回到兰兮小筑,我将小遗交给了秋夕姑姑。小遗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说秋夕姑姑答应陪他抓鱼,便兴奋得手舞足蹈,也感染了我满怀的愁绪。 寒兰阁内,我取出紫檀木柜里的大提琴,端坐在白泽书案前,拉起琴曲。曲曲旧作,曲曲幽怨,曲曲拉到一半,便再也记不起曲谱。然而,我没有勇气停下来,唯恐没有这些琴曲的填充,脑袋里的那些胡思乱想肆意增长。 实在没有曲子可弹奏,我就寻了蓝玉箫,吹起箫曲。 问秋风,催红几度,霜叶寄情满树。银汉迢迢搭鹊桥,一夜彩虹雨。天不许,月常阴,唯求生死芙蓉浦。家国寡助,当年血战中,东海楼头,烈火焚烧处。 秋姬大祭司编写的箫曲,曾经是夏国大祭司所钟爱的。所以,我只听了一遍,便会吹奏。现世的潘教授说得没错,对于音律,我总是产生独特的感觉。 蓦然,听得阁外铮铮琴音,流动着诉不尽的哀伤与无奈。 白首误,琴音袅袅,情丝竹下谁诉。梨花杯酒倚孤影,画船初见结缘。字字错,满盘输,君子笔落难由身。紫流苏,长相忆,芭蕉怎谙离恨苦。又是春暮,怕香兰含笑,从此弦断,天涯不归路。 我握着蓝玉箫,走出寒兰阁,发现那随性地坐在白玉桥上抚琴的人,正是太史司马迁。一身淡紫色白底紫嫣花纹袖袍,紫玉簪束发,嘴角含着温润的笑,却令我产生疏离感。 “堇王后,子长打扰了。”司马迁笑道。 “阿离……司马太史,你弹的琴曲似乎与这箫曲是一对的。”我皱眉道,捂着疼痛的胸口,默默地察觉到这首琴箫合奏曲,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我听不懂。 “子长也这么认为的。堇王后可否借子长这首箫曲,留待月夜与城儿赏雪。”司马迁笑道。 “不借。司马太史若是来找襄王商讨公务的,请回吧,襄王不在。”我冷冷地道,一听到城儿这种甜蜜蜜的称呼,就火冒三丈。刘珺在泰山与李倾城独处时,是不是也这么亲昵。 “不在吗?城儿说,她今日会亲自登门道谢,襄王在泰山为她挡箭的恩情。”司马迁喃喃道。 司马迁可能是记起什么,那丹凤眼里涌动的清泉,瞬间凝结成玉带,挂在深秋的竹林。 “阿离,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苦笑道。 该来的还是会来吧。阿珺相公志在大汉江山的话,李倾城才是与他一起共谋大业的最佳人选。因为,李倾城是广寒宫的月神,令长安城权贵折腰。而且,李倾城曾经陪伴了阿珺相公十年,结下深厚的情谊,更是阿珺相公过往噩梦中漏出的一点光明。 “堇…王后承受得住么?”司马迁迟疑了许久,轻声道。 “阿离来兰兮小筑,不就是引导我去见证襄王与李倾城的藕断丝连吗?”我冷笑道。 “大祭司,嫣儿这么做是为了夏国的大局着想。”司马迁道。 哼,为了夏国的大局着想?真是笑话!紫嫣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巧舌如簧,也只有紫离才会受她的蛊惑。夏国的大祭司,为什么你会傻傻地爱上一个令你夜夜喝着梨花酒求醉的男人呢? “紫离公子是不是忘了,堇儿姓夏,紫嫣不姓夏。”我冷冷地道,径直去了马棚。 半个时辰后,司马迁领我去了思夏居,也就是停业的嫣红馆。思夏居的花犯粉墙,重新刷成典雅的姑苏园林格调,即天空灰与梨花白的交错。十里红毯不在,千重芍药未开,但是冰天雪地之中,红梅伸出墙外。 思夏居,往里走,向左拐,墨兰深处,瀑布悬挂。司马迁示意我跳进瀑布,进入幽深的洞穴里。洞穴外,别有天地,竟是一望无垠的紫罗兰色的湖泊。 紫罗兰色的湖泊?当年,刘珺将我骗到画船上成亲,也是在这紫罗兰色的湖泊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刻在十六颗紫玛瑙上的字迹,早已印记在我的心底。难怪,后来我再央求刘珺,送我一条紫玛瑙手串,他会岔开话题。这紫罗兰色的湖泊,本就是为了李倾城所开凿。 紫罗兰色湖泊中央,有一凸起的阁楼,用白玉砌成,小巧玲珑。阁楼的正上方,刻着思夏居,一笔一画都很深沉,恰好是刘珺的字迹。思夏,深入骨髓地思念夏儿。阿珺相公,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是骗在我吧。 “我家主子不见客。”黄莺站在台阶上,恼道。 我拔了司马迁的佩剑,架在黄莺的脖颈上,一点点地割破她的血肉,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才扔掉了剑,推开思夏居的门。 思夏居内,一袭西子浣纱的红衣,随着壁上支起的芍药灯花,在微风中摇曳。长长的衣袖,向外轻轻抛出,左肩处的挑金玫瑰便逐渐盛开。 刘珺一身冰蓝色袖袍,吹起白玉箫,和着红衣的曼舞,寒潭眸子里闪现出暖暖的笑意。水袖的挥舞,受了箫声的鼓动,旋转、跳跃、甩出、收回。那抹艳丽的红,步步生出清雅绝尘的寒兰。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蓦然,兰兮舞收尾时,李倾城的脚不小心扭伤了,款款地将要倒在地上,恰巧被刘珺接住。那深情的对望,看得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倘若说走进思夏居之前我还存着侥幸,骗骗自己,刘珺是爱我的,小遗就是爱的结晶。此时,我只想向上天哀求,从未遇到这对璧人。 “你怎么来了?”刘珺将李倾城抱在软塌上,旁若无人地脱了李倾城的鞋袜,揉一揉扭伤的地方。 “堇儿不能来吗?”我暗暗地呵斥自己不许哭,可是泪眼朦胧。 “子乔,轻点,疼……”李倾城眉头蹙蹙,纤纤素手轻拍着刘珺的肩膀,露出少女的娇媚。 “夏儿,吹一吹,就不疼了。”刘珺低头吹气,寒潭眸子里溢出盈盈春水。 “襄王,休了堇儿吧。”我闭上眼睛,沉思了半晌,泣道。 “出去!”刘珺恼道,替李倾城穿上鞋袜,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望向我。 “拿到休书,堇儿就会出去。”我走到玫瑰书案前,取了竹简和毛笔,认真地写下一封休书。 只要阿珺相公签下休书,我就可以解脱了。但是,为什么看到书案上刻着子乔心悦夏儿,我会疼得打起冷颤呢? “本王不会休了你。你生是本王的堇王后,死也随本王葬入兰园。”刘珺冷冷地道。 “襄王,不休了堇儿,怎么娶李倾城。”我冷笑道。 大概是多久没有用这样冷硬的语调与刘珺吵架了。呵,快要忘记,他是冰山,我是雪山。 “平妻,本王会纳夏儿为李王后。”刘珺道,语气甚是不耐。 “子乔,不可!倾城不过是嫣红馆的馆主,身份卑微,配不上大汉的襄王……”李倾城摇摇头,叹道。 “堇儿这个番邦女人做得王后,夏儿这尊月神如何做不得呢。”刘珺握着李倾城的手,笑道。 “子乔又调笑倾城,倾城不理你了。”李倾城恼道,转过身子去,一脸小儿女家的扭捏姿态。 “堇儿回去,会搬到摘心楼里,就不碍你们的眼了。”我冷冷地道。 “嗯,吩咐秋夕姑姑,准备迎娶夏儿事宜。”刘珺道。 “襄王,堇儿只是一个朱雀摆设。你要娶多少个平妻,与堇儿无关。”我冷笑道。 “放肆!是本王过去太纵容你了,才宠得你不懂规矩。作为本王的王后,就必须负起当家主母的责任,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端庄贤淑,慈和柔顺。”刘珺斥责道。 我拾起案几上那只没有绣完的并蒂莲的帕子旁摆放着的金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瞧那鲜血喷涌而出,嘴角微微翘起:“堇儿不会学的……” 当刘珺急忙地伸出手抱住我时,我忍着疼痛,轻柔地描绘他脸上的轮廓。还以为,他至少会生出怜惜。可是,那双寒潭眸子里,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我绝望地瞟了一眼李倾城,发现李倾城居然吓得惨白。她见到我自杀,不应该高兴得再跳一曲兰兮舞么? 好冷好冷,我将脑袋贴近刘珺的胸膛。他不爱我,可我还是爱他,爱到放弃生命。忽然,我倾听到他心脏的节奏,汇聚成短暂的音律,正唱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来如此。我递给李倾城一缕胜利的笑容,尔后紧紧地扣住刘珺的手,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呜呜,谷主写虐情的功力退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六章 交易 距离夏至三天,兰兮小筑处处洋溢着襄王刘珺即将迎娶长安城第一美人李倾城为平妻的喜悦。 据丁四娘抱怨,刘珺为李倾城准备的聘礼,铺了十里红毯,一车车的奇珍异宝拉到思夏居,极尽奢华,引起万人的围观。不过,最令闺阁少女津津乐道的是,刘珺在礼书上附赠的一篇《求妻赋》,洋洋洒洒三千字,剖白了这十年来与李倾城相伴的心路历程,赚足了热泪。 自从那日不愉快的巫山云雨后,刘珺再也没有踏足遗珠阁了,而我停止了绣活。明明知晓他是中了移情丹才会抛弃我,可我为什么会产生他过去就是深爱着李倾城的错觉呢。 四个多月了,常常失眠到天明。我知道自己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很没出息,除了背着跟丁四娘在阁外抓鱼虾蟹的小遗偷偷抹泪,我寻不到从云端跌落下来的出路。 秋夕姑姑实在瞧不起我的郁郁寡欢,便模仿我的字迹,写了一封信寄到椒房殿,大致意思是希望去猗兰殿小住几日,散散心。回信的竟然是刘彻,欣然应允。 于是,夏至的前晚,我在西偏阁哄小遗入睡,便返回正阁里收拾行李。如果刘珺的移情丹不能解开的话,我情愿独居猗兰殿,将小遗抚养长大。 当我正在思索是否摘下红豆玛瑙串归还给刘珺时,刘珺已悄然站在我的背后,轻轻地揽我入怀,冰冷的嘴唇摩挲在脖颈上,伴有微微的喘息声。 “堇儿,本王想吃虾仁阳春面。”刘珺在我的耳畔呼着热热的气息。 阿珺相公记得虾仁阳春面,是否代表他那颗并不温暖的心脏没有被移情丹完全侵袭呢?我又开始自我欺骗,嘴角翘起,足尖轻快地一点,就转过身子。 可惜,对上他那双寒潭眸子,我来不及掩饰眼底的失望了。还是毫无波澜却探不到尽头的深潭。望一眼,会陷进去,迷失方向。然而,我不舍地凝视了许久,任由比三更时蒹葭的露水还刺骨的潭水淹没我的胸膛。 “襄王,李倾城一吃虾不是起红疹就是呕吐。”我冷冷地道。 两个月前,我还在寒兰阁养伤,而刘珺借着公务繁忙的由头,搬到兰兮轩歇息。我反思了几天,也认识到,以自杀来抗拒刘珺迎娶李倾城的行为,是多么的疯狂。辗转反侧,便想到煮一碗虾仁阳春面给阿珺相公当夜宵,算是认错。 每一根面条,长短粗细一致,是秋夕姑姑教我亲手擀的。每一只虾仁,去头剥皮除肠线,炸得酥酥的,馋嘴的小遗一口都没尝过。熬高汤的骨头,事先刮干净附在表面的肥肉以及藏在骨髓的血迹,保证汤汁雪白无暇。小葱和蒜苗,皆是我和小遗铲土种植的,只取了最鲜嫩的部分。 然而,当我提着盛放热腾腾的虾仁阳春面的食盒在兰兮轩门口等候时,便听到刘珺与李倾城你侬我侬的情话,还嗅到芍药糕酸酸甜甜的香味。我含着泪离开,打算将这碗虾仁阳春面扔出去喂野猫之际,黄莺却捂着鼻子斥责送来夜宵的丫头不该端上龙井虾仁,因为李倾城一吃虾不是起红疹就是呕吐。 “堇儿,夏儿活不过二十六岁。”刘珺叹道。 那寒潭眸子涌出的盈盈秋水,分明在告知我,李倾城是他捧在心头都会忧虑融化的人儿,足以令我疼得停止呼吸。 “那你为什么不休了堇儿。因为堇儿是助你夺取帝王之位的朱雀命格吗?还是因为堇儿有一颗爱你的心给你的夏儿做药引子呢?”我冷笑道,眼眶红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刘珺似乎被猜中了心思,寒潭眸子立刻聚集起狂风暴雨,很快又被他的理智压制下去。他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从水蓝色香囊里掏出一枚玉雕,精准无误地扔到我的怀里,尔后拂袖而去。 那玉雕,刻着泰山日出的景观,同技艺精湛的匠人相比,用工自然是粗糙的。但是,触摸每一处打磨得光滑的棱角,仿佛能瞧见一豆灯火之下的单薄身影。 刘珺曾经说过,与我分开的每一段时间,他会收集沿途的风光,带回来赠给我。他喜爱绘画,锦绣山河在他的笔下,往往比真实的更诱惑人。不过,偏爱俗物的我,总是扁扁嘴,将他的墨宝锁起来,蒙上厚厚的灰尘。 因此,他常常为了此事打我的屁股,痛得我哇哇大哭。到最后,他还是妥协了,答应送我具有变现价值的玉雕。他还记得玉雕,他也没有排斥虾仁阳春面,这说明移情丹的毒是存在破绽的么?那我应不应该再努力地阻拦一把他迎娶李倾城为平妻之事呢? “大祭司,红玉让我带句话给你。”秋夕姑姑不知何时走进遗珠阁,替我泡了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 “秋姬大祭司潜伏到我的身边,到底有何目的?”我质问道。 “红玉说,紫嫣姑娘试图将紫姬圣泉的秘密出卖给北朝,以换取做南国国主的财力支持。”秋夕姑姑故意岔开了话题。 南国国主?南国是无政府状态,依附于夏国的力量而存活。传说,亿万年前,蛰伏在南国的隐者白泽对夏国的秋姬大祭司有救命之恩。秋姬为了报恩,口头上承诺,夏国将世世代代,保护南国的安危。事实上,夏国的每一任大祭司,都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南国利益的事情。 现在分析来,大祭司逐紫嫣出夏国,已经是看在紫嫣的紫姬圣泉阳者的身份上,网开一面了。既然紫嫣不配做夏国人,我也不需要顾及着往日夏国大祭司对她的刻薄寡恩而处处让步。其实,心中有一阴毒的筹谋,酝酿许久。 “秋娘,你是红玉的娘亲吧?”我笑道。 秋夕姑姑浅笑一声,临走前,轻声道:“不,我是夏国大祭司的娘亲。” 我的娘亲?笑话,天大的笑话,夏国人没有娘亲和爹亲的概念,一向是兄弟姐妹相依为命。更何况,秋姬大祭司是亿万年前的风云人物。亿万年前……秋姬大祭司怕是超过十维吧。 第二天,我牵着蹦蹦跳跳的小遗前往猗兰殿,秋夕姑姑和甲子随往。甲子大概是奉了刘珺的命令来监视我的。 沿途上,秋夕姑姑假装肚子痛,急需看大夫,我便塞了一包银子给她,示意她晚点再去猗兰殿。那包银子里,还藏着一枚竹简,竹简上写着一盒鱼水欢和一盒曼陀罗花粉。 猗兰殿外,这次倒没有再动土了。郁郁葱葱的桃树,结了酸涩的果实,看得小遗抱着桃树,耍赖不愿走了。不知道明年,我是否还有机会,瞧一瞧猗兰殿的盈盈粉泪,吃一吃猗兰殿的水蜜桃。 “堇王后。”迎面而来的是刘彻的新宠伊容华伊小桃,向我福了福礼。 以前的妃嫔制度,是沿袭秦时的八品,分别为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卫子夫荣登皇后之位后,建议武帝刘彻添加婕妤、娙娥、容华、充依,刘彻准奏。所以,现在的妃嫔等级,依次为皇后、婕妤、夫人、娙娥、容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共十二品。 因此,邢良人邢红蕉,按照新的品级,由卫子夫提拔成邢美人。而送去紫宸宫养胎的李美人李姬,降级为李充依。 至于伊小桃,原是薨逝的太后王娡的近身侍婢。四个月前,刘彻在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长信殿静坐了一夜,偶然发现了偷偷地跪在长信殿为王娡烧白蜡的伊小桃,感念她的一番忠心,便带入了未央宫。未意料到,这个伊小桃,颇得圣宠,从少使跳到容华,只花了四个月。 “娘亲,这个姐姐的眼睛很像你,但是没有你好看。”小遗附在我的耳畔,悄声道。 细细看去,伊小桃稚气未脱,脸颊上还有可爱的婴儿肥。模样普通,长得讨喜,的确比不上我的清丽姿容。不过,那对弯弯的月牙眼,闪烁着星星般的璀璨,却胜过我的没精打采。 “伊容华,陛下可在殿内?”我问道。 “陛下已等候堇王后多时。”伊小桃道,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甲子,先带小遗去左偏殿玩,本宫先去面圣。”我轻声道。 甲子迟疑了片刻,见我不悦地挑眉,未多说一言,只道了一声诺,便将小遗夹在腋下,快步去了左偏殿,看得我瞪大了月牙眼。这个甲子,我的意思是说,陪小遗到左偏殿玩耍,不是将小遗拐跑。小遗待会儿又该假哭,向我讨要鳜鱼丸子了。 正殿里,刘彻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墨丝披散,在阳光的折射下,透出一颗颗晶莹的水珠的光亮。丹凤眼下,贴了半月牙状的黑眼圈,却半分不显憔悴之意,反而张扬着成熟的魅力。 “刘彻,一车奏折,十两金子,如何?”我随手摊开一封奏折,笑道。 突然,刘彻那双丹凤眼里迸发出狠戾之色,五指成爪,握住我的脖颈,将我的身子抬起,任凭我拳打脚踢也不松手。刘珺变了,刘彻也变了,从他冷漠的表情中,我察觉出他的杀意是如此真切。 当我安静地闭上双眼时,砰地一声,刘彻将我扔到了紫檀木软榻上,双臂撑在我的身子的两侧,眉头皱成川字,沉默不语,激起我的瑟瑟发抖。 对视了半晌,刘彻伸伸懒腰,竟然学起刘胜,噙着魅惑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道:“做朕的夏婕妤,怎么样?” “刘彻,你刚刚吓死我了。赔我十两金子当压惊费。”我恼道,端起书案上没有动过的鱼翅羹,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不怕朕杀了你么?”刘彻双手环胸,笑道。 “你要是杀了我,这帝位必然不保。”我调笑道。 语罢,刘彻的脸色阴沉得如地狱里的阎罗王,可转瞬间又恢复平时的贱兮兮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转变只是我的幻觉。 “襄王如今眼里只有他的平妻李王后,又怎么会为了一个野丫头干出大逆不道的蠢事。”刘彻笑道。 “那晚长信殿大火,太后想拉我一起陪葬。她告诉我,你不是先帝的子嗣。”我轻声道。 “母后神志不清,难免会说糊涂话。”刘彻神色如常,冷冷地道。 “刘珺是在李倾城的唆使下才起了争夺帝位的心思。本宫愿倾尽所能,助陛下稳坐龙椅。”我笑道。 刘彻哈哈大笑,道:“夏堇,除了朱雀命格,你只不过是一个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段没身段的番邦女人,连朕后宫的女人都比不上,更别提长安城的第一美人李倾城。” “那敢问陛下,想不想纳李倾城为夫人?”我问道,一对月牙眼透着狡黠的笑意。 “你有馊主意?”刘彻道。 “李倾城的入幕之宾,非富即贵。陛下同本宫做这笔交易,只赚不赔。”我笑道。 “哼,这李倾城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先前勾搭司马太史,现在又攀上襄王,要朕这万金之躯去接受她,朕只觉得恶心。”刘彻冷笑道。 我听后,捂着嘴巴,假装呕吐,慌张地寻找盆子。若不是我知晓历史上刘彻对李夫人的盛宠,当真以为刘彻是个懂得挑食的皇帝。 “堇儿,你没事吧?”刘彻端来常用的龙纹朱色盆子,轻拍我的后背,见我使劲地摇摇头,着急得踢翻了挡在脚跟前的花几,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那花几骤然倒下,若不是我双手护住花几上的寒兰,早已摔得稀巴烂。我扶了扶倾斜的寒兰,恼道:“刘彻,你这一发脾气就砸古董的毛病得改。这盆寒兰,拿到黑市去卖,至少值十两金子呢。” 霎时,一阵噼里啪啦,殿内的摆设,全部被刘彻推翻,满目狼藉。所幸,我及时爬上了紫檀木软塌,没有被飞溅的碎瓷片伤到。高逢吩咐宫女太监入内收拾,却被刘彻这一声天子之怒,吓得哭着嗓子退回去。 “夏堇,朕答应你,纳李倾城为夫人。但是,一切后果,自己承担,莫怪朕薄情!”刘彻怒气冲冲地离去。 后果呀,我的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没有勇气去思考后果。 作者有话:刘彻开始黑化喽。谷主自我感觉哈,刘彻的塑造,比刘珺更生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七章 变故 夏至,襄王刘珺,迎娶长安城第一美人李倾城为平妻。 猗兰殿,我坐在镜台前,望着镜中日渐消瘦的自己,颇感陌生。一袭捻金凤纹大红鱼尾曲裾,梳朝云近香髻,戴百合纹流苏金冠,抹了美人醉,擦了青梅嗅,将额前淡紫色花钿涂成金色,配上薄云鬓,明明是娇艳欲滴的新娘,可嘴角勉强浮起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堇儿,确定要这样做?襄王会恨你的。”秋夕姑姑替我戴上红纱斗笠,问道。 “秋娘,阿珺相公服用了痴情丹,他无法与李倾城洞房。”我轻声道。 “堇儿,做襄王的妻子,和当夏国大祭司,不一样。”秋夕姑姑叹道。 “李倾城只可以做鸣鸾殿的李美人。”我冷冷地道。 黄昏时分,由秋夕姑姑搀扶着,从落樱小筑的晚樱阁的小厨房进入,刘彻的赤帝十八骑在前面开路,斩杀匍匐在机关附近的猛兽,走出地下室,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打铁铺。打铁铺外,是一羊肠小径,可悄无声息地溜入兰兮小筑的香兰阁,再绕到兰嫣阁的背面,向半开的轩窗放出迷烟。 为了引开兰嫣阁外的守卫的注意力,念奴抱着粉色猪猪,一直闹着进兰嫣阁看新娘子。念奴这家伙,别看蠢蠢的,糊弄起人来,比我的演技还自然。兰嫣阁外的守卫,碍于倚靠在梨花树下的中山王刘胜的戾气,不得不耐着性子劝说哇哇大哭的念奴。 于是,我爬入兰嫣阁,剥掉中了迷烟而昏睡的李倾城的新娘服饰,换上宫女装束,再交给赤帝十八骑原路返回。出了落樱小筑,按照我的吩咐,扮作轿夫,将李倾城塞进一顶纳妾的轿子,光明正大地抬入未央宫的鸣鸾殿。 待鸣鸾殿那边,嘱托事先收买的媒婆,向兰嫣阁送来一杯温热的桂圆红枣茶,暗示着刘彻已经临幸了李倾城,我那颗扑通乱跳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开始熟悉这间刺眼的婚房。 红木长几上设有一双手臂般粗壮的龙凤烛,烧得很欢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龙凤烛之间,摆着一对龙凤酒杯。依照诸侯规格,雕龙酒杯,爪子为四爪,云彩为七朵,无日月图案。可是,我拾起的雕龙酒杯,云彩九朵,日月俱全。刘珺果然存着问鼎龙椅的野心。 我从香囊里取出一包曼陀罗花粉,手指沾了一点,麻麻的感觉立刻传达到掌心。为了防止自己受到曼陀罗花粉的影响,我拔掉发簪,割破掌心,任凭痛感惹得眼泪簌簌。我将曼陀罗花粉抹了雕龙酒杯的边沿一圈后,又掏出手帕,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用于闺房之乐的鱼水欢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倒入龙凤烛中的,便是价值百两的高级货。起初,无色无味,乍一看,以为是龙凤烛滴落的红泪。等更深夜静,龙凤烛燃烧了大半,鱼水欢才发挥作用,散发出醉人的暖香。 我端坐在喜床上,双手合十,静静地等待刘珺的到来。鸳鸯被下的桂圆、核桃、红枣、栗子、柿子、柏子、花生,硌得屁股疼。趁四下无人,我翻出鸳鸯被子,挑一些爱吃的填肚子,以应对刘珺未来的大发雷霆之气势。 拿李倾城喜爱的象牙雕荷塘鹭鸶笔筒敲核桃,笔筒都敲出缺口了,核桃却丝毫无损伤,气得随手砸向远处的紫檀木基台式云雷纹小屏风,好像把那屏风上的山河图绢纱戳出一个小洞。 红枣没有剔除核,咬起来麻烦,吃了一个就没兴致了。花生没有炒熟,剥了几只,味道怪怪的,还是放回鸳鸯被子。桂圆和柿子太甜,看了一眼,就放弃了。倒是柏子不错,吃起来香香的,可惜剥得手指发酸。 兴许是今日的筹谋进展顺利,点亮了我的好心情。我抓了一大把栗子,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出一道口子,翻箱倒柜搜出,涂在栗子壳上,再将一颗颗栗子倒进炖着老母鸡汤的红泥小火炉里,嗅着甜甜的香味,终于露出多日不见的明媚笑容。 当我趴在玫瑰红云裳绣毯上,用木棒掏出烧熟的栗子时,听得轻微的脚步声,飞快地跑到喜床上,挺直了腰背。那包扎着伤口的手,正握着一只滚烫的栗子,仿佛一团火苗在灼烧,疼得我扁起了嘴巴。 “夏儿怎么沾染上堇儿贪吃的坏毛病。”刘珺推开门,瞟了一眼红泥小火炉边未来得及清扫的栗子,笑道。 我沉默不语,想抬头看一看穿着新郎服饰的刘珺是否和平时不同,却怕刘珺无意瞧到我的容颜,只能僵硬地坐着。 忽然,刘珺掀开了衣摆,径直坐在我的身边,伸手去捉我那只藏着栗子的手。我以为他识破了我的身份,吓得浑身冒出冷汗,卯足了劲儿去反抗。结果,笨手笨脚,就将刘珺压在了身下。 “小妖精,省省力气,留着洞房花烛。”刘珺喑哑着嗓音,调笑道。 他还是夺得了栗子,利索地剥去外壳,吃上一口,又递到我的嘴边,见我乖巧地咬住,还不小心触碰到他粗糙的指腹,便放怀大笑。刘珺,和李倾城成亲,就这么值得你开心?我好像品不出栗子的香甜了。 “襄王,喝合卺酒的吉时到了。”媒婆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喝了合卺酒,夏儿就莫再为了堇儿恼本王了。”刘珺倒上美酒,执起龙凤酒杯,笑道。 我接过雕凤酒杯,侧着身子,摇摇头,不愿交杯。手指沾了一点酒水,拽过刘珺的手背,就着酒水在他并不光滑的手背上写着:“子乔对堇王后就没有一丝情分吗?” “夏儿多虑了。那个野丫头,肤浅幼稚,手指刮破了皮,也会哭哭闹闹,招得本王头疼。若不是看在她的朱雀命格份上,本王早就将她扔出兰兮小筑。”刘珺冷笑道。 肤浅幼稚?来自隆冬的寒冷蓦然遍布全身,我疼得站不稳。心底暗暗地重复着,阿珺相公是中了移情丹的毒,才会说出如此混账话。但是,为什么我会轻易地相信呢。阿离是不是也察觉了夏国大祭司的肤浅幼稚,才若即若离呢? “她和你生下遗公子。”我仍然不死心地写道。 “银发紫眸的怪物。”刘珺冷嗤一声。 小遗不是怪物!我差点喊出这句,所幸理智尚存。刘珺可以讨厌我,但是不能将小遗视为怪物。小遗是我的小心肝,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 喝下合卺酒后,刘珺屏退了媒婆,用双钩杆秤挑起我的红纱斗笠。映入眼帘的是,刘珺穿着一身红滚边黑色三重双绕曲裾,斜挂着一颗红绣球,嘴角噙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却因为见到我,霎时秋风瑟瑟。 “夏儿在哪里!”刘珺摔了双钩杆秤,质问道。 我依旧不语。自从刘珺返回长安城,言语变少了,更爱对着大提琴发呆。如今,发呆的对象转为刘珺。他穿新郎服真好看。恍惚间,眉毛弯弯,宛若之前送我的玉如意,不再隐忍着刀剑般的戾气。那寒潭眸子,也融化了许多冷意,好像望进去,就会陷入一片芍药花海。长在野草堆的我,总是爱仰望高贵优雅的花仙芍药。 “堇儿当真认为本王不敢杀了你!”刘珺冷冷地道。 我摘掉红纱斗笠和笨重的百合纹流苏金冠的举动,终究激怒了刘珺。眼见他扼住我的脖颈,将我高高举起,我竭力忽视缺氧的不适感,安静地闭上眼睛。 如我所料,刘珺的指甲狠狠地嵌入我脖颈上的皮肉,维持不了多久,就因曼陀罗花粉的发作而身子骤然疲软下来。可是,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我禁锢在身下,寒潭眸子迸发出杀人的红光。 “贱人!”刘珺咬牙切齿道。 “除了雕龙酒杯上的曼陀罗花粉,还有龙凤烛上的鱼水欢。阿珺相公,除了堇儿,你不许娶任何女人。”我泣道。 若不是被刘珺强行按住,只想蒙着被子大哭一场。我也不想这么下贱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那就如堇儿所愿。”刘珺嘴角勾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霎时,刘珺像头凶残的猛兽,撕裂我的衣衫,毫不留情地刺入我的身体。那报复式的撞击,恨不得戳烂我的,痛得我抓住床沿,留下一道道血痕。我哭得越汹涌,他似乎越兴奋,牙齿疯狂地咬着我的身子,直到血腥味流出。 那一夜,即便过去了多年,我都没有勇气记起。他吃饱喝足,无奈地选择睡觉,待曼陀罗花粉的药效褪去,再去寻李倾城。而我哭得昏迷过去。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我是被一盆冰冷的盐水泼醒的。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我睁开红肿的双眼,却把眼泪哭干了。 “堇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夏儿在哪里。”刘珺坐在床边,把玩着我随身携带的匕首。 “阿珺相公不会杀了堇儿。堇儿的心脏是李倾城的药引子。”我冷冷地道。昨晚他的残暴,浇灭了我那渴盼奇迹的希望。阿风研制的移情丹果然厉害。 “这世上,有时候,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的折磨才是人间地狱。”刘珺握着匕首划过我左边的脸颊,直至下巴才抽出来,伸出舌头舔舔血迹,露出满意的笑容。 “阿珺相公,堇儿那么爱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堇儿……”我喊道,感觉心力交瘁。他想利用毁容来逼迫我说出李倾城的下落。 “爱,堇儿配谈爱么!堇儿试过被一群匈奴绑住手脚而羞辱的绝望吗?堇儿又何曾见过为了存活下来而生啃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的骨头的噩梦。”刘珺将匕首甩到我右边的脸颊,再猛然拔出来,见我痛得大呼,嘴角噙着魅惑的笑意。 我撑着残败不堪的身子,扑向刘珺,学着刘珺往昔的动作,生涩地去亲吻刘珺,全然不在意那把匕首穿过我的胸膛。 “阿珺相公,堇儿的确没有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出现。但是以后,堇儿保证,会一直守候着你,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我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着刘珺的寒潭眸子,想将刘珺刻印在心底。 “蠢女人……”刘珺叹道,将我抱在软塌之上。 当我再次苏醒时,感受到有一只温暖的大掌在替我拭去眼泪,那轻柔的动作,生怕触碰到脸颊上的伤口,仿佛是属于上个世纪的温情。我不敢睁开眼,唯恐这是梦境。阿珺相公对待所爱之人,永远是这般温柔。 “醒了吧,起来喝药。”刘珺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拿了鸳鸯枕垫在我的背部,轻笑道。 “阿珺相公,你现在爱的是谁?”我问道,担忧那双寒潭眸子溢出的宠爱,是他伪装出来的。 “小妒妇,先喝药。”刘珺刮了刮我的鼻子,吹了吹勺子里的汤药,送入我的嘴边。 阿珺相公中的移情丹的毒真的解开了吗?我心底在打鼓,嘴巴却乖巧地张开,吞咽下苦苦的汤药,小脸顿时皱巴巴的,直到一枚蜜饯塞入我的嘴巴,吧唧吧唧地咬着,苦味淡下去了,眉眼便舒展开来。 “阿珺相公,刘彻看上了李倾城,封李倾城为美人,入住鸣鸾殿。”我笑道,确信刘珺解开了移情丹的毒,就不必隐瞒下去,反正今天一定会有圣旨下达。 未意料到,刘珺那双寒潭眸子聚集了暴风雪,大有屠城般的戾气。他紧紧地捏住我的下巴,冷冷地道:“很好,待本王救回夏儿,再来处置你这个毒妇!” 尔后,他像碰到肮脏物般松开手,露出嫌弃的神色,大步流星地离开兰嫣阁,估计是去了马棚,骑他那匹跟随着征战多年的幽兰。 “秋娘,堇儿要回遗珠阁睡觉。”我唤道。 原来,刘珺为了探知李倾城的下落,不惜放下身段,使出怀柔政策,哄骗我。我真是可笑至极。累,好累,可不可以睡下去不复醒呢? 然而,一盏茶功夫过去后,我刚挨床,就被丁四娘花枝乱颤的大喜而吵醒。 “堇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襄王失足堕马,摔断了双腿,怕是半身不遂了。”丁四娘笑道。 作者有话:国庆归来,又要努力赶十月和十一月的稿子。估计最后一次日更在明年一月份吧,谢谢大家不嫌弃谷主的周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八章 煎熬 酷暑,长安城今年的夏天似乎比过去来得炎热。那看不见的空气,仿佛打铁铺子里的熔炉窜出的火苗,将人反复煎烤。 中山靖王刘胜辞去北军中尉一职,借着为襄王刘珺寻求名医的由头,携带夏夫人念奴远游。 十日后,大司马大将军兼长平侯卫青歼灭匈奴过万,致使匈奴元气大伤,班师回朝。庆功宴会上,卫青不求加封,只跪求武帝刘彻,将平阳公主下嫁给他,一时传为佳话。 可惜,我无缘得见卫青的风采,唯有嘱托秋夕姑姑送上一首慷慨激昂的破阵曲,祝贺他大胜归来。更没有兴致去探一探,被送去紫宸殿养胎的李充依李姬,为何在庆功宴会当晚,因生四殿下刘胥难产而死,这其中的秘闻。只听得丁四娘嘴碎,刘胥第二天得封广陵王,就被刘彻下旨,连同燕王刘旦,一齐遣到封地,眼不见为净。毕竟,刘旦和刘胥,皆是李姬与河间献王刘德的私生子。 自从刘珺半身不遂后,我就搬到寒兰阁,开始承担当家主母的责任。脸颊上两道丑陋的伤痕,经秋夕姑姑的悉心照料,已结痂。平日里戴着面纱,忙着看各大商铺呈上的账目以及安排小筑的开销,倒没有时间对着铜镜,感伤自己破相了。 夜里,梳洗罢,照例去趟遗珠阁,陪一陪小遗。白日里,一直都是丁四娘牵着小遗,抓鱼捉虾玩泥巴,说来愧疚。小遗爱吃海鲜,他的一日三餐,皆是我抽空洗手下厨的,跟着秋夕姑姑学习,变着花样满足小遗的嘴馋,算是弥补不能时时伴他成长的亏欠。 遗珠阁中,小遗一见到我,就赤着小胖脚,飞快地扑入我的怀抱里,而丁四娘悄悄地关门离去。 “娘亲,教小遗怎么做夏国大祭司吧。”小遗仰着小脑袋,笑道。 我将小遗抱到床上,双手握着他的小胖脚,替他暖一暖,听得他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巧笑嫣然,道:“小遗为什么想做夏国大祭司呀?大祭司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能整天抓鱼捉虾玩泥巴。” “白泽说,小遗三岁了,理应帮娘亲分担重任。”小遗一本正经地拍拍小胸脯,道。 “白泽是谁?刘彻赠你的那只白毛鹦鹉么?”我笑道,戳一戳小遗的小肩膀。 “小遗不记得白泽了……”小遗故意打打哈欠,侧躺在床上,闭上紫眸。 “小遗,爹亲是爱你的,只是生病了,莫再想着回夏国,好不好?”我轻轻地拍着小遗的背部,打着团扇,助他快快入睡,自言自语道。 待闻得细微的呼吸声,我为小遗盖上云清薄被,蹑手蹑脚地离开。 “堇儿,襄王砸了药碗,拒绝喝药。”秋夕姑姑附在我的耳畔,轻声道,唯恐愈发机灵的小遗听见,恨上他的爹亲。 语罢,我揉了揉额头,嘴角浮起苦笑。刘珺摔断了腿后,轰走了数十位太医。无奈之余,我吩咐甲子拿迷烟放倒他,然后再许以重金酬谢,请太医为他探脉接骨。至于摔药碗,已是常态。他将堕马之事归咎于我的头上,特意在我面前发泄怨恨,一扫往昔的沉静。 寒兰阁内,伺候的婢女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颤抖,十分畏惧刘珺的怒气。我摆一摆手,示意婢女全部退下,亲自扫除了碎裂的药碗瓷片。因为担忧刘珺有时候撑着身子滚下床,清除了碎瓷片后,我仍然会蹲在地上检查一遍,避免遗漏的碎瓷片硌伤他。 “堇儿已经写信给白扁,很快就来到大汉了。阿珺相公先喝一喝太医开的药方,防止腿伤化脓。”我柔声道,站得离刘珺远远的。 “过来,本王的衣服脏了,帮本王换上干净的。”刘珺盯着我,寒潭眸子尽是戾气,嘴角却噙着邪魅的笑容。 我抿了抿嘴唇,瞟了一眼搁置在紫檀木雕白泽书案上的大提琴,若有所思,还是去衣柜里找了一套云清寝衣,走到白玉床边。 果然,刚坐上白玉床,就被刘珺按在身下。害怕刘珺的腿骨错位,我不敢动,任凭他撕裂我的衣裳,撕咬我的身子,直至青青紫紫的伤痕流出鲜血。 “贱人!”他咒骂道,五指成爪挤入我的身体,见我痛得眼泪簌簌,愈发地兴奋。 他夜夜是这般羞辱我,报复我与刘彻合谋,将他捧在心头的李倾城,推入未央宫的鸣鸾殿,从此相逢是路人。 “瞧瞧你这毒妇,身子肮脏,容貌丑陋。”刘珺揭开我的面纱,粗糙的指腹抚摸着我的脸颊上的疤痕,冷笑道。 面对他的残暴,除了哭泣,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阿珺相公,堇儿很想放弃,很想拉着小遗一走了之。然而,追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有酸有甜,堇儿又舍不得独留你一人,孤单到天明。 “堇儿,药煎好了。”秋夕姑姑在阁外敲门,道。 我竭力推开刘珺,从白玉床翻滚下来,幸好没有磕到头,只是大腿及时承受了撞击,立即肿上一大片。于是,我擦擦泪痕,整整衣裳和发髻,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打开门,笑脸相迎,夺过秋夕姑姑手中的药碗,却用身子遮挡住秋夕姑姑进一步的去路。 “堇儿……”秋夕姑姑欲言又止,摇摇头退去。 关上门后,我将药碗搁置在案几上冷却些许,就爬上床服侍刘珺换衣。折磨我足够的刘珺,总算恢复了冰山神色,任由我跪在白玉床上,替他穿上舒适透气的云清寝衣。他那具充满男性阳刚诱惑力的身子,换作以前的我,多看一眼或许会脸红心跳,如今已经麻木了。 接着,我一勺勺地喂他吃药,时不时掏出寒兰纹帕子擦擦他嘴角的药渍,甚是熟练。偶尔也会嘲讽自己,天生的丫鬟命,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阿珺相公,这几日炎热,堇儿央求刘彻赏赐我们全家人去甘泉宫避暑。”我搀扶着刘珺躺下,简单地收拾了药碗,便也睡在刘珺的身边。 “一个贱种,一个毒妇,还真是般配。”刘珺的嘴巴淬了毒般,字字诛心。 “阿珺相公,堇儿没有在你的战马幽兰上做手脚,为什么你不信堇儿。”我抱住他的腰,将脑袋依偎在他的背部,轻声道。 等待我的依旧是,他挣开我的手,合上双眸,渐渐地进入梦乡。他始终不信我。我费力地摆脱睡意,悄悄地跨过他的身子,趴在他的对面,聆听他的呓语。 一声声堇儿,饱含着浓浓的宠溺,如醉人的春风,吹弯了眉毛,点染了笑意。唯有午夜时分他的梦呓,方能洗刷我的委屈和疲惫,支撑着我继续爱下去。爱,对我来说,如此奢侈。 卯时,天蒙蒙亮,刘珺准确无误地掐上我的伤口,痛得我揉揉泛着泪花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爬下床,伺候刘珺小解。接着,用炉子上架着的热水,掺进冷水,打湿毛巾,替刘珺擦擦身子,活络一下筋骨。 他知晓我贪睡的性子,便有意只需要我服侍,磋磨我的体力。有一次,新买来的丫头不听我的叮嘱,好心地为他倒上一杯热茶,他竟然将茶水泼到丫头的脸上,烫得丫头嚎啕大哭。那丫头的容貌差点被毁掉,他却对着我,勾起嘲讽的笑意。 用完早膳后,刘珺唤仆人端来笔墨布帛砚台,画他的月神图。这月神,自然是长安城第一美人李倾城。他半身不遂之后,就天天画一幅月神图,膈应我。画中的李倾城,或抚琴,吸引百鸟朝拜,高贵优雅;或葬花,招惹几点秋雨,多愁善感;或浣纱,逗得金鱼跃出,清丽可人……想必,我眼中压抑不住的酸疼,取悦了刘珺吧。 当我收拾准备前往甘泉宫的行李时,秋夕姑姑匆匆进入阁内,将我拽了出去。等走到石桥上,她才压低了音量告知我,李倾城到访,候在建兰阁。 李倾城么?来得正好,我倒存着疑惑,问问她。据闻,李倾城入住鸣鸾殿,备受宠爱,一个月来连升三级,被刘彻封为李夫人。鸣鸾殿内,日日奏着她哥哥谱写的佳人曲,羡煞无知宫女。隐约间,我察觉出,我和刘彻商议的掉包计,莫不是被李倾城将计就计。那么,在刘珺的战马幽兰上做手脚的人,可是她?李倾城确实爱慕着刘珺,但是恢复了灵识的紫嫣,向来只与夏国大祭司,争抢南国的紫离公子。 “李夫人来了,襄王可要见一见?”我返回寒兰阁,站在门口,冷笑道。 “出去!”刘珺大怒,掀翻了床上的短脚翘头案几,将砚台朝着我砸来。 我随手抄起东海纹寿山石,甩向砚台,听得砰砰两声响,砚台和寿山石皆落地,仿佛连日来受的窝囊气也得到宣泄。 “甲子,给襄王喂少量的曼陀罗花粉,堵住嘴巴,绑住手脚,抬着他从建兰阁的东偏阁的小门进入,恰好到九折紫檀木寒兰映雪曲屏的后面,听一出好戏。”我冷冷地道。 话音刚落,刘珺那双寒潭眸子里闪现的惊讶转瞬即逝,嘴角翘起冰冷的笑意。解散了的九黎组织排名第一的甲子,是刘珺亲手栽培,与刘珺出生入死,结下深厚的情谊。刘珺定然以为甲子不可能背叛他。 但是,甲子不背叛的是没有中移情丹的毒的阿珺相公,而不是被李倾城迷惑的襄王刘珺。早在河西走廊,我和小遗待甲子如依依般亲近,慢慢地将甲子视为自己的弟弟。恁是铁打的心,也会融成一江春水。 建兰阁内,我戴着淡紫色面纱,挑了一件紫烟罗,挽起单螺发髻,画了淡妆,端坐在主位上,示意婢女奉茶。 李倾城显然是登门挑衅的。一袭玫瑰红挑金迷离繁花千水裙,绾堕马髻,簪红宝石鸾凤和鸣点翠金步摇,戴红玛瑙手串,明艳动天下。 “李夫人好本事,入宫一个月,飞上枝头变凤凰。”我浅笑道。 “托堇王后的福,入了深宫,再无颜面与子乔相见。”李倾城怅然若失,抬眼往阁外的东南方向望去。那东南方向的阁楼,正是寒兰阁。 “少惺惺作态!若你不是积极争宠,又如何只费一个月就爬上夫人。”我冷笑道,将茶杯重重地放下,以表示怒气,结果双手不够灵活,压到了手背,烫得通红,便没形象地跳了起来。 “堇王后是想从倾城口中得知,子乔的战马幽兰是倾城做的手脚吧?”李倾城收敛起愁容,瞥了一眼九折紫檀木寒兰映雪曲屏,冷笑道。 “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我皱眉道。 “可惜呀,堇王后猜错了。倾城爱了子乔十年,又怎么忍心伤害子乔呢。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子乔的战马幽兰上做手脚的,必然是大祭司亲自引进门的赤帝十八骑。”李倾城虽掩面而泣,哭声凄楚,但是眉眼间投来的目光,分明透着尽在掌握之中的炫耀。 我大吃一惊。自从我知晓刘彻不是先帝的亲生皇子,便对刘彻设了防线。只要刘彻的真实身份公布天下,大汉的江山便是刘珺的囊中之物。可是,看在刘彻待我颇讲义气的份上,我终究不愿往坏处去思索。所以,刘珺落得半身不遂的下场,我也是帮凶。这冤屈,洗不清了。 “听陛下谈起,堇王后求了与子乔、小遗一同前往甘泉宫避暑的旨意。路途遥远,小心谨慎。”李倾城轻声道,语调凄切,生怕我听不出伪装的忧虑。 “替本宫给陛下带一句话,他是命中注定的千古一帝。”我冷冷地道。 “倾城告辞。请堇王后莫为了倾城而恼了子乔。”李倾城盈盈一礼。 蓦然,李倾城腿脚不稳,身子往前倒下,恰好被多事的我扶住。我嫌弃地将李倾城推到她的侍女黄莺身上,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挥一挥手送客。 可是,李倾城再次贴近我的身子,附在我的耳畔,轻声道:“那个三维物种,在九折紫檀木寒兰映雪曲屏后面吧。” 然后,她临走前,摘下我的面纱,故意惨叫一声,讽刺我脸颊上的伤疤,胜利而去。 作者有话:谷主不喜小孩,每每觉得别的作者过分夸大了母亲情怀。可是,真当小遗是自己的小孩子时,才明白那份疼爱是与生俱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零九章 甘泉 甘泉宫距离长安城颇近,不消半日便可到达。 我们搬进甘泉宫的兰殿的当晚,甲子来报,发现赤帝十八骑的踪迹,我轻笑一声,不予理会,继续清扫刘珺砸碎的药碗。 兰殿外,丁四娘一袭两重心字薄烟红罗衣,翘起雪白长腿,倚靠在梧桐树的枝杈上,仿佛从鬼怪故事中走出的艳鬼。她那双勾魂媚眼,正替我盯着,那拽着太子殿下刘据一起捉鸣蝉的小遗。 刘据是我吩咐甲子在出发甘泉宫之际,潜入云光殿,将他偷运出来,并留下一枚竹简,上面写着:报陛下设计阿珺相公堕马之仇。其实,刘彻知晓我不会虐待刘据。不过,做了母亲的卫子夫未必不担忧。刘彻伤了阿珺相公,我就搅得他宠爱的卫子夫以泪洗面。 说是兰殿,倒栽种不少梧桐树。跟着刘珺多年,也略懂一些关于琴的常识。比如这兰殿的梧桐树,木质细密坚实,韧性不错,制成瑶琴,应有金石韵,适合弹奏战曲。 梧桐树下,生长着蕙兰,恰逢花期,清香扑鼻。有粉色荷瓣的,簇成云霞;有白色梅瓣的,串起玉簪。蕙兰多花,其娇艳之姿,是孤芳自赏的寒兰,无可比拟。 不过,因阿珺相公酷爱寒兰,我还是从兰兮小筑带了几盆寒兰过来,吊在靠近竹床边的轩窗外。打开轩窗,透过小遗抓的萤火虫,可观赏寒兰的飘逸韵味。 “阿珺相公,秋娘今晚做了虾仁馄饨,你想吃几个?”我费力地将刘珺从木轮椅上抬到床上,轻声问道。 “虾仁一股腥味,堇儿若吃了,就莫爬上本王的床。”刘珺冷嗤一声。 语罢,我帮刘珺盖上一层云清薄被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还真是一天不膈应我,就心底不舒坦,连我爱吃的虾仁也不放过。 “堇儿会另外做两碗鲜肉馄饨。”我抹一抹眼泪,昂起脑袋,嘴角含笑。 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砍树声,甚是吵闹。我探出轩窗,瞧一瞧那踩烂蕙兰的挺拔身影,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走出殿外。 “恭迎陛下。”我福了福身子,道。 “夏堇,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刘彻恼道,走到我的跟前时,使劲地搓了搓眼睛,最终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四娘,先带小遗和太子殿下去西偏殿吃夜宵。”我垂下眼睑,试图逃避刘彻递来的炙热目光,轻声道。 “陛下,不许欺负娘亲。”小遗临走前,挣脱了丁四娘的手,捡起一根梧桐枝,指向刘彻。 “小遗乖,有甲子叔叔在,没人敢伤害娘亲。”我抱了抱小遗,笑道。 小遗扁扁嘴,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我摆摆手,示意丁四娘动用武力拉走小遗。而刘据被卫子夫得极有修养,向我和刘彻行了礼,便主动去西偏殿。 待小遗走远,刘彻捉着我的手,将我拖到屋檐底下,借着八角白纱蕙兰宫灯,将我仔细打量一番,那双凤眸恨不得在我的身子上戳出几个窟窿。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脸上有两道疤痕,破了相,身子骨跟柴火似的,没几两好肉。”刘彻怒道。 “堇儿没事,过得很好。”我挣脱开刘彻的手,泪眼朦胧。 “没事的话,为什么哭。”刘彻取出帕子,想为我擦拭一下眼泪,最后还是放弃了,将帕子紧紧地攥在手心。 “你刚刚弄疼了堇儿。”我狡辩道。 “让朕看看。”刘彻再次捉住我的手,欲捞起我的衣袖,瞧一瞧是否有红印子,却被我竭力地逃脱,退了几步。 他从我慌乱的神色中似乎读出了什么,便顾不上礼节,将我死死地禁锢在墙壁上,卷起我的袖子瞅个究竟。这一瞅,他的脸色大变,心疼、愤怒、仇恨齐齐涌上,化成拳头的力量,一拳捶在墙壁上,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不小心摔伤的。”我辩解道。 “夏堇,摔伤会有牙印么!”刘彻怒道。 “那就是被畜生咬伤的。”我别过脸去。 “畜生……襄王连畜生都不如。”刘彻扬起布满杀气的凤眸,怒道。 “陛下请回吧,太子殿下无恙,借本宫几天,陪伴小遗玩耍。”我深呼吸一口气,故作浑不在意,道。 “跟朕回宫。”刘彻拽着我的手,径直往殿外走。 “刘彻,松手!”我恼道,右脚勾住一梧桐树,卯足了劲制止刘彻的前行。 “堇儿,你看着朕,之前在猗兰殿,你说朕不如襄王,是因为襄王只娶你一人,甘愿为你牺牲一切。可是现在呢,他为了你我的掉包计,令他娶不到李倾城,而迁怒于你,日日羞辱你。这样的男人,你还觉得是良人么?”刘彻按住我的肩膀,质问道。 “要不是你多此一举,害得刘珺半身不遂,他又怎会如此憎恨堇儿……”我侧过脸去,眼泪又不争气地滑落,宣泄着这一个月来受到的委屈。 “夏堇,朕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为了皇权而不择手段之人么!朕得知,自己只不过是母后与人私通生下的孽种,备受打击。可是,朕必须挺过来,大汉江山,天下黎民,皆需要朕。匈奴未灭,内患堪忧,朕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即使襄王在朝堂之上煽动心腹,谋求北军中尉之职,朕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也睁只眼闭只眼。”刘彻怒道。 “刘彻,谢谢你包容阿珺相公的错误。”我轻声道。 “堇儿,朕不要你的感激。朕问你,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投入朕的怀抱?”刘彻握着我的手,凤眸里流露出真诚的期待。 突然,听得砰地一声,应是从殿内传来的。我松开刘彻,匆匆地跑向殿内,见刘珺从竹床上摔倒在地,狼狈不堪,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刘珺挪到竹床上。检查了一下他的腿骨,发现并无大碍,就松了一口气,顺便给他盖上云清薄被。 正准备起身时,未意料到,被刘珺揽入怀里,随即便是霸道缠绵的长吻。出于震惊,我来不及抵抗,任由刘珺钻入嘴里,逼迫我的舌头与之共舞,直至两人都喘着气才放开。 “陛下光临大驾,本王有失远迎。”刘珺舔一下嘴唇,毫不避讳地炫耀刚刚的情动。 刘彻暴怒,气得说不出一个字,垂在身子两侧的手握成拳头,凤眸里泛滥着杀人的红光,直直地盯着刘珺。如果眼睛能参与争斗,刘彻恨不得射出万箭,箭箭穿过刘珺的心脏。 “刘彻走吧,太子殿下有秋娘照料,很安全的。”我走到镜台旁,翻出干净的白布条和金疮药,替刘彻简单地包扎了手背上的伤口,劝道。 “论辈分,陛下该喊堇儿一声九嫂。陛下纵然对九嫂存有心思,也得藏着掖着,莫毁掉了堇儿的清白。有夫之妇,与别的男人私通,可是要浸猪笼的。”刘珺冷笑道。 “襄王,别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刘彻恼道,尔后附在我的耳边,压低了音量,轻声道:“襄王的战马幽兰,不是朕动的手脚。”接着,拂袖而去。 既不是李倾城,也不是刘彻,会是谁呢?刘彻这句解释,如当头冷水,淋得我浑身哆嗦。我捏了捏眉心,深感疲惫,待会儿嘱咐丁四娘再彻查一遍堕马之事。未知的隐患,是最可怕的。 “真是稀奇,一个容貌丑陋,身子肮脏的贱妇,也能勾引到男人。”刘珺击掌嘲讽道。 “堇儿身子肮脏,也是你弄脏的。”我反驳道。 蓦然,一阵天旋地转,刘珺扑过来,将我按倒在身下,利索地剥掉我的衣衫,毫不怜惜地撕咬我身上的敏感点,疼得我眼泪汪汪。 “陛下有本王擅长玩弄你的身子么?”刘珺刺入我的身子,捏着我的下巴,问道。 “刘彻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他从不惹堇儿伤心。”我泣道。 “很好,你激怒了本王。”刘珺冷笑道。 然后,狂风暴雨,绿肥红瘦,折磨到天明。 三个月后,转眼又到秋分,清点了行李,打算返回长安,却听到秋夕姑姑来报,白扁终于回来了。一盏茶功夫后,隔着一道宫门,都闻得白扁爽朗的笑声。 “丫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沧海国国主终于经不住本药王的死缠烂打,答应了医治小遗的腿疾。”白扁笑道。 接着,他跳到我的面前,瞧见我的模样,仿佛吞了一只青蛙般张大了嘴巴,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停顿了半晌,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到底是哪个找死的将你迫害成这样!本药王一定要把他做成药人,尝一尝百毒入侵的痛苦。” “白扁,阿珺相公中了移情丹的毒,你能解吗?”我问道。 “移情丹又不是毒药,等中毒者所深爱之人死去,就自动解开了。”白扁别扭地侧过身子,望一望远处的大雁,显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医术有限。尔后,察觉出不对劲之处,再次跳起脚,抖一抖白眉毛,大呼小叫:“丫头,你刚刚是不是说那个三维物种中了移情丹。”随即嚎啕大哭:“完了,本药王的十颗沧海珠没了……” “娘亲,欠扁老头本来就傻,少逗他。”小遗抱着一碟鳜鱼丸子,砸得吧唧吧唧响,还十分乖巧地踮起脚尖,递一颗到我的嘴边。 他最近跟着太子殿下刘据学习诗书礼乐骑射,那优雅的举止没有学会半分,倒是喜欢上装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皱一皱小眉毛,逗得我和丁四娘每每捂住嘴巴偷笑。 “臭小子,一丁点都不讨喜!”白扁暴跳如雷,瞟了一眼鳜鱼丸子,过去,拔腿就跑。 “娘亲,欠扁老头偷了小遗的鳜鱼丸子,小遗需要两碟才能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小遗挤一挤并不存在的眼泪,嚷嚷道。 “吃那么多,待会儿吃不下午膳了。等午睡起来再吃,好不好。”我揉一揉小遗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 “午膳小遗要吃黄金虾球。”小遗勉强答应,瞅到梧桐树干上匍匐了一只秋蝉,紫眸立刻放出光亮,便欢脱地拉着刘据一起去抓秋蝉。 午膳后,丁四娘和秋夕姑姑,分别伺候着小遗与刘据午睡,而我领着白扁进入卧房。刘珺也在小憩。怕吵醒他,我推着白扁去三折凤尾竹屏风后面说话。 “丫头,你确定要医治那个三维物种的腿骨?”白扁问道。 我嫌弃他吵闹,连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声道:“小声点,阿珺相公睡眠不好。” 白扁午膳时悄悄告诉我,我的灵识已经逐渐与这皮囊融合,促使皮囊由三维进化到五维,只要经历一段成熟期,便可达到九维,至于十维,还需等到灵识完全开启。因此,将我的腿骨挖出一部分,补在刘珺身上,可刺激坏死的骨头重生,恢复到原有的灵活度。 “丫头,三维物种的麻醉药,本药王可从山中采摘配置。但是你这五维皮囊十维灵识的状况,本药王就无能为力。”白扁叹道。 “堇儿不怕疼。”我咬着嘴唇,点点头。 第二天,我决定派丁四娘先送刘据回未央宫,其余人再住甘泉宫一段时日。趁小遗熟睡,我叮嘱甲子候在小遗的卧房外,不许小遗醒来乱跑,接着示意白扁开始医治刘珺的腿骨。 刘珺被注射了麻醉药,极快入睡。我侧卧着身子,凝视了他安详的睡颜许久。也只有在他睡觉时,我才能抚摸他的眉,亲吻他的唇,倾听他的心跳。然而,当他的半身不遂痊愈时,他一定将我撵出去。 秋夕姑姑绑住我的手脚,并拿了一块削得光滑无刺的木头塞入我的嘴巴。当白扁将烧红的匕首泡了冷水再刺入我的腿骨时,我痛得大哭,浑身打起冷颤,额头的汗珠混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那种疼痛,似乎能够抵达心脏,然后流经每一寸血管,生不如死。 “堇儿,别怕,秋娘在,秋娘唱歌给你听。”秋夕姑姑柔声道。 那调子,软软糯糯的,如姑苏城的涓涓细流。听着听着,疼痛似乎减轻,直到白扁那一句“成功了”的呼喊穿破我的耳膜,我才安心地闭上了双眼,进入梦乡。 秋娘,你真像堇儿的娘亲。可惜,夏国人皆是无父无母的。 作者有话:可能要虐很多章,大家要淡定,想着happy结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章 家奴 甘泉宫的第一场雪消融后,我们打算启程返回长安,去参加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与平阳公主的婚宴。 小遗最近喜欢犯少年愁,昨日对着朝阳溶雪的美景,竟然发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慨,逗得我飙出了眼泪。哪里来的春水,只有冬雪,能将一点点温暖凝结成冰的冬雪…… 自从阿珺相公的腿脚开始有了知觉后,他待我比那冬雪更淡漠,还不如半身不遂之时的乖张暴戾。那时,虽然出口的多是对我的羞辱,至少不会当我是空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将我活活逼成林黛玉。 关于堕马之事,我已经解释了无数遍,没有在他的战马上做手脚,可他始终不相信,只是在不耐烦之际,淡淡地回一句证据。证据?如果有证据,我一定掘地三尺挖出来,而不是站在他面前,抹着眼泪。 白扁想带小遗去沧海国医治腿疾时,我央求白扁多等上几个月。没有小遗的陪伴,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伤痕累累的爱,剪去我所有叫作偏执的翅膀。我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为dash抛弃一切的女孩。 沿途,我和刘珺共乘一辆马车。他照例研读兵书,不曾抬起眼。而我跟着秋夕姑姑学了蜀绣,为小遗缝制春衣。明年春天,怕是不能与小遗一起抓鱼捉虾了。 “堇儿,你爱本王吗?”刘珺挑起帘子,望向窗外,问道。 “堇儿爱的是阿珺相公,不是襄王。”我轻声道。 “那你愿意做本王的家奴么?”刘珺道。 “家奴?”我疑惑道,突然生起不祥的预感。 “对外王后,对内家奴。堇儿负着朱雀命格,本王必须娶你。但在本王心中,除了夏儿,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刘珺道。 “刘珺,你是不是料定了,堇儿此生都无法背弃你,才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我泣道。 “论残忍,堇儿与本王同道。夏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不也是出于妒忌而将她推入深宫么?”刘珺冷嗤了一声。 待眼泪流尽,我努力浮起凄婉的笑容,抚摸着手腕上的红豆玛瑙串,道:“家奴就家奴。阿珺相公会后悔的,当堇儿……”自尽那两个字太沉重,怕说出口便成真。 回到兰兮小筑,我示意丁四娘先带小遗去遗珠阁休息,吩咐秋夕姑姑准备晚膳,然后同刘珺去了雪兰阁。 雪兰阁,是招收婢女奴仆的地方。雪兰,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白花金蕊,如晶莹雪般圣洁。偏偏,见证了兰兮小筑最阴暗的一面。 雪兰阁东偏阁,类似净身房,供与兰兮小筑签了卖身契的奴仆阉割为太监之用。雪兰阁西偏阁,常年搁着一只不断火的煤炉,以及一把平底式刻印着兰字的烙铁。雪兰阁南偏阁,摆放各种各样的刑具,惩罚犯了错的下人。雪兰阁西偏阁,称为禁室,有进无出,据说是最可怕的人间地狱。 “堇儿怕吗?”刘珺站在雪兰阁西偏阁,噙着魅惑的笑容。 “襄王可不可以看在小遗是你的长子的份上,像以前一样疼爱小遗?”我抓着刘珺的衣襟,哀求道。 聪明的孩子容易敏感。小遗从不提及我脸上褪去的疤痕,但是他开始厌恶刘珺。平常玩得野,满地跑,弄一身泥巴回来。然而,一看见刘珺,不仅掉头走,还立刻瞪着那双紫眸,甚至冤枉刘珺拿石头砸他,明明是他不小心磕到的。 说来奇怪,多年的摸爬打滚,我磨光了棱角,仅仅保存住一丁点善良,却无悔意。不过,到了小遗身上,我宁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要竭力为小遗营造真善美的环境。每每察觉他朝刘珺递来的怨毒目光,会心疼和自责。到底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没有能力还他一片纯净的天空。 “堇儿真是个好母亲。”刘珺冷笑道。 原以为,看过电视剧的烙刑,心里多少有个底。可是,踏进雪兰阁西偏阁的那一刻,我仍然生出逃跑的念头,两腿打起了寒颤。这烙铁烫在身上,会比挖腿骨疼么? “绝子汤。”刘珺端来一碗鲜艳如血的红汤,道。 家奴,凭主人做主,用来招待宾客的。喝了绝子汤,就避免了日后的生育,扫了主人与宾客的兴致。我接过绝子汤,盯着刘珺半晌,试图从他那双寒潭眸子中窥见丝丝缕缕的怜惜,却只读出毫无波澜下的绝情,便狠下心肠,一口闷干,摔碎了汤碗。 绝子汤,是什么味道?后来,重返夏国,我与阿珺相公就南国之事争执过,我便在冷硬的地板上打滚,回想着如何描述绝子汤,逼阿珺相公向我道歉。结果,刚要剥出细微的记忆,就被阿珺相公拎到床上,暖一暖身子。如果绝子汤需要一种味道的话,那应该是眼泪的咸味。泪尽,由绝子汤代替。 “兰蛇蛊。”刘珺打开一只紫檀木盒,道。 据张骞八卦,兰蛇只食兰花汁液,通体清香,被文人视为风雅之物。自襄王花重金请苗女培育出兰蛇蛊,兰蛇蛊便成了皇亲贵胄的宠儿。这兰蛇蛊,喂给家奴,不仅使家奴的身子长期存留住兰花的芳香,还能增长家奴体内的情欲,极易被撩拨起情动。当然,也是有弊端的,会放大触觉,换句话说,痛感加倍。平时刮破了皮般的轻微疼痛,传达到种植了兰蛇蛊的人的神经中,误以为是割破手腕的痛感。 当一条长着九颗脑袋的白蛇探出紫檀木盒,冲着我吐起红信子时,胆子比绣花针还小的我,闭着眼退缩了几步,蜷缩成一团,手指却无意识地触碰上红豆玛瑙串。红豆玛瑙串里发射出的毒针,原是刘珺亲自配置的。如今,改成了伤害力大大下降的曼陀罗花粉。 “阿珺相公,堇儿怕疼。”我扁扁嘴,还在做着垂死挣扎。 然而,我从他那双寒潭眸子里竟然探得转瞬即逝的厌恶,当即被从头到脚灌了一桶冰水。于是,他捉住我的手靠近紫檀木盒之际,我朝他的身子迅速发射出七枚沾上曼陀罗花粉的毒针。尔后,趁他不得动弹,双手抓住他的大掌,一起钻入那紫檀木盒,种下兰蛇蛊。 未意料到,种植这兰蛇蛊,只感受到一只蚂蚁爬到手腕上的轻微痒痒。再鼓起勇气去瞅瞅紫檀木盒,哪里有什么九头小白蛇,只剩下雪白无瑕的蛇皮。好奇地伸出手去摸一摸,可指尖刚碰上蛇皮,眼前突然一黑,晕倒下去。 一个时辰后,睁开眼,察觉双手被高高吊起。瞟了一眼,刘珺手中执着一把平底式刻印着兰字的烙铁,无端的恐惧致使我不争气地哭喊道:“堇儿后悔了,不要做家奴……” “晚了。”刘珺冷冷地道。 尔后,那烧得发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左胸上,痛得我嚎啕大哭。兰蛇蛊,果然名不虚传,烫伤的疼痛,竟扩大到仿佛被熊熊大火燃烧般的绝望。阿珺相公,堇儿可能没有办法再原谅你了。 接着,刘珺剥掉我的衣裳,抬起我的一条腿,毫不留情地刺入。那双寒潭眸子所溢出的狠戾之色,化作身下残忍的撞击,直至我哭得浑身没了力气,一对月牙眼再也看不清他俊美的脸庞。 “堇儿,本王体内有数十条兰蛇蛊,相生相克,相互依存,又何惧我们共同分享的那条。”刘珺大力地捏着我的下巴,冷笑道。 “刘珺,别让堇儿恨你。”我撑着最后一口力气,昂起脑袋,神色淡漠。 “很好,本王倒极想验证,堇儿是朱雀还是麻雀?”刘珺松开手,取出帕子擦擦手,显然将对我的触碰视为不洁,然后大步流星离开。 晚膳时分,我借了身子不适的托辞,由秋夕姑姑代为传达给小遗,就不去遗珠阁陪小遗吃饭了。毕竟,我这双肿得像核桃的月牙眼,敷上几颗煮熟的白鸡蛋,也不能完全遮盖住哭过的痕迹。让小遗瞧见了,又得怨恨上他爹亲。倒不是对刘珺还存着往日的情分,只是不希望小遗生活在怨恨之中。自己委屈点,咬咬牙也能挺过。 刘珺在寒兰阁用晚膳时,作为家奴的我必须随身伺候。以前顶着堇王后的名可威风了,在兰兮小筑就是土霸王,出了兰兮小筑,也只是去长乐宫和未央宫时,收一收尾巴。现在嘛,端着水盆请刘珺净手得跪,将食案高举于头上,也得下跪,为刘珺夹菜更需要跪,这膝盖在兰蛇蛊的催化下,跪了一盏茶功夫就疼了。 蓦然,当我跪着收拾碗筷时,那将刘珺当天神一样供着的丙夜居然出现了,候在阁门外,轻声道:“禀主公,黄莺姑娘带到。” “本王写了封信给鸣鸾殿的夏儿,向她讨要了贴身侍婢黄莺。这黄莺,被夏儿得极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堇儿既然答应做本王的家奴,自然是要色艺双绝。”刘珺嘴角勾着危险的笑意。 “家主,论琴技,当今天下,有几人是堇儿的对手。”我反问道,那双月牙眼满透着自信的光华。 在现世,潘教授发掘出我的音乐天赋后,音乐便成了我的另一个世界。爱因斯坦曾说过,天才来自于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没有这百分之一的灵感,只能称之为技艺娴熟。对于音乐,我一向孤高狂傲,一扫平日的软糯性子。 “莺儿,可有把握,在一个月之内,将堇儿教成书法大家。大司马大将军与公主的婚礼上的赐字,本王打算交给堇儿。”刘珺见我愣住了,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笑意。 “那请襄王赐给莺儿一条带刺的鞭子。”黄莺剜了我一眼,笑道。 顿时,我的腿脚发软。呜呜,书法可是我最厌恶的东西。初来西汉,我费了一番功夫才学会习字写字,奈何字迹不堪入耳。在猗兰殿批阅奏折,每每被刘彻这个钢铁直男嘲笑。可能是听到的嘲讽声太多,潜意识里也放弃了。 刘珺这招够阴毒。名为,请了天下第一美人的贴身侍女黄莺,教我学习书法,培养端庄娴雅的王后风范,赢得一片驭妻有道的掌声。实则,借黄莺之手,替李倾城出气。练习书法是假,变相鞭打是真,刘珺可谓睚眦必报。 “那就从今晚开始吧。”刘珺粗糙的指腹点了点白泽书案,示意丙夜送上一条带了倒刺的鞭子,就负手踱步离开了寒兰阁。 毫无意外,铺开的竹简上,几个牛大的汉隶歪歪斜斜地躺着,背部已经是鲜血淋漓。黄莺鞭打的每一下,我都暗暗记着,堇儿若不能偿还回去,就枉为夏国大祭司。允许阿珺相公欺负堇儿,那是因为大祭司亏欠他太多。但是,堇儿与黄莺无冤无仇,断不能这么白白受辱。 第六十六鞭时,小遗抱着一只布偶熊猫欢快地跑进来,胖胖的小身子还没出现,那软软糯糯的嗓音倒是先飘进来:“娘亲,小遗买了一只布偶熊猫陪你睡觉。” 结果,小遗发现黄莺正朝着我的背部挥起鞭子,立即端起砚台狠狠地砸向黄莺。霎时,黄莺的额头被砸出一个小窟窿,流血不止。 “小遗,谁准你伤人的!”我质问道,却也不会好心地呼唤婢女过来照看黄莺的伤势。 哇地一声,小遗扔掉了布偶熊猫,大哭,小旋风般飞出去,只留下经风吹散的委屈:“小遗想要保护娘亲……” 我瘫坐在地上,捡起布偶熊猫,泪眼朦胧。小遗,娘亲保护你才对。骤然,听得一段哀婉凄绝的曲调,像是,像是……说不出的熟悉。 “近日,长安城每到子时,驰道上出现一辆由八匹白马拉着的七香车。这香车停到哪里,哪户人家第二天便收到自家孩童血淋淋的骨头。遗公子,这会儿出去,恐怕凶多吉少。”黄莺捂着额头上的血,露出狰狞的笑。 语罢,无限的恐慌在心底发酵。有只黑色小人在耳畔鼓励着,若小遗出事,黄莺、李倾城,包括刘珺,本祭司一个都不放过。此时的我,没有闲工夫甩黄莺一巴掌,箭一般地冲出去。 刚走出兰兮小筑的门口,就发现小遗蹲在那里瑟瑟发抖,面色苍白,显然受过极大的惊吓。我立刻上前将小遗抱在怀里,拍打着小遗的背部,哼起他爱听的歌谣。 “娘亲,那个没有眼睛的怪物,一直喊着相思花开了……”小遗泣道。 作者有话:哈哈,男主中了移情丹就是这么渣渣啦。小遗恨他爹亲是有原因的。不过呢,父子没有隔夜仇,番外还是会让他们和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错爱 一生恰如相思花,倾我一生一世念。 遗珠阁,阁外小雪,阁内暖香。我脱了上衣,趴在软塌上,请丁四娘帮忙擦背部的伤药,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时不时吃疼地喊几声。 “怕疼还答应做襄王的家奴,你这是找打。老娘早就教训过你,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如何抓得住襄王的心。信那些话本子的东西,迟早被害死。”丁四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凶神恶煞极了,可那一双玉手替我揉伤口时,又格外地轻柔。 一盏茶功夫后,我穿好上衣,眨巴眨巴月牙眼,瞧到丁四娘假装扬在半空的素手,嘴角弯起狡黠的笑意,特别欠揍地凑过去,送上侧脸。 “死丫头,淼淼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丁四娘气得双手叉着腰,那媚眼一勾,说不出的风情。 提起淼淼,脸上绽开的那朵灿烂的雪花,瞬间融化成眼泪。淼淼,兰园冷不冷,需不需要我多烧几个金元宝给你过冬…… “没出息的女人,哭起来更丑了。”丁四娘点了点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却背对着我,小声啜泣。 蓦然,秋夕姑姑从玉雕东海图三折屏风后面走出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我们莫吵醒了好不容易熟睡的小遗。 小遗今晚被吓坏了,往遗珠阁回来的路上,就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襟,重复着“娘亲,那个没有眼睛的怪物,一直喊着相思花开了……”,令我心疼不已。 “四娘,若是小遗半夜惊醒,你就去寒兰阁喊堇儿。”我轻声道。 丁四娘听后,又是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捶在我的身上,见我扁扁嘴,向后退去,便无奈地摇摇头,走进了屏风内,眼不见为净。 出了遗珠阁,秋夕姑姑掏出一只镶嵌心型红宝石的银耳钉,道:“恰好勾在小遗的衣领上,许是与跑出兰兮小筑受到的惊吓有关。” 我接过红宝石耳钉的那一刻,某些片段如泉水般涌入我的神经,疼得我蜷缩着身子,捂住耳朵。 拉弥亚,是拉弥亚,南国第一才女拉弥亚。黄莺不是说,长安城每到子时,驰道上出现一辆由八匹白马拉着的七香车,停到哪里,就吃掉哪户人家的孩子么。一定是善良的拉弥亚,顺便路过,救下小遗。 说起这只红宝石耳钉,顿生满怀的愧疚,这是我送给拉弥亚的结婚礼物。撮合哥哥夏策与好友拉弥亚,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 初见拉弥亚,是阿离邀请我参加南国百年一度的音乐节上。她那首名动整个银河系的竖琴曲《相思花》,婉转忧伤,犹如那情丝竹在雪停后绽放的紫色相思花般,飘入每个人的梦中,触动心底最柔软的疼痛。 后来,每当我听到竖琴曲,依旧后悔自己当初为何如此眼尖地发现,拉弥亚的曳地流苏白裙的腰间绣了一朵锦瑟花。也就是这朵锦瑟花,我旁敲侧击,验证了心中的猜测。竖琴曲《相思花》中那个在情丝竹下默默地等待相思花开的女孩,正是生性腼腆却爱用高冷来伪装自己的拉弥亚。 年少无知,出于对哥哥带回来的三维物种锦瑟的厌恶,我竭力唆使拉弥亚鼓起勇气追求哥哥,为哥哥和拉弥亚制造了许多偶遇。那时,哥哥和阿离一样温润如玉,对拉弥亚颇照顾。拉弥亚的竖琴坏了,都是哥哥亲手修理的。 直到我得知锦瑟因误闯东海楼而被朱雀神火伤了意识命不久矣时,我以为斩断哥哥对锦瑟的情意的时机到了,就借着哥哥远赴沧海国为锦瑟寻医之际,同性子单纯的锦瑟进行了一番秘密的谈话。等哥哥从沧海国失望而返回,锦瑟便自杀了,并要求哥哥娶拉弥亚为妻。 锦瑟安葬后,夏策向拉弥亚示爱,拉弥亚喜极而泣。可是,婚礼的前夕,夏策夺了拉弥亚的处子之身,羞辱拉弥亚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不择手段的贱人,将他与锦瑟不得圆满的责任全部归咎于拉弥亚,尔后愤然而去。第二天清晨,拉弥亚向我告别,想周游银河系散心,便再无音讯。 “丫头,你有拉弥亚的消息,居然不告知我。乔长老为了拉弥亚的下落可是寝食难安,拉着本药王喝了不少闷酒。”白扁不知从何时冒出来,夺过我手中的红宝石耳钉,塞到腰间。 “乔长老喜欢拉弥亚?”我大吃一惊,问道。 “本药王什么都没说,你听岔了。”白扁拔腿就跑,却被我拉住衣领,那长着白毛的脑袋快跌落到尘埃里了,分明是心虚。 “那我就不告诉乔长老,拉弥亚的消息。拉弥亚是本祭司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又爱慕着本祭司的哥哥。若是本祭司都不知道拉弥亚在哪里,就没人知道了。”我笑道,一对月牙眼透着狡黠的狐狸气息。 那个整天板着脸的乔长老,明明只大我一千岁,却摆着一副大我一万岁的严肃神色,没少借着长老之职管教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差点逼得我想撒手不做大祭司了。原来,老古董也会喜欢人,还是南国第一才女拉弥亚,真是稀奇。 白扁思索了片刻,尔后难得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态,道:“你要是帮助乔长老追求拉弥亚,本药王就承认了。” “好哇,等我找到拉弥亚。”我笑道。 “死丫头,敢骗本药王。本药王这就回惜雪国冬眠。”白扁气得跳脚。 “欠扁老头,惜雪国不是被本祭司买下来,作为私人财产么。”我笑道。 “死丫头,你还好意思戳穿惜雪国人的伤疤。若不是你诡计多端,居心叵测,惜雪国国主怎么会卖国求荣。”白扁边抹着眼泪边暴跳如雷,若有所思,突然安静地做了一会儿木偶,又跑到我的跟前,捉住我的手腕,皱眉道:“丫头,按理来,你的灵识不可能开启得如此快。” 我缩回手,浅笑一声,瞟了一眼正在将小遗的衣服熏上淡淡的芍药花香的秋夕姑姑,不予理会白扁。已是穿越到西汉的第七个年头,关于夏国的记忆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也不知这恢复速度是不是在大祭司的预想之中,但是我知道秋夕姑姑必定希望我早些开启全部灵识。不,是夏国的先祖秋姬大祭司。 白扁去遗珠阁的小厨房寻夜宵后,我也打算回寒兰阁休息。不过,临走前,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出声探一探秋夕姑姑的口风。 “秋娘,听说成为朱雀神火后,能够得到永生。”我笑道。 秋姬大祭司,可是亿万年前与隐者白泽齐名的风云人物,却存活到至今。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到其它的答案了。 秋夕姑姑停顿了一下,眼底涌出无尽的哀伤,语调却极其清冷,仿佛那同样存活了亿万年的玄冰,道:“朱雀神火一直以来,只有秋姬这个母体。每当濒临熄灭,母体进入沉睡状态,子体通过献祭,点燃朱雀神火。依靠吞掉自己的孩子来延续生命,叫什么永生,天谴而已。” 话音刚落,我的胸口就被秋夕姑姑这番闻所未闻的苦楚而折磨得揪疼,似乎喘不过气来。秋夕姑姑的意思是,所有的朱雀神火命格,皆是她的孩儿。夏国存在的背后,竟然是遵循如此残忍的准则。不,夏国人没有父母这个概念,秋夕姑姑所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堇儿,你不是夏国人,不必为夏国牺牲自己。我欠夏国的恩情,还清了。”秋夕姑姑似乎看出我的所思,继续道。 不是夏国人?真是笑话。还在鲛人卵开始,就被任命为大祭司,执掌夏国一万多年。夏国的每一朵浪花,每一棵圣树,都清晰地刻印在我的脑海里。闭上双眼,畅游在夏国的汪洋之中,必能感受到生为夏国人的自豪。 “秋姬大祭司,你糊涂了。”我冷冷地道。 “堇儿,夏国在亿万年前那场东海楼鏖战本该灭亡的!”秋夕姑姑喊道。 我听后,脚步一顿,莫名的无力感侵袭浑身的血液,越极力地挥去心头汇聚的慌张不安,越是哆嗦着身子冒出冷汗。持续了许久,再转过身子时,对于秋夕姑姑,油然生出厌恶,冷笑道:“秋姬大祭司,凭着你刚才大逆不道的言辞,本祭司就有权动议逐你出夏国。” 尔后,快步离开,不愿再听到秋夕姑姑说的每一个字,自然也错过了秋夕姑姑瘫坐在地上哀泣的情景。夏国永远都不会灭亡的,要与银河系共存。 回到寒兰阁,嗅到淡淡的寒兰香,恍如阿珺相公没有中移情丹时的静好岁月。 再瞟了一眼刘珺,他穿着一件梨花白云暖寝衣,披散着湿发,端坐在紫檀木雕白泽书案前,持着看了不下百遍的《孙子兵法》。在橘黄色的灯火的映照下,那冷硬的轮廓,融化些许冰雪,颇有几分谪仙的飘逸。 被心底深处的渴望牵着走,我取出一块干毛巾,跪在刘珺的身后,替他拧干湿漉漉的头发,甚是娴熟。换作从前,他定会不安分地回头逗一逗我,趁机吃一吃我嘴唇上的胭脂,猜一猜我今日涂抹的是哪个色号。 换了三个干毛巾,我便暗暗嘲讽自己的天真。就阿风这吹毛求疵的性格,又怎么会研究出有漏洞的移情丹。奇迹嘛,一向与我擦肩而过。 然而,当我起身时,刘珺蓦然将我拉入怀里,铺天盖地的吻,激起两人暧昧的喘气声,仿佛时间静止。 “思华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娘子大人教为夫的。”刘珺将我揽在怀里,轻声念道,那富有磁性的低音让人沉醉而不自知。 没错,是思华年。我挣脱开刘珺的怀抱里,踮着脚尖,傻傻地望着刘珺。那双寒潭眸子的确不一样,蒙着层层水雾,看不真切,至少不再冷冷冰冰了。莫非,莫非阿珺相公的移情丹解开了? “娘子大人,可以原谅我吗?不用现在原谅,慢慢地,折磨我也行,只要别抛弃我,好吗?”刘珺握着我的手,柔声道。 “家主,有什么吩咐,请直言。”我按捺住心中的悸动,跪在地上,声音打起了颤儿。 “堇儿,是责怪我逼你喝下绝子汤吗?”刘珺道,伸出手想触摸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却被我推开。 “绝子汤,对堇儿无效。夏国人不需要生儿育女。”我叹道,竭力掩饰眼底的失望。 移情丹果然无药可解。七年的磕磕绊绊,有酸也有甜。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每次犯了错,爱使用苦肉计,牵扯出我对他的心疼,不得不中计。他现在求我原谅的姿态,不过是演戏。刘珺,当真以为我夏堇非你不可么? 忽然,刘珺拔出匕首,刺向腹部,鲜红的血汨汨流出,刺痛我的双眼。不,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明知道我怕疼,更怕他会疼…… 我终于放弃理智,慌忙翻找出白布条和金疮药,将他挪到白玉床上,替他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口,然后出去唤了甲子,抓一副治疗伤口的药。说来可笑,他的苦肉计次数用多了,我连药方都背熟了。 “听白神医说,只有当被下毒者真正所爱之人死去,移情丹方无效。堇儿即使失去了我,还有小遗、念奴、红玉,甚至紫离。但是我始终就一个人,没了堇儿,便没有未来。所以,我很害怕,害怕堇儿离开。可是,中了移情丹后,我控制不住自己……”刘珺像一只受伤的小鸟,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哽咽道。 “阿珺相公,堇儿对你使出的苦肉计,一向无力抵抗。”我泣道。 然后,两人热烈地接吻,辗转缠绵。怕扯动他的伤口,我示意他躺下,羞红着脸,回忆起他以前教导我的动作,咬咬嘴唇,生涩地尝试着,直至大汗淋漓。 夜半,刘珺进入梦乡,我却被那哀婉凄绝的曲调惊醒。这曲调,分外熟悉,可是我实在记不起。我摇摇头,揉揉眉心,嘲笑自己对音乐的感知倒退了不少。 无意中抬头,瞥见了一点幽蓝的光亮。循着光亮,找到刘珺白日里佩带的李倾城缝制给他的深蓝色玫瑰绕枝香囊。那香囊上,原来沾了一瓣纤细的白花。 呵,锦瑟花在夜里发出蓝光,化成灰我也认得。刘珺呀,你的演技又进了一步,差点就被你骗了。夏策,无论你和刘珺做了什么交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心软。 独看沧海化桑田,一笑望穿一千年。 作者有话:开头和结尾的诗出自纳兰性德,献给拉弥亚。现实生活中,痴情或许是错的。但是,在谷主的中,还是会为拉弥亚留盏灯火。这个人,绝对不是伤害她至深的夏策,没资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婚宴 大雪节气却无雪,恰好是暖冬,为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与平阳公主的大婚迎来明媚的阳光。 据甲子打探,昨夜驰道上出现的由八匹白马拉着的七香车,停在晋升了御中大夫的张汤的府第前。死去的正是张汤的幼子,张汤伤心过度,一病不起。然而,因平阳公主大婚的盛事,府第中不能挂起白布,需延迟一日。 听到此事,心中顿时一阵后怕,拍拍胸脯,幸好小遗没事。长安城太不安全了,阿珺相公中了移情丹后待我也是诸多苛刻,我是不是应该考虑早些将小遗送去沧海国医治腿疾呢? 但是,每当我在厨房里忙着炸鳜鱼丸子时,自私的念头又占据了心房。没有小遗,我无法支撑下去,怕自己做出疯狂至极的事情来。小遗,娘亲真的很没出息。 皇后卫子夫,作为卫青的姐姐,邀请我提前去大将军府邸,帮忙张罗婚礼,并打出了长公主刘梓君和太子殿下刘据也会小住一晚的诱惑,我自然答应。小遗还是要多多跟同龄小孩一起玩耍的,整天追着丁四娘那大长腿美人玩耍像什么话。 于是,我给小遗包了一件大红双鱼戏珠团纹袄子,梳上一对总角,穿起鹿皮靴,格外喜庆,忍不住捏了捏小遗的脸颊。然而,小遗无奈地摇摇头,对我的品味不敢苟同。 将军府的婚房里,卫子夫亲自为平阳公主铺婚床。这铺婚床的妇人,甚为讲究,必须儿女双全,若是身份尊贵,就多添一份福气。(平阳公主毕竟是二嫁,流程与首嫁还是有区别的,谷主在此就省略了从公主府里嫁到将军府里的这道程序,没有去考据历史,敬请见谅) “小遗今日打扮得很可爱。”卫子夫见我牵着小遗进来,笑着招手。 小遗这只爱装大人的机灵鬼,最不喜被夸可爱,听后扁扁嘴,向卫子夫和平阳公主皆行了礼,恼道:“娘亲要是有皇后娘娘一半的眼光,也不会选这件大红色袄子了。平阳姑母穿红色美成天仙,小遗就像颗腊肉粽子。” 语罢,众人哈哈大笑,除了我瞪了小遗一眼。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跟爹亲一样。小遗的衣裳都是我和秋夕姑姑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连他爹亲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还一副嫌弃的表情。 “银铃,先送小遗去冬暖阁与襄儿、君儿、据儿一起玩耍,本宫这儿要与平阳公主、堇王后说说悄悄话。”卫子夫笑道。 一位梳着双螺髻的宫装少女低头答了声诺,引着活蹦乱跳的小遗离开了婚房。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宫装少女的腰间,别了一朵淡紫色的三瓣花,恰似相思花。地球的土壤可不适宜栽培情丝竹,我大约是糊涂了。 卫子夫屏退了众婢女后,婚房里霎时变得安静。平阳公主与我因七叶之事不和,戴着红纱斗笠,端坐在镜台前,装作看不到我。卫子夫若有所思,向我递眼色,暗示我主动求好。 “皇后娘娘,笙歌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她随身伺候。”我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卫子夫的示意,故意挑开新话题。 “这汉人娶妻,家境富裕的,皆有陪嫁丫头的习俗。笙歌身手不凡,样貌丑陋,皇后娘娘看着她合适,就求陛下赐给了本宫做陪嫁。堇王后来自番邦,自然不知。”平阳公主冷冷地道,将番邦两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借机讽刺我低汉人一等。 “皇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莫说些不愉快的话。”卫子夫赔笑道。 “大喜?如果本宫没有发现这首破阵曲,本宫还真以为是大喜。”平阳公主将一卷羊皮纸丢到我的跟前,恼道。 我蹲下身子,捡起羊皮纸,将它摊开,随意地望了一眼,然后卷起来。其实,不过是我送给卫青祝贺大胜的琴曲,普普通通,并没有花费太多心思。当时忙着照料半身不遂的刘珺,实在没有兴致写曲,说来也万分抱歉。 可是,瞧着这羊皮纸的一道道折痕,应是被翻阅过多次。还有空白处被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填满,仿佛看到了卫青挑灯专研的神情。更糟糕的是,羊皮纸散发着紫檀香,是卫青最爱的香料,宁静沉心。如今这婚房里正燃着呢,却无法宁静沉心了。 “平阳公主,卫大哥的品性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了。若是不欢迎本宫参加你们的成亲礼,本宫称病提早退席罢了。”我从香囊里掏出红丝线,系在羊皮纸上,打了蝴蝶结,搁置在平阳公主面前的镜台上,尔后转身离开。 “站住!给本宫站住!”平阳公主拎着裙角,拦住我的去路,喊道。 “平阳公主还有何吩咐。”我冷冷地道。 “夏堇,你当真以为襄王是爱你这姿色平平的番邦女子么,不过是看重你的朱雀命格。还有陛下,他是本宫的弟弟,本宫最清楚他的性情,欣赏你的治世之才而已。唯独青儿,真心实意待你,每次出征,总会写信回来,问你一句是否安好……”平阳公主眼角含着泪花,嘴角浮起苦笑。 她见我无动于衷,嘴角的笑容逐渐绽放,胜过那西府海棠的艳丽。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无男人爱你,因为青儿属于本宫的。” 我轻笑一声,从钱袋里取出噬心毒的解药,交到平阳公主的手里,道:“公主,若是没有七叶和卫大哥,我们或许是好朋友。” 尔后,我瞅了一眼露出欣慰之色的卫子夫,学起刘珺负着手的姿势,大步离开。卫大哥,你一定要过得幸福哦。 黄昏时分,卫青迎娶平阳公主,武帝刘彻与皇后卫子夫亲自前往将军府里主持成亲仪式,文武百官纷纷拜贺,声势浩大,记载于史册。世人皆道,天下能娶平阳公主者,唯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 婚宴上,武帝与襄王推杯换盏三次,因匈奴单于伊稚斜送来求和书而匆匆离席。待两人离去,酒桌上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觥筹交错,缓歌曼舞,一派其乐融融。 直至子时,将军府外,骤然响起达达的马蹄声,伴随着哀婉凄绝的曲调,如笼罩在上空的黑云般伸出无形的巨手,挖出在场宾客喉咙里呼吸的空气。 这一回,我认真地聆听这曲调里的每一个音符,甚至随着拍子在酒桌的边沿轻轻地敲起。串起一大半,我不禁冒出了冷汗,使劲地摇摇头。 不会的,这杀死孩童的七香车,怎么会奏起拉弥亚的成名曲《相思花》。拉弥亚的《相思花》只用竖琴弹奏过,而这首《相思花》使用的是玉笛。大概是我的乐感退步了,乍一听,并未听出端倪。这玉笛,可是哥哥送给拉弥亚作为生辰礼物的那只? “襄儿,襄儿……”平阳公主摘了红纱斗笠,从婚房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抓着卫青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 “没事的,平阳。有卫青在。”卫青将平阳公主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平阳公主的背部,安抚她的情绪,然后向卫家军下达了寻找小侯爷曹襄的命令。 一盏茶功夫后,卫家军带回了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人,正是太子殿下刘据和长公主刘梓君。刘据毕竟是男孩子,受了惊吓,也懂得紧紧地抱着姐姐刘梓君,脸色却是惨白,哭得声音嘶哑。而刘梓君则是惊吓过度,翻着白眼,神志不清。 “襄儿呢,姑母问你,襄儿去哪里了!”平阳公主推开卫青,捉着刘据的小手,如同疯子般质问道,泪痕已是纵横交错。 “据儿别怕,有母后在,慢慢告诉姑母。”卫子夫一手搂着一个,柔声道。 刘据乖巧地点点头,颤着身子,从胸膛里掏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木头娃娃。平阳公主只看了一眼,便捂着胸口,晕倒在卫青的怀里,眼泪却没有断过。 那木头娃娃,色彩明艳,栩栩如生,刻画的正是平阳公主穿骑装的飒爽英姿。平日里,曹襄可是抱着木头娃娃不肯撒手。小遗用心爱的鳜鱼丸子去换,也只能摸一摸,更别说交给别的小玩伴。 “据儿,告诉舅父,襄儿,襄儿他是不是被七香车里的怪物杀死了?”卫青问道,每吐出一个字,仿佛背起千钧的重量,透着浓浓的哀伤。 “襄表哥说,身为臣子,应当保护太子,便护在了我们的前面。是据儿没用,当时吓傻了,任由襄表哥被没有眼睛的怪物给吃掉了……”刘据大哭。 “小遗呢,小遗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我从七香车的主人是拉弥亚这个恐怖的猜测中走出,意识到小遗不在,极度的恐慌在我的胸腔里肆虐,踹不过气来。 “遗堂弟,遗堂弟为了引开怪物,拔掉了银铃姐姐腰间的那朵紫色的花,竟真的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刘据泣道。 相思花,真的是相思花,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银铃,必是哥哥夏策拨给金桂使者卫子夫的。那么,七香车的主人,一定是拉弥亚。我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一时间六神无主。 “堇儿,小遗是九维,无碍。”秋夕姑姑将我搀扶起,附在耳畔轻声道。 小遗当然不会出事,他有青龙珠护体。感应到小遗的危险时,青龙珠会自动释放出保护膜,可维持九天九夜。这一点,是白扁告诉我的。 我担忧的是拉弥亚。拉弥亚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七香车里吃小孩的怪物?夏策呀夏策,如果你是为了报复妹妹我当年逐你出夏国的奇耻大辱,你做到了。 “卫家军听命,全面封锁长安城,务必找到遗公子。一切以下犯上的后果,由本将军一人承担。”卫青扯掉红绣球,脱了喜服,嘱咐婢女先照看好平阳公主,便调兵谴将,从将军府里出发。 “秋娘,半个时辰内,赶工出一座竖琴,送到东郊的祭坛。”我擦了眼泪,咬着嘴唇,冷冷地道。 临走前,秋夕姑姑抛给我一只玉雕。那玉雕,质地是光滑细腻的羊脂白玉,雕刻了龟蛇图案,正是传说中能够修复灵识的玄武。 “快去吧。堇儿,记住了,无论何时,要做你自己,而不是夏国的大祭司。”秋夕姑姑笑道,那一双盈盈秋水闪耀着母亲所特有的光芒。 我满心感激地点点头,尔后跟着卫青,快马加鞭,领了三百轻骑,赶往东郊的祭坛。 半个时辰后,我端坐在祭坛的云梯之上,凭着记忆,用竖琴拉奏一曲《相思花》。音乐固然能洗涤我心底的躁动,但是我偏要将对哥哥夏策的怨恨全部发泄在音律之中。于是,一首婉转忧伤的竖琴曲,被我弹得不伦不类。但是,我知道,拉弥亚一定会闻声而来。 果然,拉弥亚穿着一件曳地流苏白裙,手持相思花,步履姗姗。腰间绣着的那朵锦瑟花,随着她的脚步,凋谢又绽放,周而复始。而她的后面,有一只大红袄子,迈着小短腿追赶。 “拉弥亚!”我掩面而泣。 “拉弥亚,拉弥亚……”拉弥亚喃喃道,缓缓地抬起头,那姣好的面容失去了眼睛,鲜血淋漓,吓得我从云梯上摔倒,磕破了脑袋。 “原来我叫拉弥亚。”拉弥亚大笑道。 忽然,一阵天崩地裂,听得三百轻骑的惨叫声连连。若不是卫青及时抱着我在地上翻滚几圈,怕是要跌落下云梯摔死。 再睁开眼,所幸小遗呆呆地坐在青龙珠释放出的保护膜之中,盯着眼前的巨型八爪章鱼,竟然流出了口水。 那巨型八爪章鱼,高过山头,大过湖泊。一只爪子踩一下破碎的白裙,便令大地龟裂,一棵棵树木齐齐被埋入地下。吞掉一块云朵,再吐出来,就是滂沱大雨。拉弥亚的本体,即远古先祖,便是八爪章鱼。 “拉弥亚,是我,堇儿,夏国的大祭司,夏策的妹妹。”我爬起来,鼓起勇气,抱住八爪章鱼的一只触角。 “策……”拉弥亚念道,蓦然哀嚎一声,狂性大发,挥动着八只触角,将我甩出天外。 作者有话:卫青这个角色,对于谷主来说,很难下笔。因为谷主非常崇拜卫青这个没有败绩的大司马大将军,不希望他受到一丁点委屈。可惜,他在谷主的里,只是个配角,写着写着,倒有些悲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决裂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被甩入空中时,我的双手仍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试图寻找拉弥亚那残损的灵识内的一点清明,却无奈地发现没有眼睛的巨型八爪章鱼,只能归属于连人类也不如的海洋动物。 原以为接住我的会是蛰伏在暗夜的甲子,脑袋里还冒出一番调戏甲子的台词。未意料到,竟然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当陌生的芍药香萦绕于鼻尖时,我捂着嘴巴干呕了一阵。 “阿珺相公,告诉堇儿,拉弥亚的事,你没有参与。”我跳起来,双手挂在刘珺的脖颈上,笑靥如花,可笑意还没达到心脏便凝结成霜。 “堇儿,找到小遗没,他不会被七香车里的无眼怪物吃掉了吧?”刘珺握着我的肩膀,急切问道。 那寒潭眸子里流露出的关怀,能骗住其他人,却骗不了我这个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刘珺真正关心一个人时,是不会与之对视的,因为他怕寒潭眸子的冷漠积累太久,已经无法融化了。 “小遗很安全。”我瞟了一眼左边的小树林,察觉到零星的火光,顿时连表面上的笑容也无法敷衍下去了,眉目冷冽。 于是,刘珺牵着我的手走向祭坛,我没有拒绝,却也不再对刘珺抱有任何天真的希望。小遗是我的底线。 祭坛上,卫青竟然拔出七星流风宝剑,与现出巨型八爪章鱼的拉弥亚搏斗。那八爪章鱼身形巨大,自然不如卫青灵活。每当八爪章鱼甩出一只粗壮过山峦的触角,砰地一声响落地,卫青总能通过滚爬轻易闪过。然而,卫青找准时机连砍的剑气,明明干净利落,足以削掉几颗人头,到了八爪章鱼的触角这里,只能刮破一层皮肤,疼得八爪章鱼一番狂性大发,掀翻几座山峰。 小遗见到我,破涕而笑,欢快地招招手,笑道:“娘亲,这只八爪章鱼加点孜然,烤起来很好吃。” 我听后,抚了抚额头,一时间哭笑不得,暗暗责怪自己故意不教导关于九维物种的知识,只是将小遗当作三维物种来培养。 “小遗,乖乖地待在保护膜里。那是你拉弥亚阿姨,不是你喜欢吃的烤鱿鱼。”我喊道,神色严肃。 瞧小遗温顺地点点头,我莞尔一笑,挣脱开刘珺,拔掉发簪,任三千墨丝在夜空中飞扬。尔后用发簪划破掌心,以血为墨,边走边画,画出笔法复杂的红狼星座。 这红狼星座,位于鲛人座的左下角,由东海楼连接,既没有恒星,也没有卫星,只有一颗红狼行星,却是银河系最古老的星座之一,可与神秘莫测的沧海国媲美。红狼是生活在红狼星座上的唯一物种,世世代代以守护紫姬圣泉阴者为己任。红玉便是这群红狼物种中的狼王。 除了使用大祭司信物羊脂白玉镯子外,以紫姬圣泉之血画红狼星座,也是召唤红玉的方法之一。当红狼星座之画完成时,那天上的圆月逐渐染成血色,维持不到十秒钟,又转为正常的白色,恰好被乌云笼罩了一半。 莫非因为我的血已经不是纯粹的紫姬圣泉,所以无法使用画出红狼星座来召唤红玉么?那拉弥亚怎么办,任由她的本体破坏地球,继而被银河系执法者带走吗?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头隐隐地爆炸,致使我连连后退,浑身冒出冷汗。 “堇儿,小心!”刘珺瞅到八爪章鱼其中一只触角拔出一棵万年古树摔向我们这里,急忙将我揽入怀里,一个敏捷的翻滚,幸运地躲过。 可是,我潜意识地去拥抱刘珺时,掌心黏黏的,凑近一看,竟是大片鲜红的血液,再往上摸去,手已颤抖,摸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不禁泪眼潸然。 “堇儿,没事的。你看,还能动。”刘珺轻笑道,想抬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却因失血过多而缺乏力气。 “你不是中了移情丹吗?为什么要救堇儿!”我将他轻轻地翻过身子,听得他闷哼的吃疼,哭得歇斯底里,不敢去看那插在他的背部的树枝。 “每次折磨堇儿时,心房会莫名地揪疼。有种声音在阻止自己,住手,快住手,再继续下去,你会永远地失去堇儿的。”刘珺捂着胸口,一阵猛烈的咳嗽,并试图将咳出的血抹在地上藏起来,假装不在意。 “堇儿不会原谅你的。”我跪在地上,掏出帕子为刘珺擦拭嘴角的血渍。 “对不起,堇儿,说好了要死在你的前头的,如今惹你伤心了。不如忘记本(王)…我吧。”刘珺吻了一下我的脸颊,柔声道。 “不,你不会死的。堇儿不许你死。”我摇摇头,失神落魄地站起来。 我瞅了一眼,趴在保护膜之中无聊到打起小呼噜的小遗,突然记起青龙珠的功效。青龙之所以在亿万年前就灭绝了,便是因为一条青龙体内含有一颗龙珠,而青龙珠涌出的灵水,可治愈灵识。皮囊易重生,灵识却脆弱到难以修复。关于灵识的研究,至今仍然是银河系常务会议中必定涉及的事项。 因此,我走到小遗跟前,用朱雀神火与紫姬圣泉并存的血液融化掉保护膜,将小遗抱到远离八爪章鱼的地方,取下小遗脖颈上挂着的青龙珠。 青龙珠涌出的灵水,不是一个三维物种的意识所能承受的。我想到一个办法,以同心石为媒介,将灵水导入我的体内,然后流到同心石过滤一番,再喂给阿珺相公。 我搓了搓手掌九下,掌心便现出一枚露出大半梨花白心形的红色石头。那石头对着天上的圆月,便汇聚起一道柔和的白光,倒映在湖泊上,长出两棵梨花树。道是梨花,也不尽然,花药是墨色的,纯白胜雪,正是惜雪花。这两棵连理树,比第一次见到时,凋谢得慢了许多,但是枯萎的感觉清晰地流淌在心头。 我无意关注同心石的变化,将青龙珠抛向空中,连成一条月光线后,便费力地拔出插在刘珺背部的树枝,再用双手按住,任由灵水汨汨地穿透我的手掌,流入阿珺相公体内。 我的这副皮囊,只有五维,不如九维皮囊承受能力强。灵水流入我的体内,引起寒冰症的复发。寒意侵袭,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凝固成冰,冻得瑟瑟发抖。尽管如此,我的双手也不敢松开,任由额头上的汗珠凝结成白霜。 而灵水完全离开我的体内后,血液里的温度骤然上升,产生灼烧感,继而蔓延到每一个细胞,如被架在火上烘烤,恨不得跳入湖泊里凉爽一番。可是,我担忧刘珺伤势,不愿意移动。 直到那灵水如春风般从刘珺体内蒸发掉,刘珺背部上的伤口瞬间愈合,衣襟上的鲜血也随之剥落,仿佛他从未受过伤害般。那寒潭眸子睁开之际溢出的盈盈秋水,刹那间点亮了我的黑夜。 “阿珺相公,堇儿不可以没有你。”我收起青龙珠,扑入刘珺的怀里,喜极而泣。 “蠢女人。”刘珺笑道,点点我额头上的淡紫色兰瓣花钿。 但是,我的欣喜,很快就被小遗的一声尖叫吓得灰飞烟灭了。转过身子,发现小遗被八爪章鱼的触角绑住胖胖的小身子时,不禁大吃一惊,眼泪也飙出来了。最害怕发生的画面还是发生了。 “堇姑娘不必担忧,即使拼了卫青这条性命,也会救出小遗。”卫青道。 匆匆地望了一眼卫青,只见他一身新郎喜服破破烂烂,已是伤痕累累,左肩膀上被八爪章鱼的触角捅出的伤口,血液喷薄,单手遮掩不住。 “妹妹还在犹豫什么。八爪章鱼的命门就在头下部喷射出墨水的漏斗口处。”耳畔响起夏策清冷的声音。 啪地一声,我扇了夏策一巴掌,眼神怨毒,咬牙切齿道:“这一巴掌,是我替拉弥亚扇的。” “八爪章鱼看样子要喷射出墨水哦。那墨水可以将小遗浇灌成一条死鱼。”夏策摸了摸脸颊上的掌印,冷笑道。 小遗,小遗绝对不可以出事。我借用卫青的七星流风,砍断一截头发,搁置在地上。尔后,继续用自己的血,画了一个红月符。那红月符,乍一看,竟是千万轮红月重重叠叠,正是专属于夏国大祭司的章纹。 “吾以夏国大祭司之名,祭出银霜剑,代执银河系法。”我闭上一对月牙眼,轻声念道。 霎时,那截头发变成一把银白色的剑,飞到我的手中。双手执剑,默默地跟拉弥亚说了一声对不起,便飞速地冲向巨型八爪章鱼,赶在喷墨之前,毫不留情地刺入命门。 未意料到,那八爪章鱼命门受损后,触角并没有松开小遗,反而陷入罕见的自杀境地,燃烧成墨色的大火,释放出毒气。 “不,小遗!”我惊喊道,想跳入大火之中救出小遗,却被刘珺死死地拦住。 “九维物种的灵识里没有自杀这个概念。”夏策叹道,眉头蹙蹙,眼底流淌过转瞬即逝的哀伤。 眼睁睁地看着那大火从墨色转为常见的红色,任凭我如何竭力地拳打脚踢,也挣脱不开刘珺的禁锢,只能跪在地上,挥泪如雨。自然也错过了,那一段拥有绝对乐感之人才能分辨出的,由微风吹打芭蕉叶所组成的乐章《相思花》。 相思花开了。红色的大火之中,传来细微的哭泣,逐渐浇灭了大火。蓦然,大火熄灭,半空之上,冉冉升起,一汪淡紫色的兰瓣泉水。泉水上方,小遗晃着小胖腿,笑意盈盈,旁边坐着一位个头跟小遗差不多大、穿红色铠甲的小男孩。 “娘亲,小遗没有吃烤鱿鱼哦,将拉弥亚阿姨的灵识装入青龙珠珠了。”小遗从泉水上跳下来,撒欢地跑过来。 “大祭司。”穿红色铠甲的小男孩别捏地喊了一句。 盯着他手腕上的红丝线半晌,确定是我的羊脂白玉镯子,不由得大笑。原来,那穿红色铠甲的小男孩是红玉,差点忘记了红狼是会随着紫姬圣泉阴者成长的。 “恭喜小遗,成为新的紫姬圣泉。”我摸摸小遗毛茸茸的脑袋,笑道,顺便捏一把红玉的脸蛋,却被红玉凶巴巴地逃开了。 突然,方圆百里,点起数千只火把,高呼“白泽大人”的拥护声,一浪高过一浪,有寻常百姓,也有文武百官,更有痛失孩儿的母亲掩面而泣。接着,一人跪拜,数千人跟随着磕头,堪比谷雨时节祭天盛况。当然,也有站着沉默不语的,比如武帝刘彻和皇后卫子夫。 “七香车里的无眼怪物已被铲除,诸位早些回去歇息,遗公子也累了。”刘珺握拳道,一派王者作风。 这是默认小遗乃白泽转世,除掉祸害,造福长安。不,从七香车出现在驰道开始,便是替小遗造势,从而为小遗的父亲襄王刘珺攀上神话色彩。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白泽大人万岁!”众人喊道。 这句盲目的崇拜,彻底激怒了刘彻,令他拂袖而去。 待众人散去后,我将小遗和小红玉托付给卫青,并叮嘱小遗寻来白扁为卫青医治伤口。如今,只剩下我、夏策和刘珺三人,我狠狠地扇了刘珺一巴掌。 “妹夫这巴掌还真是冤。妹妹本就是白泽后人,何来的造势之说。”夏策击掌笑道,不待我反驳,便潇洒离开。 秋姬自称是我的娘亲,现在夏策告诉我,白泽是我的爹亲,两个亿万年前的风云人物,又怎么会与我这个一万多岁数的夏国大祭司有牵连呢,还真是笑话。 “刘珺,我说过,只要你不伤害小遗,我都能原谅你。你我从此情断!”我摘了红豆玛瑙串,抛向空中。 “情断?莫忘了,在大汉,只要本王不写休书,你这辈子都要做本王的堇王后。”刘珺冷笑道。 “既然大汉没有和离,堇儿乐意做第一个要求和离的女人。”我冷笑道。 “没有本王的庇佑,你能在长安城存活几天。”刘珺道。 “七天。如果堇儿带着小遗,能够存活七天,你就写休书给堇儿。”我冷冷地道。 “哦,那本王拭目以待。”刘珺轻咬一下我的耳垂,笑得极其迷惑。 然后,他将我按在树上羞辱一番,密密麻麻的撕咬见证着他的阴险残忍。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作者有话:呜呜,谷主可能又要食言了。十二月还有旅游,所以日更只能推到明年一月,表示非常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和离 与刘珺协议和离的第一天。 将军府上挂起白条。平阳公主因小平阳侯曹襄之死而伤心过度,一夜之间满头青丝变白发,由卫青衣不解带地伺候汤药、开解情绪。 那个白扁,沦为替卫青和平阳公主两个病人抓药煎药的境地,就整天唠叨个不停,特别欠扁,连秋夕姑姑做的雪媚娘都堵不住他的嘴巴。 卫青拨给我们的是将军府上的西厢房。冬日里,西厢房外搭了一个简陋的竹棚,竹棚下围了一圈小苍兰园子。小苍兰是卫青从河西走廊带回的种子,形似百合的小白花,花香清幽,甚得我的喜欢。 老实说,比起寒兰,我更偏爱小苍兰。寒兰清瘦修长,孤高冷傲。每次靠近,总担忧自己的温度不够,会被冻住。可是,不靠近呢,还是心疼,心疼到去主动拥抱那寒兰阁里的冰冷。小苍兰就不一样,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多望一眼,收获温暖。 小遗自从有了一起睡觉的玩伴小红玉,就忘记了大长腿美人丁四娘,时不时去小苍兰园子踩上一脚,气得我抱着铁锹追赶他。哼哼,一顿竹笋炒肉在所难免。然而,这小鬼机灵得很,犯了小错,知道往秋夕姑姑那里跑。看在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这尊贵的身份上,我只好作罢。嘿嘿,等我和刘珺彻底和离后,吩咐甲子将小遗吊在屋檐下一个时辰。 没有刘珺,我也可以过得很开心,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惜,黄昏时分,平阳公主得知卫青收留了我们,大发雷霆,以拒绝吃药为威胁,执意驱逐我们离开将军府。卫青顾及她痛失孩儿,只能修书一封给他的皇后姐姐卫子夫,代为照料我们。 与刘珺协议和离的第二天。 清晨用了早膳离开将军府。那时,卫青去了猗兰殿商议匈奴单于伊稚斜求和议亲之事。于是,我将连夜赶出来的一条葱绿色络子挂在小苍兰园子的树枝上,作为答谢。 白扁被我强行要求留下照看平阳公主的病情,而且卫青的伤势也不轻。丁四娘就比较奇怪了,小遗不缠着她戏耍时,她居然能安静地对着小苍兰发呆,如今还推辞了与我们同行的邀请。 至于秋夕姑姑,最近戴着面纱,偶尔咳嗽几声,似乎身子不适,也被我劝说着在将军府小住一段时日。秋姬真的是我的娘亲么?还有,白泽也是我的爹亲吗?不,夏国人是没有父亲母亲这个概念的。 椒房殿外,我一手牵着小遗,一手牵着小红玉,等候宫人的通传。小红玉那嘟着嘴巴的别扭样,总是引诱我忍不住去捏一把。哎,每次都失败,小红玉的身板太灵活了。 一盏茶功夫后,卫子夫出了椒房殿,屏退去宫人,大概与我有话要谈,却不请我入殿坐坐。 “堇姐姐,你愿意做陛下的婕妤么?”卫子夫笑道,那一袭鹅黄色桂花纹曲裾,衬得她脸颊上的笑容如此真诚,看不出一丝调侃之意。 “子夫,堇儿对刘彻没有任何情愫,只是当作好朋友,你别误会了。”我急忙解释道。 “如果堇姐姐不想做陛下的婕妤,就莫再寻求陛下的帮助。陛下的身世,你也知道,是襄王在朝堂上进行打压的最大筹码。若再卷入你与襄王的纠葛,只怕会早生白发。”卫子夫收敛了笑容,神色严肃。 “子夫,抱歉,堇儿没有顾虑那么多。堇儿不会让你们难做的。”我行礼道,知晓卫子夫所分析的是事实,心底却还是空落落的。 不过,卫子夫请宫人打扫了昭阳殿,为我们提供了一晚的食宿,算是仁至义尽了。 与刘珺协议和离的第三天。 未央宫外,夏策早已备了马车,等候我们的到来。恰好,我也想与这位只要爱情不要亲情的哥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锦瑟园里,三叶草丛中,点缀着朵朵纤细的锦瑟花。这白花,随风飘荡,散落在空中,不知疲倦,迷茫空蒙。 “哥哥,是不是该就拉弥亚这事,对本祭司做个交待。”我冷冷地道。 “哦,妹妹是想听,拉弥亚为了赎罪,不惜交出部分灵识,去换取一只七色招魂蝶吗?那个贱人呀,以为心甘情愿地被我利用,便能得到我的喜欢,真是笑话!”夏策嘲讽道。 “夏策,拉弥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怒道。 “妹妹这就动怒了。哥哥还没说到,拉弥亚被低贱的三维物种羞辱了七天七夜的故事呢。”夏策冷笑道。 “夏策,堇儿没有你这个哥哥!”我狠狠地扇了夏策一巴掌。 这时,韩锦瑟抱着白狐披风来到锦瑟园。只见她,一袭月白色捻金锦瑟纹云裳,簪锦瑟珠钗,模样清丽,瓜子脸蛋上透着薄红,增添几分少女的娇羞。 “哥哥还没有谢过妹妹以紫姬圣泉的能量来保住瑟瑟的意识。妹妹今晚就住在锦瑟园吧,我会吩咐厨子做你爱吃的海鲜。”夏策展开双手,由韩锦瑟踮起脚尖为他系白狐披风,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我瞧着夏策与韩锦瑟的郎情妾意,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哥哥,你不仁,就莫怪妹妹不义。真正的锦瑟,寄居于长门宫废后陈阿娇的皮囊内。 “哥哥,你信不信,总有一天,你会亲手杀了瑟瑟。”我冷笑道。 “瑟瑟不怕。能死在策的手下,瑟瑟死而无憾。”韩锦瑟投入夏策的怀抱里,轻声道。 夏策冷冷地剜了我一眼,便拥着韩锦瑟离开。 哥哥呀哥哥,既然你的未来是终生囚禁于南国的鸿雁塔里,做妹妹的自然要送你一程。你毁了拉弥亚,我无法原谅你。 与刘珺协议和离的第四天。 早上出发前,白扁来了一趟锦瑟园,向我苦求被收在青龙珠的拉弥亚灵识,说是去一趟沧海国,找国主软磨硬泡,讨要拉弥亚灵识的缺失部分。 其实,不必他苦求,我也有这样的打算。临行前,嘱托他将一只刻了龟蛇图案的玉雕赠给乔长老。那欠扁老头见到这只玄武,喜极而泣,念叨着乔长老万年的痴痴等待终于没有白费。 女人嘛,运气差的话,就嫁不了爱情。乔长老虽然古板了些许,但是值得依靠。拉弥亚,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否则堇儿这辈子都没脸见到你。 言归正传,我牵着小遗和小红玉,带足了银两离开锦瑟园的。首先,去了费心经营的各大商铺,发现已经易主,全部归在了襄王刘珺的名下,算是意料之中。接着,跑了几家客栈,那掌柜见到我们就躲。而且,当我开出一晚上一百两银子的高价时,掌柜们皆向我们磕头,高呼堇王后和白泽大人,求我们快速离开。 午膳时分,我背着沉甸甸的银两包袱,拉着小遗和小红玉,走在集市的街道上,那双没有神采的月牙眼往哪里瞟了一眼,哪里便瑟瑟发抖,试图用身体来维护他们所卖的吃食,当我们好像洪水猛兽。 最后,我们在母子湖畔落脚。所幸,在索马里培养的生存技能还依稀记得。小红玉捉了几尾鱼后,我取了腰间挂着的防身匕首,去了鱼鳞和内脏,糊上泥巴,做了叫花鱼。没有调料,味道极差,但是小遗饿了,吃得很香。看着小遗那被鱼肉塞得鼓鼓的小嘴巴,心里油然生出满足感。原来,做了母亲,发现没有丈夫不重要,孩子才是心头肉。 与刘珺协议和离的第五天。 昨夜,我们睡在母子湖畔,北风吹得厉害,红玉竟然病了。他不是红狼星座的狼王吗?怎么比四岁的小遗的身子还瘦弱。无奈之余,我们将小红玉送到了将军府里,由秋夕姑姑照料。反正,协议里只涉及我和小遗,不碍事。 路过兰兮小筑时,小遗盯着驰道上新栽的寒兰,摆出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娘亲,答应小遗,即使饿死,也不许回兰兮小筑。” 即使饿死么?我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如果,如果小遗饿得晕过去,我一定会妥协的…… “娘亲若是为了小遗而回兰兮小筑去求他,小遗这辈子都不会和娘亲说话。”小遗道,那双弯弯的紫眸闪烁着坚定的目光。 我蹲下来,将小遗抱在怀里,含泪笑道:“他是你爹亲。” 小遗用他的小胖手擦擦我的眼角,嘟着小嘴巴,道:“以前是,现在不配。小遗是紫姬圣泉,娘亲是夏国大祭司。” 与刘珺协议和离的第六天。 依旧是母子湖畔,抓鱼虾的变成小遗。有青龙珠护体,我倒不必担忧小遗会溺水。可是,小遗勉强咬下没有任何盐味的鱼肉的样子,看得我心疼。 吃完午饭后,一大一小躺在草地上沐浴着冬日的暖阳。小遗毕竟还在长身体,缺盐容易没力气。想起他之前都是像只猴子一样爬到梧桐树上,气得我在下面跳脚,而如今安安静静地依偎在我的怀里,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懒得动弹,不禁眼泪簌簌。 回兰兮小筑吧,堇儿斗不过不再爱自己的刘珺。这种心声,逐渐变大,传达到心脏的每个角落。我也这样做了,抱着小遗离开母子湖畔。 站在兰兮小筑的门口,小遗突然睁开眼,抓住我的衣襟,扁扁嘴,道:“娘亲,不许去求他。我们还可以去白泽外公那里。” “白泽?”我问道。 “不是白泽,小遗说错了,是张骞叔叔家里。”小遗别过脸去,不敢正视我。 “小遗和张骞叔叔有来往?”我问道,心中暗暗生了怀疑。 “娘亲,张骞叔叔不是狼外公。”小遗道。 我点点小遗的额头,笑而不语,改道博望侯府。回头得交待白扁好好查一下,这个张骞可能不是张骞。 博望侯府里,仆人领着我们去厅堂。远远便听得琴音铮铮,曲调说是凄婉,又略带希望,说是淡淡的哀伤,却读出浓浓的绝望,仿佛心底被种下一颗结香树,打上心结,以为如此就能再续前缘。这世上,还真没有前世今生的说法。 “jesscia,《执念》弹得如何?”张骞起身笑道。 一身淡紫色裘衣,在那晃眼的阳光之下,恍惚间望见潘教授年轻时的画像,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兰陵王之风,卫玠之姿,高贵优雅,胜过天人。 “你是白泽?”我问道。 张骞抬眸,将那遮挡住眼角的发丝拨入耳边,露出那块像淡紫色泪晕的胎记,浅笑道:“不,早在亿万年前,秋娘涅槃重生成朱雀神火后,白泽就死了。我只是他死后留下的执念,由你弹了白泽琴后才彻底恢复了他的思念。” “所以,我该喊你,潘教授、张骞还是白泽呢。”我冷冷地道。 “爹亲。”张骞轻声道。 “爹亲?白泽公子,我是夏国人,不是一颗活了亿万年还能孵化出来的鲛人卵。”我冷笑道。 尔后,我拽着小遗拂袖离开。不知为何,我似乎非常排斥,我是白泽与秋姬所生的女儿,这个荒谬的信息。 “娘亲,小遗想吃鳜鱼丸子。”小遗指着案几流口水。 于是,我们留宿博望侯府。 与刘珺协议和离的第七天。 早晨,小遗还在熟睡,而我有些失眠,便起床为小遗准备早餐。 刚出了卧房,张骞便倚靠在梨花树下等候我。 “堇儿,回去吧,你不可以爱紫离。”张骞道。 “白泽公子,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冷冷地道。 “已经有无数个紫姬圣泉与白泽隐者相爱的悲剧了。这是打不破的诅咒。”张骞道。 我加快脚步,不予理会。 “小遗也是紫姬圣泉。”张骞道。 小遗也是紫姬圣泉……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可是,当我转身时,张骞却离开了,只留下一朵梨花,不属于隆冬的芳香。 作者有话:谷主昨晚大受打击呀,瞬间感觉阿离也不错,对女主很尊重。呜呜,谷主最近情绪不稳定了,更文可能更慢了。 画外音 紫宸宫,某天小苍兰花开。 刘珺:堇儿给卫青打了一条络子。 夏堇(摸摸毛茸茸的脑袋):阿珺相公是不是记错了?堇儿很乖的,怎么会给别的男人打络子呢。 刘珺(眸光渐冷):哦,那为夫想要一千三百一十四条葱绿色的络子,挂满小苍兰园子。 夏堇(扁扁嘴,挤一挤并不存在的眼泪):阿珺相公,你那时候中了移情丹,对堇儿可差劲了。 刘珺:假哭,三千条。 夏堇(气得直跺脚):没空,本祭司很忙的! 刘珺(将夏堇扑倒在地,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意):的确很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续缘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自从那趟凤栖山赏梨花的变故,长安城的天气也变得凄凄楚楚,不是阴云就是多雨。 小遗当真不要我这个娘亲了。 起初,他经历了卓文君跳崖自尽之事,惊魂未定,夜里哭闹,软软糯糯地喊着秋夕姑姑,发现我躲在门口后面偷偷地张望,更是撒起泼来,扰得秋夕姑姑只能无奈地关上门窗。 后来,他的情绪稳定了,每次吃出是我做的鳜鱼丸子,就皱着小眉头,直接拿去喂猪。秋夕姑姑帮我劝过几次,可架不住这个会撒娇的小奶娃。小遗那对月牙眼一流出汪汪泪水,秋夕姑姑就没撤了。 哎,这臭小子,还真是随了我倔强的性格。 卓文君的葬礼将至,我决定带着小遗一起去拜祭,顺便打探清楚卓文君想拉着小遗跳悬崖却放弃的疑点。每晚更深人静,思绪翩然,总是对此生出不安的情绪。长安城或许真要变天了,不怕滂沱大雨,就怕突如其来的地震。 当晚,我换上秋夕姑姑的装扮,端着小遗爱吃的酒酿小圆子,垂着脑袋,潜入小遗的卧房。 小遗最近可能受到的刺激太多,竟然转了性子,坐在低矮的紫檀木椅上,摇晃着两只小短腿,看小红玉为他准备的《夏国纪事》。 “秋娘,酒酿小圆子搁在书案上即可,小遗看完这一章就把它吃光光。”小遗头也不抬地笑道。 那明明馋得流口水还要假正经地写注解的小模样,实在太逗了,我忍不住捂着嘴巴偷乐。然而,这一偷乐就引起了小遗的注意,他瞧到是我,故意皱起巴掌大的小脸,居然爬下凳子,利索地推开门,做了一个请出去的姿势。 “夏遗,想当夏国大祭司,必须得到前任大祭司的推荐信。”我双手叉腰,恼道。 话音刚落,这个臭小子胆敢别过小脸,捂住小耳朵,表示不愿意听。 连日积累起来的气闷令我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抄起鸡毛掸子,欲好好教训小遗一番。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这个娘亲是病猫了。然而,瞅到小遗那双眼眶红红却憋着眼泪的月牙眼,又立刻心软,扔了鸡毛掸子,改为将小遗搂在怀里哭泣。 “小遗,娘亲是有苦衷的,娘亲答应你,会坚持与刘珺和离。”我泣道。 “娘亲要说话算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小遗勾起小拇指,嘟着小嘴巴。 “小遗真是娘亲的乖儿子。”我也勾起小拇指,蹭一蹭小遗的小脑袋,笑道。 “好啦,娘亲以后不许爱哭鼻子,要是被外人瞧见,有失大祭司的威严。”小遗用小胖手擦擦我的眼角,努力板着小脸蛋,道。 我听后,哭笑不得,小遗要成为第二个乔长老吗?想一想,乔长老那为了夏国鞠躬尽瘁的地中海发型,我瞬间抖了抖身子,整个世界都不美好了。不行,小遗以后是要当上位的男二号的,还是尽早让他拜阿离为师,学一学“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风采吧。阿离可是蝉联了银河系最想嫁的男神排行榜冠军一万多年呢。 “小遗,把这酒酿小圆子吃完就听娘亲讲讲夏国野史,莫看这正史了,迟早要掉头发的。”我笑道,赶紧合上那本《夏国纪事》。 “娘亲,你是不是在地球待久了才变得蠢蠢的。夏国人是不会秃头的,皮囊自带修复功能。”小遗扬起小脑袋,竭力摆出严肃的神色。 对哦,不必担心小遗那毛茸茸的脑袋长出地中海。乔长老是自认为那地中海发型够有气势,才留着的,这品味真是细思极恐。小遗成年后,要是敢学乔长老,做娘亲的一定往死里抽。死里抽好像太狠了,还是交给阿离来教导吧,哈哈。 “小遗喜欢听夏国野史么?”我捏一捏小遗的脸蛋,笑道。 “不狗血的话,小遗就不亲亲娘亲。”小遗弯起月牙眼,笑得贼坏。 于是,我和小遗终于和好了。 三天后,是卓文君的葬礼,在司马相如的屋舍举行。那承载着素色绢帛扎成的白花的滇山茶,看得我满眼的心酸,恨不得拔了剑将它们全部砍掉。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才女,都不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呢。 原以为这滇山茶就是践踏卓文君的爱,看到那灵堂之上的主人家竟是一个陌生人时,我不禁冷笑。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男人,皆是上一秒待你如白月光,下一秒就弃之如白饭粒呢。 我牵着小遗向前行礼后,那灵堂之上的主人家亲自搀扶起我,彬彬有礼,一派谦谦君子作风。细细瞧去,这个陌生人,仪表堂堂,年龄应是比卓文君小上几岁,一身麻衣,书生气息颇浓。 “文君嘱托过,若她有去无回,请程某替她向堇姑娘说声对不起。”这个陌生人仅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附在我的耳畔,轻声道。 “你是……”我心底那不详的预感愈发地强烈了。卓文君最开始的打算是拉着小遗跳悬崖这事,果然不简单。 “在下程礼,是文君的先夫的弟弟。”程礼作揖道。 当我看到他那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里,流动着浓浓的哀思时,立刻了然于心。 蜀中临邛有两大冶铁富商,一是卓王孙家,二是程郑家。卓文君的先夫,便是程郑家的长子,可惜英年早逝。程礼是程郑家的第四子,按照习俗,该喊卓文君一句嫂嫂。 张骞以前和我八卦过,程礼接管程郑家的生意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门造访卓王孙家,以程郑家新发掘的铁矿作为聘礼,求娶卓文君。卓王孙虽然重利,但是碍于伦常,不得不拒绝。之后,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再到当垆卖酒,就没有传出关于程礼与卓文君的任何瓜葛了。 “程先生,夏某晚上可否过来为文君守灵?”我问道。 “知无不言。”程礼握紧了拳头,道。 接着,我和小遗离开了灵堂,倒是在司马相如的屋舍门口,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卓王孙风尘仆仆赶来。卓王孙跪在门口嚎啕大哭,一直喊着文君的名字的场面,看得路上行人纷纷拭泪。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是刺入骨头三分的悲痛。 子时,哄小遗入睡之后,戴斗篷再入司马相如屋舍,仆人已经全部换成程礼从蜀中带来的家丁,年纪皆在四十岁以上,成熟稳重。 我站在灵堂外面等候多时,程礼才吩咐家丁请我进入灵堂。刚踏进灵堂,就嗅到淡雅的梨花香,甜而不腻,清清爽爽,是卓文君最钟爱的。可是,我不经意抬眼,发现这摆满灵堂的梨花,竟然是淡绿色的,颇为惊讶。 “堇姑娘久等了,程某在此赔罪。卓伯父伤心过度,在闹绝食,程某费了些唇舌,劝他吃了白粥后安寝,也就耽搁了。请堇姑娘见谅。”程礼作揖道。 “文君生前想培植淡绿色的梨花,对不对?”我问道,一出声,便流泪。 “在悬崖底下找到文君的尸体,惨不忍睹。她明明说过,想死在开着淡绿色的梨花的树下的……”程礼哽咽道。 忽然,轻风中吹来微不可察的血腥味,我连忙提高了警惕,握住腰间的匕首,而程礼也拔出佩剑,护在卓文君的灵柩前。 “夏堇,司马相如去了哪里?”踢开门的是刘彻,提着的剑上流淌了热血。 “我怎么知道你的老相好死到哪里去了!”我松了口气,恼道。 “程礼,你带来的家丁混入了奸细,朕已经全部除掉,并拨了紫衣侍卫乔装进来。”刘彻道。 “草民谢过陛下。”程礼道,眼底的讽刺意味甚浓。 “子长或许知晓长卿在哪里。”司马迁忽然从黑暗之中走出来,吓得我拍着扑通乱跳的胸脯好几下。 “带路。”刘彻收了剑,道。 一个时辰后,司马迁领着我们去了凤栖山。在离卓文君跳下悬崖的十里远外,夜空中霎时绽放了烟火,是一朵朵淡绿色的梨花,恍若森林里住的精灵,耐不住寂寞,便溜入人间。 此刻,泪眼朦胧。那晚,画船上的成亲,也有这绚烂烟火,如今大概只剩下我一人依恋了…… “堇儿,阿离一直在。”司马迁走近我的身旁,递给我一只梨花白竹叶纹帕子,柔声道。 我接过帕子,擦擦眼泪,沉默不语。阿离,爱你的是夏国大祭司,不是堇儿。不知为何,我想说出口,却有声音暗地阻止我。 所幸,程礼大步流星,对端坐在岩石上的司马相如拳打脚踢,转移了我的注意力。瞅瞅司马相如,他没有还手,只是用身体护住绿绮。爱琴之人却不懂爱妻子,真是讽刺。 “朕命令你们停手。”刘彻怒道。 “哼,凭什么,凭陛下是司马相如的奸夫么。滇南之北,零露瀼瀼,有山茶兮,红袖添香。陛下和司马相如的爱情,还真是如诗如画。”程礼冷笑道。 “放肆!”刘彻一剑刺向程礼的脖颈,怒道。 “陛下杀了草民,也算是做一桩好事,送草民与文君下黄泉作伴。”程礼抬起头颅,冷冷地道。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司马相如将绿绮安放后,像疯子般握住刘彻的剑,挡在程礼的面前,全然不顾手心滑落的血滴。 “长卿,你这是何苦。”刘彻恼道。 “文君有了程礼的孩子,程礼若先长卿一步登入地府,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就再无长卿的容身之地。”司马相如瘫坐在地上,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 “司马相如,你别玷污文君的清白!文君她,她……”程礼先是大怒,尔后跪在地上,泪眼潸然。 “长卿,文君死了,有些话,是不是该坦白了。”司马迁从绿绮旁拾捡一支珠钗,摊开在手心,道。 这支珠钗,虽然用碧玉连接起来,但是存着明显的断裂痕迹,正是卓文君当年葬的珠钗,也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当垆卖酒时,司马相如赠给卓文君的第一份礼物。 提着灯笼凑近看,那珠钗上血迹斑斑,再瞟一眼司马相如的双手,那双平时为了弹琴而保养得极好的手,除了有一道剑伤外,还有不少混着泥土的干涸的血液。 “自陛下接了还是平阳候府的歌姬的卫皇后入宫后,长卿就渐渐绝了非分之想。长卿没有资格说爱着文君,但是那次巴蜀动乱,长卿病危,所思所念的,皆是文君。长卿后悔了,后悔当初独自去滇南之北看山茶花……”司马相如泣道。 “为什么你不告诉文君,你还爱着她!为什么!”程礼吼道。 “长卿说过了,她不信。她以为长卿醉心于种滇山茶,不是的,只要她愿意多走几步,就能看到一树树淡绿色的梨花。那些滇山茶,只不过是梨花的肥料而已。”司马相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文君和大哥是指腹为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就在幻想,如果我是程家长子,是不是就可以娶文君过门。整整二十七年,我爱着她,她却不爱我,只能像影子一样追逐着她的脚步。她不是怀孕,是中了毒。当她请求我答应假装与她珠胎暗结时,我第一次与她靠近,又绝望又欣喜……”程礼泣道。 “中毒?”司马相如喃喃道,尔后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咧开浅浅的笑容。 司马相如走到绿绮边坐下,再次弹起了《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琴音悠扬,仔细听,恍惚瞧到一树树的梨花打着淡绿色的花骨朵,他大约是沉浸到过往的回忆之中吧。 曲罢,司马相如抱着绿绮,走到悬崖边,冲着我们微微一笑,道:“彻,别再养滇山茶了,长卿不配。往后的生生世世,不求与文君再续夫妻之缘,只求相遇,换长卿守候,还她这一世的愁苦。” 然后,司马相如抱着绿绮,纵身一跃,跳入悬崖。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作者有话:谷主伤心透了,这点击率和收藏数,简直就是谷主一个人的狂欢呀。谷主原先是想写司马相如为刘彻挡箭而死,卓文君抱着滇山茶回归巴蜀。结果呢,变得更悲情了。哈哈,估计你们觉得,永远猜不透谷主写的故事,其实谷主也不知道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刘陵 美人如蝎。 暮春,凤栖山上芳华尽散,唯有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相继跳崖之地,栽种了一棵连理梨树,绽开淡绿色的花。 当然,那绿梨下,还摆放了一盆滇山茶。茶花已凋谢,叶子的长势倒是茂盛,深绿的一片,似翡翠。 “听闻堇姑娘擅长弹琴,这里有一部文君未写完的曲谱,程某不大懂琴音,可否交给堇姑娘续写?”程礼双手奉上一卷竹简,谦谦有礼。 “红泪竹,陵翁主不愧是知交遍天下。”刘彻瞟了一眼竹简,轻笑道。 陵翁主,即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久居于长安城的水绣舫。生性爽朗,常以男子装束示人;仗义疏财,爱结交各路朋友;能言善辩,每隔五日宴会宾客。 那红泪竹,便是出自刘陵的水绣舫,皆从长有红色斑点的湘妃竹中精挑细选,用于写诗作赋谱曲。 “这曲谱,文君弹过……”我打开竹简,不禁眉头蹙蹙,喃喃道。 这竹简写着: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不可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 后面还有: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黄,我欲对镜心意乱。三月桃花飘零随水转,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作男。 卓文君跳崖的当日,明明弹完了整首曲子,可是为什么给程礼的曲谱只有上半阙呢? “娘亲,这曲谱和文君姐姐当日弹的不一样。”小遗顺着我的大腿爬上去,皱着小眉头,软软糯糯地道。 不一样吗?哪里不一样?我逐个音符地斟酌,竭力地搜刮脑海中所存放的这首琴曲。结果思索过度,头微微地发疼,嘟着嘴巴揉揉额头两侧,也没察觉出异样。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刘彻夺过竹简,恼道。 他快速地浏览一番,手指似乎微微地颤抖,额头也冒起汗珠。可惜,我光顾着继续思考曲谱的不妥之处,并未留意到。转瞬间,他若无其事地将曲谱收在怀里,嘴角噙着贱兮兮的笑容。 程礼瞥了刘彻那不自然的神情,若有所思,调笑道:“据闻堇姑娘想要休妻书,何不求陛下帮忙。”尔后,他作揖告辞。 刘珺又不买刘彻的账,如何帮忙呀。我心底默默地嘀咕着,可不敢说出口。 “拿着吧,和离之后,务必回猗兰殿做朕的夏婕妤,否则朕亏大了。”刘彻取出墨翠戒指,塞进我的香囊里,故作轻松般地笑道。 这墨翠戒指,可是号召赤帝十八骑的信物。而赤帝十八骑,从汉高祖那里代代相传,才是真正的皇权象征。 我握着墨翠戒指半晌,仍然猜不透他此举的目的,待打算直接问他时,却发现他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望着他朝后挥挥手的动作,我莞尔一笑。刘彻,你这个朋友,我夏堇认定了。 “娘亲,那个猗什么殿的厨子会做豉汁鲍鱼吗?小遗好想吃呀。”小遗仰着小脑袋,流着清口水。 “是猗兰殿,小遗。”我蹭了蹭小遗的额头,笑道。 “哼,小遗知道是猗兰殿,不是倚栏杆,小遗讨厌兰字。”小遗撅起小嘴巴,恼道。 “猗栏杆?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我恍然大悟。 卓文君交给程礼的曲谱里,唯有栏字的音符,与当时她在凤栖山上亲自弹奏的不同。这栏字与兰字同音,可以解释为兰兮小筑,也能够联系到猗兰殿。而刘彻的出生地,恰好是猗兰殿。 原来如此。卓文君果然是从头至尾都深爱着司马相如。她以为,司马相如最在意的人,便是刘彻,也就将刘彻放在心上。她大概是得知了刘彻不是太后王娡与先帝汉景帝刘启的亲生儿子,这个惊天秘密。 为了保住刘彻的帝位,她试图将小遗推下悬崖,转而嫁祸给刘珺。倘若我经历了丧子之痛,读到这个栏字,第一反应便是兰兮小筑。那么,我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报复刘珺,这也间接支持了刘彻的皇权。 然而,卓文君良心未泯,临时放弃了杀死小遗的念头。不,或者说,她做出了更正确的选择,就是令我记住这份恩情,报在刘彻身上。因为她相信,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孩子,愿意牺牲生命。 但是,卓文君是如何得知刘彻的身世呢?我猛然想起红泪竹,红泪竹就是卓文君留给我们的另一个信息。不好,如果刘陵也知晓了,那淮南王刘安恐怕很快要公然造反。 忽然,砰地一声,墨翠戒指落地,却完好无损。我捡起墨翠戒指,迟疑了许久,才戴在手上,神色却无法松懈。 “甲子,去一趟霸陵,挖了燕姑殉葬的坟墓,拿出里边的东西。记住,若被任何人发现,不必带回来,直接销毁。”我环顾四周,凭借着在索马里训练的敏锐度,确定没有被监视后,才轻声道。 甲子答了一声诺,便如一阵旋风般消失不见,仅留下野草的晃动。 这燕姑殉葬的坟墓的东西,乃是已经薨逝的太皇太后窦漪房留给我的密信中所提及的。后面还有一句警告,那就是只有刘彻想杀了刘珺之时,才可以拿出里边的东西,否则天下大乱。然而,我要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愿了。 “娘亲,接下来,我们要去水绣舫吗?”小遗问道。 “小遗,你那么聪明,娘亲会妒忌的。”我捏一捏小遗的脸蛋,笑道。 半个时辰后,驾马车至水绣舫。 水绣舫建在情人湖中央,由一条从岸边延伸过去的白堤直达。水绣舫仿照真船所筑造,分为船头、中舱、尾舱三个部分。船头敞篷,适宜赏景,此时却只有几个婢女忙碌着。中舱低矮,是宴会的主要场所,丝竹之音不断绝。尾舱两层,上层大概是刘陵的书房,下层估计是刘陵的闺阁。 这水绣舫,以上等白玉雕砌,东海珍珠作帘幔,更有朱红色的水绣球点缀其中,加之雾气缭绕,宛若仙境,受到不少长安权贵的追捧。 不过,水绣球,还有一个别名,叫龙船花。看来,淮南王刘安,迫切地渴望,做真龙天子。 “真是稀客呀,堇王后到来,陵有失远迎。”远远听得大笑,可谓意气风发。 当我牵着小遗走到中舱时,刘陵已经在门口候着。细细瞧之,刘陵一袭水蓝袖袍,戴长冠,配玉带,身材高挑,皮肤微黑,颇得男子的俊朗。只是这装扮,越看越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陵翁主知道堇儿会来拜访?”我笑道,略带探寻之意。 “就是夏先生所告知,还以为你们兄妹两个商量好了,捧一捧陵的场子。”刘陵笑道。 话音刚落,我的心底激起千层浪,可表面上还要维持着天真的笑容。哥哥呀,别告诉我,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死,也与你有关。 在刘陵的引领之下,我和小遗进入了中舱,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些平日里端着一张欠人钱财的苦瓜脸的大臣,到了水绣舫这里,个个是才情出众的文人雅士。 这新任的丞相公孙弘,皮相极好,穿一身捻金雪缎曲裾,素手抚琴,弹奏一曲难度极大的《白雪》,犹如韩湘子下凡,赢得满堂喝彩。 “妹妹觉得,玉面鹤如何?”夏策拥着韩锦瑟,坐在我的身边,笑道。 “鹤代表长寿之意。但愿公孙弘不会被哥哥害死。”我冷笑道。 曲罢,刘陵邀请公孙弘坐在主人家下首左边的第一个位置,奉为上宾,令众人艳羡。毕竟,自从长安城第一美人李倾城入宫后,刘陵的水绣舫,成了达官贵妇的独宠。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今日的斗酒会,从公孙先生开始。”刘陵笑道,示意婢女抱着一只方形紫檀木开口盒子,走到公孙弘跟前。 公孙弘起身向刘陵作揖,姿态优雅,尔后从那盒子里取出一枚红泪竹,向众人展示。这竹简上写着:禹。 “禹,诸位可能想到的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弘不才,更好奇,这尧舜二帝,皆推崇禅让美德,有能者而居之,怎么到大禹这里,便成了世袭制。”公孙弘从一排跪在地上高举着美酒的婢女之中,挑了一位身材婀娜的丫头,饮下兰生酒。 这兰生酒,起源于先帝的寿宴,由刘珺亲自酿造。取一百多种兰花酿造,清凉解渴,回味无穷,堪称夏日消暑的佳酿。自此,兰生酒,成了宫宴上的名酒。 这个公孙弘,可是在向我暗示,他明面上支持武帝刘彻,心底里却是维护襄王刘珺的?哼,真是可笑。 “既然公孙先生提及禅让制和世袭制,陵倒是想表达几句自己的看法。大禹本意是禅让给皋陶,皋陶早亡,便传位给皋陶之子伯益。然而,大禹之子启,更得天下属意,便继位为夏帝,开启世袭制。陵自然是支持世袭制的,否则陵可要失去一大笔从父王那里得来的嫁妆。”刘陵笑道,一口饮尽价值千金的葡萄酿,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大气。 “娘亲,小遗怎么听说,大禹属意于掌管五刑的皋陶,启帝不服,便偷偷下毒害死皋陶。大禹得知后,大怒,碍于涂山氏的苦苦哀求,只能作罢,却将帝位传给皋陶之子伯益。启帝贼心不改,笼络众臣,杀死伯益,夺得帝位。这哪里是世袭制,分明是强盗行为。”小遗吧唧吧唧着烤生蚝,道。 我摸摸小遗毛茸茸的脑袋,嫣然一笑,瞅了一眼脸色有瞬间难堪的刘陵,然后替小遗品尝一口梨花酒。 “遗公子不愧是白泽后人,小小年纪就博古通今。”公孙弘笑道,试图缓解气氛。 “公孙先生,博古通今不是这样用的,小遗才读了一本《夏国纪事》,还看不懂。皇帝叔叔才是博古通今,皇帝叔叔会吹奏玉笛版的《阳春白雪》,听了绝对不打瞌睡。”小遗负着小胖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那公孙弘,隐忍风度极好,被小遗呛得哑口无言,也不见一丝皱眉,反而相视一笑,博取众人的尊重。 “陛下的确喜好风雅。父王每次入朝,皆会献上新作,承蒙陛下欣赏。父王常常被陛下于宣室召见,秉烛夜谈,志同道合。只是陛下耗费巨资建立上林苑,用于春秋狩猎,父王曾劝阻过一句,唯恐劳民伤财,陛下置之不理。父王因此也头疼不已。”刘陵叹道。 这个刘陵,寥寥几句,一时借刘彻,凸显刘安的才华,一时又借刘彻,彰显刘安的贤德。 “陵翁主所言甚是。陛下打着尚武的旗号,建立上林苑,实则满足嬉戏打猎的乐趣,像个纨绔子弟。另外,跟匈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收复了河西走廊,足够了,却迟迟不接受伊稚斜提出的和亲要求,可谓好大喜功。”上任主爵都尉三个月的汲黯,连灌三杯屠苏酒,面色薄红。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喧哗,夏策朝我举着酒杯,嘴角含着挑衅的笑意。 “汲大人醉了,送他回府邸。”我恼道。 汲黯就事论事,可听者有意。他这些斥责,多少会引起朝臣对刘彻的重新审视,加大了不满之情,后果严重。 “本官没醉,醉的是你们!堇王后,祸国妖姬妲己转世,激起宗室相残,社稷动荡。你们却将她捧上朱雀命格,冠以白泽后人,大汉危矣。”汲黯推开欲上前搀扶的婢女,痛哭流涕。 “放肆,本王的爱后,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主爵都尉教训。”刘珺进入中舱,强行将我揽入怀里,冷笑道。 “阿珺相公,堇儿不想看到汲黯,可不可以上奏,逐汲黯出长安,上任东海太守。”我堆起僵硬的笑容,道。 “堇儿还真是调皮。”刘珺亲了一口我的脸颊,道。 我也飞速地吻了一下刘珺的嘴唇,浑身却起了鸡皮疙瘩。汲黯呀汲黯,小女子为你作出的牺牲可大着呢,在猗兰殿要帮你烧奏折,在水绣舫抢先刘珺一步,对你轻罚。你可别再捅出大篓子了。 作者有话:谷主最近忙飞了,每天加班到九点钟,回去还要帮男友温习考试内容到将近凌晨一点,所以本周的稿子只有一章,对此表示深深的歉意。等过了十二月份,谷主一定会努力更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相厌 相看两相厌,何必如初见。 水绣舫的斗酒会,因汲黯的酒后醉言而败兴收场。 “妹妹果然是心灰意冷,竟一丁点儿都不好奇襄王如何闻声闯进来。”夏策临走前,拥着韩锦瑟,附在我的耳朵轻声道,那保养得体的青葱素手,指向尾舱下层的位置,正是刘陵的闺阁。 我恍然大悟,不禁失笑。难怪乎,看着刘陵的一身装扮会好生熟悉。这一袭水蓝袖袍,戴长冠,配玉带,不正是在河西走廊的沙漠地带初见刘珺时的模样? 蓦然,我生出深深的无措感,手脚疲软,浑身冒出冷汗。阿珺相公,其实有没有移情丹,你都从未爱过我,对不对? “刘珺,休了堇儿吧。”我鼓起勇气,话到嘴边,却如千金般重,艰难吐出。 怎么办,还是舍不得。明明在他的眼里再也探寻不出一丝深情,我却记起了他在摘心楼上说过的,来世让本王先遇见你。直至小遗的小胖手拉一拉我的手指,我才回过神来,面对现实。 “堇儿忘记了你与本王签的契约么?无论生死,都是本王的堇王后。”刘珺冷冷地道。 “夏姑娘,请三思,不是谁都那么幸运,做珺的王后的。”刘陵笑道。 尔后,她卸下长冠,扯开玉带,脱了水蓝袖袍,露出玫瑰红薄纱罗衣,微微翘起兰花指梳理三千墨丝,提着一壶兰生酒,袅袅娜娜地走到刘珺的跟前,含了一口兰生酒,喂给刘珺,十足的风情万种。 “哼,娘亲才不稀罕破烂货。娘亲是夏国大祭司,想娶娘亲的叔叔,从长安排到王庭。”小遗恼道。 “刘珺,赤帝十八骑换休书,可以吗?”我脱了墨翠戒指,搁置在摊开的手心上,问道。 “这么多年了,堇儿还是个蠢女人。赤帝十八骑比得上本王的九黎组织吗?更何况,刘彻不过是个孽种。”刘珺冷笑道。 语罢,我狠狠地扇了刘珺一巴掌,昂起脑袋,冷冷地盯着,刘陵掏出帕子为刘珺轻轻擦拭脸颊上的红印子的心疼神情。果真是心灰意冷,感受不到酸苦了。 “堇儿喜欢上那个孽种了。堇儿的眼光真差劲,先是骑奴卫青,再是太史令司马迁,现在又是孽种刘彻。可惜呀,他们对堇儿,不过是一时兴起。”刘珺嘲讽道。 “那襄王对娘亲呢?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娘亲的朱雀命格和白泽后人这两个名头,还有一颗治愈李倾城的药引子。”小遗质问道,神色森冷。 “想要休妻书也可以,答应本王此生不与小遗见面即可。”刘珺冷冷地道,将刘陵揽入怀里。 我微微闭起眼一会儿,睁开时,对上刘珺那双寒潭眸子,暗暗笑话自己,当初为何会确信,满腔的热情,足够融化他眼底的冰雪呢。那可是火焰山的大火也烧不死的万年玄冰。 “钜子令呢?分布整个大汉,包括收复的河西走廊,墨家弟子总共三万余人。”我从香囊里取出一枚墨玉钥匙。 这枚墨玉钥匙,看似平平,实则内有乾坤。摩挲钥匙上凸起的圆点三又四分之一圈,触动了钥匙上的机关,钥匙便会伸展开来,变成一把墨玉匕首。 墨玉匕首方可号召墨家弟子,谁敢不从。但是,墨玉钥匙才是真正的钜子令,因为墨玉钥匙能打开墨家巨子禁地,禁地里积累了从第一代巨子墨子开始的稀世珍宝。得之别说富甲天下,用来招兵买马,一统天下也绰绰有余。 “乙亥对你忠心耿耿。不过,堇儿是不会交出真正的钜子令。”刘珺瞟了一眼墨玉钥匙,及时收回垂涎之色。 没错,这钜子令是秋夕姑姑整理依依的遗物而发现的。依依留下遗信,希望我替她继承墨家钜子的使命,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既然这是依依的遗愿,我不得不答应。 用钜子令来换取我和小遗的自由,这个方法,我酝酿了许久。刘珺确实了解我,我做不出背叛依依的事。拿出钜子令,就是想试探一下刘珺的反应,他果真是令我失望透顶。 当然,召集刚好在水绣舫附近的墨家弟子,方是重中之重。钜子令一出,风动草不动,所有平民装扮的墨家弟子,瞧到钜子令,立刻隐藏踪迹,悄悄地包围水绣舫。 “封锁水绣舫,禁止出入。”我将墨玉匕首别在腰间,紧紧地牵着小遗。 霎时,刘珺松开刘陵,一个纵步,将我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并推开小遗到刘陵身边。无论我如何竭力拳打脚踢,他依然不放过我,示意刘陵拿缎带绑住小遗。 “堇儿觉得,一个小小的墨家,能奈何得住本王。”刘珺冰冷的指腹游走在我的脸颊上,令我打起寒颤。 “刘珺,杀了堇儿!”我眼巴巴地望着不哭不闹的小遗,对于刘珺的情愫,似乎从四肢百骸里流出,剩下一堆厌倦感。 刘珺捉住我试图抓伤他的手腕时,身子微微地停顿,眉眼却露出淡淡的笑意。然后,他拔走我腰间的墨玉匕首,吩咐吓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婢女取来红泪竹,拉着我走到食案边,用墨玉匕首刻下八个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并盖上龙纹紫玉印章。 看到这八个字,我欣喜若狂,泪如泉涌,也终于明白,我和刘珺之间的感情,走到了尽头。可是,高兴维持不到半晌,我意识到,这休妻书刘珺为何给得如此爽快。 依依,对不起,最后我还是拿钜子令换取了我和小遗的自由。你要是想骂我打我,就多多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绝不还口还手。 “堇儿,即便你得到了休妻书,你这一世都无法摆脱本王。”刘珺趁我在看休妻书时,重重地吻了一口我的脖颈,种下红红的标记。 我将休妻书珍重地抱在怀里,飞快地跑到小遗的身边,解开缎带,喜极而泣:“小遗,我们终于不必见到刘珺了!” 至于聚集在水绣舫的墨家弟子,听凭刘珺手中的墨玉匕首调遣,自然是散去。 “恭喜珺,收获了墨家钜子令。”刘陵拍掌笑道,扭着腰肢,主动依靠在刘珺的怀里,手指无聊地拨弄着墨玉匕首的锋刃,见到淌了血,也不哭啼,反而伸入刘珺的口中,撒娇般地摇着刘珺,求他舔一舔。 拿到休妻书,我懒得理会刘珺和刘陵的当众调情,嘴角泛起冷笑:“刘珺,摆脱你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我一心求死,灵识便可回归到夏国,重塑皮囊,同小遗一起快乐地生活。” “堇儿不会求死。堇儿在这大汉,还有很多需要去保护的人。秋娘、甲子、丁四娘、张骞、司马迁、卫青、刘彻、卫子夫、陈阿娇。爱,可是致命的弱点。”刘珺勾起邪魅的笑意。 话音刚落,我的脚步一顿,看来刘珺从没打算放过我。很好,等甲子从霸陵赶回来,我就向刘彻建议,全面削藩。 一个时辰后,我和小遗驾着马车,至未央宫。高逢站在宫门口,笑嘻嘻地迎接我进入猗兰殿。 猗兰殿再次动土,这回连喜爱艳丽多姿的我都抚一抚额头。原先的枫树林,保留了一半,剩下一半改栽银杏树。幻想一下,逢上秋季,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叶,在美艳的地狱与绝尘的仙境之间转换,别有一番韵味。于是,我停止了叹气。 然而,看到猗兰殿外的桃树旁,还种了一棵白梅树时,我就摇摇头,无法理解刘彻的审美观了。别告诉我,这是出于春夏秋冬都能赏花的目的。有时候,太贪心,可不美妙。 猗兰殿内,武帝刘彻正在教皇后卫子夫绘画。卫子夫虽然出身于白羽门的金桂使者,却只能做到识字,并不懂那些贵族的风花雪月。瞅瞅两人的打情骂俏,也不是什么一厢情愿,卫子夫还是喜欢刘彻的。 “堇儿来了,快过来看看陛下教本宫画的十亩荷塘。本宫和陛下商量过了,等到夏至,就举行册封你为夏婕妤的大典。本宫打算画好十亩荷塘,作为册封礼物赠给你呢。”卫子夫向我招招手,笑道。 “皇后娘娘,为什么不画上莲蓬呀,莲子羹很好吃。”小遗吧唧吧唧小嘴巴,道。 “莲子,莲子,早生贵子,好寓意。”卫子夫笑道。 我听后,撅起嘴巴,默默不语。这卫子夫,是装傻还是真傻。我和刘彻怎么可能真的成为夫妻,就是想借猗兰殿的地吃喝拉撒而已。 “子夫,你先回椒房殿吧,待会儿朕会陪你、君儿、据儿用晚膳。”刘彻咳嗽了几声,道。 卫子夫答了一句诺,便小碎步离去,举止优雅大方,看不出半分当年作为平阳侯府里的歌姬的卑微。 “堇儿,你本事不错,没有用到朕的赤帝十八骑,也能换来休妻书。”刘彻调侃道,从我的怀里抽出休妻书,仔细端详。 我归还了墨翠戒指,便不理睬刘彻,扫了一眼案几上摆放的两碗鱼翅羹,和小遗一起砸吧砸吧吃起来。 但是,吃了几口,我突然觉得恶心,捂着肚子吐出来了。刘彻吓得立即扔掉休妻书,急忙搀扶着我,命令高逢传召太医。 我接过刘彻端来的温水,喝了一大半,感觉没什么大碍,便勉强露出笑容,晃悠两条腿,道:“不必喊太医,可能是最近心情差,吃不下油腻的东西。” “娘亲看起来像怀孕了。”小遗吃完鱼翅羹,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油渍,道。 “怀孕你个大头鬼!”我点了点小遗的额头,笑道。 然而,我刚想补充一句,我和刘珺好几个月没有同房时,忽然记起签订契约那天,刘珺强迫了我,折磨了许久。瞬间,我哇哇大哭,不知所措。 “堇儿,别怕,有朕在。”刘彻轻轻地拍打我的背部,柔声道。 当淳于太医赶过来时,我发了疯般拒绝他进入猗兰殿。只要不给淳于太医把脉,我就不必正视真相。我真的,害怕与刘珺有任何瓜葛。依据大汉的律法,若妻子身怀六甲,休妻书无效。 “娘亲,小遗想要一个妹妹。”小遗勾着我的手,笑得格外灿烂。 我妥协了,抬起头,努力展开笑容,逼迫眼泪流回眼眶,任由淳于太医把脉。 漫长的一盏茶功夫过去后,淳于太医跪在地上,笑道:“恭喜陛下,夏婕妤身怀六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恍然大悟刘珺所指的,这一世我永远也无法摆脱他的深意。脑袋里悄然生出一种残忍的想法:只要打掉这个孩子,只要打掉这个孩子,我就能够永远地摆脱刘珺了。 可是,我摸着并无任何心跳声的肚子,另一种善良的想法也试图占据我的脑海,这是一条生命,我所犯的错误,不应该由它来承担。 “堇儿,生下来吧,做朕的孩儿。”刘彻屏退了淳于太医以及一干人等后,握着我的手,叹道。 “没用的,刘珺早就知道了,他才如此轻松地写下休妻书。”我苦笑道。 “卑鄙!”刘彻气得一拳打在墙壁上,皮肉绽开,鲜血淋漓。 “刘彻,你可不可以带小遗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寻到紫檀木塌,蜷缩成一团,盖上被子,小声地啜泣。 “堇儿,堇儿……”刘彻就站在我的床榻旁,低声呼唤着。 “出去吧,求你了,求你了。你知道的,我对自己的生命很淡漠,但是别人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下不了手。”我歇斯底里地泣道。 “堇儿,朕说最后一句就出去,堇儿若想留下这个孩子,又不愿受到襄王的束缚,朕可以用半壁江山来交换。”刘彻握紧了拳头,神色凝重。 “娘亲,你还有小遗,不是一个人,小遗不准你对生命如此淡漠,小遗长大后想娶娘亲为妻,夏国的律法里没有母子这个概念,小遗是可以娶的。”小遗也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两人走后,殿内彻底静悄悄,只听得自己止不住的哭声。孩子,如果我打掉你,你怕冷不,需不需要我下去陪你? 作者有话:谷主经历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感觉心会变冷,再也无法暖和起来。不要问谷主发生了什么,谷主也不想倾诉。只是可能会对写文产生影响,例如太过冷静,写一些大家读了非常难受的东西。请大家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削藩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时逢祭高祖敬苍天,列侯涌入长安,一片繁华盛世。 猗兰殿里,我躺在紫檀木软塌上,将脑袋枕在刘彻的大腿上,抚摸着五月大的肚子,细听着紫珠帘外的争执。 “陛下,酎金律太过严苛,恐怕引起列侯的不满。”太史司马迁一袭梨花白曲裾,竹簪束发,依旧是天神风姿。嘴角虽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眸光却穿透紫珠帘,落在我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那个贱兮兮的刘彻,察觉出司马迁的异样,故意躬身拾起旁边的薄毯盖在我的身上,遮挡住司马迁的视线。 “酎金律,本官研读历代律法,书写三年,修改十次,即使痛失幼子,也不敢放弃最后一次校对,唯恐愧对陛下的知遇之恩。司马太史一句太过严苛,未免轻看了本官的呕心沥血之作。”中大夫张汤恼道,眉头紧皱。 这酎金,即诸侯于农历八月前往长安进行宗庙祭祀时随同酎酒所献的黄金。酎酒,以兰生酒为主,从正月至八月三次追加原料,反复酿成。宗庙祭祀,天子分酎酒,诸侯献酎金,被视为向上天祈祷保佑大汉国泰民安的重要仪式。酎金律便是关于酎金的法令,由汉文帝在位时初次颁布。 “列侯献酎金的数量,以封国人口为基准,每千口俸金四两,余数超过五百口的也是四两。此条法令,遵循祖制,依本官所见,并无不妥之处。”丞相公孙弘作揖道,言辞温和。 语罢,刘彻眯着眼睛,拳头轻触床沿,这是他表达欣赏公孙弘的说辞的小动作。 “金子成色须达到九紫和十赤,遇火不裂。这对于那些封地富饶的诸侯来说,自然不难。但是地处蛮荒,别说黄金了,解决粮食的问题,都十分艰辛。陛下若想借酎金律来削藩,只能铲除不足为惧的弱小诸侯,收效甚微。”司马迁浅笑道。 “司马太史此言差矣。列侯无论贵贱,每年供奉的黄金,成色上至多七青,连那些商贾嫁女也拿不出手,实在是对天子极大的藐视,必须严惩。”水衡都尉江充作揖道,情绪激昂。 话音刚落,刘彻连击掌三声,表示赞同江充的想法。 “水衡都尉所言甚是。这酎金律的执行,任重道远,少府办起来吃力,不如拨给水衡都尉全权负责,顺便再接管了上林苑,莫辜负了水衡都尉的一腔忠君爱国的热情。”我剥了一瓣橘子,喂进刘彻的嘴巴,笑靥如花。 “臣惶恐,不堪重任。”江充跪地道,身子微微地颤抖。 这酎金律的修订,明眼人一看便知,变着法儿的削藩。当年,御史大夫晁错向先帝刘启提出削藩,引发了七国之乱。先帝不得不斩晁错,安抚七国。江充必定害怕做第二个晁错。 “有大司马大将军坐镇长安,何足惶恐,尽管放着胆子去办。”刘彻恼道。 “恭喜水衡都尉,又要做一番不畏权贵的大事业。”公孙弘作揖道,言辞真切,听不出一丝讽刺的意味,却尽是讽刺。 江充沉思了片刻,瞧见刘彻的脸色越发地难看,才磕了一个响头,道:“臣定不辱使命。” “丞相,据闻你与陵翁主交好,这接待淮南王小住长安的礼数,就由你负责了。”刘彻道,神色凝重。 公孙弘不愧是老滑头,极快领悟到刘彻的潜在深意,作揖道:“臣定会留意淮南王的一切动向。” “都退下吧。酎金律到此为止,莫再打扰朕与夏婕妤的清静。”刘彻挥一挥手,恼道。 公孙弘、江充、陈汤,皆小碎步告退,唯独司马迁和主父偃,负手而立,未有离开之意。 刘彻当司马迁不存在,只瞟了一眼主父偃,冷冷地道:“中郎是嫌官太小么?” “臣同意司马太史的说法,借酎金律达到削藩的目的,不可行。”中郎主父偃道。 “那中郎有何高见?”我压住刘彻那只想摔古董的手,提高了音调,问道。 “推恩令。诸侯王的封地向来只传给长子。若陛下颁布推恩令,将诸侯王的封地分给其成年的世子,诸侯国会被越分越小。况且,世子们从无到有,一方面拥戴陛下,另一方面挑起争地风波,搅得诸侯国不安宁,令各路诸侯王无暇觊觎长安,可谓一举两得。”主父偃道。 “妙,真妙!高逢传旨,擢中郎主父偃为中大夫,赏黄金万两。”刘彻大喜,立即下了软塌,亲自挥毫,拟好圣旨,扔给高逢。 “封地广大而子嗣稀薄的,就虚建国号,先交由朝廷打理,待孙子成年后继承。”我补充道。 “夏婕妤冰雪聪明,臣佩服。”主父偃笑道。 主父偃走后,椒房殿遣了婢女过来,说是卫长公主刘梓君偶感风寒,刘彻爱女心切,临走前瞪了一眼迟迟不肯离开的司马迁,便跺跺脚撒气,上了坐撵。 霎时,猗兰殿空空落落,连空气也逐渐凝结成初秋的寒冷,失去灵动。不知为何,我害怕抬头,只能蜷缩在软塌上,假装睡觉。可是,当薄被滑落、寒意侵袭时,我翻了身子,恰巧跌入司马迁那清泉般的笑容之中,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阿离。 司马迁听后,眸子泛起淡淡的月光,嘴角含着醉人的春风,轻轻一带,将我揽入怀里,是那般的温柔,仿佛对待他心爱的白泽琴般珍重。 “阿离,大祭司拔掉了情根……”我没有挣扎,只是发出无奈的叹息。 司马迁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放在我的嘴边,哼唱起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这是过去我常常央求dash弹奏的钢琴曲。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又何必去改变,已经错过的时间。你用你的指尖,阻止我说再见,想象你在身边,在完全失去之前…… 明明是首悲伤的乐曲,经过他清澈的嗓音,流淌成秋色中的那抹银杏叶的金黄,伤感而充满希望。 “堇儿,阿离想陪你,一直陪着你。你爱或不爱,都是你的选择。”司马迁轻声道。 我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沉默不语。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一颗心,千疮百孔,不敢爱了。我只希望,尽自己所能,帮助刘彻守住帝王业,尔后带着小遗离开伤心地,回归夏国。 然而,当司马迁松开我,黯然离去之际,我鬼使神差般跑到猗兰殿门口,喊道:“阿离,回到夏国,你愿意做小遗和无忧的老师吗?” 无忧即是刘彻为我肚子里的女孩取的名号,无忧公主。白扁说,这孩子随了我半苏醒的灵识,估计在五维之上。人类的打胎药对她无效,需要白扁亲自配药。最终,我还是决定生下她,护她一生无忧无虑。 司马迁蓦然回首,露出这一生我也无法忘怀的轻笑,恍然望见钱塘湖那断桥残雪所呈现的绝色。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如此。 十天后,宗庙祭祀,水衡都尉江充,凭借着酎金律,向武帝刘彻举报了一百零六位诸侯所献黄金与法令不合。刘彻大怒,削去一百零六位诸侯的候位,收回封地,轰动长安。 接着,刘彻在宴会诸侯时,提出推恩令。大多诸侯未看出端倪,甚至有些昏聩的诸侯本就不喜长子继承,竟然拍手称颂。所以,推恩令顺利进行。 立冬,蒹葭的露水结成冰霜。 推恩令,在中大夫主父偃游走于列侯封国之中,得到大力推行。这个冬天,对于列侯来说,异常严寒。果然,同室操戈的故事,和着酒楼里供应的酒水,成为话本子中津津乐道的部分。情况严重的,更是诸侯王的子嗣全部灭绝,诸侯王悲愤自杀,封国不得不被除掉,收归于朝廷。因此,列侯对主父偃的积怨颇深。可是,主父偃深受刘彻的器重,诸侯王敢怒而不敢言。 古人重视二十四节气。立冬,武帝当亲率群臣迎接冬气,慰问镇守边关将士的家属,分发冬衣,赐羊肉汤。并且,号召百姓上下一心,共同抵御外敌。 不巧,临近立冬,皇后卫子夫也感染了风寒,病情严重。迎接冬气的职责,就跳到我这个挂名夏婕妤的头上。 长安城北郊,我挺着七月大的肚子,抓了一大把银筷子,戳在每一口羊肉锅里。测试无毒后,才一勺勺地品尝,每吃一勺,就呕吐一大口。 哎,羊肉的骚味,我实在无法忍受。但是,心中不详的预感太强,总担忧此次的迎接冬气会出现变故。 “堇姑娘,有句话不当讲也要讲,李倾城心疾复发,襄王不理朝政,实属合情合理,堇姑娘过虑了。”甲子道。 “甲子,李夫人的心疾复发跟堇儿有关系。堇儿在李夫人每日的餐食里,加了惜雪酒。惜雪酒,来自惜雪国,甘甜清冽,类似梨花酒。但是你们大汉人品尝起来,无色无味,性质寒凉,心疾者慎用。”我轻声道。 酎金律和推恩令的相继推行,诸侯王势必损失惨重。我这么做,就是防止刘珺插手,鼓动剩余的诸侯王团结起来,对付朝廷。然而,我不确定,这回赌一把,刘珺对李倾城的真心,是否能赢。 甲子沉默片刻,方道:“再不济,我们还有燕姑殉葬的坟墓的东西。”尔后,隐藏踪迹。 关于冬衣的检查,我交给了伊容华伊小桃。伊小桃原是薨逝的太后王娡的近身侍婢,对刘彻必定忠心,无需质疑。更何况,伊小桃性情乖巧温顺,在后宫中一向安分。 所幸,迎接冬气仪式进展顺利。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一出场,受到全军及其家属的拥戴,更有家属直言,投入大将军麾下,即使战死沙场,也死得其所,光耀门楣。 刘彻对此,沾沾自喜,还得瑟地张大嘴巴,示意我亲自喂他喝羊肉汤。哼,看在小遗喜爱与刘彻戏耍的份上,本姑娘就不计较了。 然而,正当刘彻率领群臣和百姓返回长安城时,轰隆一声,地动山摇,一块巨型陨石从天而降,吓得众人四处逃窜,踩踏死伤无数。 待浓烟散去,巨型陨石砸入大约八百米的深坑,露出山峰般的形状,恰好离刘彻最近。陨石上刻着汉隶:假天子,王室衰,十日并出,草木焦枯。 忽然,远处一不知名的将士家眷,像是中了邪般,将冬衣抛向空中,大呼天谴。原来,这冬衣上,竟显露出血色字迹,也是:假天子,王室衰,十日并出,草木焦枯。 霎时,人声鼎沸。当恐惧无限扩大后,每一个平日里看起来和善的人,露出狰狞的面目,将尚未降临的灾祸归咎于他们的君王。所谓天子,天之骄子,若上天震怒,那么意味着上天抛弃了此骄子,也就不配做天下的君王。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我捕捉到一缕邪魅的笑意。果然,循着笑意,我瞧到那身深蓝色袖袍,厌恶至极。厌恶迫使我冲动,拔了刘彻的佩剑,割破手腕,痛得眼泪簌簌,咬着牙齿将鲜血滴落在陨石上。 一盏茶功夫过去,心中的忐忑不安,随着陨石上的汉隶消融,化为巧笑嫣然。我微微闭上双眸,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议论,有惊慌,有惊讶,有惊喜……但都比猜忌好。 “诸位,本宫乃是夏国大祭司,负着朱雀命格,传承白泽之风。天命,并不代表不能改命。正如这块天外陨石,本宫的鲜血照样可以洗掉上边的字迹。若天公要十日并出,本宫便携手陛下,共持后羿神弓,射下九日。”我握着刘彻的佩剑,指向天空,神色严肃。 尔后,刘彻会意到我的心思,找高逢要了弓箭,用箭簇割伤自己的手指,然后再抹上我的鲜血,屏气凝神,连射三箭,箭箭没入陨石,只剩下箭羽,堪比当年李广老将军射虎不成反射石的骁勇。 于是,大将军卫青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将士跟着大呼,瞬间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响彻天地。 “恭喜妹妹,离朱雀神火只差两步。”耳畔传来清冷的声音,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那胜雪白衣。 作者有话:男主与女主之间的故事如此曲折,其实跟女主的选择也有关。如果这个女主,从一开始,不是那么单纯痴傻的话,她应该爱上卫青这种有担当的英雄。刘珺,紫离,刘彻,老实说,给她带来的伤痛,恐怕是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二十章 射日 大雪无雪。 近来,长安城流传着一个话本子,叫《多情玉帝》。 执掌九重天的玉帝,为了遵守一夫一妻的承诺,只娶王母一人。然而,玉帝每次下凡间,处处留情,与多个妙龄女子珠胎暗结,生下半仙半人的儿女。 一次偶然的机会,王母发现此事,妒火中烧,奈何长年求子不得,缺乏发难的筹码。于是,王母心生一计,为了报复玉帝,与御前侍卫发生苟且,终于梦日入怀。待诞下太子,王母暗中收拾了玉帝在人间的私生子女,或踢进忘川而难以超生,或贬入畜生道轮回,绝不姑息。 后来,玉帝得知了王母的恶毒手段,在凌霄宝殿中提出废后。可惜,此时太子殿下羽翼丰满,赢得三十六天神罗的拥戴,废后只能作罢。玉帝终究为了他的多情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个话本子,小遗还坐在紫檀木软塌上,一本正经地读给我肚子里七月大的无忧听。无趣得很,不如猗兰殿新招的厨子做的桃酥香甜。 不过,直至某日午睡起来,我瞥见那蔚蓝的天空上高高挂起十个太阳,使劲地搓搓眼睛,确定再三后,才跌下软塌,大喊不妙。 假天子,王室衰,十日并出,草木焦枯。这个话本子,其实重在暗示,假天子,三个字。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甲子来报,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在猗兰殿门前,恭请夏婕妤射日,吓得我拿薄被盖住脑袋,只想当作一场噩梦。 “秋娘,堇儿的血能融化陨石,是因为体内的朱雀神火可熔化铁。堇儿扬言射日也就是吹吹牛皮。”我趴在镜台前,像只饿了多日的小猪般无精打采。 “堇儿,是秋姬与白泽的孩子,何足畏惧。”秋夕姑姑笑道,替我梳了十字髻。 “秋娘,堇儿是夏国大祭司,土生土长的夏国人,与秋姬白泽无关。”我轻声道。 即便知晓此话一出,必定惹得秋夕姑姑伤心,我仍然吐露。我无法接受,自己是由一颗存活了亿万年的鲛人卵而孵化出来的。更不相信,我不是夏国人,这种无稽之谈。 “娘亲,胜叔叔射过太阳。”小遗边翻看《北朝纪事》边晃着小短腿,道。 小遗自从知道当哥哥了,愈发地勤奋了。读完了《夏国纪事》后,又跟在小红玉屁股后面,嚷嚷着学习《北朝纪事》。白扁听后,竖起大拇指夸赞小遗,勤能补拙。哈哈,自然是被小遗揍了满脸的红豆椰奶冻。 “四娘,追踪阿胜。阿胜若舍不得回长安,拿樱花羊羹哄念奴。”我笑道,点了点小遗的额头,眸子里燃起希望的光芒。 “靖王生得邪魅,不知脱了衣衫,还隐藏了多少风情。”丁四娘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扭起水蛇腰,抛了狐狸眼,妩媚动人,看得小遗立刻放下《北朝纪事》,瞪大了月牙眼。 “带回念奴的话,桃花坞归你。”我笑道,连忙捂住小遗这个小色鬼的眼睛。 “堇儿小心将小遗教成书呆子。”丁四娘临走前,翘起兰花指撩拨垂在额前的墨丝,调笑道。 黄昏时分,我嘱咐秋夕姑姑照料小遗和小红玉后,便示意甲子大开殿门。 这夏婕妤的装束,真是笨重得我喘不过气来。繁复的十字髻上,安了嫦娥奔月银华胜。细小的手腕上,也各戴了十串星辰纹银手镯。结果,刚跨过门槛,差点就摔了一个狗啃泥,所幸被一双大掌搀扶住。 “堇儿,别来无恙。”刘珺松开手之前趁机掐了一下我的腰肢,嘴角噙着危险的笑意。 “襄王,请自重。”我使劲地拍掉腰杆上的灰尘,恼道。 “一夜夫妻百夜恩,堇儿对本王如此生疏,本王会心痛的。”刘珺叹道,神情故作落寞,仿佛我当真辜负了他的一片痴心,可那双寒潭眸子,亦如初见的冷漠,毫无波澜,探不到尽头。 我本酝酿了一肚子的嘲讽言辞,泼他一身的酸腐味。可是,瞟到他特意挽起袖子又放下,显露出一块红色碎布时,我不禁打起了寒颤。 这块红色碎布,是来自丁四娘的两重心字薄烟红罗衣的。不可能的,丁四娘才刚刚溜出去,她还没吃完的鱼翅羹热乎着呢,怎么会落到刘珺手中。除非,除非猗兰殿的守卫之中,安插了刘珺的耳目。 “刘珺,你敢动丁四娘一根毫毛,堇儿就与你同归于尽!”我怒不可遏,紧握的拳头恨不得朝刘珺的脸上招呼。 “丁四娘无碍,只要堇儿够听话。堇儿不如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吧。堇儿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若天公要十日并出,便携手那个孽种,持后羿神弓射下九日。本王拭目以待。”刘珺冷笑道。 于是,我狠狠地剜了刘珺一眼,抬起胳膊肘,朝后撞向他的胸口,得逞之后立刻开溜,小跑到猗兰殿外。见到文武百官顶着十个太阳,挺直了脊背跪着,汗珠大颗掉落,毫无怨言,如此的团结一心,愈发地令我害怕。 “诸位请回吧。射日需要后羿神弓,陛下正考虑发动全天下的百姓,寻找后羿神弓。”我临时编了一个谎话来拖延时间,竭力保持嘴角的笑容与寻常无异。 “据闻,后羿神弓,最重要的部分是弓弦,弓弦可由朱雀命格之人的脐带炼成。”丞相公孙弘盯着我凸起的肚子,连磕头三下,神色凝重。 霎时,众人皆望向我的肚子,眸子里灼灼燃烧的光芒,将我重重包围,使我退无可退。 “请夏婕妤怜惜天下苍生!”水衡都尉江充行了跪拜礼,言辞恳切。 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哀求之声,响彻猗兰殿外的天空,势必将我和肚子里的无忧淹没。 “放肆!你们这是在威胁朕,杀了无忧公主么!”刘彻怒道,跳下坐撵,飞快地赶到我的身边,将我护在身后。 “夏婕妤若不答应,本官便为民请命,长跪不起。” 中大夫张汤扬起脖子,掷地有声,引得想流芳百世的大臣纷纷效仿。 “要跪给朕去太庙跪……”刘彻怒不可遏,所幸被我及时掩住了嘴巴。 “诸位愿意跪便跪着吧。本宫要亲自寻后羿神弓,没闲情搭理。民间最近传闻《多情玉帝》,可信么?大家都没去过九重天,也不知道这玉帝有几只眼睛。公孙丞相一句据闻,就要牺牲无忧公主。若本宫忍痛拿无忧公主献祭,却不能成功射下九日,公孙丞相岂不是要承担灭九族的灾祸。”我冷冷地道,吩咐甲子开道,握了握刘彻的手,示意他安心,就潇潇洒洒地离开猗兰殿。 半柱香后,至锦瑟园。公孙弘是白羽门副门主玉面鹤。他那句据闻,想必是哥哥夏策授意。哥哥若是执意伤害我的无忧,我也不会讲一丝兄妹情面。 恰巧,在锦瑟园门口,遇见了刘胜。刘胜还是一身红衣,血玉束发,抱着发出细小的鼾声的念奴,低首是满心的宠溺,如那三春的桃花般艳丽,抬头却是满眼的冷意,若那寒冬的冰雪般刺骨。 “阿胜,射下九日,本祭司返回夏国,就立刻帮你和念奴举办婚礼。”我笑道。 “是葬礼吧?”刘胜冷笑道,桃花眼上挑,戾气十足。 “阿胜,数日不见,你怎么变了?”我疑惑不解。 “大祭司说过,只要本王与念奴通过了同心石的测试,念奴就不会成为朱雀神火。胜千年来,都相信你的鬼话!”刘胜持着匕首一刀刀地剜去掌心的梨花白心形石头,乌黑的桃花眼转为猩红色。 那石头对着天上的圆月,便汇聚起一道柔和的白光,倒映在地面上,长出两棵梨花树,道是梨花,也不尽然,花药是墨色的,纯白胜雪,像惜雪花。这两棵连理树,生长茂盛,不会散发出一丁点的枯萎气息,传达到我们的心底。换句话说,刘胜与念奴已经通过了同心石的测试。 蓦然,我的后脑勺传来阵阵疼痛。刘胜带来的这条讯息,似乎刺激了我的部分灵识,强行突破了封闭。刹那间,无数个过往的代码,挤入我的记忆神经。我终于明白了阿胜的杀气。 阿胜说得没错,大祭司骗他,只要他与念奴通过了同心石的测试,念奴就不会成为朱雀神火。于是,大祭司为了缩短通过的时间,与阿胜协议,每隔一千年消除念奴的记忆,拔掉念奴的情根,令念奴重新爱上阿胜。阿胜以为这个绝佳的方法,可以抑制念奴体内的朱雀神火的成长。熟不知,这是加速念奴的毁灭。 大祭司,这是未雨绸缪吧。担忧自己不能顺利转化为朱雀神火,就必须保证在东海楼的朱雀神火熄灭之际,念奴能够及时补上火种。 “对不起,阿胜。”我轻声道,瞧见念奴那绯红的睡颜,顿生万分愧疚。 “大祭司一句对不起,就要推念奴送死么!”刘胜单手掐住我的喉咙,毫不留情地向上提,见我没有挣扎,露出浓浓的嘲讽。 忽然,念奴似乎感觉到不舒适,翻了翻胖乎乎的小身子,拍打了一下刘胜的手臂,呢喃道:“胜哥哥,不许伤害祭司姐姐……” “念奴乖,认真睡觉。”刘胜松开我,柔声道。 “念奴进入了成年期的冬眠。” 我盯着念奴的额头映出忽明忽暗的樱红色兰瓣花钿,以及锁骨上的樱红色月牙,喃喃道。 刘胜在念奴的额头轻轻地落了一吻,对上我充满疼惜的目光,若有所思,冷笑道:“公孙弘说得没错,后羿神弓的弓弦,可由无忧的脐带炼成。大祭司若当真爱护妹妹,抛夫弃子便是成为朱雀神火的最后两步。” 尔后,他一手抱着念奴,一手替念奴遮挡阳光,带着那抹夕阳残血般的红色,渐行渐远。 原来,十日并出,是刘胜搞的鬼,不必说,阿风定有参与。肚子里的无忧,性子颇急,蛮横地踢了我一脚,疼得我半蹲起身子,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大祭司,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算计好,放弃无忧呢?可是,我割舍不下,即使知晓留着无忧意味着刘珺写给我的休妻书无效,我仍然不忍心伤害无忧。 然而,念奴对我来说,仅仅排在夏国之后。她从出生那刻,我便隐藏她的身世。宠她,纵她,她贪玩逃学,我置之不理,她偷吃嗜睡,我默默许可。我告诉念奴,只要她一哭,她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没有夏国人,敢说大祭司的妹妹是个蠢货。 “阿胜说得不全对。锻造朱雀神火的完美材料,是朱雀神火的灵识。”秋夕姑姑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跟前,递给我绣着寒兰的帕子。 “灵识?”我问道,猛然抬头时,察觉秋夕姑姑没有影子,浑身冒起冷汗,慌慌张张地抓着秋夕姑姑的衣襟,却发现只能握住空气,顿时眼泪簌簌,道:“不可以,秋娘不可以……” “堇儿,秋姬想听你喊一句娘亲。”秋夕姑姑含泪笑道。 “秋娘,堇儿知错了,堇儿不要无忧,堇儿想和秋娘、念奴、小遗、小红玉生活在一起……”我跪在地上,泣道。 “堇儿,记住,你和念奴都不是夏国人,不必为夏国牺牲所有。夏国本该灭亡的。”秋夕姑姑俯下身子,想摸一摸我的额头,可惜手指直接穿过我的额头,灵识大概处于混沌状态。 “娘亲!”我闭上流泪的双眸,歇斯底里地喊道,可是再次睁开眼时,一只后羿神弓,哐当一声落地,秋夕姑姑已不见踪影。 夏策,从你唆使阿胜叛变大祭司开始,你就只是我的敌人。你害死了堇儿的娘亲,堇儿便摧毁你心心念念的锦瑟。我在挽起后羿神弓之前,暗暗发誓道。 一箭一日,连射九下,漫天火光,冲破云层,坠落人间,激起不绝于耳的哀嚎。耗尽了精力的我,踉踉跄跄地走在残破的街道上,直至下身被鲜血染透,晕倒在地。 作者有话:谷主十二月每周才更新一章,你们一定很不满意吧。抱歉哈,谷主这段时间的心情真的差劲。过段时间,斗志昂扬的谷主回来了,就加紧时间日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瑟瑟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雪,堆在寒兰之下的雪,宛若三千青丝变白发,心绪凄迷。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听得铮铮瑟音,我睁开了眼睛,小腹干瘪,四肢乏力,爬不下床榻。 这里是长门宫的七戒殿。望着殿外飘舞的雪花,我终于找到了一丝希望。九日已射,冬天回归了原有的寒冷,刘彻的危机也该解决了吧。可是,秋娘,不,该称呼你一声娘亲,你耗尽灵识去换来的无忧,我保不住她。 “大祭司醒了。”锦瑟进入殿内,抖了抖竹骨绸伞上的雪花,搁在墙角边,朝掌心呵了几口热气,跺跺冻得僵硬的双脚。 她穿着一件天蓝色锦瑟花纹袄子,外罩了半旧的银鼠褂子,耳朵和脖颈戴了毛绒状的锦瑟花。相貌,无论看了多少遍,都没发现惊艳之处。不过,那双眸子,澄澈得很,仿佛望见蔚蓝的天空。 “你去了锦瑟园?”我揉了揉不太清醒的脑袋,印象中,似乎是在锦瑟园附近射下太阳的,然后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小产了。 锦瑟摇摇头,神情落寞,沉默了半晌,才道:“十日并出,秋娘告诉瑟瑟,与策有关,瑟瑟想去锦瑟园,求策收手。途中,遇见了晕倒的大祭司,便放弃了。” “秋娘有没有说,夏策是如何残害本祭司的好朋友拉弥亚的。灵识受损,尊严践踏……”提起夏策,我的眼底只剩下杀气。 蓦然,锦瑟跪在床边,哀求道:“大祭司,放过策,好么,瑟瑟愿代他受罚。” “代他受罚吗?”我拾起床头的蓝玉箫,心底泛起冷笑,神情上却伪装出矛盾的状态,表示自己憎恨着夏策,又顾念起兄妹情分,不忍下手。 “瑟瑟的这副凤体,活不了多久。”锦瑟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 我故作惊讶,吃力地爬到床边,拉起她冻得冰凉的手,学着姑苏软语,道了一句嫂嫂,眼底闪过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仇恨。 在长门宫小住半个月,我努力搜刮记忆,写下一首又一首自己钟爱的乐谱,留给小遗日后学习。我思索清楚了,送小遗去沧海国医治腿疾,以绝后顾之忧。 临别前,小遗耍起小孩子脾气,明明哭肿了一对月牙眼,却不愿抬头看我一眼。我张开双臂拥抱他,他就使劲地蹬着小短腿挣扎,直到我不争气地哭了,他才消停下来。 “娘亲,答应小遗,不要原谅那个混蛋。”小遗用小胖手替我擦擦眼泪,无奈地叹道。 “嗯,小遗,娘亲很快会去沧海国接你回家的。阿离叔叔答应了做小遗的老师。”我吻了小遗的额头,柔声道。 “娘亲,回到夏国,你嫁给阿离叔叔吧,小遗喜欢阿离叔叔。”小遗笑道。 语罢,我瞅了一眼,脸上仍旧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的司马迁,耳根子微红,迅速在小遗的脸蛋上吧唧一口,试图掩饰刚才的尴尬。 “阿离叔叔,你还愿意娶娘亲吗?”小遗拉拉司马迁的手,问道。 “无论多久,甘之如饴。”司马迁浅笑道。 “这样,小遗就放心。但是,阿离叔叔,娘亲没回夏国之前,是皇帝叔叔的夏婕妤,切不可做出有损娘亲清誉的事情。小遗也喜欢皇帝叔叔。”小遗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叮嘱道,还皱起小眉头。 “再不走,鳜鱼丸子就不许带到沧海国去。”我捏一捏小遗的脸蛋,笑道。 小遗听后,连忙拖着一麻袋的鳜鱼丸子,催促着白扁启程,引起大家的捧腹大笑。 白扁迟疑了片刻,先吩咐小红玉照顾小遗,然后小跑过来,附在我的耳畔旁,轻声道:“丫头,你最近爱吃的桃酥,本药王查过,加入了堕胎药,针对五维物种的。” 与小遗道别时,我仍然保持着微笑,以及恋恋不舍。可是,转过身子,握紧了拳头,满腔的恨意呼之欲出。夏策,不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我夏堇就枉为夏国大祭司。 与司马迁分开后,我没有立即回长门宫,而是去了一趟东市。东市有大量贩卖海鲜的店铺,夏策爱吃白灼虾,韩锦瑟为讨夏策欢心,几乎天天去东市买青虾。 果然,沿着东市走了一百来步,瞟到那袭月白色捻金锦瑟纹云暖,便凑过去搭讪。 “冰冻的青虾,想挑选新鲜的,得看色泽够不够透明,摸起来是否有弹性。像这个混入到青虾里头的草虾,是哥哥最讨厌的,一定要扔掉。韩姑娘,你觉得本宫说得可对?”我笑靥如花,将韩锦瑟用簸箕装的青虾中死虾和草虾全部挑出来。 “策不会介意的。策说过,只要是瑟瑟做的白灼虾,即使是草虾,策也会吃掉。”韩锦瑟提及夏策时,姣好的容颜上染了一层红晕,娇羞万分。 “前提是,你是他朝思暮想的瑟瑟,而不是韩锦瑟。真正的瑟瑟,住在长门宫。”我冷笑道。 瞬间,韩锦瑟惨白了脸,簸箕从纤纤素手中滑落,掉了一地,招致虾肆老板的破口大骂。 我掏出一串铜钱弥补老板的损失,见韩锦瑟还像个木偶般呆呆地站着,便轻轻地拍了韩锦瑟的肩膀,笑道:“明天,本宫会在长门宫邀请夏策用午膳,夏夫人可要同往?” 第二天,七戒殿,锦瑟得知夏策拜访,一大清早便起床张罗午膳。锦瑟做的白灼虾,堪比未央宫的御厨,肉质鲜嫩甜美。而且,她调的蘸料,加了锦瑟花汁液,带点清新的酸味,比较独特。夏策大概只需吃一口,就能察觉出异常。所以,我故意撒泼,扣下那道白灼虾,留待压轴戏的开幕。 正午,夏策携带韩锦瑟至长门宫。 夏策嘛,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 韩锦瑟与锦瑟就比较有意思了,好像事先商量好了般,无论衣裳还是装扮,异曲同工。流行的堕马髻,锦瑟花银步摇,玫瑰红云暖,皆温婉而不失妩媚。 “妹妹莫不是特意告知策,又寻到一位瑟瑟。”夏策将韩锦瑟拥入怀里,笑道。 夏策怀中的韩锦瑟听后身子一震,尔后将脑袋埋在夏策的胸口,瑟瑟发抖。而锦瑟,从夏策出现开始,就一直没有回过神,听到那句瑟瑟,更是潸然泪下。 “说不定,这位才是真正的瑟瑟。”我调笑道,请夏策上座。 锦瑟按照夏策的喜好,做了丰盛的海鲜宴。夏策跟刘珺一样,吃不得辣,蒜蓉蒸蛏子、蟹黄粉丝、生抽烤花甲、脆皮虾、椒盐鲍鱼等,十分符合他的口味。 “妹妹有心了,还记得哥哥爱吃的。”夏策笑道,用筷子优雅地挑出蟹黄,夹到韩锦瑟的碗里。 可惜,韩锦瑟似乎不大喜欢吃海鲜,扬起灿烂的笑容咽下蟹黄,不到片刻,便捂着嘴巴,作势干呕。 “怎么突然不舒服。”夏策柔声道,拍了拍韩锦瑟的背部,急忙倒了一杯温水给韩锦瑟。 “不碍事的,瑟瑟这是,这是孕吐。”韩锦瑟吞了一口温水,面容稍微缓和,似一朵娇滴滴的玫瑰遭受到了风雨的摧残。 “瑟瑟,你说什么,你有了我的骨肉?”夏策欣喜若狂,扶着韩锦瑟的肩膀。 怀孕?我吃了一口烤生蚝,笑而不语。昨日,韩锦瑟忍受着腥味,为夏策挑青虾,不见半分呕吐的症状,今天吃了口蟹黄就干呕。还有,干呕之后喝温水,会将温水吐出来,我从不敢尝试。韩锦瑟呀韩锦瑟,你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恭喜嫂嫂。堇儿在此敬您一杯。”我举起九曲鸳鸯酒壶,食指遮住暗珠,轻轻地一按,将锦瑟酒倒入韩锦瑟的杯中。 “哥哥在此谢过妹妹的好意。”夏策将韩锦瑟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海鲜宴吃了一大半,夏策打算告辞,却无法起身,只能勉强撑在食案上,揉一揉发胀的脑袋。 我击掌三声,唤出甲子,将韩锦瑟和锦瑟同时打晕,并先带走韩锦瑟。至于锦瑟,我剥了她的外衣,送到夏策的怀里,看着夏策一面推开锦瑟,一面又摸上锦瑟的胸口,嘴角的嘲讽之意更浓。 “哥哥,你说,嫂嫂若是知晓,你与别的女人有染,会不会还对你死心塌地呢?”我蹲下身子,捉住夏策的手,撕开锦瑟的亵衣亵裤,巧笑嫣然。 在七戒殿的侧殿,翻来覆去,折腾出一对黑眼圈。不得不惊叹,这长门宫的隔音效果,也忒差了些。整夜,听见夏策的低吼和锦瑟的交缠着,我都后悔自己下的鱼水欢分量过于猛烈了。 待到白日,我的睡眠安稳些许,却被浑身散发着杀气的夏策,从暖和的棉被里拎出来。我揉了揉惺忪睡眼,故作天真的模样,傻傻地望着夏策,瞟到那躲在梅花树下的韩锦瑟哭红着眼睛时,心底窃喜。 “妹妹想知道,哥哥如何对付胆敢侮辱哥哥清白的女人么。”夏策冷冷地道。 不知是心底的最后一点良心作祟,还是演戏过于投入,我的神情变得慌张,抓住夏策的衣襟,使劲地摇头,喊道:“不可以,哥哥!” “不可以么?但是妹妹如此调皮,哥哥必须给妹妹好好地上一课,重温拉弥亚当初被低贱的三维物种羞辱的场景。”夏策利索地替我披上白狐袄子,将我拖到昨日午膳的正殿里。 这正殿,充斥着锦瑟绝望的痛哭声。十个彪形大汉,遵从夏策的命令,正轮流地折磨着锦瑟的身体。锦瑟竭尽全力地挣扎,换来的是四个彪形大汉折断她的双手双脚,哀嚎之音刺穿耳膜。那青青紫紫的痕迹,更是刺痛我的双眼,直达我那颗被仇恨蒙蔽的良心。 “哥哥,你放过瑟瑟,求你了。”我瘫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眼睛,哀求道。这一刻,我的确后悔了,后悔利用善良的锦瑟来报复夏策,锦瑟是无辜的。 “后悔?妹妹真是任性。”夏策掰开我的手指,强迫我继续观看锦瑟的惨状。 我发现锦瑟的下身流出大滩的血迹,惊恐不已,急忙挣脱开夏策,奈何夏策铁了心逼迫我看完这场悲剧,将我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哥哥,求求你,瑟瑟快死了,你真的会后悔。”我拍打着夏策的胸膛,泣道。 然而,正当夏策动容之际,锦瑟摸到了掉落在地的发簪,决绝地刺入自己的脖颈,顿时鲜血喷涌,溅落了每个彪形大汉狰狞的脸庞。锦瑟的意识终于从死去的陈阿娇身体中摆脱出来。 “瑟瑟!”夏策歇斯底里地唤道,惊讶、惭愧、慌张、痛苦交织在一起,最终破碎成无望的悲伤。 哭得泪尽的锦瑟,似乎失去了所有对尘世的依恋,感受不到夏策的悲痛,径直往侧殿的小厨房飘去。我害怕面对她,可是看着她的意识逐渐涣散,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追赶。意识若没有执念,会永恒地消失。 她停留在我扣住的那碟白灼虾旁,一只只地去头剥皮,沾上蘸料,放在嘴巴里细细嚼着。她吃一只,吐一下,吐了之后继续吃,我再多走一步,她便冷淡地剜了我一眼,令我止步。 她吐完了那碟白灼虾后,忽然转过身来,流下一滴滴血泪。对,是血泪,意识永恒地消失的征兆。 “大祭司,策第一次见到瑟瑟,笑着说,锦瑟姑娘,你的眼睛很澄澈,能够望见蔚蓝的天空,像极了我的妹妹。”锦瑟彻底地死去之前,泣道。 作者有话:谷主正在努力尝试一月份的日更,但是也不要抱太大希望。谷主最近的情绪不大好,总是回绝朋友的聚会,好像又回到过去某个时刻。也许,过段时间,会逐渐愈合,生活必须继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银发 长安城的冬天真美。雪花砌在柳树上,便成了暮春的柳絮,别有一番富贵之地的温柔。雪花飘飞梅树下,零落了满山的梅香,酿造一壶不畏强权的铁骨。 可惜,以后看不到了。我靠在天牢里的草堆上,仰起脖颈望着那小小的木窗,嘴角浮起凄婉的笑。 锦瑟死了,意味着陈阿娇的躯体也死去。当晚,中大夫张汤便接到哥哥夏策的夫人韩锦瑟的举报,前往长门宫查探真相。夏策将锦瑟吃了又吐出来的那碟白灼虾抱着离开了长门宫,不知所踪。而我瘫坐在长门宫侧殿的小厨房中,不知所措。 韩锦瑟擅长编故事。她以目击者的身份,告知张汤。我因怀疑陈阿娇下毒害死了肚子里的无忧公主,便设宴邀请她与夏策,于九曲鸳鸯酒壶里下了鱼水欢,算计夏策与陈阿娇有染,幸亏被她察觉,没有得逞。便再实施一计,收买几个彪形大汉,轮流羞辱陈阿娇,致使陈阿娇自杀。并且,妄图将此罪行嫁祸给夏策。 在几个彪形大汉所住的客栈里,搜出百两黄金,恰好是我进封夏婕妤时武帝刘彻所赏赐的。而这几个彪形大汉,也当场服毒身亡。所有不利的证据皆指向我,我选择了沉默。 进入天牢的第二天清晨,司马迁背着白泽琴,提起梨花酒,过来看望我。因为他这个太史的官阶小,只能停留一个时辰。 “堇儿,瑟瑟是被你和夏策逼死的吗?”司马迁先将梨花酒置于红泥小火炉中烧热,然后倒出一杯递给我。 “阿离,堇儿想弹琴。”我盯着白泽琴,道。 我接过白泽琴,忆起秋娘常常哼起的姑苏小调,若有所思,十分娴熟地弹奏出来,热泪盈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白泽小扎》里记录的《采莲曲》?”司马迁喃喃道。 “堇儿是白泽和秋姬的女儿。”我轻声道。 司马迁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大惊失色,握着我的肩膀,声音颤抖,质问道:“堇儿,告诉阿离,你没有通过白泽琴偷看了未来?” “夏策终生囚禁于南国的鸿雁塔。”我松开司马迁的手,冷冷地道。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脸颊上,留下五个血红的指印,竟然出自于一向温文尔雅的司马迁。从没见过他的大怒,砸了梨花酒,一拳捶向天牢的墙壁,鲜血淋漓。 “堇儿是白泽和秋姬的女儿,从一出生开始,就受到诅咒,本就没有未来。”我冷笑道。 “诅咒是一回事,犯禁是另一回事。堇儿不怕天谴,但是所有爱着堇儿的人都怕,怕堇儿受到伤害,恨不得替堇儿承受。堇儿,你太令阿离失望了!”司马迁拂袖而去。 黄昏时分,对着一碗冰冷的白饭,难以下咽,刘彻恰好亲自送来了一桌热腾腾的菜。烤生蚝、蟹肉粥、鱼翅羹、蒸鲍鱼、干锅海胆、辽参金汤、咸香扇贝、清炒象牙蚌、红烧大龙虾、花胶炖排骨、剁椒东星斑,皆是我爱吃的,像丰盛的断头饭。 “夏堇,阿娇不是你杀的,跟韩锦瑟有关,对不对?”刘彻夹了一块东星斑给我,急切地问道。 这顿海鲜宴,味道似乎不如未央宫里的御厨。生蚝不够嫩,蟹肉煮太久,鱼翅稠了,鲍鱼偏干,海胆颇咸,辽参寡淡,扇贝有点老,象牙蚌嚼不动,大龙虾没熟,花胶有沙,东星斑带腥味。我吃了几口,眉头蹙蹙。 “不好吃,也必须吃完的!这可是朕费了一天的功夫……”刘彻恼道,蓦然红了耳根子,侧过脸去,继续道:“吩咐御厨做的。” “谢谢刘彻亲手做的送别宴。”我笑靥如花,又吃了一口东星斑。兴许是鲛人族的缘故,其实我不怕腥味。 “送别宴?”刘彻喃喃道,尔后冷着脸,怒道:“你是朕的夏婕妤,只要没做过,朕必能护你一世无忧。” “刘彻,无忧死了。”我浅笑道,眼底闪过泪光。 刘彻听后,连忙将我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部。他大概害怕说出来的话,只会惹得我更加伤心,像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般,不知所措。 “陛下,堇儿杀了废后陈阿娇。”我推开刘彻,冷冷地道。 “夏堇,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刘彻大怒,一剑斩断食案,扫去食案上的所有海鲜。 “陛下,堇儿杀了废后陈阿娇!”我重复道。 “夏堇,别以为你这样做,朕就会感激你。”刘彻也拂袖而去。 望着刘彻沉重的脚步,一阵暖流淌过心底。说不感动,那是欺骗自己,但这不是爱情。 刘彻,对不起,在堇儿最无助的时候,你收留了堇儿和小遗,当真是无忧无虑。如果堇儿不是什么夏国大祭司,倒是愿意一辈子做你的夏婕妤,带着小遗骗吃骗喝。 堇儿即便无以回报,也不能拖累你。从迎接冬气开始,堇儿已经落入连环计之中。调回阿胜,唆使我射日,便是要我痛失秋娘和无忧,与夏策结怨。利用锦瑟,报复夏策,反而令自己的良知遭到折磨,含冤入狱,更与白羽门门主夏策种下不可修复的仇恨。最终,以我要挟刘彻和卫青,达到对刘彻的削藩政策的反击目的。 如此周密的筹谋,非摸透了我的生性的刘珺莫属。看来,刘珺不是中了移情丹,而是绝情丹。他能够在照料心疾复发的李倾城之中,抽出空闲来运筹帷幄,对于李倾城又有几分真心呢。 子时,天牢寒气深重,我背对着牢门,蜷缩起身子,使劲地搓搓手,冻得无法入睡,瑟瑟发抖。直至一张毛毯披在我的肩膀上,驱散了些许凉意。等我转过身时,又有一只暖炉被塞入我的手中,温暖掌心。 “卫大哥,你脸色看起来不好,是不是感染了风寒?”我问道,将毛毯裹得紧紧的。 来者正是卫青,暗紫色骑装配斗篷,面容苍白,轻咳阵阵,原本的麦色皮肤转为黝黑,一双装着天上的星星的眼睛蒙上沧桑。他已经不再是初见的那个落魄私生子,而是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 “不碍事的,之前征战漠北,中了一箭,擦过心脏,落下了每到隆冬便容易惹风寒的坏毛病,吃几副药就会好起来。”卫青笑道。 他笑起来,还是这么好看,像冬日的暖阳,不掺杂一丝的尘埃。谁说,看得见灰尘,因为有阳光的存在。明明是看得见他的笑容,便相信阳光下的灰尘不重要。 “卫大哥,废后陈阿娇是堇儿杀的。”我轻声道,怕他听到,又怕他听不到,每吐一个字,感觉有无形的压力迫使我呼吸困难。 “堇姑娘虽然嫉恶如仇,但是心肠不坏。”卫青道。 “陈阿娇是夏策要找的女人,不过他不知道。为了报仇,堇儿就设计夏策与陈阿娇度过一夜春宵,夏策知晓后大怒,买通几个彪形大汉轮流羞辱陈阿娇,陈阿娇不堪忍受而自杀。卫大哥还觉得与堇儿无关吗?从堇儿下鱼水欢的那一刻开始,便已预料到了结局。堇儿就是想让堇儿的好哥哥,一尝亲手害死自己心爱的人的滋味,要他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之中。”我努力地眨眨眼睛,不许流泪,露出狰狞的表情,令卫青远离我这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果然,语罢,卫青陷入沉思,久久不敢抬头正视我。他脱了斗篷,蹲下身子,铺在茅草上,挑出潮湿的茅草扔掉,然后伸出手掌,不待我反应过来,便拉着我坐在斗篷之上。 “堇姑娘,卫青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去。卫青若连你的平安也护不住,又如何守住大汉的江山。”卫青坐在我的旁边,眸子里闪着璀璨的光芒,诱惑我接受他的承诺。 “卫大哥,堇儿是朱雀命格和白泽后人,刘珺希望堇儿死去,堇儿就没有活路。难道你要刘彻将大汉的万里山河拱手让出去么?刘珺就是笃定卫大哥和刘彻会为了堇儿而妥协,才设计了圈套引我跳进去的。堇儿不得不死!”我无奈地叹道。 “不行!”卫青抗议道。 卫青的固执,我是了解的。我闭上双眸,欣喜的同时又生出无助感,只得拔了发簪,刺在我的脖颈上,冷冷地道:“若卫大哥不答应,堇儿立即去死。” “堇儿,你眼里心底就只有襄王。”卫青黯然离去。 眼里心底就只有刘珺?真是笑话。我夏堇,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如何与刘珺同归于尽。拢了拢毛毯,我侧卧在斗篷之上,合上双眼。那斗篷还残留着卫青的余温,仿佛嘲讽着自己的有眼无珠。宁教人孤独终老,莫许芳心薄情王。 渐渐地进入梦乡。梦里,熟悉的寒兰香,一点点地将我包围,令我无处可逃。原来,寒兰香,也可以催生暖意,融化了冰雪,还三分春色,叩击心扉,直至开启。 “堇儿,睁开眼,看看我,好吗?”有一充满磁性的低音小心地问道。 我当然知晓寒兰香属于谁的,更加确信那长年魅惑我打开心扉的声音来自哪里。所以,我不愿意睁开眼,太累了。 “堇儿,除了你,我一无所有。”那熟悉的寒兰香,已经侵袭到我的额头,感觉到轻轻的吻。 我依旧无动于衷。这回,心真的化成灰了。我只渴盼着,早日与小遗团聚。 “堇儿,如果你不爱我,这个世界便失去了色彩,留着眼睛也无用。”近乎威胁的哀求,还真是他一贯使出的伎俩。 我实在厌烦他的存在,便睁开了眼睛,摸索到草堆上扔弃的发簪,丢到他的面前,冷冷地道:“自残吧。” 刘珺一袭水蓝色袖袍,脸庞居然是白皙清雅,刻意压制住寒潭眸子的冷冰冰的一层,像块甘愿融化的冰雪,教人心疼。 “堇儿只要不放弃爱我,我无怨无悔。”他捡起发簪,毅然戳进寒潭眸子里。 望着那寒潭眸子流出的血水,我失声痛哭,大喊道:“不要!”还有一句,我没来得及说,那就是,堇儿从没放弃过爱着阿珺相公,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霎时,我从梦中惊醒。刘珺自戳双眼的举动,历历在目,眼泪不自主地滑落。我捂着胸口,似乎疼痛得无法呼吸。 “九维物种不做毫无意义的梦,除非皆是未来或者过去的片段。妹妹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如此难受。”夏策倚靠在牢门外,一身白衣胜雪,眉心的朱砂蜕变成暗红色,如凝固的血渍。 “与你无关。”我冷冷地道,将毛毯盖过脑袋,置之不理。 “妹妹的无情,远远胜过襄王。哥哥可是特意过来祝贺妹妹,离朱雀神火只差一步了。”夏策拉开毛毯,取出一把瑞兽纹葡萄铜镜,照在我的脸颊上。 那铜镜上的我,三千墨丝变银发,透着森冷的气息。 作者有话:谷主最近生病了,要是能赶出来日更的稿子就赶,赶不出来的话请大家见谅,抱歉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和亲 长安城仍然在下雪,从天牢的小木窗里飘进来,融化在掌心,便比我那三千银发温暖些许。 怕吓到狱卒,我戴着卫青的暗紫色斗篷,半个月不曾脱下。老实说,发现自己三千墨丝变银发,我不仅不恐惧,反而心底油然生出欣喜之情。被夏国人视为神坻的秋姬大祭司,便是银白色的波浪卷。所以,银发对我来说,格外亲切。 至于刘珺自戳双目的梦境,我的心绪颇矛盾。说不担忧,那是假的,爱了七个多年头,很难说变就变。但是,也谈不上心疼,害我如斯境地,逼我与小遗生生分离,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地去爱。 所幸,我不需要继续深思这个复杂的问题。武帝刘彻最终下了圣旨,褫夺我的婕妤称号,贬为庶人,念我陪伴圣驾有功,特赐秋后问斩之时,白绫三千匹,驱逐围观民众,留个比较体面的死法。 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依旧一片哗然。许多与我敌对的大臣,将我描述成祸国妖姬妲己再世,提议采取火刑,供世人警醒。唯独,卫青力排众议,以大司马大将军的头衔作为担保,坚持大汉律法。 其实,无论是火刑还是斩头,我都害怕得瑟瑟发抖。这斩头呀,脖子伸出来,一刀砍下去毙命,倒也省事。万一这刀钝了些许,或者刽子手的技术差劲,那脑袋要断不断的,岂不是疼得呼天抢地么。卫大哥和刘彻知道我忍受不得疼痛的,为什么不换成鸩毒呢。就是死相难看点,七窍流血,反正我死了,也不在乎外表了。 于是,整天无所事事地待着天牢里,闲暇时候嚷嚷着话本子和烧鸡。不到片刻,话本子和烧鸡便乖乖出现。这坐牢的心态调整好后,感觉腰部的赘肉多了一圈,回夏国以后要天天减肥喽。 当然,这只是做给那些监视我的权贵势力看的假象。暗中,我叮嘱甲子务必找到丁四娘的下落,骗她离开长安城,去河西走廊避一避风头。同时,我寄信给即将回归长安城的博望候张骞,要求他替我保管从燕姑的坟墓里挖出的东西。 以为掰着手指头数到秋天,我就可以闭上眼睛去见小遗了。哪里料得到,大汉与匈奴谈了数月的议和,居然确定下来,便是老套的和亲。 那个死伊稚斜,尊我为紫姬大人,点名道姓要娶我为大阏氏,并愿意向大汉称臣,岁岁进贡。这传入民间野史,叫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刘彻自然是大喜,拍掌应允。他大笔一挥,指定卫青认我为义妹,封我为长乐公主,与匈奴和亲。并且退让一步,将卫青辛苦打下来的河西走廊割出一半领土,作为我丰厚的嫁妆,赠给伊稚斜。 众大臣为了表达自己的反对心声,齐刷刷地跪在未央宫门前,祈求刘彻收回成命。结果,冬天寒气甚重,病倒了一大片。刘彻索性以养病为理由,强行命令他们休息半年,并提拔大量的青年才俊,皆是出自寒门。 哎,可想而知,我的名声比妲己还糟糕了。没有妲己那副绝色容颜的我,感到十分的委屈。 罢了,欠锦瑟的债,尚未偿还。留在地球,任凭哥哥夏策报复,也是桩善事。况且,还能为稳住刘彻的千古帝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锦瑟,我夏堇答应你,定会阻止夏策终生囚禁于南国的鸿雁塔这一未来的发生。天命不可违,我偏要改变。 和亲当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顶着长乐公主的封号,被卫青亲自接回大将军府里,脱下脏兮兮的囚徒服,梳洗装扮。 这长乐公主的封号,我极度地不满意。长乐无极,乍一听,尊贵无比。联想一下,那曾经住着太皇太后窦漪房和太后王娡的长乐宫,空置了多年,便感到阴气阵阵。 难道说,有一天,匈奴与大汉再起干戈,我这个和亲公主跑回长安,只能住长乐宫么?不要,坚决不要,胆小如鼠的我,会被吓哭的。 平阳公主端来嫁衣时,依旧是一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我本着为卫青谋求幸福的目的,打算好好劝慰平阳公主。然而,当我看见那嫁衣竟然是一袭捻金凤纹大红鱼尾曲裾时,不禁眼泪簌簌。 刘珺,这嫁衣,是你特意准备的吧?印象中,两度穿上捻金凤纹大红鱼尾曲裾,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赵王刘彭祖搅乱了拜堂之礼,便是惹得刘珺雷霆大怒,实施粗暴的对待。 然而,我含泪穿上嫁衣。坐在镜台前,没有秋娘,朝云近香髻,怎么绾也不对劲。百合纹流苏金冠,沉甸甸的,倒是不变。抹了美人醉,擦了青梅嗅,将额前淡紫色花钿涂成金色,配上薄云鬓,嘴角微微翘起,便是个完美的待嫁新娘。完美呵,太奢侈,堇儿要不起。 “堇儿放心,卫青和陛下,绝对不会让你嫁入蛮荒之地。”卫青背着我上花轿时,附在我的耳畔,轻声道。 掉包计么?我没有推辞,笑靥如花,拉了拉卫青的衣襟,表明自己完全支持他们的态度。他们执意要救我,我除了乖乖配合,别无他法。 那些玛丽苏的想法,我可学不来。王庭的菜肴,一天三顿烤全羊,不到一年,就变成油腻大妈了,去不得。还是猗兰殿的小厨房,深得本姑娘的欢心,脑袋一发热,食案上便摆出十几道美食,馋得直流口水。 出了长安城,两个时辰的车程后,至函谷关。 函谷关简直就是我的噩梦之地呀。第一次去,发现自己没有影子,吓得冒出一身冷汗。第二次去,察觉自己三千银发,又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不过这一回,我学乖了,掏出一块红纱布,蒙住双眼,还怕什么异象。 可惜,天不遂人愿。迎亲队伍,打算赶到娘子谷休息一晚,却突然遇上漫天黄沙。这春光灿烂的,哪里来的黄沙,确实蹊跷。 隐约中,听得琵琶曲,调子苍凉。声音若有似无,时而敲击心扉,惹得眼眶红红,时而无影无踪,无法捕捉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我强忍着眼泪之际,黄沙便极其放肆,模糊了视线,吹得迎亲队伍皆趴在地面上,狼狈不堪。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我边摘了笨重的百合纹流苏金冠,边竭力琢磨着这首琵琶曲。待散开三千银发,我恍然大悟,这首琵琶曲出自北宋,能够召唤来自大漠的黄沙,非白泽莫属,也就是张骞。 果然,两个黑衣人趁乱劫走了我。起初,他们见到我的银发,大吃一惊,可时间不等人,我胡乱地撕下红斗笠的轻纱,裹住头发,便催促着他们快速离去。 跑了大约一盏茶功夫,缺乏锻炼的我累得气喘吁吁,喊道:“刘彻,你有没有带我爱吃的红豆椰奶冻?” “都在逃命了,你还惦记着吃,朕怎么会摊上你这个蠢女人!”刘彻解开面罩,从怀里掏出红豆椰奶冻,塞进我的手中,语气透着浓浓的嫌弃之意。 “从早上开始,就不准我吃东西,肚子饿得瘪瘪的。”我扁扁嘴巴,大口大口地嚼,眉眼顿时舒展。 “堇姑娘慢点吃,小心噎到。”卫青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囊,递到我的嘴边,柔声细语。 “卫大哥真帅气!”我巧笑嫣然,瞪了一眼刘彻,得瑟极了。 蓦然,嗅到令我浑身戒备的花香。甜中带酸,一点点甜酒味,一点点酸桃味,滑入喉咙里,仿佛见到花开。正是我不再钟情的芍药香。 “好一副郎情妾意。堇儿背着本王,与一个孽种,一个骑奴,眉来眼去,当本王不存在么。”那芍药香出自中了移情丹的刘珺。 环顾四周,数千位弓箭手站在山坡之上,蓄势待发。而山坡之下,数百只铁骑,将我们重重包围。即便赤帝十八骑及时出现,也难以扭转局面。 “刘珺,堇儿跟你回兰兮小筑,你放过刘彻和卫大哥。”我冷冷地道,瞟了一眼与刘珺并立的翁主刘陵,嘴角的嘲讽之意更浓。 “襄王,有胆量跟朕比试一番么。朕输了,立即写下退位诏书,自尽而亡,赠你大汉江山,只要不伤害朕的妻儿,包括堇儿。朕赢了,放堇儿一条生路,朕且听你处置。如何?”刘彻道,丹凤眼上挑,霸气侧漏,视死如归。 “甚好。”刘珺冷笑道。 瞬间,数百只骑兵听刘珺号令,退出三百里外,而赤帝十八骑也在刘彻的示意下,将我和卫青护在其中,局势相当紧张。 “刘彻,刘珺的左肩膀受过箭伤,落下了旧患,待会儿你要猛攻他的左肩膀。”我踮起脚尖,轻声道。 “堇儿盼着朕赢吗?”刘彻轻笑道。 “当然要赢。你还得做千古一帝呢。事先说好哈,等平定了内乱,驱逐了匈奴,你要给堇儿建一座长乐公主府,堇儿可不住阴森森的长乐宫。”我昂起脑袋,笑道。 “长乐公主府正在筹建。放心,朕不会输的。”刘彻挥挥手,大笑。 待刘陵点上一炷香,刘彻和刘珺正式进入对峙状态。前半炷香时间,两人盘腿坐在地面上,纹丝不动,活像两个打坐的僧人,大汉可没有佛教,看得心急的我抓狂。 嘿嘿,我也不是真的如此胸大无脑。身子悄悄地靠近一棵梧桐树,纤纤素手轻轻地弹起琵琶曲《十面埋伏》。曲罢,还附赠白泽父亲大人这六个字。但愿,张骞听到我的琵琶曲,会救我们三个杀出重围。 后半炷香,刘珺求胜心切,先出手攻击刘彻的上身,挽起的剑花极快,迷乱心眼。所幸,刘彻腾跃而起,避开锋芒,如一条泥鳅,灵活地游走其中,并无受到伤害。 这样,刘珺主攻,刘彻防守,维持了许久,刘珺的体力显然消耗了大半,大汗淋漓,而刘彻刻意保存了精力,嘴角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接着,只见刘彻突然改守为攻,使用匕首,猛攻刘珺的左肩膀,令刘珺不断后退,杀个措手不及。刘珺那双寒潭眸子里,竟然闪现出少有的慌乱,看得我神清气爽。 于是,我挣脱开卫青的守护,兴奋地跑到比斗场上,为刘彻喝彩。刘彻朝我会心一笑,然后趁刘珺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左肩膀上时,拔出佩剑,攻击刘珺的下盘,下手快准狠,削掉了刘珺小腿骨的皮肉,鲜血淋淋。 胜负即将分出。我瞧见头顶上乌云密布,颇有狂风暴雨的阵仗,窃喜。白泽果然在乎我那一声父亲大人的称呼。不过,他若知晓我的脾性,必然明白,父亲大人这四个字,充满了疏离感。 忽然,我瞥见刘陵挽起弓箭,向刘彻射去。那箭已经射出,我来不及提醒,只能飞快地奔过去,推开刘彻,被迫承受这一箭穿心的剧痛。 “堇儿!”刘彻、刘珺、卫青一起呼喊道。 眨眼间,被鲜血浸染的身子落入一个散发着熟悉的寒兰香的怀抱里。我望着刘珺那双寒潭眸子,悲痛与悔恨占据了所有,不再是冷冰冰的,一时热泪盈眶。 “阿珺相公,比起紫色,堇儿更爱,这身嫁衣的红色。”我轻声道,尔后闭上双眸,不再苏醒。 作者有话:谷主决定开启一月份的日更,请大家多多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复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遗。生当恨别离,死当长相思。 这段故事,是后来在阿离的白泽琴中,偶然发现的。有阿珺相公陪伴,此生足矣。 函谷关的天气,说变就变。倾盆大雨,下得如此干净利落,全然不像三月阳春。 那刺眼的红衣上浸染的鲜血,逐渐带走堇儿的体温,无论如何努力地去温暖,也无济于事。那青葱玉手中隐藏的脉搏,同样如此,越来越轻盈,握得再紧,也无法产生丁点幻想出来的悸动。 堪比国手的刘珺,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答应要全心全意去爱却没有做到半分的堇儿,真的死了。侧耳附在堇儿的身上,他听不到那颗活蹦乱跳的心。他后悔去学医,剥夺了他最后的一丝奢望,连假装堇儿多活了一盏茶功夫也说服不成。 “襄王,最爱你的堇儿死了,你满意了,开心了!这未央宫的龙椅,冷冷冰冰的,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刘彻见到夏堇那张毫无血色的容颜,痛哭流涕,怕伤害到夏堇的尸身,弃掉佩剑,改为拳头,灌注满腔的悲痛,密密麻麻地落在刘珺的背部。 到底他上辈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老天要夺去一个个爱他如生命的人呢。他的母亲王娡,为了他的帝王之位,筹谋一生,满手血腥,到头来又为守住他的龌龊身世而。如今,轮到他求而不得的堇儿,替他生生挡了一箭,魂归夏国。 除了无穷无尽的哀痛,刘彻还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是不是要做到堇儿所说的千古一帝,他才能真正地无所畏惧,从黑白无常手中夺回心爱之人呢? 可惜,眼前敌强我弱的局势,容不得他哀痛,更容不得他迷茫。数百只铁骑,在翁主刘陵的号召下,杀光象征皇权的赤帝十八骑后,将卫青和刘彻重重包围。 “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卫青哽咽道。 他望了一眼被刘珺牢牢地搂在怀里的堇儿,不禁潸然泪下。他想自私点,凝视着她,直至敌人的长剑刺穿他的胸膛。这样,他便能够获得多点时间,记住堇儿的样貌,以后跳入忘川也不会遗忘。 在他落魄之时,所谓的至亲待他猪狗不如,唯独堇儿告诉他,他日后会成为大司马大将军,娶公主为妻,光耀门楣。他从没奢求过站在堇儿身边。他的堇儿是天上的明月,照出他卑微的影子。当影子也不错,默默地追逐着,护她一世长乐无极即可。 然而,他没有选择。他先是大司马大将军,后是爱慕着堇儿的卫青。他这戎马一生,注定是奉献给大汉的锦绣江山。哪一个男儿汉,不是为了报效国家而抛头颅洒热血呢。他终究还是要辜负他的深情。 “大将军说得对,堇儿的仇,必须血债血偿。”刘彻咬牙切齿道,丹凤眼聚起浓浓的杀气。 霎时,卫青和刘彻并肩对战,各自握着佩剑,杀出一条血路。其实,如果山坡上的数千位弓箭手齐齐挽弓,两人插翅难逃。他们运气不错,那山坡上的弓箭手来自重整的九黎组织,只听命于刘珺。而刘珺,眼里心底,只有死去的堇儿。 卫青和刘彻砍下一个轻骑的脑袋,抢夺了马匹,快速逃离。本来,两人受了重伤,刘陵若下令穷追不舍,必然能够将两人生擒。但是,函谷关再次刮起诡异的黄沙,来势凶猛,逼迫刘陵及其残余轻骑不得不趴下,自然也错过了追击卫青和刘彻的最佳时机。 待风沙退去,刘陵瞟到刘珺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脱了披风,裹紧堇儿,完全不在乎自己被黄沙掩盖住尚且流着鲜血的小腿,一时间妒忌之情如鸩毒般蔓延浑身的血液,拔出佩剑指向刘珺的脖颈。 顿时,山坡上的弓箭手,也拉起弓弦,对准刘陵,局势一触即发。此刻,刘珺难得地抬眼,扫过山坡,示意弓箭手收起弓箭,引得刘陵错误地以为刘珺还是怜惜她的,也感动得收起佩剑。 突然,刘珺单手抱住堇儿,另一只手腾出来,迅速地拔掉刘陵的佩剑,扔向山坡之上。接着,黑影轻动,甲子出现,瞬间擒住刘陵。 “刘珺,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你的帝王业,不惜牺牲贞洁,委屈于刘彻的宠臣身下,探取未央宫的秘密。你竟然这般糟践我!”刘陵露出狰狞的面目,眼神怨毒,恨不得扑上去,将刘珺怀中的堇儿千刀万剐。 “陵翁主,你建立水绣舫,是为了成全淮南王的野心。”刘珺站起身子,冷笑道。 刘陵听后,慌乱不已。她爱上了襄王,真真切切。但是她傍上襄王,便是帮助父亲淮南王图谋大业,也不假。她畅想过未来,有朝一日,父亲荣登帝位,她就是显赫的长公主,嫁给襄王为妻,载入史册。 “襄王,李倾城还在鸣鸾殿中。”刘陵威胁道。 她知晓,陪伴了刘珺十年的李倾城才是刘珺心中挚爱。她吃过李倾城的醋意,甚至萌生杀意。可是,当她见过李倾城时,她放弃了。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迟早会被别的男人垂涎,无需她出手。 语罢,刘珺置之不理,只是一遍遍吻着堇儿的侧脸。堇儿的侧脸,似乎僵硬了些许,每吻一下,心疼不已。所幸,堇儿那三千银发,依旧张扬着清纯之美,看得他痴迷。银发,也只有长在堇儿的脑袋上,才可以绽放耀眼的光辉。 “陵翁主,你的性命,本王七日之后便过来取。”刘珺抱着夏堇,一瘸一拐地离开。 刘珺腰间的水蓝色香囊里,长期存放着白布条和金疮药。可是,他一丁点也不想包扎。痛着更好,痛的话,他至少在惩罚中了移情丹的自己,居然对堇儿如此绝情。 思夏居里,他当着堇儿的面,替扭伤了脚的李倾城吹气,甚至告诉堇儿,他要娶李倾城为平妻。兰嫣阁里,他得知堇儿假扮李倾城,发了疯般折磨堇儿的身子,令堇儿痛得昏迷过去。甘泉宫里,他患有腿疾,更是变态地羞辱堇儿,骂堇儿毒妇,骂堇儿肮脏。 这一桩桩的回忆,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提醒着他此生再也无法求得堇儿的原谅。他输了,彻底地输了,连陪着堇儿共赴黄泉的资格也输掉了。 刘彻虽然脾气暴躁,却愿意用半壁江山换取堇儿在猗兰殿的混吃混喝。卫青虽然娶了平阳公主,却时时刻刻地关心着堇儿,为堇儿排忧解难。司马迁更不必说,一直以来是他最强劲的情敌,与堇儿有着纠缠不清的过去。 这世上,每一个爱着堇儿的男人,都比他做得好。他又如何霸占着堇儿不松手呢。 刘珺漫无目的地走在函谷关之中。遇见过人高的杂草,也不避让,只是用干裂的大掌盖住堇儿的小脸蛋,生怕这杂草不长眼,划伤了堇儿的美貌。但是,他小腿的伤势加重,迫使他屈起双脚,缓慢行进。 越过杂草后,不经意抬头,已经是黑夜,他的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堇儿死了,带走他的光明,白天和黑夜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黑夜下,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月光下,总是美人的倩影。一袭淡紫色袖袍,紫玉簪束发,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兰陵王之风,卫玠之姿,高贵优雅,胜过天人。那低头的忧伤,正是堇儿最嫌弃小遗背诵的那两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刘珺以前瞧不起他做作的忧伤,致使喜爱美男子的堇儿念念不忘。可是现在,他觉得,他以后也会是这般忧伤,守着堇儿的坟墓,生不如死。 “白某能够复活堇儿。”白泽轻声道,令刘珺猛然回过头来。 “如果你给了本王希望,又害本王陷入绝望,本王便叫你永远地绝望。”刘珺冷冷地道,可寒潭眸子里透露出的点点星光,出卖了他。 “襄王就是这么求人的么?”白泽质问道。 刘珺轻轻地放下夏堇,不舍地在堇儿的淡紫色兰瓣花钿上落了一吻,尔后跪在地上,向白泽磕了三个响头,毫无怨言。 “诚意不够。”白泽抱着双手,刁难道。 刘珺取下发簪,忍着疼痛,生生地拔掉九根墨丝,捧在手心,献给白泽。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他断发明志,便是向白泽传达,只要能够复活堇儿,这条性命尽管拿去,这般心意。 “襄王的性命可不如堇儿的珍贵。”白泽浅笑道。 刘珺疑惑不解,盯着白泽的紫眸半晌,联想起小遗的银发紫眸,心中便生了一个猜测,暗暗欣喜。 “珺许堇儿一世永不败落的烟火,父亲大人在上。”刘珺作揖道。 “堇儿看中的三维物种,果然特别。”白泽大笑道。 “谢父亲大人再给珺一次机会。”刘珺已经确定堇儿会复活,欣喜若狂。 “别谢得这么早,决定权还在堇儿手中。这丫头,倔强起来,当真是铁石心肠,至今都不愿意喊白某一句爹亲。”白泽叹道。 “堇儿会喊的,等堇儿苏醒了,珺就挖空心思,引诱堇儿喊父亲大人一句爹亲。”刘珺笑道,耳根子不自主地薄红。堂堂的襄王,可是第一次学着阿谀奉承,对象还是尊敬的岳父,尴尬至极。 “你还真是堇儿的克星。”白泽扶着额头,轻笑道。 月光淡淡,疏星点点。白泽取出被堇儿收藏在胸膛的蓝玉箫,颤抖着双手,吹奏了一曲秋姬所钟爱的姑苏小调,泪湿衣衫。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蓦然,夏堇的身子不安分地颤动一下,小手摸上瘪瘪的肚子,嘟囔了一句烧鸡,令刘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夏堇没有苏醒,只是受到秋娘的《采莲曲》的刺激,解除了假死状态。 “年轻人,你和堇儿还有一个大劫,好自为之。”白泽背对着刘珺,挥一挥手,叮嘱道。 白泽没有告诉刘珺,堇儿的皮囊已经进化到九维,三维物种的刀剑所导致的重伤,只会促使她进入假死状态,起到保护作用。换句话说,堇儿压根就没死。白泽更不会透露,堇儿想回归夏国,必须抛弃这九维的皮囊,亲自掏出心脏,方可成功。 不过,白泽不会允许他与秋娘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堇儿身上的。白泽握着一枚冰种翡翠白泽玉佩,深思道。 作者有话:开头出自苏武的《留别妻》,谷主稍作改动。另外,谷主求收藏和点击率哦,离完结大概还差十万字左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小剧场第四幕:元旦特辑 作者有话:估计是这部的最后一个小剧场了。鉴于最近的章节都比较虐,后面还会虐一段时间,谷主就搬出欢脱的小剧场来调节一下气氛。依旧是话本格式,第三人称。另外,谷主想说,若看不懂里面的科幻知识,就当作仙侠来想象吧。 南国,位于夏国的邻边,是一个附属小国。外界对南国人的印象,好音律,与世无争,依附夏国,乐得安生。 其实,南国无需依靠夏国,不过是向夏国讨债罢了。倘若,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没有通过白泽琴,窥见夏国灭亡的未来片段,那么,银河系的霸主,非南国莫属。 因为,所有的南国人,皆来自银河系之外,隐藏了自己超过九维的特性。南国人,才是银河系幕后的主宰,包括亿万年前挑起的银河系大战。 南国只有冬季,成天飘雪,唯独情丝竹能够存活。雪停时,情丝竹开满紫色的相思花,只要念出想念之人的名字,相思花便飞入那人的梦里,传达心意。所以,南国又被称为浪漫之都。 可是,这个浪漫之都,也有不浪漫之处,或者称之为黑暗更贴切。南国的鸿雁塔,便是黑暗的源头,也被视为银河系第一监狱。故南国还有一个别称,叫暗夜之都。 鸿雁塔,共九层,由南国先人火化后的骨头砌成。没有人知道它何时建成,各国的史书也无从考证。不过,去鸿雁塔探亲的人,皆会叹道,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鸿雁塔的第九层,关押的都是摧毁了亿万计数以上的低维度平行空间的罪人。他们每个月,要重复一遍,与所爱之人,生死相隔的回忆。当真像一只失去挚爱的鸿雁,寄不出自己的思念,只能孤独地在黑夜里等待死亡。 不过,有一位罪人,出生于夏国,从不后悔所犯的滔天大罪。他,白衣胜雪,眉心一点朱砂倾尽天下。即便鸿雁塔没有白昼,也没有生机,他的心底仍然保存着火种。 他叫夏策,每个月会折一朵锦瑟花的夏策。他知晓,鸿雁塔容不下锦瑟花,刚折好一朵,就能感受到她的枯萎,可他不喜不悲。他所爱之人,不只是瑟瑟。 银河系也是有元旦的。虽然各国庆祝元旦的习俗不同,但是大家都会遵循一个古老的原则,便是点起相思花灯。夏策每年最期盼的便是元旦,那一日,他可以借助相思花灯,努力地看一看他所爱之人。 果然,元旦清晨,他的第一个访客便到来。夏策摆好了棋局,盘腿而坐,静待这位不讨喜的客人。 刘珺(一身雪缎曲裾,白玉簪束发,腰间系着他苦求许久的水蓝香囊,瞟了一眼棋盘,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夏先生,你还真是不怕输。 夏策(故意拍了拍白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嘴角也还击一个胜利的笑容):好妹夫,输的人未必是输。 刘珺(眉头微微皱起,心底极度不爽快。他的这个大舅子,身上穿戴的每一件衣饰,皆是堇儿晚上回来熬夜,一针一线缝制。然而他腰间的那个水蓝香囊,还是设计堇儿与紫离独处,故意闹得醋意横飞,才辛苦求得。) 夏策(见刘珺暗暗压下恼意,笑得越发地畅快):据闻,堇儿最近爱听一首来自妹夫的故乡的歌曲,叫《如歌》。(轻轻哼唱起)若遗憾是遗憾,若故事没说完,回头看,梨花已落千山…… 刘珺(寒潭眸子瞬间凝结起百丈冰,这歌词字字道出堇儿与紫离的深情化为浅谈,听得他只想立即砸掉紫离赠给堇儿的白泽琴) 夏策本打算继续挑衅这个好妹夫的底线,至少敲打一下他,莫仗着堇儿对他的爱,肆无忌惮地把控着夏国与北朝的命脉。老实说,初见之时,夏策就看不顺眼这个面冷心冷的襄王。 不过,当他嗅到酸酸甜甜的芍药清香时,他便没有兴趣对付刘珺了。他爱到可以放弃自由的妹妹出现了,即使在黑夜里寻不到她的倩影,他还是能够一眼望见那双澄澈的月牙眼。 夏堇(点起相思灯花,扁扁小嘴巴):哥哥,鸿雁塔也忒黑了。回头,本祭司要去银河系参鸿雁塔一本。 夏念奴(吧唧吧唧着樱花羊羹,吐词不清):祭司姐姐年年元旦这么说,但是和珺哥哥睡了一觉,就完全忘记了。 夏堇(双手叉着腰气恼):那还不是拜刘珺那个大色魔所赐!整晚不让我睡觉,骨头架全散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脸颊骤然发烫,烧出大片的红云,作势揉揉脑袋,钻入刘珺的怀里) 夏念奴(疑惑不解):祭司姐姐,为什么不睡觉,骨头架就会散了。祭司姐姐的骨头这么差劲,需不需要找欠扁老头把一把脉呢。 白扁(夺过念奴的樱花羊羹,气得跳脚):死念奴,不许学丫头这般目无尊长。 夏红豆(嚼着红豆椰奶冻):白叔叔,你不是比祭司娘亲小吗? 白扁(气得上蹿下跳,又去抢夏红豆的红豆椰奶冻,奈何夏红豆的哥哥夏遗在旁边,冷冷地剜了白扁一眼,白扁只能换成怨妇状) 夏策(沉思片刻,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堇儿,拉弥亚…拉弥亚还是不肯来吗?连当面道歉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么? 白扁(听到拉弥亚三个字,立即来了精神):拉弥亚才没那么小气,她早就释怀了。不过,乔长老记恨着呢,一到元旦就跑得飞快,缠着拉弥亚去看彩虹雨了。 夏策(眉头舒展):那就好。拉弥亚过得幸福,我的良心会安稳一些。 夏堇(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鲛人泪,擦了三下,待鲛人泪变成食盒形状,便打开食盒,取出芍药糕,递给夏策):过去的事,哥哥就忘记吧,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尝尝堇儿做的芍药糕吧,不比李倾城的差劲。 刘胜(一袭红衣,血玉束发,将念奴揽入怀中,桃花眼上扬,红唇微微抿起,出场永远是这般魅惑众生):九嫂对夏先生真好,念奴和九哥都没吃到的芍药糕,夏先生第一个品尝,羡慕呀。 夏念奴(昂起小脑袋,嘟嘟樱桃小嘴):胜哥哥,你说错了,这芍药糕,念奴也有份做的,芍药花汁就是念奴捣的。 夏策(浅浅一笑,伸出手想摸一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却收到刘胜恶狠狠的警告,只能作罢):念奴真棒。难怪祭司姐姐最爱念奴。 夏红豆(急忙咽下红豆椰奶冻,鼓起两瓣粉扑扑的脸颊):祭司娘亲最爱的是红豆。 夏念奴(点点小红豆的额头):祭司姐姐最爱的是念奴。 夏红豆:红豆,红豆,红豆! 夏念奴:念奴,念奴,念奴! 白扁(笑得前俯后仰):丫头,你真不适合养小孩。想当年,你三岁的时候,已参加了银河系常务会议,公然指责北朝干涉南国的国事。怎么宠得念奴和红豆如此蠢…(收到刘胜飞过来的刀子,以及夏遗投射出的冰霜,立即捂住嘴巴,思忖片刻)蠢萌蠢萌的。 夏策(细细品尝完芍药糕后,双手环抱):哥哥很好奇,排在妹妹心中第一位的男人是谁? 夏遗(瞟了一眼刘珺,嘴角噙着冷笑):自然是阿离叔叔。这世上,能够弹奏白泽琴的,唯有阿离叔叔和娘亲。今年,阿离叔叔和娘亲,还一起荣登银河系美人谱,被称为天作之合。 刘珺(暗暗思忖着,最近是不是给小遗派的活儿太少了,小遗才有闲情,捕风捉影,特意膈应他。) 夏红豆(摇摇头):错错错,遗哥哥,你定没偷看过地球西汉时期第九个平行空间记录仪。娘亲曾经为了汉武帝刘彻挡过刘陵的箭,差点与爹亲阴阳相隔呢。 刘珺(面有不豫之色,打定主意,减少小红豆每日的红豆椰奶冻的分量) 夏念奴(咬咬指头,抬起葡萄大的眼睛,望着刘胜,看得刘胜心花怒放,恨不得上前亲一口):祭司姐姐肯定爱的是胜哥哥呀。因为祭司姐姐爱念奴,念奴爱胜哥哥,等同于祭司姐姐爱胜哥哥。 刘胜(听到念奴的表白,一对桃花眼绽放出满春的艳丽,当众吻一吻念奴的额头):念奴真聪明! 夏堇(顶着众人齐齐望过来的压力,巧笑嫣然,挽起夏策的手):当然是哥哥呀。没有哥哥,堇儿哪里来现在的幸福。哥哥,等你出了鸿雁塔,就搬到紫宸宫和我们一起住吧。小红豆可喜欢哥哥折的锦瑟花呢。 夏红豆(点点头,表示赞同):策舅舅,红豆很喜欢吃锦瑟花。 白扁(捧腹大笑):小红豆,锦瑟花不可以吃哦。 夏策(若有所思,目光落在夏堇那抹灿烂的笑容上,看不出一丝端倪,便也放下了沉重的担子,转而挤出微笑)好哇,紫宸宫的风景,不如堇儿绝色。 夏堇(松开夏策,投入刘珺的拥抱里):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过元旦吧。元旦快乐! 于是,大家都不再提及过往的郁结,开开心心地点起相思花灯,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其实,郁结嘛,即便沉淀得极慢,也不会影响到彼此间的温情。 从鸿雁塔出来后,刘胜拉着念奴过二人世界,夏遗背着熟睡的夏红豆先回紫宸宫,而白扁找紫离讨要梨花酒去了。刘珺终于获得和夏堇独处的时间。 刘珺(琢磨许久):堇儿,你知道了? 夏堇(会心一笑):锦瑟告诉我的,哥哥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眼睛,与堇儿的相像。当初设计哥哥羞辱堇儿,逐哥哥出夏国,没想到,哥哥对堇儿还真的有不应当的想法。 刘珺:夏策不是堇儿的亲哥哥。堇儿和念奴才是白泽和秋姬的女儿。 夏堇(搂着刘珺的脖颈):所以,阿珺相公,连哥哥的醋,也要吃。 刘珺(别过脸去,冷着寒潭眸子,故意不搭理夏堇。一个有夫之妇,和紫离登什么银河系美人谱。还有,当年为刘彻挡箭的那笔账好像忘记清算了。) 夏堇(捧着刘珺的脸,轻吻了刘珺的寒潭眸子,笑靥如花):排在堇儿心中第一位的男人,一直都是阿珺相公。银河系美人谱,我和阿离都是被偷拍的。至于刘彻,挡箭不过是为了还恩情。 刘珺(刮了刮夏堇的鼻子,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娘子真是不让为夫省心,得盯上一辈子。 爱情便是这样,两人的相悦,是幸福,一人的单恋,是伤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苏醒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我并不希望苏醒,愿意一直沉睡,千年又千年,待这副皮囊从九维进化到十维,便重返夏国,做回大祭司,日日跑沧海国,陪伴小遗成长。 然而,秋娘那首姑苏小调,在耳边缠绕,不似以前那般涓涓细流,调子低沉,哀伤之中压抑着浓得化不开的相思。与其说是相思,不如说是执念吧。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我当然知晓这首箫曲是谁吹奏的。自以为是的白泽,和阿离一样,不过问我的意思,就替我安排好所有,美其名曰爱便意味着牺牲。隐者,还真是同样的德性! 即便我受到《采莲曲》的刺激,解除了假死状态,也可以选择睡觉的。 奈何念奴那只小脏猪,趴在我的胸口哇哇大哭,一口一个祭司姐姐,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到被子上,实在不得安稳睡觉。那个整天和我抢念奴的阿胜去哪里了,怎么不拿樱花羊羹将念奴骗走呢? 还有小白那只小蠢虎,刚啃完一大盘香辣牛肉,连牙齿都不刷干净,就舔我的手指头,脏死了。更可恶的是,小白舔完我的手指头后,就爬到我的身上打滚,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我积累着满腔的怨气睁开眼时,瞧见的却是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带着的笑意。含情脉脉,甘愿将冰山融化成一池春水,温暖整个季节。可惜,晚了,温暖不了我的心脏。 “念奴呢?”我冷冷地问道。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穿着石榴红云裳寝衣,躺在九尺大的珊瑚床。珊瑚床下的地板,铺了镶嵌有波浪纹的紫水晶。银白色的鲛绡作帘幔随风飘荡,悠扬的海浪声透过白玉栏杆,传达到心房。毫无疑问,这里是紫宸宫。 “堇儿,兰兮小筑走水了,被烧得一干二净。”刘珺笑道。 我盯着他的笑容许久,未发现一丝惋惜的情绪,反而是卸下了重担的轻松感,暗自觉得可笑。 他这算是讨好我么?因为兰兮小筑之中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经历,更建立了宠爱李倾城如珠如宝的兰嫣阁,他以为一把大火就能消掉我的怨气,也太看得起我夏堇了。 “祭司姐姐,祭司姐姐,念奴好想祭司姐姐,好爱祭司姐姐。”夏念奴牵着小白欢快地扑到我的怀里,声音依旧软软糯糯,像极了秋娘做的红豆椰奶冻。 我抬眼望了望念奴,满心欢喜,念奴终于成年了。银白色的波浪卷过肩,额头上的樱红色兰瓣花钿绽放,簪一串粉色珊瑚珠子璎珞,一袭月白色水雾留仙裙,清纯可爱,像个小天使。 “念奴现在才认出来祭司姐姐,该罚。”我将念奴揽入怀里,点了点她额头上的樱红色兰瓣花钿,笑靥如花。 “念奴还没有责怪祭司姐姐呢,漂亮的银发偏要涂成黑色,念奴怎么认得出来。”念奴撅起樱桃小嘴,恼道,脚边的小白嗷嗷地叫两声,表示附和。 “念奴,阿胜去哪里了?”我皱眉问道,心中立即产生了不详的预感。照阿胜那霸道的性子,绝对舍不得离开念奴半步,除非…… “胜哥哥跟念奴说过,要保密,念奴不可以说。”念奴捂着樱桃小嘴,使劲摇摇头。 保密么?阿胜,你也忒小瞧我这个夏国大祭司了。于是,掐一下手臂,疼得挤出几滴眼泪,再双手蒙住脸颊,呜呜假装大哭。 “祭司姐姐不要哭了,念奴告诉祭司姐姐。”念奴使出吃奶的劲儿掰开我的手,想替我擦擦眼泪,而小白咬着念奴的裙角,也在助威。 “念奴真乖。”我松开手,任凭念奴用她的衣袖搓着我的眼角,顺便摸一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深感欣慰。 “胜哥哥说,去南国寻找将玄武、青龙、白虎合成朱雀的禁术。”念奴道。 禁术…倒是留意过,翻遍了夏国的书库,没有探到关于将玄武、青龙、白虎合成朱雀的只言片语。不过,南国就未必了。南国乃是银河系中最神秘的国度。 “念奴,堇儿刚苏醒,需要好好休息,念奴先带着小白下去吃樱花羊羹好不?”刘珺轻声道。 “祭司姐姐,念奴晚上要和祭司姐姐一起睡觉觉。”念奴拽着我的衣襟,扁扁樱桃小嘴巴。 “好,念奴乖乖的,祭司姐姐就给念奴讲故事听。”我笑道。 “念奴要听关于秋娘和白泽的故事。”念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三言两语便被哄住,开心得拍起小胖手。 念奴抱着小白离开后,卧房里便陷入了沉静。我侧卧着身子,背对刘珺,一对月牙眼再也无法合上,只能将那几盆寒兰反复地观赏。花期未至,银边弧状的叶子,愈发神似修长清瘦的影子,独自品尝落寞的滋味。 大约半炷香后,刘珺见宫殿的左侧起了海风,连忙挂起薄薄的鲛绡,遮挡住寒凉,不巧也落入我的视线,令我微微地皱起眉头。很不幸,刘珺是我现在最不想多看一眼的人。 “堇儿,不求原谅,只求不离不弃,好吗?”刘珺坐在床边,替我拢了拢被子,粗糙的指腹想抚摸一下我的脸庞,却看出我的排斥,只能作罢。 “无忧,是不是你拿了李倾城配置的堕胎药,买通猗兰殿的御厨加入桃酥里而害死的。”我轻声道,不是疑问,是肯定。 “堇儿…堇儿,我当时中了移情丹。”刘珺发出长长的叹息,大概是嘲讽自己,搬出这个理由,只能换来更多的鄙夷,却不得不说。 无忧,一生无忧,我日日期盼的无忧,是被她的生父亲手杀死的,多么可笑的事实。怕刘珺听见我的哭泣声,我强忍着眼泪,奈何眼泪比我还任性,湿了鸳鸯枕。 “堇儿饿了吧,我去端碗青菜瘦肉粥过来。”刘珺道。 刘珺走后,我抱着被子蜷缩起来,失声痛哭。眼泪倾盆而下,冲破心脏建立起的堤岸,逐渐瓢泼成灾难。半个时辰后,好像哭得停不下来了,浑身打起颤儿,越努力地擦眼睛,泪花便越肆意地掉落,一切失去了控制。 “堇儿,对不起……”刘珺放下食盒,将我搂入怀里,轻轻地拍打我的背部。 我想极力地否认,刘珺的安慰对我是没有效果的。然而,失败了,我停止了啜泣,瞥了一眼他的心疼,嘴角扬起比哭还难看的笑。 “刘珺,并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够得到原谅。除了原谅,还有…”我冷笑道。 刘珺用柔软的嘴唇,及时堵住我的嘴巴,生生扼杀了差点吐出的那两个字“结束”。我堆积起淡漠,望着他的热吻,望着他的舌头撬开我的牙齿时所露出的惊喜,望着他的舌头卷起我的舌头时所露出的甜蜜,望着他的舌头退出我的嘴唇时所露出的不舍,却达不到共鸣。 “堇儿,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刘珺柔声道,寒潭眸子里闪着泪花。 “刘珺知道锦瑟怎么死的。十个彪形大汉,轮流折磨着她的身体。她奋力反抗,换来的是四个彪形大汉折断她的双手双脚,那哀嚎之音堇儿现在都能听到。还有,青青紫紫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堇儿有一天也会遭到同样的报应……”我闭上眼睛,泪流满面。锦瑟的死,已经成了我的噩梦,夜夜都回忆起,恨不得跳下地狱,偿还这一身的罪孽。 “不要说!堇儿,不要说了!”刘珺紧紧地抱着我,喊道。 很少见到他这般失控。我知晓,他听到我说报应二字,心底也很疼痛。但是,我感受不到他的疼痛,突然觉得他变成了陌生人。 “刘珺,只要和你在一起,终有一天,堇儿还是会遭到报应的。”我冷冷地道,从他痛苦的表情中,体会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残忍,可我不后悔。 刘珺沉默了半晌,端起青菜瘦肉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喂到我的嘴边,却被我抢过盛着青菜瘦肉粥的玉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青菜瘦肉粥没有下蒙汗药。我的确害怕你逃跑,但更害怕你一睡不醒。”刘珺蹲下身子,先清扫了泼出来的青菜瘦肉粥,再一点点地捡起碎玉,不小心割伤了手,望着颗颗血珠,嘴角浮起凄婉的笑容。 以往,见到他流出一丁点鲜血,我都会哭成泪人,心疼不已,被他嘲笑自己那么大人了还爱哭鼻子。可是,此情此景,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心底毫无波澜。或许,我们真的结束了。 “刘珺,小遗去沧海国治腿疾了。小遗那么小,在沧海国举目无亲,很需要娘亲的照顾。”我倚靠在鸳鸯枕上,道。 刘珺听后,身子颤了颤,垂下寒潭眸子,掩盖住深深的伤痛。他自然明白我的言外之意,我是十维物种,小遗是九维物种,与他不是同一个空间的。 可是,他勉强站起身子,假装不懂我的意思,含泪笑道:“厨房里还炖着红枣乌鸡汤,正好给堇儿补补身子。” 蓦然,我没有勇气去瞅一瞅他的背影。唯恐,他的背部也长了一对寒潭眸子,察觉我的冷漠,陷入无边无际的寂寞。这算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可怜他么? 片刻后,他端来一碗红枣乌鸡汤,先品尝一口,向我确认没有下蒙汗药,然后再舀一勺,吹了吹热气,递到我的嘴边,见我动了动嘴唇,才露出浅浅的笑容,将乌鸡汤倒入我的嘴里。 “堇儿想自己喝。”我抓住勺子,道。 “好。”刘珺费了许多力气方道出这个字。 喝完红枣乌鸡汤,四肢百骸顿时温暖,心情也变得轻松些许。可是,对着刘珺,我会惦念起无忧和锦瑟的死,想念起小遗的无所依靠,最后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沉重得我无法呼吸。 “刘珺,我们没有可能了。”我轻声道。 “只要堇儿还爱着我,就有可能。”刘珺轻轻地握住我的肩膀,努力地探寻我那对月牙眼里的爱意,却只获得失望,寒潭眸子也黯淡无光了。 “如果堇儿爱上了别人呢。”我淌着泪花,质问道。其实,我哪里会爱上别人,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不愿见到刘珺。 语罢,刘珺松开了我的肩膀,失神了半会儿,寒潭眸子彻底沦陷入黑暗之中。 “没关系,我爱你,绝不松手。”刘珺失魂落魄地离开卧房前,哽咽道。 作者有话:男主的移情丹终于解开了,不过呢,还要虐一段时间哈,大家可以边吃甜点边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逃避 一点芳心冷若灰,半随流水半随尘。满院落花帘不卷,幸有海棠与荼蘼。 在我苏醒后的这三天,刘珺陪着我,寸步不离。 时间似乎变得缓慢。 趴在白玉栏杆上,眺望大海,浑浑噩噩的。听见念奴抱着小白吧唧吧唧着烧烤海鸥,我才瞧见那些白鸟,回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拿着雪缎披风的刘珺,冷冷地瞟一眼,不如继续寻找翱翔于海天之间的海鸥。 然而,当刘珺站在我的背后替我系上雪缎曲裾时,身子可以欺骗他,不为所动,心却不受控制地悸动。 倚靠在床边,读一读小遗留下来的《夏国纪事》,更是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发现《夏国纪事》已铭记于脑海中,刚刚却没看进去一个字,不觉失笑。再睁开眼,又是端着红枣乌鸡汤的刘珺,夺过红枣乌鸡汤,边伸出怕烫的舌头,边迅速地喝完汤水。 可是,当我将红枣乌鸡汤消灭得只剩下鸡骨头和枣核后,刘珺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擦拭我嘴角的油渍,我不敢闪躲,藏在银发的耳根子却悄悄地染上热热的绯红。 直至半夜,刘珺拥着我入睡,忽然听得念奴响彻紫宸宫的哭啼声,我才明白,不是时间过得太慢,而是我在逃避时间。 “祭司姐姐,快救救胜哥哥,念奴梦见胜哥哥掉进一个脏脏的水塘里爬不出来了。”念奴啜泣道。 脏脏的水塘?南国只有冬季,皑皑白雪一片,哪里来的脏水塘。我皱起眉头,盯着嗷嗷叫个不停的小白,疑惑不解。 “念奴乖,做梦而已,阿胜水性极好,又怎么会掉进水塘里爬不出来呢。”刘珺摸一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笑道。 蓦然,小白腾跃而起,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手指,鲜血咕噜咕噜地淌进它的肚子里,尔后蜕变成巨虎,身型高过城墙,两根獠牙粗壮过弯刀,轻轻一哼,狂风大作,天摇地动。 “咸池。”小白道,声音低沉肃穆,接着好像闹起肚子痛,在地上打滚,撕扯下大半鲛绡帘幔,埋怨道:“大祭司,你的血真难喝。”接着,吐出一大滩恶臭的黑水,又缩小成病猫子,躲在念奴的背后。 “本祭司现在是半个朱雀神火,又不是紫姬圣泉,当然不好喝呀。”我恼道,逗得替我吮吸伤口的刘珺一声轻笑。 咸池,不就是小白的家乡么。咸池十里,白雪覆盖,桃花终年盛开不败,乃南国的一大奇观。那艳艳桃花,一旦掉落,尸骨无存,当真是应了红颜薄命这句。 结合小白和念奴所说,咸池底下,可能是沼泽地吧。但是,一般的沼泽地,如何困得住本祭司的右护法呢。除非,沼泽地里,弥漫着专门针对九维物种的灵识的瘴气,禁止入侵。南国呀,果然是神秘之地。 我招招手,示意念奴扑到我的怀里,望着她那双葡萄般水灵灵的大眼睛,猛然想起阿胜和念奴那颗梨花白心形石头,嘴角扬起的笑意便一点点凝结成冰。大祭司,堇儿不想推念奴送死…… “念奴乖,跟祭司姐姐一起睡觉。”我收敛起眼底的担忧,努力板着面孔。 “祭司姐姐,胜哥哥出事了!”念奴推开我,恼道。 “念奴发梦罢了。”我伸出手,想将念奴拉入怀抱里,却被念奴推得更远。 “九维物种不做梦的。梦见的皆是过去或者未来的片段。”念奴摇摇头,眼底泄露出失望。 “念奴,你和阿离还有婚约在身。”我叹道。 “念奴只要胜哥哥。”念奴咬咬嘴唇,恼道。 啪地一声,我咬咬牙,打定了主意,扇念奴一巴掌,假装怒道:“夏念奴,别忘了他是北朝战神苏胜,与我们夏国敌对!” 这是我第一次打念奴。从她出生开始,她便是我的开心果,左一句祭司姐姐,右一句祭司姐姐,软软糯糯的嗓音,顿时安抚那颗因夏国大小事务而忙碌得疲惫的心。 其实,宠爱念奴,也是在补偿自己。夏国的未来便是大祭司的未来,而夏堇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和念奴、红玉一起戏耍的过去。 念奴捂着脸颊上火辣辣的掌印,泪花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许滑落,昂起小脑袋,怒道:“胜哥哥现在是祭司姐姐的右护法。祭司姐姐是不是觉得念奴蠢蠢的,可以随意糊弄!” 语罢,我双手环胸,垂下眼睑,试图掩饰所有的情绪,心疼、愧疚、忧虑、不舍交织成死死的结,缠绕在我的脖颈上,令我无法倾吐,也不敢倾吐。 见念奴抱着小白准备离开,我扮起冷美人,道:“念奴若是私自去救阿胜,就莫认祭司姐姐。” 念奴听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哇哇大哭。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透过指缝,偷偷地观察我的反应,发现我已经躺下,对她不理不睬,便停止了哭声,气得跳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哼,不认就不认。”念奴踮起脚尖,抱着一盆寒兰,东倒西歪,尔后砸在地上,使劲地跺跺脚,瞅到我睁开眼,一溜烟儿地逃跑。 待念奴的身影消失后,我下了珊瑚床,翻出妆奁里的发簪,刺破手指,以血为字,在小白伸出来的爪子上写了调动念奴体内朱雀神火的力量的咒术。 “小白,告诉阿胜,此生不必回夏国。”我轻声道。 小白无奈地点点头,望了我几眼,想要说什么,收到我坚定的目光,只能作罢。 夜,再次安静下来。我侧卧着身子,背对刘珺,聆听一浪盖过一浪的海风声,毫无睡意,但是懒得辗转,不愿惊动刘珺。秋娘一句,堇儿不是夏国人,不必为夏国牺牲所有,说得轻巧,可我做不到。 “堇儿,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永远都在。不要一个人去承担夏国的重任,好吗?”刘珺温暖的大手搂住我的腰,热热的气息呼在我的耳畔,柔声道。 “堇儿目前是一万三千九百岁,你能陪堇儿永远么。”我冷笑道,感受到他搂着我的腰的大手收得更紧,呼出的气息里极力地隐藏着慌乱,便狠下心来,压制住那零星的恍若幻觉的心疼,继续道:“刘珺,我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的。” “堇儿与南国的紫离公子更没有未来,生生世世遭受着紫姬圣泉和白泽隐者相爱的诅咒!”刘珺将我掰到他的对面,歇斯底里地喊道。 看一看,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滴落,那双寒潭眸子里涌动着炙热的执念,宁可灼伤自己,也不忍禁锢住我。刘珺,已不是初见的襄王。 “所以,堇儿一直以来,是一个人,感觉不到孤单。”我笑道。 印象中,夏国大祭司,所谓的清闲,就是喝上一壶梨花酒,卧在红月湾,睡一场无梦的觉。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夏国的事务,无论粗细,都亲力亲为,没有时间去感知孤单。 “对不起,堇儿……”刘珺吻着我的唇瓣,放弃他作为襄王的骄傲,说出这句话时,颇别扭,却是他的肺腑之言。 结果,一夜无眠。 第二天,博望候张骞到访。很意外,刘珺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了一吻,就匆匆离开紫宸宫,看似给我和张骞空出单独的时间,实则应有急事缠身。 “贤婿有心了,香兰糕和梨花酒,皆是我的最爱。”张骞笑道,仰起头,径直将梨花酒倒入口中,举止明明粗鲁,换在他的身上,依旧是一番优雅。 我打量着他这身淡紫色云清,此刻不必借助晃眼的阳光,便能透过他薄如蝉翼的面具,扒出那张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兰陵王之风、卫玠之姿糅杂成的绝色,胜过天人。可我对他那眼角处的像淡紫色泪晕的胎记,更感兴趣。 “白泽,有何贵干。”我冷冷地道。 “归还蓝玉箫。”张骞取出别在腰间的蓝玉箫,仿佛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阿离的灵识,被你生生地分割成dash,darren,司马迁三个部分,防止他干扰你的好事。”我把玩着蓝玉箫,道。 言外之意就是,白泽之前说,由我弹了白泽琴后才彻底恢复他的执念,根本是假话。大祭司设局,隐瞒整个银河系,将自己的紫姬圣泉命格改变成朱雀神火。熟不知,这是个局中局,真正的布局者乃是白泽。 “堇儿这记性呀,时好时坏,倒随了我。堇儿忘了,第一次弹白泽琴,是在南国,而不是大汉。”张骞抚了抚额头,浅笑道。 我怔住了片刻,接着哑然失笑。第一次弹白泽琴,是为了校对琴音。当时,我还不认识阿离,拉弥亚托我修补白泽琴的。白泽琴,需至纯至净的泉水清洗,我图个方便,就用自己的紫姬圣泉之血代替。原来,我和阿离的相爱,也掌控在白泽的手中。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忒不爽了。 于是,我灵机一动,持着玉箫,吹奏一曲卓文君的《诀别书》,箫声决绝,不悲不啼,心思清明,摒弃杂念,淡漠如斯。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果然,张骞再也无法维持高贵姿态,以手撑着额头,神色痛苦。既然是执念,最怕一往情深付之流水。残缺的灵识,也妄想跟本祭司斗! “停下来,停下来,堇儿……”从张骞嘴里发出的哀求,飘到我的耳边,竟然是秋娘的嗓音,宛若姑苏小调,涓涓细流,令我不得不放下蓝玉箫。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摆摆手,道。 “堇儿爱心软的毛病,和秋娘一模一样。”张骞轻笑道,吐出秋娘二字,又是苦涩万分,含着浓浓的相思。 我转过身去,不予理会。可是,刚安静片刻,又听到轻轻的脚步声,眉头蹙蹙,恼道:“不是告诉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么!” 然而,不经意间抬眼,却捕捉到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一时间百感交集,激动得说不出话。我这记性的确差劲,怎么忘记了,替刘彻挡了一箭之前发生的事呢,当时我们可是陷入刘珺的重重包围之中。 “堇姑娘,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卫青骤然倒下之前,笑道。 那刺目的鲜血,汨汨流出,衬得卫青的脸色愈发地苍白。 作者有话:呜呜,这雷打不动的点击率,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么。那谷主很贪心哦,点击率和爱情都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称帝 且说我苏醒后的第四天,卫青带着浑身的剑伤,突然闯入紫宸宫,昏迷不醒。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我连忙将卫青的手臂绕过脖颈,搁在肩膀上,吃力地将他拖到珊瑚床上,用薄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然后,随意地取了一件挂在木施上的雪缎披风,胡乱地擦去紫水晶地板上的血迹,并洒了满屋子的梨花酒,盖住血腥味。 当丙夜领着一群侍卫多次敲门而得不到回应时,我望着薄被下鼓起的一团,心底打起的小鼓愈发地响亮。结果,情急之下,踩到长长的裙角,摔了个底朝天,痛得我眼泪簌簌,索性就爬到床边,撕开裙角,哇哇大哭。 果然,丙夜破门而入之后,见到我裙角之下裸露的大腿,连忙背对着我,捂住眼睛,示意侍卫退后三步。 “呜呜,丙夜,我见到窗口闪过一个黑影,想爬下床去追逐,却摔倒在地,痛死了我……”我一边抹着努力挤出的眼泪,一边透过指缝观察丙夜的举止,见他并无异样,便扯开了喉咙,哗啦啦地大哭。 “堇王后,莫哭了,丙夜立即去禀报襄王。”丙夜道。 “不要,我现在不想见到刘珺。你去给我拿点金疮药,加一壶梨花酒吧。”我恼道。 “堇王后,醉酒误事。”丙夜忽然转过身来,嗅一嗅充斥着整个卧房的梨花酒味,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尔后,丙夜挥一挥手,带着一群侍卫离开。我拍一拍快甩出嗓子眼的心跳,长舒一口气。 不到一盏茶功夫后,我接过婢女送来的金疮药和梨花酒,却将她们都挡在门外。所幸,她们没有苦苦地哀求我,要求进来帮我擦金疮药。否则,我又要摸着摔肿的屁股,撒起泼来。 再三确认门栓锁得牢牢的,我就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将卫青挪到鸳鸯枕头上倚靠着。然而,笨手笨脚,还是扯到伤口,听得卫青无意识地一声轻微的吃疼,心底难受极了。 我先用在烛火之下烧红的剪刀,一刀刀地剪开卫青的衣裳,遇见凝固的血液已经死死地粘在衣裳与皮肉之间的,只能闭上眼睛,狠下心来,粗暴地撕掉。卫青似乎知晓我心底的害怕,咬紧了牙关,不敢喊疼。 接着,从紫檀木衣柜里,翻出淡紫色云裳,剪成长布条,替卫青擦了梨花酒消毒和抹上金疮药后,就熟练地包扎起伤口。从前,刘珺就时常拿巫山云雨威胁我,学习处理伤口。未意料到,及时救了卫青一条命。 可是,卫青这大大小小的伤口,令我心疼不已。旧的疤痕丑陋不堪,应是血战沙场所残留的,新的剑伤纵横交错,必定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 午膳时分,我亲自下厨,炖了黄豆排骨汤,煲了桂圆红枣粥,给卫青补身子。怕他觉得油腻,做了凉拌芥蓝和卤牛肉,搭配着吃。跟着秋娘学习厨艺多年,我也称得上半个贤惠的娘亲。 卫青身子骨很硬朗,等我提来食盒时,他已经睁着眼睛,环顾四周,时而盯着窗口眉头紧锁,时而凝视镜台陷入深思,直至我端了一碗桂圆红枣粥,在他眼前晃一晃,他才回过神来。 “堇姑娘……”卫青强撑着身子起来,两脚还没落地,手臂上的伤口便裂开。 “别乱动,金疮药不够的话,我待会儿又得摔一跤,哭哭啼啼地找甲子要了。”我握着卫青的肩膀,轻轻地按住他,恼道。 “对不起,堇姑娘,若不是局势紧急,卫青决不会打扰堇姑娘的生活……”卫青道,声音虚弱无力。 “吃饱了才可以说话。”我舀了一勺桂圆红枣粥,吹了吹热气,塞进卫青的嘴巴。 不知是我做的饭菜可口,还是卫青的食欲不错,半炷香后,卫青将黄豆排骨汤、桂圆红枣粥、凉拌芥蓝和卤牛肉一扫而光。替他擦了擦嘴巴上的油渍,见他苍白的脸颊终于染上血色,不禁巧笑嫣然。 “堇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卫青呢喃道,见我愣住了,知晓我听见他的细语,别捏地侧过脸,暴露了绯红的耳根子。 “卫大哥笑起来也很好看,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我笑道。 忽然,卧房的门被踢开,扑鼻而来是熟悉的寒兰香,不似平日里那般暖和,冰冰冷冷的,夹杂着刺骨的北风。 “打扰两位的你侬我侬了。”刘珺冷冷地道,呵出的寒兰气息,仿佛在陈醋里浸泡了许久,酸溜溜的。 “刘珺,你不可以伤害卫大哥。”我张开双臂,挡在卫青的面前,提高了嗓音,道。 “卫大哥…堇儿喊得很亲热。”刘珺瞟了一眼包扎在卫青身上的淡紫色布条,寒潭眸子立即凝结起千年玄冰。 “襄王,一切与堇姑娘无关,是卫青企图绑架堇姑娘不成,便要挟堇姑娘帮忙治理伤口。”卫青尝试爬起来,却差点滚下床。 “刘珺,你要是敢伤害卫大哥,堇儿就自戳双目,永远也想看见你!”我搀扶起卫青,拢了拢被子,喊道。 “好,很好…”刘珺似乎被我的狠话刺激得不轻,连连退了几步,扶住门沿,寒潭眸子里本在酝酿的暴风雪瞬间消失,变幻成死气沉沉的一片。 “不知廉耻!”丙夜瞪了我一眼,嘟囔道,却遭到刘珺猛然地一踢,双腿被迫跪在地上。 “刘珺,放过卫大哥,堇儿愿意陪你一世,不离不弃。”我轻声道。 蓦然,刘珺大步流星,捏住我的下巴,霸道地覆上我的嘴唇,温厚的舌头撬开我的贝齿,搅得嘴巴里皆是他淡雅的寒兰香,分不清我与他的界限。 “那就如堇儿所愿。”刘珺拂袖而去。 当晚,刘珺派了丙夜亲自照料卫青,并且拽着我去了卧房左侧的小书房。那小书房,与卧房仅有一墙之隔,隔音效果偏差,仅仅摆放了一张午睡用的软塌,供我平日里看话本子用。 于是,刘珺一改之前的君子风度,发了疯似的将我按倒在软塌上,忽视我的哀求,一次次地索取,直至我咬破了嘴唇也阻挡不住被他撩拨起的悸动,喊出破碎的哭泣,他才放缓了动作,一遍遍地亲吻我脸颊上的泪水。 我知晓,刘珺是故意报复我和卫青的,令卫青寝食难安,也致使我羞愧得不敢与卫青见面。冷漠残忍,精于算计,便是他真正的面目。 卫青养了三天伤,就不辞而别,只在我的小书房门前塞了一枚书简,书简上写着:堇姑娘,若你不想被襄王困住,卫青拼了这条性命,救你出去。 我烧了书简,当作从没收到过。我不喜欢欠人情债,尤其是像卫青这种背负着汉家天下的英雄的人情债。可是,我欠卫青的人情债,似乎还不清了。 午睡后,刘珺亲自为我梳妆,挽起堕马髻,簪了红玉钗,穿起一袭石榴红宫装,抹了美人醉,遮掩住原本的清秀,比往常艳丽了几分。 刘珺抱着我骑上战马幽兰,一路奔驰,至东郊祭坛。祭坛上,十万兵马,披甲戴盔,一手持着铁盾,一手握着银枪,士气昂扬。 马蹄声止,刘珺牵着我,迎着众人灼热的目光,一步步地登上云梯,揽我入怀,坐在云梯顶端的镀金龙椅上。 “诸位,淮南王已公然称帝。”刘珺清冷的声音,激起云梯之下的沸腾。 淮南王称帝?淮南王刘安称帝之异心,蓄谋已久。门下食客数千人,帮他编写《鸿烈》,享誉长安。不喜游玩打猎,钟爱读书弹琴,擅长抚慰百姓,流誉天下。资助长女刘陵翁主,源源不断的金子,建立水绣舫,结交朝中权贵,刺探情报。委派长子刘迁公子,重金招兵买马,伪装成农夫,白日耕地,晚上练兵。 如此缜密心思,倘若称帝,必然是确定了武帝刘彻已经驾崩?我使劲地摇摇头,无法接受心底蔓延出的不祥预感,想去逃避,却被刘珺死死地抓着手腕。 “淮南王割下刘彻的头颅,悬挂于淮南国的城楼之上。宣称武帝刘彻乃是太后王娡与侍卫私通生下的孽种,祸乱朝纲,居心叵测,便替天行道。”刘珺冷冷地道。 “不可能,刘彻不会死的!”我捂着嘴巴,失声痛哭。 刘珺望着我伤心落泪的表情,怒极而笑,咬牙切齿,道:“很可惜,堇儿用生命挡住的一箭,并没有换来刘彻的生机。孽种本就不可存活。” 啪地一声,我扇了刘珺一巴掌,含泪质问道:“刘珺,告诉我,刘彻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刘珺沉默不语,反而将视线转移到云梯之下,挥一挥手,吩咐两个骑兵拖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子来到祭坛。 那女子,身材高挑,披头散发,看不清楚面目。但是,通过她那身破烂的水蓝色袖袍,以及搭配的玉带,还有露出的微黑肤色,可以判断正是刘陵。 “刘珺,你杀了刘陵,刘安绝对不放过你。”我冷冷地道。 “堇儿可是在心疼我么?本王答应过堇儿,七日之内必取刘陵的性命,以报一箭之仇。”刘珺捉住我的手,抚摸着他脸颊上尚未褪去的掌印,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忽然,丙夜吹起一声号角,数十个骑兵下马,将刘陵围在中间,撕光了她的衣裳,抛向空中,看着她像只无助的小鹿般乱撞,发出恐怖的狂笑。 这狂笑,像极了长门宫那天,十个彪形大汉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痛。再看,那骑兵折断刘陵的双手双脚,轮流折磨着刘陵的身体,哀嚎之音刺穿耳膜,与瑟瑟绝望的痛哭声重叠。 “哥哥,你放过瑟瑟,求你了。”我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神涣散,不住地哀求道。 “堇儿不要怕,我在这里呢。”刘珺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刘珺,可不可以给刘陵一条生路。她只不过射了我一箭,不是罪大恶极。”我拽着刘珺的衣襟,擦一擦眼泪鼻涕,全然不知自己的习惯透露出对刘珺深深的依赖性。 “好,听堇儿的。”刘珺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笑道。 尔后,他吩咐丙夜,将刘陵带下去医治伤势,贬为营妓。接着,他站起身子,牵着我的手,滴血为誓,道:“太子年幼,匈奴虎视眈眈,为保住大汉的百年基业,本王决定亲自征讨淮南王刘安,肃清所有的乱臣贼子。” 语罢,“襄王万岁万万岁”的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更有洪亮的钟鼓声助兴,仿佛提前庆祝刘珺的凯旋归来。 “堇儿,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因为,本王要站在最高位,做千古一帝。”刘珺笑道,寒潭眸子竟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堪比日月光辉,令我久久说不出一句冷嘲热讽。 作者有话:再坚持几章,谷主后面会多写几章甜文的。不过,船戏就省略哈,最近被通知修改了两章内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寻仇 自淮南王刘安,以清除皇室孽种为名,诛杀武帝刘彻,公然称帝之后,深受中大夫主父偃的推恩令毒害的诸侯王,皆起兵响应。大汉再次陷入藩王割据的混战之中。史称淮南王谋反。 奇怪的是,匈奴单于伊稚斜,不仅放弃攻击边关的大好时机,选择按兵不动,而且继续向大汉王朝俯首称臣,支持襄王辅佐太子刘据平定天下。因此,长安城中,盛行长乐公主和亲的话本子。 然而,坐在书案前,双手托起下巴,对着丁四娘的来信发呆的,正牌长乐公主,不禁莞尔一笑,收到了今年以来最开心的消息。回头,我也要买一本长乐公主和亲的话本子。 丁四娘的信上写着: 堇丫头,老娘代你和亲了。想到以后必须按照你的喜好来梳洗打扮,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两重心字红罗衣多妩媚,偏偏你喜欢什么淡紫色,包裹成粽子,肤浅得很。 对了,老娘怀孕了,许是在甘泉宫那晚被伊稚斜这个混账东西给强了有关。伊稚斜紧张老娘肚子里的那块肉,成天守着老娘,连如厕也不放过,熏死老娘了。今年估计不能去兰园拜祭淼淼了,替老娘多烧几个金元宝吧。 还有,甲子护送老娘去王庭,被伊稚斜的小居次看上了。可怜,甲子一世英名,毁在小居次那块下了鱼水欢的红豆椰奶冻上。那小居次事后告诉老娘,甲子居然还是个处,哈哈哈,笑死老娘了。 堇丫头,传授一点老娘纵横情场数十年的经验。这男人嘛,皆是贱骨头,得摆好若即若离的姿态,方能吊足他们的胃口。所以,即便堇丫头心底爱着襄王,也不要全部表现出来,照样找司马迁讨要梨花酒,同卫青谈论边关趣闻。老娘还真是羡慕堇丫头的艳福呀。 “堇儿,在笑什么?”刘珺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将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笑道。 我一抬头,撞上他的下巴,听得他一声吃疼,也不理睬,只是不慌不忙地收起丁四娘的来信,塞入腰间垂挂着的香囊里。 “堇儿,午膳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刘珺将我揽入怀里,笑道。 近来,他愈发地忙碌。朝堂之上,丞相公孙弘以哀痛孝武帝为由,请辞归家,闭门不出。诸多持着观望姿态的老狐狸,纷纷效仿。一时间,大半官职空缺,严重影响了日常的运转。后宫之内,椒房殿的皇后卫子夫头痛发作,鸣鸾殿的李夫人李倾城无故失踪,披香殿的伊容华伊小桃身怀六甲,合欢殿的邢美人邢红蕉感染风寒,也是焦头烂额。 除此之外,城池守护、街道治安、民心安抚、校场练兵、调运粮草、铸造兵器等等,都需要刘珺经过深思熟虑才可以决断。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可是,刘珺似乎蕴藏着无穷的精力,那双寒潭眸子不知疲倦,寻不到血丝,也找不到黑影,一直闪耀着如日月光辉般夺目的光芒。每日中午,按时陪我用膳,每日子时,准时同我入睡。 嘴角总是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却糅杂了寒兰的清冷,给人说不出的违和感。刘珺可是在模仿阿离么?肯定是错觉吧,刘珺那么骄傲,又怎么会将阿离放在眼里。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会做吗?”我冷冷地问道。 “很难,我尽力而为。”刘珺抚摸着我的唇瓣,轻笑道。 不经意间,我发现刘珺束起的黑发之中,暴露出一根银白色的头发,不禁眉头蹙蹙,想伸出手将那根碍眼的白发拔掉,最终又握成拳头。待刘珺离开后,那扎根于心脏深处的心疼,似乎压制不住,一点点地向外溢出。 午膳时,食案上摆放着红枣乌鸡汤、小葱拌豆腐、清炒时蔬、香烤鲈鱼、油焖虾、泉水鸡这六道菜。还有一碟切成长条块的半透明东西,底下铺了一片嫩绿的荷叶,浇了一层蒜泥、陈醋、白糖、辣椒、香油调成的料汁,叫不出名字。 刘珺先舀了半碗红枣乌鸡汤给我,见我乖乖地喝完,接着夹了一块半透明长条给我,浅笑道:“堇儿,快尝一尝我的心有没有变化。” 哦,这就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咬了一小口,嚼在嘴巴里,清新的荷香包裹着浓郁的鱼香,味道鲜美,十分开胃。 然而,我按捺住内心的欢喜,神情淡漠,道:“鱼鳞冻。” “这道故人心,折腾了我许久,堇儿可要把它吃完。”刘珺将那碟鱼鳞冻移到我的面前,微微一笑。 “刘珺,别这样笑,很难看。”我轻声道。 偷偷地瞟了一眼刘珺,他听见这句时,嘴角轻微翘起的笑意,逐渐抿成直线。然后,他垂下眼睑,默默地吃饭,不再言语。那寒潭眸子,涌出的哀怨委屈,活像一副我欺负了他而他只能承受的模样,搅得我只吃得下鱼鳞冻了。 午膳后,丙夜匆忙赶过来,侧在刘珺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刘珺立即皱起眉头,寒潭眸子凝结成冰,道了一个杀字。 临走前,刘珺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了一吻,我却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衣襟不松手,踮起脚尖,毫不犹豫地扯断他发髻上的那根白发。 察觉他凝视我的目光变得炙热,我别扭地转过身子,含着颇嫌弃的语气,道:“公孙弘要哀痛刘彻,就将修建茂陵的工程交给他,那些老狐狸自然会乖乖上朝。卫子夫既然喊头痛,以她的身子不适宜照顾长公主和太子为借口,软禁了她的孩子,她必定不药而愈。朝堂和后宫不养闲人,某人要是事事往身上揽,小心老得快。” “娘子真可爱。”刘珺笑道,寒潭眸子融化冰雪,荡漾出一春的温柔。这才是他真正的笑容,即不惊艳,也不清澈,却能够撩拨心弦,沉醉而不自知。 初夏的夜,星辰黯淡,我倚靠在白玉栏杆旁,抱着话本子,读一行字,便探出脑袋张望一下,乐此不彼。每次听到响动,我急忙蹲下,提着一对月牙眼去捕捉冰蓝色身影,发现只是普通的侍卫时,又强行扼杀那一缕缕失望。我绝对不是在等刘珺。 可是,子时过后,看不见那双寒潭眸子,我放弃了克制,任由焦虑在心底滋长,再传达到冰冷的手脚,急得无法安静地待在卧房里。 打开紫檀木衣柜,我胡乱地寻找一件御寒的淡紫色云清披风,却翻出一只金丝楠木盒子。出于好奇,我拔了发簪,粗暴地戳入锁眼,费了好大劲儿,才撬开金锁,打开盒盖。 那金丝楠木盒子里,竟然盛放着一袭嫁衣。那嫁衣,大红色云清质地,捻金百鸟朝凤纹,双重三绕鱼尾曲裾,比前两次的嫁衣都奢华,应该是皇后的规格。 我忽然想起,刘珺在云梯上所说的,做千古一帝的豪言,顿时合上了金丝楠木盒子,害怕那嫁衣闪耀的金光,灼伤双眼。 “老天还真是偏心。襄王将皇后之位赐予给你,你却不愿多看一眼。”一道略带嘶哑、充满怨毒的声音,飘入卧房。 我紧紧地抱着金丝楠木盒子,右手摸到腰间的蓝玉箫,提高警惕,打量来者。 那是一个戴着白色幕离的女人,一袭水蓝色挑金龙船花纹曲裾,白玉腰带上别着一根带刺铁鞭,肤色惨白,瘦骨嶙峋,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尤其是那双穿透白色幕离的眼睛,森森冷冷,杀气腾腾,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再喂给野狗。 “刘陵?”我喃喃道。 就目前来说,只有两个女人恨我如斯境地。一个是李倾城,她不会戴幕离,而选择轻纱。因为幕离遮蔽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可吸引不了路人的惊叹。另一个便是被刘珺贬为营妓的刘陵。刘珺留着她的性命,可不是为了我那句求情,这是为淮南王准备的诱饵。 “不错,正是今晚将索你性命的陵翁主。”刘陵道。 紫宸宫戒备森严,由九黎组织排名第三的丙夜主要负责,刘陵是如何闯进来的。而且,刘陵身上衣衫干净,嗅不到一丝血腥味,令我疑惑不解。 “谁帮你的?”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妹妹不是明知故问么。”夏策一身白衣胜雪,眉心的朱砂蜕变成暗红色,如凝固的血渍。 “哥哥,锦瑟的仇,冲着堇儿来,莫牵扯无辜。”我冷冷地道。 “妹妹误解了,哥哥可是过来助你和那个低贱的三维物种尽快通过同心石的测试。”夏策笑道,尔后话锋一转,眸光冰冷,透着恨意,咬牙切齿,道:“然后,看着妹妹亲手杀死心爱的人……” 倏忽,夏策朝我甩出一支白孔雀毛,我抱着金丝楠木盒子立刻闪躲,却不慎将蓝玉箫滑落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夏策一个纵步,捡起蓝玉箫,又飞速回到门边,嘴角勾起危险的笑意。 “没有蓝玉箫作为武器,妹妹已经输了。陵翁主可不要令本门主失望哦。”夏策边把玩着蓝玉箫边离开紫宸宫。 话音刚落,刘陵已经取出带刺铁鞭,向我的脸颊挥出去。那铁鞭的力道极大,我抱着金丝楠木盒子在地上滚了几圈,耳边听得轰隆一声响,紫檀木衣柜碎成两半,真是有惊无险呀。 “刘陵,你要什么补偿,我们都可以谈一谈。刘珺为了我,愿意放弃一切。你若想帮助淮南王扫清障碍,登基为帝,将我软禁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刘珺必然会为淮南王卖力。”大敌在前,我勉强弯起笑意,按住颤抖的双腿。 刘陵又是一鞭,打在金丝楠木盒子上,我一时反应迟钝,竟然微微躬起身子,将金丝楠木盒子死死地护在胸前。结果,鞭子的铁刺,扎入手背,钻心的疼痛,不到片刻,眼泪簌簌。 成败已定,本着保存体力的精神胜利法,我停止反抗,任由刘陵一鞭子卷着我的腰部,刺骨的剧痛再次致使我蜷缩着身子,嚎啕大哭。 “襄王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要样貌没样貌、要才学没才学、要功夫没功夫的废物。”刘陵冷笑道。 切,本祭司才不是废物呢。若是蓝玉箫在手,一首《破阵子》卷起黄沙,秒杀了你这个坏女人。心底暗暗嘟囔着,一对月牙眼睁得大大的,格外配合地表现出弱者该有的恐惧感。 “夏门主叮嘱陵直接杀了你,但陵觉得太便宜了。陵要一鞭鞭讨回襄王加在陵身上的伤害。”刘陵脱了幕离,指甲狠狠地掐入我的脸颊,割破皮肉,看着鲜血滴落,大笑不止。 那笑容,扯动满脸纵横交错的伤疤,越发显得狰狞。 作者有话:谷主好伤心呀,大家积极收藏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取舍 紫宸宫,九重楼,层层挂起八角雪纱宫灯,将上空的黑夜点成白昼。 刘陵握着带刺铁鞭的一端,拖起我,走到刘珺按照我的要求特制的水晶平面镜前,开始她疯狂的报复。 “这脖子,倒是细如白葱,不知烫熟后是什么滋味。”刘陵松开我,一鞭打向檐角,拽来一只宫灯,戳破雪纱,取出里边的龙凤纹红蜡烛,映出她犹如厉鬼般的影子。 眼看,那红蜡烛,如毒蛇吐出的红信子,逐渐向我靠近。我抱着金丝楠木盒子,不断地向后退,腿脚发软,哀求道:“刘陵,你冷静一点。我和你皆是被刘珺伤害过的可怜人。刘珺宠我爱我,只是拿我当挡箭牌,护住他的红颜知己李倾城罢了。你真正的敌人,应该是李倾城。” 倏忽,刘陵一个纵步,捉住我的肩膀,将我死死地按在墙边,顺着我的脖颈倒下滚烫的蜡油,疼得我上蹿下跳,眼泪簌簌。 “刚刚,你不是说,襄王为了你,连大汉的江山都舍得牺牲么?”刘陵冷笑道。 “纯属吹牛。李倾城才是刘珺的心头肉。”我泣道。 忽然,刘陵一把抓住我的银发,搁置在红蜡烛燃起的火焰之上,听得哔哔啵啵的火烧声,不禁仰天狂笑。 “心头肉?陵用李倾城威胁襄王,他置之不理,眼底只有你。”刘陵盯着我的侧脸,露出怨毒的目光。 我徒手扑灭了银发上的火苗,掌心立即烫出一只只水泡,疼得握不住金丝楠木盒子。可是又舍不得盒子里的那身嫁衣,只能咬破嘴唇,忍着疼痛。 “那是因为刘珺早就将李倾城藏起来,知晓你是在骗他。刘陵,你仔细想一想,刘珺贵为诸侯王,如何会看上我这种要样貌没样貌、要才学没才学、要功夫没功夫的废物呢。难道说,天下的男人都不好色吗?”我捂住侧脸,瑟瑟发抖,殷勤地向上天祈祷,保佑我能够蒙混过关。 幸亏,苍天有眼呀,刘陵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深思我所提出的问题。趁着这一会儿的迟疑,我抓起铜错银狐纹烛台,猛地向刘陵的胸口投掷过去,然后拔腿狂奔,连滚带爬,跌到一楼,狼狈至极。 可是,当我揉揉摔疼的屁股,喘上一口气时,刘陵一手捂着流血的胸口,一手持着带刺铁鞭,也追到了底层。 “不知死活的贱人!”刘陵咬牙切齿,浑身透着杀气。 “有本事你一鞭子弄死我呀。”我闭上眼睛,昂起脖子,双腿打颤,手却伸到背后,摸着墙缝,找到一把小遗偷偷藏起来的木制匕首。 霎时,刘陵一记鞭子飞过来,我迅速蹲下身子,费尽浑身的力气,甩出木制匕首。尔后,捂住眼睛,静静地等待生或者死。听得砰地一声,刘陵的身子倒地,我才拍拍胸脯,睁开眼睛。 对上刘陵那双死不瞑目的白眼,胆小如鼠的我扭过头去,一步步地跳到刘陵身边,伸出手指探一探她的鼻尖,确定没有了呼吸,才长舒一口气。结果,站起身子时,感觉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十天后,马车在娘子谷里疾驰,碾压野草,赶走萤火,绝不停留。在这颠簸声中,我揉了揉眼,看一看两只被白布条包成猪蹄的手,再扯一扯裹住满头银发的麻布,透过车帘露出的缝隙,瞧见卫青那坚实的背影,不禁莞尔一笑。 逃离紫宸宫的感觉真好。山间的空气,混着青草的气息,格外清新,不似那被侍卫重重守护的紫宸宫,虽然华美,但是充满压抑。 至于,我答应刘珺,放过卫青、永远陪着刘珺的承诺,早已抛之九霄云外。男人女人之间的情话,岂可当真。这是我从男人身上学来的宝贵经验。 “堇姑娘,你昏迷后,一直抓着这金丝楠木盒子不放,现在物归原主。”卫青边赶着马车,边递给我金丝楠木盒子。 我取出嫁衣,随手扔掉金丝楠木盒子,抱在怀里舍不得松手。那大红色云清质地,滑软细腻,清凉透气,不愧是锦绣山庄出品的绝佳料子。还有捻金百鸟朝凤纹,绣工精致,彰显凤凰的华贵。嗷嗷,越瞅着越欢喜,干脆今晚就搂着睡觉吧。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间飘出浓浓的麻辣牛肉火锅香味的客栈。我捂着瘪瘪的肚子,欢快地跳下马车,懒得思索是否有追兵,便走进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奴家这里,有正宗的麻辣牛肉火锅,配着冰镇绿豆沙,好吃不上火。”那客栈的老板娘,操着夹杂巴蜀口音的官话,对于我这个在重庆读了四年大学的吃货来说,听着分外亲切。 “鸳鸯锅底,清汤加麻辣,两碟牛筋,两碟牛肉,两碟牛肚,两碟青菜,两碗冰镇绿豆沙……”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点起菜来。 瞟了一眼卫青穿的粗布,担忧银两不足,便悄悄地凑到卫青耳边,轻声道:“卫大哥,你有多少盘缠?” 卫青指了指我怀中的嫁衣,暗示那嫁衣上的金线值钱,我连忙抱得紧紧的,使劲地摇摇头。噗嗤一声,卫青嘴角含笑,从腰间摸出一串五铢钱,放在桌子上。 我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悬挂在墙壁上的木板,那上面写着菜单,粗略地算一算,月牙眼转一转,巧笑嫣然:“老板娘,再加两间上好的厢房,一壶桑落酒,一碟花生米。还有,马厩的马儿,也要喂得饱饱的。剩下的,就当作打赏。” 老板娘收了桌子上的一串五铢钱,笑得眼角的鱼尾纹开出花来,道了一句“好勒”,便扭着腰杆忙活去了。 不到一盏茶功夫,菜便上齐了,卫青先用银针检查了一下是否有毒,再示意我开动筷子。然而,刚吃了几口热乎的牛肉,我就被旁边的对话吸引过去了。 “听说没,长安城又变天了。”客官甲道。 “少胡说,有襄王镇守长安,长安城必定万里晴空。”客官乙道。 “问题就出在襄王身上。祭坛血誓上,襄王不是牵着一个女人登上了云梯。那女人,和长乐公主长得有九分相似,深得襄王宠爱,直接入住紫宸宫。”客官甲压低了嗓音,轻声道。 “长乐公主,可是那个逼迫襄王写下休妻书、转而接受孝武帝恩宠的妲己转世?”客官乙道。 客官甲点点头,继续道:“可别小瞧了那个祸国妖姬。十天前,紫宸宫走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若不是有人及时拦住襄王,襄王怕是要陪着那个长得像祸国妖姬的女人,去黄泉路上了。” “既然襄王还活着,长安城又怎么会变天呢。”客官乙抓着客官甲的衣襟,急切地问道。 “襄王呀,用情至深,得知心爱的女人死后,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朝堂上的所有事宜,交给了垂帘听政的卫皇后处理,而军队的事务,由骠骑将军霍去病协助。这卫皇后,也是个痴情人,一直不肯相信孝武帝的死,断然拒绝了朝中大臣提出的太子登基为帝的请求,只允许太子监国。”客官甲唏嘘不已。 “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客官乙饮了一口酒,叹道。 接着,两人不再谈论长安城的大事,转为划拳拼酒,不亦乐乎。 而我顿时丧失了食欲,呆呆地对着牛肉火锅扑腾起来的热气,脑海里只浮现出“大病一场,卧床不起”这八个字。我需不需要,返回长安,望一眼刘珺。就望一眼,确定他安好,便悄悄离开。 可是,卫青千辛万苦,带我逃出那个金丝笼,我又怎么可以为了心底的一点点不安而葬送自己的自由呢。不安而已,睡一觉就消失,我不停地安慰着,越安慰越躁动。 直至卫青送我进入客房,我还抱着嫁衣,任由心底的不安生根发芽,长出枝蔓将心脏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以致于,彻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卫青与我同乘一匹马,赶到渡口。渡口上,聚集了不少拖儿带女的夫妻,许是听了长安城要打仗的消息,去姑苏避风头的。 “堇姑娘,姐姐派探子去淮南国打听过,悬挂于城楼的孝武帝头颅,不是陛下的。而且,淮南王府,曾经闹过失窃,却没有抓到偷窃者。姐姐认为,陛下没有死。所以,卫青此次离开长安,便是想沿着水路,寻找陛下。”卫青道。 “好哇,那我们一起去找刘彻。刘彻可是千古一帝,怎么可能轻易死掉。”我笑道。 “堇姑娘,踏上甲板那一刻,襄王便真以为堇姑娘被火烧死了。堇姑娘,下定了决心,此生不与襄王相见么?”卫青轻声道,眸子里的星光,落在我微微开启的唇瓣上,十分期待我的回答。 此生不见吗?我转过身子,踮起脚尖眺望,只能望见梅山的山峰,绣花针般的大小。长安城外护城河,梅山之上建立了暗香园。暗香园里,我失足落水,感染风寒,央求刘珺带我去泰山,刘珺却拿他吃了痴情丹这一事安抚我。 此生除了堇儿,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这句听了之后在睡梦中也会甜甜地笑的情话,似乎在耳边回荡,形成一首单曲循环。阿珺相公,堇儿好像只能爱着你,该怎么办。转瞬间,泪眼朦胧。 船开时,船家扯着嗓子催促,卫青也伸出手掌,静静地等候着。我站在渡口边,抱着嫁衣,左脚向着江边,右脚朝着梅山,难以取舍。 然而,当船家撑起船桨时,我咬咬牙,将嫁衣向后一抛,故作轻松,握住卫青的掌心,跳上了客船,有意忽视卫青那一刹那间眸子闪出的璀璨星光。 尔后,我蹲下身子,痴痴地凝望着,那片我最爱的大红,消失在视线中。仿佛,失去的不是嫁衣,而是整颗心脏。我抱着双膝,失声痛哭。 阿珺相公,永别了。堇儿不想让大祭司亲手杀了你…… 作者有话:虐男主,虐男主,虐男主,谷主要默念三遍,不可以心软。可是,谷主下不了手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寻龙 同来游湖今何在,风景依稀似旧年。 盛夏,钱塘湖柳堤边,豆腐店不叫柳氏,而唤陈记。曾经的钱塘湖双绝,豆腐西施柳大娘的红糖豆花,与钱塘湖陈记的松鼠桂鱼,合二为一,传为佳话。 “两位客官,想吃红糖豆花还是松鼠桂鱼?”一声地道的吴侬软语,令我深深地怀疑是否走错了店。 抬头一看,大吃一惊,这是柳大娘么!且不论,那狮子吼刻意消失了。柳大娘的水桶腰去哪里了?还有,堆积在柳大娘脸颊上的肥肉,真的烧给死人当金元宝吗? 柳大娘,这翠色荷叶衫,搭配白色百合裙,盘起双刀髻,斜插蝴蝶钗,虽然两鬓花白,但是面色红润,岁月沉淀在她的身上,似乎化作成熟的韵致,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豆腐西施了。 “哟,司马夫人和小司马先生?司马夫人,你也保养得忒好了,儿子都这么大,脸上连根皱纹也没有。”柳大娘叉着腰,瞪大了水杏眼,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 我揉了揉眉心,恼道:“首先,本姑娘姓夏,云英未嫁,不是什么司马夫人。其次,站在本姑娘身边的这位男人,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乃是卫表哥。至于,本姑娘青春永驻的秘方,无可奉告。” 柳大娘听后,发愣了片刻,尔后打起西施团扇,抿嘴而笑,戳一戳我的腰肢,道:“这表哥表妹的,老娘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尔后,招来小二,领着我们入座。 柳大娘明白什么!表哥表妹就一定会暧昧不清么?我朝她背后,摆了一个拳击的姿势,收到那驼背陈记冰冷的警告,又怂怂地收回,摸一模淡紫色云纹头巾是否包裹住齐肩银发。 靠近钱塘湖断桥的窗边,我吃了几勺红糖豆花,夹了几块松鼠桂鱼,便失去了兴致。许久没有来到姑苏了,红糖豆花仍然是香甜滑软,松鼠桂鱼也是香酥松脆。可惜,我只品出来酸楚味。 “堇姑娘多吃点,待会儿寻人,需要消耗不少体力。”卫青快速吃完两碗红糖豆花,笑道。 “卫大哥,刘彻真的从淮南王府里逃出来吗?我们从长安出发,沿江寻找,去了十几个渡口,都没有探得一丝线索。”我托着下巴,问道。 看来,一个月前,写信给张骞,吩咐他寄回从燕姑的坟墓里挖出的东西,是明智之举。那东西,其实是一张残损的地形图卷着一枚不起眼的青铜钥匙。 容我大胆地推测一下,刘彻倘若对刘珺动起杀念,刘珺当然要跑路,逃到一个不知名的山林里归隐起来。这地形图加青铜钥匙,合起来定是藏宝图,供给刘珺跑路的盘缠,保证他一辈子无忧。 大汉山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仅仅依靠我和卫青,寻刘彻这条真龙天子,犹如大海捞针。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出得起一麻袋黄金,通过黑市交易,找块十几年前的尸骨,都不是问题。 “堇姑娘,千万莫打重金寻人的主意。否则,我们前脚找到陛下,后脚就遭人追杀。”卫青皱起眉头,神色严肃。 淮南王的手能够伸那么长么?我刚想吐槽一句,就听得店外的喧哗,秉着看热闹的无聊心态,拉着卫青走出豆腐店。 “老板娘,行行好,给奴家些许口粮。奴家夫君瘫痪在床,已经饿得两天没吃过饭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子,不住地磕头,声音似乎因为长期的哭泣而变得沙哑。 我想起桌面上未吃完的红糖豆花和松鼠桂鱼,急忙冲回店里,截下小二正在收拾的碗碟,掏出两枚五铢钱,就端起还冒着热气的它们,搁在行乞女子的面前。 “谢谢恩人,奴家会日日祈祷,恩人一生长乐无极。”那行乞女子感激涕零,抱起红糖豆花和松鼠桂鱼起身,又向我鞠了几个躬,才顶着众人注视的目光而离开。 长乐无极……不知为何,这四个字,从行乞女子嘴里爬出来时,顿感阴风阵阵,像是被下了诅咒。许是我多心了,这世上最恨我的女人,应该是被我夺去紫姬圣泉阳者、驱逐出夏国、毁掉九维物种皮囊的紫嫣,也就是鸣鸾殿里无故失踪的李倾城。 “司马夫人,哦不,夏姑娘,这疯女人,日日在老娘的豆腐店前行乞,天天哭诉她夫君瘫痪在床,定是个好吃懒做的骗子,见怪不怪了。夏姑娘心善也得用对地方。”柳大娘恼道,指挥几个伙计,用柚子叶将行乞女子下跪的地方,清洗三遍。 心善么?心善的话,就不会在得知刘珺的近况之下,仍然无动于衷了。忆起那件被抛在岸边的嫁衣,心底依然隐隐地揪疼。 辗转多个渡口的酒家,有意无意地听见关于刘珺的闲言碎语。据说,襄王向卫皇后请求,将烧死在紫宸宫的那具女尸,下葬兰园。然后,辞去军营和朝堂的一切事务,执意终老于兰园。 后来,淮南王刘安联合诸多深受中大夫主父偃的推恩令毒害的诸侯藩王,号称八十万大军,进军长安,不到三个月的腥风血雨,便攻克下来。 骠骑将军霍去病战死,主父偃被推出菜市口腰斩。平阳公主在卫皇后卫子夫的协助下,携带太子刘据和长公主刘梓君,逃出长安城。卫子夫领着一众宫人,于椒房殿未遂,继而被软禁于天牢之中。 至于刘珺,刘安居然没有将他宝贝女儿刘陵的生死未卜归咎于刘珺身上。反而,礼贤下士,多次邀请刘珺出兰园,共谋大汉江山。这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做法,赢得长安城无知儒生的拍手称赞。 但是,我知晓,像刘安这种筹谋造反能够耐着性子潜伏十年的人,暗地里绝对使出千百种花招,慢慢地折磨刘珺,致使刘珺生不如死。 刘珺为什么不逃离长安城呢。河西走廊也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回忆,他可以换个地方继续守护着。这样,我至少会安心些。 “堇姑娘,我们该走了。”卫青见我又神情恍惚,眸光黯淡,迟疑许久,才催促道。 寻找刘彻的方法,并不是漫天撒网。 刘彻在宣室设有私人金库,由心腹太监高逢亲自打理。建元元年,刘彻动用私人金库的钱,派赤帝十八骑,于各郡县中置办药材铺,一方面暗中监视诸侯藩王的举动,另一方面为以后的微服出巡准备不时之需。因此,刘彻如果从淮南王府里成功逃脱,必定去药材铺里躲避风头。 这些药材铺,不知彼此存在的真正目的,也从不互相联络。即便是药材铺的掌柜,也以为幕后的老板只是长安城的权贵,不便从商。 于是,我们每到一个渡口,便直奔当地的药材铺,先挨家挨户地询问铺子建立的年号,再通过排除法,勾选出所有可疑的商铺。然后,使用高逢提供给我们的暗号,径直去和掌柜打交道,确认刘彻是否在此城池中。可惜,数月无果。 三个时辰后,在姑苏城里,跑遍了大街小巷,走得腿脚酸麻,也没有打听到刘彻的下落。唉声叹气之余,我和卫青决定明日再驾马车赶一圈郊外,就换下一个渡口。 黄昏时分,姑苏城不受长安战乱的影响,家家户户在屋檐上挂起红灯笼,唤回在外戏耍的孩儿归来吃饭,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其实,普通百姓,哪里在乎那个自称真龙天子的皇帝,有房子睡觉,有饭菜下肚,盼着儿女长大,足矣。 靠近姑苏城郊外的街头,人烟不多。我们走了几里路,寻到一家面摊,打算吃碗阳春面暖暖肠胃。那面摊,摆在一家刚刚关门的药材铺的斜对面,生意冷清。所以,面摊老板见到我和卫青,急忙堆起僵硬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 “老板,两碗阳春面,少油多葱。”我喊道。 “若是有虾仁,再加两份虾仁。”卫青笑道。 “好勒,客官。恰好,半炷香前,有位客官出手阔绰,要求加虾仁,我特意跑趟鱼虾肆,买了一盆青虾回来。”面摊老板笑道。 “老板可还记得那位客官的长相。”我问道,眉头蹙蹙。 “面色苍白,身材瘦长,看着挺虚弱的书生。” 面摊老板边挠着脑袋边道。 书生的气质,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刘彻和刘珺,皆文武双全,即使生了病,那种不同于文弱书生的高贵气息,也很难收敛。大概是我多疑了吧。 一盏茶功夫后,卫青吃完虾仁阳春面,搁下筷子,笑道:“堇姑娘,若有一日,大汉再无内忧外患,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卫青不知是否还有幸,请你在姑苏街头的面摊上再吃一碗面。” 语罢,我瞅了一眼卫青,见他那双装满了星星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不禁暗暗感伤。我懂卫青的意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卫青将无用武之地,处境堪忧。武将不怕战死沙场,就忧功高盖主。 忽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伤怀。又是那个白日遇见的行乞女人,使劲地敲着药材铺的门,苦苦哀求。 那药材铺,门面簇新,应是最近才装修,年号估计在建元以后。抬眼望了望铺子的牌匾,叫桑梓铺,后边的梓树十分应景地伸出几杆翠绿的枝叶。 我不禁想起,当初卫子夫还是云光殿的夫人时,刘彻得知卫子夫怀孕,欣喜若狂,命令宫人在云光殿内遍种梓树。梓与子同音,刘彻渴求一索得男的心思,被我嘲笑了半个月。 “这疯女人,天天挑着桑梓铺关门的时间,跑来求龙须藤,说是家里的夫君瘫痪在床,每逢三更便剧痛难忍。我好心告诉她,出了姑苏城,右拐的小山包里有龙须藤,采摘不花钱,她偏听不进去。”面摊老板用双手塞住耳朵,恼道。 “龙须藤,行军打仗常用,功效为活血化瘀,跌打损伤。这么巧,高逢给我的暗号是,龙须九钱九,就差一个藤字。”卫青陷入沉思,喃喃道。 这行乞女子,可疑得很。凭着直觉,我走到行乞女子面前,一把拨开她散落的头发,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疯女人,即便满脸泥垢,我也认得一清二楚。因为,那张倾国倾城之貌,本属于夏国大祭司的。只是,隐约发现,有半边脸,烙上了暗红色印记,丑陋不堪。 “姑娘,可以施舍给奴家,九钱九的龙须藤么?”李倾城抓着我的衣襟,泣道。 那双似泣非泣的秋水眸子,格外澄澈,能够望见蔚蓝的天空。 作者有话:谷主伤心中,这点击率没法看了。男主和女主的甜蜜时刻很快到来了,大家给点量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影子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又是一年白露时节,离刘珺的生辰更近了。不知,农历九月初九,刘珺还会吃一碗虾仁阳春面吗? 李倾城失忆了。 连日来,我多次试探她。时而提起,在夏国便与大祭司相争的阿离,甚至酿了一壶梨花酒,邀请她一起品尝。可是,她的秋水眸子,毫无波澜。偶尔说起,为她建立了思夏居的刘珺,谈着谈着,她的秋水眸子,依旧澄澈,我倒是泪湿衣衫。她没有假装失忆,我确定。 刘彻不愿见到我们。 那晚,我和卫青在桑梓铺,买到了九钱九的龙须。桑梓铺的掌柜,亲自接见了我们,并且告知我们,三个月前,的确有一伤痕累累的男子,晕倒在铺子前,喊出同样的暗号。不过,那男子,被抬着去看了一趟大夫后,就消失匿迹了。 于是,我们又买了九钱九的龙须藤,给毁了容貌的李倾城,悄悄地跟踪她,进入一间废弃的土地庙。那土地庙前,挂着一对破旧的桃符,左边是天子入疆先问我,右边是诸侯所保首推吾。 然而,远远闻到一股酸腐味,呛得干呕。依稀听得苍蝇嗡嗡叫的声音,挥之不散。尤其可怕的是,三只小老鼠吱吱地爬过来,我紧紧地握住卫青的手臂,上蹿下跳,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喊。结果,刘彻充满暴戾的一句滚,响彻寂静的土地庙。 这一个月里,我们都是在土地庙外过夜的。卫青倚靠在梓树旁,而我蜷缩在马车中。 失忆的李倾城,只听刘彻的指挥。刘彻吩咐她,不许我们踏入土地庙半步,她便不吃不喝地守着。无奈之余,我们每日买好了烧鸡荷叶饭,搁置在土地庙前,离开她的视线,她才边擦着口水边抱着饭菜,蹦蹦跳跳,进入土地庙。 所幸,我写信给白扁,白扁快速赶到,还带来小遗的腿疾进入第一期治疗阶段的好消息。询问了许多关于小遗的故事,我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着手请白扁医治刘彻和李倾城的事情。 其实,想靠近刘彻,十分简单。他和李倾城吃了那么多天我们买来的烧鸡荷叶饭,戒心逐渐消除。往饭菜里添点蒙汗药,就能将那个坏脾气的武帝拽出来。 果然,卫青忍着恶臭,一手架起下半身瘫痪的刘彻,一手扶着昏迷过去的李倾城,带出了土地庙。接着,卫青找了附近的湖水,替刘彻清洗一番,便与我们汇合,驾着马车,直奔刘珺以前在姑苏城外添置的宅子。 宅子多年无人居住,蜘蛛网密布,喜鹊筑巢生子,灰尘在阳光的映照下满天飞。院落的小桥,踩上去吱呀吱呀响。只是,这遍地的芍药叶子,看着好生奇怪,难道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减得瘦巴巴的,像极了寒兰那修长俊逸的叶子。哎,都怪我每次只顾着欣赏芍药花,不记得芍药叶子了。 白扁替刘彻和李倾城把脉时,照例挥一挥手,将我和卫青全部推出去,生怕我们学会了他的本事。卫青站在门外候着,而我闲来无事,去瞅一瞅卧房斜对面的桃花树底下的秋千。 追忆往昔,我抱着刚出生的小遗,坐在秋千上,卷起丁香小舌,向刘珺撒娇,央求他将我推得高高的,荡漾在半空中,相视而笑。恍惚间,嗅到淡淡的寒兰香,泪眼朦胧。 “丫头,不妙呀。”白扁摇摇头,叹道,听得卫青那如璀璨星光般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 “没本事医治,就去请惜雪国的其他药王。”我皱起眉头,道。 “谁说本药王没本事医治!这惜雪国,只有一个药王,就是本药王!”白扁暴跳如雷。 “别说废话,怎么医治。”我噗嗤一笑。 白扁反应过来,刚刚我使用的是激将法,嘴巴翘得老高,别过脸去,嘟囔道:“上次襄王的半身不遂怎么医治,这次小遗的皇帝叔叔就怎么医治。” 霎时,我向后退了几步,瑟瑟发抖。那种直达心脏的疼痛,流经每一寸血管,生不如死,仿佛历历在目。 “白扁,给堇儿也配置麻醉药吧,最好附带失忆的副作用。”我扁扁嘴,轻声道。 “丫头,别说你这个九维皮囊十维灵识,绝对不可以打麻醉药,连小遗的皇帝叔叔,因为过了最佳治疗时期,也不能注射麻醉药。”白扁拍一拍我的肩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晚膳后,我哄着李倾城喝下,褪去半边脸暗红色印记、添加了曼陀花粉的中药,待李倾城熟睡后,便开始医治刘彻的下半身瘫痪之病。 “卫大哥,你会唱《采莲曲》吗?秋娘上次唱了《采莲曲》,堇儿就没那么疼了。”当卫青绑住我的手脚时,我不争气地掉起眼泪。 “丫头,秋姬大祭司当年一首《采莲曲》,价值一万个地球。你的卫大哥可做不到哦。”白扁调笑道。 “刘彻,不如你也来哼一首《玉桃歌》吧,虽然艳俗了点,但是你经常听韩嫣唱,应该不难听。”在卫青将光滑无刺的木头塞入我的嘴巴前,我推了推刘彻的胳膊。 可惜,刘彻对我置之不理。自从刘彻住到这个宅子里,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包括共患过难的李倾城。若不是听过他那声强有力的滚,我还以为淮南王将他毒哑呢。 但是,我不会责怪他。 以前的他,意气风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自带轻风。那丹凤眼向上一挑,顿时召唤来翻滚的乌云,周遭的气压急急下降,彰显天子之怒。 现在的他,给人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像一条被分尸的龙,开膛破肚,剥掉鳞甲,剔除皮肉,放干血液,敲碎骨头,剜出心脏,只剩下一缕孤魂勉强支撑着。 “刘彻,我们一起痛,一起唱《玉桃歌》吧。”我吐掉木头,含泪笑道。 当白扁将烧红的匕首泡了冷水刺入我的腿骨时,毫无意外,我痛得哇哇大哭,浑身打起冷颤,额头的汗珠混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 瞟了一眼刘彻,见他明明也是这般锥心之痛,却咬破了嘴唇也不吭一声,以致于浑身抽搐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唱起了《玉桃歌》。 郎君呀郎君,你笑一笑,奴家的玉桃成熟了。郎君呀郎君,你挑一挑,奴家的玉桃红夭夭。郎君呀郎君,你咬一咬,奴家的玉桃水涛涛…… 那个欠扁的白扁,听了我那五音不全的调子,哈哈大笑。非常不幸,他笑得手一抖,匕首便多刺入骨头一分,疼得我想爬起来踹死他的心都有了。呜呜,我哪里有力气爬起来呀。 随着白扁那一句“成功了”的呼唤穿破我的耳膜,我朝刘珺眨了眨眼睛,见他别过脸去,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容,终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那个死刘彻,刚刚嘀咕道:“唱得比老鸨还难听。” 秋夜里,更深露重。我被两个时辰前的腿骨移植折腾得累极了,即使感到口渴,也舍不得离开暖暖的被窝。 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耳边哼唱,声音低沉,却亦如姑苏城的涓涓细流,婉转动听,好像是秋娘的《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伸出舌头,舔一舔干燥的唇瓣,舌尖便感受到梨花酒的味道,清亮可口,仿佛瞧见了一树一树的梨花开。那梨花树下,有一袭冰蓝色袖袍,持着蓝玉箫,吹奏了一曲又一曲。一曲比一曲忧伤,诉说着被心爱之人所抛弃的凄楚。 “阿珺相公,堇儿从没想过抛弃你。”我蹭了蹭身子,寻找到温暖的去处,满足地眯着眼睛,呢喃道。 不知为何,从不做与过去和未来无关的梦的我,竟然梦见刘珺,俯下身子亲吻我的唇瓣,笑道:“堇儿,谢谢你愿意一直爱着我。” 那笑容,点亮夜空,宛若成亲那日,紫罗兰色湖泊上,燃起的朵朵兰瓣的烟火,刹那间惊艳了过去那单调无趣的一万年。 第二天清晨,秋日的阳光透过小轩窗,洒在我的棉被上。我揉了揉惺忪睡眼,瞧见刘彻坐在轮椅上,端着一碗红枣乌鸡汤,不由得大吃一惊,睡意全无。 “看在你舍得献出腿骨的份上,朕就亲自下厨帮你煲一碗红枣乌鸡汤。”刘彻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刘彻,你会煲红枣乌鸡汤吗?不会是卫大哥煲好之后,你就抢过来吧?”我嘟起嘴巴,问道。 “朕乃真龙天子,自然会煲红枣乌鸡汤。把红枣、乌鸡、生姜放进瓦罐里,加水炖上一个时辰即可。”刘彻笑得极得瑟。 “那炖汤的一个时辰,需要用扇子扇去大火,你不会放任着不管吧?”我笑道。 “白神医没这么教朕呀!”刘彻恼道,耳根子红扑扑的。 看着刘彻恢复了生气,我不禁莞尔一笑,夺过刘彻手中的红枣乌鸡汤,舀了一勺,吹吹气,待它温度刚好。 虽然刘彻目前依旧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但是治好了下半身瘫痪的他,已经不再意志消沉了。就好像一条被分尸的龙,经过缝缝补补,安上鳞甲,长出皮肉,换上新血,接驳骨头,找回心脏,只待腾跃而起,飞升上天。 蓦然,我尝了一口红枣乌鸡汤,泪眼潸然。这味道,久违的熟悉,竟然与刘珺煲的一模一样。 “堇儿,很难喝吗?那就别喝了,先吃白粥鸡蛋吧,待会儿朕再煲一碗。”刘彻柔声道。 “没事,挺好喝的。就是有点想家了,忍不住哭了。”我笑道,月牙眼仍然泛着泪花。 对呀,真的想家了,不是夏国,而是河西走廊的靠近月牙泉的西域风格宅院。那里,一家三口,曾经度过了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不经意间抬头,顺着刘彻肩膀上方的视线,我似乎发现那梨花树下多出了一个人影。眨眨眼睛,想再三确定,人影却消失不见了,心底油然生出失落感。 很奇怪,我居然产生一种错觉,刘珺一直在我的身边,像影子一样追随着我的脚步。 作者有话:哎,一到日更,就生无可恋。见点击率这么差,下章节谷主不愿意让男主出场了,哼哼哼,谷主就是这么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秋源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听卖红糖豆花和松鼠桂鱼的柳大娘说,淮南王刘安,在秋分祭月之时,宣读孝武帝刘彻五大罪状。 其一,非先帝之子,乃太后王娡与侍卫私通所生的孽种。 其二,残害皇室宗族,听信奸臣谗言对诸侯进行多番打压。 其三,宠幸祸国妖姬,以致于出现十日并出的天灾。 其四,穷兵黩武,耗尽大半国库用于征伐匈奴。 其五,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建筑行宫来满足私欲。 不过,寻常百姓对这五大罪状毫无兴致。非先帝之子如何,这万里山河,也出过姒姓子姓姬姓赢姓,少一个姓氏又不会降低税赋。至于宠幸祸国妖姬,说得好像别的皇帝就不会纳几个娇美妾侍似的。 民间更津津乐道的是,卫皇后卫子夫这位传奇人物。刘安十分尊重卫子夫,知晓卫子夫在天牢里感染风寒,连忙派侍卫抬着凤辇,将卫子夫迎回椒房殿,并亲自伺候卫子夫汤药,大有立卫子夫为皇后的趋势。 幸亏刘彻治愈了下半身瘫痪之疾后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并没有收到这些闲言闲语。但是,苦了卫青,每次出宅院采购粮食衣物,便默不作声地去劈柴烧水、洗衣做饭,眉头都快挤出东岳泰山了。 以上,皆是那个赖在地球舍不得回惜雪国的白扁,打扰我午睡,边嗑瓜子边闲聊的。 待刘彻能够下床活动筋骨,我也收到张骞寄来的地形图和青铜钥匙,琢磨着怎样鼓动他们一起去寻宝。 哎,如果坦白地告诉刘彻,这是先帝刘启特意为刘珺留下的保命符,刘彻必定梗着脖子,拒绝接受。 某日中午,秋阳高照,暖暖洋洋。我坐在秋千上,哄骗白扁为我推秋千。而李倾城依偎在刘彻的怀里,替刘彻剥蜜橘。 卫青洗完碗筷,突然走到刘彻跟前,跪在地上,字字铿锵:“请陛下准许青远赴边关,集结旧部,起兵对抗淮南王。” 刘彻揽着李倾城腰肢的手,停顿了一下,尔后眉头紧锁,恼道:“没有粮草和兵器,你让你那些将士们去送死么!” “青不敢,青只想阻止淮南王登基为帝。”卫青不卑不亢,道。 “天真!”刘彻怒道,接着若有所思,抚了抚额头,道:“他日重夺帝位,子夫依旧是朕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臣惶恐。”卫青听后,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惊讶之色。 原来,刘彻早有耳闻,淮南王欲立卫子夫为后的流言蜚语。他在向卫青保证,只要卫青忠诚于他,卫青的姐姐卫子夫便安然无恙,继续享受母仪天下的尊贵。 于是,我灵机一动,连忙插上一句,笑语盈盈:“其实,供应粮草和兵器的钱,夏国的乔长老刚寄给堇儿一大笔。” “丫头,你又睁着眼睛说瞎话,乔长老两袖清风,哪里有闲钱来补贴你。”白扁笑道。 我狠狠地瞪了这个欠扁老头一眼,然后清了清嗓音,一对月牙眼转了转,嘟囔道:“是堇儿背着刘珺存的私房钱,交给甲子保管,甲子便藏在巴蜀。” 刘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里里外外剥个干净,探寻到最纯粹的东西。他沉思了许久,似乎做了一番心理挣扎,才不情不愿地问道:“巴蜀哪里?” “巴蜀秋源。”我舒了一口气,笑道。 “卫青听旨,前往雁门关,召集旧部,秘密训练,以待朕的进一步指示。”刘彻道,眉眼间散发着天子威严。 “臣领旨。愿吾皇万岁万万岁。”卫青行大礼,道。 三日后,卫青和我们分道扬镳。他快马加鞭,只身赶往雁门关。而我们也马不停蹄,进发巴蜀秋源。 到达巴蜀边界,已是立冬。草木萧瑟,土地冻结,别说出行之人逐渐减少,连香喷喷的野鸡也难见踪迹。 根据地形图的指示,秋源坐落于望帝山中。 望帝山,原名西山,乃望帝闲居之山。望帝杜宇,任命鳖灵为蜀相,治理巫山水患,却与鳖灵之妻私通。鳖灵得知后,以武力反抗,赶走杜宇,成为丛帝,建号开明。杜宇逃出后,归隐西山,却心有不甘,欲复位而不得。死后化为杜鹃鸟,飞进皇宫,日日啼血。 因此,望帝山,不是一座祥瑞之山。历代帝王路过巴蜀,即使感慨杜鹃花红遍望帝山,也介意驻足停留。 如今,刘彻一手握着地形图,一手牵着失忆的李倾城,爬上望帝山,寻找秋源,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执著和专注。 “夫君…”李倾城蓦然扭伤了脚,秋水眸子似泣非泣,略带吴音的调子娇娇软软。 刘彻脱了枣红色银鼠披风,铺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岩石上,抱着李倾城坐下。尔后,蹲下身子,背对着我们,脱了李倾城的鞋袜,替李倾城揉捏玉足,丹凤眼里满是柔情。 “照着地形图看,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你们在这里生火休息,朕一个人先上去探一探。”刘彻指着那条荆棘丛生的陡坡,道。 “不,倾城要和夫君一起。夫君莫丢下倾城,好么?”李倾城抱着刘彻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那对刘彻表现出的小鸟依人,看得视她为死敌的我,也动容了几分。果然,走了一个绿茶婊李姬和白莲花王月出,来了一个绿茶婊与白莲花结合版的超级女神,即失忆的李倾城,更难对付了。 “倾城乖,为夫去去就回来。”刘彻在李倾城的额头落了一吻,哄道。那柔声细语,似乎真将自己和李倾城当作平民夫妻,亲昵而自然。 “白扁,好好地守着李倾城。我和刘彻,先去打一只山鸡解解馋。”我背上箭筒,笑道。 “一路就惦记着烤山鸡,没出息。”刘彻颇为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尔后伸出温热的手掌,牵着我一起爬上陡坡。 大概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天色微黑,我们来来回回地转悠,却总是碰上死路,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好饿了,想吃山鸡。”我一屁股坐在野草堆里,摸着瘪瘪的肚子,拖长了嗓音,有气无力地喊道。 忽然,心心念念的山鸡出现了。只是,这山鸡,同望帝山下见到的不一样。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好像在椒房殿里见过。不过,我确定的是,拔掉这只山鸡的五彩羽毛,必是一只肥鸡。肥鸡的话,还是做叫花鸡比较美味。 然后,我屏气凝神,化食欲为动力,朝肥嫩嫩的山鸡射出一箭。嚓地一声,箭居然只戳到肥鸡的翅膀,吓得肥鸡使劲地扑腾着。 该死的肥鸡,居然敢坏我神箭手的名声,看不我捉住你之后,将你活活饿死再宰杀。我撸起袖子,张开双臂,一路狂奔,追逐肥鸡。 “堇儿,怎么了?”刘彻跟在我的后面,急切问道。 “快帮忙抓肥鸡呀,今晚有叫花鸡吃喽。”我笑道。 “哪里有什么山鸡,堇儿是不是饿得出现幻觉了?”刘彻轻声道。 然而,我还来不及消化刘彻这句奇怪的言语,便双手环抱成一个圆圈,满心欢喜地向肥鸡扑过去。结果,砰地一声,脚底踩空,啊啊啊地大叫,掉进陷阱里。 与其说是陷阱,不如说是无底洞。四周漆黑,伸手抓不到可依附的东西,一直处于坠落状态,吓得我不争气地哇哇大哭。哭到眼泪干涸之际,恍惚间,我嗅到淡淡的寒兰香,若即若离。鼻子一酸,又挤出丁点泪花。 “阿珺相公,堇儿好怕呀……”我哽咽道。 那寒兰香,似乎听到我的哀求,慢慢地向我靠近,愈发地熟悉,携带一阵暖暖的轻风。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乖乖地享受着这份暖香,安心地眯起眼睛,还无意识地蹭了蹭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飘来一句充满宠溺的轻笑,好似阿珺相公吐出的“蠢娘子”。再睁开眼时,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不见丝毫冬天的气息,害得我使劲地揉揉月牙眼,以为脑袋不清晰了。 “等了多时,听着你在洞穴中鬼哭狼嚎,朕的耳根子难受死了。”刘彻又是一副嫌弃的语气,手倒是勤快地取出腰间的羊皮水囊,拧开了盖子递给我。 清凉的水咕噜咕噜下肚,我随意地望了一眼远处,竟发现一条宛若玉带般秀美的瀑布悬挂其中,欣喜若狂,嚷嚷道:“秋源,秋源!” “朕知道,尝试过了,进不去。”刘彻恼道。 可是,我沉浸在千辛万苦找到秋源的喜悦之中,并未将刘彻的埋怨听了进去,拽着刘彻的手臂,径直闯入瀑布之内。 这瀑布之内,果然别有洞天。高耸入云的梧桐树,比东岳泰山还粗壮,栖息着同之前的肥鸡相似的朱红色大鸟。更令人惊叹的是,茫茫苍穹,数万只奇珍异鸟,围绕着朱红色大鸟翩翩起舞,犹如百鸟朝凤的瑞象。 “恭迎紫姬大人!”一阵排山倒海的气势,将我唬得跳到了刘彻的背后。 偷偷地瞄一眼,这八十一个大汉,戴着半边牛头面具,腰间围绕着五彩羽毛,左脚跪地,右手抚胸,神色格外恭敬,全然不露凶神恶煞之气。 “朕乃大汉天子。请问八十一位勇士,愿意助朕讨伐淮南王,重夺帝业吗?”刘彻高举着青铜钥匙,意气风发,仿佛腾跃而飞的龙。 语罢,迟迟得不到回应。隐约间,时光静止,那朝拜凤凰的百鸟,也停下舞步,形成屏风上的刺绣。刘彻握着我的手,摸到腰间的佩剑,提高了警惕。 为首的一个身长体阔的大汉,看出端倪,走到我的跟前,行了大礼,问道:“这可是紫姬大人的意思?” 我点点头,随即补充道:“还缺少置办粮草和兵器的钱。” 那大汉,取下半边牛头面具,向梧桐树甩出。咔嚓一声,褐色的梧桐树皮被削去大片,露出黄澄澄的金子,异常耀眼。 “堇姑娘,祁连山一别,近来可好。”那大汉正是大汉版的彭于晏,即张骞的好兄弟甘夫。 此刻,我无意欣赏甘夫的俊朗容颜,心底将那个爱事事掌控的白泽骂了一万遍,堆上僵硬的笑容,咬牙切齿,道:“甚好,不劳使者操心。” 如果我的灵识没有出现错乱的话,甘夫应是白泽的书僮,尊称使者。 甘夫望了一眼将我紧紧地护在后面的刘彻,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道:“还以为襄王病逝于兰园,堇姑娘会终日以泪洗面。” 作者有话:每次虐男主,都下不了狠手呀。男主果然是谷主亲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兰园 芳草碧萋萋,思君兰园西。 从巴蜀到姑苏,历时两个多月的水路加陆路。明明光阴似箭,我却度日如年。 甘夫用匕首割了烧鸡腿给我,我咬了几口就扔掉了,食之无味。他告知我,这八十一个大汉属于九黎部落,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百,也就是阿胜当年扮演上古战神蚩尤而培养出的亲卫队。 有些无聊的九维物种,热衷于玩耍低维物种角色体验的游戏,即冰冻九维物种的皮囊,换上低维物种的皮囊,封闭部分灵识,随即进入三维物种所在的一个平行空间。 不过,阿胜这么做,是听了大祭司的蛊惑,为了加速通过同心石的测试。 白扁拔了长得像肥鸡的凤凰的五彩羽毛,编织成扇子,在我面前炫耀,我却觉得五彩扇子和天空上的乌云也没什么区别,皆是灰蒙蒙的。 他兴致勃勃地谈论长安城的新八卦。淮南王公告天下,于明年谷雨,祭高祖,拜太庙,登基为帝。 至于皇后人选,因为椒房殿的卫子夫绝食明志,只能作罢。倒是册封了原来的王后荼为婕妤,执掌凤印。而且,将披香殿的伊容华伊小桃、合欢殿的邢美人邢红蕉,纳入后宫,宠幸了数月。 刘彻也折了几枝红梅,逗我一笑。他说,梅香扑鼻,酿了一壶梅花酒,埋在望帝山下,来年启封必定酒香四溢。可是,我认为,梅香跟酒香无异,都呛了鼻子。 刘彻则提及了雁门关的近况。卫青在雁门关的号召力,可谓一呼百应,不到一个月便集齐了一万旧部。这一万旧部,按照卫青的军令,混入各郡县的军营当中,打探内部情况,甚至挑起权力斗争,颇具成效。 待秋源的黄金,源源不断地运到雁门关,从商贾手中收购充足的粮草和兵器,卫青便可伺机发动雁门关兵变,拥护太子刘据,对抗淮南王。 然而,他们所讲述的每一个字,似乎与我无关了。 自从听见刘珺病逝于兰园这个噩耗后,我吃不出美食的味道,看不见色彩的艳丽,辨不清百花的芬芳,不哭也不闹,像缺失了心脏的孤魂野鬼。 回到姑苏后,我们仍然住在刘珺之前购置的宅子里。 李倾城虽然恢复了倾城倾国的容貌,但是记忆暂时缺失着。原本高贵冷傲的月神,如今像只温顺的小白兔,坐在石凳上,哼着姑苏小调,替刘彻缝制衣衫,满眼的柔情。 据白扁说,李倾城的灵识受到轻微的损伤,不必吃药,可自行修复。大概是她配置堕胎药时,不慎被夹竹桃叶子割伤,又没有及时处理,才造成夹竹桃叶子的毒性扩散到灵识,麻痹了部分记忆神经。可谓,因果报应。 刘彻变得忙碌了。书房里,彻夜灯火通明。日日有形形的人出入其中,商人、小贩、农夫、村妇、老鸨、书生、屠夫等,偶尔还能看见几个扎着总角的孩童,舔着冰糖葫芦。 八十一个勇士,被安置在地下室里,由甘夫亲自训练。甘夫多次强调,能够带领八十一个勇士,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的,唯有北朝的常胜将军苏胜,即将念奴宠溺成蠢猪的阿胜。我却置若罔闻。 某日黄昏,我照例蹲在院落的小桥上,对着遍地的寒兰发呆。原来,这瘦巴巴的叶子,不是芍药叶子,而是寒兰叶子,许是刘珺后来悄悄派人换掉的。也只有隆冬之际,我嗅到寒兰淡雅的芳香,才认得文人乐于吹捧的修长俊逸的寒兰叶子。 “丫头,看本药王挖到什么宝贝。”白扁提着四坛梨花酒,站在梨花树下,向我兴奋地招手。 我瞟了一眼白扁努力遮挡在背后的铁锹,心头立即生了恼意,皱着眉头走过去,喊道:“不是说过不许动这棵梨花树!” 那四坛梨花酒,两大两小。两大的红布盖上,分别写着堇、珺,字体修长俊逸,亦如寒兰叶子。两小的红布盖上,一个无字,一个画了颗鳜鱼丸子,应是小遗的杰作。 我蓦然想起,刘珺曾说过,若寻得合适的梨树作树屋,到时候生了闺女,在梨花树下埋几坛梨花酒,待闺女出嫁了,邀请好友一同畅饮。 于是,我拔掉珺字红布盖,不顾白扁的劝阻,抱着梨花酒,咕噜咕噜下肚。那时,刘珺主动提出种梨树,酿梨花酒,寒潭眸子里氤氲着淡淡的忧伤,类似梨花酒的味道。此刻,我的眼泪里,涌出的也是酿造了九个年头的梨花酒浓郁的悲痛。 “丫头,哭出来就好了,终于哭出来了。”白扁嚎啕大哭。 阿珺相公,堇儿会去兰园,带你回家的。我喝空了珺字梨花酒,默默念道。 当晚,我收拾行囊,快马加鞭,只身前往长安城。 沿路上,异常顺利。口渴了,不远处的岩石上散落着野果,咬下去清甜。肚子饿了,竟然瞥见,雪地里冒出一只傻傻的山鸡,等着我扑上去,美餐一顿。走得疲乏了,三里外居然有家歇脚的酒家,还能吃上热腾腾的牛肉火锅,暖一暖肚子。 或许,上天也盼着我早日到达兰园吧。 两个月后,正值除夕,我刚好赶到长安城郊外,思索着离护城河的源头梅山颇近,索性去暗香园看一看。 犹记得,梅花宴上,我穿着阿珺相公准备的月白色梅叶纹云暖襦裙,赚得长安城的贵妇咏叹了一大堆我半懵半懂的古诗词。 衣裳上虽然没有梅花印记,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淡雅的梅花香,再由襦裙的梅叶与翠玉簪的蝴蝶烘托,深化了不见梅花倩影但嗅得梅花暗香的意境。 阿珺相公的心思真细致。即使不做襄王,去当个裁缝,也是块香饽饽,不愁温饱。可惜,再也不会有人恼我吃多了冰糕而闹肚子痛,便替我备好宴会的衣饰了…… 突然,轰隆一声,抬头仰望,一朵朵兰瓣的烟火,如流星般闪着黄灿灿的眼睛,转瞬即逝。而烟火之下,站着一袭冰蓝色袖袍,仙姿风骨,芝兰玉树,恍若梦境。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我扔掉灯笼,飞奔过去,从他的背后紧紧地抱着,舍不得松手,泪眼朦胧。 时间定格了许久,他转过身子,抚摸着我的银发,柔声道:“堇儿,再不走,恐怕会被淮南王的狗兵围困于梅山。” 霎时,我的感伤,化作满腔的恼怒,毫不留情地抬腿,撞上他的下身,狠狠地瞪着他跳起来嗷嗷叫,沉默不语。 “夏堇,你这是谋杀亲夫呀!”那假扮刘珺放烟火的人,正是刘彻。 “你来长安城干嘛,刺杀淮南王么?”我质问道。 “卫青已经在雁门关发动兵变,集结了二十万大军。皇姐听闻后,带着据儿和君儿,与之汇合,一切平安。朕放下心头大石后,自然是随着朕的夏婕妤,冒着生命危险,不远万里奔赴兰园,寻求她前夫的尸骨,可歌可泣呀。”刘彻贱兮兮地笑道。 “刘彻,堇儿不是你的夏婕妤,而是阿珺相公的未亡人。”我轻声道,神色严肃。 语罢,刘彻垂下丹凤眼,眸光像那凋谢后的烟火般黯淡,安静了片刻,又故作轻松,咧嘴而笑,道:“夏寡妇,可以走么,好不容易利用烟火吸引来城西的守卫,趁着这个空挡,从城西溜入,由公孙丞相接应,便神不知鬼不觉。” “玉面鹤公孙弘?他可没那么好心,说不定转头就向淮南王告密,将我们一网打尽。”我边追赶着刘彻下山的脚步边嘟囔道。 半炷香后,隔着护城河,远远瞧见,城西的守卫朝着梅山的方向陆续进发,步伐急促。 三更过,刘彻模仿了三声公鸡打鸣,城门逐渐被打开,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驰来。那马车绕过护城河走了半圈,戛然停止在我们的跟前,恰巧挡住我们的身影。 接着,公孙弘掀开窗口的帘子,示意我们爬窗而入,然后吩咐马夫再兜了半圈,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城西。 “丞相大人,例行搜查,多有得罪,敬请见谅。”城西的守卫躬着身子,笑脸相迎。 尔后,几个小兵挑开帘子,四处瞅了瞅,并没有发现,公孙弘端坐在玫瑰木软塌之下,正藏着我和刘彻。 马蹄声响起,穿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公孙弘将我和刘彻放下,简单地向刘彻抱了抱拳,就匆匆离开,回到丞相府里。 兰园位于长安城东郊,是刘珺死后的陵墓。其实,去兰园不必入长安城的。不过,兰园的正门,必定有淮南王的重兵把守。我只能凭着记忆,从兰兮小筑的后山走暗道,进入兰园。 兰园里,淼淼的坟头前的那排榆树抖了抖枝上的雪花,欢喜我的到来;七叶的坟头前的台兰则舒展着碧绿的阔叶,迎接我的拜访;佑宁的坟头很显眼,鼓鼓的山包,底下全是金银珠宝,足够他数上一辈子;依依的坟头最安静啦,估计被棺材里那几具陪葬的美男子尸骸,缠得脱不开身。 微风拂过,我张开双臂去拥抱,感受不到一丝阴冷,反而热泪盈眶,觉得格外亲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堇儿可要想好了,待会儿挖出襄王的棺材,你确定要火化成骨灰带走。”刘彻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一只烂了半截木头的铁锹,扛在肩膀上,大步迈向刘珺的坟墓。 刘珺的坟墓,埋在一棵梨花树下,遍栽了寒兰。大概是之前经过阳光暴晒,泥土比较松动,刘彻挖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刨出了一个大洞。 我跪在坟墓前,颤抖着双手,去摩挲石碑上的字迹,不禁潸然泪下。那石碑上写着: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对呀,刘珺以为我故意求死,摆脱了他,返回夏国与小遗团聚。他便只能夜夜守着兰园,消得憔悴也梦不见我,如何不伤心绝望。 “刘彻,谢谢你陪我来兰园见阿珺相公最后一面。”我拔出腰间的匕首,嘴角弯起凄美的笑容。 “堇儿,等一等,襄王可能没死!”刘彻捡起身旁的石头甩出,打掉我的匕首,接着将我拽到棺材边。 那是一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蓬莱仙岛的寒玉棺材。寒玉棺材里,躺着一人,穿水蓝色袖袍,戴长冠,配玉带,俊美脸庞略显苍白,寒潭眸子轻轻闭起,仿佛只是午后小憩。 我费力地推开寒玉棺材,将刘珺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全然不知那粗糙的指腹,触碰到我齐肩的银发,恰如轻风吹动。 作者有话:耶耶,男主假扮白雪公主登场,渴求女主一吻苏醒。掌声在哪里,动一动你们的小手,点一点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兰香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冬夜,兰园,飘雪不期而至。 钟爱在雪夜漫步的我,第一次对雪花产生厌恶之感,恼它落在阿珺相公的发梢上结冰,轻轻拂去还满。 “堇儿,时间不多,我们该走了。”刘彻取出火折子,交到我的掌心。 我立即扔掉火折子,将它踩在雪地之下。尔后,吃力地抱着刘珺,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寒冰棺材中,亲吻了一下刘珺冰冷的唇瓣,却不舍合上棺盖。 “堇儿,带着棺材,我们逃不出长安城。”刘彻道。 “你不是说阿珺相公没死么。阿珺相公只是怨堇儿之前玩诈死,就故意睡着了觉不理堇儿……”我泣道。 “堇儿,只有死人,才没有呼吸。”刘彻捉着我的手,去探刘珺的鼻尖。 “阿珺相公只是睡着了,睡着了而已……”我连忙缩回手,哭得小脸皱巴巴的,一对月牙眼红肿成核桃。 刘彻张开双臂,想将我揽入怀里,安慰一番,却遭到我的拒绝,只能抚了抚额头,无奈地叹气。沉思了片刻后,他利索地合上棺盖,脱了枣红色银鼠披风,绑在寒玉棺材上,打了死结,便斜背在自己身上。 “朕大概是疯了,才会帮你背起棺材。”刘彻抬了抬寒玉棺材底部,冻得浑身哆嗦,大口地呼出热气。 “谢谢你,刘彻。”我勉强扬起微笑,主动去牵起他的手。 “火气挺足的。以后冬天,夏婕妤就替朕暖手吧。”刘彻握住我的手,丹凤眼里闪耀着璀璨星光,点亮整个黑夜。 许是起风了,刘彻背上的寒玉棺材微微颤动,迎面而来的雪沫子夹杂着冷冷的寒兰香,刮得我那残留着泪痕的脸蛋生疼,像极了阿珺相公吃醋时的气氛。 瞧见灰蒙蒙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我们加快了脚步,沿着原路返回,刚到兰兮小筑,就发现数千名官兵举着火把,将我们重重包围。 “陛下,淮南一聚,别来无恙。”近处驰道上的金丝楠木马车,传来一阵阴沉的大笑。金丝楠木,乃帝王的专用。 接着,十个锦衣华服的侍从,铺上朱红色金龙纹云暖地毯,跪在雪地上,恭敬地等待,金丝楠木马车里的主人,下车移步。 那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双鬓花白,蓄起羊排胡子,眸子隐着精光,保养得体的面容上,零星地长着几块褐色小斑。一袭白底水绣球纹云暖道袍,外罩墨色捻金飞龙在天披风,看似儒雅,实则狠戾。 “刘安,你的目标是朕,放过堇儿,朕愿意束手就擒。”刘彻挑起丹凤眼,眉头皱起,字字铿锵有力,不显一丝慌张。 “陛下不过是个孽种,本王才是真龙天子,何惧。”刘安捋了捋羊排胡子,眼底充斥着轻蔑之意。 “淮南王所著的《鸿烈》曰,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这羽嘉,在本祭司的夏国,代指朱雀。本祭司指定的飞龙,才是真龙天子,淮南王不过是一条山沟里的蛟龙罢了。”我悄悄地摸上腰间的匕首,巧笑嫣然。 “放肆!”一身穿金鳞铠甲的青年男子,骑马而来,朝我甩出一记鞭子,却被刘彻轻易地化解。 细看这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生得颇俊朗,眉眼与刘陵相似,但是嬉笑怒骂皆流于脸上,不懂得收敛情绪。正是淮南国的公子刘迁,即刘陵的弟弟。 “迁公子何必与一个阶下囚计较呢。”公孙弘一身捻金雪缎曲裾,犹如韩湘子下凡,风度翩翩。 “公孙丞相所言极是。今日多亏了公孙丞相的妙计,迁方能抓到害死姐姐的贱女人。”刘迁作揖道,对着公孙弘,态度谦卑,彬彬有礼,转身瞟向我时,眼里尽是怨恨之色,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刘安抿着唇,负着手,眸子里泄露出的精光,在我和刘彻身上来回流转,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欣喜地点点头,道:“陛下在淮南王府的地牢里,被挑断脚筋、剜除髌骨,也能治愈。朱雀命格,果然不同凡响。” 刘彻听后,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脚下的步子踩得死死,被大雪掩埋,恍惚重新经历了一番被割肉挖骨的惨状,却隐忍着浓浓的杀气而不发作。 趁刘安仍旧专注地打量着我,我当机立断,飞出匕首,径直插入刘安的胸膛,以报他软禁刘珺之仇,顺便制造混乱。那匕首,发得急促,根本不容刘安半点反应,与刘安的胸膛只差半寸的距离。 霎时,一只白孔雀羽毛来袭,竟然逼得匕首的方向偏了少许,给了刘安喘息的机会。尔后,砰地一声,匕首落在雪地上,官兵皆大怒,拔剑指向我和刘彻。 “妹妹真是不让哥哥省心。”夏策倚靠在我们背后的梨花树下,一身白衣胜雪,眉心的朱砂蜕变成暗红色,如凝固的血渍。 我瞅到夏策腰间别的蓝玉箫,顿时心生一计,故作恼怒,右手拔掉发簪,拨一拨齐肩银发,转身朝夏策走过来,步子急切,直接往夏策身上刺。 可是,夏策完全不闪躲,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任由我的发簪穿破他的雪缎曲裾而停止。也就是这片刻的心软,夏策轻轻地踢了一下我的小腿,截住发簪,尔后身形一转,揽我入怀,将那蓝玉箫稳稳当当地抛入梨花树枝上,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痴痴地望着我的眼睛,仿佛想透过我的眼睛,望见蔚蓝的天空,捕捉到另一个人的倩影。可惜,刘珺的死,带走我眼里所有的颜色,只能令他失望地松开。 “堇儿,没事吧?”刘彻跑过来,拉起我的手,转了一圈,仔细瞧瞧,丹凤眼里溢出关切之情。 我瞥了一眼,那挂在梨花树枝上的蓝玉箫,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着脑袋。 环顾四周,官兵围堵,危机重重。 夏策看着随意散漫,实际上在玩耍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我被他玩弄于鼓掌的乐趣。而刘迁拔了佩剑,瞪大眼睛,血丝随着恨意而扩散,显然怒不可遏。刘安则以捕捉猎物的目光,贪婪地粘在我身上,略带暗黄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一副欲饮我血、食我肉的可怖模样。唯独公孙弘,退在人群之外,双手隐藏在衣袖之中,眉目舒展,仿佛眼前上演的只是一部打发无聊时间的话本子。 “刘彻,待会儿你先走,堇儿断后。”我揉了揉眉心,附在刘彻的耳边,轻声道。 看来,今晚一场恶战之后,我只能身死,然后回归夏国,和小遗团聚了。未来,刘彻能否夺得帝位,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不行,要走一起走。”刘彻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坚决不松开。 “刘彻,堇儿不会死的,只是离开大汉。”我摇摇头,叹道。 刘彻咬了咬嘴唇,抓住我的手腕的力度,微微放松,尔后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寒玉棺材,丹凤眼上扬,嘴角勾起贱兮兮的笑容,道:“你承诺过,要带襄王回家的,不能食言哦,否则朕现在就一把火烧了襄王的尸体。” 我顺着他的视线,也望了一眼寒玉棺材,月牙眼便凝结在刘珺的俊美脸庞上,迟迟不肯挪开。原来,刘珺安眠的样子,如此温和。修长的睫毛底下,不再垂挂着小冰粒,若钱塘湖蘸水而开的柳絮般柔软,撩动心底深处的爱恋。 “死刘彻,你真不讨喜。”我嘟起嘴巴,恼道,算是答应与刘彻并肩而战。 我摸了摸手腕,空空如也,羊脂白玉镯子赠给了红玉,无法启动大祭司的力量。为今之计,只有动用夏国的朱雀咒术,画出百鸟朝凤的血符,召唤出那只大肥鸡,哦不,是凤凰,载着我们飞升上天,前往河西走廊。 至于,在三维物种面前,使用咒术这一条罪证,大不了在银河系法庭上,听北朝兴致勃勃地数落一番,蹲在银河系监狱里思过三百年。 于是,我和刘彻分工,由他一人之力,阻挡官兵进犯,而我咬破手指,在雪地上,专心画起血符。这百鸟朝凤的血符,是我以往最不屑的,笔法繁琐,华而不实,除了能召唤出那只味道不如山鸡肥美的凤凰之外,别无用处。 果然,我刚画好凤凰的五彩尾巴,刘彻为了护住寒玉棺材,左胸膛生生受了一箭,脚步不稳,堪堪退了几步,抵在我的肩膀上。 “堇儿,若朕今日战死,记得每年清明,给朕炖一碗鱼翅羹,不许用粉丝充数。”刘彻抹了一口嘴角的血,仰天大笑,继续持着剑,砍杀一个个朝我靠近的官兵。 忽然,琵琶声起,狂风大作,又是漫天黄沙飞舞,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那调子苍凉,时而敲击心扉,惹得眼眶红红,时而无影无踪,无法捕捉到。不过,我和刘彻,脸上皆露出喜悦之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转瞬间,听得八十一人沉稳的脚步声,天摇地动。两人将我和刘彻迅速扛起,还来不及缓过神来,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啊啊大叫,屁股开花,疼痛不已。 “对不住,九黎部落,都是莽汉子,不懂得怜香惜玉。”甘夫笑道。 我捂着屁股,剜了甘夫一眼,无意识地向前走一步,听得嘶嘶声,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看脚下的圆形大坑冒出的花花绿绿的蛇头。这里,正是兰兮小筑后山的月牙湖下的洞穴,九黎殿。 甘夫轻笑一声,递给我和刘彻火把,尔后示意我们跟随在九黎部落八十一勇士的后面,穿过一道道石门。 听刘珺提及过,九黎殿,每一道石门的上方,皆设置了机关,稍有不慎,便被飞出的淬了毒的暗器而刺中,七窍流血而死。 然而,甘夫似乎掌握了九黎殿的机关图,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也没有触动一个机关,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更使我吃惊的是,打开最后一道弯弯曲曲、宛若巨型树干的石门后,梅香四溢,已置身于暗香园的梅林之中。 蓦然,我忆起,当初修建暗香园的主意,乃是刘珺所出,选择护城河的源头梅山,也是刘珺授意。所以,打通兰兮小筑与梅山的暗道,也只有刘珺知晓。 一切豁然开朗。很好,骗堇儿如斯境地。我怒意横生,夺过刘彻手中凝固着鲜血的长剑,一剑斩断绑在寒玉棺材上的枣红色银鼠披风。 啪地一声,寒玉棺材落地,却安然无恙。那棺盖被轻轻翻开,站起一袭水蓝色袖袍,戴长冠,配玉带,寒潭眸子轻轻睁开,捎带春风暖意。 “堇儿,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刘珺倾城一笑,兰香绽放。 作者有话:其实,刘彻也挺可爱的。可惜,他注定是千古一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逃亡 暗香园里,白梅似雪,零落成泥,雪花若梅,穿枝飞舞。 盯着刘珺,龙章凤姿,失神片刻。不得不说,当他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时,心底的喜悦不争气地流经四肢百骸,继而春意融融。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他的卑鄙行径。我为他的诈死,日日以泪洗面,吃不出美食的味道,看不见色彩的艳丽,辨不清百花的芬芳,如行尸走肉。他却躺在寒玉棺材里,等着我前往兰园挖出,证明我对他的爱意。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算计! 于是,我蹲下身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白布条,替刘彻简单地包扎伤口。至于他胸膛上受的那一箭,待下山寻得大夫,再拔出来医治。 蓦然,刘珺也蹲下来,捉住我正在解开刘彻的腰带的手,将我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当众亲吻我的唇瓣,辗转缠绵,直到听得我微微的喘息声,才满意地松开。 尔后,他大力地撕掉刘彻那被鲜血浸染的衣衫,摸上我腰间的匕首,取出火折子,将匕首烧红,利索地挖出那枚箭,引得刘彻阵阵闷声吃疼。最后,朝刘彻的箭伤上洒了金疮药,用白布条紧紧地裹住。 借着火把闪烁的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忙碌的神情,不禁痴迷。他眉头微皱,薄唇轻抿,犹如刀刻的侧颜,看似冰冷,实则温柔。如果他当初没有中移情丹,或许我们一家三口返回河西走廊,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可惜,现实生活中,不结如果这颗果子。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他也眼带笑意地望着我,不禁生了恼意。别过脸去,胡乱地环顾四周,却忽然察觉跟随在甘夫背后的八十一个勇士,竟然化作漫天黄沙,飘向远方。 “不好意思,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日行万里赴长安,体力透支,回归秋源休养了。”甘夫笑道,那张展露出大汉版彭于晏的绝杀之笑的面容,哪里体现出半分道歉的觉悟。 “所以,我们又要跑一趟望帝山,请他们出山。”我双手叉腰,恼道。 “不必如此繁琐。将青铜钥匙竖立在秋源地形图上,滴落一滴朱雀血,便可召唤出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甘夫笑道。 语罢,我松了一口气,径直搀扶起刘彻,快速下了梅山,绝不停住脚步,也绝不转过头,看一看跟在后边的两个狼狈为奸的刘珺和甘夫。果然,越长得好看的男人,越危险。 梅山山脚下,有丙夜牵着马车接应。然后,快马加鞭,翻山越岭,趁着追兵尚未大片集结,赶往函谷关。 淮南王刘安的主要兵力集中在长安城中,函谷关外的兵力相对薄弱,调动起来也颇费些时日。出了函谷关,就不必提心吊胆,过着糟糕的逃亡生活了。 沿途上,我们不敢寻找客栈休息,怕伤及无辜,只能在野外过夜。刘彻重病在身,自然是被我强行按在马车上睡觉。而我坐在车帘外,抱着车沿,将就一晚,苏醒的时侯顺便察看一下刘彻的伤势。至于,刘珺、甘夫、丙夜,他们爱在哪里闭目养神,与我无关。 七日后,雪停,天气稍微转暖。晚膳时分,丙夜拾柴,刘珺打猎,甘夫生火,我煎药,分工明确。 “回去躺着。”我瞟了一眼耐不住性子下马车的刘彻,恼道。 “夏婕妤,朕这一身的伤,可是为了护住你,你就不能语气温柔点吗?”刘彻伸伸懒腰,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那亲爱的陛下,待会儿夏婕妤伺候您喝药,可好?”我双手托着下巴,故意卷起舌头,模仿丁四娘娇滴滴的嗓音,笑得一对月牙眼微微眯起。 刘彻听后,顿时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丹凤眼里扬起淡淡的嫌弃之意。瞧见刘珺背着一篓子蘑菇,两手提了三只野鸡,立即勾起贼笑,道:“夏婕妤,今晚朕想吃小鸡炖蘑菇,有劳了。” “烤龙肉要不要吃!”我瞪了刘彻一眼,恼道。嗅到熟悉的寒兰香之后,转而低眉顺眼,翘起兰花指,点一点刘彻的胸膛,柔声道:“彻,别说小鸡炖蘑菇,就是龙肉,堇儿也乐意为你洗手作羹汤。” 刘彻顺势握住我的手,逼迫我退到马车边,挡住刘珺的视线,姿势暧昧,附在我的耳边,轻笑道:“堇儿,朕可会当真哦。”尔后,他松手,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瞬间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眸光晦暗不明。 我夺过刘珺手中的野鸡,拔了匕首割断鸡脖子,待野鸡断气,直接扔进滚水里,烫得皮毛松软,再拿匕首刮得干干净净。接着,铺上栀子叶,噼里啪啦,将野鸡剁成块,用水清洗一番,就倒入瓦罐里。然后,又洗刷了蘑菇,掰成丝状,丢入瓦罐里,合上盖子,便专心地看着火候。 “娘子,为夫许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刘珺像块牛皮糖般粘在我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刘珺,我们和离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堇儿现在很欢喜,要是不必对着你,堇儿就想杀羊宰牛,好好庆祝一番。”我冷笑道。 “娘子……”刘珺抓住我的手,搁在他的心脏旁,特意忽视我刚才的冷言冷语,那寒潭眸子居然还挤出幽怨的神色,活像受了欺负的小娘子。 我努力地缩回手,不经意间瞅到,他的左手手腕,包了一层白布条,透出少许凝固的鲜血,定是刚刚打猎不慎受的伤。心脏再次窝囊地揪疼,摇了摇头,决定分他一碗小鸡炖蘑菇,就说刘彻吃剩的赏给他好了。 “甘夫可是眼花了?襄王袖口上,似乎沾了凤凰的羽毛。”甘夫笑道。 循着甘夫的目光,我睁大了月牙眼,杵在刘珺袖口上。确实,有一片五彩羽毛,激起我满腔的怒火。 很好,不仅躺在寒玉棺材里诈死,还偷偷地跟随着我去了秋源,难怪我总是产生嗅到寒兰香的错觉。他这算是,报复我,制造在紫宸宫被烧死的假象吗?真是个小气鬼! “哦,甘夫差点忘了,凤凰属于四维物种,非九维物种的血液渲染,三维物种是无法得见的。”甘夫走到刘珺跟前,捻起那片五彩羽毛,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轻轻地吹走,继续生火,仿佛刚刚煽风点火的人不是他般,闲散得欠揍。 “刘珺,出了函谷关,我们分道扬镳!”我恼道,端起煎好的药,使劲地跺跺脚出气,掀开车帘,进入马车内,眼不见为净。 待刘彻喝完了药,我也懒得出去,双手环抱,任由刘彻捂着嘴巴大笑。 突然,尘土飞扬,听得马蹄声阵阵,大喊了一句不妙。随后,跳下马车,背了箭筒,以待来者。 “妹妹让哥哥一番好找呀。”夏策一身白衣胜雪,眉心的朱砂蜕变成暗红色,如凝固的血渍。 紧接着,数百只骑兵将我们重重包围,为首的穿金鳞铠甲的青年男子,性子急躁,当先下马,正对准我藏在衣袖的匕首方向,却被夏策及时拦住。 “多谢夏门主,给迁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刘迁拔出佩剑,死死地盯着我,眼底毫不遮掩怨毒之色。 刘珺也抽出佩剑,大步流星,将我拽到身后,寒潭眸子一扫,杀意腾起,寒风侵袭,低沉的冷气压,迫使周遭的骑兵连连退却。夜空中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更是吓得胆子偏小的骑兵,两腿打颤。 “紫电。白泽大人还真是分外疼爱好妹夫。”夏策击掌三声,笑道。 紫电?传说中,亿万年前,南国公子白泽的佩剑,掌握着银河系的生死。据说,一剑斩青龙,青龙灭绝;二剑挥沧海,国破家亡;三剑破苍穹,银河系沦为黑洞。 “紫电,名字倒是叫得响亮,不知能抵得过本公子的几招。”刘迁一剑直指刘彻的脖颈,快如闪电。 然而,刘珺只是迎着刘迁的剑气,轻轻地一挥,那紫电上立即聚起耀眼的紫色光芒,冲向刘迁。刹那间,刘迁被烧成焦尸,砰然倒地。 那数百只骑兵,纵然是经历过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也未曾遇见如此诡异的阵仗,望着刘珺的眼神,犹如上林苑害怕被猎杀的野兔,纷纷扔了兵器,落荒而逃。 “没用的废物!白羽门听命,布置天罗地网。”夏策冷笑道。 天罗地网,乃是夏策创建白羽门时亲自培育出的四个活死人组成的阵势。东西南北各一角,随着猎物的脚步而转移。猎物出不去,唯有一战。但是,所谓活死人,顾名思义,只要夏策不死,活死人便是不死之身。猎物杀得活死人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却总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所以,天罗地网一出,普通猎物再无生路。 “丙夜,带堇儿先行离开。”刘珺当机立断,将我打横抱起,不顾我的挣扎,推我入马车内,拍了一下马屁股,促使马车狂奔。 然后,丙夜和甘夫齐齐上马车,扬起鞭子,头也不回地离开。沿途,刘彻强忍着伤口裂开的疼痛,任凭我拳打脚踢,就是不放开我。起初的恼怒,逐渐演变成惊慌,再到深深的恐惧,我歇斯底里地大哭。 霎时,远处的森林里,狂风大作,紫光满天,浓浓的血腥味一直向外扩散,夹杂着令我哭得更汹涌的寒兰香。 “真是个痴情种。白泽大人千叮万嘱,不到绝路,切莫使用心头血喂给紫电,以求致命一击。”甘夫掬了一缕寒兰香,叹道。 趁着刘彻片刻恍惚,我从窗口跳下,朝甘夫摊开手掌,冷冷地道:“同心石。” “大祭司,三思而后行。”甘夫笑道,却十分自然地将同心石交到我的掌心。 接着,我边抹着眼泪边疯狂地奔跑,恨不得双臂生出一对翅膀,飞到刘珺身边。半柱香后,我终于捕捉到那抹倒在血泊中的水蓝色身影,已是气喘吁吁。 我拔出匕首,在我和刘珺的掌心皆划上一道口子,尔后鲜血滴落在另一只手掌握着的同心石上。 瞬间,那同心石,对着天上的圆月,汇聚起一道柔和的白光,倒映在地面上,长出两棵惜雪树,花药墨色,花瓣纯白胜雪。那两棵连理树,虽然生长茂盛,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显露出枯萎的迹象。换句话说,我和刘珺,还没有通过同心石的测试。 “长生殿的瑶姬,请聆听夏国大祭司夏堇的海誓山盟。吾欲与地球的三维物种刘珺同生共死,直至银河系的彩虹雨枯竭!”我喊道,泪眼朦胧。 骤然,森林上方,漂浮起一座云雾缭绕的青峰。峰尖上,立着绝色美人,不食人间烟火,眸子清冷,正跳起夏国人最爱的兰兮舞。 “汝可知,没有通过同心石的测试而立下海誓山盟,强行替他续上汝的命数,汝此生便只能爱着此人。倘有异心,便是瑶姬的下场,终生被困长生殿。”瑶姬道。 “无怨无悔。”我答道,神色坚定。 眨眼间,青峰消散,恢复寂静。 “阿珺相公,堇儿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俯下身子,含泪吻了刘珺的嘴唇。 刘珺猛然睁开寒潭眸子,艰难地伸出手掌,替我轻轻擦拭泪痕,含情脉脉,笑道:“堇儿不要抛弃我才是。”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嫁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桃红柳绿时节。 雁门关,太守府,西边的七层连阁式朱楼。我穿上大红色捻金百鸟朝凤纹嫁衣,梳起十字髻,戴着金华胜,坐在瑞兽纹葡萄铜镜前,对着掌中的红色心型印记,痴痴地笑了。 出了函谷关后,我们沿途跋涉,顺利到达雁门关,与卫青汇合。刘珺似乎怕极了我会再次抛弃他的局面,执意要为我再办一次大婚。我耐不住他那幽怨的眼神,只能羞涩地点点头。这可是第三次出嫁,即使次次都是嫁给刘珺,我也会害臊的。 其实,在长生殿的瑶姬面前,许下海誓山盟,我便再无与刘珺相决绝的机会了。掌中的红色心型印记,便是最好的证明。倘若我移情别恋,那心型印记,会由红色逐渐转变成白色,最终长出两条素练,将违背誓言的,终生束缚在长生殿里。不过,我无怨无悔。 “祭司姐姐,念奴好想祭司姐姐。”一团大红色的影子滚入我的怀里。 我拉着念奴胖乎乎的小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念奴今日穿得格外喜庆,戴着金花攒珠八宝步摇,穿着挑金双鱼绣纹曲裾,额前的樱红色兰瓣钿子涂成金色,华丽可爱。 起初惊喜万分。出嫁之时,最盼望的是,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在旁边陪伴着。尔后瞟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刘胜,明明拄着拐杖,却步履轻盈,那一点点私心便被冲淡了。 “大祭司告诉阿胜,此生不必回夏国。但是,这里不是夏国。”刘胜嘴角勾起魅惑众生的笑意。 语罢,刘胜松开拐杖,砰地一声,十分娴熟地摔倒在地,抱着膝盖,神色故作痛苦。 “胜哥哥,你怎么不听念奴的话,站在外面乖乖地等着。”念奴听到响动声,连忙转过身来,嘟起樱桃小嘴,嗔怪道。 接着,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刘胜搀扶起来,帮刘胜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半拖半拉,挪到喜床边。全然不知就她这种折腾法,真的受了脚伤的人,恐怕伤口要撕裂。 “念奴,小白呢?”我问道。 虽然是疑问,心中却有了糟糕的答案。南国的咸池,略有耳闻。九维物种进入咸池,有进无出。阿胜能够平安归来,必定是小白代替阿胜,困在咸池。所幸,咸池乃小白的家乡,灵识不会受到沼泽地的瘴气所残害,导致寿命折损。 “胜哥哥,你哪里痛痛,念奴帮你揉揉。”念奴显然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一门心思扑在刘胜身上,一会儿替刘胜揉揉腿,一会儿为刘胜吹吹眼,皱着小眉头,殷勤至极。 而那个假摔的刘胜,眯起桃花眼,漏出几点挑衅意味的目光,瞅了瞅我,尔后收回,转向念奴时,已然是溢出来的宠溺。 “念奴,胜哥哥想吃烤乳猪,怎么办?”刘胜那白皙柔软的指腹,轻轻地碰着念奴的玫瑰红唇,笑道。 “胜哥哥,烤乳猪,是献给祭司姐姐的成亲礼物,不可以偷吃的。”念奴附在刘胜耳边,软软糯糯的嗓音,撩动得刘胜耳根子薄红。 “那念奴喂胜哥哥吃粉猪猪,好不?”刘胜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念奴的耳垂,笑得极其危险。 念奴听后,圆圆的脸蛋烧成红红的苹果,双手环胸,一副不准刘胜靠近的戒备模样。见刘胜委屈兮兮的,又容易心软,伸出小胖手,点了点刘胜的胸膛, 羞答答地笑了。 “念奴,早膳和午膳,祭司姐姐都没有吃,快饿坏了。”我扁扁嘴,故作苦恼状。可那对狡黠的月牙眼眨巴眨巴,算是回敬刘胜刚才的挑衅。 果然,念奴从刘胜的怀抱里跳下来,摸了摸我瘪瘪的肚子,撅起樱桃小嘴:“祭司姐姐,不吃东西,肚子会疼疼的。念奴马上去做烤乳猪给祭司姐姐吃。”尔后,拔起小短腿,一阵旋风般消失在眼前。 刘胜抚了抚额头,表示无奈,只能拄着拐杖,跟随上去。临走前,瞧到我掌中的红色心型印记,眸光突然闪亮,嘴角含着不怀好意的笑,道:“小白无碍,只是见那咸池的桃子快成熟了,舍不得离开。受伤的,是南国的紫离公子。他与本王一道站在门外的,却不敢进来。” 阿离……阿离,梨花酒也有个离字。恍惚间,嗅到梨花酒香,情丝竹下,红月湾里,皆是这般淡淡的忧伤。自从皮囊进化到九维,大祭司与阿离的过往,点点滴滴在心头。 大祭司,爱了阿离一万年,爱到不爱。她透过白泽琴,不只是看到了哥哥夏策囚禁于南国的鸿雁塔,还有她亲手杀死阿离的未来。她舍不得,只能拔掉情根,重新为自己设计一段情劫。 于是,我扔了发髻上的金华胜,迷迷糊糊地下楼,寻了马厩,快马加鞭,追赶着那抹浅绿色曲裾。 亦如当年的紫离或者dash,我挥起马鞭,穿过一树树的梨花,跌跌撞撞。明明阿离是天边最璀璨的启明星,不必寻觅的,然而我始终只能站在他的身后,抓到一缕春风。 “阿离,站住。”对于这场追逐,我早已失去了耐心。 “堇儿,回去吧,今天是你大婚。”司马迁步伐依旧,温温润润的调子里,暗藏着苦涩。 “阿离,转过来,让堇儿看看你。”我恼道。 司马迁听后,反而加快了脚步,急促而坚决。 “阿离,堇儿已经在长生殿的瑶姬面前,许下了海誓山盟。”我喊道。 他和白泽一样,总是以爱之名,挡在我的前面,独自规划着,他认为对我来说最好的结局,默默承受着,他认为我不该去肩负的责任。一切都是他以为,将我推到只能夜夜借着梨花酒消愁的境地。 阿离,你可知,不是大祭司愚蠢得放弃你。而是,堇儿累了,受够了不能与你并肩而立的局面,受够了仰望着你的背影的画面。 话音刚落,司马迁停住了脚步,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子,捉住我的手,凝视着掌中的那枚红色心形印记,堪堪退了几步,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秋风萧瑟的落寞。 然而,我无力感知他的伤悲,心神却被他戴着的浅绿色斗笠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颤抖着双手揭开他的斗笠之际,眼底的泪水还是不禁滑落。 蝉联银河系美人谱榜首多年的阿离,容貌尽毁。纵横交错的伤疤,似乎在妒忌他原本的仙人之姿,肆意地爬满,丑陋极了。 “堇儿会嫌弃吗?”司马迁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摇摇头,眼泪不受控制,越来越汹涌,直到发现他腰间别的蓝玉箫时才停止。抹了眼泪,不问自取,持着蓝玉箫,巧笑嫣然:“阿离在堇儿心中,永远都是天神。”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蓦然,春风拂过,抖落了一树树的梨花泪。司马迁摘掉了斗笠,微闭双眸,嘴角含笑,去品味这首属于大祭司和紫离的往昔的曲调。渐渐地,脸颊上的疤痕脱落,长出偏向粉色的嫩肉,如剥壳的鸡蛋般滑腻,却不太过柔美。 “堇儿,大婚快乐。”司马迁浅笑道,折了一朵梨花,插在我的发梢。 我捏着裙角,转了一圈,笑靥如花:“阿离,忘记堇儿吧。” “好。”司马迁答道,依然风轻云淡。 尔后,我牵着马匹,一步步地远离他,绝不回头。即使,我听见了,阿离双腿跪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阿离,对不起,我们之间,不知何时,早就结束了。 走着走着,泪痕干了,我估摸着看不到阿离的身影,便想转身望一望那满树的梨花也好。可是,腰肢却被一个温热的魔掌霸道地揽住,不准我回头。 “堇儿,这是最后一次,本王默许,你与司马迁独处。”刘珺托着我的后脑勺,强势地吻着我的唇瓣,辗转缠绵,折腾得我喘不过气来,才压制着怒气松手。 “阿珺相公,堇儿没有逃婚。”我拨了拨挡住视线的那缕乱发,猛然记起,追赶着阿离的那刻,似乎离拜堂的吉时不远,便立即耷拉着脑袋,嘟囔道。 “太守府的小厮和丫鬟私底下皆夸赞堇儿,不畏襄王的权势,与蒙面情人私奔。”刘珺将私奔两个字咬得极重,冷嗤了一声。 “阿珺相公,堇儿知错了。”我抱着刘珺的胳膊,摇了摇,低声道。 刘珺握着我的手,摩挲着掌中的红色心形印记,那双寒潭眸子碾碎了千年玄冰,融成迢迢春水,才缓缓抬起,问道:“堇儿,你怪我吗?” 我沉默了许久。怎么会不怪!他跟白泽真是好算计。借一把紫电,喂上心头血,来对抗哥哥夏策,赌的就是我的真心。若我绝情,他死而无憾,若我痴情,他获得重生。不得不给他,刻一个大写的服字。 而且,在长生殿的瑶姬面前,立下海誓山盟后,便断绝了我和阿离的藕断丝连。即便,我日后进化到十维,回归到夏国,我也只能承认刘珺是夏国大祭司的唯一帝君。可谓,一箭三雕。 “怪,当然要怪,怪上一辈子,直至地老天荒。”我依偎在刘珺的怀里,掐了刘珺的屁股,听得闷声的吃疼,心情大好。 刘珺顺势将我扑倒在地,扣住我的下巴,富有磁性的低音,宛若钱塘湖底的游丝,将我的脖颈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笑道:“蠢娘子,为夫有没有说过,男人的屁股要是掐了,得负责的。” “就是不负责。本大爷要耍赖。”我学起痞痞的语气,努力地摆脱了大红色珍珠镶嵌鸳鸯纹绣鞋,起了坏心眼,戳了戳刘珺的屁股,十分得瑟。 “没事,堇儿不负责,为夫会好好地负责的。”刘珺勾起邪魅的笑意。 梨花树下,惨叫连连,惊起枝上的黄莺儿,唱一曲春光旖旎。 作者有话:紫离明明是男二号,感觉还不如男三号刘彻出彩呢。谷主决定要给男二号加戏,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蜜月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大婚当晚,雁门关太守府里,摆上流水宴。凡是祝福我和刘珺珠联璧合的,缴了佩剑,便可入太守府,讨一杯喜酒。一时间,高朋满座,喜气洋洋,胜过除夕的风头。 边关民风淳朴开放,没有新娘子不能露面的习俗。嘿嘿,我扔掉红纱斗笠,挽起袖子,悄悄地溜出七层连阁式朱楼,混入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所在的酒桌,玩起行酒令来。 “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眼一挤呀,脖一缩,爬啊爬啊过沙河,哥俩好啊谁先喝。” 我举起两只猫爪子,挤一挤月牙眼,撅一撅樱桃嘴,扭一扭,吆喝着,见陪我猜拳的九黎部落的勇士动作笨拙,还一副认真作战的模样,哈哈大笑。 结果,一炷香过后,八十一个九黎部落勇士,齐刷刷地趴在酒桌上,不省人事。而我抱起梨花酒坛子,走路打着飘儿,双颊酡红,像是黄昏那褪去的夕阳又爬上我的脸庞。 “阿珺相公……”我撞上一个温暖的怀抱,揉了揉装满繁星的眼睛,拖长了尾音,喃喃道。 “不省心的小妖精。”刘珺打横抱起我,叹道,那双寒潭眸子,春光融融,竟比梨花酒还醉人。 不知沉睡了多久,当我伸出手格开那耀眼的阳光时,盯着掌中的红色心形印记,轻笑一声。以为洞房花烛夜酩酊大醉,闹得阿珺相公做了一回长安城的新娘子,守着婚房空对龙凤烛花呢。 蓦然,凉风习习,送来荷香,我顿时清醒,一屁股坐起来,听得水波荡漾,大呼上当。该死的刘珺,新婚燕尔的,居然将我拐到姑苏的钱塘湖上。那么,我这一睡,岂不是三个月?瞬间,火冒三丈,必定是刘珺亲自酿的梨花酒有古怪。 “刘珺!”我恼道,寻得船头有一抹散发着寒兰香的背影,没好气地跺跺脚,乌篷船便摇摇晃晃。 还有这乌篷船,也相当碍眼。本祭司出游,什么时候寒碜到划乌篷船了。原来的描了金蔷薇的朱红色琉璃船,多气派呀。烧一壶碧螺春,焚一炉龙涎香,素手抚琴,满载而归,皆是俊美公子抛上的柳枝。哎,往昔不可追。 “娘子大人,为夫买不起画船,这乌篷船还是租的。”刘珺转过头,言笑晏晏。 “大爷有钱,包养小妞。”我恼道,径直扯掉腰间的香囊,掏了个底朝天,全是寒兰花瓣,哪里藏着半点银子,愈发地黑着脸蛋,提起一对月牙眼,狠狠地瞪向刘珺。 叮咚一声,蠢鱼上钩,刘珺拉起鱼竿,向后一抛,动作干净利落,咬着钩子的蠢鱼便准确无误地跌到鱼篓里,傻傻地翻腾着身子。 “娘子,吃了午膳,为夫就去卖身买画船,可好?”刘珺站起身子,捶一锤酸疼的肩膀,笑如春风。 细细瞅着刘珺,半旧的粗蓝曲裾,木簪束发,少了王权富贵的浸染,收敛起修罗战场上的戾气,颇有几分谪仙的韵致。可惜呀,那眉眼再如何舒展,也泄露了点点狐狸本性。阿离才是谪仙,刘珺顶多不过是个堕仙。 偏偏,我不争气,被这个堕仙迷得神魂颠倒,只把刘珺痴痴地看着,全然忘记那些他将我耍得团团转的新旧账。直至刘珺欺身上来,吻一吻我的唇瓣,有些喘不过气来,堪堪回过神。呜呼,美男如蝎,吃不得。 午膳时分,刘珺下厨。小葱豆腐、清蒸鳜鱼、凉拌莲藕、五香牛肉、香油芥菜,道道馋得直流口水,适宜这溽暑天气。嗷呜,看在美食的份上,本祭司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阿珺相公了。 吃饱喝足后,我慵懒地倚靠在船舱内,摸一摸鼓鼓的肚皮,伸一伸懒腰,趁着眼皮子尚未叫嚣着午睡,跟刘珺谈一谈正事。 “阿珺相公,明日我们回雁门关吧。堇儿答应了刘彻,帮助甘夫训练九黎部落八十一位勇士。”我笑道。 语罢,刘珺收拾碗筷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初,抱着盛放了碗筷的簸箕,起身去了船头,舀了钱塘湖的水,清洗一番,沉默不语。 “阿珺相公,淮南王刘安,坐拥八十万大军,又有白羽门门主夏策辅佐,在百姓中颇有清誉,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刘彻想夺回帝位,必定是场恶战。”我从刘珺的背后紧紧地拥抱着,轻声道。 “那与堇儿何关。堇儿欠陛下的恩情,那一箭还不够清偿么。”刘珺冷冷地道,眉头蹙蹙。 我听着刘珺那冰块般的言语里浇上的酸溜溜的醋意,笑靥如花,扳过刘珺的身子,捏一捏他那因饱经风霜而略显粗糙的脸颊,道:“阿珺相公,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刘珺发怔了片刻,抚了抚额头,像个大男孩般,将他整颗脑袋,埋入我的怀里,再次安静下来。而我百无聊赖,手指当作梳篦,梳一梳他并不凌乱的三千墨丝,嘴角微微翘起。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其实,祭坛的云梯之上,他道,要站在最高位做千古一帝时,我透过那寒潭眸子闪耀出的堪比日月星辉的光彩,便知晓他不仅是堇儿的丈夫,还是胸怀天下的襄王。 大婚之夜,他带着醉酒的我,远走高飞,过上乌篷船垂钓的归隐生活,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我却执意要求回雁门关协助刘彻,免不了他顾及我的安危,不得不出战相伴。我在为难他吧。 忽然,他抬起眼,轻吻了一下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柔声道:“堇儿,曾经我也执著过,以为江山与美人两不误,尤其是得知陛下并非先帝所出后,野心愈发地膨胀,即便答应了堇儿不去主动争夺天下,却从未放弃过私底下的筹谋……” “所以,淮南王谋反,是襄王挑起的。主父偃,想必也是你安在刘彻身边的棋子。推恩令一出,激起各地藩王的怨念,成为淮南王谋反的最后一根导火线。然后,借淮南王之手,杀了刘彻,再打着剿灭反贼的旗号,灭掉淮南王,稳坐江山。到时候,一句不得已,便骗过天下,包括堇儿,享受呼风唤雨的权力。襄王真是好计谋呀,一派正人君子作风,不沾半点腥风血雨,必定赢得史官的一致称颂。”我推开刘珺,打断他的言语,冷笑道。 就在刚才,我还思忖着,告知他,我们已经强行通过同心石的测试的惊喜。假以时日,待阿珺相公由三维进化到九维,便是重返夏国,与小遗团聚之际。他不必暗暗自卑,我与他的差距。他比阿离,更有资格,与我并肩而立。 “堇儿,听我把话说完。当得知堇儿被烧死在紫宸宫这个假消息时,这万里山河仿佛成了笑话,嘲讽我终究是为了天下而失去堇儿。”刘珺握着我的肩膀,垂下眼睑,神色落寞,恍如重新经历了一遍当日的肝肠寸断。 “阿珺相公,若堇儿铁了心要匡助刘彻,你会心甘情愿吗?”我依偎在刘珺的怀里,问道。 “倔脾气。”刘珺刮了刮我的鼻梁,满眼尽是宠溺。 于是,我和刘珺约定,留在姑苏,避一避外边的战乱,过上一个月的寻常夫妻生活,再快马加鞭赶往雁门关,为刘彻夺回江山战斗到底。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蜜月已经度过了大半,天下大事也是风云变幻。大将军卫青,七战七捷,占据了上谷、渔阳、辽西等边关地带,被百姓拥护为边关王。边关与长安的局势,一触即发。 不过,我和刘珺,依旧乐得悠哉。他闲来垂钓,载了一箩筐的鱼虾,拿到集市上去卖,赚得买菜钱;我偷跑出去,假扮成儒生,舌灿莲花,求来教闺阁少女弹琴的活计,存点零花钱。夜夜于乌篷船中,听风听雨赏钱塘湖,相拥而眠,道是神仙眷侣也羡慕不来。 直至战火烧到了追求安逸的姑苏城,我们被迫离开了乌篷船,登上钱湖柳堤边,盘了陈记豆腐店,开起阳春面馆,供来去匆匆的行人驻足小憩。 “夏掌柜,你家的那位腿脚不便也是好事。陵帝下了征夫令,凡过了弱冠之年的男子,皆要从军入伍,守卫淮南郡。这世道呀,越来越艰难喽。”周媒婆摇着一把金蒲扇,叹道。 陵帝,便是淮南王刘安十日前登基为帝的称号。刘安原本是打算在谷雨时节便昭告天下于泰山封禅的。可怜,经历了丧女之痛后,在函谷关又痛失长子,沉寂了数月,终于走出阴霾,继续图谋霸业。陵字,出于他对爱女刘陵深深的怀念。 “周媒婆,请慎言。”我家那位假扮腿脚不便的,正端着一碗阳春面走到周媒婆的跟前,寒潭眸子飘起冷冷的冰渣子。 周媒婆立即冻得抖了抖一身的肥肉,再睁大了眼睛时,只见到刘珺因腿脚不便而走得缓慢的单薄身影,就宽下心来,吃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周媒婆也是倒霉,多次得罪阿珺相公而不自知。 起初,她见我经营面馆有道,学识谈吐也不差,便卯足了劲儿劝我休掉夫君,并且塞些落魄儒生给我,还夸得天花乱坠。道那些落魄儒生,一旦遇到明主,说不准就像骑奴出身的大将军卫青那样,封侯拜相,荣宠至极。 结果,第二天就听面馆的老客嘴碎,周媒婆似乎吃太多上火的东西,满脸的痘痘,活像个被蜜蜂蜇了的猪头,令人捧腹大笑。周媒婆呀周媒婆,你可知,宁可得罪小人,莫得罪我家阿珺相公。 嘱咐伙计看紧生意后,我就跟随着刘珺进入面馆后边的院子里。果然,刘珺捉住一只老母鸡,手起刀落,放了老母鸡的血,储存在木桶里,琢磨着如何整治周媒婆。 “阿珺相公,周媒婆不过是说了一句你腿脚不便,没有严重到要半夜往她门前泼鸡血这般吓人的惩罚吧。”我趴在栏杆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若娘子夜里缠着本王多要几次巫山云雨,本王或许就放过周媒婆。”刘珺洗净了手,凑到我的跟前,热热的气息故意扑在我的耳边,酥酥麻麻的。 “小妞,诱惑大爷,很危险哦。”我巧笑嫣然,双手勾住刘珺的脖子,翘起右腿,轻轻地咬了一口刘珺的下巴。 正与刘珺酝酿着一段缠绵湿吻之余,数月未见的白扁风尘仆仆地闯入我们的眼帘。 “丫头,不好了,九黎部落的八十一个勇士,突然狂性大发,将甘夫和紫离打成重伤。”白扁道。 此刻,我忧心忡忡,而刘珺冷面阎罗。 作者有话:看在男主和女主虐得太长时间的份上,额外写了一章甜文给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九黎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在甘夫连发的十二封鱼传尺素下,我动用了夏国的朱雀咒术,画出百鸟朝凤的血符,召唤出那只大肥鸡,哦不,是烤起来不如肥鸡美味的凤凰。 不得不吐槽一下,这百鸟朝凤的血符,也忒繁琐了。早上吃的那碗虾仁阳春面,都不够它消耗。鲜血滴滴答答个不停,一对月牙眼里冒出无数只烤肥鸡,摇摇晃晃的,差点站不住脚步。 所幸,血符刚画完,那只身披五彩羽毛的凤凰,便昂起高傲的脑袋,翱翔于苍穹,享受着奇珍异鸟围绕着翩翩起舞的膜拜。 “百鸟朝凤。”刘珺将犯起贫血的我揽入怀里,惊叹道。 “帝君能看到百鸟朝凤,想必已经进化到四维了,可喜可贺呀。”白扁拍掌笑道。 “四维?”刘珺盯着我,寒潭眸子稀稀疏疏地落起了冰渣子。 我假装没有听见,朝天上的凤凰勾了勾手指头。那只凤凰立即收敛了高贵姿态,飞到我的身边,弯下五彩羽毛。我牵着刘珺,抓起五彩羽毛,爬上凤凰的身躯,而白扁也顺势跳上去。 霎时,在一声嘹亮的鸣叫中,高贵的凤凰载着我们,一飞冲天。耳边狂风呼啸,眼前阳光闪耀,我张开双臂,兴致勃勃地撩动一朵朵白云,偷偷地亲吻了一下呆愣住的刘珺的侧脸,笑靥如花。 凤凰降落,已是夜半。暗暗诧异,从姑苏到雁门关,日行千里,只需要四五个时辰。雁门关的景致应当是夏令时节,不该如此萧瑟。放眼望去,草木枯黄,白露凝霜,看得我眉头蹙蹙。 “小狐狸,又瞒着本王。”刘珺掐了一下我腰肢的赘肉,似恼非恼,嘴角含笑。 我啊呜一声吃疼,别过脸去,双手环抱,不理睬刘珺。哼,本祭司就是故意瞒着阿珺相公的。若是告知他,强行通过同心石的测试后,他能够从三维进化到九维,他必定肆无忌惮地欺负我。本祭司还有何颜面立足夏国呢。 “大祭司,你再来晚一步,甘夫与司马先生,恐怕要命丧于九黎部落之手了。”甘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阿离呢,阿离怎么样?”我脱口而出,神色担忧,全然忽略身后那座冰山呼啦啦地下起暴风雪。 甘夫瞟了一眼像做错了事而耷拉起脑袋的凤凰,不紧不慢,道:“司马先生,仍是三维皮囊,使用白泽琴,镇压九黎部落,支撑了三个月,灵识至少折损三百年。” “三个月?我们明明只飞了半天左右。”我疑惑不解。 猛然想起,凤凰的方向感极差,必须由吹箫声指引着。否则,就凤凰那逞强的性子,即使飞错了地方,也不会承认,东碰西撞,就耽搁了三个月。 我狠狠地瞪了凤凰一眼,作势去拔五彩羽毛。可恼的是,那凤凰贼机灵,跺跺脚,地动山摇,一溜烟儿地逃走,还不忘朝我得瑟地鸣叫几声,抖一抖五彩羽毛,欠揍极了。 “走了,堇儿的旧情人等不得。”刘珺点了点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语气似从冰镇的陈醋里冒出的气泡。 于是,我、刘珺和白扁,跟随着甘夫,前往太守府南边的院落。途经东边的殿宇,在八角红纱紫嫣花灯的映照下,华美而不失大气,尤其是那腾飞于石柱上的应龙,通体墨色,背生双翼,仿佛来自上古的混沌岁月,睥睨万物,不怒而威。 “两个月前,陵帝刘安向匈奴单于伊稚斜献出边关地形图,愿拱手相让雁门、渔阳、上谷等十个郡,以求得伊稚斜的相助,来个前后夹击,消除内患。大将军卫青关心边关百姓的疾苦,私自领轻骑五万出战河西走廊,留下血誓,不将匈奴逐出王庭,终生不回雁门关。而武帝刘彻无奈之余,昭告天下,痛骂陵帝谋朝篡位的罪行,以雁门关为陪都,任命骠骑将军霍去病统领剩余的十五万大军,征讨逆贼,夺回帝位。”甘夫道,瞅了一眼那石柱上的应龙,眸光晦暗不明。 “霍去病不是战死吗?”我问道。 “李倾城恢复了记忆。”甘夫叹道。 “活死人么。”我喃喃道,生出不祥的预感。 李倾城,也就是原先的紫姬圣泉阳者紫嫣,乃闻名银河系的制毒奇才。哥哥夏策创立的白羽门下的天罗地网,也是她的杰作。偏偏,银河系各国,提起南国的紫嫣姑娘,皆会夸赞一句蕙质兰心。呸,蕙质兰心的分明是本祭司,怎么就没收到这样的奉承呢。 半柱香后,距离南边的院落十里远处,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响彻天际。甘夫急忙喊了趴下,话音刚落,我将刘珺推到白扁身边,取出蓝玉箫,冲入其中。 只见院落内,大火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半边天空也烧得血光蔓延。嗅得翠竹散发出的清香,心底顿时被恐慌包围,不禁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阿离,竟然忘记了,即使司马迁身死,阿离的灵识犹在。 一间间地寻找,一次次地失望。火光烧了衣襟,随意地用手掌扑灭,察觉不到灼烧的痛感。偶尔撞到掉落的房梁,已经是黑炭的状态,只是厌烦地用蓝玉箫格开。 直至刘珺那富有磁性的低音,压抑着恐惧、妒忌、埋怨、忧伤等复杂情绪拧成的心弦,化作一句温柔的堇儿,传入我的耳畔,我终于恢复了冷静。 眯起月牙眼,聚精会神,去感知阿离的灵识。左转,直走,再左转,倾倒的竹林拐角处,淡雅的梨花酒香扑鼻而来。 睁开眼睛,便是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围绕着席地而坐、抚起白泽琴的司马迁,匍匐在地,痛苦不堪,火红的卷发幻化出三维物种看不见的火光,燃烧开来。 “丫头,箫曲,秋娘所填写的残谱。”白扁喊道。 骤然,司马迁吐出一大滩鲜血,抱着白泽琴倒地。而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没了束缚,从地上爬起来,血腥色爬上铜铃大的眸子,张扬着浓浓的怒气,一步一步靠近司马迁,仿佛死神的足音。 我持着蓝玉箫,熟练地吹起只听过寥寥几遍的残谱。曲调悲怆,潸然泪下,宛若那深秋的芭蕉雨,打在红过二月花的霜叶上,满腔苦楚不得倾诉。便寄托在杜鹃鸟上,飞出望帝山,声声啼血,也是枉然。 问秋风,催红几度,霜叶寄情满树。银汉迢迢搭鹊桥,一夜彩虹雨。天不许,月常阴,唯求生死芙蓉浦。家国寡助,当年血战中,东海楼头,烈火焚烧处。 箫曲罢,我咬破手指,再次画出百鸟朝凤的血符,召唤凤凰,向她借五彩羽毛,绑住陷入沉睡的九黎部落,丢到凤凰身躯上,送回望帝山的秋源,才长舒一口气。 秋风拂过,窸窸窣窣的翠竹声令我耳目一新。院落的风光依旧,还是阿离偏爱的清雅格调,仿佛刚才的一场恶战,只是三维物种的噩梦。 可惜,那死死地抱着白泽琴的司马迁,气息薄弱,一袭淡绿色竹纹曲裾染上鲜血点点,衬得那张清秀的脸庞愈发地苍白,狼狈至极。 “九黎部落到底什么来头?”我搀扶起司马迁,冷冷地质问道。 甘夫不语,凝视着白泽琴上的那朵淡紫色泪晕,摇摇头,掏出一只六角缠枝相思花铜镜,丢给我,转身离去。 “相思镜,好宝贝,本药王叨念许久了。”白扁夺过六角缠枝相思花铜镜,用衣袖使劲地擦了擦镜面,开怀大笑。 “相思镜,利用的是兄弟姐妹之间的心灵感应,方可相互通讯。欠扁老头,你又没有血亲,相思镜对你来说,不过是废物。”我恼道,伸出手去抢,却顾及着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司马迁,施展不开。 最后,刘珺冷着那张冰山脸,掰开我那架着司马迁的手臂,左手接过司马迁,右手从水蓝色香囊里不耐地拽出一颗我最近爱把玩的红玛瑙珠子,甩向了白扁的小腿,趁着相思镜从白扁手中滑落的空档,踢向我的怀里。 我躬下身子,抱住相思镜,立即挤一挤受伤的手指头,抖落一滴血于相思镜上,顺便摆出委屈兮兮的模样,博一博刘珺的怜惜。奈何刘珺还恼我之前冲进院落救出司马迁之事,寒潭眸子堆积了昆仑山上的皑皑白雪,拒绝映出我的倩影。 “祭司姐姐,念奴好想祭司姐姐。”相思镜那头,念奴捂着樱桃小嘴,悄悄地笑道,生怕吵醒了躺在床上小憩的刘胜。 透过相思镜,我瞥了一眼刘胜,一身红衣妖娆,桃花眼微闭,睫毛却轻轻颤动,分明是听见了响动声,警醒过来,却还在假寐。 “叫醒阿胜,有事问他。”我恼道。 念奴将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软软糯糯地道:“胜哥哥在南国的咸池受了伤,还没痊愈呢,需要多多休息。” 还没痊愈?那怎么有精力,拐带念奴到处游山玩水。也只有念奴那个小傻子,才被阿胜哄得团团转。阿胜明显是使唤念奴上了瘾,整天没事装病。 我思忖片刻,灵机一动,使劲地抹着眼睛里并不存在的泪花,拿捏着哭腔,道:“念奴,阿离为了压制九黎部落而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司马大哥……念奴这就去唤醒胜哥哥。”念奴在遇见阿胜之前,最喜欢的哥哥就是阿离了,一听说阿离受伤,便哇哇大哭。 果然,刘胜睁开桃花眼,嘴角勾起魅惑众生的笑意,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擦拭着念奴的泪痕,柔声哄着,待念奴哭声停止,转向我时,眸光薄红,夹带杀气,道:“大祭司,莫不记得了,九黎部落,是大祭司赠给本王加入夏国国籍的第一份礼物。” 尔后,刘胜挥一挥衣袖,强制关掉相思镜的视频通话,独留白扁和刘珺,将炙热的目光,粘在我的身上。而我撅着嘴巴,苦思冥想。 九黎部落,九黎部落……原来如此,九黎部落,来自东海楼第九万层,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的衣冠冢,隶属于秋姬大祭司的亲卫队,随着亿万年前的那场东海楼血战,而被朱雀神火浇灌成石像。 作者有话:谷主要开启男主吃醋环节喽。前面虐男主不够狠,就只能拿镇江陈醋泡一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约定 雁门关,太守府,南边的院落,与其说是院落,不如道是竹庐。 引了山涧的活泉,淌入石桥底下,错落有致。随处补上数十竿翠竹,或回廊拐角处,或菱花窗格处,或梨树成荫处,清雅幽静。铮铮琴音,青烟袅袅,竟然将边关的粗犷,吹落成姑苏小调。 从阿离的卧房出来,直走,穿过一片竹林,右拐,迈进三里回廊,再右拐,亭亭如车盖的梨花树后边,正是我最近跑得勤快的小厨房。 “阿珺相公,栗子不是这么洗的。”我见刘珺径直将栗子倒入冷水锅里,连忙推开他,捞起栗子,利索地用刀划上口子,再在冷水锅底下加了柴火,待水沸腾后才扔了栗子,听得哔哔啵啵的响声,笑靥如花。 “行了,本王又不是没煲过栗子鸡汤。去看着虾仁粥的火候,粥七成熟的时候,记得放虾仁。”刘珺皱起眉头,朝我的怀里塞了一把破蒲扇,恼道。 只见他舀起栗子,趁热剥了皮,除掉脏物,对半切后,又噼里啪啦,将鸡腿和鸡爪切成小块,和着之前洗净的姜片,一起丢入瓷盅里。动作娴熟,俨然大厨。 “阿珺相公,你不可以在堇儿打盹时,偷偷地加辣椒。阿离身子虚弱,经不起折腾。”我托着下巴,笑道。 刘珺听后,瞟了一眼,点一点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嗔怪道:“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小妞,大爷的小心肝在这里哦。”我握住刘珺的手,贴在他的心房上,隔着衣料,听到稳健的跳动声,巧笑嫣然。 自阿离被九黎部落所伤而昏迷不醒后,我天天起个大早,溜入南边的院落的小厨房,为阿离洗手作羹汤,期盼阿离嗅到栗子鸡汤的香味,快点苏醒过来。栗子鸡汤,是阿离的最爱。 后来,阿珺相公发现了,同我怄气了几日,却斗不过我的倔脾气,只能抚了抚额头,牵着我去小厨房,妻唱夫随。然而,阿珺相公不仅抢了煲栗子鸡汤的活儿,还使唤我替他煮虾仁粥。呜呜,好想在虾仁粥里,加几勺陈醋,酸死阿珺相公。 两炷香后,刘珺揭开了瓷盅盖子,洒上盐,用汤勺搅匀,然后在瓷盅的外围包了一层湿抹布,将栗子鸡汤倒入翡翠碗里,再垫上漆木托盘,才递到我的手中。 “丫头,紫离醒了,还一直唤着你的小名呢。”白扁兴奋地闯进小厨房,瞅到那冒着热气的虾仁粥,立刻蹲在红泥小火炉边,活像只贪吃的鱼,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这句话,激起刘珺的寒潭眸子落了场暴风雪。 “太好了,堇儿刚好可以喂阿离喝栗子鸡汤。”我欢喜地拍了拍手掌,故意忽略小厨房里骤降的气压,端着栗子鸡汤,哼上小曲,拔腿就跑。 走到阿离卧房门口,远远地瞧见,刘珺负着手,缓缓地踩在阳光推了翠竹一把而倾倒出的剪影上,那双寒潭眸子如粼粼秋水,唱一曲宫怨,好不凄楚,看得我恍惚间心软,踏进门槛的脚又缩回。 不过,阿离那一声微弱的堇儿,将我拉回了现实,瞬间戳穿阿珺相公的小伎俩。我朝阿珺相公扮了个鬼脸,便进了阿离的卧房,顺便关上了门。哈哈,他夜里可没少欺负我,活该他吃瘪。 “阿离,据说…据说白泽琴可以促进低维物种的进化。”我伺候着司马迁喝完栗子鸡汤,沉默了许久,方垂下眼睑,轻声道。 “堇儿,阿离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司马迁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仿佛嘴边那抹转瞬即逝的苦涩,只是我的错觉。 “阿离,这事会违背白泽隐者的原则吗?”我问道。 “堇儿,阿离想喝你亲手煲的栗子鸡汤。”司马迁浅笑道。 “阿离,阿珺相公好面子,若是知晓堇儿过来求你帮忙,他断不答应。不如阿离借着切磋琴技,去西边的院落多走动一些。”我笑道。 “那阿离,还想吃堇儿做的红豆椰奶冻。”司马迁轻笑道。 “阿离,谢谢你。”我站起身子,拥抱了一下司马迁,柔声道。 “堇儿……”临走前,司马迁低声道,见我停住脚步,继续道:“堇儿,留下来陪…陪小遗说说话吧。” “阿离,你能够联系到小遗?”我惊喜万分,转过身子,一对月牙眼闪烁着点点星光,巴巴地望着司马迁。 “相思镜,由南国的先祖所创造。非南国人,只能与兄弟姐妹通讯,而南国人则念着心中所思之人,便可于相思镜中见到,滴一滴血,与之对话。”司马迁从枕头底下取出六角缠枝相思花铜镜,割破手指,抖落一滴血于镜面之上,尔后静待佳音。 我屏住呼吸,见那镜面中的人影逐渐清晰,不禁捂着嘴巴,潸然泪下。小遗长大了,而我生生错过了他长大成人的时光。 一袭素色兰花暗纹袖袍,三千银发随着海风飘荡,与刘珺相似的容颜,却比刘珺更出落得飘逸绝尘,颇得白泽的神韵。只是那双紫眸,失去小时候的灵动,明明若盈盈秋水般纯净,却凝结着清清冷冷的冰霜。 “娘亲。”小遗坐在轮椅上,哽咽道。幸好,紫眸里的冰霜瞬间融化。 “小遗。”我泣不成声。 “娘亲还是这么爱哭。”小遗笑道。 “小遗,娘亲对不起你。”我泣道,全然不知,已经将半个身子,依偎在司马迁的怀里。 “娘亲,你什么时候回到夏国,小遗惦念着你与阿离叔叔的喜酒呢。”小遗笑道。 “小遗,娘亲原谅爹亲了。”我轻声道,音量低到需要费力聆听。 砰地一声,相思镜那边,小遗砸了镜子,强制关掉视频通话,独留我抱着相思镜,哭成泪人。小遗,对不起,娘亲对不起你。 蓦然,刘珺踢开门,将我揽入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部,欲言又止,只得一遍遍地亲吻我的泪痕,试图擦去我的思念。奈何,我哭得歇斯底里,如那滂沱大雨,瓢泼成灾难。 不知何时,我勉强抬起眼,发现刘珺别过脸去,竭力地掩饰眼角挂着的晶莹泪滴,心疼极了,终于乖巧地止住哭声。 “堇儿,别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司马迁在刘珺牵着我离开之际,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 我点点头,豁然开朗。等阿珺相公进化到九维,我携阿珺相公回夏国,再去趟沧海国接小遗回家。以后的时光可漫长呢,修缮阿珺相公与小遗的关系,不着急。 回西边的院子的路上,我和刘珺相对无言。他没有过问我,我和阿离私底下的约定,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掌中的红色心形印记,生出薄薄的冷汗。而我责怪,中了移情丹的他,当初害得我与小遗被迫分离,也不愿意言语。 七层连阁式朱楼下,平阳公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打破了我们沉默的局面。 那平阳公主,一身暗紫色骑装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发髻凌乱,热泪纵横,憔悴的容颜上皆是斑斑血迹,狼狈不堪。 “堇姑娘,求求你,救救青儿。”平阳公主不住地磕头,鲜血汨汨流出。 “何事?”刘珺冷冷地道。 “青儿在河西走廊大败伊稚斜单于,暂时守住边关,却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手下的亲信冒死送青儿回本宫这里偷偷地医治,但是不慎被陛下发觉,强行夺去青儿,听李倾城那贱人的主意,要喂青儿毒药,做成像霍去病一样的活死人。”平阳公主啜泣道。 语罢,我按捺住心底的恐慌,解了系在朱楼前的战马幽兰,急切地驾马而去,直奔东边的殿宇。 “刘彻,把卫青交出来!”我跳下马,吼道。 然而,正殿空荡荡的,唯有屋檐悬挂着的八角红纱紫嫣花灯,被萧瑟秋风吹得呼啦啦作响,仿佛黑白无常索命的叫唤,十分诡异。 霎时,一银甲少年,持着一杆七尺七寸长的孔雀枪,挡住我进入左侧殿的去路,见我毫无退意,空洞的眸光逐渐染成腥红色,招招致命。 那银甲少年,脸色惨白,像广寒宫里千万年照不到太阳的月光。五官精致,只是眼角的红色胎记,影响了原本清秀的容颜,平添几分戾气,正是活死人霍去病。 当霍去病将我堪堪逼到墙角时,一条形似白玉腰带的软剑卷上霍去病的腰杆,迫使霍去病分散了注意力,转向及时赶到的刘珺。说时迟那时快,刘珺剥了一颗衣领的珍珠纽扣,划开一半,向霍去病撒去纽扣中藏着的曼陀罗粉后,截过我的身子,收回软剑,倒退到正殿的门口。 糟糕的是,那曼陀罗粉,对霍去病无效,反而刘珺的出现,激起了霍去病嗜血的欲望。情急之下,刘珺推开我,挥舞着软剑,与霍去病陷入恶战中。 起初,顶着大汉第一勇士名头的刘珺,一套软剑剑法天下无敌,轻轻松松刺中霍去病的肩膀、手臂、大腿等多处部位。可是,霍去病身上的伤口,不到片刻便愈合,完全是打不死的状态。鲜血的涌出,愈发地鼓舞了,他的好战,战斗力剧增。 半个时辰后,刘珺体力不支,渐渐落了下风,一袭冰蓝色袖袍,终究沾染朵朵血花,额头冒出颗颗黄豆大的汗珠,看得我心底揪疼。 突然,刘珺不敌霍去病,手中的软剑滑落,而霍去病一枪直指刘珺的心脏,我迅速扑过去,企图替刘珺挡上这一枪。 原本以为这一枪刺入,血溅大殿,我张开双臂,死死地护着刘珺,禁止他动弹,并亲吻着他温厚的唇瓣,安抚他悲痛的表情。 “病秧子,不许伤害祭司姐姐!”念奴软软糯糯的嗓音响彻天际,制止了霍去病进一步的动作。 “小娘子……”霍去病喃喃道,神色涣散,踉踉跄跄地朝念奴走来。 刘胜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北朝战神,可无法忍受小娘子这句称号,桃花眼上翘,嘴角含着邪魅的笑意,扬一扬衣袖,那红色波浪便卷着怒气,击碎霍去病手中的七尺七寸长的孔雀枪。刹那间,霍去病倒地,毫无生气。 “不愧是北朝战神苏胜,一眼看出活死人的弱点便是手中的兵器,令紫嫣大开眼界。不,现在不过是夏国大祭司座下的一条走狗。”李倾城一身碍眼的兰烟云裳,击掌笑道,一笑倾国倾城。 “刘彻呢?”我质问道。 “彻呀,操劳于攻打淮南郡之事,多日未合眼,倾城自然是伺候彻睡下了。”李倾城笑道,炙热的眸光毫不避讳地停留在刘珺身上,仿佛在向我炫耀,刘珺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交出卫青,本祭司会训练九黎部落,攻打淮南郡。”我恼道。 “大祭司可记得尾生之约。”李倾城笑语盈盈,绝代独立。 “如你所愿。”我怒道。 尔后,我松开刘珺,咬破手指,挤出鲜血,画了尾生之约的血符。所谓尾生之约,来源于一个神话故事,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立下尾生之约后,必须全力以赴,兑现诺言。否则,折寿三千年,被银河系法庭烙印上不诚信的记录。 作者有话:哈哈,谷主一不小心,写点酸苦的滋味,后边会慢慢地甜起来。生活也是这样,给你一颗甜枣的同时,又猝不及防地打你一拳,不知该笑还是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战魂 太守府东边的殿宇里,在八角红纱紫嫣花灯的映照下,烘托出李倾城那令老天也疯狂的倩影。 西子的鹅蛋脸,杨贵妃额前的玫瑰红花钿,貂蝉如月光般柔美的雪肌,王昭君似泣非泣的秋水眸子,这张本该属于夏国大祭司的容颜,落在李倾城身上,褪去了孤高冷傲的气质,更似堕入凡间的仙子。 瞟了一眼刘珺,那冰蓝色袖袍上的朵朵血花,衬上寒潭眸子,也是堕仙的模样,不禁生出恐慌。其实,刘珺和李倾城,异常地般配。 李倾城击掌三声,有贴身婢女黄莺,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卫青,从左侧殿走出来。那黄莺,仗势欺人,二话不说,便像扔掉垃圾般松开手,嫌弃地将卫青推给我,还拍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所幸,平阳公主及时赶到,抢先一步接过卫青,憔悴的脸庞上终于露出欣喜之色,泪光点点,颤抖着双手,去触摸卫青的鼻尖,求得微弱的气息,才长舒一口气,晕倒在地。 “无碍,皇姐忧思过度。”刘珺探一探平阳公主的脉搏,冷冷地道。 然后,刘珺搀扶着卫青,而我驮着平阳公主,准备离去。至于刘胜,桃花眼里满是念奴,自然是将念奴牢牢地圈在怀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蓦然,念奴挣脱开刘胜,迈着小短腿,跑到毫无生气的霍去病身边,摇一摇霍去病的胳膊,眼泪哗啦啦地掉落,泣道:“病秧子,快醒醒,胜哥哥以为你要伤害祭司姐姐,不是故意的。” 刘胜故意咳嗽几声,试图念奴的注意力,奈何念奴正使出吃奶的劲儿抱起霍去病,只得抚了抚额头,无奈地叹息一声,走到念奴跟前,将霍去病抬到肩膀上,动作粗鲁,夹带着无法使出的怒气。 “李倾城,本祭司还要带走霍去病。”我恼道,实在不愿意与李倾城多说一句废话。 “大祭司既然立下尾生之约,陛下便高枕无忧,倾城怎敢当着子乔的面,多说一个不字呢。”李倾城半侧着身子,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刘珺,嘴角浮起的笑容,宛若那春雨打湿的芍药,叫人怜爱。 “夏儿……李夫人,多谢了。”刘珺冷冷地道,生疏之意,显而易见。 “大祭司,你要护住的人太多,迟早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李倾城在我们临走前,发出怨毒的诅咒。 半炷香后,我们将卫青、霍去病、平阳公主安置在西边的七层连阁式朱楼的第四层,并且拽来偷吃了一大锅虾仁粥的白扁,为其医治。 “丫头,不妙呀。”白扁摇摇头,叹道。 “欠扁老头,你能不能玩点新花样,每次都喊不妙。”我恼道,径直去取书案上的药方,却发现白扁仅为平阳公主开了补气血安心神的药方,眉头不由得皱起。 “这三维皮囊出了问题,本药王勉为其难,还可以采集药草,修修补补。但是三维意识受损,本药王就不敢救喽。关于不得干涉低维物种的意识的这条律法,还是丫头提议的。”白扁道。 “病秧子会死吗?”念奴再次哇哇大哭。 “霍去病早已死了,意识转化为战魂,支撑着三维皮囊。”刘胜将念奴揽入怀里,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霍去病的眉间许久,收回时指尖冒出一颗蓝色的血珠。 战魂的颜色,是蓝色的。本该升空,无依无靠地漂泊,直至被黑洞吸引,粉碎成彩虹雨的蓝色带。但是,李倾城利用毒药,将战魂强留在皮囊内,研发出活死人特性。 白扁所指的,卫青的意识受损,也就是说,那坏死的部分意识,呈现转化为战魂的趋势。 “战魂?”白扁喃喃道,尔后灵机一动,大喜,道:“丫头,快点夸本药王,本药王想到绝佳的点子。” “卫青可以自救。”刘珺道。 白扁听后,俨然一副被刘珺无端抢去功劳的妒忌模样,鼓起腮帮子,恼道:“你一个四维物种懂什么自救。想救卫青,还得仰仗本药王。” “不想。”刘珺吐出的两个字,如滚起的雪球般,砸入白扁的嘴巴,呛得白扁憋红了脸。 我思索片刻,朝刘珺眨眼一笑,也明白了刘珺所谓的自救。看来,刘珺这段时间,挑灯夜读《夏国纪事》,颇有成效。 “念奴,想不想救卫大哥?”我向念奴招招手,一对月牙眼溢出狡黠的笑意。 “念奴喜欢小苍兰。”念奴扑入我的怀里,点点头,笑道。 小苍兰是卫青从河西走廊带回的小白花,花香清幽,偏爱阳光。念奴的品味,同我的倒是极为相似。我对小苍兰可是一见钟情。 “好了,大祭司别再废话,本王最厌恶被拿捏了弱点。本王应承你,与卫青一起,统领九黎部落。只是,大祭司到时候,别后悔哦。”刘胜蹲下身子,摸一摸念奴毛茸茸的脑袋,漫不经心地笑道,那对魅惑众生的桃花眼,恰巧停留在刘珺身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又转瞬即逝。 “念奴,待会儿祭司姐姐吹箫唤醒卫大哥的战魂,你替祭司姐姐赶走闲杂人等。”我笑靥如花,扫了一眼刘胜,将闲杂人等四个字咬得极重。 这个阿胜,凭着北朝战神的名头,趾高气扬。除了对念奴揉进骨子里疼爱外,对谁都是一番冷嘲热讽。 本祭司会讲废话么?本祭司一向能动嘴皮子,就懒得动手。本祭司会耍那种拿捏弱点的小伎俩吗?本祭司可是睚眦必报,不计较手段。 果然,念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忽视刘胜委屈兮兮的表情,将刘胜推开,不惧刘珺冷冷冰冰的神情,请刘珺离开。至于白扁,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欢快地跳出门外。 念奴认真起来真可爱。她察觉,刘胜不老实地倚靠在窗边偷看,便啪地一声关上轩窗,只留细小的缝隙用来透气。而且,竭力地拖来绘着雁门关秋色图的六折梧桐木曲屏,加固防备。 接着,我坐在卫青身边,持着蓝玉箫,追忆似水年华。遥记当年,卫青还只是驻守上谷的车骑将军。一身铁片铠甲,外罩红色披风,剑眼星眉,意气风发,褪去长门宫握笤帚的落魄,初露日后横扫千军的锋芒。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曲《破阵子》,慷慨激昂,热血澎湃,犹如那出战前震耳欲聋的擂鼓声,鼓舞着将士们冲锋陷阵,不破匈奴誓不归家。而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便是天生的战神,书写着毫无败绩的传奇。 箫曲罢,卫青艰难地抬起手,遮盖住许久未见的阳光,冲我微微一笑:“堇姑娘,还能见到你,青很开心。” “卫大哥,匈奴未灭,何以安眠。”我巧笑嫣然,将蓝玉箫别在腰间。 自救,即是利用执念,借助外物的刺激,先促进坏死的意识转化为战魂,再迫使战魂进行逆向转化,令坏死的意识重生。所以,执念也不全是堕入地狱的固执。 卫青苏醒后,脚还没落地,便被刘胜催促着动身前往秋源。刘胜大概是担忧,半边战魂半边意识的卫青,可能会出现失控的局面。 软磨硬泡之下,我开出了一大堆关于巫山云雨的有利条件,说服阿珺相公,留下来照看平阳公主和霍去病。而念奴就好哄多了,刘胜跟她拉拉钩,等回来做雪媚娘,念奴便摆摆手,示意刘胜早去早回,令刘胜哭笑不得。 出发秋源,不必赶马车。只需将青铜钥匙横卧在地形图上,直指秋源,滴落三滴朱雀血,便有狂风大作,将站在刘胜画好的樱花阵上的人,全部送入秋源。 呜呜,念奴才是正宗的朱雀,可每次滴落朱雀血的苦差事,皆是由我来咬破手指。我撅撅嘴巴,主动伸出受伤的小指头,要求阿珺相公吮吸伤口。 霎时,狂风之后,居然伴随着黄沙漫天,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待高耸入云的梧桐树映入眼帘,我猛然发现,刘珺还在细细地舔着我手指头上的伤口,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咦,胜哥哥不是不让念奴去秋源么,为何抱着念奴的身子不放手?”念奴哈哈大笑。 夏念奴,明明是你紧紧地抱着刘胜的大腿,趁着黄沙进入樱花阵里。还有该死的刘珺,之前贪得无厌,诱惑我答应各种脸红心跳的床上姿势,转过身子便与念奴合谋,偷渡秋源。 “大祭司,倘若九黎部落发狂,该救左边的九哥,还是右边的卫大哥呢?”刘胜幸灾乐祸地笑道。 到达秋源的第二天,起个大早,栖息在梧桐树上的肥凤凰还打着呼噜时,刘胜和卫青,已经引领着九黎部落,于沙场上练兵。 只要卫青能够成为九黎部落的新任主人,那么卫青体内的战魂必定逆转为意识,真正地复苏。可是,白泽使者甘夫失败了,白泽隐者紫离公子也重伤卧床。驯服九黎部落,比将泰山夷为平地还困难。 挑了一棵矮小的梧桐树,我依偎在刘珺的怀里,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而念奴挂在我的腰肢上,眯着朦胧睡眼,一口一个软软糯糯的胜哥哥。 起初,九黎部落轻视卫青,看在刘胜的面子上,才愿意轮流与卫青单打独斗。可是,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发觉出,九黎部落先派出的,皆是在战场上担当防守的勇士。这决斗,不痛不痒,九黎部落不屑于尽全力,而卫青对付起来绰绰有余,瞧得我愈发地瞌睡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念奴一声尖叫,激起栖息在梧桐树上的肥凤凰打了寒颤,砰砰落地,也彻底驱散了我的睡意。 原来,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再次狂性大发,亦如雁门关太守府的南边院落所见,火红的卷发幻化出三维物种看不见的火光,噼里啪啦燃烧开来。那铜铃大的眸子里染成的血腥色,散发着浓浓的死神气息,惊起天上的奇珍异鸟的哀鸣。 刘胜的担忧,终究是发生了。卫青不仅没有驯服九黎部落,反而被同化,三千墨丝变枫叶红,眼角因承受不住九黎部落燃起的大火而流出血泪,面目狰狞,活像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嗜血恶魔。 九黎部落加上卫青,将刘胜视为猎物,团团围绕,显露出对刘胜那身红衣上溅落的鲜血的渴望,全然忘记了九黎部落曾经臣服于刘胜的事实。 所幸,刘胜的确成为过九黎部落的主人。只见,刘胜舔了舔薄唇边的血迹,撩拨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尔后,一剑斩落肩膀以下的长发,嘴角勾起颠倒众生的笑意。 刹那间,那长发化作数万道红色闪电,瓢泼成暴雨,降落在九黎部落之间,哀嚎不断。为了保护卫青,刘胜只能冒死穿入九黎部落之中,脱了红衣,旋转为盾牌,死死地抵挡住袭击。 暴雨停,九黎部落败阵,晕倒在地。未意料到,刘胜的胸口,竟然被卫青突然暴增的长指甲刺入,大滩鲜血浸染沙场。 “大祭司,胜说过,到时候别后悔哦。”刘胜戳了一下卫青的眉间,指尖被忽然冒出的半是蓝色半是红色的血珠而灼伤,见卫青轰然倒下,才安心地合上桃花眼。 作者有话:哎,日更好累呀,要不要同情一下谷主,多些点击率和收藏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练兵 秋源,是没有秋天的。 阿胜钟爱的晚樱,红艳露凝香。刘珺钟情的寒兰,寂寞开无主。念奴喜欢的桃花,隔岸蘸水开。堇儿喜爱的苍兰,枝头抱香笑。秋源只有三个季节。 沙场上,刘胜一身红衣,倚靠在同样招摇的晚樱树下,眯起桃花眼,姿态散漫,双手环抱,饶有兴致地欣赏,他宠在骨子里的念奴,正替他出一口恶气。 恢复正常的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经过之前的恶战,再次臣服于夏国大祭司的右护法刘胜脚下。而女主人念奴,因为不能将气撒在半是战魂半是意识的卫青身上,索性责怪于他们。 “西瓜,你的肚子那么圆,罚你多跑三百圈。”念奴指着一个腰间围绕着的五彩羽毛也裹不住圆滚滚的肚子的九黎勇士,叉着,鼓起腮帮子,故作凶神恶煞状。 可怜那九黎勇士,分明是两个时辰前被念奴命令吃了一炷香时间的西瓜,肚子才圆滚滚的,如今又被念奴冠以如此有损威名的外号。 “龙虾,你的下盘虚浮,罚你多做三千个蛙跳,记得要呱呱叫。”念奴那胖乎乎的小指,又点了点双腿泡得浮肿的九黎勇士,恼道。 这个被唤作龙虾的九黎勇士,两个时辰前,被念奴派过去捉了一桶龙虾,下盘不虚浮才叫奇怪。 “念奴这么个折腾法,他们不会再次狂性大发么。”我依偎在刘珺的怀里,吃着一大盆麻辣小龙虾,问道。 “九黎部落一旦认定了主人,便誓死效从。”刘胜嘴角勾起魅惑众生的笑。 他瞅了一眼,边挠着毛茸茸的脑袋边思考如何责罚九黎部落的念奴,眸光绽放出朵朵红艳的桃花。 只见他,挥一挥红袖,顺走那一大盆麻辣小龙虾。接着,随手捡起一粒粉色珍珠,弹向对面的梧桐树,再次甩出红袖,卷过来一片梧桐叶。 尔后,纤纤素手,拈起一只小龙虾,去头去尾,十分娴熟地剥掉小龙虾的坚硬外壳,剔除了肠线后,才轻轻地搁置在梧桐叶上,抬眼望向念奴时,眼底尽是宠溺神色。 死阿胜,麻辣小龙虾是阿珺相公做给堇儿的。我搓搓手,差点恼怒得脱口而出,所幸被阿珺相公及时拦住。 再望了一眼已经跪在刘胜身边一个时辰、祈求刘胜再给一次机会的卫青,我只能咽下这口闷气。 卫青的身子骨,不能再拖下去了。阿珺相公每日用千年灵芝吊着他那微弱的气息,奈何那场决斗之后,卫青多次出现过蜕变成嗜血恶魔的情况,相当不乐观。 “大祭司,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刘胜用飘落的晚樱花瓣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油渍,白皙滑腻的指腹扣了扣,盛着麻辣小龙虾的铁盆的边沿,笑道。 “甚好。”我咬牙切齿道,心底却暗暗将刘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北朝的苏姓皇室,真是个个面目可憎。 于是,我跪坐在地上,将那一大盆的麻辣小龙虾,视为北朝的苏姓皇室,忆起往昔一桩桩的旧账,恨不得切头拆尾,扯出肠线,再吞掉肥美的虾肉。呜呜,即使流着口水,这虾肉也只能扔在梧桐叶上。 半炷香后,掌心沾满了红油,十个指头也酸疼得发红,我扭动了一下胳膊,狠狠地瞪了刘胜一眼,又怂怂地收回,堆起僵硬的笑容,道:“右护法,可满意?” 刘胜笑而不语,朝仍然在远处训斥着九黎部落的念奴招招手,念奴便张开双臂,似一阵樱红色的小旋风般,飞扑到刘胜的怀里,发出咯咯的欢笑。 念奴见到那叠成小山的小龙虾,一对葡萄大的眼睛,笑弯成小月牙,脏脏的小胖手擦了擦刘胜的衣襟,便抓起小龙虾砸吧砸吧,还不忘亲一口刘胜的侧脸。 “胜哥哥,你有伤在身,为念奴剥虾很费神的。”念奴大概吃了十几只小龙虾,才蓦然问道,眸光忽闪忽闪,流露出对刘胜的无限关怀。 阿胜有伤在身?呸!昨晚,他诱惑念奴,在晚樱树下,巫山云雨,好不逍遥,哪里看得出有半分伤势。咳咳,至于我为什么撞破,因为阿珺相公也生了野合的歪念。 “胜哥哥也想听念奴的话,好好休息。”刘胜叹道,一副无可奈何的欠揍模样。 果然,念奴立刻巴巴地望着我,那幽怨的眼神,明显是在数落我,怎么不帮念奴心爱的胜哥哥剥小龙虾呢。冤枉呀,那一大盆麻辣小龙虾,就是本祭司剥的。 “祭司姐姐,下次一定记得帮忙。”我拿捏着虚假的笑容,恨得牙痒痒。 念奴点点头,显然不满意我的敷衍,转向刘胜时,又是活泼灿烂的笑容,软软糯糯的嗓音在落樱树下荡漾,道:“胜哥哥,我们先回去吧,晒太多阳光,不利于身体痊愈。” “听念奴的。”刘胜旁若无人地舔了一下念奴的樱桃唇瓣,嘴角勾起香艳无边的春意。 “右护法,站住!”我见刘胜揽着念奴准备离开,恼道。 “对不起,大祭司,恕本王爱莫能助。当初征服九黎部落,陪伴在本王身边的是念奴。因此呀,九黎部落现在只认本王和念奴为一对主子。”刘胜笑道。 “当初,胜哥哥单挑九黎部落,念奴负责画小金鱼。”念奴咬着胖乎乎的手指头,附和着。 我听后,不禁勃然大怒。征服九黎部落的流程应该是,一对默契十足的搭档,共同对战九黎部落,直至敌方败下阵来。那么,刘胜先前指导卫青于沙场上训练九黎部落,就只是个无聊时候的消遣,当真是把本祭司完全不放在眼里! 最可气的是,被阿胜灌了迷魂汤的念奴,将阿胜护得很紧,我还拿阿胜一点办法也没有。阿胜只需喊一句头疼,念奴立即搀扶着阿胜,埋怨我过度使唤阿胜。哎,女大不中留。 “大祭司也莫担忧。九黎部落,毕竟是大祭司赠给本王加入夏国国籍的第一份礼物,自然也信奉紫姬大人。上次的练兵,本王倒认为,卫青颇有战神的慧根,与大祭司组合,说不定遇神杀神。”刘胜临走前,扬起的桃花眼,恰巧停留在刘珺身上,故意露出同情的神色,久久不离去。 语罢,我欣喜若狂。本祭司这记性忒差了,怎么忘记了九黎部落,来自东海楼第九万层,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的衣冠冢,隶属于秋姬大祭司的亲卫队,随着亿万年前的那场东海楼血战,而被朱雀神火浇灌成神像。 然而,以紫姬圣泉之血,解除九黎部落的神像束缚,给予他们新生的,正是本祭司。也就是说,九黎部落的第一位主人是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第二位主人正是本祭司,第三位主人才是阿胜。 我负着手,昂起脑袋,学那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凤凰的高傲姿态,踱步于九黎部落之间。清了清嗓子,喊道:“九黎部落听令,吾以紫姬圣泉之名,限你们十日之内,沙场练兵,不眠不休,直至拥护大汉的战神卫青为男主人。” “九黎部落谨遵紫姬大人教诲。”九黎部落八十一个勇士,左脚跪地,右手抚胸,排山倒海的气势响彻天际,神色格外恭敬,全然不露凶神恶煞之气。 听着九黎部落的恭维,我那颗虚荣心犹如幻想着腾飞升天的小金鱼,活蹦乱跳,欲转过身子对着阿珺相公炫耀一番,却发现沙场之上已没有熟悉的寒兰香,顿时扁了扁嘴巴。 哼,小气鬼,定是我刚才那句男主人,搅得他醋意大发,居然一声不吭地走开。如今卫大哥的性命危在旦夕,我和卫大哥临时组合,也是权宜之计,他倒耍起诸侯的蛮不讲理脾性,本祭司坚决不纵容。倘若让夏国人知道,本祭司时刻被帝君吃得死死的,本祭司还有何颜面呢。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我和卫青便在沙场外扎帐篷过夜,日日训练九黎部落,并且培养默契度。而阿珺相公,估摸着是铁了心与我怄气,竟然不踏入沙场半步,连碗冰镇绿豆汤也不通过念奴送到我的手中。 很好,我也不想念刘珺!本祭司可不承认,时不时走神,翘起脖颈,望一望银杏树下,是否有一抹冰蓝色的身影,失望至极,又撅着嘴巴缩回去。 第九日练兵,依旧没有进展。 我吹箫曲,而卫青踩着节拍,与九黎部落搏斗。九黎部落一个个上场的时候,卫青尚有胜算,能够抵挡七八个来回。但是,九黎部落群起而攻之,至多三招,卫青便被打飞,吐了一大滩鲜血。若不是我及时喝退,九黎部落就呈现出失控的趋势,恐怕重现过往的惨况。 “大祭司,一首《破阵子》,吹成闺怨词,莫不怪本王提醒,卫青可能成为第二个活死人霍去病。”刘胜又拥着念奴在晚樱树下看热闹,幸灾乐祸地笑道。 “堇姑娘,没事的,青撑得住。”卫青爬起身子,抹一抹嘴角的血迹,斗志昂扬,眸光闪耀着璀璨的星光。 然后,我使劲地摇摇头,试图甩去心底的幽怨,屏气凝神,继续吹一曲《破阵子》,默默地暗示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卫青得到九黎部落的认可。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可惜,这曲《破阵子》,我自认为已经达到平日的水准,作为鼓舞军心的战曲也适合不过,却以失败告终。卫青再次被九黎部落抬起,毫不留情地扔出沙场十里外,听得闷哼一声,大吐鲜血。 “再来!”卫青爬起来,脱去被鲜血浸透的上衣,露出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的胸膛,眸光坚定。 我咬破牙齿,朝卫青比了一个必胜的手势,牵着卫青的手,一起走入九黎部落的包围圈中,拼尽剩余的精力,吹奏一曲《破阵子》。 这次,曲调可谓气吞山河,激起沙场上空的奇珍异鸟,盘旋其中,仿佛百鸟朝凤的景象,就连脚下的大地也为之颤栗。我用衣袖擦擦额前的汗珠,露出欣喜神色。 但是,结果比上次更加糟糕。九黎部落第三次狂性大发,不仅火红的卷发幻化出火光,那铜铃大的血眸里也发射了火球,将整个沙场烧成焦土。 而卫青也瞬间被同化,三千墨丝变枫叶红,血泪溢出,指甲暴涨,形成疯魔状态,步步逼近我,招招致命。 “堇儿,我一直都在,做你身后的影子,只是你转过头去,只会眺望远方。”刘珺突然出现,揽住我的腰肢,堪堪躲过卫青的袭击,发出无奈的叹息。 影子…阿珺相公,有你守护真好。我灵机一动,含着泪花,再次吹起箫曲。不是《破阵子》,而是秋娘爱唱的姑苏小调《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曲罢,九黎部落停止暴动,跪在地上,齐声道:“臣等恭迎卫大人。” 白泽,你可知,秋娘每次像影子一样追逐你的脚步,皆会在九黎部落面前吹起《采莲曲》。我将脑袋埋在阿珺相公的怀里,泪眼朦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平局 秋源,也是落雪的。 只是,雪花不冰冷,飘起淡淡的梅香。双手捧着,掬一把在掌心,暖暖地融化这红色心形印记,却热泪盈眶。我不喜欢秋源,连带着念奴也对秋源缺乏好感。 沙场上,我和卫青统领九黎部落,对抗刘胜。 这样的练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皆是败局。北朝战神苏胜,曾经以一人之力灭掉一个小型星座,名震银河系,果然名不虚传。 “大祭司,你已经输了一百场。”刘胜笑道,一身红衣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愈发地妖娆。 “堇姑娘,别灰心。”卫青道,双目炯炯有神。 “第一百零一场,本祭司一定能打平手。”我嫌弃那及腰的银色卷发碍事,便胡乱地绑在头顶,扎成丸子。 待刘珺抛一颗石子打到梧桐叶时,战斗开始。 “鱼鳞阵。”卫青驾着汗血宝马,喊道。 鱼鳞阵,属于进攻阵形。九黎部落听到号令,立即摆成鱼鳞状的小方阵,迅速收起铁盾,同时握紧银枪,集中兵力猛攻刘胜。而阵眼,位于鱼腹中央,由我和卫青镇守。 鱼鳞阵的弱点,除了通常的阵眼外,在于尾侧。因此,卫青和刘珺一起商量过,撤掉尾侧一贯使用的防守战术,改为以攻治攻,即尾侧的九黎勇士皆是弓箭手,断绝刘胜靠近的机会。 “胜哥哥,念奴想吃剁椒鱼头。”念奴坐在肥凤凰上,翘着两只小短腿,吆喝着。 这个念奴,不帮阿胜呐喊助威,却惦记着吃食。大概也只有将念奴宠到骨子里的阿胜,才听到念奴软软糯糯的嗓音后,依然勾起魅惑众生的笑意,俨然胜券在握。 霎时,刘胜快如闪电,直奔鱼鳞阵的头部,俗称剁椒鱼头。所谓剁椒鱼头,意味着鱼鳞阵的精锐势力就集中在头部上。稍微熟悉兵法之人便知,强攻鱼鳞阵头部,死伤至少对半,并不可取。 然而,刘胜掠过剁椒鱼头,没有正面迎战,马鞭一挥,改向正在为剁椒鱼头调整步伐的尾侧的背部。弓箭手的弱势,就在毫无防备之力的背部。 “方圆阵!”卫青看出端倪,大呼道。 瞬间,位于鱼鳞阵的头部的九黎勇士,最先掉头过来,取出铁盾,围成里圈,接着第二层换上长矛,第三层乃是尾侧的弓箭手,保持箭羽不断发。 而阵眼分布在圆环直径的中间,我和卫青各霸占一个。卫青一身银色铠甲,与大地同色,握着的七星流风,寒气侧漏。而我一袭淡紫色箭袖骑装,持着安装了银针的蓝玉箫,眉头蹙蹙。 “到底是奶油流心好吃呢,还是紫薯流心?”念奴挠挠毛茸茸的脑袋,喃喃道。 刘胜的耳力极其敏锐,闻言慵懒地眯起桃花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轻轻地挥动双臂的红袖,刹那间,数百只袖箭,分别朝我和卫青发射过来。 “雁行阵。”卫青毕竟是征战沙场的老将,棋逢对手,眸子里闪耀出璀璨的星光,不紧不慢地旋转七星流风,当真如流风般将那飞过来的袖箭卷起,再抛出阵外。 九黎勇士也不是吃素的,眨眼间摆开雁行阵,如大雁斜行般,一波又一波地持着弯刀砍向刘胜,乐此不疲。 至于我,灵识恢复到九维后,依旧胆小如鼠,但是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战役,记忆犹新。一边取出铁盾抵挡袖箭,一边观察这些袖箭的方向,发现它们比较集中,没有分散于人体的穴位之中,更无反弹的迹象,看来阿胜瞧不起我们,只使出了三成功力。 但是,本祭司会让他后悔轻敌的。持着蓝玉箫,发射淬了毒的银针之际,吹奏一箫《采莲曲》,鼓舞军心。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曲罢,九黎部落仿佛感应到第一任主人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的号召,势气大振,火红的卷发幻化成火光,却不会毫无章法地燃烧开来,铜铃大的眸子里染上腥红色,但如远山霜叶般纯净。 刘胜被九黎部落斩断一截墨丝后,眸光绽放出朵朵嗜血的桃花,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认真起来。 “胜哥哥,雁翅膀烤起来香香的。”念奴笑道,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阿珺相公,让念奴闭嘴,堇儿晚上煮虾仁阳春面。”我喊道。 如果本祭司现在还不知道,念奴每次一开口,便是替阿胜破阵,那么夏国的大祭司就该易主了。 据说,阿胜上阵杀敌,会将念奴揽在怀里。起初,夏国长老强烈抗议,我任用阿胜为战神。私底下多次告诉我,阿胜这是意图谋杀念奴。后来,阿胜百战百胜,长老便睁只眼闭只眼。 原来,念奴也不是只知道吃得肚子圆滚滚或者哭得哗啦啦的蠢货。她不仅能够在短时间内识破阵法的弱点,还另辟蹊径,想出异于常人思维的应付之法,可谓破阵天才。并且,她与阿胜默契十足,将破阵的方法以吃食的形式传达给阿胜,就不会被敌人立即识破,可谓心思巧妙。 “再加一盘松鼠桂鱼。”刘珺趁火打劫,笑道。 话音刚落,刘珺甩出腰间的匕首,刺向肥凤凰的五彩羽毛,随即张开双臂,等待念奴的到来。果然,那肥凤凰,特别臭美,察觉五彩羽毛被攻击,哀鸣一声,将念奴震落下来。 所幸,刘珺及时接住念奴,却在念奴准备站起身子时,骤然收手。砰地一声,念奴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意料之中,刘胜狠狠地剜了一眼刘珺,戾气十足。 不过,也正是刘胜这转瞬间的失神,刘胜便失去了攻击雁行阵两翼的时机。待刘胜再转过身来,我祭出梨花酒,暗示九黎部落布起梨花阵。 梨花阵,来源于今早灵感大发所作的箫曲《采桑子》。 早膳时分,那个贪吃的念奴,将她不想喝的梨花酒推给我,硬是抢夺阿珺相公特意为我熬的莲子糖水,还信誓旦旦,秋娘托梦给她,莲子糖水不适合我的口味。 莲子糖水不适合我的口味,念奴如何知晓。我还就是爱吃莲子糖水,降一降火气。片刻后,我仔细琢磨着,秋娘觉得莲子糖水不适合我的口味,这句话,顿时生起灵感。 秋娘说得不错。即便一箫《采莲曲》令九黎部落臣服于卫青,那也只是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的《采莲曲》。堇儿应当创作出,属于自己的箫曲,号令九黎部落。 于是,在一杯梨花酒的催化下,我不仅写了一首箫曲《采桑子》,还同卫青研究出新的阵法即梨花阵。咳咳,低调低调,那个时候,阿珺相公替我再煲了一碗莲子糖水,没有参与。 所谓梨花阵,并不是指阵形如梨花,而是在箫曲《采桑子》的催动下,通过培养起来的默契度,自发变换阵形,看似散沙,魂若梨花,令人眼花缭乱。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箫曲继续,梨花香一重堆叠一重,九黎部落越战越勇,而刘胜额前滑落黄豆大的汗珠,看得念奴瞪大了眼睛,忘记哭泣。 忽然,卫青发觉出,刘胜的右手腕露出破绽,朝我打了个眼色,接着挥鞭赶马,在九黎部落的维护下,齐齐攻击刘胜的右手腕。 当刘胜的佩剑被打落后,九黎部落的八十一个勇士,立刻握着长矛,刺向刘胜的脖颈,战斗结束。 “胜哥哥好厉害,和祭司姐姐打成平局了。”念奴拍着手掌,活蹦乱跳,从九黎部落的空隙中穿插过去,扑到刘胜的怀里,勾起刘胜的脖颈,当众亲了一口刘胜的侧脸。 “哪里平局了,明明是本祭司……”我恼道,不经意间低头瞟了一眼雪地,大吃一惊。 那雪地上,由念奴的眼泪, 悄悄地画起了小金鱼符咒。而刘胜站在的位置,正是小金鱼张开的鱼嘴后边三寸处。也就是说,只要我和卫青踏入鱼嘴,近距离围攻刘胜,那么符咒启动之时,我们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鱼嘴吐出的鱼泡泡所束缚。那鱼泡泡,融合了朱雀神火的力量,迸发出滚烫的岩浆,一点点地将鱼泡泡里的猎物燃烧成灰烬,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小金鱼符咒,还是当年作为夏国大祭司的我,赠给念奴的破卵而出的礼物。未意料到有一天,念奴会使用在我身上。不过启动小金鱼符咒的关键是,念奴的银发恰好掉落在鱼尾巴上。 鱼尾巴?刚刚念奴挤入九黎部落时,没有掉银发么?很不幸,我眼尖地发现,鱼尾巴上的确躺着一根银发,不是念奴的,而是属于半个朱雀神火半个紫姬圣泉的我。 “快离开小金鱼符咒!”我大惊失色,喊道。 刹那间,我和卫青引领着九黎部落,边甩掉笨重的武器,边沿着鱼尾巴方向飞速撤去。而刘胜抱着正在傻傻地咬着小胖手的念奴,也大步流星,跳出小金鱼符咒。 说时迟那时快,雪地上的小金鱼符咒消失,化作八十三颗鱼泡泡,冉冉而起。可是,那鱼泡泡并没有继续转化为火球,而是直接破碎,释放出一朵朵龙爪金菊。 栽多不为待重阳,却是真心爱澹黄。秋源竟然有了秋季。 “念奴记挂着赏菊吃螃蟹吧。”刘胜刮一刮念奴的鼻子,桃花眼里尽是宠溺。 念奴摇摇头,笑道:“念奴是想给祭司姐姐一个惊喜。” 惊喜,有惊无喜,不,当龙爪金菊静静地贴在我的掌心时,我依偎在刘珺的怀里,巧笑嫣然。 秋娘,你看到没,即使秋源没有秋季,念奴也有能力制造一个秋季。那么,未来也不一定是白泽琴中所看到的。 作者有话:这可能是谷主唯一的长篇哦,太心累了,以后只想写短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幻阵 秋源终于有了秋天。 霜叶染上相思色,一点水,两点水,飘飘零零,经由掌心的脉络,流入四肢百骸。 念奴惦记着螃蟹宴,刘胜便要求暂停沙场练兵一天。九黎部落再次沦为念奴的奴仆,听念奴伸出小胖手指挥,满山河地抓螃蟹。而卫青也融入于九黎部落中,同甘共苦。 至于我和阿珺相公,自然是做掌勺大厨。咳咳,其实我也就是打打下手,主厨的是阿珺相公。 清蒸大闸蟹、香辣大闸蟹、油焖大闸蟹、盐烤大闸蟹、葱油大闸蟹、花雕大闸蟹、砂锅大闸蟹、酱爆大闸蟹、蛋黄焗螃蟹、菌菇炖螃蟹,十道螃蟹菜肴,色香味俱全。嫁给阿珺相公,真幸福。 可是,当我费尽心神,用龙爪金菊和丹红枫叶,点缀螃蟹宴时,嚷嚷着吃螃蟹的念奴,突然转过身去,紧紧地抱着刘胜,哇哇大哭。 刘胜一身红衣,盯着同色的枫叶,嘴角原本勾起的魅惑众生的笑容,立即抿成直线,桃花眼也是冷冷的寒意,犹如刚刚踏入忘川水、走过奈何桥。 “念奴,胜哥哥在,胜哥哥不会离开念奴的。”刘胜轻轻地拍打着念奴的背部,吻一吻念奴的额头,柔声道。 “念奴不要杀胜哥哥,不要……”念奴蜷缩成一团圆滚滚的球,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使劲地摇摇毛茸茸的脑袋,泣不成声。 “念奴没有杀胜哥哥。念奴最爱胜哥哥的,又如何舍得下手。”刘胜挥一挥衣袖,扫去铺在螃蟹上的所有丹红枫叶,粉碎成灰烬,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脆弱。 脆弱?许是我多虑吧。阿胜怎么会脆弱呢。他可是北朝战神苏胜,名震银河系。 “《山海经》记载,黄帝杀蚩尤于黎山,弃其械,化为枫树。”刘珺将我揽入怀里,附在耳畔轻声道。 “北朝苏胜的确百战百胜,但是阿胜输过一次,彻彻底底。”刘胜掰开一只清蒸大闸蟹,用白玉勺挖出蟹黄,递到念奴的嘴边。 对哦,阿胜为了加速通过同心石的测试,曾经多次参与低维物种角色体验的游戏。九黎部落,便是他当初扮演蚩尤时,亲自带到地球的。只是,九黎部落不认败者为主人,就没有跟随阿胜返回夏国了。 “胜哥哥没有输,是那个讨厌的玄女卑鄙无耻!”念奴将蟹黄当作玄女,使劲地吧唧吧唧,小眉头快皱成盈盈秋水了。 “浪者玄女?堇儿好像记得,玄女本为浪者,后承蒙玄鸟座的九天国国主的青睐,被任命为战神,统领雷兵,与阿胜齐名的。据说,浪者玄女,多次向阿胜示爱不得。”我瞅着念奴那张气得红彤彤的脸蛋,一对月牙眼露出狡黠的笑意。 九天玄女授黄帝天书,大败蚩尤于涿鹿之野。果然,念奴、阿胜、玄女这三者之间,必有枫叶佐桑落酒的故事,本祭司甚是期待。 “丫头,大事不妙呀!”白扁忽然闯入秋源,摔了个狗啃泥,打断我的遐想。 念奴察觉白扁对着一桌子的螃蟹宴流口水,连忙护住自己爱吃的油焖大闸蟹,死死地瞪着白扁。 “丫头,你忒不厚道了,躲在秋源里吃螃蟹,也不叫上本药王。”白扁作势要抢念奴怀里的油焖大闸蟹,可是收到刘胜眸光里射出的一记飞刀后,怂怂地缩回去,改抓蛋黄焗螃蟹,吃得津津有味。 “白神医,雁门关出事了?”卫青急切地问道。 白扁现在一颗心都扑在螃蟹上,哪里理会卫青的担忧,吃完一只蛋黄焗螃蟹,舔舔手指,然后又拿了盐烤大闸蟹。 “欠扁老头,不回答卫大哥,就不许吃螃蟹。”我夺过白扁咬了一半的盐烤大闸蟹,恼道。 “卫大哥,叫得可真亲热。”白扁模仿我的语调,嬉皮笑脸的德性,见我面色不豫,才正经起来,恼道:“也没什么大事,不如吃螃蟹重要。匈奴单于伊稚斜,领五千铁骑,围攻雁门关,连活死人霍去病也战死了。” “不可能的!雁门关兵力五万,乃青亲自训练的精锐,怎么会不敌伊稚斜的五千铁骑。”卫青眉头蹙蹙。 “人类当然做不到啦,非人类就未必了。”白扁瞟了一眼刘胜,提起一只花雕大闸蟹,砸吧砸吧个不停。 于是,一场螃蟹宴草草收场。我们当机立断,骑着凤凰,赶往雁门关。这回,我吹起蓝玉箫指引,凤凰不再迷路,只费了半天的时间。 我吩咐那抱着一大盆香辣大闸蟹的白扁,先领着九黎部落,安置于雁门关太守府的西边阁楼。尔后,拉着刘珺,直奔雁门关的城楼。 城楼上,刘彻与李倾城并肩而立。 刘彻一身墨色战甲,外罩枣红色银鼠披风,眉头紧皱,丹凤眼里布满血丝,右手握着出鞘了部分的佩剑,杀气腾腾。 李倾城持着竹骨绸伞,一袭兰烟云裳,秋水眸子似泣非泣,侧对刘彻,恰似那缠绕着石头的柳絮,百般柔情,千种痴念,如何不令人断肠。 “胜哥哥,是念奴最讨厌的玄女!”念奴趴在城墙上,喊道,葡萄眼里迸发出少见的敌意。 城楼下,伊稚斜身旁,有装束与阿胜不差分毫的红衣女子,明明容貌清丽,端的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却画了浓妆,将水杏眼勾成招摇的桃花眼,娇媚如丝,原本白皙滑嫩的脸蛋,仍旧涂上厚重的铅粉,比这漫天的飞雪更多一股神秘感,可谓风情万种。 “胜郎,阿玄寻你,好辛苦。”红衣女子正是浪者玄女,执着绘有刘胜脚踏飞燕的风姿的团扇,泪光点点,好不幽怨。 “胜哥哥,不许看丑八怪。”念奴踮起脚尖,连忙蒙上刘胜的桃花眼,气鼓鼓的样子。 只见玄女,眸光骤冷,嘴角却挂着娇艳如花的笑意,轻摇团扇,举手投足之间皆透着媚态。刹那间,那团扇上绣着的一只燕子,冲破束缚,啼叫不断,朝念奴飞掠过去。 所幸,刘胜自看到玄女后,提高了警惕,打横抱起念奴,足尖轻点,迅速地旋转一圈,才堪堪落地,恰巧避过燕子的袭击。 而那燕子,估摸着撞向城墙之际,在玄女的勾勾手指的暗示下,打转了方向,飞回团扇,再次贴着画中的刘胜的靴子底部,安然不动。 “胜郎,只有你能够轻易伤害阿玄的心。”玄女泪眼朦胧,抚摸着团扇上勾勒着的刘胜,好不凄婉。 “右护法,谁整出的桃花债谁收拾。”李倾城道,神色严肃。 我嘟囔着李倾城怎么一副大祭司的语气,玄女那边就笑语盈盈,握拳道:“多谢大祭司成全。” 那个玄女眼瞎的么,正牌大祭司明明站在阿珺相公身边呢,难怪阿胜宁可选择动不动就掉金豆子的念奴,也不喜欢痴心一片的她。我打算撸起袖子,亮一亮自己的身份,却被阿珺相公捏一捏掌心的嫩肉,示意莫轻举妄动。 贱人,我暗暗骂了一声李倾城,瞧见李倾城冲着阿珺相公回眸一笑,愈发地恼怒。不经意间,低头扫了一眼李倾城那身兰烟云裳的裙摆,正是轻盈的曳地鱼尾,恍然大悟。 那身兰烟云裳,根本不是刘珺赠给她的,而是当年被伊稚斜骗去瀚海寻得的战神甲,也是刘胜演绎蚩尤时的盔甲。所以,李倾城与玄女之间,必有阴谋。 “靖王,雁门关乃匈奴进入中原的最后一道防线,请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迎战玄女的幻阵。”刘彻单膝跪地,不卑不亢。 接着,城楼上的将士们,皆磕头跪地,高呼道:“恳请靖王迎战!” “胜哥哥,不可以去,那是玄女的幻阵。”念奴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地抱着刘胜的大腿,眼眶红红的。 “念奴不是说,胜哥哥没有输过么。”刘胜蹲下身子,替念奴轻轻地擦拭眼泪,动作轻柔。 “念奴不要再次目睹胜哥哥离去的画面……”念奴嚎啕大哭。 “阿胜,不如堇儿和卫大哥,统领九黎部落,尝试一番。”我将念奴搂在怀里,感应着念奴歇斯底里的悲痛,轻声道。 “大祭司可知,何为幻阵吗?”刘胜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大步流星,下了城楼,单枪匹马,对战玄女的五千轻骑布成的幻阵。 所谓,幻阵,也称为五行阵。天有五行,金木水火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五行阵,便是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列成阵形,圆转浑成,不露一丝破绽,阵法又变换无穷无尽。 但是,玄女摆成的幻阵,与普通的五行阵,风格迥异。 那志在必得的玄女,亲吻了一下团扇上画着的刘胜,尔后,扇面的丝绢脱落,化作五彩祥云,托着逐渐放大的扇架子,缓缓地升上天空,清晰地投射出城楼下的战局,大概是唯恐我们无法及时知晓,姿态极度嚣张。 刘胜进入幻阵后,沿着金木水火土的次序,探一探底细。而那五行,转瞬间变幻出五时,即秋、春、冬、夏、长夏,秋风春雨冬雪夏雷长夏闪电,齐齐招呼。 刘胜妖娆一笑,撕下衣襟,遮盖住眼睛,白皙修长的手指撩动三千墨丝,截断发尾,化作数万道红色闪电,向四面散开,五时不得不停止。 不过,玄女似乎意料到此结果,动一动眼珠子,五时消失,又幻化出五位,即西、东、北、南、中,时而大地震颤,吞掉江河湖泊,时而苍穹摇动,落下熊熊天火。 刘胜终于认真起来,脱了红衣,旋转成盾牌,扔向五位。那盾牌,将熊熊大火,引入江河湖泊,融合之后蒸发成水汽,苍天大地便骤然安静。 “胜郎,阿玄没有耐心了。”玄女笑道。 语罢,五位匿迹,五贼出现,即怒、喜、哀、乐、欲,钻入刘胜身子的各个穴位,企图为不做梦的九维物种,编织一场幻梦。这也是五行阵被称之为幻阵的由来。 刘胜的幻梦里,念奴错把长安当洛阳,害得刘胜在晚樱树下空等一场,为怒;念奴为博刘胜一笑,做了一千零一块樱花羊羹,为喜;念奴思念司马大哥,为哀;念奴甜甜地喊了夫君,为乐;念奴同刘胜泡温泉,为欲…… 五贼以吞食怒、喜、哀、乐、欲这五种情绪来壮大力量。刘胜越是努力地挣扎,五贼就越轻松地编织幻梦,直至刘胜无力抵抗,砰然晕倒,被玄女接在怀中。 “胜郎呀,何时阿玄能进入你的幻梦之中。”玄女抚摸着刘胜的唇瓣,半哭半笑。 作者有话:谷主好累呀,求一求点击率和收藏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战神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雁门关太守府南边的竹庐,阿离受了我的嘱托,将念奴安置在他的卧房的隔壁。 自从阿胜独闯幻阵失败而被玄女带回匈奴后,念奴不哭不闹,找我讨了针线,坐在梨花树下,干起最讨厌的绣活。一对戏水鸳鸯,勾勒成丑鸭子,她傻傻地笑了,拆了彩线,重新穿针,浑然不知十根指头皆被绣花针戳出血珠。 “念奴,祭司姐姐一定会将胜哥哥带回来。”我蹲下身子,替她包扎伤口,犹如那绣花针扎进胸口般疼痛。 “胜哥哥没有输过。”念奴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眸光坚定。 尔后,她继续绣那戏水野鸭,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少妇般安静。野鸭子,已经不丑了,扑腾着翅膀,拽下青青莲蓬。 迎战玄女的幻阵的第一天。 临行前,阿珺相公为我梳了男人的发髻,和他的发簪一样,皆是白玉簪。 “小妞,等大爷打了胜仗,把你困在这朱楼里,行非常不道德的事七天七夜,可好?”我踮起脚尖,翘了兰花指,挑一挑刘珺的下巴,拿捏着痞里痞气的流氓腔调。 “还七天七夜?娘子支撑不到一个晚上就装睡。”刘珺掐了掐我腰间的赘肉,轻笑道。 蓦然,刘珺趁我气得脸颊烧成红晕时,吻了我的唇瓣,辗转缠绵,硬是将飘入轩窗的白雪,融化成迢迢春水。 跨上阿珺相公心爱的战马幽兰,同整装待发的卫青,听着排山倒海的战鼓声,打开城门出战。 正前方,玄女轻敌,只派了三千轻骑布阵。另外的两千轻骑,或抬着九尺长的软塌,供玄女拥抱着昏睡不醒的刘胜侧卧,或打起竹骨绸伞,帮玄女遮挡住飞雪,或端着冒起腾腾热气的美味佳肴,待玄女随时享用,姿态无不谦卑恭敬。 “限定半柱香内结束,莫耽误本座与胜郎的春宵。”玄女打着绘有刘胜脚踏飞燕的风姿的团扇,掩去半张画了浓妆的容颜,愈发显露出桃花眼的媚态,分外妖娆。 语罢,三千轻骑组成的幻阵启动,将我们重重包围。刚刚持着蓝玉箫吹了一个音符,那幻阵便生出五色,即白、青、黑、赤、黄。 白色为披麻戴孝的寡妇,尖锐的哭啼声刺入耳畔,轰然间长城倒塌。 青色为嘶嘶声的蟒蛇,一步一张口,刹那间缠绕腰肢。 黑色为吱吱叫的老鼠,倾巢而出,浩浩荡荡,饥饿得咬上脚趾头。 赤色为面目狰狞的厉鬼,涂了蔻丹的指甲,不断地伸长,抓向脸蛋。 黄色为枯败的皱纹,不紧不慢地爬上手臂,蚕食体力,丑化容貌。 我捂住耳朵,九黎部落也蒙着,试图降低噪音的侵入,反而跟随寡妇一起哇哇大哭。 我拔出匕首,九黎部落也挥着短剑,手起刀落,斩断一条条蟒蛇,奈何那蟒蛇仍然杀不断绝,倒是掌心糊了厚厚的一层粘液,令我呕吐不止。 我点起火折子,九黎部落的红色卷发也燃了熊熊火光,可那老鼠比泥鳅还灵活,穿梭于我们的脚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靴皮,吓得我再次嚎啕大哭。 我拿了盾牌,九黎部落也举起,但那厉鬼的指甲,顿时炼成钢铁,戳破盾牌,生生扯断我的银发,疼得我唤起阿珺相公。 我使劲地拍着手臂,九黎部落也照做,然而阻止不了迅速老化的局面,对着满脸皱纹的自己,瞬间傻了眼,只会使劲地摇摇头。 结果,坚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浑身被鲜血浸染的卫青当机立断,将我捞上他的战马,落荒而逃。至于九黎部落,化作漫天黄沙,回归秋源。 “青有辱使命,请陛下责罚。”卫青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陛下,青儿无错。明明是堇王后,胆小如鼠,拖累了青儿!”平阳公主急忙搀扶起卫青,抹着眼泪,怒道。 听到鼠字,我想起刚才置身于老鼠海洋的恐怖场面,躲进阿珺相公的怀里,不禁打起寒颤,扁扁嘴巴,似泣非泣。 “堇儿,没事的,我在。”刘珺柔声道,如那三春的阳光,杀死所有的阴霾。 “若是不济,明日换人吧。”刘彻揉了揉眉心,叹道。 “陛下,您也看到了,九黎部落只听命于堇王后,随着堇王后的情绪而变化。”李倾城轻声道,嗓音娇软,宛若摘取了钱塘湖里的莲子沏成的热茶,立刻拂去了刘彻心底的焦躁。 众人望了我一眼,不住地摇摇头,黯然离去。唯独刘珺,将我揽入他坚实的胸膛,打着节拍,哼唱起秋娘的《采莲曲》。 迎战玄女的幻阵的第二天。 我藏在被子里,死活不肯探出脑袋。 昨日的对阵,羞死人了。那个玄女果然讨厌!五色嘛,梨花为白,春兰为青,墨菊为黑,玫瑰为赤,结香为黄,百花齐放,争芳斗艳,多么喜庆。偏要整出寡妇、蟒蛇、老鼠、厉鬼、皱纹,这些我畏惧的东西。哼,活该阿胜宁可选择蠢蠢的念奴,也不要她。 还有,九黎部落没带脑子么。我一个姑娘家怕五色,情有可原。九黎部落,这群大老爷们,干嘛见样学样。哎,本祭司的一世英名尽毁呀! “娘子,椒麻蘑菇和皮蛋瘦肉粥做好了。”刘珺环抱双臂,笑道。 嗷呜,都是昨晚我用巫山云雨换来的早餐,好想爬起床呀。我卷起被子,打了几个滚,难得不为美食所动。 “娘子若是睡懒觉,为夫只能代替出征。”刘珺笑道。 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穿盔甲声,我担忧阿珺相公的安危,只能掀开被窝,挂在阿珺相公的脖子上,顶一顶阿珺相公的额头,撅起樱桃小嘴。 “堇儿,真乖。”刘珺亲吻了我的额头,笑弯了寒潭眸子。 这回,我学聪明了,决定站在城楼上,握着蓝玉箫,远程指挥九黎部落。那大汉的开国功臣张良,不是赢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美誉,说不定本祭司就是第二个张良呢。 然而,幻想很美好,现实却残酷。 玄女经过昨日的观察,拨出四千轻骑对付敌方,算是对卫青的看重。 不过,她那副全然不在乎战局的闲散神态,看得真欠揍。她倚靠在软塌上,将刘胜的脑袋枕在她的双膝,含情脉脉地凝视,颤抖着双手去临摹刘胜的轮廓,一会儿巧笑嫣然,一会儿泪眼朦胧,活像个疯子。 “一炷香。待会儿本座还要帮胜郎洗头。”玄女抚摸着刘胜的三千墨丝,失笑道。 骤然,幻阵开启五味,即辛、酸、咸、苦、甘,而我迅速吹奏一曲《采桑子》。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箫音不断,梨花香一重堆叠一重,九黎部落配合着卫青战斗的步调,自发地变换阵形,看似散沙,魂若梨花,令人眼花缭乱。 至于五味阵,随着敌人的强大而调整实力。 辛,辛苦遭逢起一经。卫青小时,被送到生父郑家,过着畜生不如的生活,受尽兄弟的奴役,打骂责罚只是家常便饭,睡过羊圈,渴饮冰雪,如何不辛苦。 酸,客心自酸楚。卫青常年征战在外,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年复一年,每逢佳节,只能与同在边关的将士们,把酒畅饮,聊一聊家乡的趣事,滴一滴浑浊的热泪,又怎能不酸楚。 咸,风腥船过咸鱼。世人都道,大司马大将军,封邑万户,风光无限。熟不知,功高盖主,皇后姐姐卫子夫又诞下太子刘据,太过显赫同样危险。生死,只在疑心颇重的天子的一念之间,与咸鱼无异。 苦,苦是添离思,青门道路长。往昔,长门宫里,持笤帚扫鸿台,不觉落魄,皆因有红颜知己相伴。如今,佳人已作他人妇,而自己娶了尊贵的平阳公主,却离思绵绵无绝期,有苦说不出。 甘,朔方烽火照甘泉。世人认为,将士们图的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哪可知,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七战七捷,也不过是希求,守住家国罢了。待得王庭的茫茫草原上,遍插大汉旗帜,含笑甘泉又何妨。 有了昨日的教训,即使卫青的点点滴滴传达到脑海里,我也丝毫不动容,继续吹奏箫曲。 可惜,卫青敌不过五味,败下阵来。眼看,卫青的背部,将被数百个轻骑的长矛刺入,平阳公主已捂着嘴巴,泪流满面。 情急之余,我推开刘珺,跳下城楼,失重的感觉尚未体验,却掉落在那只突然冒出来的凤凰的身子上。千千万万只奇珍异鸟,盘旋于头顶,竟然唱起之前吹奏的《采桑子》,婉转动听。 霎时,玄女拍掌三声,示意收兵,犀利的目光在我和李倾城之间来回打量,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道:“原来,小丫头才是大祭司,幸会幸会。胜郎曾经说过,大祭司才是银河系第一战神,别教本座失望哦。” 本祭司才是银河系第一战神?阿胜怎么能够如此吹嘘本祭司,本祭司做不到呀。我将遍体鳞伤的卫青拖到凤凰身上,暗暗吐槽道。 迎战玄女的幻阵的第三天。 阿珺相公怨我,不顾一切跳下城楼救助卫青,便对我不理不睬。 卫大哥的伤势颇重,却执意出战,我只能舍了脸皮,奉陪到底。然而,阿珺相公同我置气了,连观战也不去了,真是个小气鬼。 言归正传,玄女终于认真起来,拥着刘胜同乘一只巨型飞燕,指挥五千轻骑排列幻阵。 玄女褪去浓妆,眼若水杏,肤如凝脂,一袭青衣,不似杨柳,胜似杨柳,柔韧有丝,正是玄鸟座的九天国的新娘装扮,可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此次的幻阵,乃是前几日大败刘胜的五贼,即怒、喜、哀、乐、欲。 怒,怒发冲冠凭栏处。当年,我登上大祭司之位不到三百年,北朝借机生事,派战神苏胜,袭击惜雪国,自然是震怒。 喜,漫卷诗书喜欲狂。狼王红玉,代表夏国出征,为争夺红豆座,与战神苏胜,大战一千年,终成平局,打破了苏胜不可战胜的神活,举国欢喜。 哀,僵卧孤村不自哀。夏国的朱雀神火快熄灭了。作为大祭司,早已抛弃了少女情怀,可是看着肩负朱雀命格的念奴那天真烂漫的笑容,自私地给自己留点想念,也不能如愿,如何不自哀。 乐,乐游苑内花初开。犹记得,梨花白了枝头。阿离抚琴,我吹玉箫,念奴追着红玉满地跑,一派其乐融融。 欲,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夏国人赞一句大祭司,大祭司便要依靠在银杏树下,灌一壶梨花酒,酩酊大醉。醉的时候,欲一剑斩落红月,从此与阿离长相厮守。可是苏醒后,揉着疼痛的额头,小心地念着阿离,继续做夏国的大祭司。 “堇儿,给本王解释一下,何为五贼!”刘珺的满腔愤怒,穿透沉醉在五贼中的我的耳膜。 瞬间,我打了个哆嗦,睁开迷蒙双眼,甩出蓝玉箫,径直飞向玄女。 玄女用团扇格开了蓝玉箫,却堕下飞燕,砰然倒地。朵朵血花在她的嫁衣上绽放,比那冬日的红梅,多了几分娇艳。 原来是刘胜朝她的胸膛刺入了一剑。 “胜郎,你害得阿玄好苦。”玄女滑落绝望的眼泪。 可是,震耳欲聋的拥护声,很快淹没了玄女的幽怨。城楼上,有一抹水蓝色身影,眨眼间消逝,亦如玄女般幽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庆功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自我和卫青统领九黎部落大破玄女的幻阵后,匈奴单于伊稚斜在三百残余轻骑的掩护下落荒而逃,雁门关上至武帝刘彻、下至黎民百姓,皆欣喜若狂,大摆七天七夜流水宴来庆祝。 雁门关太守府南边的竹庐,念奴坐在梨花树下,指点刘胜绣鸳鸯枕头。 “胜哥哥,是戏水鸳鸯,不是丑鸭子!”念奴一会儿皱起小眉头,叉着,伸出小胖指,戳一戳刘胜的手臂,恼道。 “胜哥哥,野鸭子好看,念奴喜欢。”念奴又一会儿托起下巴,眨一眨葡萄大眼,偷吻刘胜的侧脸,发出咯咯的笑。 “祭司姐姐,念奴想吃瓜子仁。”念奴瞧见我过来了,眸子里闪烁着贼亮的光芒,抱着一碟瓜子扑过来,两个梨涡煞是可爱。 我笑而不语,解开包裹在念奴的大拇指的白布条,在刘胜面前晃一晃,白白嫩嫩。那点被绣花针扎出血珠的伤口,早就痊愈了。 “但是,念奴的十个手指头,还是疼疼的。”念奴见我坏坏地戳穿她的小伎俩,竟耍起赖皮,哇哇大哭。 “念奴乖,祭司姐姐不愿意帮念奴剥瓜子,胜哥哥剥怎么样?”刘胜立刻放下绣活,揽着念奴入怀,将那包扎在指头的白布条全部解开了。 “胜哥哥,不许偷懒!”念奴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念奴……”刘胜那双桃花眼立即打了蔫,活像个受了欺负而不敢反抗的小媳妇。 我瞧了一眼,那惨不忍睹的鸳鸯戏水,不由得捧腹大笑。念奴至少绣出了跛脚鸭子,而刘胜勾勒了一只二月春风似剪刀的飞燕与鸭子的结合版。 “阿胜,你不会惦记着玄女的飞燕吧?”我调笑道。 话音刚落,念奴脸颊上的泪痕还没被刘胜擦干净,又哗啦啦地大哭,音阶高过之前的,努力地表达着此刻的不开心。 “大祭司,莫怪胜没提醒你,若你今晚继续参加庆功宴,九哥必定离家出走。”刘胜轻轻地拍着念奴的背部,眼底尽是宠溺,转向我时,眸光骤然冰冷,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尔后,他成功地将念奴的注意力骗到瓜子仁上,甩一甩衣袖,将那只未绣完的鸳鸯枕头,抛到墙外。 哼,刘胜不提阿珺相公还好,一说起那个小气鬼,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屈。 他怨我,不顾一切跳下城楼救助卫青,便对我不理不睬,这笔账暂且搁下。不去城楼观战,就当他脾气大。 偏偏,他中途插入,尚未了解状况,就当众暴怒,反问正在浴血奋战的我,何为五贼。 赢了这场恶战,我第一时间就想向他炫耀,顺便讨要奖赏。结果,拼着最后一口力气爬上城楼,像个傻子一样唤着阿珺相公,他居然回太守府了。 本来,刘彻恢复我长乐公主的封号,又公告天下拜我为骠骑将军,我高兴得犯了傻,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难得规矩一回,跪在地上磕头,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我成为了大汉的第一位女将军,获此殊荣,如何不大肆庆祝!阿珺相公,不但不道一句恭喜,反而打着同阿离切磋琴技的烂借口,搬到阿离的竹庐里去住,害得我独守空房。 咳咳,本将军天天往竹庐里跑,可不是挂念着阿珺相公的,而是来找念奴戏耍的。奈何阿胜也是个讨厌鬼,阴招阳招频频出手,霸占着念奴,将我赶走。 庆功宴的最后一夜,依旧是君民同乐。 边关民风淳朴,感激我们守住了家园,纷纷杀鸡宰猪,备上腊鱼腊肉,倒满新丰美酒,十分热情。 “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眼一挤呀,脖一缩,爬啊爬啊过沙河,哥俩好啊谁先喝。”深闺寂寞冷的我,拉着卫青猜拳,兴致勃勃。 这回,本将军下定决心,振一振妻纲,继续同阿珺相公冷战。否则,他还真当本将军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拿捏。 一局下来,卫青输了,众将士都起哄,吆喝着卫青连饮三大海碗新丰酒。 这农家酿的新丰酒,可不比长安城市面上的兑水清酒,下料足,后劲强。三大海碗下去,酒量差的直接趴下去。 “本宫替青儿喝。”平阳公主一身暗紫色箭袖骑装,配上本就高大的骨架,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啧啧,平阳公主的酒量令人折服呀,三大海碗,一滴不剩,毫无眩晕感,赢来将士们的拍手称赞。 “诸位,有酒无歌舞,如何畅快,不如由本宫舞剑,骠骑将军弹琵琶,助兴一番!”平阳公主笑道。 “奉陪到底。”我欣然答应。 语罢,我爬上阿珺相公心爱的战马幽兰,横抱起琵琶,弹奏一曲《破阵子》,浑身的血液随着激情高昂的曲调而沸腾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而平阳公主,拔了卫青的佩剑七星流风,旋转数圈,挽出大朵西府海棠似的剑花,高贵大方,不带一丝小家小户的娇弱之气。接着,足尖轻点,剑刃刷刷地贴着地面,再挥起时,扬了积雪,化作漫天飞舞,和着皎皎月光,为这粗犷的夜空,平添几分柔美。 琵琶曲罢,剑舞停,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可谓群情澎湃。 “堇王后,干了这碗酒,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平阳公主倒了两大海碗的新丰酒,笑道。 “乐意至极。”我握了握平阳公主的手,笑靥如花,全然忘记了自己不胜酒力的弱点。 果然,一大海碗新丰酒下肚,一对月牙眼盛满了天空的繁星,东倒西歪,脸颊红扑扑的,比那新娘子的红妆还娇艳。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樱桃唇瓣,意犹未尽,边摇头晃脑吟诵着边塞诗,边摸索着酒坛子又往碗里倒酒。 “骠骑将军醉了,本宫先搀扶她下去休息,各位继续大口喝酒吃肉。”平阳公主递给卫青一个眼色,便将抱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子的我拖了下去。 往西边的七层连阁式朱楼走,路过通向南边的竹庐的岔路口,我发起酒疯,砰地一声砸了酒坛子,转而抱着一竿凤尾竹,不愿挪动步子。 “一个人睡觉怕怕的,堇儿要去找阿珺相公……”我嚎啕大哭。 “看在你不惜性命救了青儿的份上,本宫就帮你一把。”平阳公主掏出一封竹简,塞入我的怀里。 “这是阿珺相公写的道歉信么?”我摊开竹简,揉了揉眯成缝隙的月牙眼,只觉得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溢出熟悉的寒兰香,甚是喜欢。 “本宫寻得一擅长做姑苏美食的厨子,打算走一趟西边的院落,赠给你作为答谢。不曾想,瞅到书案上这封休书,能将薄情冷性的襄王气得离家出走,堇王后当真是好本事。”平阳公主幸灾乐祸地笑道。 休书?我打了一个激灵,再吹吹隆冬的冷风,酒醒了大半,细细地读着书简,又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这八个字,顿时恼羞成怒。 “本宫可以借给堇王后追风马哦。”平阳公主笑得更加贱兮兮,同她的亲弟弟刘彻一副德性。 “不追!”我梗着脖子,颇有骨气。可是,坚持不到眨眼的功夫,就耷拉着脑袋,压低音量,问道:“在哪里?” 昔日,有萧何月下追韩信,帮助高祖皇帝成就霸业。如今,大汉第一女将,雪夜追夫君,或许流入话本子呢,不丢脸吧。呜呜,默默地安慰着自己这个大怂包。 平阳公主遥指那丛凤尾竹后边系着的白马,微微一笑,恰好碰上迎面而来的卫青,那浅笑便绽放成艳绝一方的西府海棠。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她主动去牵卫青的手,略带女儿家的娇羞,款款离开,竟是如此妩媚动人。 有谁记起,平阳公主曾经被平阳候下了,设计与还是骑奴的卫青有染。又有谁知晓,平阳公主丧失了儿子之后,悲痛欲绝,几乎奄奄一息。坚强,残忍地扒去女人脆弱的外皮,彰显涅槃后的成熟韵味。 北风呼啸,恼人的雪沫子再次降落,刮得脸蛋生疼。我挥舞起马鞭,出了太守府,来不及与最近混熟的乡间邻里打招呼,直奔姑苏的方向。 那一大海碗新丰酒,终究化成了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冻得我瑟瑟发抖。 不知追逐了多久,天空泛起鱼肚白,兜兜转转,瞥见荒凉的雪地上那抹茕茕独立的冰蓝色身影时,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阿珺相公,堇儿知错了!”我勒住缰绳,跳下追风马,一路狂奔,扯着喉咙,喊道。 可惜,他不为所动,忽视我的哭泣,大步流星,在皑皑白雪之上,烙了一个又一个孤独的脚印。 “阿珺相公,堇儿不该头脑发热跳下城楼去救卫大哥。”我啜泣道。 他停顿了半晌,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尔后继续前进。 “阿珺相公,堇儿不该……”我挠挠脑袋,突然网罗不出错误了,只能抽抽搭搭地假哭。 结果,他气恼得摔了马鞭,步履急促,听得我啊呀一声摔倒在地上,却片刻不停留。 “阿珺相公,堇儿累了,追不动了,就坐在雪地里等你回头,最好冻死一了百了。”我盘腿而坐,搓搓手,呼着热气。 待他那抹冰蓝色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后,我倒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发了一通脾气,索性脱了外衣,只留着单薄的里衣,冷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眼泪鼻涕齐齐流出。 半柱香后,寒风刺骨,我再也坚持不住,打定主意先回去召集九黎部落,无论天涯海角,将阿珺相公追到底,然后关在秋源里十天半个月,断绝了他逃跑的心思。 然而,筋骨冻得僵硬,我不仅爬不起身子,反而又摔了一跤,疼得眼泪簌簌。多番挣扎,力气消耗殆尽,想起刘珺的决绝,我闭上双眸,任由风吹雪打,蜷缩成冰雕。 “没良心的小东西!”刘珺将我捞起,脱了白狐披风,紧紧地裹住我,嗔怪道。 “阿珺相公,你不要堇儿了……”感受着源源不断的暖流,我的神志也逐渐清晰,泪眼朦胧。 “堇儿,何为五贼?”刘珺道,眸光黯淡,低沉的嗓音里似乎隐藏着些许卑微的颤抖。 何为五贼,我细细地回忆,猛然发现玄女的幻阵之中,那怒、喜、哀、乐、欲,有夏国、念奴、红玉、阿离,却不见阿珺相公。难怪乎,他会闹别扭。 “玄女只知夏国大祭司,不认识阿珺相公的堇儿。”我死死地拽着刘珺的衣襟,楚楚可怜。 “堇儿,倘若有一天,本王逃了,你要追到天涯海角,明白吗?”刘珺轻吻了一下我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 我连忙点点头,依偎在刘珺的怀抱里,笑道:“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那天,雁门关的雪花,轻轻地落在刻有红色心形印记的掌中结冰,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以为天长地久。 作者有话:哎,谷主心塞中,最后一个虐虐的,到底多久才能开始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饯别 庆功宴结束后,武帝刘彻在三九寒天时节,宣读自封为陵帝的淮南王刘安三大罪状。 其一,行刺。尊其为皇叔,敬重有加,反遭多次暗杀。 其二,谋反。贿赂大臣,招兵买马,伪造玉玺,其心可诛。 其三,。与长女刘陵翁主苟且,有违伦常,天地不容。 关于,纯属捏造,当然是积累了数百部话本子经验的我的杰作。 刘彻向各郡县的药材铺的掌柜下达指令,暗中买通当地的说书人,于茶楼之中讲述一段父女的禁忌之恋,赢得满堂彩。 那女主角叫周小陵,男主角叫周长安,周小陵为了父亲周长安的图谋霸业,甘愿做“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子,笼络达官贵妇,影射刘安与刘陵之意,甚是明显。 不过,若刘安置之不理,以百姓健忘的性子,谣言传了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消失。可是,刘安跟做贼心虚似的,发出雷霆大怒,竟然派出长安吏抓捕说书人,判上斩立决。霎时,人心惶惶,百姓便对刘安的之罪深信不疑。 成功地摧毁刘安之前竖立的君子形象,以及挑起刘安与百姓的矛盾后,经过连夜的商议,刘彻公告天下:一方面命令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统领六十万兵马,收复边关,并且长驱直入,直捣匈奴单于伊稚斜的老巢王庭,终结匈奴的侵犯;另一方面派遣进封骠骑将军的我带领九黎部落,攻打刘安的本家淮南国。 临别前,我缠着阿珺相公应允,私底下设宴邀请卫青与平阳公主,把酒言欢,絮叨家常。 西边的院落,建有赏月亭台。我忍痛滴了几滴血,跑一趟秋源,从梧桐木上刮了些许黄金,买来几匹云清缎子,将赏月亭台的四角皆挂上帘子,风雅又御寒,甚是欢喜。 赏月亭台上,搁置三只红泥小火炉,一只小火炉煮着梨花酒,另外两只架上铁丝网,用于烧烤,旁边的食案上摆放着各式各样提前腌制好的肉类,梨花酒配烤肉,堪称完美。 “卫大哥,打完漠北之战后,可有打算?”我提着一对月牙眼,巴巴地望着阿珺相公正在翻烤的香辣鸡腿,馋得直流口水。 “还没出征呢,就盼望着回来,堇儿比本宫还心急。”平阳公主调笑道,瞟了一眼那个瞬间黑了脸的醋坛子阿珺相公。 “平阳想去月牙泉许愿。待卸甲辞官后,青便陪着平阳,走遍河西走廊,尝一尝新摘的石榴,看一看大漠的落日。”卫青将炙烤得香喷喷的羊腿切成小块,夹在平阳公主的碗中。 语罢,平阳公主,三杯梨花酒下肚,不染胭脂,脸颊酡红,水杏眸子,偷垂红泪,当真是艳如西府海棠,妩媚而无俗姿。 “好哇,到时候,卫大哥写信给堇儿,堇儿也想回河西走廊的家里小住。”我拍手笑道,却遭到阿珺相公暗地里的掐腰肢的警告。哼,真是个小气鬼。 忽然,赏月亭台外,响起高逢尖细的高呼“陛下驾到”之声,所到之处,皆是跪在地上,齐刷刷的“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君臣礼。而刘彻牵着荣宠正盛的李夫人李倾城,下了坐撵。 “堇儿,有美酒佳肴,不唤上朕,该当何罪。”刘彻扬起丹凤眼,意气风发,嘴角噙着晦暗不明的笑意。 我瞥了一眼李倾城这位不速之客。她刚好拢了拢刘彻之前狩猎打到的雪貂皮缝制成的大红色捻金牡丹缠枝裘衣,俨然一副女主人的神态。顿时,我的眉眼挤出小山川,继而将这口闷气转到刘彻身上,置之不理。 “李夫人出身歌舞坊,不熟悉礼制,本应由皇后娘娘劝诫。但是,皇后娘娘被奸贼囚禁于椒房殿里,鞭长莫及。本宫便只能做一回恶人提醒几句,大红色乃正妻之色,牡丹却是王后和皇后的专属,李夫人以下犯上,可是觊觎皇后之位?”平阳公主端起皇家的架势,挑眉瞪眼,咄咄逼人,可谓霸气十足。 那李倾城反应极快,及时拦住欲上前争论的贴身婢女黄莺,利索地脱去大红色捻金牡丹缠枝裘衣,双手奉上,跪在雪地,秋水眸子似泣非泣,额前的玫瑰红花钿轻微地颤了颤,柔声道:“倾城越礼,请夫君责罚。” 啧啧,昔日倾国倾城的嫣红馆月神,孤傲清冷,高不可攀,令长安城的千万子弟,辗转难眠。如今,经历过失忆和毁容的她,更是领悟了白莲花和绿茶婊相结合的精髓,蜕变成超级月神大人。 趁刘彻动容之际,我迅速夺过大红色捻金牡丹缠枝裘衣,将自己包成红绣球,笑靥如花:“穿在堇儿身上,刘彻就不必为难李夫人了,皆大欢喜。” 哈哈,察觉到李倾城那转瞬即逝的怨毒目光,心里乐开了花。甚至特别得瑟地蹭了蹭阿珺相公的胸膛,最好气死胆敢垂涎于阿珺相公的小浪蹄子。 “堇儿不是存了一大堆悄悄话同皇姐说,快去吧,三更过后可就不许了。”刘珺包了两只烤鸡腿,塞入我的怀里,笑道。 我瞅了瞅,那因没了雪貂裘衣而冻得瑟瑟发抖的李倾城,躲进刘彻的怀里,含情脉脉。又使劲瞪了瞪平视前方的飘雪的刘珺,便咬了咬刘珺的耳朵,拿捏着恶狠狠的调子,恼道:“阿珺相公,待会儿不准与小浪蹄子对视,否则回家跪搓衣板。” “为夫谨遵娘子大人的命令。”刘珺浅笑道,捏了捏我的脸蛋,寒潭眸子融化了迢迢春水。 美色当头,我立刻恬不知耻地香了一口阿珺相公的侧脸。阿珺相公大概是受了阿离的白泽琴音的熏陶,原本冷冽的气质柔和起来,颇得阿离几分温润如玉的风姿。阿珺相公这是要从堕仙修炼成天神么? “走了,天天腻歪在一起,还看不够。”平阳公主挡住我的视线,推搡了一把,嗔怪道。 于是,我和平阳公主屏退了婢女,登上七层连阁式朱楼,吩咐侍卫禁止闲杂人等出入,就啃咬起香辣烤鸡腿,闲聊。 “堇儿真的有办法帮助平阳混入青儿的军队之中?”平阳公主压低了音量,轻声道。 “安排了伙夫长平的身份给你。伙夫长平,祖籍长安,淮南王谋反后,妻离子散,逃入雁门关,寻求生计。这段话,你可要背熟。”我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异样,掏出一张伙夫木牌,悄声道。 “青儿治军严格,你如何混来这张伙夫木牌的。”平阳公主抚摸着那张粗糙得连小木刺也没剔除干净的伙夫木牌,眉眼皆是小女儿家的笑意。 “本宫好歹是陛下亲封的骠骑将军,怎么会被这点小事难倒。”我拍起胸脯,红着耳根子,笑道。 咳咳,平阳公主说错了,卫青治军,用严格两字实在是太谦虚了,简直是滴水不漏。只不过是插一个伙夫进去,黄金屋和美娇娘皆诱惑不得一个小小的伙夫长,还白白地听了一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教育课。 最后,只能牺牲色相,精心设计一段鸳鸯戏水,央求阿珺相公出面。那伙夫长,受过阿珺相公的一饭之恩,对阿珺相公十分敬重。听闻阿珺相公一番所谓“婢女的丈夫仰慕大将军久矣,殷切渴盼着为大将军烧火做饭”的胡扯,伙夫长竟然还感动得痛哭流涕,爽快答应了。 “多谢了。他日有用得上平阳的,尽管出声。”平阳公主行了江湖侠客的握拳礼,笑道。 “不必他日,现在就需要。”我眨巴眨巴夹带着狡黠笑意的月牙眼。 “伤害青儿之事,平阳坚决不做。”平阳公主道。 “许久没收到四娘的寄信了,就是想让你帮堇儿去王庭瞧一瞧她过得好不好,顺便带上赠给小太子的金锁。”我递给平阳公主一副足金打造的长生锁。 “小太子?堇儿说的四娘,可是伊稚斜单于迎娶的冒牌长乐公主大阏氏丁四娘?”平阳公主提高了嗓音,质问道。 “嘘,小声点。”我急忙捂住平阳公主的嘴巴,附在平阳公主的耳朵,悄声道。 平阳公主怔住了片刻,尔后揉了揉额头,将金锁塞入腰间,叹道:“堇儿真是爱折腾,也只有襄王吃得住你。” 我别过脸去,梗着脖子,道:“明明是堇儿镇得住阿珺相公这个刻薄鬼。” 第二天,我拉着阿珺相公,站在城楼上,弹一曲琵琶《破阵子》,目送卫青出征。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基调依旧高昂,压过轰隆隆的战鼓的风头。可是,望着那一张张既不陌生也不熟悉的面孔,想起庆功宴上的猜拳拼酒,不禁双手颤抖,曲子逐渐偏向苍凉,犹如那大漠的似血残阳。 “堇儿,卫青会战死漠北吗?”刘珺问道。 他已知晓我的全部秘密,包括我读过,西汉历史上每一个风云人物的结局。即便蝴蝶效应不断扩散,每一个西汉的平行空间,却遵循着惊人相似的轨迹。 “不会。”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本王倒是希望他会战死漠北。”刘珺叹道。 “卫大哥是平阳公主的丈夫,是皇后的弟弟,是太子的舅父,刘彻不会做那种飞鸟尽良弓藏的缺德事。”我摇摇头,埋入阿珺相公的胸膛。 “边关的百姓,起初看到陛下亲笔书写的征兵皇榜,毫无响应。后来,听说是入伍卫家军,征战漠北,个个争先恐后,几乎踏破了太守府的门槛。”刘珺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道。 “堇儿相信刘彻,他就是脾气暴躁,嘴巴下贱而已。”我啜泣道。 “陛下……”刘珺猛然发现刘彻正一声不吭地站在后头,作揖道:“参见陛下。” 我抓着阿珺相公的衣襟,抹了抹眼泪,细细端量着那勾起贱兮兮的笑意的刘彻,心底默默地补上了刘珺未说完的两个字,即“变了”。 刘彻一身墨色捻金龙纹衮服,外罩枣红色银鼠披风,丹凤眼里闪耀着可揽日月星辰的璀璨光芒,刀刻的轮廓似乎随着岁月的沧桑而变得冷硬,宛若那东边殿宇的应龙,睥睨万物,不怒而威,彰显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 “刘彻,你记住,你欠着堇儿的一条命。倘若有一天,堇儿发现你动了伤害卫大哥的心思,堇儿会亲手杀了你!”我拔出佩剑,指向刘彻,眸光坚定。 霎时,紫衣侍卫齐出,将我和阿珺相公团团包围。 “堇儿舍不得的。”刘彻摆摆手,示意紫衣侍卫退下,尔后拂袖而去。 “蠢堇儿,这是卫青的选择,你搅进去,只会越来越乱。就像本王不该留下的,却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陪堇儿前往淮南国。”刘珺点了点我额前的淡紫色花钿,失笑道。 其实,刘珺的处境也艰难。先帝留给他的,不是财富和兵马,而是帝王之位。 作者有话:谷主好心累这点击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徐来 淮南国,都城寿春,地处平原,东接淝陵,西临淝水。 临近淮南国,已过立春时节,春寒料峭,恰逢雨季,淅淅沥沥地折腾了数月,连灵识也潮潮润润了。 淮南国,由陵帝刘安之弟衡山王刘赐,暂代监国,指定门客伍被为相国,全权辅佐。然而,刘赐惧内,伍被重孝。衡山王新王后徐来,频频吹枕头风,绑架伍被的老母,成为衡山国和淮南国背后真正的掌权者。 “甘夫若是担忧本祭司驾驭不了九黎部落,那就请回吧。有秋源地形图和青铜钥匙在手,九黎部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依偎在阿珺相公怀里,啃着香辣烤鸡腿,对于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实在生不起好感。 甘夫早不出现迟不出现,偏偏在我和阿珺相公准备混入寿春查探军情的时候,才带着一张悲天悯人的脸跑过来,打扰我们的兴致。咳咳,本将军可不承认,去寿春一趟,是奔着八公山豆腐的,只是顺便而已。 豆腐乃喜好美食的刘安所发明的。而八公山,原名北山,后因淮南王刘安与八公在此得道成仙而闻名。八公,乃刘安最赏识的八位门客左吴、李尚、苏飞、田由、毛被、雷被、伍被、晋昌。 没错,刘安任淮南王之际,从不安分。将自己与八公羽化登仙的荒诞事,在淮南国里大肆宣传,令淮南国民深信不疑。 “大祭司应该知晓,秋源是没有秋天的。”甘夫皱眉道,神色沉重。 “对呀,所以本祭司和念奴便为秋源创造出秋天。秋娘喜欢秋天。”我冷笑道。 甘夫听后,眸光闪过转瞬即逝的愧疚,叹道:“但愿是甘夫多虑了。” “徐王后在寿春郊外建有辛夷园。每逢十五必会去园子里小住几日,从不间断。甘夫若是闲得慌,不如去辛夷园里,替本祭司探一探消息。”我笑道,一对月牙眼眯成狡黠的狐狸状。 嘿嘿,辛夷园里,盛产纯白圣洁的木兰花和水蓝袖袍的绝色园丁。据从辛夷园死里逃生的老园丁酒后醉言,这徐来生性,暴虐不仁,遇见心动的美男子,便千方百计地捉来辛夷园,锦衣华服地饲养着,待每月十五,偷食一番。倘若厌倦了,心情好的话,剁成肉酱当作花肥,心情差的话,鞭打至死扔乱葬岗。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甘夫若没有记错,襄王曾如此夸赞,还是衡山王夫人的徐来。”甘夫幸灾乐祸地笑道,尔后不辞而别。 “襄王,明早去辛夷园会一会你的旧情人。”我推开刘珺,咬牙切齿道。 然后,我从包袱里拉出毛毯,铺在篝火堆旁,背对着刘珺,兀自生起闷气。许是那跳跃的火焰太灼热,我嘟囔几句讨厌鬼,便迷迷糊糊地蒙上眼睛。 “蠢娘子,我的情人只有你一个。”恍惚间,听得刘珺的失笑。 哼,骗子!襄王的情人可多了,王月出、卫子夫、叶雪樱、李倾城、陈仙儿、刘陵、徐来……睡梦中,我撅着嘴巴,翻了翻身子,滚入温暖的怀抱里,鼻尖嗅得熟悉的寒兰香,彻底安定下来。明日要对付邪花呢,得养足体力。 第二天,辛夷园外,我们乔装打扮,应征厨子。 前段时日,通过白泽琴的感染,刘珺进化神速,经白扁判定,大概是五维物种了。因此,样貌上也产生了细小的变化。 比如说,边关的寒风,吹不黑刘珺的肤色了。和我一样,白花花,滑溜溜,掐起来特别有手感。刘珺为此苦恼许久,他偏爱的黝黑皮肤,曾经引起长安城的效仿热潮。 “可惜了。”辛夷园的管事,竟然是刘赐已过逝的王后所生的翁主刘无采。 刘无采,正如其名,姿色平平,毫无风采。身材矮小,穿那繁复的雪缎三重双绕曲裾,略显臃肿。 起初,刘珺没有抬头,粗蓝直裾配木簪,却散发着难以遮掩的贵气,令臭名远扬的刘无采露出贪婪的目光。所幸,刘珺眼角的那道疤痕,瞬间打消了刘无采心底喷薄而出的欲望。 “小胖子,不合本翁主的口味。”刘无采细细打量,女扮男装、脸上抹了桐油的我,摇摇头。 语罢,我捂着扑通扑通的心跳,顿时松下一口气。 刘无采的名声,可是比长安城歌舞坊那些卖身的歌姬还糟糕。出嫁后,被丈夫捉奸在床,休回娘家。回了娘家,更是无所拘束,与家奴、门客皆有染。只要稍微长得齐整的男人,她都想尝一尝床榻之欢。害得衡山国的男人一见到她的身影,立刻四处逃窜。 “乔厨子,饿上几天,再将堇相公,送入本翁主的卧房中。”刘无采临走前摸了一把我的屁股,微厚的嘴唇翘起满足的笑意。 “多谢翁主大人。”化名乔瑜的刘珺,故意粗着嗓音,行礼道。 化名乔堇的我,见刘无采离去,使劲地搓搓屁股,生怕沾染上晦气。 接着,园子里走出一位俊朗男子,领着我们前往北边的厨房。 那俊朗男子,一袭水蓝袖袍,白玉簪束发,腰系双鱼玉佩,麦色皮肤,眸子清冷,侧颜竟然与刘珺初见时有五分相似。 路过木兰花林,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枝头上摇曳,抖落淡淡的芳香。 木兰花,又名辛夷。辛夷不是个好名字,寓有寂寞开无主之意。不过,此刻的辛夷园里,隔几株木兰花下,便站着一名绝色园丁,清一色的水蓝色袖袍。 他们见到那俊朗男子时,皆放下手中的剪刀,盈盈一礼,道一句“君后金安”,面容上颇为敬重。 我托着下巴,思忖片刻,发现他们的肤色也是微黑的,嘴角轻抿,似乎都不爱笑。他们之中,不乏比他们口里的君后,在姿容上更出色的。但是,要论冰冷气质,君后当仁不让。 至厨房外,那俊朗男子停步,冷冷地道:“采翁主交待过,堇…王后这几日不得用膳。” 话音刚落,我紧紧地握着刘珺的手,提高了警惕。 “癸十好眼力。”刘珺冷笑道。 “癸十拜见主公。” 癸十作揖道,调子依旧是冰山的味道,颇得刘珺当初的神韵,想必是刘珺的替身。 “伍老夫人病情如何?”刘珺问道。 “徐来认为伍老夫人做的豆腐有永葆青春的功效,自然是舍不得她死,派了大夫悉心照料。” 癸十提及永葆青春这四个字时,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我,却收到刘珺的一记飞刀,只得作罢。 “甚好,伍老夫人的信物呢?”刘珺负着手,寒潭眸子逡巡在癸十身上,波澜无依。 如果了解刘珺的性子,必然知晓,刘珺的寒潭眸子越是波澜无依,越是在酝酿着无法预料损失的暴风雪,应当及时撤退。 然而,癸十挺直了脊梁,迎上刘珺的寒潭眸子,递给刘珺一枚末端印着牙印的骨针。 “为什么徐来会认为伍老夫人做的豆腐有永葆青春的功效?”我突然插上一句。 “陵帝与八公传出在北山得道成仙的当晚,正是伍老夫人即伍被的老母发明了豆腐的时候。” 癸十道。 “原来豆腐不是刘安发明的。”我喃喃道。 “低贱之人如何有发明的资格。就像癸十酿的兰生酒,也只有进献给主公改进后,才得以成为宫宴名酒。” 癸十道。 “退下。”刘珺道。 趁着癸十徐徐退去,我估摸着癸十平易近人的性子,便按捺不住那颗八卦心,大步流星,侧到癸十耳畔后,悄声道:“有没有被那老妖婆糟蹋过?” 癸十面色不改,瞥了一眼眸光渐冷的刘珺,拾起我发顶上飘落的木兰花瓣的食指,故作不经意间划过我的脸颊,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徐来只教癸十吹箫助兴。” 吹箫呀!不会是春宫十二图里的竹林吹箫吧?我见癸十态度友善,想拉住他的衣襟,探个究竟,却被刘珺拽着,进了厨房。 厨房里,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噼里啪啦的杂音,仔细聆听,还能察觉出些许怒气。我别过脸去,装傻充愣,只将厨房外那棵木兰花盯出窟窿。 引用屈原的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便招致衡山王后徐来的痴恋,襄王真是好本事。连襄王的替身癸十,在辛夷园里,也获得一声君后的尊称。 “刘珺,为什么阳春面里没有虾仁。”我摸着瘪瘪的肚子,用筷子随意地搅拌了一下刘珺端过来的阳春面,恼道。 “小胖子不乖。”刘珺饮了一口面汤,笑道。 “哎呀,堇儿肚子疼。”我灵机一动,捂着肚子,蹲下身子,眉眼挤成一团。 “堇儿的葵水提前了?”刘珺连忙放下阳春面,柔声道。 之前,同卫青一起在秋源练兵,身手算得上敏捷,如今用在抢夺刘珺的阳春面上,可谓小菜一碟。 “这是阿珺相公喊堇儿小胖子的代价。”我抱着刘珺的阳春面,与刘珺拉开距离,笑靥如花。 然后,我不顾汤水的滚烫,狼吞虎咽。可是,吃了大半面条,连虾仁的影子都没瞧见,嘴角瞬间扁了起来。 “多谢娘子的虾仁。”刘珺慢条斯理地从原本属于我的阳春面底下,捞出粉嫩嫩的虾仁,嚼得津津有味。 那嘴角含着的笑意,犹如一壶温热的酒,迷醉了整个春季,催促我心底的那朵小苍兰不情不愿地绽放。眉眼间哪里还残留着过去的冷面薄情,刘珺越来越不像襄王了。 蓦然,厨房的门被推开,那先前在木兰花下剪去凌乱枝蔓的绝色园丁,簇拥着一袭月白色轻纱,齐齐涌入。 “珺郎登门造访,怎么不知会徐来一声。”那一袭月白色轻纱的美人正是徐来。 端看容貌,徐来的年纪,似乎比刘无采小上几岁,唇红齿白,冰肌玉骨。本是清雅脱俗,却被那仅仅遮住隐秘部位的轻薄纱衣,衬托出几缕禁忌的风韵。叫人蠢蠢欲动,又不忍轻薄,这块无暇美玉。 只见徐来朝着我们挥一挥衣袖,却被拥我入怀的刘珺堪堪躲过,面色微微露出失望。 尔后,她卷起那碗刘珺未吃完的阳春面,眯起柳叶眼,一点点地品尝汤汁,举止优雅。待汤汁见底,睁开眼时,眸光不似初来般的犀利,刹那间柔和成一圈圈木兰花坠落湖心所激起的涟漪,惊叹一句但愿美人不迟暮。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的此句诗,仿佛为徐来所创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辛夷 春雨不挑时机,卷起木兰香,沿着屋檐,缀成帘幔。 “珺郎煮的阳春面,一如既往地美味。”徐来取下蝴蝶金钗,轻轻地摆一摆腰肢,长发如瀑布般散落,风情却不风尘。 “骗子。”我掐了刘珺的手臂,嘟囔道。 阿珺相公说过,只会为堇儿煮虾仁阳春面。果然,男人的甜言蜜语,就跟放屁一样不可信。 “徐王后,兰园一叙,别来无恙。”刘珺将我揽在身后,作揖道。 “提起兰园,襄王好狠的心呀,竟然当着本宫的面,假装服毒身亡,差点害得本宫担上了谋杀之罪。”徐来掩面而泣,语调哀怨。 “淮南王最是怜香惜玉之人。”刘珺冷笑道。 陵帝刘安与徐来有一腿?哇塞,这可是大伯与弟妹的禁忌之恋。皇室宗族,真是藏污纳垢的风水宝地。 我抱着阿珺相公的腰,探出半个脑袋,想再瞧一瞧徐来的容貌,却被阿珺相公强行按回去。 “襄王明知徐来已经芳心暗许,还尽说些风凉话。”徐来别过脸去,跺跺脚,撒娇道。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本王如何不知徐来的痴心一片。”刘珺暗暗使力,将我推到癸十身边,尔后走到徐来跟前,执着徐来的纤纤素手,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意。 该死的阿珺相公,当着堇儿的面,使出美男计。回去盯着他洗三次柚子水,清除那些狐狸精的骚气。我双手环胸,眯起月牙眼。 “珺郎……”徐来拖长了尾音,笑语盈盈,主动投入刘珺的怀抱里。 “阿珺相公的衣服也很脏,烧掉烧掉。”我喃喃道。 当徐来摸上刘珺腰间的白玉带时,刘珺迅速抽出袖中的短箭,刺向徐来的脖颈。霎时,那群绝色园丁,皆扯下白玉带,刷刷作软剑,将刘珺包围起来。 这个徐来,对阿珺相公,花费了不少心思,连阿珺相公擅长软剑剑法,也命自己的面首模仿过来。情况大为不妙。 于是,我朝刘珺晃一晃咬破了皮肉的手指,尔后动用夏国的朱雀咒术,在空气中画了百鸟朝凤的血符。 哎,在三维物种面前,使用咒术这罪证,估计足够北朝在银河系常务会议上当作几百年的谈资了。 “徐来,本王不想沾上血腥。”刘珺冷冷地道。 “珺郎杀了徐来之前,可否应允徐来,先观赏一场,那小浪蹄子与君后的巫山云雨?”徐来露出狰狞的笑容。 “解药!”刘珺若有所思,瞟了一眼我那涂上墨汁的银发,握着短箭的力度加大,刺破徐来脖颈上的皮肉,冒出颗颗血珠。 “能够死在珺郎身下,徐来无怨无悔。”徐来含泪笑道。 百鸟朝凤的血符画了一半,忽然感觉到胸腔内汇聚起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将浑身的血液煮沸,热得我不顾形象,在冰凉的地上打了几个滚,嗷嗷地嚷着。 “堇儿,忍住。癸十替你拾起发顶的木兰花瓣时,下了云雨蛊。”刘珺扫过癸十,杀气迸发。 “云雨蛊,不会是那种要和癸十交合才能解开的蛊毒吧?”我找到一桶水,猛然扎进去,暂时缓解身上的灼烧感,而墨水和桐油溶解,显现出三千银发的本色,以及清秀的脸庞。 徐来凝视我的银发半晌,竟然挥一挥手,示意那些绝色园丁退下,然后不惧脖颈上的短箭,缓缓地靠近我,欣喜若狂,仿佛捕获到毕生所求的欲望。 “小浪蹄子多少岁?”徐来问道,眸光贪婪。 “不告诉你这个老妖婆。”我退了几步,负着手,继续画着百鸟朝凤的血符。 “小浪蹄子活了一万多岁数。”徐来笑道,纤纤素手欲触碰我的银发,所幸被我随意抓起筷子格开。 “一万多岁数,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告诉她这个三维物种的。”我蹲下身子,抱着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暗暗骂道。 刘珺见那百鸟朝凤的血符即将完成,索性一箭划掉徐来的半截头发,接着大步流星,将我捞入怀里,为我探脉,眉头皱起。 “珺郎!”徐来捧着断发,心如刀绞,眼神怨毒,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霎时,徐来那剩余的发丝,由墨色转为白色,不是夏国人艳羡的飘逸银发,而是人类所害怕的枯燥白发。并且,徐来原本滑腻如剥壳鸡蛋的面容,爬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迅速苍老成婆子。 “徐王后,你看起来有一百多岁了。”我掏出小铜镜,特意在她那干枯柳叶眼前招摇一番,激起她的大怒。 有趣的是,她越愤怒,摔了一地的瓷碗,身体所体现的老化特征便越明显,连脊梁也挺不直了,活像个疯子。 春雷阵阵,透过闪电发射出的紫光,屋外也有一披头散发的老婆子,端着一碗飘散着肉香的荤豆花,颤颤巍巍,跪在徐来的跟前,道:“辛夷君上,该食用八公山豆腐了。” 癸十接过荤豆花,示意两个绝色园丁将徐来强行按住,然后一勺勺地喂到徐来的嘴里。待徐来眉目娇软下来,冷清的表情里方挤出丝丝缕缕矫揉造作的温柔。接着,掰开徐来的掌心,取出同样化为苍白之色的断发,抛到身后。 徐来吃完荤豆花后,已是雷电停歇。混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中,蓦然荡漾起一朵绽放成木兰花的春风,恰恰扑打在徐来那张苍苍容颜上。 春风散落之际,徐来容光焕发,又是初见时的无暇美玉,唇红齿白,冰肌玉骨,一袭月白色轻纱衬托玲珑身姿。 “君后,本宫真不忍心你被那小浪蹄子糟蹋。”徐来抚上癸十那与刘珺有五分相似的侧颜,嗓音清脆。 “为了辛夷君上的青春永驻,癸十甘之如饴。” 癸十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厌恶,握着徐来的手,贴在胸膛上,眸光坚定。 “蓬莱岛的驻颜术。”刘珺瞟了一眼癸十,冷冷地道。 蓬莱岛,处于玄鸟座与鲛人座的交界地带,乃是浪者驻足停留的岛屿群落。所谓浪者,即无国籍的孤人,不接受任何国家的保护。 在银河系里,并不是所有九维物种,都青春永驻。夏国也是经历了几十亿年的摸索,才探寻到东海楼的神秘之处。 这时,蓬莱岛的驻颜术,应运而生,满足各大星座的渴求,曾经风靡一时。后来,夏国与北朝第一次合作,颁布禁止蓬莱岛的驻颜术的银河系律法,捣毁所有的制作工坊。 因为,蓬莱岛的驻颜术,有违仁道。所谓的驻颜术,首先抽干与之交合的低维物种的血液,浸泡同心石,只挖出外围的一层梨花白。其次,将相关的低维物种剁成肉沫,作为蓬莱岛特有的辛夷花的肥料。等到三更,收集辛夷花的露水,与梨花白融合,便是成品,口感类似豆腐般滑润。 “珺郎也见过辛夷仙子?不过,珺郎娶了那小浪蹄子,早已修炼了驻颜术。”徐来笑道,柳叶眼里毫不遮掩着狠戾之色。 语罢,血符刚好画完,听得一声嘹亮的鸣叫,我开心得拍起手掌。待会儿,骑上那只味道不如大肥鸡鲜美的凤凰,去找躲在雁门关吃烤羊腿的白扁。无解药的云雨蛊,自然有办法解除。 可是,我牵着阿珺相公的手,等待了许久,也未瞧到凤凰那把五彩羽毛,更别说百鸟朝凤的景象。反而,狂风呼啸,阳光闪耀,厨房的屋顶像是被砸了琉璃瓦,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一身的碎末。 这碎末,细细闻着,竟然是熟悉的烤肥鸡的香味。咦,不对,烤肥鸡没有掺杂梧桐木的怪怪的清凉味,应该是烤凤凰。 “阿珺相公,堇儿猜,九黎部落饿极了,不请示堇儿,便宰了凤凰填肚子。”我将脑袋埋在阿珺相公的胸膛里,欲哭无泪。 呜呜,阿胜提过,九黎部落的性子,会随着主人的而改变。但是,我就是偶尔睡不着觉的时候想一想,是蘑菇炖凤凰好吃,还是烤凤凰美味。哪里有九黎部落这么神速的行动呀,也不分一块给主人。 “堇儿,本王引开徐来,你趁机逃走。”刘珺忽然推开我,半边身子倚靠在灶台上,吐出的气息眨眼间凝结成冰霜,漂浮在空气之中。 “阿珺相公,你休想抛弃堇儿。”我死死地抱住刘珺的腰杆,恼道。 刘珺的身子,冰冷刺骨,像极了寒冰症发作的样子,即使费劲了力气去克制,依然免不了牙齿打颤,瑟瑟发抖,狼狈到毫无贵气可言。 “珺郎,徐来忘记告诉你了,徐来亲自培养的云雨蛊,除了徐来和癸十,皆可以相互传染。”徐来笑道,那垂涎的眸光,恨不得立即扒掉刘珺的衣裳,就地正法。 果真,徐来击掌三声,示意绝色园丁退出厨房,并且关门上锁。然后,她与癸十,一人拉扯一个,试图将我们分开。 中了云雨蛊的我,触碰到癸十白皙修长的手指,犹如久旱逢甘霖,烧得红扑扑的脸蛋,忍不出上前蹭了蹭,顿时神清气爽,咧开嘴角傻傻地笑了。 “夏堇,你要是胆敢再胡闹,本王立即休了你!”刘珺费力地甩出软剑,拨开徐来和癸十,连忙将我抱入怀里,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 顿时,我打了一个激灵,捂着小屁股,无意识地摇摇头,哇哇大哭。 奇怪的是,我堵起气来,不去拽着阿珺相公的袖子,改为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之余,察觉到胸腔内的火焰呈现转小的趋势,便瞬间清醒。 原来如此。我将手指塞进阿珺相公的嘴巴,使劲地搅一搅,磕磕碰碰到他的喉咙,令他产生不适感,咳嗽几声,算是报了刚才他打我屁股的仇。尔后,再将唾液胡乱地涂抹在他的脸上,还故意拉出几根银丝,满足一下恶趣味。 “云雨蛊的解药,即是中蛊人的唾液或者眼泪。蓬莱岛的辛夷仙子,还有何指教?”我剜了一眼癸十,笑靥如花。 作者有话:呜呜,灵感差,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伍被 这春雨真恼人,滴滴答答,没完没了。倒不会瓢泼成浩浩荡荡的水灾,只是感染了情绪,莫名地伤悲起来。 “醒了,娘子大人。”刘珺言笑晏晏,轻轻地翻身,将我按在身下,眸光炙热,嗓音喑哑。 我别过脸去,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偷偷地瞥一眼,就一眼,然后被阿珺相公那如玉的脸庞上点染的薄红所诱惑,扭捏地转动腰肢,撒娇道:“阿珺相公,不许堇儿。” “娘子大人,我就是想,怎么办。”刘珺故意朝着我的耳畔吹气,热热的寒兰香撩拨得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来吧,小妞,露出你的小红豆。”我笑靥如花,脸颊却烧出一团团红晕。 尔后,清晨的巫山云雨,便伴随着春雨的节奏,律动起来。 这次,我努力抛弃昨晚的噩梦,不断地告诉自己,大祭司本就没有未来,又何必在乎一块未来的碎片。然而,我和阿珺相公,犯了同样的错误,皆逃避了那个如果。 淮南国都城寿春,传出衡山王后徐来的噩耗,皆挂了白布。那高高城墙上披着的麻布,亦如辛夷园里已经消逝的木兰花般纯洁。可是,谁又真正能做到,乱红丛中过,片叶不沾衣,如此高洁呢。 徐来死后,衡山王刘赐悲恸,大权便重新回归到相国伍被手中。于是,全城戒严,城中的兵力比往常多了一倍,难以进出。 然而,阿珺相公早已取消了乔装打扮入城的计划。 城郊外,丙夜牵着一辆高调奢华的马车,满脸崇拜地等候刘珺。 这两轮马车,由四匹大宛进口的汗血宝马拉起,通体由一根万年沉香木挖凿而成,并经寒兰香长期熏染,不就是当年我经常唆使念奴偷去招摇过市的宝马香车吗? 那圆篷车顶,原本镶嵌了墨玉麒麟,我嫌弃它不够华丽,硬是刮掉墨玉麒麟,拿到黑市里去卖,换回玲珑剔透的红玛瑙。还有,金丝攒成的宝蓝色羽缎帘子,我觉得太清冷,强行扒了帘子,抽出金丝,聘请女红高超的绣娘,织就捻金撒花紫烟罗,甚是欢喜。 那时,薄情寡性的刘珺,气得脸都黑了,罚我和念奴吃了一个月的萝卜,才忍痛割爱,将宝马香车赠给我,换乘诸侯级别的马车。 当丙夜搀扶着伍老夫人上车后,刘珺也伸出手,示意牵着我上车。咳咳,本祭司可不承认,倘若小胳膊小腿的我独自爬上马车,必定衣衫不整,毫无淑女形象。 “阿珺相公,你不是讨厌宝马香车吗?”我跳入刘珺的怀里,双手挂在刘珺的脖颈上,巧笑嫣然。 啧啧,阿珺相公左手抱紧了我,右手撩了衣摆,轻松自如地登上马车,举止优雅,风采依旧。尤其是这身散发着淡淡的寒兰香的梨花白袖袍,颇得堕仙的韵味。 哈哈,在堇儿心中,阿离才是谪仙,阿珺相公可就没有希望喽,低调低调。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刘珺轻轻地哼唱着,富有磁性的低音,宛若钱塘湖边的细柳,一圈圈地缠绕在心头。 “阿珺相公,堇儿真的颜如舜华么,莫不是你眼花了。”我趁着马车启动,吧唧一口,吻了刘珺的侧脸,笑得甜甜的。 刘珺摇摇头,见我立即扁扁樱桃小嘴,不禁失笑,点了点我额头上的淡紫色兰瓣花钿,含情脉脉,柔声道:“我的堇儿,何止是颜如舜华,芍药的清纯,红莲的娇艳,野菊的可爱,寒兰的高贵,这四季的鲜花,皆比不上堇儿。世上只有一个堇儿,与我同车。” “阿珺相公,堇儿爱死你了!”我扑进刘珺的怀里,蹭来蹭去。 我知晓,刘珺拒绝回答那个如果,只好挖空了一肚子的甜言蜜语来补偿我。我难得糊涂地配合着,不知不觉地忘却了那株从噩梦里生长出来的小豆苗。 行至东城门,意料之中,守城士兵将我们拦下。 “去告诉伍相国,襄王拜访。”刘珺拨开帘子,递给守城士兵头目一枚末端印着牙印的骨针。 那守城士兵听见襄王两个字,皆拔出兵器,刺向香车宝马,局势紧张。 “娘子大人,靠你了。”刘珺浅笑道。 那温润的笑容,模仿阿离,格外成功,宛若熏了梨花香的春风,蒙蒙扑面,教人沉醉。 “小妞,好好听大爷吹曲。”我托着下巴,笑语盈盈。 然后,我取出别在腰间的蓝玉箫,娴熟地吹奏了一支《采桑子》。 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霎时,梨花香重叠一层又一层,九黎部落从蓝玉箫里飘出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上,活动一下松软的筋骨,看得守城士兵目瞪口呆。 “九黎部落,不许伤人,打趴即可。”我笑道。 “谨遵紫姬大人的教诲。”排山倒海的气势,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 不到一盏茶功夫,九黎部落撂倒了东城门所有的士兵,在我的及时制止下,才残留了那个拿着一枚末端印着牙印的骨针的守城士兵头目。 “襄王,堇王后,下官这就去请示相国大人。” 守城士兵头目拔腿就跑。 “堇儿,九黎部落饿了,送他们回家吧。”刘珺慵懒地枕着双臂,眯起寒潭眸子,任由我躺在他的双腿之上,并且吩咐丙夜沏上苦荞茶,打算等候伍被多时。 那九黎部落,真是丢尽本祭司的脸呀。我捂着月牙眼瞧一瞧,他们才打了一架,又开始饥不择食,竟然抱着城墙啃噬,吓得趴在地上的守城士兵屁股尿流。 我只能揉一揉眉头,有气无力地吹奏一首《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秋娘,堇儿练习了多次,依然把握不到那涓涓细流的姑苏小调。 曲罢,碍眼的九黎部落,化作一缕梨花香,滚回蓝玉箫里,我才惭愧地睁开月牙眼,百无聊赖地喝起热腾腾的苦荞茶。 “呸,这个苦荞茶至少冲了三遍,快没有味道了。”我皱眉道。 刘珺笑而不语,含了一口寡淡的苦荞茶,吻上我的唇瓣,利用温厚的舌头,将那茶水渡入我的喉咙里。说来奇怪,那原本无味的苦荞茶,竟然生出一股异样的甘甜,使我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小妖精,规矩点,伍被可是个严肃的大儒。”刘珺将我搂入怀里,寒潭眸子充满了宠溺。 “襄王既然知晓伍被的生性,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有伤风化之事。”伍被冷嗤道。 细细瞧去,伍被撑着竹骨绸伞,挺直了腰杆,站在马车前,不屑的神色分明是针对我,却从不正视,对向刘珺时,又发出无奈的叹息。直到不断地抚摸着系在腰间的那枚末端印着牙印的骨针时,眉眼才生出些许温和的态度。 “伍先生若是认为有伤风化,本宫不介意您蒙上眼睛。”我扔给伍被一张绣着寒兰纹的白帕子,恼道。 “这就是襄王的待客之道么!”伍被怒道。 “伍先生,你确定自己是客人,而不是阶下囚么?”我反问道。 “丙夜,看茶。”刘珺笑道。 丙夜听后,上前为伍被倒了一杯冲淡的苦荞茶,然后跳下马车,微躬着身子,邀请伍被踩着丙夜的背部,登上马车。 伍被大概偏爱这种与清水只有细微差别的苦荞茶,望了一眼处于熟睡之中的伍老夫人,眉眼柔和,再向刘珺行诸侯之礼时,姿态恭敬,道:“伍被替母亲谢过襄王。” “实不相瞒,救助伍老夫人的,乃是本王的爱后。”刘珺笑道。 伍被顿时吞了鸡蛋,张大嘴巴,迟疑片刻,朝我行了敷衍的王后礼节,道:“即便是堇王后出手相助,伍被也不会甘愿为襄王效力。祸国妖姬不除,伍被郁结难舒。” 祸国妖姬,又是祸国妖姬,本祭司要是有一丁点的祸国姿色,也就担下这个罪名。怒火顿生,我连续吞了几杯苦荞茶,也难以平复。 “堇儿,苦荞茶偏寒凉,浅尝辄止。”刘珺夺过我的茶杯,轻声道。 很好,不让堇儿喝苦荞茶,堇儿就将气撒在伍被身上。说服不了伍被,就命令九黎部落强行攻城,多吹奏几遍《采莲曲》,堇儿不怕。 “徐来生性,背着刘赐,与刘安,怎么不骂她呢。”我咬牙切齿道。 “衡山王并非明主。”伍被叹道。 “那淮南王就是明主了?”我冷笑道。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伍被心中的明主一直都是……”伍被摇摇头。 “伍被,请慎言。”刘珺亲自替伍被续上苦荞茶。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依照伍先生的看法,明主重要过天下苍生么!武帝刘彻,除了不耻的身世,可做过一件伤害黎民百姓之事?擢升骑奴出身的卫青为大司马大将军,荡平匈奴,收复河西走廊,令大汉天威响彻西域。听从大儒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兴太学,举贤良,有识之士敢于茶楼之中畅谈家国大事,而不必担忧焚书坑儒之祸重现……”我慷慨陈词。 “推恩令,导致手足相残。”伍被打断我的言语。 “同室操戈,亘古不变。不执行推恩令,难道就任由一个又一个七王之乱发生么!”我恼道。 “堇王后为什么要将这千古一帝拱手让人?”伍被质问道,眸光犀利。 “因为夏国的子民需要本祭司。”我答道。 忆起夏国,嘴角含笑。夏氏家训第三条,见到心动的外姓人,直接扑倒拖回夏国。夏国人真可爱。 “襄王,堇王后,淮南国投降。”伍被跪地道。 忽然,城楼上坠落十几个人头,似砸碎的西瓜般血溅城门,引起一阵巨大的骚动。 “大祭司,献上刘赐一家子的人头,可满意本仙子的第一份彩礼。”辛夷仙子那雌雄难辨的嗓音,飘荡在春雨之中,却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谷主肯定有受虐倾向吧,一想到快要大虐了,就无比地激动。嘿嘿,虐虐更健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秘密 都说春雨贵如油,淮南国的春雨,多半是个愁。 愁呀愁,淝水流,淝陵头,阿珺相公不上楼。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解帘钩。 淮南国都城,只不过是长安城的十分之一面积,阿珺相公却忙得不见踪影,连封情书也不寄给我,还派丙夜监视我。咳咳,本祭司可不承认,上边的打油诗,出自对阿珺相公的思念。纯粹是百无聊赖。 很好,阿珺相公不管束我,我就撒了欢地戏耍,随心所欲。 某日,朱楼隔雨,我拉着九黎部落拼梨花酒。 “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眼一挤呀,脖一缩,爬啊爬啊过沙河,哥俩好啊谁先喝。”我扭一扭,碰一碰那个念奴唤作龙虾的九黎部落勇士的额头,一对月牙眼透着狡黠的笑意。 尔后,我故意站不稳,向后仰去,所幸被龙虾勇士揽住腰肢。趁着那龙虾勇士发愣,我毫不客气地吃吃豆腐。从头顶摸至发尾,刚转移到黝黑的肌肉,就瞥见一袭水蓝色袖袍,连忙推开龙虾勇士。 呜呼,一时手脚不协调,反而扑倒龙虾勇士。那粉嫩嫩的唇瓣,沾染了龙虾勇士嘴巴上的梨花酒香,龙虾勇士耳根子绯红。 霎时,脑海闪过,亿万年前,九黎部落作为夏国先祖秋姬大祭司的亲卫队,参与的东海楼血战。我紧紧地捂着那额头上发射出闪电的淡紫色兰瓣花钿,疼痛不已。 其实,从破卵而出开始,心底压抑着一个秘密,一个使整个银河系的九维物种皆惧怕的秘密,也是一个令我无法否认身上流着南国白泽的血的秘密。 待额头上的淡紫色兰瓣花钿安分下来,我拒绝龙虾勇士伸过来的大掌,循着那抹略带怒气的水蓝色身影下楼,无奈地发现追逐不上脚步。小气鬼又同我置气了。 “堇王后,如果你没有假装头痛,襄王或许会等一等。”丙夜双臂环胸,调笑道, 然而,我正搜刮着词语反击丙夜时,却发现外边下起红雨,亦如伍被献出淮南国那日,城楼上坠落的刘赐一家子人头溅出的鲜血,阴森至极。 “丙夜,为什么你没告诉堇儿,雨是红色的。”我喃喃道。 “红雨?堇王后莫再玩假装幻觉的把戏了。襄王不喜被欺骗,后果很严重。”丙夜冷笑道,递给我一把竹骨绸伞。 “丙夜,你看不到?”我抓着丙夜的肩膀,质问道。 “堇王后,男女授受不亲。”丙夜轻松躲开,恼道。 丙夜看不到。阿珺相公本就是从风雨中走过来,却有闲情生闷气,估计也看不到。难道说,这场红雨,只有九维以上物种才能识别么?红雨,彩礼,辛夷仙子。不祥的预感,随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九黎部落,出征。”我摆起大祭司的架势,皱眉道。 “谨遵紫姬大人命令。”一阵排山倒海的气焰,跳下朱楼,稳稳当当地站在雨帘之中。 阴雨天气,行人本应大大减少。然而,街道上,竹骨绸伞熙熙攘攘,皆是素色木兰纹,像送葬队伍,透着道不明的诡异。 辛夷园,需从东城门出。 大约走了一盏茶功夫,听到丙夜气喘吁吁的呼喊。转过身子,丙夜也持着素色木兰纹的竹骨绸伞。 “堇王后,丙夜忘记说了,襄王交待过,不得去城东。”丙夜道。 “为什么?”我嗅到丙夜那被红雨淋湿的身上散发着腥臭味,便悄悄地摸上腰间的匕首。 “城东有瘟疫。这些时日,襄王都在城东治理瘟疫。怕传染给堇王后,不敢留宿。”丙夜道。 “多谢。本宫不去城东,而是辛夷园。”我冷冷地道。 不经意间,我瞟到,起风时,红色雨点顺着伞沿,滑落入丙夜的脖颈,竟然冒出一只只蠕动的红色小虫,迅速钻进衣领。 辛夷仙子从苗人徐来那里学到蛊毒,就十分热衷于蛊毒的研究。整个辛夷园,皆是蛊毒的培育地。倘若,丙夜在短短的时间内中了蛊毒,那么,城东的瘟疫可能也是蛊毒。 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拔出匕首,控制好力度,划破丙夜的手腕。 瞬间,丙夜脸色惨白,像广寒宫里千万年照不到太阳的月光。那从手腕的伤口上流出的液体,已不是血液,而是经活死人蛊毒净化的辛夷花白露。 活死人蛊毒?我的记性还真是差劲。辛夷仙子不就是紫嫣的忠实拥护者么。紫嫣呀紫嫣,你当真以为本祭司不敢对付你这个区区九维物种吗! “大祭司,辛夷仙子托在下,赠给您第二份彩礼。”丙夜露出狰狞的笑容。 骤然,倾盆大雨。丙夜收了素色木兰纹竹骨绸伞之际,路上行人皆涌过来,将我们重重包围 。 细细打量,极少数人如丙夜这般,单从外表看不出异样,只是肤色惨白,而大部分人,却似徐来死前的面貌,被吸干了血液的木偶,白发苍苍,皱纹满布。 “九黎部落听令,攻击竹骨绸伞。”我取出蓝玉箫,喊道。 话音刚落,九黎部落以一当百,拳脚相搏,招招攻击活死人的竹骨绸伞。而我躲在他们的身后,吹奏《破阵子》,鼓舞军心。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高昂的基调之下,尸横遍野,通过红雨的侵蚀,逐渐化为尘土,包裹住从尸体中爬出的红色小虫,蜕变成木兰白的虫卵。 蓦然,嗡嗡声形成聒噪之势,原来是那些虫卵孵化出飞蛾,扑闪着翅膀,朝辛夷园方向飞去。而且,这些飞蛾,似乎可以汲取红雨的养分,呈现快速长大的趋势。 “不许吃!”我呵斥道。 可惜,那个龙虾勇士,已经将捉住的飞蛾塞入嘴巴里。 然后,祸从口入。龙虾勇士像吃了梨花酒般,脸颊酡红,摇摇晃晃,逮着同伴就送上一枚香吻。一传十,十传所有,八十一个九黎部落勇士,皆脱了腰间围绕着的五彩羽毛,起身子,跳了平时教给他们的兰兮舞。 “本祭司的一世英名尽毁。”我捂住眼睛,疼痛不已。 既然九黎部落暂时失去了战斗力,我只能将他们重新送回蓝玉箫。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堇儿,记住,你和念奴都不是夏国人,不必为夏国牺牲所有。夏国本该灭亡的。”一首《采莲曲》,秋娘熟悉的叮嘱,穿透我的灵识,令我潸然泪下。 秋娘,对不起,堇儿是夏国的大祭司,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我收起蓝玉箫,闭上双眼,感知灵识的流动,默念辛夷园,动用了南国的咒术瞬息移动。 睁开眼时,已经至辛夷园。 木兰花林,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枝头上摇曳,抖落淡淡的芳香。而隔几株木兰花下,便站着一名绝色园丁,清一色的水蓝色袖袍。 看来,辛夷仙子又违反了银河系律法,瞬间恢复了辛夷园。南国的咒术瞬息移动,虽然不在银河系律法之中,又何尝不是有违律法的原则。 “恭迎大祭司。”绝色园丁跪在地上,抬起冰冷的眸子,齐声道。 语罢,我大吃一惊。何止是清一色的水蓝色袖袍呀!皮肤白皙,嘴角含笑,相似的容颜,透着清冷的气质,又缠绕了似水柔情,宛若堕仙。这简直是清一色的阿珺相公。 “大祭司,可满意本仙子的第三份彩礼?”辛夷仙子又是“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出场。 “甚是满意。”我巧笑嫣然,拔掉发簪,任凭三千银发随风飘荡,脱了鞋袜,纤纤玉足踏着节拍而行。 “那么,大祭司愿意做本仙子的君上么?”辛夷仙子发出雌雄难辨的清冷笑声。 “愿意。”我笑靥如花,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绝色园丁,察觉到竟然无人动容。 阿珺相公可是醋坛子。即使知晓我所说的愿意不过是权宜之计,阿珺相公仍然会生气。一生气,寒潭眸子至少飘起冰渣子。 所以,绝色园丁之中,没有阿珺相公。 “大祭司,本仙子想唤你堇儿君上。”辛夷仙子揽住我的腰肢,笑道。 那模糊性别的容貌,逐渐偏向男人,风姿俊秀,宛若珠玉,堪比体质孱弱的卫玠。 我笑而不语,强忍着恶心,吻上辛夷仙子的唇瓣,手指从头顶摸至发尾,见辛夷仙子露出羞涩的粉红,嘴角泛起冷意。 “堇儿君上好热情。”辛夷仙子别过脸去,轻柔地拳打我的胸膛。 “这些绝色园丁,皆是从你的灵识里分裂出来的吧。”我捉住辛夷仙子的手,笑道,却暗藏着杀气。 “堇儿君上不喜欢吗?”辛夷仙子问道。 “本祭司喜欢完整的辛夷仙子。”我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辛夷仙子的月白色轻纱上,画起了辛夷花。 辛夷仙子听后大喜,又见到轻纱上的血色辛夷花,以为我是在表达爱意,更是笑语盈盈。他朝着绝色园丁轻轻地挥一挥衣袖,那些绝色园丁便幻化成青丝,回归到他的发尾上。 刹那间,轻纱上的血色辛夷花长出藤蔓,将辛夷仙子束缚住。辛夷仙子越挣扎,藤蔓便越绑得紧。而那朵血色辛夷花从轻纱上掉落,形成一面巨大的水晶镜,恰巧被辛夷仙子踩在脚下。 “传闻中的束缚血咒。”辛夷仙子大惊失色。 “辛夷仙子,堇儿这个小名,不是你有资格呼唤的。”我按下辛夷仙子的脖颈,逼迫他俯身观看水晶镜。 水晶镜中的辛夷仙子,干枯的白发,配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便是他最惧怕的美人迟暮。 “我不看,我不看……”辛夷仙子嚎啕大哭,活像个疯子。 “对不起,以后的每一天,无论你是闭上眼睛,还是打开眼睛,将置身于千千万万个水晶镜中,不看也得看。这就是你跟紫嫣狼狈为奸的后果。”我冷冷地道。 “不可能。大祭司只有十维,除非高过本仙子五个维度,才能够消耗大量的灵识,神不知鬼不觉地私设牢笼。”辛夷仙子灵机一动,破涕而笑。 “绝望咒术,达到二十维,便不需要消耗任何灵识。”我眯起双眸,调动灵识,形成心中所思的绝望咒术。 刹那间,狂风大作,将辛夷园的木兰花林连根拔起,卷了淡紫色的漩涡,吸入辛夷仙子,包括他的哀求声。 当我睁开双眸时,映入眼帘的是蔚蓝的天空,不禁欣喜。蓬莱岛的阴雨,终于离开了淮南国,还一方晴好。 “夏堇,为什么欺骗本王,你是十维物种!”刘珺站在我的身后,怒道。 回眸,甘夫倚靠在仅剩一棵的木兰树下,一副自求多福的贱模样。 作者有话:日更最后一章,终于结束生无可恋的生活了。网文真的很贱,谷主却甘之如饴,估计有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冷战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夏至,是我和阿珺相公的成亲纪念日。 阿珺相公为了我隐瞒二十维物种而对外谎称只有十维这事,已经与我置气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同在一个屋檐下,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我的低三下四是空气。甚至,分薄被而睡。 厨房外的银杏树下,我抱着一木盆的青虾,铺了一层草席而坐,旁边搁置剪刀和瓷盘。夏天的风,清清凉凉,吹落了一地的碧色扇子。 “襄王不喜欢吃虾仁。”那个神出鬼没的甘夫双手环胸,轻笑道。 “那是因为李倾城对虾仁过敏。”我头也不抬地恼道。 “哦,甘夫倒是忘了,襄王会将李倾城当作东海的那个蓝衣少女,是堇儿设计的。”甘夫眼角弯起戏谑的笑意。 十维物种的确有能力操控三维物种的命运,却是被银河系法律所禁止的。但是,二十维物种,几乎凌驾于银河系之上,可以无声无息地改变三维物种的未来。所以,阿珺相公怨我恨我,完全是我咎由自取。 “堇儿在长生殿的瑶姬面前立下的海誓山盟,已经打乱了步调。”我辩解道,却觉得解释如此苍白,便安静地抓起青虾,去头剪尾剥壳清除肠线。 “小遗成为新的紫姬圣泉的那日,本尊的灵识才苏醒过来。”甘夫突然变得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堇儿只有九维,甘夫可以去问二十维的大祭司。”我冷冷地道。 “大祭司,你还真是爱仗着二十维度而乱来。”甘夫轻轻地点了点我的月牙眼,离去前叹道。 海誓山盟也在意料之中吗?或许,一切仍然处于大祭司精心的布局里。我顿时生了不详的预感,使劲地摇摇头。 阳春面关键在于面汤。面汤即文火熬了四五个时辰的骨头汤,也称为“吊汤”。为了熬鸡汤,天蒙蒙亮就爬起。 阳春面一般使用生面。生面提前做的,费了半个月的功夫。生面较细,稍微滚下面汤,就一筷子捞起来,放在瓷碗里折两下。 为了准备地道的虾仁阳春面,我跟着来自姑苏的大厨学习了一个月。只要阿珺相公吃了虾仁阳春面后能够消消气,我甘之如饴。 午膳时分,我揣着忐忑不安,端了两碗虾仁阳春面,至刘珺的书房。 刘珺读完了《夏国纪事》,又在研究阿离赠给他的《白泽小札》。那淡淡的寒兰香,千丝万缕,恨不得揉进竹简里,方能抚平眉头皱起的山峰。 “阿珺相公,今天是夏至。”我将虾仁阳春面轻轻地摆放在刘珺的面前。 刘珺不语,接过筷子,静静地吃虾仁阳春面。寒潭眸子,依旧是冰冰冷冷的,宛若钱塘湖上的残雪,一点点地融化,再凝结成透明的冰晶。 “阿珺相公,听说八公山上有一口泉水,在泉边呼喊,便有颗颗泉水如珍珠般涌出。堇儿想去看,你会陪堇儿吗?”我站在刘珺的后面,躬着身子,双臂搂在他的腰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刘珺置若罔闻。眸光停留在绝望咒术这章,毫无波澜,却阴沉沉的,仿佛蓬莱岛的阴雨,从未离开寿春。辛夷园的秘密,也一无所知。 “阿珺相公,你去不去,堇儿会在那里等你一晚。”我收拾碗筷,柔声道。 一个月的心血,换来淡漠,说不出的滋味。酸疼吧,偏偏流不出眼泪。刻意忽视的话,也没有这个气度。他有他的自尊,我有我的无奈。我们似乎陷入僵局了。 黄昏,我坐在铜镜前,独自梳头装扮。 堕马髻折腾了许久,仍然是松松散散,别了紫玉攒凤钗,固定其中。一袭两重心字紫罗衣,外罩梨花白轻纱,冷冷清清的。和胭脂,涂了又擦,最终素素净净。女为悦己者容。阿珺相公不理不睬,我也缺了爱美的兴致。 八公山上,风清月朗,万籁俱寂。泉底碧色似青螺,泉上珍珠不断流。 珍珠泉水,甘甜醇美,乃是煮茶的上品。故我带了一套白玉茶具,为阿珺相公沏他喜爱的碧螺春。 碧螺春,银白隐翠,条索纤细,卷曲成螺,身披白毫,香气浓郁,滋味鲜醇甘厚,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 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分壶,奉茶,闻香,抚琴,独独缺乏了最后一道品茗,只能倾听茶水溅落在地上的声音,抱怨自己为何不抱上两三壶梨花酒解解愁。 待到月落乌啼,我趴在珍珠泉边,满心的希望被泪水打湿,无可奈何地转化为睡意。 恍惚间,熟悉的寒兰香,额头、唇瓣、掌心、腰肢、足尖皆是,暖暖地流入四肢百骸。我猛然清醒,发现自己枕在刘珺的双腿,整个宁静的夏夜瞬间被点亮。 “大祭司,我们谈谈。”刘珺递给我品茗玉杯,神色清冷。 听到大祭司三个字,心底原本星光璀璨的夜空,支离破碎。我噙起泪花,双手捧茶,呆呆地望着雾气,竟然无言以对。 “夏有乔木,东海边的那个乔夏是你。”刘珺冷冷地道。 我品了一口热茶,点点头,瞧见刘珺眸光黯淡,想去遮盖住,却害怕掌中的寒气冻伤了他。 “当年掩去襄王身份,在雁门关从军入伍,不幸被匈奴俘虏的噩梦,也是大祭司设计的。”刘珺质问道,语气却是肯定无疑。 “阿珺相公,对不起。”我泣道。 “在匈奴眼中,汉人俘虏连一头羊的价值都不如。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着混入牛羊尿味的残羹冷炙,稍不留神,便是一顿鞭打。能够住进羊圈,算是最好的待遇,更多的时候,是被关进牢笼,与饿了几天的狼为伴。夜里,常常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哀嚎……”刘珺富有磁性的低音,扼住我的喉咙。 我放下品茗玉杯,躲入刘珺的怀抱里,痛哭流涕。对不起,即使道了一万次,还是苍白无力。 “堇儿,告诉我,小遗的出生,与大祭司的算计无关?”刘珺握住我的双肩,问道。 我沉默了许久,紧紧地抱着刘珺,仰起脑袋,哀求道:“堇儿除了是夏国的大祭司,还是阿珺相公的堇儿。” 语罢,刘珺推开我,拂袖而去。从今以后,夏至只是过去。 往昔,夏季炎炎,我总是贪凉,偷偷地运了冰块,瞒着阿珺相公,散一散热气。如今,寒冰症无缘无故发作,九维的皮囊尚能抵消大部分的狼狈不堪,只是身子的温度较常人低上些许,非云暖缎子不可。 甘夫嘲讽过,这寒冰症的触发,不早不晚,赶上我和阿珺相公的冷战,估计也在筹谋之中。 某日,我照例煲了银耳莲子羹,送到书房。 刘珺竟然不在。淮南国除,置九江郡,刘珺暂代九江太守。他大概是为了避开我,九江郡的政务无论巨细,都一一处理。我想他,只能借着做吃食,去书房望一望他的寒潭眸子。 书案上,摊开着他百看不厌的《孙子兵法》。我瞧到那书简上蒙了少量白灰,便轻轻地掸去。可是,指尖隐隐约约感受到零星的热度。 出于好奇,我眯起双眸,调动灵识,迫使所有同属于书简上的白灰悬浮于空中。思索九维物种皆擅长的复原咒术,那白灰便在逐渐呈现出淡紫色的月牙眼里,形成一张完整的羊皮纸。 羊皮纸写着:堇姑娘,长安告急,请求支援,卫青致上。 漠北之战,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大败匈奴单于伊稚斜的主力铁骑,致使匈奴再无王庭,可谓大获全胜。得知此番捷报,仍然承受着刘珺的冷漠对待的我,欣喜若狂,不必担忧刘彻攻打长安城之事。 记忆之中,刘安手下,除了一个被闲置的雷被,并无良将。然而,连气势正盛的卫青也会落了下风,而不得不寄信求助于我呢。实在是匪夷所思。 “堇儿,你在干什么!”刘珺推开门,恼道。 “阿珺相公,为什么不告诉堇儿。”我昂起脑袋,质问道。 “大祭司念一个咒术即可,何必多问。”刘珺冷笑道。 话音刚落,我含着泪花,大笑一场,仿佛要将这数月来积累的愁闷全部宣泄出来。他怨我恨我,纯属我自作自受。但是,他不能否定,我对他的赤子之心。 “阿珺相公,你打算与堇儿和离吗?”我勉强扬起凄婉的笑容。 刘珺不语,眸光却别扭地停留在我的眼泪上,转瞬即逝。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我艰难地吐出这八个字,故作轻松,试图擦一擦刘珺的肩膀而离开书房。 一步,两步,三步……第九步,刘珺拉住我的手,迟疑片刻,便大力地拉我入怀,铺天盖地的吻,近乎啃咬,令我无法呼吸。 “在大汉,休书只有夫君能写。”刘珺咬牙切齿道,帝王家的霸道气息显露无疑。 “阿珺相公,倘若没有夏国,堇儿只想做阿珺相公的堇儿。”我将脑袋贴在刘珺的胸膛上,泣道。 “那在大汉,堇儿可不可以只做本王的堇儿?”刘珺问道,声音居然夹杂着颤抖,教我心疼不已。 于是,我头脑发热,动用了日后我悔恨许久的封闭咒术,即强行关闭十个维度的灵识,直至重返夏国。 “阿珺相公,堇儿好冷。”我撒娇道,脱了梨花白云暖流苏披肩,露出酥臂,故意蹭一蹭刘珺的腰杆。 “小妖精,这里可是书房。”刘珺喑哑着嗓音,嘴角翘起危险的笑意。 我轻轻推开刘珺,又拽住他的衣襟,尔后将书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嘴角,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如娘子所愿。”刘珺打横抱起我,安置在书案上。 然后,巫山云雨,畅快淋漓。 夏夜,我和刘珺挤在书房的软塌上,十指紧扣,相视而笑。 “阿珺相公,明日我们动身回长安吧。”我不舍地打破了彼此间的宁静。 “堇儿,即使陛下野心勃勃,可能对本王不利,你也执意要回去么?”刘珺冷冷地道。 “阿珺相公,刘彻不会背叛堇儿的,他是堇儿的挚友。”我扳过刘珺的脸颊,含情脉脉,讨好般地啄了三下。 刘珺不为所动,表情愈发地阴冷,道:“如果陛下敢伤害堇儿,本王会亲自杀了他。” 我听后大喜,唇瓣划过阿珺相公的小红豆,捕获一声克制不住的喘息。阿珺相公真幼稚,明明应允了,还伪装成警告的语气。 作者有话:不好意思哈,谷主过年偷个小懒,后边会很快完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固执 知其不可而为之。 至函谷关,已是清秋,千里江山薄。 据说,陵帝刘安,有幸经九天玄女点化,获得雷兵,摆下幻阵,完败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卫家军。故,谣言四起,上天也不认可,武帝刘彻复辟。 漏夜,阿珺相公已歇下。 白日穿过娘子谷,见得已过花期的紫嫣花竟然漫山遍野,而阿珺相公却看不到,便知夜里必有不速之客。躺在床上,月牙眼闭合了又睁开,如此反复。 果然,凉风拂过,嗅得紫嫣花香,夹杂淡淡的迷迭香,我捂住鼻子,唯恐吸入过多而神志不清。 “大祭司,泡了紫嫣花茶,邀月对饮。”那清冷的声音飘入小轩窗。 我探了探阿珺相公的鼻息,知晓他中了迷迭香而熟睡,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卧房。 函谷关城楼,静寂无声,唯有寒鸦阵阵。 李倾城一袭兰烟云裳,西子的鹅蛋脸,杨贵妃额前的玫瑰花钿,貂蝉如月光般柔美的雪肌,王昭君似泣非泣的秋水眸子,这原本属于本祭司的倾国倾城容貌,看着真是碍眼。 “何事?”我冷冷地道。 “特来相告,雷兵的弱点。”李倾城抿了一口紫嫣花茶。 “紫电在手,无忧。”我拨出小半截紫电的剑身,耀眼的紫色光芒顿时四射。 “阿玄的幻阵,若由雷兵统领,北朝苏胜也未必是对手。”李倾城笑语盈盈。 语罢,我冷嗤一声。这紫嫣,什么时候跟九天国的玄女,攀上交情了。 “雷兵怕朱雀神火。”李倾城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紫嫣姑娘不是恨本祭司入骨么。”我冷笑道。 “此次的幻阵,阿玄虽然人未到,却是亲自更新,务必使大祭司陷入赢了也是输的僵局。”李倾城起身,抚了抚微微凸起的小腹。 “你有了身孕?”我皱眉道。 “四月有余了。陛下执意封本宫为婕妤,被本宫拒绝了。”李倾城临走前摸了摸发髻上的丹凤朝阳金步摇,当真比那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凤凰,更为娇艳华贵。 拒绝婕妤的晋封,就是觊觎于皇后之位。我揉了揉额头,哈欠连连,到底何时大家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长安城郊三千里,乃是武帝刘彻的三十万大军驻扎之地。 刘安派使者送来邢美人邢红蕉和伊容华伊小桃裸的尸体,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并且扬言下一位便是皇后卫子夫,彻底激怒了刘彻,更加深化了彼此间的仇恨。然而,多次的失败,导致士气低迷,甚至出现逃兵,局势并不乐观。 接风宴上,杯盏三巡,龙椅上的刘彻颇显醉意。 “陛下,有堇王后与卫大将军联手,攻破长安城指日可待。”坐在刘彻身旁的李倾城恭贺道,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如果五贼阵与襄王相关,堇儿可有把握?”刘彻质问道,目光灼灼。 “陛下,本王不胜酒力,先行告辞。”刘珺听到堇儿两个字,眸光渐冷,拽着抱起羊排啃咬的我,拂袖而去。 出了营帐,刘珺打横抱起我,径直骑上战马幽兰,往梅山方向疾驰。 凉风习习,吹散梨花酒香,头脑逐渐清明。我搂着阿珺相公的腰间,脑袋贴在他坚实的背部,嘴角微微翘起,幻想着未来也有数不清的日子可以月夜骑马。 梅山脚下,刘珺勒住缰绳,牵着我下马。那双寒潭眸子,涌动着迢迢春水,倒映出我的身影。蓦然,铺天盖地的吻,从发梢、额头、鼻尖、脸颊移到唇瓣,霸道而温柔,令我像醉酒了般迷迷糊糊。 “堇儿,将九黎部落交给卫青,不去攻打幻阵,好不好?”刘珺轻声道。 “阿珺相公怕堇儿输么。堇儿不会输的。玄女坐镇的幻阵,堇儿都破过,还怕一群雷兵的幻阵。”我拍拍胸脯,笑道。 话音刚落,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居然聚集起暴风雪,噼里啪啦,迅速形成雪崩的趋势。 “阿珺相公,堇儿错了。”我立刻耷拉起脑袋,低声道,竭力摆出委屈兮兮的神态。 哈哈,此时此刻,先不管到底有没有认识到错误,先认错总是不会错的,机智如我。 “夏堇,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刘珺怒道。 “有哇,装着阿珺相公呢。”我连忙抓着刘珺的手,故意从胸前缓缓划过,至扑通扑通跳的心脏。 “堇儿,本王希望你输,怎么办。”刘珺甩开我的手,骑上幽兰前,叹道。 望着刘珺远去的背影,我倚靠在银杏树下,嘴角泛起苦笑。阿珺相公,堇儿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给你足够多的安全感呢? 其实,刘珺的心思,无非是自寻烦恼的矛盾。 赢了幻阵,代表着幻阵中关于阿珺相公的一切,皆被我识破,那意味着我的理智凌驾于感情之上。他会怨我达不到他想要的爱的浓度。 输了幻阵,也糟糕。不仅我可能身负重伤,而且刘彻重返长安城无望。大汉将进入永无休止的内战,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瑟缩着身子往回走,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听得达达的马蹄声,原来是卫青。 “堇姑娘,一个人?”卫青问道。 “卫大哥不是出来寻堇儿么?”我反问道。 “襄王担心堇姑娘。”卫青笑道。 担忧我吗?以前,不是防着卫青跟防贼似的,拈酸吃醋。我摇摇头,逃避阿珺相公再次心灰意冷的猜想,直接爬上了卫青的汗血宝马。 “堇姑娘,四娘住在月牙泉附近。”卫青悄声道。 我听后大喜,在卫青的掌心上写了谢谢两个字。 漠北之战,卫青将匈奴逐出王庭,大获全胜,却看在我的请求上,偷偷地放过了伊稚斜和丁四娘。如今,两人携带幼子,在河西走廊安顿下来,总算了却一桩心愿。 临近我和阿珺相公的营帐,卫青眉头蹙蹙,欲言又止,脚步堪堪定住。 “卫大哥,堇儿知道你想说什么,堇儿听不进去。堇儿小时候的愿望,不是担任大祭司,而是做战神。”我柔声道。 “堇姑娘误会了,卫青只是,只是问一问,堇儿可愿意当平阳腹中的孩儿的干娘。”卫青无奈地笑道。 “平阳公主也有喜了!”我抓着卫青的衣襟,问道。 “嘘,小声点,才两个月,我们还没有公布。”卫青轻声道,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卫大哥,堇儿怎么会不愿意呢。”我捂住嘴巴,一对月牙眼弯弯的,努力传达笑意。 然而,转过身后,泪眼朦胧,一股脑儿地发泄这番多愁善感。虽然,蝴蝶效应的出现,导致西汉的历史已经不是我所背诵的历史,但是,历史的轨迹似乎从未发生巨大的失误。 历史上,卫青与平阳公主没有子嗣。 三天后,我和卫青,领着九黎部落,对阵雷兵。 玄女的雷兵,可不是那些四肢发达的彪形大汉,而是青衣美人,不似杨柳,胜似杨柳,柔韧有丝。 对于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男权社会来说,输给女人,乃奇耻大辱。偏偏,他们将这份耻辱,怪罪于老天头上。 五贼阵排开前,我调动十维的灵识,吹奏了一曲无声的《木兰词》,尝试利用哀伤的基调麻痹九黎部落的感知,继而减少受制于我的影响力度。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隐约产生一种错觉,我和阿珺相公的感情,也会如这首曲调般支离破碎。 五贼,即怒、喜、哀、乐、欲。 怒,四海翻腾云水怒。犹记当年,初入宣室,阿珺相公一面假装与楼兰的月出公主郎情妾意,一面同我纠缠不清。我握着颤栗匕首阻止他的靠近,他断定我不舍伤害,步步紧逼,扒了我的外衣,羞辱许久,叫我如何不愤怒。 喜,八彩眉开喜色新。画船成亲那晚,刻骨铭心。玫瑰红烟罗帐为篷,大红如意纹蚕丝绒毯铺就,淡绿色的寒兰点缀其中。船壁上挂着一朵并蒂莲花灯,两根雕刻了龙凤的红蜡烛噼里啪啦地燃烧。在这喜庆的红的掩映下,一句相公,便是永恒。 哀,一曲哀弦向谁诉。寒食节,我本设计王月出谋害我和刘珺的第三个孩子,并且捅出她害死第一个孩子的真相,却得知刘珺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过我的孩子,只是利用我的朱雀命格,帮他夺得天下。然而,我无法摆脱他,就像春雨年年为花谢而哀悼一样。 乐,晨昏忧乐每相亲。河西走廊的三年归隐生活,是我、阿珺相公、小遗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光。阿珺相公对小遗百般纵容,听小遗唤一句爹亲,寒潭眸子便溢出融融春水。小遗想吃小河虾,阿珺相公就拉着我,去头剥皮捣成虾泥,折腾到半夜,浑身酸疼。 欲,日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同床异梦,大概是我和阿珺相公现在的处境。他不仅希望我输掉幻阵,还奢望我放弃夏国。只要我放弃夏国,我们的未来就不会被迫朝着大祭司设计的轨迹发展。可惜,我做不到。 五贼阵,作为幻阵的核心阵法,果真名不虚传。明明知晓,这怒、喜、哀、乐、欲,只是我和阿珺相公过往的点点滴滴,可我深陷其中,无力挣脱。 九黎部落与雷兵的厮杀声,渐行渐远。我听到卫青突破幻阵后的焦急呼唤,试图吹动蓝玉箫,却抬不起一根手指。 “堇儿,我认输,在夏国与我之间,你选择夏国吧。”刘珺凄苦的浅笑,穿透沉睡在五贼中的我的灵识。 霎时,我睁开眼,第一时间去寻找那抹水蓝色身影。隔着护城河的距离,也不远。为何我产生了幻觉,以为我和阿珺相公,相差的是鲛人座与地球的光年。 “堇姑娘,我们赢了!”卫青搀扶起我,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是呀,赢了,也是输。我勉强扯出一缕笑意,回应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蓦然,卫青那英挺的鼻梁下,汨汨流出暗红色的血液,似乎越擦越多…… 作者有话:呜呜,谷主之前突然感冒,赶不起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距离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破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自攻破雷兵的幻阵后,陵帝刘安大势已去。丞相公孙弘夜奔营帐,向武帝刘彻献计,将此次的内战粉饰为“武帝出巡遭淮南王刺杀未遂”。刘彻大喜,由公孙弘打开城门,领着三千轻骑,以及平民装扮的三万精兵,重返未央宫。 至于刘安,原本打算于椒房殿,却被卫子夫提前灌了,寻死不得。 我跪在李夫人李倾城的鸣鸾殿前,两天两夜滴水不沾,才求得刘彻大发雷霆扔下的武帝金牌,见上刘安的最后一面,为的是中了幻阵之毒而卧床不起的卫青。 当高逢挑着灯笼踩在枫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我猛然发现,囚禁刘安的地方竟是猗兰殿。 猗兰殿北侧殿,有一地下室,曾经是我和小遗偷偷地烤鱼的乐土,以废弃的奏折为柴火,欢声笑语不断,后来被刘彻察觉,便多了一个大骂汲黯的暴躁青年。如今,室门紧紧关闭,由重兵把守,未到隆冬,已然森冷。 “堇王后,拿到武帝金牌没?”卫子夫正候在地下室的入口,备了凤辇。 卫子夫每逢金秋,只以云光殿的桂花为簪,别在绾成堕马髻的秀发上,素雅而不失大方,引得民间爱美女子的争先效仿。今日,倒是插了一支百鸟朝凤金钗,彰显皇后的雍容华贵。 “刘彻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臭脾气。”我晃了晃亮闪闪的武帝金牌,笑靥如花。 “那我们赶紧进去吧。”卫子夫道。 然而,侍卫在高逢的示意下,拦住卫子夫。 “皇后娘娘,依陛下的旨意,您应该待在椒房殿里,斋戒沐浴七日,哪里也不许去。杂家可当作皇后娘娘的凤辇从未移驾过猗兰殿,但是这地下室的死囚,您见不得。”高逢堆起僵硬的笑容。 “高内侍,青儿危在旦夕,本宫只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求你通融通融……”卫子夫情急之下,泪眼朦胧,掀了裙摆,作势跪地,被高逢迅速搀扶起。 “皇后娘娘,卫大将军为边关百姓驱逐匈奴,立下赫赫战功,我等望尘莫及。只是,高某人微言轻,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违抗圣令呀。”高逢也是略带哭腔,叹息不止。 眼见僵持不下,我摸出蓝玉箫,吹奏起《采桑子》。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霎时,梨花香弥漫,九黎部落从蓝玉箫里飘出来,径直同侍卫搏斗,活动一下松软许久的筋骨。 趁着混战,我拉起卫子夫,溜入地下室,强忍着沿途上的恶臭味,走到尽头处悬挂于半空中的铁笼子。 铁笼子四周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刑具,有拶子、夹棍、铁锤、铁凿等等,扫过一遍,大约不少于一百种,看得打起了寒颤。 那铁笼子底下,有一黑乎乎的池子,听得吱吱叫,我出于好奇地朝下望了一眼,立即退了数步,哭丧着脸,大喊老鼠。 这一声惊呼,激起铁笼子里的响动。骨瘦如柴的手,拨起凌乱不堪的白发,露出浑浊的目光,凝聚在卫子夫的百鸟朝凤金钗上,尔后发出狂笑。 “皇后娘娘,堇王后,贱民刘安该行刑了,烦请移步,莫污了贵眼。”晋升为御史大夫的张汤,行礼道。 “据说,张大人主张严刑峻法,百闻不如一见,待张大人行刑结束,本宫有话要盘问淮南王。”卫子夫道,神色清冷。 张汤本就是那种不懂得变通的性子,见卫子夫拽着我坚持不挪步,也不继续劝服,不卑不亢,指挥着狱卒,对刘安执行每日的刑罚。 首先,张汤拉动铁笼子上方的其中一根锁链,嚓地一声,铁笼子滑到我们的跟前。一群狱卒望了望我和卫子夫,泄露出羞赧之色,却收到张汤的警告,只得纷纷脱下裤子,朝刘安的面部,喷洒黄色的尿液,极尽羞辱。 尔后,张汤随意指了十种刑具,命令狱卒撕掉刘安那身脏兮兮的白麻衣,依次往刘安身上招呼。吃痛之声不断绝,凄凄惨惨,犹如鬼哭狼嚎。片刻间,新伤加旧痕,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无意之中,朝刘安的下身瞟了瞟,子孙根也被割断了,简直生不如死。 最后,张汤击掌三声,两个狱卒架着王后荼,拖到刘安的面前。那王后荼瘫坐在地上,见七八个狱卒围上来,沙哑的哭声里皆是惊恐。 接下来的惨状,我再无勇气去观看。男人折磨女人的方法,不一直都是这种肉体上的么?那充满绝望的哭啼,与欲望得到发泄的低吼,纵横交错,谱写一曲人性的黑暗。 “堇王后,这是陛下对淮南王的报复。”卫子夫捂住我的耳朵,阻止我出手。 行刑完毕,狱卒们齐力将铁笼子推向老鼠的池子。霎时,地下室里充斥着老鼠欢乐的吱吱叫声,淹没了那早已痛得发不出声音的闷哼。许久未进食的老鼠,此时正饱餐一顿。 “皇后娘娘,您是本官唯一佩服的女人。”张汤告辞前,作揖道。 卫子夫屏退了所有的狱卒后,拔出百鸟朝凤金钗,挑了曲裾上的凤凰彩线,拧成一股,系在锁链的一头,企图将铁笼子拉上来。我正想说句别白费力气之类的丧气话,那铁笼子哐当一声,居然稳稳当当地落在我们的面前。然后,几只贪吃的老鼠乱窜,吓得我哇哇大叫。 “淮南王,请告诉本宫,幻阵之毒的解药。”卫子夫双手捧着百鸟朝凤金钗,道。 “子夫,本王还以为你不屑于戴百鸟朝凤金钗。”刘安接过百鸟朝凤金钗,大笑道。 语罢,刘珺将百鸟朝凤金钗插进脖颈,感觉到生命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流逝,眼底泛起泪花。他摆摆手,示意卫子夫靠近,悄声说了一句,便断气,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出了地下室,被九黎部落打晕的侍卫,堆叠在门口,密密麻麻,找不到落脚的缝隙,估摸着上千人数,却不见高逢的踪影。 卫子夫见状,取下绕在手腕的凤凰彩线,朝桃树上轻轻一抛,绕着比较粗壮的树梢几圈,便捉住我的手,足尖踏着侍卫的身体,滑到空地上。 远远地听见高逢在猗兰殿外高呼着陛下万岁万万岁,知晓他这是特意为我们放哨,感激之余,我快速吹完《采莲曲》,打算收了九黎部落于蓝玉箫后,爬狗洞出未央宫。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 每次吹奏此曲,心境不一,渐渐地感悟到秋姬娘亲的无奈。有时候,我会怀疑,夏国大祭司是不是注定孤独终老呢。 可惜,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允许我慢慢地思考。当卫子夫在我的掌心上写了瀛洲玉膏四个字,我点点头,眸光坚定。 半柱香后,离开未央宫,我直接奔向已经沦为废墟的兰兮小筑,从九黎殿进入,至暗香园,便可出城。 打开最后一道弯弯曲曲、宛若巨型树干的石门,那片郁郁葱葱的梅林,掩映着水蓝色的身影,龙章凤姿,兰香冷凝。 “堇儿,我们回河西走廊。”刘珺道,语调冷硬,不容商量。 “阿珺相公,等卫大哥解了幻阵之毒,我们就回家。”我轻声道,不敢正视他的寒潭眸子。 “若卫青解开了幻阵之毒,又出现新的麻烦,堇儿是不是有了再次留下的借口。”刘珺冷冷地道。 “阿珺相公,堇儿当卫大哥只是好朋友,就像…就像你和李倾城的关系。”我解释道。 “本王和倾城的关系?本王和倾城的关系不是大祭司一手策划的么!”刘珺冷笑道。 “刘珺,够了!是不是我们每一次争吵,都要将大祭司牵扯过来。堇儿从不后悔遇见你,大祭司也是。”我恼道。 于是,两人陷入沉默,一个眼泪簌簌,一个冰冷无情,连空气也随之冻结。 “阿珺相公,堇儿要去瀛洲。”我擦了擦眼泪,唯恐耽搁了救治卫青的最佳时机。 刘珺依旧不语,凝视了许久,以为那双寒潭眸子渐渐溢出盈盈秋水,便是他的妥协。未意料到,他转身离开。 “离开也好,襄王去不了瀛洲。”甘夫不知何时倚靠在梅树下,道。 语罢,刘珺停住脚步,眉头蹙起。 “使者,这是本祭司的家务事。”我瞟了甘夫一眼,神色冷峻。 “家务事呀,那本尊得思量一番,为什么大祭司不告诉襄王,只有七维以上物种,方有资格看见瀛洲。”甘夫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不劳使者费心。使者若有闲情,不如反思,二十维物种,怎么会输给白泽呢。”我咬牙切齿道。 话音刚落,甘夫嘴边的笑意抿成一条直线,转为眼底的落寞。他盯着我,失神片刻,那丝丝缕缕的落寞,燃烧成忽明忽暗的火焰,捉摸不透。他走上前,拍了拍刘珺的肩膀,颇有节奏,分明是避开我的耳目,利用二十维的灵识,向刘珺传达消息。 刘珺听后,回眸一笑,像是道别,毫无留恋。 “甘夫,你跟阿珺相公说了什么。”我扯着甘夫的衣领,质问道。 “瀛洲的入口,需两人共渡。紫离在东海边静候堇儿。”甘夫道。 我松开手,怅然若失。阿珺相公忌讳的,不是我和阿离的过去,而是他和阿离的距离。阿珺相公,始终不肯相信我。 “拆散我和阿珺相公,使者很开心么!”我怒笑道。 “襄王不能再走本尊的老路。”甘夫摇摇头,叹道。 秋风起,凉意侵袭,我蹲下身子,心烦不已。望着甘夫走过刘珺离去的路,到了岔口,蓦然转向另一边,似懂非懂。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明明相爱的两人,却无法彼此信任。这信任,包括自己。 作者有话:抱歉,谷主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谷主不会烂尾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瀛洲 东海仙山瀛洲,距离会稽西岸七十万里。 九维物种是不做毫无意义的梦,除非皆是未来或者过去的片段。与阿离乘舟破浪,于茫茫东海之中寻找瀛洲,夜夜做着同一个梦,叫作过去的梦。 梦里,少女如传说中的美人鱼般破水而出,披散的秀发抖落着颗颗珍珠,恰好半遮半掩蓝衣包裹之下的玲珑身姿。 “果然还在。”少女拈着一枚银杏叶,笑靥如花。 “夏儿,你折腾这么久,就为了这片银杏叶。巴蜀处处可见。”蓝衣少年恼道。 无知。少女暗地里冷笑。尔后,双手合十,银杏叶嵌入其中,闭上月牙眼,调动灵识,默念复原咒术。 刹那间,蔚蓝的天空,洒落无数金黄色的银杏叶,宛若蝴蝶般翩翩起舞,汇聚成扁舟形状,静静地搁浅在东海西岸。 “太神奇了!”少年惊诧道。 乔夏半岁时,乔长老丢给她一个游戏,助北海先祖建造一艘大船,逃避北海由草原转变成海域的灾难。那艘大船沉入北海之后,分散成最初的零件,即红月湾里的圣树枝叶。留在北海海底的,大半腐朽,而穿过北海,游至东海的,侥幸存活。乔夏再次前往地球的目的,就是回收所有的圣树枝叶,执行销毁处理。 少女跳上扁舟,伸出纤纤素手,拉起别过脸耳根薄红的少年。 “夏儿,我们要去哪里?”少年兴致勃勃。 “瀛洲,取南国禁术。”少女道,神情淡漠。 梦醒,睁开眼,淡淡的梨花酒香钻入鼻尖,不禁莞尔一笑。 “阿离,为什么堇儿酿不出这个味道。”我抿了一口司马迁递过来的梨花酒,入口清冽,贪吃地舔舔嘴唇。 司马迁笑而不语,眺望前方,瀛洲的渡口,已经近在咫尺。 “阿离,只有七维以上物种,方有资格看见瀛洲吗?”登上渡口,我问道。 “世事无绝对,原则上是这样的。但是,瀛洲有一古老的血咒,未来通过同心石的考验的两人,不计维度,不论时间,皆可进入瀛洲。”司马迁若有所思,浅笑道。 原来如此。那么,九百岁的大祭司,透过梦境,知晓了堇儿与阿珺相公的未来。思及此,我的脚步堪堪顿住,四肢百骸泛起冷意。一切依然在大祭司的掌控之中吧。 瀛洲方圆四千里,银装素裹,却不见半点飘雪。 拂了拂桃树上的积雪,眨眼间桃花绽放,宛若粉红色的回忆。摘一朵桃花簪发,那折断处竟结出桃子,肥嫩。 “堇儿,莫多吃。”司马迁指指桃树旁边刨着积雪的白兔,轻笑道。 我瞟了一眼,吓得立即扔掉咬了几口的水蜜桃,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才记起平时都是直接拿阿珺相公的帕子擦嘴角的,只能摆摆头,甩掉桃汁。 那白兔,浑身犹如羊脂白玉雕砌,煞是可爱。然而,眼珠子也惨白惨白的,就增添了几分恐怖。还是红宝石眼珠更讨喜。 再幻想一下,我的眼珠子,退化成银白色,不由得打起了寒颤,这跟索命的厉鬼有什么区别。 “堇儿的眸子,像相思花一样美丽。”司马迁掏出梨花白竹纹帕子,替我轻轻地擦拭嘴边的残渍。谈笑间,春风起,生醉意。 相思花是淡紫色的,而堇儿的眸子是黑珍珠。我想这么反驳,却沉迷于他的笑容,忙着赞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瀛洲南边,有座高千丈的玉石,名青玉。青玉顶峰,出一口泉眼,味甘似酒,曰玉膏。 据阿胜的寄信,卫青应是输了幻阵中的五色阵之一的白色,才遭到反噬。记忆之中,白色为披麻戴孝的寡妇,尖锐的哭啼声刺入耳畔,轰然间长城倒塌。不知,卫青所遇见的白色,是否相同。 瀛洲玉膏可解幻阵之毒,从淮南王刘安的口中得知,大概是玄女故意泄露出来的。至于有何目的,我没有时间去探究。 “堇儿,歇一歇吧,青玉顶峰,不是一日可爬得上去的。”司马迁见我气喘吁吁,劝道。 “这青玉顶峰,怎么比祁连山还陡峭。”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恼道,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小冰粒,纷纷落地。 “青玉顶峰,可通往南国边境,自然艰难。”司马迁帮我拢了拢裘衣,眸光温柔。 青玉顶峰可通往南国边境?我的灵识里,似乎没有储存这条常识。难道说,这又是大祭司的算计。我承认,有点疑神疑鬼了。 歇息半晌,我们继续前进。可是,空气愈发地稀薄,取而代之的是瘴气,专门针对九维物种的灵识的瘴气,禁止入侵。不巧的是,我的皮囊,恰恰停留在九维。 “阿离,帮堇儿关闭七个维度的灵识吧。”我扶着冰冷的玉石,上气不接下气,月牙眼合了又开,如此反复。 为了救卫大哥,玉膏志在必得。然而,抵抗瘴气的唯一方法,便是关闭七个维度的灵识,迫使皮囊退化到三维。 “堇儿,关闭之后,受到瘴气的影响,灵识在短时间内无法开启。”司马迁道。 “没事的,阿珺相公有能力保护堇儿。再不济,还有阿离。”我竭力翘起一抹笑意,终究抿成直线,体力实在差劲。 语罢,司马迁沉思片刻,无奈地将我揽入怀里,忽视我的闪躲,十指相扣,助我强行关闭七个维度的灵识。 阿离启动的封闭咒术,格外温和。仿佛一壶梨花酒,柔化了封闭咒术带来的疼痛,淌进血液里,竟然是酥酥麻麻的感觉。难怪乎,大祭司舍不得亲手杀了阿离。 蓦然,三千银发再次回归墨色,额前的淡紫色兰瓣花钿隐匿起来,就连锁骨上的红月印记也消失不见。我又重返那个遇到危险要乖乖投降的软妹子境地。 来不及惆怅,便陷入昏迷。隐约之中,听得司马迁的叹息,说不上心酸,谈不上遗憾,只是将深情付作守候。 青玉顶峰,没有所谓的无限风光,依旧是皑皑白雪。玉膏也平平无奇,从一口干涸的泉眼里冒出,晶亮透明。 琴音铮铮,司马迁席地而坐,抚上白泽琴,眼角似乎含着淡淡的泪痕。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弹奏的正是《采桑子》。只是,音调太凄楚,如泣如诉,不忍倾听。 抬起眼,细细端详,南国的紫离公子,浅绿头巾,一身淡绿竹纹曲裾,宛若一抹单薄的情丝竹,谢了淡紫色的相思花。依然是风轻云淡,并未察觉出悲伤的情绪。 “堇儿,看一看玉膏泉眼。”司马迁道,声音里居然夹杂着颤抖。 出于好奇,我托着下巴,打量起玉膏泉眼。初时,也并不觉得惊讶,螺旋状的水流形成白色的眼睛。缓缓地,月牙眼迷离,呈现出东海楼第九亿层朱雀神火的栖息之地。 朱雀神火的外围,恰是一圈波浪纹状的泉水,由历代的紫姬圣泉的鲜血供应,养育着九亿尾小金鱼。而小金鱼吐出的鲛绡,形成透明的锁链,挽留住朱雀神火。 令我惊喜的是,那朱雀神火,并不像秋姬娘亲所展示的熄灭状态,而是熊熊燃烧的磅礴气势,撑起夏国的希望。 “阿离,要是泉眼里的景象是真的,大祭司的牺牲也就值得了。”我笑道。 “堇儿,你看见了朱雀神火?”司马迁问道,神情凝重。 我点点头,见司马迁愁眉不展,连忙岔开话题,一对月牙眼露出狡黠的笑意,道:“阿离,你看到了什么?” “泉中有眼,眼中有泉,泉不是泉,眼不是眼。紫离什么也看不到。”司马迁怅然若失,喃喃道。 “啊,这么奇怪。”我取下水囊,装了满满的玉膏,欣喜不已。 等卫大哥的幻阵之毒解开后,我就将阿珺相公打晕拖走,连夜奔向河西走廊。嘿嘿,沿途上,爱情三十六计,轮番使用,就不信阿珺相公不会上当受骗。 离开瀛洲,司马迁变得沉默,时常凝视着我,却不像是在看我,眼底哪里还有温润如玉的笑意,皆是点点愁绪。我不敢开口过问,只能埋头饮着梨花酒,假装没有发觉。 漂流在东海的最后一夜,我再次发梦,不是来时的梦,而是关于瀛洲的。 梦里,青玉顶峰,少年和少女同时朝着玉膏泉眼望去。 “夏儿,泉眼里有海市蜃楼。那些小金鱼吐出的泡泡,居然能包围一团大火,真奇妙。”少年睁大了寒潭眸子,笑道。 “你能看见朱雀神火?”少女疑惑不解。 “朱雀神火是什么?”少年随意地问道,所有的注意力早已被泉眼里的景象吸引过去。 “你和我的未来。”少女冷笑道。 梦醒,扁舟已经划到岸边,缆绳套着碗口大的银杏树桩。 “阿离,谢谢你。”我摸一摸腰间的水囊,笑道。 然后,快速走到附近的渔民家中,牵着事先交给渔民喂养的良马,朝着长安城飞奔。 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待到护城河,忐忑不安的心方舒缓些许。可是,远远地瞧见,长安城的城池上挂起了白色丧幡,刺疼了双眼。 “为什么会挂丧幡?”我抓着一个穿了白麻布的守城士兵的衣襟,质问道。 “卫大将军薨了……”那守城士兵泣道。 “是卫青吗?”我继续问道。 “除了卫青,大汉没有第二个卫大将军。”那守城士兵哽咽道。 不会的,我使劲地摇摇头,抱着水囊,无法接受这个噩耗。眼泪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如无意外,下周就可以恢复正常的周更了,即周五晚上八点更两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雨霖铃之羊脂白玉》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金锁 元封五年,大将军大司马长平侯卫青薨,葬于茂陵,谥号为烈。 汉武帝刘彻,感慨长平烈侯病逝之后文武名臣欲尽,下求贤诏。并且,念起皇姐平阳公主再次守寡,进封长公主。 晚秋,茂陵,千只万只素色竹骨绸伞,撑起淋淋漓漓的雨季,却避不开瑟瑟寒风,吹得泪湿衣衫。 “堇王后,你也帮忙劝一劝长公主,长公主已经跪在大将军墓前不吃不喝两天了,再折腾下去怕腹中的骨肉承受不住。”平阳长公主的乳母王氏,见半个时辰前端来的红枣乌鸡汤没有被动过,忧心忡忡。 我抬起挂着斑斑泪痕的月牙眼,神情恍惚,听得王氏一声无奈的叹息,继续低头摆弄腰间那只盛满瀛洲玉膏的水囊。 从长安至茂陵,一路的缟素,迫使我不得不接受卫大哥中毒身亡的事实。是不是堇儿不该贪睡,卫大哥就等到了瀛洲玉膏;是不是堇儿爬青玉顶峰时少些休息,卫大哥就解开了幻阵之毒;是不是堇儿不去做关于青玉膏泉眼的旧梦,卫大哥就不会死…… “堇儿,回家。”刘珺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置若罔闻。拔了水囊的木塞,朝卫青墓旁栽种的松柏,洒下瀛洲玉膏。淼淼,依依,佑宁,秋娘,再加上卫大哥,一个个地从堇儿身边消失,堇儿却无能为力。 “堇儿,回家。”刘珺微怒。 我置之不理。忆起卫大哥从河西走廊带回的小苍兰,便拔了发簪,划破掌心,画起小苍兰血符,希望小苍兰绽放出的阳光般的笑容,温暖卫大哥的黄泉路。 可惜,失败了。在瀛洲的青玉半山腰上,我请求阿离帮忙,强行关闭七个维度的灵识,重返三维物种的弱势状态,又如何动用血符呢。 “堇儿,回家!”刘珺大怒。 “阿珺相公,卫大哥是堇儿害死的。”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眼神迷离,看不到未来,或者本就没有未来。 刘珺终于失去了耐心,朝我的肩膀劈上一记手刀,将我打横抱起。身心俱疲惫的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马蹄阵阵,颠颠簸簸,浑身酸软无力。撩起车帘,刘珺赶着马车,神色凝重。偶然看去,冷硬的侧脸生出点点胡渣,比那轮茫茫苍穹上的孤月,更加落寞,教人心疼。 然而,沉浸在卫青之死的我,忙着宣泄悲痛,忘记了珍惜眼前人。 “阿珺相公,停车。”我认识到此处是函谷关,喊道。 刘珺不语,只是扬起鞭子,加快了进程。 “刘珺,停车。”我恼道。 刘珺依然沉默,出了函谷关。 “襄王,再不停车,堇儿就跳下去。”我仰望着函谷关挂起的白色丧幡,怒不可遏。 “长平烈侯病逝,堇儿没有留下来的借口。”刘珺放缓步调,冷冷地道。 “卫大哥死有蹊跷。幻阵之毒,半个月方毙命。堇儿去瀛洲取玉膏,不过十日,卫大哥却坚持不住。堇儿必须返回长安,查清卫大哥的死因。”我轻声道,眸光坚定。 “查清卫青的死因之后呢?是不是替卫青报仇雪恨!若卫青的遗腹子不保呢?是不是同司马迁一起,再跑一趟瀛洲,取灵芝仙草!”刘珺冷笑道。 听到这些拈酸吃醋的话语,我揉了揉眉心,烦躁不已。又见刘珺丝毫没有停车的打算,一时气急攻心,刺骨三分的冷言脱口而出:“刘珺,再这么争吵下去,我们只能和离。” 语罢,刘珺停车,俊美的脸庞染上苍白之色,寒潭眸子骤然黯淡无光。 唯恐自己心软,我跳下马车后,不敢回头。一步,两步,双腿如灌了铅水般沉重。若是阿珺相公气消了,决定追赶我的脚步,我会转过身子,扑入他的怀里,向他道歉。可是,百步,千步,我只听到泪落的声音。 “堇儿……”刘珺清冷的声音飘入我的耳畔。 再喊一句,堇儿就立刻回头。我顿住脚步,心里默默地念叨。 “堇儿,其实,你猜到了卫青的死因,何必自欺欺人。”刘珺冷笑道。 不知道!堇儿什么也不知道。我捂着耳朵,朝函谷关方向拼命地跑,眼泪被这凄冷的北风吹得支离破碎。直至我扶着城墙气喘吁吁,想起刘珺翻开血淋淋的猜疑时的薄情,小小的心脏犹如刀割,疼痛万分。 足足吹了一个时辰的北风,身子瑟瑟发抖,冻成冰雕。我的思绪,开始清明。返回长安,追查真相,指引着我毅然决然地进入函谷关。 而函谷关外,站立着一抹水蓝色的身影,茕茕独立,失望至极。 进入函谷关的刹那间,一袭紫衣跳下城楼的画面,重现在脑海之中。我竭力地挥去,嘴角浮起苦笑。 十日后,直奔大将军府,白色丧幡依旧刺目惊心,只是驰道上多了新栽的瑶台玉凤,正是平阳长公主最喜爱的菊花品种。远远地听见哀恸之声,恍如置身于玄女的幻阵,轰然间长城倒塌。 敲了许久的门,才走出一个面孔生疏的小厮,哭肿着双眼,问道:“夫人,有何贵干?” “拜访平阳长公主。”我轻声道。 “夫人糊涂了,拜访长公主应去茂陵。”小厮泣道。 “你说什么!”我抓着小厮的衣襟,嗓音颤抖。 “长公主薨了。”小厮呜咽道。 薨了……我松开手,瘫坐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短短的一季秋天,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哀思。 半柱香后,平阳长公主的乳母王氏匆匆赶来,见我浑浑噩噩的样子,立即搀扶起我,入大将军府里,并且吩咐婢女奉上热茶。 “王姑姑,您告诉堇儿,平阳长公主怎么死的?”我跪在地上,泪眼朦胧。 “长公主忧思过度,殉情了。”王氏捂着锦瑟花纹帕子,哽咽道。 “说谎!平阳长公主怀着卫大哥的骨肉,不可能自杀。”我盯着王氏,恼道。 王氏低头不语,闪躲的神色里划过一丝狠戾。 “先是卫大哥等不到瀛洲玉膏而毒发身亡,接着是身怀六甲的平阳公主突然寻死。王姑姑,你不想为他们报仇么!”我站起身子,质问道。 “报仇?怎么报仇!大将军和长公主的杀身之祸不是堇王后招致的么!”乳母王氏将一副足金打造的长生锁扔在我的面前,冷笑道。 我拾起长生锁,浑身僵硬,眼泪哭干。这长生锁,是我托平阳长公主带给丁四娘的小太子的。长生锁如今出现在这里,那么丁四娘和伊稚斜的行踪岂不是被泄露。 “长生锁是谁送过来的?”我问道。 “鸣鸾殿的李夫人。”乳母王氏露出狰狞的笑容。 话音刚落,我收起长生锁,牵了系在府外的良马,扬起鞭子,奔向未央宫。凭借着尚未归还的武帝金牌,一路畅通无阻,直达鸣鸾殿。 鸣鸾殿,拆了重建,与嫣红馆无异。往里走,向左拐,墨兰深处,瀑布悬挂。跳进瀑布,爬入洞穴,乘一叶扁舟,游于紫罗兰色的湖泊之上。见那湖泊中央凸起的白玉阁楼,刻着思夏二字,不禁冷嗤一声。 “堇王后,李夫人已恭候多时了。”黄莺站在台阶上,毫不遮掩轻蔑的神色。 思夏居内,一袭西子浣纱的红衣,随着壁上支起的芍药灯花,在微风中摇曳。长长的衣袖,向外轻轻抛出,左肩处的挑金玫瑰逐渐盛开。 那绝色美人,瞟了我一眼,莞尔一笑,加快了水袖的挥舞。旋转、跳跃、甩出、收回,那抹艳丽的红,步步生出清雅绝尘的寒兰。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堇王后,你会后悔来到鸣鸾殿的。”李倾城绾的是慵懒的坠马髻,别了一支芍药含春金步摇,涂上美人醉,的确不是一个倾国倾城就能描述的。 “李夫人,阿珺相公有没有告诉你,你不适合跳兰兮舞。”我冷冷地道。 李倾城听后,生起薄怒,瞥了一眼我腰间的长生锁,抿起的嘴角又绽放笑意。她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纤纤细步,走到我的跟前,打量一番,发出啧啧的叹息。 “交出丁四娘和伊稚斜。你我的恩怨,莫波及无辜。”我眉头蹙蹙,道。 “卫大将军对堇王后痴心一片。当本宫派莺儿送去长生锁时,他宁可选择自杀以保住身后名,也不愿意透露匈奴单于和大阏氏的下落。”李倾城笑道。 我握紧长生锁,即便猜测到卫大哥的死因,亲耳听见时依旧眼泪簌簌。 “平阳长公主知晓长生锁之事,以为陛下容不得卫大将军的赫赫战功而痛下毒手,便闯入猗兰殿,与陛下大吵一架。回到大将军府,就自缢了。”李倾城道,露出假惺惺的哀伤神色。 若不是刘彻授意,李倾城如何轻易逼死卫青和平阳长公主。雁门关城楼上,我还向阿珺相公保证,刘彻就是脾气暴躁,嘴巴下贱。千古一帝,终究是冷血冷情。思及此,我只能嘲笑自己的天真。 “刘彻,出来吧。”我闭上双眼,疲惫不堪。 刘彻撩起珠帘,负着手缓缓踱步。一身墨色捻金龙纹衮服,丹凤眼里闪耀着可揽日月星辰的璀璨光芒,刀刻的轮廓愈发地冷硬,不怒而威。 “刘彻,堇儿说过,倘若有一天,堇儿发现你动了伤害卫大哥的心思,堇儿会亲手杀了你。”我拔了桃木簪,披头散发,眼底充满恨意。 “夏婕妤,是迫不及待地想伺候朕么?”刘彻挑起我的下巴,笑道。 我甩出桃木簪,刺向刘彻的脖颈,却被刘彻轻巧地接住。桃木簪不成,我又使出长生锁,插入刘彻的背部,见刘彻纹丝不动,略微迟疑,再触碰到刘彻的背部时,蓦然全身酥软,摸着额头摇摇欲坠。心里大喊糟糕,这长生锁上估计抹了曼陀罗花粉。 “堇儿,朕就知道,你会心软。”刘彻将我禁锢在怀里,低声道,白皙修长的手指滑向我的腰带。 作者有话:终于看到完结的曙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