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有毒》 《帝师有毒》正文 第1章 裴家之事 徽宁三十七年。 京都，将军府内。 “我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遭人这样的毒手……”妇人的哭声尖锐刺耳，喋喋不休的诅咒着谁，不难听出其中的恨意。 裴老将军——裴清云坐在主位，一言不发，紧紧锁着眉毛。 裴家最宠爱的小儿子被人剜了双眼，满脸鲜血的被下人抬了回来，原本找不到歹人就已经够令他心烦意乱了，裴夫人这么一闹，裴老将军更是厌烦，当即猛拍桌子，怒道：“裴辛这还没死呢！你哭天喊地的做样子给谁看？！阿辛这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性子，一天到晚净给我惹事！” 裴夫人呆了一瞬，哭得更凶了，“这哪里能赖我啊……”顿了顿，哭得红肿的眼中划过一丝略带恨意的芒，“一定是姓谢的，一定是他！老爷！一定是姓谢的那人啊……” “……愚知。”裴清云愤然离去。 满堂下人，皆噤声不敢言语。 裴家上下都知道，裴辛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今年已是十七岁，除了比人嚣张，没什么过人之处。一不通文，二不通武，常光顾京城的花楼，是个典型的纨绔公子哥儿，京城谁没被他得罪过？不过是裴老将军一直在护着罢了。 · 一豆蔻女子的房间内，熏香阵阵，暖如春日。 面容清透的少女走了进来，缓缓解下身上的白裘，低眉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裴玲珑轻轻呼出一口气，对侍女道：“外头伺候吧。”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她便感到脖颈上抵了什么东西。她身体猛然僵住，脸色霎那间变得极为难看。 ——是一把泛着寒意的匕首。 裴玲珑张了张口，想大声尖叫出来，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叫不出声音来，半晌，她轻轻道：“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裴玲珑不敢动作，此刻，她后背的衣衫都已被浸湿。 “裴二小姐是聪明人。”后面那人轻笑了一声。 入耳的声音异常嘶哑，但不难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裴夫人的声音。 裴玲珑全身紧绷。 “打发她走。”那人如是说。 她垂眸敛下惊恐，呼出一口气，手扶在了门上。因为用力过度，她的手骨节已经开始泛白。 门被拉开。 明明是冬日，当冷风灌进衣襟的那一刻，裴玲珑却松了一口气。她对裴夫人行了一个礼：“母亲。” “快起来快起来，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被阿辛的事吓到了？”裴夫人连忙拉起她。 裴玲珑垂下眼帘，轻轻“嗯”了声。 裴夫人轻轻拍了拍裴玲珑的手，心疼道：“都瘦了……晚膳到娘这来用吧，正好，瞧瞧你哥哥。” 裴玲珑眸光微闪，应了声是。 裴家主母育有两个孩子，一是二小姐裴玲珑，另一个，便是小儿子裴辛了。裴玲珑生来聪慧，但受到的宠爱程度却远远不及裴大小姐以及自己的弟弟。像如今这样，裴夫人亲自上门来嘘寒问暖，在裴玲珑看来……真是稀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2章 少师谢濯 寒风凛冽，呼啦啦吹进屋子，裴玲珑面不改色，笑吟吟答道：“好。”裴夫人勉强笑了笑，嘱咐了裴玲珑好好休息，便回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裴玲珑面色重新紧绷起来。 其实在方才，她把房中有刺客这件事告诉裴夫人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及此，她在心中否决了这个想法。 裴玲珑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重，但还是很明显，她眉心一跳，四处环顾了一番房中，在一处不明显的地方瞥见一抹染了血的衣角。 裴玲珑紧紧抿着唇，轻缓向后退去。然而，她的手还未触碰到门，便被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声打断了动作。 裴玲珑身体一阵僵硬，她在墙壁上拿下挂在一幅画后的短刀，银牙紧咬，缓缓走了过去。 那片染了血的白色衣角纹丝不动，像是被死寂环绕着，压抑而沉重。 裴玲珑额角出了冷汗，她攥着刀柄的手都已泛白。目光从白袍缓缓上移，她的心脏跳动骤然加快，在触及那张脸的一刻，她呼吸狠狠窒住，眸中浮现出不可思议。 那张脸被血污模糊了原本的样子，在光线暗处，侧脸的轮廓不甚清晰——但她还是透过表面混乱的污渍把这个人认出来了。 与此同时，那双紧闭的双眼霎那间睁开，雪亮透彻。 裴玲珑下意识向后退去，手腕却被年轻人一把扣住。旋即，年轻人以闪电般的速度起身制住了她！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裴玲珑根本来不及反应！ ——咣当！ 短刀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小姐？您怎么了？”外面的侍女疑惑道。 年轻人——谢濯伸出修长的食指，缓缓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裴玲珑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平复了一下惊慌的心情，冷静道：“打翻了杯子，不碍事。” “……” 谢濯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强行压下不稳定的内息，淡淡开口：“谢某无意唐突，惊扰了二小姐——改日谢某定上门拜访。” “哪能。”裴玲珑微微冷笑，语气带着丝丝嘲讽，“谢少师言重了。” 谢濯——大晋当朝太子少师，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晋帝眼前的红人。 裴玲珑保持着这个姿势，道：“谢少师这个时辰以这种方式采访将军府，倒是让人大开眼界。” 听出她语气中的试探，谢濯微微一笑，顿了顿，直言道：“裴辛的眼睛，是我剜的。” 裴玲珑倒是没想到谢濯大方的承认了，不由一怔，下一刻，谢濯便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她除了不可置信了些，对于谢濯剜了自己亲弟弟的眼睛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激动的情绪。 裴玲珑转身警惕的看着谢濯，捂着被攥得微微红肿的手腕，后退几步。 谢濯随意的将后腰抵在桌沿，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裴玲珑，似乎是嗤笑了一声。 裴玲珑不敢轻举妄动，即便……即便眼前这个人的样子狼狈不堪。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3章 少师谢濯2 一片寂静。 裴玲珑手中拿着短刀，垂着头，面色紧绷，微微颤抖。 事实上房间中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但那畏惧依旧在。 侍女的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便慌了，左右思虑下推门而入，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当即惊呼失声，“——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话说着，三两步上前打落裴玲珑手中的短刀。 裴玲珑陡然惊醒，呆呆的看着两个担忧的侍女，缓缓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无事。” “……” “备水吧，我要沐浴。”裴玲珑对着惊慌未定的侍女道，“愣着做什么？一会儿还要去母亲那里用膳。” 侍女忙不迭应下。 · 夜色如墨，月朗星稀。长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小贩早已收了摊儿，早早回了家。方入冬，夜晚却是寒冷的紧。 谢府内，灯火通明。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待到府前，车夫勒住马头，停了下来。一身着黑衣的女子跳下马车，顺势掀开帘子，轻声道： “大人，到了。” 半晌，谢濯微微动了动手指，略显疲惫的睁开了眼，嗓音沙哑：“……嗯。”她就着谢清月的手臂，下了马车。 谢濯脸上的血污已经被谢清月作了简单的清理，本就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是令人惊骇。但她脊背挺直，面无波澜，如平常时一般从容。 谢濯微不可查的踉跄了一下，谢清月一惊，抬手就想扶住她，然而被谢濯微微抬手的动作压下，只好作罢。她略担忧道：“大人，要不奴婢去请周先生……” “不必。”谢濯闭了闭眼，摆摆手，兀自走进了谢府。 从她这个角度看，谢濯的身形高挑而瘦削，大片的月华倾泻在她的面颈，从鼻梁到下颚的轮廓清晰流畅，面容如冰雪一般冷漠，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惊心动魄。 谢清月抿唇一言不发。 · 谢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换了衣袍，便唤来下属，开门见山问道：“事查的怎么样了？” “……”暗卫首领眉头紧锁，拱手：“回主子，没什么新进展。” 谢濯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掩下，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她的声音平淡无波： “京城这边派人盯住，别让人死了。南疆那边继续查。” 暗卫首领道：“是。” 谢濯摆手示意他退下。 她咳了几下，看清了掌心的鲜血，长眉蹙了起来，接下来，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一般，她剧烈的咳嗽起来，胸膛起伏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谢濯的手扶在桌沿，青筋暴起，甚至桌面都被抓出了白痕。 谢清月闻声赶来，见谢濯只穿了件袍子，二话不说就将一件黑裘披在了她身上。 “没事。”谢濯平复了一下，疲惫道。 “这……这怎么能是没事呢？”谢清月急的不行，“还是请周先生过来看看吧，南疆蛊毒可不是什么寻常东西，若是晚了……您……” 话未说完，谢濯以一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她。 谢清月意识到是自己鲁莽了，低下头，不再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4章 才学疏浅 谢濯喘息了一会儿，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就在谢清月舒了一口气时，谢濯却毫无征兆的吐出一口血，直挺挺栽倒了下去！ “来人——！”谢清月手急眼快扶住已经昏迷的谢濯，当即拔高了音调叫人，因为急促，她的尾音甚至都破了。 “请周先生！” …… 谢濯能感到，黑暗在逐渐吞没她，而她没有半分反抗之力，就像是离了水垂死挣扎的鱼，慢慢的，任由自己堕入黑暗，而她只能听见一阵阵的脚步声，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对话。 ——不能昏过去。 这是此刻她唯一的想法。 意识模糊了五六分之际，谢濯迷迷糊糊的摸到腰间携带的匕首上，抽出来，用力抓在了手里。登时，那股眩晕感退了些许，一片漆黑的眼前也清明了许多。 谢清月一转身，目及此，呼吸一窒，箭步上前，半跪下来，小心翼翼的从谢濯手中拿出匕首，清洗后涂了药，又寻了纱布将她的手缠上。 谢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光影下，她的面容异常沉静。 被称作“周先生”的，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约莫及冠的年纪，穿着青衫，一头黑发没来得及束起，就那么披在身后。他生了张不错的脸，白净清秀，身形不高大，清清瘦瘦的。他像是没来得及穿厚衣裳，自打进了谢濯这儿便不停哆嗦，双手颤巍巍的搓来搓去，见了谢濯，敷衍一般行了礼，道：“谢少师，您您您……啊——啊嚏！” 谢清月皱眉，刚想出声，谢濯便用眼神制止了她，扯了扯嘴角，平淡道：“周先生坐。” 周南知接过仆人送上来的大氅，信手展开，裹住了自己，晃悠悠坐在谢濯下首。 谢濯抬手示意屋内的人都退下。 谢清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周南知，后者莫名其妙的回望。她暗自咬牙，心中莫名烦躁，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屋内只剩下谢濯和周南知两人。谢濯靠在软塌上，一言不发，周南知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谢少师何事唤在下？” 谢濯伸出手腕，示意周南知来把脉。过了一会儿，周南知眉心慢慢皱了起来。 谢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语气带着漫不经心： “周先生可了解南疆蛊毒？” 周南知如实摇头，道：“知道一些，但并不了解。” “哦……”谢濯没什么感觉，抬手弹了弹衣袍上不小心沾染的灰尘。 “……”周南知不禁道：“谢少师这是……中蛊毒了啊，这东西我记得，盛产于南疆啊。” “嗯。” 周南知眼皮跳了跳，不禁心道：这中蛊毒的可是你自己啊，这么不上心的态度是已经准备要死了？不过，这种人如果死了……想必会有不少人叫好罢。 “周先生想什么呢。”谢濯挑眉。 “……没有什么。”周南知不怎么敢对上谢濯的目光，匆忙移开视线，弯死起眉眼笑了笑。 “想不到，还有周神医不懂的东西，真是令谢某大为惊讶。”谢濯斜睨了一眼周南知，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周南知作揖，笑吟吟道：“在下才学疏浅，要学的地方多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5章 梦境迷惘 谢濯闷笑了一声，似乎觉着有趣，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拉长了音调，道：“哦——那么这病，周先生是治不了了？” “能治能治！”周南知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自搓了搓胳膊，见谢濯没什么反应，又道：“容在下几日。” 谢濯重新靠了回去，阖上眼睑。 周南知不由放轻了呼吸，推开门出去，又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周先生。” 谢清月迎上来，点头微笑，在外的手攥紧了些。 风顺着领口灌进来，周南知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紧了紧大氅，“谢姑娘。” 谢清月凑近了些，悄声问道：“周先生可知道我家大人，中了什么毒？” “不知道啊。” 谢清月：“…………” 周南知乐了，拍了拍谢清月的肩，“你家大人没事——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 “劳烦谢姑娘送我回去拿我的东西，好给你家大人治疗。” “这等事，奴婢去就好。” “不，我的东西还是我自己去拿比较放心。” “…………” 越想心里越没底。 · 周南知回来的时候，谢濯正保持着方才他走时的姿势，呼吸很轻，似在假寐。谢濯没有动作，只是随意的掀了掀眼皮。 “少师，你这谁都警惕的毛病可是改不了了吧？”周南知边拿出药箱内的工具，边不禁笑起来。 谢濯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哼笑，不置可否。 · 翌日。 谢濯抬起沉重非常的眼皮，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了一会儿，眼前才清晰了些。 她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身体有一种虚软的无力感——就像是刚做过的一整夜的噩梦一般，令人难受。 谢濯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扶上窗子边缘，微微用力，推开了窗子。 寒风携着雪沫刮了进来，她眯了一下眼睛。 下雪了。 远处的山绵延起伏，往日清脆的松柏皆被清一色的雪白掩下，寒雾笼罩，多了几分朦胧之美，倒有几分仙山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兴致了。 谢濯面无表情，往空中吐出一口气，瞬间吹出一个白雾圈，风一吹，便没了踪影。 忽然，她脑中浮现出昨夜的梦境。 ——冲天的大火，似乎被燃烧起来的夜幕，绯红之色侵占她所有的感官。她抱着那个茫然无措、几乎在那里窒息的孩子，在他耳边轻轻道“不要怕”。 然而这一切又好像是幻境，轻轻一触碰，便全部破碎，炸裂一般化作了点点星光，向她身后轰然远去。 画面一转，繁华的府邸内遍地段肢残骸，和浓稠的鲜血，以及一声声无助、痛苦的声音。 “师父，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恶人啊。 再然后……再然后…… 谢濯垂下眼帘，忽然对这景色没了兴致，抬手关上了窗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6章 讨个说法 小雪方霁，莹白的颜色铺满一地，在阳光下，格外漂亮。 谢府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大人今日不见客。” 门外的侍卫不慌不忙，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即便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将军府的人。 “我们可是将军府的人！” “抱歉，大人今日不见客。” “马车里的是裴夫人！” “抱歉。” …… 装饰典雅的马车停在外头，谢府的大门紧紧关着，无端的令人升起一股尴尬感来。端坐在马车里的裴夫人气得双目通红，面部都有些不自然的抽动。她一把掀开帘子，甩开婢女想要扶住她的手，微微抬高了下巴走过去。然而侍卫像是没看到一般，直接拦下了她，还是那句：“大人今日不见客。” “不见客？”裴夫人微微冷笑，指着他们，“见不见也是你们说了算？狗东西，让开！” 侍卫依旧毫无反应。 裴夫人见状，怒气从胸腔中几乎喷涌出来，腾腾往上涨，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都有些刺耳：“姓谢的，你敢做不敢当，还是不是个男人？！真当我们将军府好欺负了？！今儿个我就要讨个说法，姓谢的，你给我出来！” 与此同时，谢府内。 谢濯懒洋洋的撑着一边的脑袋，下巴朝着外头扬了扬：“外头唱什么戏呢？” 谢清月语塞，嘴唇动了动，道：“是将军府的裴夫人。” “哦——”谢濯拉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裴夫人可是贵客，不能怠慢了，快请进来，好好儿让她‘讨个说法’。”多半，是为了裴辛那事。 谢清月应了声“是”。 “等会儿。”谢濯突然出声，“请裴将军也来一趟，就说……尊夫人在谢府做客。” …… 当谢府大门突然被打开的时候，裴夫人愣了愣，迎面走出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笑吟吟的对她道：“裴夫人久等了，我们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吩咐了不想见客，侍卫这才怠慢了。这不，方才听说裴夫人来了，连忙命奴婢来请您，清月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 裴夫人眼角抽搐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被谢清月堵了回去： “我们大人还说了，裴夫人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这些的。”她弯起眉眼，“是吧？” 裴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着，明显气得不轻，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然而最令她恶心的，还是谢清月的那一番话。吐，吐不出去，咽，又咽不下。 “裴夫人，请。” 对面的女子满面笑意，怎么看都是令人升不起任何恶感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裴夫人自然不能免俗。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但那笑在她粉黛掩不住皱纹的脸上，显得异常令人不舒服。 · 裴夫人年轻时肚子一直没什么动静，后添的二房都生了个女儿，她还是没有动静，因此急的不行。直到中年，肚子才大起来，还是一对儿龙凤胎，自然宠上了天，犹是对裴辛的宠爱。 平素连磕了碰了她都心疼不已，更别说这是被人剜了双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7章 见色起意 谢濯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瞳孔中，隔了这么不算短的距离，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人形状优美的眼睛漆黑而通透，其中的漫不经心并没有掩饰。 裴夫人脑中掠过一幅幅画面。 ——那是裴辛刚刚醒来的时候。 她激动得眼泪哗啦啦往下掉，想要触摸儿子的眼睛，却临到边缘无力垂下手臂，她抬手便要拥抱裴辛，然而裴辛却一把打开她，裹紧被子将自己缩在床榻角落，像是有凶神恶鬼在他面前一样，尖声呜咽着：“娘！……谢濯他要杀了我啊！他是个魔鬼！娘——！” 然而如今罪魁祸首却悠然自得。 谢濯欣赏着裴夫人不停变换的脸色，淡笑：“裴夫人光临寒舍，真是令谢府蓬荜生辉啊——快请夫人坐。”她面色平静，顿了顿，又道：“不知夫人有何事？” 有婢女请裴夫人落座，她心中有气，顿时一个眼刀过去，婢女微笑着退下。 谢濯抿了一口茶，静静等着裴夫人发作。 “谢濯。”裴夫人直呼其名，谢濯微微挑起眉梢，“你——” “是在下做的。” “……” 裴夫人呆了呆，心底却蓦然升起一股被轻视的感觉。 “谢濯！”裴夫人当即拍上桌子，咬牙切齿：“你当真以为你得圣宠，就能无法无天了么？！” 谢府众人皆面色不善。 谢濯却慢吞吞的放下茶盏，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面无波澜，语调还是彬彬有礼的：“裴夫人，我昨日碰见了个有意思的事，您且听听。” “……” 谢濯道：“昨日我好端端在街上走着，没曾想，突然冒出个醉鬼，扑上来就——”她停下来，戏谑的看向裴夫人，嘴角勾起，继续道：“裴夫人知道那醉鬼对我说了什么吗？” 裴夫人心跳蓦然加快，她猛然挥手，怒道：“住口！简直是……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裴夫人清楚得很。”谢濯微微一笑，语气甚是随意，“那醉鬼的眼神，我实在是太讨厌了，一怒之下命人剜了眼睛去，直到后来才知晓，竟是贵公子。” 裴夫人登时眼前发黑，腿一软，险些栽倒，贴身婢女见状，连忙扶住她。 谢濯似乎是嗤笑了一声。 裴夫人指着谢濯，嘴唇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自然是知道裴辛什么德性，爱醉酒、爱美人儿。瞧上一个貌美的就死活都想要。她没法子，又下意识溺爱于自己儿子，只好依了裴辛，出了什么事都给兜着。 谁能想到，他居然冲撞了那个手腕狠戾的谢濯？而谢濯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但是，他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谢濯？退一万步说，谢濯……谢濯可是一个男子啊！ “一派胡言！”裴夫人拔高了音调，猛然推开婢女箭步上前。 在谢濯身后的谢清月当即上前挡在了裴夫人身前，不准她靠近谢濯。 “裴夫人年纪大了，头脑不好使了，谅解，谅解。”谢濯笑起来，“——清月，送客。” “谢濯——！”裴夫人怒火冲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8章 太子之礼 谢濯突然古怪的笑了一下。 周遭顿时没了响动，裴夫人一个转身，便看到了侍从们让开一条道，裴老将军大步走了进来，面沉如水。 她一下子哑言：“……老爷……” 谢濯站了起来，朝裴清云一礼，并未说话，淡淡笑着。 裴清云挤出一个笑来，对谢濯点了点头，“夫人爱子心切，今日多有叨扰，还请谢少师海涵。” “老、老爷……？”裴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裴清云。然而后者根本没有心情回给她一个眼神，只是给了一句平淡的“跟上”。 裴夫人暗自咬牙，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谢濯，快步跟上了裴清云。 堂内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去，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这场闹剧，最终以这样滑稽又尴尬的方式结了尾。 谢濯倒不怎么在意，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 裴清云拉着裴夫人硬是把她拉出了谢府，临到门口，裴夫人狠狠甩开了裴清云，不可置信道：“老爷，那可是你儿子！” 裴清云控制住想要怒吼的冲动，不顾裴夫人的撕扯，强行带她上了马车，沉声道：“走。” “……”裴夫人气得喘着粗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闹了。”裴清云绷着脸，略有浑浊的双目平静而幽深，“明日你带着阿辛登门道歉。” 裴夫人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荒谬的情绪逐渐侵蚀她所有的感官，甚至她以为自己只是听错了。她声音发颤：“什么……？” 裴清云闭了闭眼，道：“不要和谢濯有任何接触，离他远点，交好交恶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那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裴清云冷冷道：“莫说谢濯不好惹，就看如今圣上对他的偏爱，你以为，就算是告了他，他就能怎么样？”天真。 “……” 一股无力感自裴夫人脚底蔓延，她跪坐在了马车里，双目通红空洞，“那阿辛怎么办？” 裴清云不作答，心脏却有一阵一阵的钝痛。 当初懵懂纯澈的孩子，如今，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罢了……怨不得旁人。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 · “太子殿下担忧大人，特地命人送来的补品。”谢清月对谢濯道。 谢濯瞥了一眼桌上的一堆盒子，面色淡淡。 她秘密去南疆这些日子，皆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上朝，更是没有给年少的太子授过课，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 谢濯懒散的靠在窗边，身形却依旧修长挺拔，柔顺的黑发用一根天青色发带束起来，几缕垂至胸前，白皙的面颈在阳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青色血管，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丝丝温凉的气息。 她面无表情，视线穿过谢府高高的围墙，不知是在看哪里，眼底是一片淡漠。 她道：“扔了吧。” 谢清月没有一丝犹豫，干净利落的收好摆满了一桌子的补品，带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9章 无间之邀 谢濯除了给年少的太子授课，其实对他的关注不甚多，颇有些随意的态度。不过她为人如此，皇帝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也由着她了。 而她对太子言景的印象，始终是平平淡淡的。 言景似乎有些怕她，见了她就很是拘谨，偶尔她皱了皱眉，言景便一声也不吭，眼中却明明白白写着惶恐。 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谢濯敛目。 忽然。 嗖——！ 破空之声猛然袭来，划破的气流骤然而近！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谢濯向旁微微一侧身子，那箭近乎是擦着她的侧脸过去的，气流带起她的发丝，又落下。 “叮”的一声，箭定在了木框上，颤动了两下，回归于平静。 谢清月提气纵身就要去追，却被谢濯抬手拦下。 谢濯看了看远处屋顶一闪而过的身影，余光扫过缠着纱布的左手，淡声道：“不用——把上边的字条拿来。” 谢清月迅速取下箭上的细小的竹筒，取出其中的字条，将之递给了谢濯，低眉退后几步。 谢濯展开字条，看了一会儿，蓦然笑起来。 字条上的字迹她认得，熟悉的风格，下笔之力嚣张又霸道，给人孤傲又凌厉的感觉。 她随手扔了字条，叹了句：“字倒是好字。” ——人不是什么好人。 · 数日过去，初雪方化去，天却愈发寒冷，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 谢濯半个月前在南疆中的毒彻底被消灭了，内里的伤也全部都好了。周南知为此熬了几个晚上，这才好利索，便迫不及待的要回自己那儿了。 走前，周南知还不忘叮嘱谢濯：“你好好调养身子吧，三个月内暂且不要动用内力，那毒霸道得很。当然，动用也可以，做好下半辈子在病榻上度过的准备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谢清月冷哼一声。 “当然用嘴说啦！”周南知笑嘻嘻的凑近谢清月，在对方发作前快速跳开，大笑着跑出了谢府。 谢濯轻笑：“你同他置气做什么。” 周南知在江湖虽享有“神医”之誉，但却改变不了他是个刚至弱冠年的年轻人，再加上他性子原本就很跳脱，谢濯从来没把他的举动以及玩笑放在心上过。但谢清月不一样，她那严肃古板的性格可受不了周南知，因此，周南知总是格外爱逗她。 “大人，无间门门主相邀，是在三日后。”谢清月忽然想到什么，顿了顿，“您应约吗？” “去啊，怎么不去。”谢濯随口道。 “……奴婢用提前准备吗？” 谢濯摆了摆手，道：“那老狐狸敢来京城，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派人守好就行，其余一切照旧。” 谢清月应了声是。 无间门在江湖中是个存在很久的老势力了，具体年月需追溯到几百年前。 无间门的规矩很简单，出得起钱，什么都能做。 按照江湖跟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的常理，无间门是不该涉及到朝廷的。但他不仅涉及了，还极为胆大的不掩饰。 不过对于无间门，朝廷从来都是报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就很微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10章 恶语相向 说起无间门，每每谢濯都是不愿多谈的。 一是本就无好感可言，二是她年少时候曾与那有点矛盾。 无间门，“无间”二字，甚是嚣张。 懒得想无间门那档子事，谢濯揉了揉眉心，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眯了眯眼睛，道：“天儿不错，出去走走吧。”末了，补充了句，“不用惊动人。” 谢清月点点头。 · 京城无疑是热闹的，大街小巷都充满了热闹的气息，此时晨光熹微，长街上行人已是不少。 忽而，“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一名身穿灰色粗布长裙的少女坐在地上，邋邋遢遢的，看不清样貌。她应当是被眼前的酒馆扔出来的，只见她状似痛苦的揉着腰部，疼得呲牙咧嘴。 “死要饭的！滚远点！”店小二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回去了，念叨着“晦气”“脏死了”一类的话。 周遭的人已经对这见怪不怪了，漠然走过，不予理睬。 “……”少女颤巍巍的站起来，目露凶狠，指着面前的酒馆，无声道：“艹，给小爷等着……” 她捡起跌落在不远处的拄拐，沿着长街一瘸一拐的走着。 “别跑！臭乞丐！”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伴随着一阵阵的脚步声，“胆子肥啊，连我家的馒头都敢偷！” 赵绥身体一僵，想也没想，拔腿就跑，拄拐不要了，屁股也不疼了，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撞到了不少人。 她本就饿的很，体力不支，眼下头昏眼花，好几次险些被捉住，定睛一看，恰好迎面走来两人。 另一边。 谢濯颇有些无聊的走着，正寻思到附近的酒肆歇息会儿，迎面便跑来一哭哭啼啼的少女。谢濯一皱眉，谢清月立马上前，抬臂便拦住了扑向谢濯的少女。 谢濯瞥了赵绥一眼，并未出言，兀自走向酒肆。 赵绥急得不行，眼见着后边的人就追上了，冲着谢濯，脱口而出就是： “——爹！” 谢清月手臂一抖。 脚步一顿，谢濯微微偏头，抬手示意赵绥过来她这边。赵绥眼珠子一转，泥鳅一样绕过了谢清月，跑向了谢濯。 “嘿，这小乞丐偷了我们两个馒头，你不是她爹么？赶紧的，拿银子！”追上来的小贩同样累的不轻，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道。 谢清月看向谢濯，在对方不甚在意的摆手下给了那小贩一个馒头的钱。 然而，小贩却皱眉，拔高了音调：“这哪里够？！她起码偷了我三个馒头！” 无奈下，谢清月又给了一些银子，小贩这才哼哼唧唧的走了。 赵绥刚想悄悄溜走，便被谢濯一个眼神打断了。谢濯毫不介意的抬手摸了摸赵绥的鸡窝头，淡声道：“儿子乖。” 这声音明明是很温和的，但她面上毫无表情，眼睛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赵绥狠狠打了个冷颤，甩头避开她的手，恶声道：“谁是你儿子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谢清月当即皱起了眉毛，神情略有不满。 谢濯手一顿，也不尴尬，自然的放下手臂，短促的笑了一下：“女装扮相不错。” 赵绥僵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11章 恶语辱人 谢濯闷笑了一声：“走吧，难得叫我声爹，可不能怠慢了你。”语罢，自顾自走进了酒馆。 赵绥拽了拽手边的裙子，一种强烈的羞耻感直逼脑门，令他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可以肯定，谢濯认出他来了。 谢清月瞥见赵绥磨磨蹭蹭不肯进去，笑了一下，道：“我们大人又不会吃了你。” 赵绥听着那一声明明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笑，深深感到自己被瞧不起了，当即挺直了脊背，哼道：“我还怕他不成？” “那再好不过了。”谢清月扯了扯嘴角。 赵绥梗着脖子，不情不愿的跟上了谢清月。事实上，他内心的底气并不是很足，也不如面上表现出的那么轻松自在，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垂在身侧显得有几分僵硬的手。 谢濯哪里看不出来他这点小心思，低声吩咐谢清月带他清理一番。 她也惊奇，楚在北，晋在南，赵绥是怎么从南晋千里迢迢过来的？仔细想想，这孩子今年才十四岁吧……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谢清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她的衣襟都湿了，不难看出神情有些懊恼。 “大人……”谢清月无奈道。 谢濯随意道：“不用管他。” “他一个晋人，放任他在京城……不合适吧？”谢清月迟疑问。 谢濯不答，而是看向了窗外。 底下依旧热热闹闹，她的目光触及处，恰好有一锦袍少年奔跑过去，跑着跑着，兴许是嫌麻烦，一把解下大氅，他抬头的瞬间，侧脸暴露在了谢濯眼中。 这一次，赵绥和之前的形象完全相反。少年的身形在月白锦袍下显得十分清瘦，唇红齿白，模样有着南方特有的灵气，异常讨喜。许是疲于奔波，他的神色不是很好。 皮相这样好的少年，街上不少人频频回头，偶有几句赞叹传入赵绥的耳中。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他或许还能有心思在心里自恋一把，可现在他是没什么心思的…… 正想着，忽然，赵绥脊背一寒，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立马离开了这方地区。 谢濯面色淡然的看着赵绥，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哼笑，“看他怎么做吧。” 她记得第一次见着赵绥还是在两年前，那时候晋楚的关系并未像如今这样恶劣，晋帝登基时她曾代表大楚出使南晋，恭贺南晋新帝。 她途经南晋边陲小城时，巧遇上拦路的土匪，许是截人截惯了，又无人管束，那群土匪口出狂言，扬言道：“大楚少师又如何？在晋，不还是得卧着？” 彼时，大楚少师谢濯凶残的名声谁不曾听过？胆敢上前挑衅的又有几个？不过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罢了。 谢濯饶有兴趣的问道：“阁下觉着我该如何？” 那打头的土匪大笑：“你这模样，该是要被圈养的金丝雀！”此话一出，他身后数十人跟着哄笑起来。 这就是赤｜裸｜裸的侮辱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高兴自己被比作女人，虽然谢濯并不是名副其实的男人，但她确实，是被人当着面侮辱了。 谢濯面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看不出一点儿情绪，等他们笑够了，她才悠然道： “……那阁下该是要留在此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12章 南晋赵家 具体细节谢濯不大想回忆了。 就在她走时，又被拦住了。这一次，是个小孩子。那孩子穿得贵气，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身后还跟着侍卫。 那孩子义正严辞道：“你为何杀人？” 当时谢濯听了便忍不住笑了：“为何不能？”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她给赵绥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虽然对她恶言恶语，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去惹她。有时候，赵绥的眼中还能流露出几分惧意。虽是不明显，但确实存在。 刺眼的阳光拉回了谢濯的思绪，零零散散的画面向记忆深处沉去，光影下，她侧脸的轮廓深刻而冰冷，层层暖阳下，竟是被柔化了不少。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呢喃：“可惜了。” 南晋赵氏，有着百年底蕴的大世家赵家。百年前，东周曾与南晋势如水火，当时的东周大丞相名满天下，却对晋赵氏却赞叹有加，道：“晋有珩，乃幸之。” ——珩，是赵家老祖的字。 不管过了多少年，赵家在南晋依旧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每一代后人都是可令旁人膛目结舌之辈。 这样一个百年世家，三个月前——被屠满门。 赵氏被屠满门惊动四国，谢濯自然也是知道的。有传言，是赵家惹了人，遭此劫难；也有人说，是南晋帝王畏赵，遂除……然而事实到底是怎样的，谁也不得知。 晋帝厚葬赵家满门，举国哀悼，却没人发现，赵家这一代的独苗赵绥已经逃来了北楚。 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是值得思量的。 · 寒风呼啸，夜色如墨，星子寥寥无几，月光白澈，轻纱一般薄透。 瞥一眼头顶的牌匾，谢濯拢了拢大氅，觉了些凉意，眯眼，面无表情道：“这人怎的不死在温柔乡里。” 这条街乃京城有名的花街，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女人，是京城不少男人热衷流连的地方。 据她所知，无间门的门主风流事多了去了，江湖本子中他的风流事迹传得处处都是。这样一看，他邀她到这种地方，倒也不奇怪。 谢清月手臂上搭着一条玄色大氅，一眼看上去就比谢濯身上那件要厚得多，她欲言又止，道：“周先生嘱咐过，眼下正值冬日，最难熬，受了风寒，您的身体更不易好利索……” 谢濯道：“太厚了。” “……” “拿回去。” “……” “怎么？” “……” 谢清月默默的将大氅给了随行的侍从，没再说话。谢濯抬步便进了面前的阁楼。 这楼里的陈设都很雅致，远远不如谢濯从前去过的地方奢靡妍丽，姑娘也不如旁的地方开放热情，献艺都隔着层纱，朦朦胧胧的，倒有种诗画般的美感。 一时间，谢濯竟想到了“人模狗样”这词。 “——这位公子。”老鸨面带笑容走了过来，“是要听曲儿，还是……” “找人。”谢濯微微一笑，彬彬有礼。 老鸨一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容立马变大了，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公子这边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13章 弑父夺位 谢濯推开镂空雕花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嗖——！ 一根筷子破空而来，直指谢濯面门，在那根筷子距离她双眼只有分毫时，她抬手，精准的夹住了筷子。此时，她身后的老鸨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谢濯对于来人这一手，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掀了掀眼皮，却是满目旖旎。 谢濯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哼——果然和那老狐狸一个德性。 她将那根筷子随意扔向后面，有些呆愣的老鸨登时清醒，接住筷子，低眉退了下去。 门重新关上。 “可教在下等了好久啊，谢大人——”那声音低沉动听，仿佛是在调笑谢濯一般，最后那个“谢大人”，他咬得有些重。 谢濯微微眯眼。 入目的，是一身着墨蓝袍子的年轻男子。他向后靠着椅背，一名容貌娇美的女子轻轻揉着他的肩，另有两名女子跪在他脚边，捶着他随意搭在一旁的腿，媚眼如丝。而他则惬意的眯起狭长的眸子，微微抬着光洁的下巴看向谢濯。这姿态有着说不出的挑衅和嚣张，有着些许轻蔑的意味，仔细看去，他的眼底甚至有些遗憾。 谢濯瞥了一眼云封面前摆放的精致酒菜，没什么表情，道：“拙劣。”下毒也不下高明些。 “呦，瞧你这话说的。”云封“啧”了一声，并没有被拆穿的情绪。见谢濯并未坐下，便嗤笑一声：“——怎么，不敢啊？” 谢濯并不理会他的讽刺，走到栏杆边。 云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他们身处的房间是三楼，每一房间都有一层木栏，以便于观赏楼下。此时，圆台上，正有一女子弹琵琶。 谢濯背对着木栏，身子斜斜倚着，双手撑在木栏上，不带一丝表情。她看着云封将跪在他脚边的女子调戏得面若流霞，嗓音很淡：“你们门主，不讲信用啊，怎么叫你来打发我？” 谢濯清楚的看到，云封那张俊脸，因为她这一句话变得有瞬间的扭曲。 云封的眸光暗沉，捏着女子的手腕力道一下子重了几分，惹得女子痛呼失声。他松开手，也没管跌坐在一旁的女子，笑道：“谢大人怕是还不知道。”顿下来，他仔细端详了片刻谢濯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接着道：“半个月前，上一任无间门门主已经见阎王去了，我送他去的——哦，说不准，现在已经跟阎王喝茶称兄道弟了呢。” 谢濯一哂。 无间门这种地方，弱肉强食，门主的位置，谁有能力谁便是，而抢夺的规矩就是杀了门主，自己上位。 无情、冷漠——这是谢濯对无间门的第一印象。 “我记得，你的父亲受了重伤吧？”谢濯笑了，“趁人之危的感觉怎么样？” “彼此彼此。”云封冷笑。 谢濯不大相信云封能杀了那老狐狸，毕竟她曾与那狐狸交过手，就算是重伤，现在的云封也绝对不能把他怎么样。 谢濯蓦然想起，半个月前，她收到的那封信。她顿了顿，道：“云沉找我作甚？” “我哪儿知道！”云封往后一仰，大爷似的，“本少给你面子，你这人还真是不识好歹！” 谢濯敛目。 云封……并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14章 漂亮至极 云封蹙起了长眉，唇轻抿。 古井无波，他最讨厌的就是谢濯这一副样子。 云封略有烦躁的挣了挣，避开了身后女子犹无骨的双手。愣了愣，那女子也是有眼色的，当即收回手，低眉退在一边，轻轻柔柔的：“公子。” 云封瞥了她一眼，先前觉着美丽的女子，眼下竟是如何也欢喜不起来。皱眉，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 三人噤声退出。 谢濯短促地低笑了一声。 · 夜色寂静，华灯妍丽，寒风吹不散的绯靡。 天已经晚了，凛冽的风愈发刺骨，在街上摆摊儿的小贩都收了摊，有抱怨生意不好的，也有垂头丧气的，零零散散的，不多时，长街上便没几个摆摊的了。唯余下几个，还在风中坚持着。 “烤红薯！烤红薯嘞——！” 老汉搓了搓手，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便缩起了脖颈，双手揣进了袖子里。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自远处走来，身形高挑笔直，宽大的帽沿遮住他半边脸，偶有风刮过，他便伸手压压帽沿，步履沉稳。 老汉被风吹出了点眼泪，随意往衣襟上蹭了蹭，抬眼，便见那披着斗篷的人站在了他的摊儿面前，帽沿下的半张面孔在黑夜中有些看不清，但看得出来，这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人。老汉不由愣了愣，接着便是一阵欣喜，忙道：“小哥儿，要红薯啊？可香可甜嘞！热乎着呐！” “多少钱？” 声音出口，如同清澈的水，还带着丝丝的凉意，令人莫名的舒服。老汉搓搓手，咧嘴笑起来，伸手比了一个数。 那人依数给他。 老汉装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红薯，递给他。 “老伯。”少年出声道：“这附近可有歇脚之处？” 老汉重新缩起了脖颈，道：“客栈没有，倒是……”他顿了顿，笑了，“你去那儿也是一样的。”语罢，下巴朝着名为‘意轩’的阁楼努了努。 言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挺正常的，可那老伯怎么笑得……他又看了看老汉，只见他还在笑，有点说不清的意味。 言舒动了动嘴唇，压下怪异的感觉，道了谢，便走向了意轩。 老汉看着他的身影慢慢在黑暗中隐没，哼起了小调。 另一边。 言舒抬手拂下宽大的帽子，老鸨眼睛一亮——好俊。 “这位客官有点面生啊，第一次来？” “……” 言舒微微抬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一个地方。事实上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另一个事物吸引过去了。 雕刻精致的木栏上搭着一只手臂，宽大白袖上绣着银色云纹；白皙修长的手十分随意搭着，每一分线条都漂亮至极。 言舒甚至看不到手的主人，但那足以令他怔在那儿。 他定定的看着，衣袖下的双手却攥紧了，掌心都出了细密的薄汗，他本人却不自知。 他的思绪已随着歌女动人的歌声逐渐远去，眼前浮现的，是过往不甚清晰的、零散的画面。然而，好似有风不经意的吹过，吹散了眼前的云雾，渐渐清晰，又回到了眼下的景象。 ——太熟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帝师有毒》正文 第15章 路遇阻拦 “……公子？公子？” 言舒扯出一个微笑来，摆着手说：“不用了……”边说着，边往后退去，又抬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微微的悸动，重新戴上帽子便大步走了出去，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濯稍怔，微微侧头往下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垂眸片刻，抬步便往外走。 “站那，你干嘛去？”云封屈指敲了敲桌子。 谢濯懒得搭理他，拉了门便要出去。云沉没来，这约定便作废了，多呆也是浪费功夫。 云封不爽了，起身大步走向谢濯，谢清月见状，抬手拦下他，微微一笑：“云少主。” 云封也没注意谢清月对他的称呼，怒道：“谢濯！” 谢濯顿了顿，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缓声道：“论辈分，我是你长辈，别以为坐上了门主的位子就天下无敌了。” 云封呼吸一窒。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不容置疑，曜石黑的瞳孔在光下折射出淡漠的光芒，高不可攀。 那一瞬间，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舒服。等他回过神，眼前已经没了谢濯的影子。 云封烦躁的踱步两个来回，顿住，心头一阵烦躁，抬脚就踹翻了圆凳。 他用的力气可不算小，圆凳几个翻滚，便散架了。 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云封沉声道：“走！” · 彼时已是三更，街上见不着人影，偶有零星的一个两个，也是行色匆匆。 谢濯揉了揉眉心，食指撩起车帘的一角，随即便抿起了唇。她放下车帘，轻吐出一口浊气，拿起了搁置一旁的佩剑。 说起来，她也有一段时间没碰自己的剑了，现下握在手中，竟是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被封在剑鞘中的“破晓”轻微颤动了一下，发出“嗡”的一声。 马车蓦然停了下来，周遭顿时响起兵器相撞的声响，马儿不安的蹄叫着，下一瞬便失去了生机。 谢清月与侍卫被身着夜行衣的杀手缠住，眼见着破空而来的长箭直指马车内，谢清月咬紧了牙，轻功运用到了极致冲向马车，后背被带着钩子的刀刮下一大块肉！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当——！ 箭被破晓剑挡下，掉下来。 谢清月猛然旋身躲过致命一击，大声道：“大人快走！” 谢濯面无表情，出了马车环视一番周遭，破晓剑在月光下发出如雪一般的冷芒。 她忽的侧身，一把剑贴着她的肩插｜入她身后的马车！ 谢濯一声不吭，极为快速的拧断黑衣杀手的手腕，右膝重重顶向他的腹部！杀手反应极快，顾不得被拧断的手，提气向后退去。 就算是用不得内力，谢濯的底子还在那儿，几个来回便将杀手逼得退无可退。 与此同时，谢濯目光一凛，向后一记飞踢，她身后悄然出现的杀手瞬间撞上马车！ 几乎是同时，破晓剑没入她面前杀手的胸膛，那人轰然倒下，重重砸在地上，没了生气。 谢濯拎着剑，面无波澜，看向虚空中的某个点，冷冷道：“让你的人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