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刀侠客行》 正文 作者言 坦白地说,写这个武侠故事原本是为了投到校报上去。可惜后来那段时间太忙,只写了第一章的一部分就没有继续写下去。直到一年后,到了这几天才重新捡起这个故事继续写下去。 可能现在的武侠也没有太多人看了,像我这样写传统武侠的可能本来就不能够找到多少读者。 但我还是会写下去,只要哪怕还有1个收藏。 顺便聊聊作品里的内容吧,绝境岛只是第一卷,是沉香客成长的一个过程。这一卷里还有对整个江湖的一个铺垫和主要人物的引出,后面很多的框架和主要事件比如某些人的死,至于哪些角色会死就不说了,这些都已经在我的草稿箱里写好了。在第二卷会有沉香客成长为独步武林的侠客后回到中原武林的一些故事。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有意见也可以在评论里提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怒面佛七年故友重逢 蹊跷事十载江湖又现 沉香客是个捕快,是个从不捉贼的捕快。 这世上贼人大约有三种。第一种靠偷,叫贼;第二种靠抢,叫匪;还有第三种,靠骗,有时叫作女人。就像第一种贼有时候也会叫作男人。 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不是永远固定的,但只有一件事永恒不变———沉香客是个永不捉贼的捕快。 这世上贼人既有三种,那捕快便也有三种。有的捕快擅长捉人;有的捕快善于审问;而剩下的这种捕快,天生就不是为捉人和审问而生,可官府却仍需要他们,甚至他们才是官府最需要的人。 很不凑巧,沉香客便是这第三种捕快。他这一生没捉过哪怕一个人,也从没审问过哪怕一句话。但他杀人!杀过的人也不多,但从没失败过。 有些贼,骨子里便是带着对一切的不满的。有人挡了自己的路要去杀,有人顶撞了自己要去杀,甚至于看不顺眼的人都要去杀。沉香客这类捕快,便是专杀这种人的捕快。既然不能伏法,那便只有伏诛。 若没有沉香客这个名字,沉香客可以说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长得不高不矮不白不黑,走路不快不慢不急不躁,腰间的黑刀不长不短。 他走路不快,但腰间那把不长不短的刀却很快!他这样的捕快,总是会被当作眼中钉的。若是走得不快出刀也不快,他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沉捕头又来啦,还是老样子吗?”沉香客没有转头看小二,点了点头便坐在了客栈东南边的空桌。不同于其他座位,这是张只有两个位置的桌子,只有一个人,还有一把黑色的刀! 已经到了未时,客栈里没多少在正经吃饭的饭客,却有几个刚吃完饭正在喝酒的闲人和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人。白衣人坐在东边,拿着酒杯却久未动口。 酒菜上得很快,沉香客端起花生看了一番,方才用手轻轻拨动花生,忽然间手指一振,一枚花生直直地向着白衣人后背打去。不过是一弹指的功夫,白衣人竟一反手用手指拈住飞向自己的花生,放入嘴里嚼了起来。 沉香客皱了皱眉,却又放松了下来,问道:“杯已在手,酒也是好酒,为何却不动口呢?”白衣人像是有意为之,手抬起头一仰,饮尽了在杯中停留了许久的酒,道:“有人说酒越喝越暖,却也不适合一个人喝,少了朋友,酒又如何会比水暖?” 沉香客嘴角竟浮起了笑意,道:“这么说,你倒认为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咯?”白衣人道:“若是能做,那自然是好的。但若做不成朋友,再当一次酒友也未尝不可。” 沉香客笑意更浓了,却又不是种太善意的笑,沉默片刻后道:“可从没有人敢做我的朋友。” 白衣人道:“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总要担心有一天你收到的命令是杀了自己。被朋友杀,要痛苦得多。更何况能和你做朋友的人,想必武功不会太差。武功不太差的人,也许哪天便会做了不该做的事,或许便要被你杀。和你做朋友,或许确实会是件令人痛苦的事。” 听完这句话,陈香客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斗笠下是怎样的一张脸了,然而他没有动。 他恍惚间想起来,他曾认识过一个人,一个会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 至于说曾认识而不是认识,是因为他已七年没有见他。一个人消失得久了,总会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出现过。 有时候想念一个人久了,甚至会以为自己曾遇见他是个梦。尤其是当他是你唯一的朋友时,你会更加怀疑自己的记忆。 九年前,沉香客还是个捕快,也只是个捕快。没人叫他怒面佛,也没人叫他沉捕头。唯一和现在一样的,是他腰间那把从来看不见出鞘的刀。 从来看不见出鞘不是因为那刀不好,却正是因为这把刀太好,不仅是好,而且很快!所以不说从不出鞘,而是从来看不见出鞘,因为能看到这把刀出鞘的,大多成了死人。 一个捕快通常有许多朋友,黑道也有,白道也有。只认识白道的朋友,消息必然不够灵通;只认识黑道的朋友,有时免不了犯错误。而沉香客不同,他几乎没有朋友,从十年前开始做捕快便如此。因为他不是普通的捕快,他是暗刀堂黑衣使,他这种捕快只需要杀人而已!所以他不需要黑道的朋友也不需要白道的朋友,认识的人反而越少越好。朋友多了,若有一天要去杀一个朋友,那难免让人难受。 沉香客曾是有半个朋友的,但也算是半个敌人。他本该是个死人,却活了下来。可他却也算是个死人,因为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他没死,其中一个当然是他自己,另一个嘛,便是沉香客。只可惜做了两年朋友,这个朋友便做了该死的事。 沉香客那时还不是个捕头,而是在官府的暗刀堂执刑的黑衣使,十数次任务从未失手过的他偏偏这一次带回的是一具焚烧过,面目全非难以辨认的尸体。 他一口咬定这尸体就是那窃走帝都二品大员家千金完璧之身的采花贼——万里独行客杨溯源。暗刀堂销迹司的人当然不认同带回一具无名无姓的焦尸就算完成了任务。但迫于原因特殊,也不便走漏了风声再下通缉令坏了二品大员家千金的名声,只得放出消息那万里独行客杨溯源偷窃大员家传家之宝时被家丁逼入柴房给一把火活活烧死了。 此后沉香客被调任帝都衙门坊间捉刀郎,做着明面里捉拿江洋大盗就地处决的差事。平日里一双星眉剑目总是皱着,却总会在街边乞儿的碗里放上几个包子,不接禁卫军缉杀令的闲暇之时,时常为坊间百姓解决生计问题,此后便有了怒面佛的称号。 且说回那白衣人一抬头,斗笠下那双眼,竟与七年前自己告别时曾凝视的那双眼一模一样。 沉香客眼前一亮,只一刹却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低声说了声“跟我走。”,回头又朝客栈柜台处高声道:“我与这位客人的酒菜钱都算在我账上,月底一并结了。”便拉着白衣人的衣袖,晾着两桌酒菜头也不回地走了。 帝都京州分为十六坊,每坊分设一处衙门,每处衙门驻捉刀郎一名,捕役快手若干,根据治安情况而定。捉刀郎虽驻坊间衙门,却不归于坊间衙门管理,只从坊间衙门处接受缉杀令,对自己坊区的流犯进行捉拿捕杀。 每个捉刀郎手上沾着无数亡命之徒的鲜血,便也常常受到恶人报复。为了保证捉刀郎的安全,捉刀郎在坊间衙门的办公处往往都隐蔽于暗处,经由坊间的暗道方能到达。 此刻沉香客便拉着那白衣人在坊间交相错杂的小路里七拐八拐,挪开一处铁箱,打开箱下的井道铁栅,将白衣人推下井道后,也一跃而入,盖上了铁栅。 从地面上看这铁栅下是一片阴暗的井道,让人联想起满是恶臭的淤泥井道,下来后方才发现这竟是特地作为暗道挖出的联通暗道,通往一处居于坊间闹市区的暗室。这暗室十六平米见方,四面有镶有铁栅的窗,从外面看来,这里好似是官府医馆上的一处阁楼,实际上从医馆里却没有任何方法进入这间房间。 “七年不见,沉兄可还好啊。我记得往日你做的是那暗刀堂黑衣使,替官府铲除明面里不能除的人的差事是官府的里子,今日怎么成了那捉刀郎成了官府的面子了?”白衣人一进那暗室坐下喘了口气便忍不住问道。 “七年未见,你第一件事竟不是挂念你那家中的老父老母,竟关心起我来了。你出走关外一去三千里,自然不知道我为了你被剔出暗刀堂,凌统领替我向上面求情才给我寻了个捉刀郎的差事。不过如今做了捉刀郎,杀的人都是车匪路霸流寇山贼倒是心安了些。”沉香客看了眼窗外,闹市穿过铁栅栏看不得完整的样貌,却也见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不过话说回来,溯源你既在关外生活了七年,此番为何又回到中原,还到这帝都京州天子脚下?” 杨溯源听得这话,讪讪笑了一声,说道:“老父老母我自然是知道沉兄会帮我照顾好的,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对沉兄,我是觉得实在对不住。此番回来找你,也正是听闻江湖上有件蹊跷事,我实在摸不着头脑,要来与你商量。” 沉香客听闻此言,轻蔑地笑了笑,道:“呵,我就知你找我必定是有忙要帮,你要说的该不会是那西域富商在东境绝地岛发起的武林归一会吧?” “正是为此,那富商征集令发得四处都是,我在边境也听得无数风言风语,可惜东境绝地岛四面环海,要去唯有坐那官府的客船,我却是个说起来已经死了的人坐不得客船,这才想起沉兄是暗刀堂黑衣使,有纵横通行令。只是刚才听沉兄说自己已被剔出暗刀堂,只怕”杨溯源说到一半,望着沉香客铁青的脸住了口。 “我虽被剔出了暗刀堂,如今却也是禁卫军编织帝都坊间捉刀郎,我要办公务自然也无人敢拦。只是,你总得给我个带你同去的理由吧,我不在的日子这坊间衙门若来了流犯缉杀令,错过了可要丢一大笔赏银。”沉香客看着说错了话一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杨溯源,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了一声。 杨溯源发觉还有戏唱,便又贴了上去:“听说这富商说此次武林归一会最后胜出的豪杰,可以拿到黄金万两和那十年前西域传来的圣火教被朝廷围剿衰落后流落江湖的逐星令。这黄金万两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逐星令,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武林中人早已觊觎已久,和你更有渊源,此番有了逐星令的下落,沉兄,你该不会丝毫没有动心吧?” 沉香客看着杨溯源,思绪却还沉浸在刚才他所说的话里。 “逐星令竟会出现在这里”沉香客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好像已经忘了身边杨溯源的存在,想起来十年前的另一桩奇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百里飘摇绝境岛 九百人角逐归一会 沉香客沉思了片刻,便起身走向墙边的黑木书柜,打开柜门将第三排一排书都取出。又反手摸向第二排书下的隔板,指尖一抠,第三排中便弹出一条抽屉。 杨溯源探头一看,只见得抽屉内放了捉刀郎外出执行公务用的路引门券以及证明身份用的牙牌等。沉香客拿出一张门券,又信手取了一张牙牌一并甩给了杨溯源。 “这是我外出执行公务时用来在官府驿站入住的门券,有这块牙牌入住便不会有人盘查你,你且在京州找一处住下,等几日我安排好了事项便与你同去那武林归一会。” 杨溯源接过门券和牙牌,低头看了一眼,“京州桂云坊捉刀郎沉香客”,诧异道:“这牙牌不是一人一块,遗失方能上报朝廷补办的吗,你若给了我,你外出岂不是实在不方便?” 沉香客听得此言,狡黠地一笑,道:“既然朝廷能做,自然就不止有一个工匠会做,朝廷的工匠就算再忠心,也会有告老赋闲的那天。找个做了几十年牙牌的老工匠,手艺可一点不比后生差。就连那替我做第一块牙牌的工匠,可也看不出我这三块牙牌的差别。” 杨溯源听了一笑,伸手将牙牌往袍里一搁,手从袍子里拔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枚皂色香囊,手一抖抛给沉香客,说道:“沉兄既送了我此等大礼,那我自然也该回礼,这香囊里装的香料叫龙涎香,是我在从关外回京州的路上路过烨城,顺手从圣上的行宫里摸的,寻常百姓可用不起这名贵的玩意儿。” “你若是能安分些,别总做些这种事,现在我大概还在暗刀堂任职,你也不至于要出走关外。”沉香客接过香囊,端详了一番,又道:“这皂色香囊我若是还在暗刀堂,那倒也算般配得很唉那等我几日做些准备,四日后我们在驿站相见吧。”说罢走到来时的暗道口,转头看向杨溯源,歪了一下头示意他该离开了。 杨溯源皱了皱眉,走到暗道口一跃而下,谁知刚跃下,沉香客便一把合上了暗道口,任杨溯源怎么推也打不开了。杨溯源心想:“把我带来却不带我回去,真是可气呀。倒也没法子,只得我一个人再原路返回了。”沿着暗道走回小巷里,回到了闹市里又忿忿地把一旁的铁箱子挪到了暗道口上,心想这次可能好好作弄一番沉香客了。 可他又如何知道,捉刀郎的暗室不仅有一处连接闹市的暗道,还都有一处机关可以打开屋顶的暗窗,此刻沉香客若是想,早就可以坐在早些去的那间客栈继续喝酒了。 再相见时,已是四日后了。 京州离最近的出海码头也要快马疾驰三日,在三处驿站换三次马。到凛州时,舟车劳顿已让许久未曾离开京州的沉香客有了些许疲惫。反而刚刚从关外赶回京州的杨溯源倒是适应得很,精神状态倒也没什么变化。 此刻已是申时,正是客船准备出海把客人送往绝境岛的时候。 “武林归一会规则是将要参赛的武林中人们悉数通过船运到那绝境岛,下船之后各自乘上马车,马车把武林中人们送到各处,谁也不知道自己开始比赛的地点是哪里,比赛一旦开始,各分组之间再一相见便是不死不休,到最后决出最后一组决胜者,方能夺得那奖励。”杨溯源将马绳递给驿卒,拨了拨腰间的牙牌,转身对着沉香客说道。 “那这干脆开个擂台决出武功最高强的高手便是,又何必煞费苦心在此选了处岛来多做无用功呢。”沉香客也递交了马绳,转身走向驿站门外。 驿站门外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来来往往的皆是各大门派中的绝顶高手,毕竟这比赛不死不休,若不能站到最后还想留下一条命,那唯有主动退出。在这全武林都瞩目的大会上做出此等事情,实在是会为全武林所不齿。所以各门派派来的既是绝顶高手,又是那意志坚定,毫不畏死之人。不过那无门无派的散人,可就未必如此了。 “不,刚才溯源你说这大会开始后两组再相见,便是不死不休,这岂非违背了我朝廷的律法?为何一点也未听闻官府查办此事?”沉香客走出门外,想到此事,转头看了一眼杨溯源道。 “这也正是蹊跷之处呀沉兄。这千百人的大会,只决出一名胜者,怕是要死去千百名武林中人,于武林无异于一场浩劫,这官府竟然不闻不问,实在是蹊跷。不过也许是那胡商买通了官府吧,否则是再也想不到什么理由了。”杨溯源摇了摇头道。 “唉,看如今的朝廷,发生这种事也未必不可能,权且是当那胡商收买了官府吧。哦,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适才的问题。为何这胡商要多此一举在这岛上搞这武林归一会?”沉香客叹了一口气,问道。 “这绝境岛,之所以叫绝境岛,便是因为它四面环海,岛上又有无数凶禽走兽。不过人烟稀少,动物种类繁多,植物也茂盛得很。在这岛上但凡有些本事,靠捕猎采些果子,活下去并不困难。于是很多修武者便来此闭关磨炼自己的技艺,这岛上也许某处石窟中便刻有哪门绝学的心法口诀,这胡商又神通广大得很,收集了许多武功密法,随机埋藏于这岛上,神兵利器也藏了许多,在这岛上也许你走两步路便能取了神兵利器与神功密法,修炼一番便成了不世出的武林高手,入岛时的武功位次,与运气相比,实在是不重要。”杨溯源抬手为掌遮住照在自己脸上的太阳,顺手揩了把额角的汗道。 凛州的东海码头是距离京州最近的码头,也是全国最大,运客出海最方便的码头。于是此次大会官方规定的客船乘坐点设在此处便也不足为奇了。 乘船时间分为三天,每天的申时便是客船载客运向绝境岛的日子。这胡商也倒是真的豪气,头天便来了三艘长四十五丈,宽二十丈的大宝船,停在码头边实在是引人耳目。每日上一船客运去绝境岛,先到的便在船上好吃好喝呆着,等三日后与晚到的一并宣读了大会事项后再各自坐上马车去岛上的各处。此番沉香客与杨溯源要坐上的,便是那第三艘,也是最后一艘宝船。许多武林中人也与沉香客一样,选择在这最后一天登船,于是这一船的载客量实在是出奇的多,约莫有四五百人的样子。 这是大多数人第一次坐客船出海,都想待在甲板上看个海景,这么多人远远地看来在宝船甲板上乌压压地挤成一片。 在这乌压压的人群中大多数都是江湖上的高手,沉香客与杨溯源看起来倒反不像往日在街上那般出众了。沉香客与杨溯源身高都七尺有余。沉香客自小练武,身材自然也魁梧得很,杨溯源虽以轻功见长,身材倒也不算瘦削,与普通人相比也算是有几两腱子肉。不过在这船上,不乏身高七八尺,一身横肉的彪形大汉,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沉香客,此刻看来倒还白净了几分。那杨溯源为了伪装成捉刀郎,穿着沉香客的飞鹞服,尺码显然比自己的身板大了几号,倒显得有些滑稽。 绝境岛离凛州码头约莫有六个时辰的海程,这几日海风不小,速度还会更快些。沉香客与杨溯源两人成组,和其他动辄五六人一组的侠士们相比,实在是形单影只了些。不过二人身着一身朱红飞鹞服,和其他侠士多穿自己门派的长袍或练功服相比,实在有些显眼,也引得其他侠士议论纷纷。 “我说二位军爷,这武林归一会是武林中人集聚争夺决胜者的大会。您来凑什么热闹呀?倒不会是来当守卫的吧?”沉香客与杨溯源二人侧倚在宝船甲板左侧向下的楼梯扶手旁,抱胸微垂着眼为之前的舟车劳顿稍作歇息,却听得一阵刺耳的笑声传入耳中。 沉香客抬眼一看,眼前一个身着妃色褙子的女子,似笑非笑地提了支短笛歪着头盯着自己。细一看这女子体态轻盈看起来柔弱得很,留了头乌黑的长发,在头上挽了个随云髻,眼波流转之下,倒真有番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意味。 “你许是未曾来过帝都京州,怎连这飞鹞服也不认得。我可不是什么军爷,是那帝都坊间捉刀郎。你若有一日为非作歹,缉杀令教我接了,你要怎样死在我手也未可知呢。”沉香客觉得这女子有些意思,忍不住要逗她一番。 “哎呀呀军爷你可别说笑了,小女子是须黎山折柳门弟子,名叫关筱语。此番来此是与大师姐谢芷暄一道。平日都在须黎山不外出走动,又怎认得捉刀郎的服饰呢,不过捉刀郎声名在外,谁不知道您们守护帝都平安,威名赫赫呢!”关筱语颔首抬眼一瞧沉香客,虽言语恭敬,神情里却还是透着几分俏皮。 沉香客一听关筱语这名字,便打了个激灵。原来关筱语是那折柳门掌门关无忆的千金,关无忆的长子便是那京州纠察司长官关筱檑。也难怪那关筱语敢这般语气与自己谈笑。 沉香客转念一想,这关筱语既说自己在须黎山练武平日不外出走动,也不认得捉刀郎的服饰,想必也不认得我。若是叫她知道了我的名字,改日遇见那纠察司关筱檑与他一说,我往后没准会有些麻烦。沉香客摸了把牙牌,把刻有图案的一面翻到前边,抽了抽鼻子对关筱语说道:“我乃是京州曲艺坊捉刀郎陈明义,他是迎客坊捉刀郎杨志文。”沉香客报了两个往日曾与自己结过怨的捉刀郎的名字,说罢对着杨溯源狡黠地一笑。杨溯源会了意,微微一笑也对着关筱语点了点头。 关筱语听了,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听得船头一声鸣锣,一个身着黛色深衣的女子走上船头的高台。 “诸位侠士现在所乘坐的便是三艘宝船中的最后一艘,参会人数现已清点完毕,加上前两船有九百七十一人。到了绝境岛,休息一夜,醒来便要开始厮杀,若有侠士想要退出,现在倒也来得及。若是不想退出,请开始好好做准备,休息充分,从明日起,直至最后决出胜者,各位都要紧绷着神经,可不要大意了丢了性命!”一名女子的声音当然无法传达到船上各处,还有十六名大汉重复女子的话语,以便站在船尾的侠士也能听得通报。 沉香客听罢,转头又看向身边的关筱语,却瞥到了关筱语身后的另一名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独行客身世半惨淡 捉刀郎心意犹不决 沉香客听得那黛衣女子说的话,心中一惊,竟有九百七十一人参与这武林归一会,若是人人不死不休,到最后岂非要白白折了九百多人的性命?九百七十一人,即使算那一半的参与者都是泛泛之辈,剩下的一半可也是近五百人,这中原武林一下失去四五百名高手,再教这一活到最后的绝顶高手得了逐星令,这江湖岂不是要由一个人呼风唤雨了。不过话虽如此,若是这个人是自己,倒也挺自在 自从十年前来到中原,沉香客便是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的日子说难熬也难熬,说自在也自在。虽然心头不快时深夜独自痛饮长街潇洒得很,醒来一个人头昏脑胀面对一片凌乱无人拾缀的房间却会让寂寞来得更甚。沉香客也曾想过也许有一天会得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却想到成家之后就会有所顾忌,再也不能做这捉刀郎。自己只会杀人没有其他长技不知该如何养家也便罢了,没有了捉刀郎的身份,深夜里想去饮酒还要被宵禁管制,实在是难受得很。沉香客这一生都自在惯了,虽然渴望有一天脱下飞鹞服回家就能有一口热汤喝,但也有些畏惧被爱囿于家庭。 沉香客转头看了看杨溯源,反倒生出了几分羡慕。杨溯源生得一副白净模样,修习轻功却疏于武功让他体格不像习武之人一般魁梧,却有一种瘦削的精壮感。他这一辈子无拘无束,也修得了一身无人可及的轻功,缺钱花了便去富贾大户的家里偷些珠宝银子。一副白净模样也让他身边从来不缺一同寻欢作乐的女子。虽然如今境遇相似,他却又与自己不同。杨溯源曾是江南一户茶庄家的公子,家里靠出口茶叶给色目人赚钱,只可惜后来朝廷管制了茶叶出口,又予茶叶贸易重税,一时周转不来,这才家道中落,父亲接受不了现实自缢身亡,母亲把他送去东北萧沉山劲石宗练武,而后也投河殉情。可怜那杨溯源在劲石宗还未成人,劲石宗便遭了萧沉山下劲石宗世仇极意门报复,被灭了满派只留下了杨溯源一人。杨溯源当时年纪尚小,身板尚不能学习劲石宗势大力沉的重剑剑法,只学了劲石宗负重而行的轻功。父母双亡,门派又被灭了满门,年少的杨溯源便只得靠一身轻功四处行窃维生。早些年杨溯源还常常对沉香客说起,等有朝一日总要灭了极意门为劲石宗报仇,不过这几年极意门发展壮大,势力逐渐覆盖了整个山南,也便不怎么听到杨溯源说起这句话了。 从前和杨溯源一同去喝酒,其他捉刀郎常常会问沉香客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为朝廷卖命的捕快会与一个贼当朋友? 沉香客总是看着他们笑着问:“那你此刻见得杨溯源,为何不去报官来抓他呢?” 捉刀郎们当然算是捕快,却也看不起其他捕快。在每天与大凶大恶之人搏命的人眼里,那些抓些小毛贼还要写满纸文书才能打上几个板子的捕快,当然不能算是真正的捕快。要自己给他们通风报信,也实是侮辱了捉刀郎的身份。在捉刀郎们的眼里,与其与那些捉小毛贼的捕役快手们做朋友,还不如与那些穷凶极恶的恶徒做朋友。 后来沉香客与万里独行客杨溯源来往甚密的消息传得也很广了,其他捕快们却也奈他不得。捉刀郎本就不归坊间衙门管理,而是直接算天子禁卫军编制。桂云坊衙门的人没有办法,只得嘱咐坊间的酒店见到杨溯源要记得通报。不过杨溯源的轻功实在太好,让衙门的捕快们每每都扑了个空。即便有时运气好,杨溯源没察觉,让捕快们围了酒店,沉香客也总是助他逃脱,衙门也无计可施。若非后来杨溯源采花采到了二品大员的千金身上,这种气,恐怕桂云坊衙门还要受很久。 沉香客看着久别重逢的老友,思绪竟一下回到了当年。回过神来才想起,关筱语还站在自己眼前。沉香客转回头看着背对自己的关筱语,正想问此次折柳门来了多少侠士,却一看看到了此前关筱语所站的那一群人中唯一身着石青褙子的女子。 这女子穿一身石青褙子,执剑抱胸与身旁另一名穿妃色褙子的女子说着什么。头发颜色比关筱语要淡些,在头上挽了一个凌虚髻。一双眼略有些丹凤眼的意味,细长而眼角略微上扬。虽然眼含笑意,两颊上却不见笑容,两条平眉的在这脸上倒也显得英气得很。折柳门以指法见长,凌空打穴的功夫也冠绝武林,剑法却不在这折柳门功夫的路数里,所以执剑的折柳门人向来有且只有一个。 “我说关姑娘,那一身石青色衣服的,可是你大师姐谢芷暄?”沉香客唤了声关筱语道。 “军爷好眼力呀,那正是我大师姐谢芷暄。此番师傅本不让我来参与这武林归一会,还是师姐说来此磨练一番,若能夺得逐星令,也是光大我折柳门的机会,这才说服师傅答应让我们来此。”关筱语抬头看了一眼谢芷暄,又回身对沉香客说道。 这谢芷暄虽然身为折柳门大弟子,有了身着青衣执剑的资格,看来却也不过二十来岁,年轻得很。如此年纪便能够被定为未来的掌门,其武学天赋自然对于常人来说高不可及,偏还生了一张不赖的面容,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沉香客此刻竟也有了与她交个朋友的想法。 “关姑娘,你不妨和我说说你们折柳门此行来了多少位侠士呀?”尽管沉香客看那折柳门的妃色褙子大略一数便知道此行是来了七位女侠,但看这关筱语的性格,这么一问也许倒能再得到些信息。 “嘿呀军爷,你怎么不知道数数呀。除去大师姐,我们其他六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不是一数就知道我们一共来了七人吗。不过我说军爷,你知道那大师姐衣服的颜色和我们衣服的颜色都代表着我们是什么身份吗?”关筱语果然没有让沉香客失望,沉香客虽知石青色衣执剑代表谢芷暄是未来掌门,却确实不知道这妃色代表着什么,便顺着她的话头,道:“在下确实不知,姑娘不妨一讲。” “在我们折柳门呀,普通弟子的衣物都是缟色的,只有掌门人的亲传弟子才能穿妃色的衣物哦。不过大师姐没有穿,那是因为她穿了更高级的石青色,那是只有掌门和未来掌门人才能穿的衣物颜色。这次我们折柳门最强的七名弟子可都来了,这逐星令定是要归我们啦。”虽从关筱语的话里知道了她们这七人的身份,但这却也都在沉香客意料之中,并没有给沉香客提供什么有趣的信息。 “原来如此。折柳门此次来的侠士们实力果然强劲,往后相遇还望姑娘让我三分,给我留条活路才好。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今日先谢谢姑娘指点了。沉某还想四处看看,先告辞了关姑娘。”沉香客说罢对关筱语挥了挥手便转身拉着杨溯源走下楼梯,走到了一层的船内客舱。 刚刚离岸不久,大多数的侠士还都在甲板上看着大海,不过一层客舱里也有些人。人数不多,大概不过二三十人。沉香客从楼梯侧走到客舱里侧,找了张靠边的座位坐下,从角落里细细地打量着客舱里的这二三十人。 二三十人里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经常出海的水手或是渔民,大概是巨鲸帮众或是扶桑流武者,黝黑的脸上长年被太阳晒伤起皱的痕迹十分明显。长年出海看惯了海景,此刻自然也不屑于待在甲板上看海,于是坐在了客舱里。不过这些小帮派里也出不来什么高手,若是运气不好得不到武学宝典,几乎没有活到最后的可能性。沉香客看了两眼便挪开了视线。 剩下的人里倒是有几名高手。西侧那一撮人里唯一一个坐着的便是长鹤门掌门破风神剑林秋雁,一手破风剑法在长鹤门创派之时便跟着彼时的掌门林问鹤荡平了长鹤山三十六洞的山贼,威震山北,号称山北四杰之首。后来林问鹤老前辈驾鹤西去,林秋雁便顺理成章成了掌门。这林秋雁平素淡泊声名,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武林中人大多只知破风神剑的威名,却未曾见过林秋雁本人。今日这武林归一会竟把他老前辈也引了出来,实在不像他往日的作风。沉香客心中觉得蹊跷,却也不便上前询问,只因三年前长鹤门弃徒林钟壑叛出师门劫杀了朝廷派去各大门派送武林帖的使者,而后流窜到帝都附近,为沉香客所擒。长鹤门向朝廷要人,沉香客却直接将林钟壑在帝都正法,这才结下了梁子。 至于林秋雁身边那一圈站着的,自然便是长鹤门弟子了。此番掌门亲自出山,自然要留人镇守门派,所以长鹤门约莫只有五六人来此。 此刻正隔了一条长凳与林秋雁攀谈的便是山北四杰的另外一人——天机铜笔管青山。这管青山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此番也不例外,独自一人便来参加这武林归一会。沉香客未曾见过管青山与人打斗,只听说他使一支七寸长的铜铸判官笔,平日藏在袖子里空手与人打斗,对手若大意了便会被不知何时自袖子里滑出的判官笔一点戳透咽喉。他和林秋雁往日便相交甚好,此刻又攀谈得如此愉快,若是他加入林秋雁的队伍,两人联手可真是棘手得很。 若这两人已算来头不小,那坐在沉香客南侧那一桌与一女子同坐,身后背着柄黑色云头刀的黑衫男人便更加引人注目了。这炳云头刀名叫秋落斩,相传是名匠田契用黑色陨铁打造三十六日七万两千锤锤炼而成。虽然沉香客觉得宣称的锤的次数有些浮夸,但这刀确实锋利的很。沉香客曾见过这刀劈砍一团棉絮,刃锋所到之处棉絮便化为了两段,不似其它刀将棉絮压至案上再一齐斩断那般拖泥带水。这秋落斩已是名器,这男人却比这秋落斩更有名,还有名得多。这男子是那槿朝开国将军凌崇的后代凌天放,自小便随天子禁卫军苦练,一身神力十六岁那年便能徒手捉虎,如今使那秋落斩也是轻而易举,偌大的一把云头刀,在他手里却似一把匕首般轻巧灵动。可以预想到的是,再要不了多久,他也会继承父亲的官职,成为镇国神将。他来参加这武林归一会,也没带随行武士,真是叫人费解,他究竟图什么呢? 沉香客环顾了一周,突然觉得有些许后悔,此番不该来的,自己虽武艺在武林中也排得上号,却还没有达到这些人的地步,若运气不好只能靠自己现有的武艺迎敌,恐怕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沉香客竟有些希望干脆回到四天前的那个下午,拒绝杨溯源的请求,继续在帝都做个逍遥自在的捉刀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穷捕头又生荒唐事 富侠女来解窘迫境 到东境绝地岛时,已是次日子时了。在一个无雨的秋夜里,天地本就该是很静的。只是船停靠在海岸边,海浪声和海风时而会打破秋夜的沉静。许多来参与武林归一会的侠士本就都是远道而来,此时又已到了子时,许多侠士在客舱里靠着桌子便低着头入眠了。 船靠岸时与临时搭建的港口相碰时整个船身猛地一颤,惊醒了许多尚未睡熟的侠客。沉香客平素做那捉刀郎,身家性命时时都需自己多加注意才可保全,自是警觉得很,这一颤便猛地惊醒。惊醒后的沉香客转头瞧了瞧身边还睡得正酣的杨溯源,心想这杨溯源也是在流窜出关七年的朝廷要犯,为何此番在自己身旁却可睡得如此酣畅呢。而后一把将杨溯源推醒,看着那初醒来神情呆滞的杨溯源缓缓说道:“我们已到了。” 杨溯源还未清醒,恍惚间问道:“到哪了?”沉香客心想这问题也未免太像呆子问的了,噗嗤笑了一声道:“自然是到绝地岛了。” 杨溯源来回几句话说完后,已清醒了许多,便问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沉香客一愣,一时竟也没有想出该如何作答,愣愣地答到:“无事可做,你继续睡便是” 杨溯源此刻已清醒如平常,听得此言眉头一皱,怒道:“所以你此番只是为了叫醒我而叫醒我是吗!”说罢便忿忿地转了个身朝向另一侧,不再理会沉香客,趴在了桌子上,还不忘小声骂了句:“涩泽呢。” 这胡商虽未在宝船上设给九百人休息的卧室,却随船建了个不算小的厨房。虽然此时已是子时,却是刚刚靠岸的时候,厨房里便又人来人往,开始接受客人们点餐享用。在一艘木制的宝船上生火做饭,沉香客心想这倒也有意思得很。虽然来时二人在凛州码头已各自吃过一碗鸡汤面,此时却已过了六个时辰了,况且明日早晨这厨房也只做早点,此后再入口的,想必也只有岛上的野味和野果了。想到这里,沉香客就忍不住要再去厨房里点几份硬菜尝尝。沉香客起身本想叫醒杨溯源让他与自己一同前去,却想起先前杨溯源的不忿,便轻轻迈开腿,独自走向了二层的厨房。 毕竟已是子时了,虽然厨房里灯火通明,后厨里厨师跑堂的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却不见多少侠客前来点餐,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与沉香客一样被宝船靠岸惊醒的侠客在此。 沉香客走上一处柜台,高声说道:来一道松鼠桂鱼,一道金丝脆雀,一道龙井竹荪,一道麻辣肚丝,最后再来一碗龙须面。配一人碗筷便可。沉香客向来为自己的食量而骄傲的很,自觉食量大与身材魁梧同义,于是此时以这样的音量点菜。沉香客看着周围稀稀疏疏的几名食客,心中突觉蹊跷:这胡商如此富有,请的厨子自然也是水平极高的。江湖中人未必人人有凌天放那般显赫出身,这些菜品其他地方也尝不到,此刻有如此机会免费品尝佳肴,为何只有这寥寥几人在此呢 “一道松鼠桂鱼,一道金丝脆雀,一道龙井竹荪,一道麻辣肚丝,一碗龙须面,大侠这可是您要的菜品?”小二低头记下沉香客所点菜品,抬头一脸诧异看着沉香客问道。“对,配一副碗筷就好。”沉香客心想定是自己食量惊人让这小二摆出这幅表情,洋洋得意地重复了一遍。 “十六两银子,大侠给官银还是纸票找零啊?”小二记完菜单问道。 沉香客刚才也许并不会想到,方才在对方脸上出现的诧异表情竟然过了短短几秒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呃白天吃的菜品不还是免费上的么?”沉香客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只有稀稀疏疏几人在此了,但为时已晚。平日里自己总是孤身一人,总是有钱便花不留余钱,此行又觉得杨溯源一定会带不少银子,自己便没有带钱。此时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刚才没有叫醒杨溯源让他与自己同来。 “白天吃的菜品是老板为各位侠客准备的家常菜,也不要几个钱,老板便也为各位免了这份开销,您此番点的可都是上品食材由名厨匠心烹制,可免不了要收您银子啊。”小二心里暗叫不好,此刻遇到要吃霸王餐的客人了,脸上却仍恭恭敬敬地说道。 “这呃我能退几道菜么”沉香客一时乱了方寸,额头竟有冷汗暗自生出了。 “一经点单后厨便去准备了,此刻退单,按规矩可不允许啊大侠。” “呃那这”沉香客刚想问可否让自己去找人来付清银子,却又想到若是此时放自己走,自己不回来也有可能,小二定不会让自己走,也便把这问题生生吞了下去。 “陈捕头今日来此用餐竟也不带银子,可是以为是在京州,可吃得霸王餐的么。还好奴家正好在此,也算是有缘,我替陈捕快结清餐费吧。”沉香客正在原地反复搓手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此前未曾听过的女声说道。 沉香客转过头,发现身后竟是那身着青衣的谢芷暄。她递过一锭纹银给小二,又说道:“再给沉捕头添一副碗筷,添一道八宝野鸭,添一道凤尾鱼翅,再添二坛陈酿。”沉香客一愣,又会了意知她是要与自己一同吃这顿夜宵。 与谢芷暄在桌旁坐下后,沉香客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更有意思了。此前只是觉得她武学天赋异禀,又生得一副姣好面容,如今看来,她竟也豪气得很。“此番陈某谢过谢姑娘了。姑娘怎么也独自一人来此呀?”沉香客先开口道。 “折柳门皆是女弟子,女子自然是要瘦的。偏偏此时我觉得有些饿了,竟也无人肯陪我来,都怕自己见了珍馐克制不住,我便一人来了。你呢,陈捕头,那杨捕头怎未与你同来呀?”谢芷暄整了整衣襟,将剑放在长凳边道。 沉香客自然知道定是那关筱语回去后与谢芷暄说了此前自己与她所谈的内容,竟有些后悔没有告诉关筱语自己的真名。陈明义这名字,真是俗不可耐。还是沉香客这三字与谢芷暄大大地相配。 “杨捕头久居京州不常外出走动,此番舟车劳顿实在是精神不好,不愿起身与我同来,我便一人来了。正好银两都在杨捕头身上,便出现了如此窘境,在此陈某再谢姑娘相救,哈哈哈哈。”沉香客此时的心情愉悦得很,此前的窘迫早已被他抛在脑后了。他这一辈子,也未曾想到过会有今日,如此美人与自己一同享受这一桌锦绣,而且还不是自己结的帐。 “陈捕头不必客气,行走江湖看别人有难总是要能帮就帮的。只望日后我若落难,陈捕头也能来相救便好。”谢芷暄抬眉瞧了一眼沉香客,又低眉一笑,轻轻地道。 沉香客心想这谢芷暄与那关筱语相比,实在是恬静礼貌得多,却也少了几分趣味,又觉时候不早有了几分困倦,匆匆一顿胡吃海喝,与谢芷暄在餐厅门口道了别。回到杨溯源身边,寻了两条长凳并起来,躺下也和衣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梦初醒鸣锣又入梦 路方尽启程还行路 沉香客再睁开眼时,是被一声锣响唤醒的。与前一日黛衣女子宣读通告前的锣响一模一样。沉香客坐起身,发现身边许多侠客都已早自己一步醒来了,也许是昨日这些侠客歇息得早,未去点夜宵吃的缘故。杨溯源也已不在自己身边,不知何处去了。 沉香客揉了揉初醒来还未完全睁开的双眼,又左右扭了扭昨日在硬条凳上歇息了一夜有些酸痛的脖子,站起身整了整飞鹞服的衣襟,走出客舱回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有几名胡商派来的仆从分发用于侠客们早起洗漱的淡水与盐巴。沉香客踮起脚望了望,在船舷边看到了手里拿了只盛水的木杯正低着头用手指蘸着盐巴刷牙的杨溯源。 此时也不过是辰时一刻,秋日的早晨总是有些冷的。所幸今日太阳还算不错,照得沉香客身上暖洋洋的,竟有了些刚刚出夏时的感觉。事实上沉香客自从做了捉刀郎,已很久没有在这个时候早起洗漱过了。捉刀郎平日里不接缉杀令时,因为不受衙门管辖,也不必每日到衙门签到所以便无事可做;接了缉杀令后,为了防止凶犯逃跑为往后的追杀增大难度,捉刀郎们常常是昼夜不眠直到杀死凶犯才歇息。正是所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这种情况下,捉刀郎们的作息往往由自己的习惯决定。沉香客这一生无依无靠,唯一的朋友杨溯源还在七年前出走关外,于是也习惯了每日浑浑噩噩地过活,不接缉杀令时每日睡到正午方才起床;接缉杀令时的日出时刻沉香客往往也在房瓦上c荒地里带着一身疲倦度过。像今日这般带着刚刚睡醒的充沛精力在早晨醒来,沉香客觉得实在充实的很,竟有些后悔这些年里的堕落了。 杨溯源正用腹部靠着船舷,早晨醒来意识还有些浑噩,手指蘸着盐随意地在口腔里来回抽动着。突然背后一人伸出手便夺走了杨溯源攥在左手里的木杯,大大地饮了一口,在嘴里漱了几番一口把水吐下了甲板。杨溯源一惊,方才的浑噩一下被驱走了,转头喝道:“谁如此无理!”转过头才发现原来是沉香客,四周的侠客们被杨溯源这一声吼也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着杨溯源与身边的沉香客。杨溯源尴尬地笑了笑,又取了块盐巴放在沉香客手中,转身一起朝着船舷外漱口,假装无事发生过。 大约半柱香后,沉香客与杨溯源已在餐厅里吃过了胡商免费派送的早餐。因为知道也许是到大赛结束前的最后一餐用烹饪技术精制的食物了,沉香客与杨溯源都吃得尤其的多。 突然听得甲板上一声锣鸣,二人不用问也知道,这武林归一会,约莫是要开始了。 二人各自偷偷提了一包袱的馒头,走出了甲板。黛衣女子果然此时又站在了船头的高台。沉香客踮脚望了望旁边的两艘船,也各有一名黛衣女子站在船头高台说着什么。 “各位大侠,此时已是辰时三刻,还有一刻钟到了巳时武林归一会便正式开始了。请各位看一眼宝船下岸边的马车,待大会正式开始后,各位侠客便各自成组,登上马车,服下马车上的迷梦散。诸位侠客睡倒后车夫将会将各位送至岛上的随机位置。请诸位放心,迷梦散对人体绝无损伤。还剩一刻钟的功夫,各位若还有要变换队伍的,请速速相互联系。巳时便请各位侠客下船各自寻找合眼缘的马车开始本次大会吧。” 说罢,黛衣女子便走下高台,走进了客舱。 沉香客伸头看了一眼在岸边一字排开的丹色包厢的两驾马车。参赛的侠客中不乏健硕彪悍的大汉,也有五六名彪形大汉成组的,这包厢自然该大些。沉香客大约地一数,这马车竟有一二百驾之多,在岸边一字排开直到了西侧与海岸线一同消失在了地面上。 沉香客转过身与杨溯源对望了一眼,靠近杨溯源的耳朵商量道:“你看我们几时上马车?我有些饱不妨晚些上车?”杨溯源低头抚了一把自己也已涨得浑圆的肚皮,对沉香客默契地一笑点了点头。 沉香客与杨溯源二人上车时,已不剩几驾马车了,两人朝西侧走了许久才到第一驾马车。二人踏上马车后只见得车厢座位上有一壶酒水与一碟白色粉末,沉香客看了一眼,将白色粉末倒入了酒水中,递给了杨溯源。杨溯源一愣,接过酒壶骂了声:“涩泽呢。”便将半壶酒一饮而下,饮罢摇了摇头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昏倒前只见沉香客从自己手中接过了酒壶也一饮而尽。 饮下迷梦散后人会变得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在何处,更不用谈有意识知自己去往何处了。在马车上这一段也便不表了。 他们醒来时将会发现自己被自己马车上的马夫送向何处,又将会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什么,有机会活到最后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捕头初探遇险情 大盗方醒遭灾厄 沉香客再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黑了。撑着睡意睁开双眼又实在支撑不住,眯起了眼。在地上扭了扭身子,沉香客只听得身下一片“擦咯擦咯”的声音,自知一定是被放在了一丛枯叶之上。又过了半晌,沉香客意识逐渐清醒了起来,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爬起了身。他摇了摇头竟还觉得还有几分头疼,仔细一想定然是当时那一壶酒喝多了。别的小组都是五六人同饮一壶酒一剂药,沉香客与杨溯源却是两人饮了其他人一组的量。沉香客暗叫不好,如此一来自己二人既然饮了其他人的几倍剂量,自然醒来得也晚了许多。这样岂不是相当于比其他人少了半天时间?沉香客扭头四顾了一番,发现杨溯源躺在离自己几米外的地上,还未醒过来。以沉香客的体型到现在才醒来,杨溯源身形比沉香客小了几分,自然药效对他来说也大了几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意识。 沉香客低着头思索了一番,心想这次运气倒还不错,在地上昏迷了这么久,竟然也未被他人发现,没有稀里糊涂丢了性命。沉香客四下看了看,所幸秋天天上的云比其他季节的云都要稀得多,月色把天地照得一片明亮。虽然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但也总不能把杨溯源一人扔在冰冷的地上,毕竟这已经是秋天了。 在两人身旁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处看起来像是山洞的地方。虽然沉香客与杨溯源昏迷了一个白天,错过了寻找度过夜晚的栖息地的最佳时机,但两人在这个洞穴口昏迷了一整个白天也安然无恙,至少证明这个洞穴不是食肉猛兽的洞穴,不过两人如果想要安全地度过一个夜晚,至少还需要一个火源。 沉香客醒来时身下的枯叶是维持篝火不错的着火物,此时还需做出一支火把。沉香客拔出刀从地上的树枝上砍下一段手腕粗细的枝条作为主体。又从地上捡了许多细碎的小枝条,从带食物的包袱上撕下一条布条将小枝条与树叶紧紧地捆在火把主体上,最后从包袱里取出几块原本用于防备捉不到野味补充体力的猪油化了涂在细枝上,如此一支够燃烧一段时间的火把便制成了。 沉香客一个提拉将杨溯源甩到自己肩上,蹲下用双腿夹着火把,左手持火镰右手持火石一撞,产生火花点燃了火把。将东西收进包袱后站起身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握着自己腰间的刀,缓步走向了山洞中。 山洞中自然是昏暗得很,沉香客背着杨溯源走着,杨溯源虽在这个体重的男人里并不算很重,但这个身高的男人,总不会很轻。沉香客背着他又拿着点着的火把,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猪油作燃料的火把并不会太明亮,火苗在火把上扑闪扑闪地左右摇动。沉香客看了一眼火把,便知道那山洞尽头一定有一处出口,有空气流动才会有火苗的抖动。不知道是空气流动的缘故还是什么,山洞里总隐隐地能听到一种悉悉嗦嗦的声音。沉香客虽然安慰着自己这山洞里不会有食肉的猛兽,右手却还是越发用力地握住了刀。往山洞里走了大约一二十米,沉香客便放下杨溯源,又走出山洞,拾了许多树枝木条与树叶回来,聚成一堆用火把点了燃成火堆。 沉香客望望洞外已黑的天色,已知这种情况下再外出自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在黑暗中拿着火把,无异于在皇宫里持刀向侍卫询问皇帝的住处。此时的绝境岛就像是一片危机四伏的森林,胆敢暴露自己行踪的人,毫无疑问会被黑暗中潜伏的其他参赛者撕成碎片。可是沉香客才刚刚醒来,若要他再入睡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若一夜不睡,明早便又觉得困了,若再浪费一个白天,即使沉香客的武功本已算上乘,也许遇到其他人也会因他人取得了秘宝而落了下风。 既然洞外去不得,便往洞内走走也无妨。沉香客既已知那洞另一端有出口,有空气流通便不再担心火把烧尽了空气让自己窒息而死。 沉香客将仍在昏睡的杨溯源拖了拖往火堆靠得更近了些,心想如此杨溯源便不会觉得冷了。 这洞可真是阴森得很,本就是秋夜里,越往里走便越发觉得寒冷起来,所幸手里还有火把,勉强维持着温暖。 沉香客往常在夜里追缉凶犯时,常常一个人在深夜里行动,自然是不会怕黑也不会怕鬼魅的。可是此番沉香客竟觉得这寒气有些刺骨,甚是瘆人。这种境地下,沉香客也感到了些许恐惧。尤其是火把燃烧着枯叶与木条也在噼里啪啦地响着,在这一片寂静里更显得诡异。 这山洞的岩壁并不坚硬,又有风的流动,许是山石被风化形成的山洞。沉香客走了约莫有七八十米,心中突觉有恙,按理说这流水侵蚀出的山洞洞内有水道,或是那山体坍塌形成的通往山体内的岩洞才会越往内越冷,这风洞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太冷的。 沉香客心中正觉得蹊跷,突然听得前方一阵“吱吱”声,伴随着扑闪翅膀的声音向自己袭来。定睛一看,前方竟然是一群蝙蝠聚成一团,活像一阵黑风向着自己席卷而来。 他当然不会害怕一群蝙蝠,曾经在追捕那流毒教护法陈亚蜂时被那陈亚蜂放了百来只杀人毒蜂袭击,也被他手下这一柄黑刀斩杀殆尽,这些毒蜂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此番遭遇的是数量更少体型更大的蝙蝠,他自然也以为全身而退要容易得多。 之所以能当上暗刀堂黑衣使,沉香客靠的便是那一手极快的刀法。江湖上曾有传闻说沉香客的刀没有刀尖,也常有人问沉香客传言是否是属实,沉香客总是摇摇头不予回应。 沉香客的刀自然有刀尖,只是从来没有人能看见沉香客的刀尖。前一刻看到沉香客的手握住刀柄,下一刻便只能看到一截刀刃没入自己的胸腔。拔出时刀尖沾着鲜血,反射出的也是血腥的银光。只可惜沉香客向来喜欢一个人行动,杀人时在场的往往也只有两个人。而死人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办法与别人说,江湖上也便有了沉香客使一把无尖的刀的传闻。 蝙蝠越飞越近,沉香客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甚至开始有些害怕。他从前从不在别人出招之前拔刀,正是有着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快刀的自信。现在他却想早些拔出刀了,只因他觉得,寒气慢慢地从四周裹挟了自己,好似指上也被裹上了一层冰霜,竟让他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 他突然明白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了。 这本就不是一群普通的蝙蝠,而是那令山洞如此寒冷的元凶,也是这山洞没有猛兽栖息的原因—————它们是黑翼冰蝠。 流毒教有六大护法。按理来说流毒教既是用毒的门派,自然那六大护法中武功最高的护法该使那最猛烈的毒。 可偏偏不是。 流毒教大护法的真正杀器,却只是一双不快的短刺。这双短刺虽然慢,却从没有人能够比它们快。再快的剑客遇到了这双短刺的主人,动作也会变得像是个蹒跚的老叟。 大护法使的毒物,便是这黑翼冰蝠。中毒者仿佛身处腊月,一身都被冷气裹挟,动作与思维似乎都停滞了。此时即使是一个无力的孩童,使一把极钝的铁片,也能轻易取了他的命。 此时的沉香客也正是在毫无防备地行走时,不知不觉中中了这黑翼冰蝠的寒毒。 沉香客用力地活动着仿佛被冻住的双手,想要快速地拔出刀来,却比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拿起刀时还要困难。 “操———!”沉香客来时的地方,又突然传来了杨溯源恐惧而虚弱的吼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落魄人背运遭奇遇,潦倒客身世初揭晓 杨溯源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只记得喝下酒倒下之前看到沉香客接过酒壶也痛饮了一口。往后自己的意识里就是一片混沌,好像曾感觉到被人搬动,但却无法动弹。刚刚恢复意识的杨溯源微微睁开双眼,虽然药效对他来说已不似之前一般浓烈让他一点知觉也没有动弹不得,但还是让他身上酥麻酸软,连摆动手腕都有些吃力。虽然身体还是无法剧烈动弹,却还是能够感知得到身边的事物。 身边有一团火在燃烧车夫总不会把二人放在此地又升起火堆吧即使是车夫制造的火堆,也不可能燃烧到现在既然是同一组,车夫自然也不会把自己与沉香客二人分开放在不同的位置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火堆是沉香客制造的。那么沉香客去哪里了呢? 杨溯源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了许多,但身体却还是不听使唤,他奋力地移动着手腕,挣扎了许久,手腕才终于可以自如地运动了。他此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爬起身,好好观察一番四周的情况再去寻找沉香客。可是此时他身体上他能够自由支配的也不过是四肢的指头。他心想既然手腕已能控制,下一步尝试着摆动手臂再努努力试试看,便用尽全身气力,将手臂猛地一摆。 这不摆不要紧,一摆便出了大事。先前沉香客生怕杨溯源在秋夜里着了风寒,便把他靠得离火堆尤其的近,杨溯源这一摆便把手臂摆得离火堆又近了几分。偏偏好死不死此时杨溯源身着的是沉香客的大号飞鹞服,袖管长得很,这一摆就靠到了火堆边上。 火堆里沉香客用作着火物的有许多枯叶,枯叶本就轻得很,这山洞里又有空气流动,枯叶带着火星被风一吹便落到了杨溯源身上飞鹞服的袖管上。袖管上的刺绣是天蚕丝所缝制,轻薄纤细得很,却又易燃得很,火星一点就点着了袖管上的刺绣,刺绣燃起后便慢慢蔓延到了袖管上。 杨溯源方才还正集中精力准备再摆一摆手臂,努力着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却突然感觉手边一阵暖意传来,转而就变得越发炽热,他挣扎着翘了翘头一看,那迷梦散的药力一下便被吓去了大半!此时他的右手袖管竟已着了火,火焰一点一点地沿着袖管向着自己的身体蔓延了过来。 “操———!”杨溯源当年在劲石宗被极意门灭门时躲在暗关里也曾被极意门人放的火隔着石板炙烤过四五个时辰,如今被袖管上的火焰一烤,又让他回想起了当年眼看就要被火焰吞没的恐惧,这一惊吓,直叫杨溯源血液循环骤然加快,肾上腺素一下极速分泌,把那迷梦散的药效冲去了大半,一声吼便下意识地冲出了口。 沉香客赶回杨溯源身边时,杨溯源还正跳着脚飞速甩着袖子想要脱下身上这飞鹞服。可这飞鹞服本就是捉刀郎执行公务穿的衣物,为了防止追击逃犯时挂在钩边上妨碍捉刀郎行动,衣襟设计得十分紧凑,设有两扣相连接,用一只手虽可脱下,却也须费得一大番工夫。更何况杨溯源本就是第一次穿这飞鹞服,要一只手脱下飞鹞服更是困难。杨溯源正绝望心想自己重蹈多年前的覆辙被火烧死时,突然听得一声大吼:“缩手!” 杨溯源一听到这声音,心中方才熄灭的求生之火又重燃了起来。左侧肩膀将衣衫往右边一送,右肩一提,将手缩回到了肩下。 沉香客不愧是帝都第一快刀,方才听得一声“乒”的拔刀声,一低眼便看到那着火的衣袖飘然落地。不过蹊跷的是,方才着了火的衣袖,被刀光所及之处,竟都熄灭了火焰。 惊魂未定的杨溯源眼见自己脱离了险境,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起了气来。“沉香客!你这个直娘狗贼!竟将我与火堆放置得如此之近,险些害我丢了性命!”杨溯源还未从方才急火攻心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便对沉香客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 “哈哈哈哈哈哈,溯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既七年前已被火烧死过在柴房里一次,此番再被火烧死一次,不是正所谓叶落归根吗?”经历了方才的险情,一身血点的沉香客竟不慌不乱,反而暗暗提醒了杨溯源这条命当年就是沉香客保下来的,让杨溯源一时涨红了脸,一腔怒意却也无处发泄。 过了许久,杨溯源终于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了神,也散去了迷梦散全部的药力。他起身看了看自己两边不一样长的衣袖,觉得甚是可笑,便从衣襟里掏出一柄短刀,将左袖割了七八刀,割到了与右袖一样的长度。 “我说沉兄,七年不见,你的刀法果然还是如此之快。甚至你这刀势比当年还要猛烈了许多,刀刃所到之处竟将我身上的火焰也一并熄灭了。”杨溯源躺在地上揩了把额头上的汗,喘了喘气对沉香客道。 “哼,刀势猛烈,那我应当一刀将你整只右手也齐齐劈断了才对,又如何只是熄灭这区区的火焰呢。”沉香客低头抚摸着自己腰间的黑刀,哼了一声说道。 “那?”杨溯源自从劲石宗被灭门右便未曾再涉足过武学之道,对刀法也是一知半解。此时实在搞不清楚沉香客方才的刀法中究竟蕴含着什么精妙。 “你可还记得流毒教大护法王青蝠的功夫?”沉香客翻过手掌用大拇指轻轻揉搓着自己的手掌,转头看向杨溯源,又说道:“方才我在那洞穴深处遇到了一群黑翼冰蝠,它们也正是这处洞穴之所以如此寒冷,又无猛兽栖息的原因。这寒冷也正是我把你放置在火堆边的缘由。我起初也大意了,等我意识过来后险些连刀都没拔出来就丢了性命。中了这寒毒我一时只觉得仿佛身处腊月,每一处关节都被冻得生疼而迟钝。在我无力时,这群冰蝠纷纷落在我身上开始吸食我的鲜血,也注入了更多寒毒进入我的身体。我那时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此处了,却突然感觉一阵暖意从丹田喷薄而出,不时便流动到了我的脖颈c颜面上,只觉得自己方才被冰冻住僵硬无力的双手都恢复了气力,这群冰蝠也纷纷从我身上落下,死在了地上,环绕我周身的寒气也消失了。这现在股寒气反而为我所用,我挥出的刀竟也能携带着这股寒气侵蚀他人的身体。 说来也真是可笑若不是那时情况实在危机,我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我甚至都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时间回到十八年前,那时圣火教方才从西域传入中原。中原从前从未有过对于神的具象信仰,人们只是信仰着自然神,对天地自然带着原生的敬畏。 随着圣火教传入中原,人们用于安慰自己寄托感情的信仰终于有了具象。人们疯狂追随圣火教成为圣火教的信徒,奉圣火教教主为自己信仰的真神,一时圣火教教主与当朝圣上的权势竟到了平起平坐的地步。 所谓伴君如伴虎,哪怕是跟随自己打下天下的名将权臣,皇帝都不能容他们安睡于自己榻侧,更何况是一个不从属自己管辖的圣火教教主。这圣火教在中原越是兴盛,这皇帝便觉得眼里越是揉进了沙子,一刻也见他兴盛不得。 正是所谓树大招风,圣火教方才传入中原五年,皇帝便下了御旨剿清圣火教中原分坛,命令民众不允许信仰圣火教。又命文臣在各地创造原生信仰,令民众转而信仰自己建立的教派,宣称君权天授,想要以此巩固自己的统治。但圣火教在这几年里实在办了许多为民着想的好事,在民众中也颇有几分威望,许多民众仍然不愿意放弃圣火教徒的信仰。于是皇帝只得下令,凡有选择坚持信仰不愿动摇者,将与圣火教妖众一同被天子的军队剿清。那几年江湖动荡,也令中原民众习武的风气兴盛了起来,许多门派都是在圣火教与朝廷的斗争期间建立起来的。其中许多门派掌门也都与圣火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圣火教的内力纯阳真气,与许多门派的武学基底内力都有着相克相生的关系。所以许多门派的修武之人与体内有纯阳真气的圣火教主内力相拼时,免不了被圣火教主吸去了一身内力。彼时许多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武学发源于圣火教的掌门跟随官府作为官府的狗腿子讨伐圣火教时被吸去了内力,便说那圣火教主使的武功都是吸取他人内力的邪功,也让那时江湖上对圣火教的偏见多了几分,也正是所谓积毁销骨,谣言多了,民众们连曾经圣火教给予自己的帮助与援助也都忘了。 圣火教传自西域,传到中原教主的继承制度自然也与西域总坛相同,每任教主在任后选定十岁以下童子作为继承人,称为圣子,由护法们传入纯阳真气与内力功夫,待三十年后继承教主之位。 很巧,沉香客便是当年圣火教中原分坛被选定的圣子。那时沉香客方才九岁,便被护法们往体内传入了纯阳真气,只可惜不久之后便遭遇了朝廷剿灭圣火教分坛,除沉香客被送往中原一户习武人家收养长大外,其余护法与教众皆被官府清剿一空,作为教主身份证明记载着圣火教绝学的逐星令也被朝廷掠去。只可惜这官府虽得了逐星令,可这逐星令上的武功唯有体内有纯阳真气的圣火教主才能学习,在普通人手里,无异于一块废铁令牌。此间官府也曾尝试寻找当年的圣火教圣子,但圣火教圣子向来不会为外人所知,知晓圣子身份的护法与教主都已在当年战死在圣火教中原分坛之上,自然也便无人知晓沉香客的下落了。沉香客长大后加入暗刀堂也正是为了最后成为禁卫军天子朝堂带刀武士,找机会行刺狗皇帝替圣火教复仇。只可惜后来为了救下杨溯源被剔出暗刀堂,计划也落了空,找寻不到路数去靠近皇帝行刺的沉香客这才自甘堕落每日浑浑噩噩地过活。可如今又听说这武林归一会上有了逐星令的消息,沉香客才又重拾希望,想要学会逐星令上独步武林的功夫,杀入禁宫取皇帝的人头。 而方才救下被寒毒侵蚀的沉香客的,正是体内作为沉香客武学基础在丹田内流转的纯阳真气。这股真气至纯至阳,黑翼冰蝠的寒毒虽寒,却并非这世上最寒之物,自是不能与这世上最炽热的真气相比,反而被沉香客深厚的内力收归自己所用。此番沉香客身上便有两股内力流转,让他不似从前那般时时刻刻受到体内的暖流烘烤,说来也好受了许多。 杨溯源听罢,叹了一口气,自然知道那沉香客是想起了昔日。自己也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经历,一时也沉默了无话可说,只觉得胸口有团东西堵着气路,吼又吼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最后又化为一声长叹和眼里的一层光晕。 “沉沉兄此番我们来此大会,各自都是为了复仇,我们从离开家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活,现在当然也不是自怨自艾唉声叹气的时候,你这一遭又得了冰蝠寒气,实力又强了几分,实在是可喜。我们往后也该日日当心,活到最后夺得那逐星令出去完成这些年的夙愿才好!”杨溯源沉默了许久,再张口时含着悲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那便这样定了,直到最后大仇得报之前,你我二人一个也不许死,即便是谁死了,另一人也该替他活到最后,完成你我二人的心愿!” 二人相互看着,并不旺盛的火焰摇动着火光映在他们二人的脸上竟也看得格外真切。 “真正的角逐,从明日便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梦里不知身是客 醒来却道如南柯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杨溯源披着一身白纱一个人行走在沙漠里。 沙漠里太阳总是毒辣得很,即使披上了一层白纱也能觉得穿透过白纱的太阳把他因往日总是夜里行窃白天睡觉而养成的一身苍白的皮肤晒得生疼。他尝试着用手遮住自己的面孔,却感觉只是让自己的手被灼伤得更加通透了。 他已一天多没有喝过一滴水了。背后的包袱里还有从关内带出来剩下的三个馒头。不止是渴,他也是如此饥饿。可惜他吃不下这三个馒头,因为他已没有口水去咀嚼,去下咽它们。 他已开始有些后悔。 他这时候本可以坐在帝都最好的酒楼里,和最好的朋友揽着最好的姑娘,一起喝着最好的酒。 可惜这时的他已经是一个死人,是一具在柴房里被活活烧死的焦尸。 这一夜风流的代价真是太大了。 这世上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即使一个男人再完美无缺,他比女人多的那东西也总会是他的弱点。上帝不会白白地送你一样东西。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踮起脚尖,却失望地看到周围似乎并没有任何人烟,也没有绿洲。有的只是无情地反射着阳光灼伤着他的眼睛的沙砾。 他的视线随着身体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这地面刚才还只是在炙烤着他的脚底,现在却在炙烤着他的全身。他想起年少时第一次随父亲去泡山间的温泉,父亲告诉他,忍一忍,再过一会就不会感觉烫了。 此时他却只觉得自己一刻都已忍受不了了,好像要被温泉吞没只是觉得真的好烫。 他的身躯被沙堆所吞噬,一点一点地下沉,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一刻他却看到了亮光。 他竟看到了自己,自己看到了自己。 自己的身边还搂着一个女子。 他竟有些想不起她是谁。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想起了她就是那日救自己出沙漠的人。他在同心桥畔曾与她相约要厮守终生。 他看着自己与那女子耳鬓厮磨,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正迟疑间,桥边的水位竟慢慢地涨了上来,他惊恐地向着自己嘶吼,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自己和那女子带着微笑一起被水淹没。不时,自己也被水淹没。 再从水底浮起时,他竟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另一片湖边。他竟又看到了自己。 只是这次自己身边的姑娘却换了一人。 他在努力地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已不记得自己何时与她分别,又何时遇到了她。 他想走上前去,去问问自己,去问问那姑娘。水却又一下忽地涨了上来,把他整个人淹没,冲进他的口里,他的鼻里。他呛了一大口水,在水里无力地挣扎着 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他却突然听到了一个人的叫喊声,一阵一阵地变得更弱,最后消失了。 杨溯源猛地睁开眼,坐起了身。 他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个梦,却也知道那叫喊声并不是梦本身的内容。 山洞外,是真的有人在叫喊。他转头惊奇地发现,这次沉香客却没有醒。沉香客平素警惕得很,一有风吹草动他总是最早被惊醒的那个。 可今天他却睡得很香。 杨溯源竟有些不忍心去叫醒他,因为他也知道,对一个时时刻刻听到风吹草动也会被一瞬间惊醒的人来说,偶尔一次香甜的睡眠究竟有多么重要。 可他却不敢不叫醒他。沉香客遇到敌人可以不叫醒杨溯源一个人战斗,反正杨溯源的蹩脚武功也并不能派上什么用场。而杨溯源却不能不叫醒沉香客,因为他的蹩脚武功真的派不上什么用场。 沉香客醒来时还有些恍惚,昨日用纯阳真气强行吸收了黑翼冰蝠的寒气对他的体力实在有了不小的消耗,虽然他知道此时并不是好好睡觉的时候,却还是禁不住享受了一番香甜的睡眠。 “洞外有人叫喊。现在已听不到了”沉香客爬起身只见得杨溯源站在洞口道。 如果刚才沉香客还一反常态在享受着睡眠,此刻他却是完完全全地回归了往日的模样,警惕地摸着刀,开始打量起了四周。 沉香客走出洞口,发现这山洞竟是在半山腰上。洞外坡度并不算大,远远地眺望也见不得什么高山,这里地势并不高。 他突然一下微蹲了半步,降低了重心,一只手握在了刀把上。这是他遇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他闻到了很浓的血腥气。 无论是什么东西死在附近,至少说明这里已经出现了猎手。他当然希望这猎手不是个人类。 他的运气像昨晚一样不错。走了两步他便在山间小溪边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上穿着粗制的麻布衣服,已洗得有些发白。恐惧还停留在脸上未随着他的死亡而消退。肚子上的伤口已让他的肚肠都流到了地上。很显然,是他没有办法一步跃过这条小溪才被凶手追上杀死。 沉香客并没有花心思去想是谁杀了他。 因为杀了他的凶手,此刻就在他尸体旁边几步远也正远远地打量着沉香客。 沉香客松了一口气,因为凶手不过是一只三尺多长的金钱豹。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树林里的豹子会在白天捕猎。 沉香客是一个不错的刀客,却并不是一个好的猎人。只不过他的刀虽然不是为了捕猎而生,偶尔用来杀几只动物却也是不差的。 豹子连近沉香客身的机会都没有就丢了性命。只可惜沉香客把它的毛皮斩得四分五裂,让它的皮毛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毕竟沉香客并不是一个好猎人。 杨溯源跨过豹子的尸体,径直走向了地上的那一具尸体。作为一个惯偷,此刻他也只想瞧瞧这人身上带了什么。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人竟随身带了一小沓蜀笺与一支炭笔,蜀笺中还夹了一个姑娘的画像。 “佳妹,这是我到绝境岛的第一天,今天白天我在这里漫山遍野地找山洞,却也没有找到。现在天色已黑了,我想我既需要找一个山洞歇息,又需要一段奇遇在山洞里遇到神兵或是秘典。我也知道我的功夫决然活不到最后,所以我若能找到一本秘典或者神兵就去东边码头直接退出这场大赛,回来找你。待我出去卖了拿到的东西,就能回来娶你了。不过虽然我现在什么也没找到,却刚才看到了一只豹子。夜里它自然会四处捕猎,我没有机会下手。但我已找到了它栖息的灌木丛,待它明日白天歇息时,我便偷偷接近它,杀了它剥了它的皮,回来给你做小皮袄穿。” 沉香客凑过来读完了蜀笺上的日记,方才明白这人原来是为了偷袭这花豹才会闯入豹子的栖息处,不过定然那花豹没有睡熟,醒来追这人到了这里,这人体力不支一步没有跨越小溪,才被这花豹一口咬死。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沉香客叹了口气。 男人自古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一个人的时候男人从不觉得生活有多么艰难,就是一天只拿得到一文钱,拿去买碗酒喝这一天也过得逍遥自在。只是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却总会觉得自己拥有的还不够。 爱情让人自惭形秽。他总觉得自己该做更多来让自己拥有更多,才能与心爱的人相配。 只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运气和自己的能力。 沉香客将那封信叠了叠收进了包袱里,又将蜀笺和炭笔也收了起来。弯下腰拨弄了一下那人的衣摆,发现那人腰间竟还挂着一块朝廷颁发给猎户的入山牙牌。这人原来是玖州城的猎户,名叫黎享。沉香客把他的牙牌也收了起来,心想待大会结束了,把这封信给他家里人送去,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瞧见了这桩事后,沉香客也不知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圣火教本就是为度化世人而创建,如今遇到了这样的可怜人,沉香客心中徐徐生出了恻隐之情,只可惜他并不能复活一个死人。他挖了个坑,将黎享埋在了小溪边。他既不愿看这人陈尸荒野,也不愿自己以后每天醒来都发现歇息的洞穴门口有一具腐烂的尸体。 虽然对于黎享的死,他们二人心中都充满了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但却也为有了一具花豹的躯体当作这几日的粮食而感到快乐。 豹子的肉虽然又酸又柴,却总比树皮味道好些。若是能去海边搞些盐来,骗骗自己把这当作鹿肉吃倒也不是不行。 吃完这烤豹子肉,沉香客外出一看那太阳,竟已过了正午,不禁感叹时间实在是不太够用。但此时却还不能出发去探索周围的环境,毕竟他们二人虽然食量大,但也并不能够一顿饭吃掉一整只豹子,剩下的豹子肉还是要考虑做成肉干。 待到把一整只豹子都处理好,把熟肉块铺在太阳下的岩石上,也已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了。 虽然这个上午他们并没有取得什么能保证自己不死于其他参赛者之手的东西,却至少让自己不会死于饥饿。这个上午并没有白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萍水相逢 尽是他乡之客 秋日里太阳总是不那么大的,偶尔有风刮过,寒意会来得更甚。 可是在一个中午,就算是再小的太阳,毕竟不是冬天,总不会让人觉得冷的。可是沉香客与杨溯源二人却坐在洞口望着远山沉思,好像被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二人刚刚处理完了后面几日的食物。方才动手切肉晾晒时,二人只想着要速速解决,莫要耽误了今日出去探索的时辰,可现在做完了手头的活,他们却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如此巨大的一座岛屿,他们二人却觉得自己被困在这小小的一处洞穴之内。 眼前的森林安静得很,只有偶尔秋风刮过枯叶落下的声音与小溪流水的潺潺水声,甚至连一只脚踏过枯叶的咔嚓声都没有。 每个曾在黑暗中战斗过的人都该知道,最恐怖的时刻不是对手的刀刃已经含着寒光刺向你的咽喉时,而是你独自站立在一片黑暗中,而身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像是一个聋子,又像是一个瞎子。可你却不是一个哑巴。你的每一步都会告诉敌人你的位置,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你的弱点,一击致命。这时候你如果想要成为胜者,只有也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等待敌人按捺不住心焦匆忙地行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你他的位置,他的弱点。 沉香客这一生已杀了一百七十三人。他知道等待的意义。他曾经在房檐上一趴两天一动未动,连一滴水也不曾喝。他当然能等,毕竟和死相比,等待实在是舒服得多的一种状态。事实上,当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他也总会等待。因为无论做什么都可能会有错,等待却实在是一种不太容易犯错的选择。 可是这一刻,他却知道自己不该等待。 自己等待的每一分钟都给了其他人超过自己的机会,也浪费了自己去超越更强者的机会。 可他却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够做什么。 说来没有体会过的人,也许不会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杨溯源却明白,小时候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时,他也被家里人送去了私塾读书。自己虽然不太喜欢努力,却也更不喜欢当垫底的滋味。杨溯源天资当然不差,背书比很多同舍生背的都快。可他到了每一年的年末测验却都十分焦虑。先生从不告诉学生们他要考什么,杨溯源自然也不知道。他看一眼书,看的每一页都像要考的内容。可要他去一下背出一整本书,实在有些为难他。 于是他就总是看一眼书便放下,看一眼书便放下。这样几十上百次之后,发现时间已所剩不多。最后匆匆翻上几页,考得虽不是垫底,却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也像沉香客一样,知道自己现在如果什么都不做只会让自己活到最后的希望变得越发渺茫。 可他也和沉香客一样,并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读书时不知道该做什么,随便地去背了几页,充其量就是背的东西不考,考个低分回去被父母数落一顿。而现在如果到处乱逛,撞到了别人的剑上,那可比被父母打还要痛苦的得多。 不过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被父母数落过了。甚至父母长什么样子,自己都有些忘了。 一个人若是有心结未解,那他做什么都不会快乐。不过还好,喝酒有时会让人好受的多。只可惜此时此地实在找不到酒,杨溯源并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快乐起来。 凡人活在这世上,总是很烦的。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就算你什么都不做,每天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你到了中午和傍晚也总会因为没东西吃而烦的。 沉香客此时却只想遇到些麻烦,有了麻烦就会想着要如何解决,就不会感觉如此空虚而迷茫。 他毕竟是个人,是个总要很烦的凡人。 他不知道,一个麻烦此时就在路上,跌跌撞撞地向他们的洞穴跑来。 “好饿啊,我好饿啊!”沉香客坐在洞口,迷茫间正想起上个月十五中午在椿桂坊吃的那只叫花鸡,突然听得不远传来一个糙厚的嗓音。 沉香客听得这声音心里一惊,转而又是一喜。毕竟一个无聊的人,突然发觉自己要有事做了,这无疑是会让人开心的。就算这次来的是个硬茬,也是会让他开心的。 更何况一个喊着好饿的饿死鬼,总不会太有力气的。一个没有力气的剑客,他的剑总不会比帝都第一快刀更快。 人生一向是这样,源于猜测和臆想的喜悦总是不会维持太久。如果沉香客刚才还因为自己要有事做和这件事并不难做而快乐的话,那么此刻他竟有些痛苦了。 眼前来的是一个胖子,一个背着天机弩炮的胖子。 一个剑客的剑再快,也不过一瞬间刺出十几剑,剑剑封喉。只要沉香客没有愣神,他有把握在专注于闪躲时躲过这世上任何一人的前二十招。 可天机弩炮一炮却可以把世界上最快的剑客炸成世界上最碎的碎尸块。 世上最快的剑客饿了他的剑就不再是世上最快的剑。拿天机弩炮的人饿了天机弩炮却还是可以一炮炸碎世上最快的剑客。 倏忽间,那个胖子便到了洞穴前。 沉香客和杨溯源二人立马站起,丝毫不敢大意。沉香客知道自己拔刀也没有用,因为任何人遇到这天机弩炮第一件事一定都是躲避它的第一颗爆弹,只有躲过了这颗爆弹,才有机会去想如何靠近拿天机弩炮的人并且杀死他。但沉香客还是把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黑刀上,他总觉得当自己触摸了它,便拥有了横扫一切的力量和勇气。但他仍然在观察四周的环境,他总要知道这第一炮自己该向哪里躲避,在哪里才能有机会趁这胖子一炮不中后装填的间隔靠近他。 这胖子也没有辜负他们二人的期望,靠近的第一件事果然是举起了已装填好的天机弩炮对着他二人。沉香客与杨溯源二人已下意识地向着二人看好的方位一个各自侧跳闪了过去,落地却发现这胖子竟未开炮。 沉香客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此时自己与杨溯源二人已分开了约莫有四五丈的距离,此时即使那胖子炮管里装的是那破城弹也不可能一炮炸死他们二人。若这胖子的目标是杀死他们,那他已然败了。 “你们该看出老子不想杀你们了吧?”那胖子竟先动了口。 “哈,只怕你错过这个机会,要杀也杀不成了。”沉香客咧嘴一笑。 “爷爷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胡乱杀人的,也不要什么逐星令和黄金。现在来找你们,不过是闻到了那烤肉味,老子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昨儿个白天刚一醒来就有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来偷袭老子,叫老子一炮轰成了杂碎。只可惜炮响惊动了野味,爷爷我身手又不好,啥也捉不着。不过老子有火又有胃口,你们若愿意分我点肉吃,我倒也不介意和你们做个朋友。”这胖子张口爷爷闭口老子,倒让沉香客觉得有几分诙谐,往日他遇到的人见到自己莫不是噤若寒蝉,生怕惹怒自己的,今日却遇到了这么个有脾气的主儿。 “嗬,你这胖子还挺不要脸。自己捉不到东西就想来打劫别人的了?还和我自称爷爷,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倒不介意分你一块豹子右前腿的脚趾尝尝。”杨溯源自恃轻功上乘,有十分自信能躲过这胖子一炮,又替沉香客的轻功担心,而且也看不惯这胖子的说法,便对这胖子嘲讽了起来,好像不被这胖子来一炮他浑身难受。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人倒真是好笑。别人见老子举起了天机弩炮无不是跪倒求饶,你却还敢与我如此聒噪。你可知爷爷这百发百中王靖韬的名号也不是地上捡的?” 这胖子虽其貌不扬,却也来头不小。这天机弩炮正是天机堂弟子的武器,天机堂弟子依赖这天机弩炮便可以一当十,这王靖韬偏又是这天机堂弟子中的佼佼者。天机弩炮在他手里就好似有了生命,炮弹就好像生了眼睛一般,指哪打哪。但他之所以出名,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手天机弩炮瞄得准,而是因为他的拳脚功夫更为了得,一手内家拳法专挑脆弱的关节下手,每一击对应的都必定是一声脆响。若非必要,大多数人一定是不愿靠近他的。而拉开了距离,也正给他发射天机弩炮的机会。 反正若是平时,沉香客定然是不想遇到这么一个对手的。但此番既然他来了,他若是想要打一场,除了硬着头皮与他一战,倒也没什么办法。 “我看你这人倒也挺好笑,你既不要这逐星令和黄金万两,你又来参加这武林归一会做什么!”杨溯源还没回话,沉香客却接上了话来。沉香客知道杨溯源已多年未在中原走动,自然不清楚王靖韬是谁,若让他二人再这样拌嘴,即便不想打这次恐怕也要打起来了。 “你们两个人各自穿着一身捉刀郎的服饰,本该不缺银子,怎这般抠门?就几块肉罢了,在这里这么多话?” “话说清楚那就不用多说了。虽然我们不缺银子,但这肉现在却也是银子买不得的。我二人辛辛苦苦费尽力气才收拾出了这么些肉块,怎能被你一句话就要走了?不如你说说你来这大会的目的当作交换?”沉香客看这胖子还没有出手的意思,心想找个路子与他交个朋友也好。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你就分给老子几块肉吃!看你们穿着也不像极意门弟子,那我便告诉你们,不,即便你们是极意门弟子老子也不怕,还要把你们一并给杀了。哼,老子来这大会是为了来杀极意门掌门潘良夜那老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觅知音前路多一人 遇惨案横倒现七尸 “老子来这大会是为了来杀潘良夜那老狗的!”王靖韬说完之后,原本已经做好了如果这二人与潘良夜有交情,大战一场的准备,却惊讶地发现这二人听完后竟对视了一眼,身体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一拍。 杨溯源从没有过如此快地接受一个陌生人成为自己朋友的经历。他这一生除去最初的几年,剩下的日子里都在江湖里漂泊,他既不愿意相信别人,也不觉得别人会轻易地相信自己。更何况他后来成为了一个贼,一个家喻户晓的贼。没有人会喜欢和贼做朋友,就算人人都知道他只偷名门大户,除了沉香客外也没有人会在和他打交道时不捂着自己的荷包。 但此刻在他眼里,这个胖子即便做不成朋友,他也绝对不会把他当成敌人。因为这个胖子手里的天机弩炮,足以杀死史上最强的剑客。而潘良夜,并不是史上最强的剑客。只要这个胖子活着,潘良夜的极意门就算发展得再壮大,也不可能保证他自己能得到善终。 “你俩这什么意思?你俩听说爷爷的目标都怕了,不敢打了?”王靖韬嘴上虽这么说,手里的炮也放低了一寸。 “你可知道那萧沉山劲石宗?”沉香客还未等杨溯源开口,便先接话道。 “萧沉山本就是圣火教在东北的分坛所在的位置,自然有许多民众受了圣火教众的指导开始习武,也便成了东北一带武学的发源地。不过现在极意门在那一片一家独大了,劲石宗是当年极意门发展在时灭的那十几个门派之一吧?”王靖韬看着时不时瞟一眼杨溯源的沉香客和杨溯源皱着眉头低垂着眼的神情,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就是劲石宗唯一一个逃过一劫的弟子。你和潘良夜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追到这里来杀他?” “潘良夜在极意门发展得这么几年明着里打压小派,四处杀人朝廷却以江湖大派仇杀为由不干预,实际上还不就是靠着他妹妹是皇上的宠妃?只是他猪油闷了心了,最近倒敢管到我们神机堂头上了,要朝廷对我们神机堂的火药进行管制,这不是要震断我们神机堂的根基?实际上还不就是他知道我们神机堂的弩炮无坚不摧,他根本耐受不过一炮,畏惧我们这才做出这种事情?”王靖韬一时明白眼前这二人与自己不仅不是敌人,甚至可以做朋友,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既然我们要走的是同一条路,那这先前答应你的豹子肉,不仅可以给你一条腿,现在你就是吃了半只豹子也无妨了。你可有栖息之所?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二人这里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住下,洞穴大得很,也被我清理干净了,多住一个人绰绰有余。” 沉香客把剑收进鞘里,把石头上晾晒的一块豹腿给王靖韬扔了过去。王靖韬接过来来回翻转看了看,咽了口口水却没有直接急着吃,抬头看了眼沉香客问道:“那你呢?劲石宗可不是用刀的。” “看我穿的衣服看不出来么?除了帝都捉刀郎还有谁穿飞鹞服?这武林归一会要死成百上千的武林人士,朝廷却也不过问,我心觉蹊跷便来参与瞧瞧。”沉香客心想这胖子大约还有几分害怕自己下毒毒害他,转身用刀从豹子肉上也剜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王靖韬方才心中确有顾虑,只因想不通官府的人为何要参与这大会,恐怕这二人中有蹊跷,此番听了这话感觉有几分道理稍微放心了些,更何况实在已经饿的不行了,匆匆点了点头便一把扔了手上的神机弩炮,低头抱起豹腿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此时距离杨溯源从劲石宗死里逃生已经十几年过去了,早些年里他无时不刻在想着要为同门报仇雪恨,后来潘良夜手段实在太黑,发展得实在太快;杨溯源又不忍心负了九泉之下的师傅拜入其他门派,如此一来武功一直也没有长进。这几年他又因那件事出走关外后,更是觉得对极意门无计可施。 到了这次武林归一会,他知道沉香客身上所藏的秘密,觉得可以帮助沉香客夺得武林归一会头魁,拿到逐星令之后让他研习了帮助自己报仇雪恨。可他没有想到,潘良夜竟然也参加了这武林归一会。这样的话,报仇似乎还要简单了几分。 只是潘良夜之所以能荡平萧沉山南十六派,自己武功实在也硬得很,让沉香客和自己遇了也恐怕只能处于下风,更何况以潘良夜的性子,自然也不可能不带弟子就来参赛。这样看来其实也并不简单。不过有这王胖子的天机弩炮,就算相遇了武功仍处于下风,倒也不是没有偷一把鸡的机会,自己二人还得和这王胖子好好处着才行。 不时,王靖韬已如同风卷残云般将那条豹腿啃成了一条豹腿骨,又从腰间取出水囊猛灌了几口,打了个饱嗝。 “我二人初来乍到,也不曾做过几分关于这武林归一会的功课,以王兄看来,我们三人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呢?”沉香客见王靖韬酒足饭饱,心想也该是时候筹划一下下一步的活动了,便走到王靖韬身边寻了块地,一撩飞鹞服后摆边坐下了。 王靖韬听了,扭头看了一眼沉香客,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小溪旁往水囊里灌水的沉香客,慢悠悠地说道:“我虽未曾见过你二人出手,但你二人既是帝都捉刀郎,身手自然不差,先前我们三人刚见面时你二人的身法依我看来也实在不错,尤其是他,身法实属上乘。更何况又有我这天机弩炮,我们三人只要运气不太差,四处走走总不会遇到多少敌手的。虽然我来此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愿杀人,但如果遇到了想要的东西,杀几个人倒也不值一提。” 沉香客一听,心想道:“这话你还不如不说,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往哪里走罢了。”但眼下和这胖子关系还不算熟络,这样说话未免显得有些刺耳,便笑了笑说:“那依王兄之见,我们该往何处走走呢?” 王靖韬一听,挠了挠头,看了眼太阳道:“现在刚过正午不久,看太阳的方向c树木的茂密程度和溪流的方向大致能确定你们这洞口朝向南边。现在大会刚开始不久,就算是人人都有心争斗,死伤也不会过半。这岛上能住人的洞穴应该不多,不至于能给现在活着的侠士一人一个。如果指望着我们走到下一处洞穴栖身至少也会经历不简单的争斗,所以我们也不该放弃现在的栖身地,我们不用带那些豹子肉当累赘,在周边探索探索晚上便可回来。” 杨溯源低头把水囊的盖子拧上,起身说道:“更何况这处洞穴门口还有流水,既可以用来掩盖一些我们制造的声音,避免被其他人发现,又可以供水给我们洗漱饮用,我也认为暂时不离开这处洞穴是个不错的想法。” 既然这二人都这么说了,沉香客自然也没有其他想法,只又笑了笑,说了声:“好,那我们不妨延溪流向东走走。” 此时已是下午,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秋天虽气温不高但天高云淡,阳光没有了云的遮挡晒人得很,在树荫下走过能觉得十分阴凉,但一走进阳光里,又觉得浑身被刺得难受,尤其是沉香客和杨溯源还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飞鹞服。 沉香客平素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在阳光下暴晒,穿着一身不透气的衣服出汗实在闷的难受。更何况大盗在白日里一般不会显露行踪,白天抓捕格杀也容易引起百姓的骚乱,所以白天沉香客大多数时间都在居所里歇着,自然也不会晒到太阳。杨溯源就不用说了,白日里众目睽睽之下行窃大户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这二人不愧是朋友,生活习惯都如此相近。 这王靖韬看起来也就是个白脸的胖子,神机堂最注重的也不是拳脚功夫,更多的是为了锻炼目力,在光线昏暗处训练瞄准。这胖子自然也不常晒到太阳。 这三人这种境遇下分到一组,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沉香客正按着刀走着,突然听得身旁树林里一声“飒沓”,神经紧绷的他一惊,刀都出了一半鞘。王靖韬突然回身按住他的刀,拍了一把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用在意,我瞧见不过是只黑色的大鸟罢了。” 沉香客知这王靖韬是神机堂弟子,目力自然远胜常人,自然是不会看错的,便松了口气,把刀推了回去,只听得那阵飒沓的声音渐渐朝西边远去了。 走了约莫有一二里地,沉香客突然闻到了一股咸腥的气味,其他二人对这气味不敏感,可沉香客平日里追缉凶犯,常常会有凶犯在被沉香客重伤后企图继续逃跑,他常常循着这气味继续追踪,对这股气味可敏感的很。这正是浓重的血腥味。 沉香客轻轻地唤了一声,他二人一回头便看到沉香客放缓放轻脚步,手在唇上一压,便知有情况。三人走了几步,杨溯源和王靖韬也闻到了这股强烈的血腥味。 三人隐藏着脚步靠近血腥味的来源,赫然发现前面的树丛里竟横七竖八地倒着六七个肤色黝黑的彪形大汉。远远地看地上一大片血迹,也难怪血腥味如此之重。王靖韬四顾看了一番,确定行凶者一定已经走远了,点了一下头走进了几人的尸体。 沉香客蹲下身子将那几个大汉的尸体一翻向正面朝上,发现这几人的致命伤皆在颈上,看起来像是被一种并不太锐利的刃割开了大动脉,之所以说刃不够锐利是因为伤口并不是一道切口,还布着伤口撕裂的痕迹。 令人诧异的却还不仅如此,这几人头顶竟也有血肿,明显有被钝器击中头颅的伤。 沉香客仔细思索了一番,却想不出究竟何种兵器既有一端钝,却又有一端带刃。更何况是一种并不锋利的刃。也不知究竟有几人一同行凶,沉香客仔细辨认了一番,这几个被杀的人肤色黝黑泛红,肌肉发达却是精瘦的肌肉块,显然是长期体力活动炼成的。可能是巨鲸帮众或者什么沿海的帮派的弟子。 这些帮派的武功本就不够精妙,这几人沉香客看了也面生,并非什么帮派上层,武功自然也并不很高。杀死他们的也未必是什么绝顶高手,但也不无可能。 杨溯源将几人身上搜刮了一番,发现这几人身上竟还带着几两银子,银子未曾被凶手取走。包袱里的几个馒头也未被拿走。几人的兵器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这几人全是使一手白铁铸的环刀,并不是什么好使的武器,这几人怎么看也不过是几个乌合之众罢了。 沉香客又抚过这几人的经脉,这几人经脉并未全部开通,看得出来内力也并不深厚,甚至基本没有内力修为。 若这是在帝都,七条人命的大案,凶手至少也值十五两银子,够沉香客潇洒一个多月了。沉香客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这七个人本来可以死得更有价值些的至少该值自己一两个月的酒肉钱。可惜此地却是绝地岛,是一片朝廷批下的法外之地。 沉香客把他们几人的刀拿了,又叫杨溯源收好了这几人身上的银子食物,临走前转身对着这几人的尸体双手合掌拜了又拜,道:“借诸位生前东西一用,若有机会定为各位报仇,还望各位莫放在心上,莫来找我三人,莫来找我三人” 他们三人离开了那几人尸首所在之地,却不知凶手到底是谁,但这凶手虽看起来手段残忍,却不似用毒用暗器那般阴损不可防备,若要近身相搏,沉香客杨溯源王靖韬三人总还是有一战之力。 回到了先前栖息的洞穴口,走在最前沉香客一看,忽地惊呼道:“这怎么回事!” 杨溯源王靖韬走上一看,也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无名贼窃肉 有情人救难 沉香客回到洞口,不禁一声惊呼出口,赫然发现那洞口晾晒的豹子肉干竟一下少了大半,还有些碎末在地上细碎地布着。原本就算给了王靖韬一块前腿肉,至少还剩小半只豹子的量,现在一看却只剩原本的一半了。 “草!哪个狗崽子偷爷爷的肉吃!”王靖韬远远一看瞧见这景象一声怒喝就脱口而出。 沉香客上前用手捻了些地上的碎肉瞧了瞧,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就算是偷吃肉块的人十分慌乱,拿了边跑边吃,也不至于吃得地上有这么大的碎块。而动物的话一来白天不会有各种猫科动物觅食;二来如果是成群狼的话没理由不把这几块肉全部带走;狮子绝地岛的地形应该没有;豹子的话怎么说也不至于会吃自己同类的肉吧?如果是一些更次一点的食肉动物,应该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碎块在地上却不吃。 沉香客此时心情实在慌乱得很,方才遇到的那七人不知死于何人之手,死因如此诡异也就罢了,这一回来又遇到了莫名其妙的肉干失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其他人盯上了。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情况下沉香客实在不能觉得安逸。 三人正凝神于地上的碎肉块,突然听得头上几声急促的“咕咕啾啾”声,王靖韬抬头一看,高空赫然是一只雀鹰正在滑翔盘旋,又听得几声“咳呵咳”,再高处竟有一只游隼瞄准着这只雀鹰俯冲下来,游隼的体型比这只雀鹰大了许多,若雀鹰被这游隼一击抓中,只怕它这条性命就要交代在了此处。 可这雀鹰翅膀一振,身子往另一侧猛地一拉,竟侧着身躲过了俯冲下来的游隼这一爪,游隼只抓得几根羽毛罢了。 沉香客一皱眉,心想这两只鸟中的某一只大约就是先前在树林里吓了自己一跳的那个黑影。 人人都知那雀鹰是天上飞的猛禽,地上的田鼠走兔,天上的麻雀鸽子,无不在它的猎食清单上。 可这游隼却是天上更加霸道的存在,连野鸭c鸥这类大一些的禽类也是被它随意生杀予夺的食物,性情又凶猛得很,此番遇上这雀鹰,只怕雀鹰是凶多吉少。 “自然真是残忍得紧,先前在天上为所欲为,肆意取食的雀鹰,如今竟被这游隼搞得如此狼狈。”王靖韬抱着两臂抬头望着天对其他二人说道。 “那你不妨帮这雀鹰一帮,驱走这游隼。”沉香客竟插了句嘴,说的这话实在叫王靖韬没有想到。 “弱肉强食是自然与社会的法则,而且又有什么必要要人为干预救下这只雀鹰呢?”杨溯源听他二人说话也忍不住插了句嘴。 “你可知这雀鹰就是你身上绣的飞鹞?捉刀郎服装上刺绣这飞鹞也正是象征了飞鹞不折不挠,猎食啃食庄稼的田鼠野兔,寓意捉刀郎与宵小奋战不死不休的精神。更何况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此番既然见到了,便救下它也无妨。”沉香客说罢便转头看着王靖韬。 “你老子的弩炮弹丸可不是天上掉的,救这鹞子对我有啥好处?”王靖韬仍然无法理解沉香客的想法。 “鹞鹰虽是猛禽,却并非不能驯养,这游隼驯养却困难重重,更何况此番占上风的是游隼,你一炮打死鹞鹰非但不能相助它,反而是耽误了它捕猎。可你救下鹞鹰却是于它有恩,动物皆有报恩之心。若以后能有此类猛禽相助,我们三人也好把周围的情况知道得更清楚些。” 沉香客一番说道令其他二人茅塞顿开,王靖韬原本以为沉香客是圣母心泛滥,此番却发现他的话不无道理,当下拔出天机弩炮,卸了炮膛里的爆破弹,换下一颗烟幕弹,闭了一只眼瞄了一番。倒也不愧是号称百发百中的王靖韬,一炮打过去竟然刚刚好在那游隼眼前炸开,迷了游隼的眼,游隼眼前一片漆黑,既看不见那鹞鹰,又恐被这鹞鹰偷袭,扑扇了几记翅膀,不愧是天上最快的几种猛禽,一下就飞离了三人视线。 那鹞鹰好像知是王靖韬救了自己,滑翔了一阵之后靠近三人,“咕咕啾啾”了一阵,落在山洞顶上一处突出的岩块上,高高地看着三人。 沉香客从地上捡了条肉条在手里,学着鹞鹰叫声咕咕啾啾了一阵,鹞鹰却不为所动,反而一个滑翔,飞向洞口的一块完整的豹子肉块,用爪子抓了,拍了拍翅膀升起,又回到了洞穴上方。 王靖韬仔细一看,竟发现这鹞鹰口中还卡着小半块肉块,知这先前偷吃肉块的便是这鹞鹰,忍不住骂道:“你这白眼狼,老子相助你你竟偷吃我们的豹子肉干!” 沉香客转头对着王靖韬一笑,又转头看着鹞鹰说道:“分明是鹞兄先偷吃了肉干,你才救它。虽是你不计前嫌,倒也不能说鹞兄忘恩负义不是?” 那鹞鹰看起来倒也挺通灵性,对着沉香客咕咕啾啾叫着摇头晃了一阵,吃完肉干便扑扇扑扇翅膀滑翔到了沉香客手臂上。 沉香客看着鹞鹰说道:“鹞兄,今日我三人救你一命,改日我三人若有难,你且相助我三人一臂之力可好?” 那鹞鹰两只锐眼盯着沉香客看了一阵,突然又咕咕啾啾叫了起来,沉香客见它这副模样,心知它一定也是答应了自己。 鹞鹰这种生物,从出生开始就在接受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当父辈的鹞鹰猎不到食物给雏鸟吃时,一巢中的弱雏就会被其他雏鸟吃掉。长大成为成鸟之后,又以其他小型鸟类为食,还时时需警惕更加具有威胁的猛禽。但是相比其他隼c苍鹰这类大型猛禽,还是更容易驯服的。 天色已经渐晚,斜阳西下映照在洞穴外的小溪山涧里,远远看来折射出一片斑斓。沉香客看着靠在洞边又在啃着干豹肉的王靖韬和在天上盘旋猎食的鹞鹰,心想今日遇到的二位竟然又是出奇的相似,不妨就给这鹞鹰姓个王好了。往后还需要它来盯梢,不妨就叫王一盯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黑雨夜不速之客来访 秋天的夜来得越发的早,每一天的白天都比前一天要短。下午天气本还不错,此时却飒沓飒沓地下起了雨来。秋天的夜里天气确实很凉,如果没有火堆取暖,实在有些无法忍受。不过有了王靖韬的弩炮后头的点火器,实在方便了许多。三人一人一个火堆在洞穴里分散睡下了。洞穴有两个洞口通风,所以在深一些的地方点火堆也没有问题。所以沉香客睡在离洞口近一些的位置,杨溯源睡在最里面,王靖韬睡在两人的火堆中间位置。 夜已深了,沉香客却还未睡着。洞外的雨还在飒沓飒沓地打在树叶上,天地间只能听见这些飒沓的雨声。 他翻身看了看睡在里面些的二人,这二人已睡熟了,呼吸声和翻身时衣服蹭地的声音一晃而过,转眼就消失在了雨声里。可惜沉香客却不能像他们一样睡得如此香甜。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人应该轮流值夜,可沉香客却没有提出来。 他觉得这一天实在有些诡异,那几人死亡的现场离自己的歇息之地并不远。但那几个人虽功夫并不高深,但总是有七个人。这几人和他们的帮派在江湖上也并不出名,应该没有仇敌,仇杀的可能性不大。又没有拿走钱和粮食,也不是抢夺物资的劫杀。 既然不是仇杀,也就没有杀了他们再将尸体堆到一起以作警示的必要,那么这些人靠得如此之近,血迹也只在尸体倒地的这一片有,说明这人要么用毒让这几人无力逃跑,要么出手极快,极为出这几人意料,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沉香客检查过尸体,这几人一定没有中毒。那么这凶手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是一个出手极快的高手。 可是又是用的什么武器呢? 什么样的人会在有这样快的身手的同时竟然使用一把钝刀呢?而且这几人头上居然还有钝器击伤的淤血,这都让沉香客百思不得其解。 他觉得自己三人正处在巨大的威胁中,尤其是自己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他也并不信任杨溯源或者王靖韬值夜的可靠性,如果自己在熟睡中遭遇袭击,自己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快速回到最好状态反击。 于是他没有让杨溯源王靖韬来轮流值夜,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地面对洞外躺着。 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没有熬过夜,但是很少会有人像此刻的沉香客一般如此无趣地熬夜。他此时没有酒也没有女人,这无趣的夜是如此漫长,可他却不能阖上双眼。 洞外无趣的雨还在无趣地下着,无趣的人躺在无趣的洞里静待着无趣的夜。 已是后半夜了,洞外的雨明显小了些。 沉香客仍然躺着对着洞外,心里回想着以往追杀过的凶犯和自己在圣火教的童年时光,以此来驱解无聊的情绪。洞外的雨既然小了,当然比原来更容易听见别的声音。毕竟大雨的声音就是天然的白噪声,会掩饰掉小过它的声音。 这样安静的情景实在容易让人神经紧绷,沉香客也不知自己听到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究竟是猛兽从叶间奔过还是雨点打过林梢。 他仍在尝试着辨别这两种声音的区别,却看到眼前的雨幕里好像突然出现了斑斓猛虎,正摇动着长鞭似的尾巴朝着自己走过来,走到面前又化作了无数雨点被风裹挟着扑打到自己的脸上。这山洞里的火好像也渐渐黑了渐渐黑了下去。 在这片黑幕里,他突然听到了两处与雨点打叶不同的声音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绝对不是猛兽。因为这世上的猛兽即便具有再高的智力,它也绝不会拄着一条拐杖。 拐杖遇到岩地啪啪啪的声音在雨声里并不难辨别。还有四只脚交错在水洼里踏过的水花声。 沉香客猛地睁开眼,意识到刚才竟因为夜深了险些睡着。猛地起身坐起来晃了晃头,突然听到洞外竟然又传来了四只脚踩过水洼的声音。 他猛地起身,悄悄地将身边的刀抓到了手上。在这样的深夜,有人拜访,实在让人毛骨悚然。他实在找不到任何在这个时候遇到其他人还要友善对待的理由。 脚步声越发近了。 脚步声到了洞口,沉香客定睛一看,来的竟是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太婆和一个不过四五尺高抓着一把看起来像青铜铸玩具短刀的小男孩。 这两人穿着破破烂烂淋了雨的粗麻布衣服,看起来实在诡异得紧。但看这二人的模样,又实在不像习武之人,约莫是岛上某处村子的住民?可这岛上山洞树林横生密布,也不曾听说过有村落存在。这二人莫不成是阴间失路的厉鬼? 沉香客持刀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他们这样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厉鬼冤魂这般不可触摸抵抗之物。他这一生大大小小战了少说也有百来场,哪怕是当年前往苍云派捉拿派中的朝廷要犯向掌门要人被百来个弟子持剑围住时他也未曾害怕过。但厉鬼冤魂这种东西,却是无可抵挡的,就算武功再强也无可奈何,这样又怎么能不叫他们这种已依靠武功横行武林的人畏惧呢。 沉香客还未开口,那二人中的老太婆便先张了口:“小兄弟,你可有食物能分我老婆子和孙子充充饥吗?”旁边那小孩也望着沉香客,点了点头。 沉香客虽觉得疑惑得很,但觉得鬼怪也总不会来要吃的,便转身走到收进洞内的豹肉干旁,取了一块巴掌大小的肉干,缓步走到二人身前,左手按着刀把,右手将豹肉递给那老太婆。 这老太婆接过肉干,来回翻转看了一遍,又抬头对沉香客道:“小兄弟,我看你分明有这么多肉干,却只分我这可怜的老婆子这么一小块,这可不好啊。不过你好歹也给了我,那便给你个快活的吧。” 沉香客一听,心想:“给我个快活的?你这老太太能有什么让我快活的?”疑惑间那老太婆的拐杖竟忽地直举上天,忽而又重重地朝沉香客竖劈下来。 这老太婆看起来好像是风烛残年,走路一摇一摆吃力的很,这一击拐杖的劈砸竟也有万钧之力,杖势如同闪电般迅捷猛烈,全然不似一个老太婆的功夫。 沉香客听了那老太婆的话愣了一下神,回过神来便见这拐杖朝自己头猛劈了下来,恍惚间下意识左手拔出腰间刀鞘里的刀反手抓在手里挡了这一击,只觉得左手手掌虎口直麻好似被撕裂开了一个口子。这老太婆全然不似看起来的这般虚弱,甚至气力竟比沉香客还要强了几分。 拐杖与黑刀碰撞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昏睡的杨溯源和王靖韬也被这一声巨响所惊醒,醒来发现沉香客持刀而立,虽还未清醒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立马起身拿起兵器指向那婆孙二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王靖韬架着天机弩炮半眯着眼问道。 “不速之客,这不明显吗?半夜来问我要吃的,给了还嫌少要偷袭我,未免也太可笑,太无耻了吧!”沉香客也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对这二人便是破口大骂。 “小兄弟,人总是还要学会分享的。你们这一代人呀,就是太自私了。白天我们遇到一队巨鲸帮的年轻人也是这样,明明带了好几包粮食,却一点也不肯分我们婆孙一点,我只好把他们全给杀了。”那老太婆带着一脸阴森的笑意说道。 “你别胡说了,白天那几人的粮食明明都还在包袱里。”杨溯源记得清清楚楚,便对这老太婆反驳道。 “死人的东西也吃得吗?别人不给你,就算他成了死人,你也总不能自己拿的。我们婆孙二人呀,有规矩。他们不给我们吃的,固然该死,但毕竟是他们的东西,我们总也不能自作主张吃了的。”老太婆满嘴胡说八道,沉香客竟都有些给气笑了,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世上到底是不是每个人都长了一个装着相同礼义智信的脑子。 “我们也无意冒犯,不知道您二位是何方神圣,在如此深夜来访,还做如此莫名其妙的事,若是脑袋有些病症,不妨改日随我去帝都一趟,我请您二位去帝都问医坊找最好的医馆医医脑子。”沉香客此时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这婆孙二人若是自己主动出手倒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眼下这二人好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兄弟,我们没病,也不用你破费。我们现在来找你也不是要你的钱,现在只要你的命就够了啊。”那老太婆慢悠悠地说完这句话,身子还在原地未动,一支铁拐却又忽地举起,沉香客抬头一看那铁拐,就这一瞬间,那老太婆方才在原地未动的身子竟随着这铁拐猛地举起的势向前一滑三步远,转瞬已到了沉香客面前,铁拐向沉香客猛劈了下来。 沉香客两侧站着王靖韬与杨溯源,这二人哪里见过如此吊诡的身法,一时愣住了不知闪躲。他二人不闪躲便把沉香客夹在中间,三人之间不过隔了一个人的身位,这山洞倒也挺窄。 眼看着这拐杖向沉香客猛劈下来,沉香客因被二人夹住了左右闪躲的身位无法躲避,向后他的身法又躲不过这约莫有四尺长的铁拐。 这老太婆早已看出这三人中武功最高的便是沉香客。而另外二人中,一人一看身板就不是拳脚的高手,而他手中也并没有武器,他的武功必然不高。另一人虽手里拿着一管弩炮,可这山洞里用弩炮若是爆炸塌方了想必也不好,他一定不会用弩炮的,这胖子即便拳脚势大力沉,可身法必然欠佳,正好被自己所克制。眼下只需解决中间这人便可轻松解决这三人。 “砰”的一声,这老太婆却发现事情的发展与预期的不太一样。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竟被这人一记正面反手撩刀上劈招架住了,两兵相接的巨大冲力硬生生把自己弹退了三四步。自己这条精钢铁拐莫说是把刀,就是把长棍吃这一记也得被敲弯,这人手里的这柄黑刀竟不仅没断还能把自己生生弹退了几步远?她诧异地看向沉香客和他手里的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妙手厨子巧煮一锅锦绣汤 铁拳捕快痛打两只狗头怪 这老太婆身法吊诡,看起来弱不禁风风烛残年的样子,使的武功却势大力沉,蛮横得很,这让沉香客着实吃了一惊。她趁杨溯源王靖韬二人恍惚间卡住沉香客躲闪机会的空档,当头一拐想要立即偷袭击垮沉香客,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拐竟然不仅没有得手,自己还被两兵相接的冲力冲退了三四步。 她站稳脚步,抬头一看沉香客,竟突觉一阵热浪自沉香客周身向自己袭来,她右手拄着拐杖,左手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从指尖只见得沉香客先前拾起的那把黑刀,现在竟已成了通体赤红发黄的一把形如锻造淬炼时的模样的“火刀”。 原来沉香客被杨溯源王靖韬二人夹在其中,躲闪不及,见铁拐向自己头猛地劈下来,慌乱间周身的纯阳真气自手传至这黑刀上,这黑刀才渐渐变了颜色,此时这反手一刀才将那老太婆一下击退了三四步远。 “沉兄,你你这刀?”杨溯源认识杨溯源已有九年了,却从来只知他用的是一把极快的黑刀,却不曾见这黑刀变成这样一把赤黄的长刀。 “这把刀我逃出圣火教时便带着了,你用它时它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黑刀,我用它的时候,它的名字叫做归焰!”沉香客见这老太婆在如此得利的情况下出手竟也不能敌过拔出归焰的自己,他竟有些得意了起来。 谁知这老太婆听得归焰二字,竟大吃一惊,又连退了三四步,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里竟汨汨淌出泪来。 “十几年了十几年了!”那老太婆先前挥舞着势大力沉的铁拐时的手此时竟也开始巍巍地颤抖了起来,此时的她才像一个已近残念的老人。 “你若有一天有难,需我流云铁拐相助,吹响这支笛子便可。圣火教又出现在中原了,圣火教又出现在中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看这老人和这男孩儿方才还在眼前,转眼间竟已走进了雨里,只听得声音从雨里传来。飒沓飒沓的雨声里这声音逐渐隐没了。 沉香客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还痴痴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番,事情发展得实在突然又诡异,谁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香客无论如何也不想不起曾见过这二人,流云铁拐这名号也未曾听过。这二人杀人一点道理也不讲,方才却只因这一把归焰就离开了他们三人,还留下一支笛子让自己在有难时吹响,实在让人觉得蹊跷得很。更何况这老太婆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强,如果自己有难,叫她来又有什么用呢?但有总比没有好,沉香客还是把这支笛子收了起来。 这一夜让三人再也不敢不安排人守夜了,王靖韬和杨溯源二人已睡了大半夜,又怕这老太婆再回来一人抵挡不住,便两人一同守夜,让守了大半夜的沉香客先睡了。 沉香客醒来时发现杨溯源正在洞口的小溪边洗着昨日穿的衣服,现在正穿着一身平日里他穿的缟色短衫。沉香客发觉自己这两日虽没怎么出汗但身上还是稍有些黏腻,于是也从包袱里取了件平日里穿的短衫出来,一只手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一只手用梳子梳着头发走到了杨溯源旁边,将衣服扔给了他,然后不顾一脸拒绝的杨溯源回到了洞穴里,倒了些盐巴到手上,走到小溪上游,捧了一手水吸进嘴里开始刷牙。 正刷着牙,突然听得背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近自己,转头一看发现是王靖韬。 王靖韬手里捧着许多蘑菇,雨后的森林里即便是秋日也会长出很多蘑菇,正好成了三人的口粮。 沉香客其实有些不放心,他曾听说过自己坊间一户平民在市场上买到采蘑人误带来的毒蘑菇,一家人都因饮用毒蘑菇煲的汤发生灭门的惨案。 但他想王靖韬这样神机堂出身,摆弄火药炸弹这类东西的人总该懂的东西不比自己少,他也许不该怀疑他。可是他还是不能放心,拨了拨那堆蘑菇。 这堆蘑菇里种类居然还不少,有几样沉香客也是认识的,比如松树菌c元蘑c马屁泡,还有好几颗鸡枞,只是有几颗鸡枞看起来稍微有些奇怪,顶端有荔枝放久了剥开上面发红的颜色,伞面上好像纹路也重了些,大约是被雨淋多了,有些变化。 王靖韬真是不愧于他的体型,单是用这么些蘑菇加些盐和小溪里杨溯源徒手捉的鱼,这一锅汤竟已如此鲜美。毕竟蘑菇里含的氨基酸就是天生的起鲜剂。 沉香客平日里就很爱吃鸡枞,这种蘑菇味道和口感都不错得很。此时他看着那几颗看起来有些坏了的鸡枞,心想自己身板比其他二人好些,肠胃也一定好些,不妨自己把它们吃了,也总比其他二人吃了症状要轻些,更何况这鸡枞他平日里也很喜欢。 喝的时候沉香客也有些担心,担心等会突然肚子一疼眼前一黑自己三人就交代在这儿了。可他直到全部喝完竟然肚子也全无不舒服的感觉。在这种环境下竟然还有机会喝上这样一锅自己平日里也不怎么能喝到的汤,这让他觉得好生畅快。 沉香客喝了这碗汤觉得有些饱,早晨起来就喝这么多实在有些与自己的生活规律不一样,平日里他都是日不上三杆不起床的主儿。 今天的太阳可真是暖人,前几日分明是越发变冷的,不知为何今天太阳照在身上却还是暖洋洋的,更何况昨天晚上还下了雨,秋天下过雨后太阳竟还如此温暖,可真是稀奇呀。沉香客看着天上的太阳,竟看得痴痴地笑了出来。 等沉香客再低头的时候,眼前的情景竟把他吓了一大跳。 王靖韬和杨溯源二人竟已不见了踪影,眼前正和自己一同吃着蘑菇喝着汤的,竟是一肥一瘦的两只狗头人身的怪物。 沉香客大吃一惊,下意识就要从腰间拔出刀来,右手往左腰一抓,却发现左腰竟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原来刚才换衣服时沉香客把刀和飞鹞服一同脱下,方才拿出来叫杨溯源洗时忘了把地上的刀拿起来。 这两只怪物倒还没发现异样,沉香客额头都已微微沁出了汗来,他不知此刻是该逃还是趁两只怪物不备抢先出手。 圣火教被剿灭后养大沉香客的人家便有一条狗,沉香客去的第一天就被这条狗沿着大道追出了二里地,这让他从小就对狗充满了恐惧。他看着眼前的这两只怪物,又想起当年的遭遇,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还是跑不过狗,但如今已习武多年,拼死一搏兴许还是能打败狗的。 他趁两只狗头怪低头喝着汤的空隙,屁股悄悄从石头上挪起,两只脚调了调位置,将碗往地上一放,左脚抬起一脚就从锅上直直地冲着这肥些的怪物的前胸踹去,一脚把这怪物踢倒,大半个身子和手里当碗的弯木片都跌进了溪流里。又转身俯身一个肩顶将右边那只瘦些的怪物一把顶倒,骑在它身上就左右开弓朝着它那颗大得可笑的狗头重重地砸拳。 那胖些的狗头怪跌进小溪里,小溪里石头又滑,它两只爪子在小溪里不停地挥动,嘴里还怪叫着,挣扎了半天才稳住重心爬起身来,朝正骑在瘦些的怪物身上的沉香客冲了过来。那瘦些的怪物先前还尝试着推开身上的沉香客,此时已被沉香客打得只能挡住自己那颗狗头,再无余力了。 沉香客正想着抓紧时间将这瘦些的怪物解决了,等会无论是和那胖些的怪物打还是跑也许还都能多几分胜算,等会还得想个法子去找那失踪的王靖韬和杨溯源。 那胖些的怪物看起来肥硕可笑的很,速度倒不算太慢,沉香客还未将那瘦些的怪物打死,发现那胖怪物竟已怪叫着快要冲到自己身旁了。 沉香客心想不好,这下腹背受敌,实在没法子再打下去了,再拖只怕脱身都有问题,抓起旁边瘦的怪物掉落的碗,转身朝着那胖怪物的脸上便砸去,趁那胖怪物被砸中鼻子蹲在地上的功夫,又给了身下的怪物一拳便爬起身向着森林里跑去。 沉香客跑着跑着一转头,看到那两只怪物朝自己追了过来,脚下不由得又加起了速,可那瘦些的怪物跑得飞快,和自己的距离飞速地接近。 眼看这怪物就要到自己面前了,沉香客突然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沉香客回头一看,眼前竟又是一只狗头人身的怪物。 这新出现的怪物看到自己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样大的一颗狗头配上这样的表情实在滑稽。奇怪的是这狗头看了自己一眼也开始怪叫了起来。沉香客心想今天运气真是背,先前也不曾见过这种奇异的怪物啊,回到帝都可要好好吹嘘一番。 可是当下,他得先想办法脱身,转头就一拳朝那新出现的怪物脸上砸了过去。可这新出现的怪物竟没有被这一击打中,不仅如此,还把他的拳头一把抓住了。沉香客的手好像被一把钳子钳住一般动弹不得! 这怪物不仅抓住了沉香客的右手,还一把掏出一样东西,在沉香客惊讶地张开嘴时一把塞进了他嘴里。 沉香客眼前一黑,倒下前一瞬他心想: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没被毒蘑菇毒死,竟然又被这怪物的药给毒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乡遇故知 明日犹可期 沉香客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突然想起刚才被三只怪物给擒住了,心里陡然一阵悲意升起:自己活了这么二三十年,也没个心上人,更不用说成亲了。这一生还有志向未竟,难道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而且现在也不知王靖韬和杨溯源二人在何处,又是什么境遇。若是三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未免也太凄惨了。如果自己一个人死了而杨溯源和王靖韬二人都不知道,那就更凄惨了。 更何况自己这一趟出海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种连此前听都未曾听过的怪物,这下还没来得及出去宣扬一番就死了,以后接任自己职位的捉刀郎,会不会有自己这么见多识广呢? 不过到底这群怪物会怎么处置自己呢?之前还和自己坐在一桌上一起喝汤,会不会本来有机会做朋友,被自己这么一顿莽撞的举动才害人类失去了和新发现的物种合作的机会? 沉香客突然有些后悔,为自己如此轻巧就答应了杨溯源来到这里后悔,为自己的方才的莽撞后悔。 还好他没有后悔太久,因为他爬起身后,感到人生真是充满了惊喜。 他不但没有在狗头怪的洞穴里醒来,反而醒来看到的是手里拿着天机弩炮的王靖韬。他可不信会有怪物能打得过这拿着弩炮的胖子。他不仅看到了王靖韬和杨溯源,还看到了一个在帝都的老相识———帝都暗刀堂舆情司长官田缉。 沉香客此刻连方才的境遇也顾不上说了,急忙跑到田缉身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上下打量了一番田缉,又拍了拍他的两肩问道:“田兄,你怎会出现在此?” 那田缉满脸笑意,却还未来得及开头,突然听得旁边持炮站着的王靖韬一身怒喝:“你这直娘东西!你就没什么话对老子说吗!” 沉香客转头一看,眼前这胖子一副模样真是滑稽的很,头发乱糟糟的,满脸怒意,可鼻子里竟插着一根蘑菇柄。沉香客放开田缉,走到王靖韬面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又伸出手一把拔掉了他鼻子里的蘑菇。 这蘑菇不拔不要紧,一拔这蘑菇王靖韬的鼻子里竟汨汨地流出了血来。 沉香客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啊,王兄,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你再看看他!”王靖韬抬手一指旁边的杨溯源。沉香客又转头一看,杨溯源竟鼻青脸肿,鼻子插了两根蘑菇柄,看起来比王靖韬还好狼狈几分。 沉香客此时实在不知自己一个该是什么情绪,这两人的神情实在是又可怜又好笑。他想忍住不笑,却还是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王靖韬见沉香客哈哈大笑了起来,忍不住怒意上来就挥拳要打向沉香客,却被田缉伸手挡住了。 “你想必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吧,我来和你说。”田缉看着沉香客仍然带着刚才的几分笑意说道。 原来那沉香客看到的像鸡枞又不像鸡枞的蘑菇是狗尿苔,这狗尿苔人吃了虽会中毒,但却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会肚子疼。只是会神情恍惚,产生幻觉。沉香客先前就是产生了幻觉,以为杨溯源和王靖韬是怪物,对他们两个大打出手。 还好此前田缉正好路过这处洞穴,他本想守在洞口看看这里洞穴里的人身手如何,看有没有机会偷袭夺下这个山洞,却发现迎面冲向自己的竟是沉香客。他抓住沉香客后往沉香客嘴里塞入的药丸便是之前他们在马车上服下的那种迷梦散的丸剂。 沉香客听了也自知自己做了可笑的荒唐事,连忙对着杨溯源与王靖韬二人连连道歉,直到承诺这几日都由自己去捕猎采食和洗三人的衣服才叫他二人消了气。 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为何田缉会来到这绝境岛。 “田兄,你岂不是在帝都舆情司任职?又为何会来到这绝境岛?莫非你也缺钱用了?”沉香客看着田缉心里满腹的疑问,说出口之后却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可笑。京都各司的长官从来都是上街不用带钱也有人抢着结账的贵人,当然不会缺钱,如果是因为钱的原因,他本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出现在这里的。 “你可知我曾是有武功的?”田缉听了这个问题,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眉毛也渐渐皱了起来,从神色不难看出他内心的痛苦。 “啊?我实在不知,还请田兄说说。”沉香客先前在暗刀堂时与田缉熟络的很,即便后来沉香客被剔出了暗刀堂,二人也常常一起吃饭喝酒,上霓虹阁听曲儿。只是沉香客确实未曾听田缉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当然也不曾对田缉提起过自己的身世。毕竟在暗刀堂任职的人,总都有一段不想告诉别人的故事。 “你也许不知道我二十年前也曾是山北名震一方的豪侠,我与我的未婚妻梦乔女侠合称须郡双侠。我我就是二十年前被梦乔女侠在婚礼前消失悔婚之后也消失了的落月名剑田止慨。”田缉说出的话让其他三人都大吃一惊。 落月名剑田止慨是出了名的自小内力资质天赋异禀,十八岁时便有他人三十多岁的内力修为。他与那青梅竹马的梦乔女侠指腹为婚,结果二十岁那年本约好了成亲,成亲那天梦乔女侠却突然离家出走不见了踪迹,人人都传言说是她悔婚。不久之后田止慨也从江湖上消失了,人们都以为他已自绝于江湖了。 而眼前的这个中年人,除了同样是单身一人之外,与落月名剑再无任何相似之处。 “那你为何没有了武功又为何到帝都舆情司又为何来绝境岛呢?”沉香客虽想起先前在京州时就曾发现田缉气力惊人,不像未修练过武功的平头百姓,但如今听他讲这一番话,却还是觉得的难解事情原委。 “梦乔失踪后我哪里也找不到她的消息。别人都说她一定是变了心悔婚,我却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那时我们已认识十多年了,我信她定不会负我。只是我苦苦寻觅却也百般不可得她的消息,后来听别人说帝都暗刀堂舆情司是天下情报汇集之处,但从不接受任何身有武功的人,便是为了防止我这般身有江湖恩怨的武林中人加入获取了情报去仇杀扰乱江湖。我虽心有不甘,但为了找到梦乔的消息,也只好自废了武功化名田缉加入舆情司。前些天收到情报说梦乔在这凛州码头出现过,可能是来参加这武林归一会我我便也来了”田缉说到此处他的双手竟已不住颤抖了起来。 沉香客当然能够理解他。从小就在一个领域被当成天才,如今却为了别人都不能理解的原因自愿离开这个领域。每一个天才最害怕的事情都是被否定,所以一些天才宁愿一辈子被困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也不突破半步。而田止慨竟能为了梦乔放弃了自己天资所在的领域,甚至不惜变成了另一个人。曾经他是落月名剑田止慨,如今他是可以称得上是江湖百晓生的田缉。 他突然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成为舆情司的长官,当一个人可以为了一件事放弃自己的一切的时候,这世上当然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他。而如今,他似乎就要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那你不妨与我们同行?”沉香客虽然知道他一定会同意,但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没有武功傍身的田缉当然没有理由不加入他们。 田缉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包袱在洞穴里放下了。如今他们这四个人每个人的目标都绝不是会被任何事情所阻挡的。如果说沉香客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发现自己的小组只有两人而觉得自己势微,那么现在他竟已有了活到最后的信心。 这一天,也不过刚过了个早晨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疑云暗生 在这绝地岛呆了几天,沉香客总算是知道什么高手们都爱来这岛上闭关了。绝地岛在东境海外,在这海岛上不说别的好处,单单冬暖夏凉就足以让人觉得十分舒适了。 哪里像帝都在内陆,这让沉香客夏天总觉得自己白天里走在街上每一步都像是晕倒前的最后一步;冬天躺在床上都觉得冷气从床上被褥上的每一个空隙钻进被窝像一根针一样一点一点地扎进人的骨子里。在温暖的被窝里偶尔翻了个身不小心漏了一丝冷气进来,就好像吃鱼时以为吃的是无刺的海鱼却一口咽进了一大根鱼刺,给人一种不曾期待过的痛苦。 沉香客站在洞口看着天,突然觉得十分羡慕这只被自己称为王一盯的鹞鹰,不仅出生在这气候宜人的海岛上,还天生就是一只位于食物链上层的鹞鹰。 其实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被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吧?年纪轻轻就被选作圣火教圣子,要成为未来几乎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圣火教主。虽然后来这一切都成了泡影,这和那日王一盯遇见了隼险些被猎食又何其相像呢。看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只要那一人出一言,那自己看起来风光的一切就将全部成为梦幻泡影。 他开始怀疑,这世上实力的绝对强弱难道真的如此重要吗?只要做不到天下第一就永远不能安睡,就算做到天下第一也会时时刻刻害怕被人超越,根本没有机会去享受一切属于自己的生活。难道追求实力的目的就是在于享受追求实力本身的过程吗?这未免太可笑了。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觉得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圣火教主。逃避命里本应存在的纷争虽然听起来是让人觉得如此可耻,但是自己其实现在这样反而也舒服得很。 他转头看了看重新烧了一锅汤正在喝的另外三人,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一个人的生活是简单的。要在这样的江湖里快乐地活一辈子,也许本来就很难吧。 他们三个人喝着汤有说有笑,田缉给另外两人说着许多他们原本不知道的武林秘闻。 “你们可知道四个月前那公孙楼主为何要在玄门楼大会上突然脱光衣服装傻卖痴?”田缉喝下一口汤神秘兮兮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转了转双眼看向另外二人说道。 “那时候听小道消息说有人绑架了他妻女要挟他如此?”王靖韬听了抬眼看了田缉一眼,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地说道,说罢又抬碗喝了一口汤。 杨溯源甚至连谁是公孙楼主都不知道,端着碗瞧了一眼田缉又瞧了一眼王靖韬,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不,若是如此,我当然没必要和你二人说。这其中另有蹊跷。”田缉抓着碗的手往腿上一放,对其他二人狡黠地一笑。 “哦?那你给我们说说。”王靖韬听了饶有兴趣地把碗往腿边一放,往前探了探身子头朝着田缉半歪地注视着他。 杨溯源虽然还是不知道公孙楼主到底是什么人,但看他这副神色好像要爆点什么猛料,也把碗放下假装在认真地等他讲。 “公孙楼主有个好友叫陈宇这你们应该知道。两人虽关系好得很,但这陈宇心性高得很,父亲是当今皇后的哥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点不夸张。他从小可连钱都不碰一下,觉得这东西脏得很,也不愿与污秽之人做朋友。自幼便跟着名家学剑,用的剑又是家里特地找大师田契锻铸的清石剑,在富饶的山南一带也算是出名的剑客。 从他开始学剑以来,凡是和他交过手的人全都败了,在他眼里自己已是天下一流的剑客,可他又如何知道,自己剑法虽强,却有许多剑客是已被他家里人打了招呼,这才故意败在他的剑下。 前些日子他又在帝都春杏楼惹了曹丞相家的公子,曹丞相家的公子找了人要在这公孙楼主的玄门楼大会上与陈宇比试时直接杀了他。我得到消息后想告诉陈宇让他避避,可惜陈宇不屑与官差打交道,我只得私下告知公孙楼主,让他去与陈公子说说。 公孙楼主思来想去觉得陈公子自恃剑法上乘,定仍会执意前往,便只得出此下策,让陈公子不愿与自己为伍,自行退出自己办的大会。果然,此事一出,天下哗然,陈公子也与公孙楼主断了来往,未有性命之忧。”田缉说罢抬眼看了看杨溯源,又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沉香客,笑了一声。 “这公孙呆头也蠢得很,难道要断绝交往只有这个法子?”王靖韬听了一愣,虽觉得田缉所说总该是靠谱,却觉得这公孙楼主想的办法未免蠢了些。 “法子虽然不算高明,兴许也有更好的主意,但这法子却是万全之策。你要知道,虽然有损失更小的法子,可其他法子万一失败了,丢掉的可就是陈公子的命。这法子,虽让公孙楼主丢满了脸,却能稳妥地保全陈公子。”田缉说罢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喝完放下起身走向了洞口的沉香客。 “沉老弟怎么不来喝碗汤啊?”田缉低头拂了拂方才压在地上的衣角,又抬头看着沉香客问道。 沉香客叹了一口气,道:“刚才喝过那许多了,我现在实在不饿。你也知道的,现在我对这个汤有点阴影了。” 田缉冲他笑了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这汤味道不错你也该知道的。在这里能喝到这种汤确实让我觉得挺惊喜的。在帝都山珍海味吃多了,突然放弃这种生活来这里,还挺不习惯的。” “谁不是呢。我虽然没你阔绰,但每天去玲珑阁吃一餐还是没问题的。不过现在倒没想着那些精致的菜式,倒是想来两斤酱牛肉吃吃。” 二人聊了一番闲话,便开始商讨下一步该做何打算。 绝地岛地处东境,刚刚过了夏天现在正是初秋,还时常下雨。下过雨后的几天温度降上几度,有时又会突然回暖些。沉香客几人的衣服洗了在太阳下晒着很快就能干,但是却并不能将衣服暴晒在太阳下,毕竟单单是沉香客与杨溯源的朱红色飞鹞服就十分显眼。如果晾晒在阳光下这一处洞口不仅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还会暴露里面人的身份。于是几人只得把衣服在洞里找了两处突出的岩块铺在上面。 整理好内务后,田缉与沉香客来到洞口,田缉看着天上正中的太阳道:“现在是正午,我今日早上来的时候是自北面来的,北面我已看过,皆是些普通的树林,也没有什么人迹,我们不妨向东走走?” 沉香客一听,便想起昨日在东边树林里遇到几具尸体,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先前去过东面了,却未曾走远。在东面发现了几具死得蹊跷的尸体,昨晚我们遇到了一老一小,老的自称流云铁拐的两人。看起来那几人好像就是这二人杀的。若我们今日去东边想走远些那还需要快些的脚程,昨日我们到那里便回来刚好两柱香的功夫。” 田缉听了皱了皱眉头,而后一惊,瞪大了双眼看向沉香客,诧异地问道:“你说谁?流云铁拐?” 沉香客一见田缉这个表情感觉有些摸不得头脑,转而一想兴许田缉晓得这流云铁拐的来历,便说道:“是啊,那老太就自称流云铁拐。走前还给了我这支竹笛,说什么要她相助便吹响。” “快拿出来与我瞧瞧!”田缉脸上仍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沉香客从袖袋里掏出那支竹笛放进田缉手里,田缉来回反复打量了一番,说道:“这就是流云铁拐当年留下的信物,我曾在舆情司见过它的画稿。看这制作的技艺也确实与画稿上的并无差别。只是你可知流云铁拐是谁?” “我若是知道也不会觉得如此奇怪了。”沉香客又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田缉,只是心想还是暂时不要将归焰的秘密告诉田缉的好,便没有说这一段,只称是自己一招击退了流云铁拐她便将竹笛给了自己。 “流云铁拐秦负檑是十几年前圣火教在山北的布道使,更是圣火教山北四法王之一。当年我也不过二十来岁,剿灭山北圣坛的那一战我觉不义便未曾参加,但也旁观了那一战。我亲眼看着流云铁拐秦负檑力不能敌山北群侠而战死。而且流云铁拐是个中年男子,就算到现在还活着也该是个老头,而绝非什么老太。”田缉抓着那支竹笛反复端详,嘴里说的话却教沉香客难以置信。 这流云铁拐竟是圣火教中人,不过在山北布道,自己在中原总坛未曾听说过也并非没有理由。但昨日沉香客所见的老太太确实自称流云铁拐,若说这流云铁拐是个假的,可这竹笛却又是真的,真是叫人难解。 “不过既然她说需要相助时吹响便可,你倒也不妨现在吹响试试?”田缉心中也有满腹疑问,虽然觉得这似乎不太厚道,却还是想要怂恿沉香客吹响它看看这流云铁拐的真面目。 沉香客接过竹笛,倒还真的鼓足中气,忽地吹了一口,这一声笛声倒真是清扬悠远,在竹林里回荡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