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世界》 正文 第1章 小米长大了 这是一个四季分明土壤肥沃的地方,在谷子黄穗的季节,小米来到了这个世上。家里添了这样一个丫头,爹娘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伤心。爹瞅着田里的谷子挠了挠头说,就给她起个小米的名字。倒是稍微知事儿的豆子哥哥听说爹娘给他添了个妹妹,一蹦一蹦地咧着嘴围着她笑个没够。谷子割倒了,田里又安排上了别的庄稼。等下一季的谷子又要黄穗儿的时候,小米拶巴着步子会走路了,也能爹一声娘一声地喊了,喊得最清楚的两个字就是哥哥。 豆子当然高兴,就扯着小米的小手满院子里转。就在这两个孩子满院子撒欢的时候,屋子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小米的爹娘又给这个家从床下扒出了一个妹妹。豆子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婴儿的哭声,先是一怔,小米在院子里跟自己在一起,怎么会跑到屋子里哭呢?豆子扯起小米的手就往屋里去,刚好撞到了端着破盆往外走的爹。豆子抬眼看了一下爹手里的破盆,破盆的上血淋淋的让他觉得害怕,这是怎么了?跟在豆子身后的小米给爹手里的破盆吓得 “哇”地一声哭了。 “哭啥子嘛,你娘又从床地下给你们扒了个妹妹出来。”爹见小米哭了,咧了一下嘴说。 “娘给钉耙碰着了?要不怎么这么多血?倒是豆子显得镇静,抬头看着爹问。 “你娘没碰着。”爹说。 “那是妹妹给钉耙碰着了?”豆子挠了一下头。 “妹妹也没碰着。”爹眨了一下眼。 “那怎么会有血呢?”豆子更不懂了,呼嗤呼嗤使劲儿挠了几下头。 “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干啥!”爹不知该怎样回答孩子的问话,翻了一下白眼说。 见爹翻了白眼儿,豆子也就不再问了,扯着小米的手就进了屋子。 娘大约摸是用力使唤钉耙累了,躺在床上眯上两眼不说话。在娘的身边睡着一个娃娃,娃娃给包了起来,只有头在外面露着。小米的个子太小,不能像豆子那样能看个清楚,就两手扒着床帮翘起两个小脚往床上瞅。瞅了一阵儿,还是没能瞅见娘刚从床下扒出来的小妹妹。 这个时候,豆子不再瞅娘身边的小妹妹了,而是弯着腰往床地下踅摸着来回看,可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是没有瞅见床地下有娘用钉耙扒过的印记。 也就在这个时候,娘转了一下头,睁眼瞅了一下弯着腰的豆子,然后又把眼合上了,有气无力地问:“豆子,你在干啥子了?” 豆子直起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娘,挠着头皮说:“我看你从床地下哪个地方扒出来的小妹妹。” “傻孩子,小妹妹是娘从树上摘下来的。”娘没有睁眼,仍是没有力气地说话。 “我爹说是你从床地下扒出来的。”豆子开始两只手挠头了,是爹说了瞎话,还是娘在骗人? 小米不知道豆子哥哥在跟娘说些什么,仍旧扒着床帮两只小脚一翘一翘地往床上瞅。可能是她瞅得累了,一下子竟然放声哭了起来。 “豆子,带小米出去到院子里玩去吧。”娘有些心烦了一样说。 豆子扯起小米出了屋子。 小米给豆子扯出了屋子,仍不时地回头往屋里看 “小米,咱不哭了,哥哥给你抓蚂蚁玩。”豆子见小米哭个没够,就想着法儿逗小米。 听说豆子哥要抓蚂蚁,小米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在爹和娘以后接二连三地又从床地下或者是树上鼓捣出几个妹妹之后,小米的童年在豆子哥的拉扯中慢慢地过去了。后来,小米开始跟着豆子哥去学校念书识字,就在小米读三年级的那年,谷子还没有黄穗儿,爹忽然一场急病撒手走了。在爹的刚走一个多月,娘也撇下了小米他们姊妹五个跟着别的男人过日子去了。 爹走了,这个家的天塌了,娘去了,小米他们几个的地又陷了。从此,刚上五年级的豆子哥下学挑起了这个家的担子。豆子的年龄太小,肩膀太嫩,还挑不起姊妹几个。小米看到豆子哥有时候会累得放声大哭,就扳着豆子的肩膀陪着哥哥一起哭。哭总归是哭,姊妹几个还得活着慢慢成人。哭过之后,小米就开始和哥哥一起操持这个家。春天来了,他们两个像别的人家一样去田地里忙着春耕,别人家有牲口犁田,小米家没有,就只能靠钉耙扒田。邻人家见两个孩子可怜,也会套上牲口帮助他们把大块儿的田地给耕了,然后帮助播下种子。但那些小块儿的田地牲口转不开,各家又都急等着赶节气,大块儿的田地帮他们耕种了,小块儿的田地就有他们自己伺弄了。家里的钉耙什么的,都是爹在的时候根据自己的力气头儿添置的,对于豆子和小米来说,那份量就显得笨重了,别说是拿这些农具干活了,就是把他它扛到田里去,也把他们两个累得不轻。可是,田地不能荒了,爹在的时候常说那样两句话——“庄稼不收百事不成”c“囤里有粮心不慌”,农具再重,也得把庄稼种子种到田里去。就这样,他们两个一替一段路地把钉耙扛到了田里,然后又一替一歇地扒一阵。钉耙太重,两个人的力气太小,两个人像鸡挠食儿一样把几小块儿田地扒完了,节气也赶过去了。时令到了麦收,麦熟三晌,过了这天,熟透了的麦子就会噼噼啪啪地落到田里了,这下就姊妹五个全上阵,豆子和小米拿镰刀割,几个妹妹拿剪刀剪麦穗儿。别人家的麦子长得齐腰那么深,他们种下的麦子只到膝盖,还细瘦细瘦的像他们姊妹几个的身子骨。就这样跟头流水地忙了夏收,又要跟头把式地忙夏种。等夏种结束了,再看豆子和小米这两个孩子,累得都脱了相了。几家邻人见这两个孩子累得可怜,就碰到一块儿琢磨出了一个办法,再赶到庄稼季节儿上,一家出一个劳力帮着这两个孩子忙两天,这样基本上就可以把这两个孩子家的活儿忙完了,就是剩下来那么一点儿半点儿的,就让这两个孩子自己忙活去,也算是对这两个孩子的锻炼,终归这个家要有这两个孩子操持着把几个妹妹带大成人的。有了邻人的帮忙,庄稼季节豆子和小米就不那么累了,但是,不管怎样说,好歹这也是一个家,里里外外的事情还得这两个孩子操心。就这样风里雨里,豆子和小米把几个妹妹也带得能脱手了,这个时候的豆子也成了个大小伙子了,小米也出落成了大姑娘了。 “哥,哪天咱们请邻居们到咱们家吃顿饭,一来算是咱们答谢邻居们这些年给咱们家的帮衬,二来让邻居们再帮忙操份心,给你说个媳妇儿。”一天,小米洗完了姊妹几个的衣裳,对刚从田里回来的豆子说。 “是该请他们到家吃顿饭,这些年也多亏他们帮忙了。要不,就咱们两个,还真不知道咱们家的日子能不能过到眼下呢。”豆子放下肩上的锄头,看了一眼小米,说,“谷子和玉米她们三个呢?” “谷子去二姑家了,我让她去看看二姑,听说二姑这些日子身子骨不好。”小米一边往绳子上搭晾衣裳,一边回着哥哥的话,“玉米跟五妮儿出去玩去了。” “小米,你看咱们村子前面的那块地今年种什么?我琢磨着想种点儿菜开个菜园子。人们不是说一亩园十亩田吗,种菜开个菜园子能换些钱。你们几个也都大了,马上该嫁人的就嫁人了,咋的哥也得给你们几个做几件像样的嫁妆吧。”豆子听说谷子和玉米她们三个没什么事儿,就放心了。他从厨房里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咕咕咚咚地喝了一气,抬起头看着小米,征求着小米的意见问,“你看我这个打算能成不?” “哥,这个打算倒是个打算。不过,这些日子我倒是有个想法儿,你看,现在别的村子里好多人都出去挣钱了,咱们这个村上也有人出去了,我看不如你也出去看看,等你能在外面站住脚了,把几个妹妹也带出去。我说的这话不知道在不在理儿,你看吧,村子里的好多人都是因为从外面挣了钱才日子好过一些。你那个打算,成倒是成,咱种出来的菜卖给谁你想过没有,村子里谁家没有三分二分的菜园子?他们谁还到咱家的菜园子里买菜吃?集镇又离咱们这儿那么远,种出来的菜等咱弄到集镇上,集镇都散场子了。要是头天往集镇上去,第二天菜就不新鲜了,谁还会买?”小米看着豆子,说,“依我的意思,你就跟着他们出去到外面看看,家里的这十几亩地交给我种着。要是外面比家里挣钱容易,你就想着来年把几个妹妹也带出去。这十几亩地咱打自小就在上面出力流汗的,到现在也还是没有种出个什么名堂,除去吃的没花的,除去花的就没吃的,就是咱再在这十几亩地上种个十年二十年的,日子还是这个样子。” “这个倒是——”豆子给小米的话说了个明白一样眨了几下眼,手里给喝空了的水瓢定在了那儿,“我要是出去,家里的这十几亩地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这个倒没啥忙过来忙不过来的说道儿。”小米抖了抖手里一件刚从水盆里拿出来的衣裳,说,“赶到庄稼季儿上,我比别人提前忙几天,也不会误了收种。” “今年怕是赶不上跟着别人出外了,眼看着今年过去一半了。我还琢磨着这头暑里种二亩地的萝卜,等萝卜收了不耽误种麦子。起了萝卜之后可以慢慢卖,萝卜不像其它青菜,起出来就要赶紧,萝卜这东西能卖一个冬季。等几天头暑了,咱就种它二亩地的萝卜,跟赌博一样,咱赌一季儿看看。” “哥,地里你就看着安排吧,反正我是觉得等明年开年你还是出去看看合适。今年这季你就种一季萝卜看看吧。”小米见哥哥定了心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豆子见小米只是让他种一季试试,心里也就踏实下来了。他回身去了厨房,把手里的空水瓢放回到了水缸里。 小米见豆子哥去了厨房,紧赶着把盆里的几件衣服晾到了绳子上,然后追着豆子哥就进了厨房。 “小米,这些日子我也琢磨着想,谷子是错了上学的年龄了,玉米也大了,就五妮儿现在上学,年龄人也有些过窜了,但我还是想着要五妮儿赶在这个秋季儿进学堂里念书去。咱们姊妹五个,不能都成了瞪眼瞎吧。前些年该谷子和玉米上学堂念书的时候,咱们供不了她们,现在咱家比以前好多了,我就琢磨着也该出一个能读书识字儿的人了。”豆子见小米跟着自己进了厨房,回过头来把自己这些天琢磨的心事儿跟小米说了。 “是啊。”小米听了豆子哥的话,叹了口气说,“前些年咱们两个太小,照顾这个家也太吃力,有心想让她们几个读书识字儿吧,咱们又没有那个能耐供养她们几个,转眼也都大了,现在凑合着能供养她们几个读书识字儿了吧,她们几个年龄也都过窜了,就是五妮儿,现在读书也有些晚了点儿。” “晚是晚了点儿,但还不算太晚,十来岁进学堂也能说得过去。”豆子看着小米,说,“咱也不指望她能读出多大的出息,能读得比咱们几个强些,出去不是瞪眼瞎就成。” “我也这么想过。”小米说。 “那就让她今年秋季去学堂里念书吧。”豆子见小米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立马就这样决定了一样地说。 “等五妮儿回来问问吧。”小米说,“她自己要是不愿意,咱就是把她拴进学堂里也没用。” “她能知道个啥儿!等她回来,咱就多跟她说说念书识字儿的好处。”豆子看着小米,说,“五妮儿听话,咱们多劝她一些,她也就听了。” “哥,还有一件事儿,不知道你注意了没。”小米紧盯着豆子。 “啥事儿?”豆子给小米说得心里一紧。 “我咋的觉得谷子像有心事儿了呢。”小米看着豆子。 “她能有啥心事儿?”豆子很不能明白地问,“十四c五岁的小孩子能会有啥子心事儿?” “哥,”小米想跟豆子说个明白,话到了嘴角又给咽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小米长得像朵花儿 豆子还是在头暑这个节气种了二亩地的萝卜,尽管小米并不十分同意。 萝卜种下地之后,豆子就忙个不停了。萝卜这个东西很吃水,故而被人们叫做水萝卜。要想让自己种下的萝卜长出个头来,那就不能让它断了水,在这样暑热的天气,最好让它每天饱饱地吃一顿水。 自打豆子种了萝卜之后,小米c谷子和玉米都跟着不停地忙活起来了。虽说当时小米并不怎么同意豆子种萝卜,但萝卜下地了,这一家人的指望也下地了。小米和豆子两个人守着一台压水井,白天黑夜地轮换着压,只可惜压水井出水供不上这二亩地的萝卜喝的,后面的还没有浇到,前面的萝卜地就张开了小嘴儿无声地叫唤。尽管别人听不见他们的萝卜地张嘴叫唤,豆子和小米不但能看得见,也能听得见,急得两个人心里像着了火,两个人交替着把着压水井的把子没命地压。但是,最终两个人一商量,这台压水井保不了二亩地的萝卜,就保一亩吧。于是,那一亩不知流了他们多少血汗的萝卜刚长得还不到两寸高,就这样给这两个人流着眼泪放弃了。小米虽然心疼,但也宽了心,不管怎样样,这样一折腾,哥哥就会明这个家开不了菜园子。小米从邻居家借来了一头黄牛和一头毛驴手扶着犁子把儿,吆喝着牲口把那亩放弃的萝卜地翻了一遍晒起来,这亩地就这样要给耽搁一季儿,虽说这样晒起来等到秋种能种出一季儿好麦子。但这样荒着还是让人觉得心疼,庄稼人靠地活着,吃穿住用都要从地里长,这一亩地荒这么一季儿,会给这个家少长出来多少的东西呀。 小米犁完地,卸了牲口给邻居家送了回去,与邻居家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然后告诉邻居她让玉米和五妮儿给这两头牲口拔青草了,等天抹黑就该回来了。 邻居听小米这么一说,马上就显得有些不高兴了,说:“小米,你这闺女咋的就这么倔了呢?牲口就是用的,不用,咱养它做啥子?用就用了,还让玉米她们姊妹两个拔啥子青草!你这闺女也真是的。” “婶子,你们家伺候这两头牲口也不容易。玉米和五妮儿也没啥子要紧的事儿,让她们两个拔些青草也累不着她们两个。”小米笑着回答了邻居家的婶子。 “小米,”邻居婶子看着小米,轻轻喊了一声小米。 “婶子,有啥事儿?”小米有些模糊地问。 “算了,本来打算跟你说件事儿,算了,不说了。”邻居的婶子眨巴着两眼琢磨着说。 “婶子,到底有啥事儿你就说吧,只要我们家能帮上手儿。”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问。 “倒不是我们家有什么事儿,还是不说了吧,你现在年龄还小。”邻居婶子笑了一下。 “婶子,有啥事儿你就只管说吧。”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心里也就越发糊涂了,今儿这邻居家婶子咋的了,咋的说话不像以前利索了?是不是使唤他们家的牲口心里不乐意了?也不会呀!跟她家借牲口的时候,她还是满心答应的呀。 “小米,你今年多大了?”邻居家的婶子见小米追问,脸上有些难为情地问。 “按咱们村子里的习惯来说,今年我十六了。咋?”小米不明白邻居家的婶子咋的今儿忽然问起了自己的年龄了。 “再有两年,就出落得更好看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现在就跟花儿似的,再过两年,还不出落得跟仙女儿一样!”邻居家的婶子笑着说。 “婶子,你可别笑话我了,我这长得还好看?”小米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个叫黄庄子的村子里的这一茬姐妹们中间,自己的脸面长得是比别人匀称一些。今儿邻居家的婶子这么夸,倒让自己难为情起来。 “谁要说你小米长得不像花儿一样,那就是他眼瞎了。”邻居家的婶子瞅着小米笑着说,“本来今儿我想给你说个人家,可年龄还小了点儿。说心里话,你要是以后嫁了别的人家,我这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我有个娘家侄儿,年龄大小和你也差不多,要不是你年龄还小,我就从中间给你们两个牵根线搭个桥。我娘家侄儿你也该认识,前两年常来我们家走亲戚,这两年大了,不咋的来了。”邻居家的婶子还是说出了她要跟小米说的事儿。 小米一听邻居家是婶子是想给自己找个婆家,脸上腾地一下像蒙上了一层红绸子。她不由得低下了头对邻居家的婶子说:“婶子,我这一辈子不找婆家了,我得把谷子c玉米和五妮儿都拉扯成人了。” “傻孩子说傻话呢。”邻居家的婶子听了小米的话,一手掩起了嘴巴笑了一下说,“谷子和玉米也都慢慢地大了,她们也能慢慢地带着五妮儿过日子了。你总不能守着她们把自己守成老闺女吧。” “她们几个不成人,我就没有找婆家的心思。”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说。 “多懂事儿的孩子呀,你娘也真是,有那份狠心扔下你们姊妹几个不管了。”邻居家的婶子叹了一口气,抱怨着小米娘对小米说,“天下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狠心的女人!” “婶子,咱别提我娘了。”小米听邻居家的婶子提到了娘,心里不知道是怨气还是火气,一下子把她的心里涨得满满的。 “好了,咱不提她了。好也罢歹也罢,这些年你们姊妹几个没有她也熬过来了!”邻居家的婶子好像对小米娘也是一肚子的怨气。 “婶子,我另外求你件事儿成不?”小米一下子想到了豆子哥的亲事儿。 “成!你就说吧。”邻居家是婶子嘎嘣脆地答应了小米。 “婶子,你要是碰到有合适的闺女,就操心给我哥当个媒人。我哥眼看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还没人给他提亲说媒。”其实,小米心里很清楚,不是哥哥长得难看,也不是哥哥不能干,原因就是这个家太穷,这个家的担子太重,没有哪家愿意让自家的闺女嫁过来就陪着哥哥挑这个家的担子。 “小米,碰上这样合适的人家,婶子一准会操这份心。”邻居家的婶子向小米很肯定地答应说。 “那我就先谢谢婶子了。”小米见邻居家的婶子答应了为哥哥操这份心,心里觉得很感激,就对邻居家的婶子打心眼儿里说了一句这样感激的话。 “这孩子,谢啥!都是邻居把茬地住着,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就是我们自家的事儿,要是不操这份心,那还能叫邻居吗!”邻居家的婶子笑着对小米说,“其实,不光是我们这个家在为你们姊妹几个操心,邻居们都把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在心上放着呢。我听说前几天东院子里猫春他娘就琢磨着想给你哥说门亲事儿,可人家女方家没同意她牵这根线儿。她也就没跟你们姊妹们说这个事儿。” “是吗!女方家是哪个村子的?”小米听了邻居家的婶子的话,不由得心里一愣,好奇地问。 “管她是哪个村子的,人家不同意,咱就是知道是谁,还能咋的。”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 “那倒也是。”小米点了一下头。 “咱不着这个急,就凭你哥豆子的长相,人又能干,还知道操心,还害怕找不到会享福的媳妇?”邻居家的婶子冲小米笑了笑,说,“老话都说了,咱有梧桐树,还怕没凤凰?” 小米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邻居家的婶子见小米不再说话,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对着小米摇了摇头,这几个孩子太苦了,打自小就在苦水里泡着,泡到眼下了,也该有个翻身了。 “婶子,待会儿等玉米和五妮儿回来了,我让她们两个把今儿晚晌拔的青草送过来,我这还得回去收拾着做饭。”小米与邻居家的婶子说了句告别的话,这就抬腿要往回走。 “小米,你家养的还有几只羊,她们两个拔的青草就留着你们喂羊吧。”邻居家的婶子不要小米让两个妹妹送青草过来了,“牲口闲着也是闲着,用一个晚晌也用不坏,别把这事儿放到心上去。” “几只羊晚晌也给她们两个放饱了,夜间羊也不吃啥草。”小米回头向邻居家的婶子这么说。 小米刚走出邻居婶子家的院子,东院子里的猫春娘扛着锄头迎面撞上了小米,还没等小米开口说话,猫春娘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放,拦住了小米扯开了话匣子。 “小米这是去哪儿了?”猫春娘先是对小米一笑,问小米。 “到婶子家还牲口了,晚晌借了婶子家的牲口犁地了。”小米笑着回答了猫春娘。 “这闺女不光人长得跟花儿似的好看,这地里的活儿也拿手,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可是烧香掉到福窝里去了。”猫春娘看着小米笑着说,“俺家猫春要是有这个福气就好了,保准我睡到梦里也能给笑醒。” 猫春娘的话让小米的脸一热,她很难为情地看了一眼猫春他娘,低下头半天没说话。不知是猫春他娘的话给了小米什么样的点播,忽地她竟然琢磨起猫春他娘的话来,虽说自己刚才跟邻居家的婶子说,自己这辈子为了拉扯谷子玉米和五妮儿长大成人就不嫁人了,那也是自己一句要强的话,但是,自己真的要是嫁到别的村子去了,就离谷子玉米和五妮儿远了,要想再拉扯她们几个就不灵便了。 “小米,”猫春他娘很心疼地喊了一句,两眼瞅着小米,脸上把不住地往外透着从心底发出的爱怜。 “嗯!”小米随声答应了一句。 “改天我跟你聊聊家常话吧!”猫春他娘不知道自己该跟小米说什么了,敷衍了一句。 “成!”小米很爽快地答应说,她的心里立马就想到了刚才邻居家的婶子说的话,猫春他娘曾为哥哥操过心,改天要是能跟她猫春娘聊家常,自己就再催催她猫春娘,让她猫春娘再去那个闺女家多说些好话。 “这闺女,咋看咋让人从心眼儿里疼。”猫春他娘见小米很知理儿,把放到地上的锄头重新扛到了肩上,看着小米一笑说,“好了,咱都回去收拾晚饭去,得空儿咱娘儿俩坐下来好好聊扯它两天。回吧”说完,她扛着锄头就走了。走了两步,不由得她又回过头来喊了小米一声,“得空儿去我家坐会儿!” “成!”小米答应了一句,心里却已经在琢磨着再见到猫春他娘时,该咋的开口催她为豆子哥的事儿多费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豆子的心事儿小米的心痛 小米从邻居家的婶子那儿回到家,豆子已经很疲惫地坐在院子里的那个木墩子上抽手卷的旱烟了。打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开始,哥哥就学会了抽旱烟,那时候哥哥也只有十四c五岁。她不想让哥哥学抽旱烟,哥哥说抽旱烟解乏,她就再也没有劝哥哥别抽旱烟了。每年开春之后,她还会整理出一小块儿的地方为哥哥种上一些旱烟,待烟叶收下来之后,她还会小心地把掰下来的烟叶用麻绳子系起来,两片叶子一个麻绳子扣儿,这样晾烟叶,烟叶不会捂了。她不会把烟叶挂到太阳底下晒,人们说晒干的烟叶不好抽,她就把烟叶挂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晾,一天翻上两遍。等烟叶晾干了,她还会把晾干的烟叶结结实实地叠摞起来,从二大爷那儿借来木工刨子,把烟叶推成烟丝,再把烟丝上喷两口邻居家要来的白酒,然后焖上两天。哥哥抽了她弄出来的烟丝子,说比别人那儿弄来的旱烟解乏。就这样,每年小米都会给豆子种上一块儿地的烟叶,等烟叶能收的时候,她也不要哥哥插手,告诉哥哥只管等着烟丝抽就行了。 豆子见小米进了院子,看着小米问:“谷子今儿都忙啥了,咋的一个晚晌没见她的人影儿呢?” “谷子这两天身子不得劲儿,晚晌我让她在家歇着了。”小米看了一眼哥哥,忽地想起了邻居家的婶子说的那些话,就问哥哥,“猫春娘给你说媒的事儿你知道吗?” “猫春娘曾经问过我,说要给我说个闺女,我也没当回事儿。你想,咱这样的人家,能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嫁到咱这个家来?我就把猫春娘都当成个逗闷子一乐。咋了,今儿她又问你了?”豆子很奇怪地看着小米问。 “她倒没有问我,是我听邻居家的婶子说的。哥,当时你咋的就不跟我说一声呢?”小米有些怪罪哥哥。 “咋的了?我当时就把猫春娘的话当成露水话那么一听。”豆子盯着小米说。 “猫春娘还真操心了,听说女方家不同意这事儿。当时你要是跟我说了,咱就去猫春家去一趟,让猫春娘拿这事儿当成一回事儿,多操些心,说不准还真能把女方家说活了心呢。”小米紧看着豆子说,“这个时候要是再去找猫春娘,事儿就费事多了。咱们老话讲,趁热打铁。有这些日子抻着,事儿就凉了。” 豆子给小米说得一愣,琢磨着小米的话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哥,转眼你就二十三c四了,这两年你要是定不下来亲事儿,以后就不好说了。”小米看着豆子,叹了口气说,“这些日子哪天得闲了,我再去猫春家跟猫春他娘说道说道这事儿,让她再操心给看看别人家的闺女有合适的没有。” “小米,别去求谁。哥就一门心思,把你们几个都带大了,给你们都找个好人家,免得爹在那边不闭眼。”其实,豆子心里也清楚,要是爹还活着,娘就不会撇下这个家跟别的男人去过日子养活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家的日子就滋润一些,自己也不会到现在定不了亲。这个家穷,没有哪个闺女愿意过了门就跟着自己过这样紧巴的日子,就是小米求着猫春娘把两片嘴唇说破了,猫春娘把鞋底子磨穿十双八双的,就自己现在这个家境,也不会有哪个闺女愿意嫁过来,小米求谁都是白求。 “哥,咋的咱得去试试吧。这是给咱家操心的事儿,咱不能让人家过来求咱吧。”小米也清楚,这些年把豆子哥折腾得也不爱跟邻居们走动,每天从地里回来就是往院子里一坐,卷着旱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抽得满院子里都是一股子旱烟味儿。平日里家里要是跟邻居家有啥子来往,全靠着自己去张罗,要是哪一天自己真的要是嫁到别的村子里去了,这个家跟邻居们就来往少了,邻居家的帮忙就少了,那样,这个家就全指望着哥哥一个人扛着了。 “小米,只要你们几个以后都能嫁到好人家了,哥这辈子不结婚成家也没啥抱怨的。”豆子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何尝不想结婚成家,看看村子里和自己同岁的那些后生,就落下自己一个人还是光棍杆子一条了。成家最早的猫春他大哥,孩子都蹿半人高了,再有几年,猫春他大哥都能当爷爷了。自己跟他比起来,就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半空里吊着一样。虽说衣裳小米给洗,饭有小米她们几个做,可终归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等小米她们几个都嫁出去了,这个家就只剩自己一个人,那时候烟囱也冒不出热乎的烟了,院子里也没有鸡鸭猪羊了,日子也就不叫日子了。 “哥,你净说些啥话呀。你要是一辈子结不了婚成不了家,我们姊妹几个这辈子日子能过得踏实?没有你带着我们几个,我们几个也活不成人呀。你把我们带大了,自己给耽搁了,这也不是个事儿。不管咋的,咱们姊妹几个都要有家有院地过日子,还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小米有些怪罪豆子,说,“咱就要争这口气,让三乡五邻的老少爷们们看看,咱这没爹没娘的孩子照样能成家立业,照样能日子过得红火。”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出了一口长气,手里的旱烟放到嘴里猛抽了几口。 “哥,前几天我听别人说,猫春他大哥猫蛋今年中了,说是成了一个小工头,天天不用干活,领着一帮人给人家盖大楼扎钢筋,一年比干活的人挣的还多。这两天我就抽空去猫春他家跟猫春娘拉扯拉扯,一来让她给操心为你说媒,二来让她给问问看猫春他大哥那儿缺人手不,要是缺人手,就让她跟猫蛋说句话,看看能不能让你跟着他干活。”小米看着豆子说。 “小米,就是猫蛋那儿缺人手,咋的也得等地里的活儿清闲了再说吧。我要是出去了,这么多的地你能忙过来呀?”豆子说。 “地里没有清闲的时候,这么些年了,一年接一年,没哪一年能清闲。要是猫蛋那儿真的缺人手,他娘能说得通了,你就只管放心地去,家里的地荒不了。有我和谷子在家守着,十来亩地也算不了啥。再说了,玉米和五妮儿也能帮手了,人家能收能种,我们几个也一样能。”小米很肯定地说。 “小米,”豆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哥,你想说啥?”小米瞅着豆子,皱了一下眉头,问。 “没啥。”豆子顿了一下,低下头说。 “哥,你有啥事儿瞒着我呢。”小米看了豆子的样子,紧盯着豆子问。 “真没啥。”豆子见小米着了急,抬起头看着小米笑了笑。 “哥,你有啥事儿就说出来,别在心里憋着。”小米越发肯定豆子有什么事儿在瞒着自己。 “真的没啥事儿,你就做饭去吧。”豆子把手里的旱烟头子往地上一丢,说,“谷子要是没啥事儿,就让她张罗着做饭,一个晚晌你也没闲着,回屋歇着去吧。我真的没啥事儿,就是觉得有点儿累。” “哥,你要是有啥事儿就只管说出来,别藏着掖着。”小米见豆子不愿说,也就不咋的追问了。 “没事儿。”豆子向小米挥了一下手。 “真的没事儿我就做饭去了。”小米跟豆子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厨房。 豆子看着小米的后脊梁影子,叹了一口气,晚晌猫春爹在地里找到自己说的那件事儿一直在心里堵着,就是自己一辈子打光棍儿,也不能答应,那是在害小米呀!这些年来,打娘撇下这个家走后,小米十来岁就跟着自己里里外外地忙,为了照顾这个家,她小大人一样里里外外收拾得都很像那么一回事儿,不管庄稼季儿也好,平日里也好,跟她同样大的孩子,没哪一个像她吃那么多苦挨那么多累。现在好了,几个妹妹都能脱手了,自己要是答应了猫春爹的说法,自己就连个畜生都不如了。 小米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地弄出了一阵声响,豆子听得很清楚,那是小米在洗锅准备往锅里做饭了。这样的声音像炮仗在心里炸响了一样,豆子不由得两手抱紧了脑袋。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这些年,小米不光在干着一个妹妹干的活儿,不光在干着一个姐姐干的活儿,也在干着一个娘该干的活儿呀。从她八岁岁开始,也七c八年了吧,小米从没有喊过累,也从没有埋怨过啥。按说,小米这辈子就该过上最好的日子,就应该享最好的福。豆子两手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自己是小米的哥哥,爹不在了,自己就跟爹一样啊! 小米在锅台上忙了一阵之后,厨房里又传出来了呼嗒呼嗒的风箱的声音。 这个小米,累了一天了,按说家里像这样做饭洗衣的活儿,都该有玉米收拾了,也好让小米坐下来好好喘口气儿。可小米舍不得让玉米干,说玉米正长身子骨,不能太累了,要不就会妨碍了长个子。这些年来,要是没有小米帮着自己拉扯这个家,说不准这个家真的会散了,就像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说的那样,要是没有小米帮衬着,这个家就得出去拉棍要饭活口了。换句话说,没有小米,就不可能有现在这个家。 小米在厨房里呼呼嗒嗒地扯了一阵风箱,然后又从厨房里传出来洗锅的声音。豆子很清楚,这是小米开始忙小锅里一家人的炒菜了,前些年,家里太紧巴,一年到头锅里也见不了几滴油,但是,就是那样,小米还会想着法子每顿饭调上一份菜,野菜也好,菜地里摘回来也好,每顿饭姊妹几个都有菜吃。这两年日子稍微抬了点儿头,小米把一家人的日子调理得更有滋味儿了,虽说比不上其他的人家,姊妹几个吃得比以前要滋润多了。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就这姊妹几个谁也别结婚成家,就这样相守着过一辈子。可是,男大了就要娶亲,女大了就要嫁人,这个家要不了几年,姊妹几个都要嫁到别人家去了,自己就要守着一个嫁进来的女人过日子了。嫁进来的女人是什么脾气什么秉性,会不会像小米一样知道心疼这个家,都是没准儿的事儿。 豆子又卷了一根旱烟,吧嗒着嘴巴就着手里划着的火柴吸出了烟雾。正在这时,玉米和五妮儿两个人赶着自家的几只羊,一人挎着一个装着满满青草的二条筐进了院子。豆子抬头看着这两个妹妹,几乎和她们一样高的二条筐坠着她们的身子,把她们两个人的身子压得很低。进了院子,五妮儿大约摸累得不行了,一下子把二条筐甩到地上了。也就在五妮儿甩下二条筐的当儿,五妮儿的嘴里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二条筐的筐系子上一根支楞起来的篾儿一下子把五妮儿的胳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豆子忽地从那个木墩子上窜过来。 五妮儿用手抹了一下胳膊上的血口子,并没有像别的孩子见到自己身上流血了就大声哭叫起来。穷人的孩子,受的委屈多了,用富人的话说,变得坚强了,用穷人自己的说法,叫皮登了,伤啊,痛啊,都不算一回事儿了。 豆子抓起五妮儿的胳膊看了看,嘴里的旱烟吧嗒吧嗒抽得紧了,不大会儿,他嘴里的旱烟前面就抽出了一截烟灰。他小心地把还在烫手的烟灰磕到手心里,抖动着手掌晃动着手心里的烟灰,免得烟灰把手心烫出泡来。他连续往手心里磕了几下烟灰,等他觉得烟灰已经不烫了,就小心着把这些烟灰上到了五妮儿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上。 五妮儿给烟灰螫得咧了一下嘴。 “包着吧。”玉米放下二条筐,拴好了几只羊,赶过来看着五妮儿的胳膊说。 “不用了,上了烟灰就不会发炎汇浓了。包起来反而不透气儿,好得慢。”豆子又小心地看了一会儿五妮儿的胳膊。 五妮儿这时候才用手划拉了一下给汗水糊贴在前额上的头发。 “疼吗?”玉米看着五妮儿问。 五妮儿摇了摇头。 听到动静的小米从厨房里匆忙奔了出来,嘴里着急地问有啥事儿了。 “没啥事儿。”五妮儿把伤了的胳膊往身后一背,笑了一下回答小米说。 “玉米,先歇会儿,待会儿跟我一块儿把这两筐青草送到邻居婶子家。”小米没有觉出啥子,安排来一声玉米,就又回到了厨房,厨房的灶膛里还在着着柴火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谷子熟了 小米这几天为谷子一直担心着,谷子这是咋的了?不发烧不上火的,咋的就一天到晚喊着身上不得劲儿呢?十三c四岁的孩子能会有啥毛病? “请个先生给她看看吧。”豆子见小米为谷子的身子着急上火了,安慰着小米说。 “我没啥病,就是身上泛懒浑身发酸,不用请先生看。”谷子不同意豆子为她请先生,先生来了,就要开药方子抓药,一副药要两三块钱,得几斤小麦才能换上一副药。 “谷子,咱身上有病不能挺着,时间长了会把身子挺坏了的。”豆子劝着谷子。 小米琢磨着谷子的身子,忽地她在心里咯噔一下,咋会呢,谷子还没到年龄呀?不由得她想起了自己当初的那个时候,也是像谷子这几天一样浑身发酸不自在,该不会谷子也到了时候了吧?她很不相信自己的琢磨,谷子年龄还小啊! 小米琢磨了一阵,对豆子說:“哥,谷子没啥事儿,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别不当一回事儿,该请先生就请先生。”豆子见小米说没什么事儿,也就放心了一些。 小米心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琢磨,就去了邻居家找了邻居家的婶子,把谷子这两天的事儿说给了这位婶子。 “孩子,我估摸着也是。”邻居家的婶子听了小米的话,眨巴着两眼想了一会儿,说,“反正每次我也是这样。不过,你还是别大意了,要真是有身上了,今明两天也就该见红了。这两天你小心看着些,当心着这几天别让她见凉东西。要是见了凉东西,容易落病。” 听了邻居家婶子都话,小米多少放心了些。她向邻居家的婶子点了点头,说了些承情的话,就回家为谷子准备些需要的东西。 小米回到家,找出了许多的破布。她先是把这些用皂角洗得干净了,然后把这些破布放到一个瓷盆里,瓷盆里添了些水,凳到几块破砖上,下面用火烧了起来。破布给煮过之后,她又小心地把它晾在日头底下,这样准备出来的这些东西才算得上干净。女孩子家身子娇贵,要是有一点儿不小心,就容易招出毛病来。谷子还小,还不知道身子的消薄,听长辈份的人说,特别是在这几天,更得小心着不能受凉,不能让不干净的东西粘惹了身子。虽然说眼下还不能肯定谷子就是要有身上了,但给她准备着这些终归没有啥子坏处。 小米搭好那些洗得干净又经水煮的破布之后,回屋安排谷子几句要紧的话,就要去地里帮着豆子经管已经长出些势头的萝卜。亩把地的萝卜要让豆子一个人间苗,怕是到萝卜该起窝儿了也弄不完。 小米来到萝卜地里,远远地瞅见猫春他爹正跟豆子说着些啥事儿。该不会是猫春他爹有啥要紧的话在跟哥哥说?小米这样想。她静静地下了萝卜地,不管猫春他爹会跟哥哥说啥事儿,那都是他们男人之间的往来,自己都不该插嘴说话。 “这事儿呀,回去之后你好好捉磨捉磨,要不你也可以跟小米她们几个商量商量,看她们几个有啥子想法。这事儿也不着急,你就琢磨几天给我个回话,我也好给人家一个说法。”小米刚蹲下来,就影影绰绰地听见猫春他爹跟哥哥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小米的心里立马就觉得猫春他爹是在跟哥哥说一件大事儿,一件哥哥一时自己做不了主的大事儿,一件让哥哥觉得为难的大事儿。会是啥事儿,猫春他爹还要哥哥琢磨几天? 猫春他爹说完这句话起身就要走了,可能是他发现了小米,就向小米一笑,算是跟小米打了个招呼。 “哥,猫春他爹跟你说啥事儿了,他要你捉磨几天给他回话?”猫春他爹走后,小米问豆子。 “没啥事儿。”豆子头也没抬就回了小米。 “哥,有啥事儿你还这样瞒着我?我都听见了,他还让你回去跟我们几个商量商量。”小米紧盯着豆子问。 “真的没啥事儿,上次我就跟他说了,我不答应。他不死心,今儿又过来找我。”豆子抬头看了一眼小米,马上又把头低了下去。 “啥事儿你就忙着回绝了人家呀?”小米追问豆子。 “没啥要紧的事儿。”豆子不知道该咋的跟小米说,就这样应付着。 “没啥要紧的事儿他能会这样又来找你商量?”小米不相信豆子的话,紧盯着豆子问。 “真不是啥子要紧的事儿。”豆子有些着急地说。 “我不信!”小米一直紧盯着豆子,“你要是不说,哪天我就过去问猫春他爹。” 豆子心里一紧,忙抬头看着小米,窘着脸色,公鸡下蛋一样伸着脖子干使劲儿,憋了老半天,说:“他是想让我——” “啥事儿还让你做不了主?”小米皱起了眉头。 “他想让我答应跟咱家换地。”豆子撒了一句谎。 “为啥要跟咱家换地?”小米问。 “我也不知道。”豆子说。 “要是能把地调换得整装了,就跟他家换吧。”小米看着哥哥说。 “不换。”豆子很果断的样子。 “这事儿你就看着办吧,不过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说得太死了,就是不跟他家换地,也不能让人家有啥心病,免得人家心里记恨。”小米见哥哥定了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豆子见小米相信了自己的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松了口气。 “哥,我看这事儿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吧。”小米忽然想起了想再去求猫春他娘帮忙给豆子说媒的事儿,不管咋说,求到人家了,咱自己心里总得有个数儿吧,报答这事儿先放到后面再说,心里承情也不是嘴上說了人家就能领受了,眼下人家用地换地就说不通,心里能会卖力給你说亲保媒吗! “琢磨个啥子?咱就是不换!”豆子很坚决。 “哥,咱以后还有事儿要求着人家,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儿就让人家把咱的路给堵了吧?”小米看着豆子,心里恨纳闷,今儿哥是咋的来,咋还有了火气了? “小米,以后猫春他家你就少去。”豆子看着小米说。 “咋的?”小米越发不能理解哥哥了,瞅着豆子很惊奇地问。 “不咋。以后你就少去就是了。猫春他娘找你唠扯你就躲着她。”豆子说。 小米皱起眉头盯着豆子问:“哥,是不是你跟人家闹啥过结了?” “没。”豆子摇着头。 “那到底是咋的了?”小米更不能理解豆子了。 “咋的都没有,以后你就只管躲着他们那一家人就是了。”豆子嘴里的大炮吸得像失了火一样狼烟滚滚。 “哥,就算咱不愿意跟他们家换地,也不能躲着人家不跟人家说话呀?”小米瞅着豆子嘴里鼻孔里像烧火的烟筒一样冒烟,有些怪罪地瞅着豆子问。 “不是不跟他们家人说话,我是说别跟他们唠扯。”豆子见没办法跟小米说个明白,咬着嘴里的大炮屁股说。 小米还是不明白豆子哥这是咋的了,不过,豆子哥这样动了火气,也就不好再追着问个清楚了,再问下去,豆子哥就会发更大的火儿。不过,她心里给堵着了个疙瘩,一个晌午心里都觉得不够踏实。 日头在头上疯了一样地往下下着火,烤得整个地里都吱吱嘤嘤地响。冷不过三九,热不过中暑。头暑过去十来天了,紧接着就是中暑,这个时候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天气了。豆子和小米顶着头上的大日头揭皮一样的晒,地里的萝卜苗子给他们两个间过去不少了。 “小米,咱们早点儿回去吧。”豆子抬头向天上瞅了一眼,吧嗒了两下干得都能拔裂子的嘴唇,向小米说,“也到午晌饭的时候了,早点儿回去喝口水,晚晌再接着提苗儿。” 小米把提下来的萝卜苗儿收到那个二条筐里,这些提下来的萝卜苗儿,经开水一汆,晒干了,入冬以后就是家里下锅的干菜。今年的干菜看样子够足的了,这个时候提下来的萝卜苗子,再过些日子还有芝麻叶,到霜降的时候还有这亩把地的萝卜缨子,就算是这个冬天一天三顿都吃干菜,也吃不完。 豆子见小米把提下来的萝卜苗子都收进了二条筐,就一下子挎起二条筐,向小米说:“你先前面走吧,回去先烧水,等你把水烧开了,我也就到家了。水烧开了先舀出来些晾着,晚上出来的时候带着,省得再跟晌午这样渴着了。” 小米见豆子哥挎了筐,也就不再跟豆子争着了,就紧走着步子往家走了。可是,走了几步,她又放慢了步子,这满满的一条筐的萝卜苗子也不轻,还是跟豆子哥一替一段路挎着吧,省得累着豆子哥了。 兄妹两人一替一段路挎着慢慢一条筐的萝卜苗子回了家。 豆子把胳膊上的条筐往院子里一放,冲到灶房里舀出了满满一水瓢的凉水,站在院子里仰起脖子咕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然后把空水瓢递给了小米,一屁股坐到那个墩子上,着急忙慌地拧了一支炮筒子吸上了。 “姐,你快进来看看吧,我这裤子里面呼呼淌血了。”就在这个时候,谷子很害怕地在屋里叫了起来。 “咋的了?”豆子听到谷子的喊,腾地站了起来,慌忙就往屋里冲。 小米一手拿着那个空水瓢,另一只手一把拽住了豆子,说:“没啥事儿,你别进去了。” 豆子有些着急地摸了一下脑瓜子,咬着那个炮筒子屁股的嘴巴似张非张地定了那儿。 “哥,你进去不方便,是女人身上的事儿。”小米见豆子愣在那儿,跟豆子这样说了一句,把手里的空水瓢又递给了豆子,就冲进屋去。 谷子瞅着自己的身子,脸上给吓得都腊白。见小米进来了,哭着嗓子问:“姐,我还当见不到你了呢,我这是咋的了呀?里面也没觉得疼,咋的会淌血呀?姐,你跟豆子哥刚上地走,就有血往外淌了,咋的这个时候猛地就多了?淌这么多血会不会死呀?” “傻谷子,你这是长大了。以后每个月都会淌血,有几天就好了。”小米一边忙着给谷子找那些她烫洗过的破布,嘴里安慰着谷子说,“姐也会每个月都有这几天的,以后玉米长大了也会有,每个女的都一样。” 谷子听了小米的话,这才慢慢松了些脸色。 “谷子,打今天起,你就是大人了。今儿看好了我咋的帮你弄这个,以后每个月就是你自己弄了。”小米把那些她烫洗过的破布找出来放到谷子身旁,弯腰帮着谷子擦了身子,然后把一块破布叠得方方正正的要谷子垫上,“谷子,你是大人了,姐今儿心里很高兴,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以后你得学着照顾好自己,学着照顾这个家。姐以后就要把家里的一些事儿交给你了,虽说姐舍不得让你受累,可以后你要嫁人,到人家家里之后,就要撑起家里的事儿,现在不学着做这个,以后到了别人家里会招抱怨。” 谷子瞅着小米点着头。 “这布要勤换着,换下来的先用凉水把上面的血给洗了,再用热水多烫几遍,洗干净了放在日头下面晒干了。这样干净,省得惹到身上啥毛病。”小米为谷子垫好破布之后,把擦脏了的两块破布拿在手里,小心地交代着谷子。 谷子把那些没有用的破布依着小米的吩咐放到了枕头旁边,然后上面蒙上了一块干净的被单子。 “谷子,这几天不能喝凉水,也不能吃凉东西。她们那些过来的女人说,这个时候喝凉的吃凉的容易闹病,以后你得记住这个,不管再渴再饿,都不能急嘴。”小米反复安排着谷子,唯恐有啥子自己知道的给落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小米发火 日子就这样一天重复着前一天的轨迹慢慢地往前挪动着,豆子种下的萝卜也一天一天地看出了个儿。豆子瞅着这些青凌凌的萝卜,心里不觉得有些开了花儿一样盘算着它的收成,等到霜降前收成了,估摸着能收成六七千斤,按四分钱一斤来算,能卖近三百块钱。有了这近三百块钱,今年冬上这个家的日子就好过了,给小米她们几个每人买两身新衣裳,再添置一个话匣子,买几袋子化肥种小麦,明年麦上也能有个翻身的收成。剩余的钱就细水长流,明年一年的油盐酱醋都有了。这样算来,菜园子是比种庄稼合算,小麦一毛二,三斤萝卜就是一斤小麦,这样一亩地就能出两千多斤小麦,按现在小麦的产量,这样一亩地的萝卜就可以抵得上近十亩地的麦田。难怪古语话说“一亩园,十亩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豆子琢磨到这个地步,觉得身上一下子长了不少的劲儿,当初要是能顾得过来,二亩地的萝卜就是近二十亩地的小麦,这样算来,一家人开上二亩地的菜园子,上半年的青菜换口粮,下半年的收成供得上一家人的油盐酱醋和零用。再说了,其它的地亩长口粮,菜园子上半年的收入就可以积攒下来,等小米她们姊妹几个出嫁的时候,能给她们置办几件像样的嫁妆。等把小米她们几个都打发出嫁了,自己就对得起死去的爹了。 豆子嘴里的大炮抽得吧嗒吧嗒地响,嘴里和鼻子眼儿里冒出的烟雾打着转儿飞散了。虽说今天已经在这片萝卜地里浇了一天的水,两个膀子也生酸生酸地发涨,但刚才盘算出来的光景还是让他觉不出累来。 “哥,你歇一阵儿吧。”小米瞅着豆子给大日头晒得黝黑的脊梁上不停地往下淌着汗水,心里疼得直打哆嗦。 “小米,哥不咋累。”豆子抬头看了一眼小米,把嘴里的大炮屁股吐到地上,说,“你这先回去看看谷子c玉米她们几个,这眼看着也要天黑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也该做晚黑的饭了。” “哥,谷子也该在家收拾了。”小米来到豆子跟前,抓着哥哥手里的压水井把子要替豆子压一阵水,“谷子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也安排着她家里的事儿也该学着多操些心了。” “跟别人家的孩子相比,谷子她们几个也够懂事儿的了。就是在你跟前,她们几个还有些孩子气,都是你给疼得惯得。”豆子见小米执意要替他压水,就松手让过小米,然后弯下腰抱着压水井的出水嘴儿咕咕咚咚地喝了一气的水,然后抬头看着小米说。 “哥,就咱两个最大,她们几个都在看着咱们两个长大成人呢。爹死了,娘又狠心撇下咱们几个走了。咱两个要是再不疼她们几个,她们几个就真的成了皮孩子了。咱两个多吃点儿苦,多受点儿委屈都没啥,咱不能让她们几个跟着咱两个受太多的委屈。等咱们两个把她们三个都养大成人了,给她们都找个好人家嫁了,咱也就对得起死去的爹了。”小米听豆子说自己疼谷子她们几个,笑了一下,手里忽闪忽闪地压着面前的压水井。 “小米,刚才我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咱们这一亩地的萝卜,等霜降了,大约摸能起六c七千斤的萝卜,能抵得上十来亩地的庄稼呢。”豆子大约喝得了个水饱,直起身子抹了一下嘴巴,给小米指了一下面前青灵灵的萝卜,心里很高兴地说,“要是咱们能忙过来,那一亩地的萝卜不给耖了晒垡子地,能抵得上二十来亩地的小麦。” “哥。”小米压着手里的压水井,看了一眼豆子,想再说啥子,但她皱了一下眉头,啥子也没有再说。 豆子依旧沉在他的盘算里,看着眼前的萝卜说:“要是这样,有个三c两年,咱家的日子就该有个翻身了。” 小米知道,哥的心思一直在自己家的这几亩田地上,虽说村子里已经有人一天能挣上一亩地一年的收成,但哥哥心里实诚,觉得那样的收入好像不是啥子正经的营生。庄稼汉,庄稼汉,种地吃饭。就是真的像哥哥说的那样,这样开个亩把地的菜园子,一亩地能抵上十亩地的庄稼,这中间要多流多少的汗,要多出多少的力?万一碰上个灾荒,流的汗出的力都给灾荒白瞎了。从几岁就开始在家里的这十来亩地上缠,缠到眼下了,还是缠得今年要吃明年的粮,缠得姊妹几个连件像样的衣裳也舍不得添。 “我琢磨着有两年的时间,到你嫁人的时候,哥就能给你添几件像样的嫁妆。”豆子从放在地上的那件破褂子的衣袋儿里又掏出了他的那一包烟沫子,手里三拧两拧就又拧了一支炮筒子。他把大炮用舌头一舔,又在手里拧了两下,然后两头一掐,噙到嘴里之后,两手摸着洋火嗤啦一声划着了火。顿时,他的嘴里呼呼啦啦地冒出烟雾来。他噙着嘴里的烟雾,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小米,再过两年你就该找婆家了,趁着这两年,我想多忙些收成,到你嫁人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寒酸了。” “哥。”小米看了一眼豆子,手下不停地压着压水井的把子,“我跟谷子她们几个的事儿还早着呢,眼下要紧的是得先给你相个女娃子。你看不出这两年的世道变化?现在的女娃子相婆家,第一考虑的是三间浑砖瓦房。我就琢磨着这两年咱得先把房子翻盖了,要不,你的年龄还能往下拖?你的事儿办了,我和谷子她们几个的事儿都好办,到时候咱真的没有,就空身子嫁人,咱们这个家也不会落得别人笑话。” “傻小米,三间浑砖瓦房能那么好盖呀?得一千四c五百块钱,指望这几亩薄地,长不出三间浑砖瓦房。我现在就琢磨着每年能有一点儿积存,到你们几个该嫁人的时候不落别人笑话就成。”豆子从嘴里捏下大炮筒子,伸着脖子往淌水沟里看了看,“到时候要是你们几个落得别人笑话,哥心里不踏实,爹在那边也会埋怨哥。” “哥,你是咱家的根。你要是这辈子娶不了女人生不了孩子,我跟谷子她们几个一辈子也过得称不了心。”小米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继续呼哧呼哧地压水,“哥,我说这话你也别生气,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得先给你成个家。” 豆子给小米的话一下子惊着了。 “我就不信我还不值三间浑砖瓦房钱了。”小米压着水,赌气似的说,“赶明儿有人给我说婆家的时候,我就这样跟媒人提明了,不管是瞎是瘸,只要答应给咱们家盖三间浑砖瓦房我就同意。” “傻小米,你这是跟谁赌这个气呀!” “跟命!”小米头也没抬地回答着豆子。 “小米呀,你千万不能那样想。你要真是那样了,你让哥这辈子在老少爷们伙里还咋的抬头啊!”豆子有些着急了,“人们都说,长兄为父,爹不在了,我就得跟爹一样把你们几个拉扯成人,还得把你们拉扯成家。你要是有这想法,以后老少爷们伙里唾沫星子都能把哥给淹死了。” “哥,这些年咱们都熬过来了,我就不信咱还盖不起三间浑砖瓦房了。”小米瞅了一眼豆子。 “小米,你别瞎想,哥身上有的是力气,只要咱肯出力,我也相信咱不光能盖起三间浑砖瓦房,以后还能风风光光地把你们几个给嫁了。”豆子看着小米,说,“小米,我是你哥,以后你不能再瞎想了!” 小米没有回答豆子,用衣袖擦了两下脸上的汗,接着仍呼哧呼哧地压水。 豆子在旁边瞅着小米,心里一阵一阵地疼,一个女丫,十四c五岁,为了帮着自己拉扯几个妹妹,打自小就跟着自己屋里屋外风里雨里地卖命地忙,要是生在别人家里,这个年龄正是得玩的时候,可这些年一直拖累着她,要是自己有能耐,也不会把她拖累得这么累了。 豆子甩掉手里的大炮,从小米的手里夺过压水井的把子,说:“小米,你歇着!” 小米喘着粗气,两只袖子交替着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 豆子疯了一样把压水井压得呼呼噜噜地往下淌着水。 小米拿起旁边的铁锨,沿着水沟给萝卜趟子改水了。 豆子呼哧呼哧地压了一阵,淌水沟里的水呼呼噜噜地互相往前追赶着似的流淌着。这些水里掺和了自己多少的汗水,他说不清楚,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汗水掺和在这些水里流进了田地里,慢慢地就能长出收成来。 “大姐,你快回家看看吧。”小米刚改完一垄子萝卜的水,玉米给狗撵了一样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嘴里急急地嚷着。 “咋的了?”小米一惊,手里的铁锨往地上一扔,盯着玉米问。 “快回家看看吧,咱们家的羊下羔子了。”谷子喘着粗气说。 小米又是一愣,咋的会今儿就下羔子了?她不由得掐起指头算了算,猫三狗四羊五,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日子,是不是给啥子碰着了? “羊屁股后面淌的都是血。”谷子的气儿喘不均匀了,“会不会马上给淌血淌死啊?” 小米疯了一样地往家跑去。这只羊,这次要是能下三只两只羊羔子,喂到明年春上,就能卖三c五十块钱,一家人一年的油盐酱醋都有着落了。要是养到明年下秋,还能给哥哥c谷子他们几个每人添一件新衣裳。这咋的这还不足月就下了呢?小米一边往家跑,心里一边捉磨着这羊到底会是咋的一回事儿。 小米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回家,进得那个木棍儿扎起的院门,就瞅见五妮正抱着已经躺在地上的那只羊的脖子呜呜呀呀地哭。 那只要下羔子的羊死了,在小米他们的心里,这是一棵小小的摇钱树,本指望着把它从小养大,从今年开始就能让它为这个家下油盐酱醋,下过年穿的新衣裳,它这个时候死了,以后也就指望不了它能给这个家下油盐酱醋下新衣裳了,以前小心伺候它花费的心思也都白搭了。小米的心一酸,怔怔地在院门口站了老半天,愣是没有醒过神来。 “大姐,是猫春用脚踢的,说咱家的羊跑到他家的菜地里祸害了。”五妮抬头瞅见了小米,一只袖子抹了一下眼泪,向小米告状一样地哭着说。 小米听了五妮的话,立马转身向猫春家气气火火地跑过去。这也太欺负人了,是看这姊妹几个没有爹娘了,就这样对这个家耍狠泼痞!这不是一只羊的事儿,要是这个家的爹娘还在,要是这个家的日子在村子里有个拔头,他猫春敢这样欺负这家人吗? 小米冲到猫春家的院子里时,猫春正得意地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那儿咯咯吱吱地啃着一个清水萝卜。小米二话没说,奔过去对着猫春的脸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大嘴巴子。虽说小米是个女孩子,但是,这些年的庄稼活儿给了她一身男人的力气,一阵大嘴巴子把猫春打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也把猫春的整张脸扇得像发面饼子一样肿胀起来。 猫春甩掉手里啃剩的半截萝卜,捂着脸想要站起来,却又被小米一脚踢到肚子上给踢得坐了回去,后脑袋瓜子咚地一声撞到了后面的大树上。 “你咋样踢我们家的羊,我今儿就咋样踢你!”小米见猫春给自己踢得又坐了回去,也不管脚下的轻重,对着猫春又是一阵的踢,一边踢,她还一边向猫春嚷着。 猫春给小米踢得顾头不顾腚了,开始扯着嗓子在自家的院子里叫唤开了——“小米要打死我了!小米要打死我了!快来救命呀!” 猫春的喊叫像当初生产队出工的铃铛一样把左邻右舍招呼到了猫春他们家的院子里。 猫春家的院子在整个村子里来说,那也称得上拔尖的气派了,五间半截墙的青砖厚厚实实地承着上面的砟坯,把五路青瓦的房顶高高地炫示在其他人家的房顶之上,远远地看着很扎眼,三间的耳房中间一间开成了过道,过道的大门用红油漆刷过,只是大门大白天很少关着,到他家来窜门唠扯的老少爷们透过过道的大门,就能很清楚地瞅见他家院子里的几棵大枣树粗壮的树干。全村的老少爷们在饭场上曾不知多少次地谈论过猫春家的这个大院子,很多人都很眼馋地说,要是哪个日月能盖起猫春家的这个大院子,那真的算是日头从自家门前绕了那么一趟了。在人们巴察着两眼瞅着猫春家这个大院子的时候,猫春他娘好像是在显摆一样在老少爷们伙里说——“俺家猫春他哥说了,明年就把这层院子扒了重新翻盖,五间的堂屋和三间的耳房都盖成从底到顶的浑砖大瓦房,房顶一根草也不用了,一码道儿地全都苫瓦。”猫春娘的话像炸弹一样惊得老少爷们瞪着两眼差点儿摔跟头,猫春娘是疯了还是没睡醒在发癔症,这层院子起来的还不到三年时间,就为了盖这样的一层院子,一家人累得跟落驹子的毛驴一样连气儿也喘不匀了,就凭着猫蛋在外面干了两年活儿就要翻盖这层院子?也难怪,听说猫蛋这两年栽倒撞到财神爷了,腰比以前粗了些。腰粗了,气也粗了! 左邻右舍的老少爷们听到猫春在院子里像给杀猪刀捅了一样没命地喊着要人救命,都屁股着火似的冲到了猫春家的院子里。老少爷们咋的也没有想到,映在眼前的小米像不要命了一样对着猫春使劲儿地踢,踢得猫春抱着脑袋瓜子靠着身后的大树贼挨打一样地喊。 “小米,你这孩子咋的了?”邻居家婶子拉住了小米的手往后扯了一把。 “猫春把我们家的羊给踢死了,那羊要下羔子了。他咋样踢我们家的羊,我今儿就咋的踢他,把他也给踢死了。”小米仍像给火烧了一样向猫春扑着想挣脱邻居家婶子的手。 “算了,等他爹娘回来了让他爹娘给你家一个说道儿。”邻居家的婶子劝着小米说。 “不让我踢死他,他就得赔我们家的羊,还得赔一只要下羔子的羊。我们家来年的油盐酱醋都指望着那只羊呢!”小米不依不饶地冲着猫春喊。 猫春从那棵树旁爬起来,摸着一根棍子就冲着小米抡了过来,亏得给人拽住了,要不就结结实实地抡到了小米的头上。 “你这孩子咋也来犟劲了呢?人把小米拉开了不就算了吗?”拉住猫春的猫春二大爷瞅着猫春发了火,“你踢死了人家的羊,让人家踢两脚还亏了你了?” “婶子,你松开我,我倒要看看猫春还能咋的欺负我们姊妹几个!”小米挣着要跟猫春拼命,“看我们家没人就这样欺负我们,今儿我就要给他猫春欺负个够!” “这妮子,咋的就这么犟呢!”邻居家的婶子扯着小米说,“等会儿猫春他爹娘从地里回来了,跟他爹娘说说这事儿,让他爹娘给个说法不就成了嘛。” “把她家的羊踢死了,活该!谁让她家的羊跑到我们家菜地里祸祸了!”给二大爷拽住了的猫春这个时候很有理儿地嚷着。 “你这孩子,就是她家的羊跑到菜地里喃上两口,也不能就把她家的羊给踢坏了呀。你看他们这个家容易吗?不管怨谁,你这样做就是不对,他们家连个大人家也没有,就是怨她家的羊跑到你家菜地里了,你把羊给轰走不就算了?你这样踢她家的羊,就是欺负他们这一家人没个能支事儿的人!”猫春的二大爷瞪着两只牛铃铛大小的眼冲着猫春发了火,“就是你爹娘回来,这只羊也得赔人家!” “凭啥呀?!”猫春很不服气地对着二大爷嚷。 “凭啥,就凭他们家不容易!”猫春的二大爷依旧瞪着两只大眼吵嚷着猫春,“不赔他们家一只羊就是说不过去!” “小米,你也别这么倔了,先消消气儿,等会儿猫春他爹娘回来了跟他爹娘说道,跟他猫春能说道出个啥来呀。小孩子不懂事儿还有大人呢。”邻居家的婶子在这边劝着小米。 “他猫春也太欺负人了。”小米听了猫春二大爷和邻居家婶子的话,火气压了压。 “猫春,一个十六c七岁的孩子,不知事儿的轻重,手脚也没个根儿。你是个懂事儿的闺女,能跟他计较这个?有啥事儿要找他爹娘给个说法。”邻居家的婶子见小米压了火儿,顺势劝着小米。 “我是心疼那只羊,我们家五妮子最喜欢那只羊,每天都盼着那只羊能给她下过年的新衣裳。婶子,我说这事儿你要是不信,你去我们家看看去,五妮子正抱着那只羊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心疼啊!”小米瞅着邻居家的婶子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满村子羊肉的香味儿 小米给邻居家的婶子劝说得稍稍压下了火气,她瞅着猫春说:“要是不赔我们家的那只羊,我就天天来你们家闹,闹得你们家日子都过不安生。” “你这闺女咋的这么倔,有啥事儿等他爹娘回来再说。跟他说这事儿有啥用,他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孩子惹事儿了,有大人应承着。”邻居家的婶子紧劝着小米,“你跟他能说叨出啥名堂来?” 猫春的二大爷震住了猫春之后,过来又陪着笑脸向小米说好话:“小米,你别着急,也别跟猫春他一般见识,他把你们家的羊踢死了,理当赔你们家一只。” “不是一只。”小米听猫春二大爷说赔一只,马上就不同意了,“我们家的那只羊再有一个月就要下羔子了,我们姊妹几个打自小像伺候小孩儿似的把这只羊养大了,还指望着它能给我们家下几年羔子呢。” “小米,啥事儿都要慢慢说,着啥急呀!”猫春的二大爷说着,咳了一下,“待会儿猫春他爹娘就该从地里回来了。等他们两口子从地里回来,咱把事儿慢慢跟他们说透了。这个时候你跟我说,跟你邻居家的婶子说也起不了啥用,我们两个也当不了猫春他们这个家的家呀。到时候我们两个只能从旁边给你在猫春他爹娘两口子面前说几句公道话。” “我是心里觉得窝憋,没爹没娘的孩子受人欺负。”小米瞅着猫春的二大爷,说,“我爹要是活着,他猫春敢这样欺负我们姊妹几个吗?他就是看我哥太老实,我们家没有在外面能搪事儿的人。我哥他要是像人家那样,猴七猴八的一说就瞪眼,他猫春也不敢欺负我们几个。” 小米的话还没有落音,猫春的爹娘驴打滚儿似的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了自家的院子,猫春娘唱戏一样扯着长嗓子嚷着说:“小米呀,你这闺女咋的了呀,咋的把俺家猫春给打了。” “他欺负我们家没人,该打。”小米回了猫春娘的话。 “呦,看你这闺女说的,猫春一个十五c六岁的孩子,咋的会欺负你们姊妹几个?”猫春娘瞅了一眼小米,冲过去摸着猫春的头说,“你这闺女手也太狠了,猫春头上都给你打出疙瘩来了。这要是万一给打傻了,别说是你们家里的一只羊了,十只二十只也说不好事儿。” “我没有打他的头,那是他自己磕的。”小米辩解说。 “你这闺女,你不打他,他就能磕了?有啥事儿不是还有我跟他爹的吗?”猫春娘翻了两个白眼向小米说。 “猫春也该打,把小米她们家要下羔子的羊踢死了。将人心换人心,换上咱们,心里也气不过。”猫春的二大爷从旁边拦过猫春娘的话,看了一眼猫春娘,说,“小米她们姊妹几个指望着啥?好不容易喂大只羊,眼看能下回头子儿了,让猫春给几脚踢死了。换上你,你能不生气不窝火儿?” 猫春娘见是大伯子哥说了话,眨瞪就闭上嘴巴不说话了。她拽了一下猫春,示意猫春矫情几句。猫春好像也明白了娘的意思,张嘴就嚷他没有把小米家的羊给踢死。 “不是你踢死的是吧!好,不是你踢死的!”小米听猫春这样嚷,一下子挣脱了邻居家婶子的手,从身边抄起猫春爹刚放下的钉耙,风风火火地向猫春家的那头牛奔了过去。 邻居家的婶子见小米要夯猫春家的牛,慌忙追了上去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小米的腰。小米扬起的钉耙一下子落在了那头牛的旁边。 小米见没能夯到猫春家的牛,一肚子的火气一下子喷了出来。她看了一眼邻居家的婶子,这样的火气不能对邻居家的婶子,邻居家的婶子是怕自己把事儿惹大了。她用手一指猫春,嚷着说:“不赔我们家的羊,我就把你家的牛给夯死了,今天夯不成我就明天,明天夯不成就后天,哪天夯死哪天算!你要是敢找事儿,我就连你一起夯。” 小米这样警告过猫春他们一家人之后,甩开邻居家的婶子,几步就冲出了猫春家的院子。 小米走后,猫春家的院子里先是没了声音一阵子。 “小米这闺女咋的今天变成这样了?”猫春娘瞅着小米离开了自家的院门儿,鼓着嘴巴说,“平日里懂事儿知理儿的,今儿变得火爆脾气不讲理了。” “你这话说的,还不是咱家的猫春惹火了人家?要不,人家咋的会发这么大的火儿!”猫春爹瞅了一眼猫春娘,“猫春这孩子也是,惹她们家干啥?这要是传出去,外观上都会说是咱欺负人家没爹没娘的孩子,就算咱有十成的理儿,也会落个咱仗理儿欺人。” “她们姊妹几个再可怜,也得讲个理儿吧。”猫春娘瞅着猫春爹,瞪着白眼说。 “猫春这孩子踢了人家的羊,就是先输了理儿!”猫春爹好像要发火一样对着猫春娘嚷。 “她们家的羊跑到咱家菜地里祸祸,踢两脚还不该呀?”猫春娘见猫春爹向着小米说话,喉咙里装了炮药一样,对着猫春爹砰砰啪啪一嗓子。 “把它轰跑了不就没事儿了吗?畜生不知道理儿,咱也不讲理呀。”猫春爹见猫春娘打雷放炮似的跟自己亮嗓子,他也吃了炸药一样向猫春娘吼。 “你们这两口子吵吵个啥呀?再吵吵能把小米家的那只羊吵吵活过来?”猫春他二大爷瞅着猫春的爹娘马上要炝起大火来,立马整着脸色以做哥的口气嚷着猫春爹娘两口子,“这样吵吵,也不怕别人笑话!” 猫春二大爷的话让猫春爹娘像受潮的炮药一样没有了刚才的那份见火就着的威力,两口子互相翻着眼色看了看,然后把眼光都看着猫春二大爷。 “都是啥岁数的人了,还这样不知道横竖地吵吵?眼下就是这个事儿,猫春这孩子把人家的羊给踢死了,不管咋说,就是猫春这孩子过分了,换到咱自己身上也一样!没爹没娘的孩子能有啥指望?好不容易养大了一只羊,还指望着它能给家里下羔子换个灵便呢。眼看就能指望得上了,又给人踢死了。换上咱们哪个人,心里一样窝火!咱们也常说,将人心比自心,碰到啥事儿都要调个个儿想想,不能说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依着自己的想法。” 猫春二大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小米背着她家的那只死羊又冲回到了猫春家的院长里。她把羊往地上一扔,指着猫春说:“剥开肚子给你们家看看有几只羊羔子,你就连加上老羊赔几只。不赔,我就把你们家的牛给夯死,夯不死它我就药死它。”说着,她就从身后拽出了一把镰刀,霍地一下把死羊的肚子开了膛。 小米的举动让院子里的人们一个愣怔,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小米一个女孩子家今儿竟然有这样的胆子,一镰刀下去,死羊的肚囊子就血淋淋地给划拉开了。 小米把羊肚子用镰刀霍开之后,袖子一挽,三下两下就把羊肚子里的那些东西全给扒拉出来了,然后用血哧胡拉的手一指,说:“猫春,你给我看好了,再有一个月,我们家的这只羊就能下三只羊羔子,你就看着赔吧。” “谁让它跑到我们家菜地里祸祸了?”猫春有娘在场子撑腰了,很霸道地冲着小米嚷。 “你就不跑到人家院子里去了?你跑到人家院子里去,人家就能把你打死?”小米指着猫春问。 猫春给小米问了个嘴唔嘟,嘴巴张了两下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猫春娘想张嘴说啥子,也是咕嘟了两下嘴巴,嘟囔了半天,又把不知道该咋说的话给活生生地咽了下去。 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儿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些不咸不淡风凉话,这个说猫春仗着他哥现在有钱了就变得张扬了,那个说猫春娘眼下有点儿势力了,还有人更干脆地说猫春就是欺负小米家没有扛事儿的人,换了别人家的羊,他不敢这样放肆。 猫春爹听着老少爷们儿们说的长短,觉得老少爷们儿们的话像无影子的巴掌扇到了脸上一样,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家,都是一样在一块土地上刨食儿活口村邻,不管咋的说法,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都有一把尺子,今儿猫春做出的事儿看来是禁不住这些尺子的衡量了。 “小米,别吵了,你们家的羊我们赔。”猫春爹过来劝着小米说,“你就说准了要我们赔几只吧。” “这样吧,把你们家那只已经怀上羔子的羊赔给她们家,这样也是个说道。小米把它牵回去,以后要是多下了羔子,算她们家运气好,少下了就算她们家倒霉了。”猫春的二大爷见猫春爹答应赔小米家羊了,就在小米和猫春爹中间说了这样折中的话,“不赔也说不过去,赔一只,小米也不会答应。要真的按只数赔四只羊,你们家也觉得窝屈。我看就这样,用羊赔羊,猫春踢死的是小米家马上就要下羔子的羊,你们家就要用怀有羔子的羊赔小米家。给猫春踢死的羊给你们家,就当猫春想吃羊肉把自己家的羊踢死了。” 小米见猫春的二大爷从中间说了话,也就依着猫春二大爷的说法答应了。虽说猫春他们家的羊喂养得不如自己家的羊光溜膘肥,事儿到了这个地步,猫春他爹答应赔了,也算给自己家一个说法了,自己要是再不退不让地一定要猫春他们家赔四只羊,那就显得自己有点儿给鼻子上脸不够情理了。 “啥?”猫春娘听说要拿自己那只已经怀上羔子的羊赔小米家,立马瞪着两眼珠子像给啥子咽住了喉咙一样,劈啦着嗓子惊叫一声问。 “你说是啥,赔人家小米家的羊。”猫春爹铳了一嗓子猫春娘。 “咱们家的那只羊马上就要下羔子了!”很明显猫春娘有些舍不得。 “人家小米家的羊马上也要下羔子了。咱们家的羊是羊,小米家的羊就不是羊了?”猫春爹嚷着问猫春娘,“孩子把事儿惹出来了,总不能还想着咱自家合算吧?” 猫春娘给猫春爹嚷得没了言语。 “猫春爹这样做还算是个爷们儿。”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这样很佩服地说。 “爷们儿就是爷们儿,猫春爹是个爷们儿,就是他这个儿子太不地道了,有能耐找个硬茬子的人家招惹,招惹小米她们这个家,明摆着是看人家姊妹几个好欺负。” 老少爷们儿们就这样纷纷各自说着对这件事儿的看法。这些看法像钢锥子一样扎得猫春爹心里一阵一阵地疼,他也觉得整张脸燥热燥热的像给大火烤了一样,他恨不得在脚下找个地裂缝一头扎进去,猫春这孩子今儿把自己的这张老脸当屁股一样在老少爷们儿们面前给抖搂得屁钱也不值了。老少爷们儿们嘴上是在说猫春的长短,心里肯定是在说自己能生养孩子却不会调教孩子,那是在计较自己这两口子啊。 “猫春欺负人家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小米现在会变得这样倔了。小米这样一闹腾,我估摸着以后猫春再也不敢招惹小米她们姊妹几个了。” “看小米现在这样,得理儿不让人,别说是他猫春这个愣头青的毛蛋小子,村子里怕是没有人敢输她的理儿了。” “不能说小米是得理儿不让人,猫春他二大爷把事儿这么一说,她不也让了一步吗?以我看呀,不是小米得理儿不让人,怕是你输理儿了还耍混。” “都回吧,没事儿了。”猫春二大爷见事儿说和了,劝着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儿们。 还是有人不大放心似的要跟小米牵着羊一块儿回去。 猫春这孩子把事儿惹得,猫春爹心里窝着火气摇了摇头,然后去了自己家的羊圈里把那只怀上羔子的母羊牵了过来。 小米从猫春爹的手里接过羊绳子,看了猫春爹一阵说:“叔,不是小米不懂事儿,是小米家实在没啥指望。要是我家有个宽敞,小米也不会因为这一只羊惹得你和婶子两个人心里犯疙瘩。小米对不住你和婶子了。”说着,她给猫春爹弯腰鞠了一个躬,然后拽着手里的羊绳子出了猫春家的院子。 猫春爹看着小米出了自家的院子,两只眼眨了两下,心里又是一阵的疙瘩,这样知理懂事儿的闺女,性子又这么要强,以后要是嫁到谁家去,那就是谁家的福气,这样的闺女,里里外外能撑起一个家的大半拉天啊。 “那只羊给她牵走了,把我的心也拽走了一多半啊。”猫春娘这个时候像晒瘪了的秋茄子一样没有力气地念叨着说,“这只羊,打自小就在手底下扒拉过来又扒拉过去地养,好不容易养到了这个份上,眨眼又给人牵走了。” “猫春他娘,别说了,小米她们家的羊也是这样养大的,怪只能怪猫春这孩子手欠脚欠。”猫春爹看着猫春娘,叹了一声说,“猫春这一手欠脚欠,一只羊没了不说,还落得老少爷们儿们说些闲话。猫春这孩子,打自小调教得松了,都是因为他是小疙瘩疼得很了。看来呀,孩子不能松宽了,小时候多给他好脸色,长大了就会给你惹事儿。老话说得没错,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孩子小时候不给点儿怕不行!猫春这孩子也是,在咱们这个村子里能耍愣头青,出了咱这个村子怕就没那个胆儿了,这是啥孩子呀?人家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我看猫春这孩子就跟自己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有劲儿。猫春要真是那样的人啊,就不会惹出今天这样的事儿来,有能耐出去得理儿跟外面的人耍愣头青去。今儿这只羊赔人家小米赔得值,从今儿这事儿上我算看透咱们家的猫春了。我看呀,等年后也让这孩子出去摔打摔打,要不呀,长不成人了。” “你这是说啥呢!猫春这孩子哪一点儿不好了?”猫春娘听猫春爹这样说猫春,心里咯噔一下就不是滋味了,“他招谁惹谁了?今儿要不是小米她们家的羊跑到咱们家菜地里祸祸,猫春能把她们家的羊踢死吗?你还怨起咱家的猫春了!” “老娘们儿就是老娘们儿,人家说头发长见识短,一点儿都没错,除了一天三顿饭吃饱了知道不饿,还能懂得个啥?”猫春爹瞅了一眼猫春娘。 “猫春这孩子今儿这事儿弄得,招人话把子。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祖祖辈辈在一块儿过日子熬岁月,就算得了理儿,事儿也不能这样的干法儿。”猫春二大爷见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去了,也叹了一声说,“一个村子里的人家,虽说不在一口锅里挖勺子吃饭,那也是一家人。没听人们常说吗,远亲戚不如近邻居。近邻居处得好了,要比亲戚能帮把手。邻居间咋的个处法儿,不是得点儿理儿就爬到人家头上拉屎撒尿,能忍就忍,能让就让,我给你一尺,别人才能还你一丈。得点儿理儿就跟人家耍愣头青,把别人的心都耍凉了,以后你在这个村子里就落单了。今儿这件事儿大伙儿心里都有看法了,猫春今儿能跟小米家有这事儿,明儿就会跟别的人家有别的啥事儿。这人哪,想让人看你是个好人难,想让人说你孬可容易多了。再说了,猫春都啥年龄了,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说人娶亲了,要是这个时候给自己的名声弄砸锅了,说亲娶人就费事多了。” 猫春二大爷的话让猫春娘张着嘴巴愣了一阵子,两眼也瞪得跟铃铛一样。她嘬了嘬嘴,舌头抿了两下嘴唇,把要说的啥子话又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大约摸她是给猫春二大爷的话说得明白了,眼下的猫春再有个三年两年的就蹿成大人了,说媒娶亲的事儿眨瞪眼就来到跟前了,要是因为这只羊咋的了,咱们家还不愿意赔人家,会落得猫春这孩子仗势欺人不讲理儿,这个家的爹娘也混蛋,这个名声传了出去,谁家的闺女会愿意跟着?虽说这只羊是自己从小扒拉着养大的,心里咋的都觉得舍不得,为了不让老少爷们儿们说叨这个家是混头,为了以后能给猫春说个好闺女,舍了就舍了吧。 小米从猫春家牵着羊往回走,走到半道忽地又转身牵着羊往猫春家回。不管咋说,眼下这个家在这个村子里还不得势,很多的事儿还要靠着老少爷们儿们帮手拉把。今儿自己在这个火气头上跟猫春他们家闹了这个僵局,以后要是有用得着他们家的地方,人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儿再也不愿意伸手拉扯了?这人跟人邻居把茬地处着,能让一步就让一步,能退一步就退一步,今儿自己这样做按理儿说,没啥子不对。可理儿归理儿,人情世故归人情世故,自己把这只羊牵回自己家,别人也说不出啥子别辙儿来,会不会老少爷们儿们在心里说自己太不懂人情世故了?落得别人这样说叨,以后谁家还愿意搭手帮衬?别人会不会这样想,以前给了这个家啥子帮衬,万一有了啥事儿了,自己把以前得到的帮衬都忘了,还对人家不依不饶的?要是这样的话,就会把老少爷们儿们的心给凉了。老少爷们儿们的心凉了,以后这个家在这个村子里就落单了。 跟着小米出了猫春家院子的老少爷们儿们见小米又牵着那只羊往猫春家回,心里一下子都纳了闷儿,小米这孩子又咋的了? 小米牵着羊回到了猫春家的院子里。 猫春娘见小米牵着羊又回来了,心里也是一个咯噔,这闺女咋的了?半道儿上琢磨出啥东西了?是不是觉得这只羊还她们家的那只死羊有些吃亏了,就回来还想找吧点儿啥子东西?要是这样的话,这闺女就有些不够地道了。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提防着小米向小米迎了上去,说:“小米,咋的又把羊牵回来了?是不是俺们家这只羊不如你们家的这只羊个头儿大,心里觉得吃亏了?” “婶子,你们家的这只羊是没有我们家的那只羊个头儿大,也没有我们家那只羊喂得光溜。”小米向猫春娘笑了一下说。 小米的这句话像一个二踢脚的炮仗一样在猫春娘心里炸了两响,自己琢磨的没错,小米这闺女牵着这只羊回来就是为了再找吧点儿啥子回去!她一下子脸色僵得像霜打的紫茄子一样,两眼撮吧成了两个大杏核,紧盯着小米瞅了半天,两片嘴唇抽风一样嘎悠嘎悠地哆嗦了老半天,愣是没有说出啥子话来。 “老少爷们儿们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家陪我们家这只羊,我们家还是在亏着。”小米脸上仍在笑着,说。 猫春娘的心里这下子不知道放了多少的二踢脚的炮仗了,上一下,下一下,东一下,西一下,炸得她像猴子偷蜜钻了蜂箱挨蜇一样,顾头顾不了腚不知顾哪儿是了。她不由得在心里骂起了猫春,这孩子,惹谁家不好啊,咋的就偏偏惹了小米这闺女了。小米家的这几个孩子,没爹没娘的,跟她们硬也不是,软也不是。跟她们来硬的,别人会说这个家仗着这两年有了两个子儿欺负她们家。来软的吧,她这又欺负到这个家里来了。 “婶子,这只羊我们家不要了!”小米见猫春娘一脸的跟破鞋底子抽的一样不是滋味,把手里的羊绳子往猫春娘手里一递说,“这只羊我们家不要了,可你们家仍欠我们家一只羊,这个事儿你们家得记住了。等这只羊下羔子了,还我们家一只羊羔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咱们两家谁也不欠谁的了。” “那哪儿成!”猫春爹旁边听了小米的话,马上过来就不同意小米的说法,“你们姊妹几个养这只羊容易吗?好不容易养得马上能见回头的子儿了,让猫春这孩子两脚踢得没了,我们家要是不赔你们,到哪儿说破大天也都说不过去。” “叔。”小米见猫春爹跟自己着急了一样满头冒青筋,马上就冲着猫春爹一笑,说,“我没有不让你们家赔呀,我是不让你们家眼下就赔。等这只羊下了羔子,赔我们家一只母羊羔子就成了。” “这儿哪成!”猫春娘这个时候也醒了盹儿一样把手里的羊绳子往小米手里一塞,瞪着眼很有些怪罪小米地说,“你这样不是要我们家占你们姊妹几个的大便宜嘛,这要是传了出去,老少爷们儿们还不在背后把我们一家人的脊梁骨戳断了?” “婶子,你就放心了吧,老少爷们儿们能说啥子?这是我们家愿意的事儿,老少爷们儿们也犯不着说啥子呀。”小米把手里的羊绳子又递给了猫春娘,“要是你觉得占了我们姊妹几个的大便宜,到这只羊下了羔子以后,你们家就还我们家两只羊羔子,这样谁也说不出你们家啥子了吧。” 猫春娘接过羊绳子,两眼眨巴了两下,心里琢磨了一阵,马上就答应小米:“成!到时候就赔你们家两只羊羔子!” “你这个老娘们!”猫春爹见猫春娘接过羊绳子,嘴里这样答应小米,一只脚往地上狠狠地一跺,一手点着猫春娘,眼瞪得通红,哆嗦着两片嘴唇说,“你这个老娘们儿,说你啥好啊?” “叔,到时候你们家赔我们两只羊羔子,我们家还占了你们家的便宜了呢!”小米见猫春爹不满意猫春娘,忙转身向猫春爹说,“到时候我们姊妹几个不光得了两只羊羔子,今儿还能吃上羊肉,算来算去还是我们家占了便宜。”说完,她随手拎起那只死羊往后脊梁上一背,然后又腾出手来连同那三只没有见天的羊羔子一同拎着出了猫春家的院子。 当天晚上,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家的锅里都沾了小米送过去的羊肉,虽说不多,或煎,或炒,或煮,或熬,弄得整个村子都飘着羊肉特有的香味儿。也就是在这样很少闻到的羊肉香味儿里,老少爷们儿们不觉得都服了小米这个才十几岁的闺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这是出啥事儿了 季节慢慢来到了寒露,豆子看着满地水灵灵的萝卜,心里滋润得像给蜜水泡过了三天三夜一样,原想着自己今年刚学着开园子,今年的萝卜不会长出多好的势头。眼下来看,人勤地不懒,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从自己打算种萝卜那天开始,这块地一钉耙一钉耙给自己翻过了两遍,土块敲得跟经了石磨磨得一样细。萝卜种子下了地以后,自己一天也没离过这块地。整个夏天,自己一家姊妹几个陪着自己,多少的汗随着压水井里出来的水流进了这块萝卜田里,滋养得这些萝卜比自己想象的长得还要光溜还要个大。看这样的长势,再有几天到了霜降估摸着要比自己盘算的要多起不少的分量,让猫春二大爷估计,这块地到了霜降至少能起出来九千到一万斤的产量。这样算来,这一亩地就抵得上十几亩地的庄稼了。 豆子弯腰在萝卜田里转了转,狠下心来拣了一个个头很小的萝卜拔了下来,大个的萝卜分量重,一个萝卜多少能多卖几分钱。小个儿的萝卜不经眼,就是摆出去,也没有大个儿的好卖。从头暑到今儿,小半年的时间过去了,自己这一家姊妹几个还没能舍得尝过自家种出的萝卜长得会是啥滋味。 豆子把拔在手里的萝卜一拧缨子,萝卜上粘着的泥巴又用两手来回拧了几圈儿,然后一排屁股坐到了压水井旁边,十分小心地把萝卜皮剥得像裤腰带一样的长。他拎着剥出来的萝卜皮瞅了半天,想扔,心里又舍不得,这萝卜皮里也有姊妹几个流下来的汗啊。他把萝卜皮往脖子上一搭,咔哧一口咬了一块儿手里给剥光了的萝卜,顿时,满嘴萝卜清香甜脆的滋味让他心里一下子舒坦得跟过了个肥年一样,这就是自家小半年用汗水浇出来的萝卜! 豆子小心地嘎吱嘎吱地嚼着嘴里的萝卜,咽进肚子里的萝卜滋儿润贴得整个身子骨都像给拔了罐子一样的松快,今儿回去的时候也得拔几个萝卜带着,让小米c谷子她们几个也尝尝自家种出来的萝卜是啥滋味。想到这儿,他把手里啃剩下的萝卜尾巴往面前一扔,两手摁着两个髁膝盖,屁股一撅站了起来。搭在脖子上的萝卜皮像他平日里擦汗的破毛巾一样,也跟着他在他的面前晃荡了两下。 豆子从脖子上取下萝卜皮,在手里来回又看了看,青翠的颜色拉成一个长条儿,像戏台上围在那些戴着乌纱帽的官老爷腰里的玉带,戏台上的玉带也没有自己手里的这根萝卜皮好看。戏台上的玉带都是黑颜色的,自己手里的这根萝卜皮青翠青翠的,颜色很像小时候见过的那种叫做玉玛琅的东西,很招人。这样的萝卜皮,扔了也怪可惜的!他把萝卜皮在衣袖上来回蹭了几下,然后就像老牛吃玉米叶子一样窟嚓窟嚓地嚼起萝卜皮来。 萝卜皮的颜色虽说很好看,吃起来不光犯艮,还有些显辣。一根萝卜皮还没有嚼完,豆子的两片嘴唇子已经给辣得像涂了红油漆一样,但他还是舍不得把没有吃的萝卜皮给扔了。他用袖子膏了一下冒火了一样的嘴圈子,硬生生地把剩下的萝卜皮给嚼完了。老古语话都说了,东西可吃不可扔,吃到肚里去,多少能长点儿骨血。要是给扔了,不光是浪费东西,浪费的也是血汗。庄稼人身上的血汗长出来不容易,粗茶淡饭的也没有多少顶事儿的东西,一滴血就是十滴汗,一滴汗就是半碗饭,庄稼人能浪费得起呀? 豆子嚼完手里的萝卜皮之后,又用袖子膏了两下嘴圈子,就猫着腰开始在萝卜田里给小米她们几个找萝卜。给小米她们几个找萝卜,不能像给自己找萝卜一样。给自己找萝卜,自己吃个小一点儿的能知道自家种出的萝卜是啥子味道就行。给小米她们几个找萝卜就该找个儿不大不小的,模样又长得周正光溜的。自己是哥哥,是这个家的男人,啥子东西都要得为她们几个多想想。萝卜这个东西虽说是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可以前这个地方没咋的种过,在这个地方来说,也算是稀罕的东西了。个儿不大不小,模样又周正的萝卜,据吃过萝卜的人说,这样的萝卜吃起来像树上结出来的梨一样,脆甜脆甜的。 豆子弯腰小心地蹚着萝卜趟子,瞅着比较哪个萝卜长得周正水灵。他费劲巴拉刚挑出两个他觉得满意的萝卜,心里正美滋滋地琢磨着小米她们几个吃着这样水灵清脆的萝卜心里该会是咋的跟这萝卜的滋味一样脆生甜润的时候,忽地听见有人兔子给狗撵了似的老远就喊着他豆子,像豆子家失火了一样要豆子赶紧回去。豆子先是一怔,小米她们几个谁出啥事儿了? 豆子手里拎着两个萝卜,屁股后面给火枪追了一样地往家跑,千万家里别有啥子要紧的事儿啊,万一家里有个啥事儿,跟抽了这个家的筋骨没啥两样。本来这个家就没能站个安稳,再抽了这个家的筋骨,这个家就别再想翻个身了。 豆子冲进自家的破篱笆院子里,整个院子里只有玉米一个人在脚下扎了刺儿一样蹦哒着不停地转圈儿。 玉米见豆子进了院子,一下子就向豆子扑了过去,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咋的了?”豆子扔开手里的萝卜,抓着玉米的两个胳膊,眼瞪得杏核一样的圆。 “五妮儿”玉米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五妮儿咋的了?”豆子的心里一下子着起了火。 “牙咬得用筷子别也别不开,满嘴往外扑白沫,喊也喊不醒。”玉米哭着向豆子说。 “人呢?”豆子听了,心里像点了捻儿的炮仗一样。 “我大姐背着去请先生了。”玉米说,“我二姐也跟着去了。” 豆子风一样地冲出了自家的那个破篱笆院门,两腿倒腾得像电带足了的榨油机连杆一样扑通扑通地沿着村子前面的大路往前追小米。五妮儿生下来还不足月,娘就撇下这姊妹几个跟别的男人过日子了。五妮儿的这条命是小米熬着面糊糊伺候回来的呀,要是五妮儿有个啥好歹,那还不要了小米的命?小米要是给五妮儿这回给折腾垮了,这个家的姊妹几个都没的命了。豆子越想越觉得事儿跟烧了眉毛一样的紧,不由得他脚下的步子像不粘地儿的一样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小米的心落地了 小米背着五妮儿一阵紧过一很地往前赶,并不时地回头向后背上的五妮儿喊着——“五妮儿,没事儿的,没事儿的,马上就到先生家了”,劈头的大汉已经将她的头发湿漉漉地糊得满脸满脖子都是。 跟在小米身后的谷子也一阵紧过一阵地喘着粗气喊着小米背上的五妮儿,汗水也一样把她的头发糊得脸上脖子上全是。 “五妮儿这是吃啥了?”小米回头喊一阵五妮儿,又转头问谷子。 “这个哪儿知道呀!”谷子喘着气。 “你呀!”小米怪罪一声,从来她都没有这样大声向姊妹几个说过话。 汗水溻湿了小米的衣裳,开始啪嗒啪嗒地往路上滴水了。 “姐,我背一歇儿吧。”谷子见小米的劈头大汗像给雨浇了一样顺着衣裳往下滴,心里也是一疼,这些年,姐姐不光是姐姐,还跟娘一样地疼着这几个姊妹。 “不行,你跑得慢!”小米把背上的五妮儿往上攒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脚下的步子一刻不停地向前紧倒腾着,脸色很板正地向谷子说,“你赶紧前面去半里湾看张老先生在家不,要是张老先生在家,你就把五妮儿的事儿跟他先说一遍。要是不在家,你就去找去。” 谷子见小米不让自己背五妮儿,就依着小米的话撒开两腿向半里湾跑过去。 豆子一步紧过一步地往前追,追出的有三里路的样子,这才远远地瞅见小米背着五妮儿紧赶着往前跑。他喊了一声小米,脚下的步子迈得更紧了。 小米听见豆子的喊,回头看了一眼豆子,脚下仍割麦子的镰把一样往前紧倒腾。 豆子一口气追上了小米,从小米的身上接过五妮儿往自己的背上一背,大步子迈得像给油皮鞭子抽了的烈马一样。 豆子来了,小米心里一下子也踏实了不少,不管咋的,哥是这个家的男人,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有哥在身边,自己就觉得有了一些靠山。 “谷子呢?”豆子尥开两腿向前跑着,回头问小米。 “我让她先前面去半里湾到张老先生家了。”小米紧跟着豆子,头上的汗水依旧是噼里啪啦地顺着脖子往下淌。 “五妮儿今儿是咋的了?” “我也不知道哇。我刚洗完衣裳,她跟玉米放羊回来,进了院长把薅的一筐草往地上一放,人就扑腾倒地上这样了。” “这是咋的了呀,老天爷咋的就跟咱姊妹几个过不去呀!”豆子听了小米的话,心里一下子堵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过气来。 谷子一路风地来到半里湾,打听了几户人家,这才问准了张老先生家的住处。好在张老先生刚从别的村子背着药箱子回来。谷子进了张老先生家,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五妮儿的事儿说给了张老先生。张老先生拧了一阵眉疙瘩,起身背起药箱子就要谷子领着路去谷子他们家。谷子告诉张老先生人正在路上往这儿赶呢。张老先生拽起谷子就往外走,心疼着急地说了一句:“傻闺女呀,再耽误一步你妹子就没命了!” 谷子听张老先生这么一说,心里咯噔顿了一下,五妮儿这是得了啥病呀,咋的还这样厉害呢?她拔腿冲出张老先生的家,一路跑着一路喊。 张老先生上虽说了年纪,这人命关天的事儿耽误不得,也扎蹦着两腿紧跟着谷子往路上迎小米他们。 小米远远地听见谷子的喊声,抬头搭眼瞅了瞅,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咋的了?张老先生不在家?不在家就问着去找呀,这个时候往回跑,不是要五妮儿的命吗!再搭眼瞅瞅谷子的身后,张老先生闪了脚脖子一样紧蹦跶着跟着谷子。小米的心这才轻快了一些。 豆子迎上张老先生,哭着嗓子要张老先生快点儿救救五妮儿。 小米扑通一声给张老先生跪下了,腾棱腾棱给张老先生磕了几个响头,求着张老先生咋的也要救救她们家的五妮儿。 张老先生从地上拽起小米,向四周围瞅了瞅,远远地看见一个不知是谁家用来看瓜或者看别的什么庄稼的庵棚子。张老先生的心算是落了些地儿,眼前这孩子没有针是谁也救不了,扎针又怕风吹了,幸好这寥野里谁给搭了个庵篷,要不,就是神仙一把抓,怕也是抓不回这孩子的命了。他要豆子他们当即把五妮儿背进庵篷,找一块平整的地方放下来。 豆子背着五妮儿几步就冲进了那个庵篷,小米紧跟着也进了庵篷。 张老先生喘着粗气也给疯狗追了似的进了庵棚子。 小米小心地从豆子的身上接下五妮儿,然后找了一块儿平整的地方把五妮儿放下来。 张老先生要小米掐住五妮儿的人中。 小米一愣,人中是哪儿? 张老先生掐了一下给小米看,小米就照着张老先生的掐法儿用大拇指按着了五妮儿的人中穴。 “要带劲儿掐,有多大的劲儿就使多大的劲儿,别怕掐疼了她。你要是能掐得让她觉出疼来,不用我治她也没事儿了。”张老先生见小米舍不得下重手,就告诉小米手不但要下得重,中间还不能松开。安排完小米之后,他打开药箱子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布包。布包里是长长短短的银针。张老先生取出一根半尺来长的银针,一只手在五妮儿的耳朵后面摸了摸,这根半尺来长的银针给捻了几下,就哧哧溜溜地进去了一多半。扎过这个耳朵后面,张老先生又取出一根半尺来长银针扎五妮儿的另一个耳朵后面。就这样,张老先生来回左右地在五妮儿的头两边不停地扎。头两面的针扎得满了,张老先生又开始在五妮儿的脸上扎。每一针下去,小米的心里都是一阵地紧,这些针扎得五妮儿该会是咋的个疼法啊。 张老先生把五妮儿的脸上扎得像刺猬一样密密麻麻的都是针,然后张老先生又取出一根半尺来长的银针,要小米松开掐着五妮儿人中的手,这根半尺来长的银针斜对着脑顶盖子就给张老先生从五妮儿的人中穴捻进去了一多半。张老先生扎了五妮儿的头脸之后,又开始对着五妮儿的脚底板儿扎。两个脚底板子扎满银针之后,张老先生又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瓷瓶儿,揭开瓷瓶盖儿,对着五妮儿的鼻孔滴了几滴儿啥子药水。张老先生还没来得及把瓷瓶盖儿合上,就听见五妮儿的喉咙管子里一阵呼呼噜噜地响,紧接着就看见五妮儿的嘴巴一下子张开了,一口粘嘟嘟的白沫也一下子从喉咙管子里涌了出来。 小米见五妮儿嘴巴张开自己往外涌粘嘟嘟的白沫了,提溜起来的心这下子慢慢地就放了下来。她凑上去想用手给五妮儿擦去嘴巴里涌出来来的白沫子,却给张老先生拉住了。 “别急,得一阵子吐呢。”张老先生见躺在地上的女娃子嘴巴里开始往外涌粘嘟嘟的白沫了,一直绷紧的脸色也放松了。他摸了一下下巴,自己点了几下头。 豆子在旁边看了看五妮儿,又看了看张老先生。张老先生独自在那儿点头,让他豆子一下子长出了一口气。 “先生,我家五妮儿这是咋的了?”豆子问。 “肺里受了风邪,中焦寒热,上焦凝滞。”张老先生说。 张老先生的话让豆子像一口气喝了几斤老白干一样晕乎。他眨巴着两眼瞅着张老先生,不管咋的,他也弄不明白肺里受了风邪是咋的一回事儿,也弄不明白中焦寒热,上焦凝滞是啥子说道儿。不管是啥子说道儿吧,只要张老先生能把五妮儿的命给救回来,他张老先生爱咋说就咋说吧。 躺在地上的五妮儿呼呼噜噜地吐了一阵粘嘟嘟的白沫之后,脸上的颜色也慢慢地显出些常色儿来。 张老先生瞅了瞅五妮儿的动静,先是拔去了脚底板子上的几根针,又拔去了脸上的几根针,然后把留在五妮儿身上的几根针又来回用手捻了捻。 “这孩子,人小心事儿重,平时不咋的说话,脾气倔着呢。”张老先生看着躺在那儿的五妮儿说,“以后你们要多开导她,不要让她有啥子心事儿。这人的病都是从气上所得。” 小米听着张老先生的话,看了看五妮儿,打自小起,五妮儿这妮子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跟别的孩子在一块儿玩耍的时候,总是躲躲闪闪的显得很胆小。等她慢慢长得大了一些,就很少再出去跟别的孩子在一块儿玩耍了,就是在家,她的话也不多,可她很懂事儿,家里也好,外面也好,有个啥事儿,只要她能搬得动拽得起,就会很有眼色地咬着嘴唇子给帮着收拾。五妮儿要强,性子倔,谷子和玉米她们两个没有哪一个能赶上她的脾气。要是五妮儿眼下和谷子一样的年龄,这个家自己就能少操心不少,里里外外她能帮着自己扛上一半过去。 五妮儿吐了几大口白粘沫子之后,嘴里又开始往外吐稠嘟嘟的带着血丝子的黄沫子。 张老先生瞅着五妮儿很用心地看。 豆子看了看五妮儿,又看了看张老先生,然后瞅了瞅小米。 小米紧盯着五妮儿,两个眉头拧得跟上满了劲儿的麻花儿似的,这咋的还又吐白沫子又吐黄沫子了呀?这黄沫子里咋的还会有血丝子?是不是张老先生的针下得重了? “孩子们呐,亏得你们你们要人先过去了。要是等你们把她背到我家,这孩子的命就没的救了。也亏得你们找的是咱们中医,要是送了医院给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洋医生看,这孩子就给治坏了。这孩子是肺里急感风邪,中焦寒热太旺,上焦凝滞不通,气血走到上焦这儿就堵死这儿了。刚才吐的白沫子是寒,这黄沫子就是火。”张老先生见五妮儿吐了几口黄沫子,就开始小心地给五妮儿醒针。 张老先生从五妮儿身上取出最后一根针,五妮儿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大姐”。 小米见五妮儿能说话喊她了,心里扑通一声踏实下来,两眼的眼泪一下子就再也把不住了。她猛地抱紧了五妮儿,哇地一声哭了出声:“五妮儿,你把你姐马上给吓死了!” “好了,没事儿了。”张老先生也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再给她开几剂药,回头熬着给她喝几天。这几天记住了别让她受啥子影响,安心在床上睡两天,吃上也不用忌口。家里要是有大枣和生姜,干姜也行,准备一些做药引子。” 豆子见张老先生说五妮儿没事儿了,心也放下来了。他看了看小米和谷子,说:“你们姐俩跟着张老先生去给五妮儿抓药去,我背五妮儿回去。”说着,他很难为情地转头看了看张老先生,“张老先生,我们姊妹几个手底下也不宽敞,药钱就容我们等收了秋再还吧。” “傻孩子,救人治病要紧!”张老先生笑了一下,对豆子说,“你们没有钱我就不救人治病了?那样就缺德了!” “哥,还是你跟张老先生去抓药吧,五妮儿就有我和谷子背回去。眼下五妮儿也没啥事儿了,路上就不用赶得急了,我就和谷子一替一截儿的路背。”小米看着豆子,怀里还是紧抱着五妮儿,说,“回去我能给她熬点儿水喝,你毛手毛脚的哪会伺候她呀。” 其实,豆子是想背着五妮儿太沉,他怕累了小米。小米这么一说,倒也是,自打娘走了之后,小米就把灶房里的一切都揽下了,小小的年纪就像模像样地围着锅台前后地转。自己要是想插手帮个忙啥的,她就会说灶房不是男人进的地方。这些年了,虽说自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却一直没有进过灶房烧上一口水。这个时候小米和谷子把五妮儿背回去,咋的也会给五妮儿做碗面疙瘩茶。要是自己把五妮儿背回去,五妮儿渴啊饿啊的,自己就不知道该咋的下手了。 小米想,要是哥把五妮儿背回去,咋的哥也不如自己细心。自己这一路上累一点儿倒没啥,万一五妮儿渴了饿了,哥就照顾不好了。再说了,哥这一阵子就一个人忙活那亩把地的萝卜不让帮忙了,说眼下萝卜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要水了,他一个人一天一半地浇水能顾得过来。这阵子哥也累,让他再来回地背着五妮儿,他就得不到一点儿的空儿歇着了。让哥跟着张老先生去抓药,就是空着两手走路,跟歇着也没多大的差理儿,不算得累。 “回去到地里掐点儿小茴香c藿香给她熬点儿水喝。”张老先生眨了两下眼,琢磨了着说,“家里要是有白糖,水熬好后,一碗水放小半汤勺白糖。要是没白糖,有冰糖也行。” “红糖能放吗?家里白糖冰糖都没有,还有半斤红糖,都化了,也没舍得吃。”小米听张老先生说能在熬出来的水里放白糖冰糖,家里又没有这两样的糖。今儿五妮儿病成了这个样子,也该把家里那半斤放了快一年的红糖给五妮儿改改口味。 “啥闺女呀,红糖不能往里放。小茴香性热散寒,藿香行气和中。红糖也是热性,再放红糖就大热了,她现在的身子受不大热。”张老先生小心地叮嘱小米,“白糖性凉,能镇热生津,小茴香去身子里的寒。家里没有白糖,就到邻居家找上几汤勺,慢慢给她匀了喝。” “小米听了张老先生的话,虽说心里不咋的明白张老先生的话是咋的个意思,但她还是记住了这个时候不能给五妮儿喝红糖水。她向张老先生点了一下头,心里也开始琢磨要到谁家借几汤勺子的白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小米的发汗绝招儿 豆子跟着张老先生去了张老先生家。 小米背起五妮儿小心着往回走,要说谁家有白糖,邻居家婶子家怕是放不住这东西,婶子常说自己家的几个猴崽子整天在家里翻箱倒柜地乱扒拉,有个啥东西都放不住。上次婶子还说,春上孩子他二姑家送了点儿花生种,就是鸡眨眼的工夫,几个孩子偷着嗑嚓嗑嚓嗑得只有一堆儿花生皮儿了,原打算在棉花地里套着种几趟子花生,给孩子把花生种吃完了,花生也没能种得上。婶子家要是放点儿白糖,几个孩子还不都给偷着捂嘴里完了?说来说去的话,就是家里没有,真的手头宽敞,啥子白糖红糖的,买上它十斤二十斤的在家里放着随便他们遭,还怕遭不够他们?其它的啥都一样,家里放的多了,让他们要不得几回就吃得够了。婶子家不会放有白糖,邻居谁家有这样的宽裕? “大姐,我这是咋的了?”小米背上的五妮儿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没咋,是你干活累的。”小米听到五妮儿在背上能囫囵句儿地说话了,心里又是一阵的热,这下五妮儿算是真的没啥事儿了。她回头安慰着五妮儿说,“以后不能这样要命地干活儿了,你年龄还小,身子骨受不住。等你长大了,这个家里的活儿有你干的。” “大姐,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自己走,你干活儿也累。”五妮儿在小米的背上动了一下身子,想要从小米的背上下到地上自己走。 五妮儿的话让小米和谷子两个人的眼里都淌了水,五妮儿,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就这样知道心疼家里的每一个人。 小米把勒住五妮儿屁股的两手勒得更紧了。 “五妮儿,别动了,就好好在姐姐的背上呆着吧。”谷子擦了一下眼,转头对小米背上的五妮儿说,“大姐累了还有二姐能背你!” 这个时候,五妮儿在小米的背上竟然扯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五妮儿是真的很累了,每天不光要放那几只羊,还在放羊的当儿薅上一大箩筐的青草回来晒,说等冬天来了,家里的几只羊就有过冬的草吃,不会让那几只羊因为供不上青草掉膘了。那个大箩筐马上都有她五妮儿高了,满满的一大箩筐青草要比她五妮儿的身子还要重得不知道有多少,要是上秤称了,怕是那一筐青草能有两个她五妮儿重了。每天看她一头一身的汗回来,自己心里也疼啊。多少回了,自己劝着五妮儿用个小一点儿的箩筐薅草,可五妮儿性子倔,说小箩筐也是一筐,大箩筐也是一筐,这个时候多薅点儿多晒点儿,冬天羊就能多吃一点儿。小米听着背上五妮儿的呼噜声,心里一阵的酸,一阵的疼,要是有爹活着,有娘在这个家操持着,咋的五妮儿也不会每天累成那个样子。 小米越想心里越酸,没爹没娘的孩子,姐姐哥哥照看得再好,都不如爹娘在身边好。五妮儿这丫头懂事儿也太早了,性子又倔,跟她年龄相差不了几岁的孩子现在还都不懂事儿,整天东一头西一头地疯着耍。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可五妮儿,就知道为这个家拉扯了。跟人家的孩子比起来,五妮儿这丫头又多受了多少苦累,又多受了多少委屈!自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姐姐,让几个妹妹跟着自己受这样的苦累受这样的委屈,对不住死去的爹啊!今儿要是自己晚了一步,五妮儿的命就没了。爹在那边要是知道今儿五妮儿是累出的毛病,会咋的抱怨自己呀! 小米的眼泪在眼眶子里来回打着转转儿,她觉得自己对不住死去的爹,对不住还是玩孩子的五妮儿,不由得腾出一只手,照着自己的脸抽了几个很响的嘴巴子。 “姐,你这是干啥呀?”谷子在旁边见小米抽自己的嘴巴子,忙上前拉住了小米的手。 “姐心疼!”小米再一次两手勒紧了五妮儿的屁股,仰头眨巴着两眼看了看天,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给她眨得没了。 “姐”谷子鼻子一酸,哭了。 “姐没啥子事儿,哭啥!”小米见谷子哭了,绷了一下两片嘴唇子,劝着谷子说,“不管咋的,这个家还有姐呢!” 谷子用袖子膏了一下两眼,没能擦干的眼泪还是把她的两个眼眶水汪汪地淹着。 “这个家有姐,有哥,塌不下来!”小米向谷子说这句话,心里很疼,这些年了,这个家虽说没塌,在外人眼里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家了。几个不懂事儿的孩子相带着一天一天地往前熬日月,一年一年地盼着都能很快长大起来。这个家熬日月的滋味别的人家不会知道,这个家的几个孩子盼着快些长大的焦急别的人家也不会明白。有谁又能知道,这些年自己和豆子哥累成啥样了。与自己同年的闺女脸色都是啥样,自己的脸色又是啥样?自己的苦楚自己忍住,还不能跟谷子她们说出半句,虽说谷子现在还不懂。同龄的闺女在一块儿的时候嘻嘻哈哈地说笑,自己咋的也笑不出来。她们有爹有娘,家里的担子不用挑上一星半点儿,自己的肩上就是这个家。瞅瞅别的闺女,都水灵得跟自己地里的水萝卜似的。再看看自己的这几个妹子,身子骨显得是比自己胖了一点儿,可脸色不如别人家的闺女显得滋润。自己的身子骨咋的都不打紧,打紧的是这些年亏了几个妹子。 “姐,我来背一歇儿五妮儿吧。”谷子想从小米的脊背上接过五妮儿。 “还是姐来背吧,姐比你有力气。”小米没有把五妮儿交给谷子,“这会儿不像刚才过来的时候赶路走得紧。五妮儿没事儿了,这往回走就不紧脚,姐不觉得累。” “姐,我也能背。”谷子见小米不忍心让自己掏力气,一下子就急了。 小米见谷子着急了,就把五妮儿交给了谷子。 谷子背着五妮儿,有点儿像小麻雀驼了个大石磙,趔趔趄趄地脚下不稳当了。 小米见谷子背着五妮儿很吃力,慌忙又从谷子的背上接过了五妮儿。 五妮儿给小米和谷子这样一折腾,醒了。她一下子从小米的后背上滑下来,咋的也不让小米背着她走了。 “五妮儿,你太累了,累得刚才都看先生了。还是让姐背着你走吧,别再累出啥子来。那样,姐心里疼得慌。”小米见五妮儿在地上站得不够牢稳,就扶着五妮儿的两个膀子劝着说,“五妮儿,姐知道你是怕姐累着。你知道吗,你现在身子很虚了,要是你再走路给累着了,姐心里不光疼,还会难受。” 五妮儿吧嗒着两眼看着小米。 就是这么一会儿,五妮儿的两只眼变得大了不少。小米心里酸得能拧出水来,五妮儿这病太损身子骨了,才多大的工夫呀,折腾得五妮儿看上去就瘦下去一大圈了。她容不得五妮儿还要说啥子,就蹲下身子,两手一兜五妮儿的屁股蛋儿,一下子就把五妮儿紧紧地勒到背上了。 五妮儿想挣脱小米的两条胳膊,但姐姐的胳膊劲儿太大了,勒得她都觉出屁股疼了。她见挣不开姐姐,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到了姐姐的后脊梁上。姐姐的脊梁很暖和,也很踏实,像冬天姐姐给暖热了的被窝儿一样。 小米重新背起五妮儿,这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累了,刚才来的时候,那一阵没了命地跑,虽说当时觉不出啥子累来,可这个时候,那股子急劲儿过去了,自己也觉出累了。累是累,这个时候不能给谷子和五妮儿看出来,要是给她们两个看出来,谷子会要了命地背着五妮儿回去,这样就把谷子给累着了。她暗下里咬了咬牙,使劲儿吸了一口气,背起五妮儿就快了步子往回走。 谷子好像觉出了小米的不对劲儿,紧跟在小米的身后眨巴着两眼犯疑惑,姐这猛地咋的了?咋的话也不说了就着急着往家赶呢? 小米一口气把五妮儿背回了家,整个身子热得像从火堆里扒出来的一样,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出来自己身上已经没有汗水能够出了。她把五妮儿往床上一放,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骨像弹过的棉花一样松软了。 紧跟进来的玉米见小米累得张着嘴巴喘气儿,眨巴着两眼不知道该说些啥子了。 “玉米,给姐到灶房里舀瓢水过来。”小米觉得嗓子眼里也在冒火一样地干,喊了一声玉米,“要满满地舀一瓢。” 玉米听了小米的话,转身拔腿就冲去了灶房。 “姐,刚一身的热气,别给凉水拍了呀!”谷子见小米喊着玉米给舀凉水喝,在旁边担心地提醒说。 “姐的身子骨没那么娇贵,地里干活儿的时候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也没啥事。”小米说。 玉米满满地舀了一瓢凉水过来了。 小米接过水瓢,一瓢凉水一口气喝了个瓢底儿朝天。然后,她一抹嘴,顿时觉得身子骨舒坦多了。她把空了的水瓢递给了玉米,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槛时,她不由得站住了步子回身安排谷子:“在家好好看着五妮儿,张老先生的安排你也知道,别让她乱动。” 谷子向小米点了点头。 小米这才放心地走了出门。 小米冲出了自家的破院子之后,紧赶着就去了菜地先去找小茴香和藿香。藿香倒是房前屋后的荒宅上c沟沿河坡上都是,小茴香就有点儿不大好找了,原来自家菜地里倒有那么一墩,谷子c玉米她们几个说闻不惯那个味儿,就给自己刨了。眼下也不知道谁家的菜地里还有,就算知道谁家菜地里有,咋的要跟人家打个招呼吧。一把小茴香,倒是到谁家地里掐上一把都不会有啥,可不跟人家打个招呼,心里就跟偷了人家一样不踏实。 眼看要走到菜地了,小米又转回了身,还是先回到村子里问问吧。不过,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就在她转回身的时候,竟然看到玉米不知道啥时候不声不响地跟在身后了。 “玉米,你跟着干啥?”小米眨着两眼看着玉米。 “姐,俺想你!”玉米一下子哭了。 “傻玉米,姐又没去哪儿。”小米知道,在姊妹几个心里自己就是她们的靠山,自己要是离开她们一会儿,她们就会觉得这个家空了,塌了。 “姐,你背着五妮儿出去,俺就想跟着,俺又怕家里没个人,谁家的猪啊狗的进院子里祸祸。”玉米一边哭,一边向小米很委屈地说。 “玉米,姐这不是回来了嘛。”小米抱着玉米的头,心里很酸,也很疼。 “姐”玉米很伤心地在小米的怀里打了几个咯顿儿。 小米很知道,这是玉米心里太难过了。她抚了抚玉米的头,向玉米笑了笑说:“玉米,跟姐回去到邻居家问问,看谁家地里有小茴香。” “姐,前天我见猫春娘手里掐着一把小茴香。”玉米从小米的怀里抬起头,两个袖子交替着膏了膏眼泪,然后眨巴着两眼说。 “咱先到邻居婶子家问问。”小米说。虽说上次因为羊的事儿自己让了一步,可猫春娘的脸上还是像这个家占了他们家的便宜一样噜嘟着个脸,见面也没有个好脸色。今儿自己去向他们家讨上一把小茴香,就是拘着邻居的面子,她不会不答应,可是自己会觉得这把小茴香掐回来也是心里的疙瘩。要是邻居婶子家有,一句话的招呼,天天去掐,能到五妮儿的身子好得透彻了,邻居家的婶子也不会有啥话说。都是一个村子的邻居,这人跟人不一样。 小米领着玉米又回到了村子里,就直奔着邻居婶子家过去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米觉得整个身上的皮发紧,还有些冷。她知道,刚才真的是给那一瓢凉水拍着。平日里一身热气喝凉水,紧接着还要干活儿出汗,拍到肚子里的凉气跟着汗就出来了。今儿喝了一瓢凉水以后,自己就没出汗,凉气就留在身子里了。这个可不中,自己要是病躺下了,五妮儿的病还没好,这个家就没有个支事儿的柱子了。琢磨到这儿,她两手一掐玉米的两个胳肢窝,憋了一口气,一下子把玉米绕过肩膀甩到自己的后背上了,背着玉米就倒腾开两腿来回在村子里跑开了。 “姐,你这是咋的了?”玉米趴在小米的背上,心里很奇怪。 “姐有些年没有背你了,今儿想背你。”小米回头向玉米笑了一下。她不能告诉玉米她想要发烧,她怕告诉玉米,玉米会担心害怕,只能这样跟玉米说个谎。 “姐,让你背着真好。”玉米听小米这么说,在小米的背上笑了。 “姐背着你,就想到了你小时候,那时候啊,你看到我背五妮儿就闹着要让我背。姐就一个脊梁,哪儿能背得下你们两个,我就把五妮儿抱着,让你到我的脊梁上。你呀,怕从姐的背上掉下来,就两个胳膊紧紧地勒住姐的脖子,把姐勒得都出不了气儿。”小米一边跑着一边不时地回头跟脊背上的玉米说着话,“记不记得有一次姐打你了?那次,五妮儿不知咋的了,哭得咋样都哄不好了,姐就背着她在咱家的院子里转。你见姐背着五妮儿在院子里转,也要让姐姐背着。姐咋的跟你说都不成,姐就打了你两下。打了你,姐心里也疼。” “姐,俺不记得你打过俺。”玉米听着小米的话,心里像开了花儿一样说。 慢慢地,小米觉得身上有汗了。穷人家的身子骨也贱,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这样把自己累出一身的汗,头疼脑热就好了。不像那些宽敞的人家,身子显得娇贵,又是请先生,又是变着法子做好吃的饭。想想这老天爷也挺有意思,没钱的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累出一身汗就好了,宽敞的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让他吃点儿药多受点儿罪。 小米背着玉米又跑了几圈儿,身上的大汗让她也觉得整个身上的肉皮松了,也不再觉得发冷了。她把玉米往地上一放,喘着气对玉米说:“姐要是哪天想背你了,你还要让姐背。” “姐,等我长大了,我背姐。”玉米向小米点了一下头说,“姐没给人背过,等我长大了背背姐,让姐也知道给人背着心里有多舒坦。” “傻玉米呀,你长大了,姐也是大人,一个大人背着一个大人,那不招人笑话啊。”小米看着玉米,玉米的话让她觉得心里很滋润,玉米长大了,说不准自己就嫁人了,到那个时候,自己只想着玉米能好好地顾着五妮儿,把五妮儿照看成大人。 玉米听姐姐这么一说,笑了。她抬头看着小米,两眼的泪水还汪晶晶地闪着亮光。 小米扯起玉米就往邻居婶子家急急忙忙地去了。 邻居家的婶子正在院子里裹着头巾扎着围裙抖着簸笈拣麦子,呼啦呼啦的声音让人听着很踏实。庄户人家听到粮食这样给簸箕颠起来又落下来的声音,就像看见了满场打下来的庄稼一样,心里的那股子喜庆劲儿让人觉得一年到头的年景都会是那样的丰盈。虽说一年四季的年景不会像心里巴望的那样,可这样的声音会让人觉得一年的年景应该就是这样。 “婶子,在忙着呢。”小米进了婶子家的院子,笑着跟婶子打了个招呼。 “是你们姐妹俩呀。你看,这节气不是要种麦子了嘛,田里的地也都翻起来了。今儿我把去年留的麦种晒晒拣拣杂儿,明后天就该下地了。”邻居家的婶子停下了手里的簸箕,用手拢了一下头上裹着的粗布头巾,看着小米笑着说,“你们家的麦地还没都整出来吧。这两天我们家的麦子下地了,牲口就得闲了。趁着节气,过来把它牵过去把地给犁出来。这阵子地里的墒情还好,抓几天紧,赶墒把麦子种了。” “这阵子我跟谷子我们姐妹俩也用钉耙扒出两块地了,说种这两块地就能种,我是想趁着你们家哪天驴拉耧种麦了,捎带着把我们家的麦子也种上。”小米笑了笑,说,“今儿我跟玉米过来想看看婶子家菜地里有没有小茴香。” “有,有,有。看见没?屋山头上晒着呢,昨个我刚从地里刨回来的,地里还长着好几墩呢。要鲜的就去地里掐去,不要鲜的就把屋山头上晒着的都抱回去。”邻居家的婶子往屋山头上一指,说,“这个时候你们姊妹们要小茴香,是要做啥好吃的?” “不做啥好吃的,婶子,是五妮儿病了,要用小茴香跟藿香一块儿熬水喝。藿香好找,小茴香我们家地里没有,就过来看看婶子家有没。”小米说。 “五妮儿那闺女咋的了?”邻居家的婶子惊得瞪着两眼问,“是不是五妮儿惊风了?” “五妮儿是咋的了,我也说不清楚。给半里湾的张老先生看了,扎了一身的银针才扎过来。”小米给邻居家的婶子说了五妮儿当时的情况。 “五妮儿这孩子,性子倔,人小心不小,像个大人似的有股子犟劲儿。咋的她眨瞪就得了这样的病了?让人心里怪疼的,也觉得怪可怜的!”邻居家的婶子叹了口气,“你们姐妹俩就赶紧把那一大捆子小茴香拿回去给五妮儿熬水喝吧,病不能耽搁。我这会儿把麦种拣完了,再拌点儿六六六粉进去,得空我就过去看看五妮儿这孩子。” 玉米早已把邻居婶子家晒在屋山头上的那一墩小茴香抱在了怀里。 “要是藿香不好找,就到我家屋后那片荒宅子上看看去,那儿长的都是藿香和紫苏。”邻居家的婶子又向小米朝着她家的屋后一指,说,“有时候晌午下面汤,懒得去菜地弄菜,我就去屋子后面掐藿香和紫苏的叶子,你还别说,这两样下面汤还真有味儿,平日里从菜地里弄菜回来下面汤,我往锅里添六瓢水就够一家人吃的。要是掐藿香紫苏叶子下面汤,我得往锅里多添两瓢半水,一家人多吃了将近一半,还不见锅里有啥剩饭。” 小米当然也吃过藿香紫苏这两样下的面汤,味道是好,就是这两样东西叶子显得粗,吃到嘴里觉得有些垫牙,像草叶子那样不合口,不像地里的菜那样细乏。不过,庄户人家牙口也好,也不会顾及这些,赶在地里忙了的时候,啥子东西下面汤都能吃下去。只要当时能把肚子填饱了,地里追着节气,也追着庄户人家,哪儿还管它吃着是不是垫牙合口。 “婶子,那我就跟玉米到屋后掐些藿香去了。”小米扯起玉米跟邻居家的婶子说了句告别的话,“这回去我先给五妮儿熬水,完了也得琢磨着把麦种拣拣拌点儿药焖焖。” “那就赶快去吧,婶子也不留你们姐妹两个唠扯了。”邻居家的身子又拢了一下头上的粗布头巾,向小米一摆手,说,“明儿要是我们家驴拉耧种麦子,我就过去跟你们说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几勺子白糖的难为 小米离开了邻居婶子家就去了婶子家的屋后。 婶子家屋后长满了藿香和紫苏这两样一人多深的东西,眼下这两样东西都结了穗子打籽儿了。草木一秋,到了这个节气眼儿上,藿香和紫苏也要结籽儿留种,虽说眼下藿香和紫苏都已经穗子打籽儿了,可这两样东西的香味儿混在一起,还是让人闻到了春上它们发芽出土的味道。 小米贴着地皮顿断了几棵藿香,心里却又琢磨起冰糖来,眼下小茴香有了,藿香也有了,冰糖这东西地里不长土里不生,除了稍微宽敞一点儿的人家会有这东西,紧手的人家哪儿有闲钱吃这样贵重的东西。要说这个村子宽敞的人家,眼下还只有猫春他们家了。猫春娘有一张好嘴,心眼儿小气,手头上很抠,有人说她猫春娘屙屎要是屙出个豆瓣子,都会捡起来擦巴擦巴放到嘴里吃了。这样抠手的老娘们儿,要想从她手里找出点儿东西,要比老鼠洞里掏老鸹都难。不管咋的吧,还是去她家试试,实在不行就去二姑家看看,让二姑想法儿在他们那个村子里淘换点儿出来。 从邻居婶子家回来之后,小米安排着谷子开始给五妮儿熬水,然后她就去了猫春家。 猫春家的院门用一根小棍子别着门挂鼻子,小米瞅了瞅,知道猫春家现在没人。她的心里窟嗵一声,像放了一个大炮仗一样震得她有些发慌,虽说自己也没个准儿能从猫春他们家找出啥子东西来,可万一能找出来,这离家也近。这也不知道人家会啥时候回来,谷子已经开始动手熬水了。想到这儿,她转回身向村子外跑去。 小米的二姑跟小米爹是一个娘的亲哥妹,小米她爹行大,二姑行二。小米爹死了,娘又嫁了,二姑就算是小米她们姊妹几个最亲的亲人了。自打娘丢了这个家以后,小米她们几个就把二姑当成亲娘了,心里有个啥子委屈,都会跟二姑絮叨几句。二姑就会抱着小米她们的头,儿一句女一句地宽慰她们几个——“孩子,慢慢再熬上几年,等你们都长大了,日子也该有个翻身了。”二姑心疼她们,可二姑家也有一大家的老少,一家人的吃穿拖拽住了二姑的两腿。虽说有时候二姑抽空儿过来看上小米她们几个两眼,也是鸡眨眼的工夫,着忙地来着忙地走,小米家有个啥事儿,也只能蜻蜓点水似的说上一句两句的。眼下节气又赶上了大忙,二姑就更没啥子空闲,家里一家人的吃食儿,地里节气又在催着,这些都离不开二姑的张罗。有时候小米就想,要是二姑家离得近了多好。家里的事儿二姑操持着,地里的活儿有豆子加上自己和谷子,还有姑父和两个表弟,这一大家子的人,不光有了主心骨,还有几个壮劳力,日子一准能过得有滋有味儿。 小米一口气紧赶了五里多路,赶到二姑家时,气儿也喘不均匀了。 二姑背着半袋子麦种正要出院子门往地里去,迎头正撞上了小米。 “这孩子咋的了?”二姑一怔,盯着小米惊得差点儿噎了一口气。 小米身子一伸一哈地张着嘴巴喘着粗气,老半天才匀了气儿说:“二姑,我过来找点儿白糖,家里要是没有白糖,冰糖也行。” 二姑的两个眉头上的疙瘩拧得更大了,她一下子把后背上的半袋子麦种从肩膀上一揉放到脸面前,紧瞅着小米问,“咋的了?大老远地跑过来就为了一点儿白糖?” “二姑,五妮儿病了,半里湾的张老先生给用针扎过来了,说要用小茴香跟藿香给她熬水喝,中间放点儿白糖,没有白糖就放点儿冰糖。咱那个家里哪儿有这样贵重的东西啊,我就跑过来看看二姑家有没?”小米把五妮儿病倒的前前后后说给了二姑。 二姑心里又是一阵的紧,她紧瞅着小米连珠炮似的问:“五妮儿这个时候咋样了?碍不碍事?张老先生给开药了没?” “二姑,五妮儿没事儿了。”小米安慰着二姑说,“豆子哥个跟着张老先生去抓药了,估摸着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是不是五妮儿放羊薅草经过了你爹的坟啊?”二姑仍盯着小米瞅。 “每天五妮儿放羊薅草都要路过爹的坟。”小米说。 “傻闺女呀,那是你爹想你们姊妹几个了,他的阴魂看着五妮儿年龄小就知道为你们几个姊妹操心挑担子,心疼,就抱着五妮儿想疼疼她。回去以后,到你爹坟上给你爹烧几张纸钱,跟你爹好好说叨说叨,要他就是心疼你们几个也远远地看看,不能再抱着你们几个中间的哪一个疼疼了。”二姑叮嘱小米,“马上也要赶到节气了,也该给你爹上坟烧几张纸了。” 小米很听话地向二姑点了点头。 “白糖家里还有半斤,你都拿去!”二姑见小米很听话,转身就进屋翻着抽屉把家里仅剩的半斤白糖拿了出来交给了小米,“你这孩子也得小心了,这阵子赶在收种的节气上,要当心别累着。你要是给累到了,你们几个就都要都倒了。” “二姑,你就放心吧,我没事儿,身子骨好着呢。”小米从二姑的手里接过那半斤用厚草纸包着的白糖,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有了这半斤白糖,五妮儿就会好得快了。 “傻闺女,你别倔了,你自己看看你的身子骨,都瘦成啥样了!”二姑看着小米,心里很疼,像小米这么大的闺女,身子骨都该长得有女人的模样了。再看看小米,除了脸上像个闺女,头发长得像个闺女,整个身上都看不出是个闺女的样子,胸脯还平铺铺的没有一点儿要长成女人的迹象。这孩子,都是累得呀!平时家里的饭食又不好,每顿饭又心疼着几个妹妹先让几个妹妹吃饱了,自己吃多吃少都挺着。豆子虽然大她几岁,男娃子家又不如这个闺女心细,姐妹几个的心都给她操着。小米这闺女,老天爷对她也太不像那回事儿了。要是一直这样累下去。二姑忽地不敢往下琢磨了,她心里觉得自己再琢磨下去,就是在诅咒小米这孩子了。一个闺女长到了这个岁数,要胸没个胸,也不知道身上是不是来了,要是身上还没有见红,这孩子真的就给累坏了。一个闺女家,要是给累坏了,以后就是个大事儿,结婚生不了孩子,那还不如要了这个闺女的命啊。小米她们几个没了爹,娘又把她们给扔了,自己就是她们的亲爹亲娘一样的亲人,孩子要是有了啥事儿,自己这个当姑的不放到心上,就对不起睡到地下的爹娘,更对不起睡到地下的哥哥。 “二姑,我就是这样的身子,就是让我整天闲着不干活,也长不胖。”小米向二姑笑了笑说,“二姑,我这就得回去,怕是谷子早把水熬好了,在等着我拿白糖回去呢。”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小米。”二姑喊住了小米,盯着小米很板正地问,“小米,跟二姑说实话,身上来红了没?” 小米给二姑问得登时一脸的红。 “小米呀,你也大了,不像前些年身子骨还不到时候。眼下得小心着身子,以后还要嫁人成家。”二姑看着小米说,“身上要是有啥不舒坦的时候,跟二姑说。” “二姑,这个俺知道。前两三个月了,身上来了一次红,这两个月就没了。”小米红着脸跟二姑说,“俺要是身上有啥不舒坦的时候,就去问邻居家的婶子。” “身上隔两个月没见红了?”二姑听了小米的话,心里一下子又紧了。 “有两个月了,我琢磨着是这两个月地里的活儿太紧,给累得。等地里的活儿轻闲了,身上也该正常了。”小米说,“这也没啥,不妨碍吃不妨碍喝的。” “傻闺女!”二姑很心酸地抱怨说,“不是那回事儿呀!” “二姑,能有啥事儿呀!”小米见二姑为自己着了急,很不当一回事儿地说,“身上不见红正好,省得干活没有力气。” “你这孩子”二姑跺了一下脚。 “二姑,真没啥!”小米笑着对二姑说,“反正眼下俺又不急着找婆家,等把谷子c玉米和五妮儿拉扯大了,她们几个也都嫁人成家了,俺再寻思找婆家嫁人。” 二姑不知道该向小米再说啥子好了,她吸溜了几下嘴,叹了几声气,说:“你这孩子就是倔,就不拿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儿!到那时候再找婆家嫁人,都成了老闺女了,谁家还有好男娃子能等到那个时候呀!” “没好男娃子俺就不嫁了,到时候俺就守着哥哥嫂子一起过。”小米看着二姑,说,“俺能干活儿,到时候还怕嫂子不待见俺?” “傻闺女!”二姑摇了一下头,叹了一声说,“这两天要种麦子了,回去之后先着忙着把整出来的地给种上。这两天我就琢磨着让你姑父和你两个弟弟一块儿过去帮忙,紧赶几天,该种上的种上了,来年的收成就有了指望,心里也就踏实一些。” “二姑,要我姑父和我两个弟弟过去帮忙就不用了。我和谷子已经整出两块地了,赶明儿就趁着邻居婶子家播种就一起种上了,还有两块地,我也想着等人家都种齐了,借人家的牲口把地犁出来再种,晚两天就晚两天吧,冬上多追点儿土肥就赶过来了。”小米安慰着二姑说,“我们姊妹几个二姑你就放心吧,有我,家里的那几亩地就抛不了荒。” 二姑的心里给小米的话说得有些酸酸的慌,像给灌了一胸口的老陈醋,又像给人用绳子扯着了心肝肺使劲儿地拽了一样,小米这孩子。 “二姑,我这就走了,谷子c玉米和五妮儿都在家等着我呢。”小米向二姑说了一句告别的话,转身就出了二姑家的院子。 二姑看了一阵小米的后脊梁影子,心里酸得把眼泪也铳出来了。从后身看,小米的影子像根干柴棒子一样显得瘦小,打这孩子七c八岁的时候起,就整天小大人一样知道为姊妹几个操心劳神了,十来年了,这孩子越来越更像个大人了。也就是这十来年的光景,小米这孩子一直用她这样单薄的身子骨担着姊妹几个的吃穿,担着姊妹几个的委屈和冷热。以后要是谁家娶了小米这闺女,那就是谁家八百辈子烧了好香了,家里地里,里里外外,她小米一个人就能支撑下一多半啊。 小米离开二姑家之后,又是一阵的紧跑往家里赶。 可能是赶得太紧了,小米离开二姑家还没有二里路,不知咋的了,她脚下一个硌挡,一个跟头把她摔得老远,手里的那半斤白糖扔出去了老远,包着白糖的厚草纸也给摔得裂成了两半,半斤白糖也撒了一地。 小米在地上憋了一阵子的气,这才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她从地上坐起来,老半天才出了一口气。她摸了摸给摔得生疼的髁膝盖,好像髁膝盖给摔破皮儿了。她往上挽了挽裤腿,顿时,她有些不敢相信了,两个髁膝盖都给摔破了很大的一块皮,血也在往外溵着。她咬了一下牙,抬头瞅了瞅给摔撒了的白糖,心里又是一阵的怪罪,自己这是咋的了?咋的就这么不中用呀!她很干脆地把两个腿裤都挽到了髁膝盖的上面,咬着牙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撒在地上的白糖跟前,又蹲下身子把那张摔得开了两瓣的草纸叠着放成了两层,然后一把一把地把撒到地上的白糖拢成一堆儿,小心地抓到那张已经叠成两层的草纸上。 小米把洒到地上的白糖连同地上的土沫儿抓到那张草纸上之后,很用心地用这两层草纸重新把它包起来。 小米重新包好已经掺了土沫儿的白糖之后,用那根刚才缠着白糖包儿的线绳子把重新包成的包儿来回缠了几圈儿,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之后,觉得放心了,这才站起身来往回走。 给摔破了髁膝盖的两腿蹲着时还不觉得咋的,这一走起路来,不光髁膝盖外面的皮疼,髁膝盖里面也疼,她觉得两边的肋岔子好像也疼了,这一跟头摔得重了!是不是给摔得岔气儿了?要不,两边的肋岔子不会疼的。她有用劲儿憋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憋,两边的肋岔子倒不那么疼了。真的是给摔岔气儿了! 小米紧一阵慢一阵地憋着气儿,高高地挽着裤腿儿蹦跶着两腿往村子里回,破了皮儿的两个髁膝盖给一紧一松地挣得不光往外冒血,这破皮儿的疼还烧火一样的髁膝盖骨头缝儿里钻。小米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自己,咋的就不小心就给摔倒了呢,自己这下要是真的给摔出了长短,正赶在这大忙的时候,家里的活儿倒还好说,谷子能帮手给做了,地里的活儿就要给耽搁了,那可是一年的口粮,误了一季儿就是一年啊! 小米一瘸一蹦地走到了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她稍稍地站了一会儿,眼望着生养自己的黄庄子,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了两下。黄庄子不大,上下不到三十户人家。也不知道从啥时候起,祖上就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下来。打自己小时候记事儿起,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就这样平常地在这个村子里,守着日头从村子东面升起来又落到村子的西边去,日子虽说穷了些,可谁与谁也没有过啥子深仇大恨,至多就是为了鸡飞狗跳的吵上几句嘴,事儿过了之后就没啥子了。这些年来,要不是自己家摊上了这些老少爷们儿们,说不准姊妹几个真的要出去拉棍要饭了。这些年自己这姊妹几个能在这个村子里活下来,也多亏了这些老少爷们儿们东一把手西一把手的帮衬了。 小米掂了掂手里的纸包,然后小心地把那个包着白糖和土沫儿的纸包往地上轻轻一放,一替一个地把两个挽起来的裤腿给放了下来。要是还挽着裤腿进了村子,自己髁膝盖上的伤会给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瞅见,这样就会传到谷子她们几个的耳朵里,她们几个就会心疼着急,豆子哥会不让自己下地干活儿。这样,这个大忙的季节就多半扛在豆子哥的肩上了。 小米放下两个裤腿,重新拎起那个包着白糖和土沫儿的纸包往村子里回。她咬着牙强忍着髁膝盖上的疼,吃力地装出像平常的样子走路。可是,不管她咋的咬牙,髁膝盖上的疼还是让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两个肋岔子也随着喘气儿一阵一阵地疼。 “小米这是咋的了?”小米刚进村子,猫春娘扛着钉耙从地里回来正碰上了小米,老远瞅着小米就很惊奇地喊着小米。 “是婶子呀!我这没咋的。”小米稍微停了一下,回头瞅了一眼猫春娘,脸上有些费事地笑了一下,跟猫春娘打了个招呼。 “没咋?那咋的会一瘸一蹦的?”猫春娘站下步子,拧着眉疙瘩瞅着小米看了老半天,然后两眼盯着小米的两条腿说,“腿上咋的了?” “没咋,就是碰破点儿皮儿。”小米见瞒不过猫春娘,笑了笑说。 “不对吧?破了一点儿皮儿就能这样一瘸一拐的?”猫春娘抬起两眼看着小米的脸说,“一准是给碰得重了,是不是给啥人打了欺负了?谁要是欺负你这孩子,那真实他缺了八辈子的大德了!” “没谁打我欺负我,是我自己给摔倒摔的。”小米见猫春娘虎着脸跟谁没完似的发起了脾气,忙向猫春娘解释着说,“刚才在路上没小心给栽倒摔得髁膝盖有点儿疼,没啥大事儿。” “我说呢,咱家小米知理懂事儿的,谁家会欺负咱家小米呀。”猫春娘听小米这么一说,马上就放下了脸色,说,“你这孩子呀,走路咋还不当心呢?你看,都摔成这样了。” “哪有走路不绊脚的。”小米有点儿难为情地一笑,“咱这庄户人家,走路不当心给绊得摔个跟头也不是啥稀罕的事儿。” 猫春娘点着头说:“也是,咱庄户人家的路都跟狼牙似的不平整,不当心就会给绊得摔个跟头。赶紧让婶子看看摔得厉害不?”说着,她把肩上的钉耙往旁边一放,弯下腰就要掀起小米的裤腿看。 小米给猫春娘这样的举动弄得有些挂不住脸儿了,忙退着步子不让猫春娘看。 “这孩子,给婶子看看能有啥子?”猫春娘见小米退着步子不给看,抬头有些生气似的瞅着小米一鼓嘴巴,抱怨着说,“婶子看看摔得厉害不,回头好给你找点儿药糊糊。前一阵子你叔给那谁家的驴踢了迎面骨,婶子找人弄了点儿面子药,糊上两回就见好了。” “婶子,真的不打紧,就破了点儿皮儿。”小米安慰猫春娘似的说。 其实,小米心里也明白,猫春娘就是一张好嘴,说起话来让人听着比不出五服的本家还要亲,真的做起事儿来,就不咋地像她嘴上说的那样了。不过,倒也是有时候邻里之间能帮上一把手的时候也会伸手帮上一把。不过,这把手帮过之后,她能招摇得满村子人家都知道。 “能不打紧吗?看你都疼得脸色都蜡蜡白了。”猫春娘仍鼓着嘴巴抱怨着小米。 小米心里清楚,猫春娘说自己脸色蜡蜡白,是给两边的肋岔子疼的。 猫春娘见小米没有说话,就试着抓起了小米的裤腿向上挽了挽。 猫春娘咋地也没有想到小米说的只是给碰破了一点儿皮是这样的破法,髁膝盖上给摔破的地儿还在顺着迎面骨往下淌着血。她很怪罪地抬头瞅着小米的脸,说:“你不是说就破了一点儿皮儿吗?看,都破成啥样了!”说着,她又把小米的另一条裤腿给挽了起来。同样,她看到了小米的另一个髁膝盖也在顺着迎面骨往下淌着血。 小米还是冲着猫春娘笑了笑,说:“没啥事儿!” “还没啥事儿?”猫春娘这下子脸色虎得铁青。 “婶子,咱这身子骨,别说碰破了这么一丁点儿的皮儿,就是掉块儿肉,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小米见猫春娘的脸虎得要炸出声响来,忙向猫春娘很不经心地说。 “你这孩子呀,咋的会摔成这样了?摔破了咋的不找块布包一包呀!这手里又拎的是啥东西?”猫春娘仍埋怨着小米。 小米把手里那个包着白糖和土沫儿的纸包向上一提,把五妮儿病了的前前后后说给了猫春娘。 “你这个傻闺女呀,俺家里没人你就不会到地里找?哪还用去你二姑家找这点儿白糖!”猫春娘责怪着说,“这回好了,白糖也给摔洒了,人还给摔伤了。” “婶子,没事儿的!”小米听了猫春娘的话,心里也是一阵对自己的怪罪,是该先到猫春他们家地里看看,实在不行的话再去二姑家。 “白糖里掺了土沫儿咋吃?跟我起俺们家把那半斤白糖拿回去吧。”猫春娘从地上站起身来,顺手抓起刚才放到旁边的钉耙,说,“顺手再把上次你叔没有用完的面子药拿回去,用香油和和糊到两个髁膝盖上,有个一天两天就能好了。” “白糖里掺了土沫儿不打紧,用水一化,土沫儿就沉底儿了。”小米说。 “你这孩子真会过日子!”猫春娘把钉耙重新扛到了肩上,说,“两个给摔破了的髁膝盖得上药吧!走,跟我到俺们家去把你叔治驴踢的面子药拿回去。” 小米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驴踢的伤是驴蹄子撞出来的,自己这摔的伤也算是撞出来的,说不准治驴踢伤的面子药还真能治自己髁膝盖上摔出来的伤呢。真的像猫春娘说的这样,用香油和和糊上,一天两天就能见好了,那就耽误不了整地种麦子。想到这儿,小米就跟上了猫春娘朝猫春家一瘸一拐地去了。 “小米,这两天婶子就想跟你说件事儿。”路上,猫春娘回头看了一阵小米,有些开不了口似的向小米说。 “婶子,有啥事你就直说吧,我们家帮不了啥大忙,小忙还是能帮上一把手。”小米听猫春娘这么一说,心里先是一个咯噔,猫春娘能有啥事儿要跟自己说呢?该不是上次那只羊的事儿吧!前几天就听说了,他们家的那只羊这一窝下了四个羊羔子,再有些日子就满月了,他们家也该按着上次的说叨还自己家羊了,是不是她现在想滚嘴了?也不会吧,当时是当着村子里的很多老少爷们儿们的面儿说出去的话,这个嘴她滚不了的。那到底她又会是啥事儿想跟自己说?她抬头看了看猫春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豆子要相亲了 “小米,你看吧,你哥豆子,这说着说着也二十多几了,再有几年这样下去,他的婚事儿怕是要犯难了。”猫春娘扛着钉耙,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小米,说。 小米听猫春娘这么一说,心里咯噔就蹦了起来,这该不是猫春娘又要操心着给豆子哥说亲定媒吧!她抬起头,喜笑着两眼看了看猫春娘,好像一下子两个髁膝盖没啥子疼了。 “前一阵子,你二叔,也就是猫春他爹,张罗着给豆子说了一门亲事儿,不知道豆子跟你们姊妹几个说了没有?不过那门亲事儿没成,人家女方要求得高,要你家盖上三间大瓦房,你哥没答应,就算了。”猫春娘好像对前一阵子给豆子说的那个媒也没咋的用心,说,“豆子想的也是,你们这个家,哪有盖起来三间大瓦房的积攒啊!” 上次猫春他爹给豆子说媒的事儿豆子还真的没跟小米她们几个通一口气儿,还是后来邻居家的婶子说了,小米才知道了有那么一码子的事儿。这次猫春娘跟小米说叨这个,一准是猫春娘心里有了啥子谱儿,这才向小米透点儿风儿。 “我哥就是那样,人老实,有啥事儿也不愿跟我们几个商量。”小米蹦跶着紧跟在猫春娘的身旁,手里那个包着白糖和土沫儿的纸包儿也随着她的蹦跶一前一后地晃悠。 “你哥这个人,是老实,也太实诚了,人家就是那么一说,他当着人家的面儿就给回绝了,说家里盖不起三间大瓦房。人家见你哥那个倔性,啥也没有再说就走了。你哥也是,这个世道,慢慢地在跟原来不一样了,咱这儿还不咋的,人穷,不是过分地讲究,听说外面靠着城近的地方,不光要大瓦房,还时兴啥子这机那机的了。不过,男娃子结婚成家三间大瓦房眼下是这个世局了。家里再穷,没有这三间大瓦房怕是成不了家。”猫春娘有些敲打似的说,“咱这左邻右舍都想着帮你哥说个闺女成个家,可世局都是这个讲究了,左邻右舍有这个心思也不成啊。” “婶子,当时哥没跟俺们姊妹几个说一声,叔也没跟俺们姊妹几个说,要是俺们姊妹几个知道这事儿,只要豆子哥心里满意人家的闺女,大瓦房俺们给盖。”小米有些怪罪似的说,“只要能给豆子哥结婚成家,俺们姊妹几个多吃点儿苦多受点儿累都没啥。” 猫春娘给小米的话说得一惊,这闺女,真的倔性! “三间大瓦房有个三c五千块钱就差不多了吧。这几年俺们把地里经管好了,再多养十只八只羊,有个三年五年就差不多能积攒够三间大瓦房了。”小米说。 “这个打算倒也是。”猫春娘说,“不过,人家那闺女眼下定了婆家了。再说了,三c五千块钱上哪儿能盖三间大瓦房啊,咋的也得个七c八千块钱呀” “能用那么多?”小米心里一个咯噔,七八千块钱可得几年挣了,不过,为了能给豆子哥说亲娶人,以后姊妹几个就多劳累点儿,多养上十只二十只羊,一年也能积攒个七百八百的吧,地里就再勤快一点儿,一年能有个三百五百的结余,也要不了几年就能把三间大瓦房给盖起来了。“以后呀,婶子再多操份心,踅摸着三乡五邻的谁家有合适的闺女,你跟叔就多费些心给张罗张罗。事儿成了,俺们姊妹几个这辈子也忘不了你跟叔的好。”她求着猫春娘似的说,“要是碰上嫌弃俺们姊妹几个的闺女,你跟叔跟她保证了,等她跟豆子哥结过婚,俺们姊妹几个就跟他们分开了过日子,不拖累他们。” “傻闺女!”猫春娘看了看小米,说,“三间大瓦房能是那么容易起来的呀?不像下雨后小孩和泥做房子,说想做个啥房子就做个啥房子。这盖房子,得一块儿砖一块儿砖地往上垒起来。现在一块儿砖七c八分钱,三间大瓦房得一万好几的砖吧,光砖就得一千好几的钱,还有房顶上的梁檩和瓦啥的,人家说,盖房子,房顶一半,下面一半。这样合计,光三间大瓦房的料子就得三c四千块钱,再加上给瓦匠们的手工。就是省着,眼下盖三间大瓦房也得个七千块钱。” 猫春娘的合算还是把小米给惊了一个趔趄,七千上下的钱,那得多少的血汗啊。 “小米,前两天半里湾倒有一户人家找到了你叔,说家里有个闺女,要你叔帮忙操心给找个婆家,当时我就想到了你豆子哥。你叔琢磨了这几天了,说觉得跟豆子不咋的合适。我也想了,人家不图啥子家里有级七级八的,就图个人老实,能疼着人家的闺女好好过日子就成。”猫春娘说着,回头瞅了一眼小米。 “真的吗?”小米一下子心里蹦了起来。 “真的!不过,你回去跟豆子通个气儿,看他有啥想法。他要是没啥子想法,我就让你叔得闲了去趟半里湾,跟人家打个招呼,选个日子让豆子跟那闺女见个面儿。”猫春娘又看了一眼小米,“反正我觉得人家没啥子要求,倒合适咱这个家。” “婶子,你就跟叔多费点儿心思,待会儿我回去就跟我豆子哥商量这事儿。”小米似乎觉得马上豆子哥就可以成家了一样,心里的高兴劲儿马上要把整个胸口都涨破了。但是,她咋的也不会想到,这又是一场让她们姊妹几个狗咬尿水泡一样,看是一块肉,实际上就是一个尿水泡,瞎喜欢一场的相亲。 小米从猫春家拿了白糖,但那包掺了土沫儿的白糖她还舍不得丢,回家之后,用水化了,土沫儿就沉底儿了,上面还是糖水,可以让姊妹几个匀开了喝一次白糖水。 猫春娘又把那半纸包给猫春爹治驴踢伤没用完的药找给了小米,安排着小米回家之后药要用香油和成稀饭的模样再往两个髁膝盖上糊。 小米向猫春娘说了些感恩的话,说这半斤白糖等秋收秋种毕了就想办法还上。 “傻闺女,还还啥!”猫春娘这回倒显出了大方,冲着小米一瞪眼,怪罪似的说。 “那咋的能吃你们家这半斤白糖呢?”小米执意要等秋后还了这半斤白糖。 “半斤白糖又算个啥?只要你们家五妮儿的病能好了,婶子还舍不得这半斤白糖?别说是半斤白糖,就是十斤八斤的,当用的,咱想办法也得用。”猫春娘说,“倒是你别忘了到家跟你豆子哥商量商量,看他同不同意见见半里湾人家那闺女。” “婶子,你就跟叔张罗着这件事儿吧。豆子哥那儿,我回去好好跟他商量,一准能商量得通了。”小米一手拿着从猫春他们家找来的白糖和半纸包治驴踢伤的药,另一只手拎着那包掺了土沫儿的白糖,向猫春娘感激地笑着就出了猫春家的院子。 “别忘了回去跟豆子好好商量商量!”猫春娘又追出来,扶着院门向小米喊。 “婶子,你就操心张罗吧,这事儿我忘不了!”小米回头答应着猫春娘,声音里像掺了她手里的白糖一样甜脆脆的。 小米回到家,豆子早已经从半里湾张老先生那儿给五妮儿抓药回来了,谷子也已经把小茴香和藿香水熬好晾凉了。 “姐,你去哪儿了?咋的这么长时间?你的腿咋的了?”玉米见小米进了家,忙迎上前去想跟小米撒娇,忽地,她觉出了小米走路不像刚才出去时利亮了。 “姐去了趟二姑家。”小米把手里的几个纸包儿往院子里的那个土台子上一放,小心地坐到土台子旁的那个木墩子上,“我的腿没事儿,刚才路上给摔了一下。” “没事儿吧?!”豆子瞅着小米,问,“你咋的去二姑家了?” “去二姑家给五妮儿找点儿白糖,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小米转头看了看谷子,“五妮儿现在咋样了?” “还在睡着呢。”谷子向屋里看了看,“没啥事儿了,睡得很香呢。” 小米喘了一口气,说:“赶紧把这白糖给她沏到小茴香水里,把她喊醒了喝下去。” 谷子瞅着土台子上的几个纸包子,又看了看小米:“哪个纸包里是呀?” 小米把从猫春家找来的白糖递给了谷子。 谷子接过白糖就进屋给五妮儿沏白糖小茴香水了。 “咋的还有两个纸包儿?”玉米看着土台子上剩下的两个纸包,又转头看着小米问。 小米把那个掺了土沫儿的白糖纸包拿起来交给玉米,说:“去吧,拿开水烫开了,澄一会儿,把水控出来,下面的泥就倒了。” “这是啥呀?”玉米接过小米递过来的纸包儿,听小米这么一说,很糊涂地看着小米。 “白糖,路上给摔洒了。”小米说,“拿开水烫烫喝吧。” 玉米脸上立马就显出高兴来,听别人说糖水很甜,就是没有喝过,今儿能喝上白糖水了。 小米瞅着玉米高兴的样子,心里一阵的高兴一阵的酸,高兴的是玉米高兴了,心里酸的是玉米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喝过白糖水,是自己没能耐,让谷子c玉米她们几个受委屈了呀。看着玉米拿起那包掺了土沫儿的白糖一蹦一跳地去了灶房,小米不觉得鼻子酸得想打几个很响的喷嚏,爹要是还在该多好,不管咋的,这个家的日子不会这么苦,就是不能常年有白糖水喝,也不至于像这样常年没有白糖水喝。 “小米,你的腿摔得要紧吗?”豆子看着小米,很心疼,就是眼前这个瘦得跟干树枝一样的妹子这些年一直在帮衬着自己拉扯这个家,没有这个妹子,这个家怕是早就散了。 “哥,没事儿,就是破了一点儿皮儿。这不,猫春娘还给我找了点儿药,说用香油和和糊上,有个一天半天的就好了。”小米转头向豆子笑了一下,说,“哥,倒是有个事儿跟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会咋的个想法。” “先找香油和和药糊上吧,不打紧的事儿就先等你的腿好了再说,眼下就是你的腿,比啥事儿都要紧。”豆子说着,就起身去灶房找香油。 “哥,还是让谷子找吧,你不知道在哪儿放着。”小米喊住了豆子。 豆子住了脚,就冲着屋里喊谷子。 谷子听到豆子的喊,端着一个空碗就冲出了屋子。 “五妮儿喝水了?”小米见谷子出来,盯着谷子问。 “喝了。五妮儿还说呢,放了白糖的水真甜。”谷子说。 听说五妮儿已经喝下了沏了白糖的小茴香水,小米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谷子,给你姐找香油出来。”豆子向谷子说。 谷子一个愣怔,去年收秋之后用自家地里打出来的芝麻换了二斤香油,平日里小米姐安排着日子要打算着过,一顿饭只能往锅里滴上两c三滴子。小米姐还说,等以后这个家的日子翻身了,就每天用油炸着饭食过。一年过去了,二斤香油吃得也剩的不多了。 “快点儿找去啊,看你姐的腿都摔成啥样了,赶紧找香油给你姐和药糊腿!”豆子见谷子发愣,冲着谷子催着说。 谷子听说是给小米和药糊腿,马上就冲进了灶房拎出了那个油瓶子,然后在院子里照了照,问:“这点儿够吗?” “够了。”小米向谷子笑了一下,说,“这一和药糊腿,咱就没有香油吃了。” “说啥呀!这两天今年的芝麻不就打出来了吗?今年的芝麻我就打算一粒子也不卖了,都换上香油,这些年咱这个家也该见见大油星子了。”豆子见小米心疼这两把的香油,马上就怪罪着向小米说。 “那不成!”小米听了豆子的话,也立马板起脸色。 “咋?”豆子见小米似乎来了火气,让了一步问。 “这两年咱得攒钱盖三间浑砖到顶的房子。”小米说了自己的心思。 “盖房子?”豆子像给炮崩了一样愣了。 “是,盖房子!不盖房子你咋的给我们娶嫂子?你给我们娶不进来嫂子,我们几个这辈子就没有安生的日子过!”小米好像忘了谷子正拎着油瓶子站在旁边等着给她和药糊腿了,她很肯定地看着豆子,说,“就是从牙缝里挤,这两年也得挤出三间浑砖到顶的瓦房!” “小米,你就别跟哥倔了,这些年你们几个跟着哥,够委屈的了。”豆子见小米定了决心,劝着小米说,“哥就是这辈子不娶人,也不能再让你们几个为我的事儿受委屈了。” “不成!你是咱家的根,你不娶人,咱家就断根了。你去爹坟前问问爹答应不答应。爹要是答应你不娶人,答应你把咱家的根断了,我们姊妹几个啥话也不说。你去呀,现在就去问问爹去!” 豆子见小米发火了一样盯着自己,马上就缓着脸色仰天出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看着小米,说:“小米,知道哥心里咋想的吗?这些年,哥觉得对不住你们几个,最对不住的是你小米。老话说了,父不在,长兄为父。哥这些年没能照顾好你们几个,还让你们跟着哥受了不少的委屈吃了不少的苦。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十岁那年秋上出的事儿?那年,邻居帮着把咱们家的几块大一点儿的地给种上了,那些小地块咱们两个鸡挠食儿似的一钉耙一钉耙地扒,那时候咱俩连把钉耙从家扛到地里的力气都没来全啊。可是,季节赶着,咱俩就抬着钉耙上地。从地里回来,你还小大人一样不让我进灶房做饭,也不让谷子做饭,说灶房不是我这个男人进的地方,说谷子还小做不好饭。有一天咱们抬着钉耙回来,不知咋的,钉耙从咱的肩上掉下来了,一个钉耙齿子把你的脚面子都扎透了。当时我都吓得不知道该咋的了,你愣是一咬牙,把钉耙从你的脚上拔了出来,没事儿一样对我说不疼。那时候你都疼出了一头汗,能不疼吗?哥心里知道,你是怕哥为你心疼!小米,五c六年了,那个钉耙齿子一直在哥的心里扎着呀!扎了脚以后,你要哥给你用一条破布条儿把脚一勒,就那样蹦跶着回家了。我怕你的脚会给扎得发炎溃脓了,就让邻居家跟我一块儿赊了一点儿药。哥回来把药给你上了以后,让你第二天在家歇着,你不答应,就又蹦跶着跟我一块儿下地了。小米,这些年哥心里不踏实,就盼着啥时候咱家的日子过得舒坦了,能让你们几个跟其他人家的女娃子一样有花衣裳穿,有胭脂擦。哥没能耐,拖累得那么几个跟着哥过这样的日子。眼下眼看着咱们的日子想抬头了,要是再盖房子,又不知道会苦到哪个年月。三间浑砖到顶的房子不是个多小的事儿,砖头梁檩跟上面的瓦都得掏钱去买。你想过没有,咱要从牙缝里挤多少年才能挤出这些花销!哥宁可对不起死去的爹,对不起死去的先人,这次也不能再因为房子这事儿让你们几个陪着哥吃苦受委屈了!” “哥,你说啥?”小米一下子从那个木墩子上站起来,瞪着两眼喷了火一样地紧盯着豆子,“哥,你再说一遍!” 旁边拎着油瓶子的谷子给豆子的话说得两行眼泪哗哗啦啦地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冲上前去,一下子抱住了小米,喊了一声“姐”,就放声痛哭起来,她手里的油瓶子在小米的后背上随着她的哭声来回晃了几下。 豆子咋的也没有想到小米今儿会忽地跟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他认错似的无声地看着小米,嗓子眼里一下子堵得跟塞进去了一个一搂粗的大木塞子一样。 “哥,你知道从爹死了娘走了以后我心里在盼着啥吗?”小米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豆子更没有想到小米会淌眼泪,这么多年,小米从没有淌过眼泪,就连那年给钉耙齿子扎透了脚面子,她都没有哭。今儿是自己的话把她的心伤透了?他紧盯着小米。 “哥,这些年,我就一个心思,看着你成家,再看着谷子她们几个都嫁一个好人家。哥,今儿你说这话,是在往我的心思上扎锥子!”小米抱着谷子的两个肩膀,一只手抹了一下眼泪,“哥,咱几个活到今儿,都是在为一口气活着。咱娘不是不要咱们了吗?我就一心想让她看看,离了她,咱们照样能活出个模样来!哥,你要是争气,要是为咱几个争气,这三间大瓦房就得盖起来!你就得娶个人进门!就得给咱们这个家留个根!就得带着我们几个把日子过得跟锅灶底下的火一样的红!” “小米”豆子一下子嗓子眼里硬梆梆的说不出话来,他盯着小米,两只眼也雾雾腾腾看不清小米的脸面了。 “姐,这些年你吃的苦受的罪太多了!”谷子在小米的肩上不住地哭。 “谷子,姐没觉得苦。看着你和玉米c五妮儿一天天长大了,姐心里也觉不出啥子叫个苦。姐就想着等你们几个长大了,能一个个的都嫁个好人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小米拍着谷子的后脊梁,说,“姐就觉得你比玉米和五妮儿大些,这些年没咋的多对你用心,有点儿心里亏欠你了。” “姐,姐,姐”谷子把小米抱得更紧了。 “好了,行了,不哭了!”小米推开谷子,“今儿姐让你帮着姐把药给和上,姐想坐下来歇会儿。” 谷子擦着两眼的泪水开始找个半拉的碗碴子洗干净了给小米和药。 小米重又坐回到了那个木墩子上,可能是刚才太动气儿了,她觉得两边的肋岔子又是一阵突突地疼。 “小米,你这是咋的了?咋的头上都是汗?”豆子忽地觉得小米是不是身上有那个地方不舒坦了,紧瞅着小米急急地问。 “没咋!可能是路上走得急了,热的。”小米装出没事儿一样向豆子一笑。 “身上要是有啥不舒坦的地方,你得说啊,咱这个家还靠你扛大半拉的柱子呢。”小米虽然说没事儿,但豆子还是觉得小米没有说实话。 豆子的话让小米心里也是一愣,是啊,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因为身上不舒坦干不了活儿了,这个庄稼季儿就给耽误了。她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豆子,说:“可能是刚才摔岔气儿了,两边的肋岔子一出气儿就有点儿疼。不过不要紧,待会儿吃个萝卜顺顺气儿就好了。” “小米,别拿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儿,现在这个家离不开你呀。”豆子听小米这么一说,很着急也很心疼,“我这就去半里湾给你请张老先生过来看看。”说完,他抬腿就往外走。 “哥,你回来,我的身子没那么娇贵,就是岔气儿,吃两个萝卜顺了气儿就没啥儿了。”小米喊住了豆子,“咱地里萝卜不是有的是嘛,哪还用请先生花钱?” “我就去地里拔几个萝卜回来。”豆子见小米不让自己去给她请先生,转身就又要往菜地里去。 “哥。”小米又喊了一声豆子。 豆子站住了脚步,这时他似乎想起来了刚才拔回来的那几个萝卜。 玉米从灶房里端出了一大碗还有些浑浊的白糖水。 “姐,我尝了,这水真甜。”玉米把那碗白糖水放到了小米面前的土台子上,“姐,你先喝吧。” 小米抬手摸了一下玉米的头,说:“甜,就玉米喝吧,姐以前喝过。”说着,她往碗里瞅了瞅,“再澄一会儿喝吧,现在还有些浑。” “姐,等会儿还是你喝吧。”玉米看着小米,说,“灶房里还有一碗呢。” 豆子找到了那几个萝卜,用水洗了又洗,然后送到了小米跟前。 小米从豆子手里接过一个萝卜,咔哧一口,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谷子和好了药,小心地把小米的裤腿挽了起来,撅起嘴巴先是朝小米的髁膝盖上吹了几口气,然后用手小心地给小米糊药。 小米的髁膝盖上一阵的凉,顿时就觉得髁膝盖上的伤一下子就轻快多了。 小米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安稳地坐下来给亲人伺候着糊药,这一刻,她竟然觉得自己是在给谷子她们几个疼着护着,心里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舒坦。她一边嚼着嘴里的萝卜,一边瞅着谷子给自己往两个髁膝盖上糊药。 “姐,还疼吗?”谷子轻轻地往小米的髁膝盖上糊着药,不时地抬头看着小米,问。 “不疼了。”小米嚼着萝卜,回着谷子的话,然后伸着脖子打了两个饱嗝,“这回没事儿了,岔的气儿也顺了。” 就在谷子为小米糊药的这个当儿,一个推着两个轮子的洋驴身上穿得很光景的人试探着进了小米她们家的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大舅来了 “大舅?”小米瞅了一阵,她咋的也不敢相信是大舅来了。 小米的大舅是一个很光荣的人民教师,先是在生产队靠工分补贴他的教师工资,后来,大舅就转成吃皇粮的国家教师了。因为大舅很会教书,成了吃皇粮的国家教师没多久,就给调到大地方去了。大舅这一走就是很多年,记得大舅调走的那阵子,自己才影影绰绰地记事儿。现在自己都长成大人了,大舅这才回来这么一趟。 “大舅!”小米不由得两眼一热,张嘴就喊了一声。 小米的这一声“大舅”,喊得谷子和玉米只发愣,在谷子和玉米的心里,就根本没有大舅这个人,她们两个打自小也没有见过大舅。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也喊了一个愣怔,他瞅着小米看了好一阵子,这才确定了眼前这个喊他“大舅”的闺女就是当年的小米。 “小米?”小米的大舅好像还不敢确定喊他“大舅”的闺女就是小米,他瞅着小米,试探着喊了一声,然后把车子就地一扎。 “大舅!”小米站起身子,甩了手里的萝卜,一下子就扑到了大舅的面前。 人们常说,舅父舅父,舅就是父啊。 小米的大舅抓住小米的两个肩膀来回仔细地看了看,不知咋的,他的两只眼里居然滚出了两趟子的眼泪来。 “大舅,这些年你都到哪儿了呀?”小米像见了亲爹一样一下子就很委屈地抱怨起大舅来,“大舅啊,这些年我跟豆子哥都在惦记着你能回来,给俺们这姊妹几个撑个腰。” 小米的大舅的两只眼里的泪水这阵子往外滚得更快了,他一下子把小米搂在了怀里,硬着嗓子说:“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们姊妹几个了。大舅这次回来才听说你娘的事儿,以前我在外面的时候也没有人跟我提你们家的事儿,我一直都以为你爹还好,你娘还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啊,你娘她也太对不住你们了。” “大舅”小米也不知道该咋的跟大舅说叨自己心里的委屈了,就一个劲儿地大舅的怀里抽着气儿地哭。 “小米,你豆子哥呢?这两个闺女就该是谷子和玉米吧?”小米的大舅推开小米的两个肩膀,瞅着小米看了又看,又把身边的谷子和玉米看了一阵。 “豆子哥刚才还在院子里,这回可能是到地里去了。”小米向整个院子里看了看,真的不见了豆子哥的影子,向大舅说着,又向大舅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大舅这两个闺女就是谷子和玉米。 谷子和玉米两个站在旁边一直在愣着,她们瞅着眼前这个穿得很光景的人,心里都在琢磨着这个人就是有时候小米姐讲过的大舅?她们有些不相信地在那儿不声不响地摇着头,听小米姐说,大舅在很远的大地方,要坐四个轮子的汽车和十六个轮子的轮船才能去得到,咋的大舅骑着洋驴就能回来了?这个人应该不会是大舅吧,可小米姐一直在喊着他大舅,又像真的是大舅。她们两个在旁边瞅着小米姐和这个给小米姐喊成大舅的人。 “谷子,玉米,快过来见见大舅。”小米见谷子和玉米两个人在旁边愣怔着,马上就招呼着要她们两个上前跟大舅见见礼儿。 “这两个闺女,跟大舅还一直没有见过面儿,生分。”小米的大舅松开了小米的肩膀,用手抹了一下眼泪,迎着谷子和玉米很热心地一笑。 “大舅,你这一走就是十好几年没有回来过,哪儿能认得他们两个呀。刚才你一进门,我瞅了好大一阵子才瞅出来是大舅的样子。”小米用两手交替着擦了一下眼泪,心里很高兴地对大舅说,“别说是谷子她们两个,待会儿豆子哥回来了,也一准得个一时半会儿的才能认出大舅来。” “是啊,我走的是有些年头儿了。”小米的大舅瞅着谷子和玉米来回地看,“这两个闺女,脸上都长着你爹的相貌呢。” 小米向大舅点了点头,是呀,这些年了,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这么说,说谷子和玉米的脸上能看出爹的摸样来,闺女像爹儿仿娘。也正是这些年,每当瞅到谷子和玉米两个人,心里总是不由得会想起爹,想起爹在的时候的日子,虽说那个时候爹不咋的说话,但日子不会让自己和豆子哥担着,豆子哥和自己仍还能像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玩耍着长大。爹没了,娘就靠不住了,两手一拍屁股,扔下豆子哥和自己扛起了这个算不上家的家。爹死了,娘嫁了,那个时候,多想这个家里能有一个大人支撑着,多想大舅他们谁能得闲拉扯上一把这个家呀。倒是二姑经常想着到这个家里瞅上一眼,可二姑那个家也离不开二姑,上有老下有小的,二姑也不能撇下那个家整天守着这个家。好在这些年慢慢熬过去了,谷子c玉米和五妮儿也都能帮衬上一把手儿了,这个家也在慢慢地朝着翻身的日子里过。今儿大舅又回来看这个家了,日后要是大舅能给这个家一把力气,这个家的气儿就会慢慢喘得均匀了。小米心里这么想,就算大舅帮不了这个家,日后大舅能经常到这个家里走一趟,那也算是这个家的一点儿靠山,姊妹几个心里就会觉得这个家还有人在帮忙给撑着。 谷子和玉米两个人很生疏地来到大舅的面前,很别扭地喊了一声“大舅”,算是跟大舅见面打了个招呼。 小米的大舅听到谷子和玉米两个人的喊,也说不清咋的了,嘴里忙着应答,手下开始在自己的身上上下地翻,翻了老半天,大舅从上面那个挂着两个钢笔的衣裳口袋里翻出了一卷子的票子,递过去给小米,说:“小米,今儿我是从县里办我的事儿回来路过这儿,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你们几个。身上剩的钱也不多了,这好像还有几十块钱,你先拿着用,给这个家先添置点儿当用的东西,回头我再过来时多给你们几个拿点儿过来,也算是大舅这些年没能尽到大舅的责任的一点补偿,你也别嫌弃今儿大舅身上剩的钱少了。记住了,小米,今儿大舅也不多说啥,你娘这些年欠你们姊妹几个的,大舅日后替她还!” 大舅的话让小米不由得心里一个咯噔,这就是大舅,是和娘一个娘的大舅,咋的娘就跟他不一样了呀!难怪别人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兄弟姐妹也不一样啊!她瞅着大舅,不由得又是鼻子一阵的酸,两只眼也又是一阵的热。她噗通一声跪倒了大舅的面前,就为大舅的话让她心里觉得暖和!她瞅着大舅手里递过来的那一卷子钱,心里也在扑突扑突地跳,打娘撇下这个家走后到今儿,这个家的姊妹几个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一卷子的钱。可她没有伸手去接大舅递过来的那一卷子钱。 谷子和玉米见小米姐给大舅跪下了,也都跟着跪到了大舅的面前。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没有伸手接自己递过去的钱,她们姊妹三个又给自己跪下了,一时间喉咙管子一硬,鼻子一酸,两个眼窝子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他把那一卷子大约摸还有三十来块的钱往眼前的这个土台子上一放,慌忙着把小米她们姊妹三个从拉起来,心疼地责怪着她们姊妹三个说:“傻闺女,你们这是做啥呀?大舅受你们几个的跪有愧啊!”说着,他噗通一声给小米她们姊妹三个跪下了,“这些年来,大舅没能伸手帮你们姊妹几个一把,是大舅对不住你们姊妹几个!大舅这就给你们几个赔不是了!” 小米她们三个见大舅给她们跪下,一下子就慌神儿了,慌忙起身七手八脚地拉着大舅要大舅站起来。 “大舅,你这是咋的了?你这样是在折我们姊妹几个的寿啊!”小米拉着大舅的一只胳膊往上拽,嘴里埋怨着大舅,“大舅,这些年你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的事儿呀!哪儿能怪得上你?再说了,这些年也过去了,我们姊妹几个不也都熬过来了吗?眼下大舅能回来看看我们姊妹几个,我们姊妹几个心里就够热乎的了。”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她们三个拽起来坐到了那个木墩子上,他瞅着眼前的小米c谷子和玉米,嘴巴张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跟眼前的这几个孩子说啥了。这几个孩子,这些年受了多少的苦和累啊,又受了多少的委屈,自己想得出来。这姊妹几个本该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就因为自己的妹妹太自私,丢下这几个孩子的生死也不顾了。如果妹妹不走这么一步,即使这几个孩子也会因为妹夫的死去而受累,但至少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最起码几个孩子回到家里之后有个依偎。妹妹这么一走,几个孩子外面没个照应,回来没个依偎,姊妹几个就这样互相拖拽着一天天长大成人了。这么多年来,如果自己能拉扯他们姊妹几个一把,或许他们就少受点儿委屈。 “小米,这些年你娘过来帮过你们姊妹几个吗?”小米的大舅瞅着眼前的几个孩子,他想证实一下他所听到的传言,不管怎么说,妹妹是这几个孩子的母亲,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牵挂着这几个孩子,也不可能不过来看一眼这几个孩子,也可能是周围的人们觉得妹妹做得太过分了,心里就对妹妹没有什么好气儿,夸张着说妹妹这么多年狠心得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小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俺们几个没有娘!”玉米咬着牙发着火说。 小米的大舅彻底相信了周围老少爷们儿们的传闻,这些年来,妹妹真的不曾回来看上一眼这几个孩子。他不敢去看玉米的眼里那股子能喷火一样的仇恨,一个母亲做到这样的份上,那也太没有一点儿人道儿了,这几个孩子是从妹妹身上掉下来的孩子啊。即便这几个孩子是半路上捡来的,或者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妹妹也不应该这样做啊! “大舅,这些年我们几个就一直把娘当成已经死了,咱也别再提她了。”小米没有怪罪玉米对大舅那样发着火说话,她苦笑着向大舅摇了摇头说。 小米的大舅沉默了一阵,妹妹是把这几个孩子的心给伤透了。 “大舅来了,我这去把豆子哥找回来。”虽然谷子这会儿认定了这就是姐姐曾提起过的大舅,但她咋的都觉得心里不热和,这么多年没有这个大舅,这个家不是一样熬过来了吗?她借故要出去找豆子,就转身走出了自家的那个破院子。 “姐,你腿上的药还没有糊完呢。”留在院子里的玉米可能是因为大舅和娘是亲人的缘故,对大舅也不是十分地热心,她瞅了一眼大舅,然后就提醒着小米嚷着说。 “小米,腿怎么了?”小米的大舅尽管也看出来谷子和玉米对自己不怎么亲热,他很清楚,这是因为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对这几个孩子尽到做舅舅的责任,这不能怪谷子和玉米,只能怪自己。当他听玉米这样一嚷,心里还是一阵地紧,他瞅着小米问。 “摔得!”玉米扯起小米的手就要小米坐下,她要给小米往髁膝盖上糊药,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大舅的问话。 “玉米。”小米坐到了另一个木墩子上,看着玉米说,“你这样跟大舅说话就不对了,他是咱们的大舅,是咱们的长辈。” “姐,娘还是咱的长辈,还是咱们的亲娘呢!”玉米抬头看了一眼小米。 “娘是娘,大舅是大舅。”小米说。 “娘都指望不上,咱还能指望大舅?”玉米毕竟是个孩子,心里咋的想,嘴里就咋的说了出来。 “咋的说话呢!”小米听玉米这么当着大舅的面儿说话,立马就对玉米发起火来。 小米的火气让玉米觉得很委屈,自己说的不对吗?就连自己的亲娘都指望不上,别的还能去指望谁去?再说了,这些年了,谁也没有指望,这个家不是也慢慢熬出来了吗? “小米,别怪她,她说的对,这些年来你们连自己的亲娘都指望不上,别人还能指望谁去?再说了,这么多年来我也没能给你们姊妹几个拉上一把手,你们几个不是一样慢慢都长大了吗?”小米的大舅知道,玉米这样说话有一定的理由,这也不能怪她口无遮拦,这些年来,在她的心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概念,这个家不需要别人的帮衬,照样能过日子,虽然日子过得苦。忽然,他竟然觉得很佩服玉米这样的性格来,如果这些年他们姊妹几个在一个很完整的家庭里成长,苦和累他们就不会受得太多,委屈也一样不会受得太多,那么,玉米还会是这样很独立的性子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从玉米的性子上来看,似乎他可以断定,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姊妹几个一定能凭着这样的性子把日子过得很好。 “大舅,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玉米还小,还是个孩子,说话没心。你要是怪罪,就怪罪我,怪我平时没有说教。”小米怕大舅觉得难堪,向大舅陪着笑说。 “傻闺女,我能跟她计较这个吗?再咋的,她是我外甥女儿。”小米的大舅很敞亮地向小米和玉米笑了笑,问,“腿咋的给摔着了?” 小米很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说:“走路走得急了,给绊倒摔得。” 玉米抬眼瞅了一下大舅,拿起刚才谷子和药的那个碗碴子,要小米把裤腿挽起来,嘴里不咸不淡地把小米去二姑家找白糖的前前后后说给了大舅。 这几个孩子的日子真的是太苦了,家里竟然连半斤白糖也没有。小米的大舅心里又是一阵的堵得慌,妹妹啊,你咋的就忍心这样啊?“爱孩子,连母鸡都会做。”(高尔基语),难道你就真的狠心到连母鸡都不如了吗? “五妮儿现在怎么样了?”小米的大舅心疼得几乎要掉出渣子了,他不由得向那座已经和自己的记忆里不一样的屋里紧瞅着问。 “没事儿了。”小米见大舅着急了,笑了一下安慰大舅说,“药也熬出来给她喝下去了,另外还依着张老先生说的给她熬了小茴香水。这会儿在屋里也睡着了。”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小米的大舅这下觉得放心了些,他转头看着小米说,“你的腿还是去找医生看看吧。” “大舅,我的腿也没有啥事儿,就破了点儿皮儿,糊上药有两天就好了。”小米说,“咱这庄户人家,破点儿皮儿淌点儿血是常有的事儿,有个一两天就好了,身子骨不金贵。” 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话,重新把放在土台子上的那一卷子的钱拿起来,塞到小米的手里,说:“傻闺女,这钱你就拿着,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需要钱,万一谁有个伤风头疼的,没钱请先生哪成啊!” 小米倒是没有往外推大舅塞到她手里的那一卷子钱,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家真的很需要这些钱,姊妹几个中间有谁万一伤风头疼的需要钱请先生还不说,这地里就要种麦子了,别人家有钱买洋粪,地里的麦子长得黑黢黢地旺,这个家的地里,只指望着积攒的那点儿土粪,庄稼长出来总是不见有啥子精神。眼下有了这些钱,买上几袋洋粪,保准明年的麦子有个好收成。她瞅了大舅一阵,说:“大舅,这个家真的很需要这些钱。这些钱我先收着了,不过你得记个数,算是我们姊妹几个借你的。你挣公家里的钱也不容易,你记个数,我们姊妹几个一年还不上就两年,两年还不上就三年,早晚得把你这钱给还上了。” “傻闺女!”小米的大舅很心酸,也觉得心里宽慰,小米知道替别人着想,知道不能白花别人的钱,从这些能看出,她的性子也很倔。 “大舅,平日里我就跟谷子c玉米和五妮儿她们三个说,钱要花用自己的力气挣的,那样花着心里踏实。这钱是你的,不是我们姊妹几个用力气挣来的,你记个数,我们几个才花着踏实宽心。”小米看着大舅说,“再说了,你们家里也指望着你挣的钱过日子,你顾了这边我们姊妹几个,就顾不了你们那个家。我们姊妹几个苦日子里熬惯了,罪也受惯了,我们姊妹几个倒没有啥太大的难为。” “傻闺女呀,你咋的还跟大舅较这个真呢?不管咋说吧,就是我们家的日子过得揭不开锅了,最起码我有地方周转,你们几个上哪儿周转去呀?”小米的大舅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儿了,“再说了,这点儿钱也不多,三十来块钱,平时我手紧一点儿,就能把这点儿钱紧出来了。在我跟前这点儿钱算不上钱,现在在你们几个手里,它能中上大用。” “大舅,不管咋说,这钱是我们姊妹几个借你的。你要是不记个数,那你就还把它拿着吧。”小米又把手里的钱向大舅递了过去。 “你这闺女咋的就这么倔呢!”小米的大舅接过小米手里的钱,说,“我数个数记下行了吧!” 正在小米的大舅一块两块地数着手里的钱数的时候,谷子和豆子两个人从院子外面回来了。他们两个进得院子,豆子喊了一声大舅,但语气很生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大舅的日子也不好过 小米的大舅抬头看着豆子,数钱的两只手定在了那儿。 “哥,你看,大舅非要把这些钱给咱们几个用,我觉得不合适,就让大舅先数个数记下来,等咱以后有了钱再还给大舅。”小米也听出来豆子哥的声音很冷硬,像三九天挂在房檐上的冰渣子一样让人觉得冷飕飕地凉。她马上喊了一声豆子,想用大舅给钱这事儿让豆子哥觉出大舅并不是心里没这个家,而是这么多年不知道这个家的变化。 “啥?”豆子两眼一瞪,几乎是在吼着说,“他们姓陈的就没有什么好人!姓陈的女人生下咱们几个就不管了,跟别的男人过生活去了,今儿姓陈的人见咱们几个日子想往滋润的地方过了,就过来来这一套,咱不稀罕他们姓陈的那点儿臭钱!” 小米的大舅给豆子这几句话吼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小米,咱们这么多年的苦都受过来了,这个时候还要他们姓陈的人家假模假样地拿几十块钱来充当善人?”平时不很言语的豆子这个时候好像是给大舅的到来一下子把憋在心里多年的火气点爆炸了,他暴涨着猪肝子一样的脸色先看了一眼小米,然后盯着大舅,两个腮帮子咬得一鼓一松地动,“这么多年就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些外甥外甥女,这个时候想起来了?很难得你在我们姊妹几个最难的时候把我们给忘到脑筋巴子后面,这个时候又想起来了!” 小米的大舅给豆子的这两句话抢白得摇着头不说话,眼泪却在他的两个眼眶子了来来回回地打转儿,是啊,豆子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过问一问这个家庭有什么变故?如果这些年自己知道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经历着这样的苦难,哪怕自己在经济上稍微帮上他们一把儿,生活上稍微给他们一点儿关心,也不至于他们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今儿豆子这样怪罪自己,错不在豆子这孩子身上,而是在自己的身上啊! “哥,你咋的跟大舅说话呢!”旁边的小米见大舅给豆子哥抢白得一句话不说还想掉眼泪,马上就瞅着豆子瞪着两眼怪罪起豆子来,“娘是娘,大舅是大舅,你咋的能把大舅说得跟娘一样的人呢?这些年娘做得不是,大舅有啥子不是啊?大舅没过来看咱们姊妹几个,那是因为大舅离家太远,不知道咱们家里生出了这些事儿。大舅要是知道咱们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能会放下咱们姊妹几个不管吗?这不是大舅回来马上就到咱们家来了!” “豆子,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大舅也不怪你,这些年是大舅对不住你们姊妹几个了,这儿大舅给你跪下了。”说着,小米的大舅就噗通一声跪到了豆子面前,“大舅这一跪,一来是给你们姊妹几个赔不是,这些年大舅对不起你们姊妹几个;二来是大舅感谢你,感谢你这些年把小米她们姊妹四个都拉扯大了!” 豆子给大舅的下跪一下子弄得不知道该东西南北了,他像手上脚上都给火烧了一样,甩着两手开始在原地打转转儿。 倒是小米显得机灵,她瞅了一眼谷子,然后就两个人把大舅从地上拉了起来。 “大舅,你这是要干啥呀?”小米紧盯着大舅,说,“你这不是在作践豆子哥吗,他咋的该让你给下跪啊?” “小米,你哥没错,是你大舅这些年错了。”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大舅请你们几个放心了,以后你们几个的日子虽说好不到哪儿去,最起码有了大舅这个帮手。这次大舅回来就不走远了,这些日子大舅忙着调回来的一些事儿,基本上也算是有了眉目了,就差安排学校了,要不,大舅还不知道这个家里发生的那些事儿,还没有机会过来看你们几个。大舅调回来了,以后大舅就离你们几个近了,再有个啥事儿大舅也能伸上一把手了。” “大舅调回来了?”小米听大舅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一阵的喜欢。 “调回来了。要不,大舅也不会骑着自行车跑几千里的路回来看你们姊妹几个。前几天刚调回来,就等着县教委给安排学校了。”小米的大舅说,“以后咱们就离得近了,打这儿到县城也就六c七十里的路,赶个星期啥的,大舅就能过来看你们姊妹几个了。” 小米听了大舅的话,心里一下子就觉得以后的日子有了主心骨了。不管大舅能帮这个家多少,最起码以后有些事儿能依着大舅的意思了。大舅知道得多,啥事儿也能想得远,以后有了大舅这个主心骨,有些事儿这个家就不会再觉得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了。 豆子仍旧站在那儿瞅着大舅不说话,多年来的苦累和委屈让他不会轻易地再去相信别人的话,他能相信谁呢?就连自己的亲生的母亲都能撇下他们姊妹几个,一走好多年不回来看上一眼,一个大舅的这几句话,就能让他信了? 谷子和玉米在旁边看着小米和大舅,也不知道这中间能说上啥子话。 小米的大舅把手里没有数完的那卷儿钱重新放到那个土台子上,看了看小米,然后看着豆子说:“孩子啊,大舅知道你们几个心里委屈心里苦,可这些年大舅真的不知道啊。大舅还以为你们的爹还在,娘还在,一家人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要不是这次大舅往回调,大舅还会以为你们的日子过得平安呢。你们几个也都知道,你们的姥姥姥爷走得早,从你娘嫁过来之后,那边咱也没有什么至亲的人了。其实,我在外边的这些年也有很多的事儿,所以就耽搁了能经常回来。你们姊妹几个想想,你们的娘是我的一母同胞,你们几个又是我妹子的孩子,在这个世上,我不跟你们姊妹几个亲近,还能跟谁亲近啊。” 大舅的话让小米心里有点儿迷糊了,难道大舅这些年在外面的日子过得也不顺心?她紧盯着大舅,想从大舅的脸上看出些门道来。 豆子依旧不说话,不过,他的脸色不再板得能叮叮咣咣钉上钢钉子一样硬了。 “大舅。”小米虽说没能从大舅的脸上看出啥子门道,但心里老是觉得大舅这些年的日子不会人们传说的那样风光。在人们的传说里,大舅每月拿着工资,吃得香喝得辣,工作也算轻闲,日子一准过得跟神仙似的一样舒坦。从今儿大舅的话里,像是透着这些年他在外面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她紧盯着大舅问,“我妗子和表哥都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他们都没了。”小米的大舅脸上一下子像一边坠了一个大石磙一样。 “啥?”小米的心里也一下子给雷轰了一样。 豆子也一下子瞪大了两眼。 谷子和玉米虽说觉不出和大舅有啥子亲戚的情分,但大舅的话还是让这两个姐妹给虫子咬了一样,苦着脸色愣在那儿。 小米的大舅摇了摇头。 “我妗子和表哥咋的没了?”小米看着大舅难过的脸色,心里疼得跟泼上了滚烫的热油一样,她咋的也没有想到,大舅这么多年是一个人在外面受着这样的委屈。 小米的大舅又是摇了摇头,自己这些年一直守着两个病人过日子,结果到了最后一个人也没能守住,这样的日子过去了,自己不能将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磕磕绊绊告诉眼前的这几个孩子,免得他们再为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而伤心。 “大舅,你说啊!”小米的眼里已经感到有些发热了。 “你们的妗子和表哥这些年都在病着,半年前都没能挺得过去,一前一后的都走了。”小米的大舅这样泛泛地回着小米的问,“那边我也觉得没啥子亲人了,就写了申请往回调。大舅现在回来了,就是想着能跟你们姊妹几个就离得近一些!” “大舅!”豆子一下子跪到在大舅的面前,哭丧着嗓子说,“大舅,是我怪罪错你了。” “孩子!”大舅伸手把豆子拉了起来,看着豆子说,“大舅心里没有怪罪你呀。” “大舅,这些年你也受委屈了。”豆子看着大舅说。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大舅安慰着豆子。 “大姐。”正在这时,五妮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五妮儿,你咋的出来了?”小米吃了一惊,瞅着五妮儿说,“你身子没好呢,咋的能出来?快回屋躺着去。” “大姐,我好了。”五妮儿看着小米,然后看了一眼大舅,问小米,“大姐,这是谁呀?” “大舅。”小米看了看大舅,然后看着五妮儿。 “大舅是谁呀?”五妮儿很惊奇很模糊地看着小米,“咱们也有大舅?” 在五妮儿的心里,“大舅”好像只是与别人家的孩子有关联,自己突然有了“大舅”,这就免不了让她觉得惊奇和模糊。 “大舅就是大舅呀。”小米也不知道该咋的跟五妮儿说明白“大舅”是咋的一回事儿,只能这样很笼统地向五妮儿这样解释。 “这就是五妮儿吧。”大舅向小米看了看,然后向五妮儿伸过手去,向五妮儿笑着说,“过来让大舅看看,听说五妮儿这闺女很懂事儿。” 五妮儿站在那儿没动,只是很生疏地看着大舅。 大舅见五妮儿站在那儿没动,很难堪地笑了笑。 “大舅,五妮儿跟你生分呢。”小米见大舅脸上显出了难堪,向大舅笑了笑,说,“五妮儿平时也不咋的跟别人说话。” 大舅看着五妮儿,心里又是一阵的酸,听说五妮儿刚满月没几天,妹子就撇下她们几个跟别人过日子了,这闺女是靠着小米每天用面糊糊喂养起来的,五妮儿这闺女打自小就没有见过娘是啥样,更不用说这个大舅了。 “慢慢就跟大舅熟络了,以后大舅会经常回来看看你们姊妹几个。眼下在大舅的心里,你们几个就是大舅的亲人,这个家也是大舅的家了。”大舅来回看了看小米他们几个,很心疼地说。 “大舅!”听大舅这么一说,小米和豆子不由得同时喊了一声。 小米和豆子的这一声喊让大舅心里一阵的热和,多么懂事儿知礼儿的孩子啊, “大舅,我们姊妹几个你不用挂念,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几个也都习惯了,啥子苦啊累啊的,现在也不觉得了。”小米心疼地盯着大舅,说,“眼下你就一个人了,啥事儿都不灵便,不像我们姊妹几个似的,好歹都能有个照应。”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的话说得心里一阵一阵的蹦跶。多少年了,自己还真的没能听到过这样的暖心的话,家里有两个病人躺着的时候,出于礼貌,有人会嘘寒问暖地说上几句公式化的宽慰话。家里的两个病人走了,又有人格律似的说上几句劝导的话,或许是自己已经听惯了那些表面的安慰,不管怎么样,都觉不出能像小米的这几句话暖心。 “小米,你们姊妹几个以后就是大舅的孩子!”小米的大舅不知道该跟小米他们几个说什么了,两个眼眶子火辣辣地热,喉咙管子也给什么东西堵得梆梆地硬。 “大舅,咱们是亲人,最亲最亲的人!”小米的两个眼眶子也热了,喉咙管子也硬了。 “大舅,以后要是觉得有啥不宽心的事儿,就回咱这个家来,你跟前还有我们姊妹几个呢。”豆子看着大舅,说。 “是,大舅还有你们姊妹几个呢!”小米的大舅抬手擦了一下两眼。 “大舅,以后你要是有个需要缝补浆洗的东西就带回来,我跟谷子c玉米都能做。”小米也擦了一下眼。 小米的大舅觉得嗓子硬得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就向小米点了几下头。 谷子和玉米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事儿,两个人的眉头都拧成了很大的疙瘩。 五妮儿先是瞅了瞅小米,又瞅了瞅眼前这个被称为“大舅”的生人,接着又瞅了瞅豆子哥,谜一样的两眼眨巴着。 “小米,赶紧给大舅做饭。”豆子忽然想起了啥子似的催着小米。 “我去!”谷子听了豆子的催,慌忙转身就往灶房里去。 “我给二姐烧火去!”五妮儿见谷子去了灶房,转身也要跟着谷子去灶房。 “你哪成?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小米立马止住了五妮儿。 “大姐,给大舅做啥饭啊?”进了灶房的谷子这个时候从灶房里喊着嗓子问小米。 是啊,给大舅做啥饭啊?小米也给谷子喊得作难了,自己家姊妹几个吃饭,好歹都能凑合过去,给大舅做饭,家里也没有啥子能做到锅里去的东西啊,总不能给大舅做平时自家吃的那些饭吧,这可是大舅这么多年第一次进这个家呀。 “孩子们,别忙活了,大舅这还不饿。”小米的大舅听得出来,这姊妹几个寒酸得连像样一点儿的饭菜也做不起啊。 “大舅,今儿回咱这个家了,不管我们几个给你做啥饭,哪怕我们姊妹几个把凉水烧成热水,你也得在家吃上一顿饭啊。”小米瞅着大舅,说。 “就给大舅炕萝卜饼子吃吧,今年咱家有的是萝卜。”旁边的豆子说,“我这就去萝卜地里拔几个萝卜回来。”说着,他迈开步子去了自家的那块萝卜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招待大舅 小米她们家的萝卜饼子很有味道,先是把萝卜用菜拉子拉成沫,掺上剁碎的大葱,再和进去开水烫开了的芝麻叶,拌上些三分的麦面和七分的杂面,用盐水把这些和得能用手拍成饼子,然后锅里烧热了滴上几滴子的油,把拍成的饼子放到锅里慢慢地炕。小米做这个很拿手,平时家里的姊妹几个吃厌了菜糊涂菜疙瘩的,小米就会炕些啥子萝卜饼子呀,红芋叶饼子呀,赶在春上,她还会从洋槐树上扳下来一些洋槐花,给姊妹几个炕洋槐花饼子,或者从楮树上揪一些楮树阄儿炕楮阄儿饼子。每当家里炕了这些饼子,姊妹几个总是说好吃。看着姊妹几个吃得很香,小米心里不仅觉得高兴,也觉得酸,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说,赶在灾荒年,人们为了能填肚子,就会想着这样的办法炕这饼子那饼子的,自己这个家的日子其实就跟老少爷们儿们说的灾荒年没啥两样。谷子她们几个说自己做的饼子好吃,是因为平日里没改过啥子口味,就以为炕饼子是最好吃的东西了,就以为能拿炕饼子招待客人了。今儿要拿这个东西招待大舅,虽说大舅不是外道的亲戚,可不管咋说,大舅毕竟没有来家吃过一顿饭,这样招待大舅,就是大舅不计较,传到外观上去,人家还以为是自己家舍不得呢。 “小米,别让谷子她们忙活了,大舅也不是外人。”小米的大舅见几个孩子就只为这样的一顿饭都犯愁发慌,心里酸得像给醋精泡了一样,“要是非要大舅留下来吃饭不行,就平日里你们几个吃啥就做啥,让大舅看看这些年你们几个是咋的过来的。” “大舅,那哪儿成啊。”小米看着大舅。 “要是非要给我做啥好吃的,大舅这就走,以后再也不进这个门了,因为自家的外甥外甥女儿都拿我当外人一样招待。”小米的大舅见小米执意要因为自己为这样的一顿饭犯愁,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小米生气似的说。 小米刚想到自家的那只歇了窝的老母鸡,大舅的这两句话又让小米心里一阵疙瘩。 “孩子啊,大舅过来看你们几个不是为了吃顿饭,就是想知道你们几个现在的日子过得咋样。”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 小米听了大舅的话,喊了一声玉米。 玉米听了小米的喊,慌忙着从灶房里跑了出来。 “玉米,你去邻居婶子家借几个鸡蛋过来。”小米吩咐玉米。 玉米看了小米一阵,蹦跳着就出了院子。 “小米,你这是咋的了!”小米的大舅见小米要玉米出去借鸡蛋,怪罪小米说。 “大舅,过两天就能还上人家鸡蛋了,这也算不得啥。”小米笑着说。 正在这个时候,豆子手里拎着几个水灵灵的萝卜回来了。 “大舅,看,这是今年我们几个开的园子种的萝卜。”豆子把手里的萝卜提起来给大舅看,“长得水灵着呢。” 小米的大舅瞅着豆子高兴的样子,不觉得心里也松快了一些,不管小米她们几个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现在知道开菜园子了。他不禁问豆子:“开了多大的菜园子?” “一开始种了二亩地大小的萝卜,我们几个忙不过来,就耖了一半留了一半,现在还有亩把地的萝卜,再过几天就能起了。”豆子给大舅的话问得有点儿心花怒放了似的,“老少爷们儿们估摸着说这亩把地的萝卜能起小万斤呢。我合计着要是这样的话,比种庄稼合算。” “那是,老话都说了,一亩园十亩田。”大舅给豆子的合算说得心里更觉得宽松了,“要是没啥意外的话,这样开上三年五年的菜园子,家里的光景就该有个起色了。” “今年要是好的话,来年就种上它一亩半地的萝卜!”豆子给大舅的话鼓舞了一样。 “开菜园子要比种庄稼累多了,得整天在菜园子里捯饬。”小米的大舅虽然给豆子的合计弄得有些心宽了,但是,他还是觉得有点儿心疼。 “大舅,累倒不怕,只要能有个好收成。咱们这庄稼人,就是靠力气在地里找食儿吃。要是怕累,那哪儿还是庄稼人呀!”豆子给自己一直蹦跳在心里的合计宠得像马上就能抱了一个大元宝一样,今儿大舅又这么一说,他就更觉得兴奋了。 “豆子,有这样的心思就好!有这个心思,就不怕咱们家的日子没有个翻身的时候。”小米的大舅这回是真的见识了豆子他们姊妹几个,一个比一个性子倔,一个比一个要强。这几个孩子有这样的性子,眼下的日子是苦了些,再有几年,就凭着他们这样的性子,日子一准会有个变化。他在心里这样肯定,也为此感到一些安慰。 小米从豆子的手里接过那几个水灵灵的萝卜,安持着要豆子陪大舅在院子里说话,然后就蹦跶着就要去灶房。 “要谷子张罗着做饭吧,你的两个髁膝盖还伤着呢。”豆子见小米要去灶房,马上就不同意了,然后就冲着灶房里喊了一声谷子。 “我这两个髁膝盖没事儿。”小米看了一眼豆子,说,“你就只管陪着大舅说说话吧。”说完,她就一瘸一蹦地进了灶房。 小米刚进了灶房,玉米两手兜着衣襟从外面回来了,刚进得院子,她就很高兴地嚷着:“大姐,邻居婶子家就八个鸡蛋了,让我全借来了。” 玉米的喊声让豆子很难为情地看着大舅笑了一下,说:“大舅,这些年我这个当哥的也没能当好,让小米她们几个跟着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委屈。” “豆子啊,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拉扯着小米她们几个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换上谁也做不到这一步。”小米的大舅很感激似的看着豆子说。 “这些年也多亏了小米帮着我拉扯这个家,要不是有小米,我怕是也不知道这个家会不会散了。”豆子说,“好在一天天地熬过来了,再有几年,她们几个也都相继着长大了,我再想着帮她们几个每个人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算完成了这个做哥的责任了。” “豆子”小米的大舅喊了一句,顿时就觉得嗓子里又给什么东西堵了。 “大舅,你这是咋的了呀?”豆子见大舅说了句半截的话,皱起了两个眉疙瘩紧盯着大舅,心里紧了紧,问。 “大舅没事儿。”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心里噗噗通通地说,“豆子,小米她们几个有你这样一个当哥的,也是她们的福分啊。” “大舅,这些年我这个哥没能当好,让小米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累,让谷子和玉米跟五妮儿她们三个也受了不少的委屈。”豆子叹了一口气,说,“不过眼下好多了,她们几个也都慢慢地长大了,多少能给这个家帮点儿手了,这个家的日子也慢慢抬了点儿头了。” 小米和谷子她们几个在灶房里忙活着,尽管并没有啥子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准备,小米她们姊妹几个也把这顿饭做得小心。 小米的大舅瞅着这个院子这个家,瞅着豆子瞅着传出来叮当声响的灶房,不由地自己摇了摇头,这就是这几个孩子的家,这就是这几个孩子这些年遮风挡雨的家啊。 “大舅,我这阵子也在琢磨,今年的萝卜要是收成好的话,来年就想办法买个小水泵,多种上二亩地的萝卜。这样的话,有个两年三年的,这个家就会有个好转了。”豆子看着大舅,心里很为自己这样的琢磨感到踏实和高兴,他脸上挂着笑,好像已经看见了这个家的年景好转后的光景。 “行,行!”小米的大舅并没有听明白豆子说些什么,看着豆子开心的样子,顺势向豆子点着头,脸上也笑着说。 “要是明年的年景再好一些,我就琢磨着先买两头牛,再赶上庄稼季儿,就不用再一钉耙一钉耙地扒地了,也不用再向邻居家借牲口了。”豆子说,“那样,小米她们几个就不会再像这些年这样累了。” 小米的大舅心里一直酸酸的,好在这些年这几个孩子终于还是慢慢地熬出来了。 “豆子,我有个想法。”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沉起脸色说,“这两年要是年景好的话,先想着法子把咱们这个家的房子翻盖翻盖。你看,现在就这两间破房子,小米她们几个也大了,你们姊妹几个住着也不方便。再说了,你也大了,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就咱们家这两间房子,都成这样了,有谁家愿意把闺女嫁给咱呀?说白了,现在咱这个家,人家把闺女嫁给咱就是要闺女跟着咱受委屈。老话都这么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人家看了,心里就对穿衣吃饭心里更没有底儿了。” “大舅,房子的事儿我也琢磨过,不过我觉得这个倒不打紧,有个能挡风避雨的地方就成了。我是想,这些年小米跟着我拉扯这个家,眼看着小米再过几年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了,为了这个家,小米打十来岁就吃苦受累的。这几年家境要是好转了,我打算等小米嫁人的时候多给她置办些嫁妆,也算我这个当哥的给她这些年的一个补偿。等小米嫁了人,谷子她们三个也都不小了,不管咋的,我得让这几个妹妹像模像样地嫁出去。要是眼下打算着翻盖房子,那可是一大笔的开销,三年五年这个家也积攒不起来。” 豆子的话让小米他们大舅心里又是一震,他心里好像明白了这些年这几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了,是亲情和责任把这几个孩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熬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啊! “豆子。”小米的大舅心里很震撼,他紧盯着豆子,硬着嗓子说,“豆子,小米她们几个以后要嫁人,咱们的房子也要翻盖。” “大舅,我就琢磨着先把小米她们几个的事儿准备得妥当了,再打算翻盖房子的事儿。这个家就看着我呢,我是个当哥的,是这个家里的男人,我的事儿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啥。不管咋的,等她们几个嫁人的那天,咱不能让人家看着寒酸。”豆子说,“再说了,眼下这个家也没啥积蓄,这也只是我的打算,这两年的收成到底会是啥样,心里也没个准确的底儿。要是这两年的收成真的能像心里合计的那样,要翻盖房子也快。” “这个倒是。”小米的大舅不知道该跟豆子说什么了,他看着豆子,笑了一下,但他的笑显得很心痛。他很有心自己眼下能帮着拉扯一把这几个孩子,可是,已经去了的那两个病人这么多年已经把自己拖累得也够喘的了,一屁股两肋膀骨的欠账大致还要自己两三年的工资才能补得上,那些债主也都是靠着工资养家糊口的同事,现在自己调回来了,咋的也得先把那些欠账慢慢还上,免得自己走了让别人担心账就烂了。只有等把那些账还清楚了,自己才有能力帮衬豆子他们姊妹几个啊。 这个时候,小米从灶房里端出了一大碗的炒鸡蛋,招呼着豆子找块板子放到那个土台子上,算是吃饭的桌子,然后又招呼着让豆子给大舅弄水洗手。 小米的大舅看了看那个铺上了一块板子的土台子,又看了看那块板子上放着的那一大碗的炒鸡蛋,他心里很清楚,这几个孩子平日里一定不会吃上这样的炒鸡蛋,即使家里养着下蛋的母鸡,那些鸡蛋也是他们的油盐酱醋。今儿这姊妹几个这样招待自己,那是他们姊妹几个把自己打心眼里看成了至亲的人了。 豆子找出那个破脸盆,从灶房里舀了半盆的水,然后从院子里那根一直拉着的绳子上拽下了那条洗脸毛巾放到水盆里去,端着就到了大舅的跟前。 小米的大舅见豆子放下了脸盆,蹲下身子就着脸盆洗了洗手。 小米又从灶房里端出了一灶篓的炕饼子放到了那个土台子上,然后就招呼着大舅吃饭。 小米的大舅从灶篓里拿出一个炕饼子。 豆子递给了大舅一双筷子,让劝着要大舅吃炒鸡蛋。 “豆子,炒鸡蛋就你们姊妹几个吃吧。我不吃鸡蛋,吃鸡蛋我就犯病,整个喉咙管子里跟堵实了一样喘不过来气儿。”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说,“多少年了,医生一直提醒着要我忌鸡蛋。” “大舅,”豆子一愣一愣地盯着大舅,“啥病呀?咋的不好好看看?” “没啥大病,小时候留下来的。”小米的大舅一时也说不出啥病,本来就没有什么病,自己说是吃鸡蛋犯病,其实就是吃不下这碗炒鸡蛋,这姊妹几个怕是过年也舍不得这样吃炒鸡蛋。自己要是海吃胡造,甩开大槽牙咕嚓咕嚓把这一大碗炒鸡蛋吞下去了,怕是一辈子都要堵在心里消化不了。他瞅着豆子一笑,说,“小时候你姥姥疼我,家里养了几只老母鸡,下的鸡蛋都给我吃了,白天吃,半夜也喊我起来吃,吃来吃去就吃出了这样的毛病。” 豆子哪儿能够知道大舅小时候的事儿呀,他瞅着大舅笑了笑,很羡馋地说:“大舅,你小时候多好啊,有姥姥这样疼着,都疼出毛病了。” “也不好,疼得我一辈子都不能吃鸡蛋了。”大舅咬了一口手里的炕饼子,嚼了两下,嘬了几下嘴,说,“别说,小米炕的饼子真好吃。” “好吃吗?好吃就经常来,每次都给大舅炕饼子吃。”从灶房里端出两碗白开水的小米听大舅夸炕饼子好吃,就接过大舅的话说。 “以后肯定会经常回来。”大舅说,“这个家还有我几个至亲的孩子。” “大舅,你咋不吃炒鸡蛋呢?”小米瞅见土台子上的炒鸡蛋没动,很吃惊地瞅着大舅。 “大舅说他吃鸡蛋犯病。”豆子说。 “哪有这样的事儿。”小米很不相信。 “大舅说是他小时候姥姥疼他疼出来的毛病。”豆子瞅着小米说。 “那时候谁家养那么多的老母鸡呀。”小米仍旧不相信。 “咋的没有,我小时候你姥姥就养了十好几只的老母鸡。”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对自己的说法犯了怀疑,立马就很是一回事儿地说,“那时候你姥爷不让你姥姥出去干活儿,你姥姥在家觉得没事儿,就养鸡养鸭的,我记事儿的时候,满院子里都是鸡鸭鹅,你姥爷还嫌弃说院子里到处给这些鸡鸭鹅拉得都下不去脚了。” “真的呀!”小米给大舅讲得瞪起了两眼很惊奇地说,“要是那样,那些鸡鸭鹅下的蛋每年也卖不少钱。” “卖啥,都让我吃了,就吃出了这样的毛病。”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好像相信了自己的说法,脸色很板正地说,“刚才我就跟豆子说了,你姥姥不分白天黑夜地让我吃鸡蛋鸭蛋的,后来吃得都想吐了,还是逼着我吃,结果就吃出了这样的毛病,现在只要吃上一丁点儿的鸡蛋,马上就整个喉咙管子里给堵死了一样,憋得脖子老粗也喘不出来气儿。” “那是吃伤了。”小米听着大舅有鼻子有眼儿的说法,很可惜地说,“今儿大舅难得来这么一趟,家里也没有啥子好吃的,就炒了这么一点儿鸡蛋,大舅还不能吃。” “大舅是想着好吃的才过来的呀?”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这句话,怪罪着说。 “大舅,你看你想哪儿去了。我也没有别的啥意思,就是觉得今儿大舅来了,家里也没有啥好招待。我知道大舅不计较吃啥喝啥,可我们姊妹几个心里不舒坦。”小米见大舅像是动了火气,忙向大舅说,“大舅难得来这么一趟,虽说以后能常来,那是以后的事儿。以后再来,赶上啥就吃啥,我们姊妹几个也不会特意再给大舅准备啥好吃的了。这一趟必定是多少年来的第一趟,传出去别人会笑话,说小米她大舅多少年没有来过了,今儿来一趟吧,小米她们姊妹几个就给她大舅炕点儿饼子吃,炒的鸡蛋她大舅还不能吃。到那时候落个这样的话把子,我们姊妹几个就觉得别人是在说我们几个小气了。” “你这孩子话说的,你们几个不落话把子,大舅我就落话把子了,人家还当我是嘴馋,奔着好吃的才来这个家呢。”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笑着说,“大舅今儿就是看你们姊妹几个来的,家里有啥吃啥才是至亲。你们几个要是着忙着东借西借地给大舅准备这顿饭,大舅吃了会堵在心里一辈子,那是你们几个把大舅当成远亲招待了。今儿有这顿炕饼子吃,大舅心里很得意这一口,大舅也吃得有滋味儿。” “大舅这说的,不管咋样,你是吃皇粮的国家人,啥子好吃的没吃过,人家能会往那儿想”小米说,“人家咋说倒不打紧,反正我们姊妹几个今儿觉得心里不舒坦。” “傻孩子,大舅今儿来看你们姊妹几个不是想吃什么,就是听别人说了你们姊妹几个这几年的光景之后心里放不下。”小米的大舅说,“今儿看到你们姊妹几个也长大了,也都懂事儿了,心里就踏实多了。” “大舅,我们几个倒没啥,这些年都过去了,也都皮实了。今儿你这么一说,我们姊妹几个倒是放不下心你了。眼下就你一个人了,万一有个啥头疼脑热的,也没个人在你跟前端个水送个茶的。”小米看着大舅,心里也是一阵的酸,原以为大舅这么多年吃着皇粮享福了呢,自己咋的也没有想到,大舅这么多年给两个病人拖累着,也没过上啥子得劲儿的日子。 “小米,你们姊妹几个放心奔这个家的日子吧,大舅没事儿。”小米的大舅给小米的话说得心里又是一阵的热乎。 “大舅,我想”小米紧盯着大舅,话说了半截又给咽了下去。 “小米,你想跟大舅说啥?”小米的大舅见小米说了半截的话,眉头一皱,问小米。 “大舅,我忽地有个想法,又怕不合适。”小米有些难为情地说。 “跟大舅还有啥顾虑的?没听人们说吗?舅父舅父,舅就是父。你有啥想法就跟大舅说吧。”小米的大舅怪罪的口气说。 “我想这样,等你这边能稳当上班了,我想把五妮儿留到你身边,一来五妮儿也该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去学堂里读书识字了,二来你有个缝补浆洗的活儿,她都能帮着你做了。”小米看着大舅,蹚着话说,“五妮儿眼看着就要过了进学堂的年龄了,在咱这个地方吧,离学堂又远,五妮儿的脾气又倔,非要留在家里作帮手不行,平日里忙的时候,刷锅做饭的事儿都不让我们几个插手。我是想让她进学堂识些字读点儿书,我们姊妹几个都是瞪眼瞎。” 小米的大舅听着小米的话,轻轻地点着头,小米这闺女不单要强,还有远见,就是给耽误了,要是这个家妹夫妹妹还在的话,就凭着小米她们几个的性子,长大后的日子也一定不会比别人差了。 “五妮儿跟着你,又能读书识字儿了,又能帮着你缝补浆洗做饭扫地,万一你有个啥子不方便了,她在你跟前也能照应你一把。”小米见大舅轻轻地点头,仍旧蹚着话说,“到时候你就把她当成你亲生的闺女管着,再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到时候你一个人的口粮不够吃,我就每个月提前把她的口粮送过去。” “小米,你这是在说啥呀,把大舅看成啥人了?”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大舅不管咋说,还能养得起我和五妮儿两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五妮儿有名字啦 听大舅这么一说,小米心里一下子宽松了不少,大舅的话分明有同意五妮儿跟着他的意思。她看着大舅,说:“大舅,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这么多年,家里的两个病人一准把你拖累得外面塌下不少的外债,现在妗子和表哥虽说都已经走了,我估摸着你塌下的外债没有三年两年你也翻不了身。这个时候要是让五妮儿跟着你,多少都算是点儿负担。大舅,这两年这个家的日子多少好过了一点儿,再过两年,你那边把塌下别人债还清了,这个家的日子宽裕了,咱们就都好过了。” 小米的话让小米的大舅心里更热乎了,小米,一个十五c六岁的农家闺女,竟然能这样周到地为别人着想,就这一点,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小米的这个想法,更何况自己又是她们的至亲,自己又有不能推脱的对她们姊妹几个的责任。他很肯定地向小米答应说:“小米,你们几个就放心了吧,我那边的工作稳下来,我就过来把五妮儿接过去,以后不光是五妮儿,你们姊妹几个都一样,我都要把你们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来待。” “大舅。”听大舅这么答应了要带着五妮儿,小米眼里一热,噗通一声给大舅跪下了。可能她这个时候忘了两个髁膝盖上的伤,这样一跪,顿时一股子钻心的疼让她不由得又“哎呦”了一声。 豆子也为大舅的答应高兴得裂开了两个嘴叉子笑了一阵儿,小米的“哎呦”顿时又让他裂开的嘴给啥子胶粘住了似的定在那儿,他先是一个愣怔,马上就想起了小米两个髁膝盖上的伤,慌忙着站起身把小米拉了起来,嘴里火烧了一样着急地问:“疼得紧吧?” 小米摇了摇头,两眼依旧在感激地看着大舅。 小米的这一跪让小米的大舅心里一下子有了五香八大味的滋味。他瞅着小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里只是应酬一样地说:“小米,你这孩子呀,大舅就不知道自己该说啥了。这样吧,今儿咱们先给五妮儿起个名字吧,以后就别再五妮儿五妮儿地叫了。” 谷子和玉米听到了小米的“哎呦”,也都从灶房里冲了出来。谷子弯下腰看了看小米的髁膝盖,心疼地说:“姐,又淌血了。疼吗?” 小米向谷子摇摇头,笑了一下,说:“没事儿,也不疼。大舅要给五妮儿起名字了。” “刚才和的药呢?”谷子像没有听见小米的话一样,四处踅摸着找刚才和的药。 “刚才是五妮儿拿的吧,问一下五妮儿。”玉米说着就朝着灶房喊了一句五妮儿。 五妮儿听得玉米的喊,手里拎着煳哧拉哙的半截烧火棍就出来了,脸上还糊着黑一块灰一块的烧火的烟灰。 “刚才给大姐抹的药让你给放哪儿了?”谷子见五妮儿出来了,劈头就问。 “给我放在灶房的窗台上了。”五妮儿说着就往灶房的窗台上一指,“那不是吗?” 谷子顺着五妮儿的指往灶房的窗台上看了一眼,立马就起身去灶房的窗台上拿药。 玉米倒是勤快了一步,从灶房的窗台上把那半碗碴子的药端到手里,两步就回到了小米的身旁,蹲下身子就给小米往两个髁膝盖上抹药。 小米的大舅看着眼前的这些,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震,这几个孩子不光是性子倔,还都知道互相心疼,这就是这几个孩子为什么能一路熬到今天啊! “大姐,你先坐下,我给你把药再抹一遍。”玉米把小米的两个裤腿挽起来之后,起身一手扶着小米的肩膀子。 谷子没能赶在玉米的前头端到和药的碗碴子,心里似乎有点儿不大满意,这个时候她见玉米要小米坐下来,就顺手从旁边找了一条用棍子绑住一条断腿的板凳放到了小米的身后。 “坐吧,大姐。”玉米见谷子在小米的身后放了一条板凳,就扶着小米往下坐。 小米小心地坐下来,看着大舅,说:“大舅,没事儿的,抹点儿药就好了。你还是想着给五妮儿起个名字吧。” 小米的大舅苦笑了一下,这么倔强的几个孩子,就像她们的名字一样,普通而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不仅如此,她们也像她们的名字所指的庄稼一样,往大了说,她们的成长目的就是为了奉献,对于这样一个家来说,她们能这样互相体贴关怀,不是每个家庭的孩子都能做得到的啊。他看了看小米,又看了看豆子他们几个,心里琢磨着眼前的这几个孩子。 五妮儿见玉米找到了那半碗碴子的药,就用袖子不自觉地擦了一下额头,转身又拎着那半截煳哧拉哙的烧火棍进了灶房。 小米的大舅看了一眼五妮儿,十来岁的五妮儿个头看起来要比同龄的孩子矮了一些,脸上的颜色也在很明显地在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营养不足的原因。像五妮儿这样大的孩子,要是在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不光身子骨不会落得这样单薄矮小,也正是读书识字的时候啊! “大舅,看五妮儿多知道操心。别看她人小个头矮,家里的事儿都在她心里装着呢。这不是,病还没好呢,这又忙着做饭烧火呢。以后你要是带着她,你就放心地教书吧,家里的事儿一准给你收拾得有模有样的。”小米见大舅瞅着五妮儿,向大舅笑着说。 小米的大舅听着小米的话,想着五妮儿刚才那个忙活的模样,心里不光觉得酸,还觉得有些痛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啊,那是逼的啊! “小米,打今儿起,五妮儿就叫麦子吧。”小米的大舅硬着喉咙管子说,“顺着你们几个的名字这样叫吧。” “大舅,就叫麦子了,是大舅给起的名字。”小米说着,就冲着灶房喊了一声五妮儿。 五妮儿在灶房里应了一声,说锅底下煳柴退出来就出来了。 “五妮儿,你有名字了,是大舅给起的,叫麦子!”小米听了五妮儿在灶房里的应答,很激动地对着灶房喊着说。 “大姐,我是收麦子的时候生的吗?”五妮儿在灶房里这样问了一句。 “麦子黄芒的时候生的。”小米向灶房里回答着五妮儿。 “大舅咋的就知道了,给我起这个名字?”五妮儿大约摸是退净了锅底下的煳柴,站到灶房的门口问。 “你是大舅的闺女,你小的时候大舅把你放到这个家里让大姐带着你,说这个家里的闺女多,有人跟你玩。”小米看着五妮儿,逗着五妮儿说。 “大姐骗人。”五妮儿翻了一下白眼,很不高兴地撅起嘴巴说。 “咱都是大舅的亲人,大舅哪儿会不知道?”小米见五妮儿生气了,马上就笑着对五妮儿说。 “我说呢,我就是大姐的亲妹子。”五妮儿听了小米的话,这才放开了脸色。 “大舅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好听吧,哥叫豆子,大姐叫小米,二姐叫谷子,三姐叫玉米,你也该叫麦子了。”小米看着五妮儿说,“五妮儿有名字了,以后五妮儿就能跟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高矮了。以后就叫麦子,谁也不能再喊五妮儿了!” “大姐叫小米,二姐叫谷子,三姐叫玉米,我叫麦子。”五妮儿很高兴地说,“以后谁也不能再喊我五妮儿了。” 看着五妮儿高兴的样子,小米心里像给人大热天用扇子扇了一样的轻朗,不由得她冲着五妮儿喊了一声:“麦子。” 五妮儿先是一愣,然后高兴地答应了一声。 “这乍一叫,还有点儿不顺口呢。”小米看着麦子高兴的样子,有些难为情似的说。 “习惯了就好了。”小米的大舅也笑着说。 “麦子,赶紧去洗洗脸,大舅给你起了名字,你得给大舅磕个头呢。”旁边的豆子逗着麦子说。 麦子给豆子逗得一愣怔,瞅着豆子不知道该咋的了。 “麦子,洗洗手脸吃饭吧。你豆子哥逗你呢。”小米的大舅看着在那儿愣怔的麦子,喊了一声,说。 玉米给小米抹完了两个髁膝盖,把剩下的药又小心放在灶房的窗台上,并在上面盖了一小块干净的布。 小米轻轻地放下了两个裤腿,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豆子她们几个,说:“今儿大舅是第一趟来咱们这个家吃这顿饭,咱们姊妹几个得陪着大舅吃,还有点儿事儿咱还得跟大舅商量商量,听听大舅的看法。都过来吃饭吧。” 小米的话让豆子他们几个有些迷糊了,小米还要跟大舅商量啥事儿?不过,谷子c玉米和麦子还是依着小米的话坐到了豆子和大舅的身旁,瞅着小米等着小米说话呢。 小米在土台子边儿上坐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姊妹几个,然后瞅着大舅,说:“今儿说起来也算是这个家的大喜事儿,多少年了,大舅也没回来过,今儿大舅忽地就回来了,又给咱们家的五妮儿起了个名字,就这两件事儿,不管哪一件,本来都该多炒几个菜,给大舅弄两盅子的酒喝。话也说回来,大舅一来来得急慌,二来咱们家也不宽敞,大舅也不是外人,今儿就凑合着吃顿家常饭吧。” “今儿咱们就是吃顿家常饭,这些年咱们爷儿几个也没能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今儿在一起吃这顿饭,吃好吃歹都没啥,主要是咱们在一起吃份心情。”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话,看了看豆子他们几个,说,“今儿这顿饭大舅吃得心里挺舒坦,多少年都没有过今儿的这份心情了。跟你们姊妹几个吃这顿饭,大舅就觉得心里亲。” “按说,今儿大舅在这儿,这些年来第一趟来这个家,不该跟大舅唠叨些家长理短的话。”小米又看了看豆子他们几个,然后盯着大舅说,“可咱们姊妹几个也没别的依靠的人家,好些事儿也不知道跟谁商量。今儿大舅来了,我就跟大舅唠叨唠叨,让大舅给出个主意拿个打算出来。” 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心里顿了一下,这闺女是不是心里有啥事儿了? 豆子听了小米的话,心里也是一愣,今儿小米是咋的了?还有啥事儿要大舅帮着拿打算呢? 小米看了看大舅,瞅了瞅豆子他们几个,绷了一下嘴,说:“打爹死娘走到今儿,转眼也七c八年的光景了。这七c八年的光景里,这个时候我说出来不是在跟大舅叫苦摆委屈,这个七c八年里,咱们这个家是咋样硬撑着熬过来的,咱们自己知道,邻居们也看在眼里。不管这七c八年多苦多委屈,也都过去了。过去了的,咱们也就不说了,以后的日子该咋样过法儿,咱们多少心里都要有个打算。眼下谷子也大了,也能给家里帮把手儿了,玉米也十一c二了,地里太重的活儿干不了,家里的活儿也能支应了。这样,咱们家眼下就有三个能下地耕种的劳力了。三个劳力这十来亩地,说忙吧,也不算咋忙,说不忙吧,赶在庄稼季儿上,也没个喘气儿的空儿。我倒是想了,前些年,豆子哥和我都小,十来亩地都一样种了。我是想,就这十来亩地,咱们几个都趴到上面受累,也长不出金元宝来。今年豆子哥打头暑到今儿,眼看就要霜降了,开了亩把地的菜园子都种上了萝卜,这亩把地的萝卜会有啥样的收成,不到萝卜换成钱,那还说不准。反正从萝卜种子下地到今儿,这些日子咱这个家没有轻闲过,豆子哥的两只手的手心压水磨出了比鞋底子还厚的老茧子。就是这样的累法儿,最终这亩把地的萝卜能换出啥子来,到今儿也没个准成。” 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心里也糊涂起来,小米说这些话,到底是要说什么呢? 豆子也迷糊着看着小米,今儿小米说这些话,到底为着些啥子? “这几年,人家有劳力的人家都想着法儿出去挣钱了,咱们这个家,没有挡事儿的人,豆子哥是这个家顶事儿的男劳力,年龄又小,出也出不去,眼看着别人家从外地挣钱回来,咱们也没办法。我觉得吧,打今年起,谷子能帮着地里忙活了,也能腾出一个劳力出去挣钱了。”小米眨了两下眼,说,“从人家出去挣钱来说,一个人一年挣的钱够家里几亩地几年的收成。咋的都比种地合算。家里的这十来亩地吧,一年到头汗珠子浇出来的收成还要交一半的公粮上去,剩下来的粮食紧紧巴巴的也只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我琢磨着,就靠这十来亩地,咱们的日子也就这样了,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小米的心思 豆子总算听明白了小米要说啥子了,自打头暑种萝卜开始,她就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总想支应着自己跟猫春他哥出门去。自己这几年也看出来了,单凭着自家的这十来亩地,要想赶上别人家的收成,不开菜园子的话,连个门儿也没有。自己要是出去挣钱了,家里这十来亩地就全压到小米一个人的肩膀上了,再说了,自己把小米她们几个闺女家留在家里,里外都没个照应,自己也不放心。听他们说了,外面的钱比在家种这十来亩地好挣多了,可这个家,自己真的是走不开啊! 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小米的话很在理儿,从大局上来看,现在的政策宽松了不少,只要肯下力气,不管到哪儿,都能挣到饭吃,都能挣到钱花。小米可能不懂现在的什么政策,但她能从别人的行为中看到大局的趋势,也能从别人的收成里比较出效益。从她这样小的年龄这样的眼光和心理来看,要不是因为家境给耽误了读书识字,对于眼下这个时局的认识,对于大势所趋,可能要比自己看得更透彻更长远。 “大舅,我倒有个想法儿,想着这个年前年后的让我豆子哥跟着我们村子里的猫春他大哥出外挣钱去,不管咋说,猫春他大哥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豆子哥跟着,我们姊妹几个也能放心。我们姊妹几个也都没有出去过,外面是啥样的世局,心里也都没个底儿。要是村子里没啥人带着,就算外面满地都是金子银子,我们也舍不得让豆子哥出去。说句不该说的话,没个熟人带着,咱就是有那个命捡那些金子银子,也不准有那个命花。有熟人带着,就有了照应。再说了,豆子哥的年龄也越来越大了,再有两年定不了婚事儿,怕以后就犯难为。可眼下家里这个家境,有谁家愿意把闺女嫁到咱这个家呀?”小米看着大舅,说,“前一阵子倒是有人操心给豆子哥说媒提亲,可人家一听说是咱这个家,连个客气话也没跟媒人说,就回绝了。咱这个家要是有几间瓦房在这儿站着,家里有宽敞的手头,人家也不会给媒人撂脸子,说不准还会追着媒人要跟咱们家攀亲呢。” 就是豆子,也没有想到小米的心里会装着这么多的话。他看着小米,张了张嘴巴想说点儿啥子,又觉得小米说的都是这个家里的事情,自己也没有啥子话说。 “小米,”小米的大舅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来,仔细地盯着小米,说,“有些事儿大舅不知道实情,不管咋说,大舅这么多年没有进过这个家了,这个家里的事儿还得依着你拿大主意。不是我说你哥豆子咋样,他太实诚,性子有些面,这个家这些年要是没你跟豆子帮衬着,还真不知道现在会咋样。刚才你说的这些大舅也在心里琢磨了,这个家还真得你主持着。五妮儿的事儿,不,是麦子的事儿,大舅答应你了,不管大舅咋的,都要带着麦子读书识字。” “大姐,你跟大舅说啥了?”旁边麦子听了大舅的话,马上就瞪起两眼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小米,说,“大姐,你要我跟着大舅去上学去?我才不跟大姐分开呢。没有大姐,我哪儿都不去。”说着,她就撅起了小嘴。 “麦子,”小米看着麦子,说,“今儿这是咋的了?大姐在跟大舅说话呢。” 麦子知道说错了话似的不言语了。 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一句话就让麦子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心里又是一阵的吃惊,小米很疼爱麦子,要不,不会因为麦子摔得两个髁膝盖生血淌。小米也很会管教麦子,在大人说话的场合,小孩子不能插话,这是一种礼节。从这些事儿上来看,眼下很多做了母亲的女性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些。这些年来,小米在做着谷子她们几个的姐姐,也在做着她们的母亲啊! “大舅,麦子不懂事儿,你也别见怪。怪也就怪这些年只顾着疼她了,没有过多地管教她。”小米见麦子知道错了似的低下了头,对大舅一笑,然后看着麦子,说,“以后一定要得记住,大人说话的时候不能插话,就是心里有啥想说的,要等大人把话说完了,大人同意你说话了你再说话。不能大人说话的时候乱插嘴,要不,人家就会说你不懂事儿。” 麦子低着的头点了两下。 “抬起头吃饭吧。”小米见麦子知道了这个礼节,看着麦子说。 “大舅也吃饭呀。”豆子拿起大舅放下来的筷子重新递到大舅的手里,让着大舅说,“看吧,大舅今儿好不容易才来这一趟,弄得大舅吃饭都不能安生了。” “大舅,按理说吃饭的时候不该跟你唠扯这些事儿,可又觉得吃过饭不大会儿你就会要走了,也就抓住这个空儿跟你唠扯唠扯,就是想让你给帮着拿个大主意。这个你可别见怪,都是你的孩子,很多事儿不跟你说的话,跟谁说去呀?今儿看到大舅的第一眼,我就心里一个踏实,心想着说,以后可有人给这个家出主意掌舵了。”小米看着大舅,说,“前两天我还在跟豆子哥琢磨着件大事儿,今儿我趁着这个时候说说,想看看大舅啥意思。”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的这句话弄了个大吃惊,他睁大了两眼看着小米,嘴巴张了几张,才硬着脖子问小米:“出啥大事儿了?” “大舅,啥大事儿也没出,是想跟你琢磨一件大事儿。”小米见大舅着急了,马上就笑着对大舅说,“上次我也跟豆子哥说过了,今明这两年我打算着把家里的房子给翻盖了,盖成浑砖到顶的瓦房。虽说我心里有这个打算,可盖房子不是个小物件,说盖起来就盖起来了,这可是一大笔的钱要买砖买瓦,还有梁檩。今年秋季儿豆子芝麻都收了,等过些日子晒干了看能卖几个钱,不管卖多卖少,都先把这些钱买上砖头垛在院子里。明年的收成再买些,估摸着到明年的秋上就差不了多少了。到那个时候再要二姑家帮着从别的人家借些钱,估摸着明年年底就能住进新房子了。”说完,她看了看大舅,然后又看了看豆子。 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这个打算,心里也觉得是个理儿,可这盖房子也像她小米说的那样,不是个小物件的把戏,说玩就能玩得起来,再咋的也得个五c七千的款项,对于小米他们几个,这五c七千的款项不是个小数,就凭着家里的十来亩地,没个五年六年的从牙缝里抠不出来这么多的钱来。他紧盯着小米,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小米这闺女太要强了,也太倔了。 豆子看着小米,嘴巴张着定在了那儿,他咋的也没有想到前几天小米跟自己说的这个打算会在小米的心里成了一桩大事儿。盖房子不是吹泡泡,鼓着腮帮子就能吹得起来。盖房子用的一砖一瓦都要用血汗钱换啊,眼下一块砖涨到了八分钱,盖上三间瓦房至少也得一万好几的砖,光砖头就得一千多块钱。人家瓦匠说,现在盖上三间瓦房,要上一半下一半,砖头要一千好几,梁檩和瓦又是一千好几,这样一合算,光盖房子的料子就是两c三千块钱。再加上瓦匠的手工,中间要管上瓦匠们三顿饭,咋的又得个一千多块钱。这样算下来,三间房子盖起来里里外外就得五千多块钱准备。五千多块钱,上哪儿筹备去?就是筹备上来了,又得多少年才能还清这笔账?为了还这笔账,一家姊妹几个又得几年的苦吃几年的罪受啊?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觉得手心里直冒冷汗。 “反正我是琢磨的,这房子看这个势头,早晩都得盖,晚盖不如早盖。早把房子盖起来了,给豆子哥成了家,我们这姊妹几个心里就踏实了。小时候咱都能吃苦受累的,这个时候长大了,再苦上两年累上两年又有啥?房子晚盖几年,咱们姊妹几个是能喘口气儿,可到那时候就把豆子哥的亲事儿耽搁了,盖再大的房子又有啥用?这两年咱把房子盖起来,再委屈几年把账还清楚了,日后咱们就能喘匀气儿过日子了。”小米见豆子不说话,知道他心里不同意自己的这个打算,当着大舅的面儿把自己琢磨出来的理儿说了。 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这些话,心里沉得几乎喘不了气儿,小米这闺女也太懂事儿了,一个十五c六岁的闺女家,心眼里装的全是姊妹几个,这样的闺女百里也挑不出一个啊。 小米看着大舅,像是等着大舅对她的这个打算有啥看法儿。 豆子看着小米,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说:“小米,你在心里盘算过吗,这三间房子盖下来要花多少钱?这些钱从哪儿出?” “哥,”小米转过头看着豆子,说,“打上次我听说猫春他爹给你牵线说媒到今儿,我心里就一直盘算着这事儿呢。我也盘算出来大致要花多少钱了,这些钱要是让咱们一下子拿出来,倒是个难事儿。要是把这些钱分开了拿,一年拿出来一些,也要不了几年就能把这笔钱凑齐了。我算过了,在我二十岁前后就能没了外债了。这两年咱们把房子盖起来了,说不准马上你就能娶亲成家了。等咱们把账还清了,我也到了出门子的年龄了,那样,你就能跟嫂子带着谷子她们几个松松快快地过日子了。这个时候咱们不咬牙把房子盖起来,今年是这样,明年还是这样,拖来拖去,就真的会把你的婚事儿给拖晃了。这个时候咱们再咬紧牙苦上几年,你能成了一家人,再苦再累也都值!你是咱家的根,要是你的事儿给耽搁了,咱家的根断了,我跟谷子她们三个这辈子也过安生不了。” 小米的话让小米的大舅眼圈儿热热的,他瞅着小米,这哪儿是个孩子呀! “小米,这些年的苦你还没吃够吗?打你七c八岁开始到眼下,吃的是啥苦受得啥累,哥心里清楚。眼下咱们都慢慢长大了,日子也松快一些了,咋样哥也不愿意让你再为了哥的事儿受啥子委屈了。这些年哥看着你跟着哥吃苦受累,哥心疼,可哥没办法。眼下日子好一些了,哥不能再让你因为哥的事儿受罪了!”豆子听了小米的话,眼圈儿红着,嘴里噙着半嘴的饼子,哽咽着嗓子说,“小米,你要是执意操办这房子的事儿,哥咋的都不答应!” “哥,别说这话,这些年了,咱们姊妹几个不都是在看着你熬这个日子吗?眼下日子熬得稀饭能沾点儿锅了,你的婚事儿就是咱们姊妹几个最大的事儿了。小时候咱都能受了,这长大了就不能受了?再苦几年也好,再累几年也好,总归咱得有个盼头吧。眼下啥是咱们姊妹几个的盼头?就是你能娶亲成家!你娶亲了,成家了,不光我们姊妹几个心里踏实了,眼下还有大舅,他心里也会踏实。要是就这样吊着,我们姊妹几个心里不踏实,大舅心里也不踏实。眼下给你说媒娶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是咱们这一家人的事儿,也是大舅的事儿。你说想咋的就咋的,我们几个不答应,大舅也不答应。”小米见豆子一脸的苦相,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受,她瞅着豆子,说。“大舅今儿也在这儿,咱们要大舅说说,我这个盘算是不是合理儿?是不是眼下咱们这个家该这样合计?” 小米的这几句话把大舅的嗓子眼儿也说得发硬了,他硬着脖子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转头瞅着豆子。 豆子见大舅瞅了自己,手里的饼子往灶篓子里一放,硬着嗓子喊了一声——“大舅。” “豆子,你就听小米的吧。虽说大舅眼下的日子塌下了一些,再有个三年两年的,也就能喘过气儿了,多少大舅都能帮上一点儿忙了。”小米的大舅瞅着豆子,说,“小米的话说得在理儿,现在你不光是你们这个家的根,也是大舅的根。依着我的意思,就按小米说的,这两年把家里的房子给翻盖了,托人给你张罗下来你的亲事儿。这样的话,小米她们几个也就踏下心来了。” “大舅,我也想把房子翻盖了,可要是这样的话,小米她们几个就更委屈了。这些年小米为帮着我拉扯这个家,已经受了不少了,这个时候再打算翻盖房子,小米她们又得为了这座房子再受上几年的委屈,我心里过不去呀,大舅。”豆子拉起大舅的一只胳膊,晃着说,“按说,家里这座房子早就该翻盖了,你看吧,四周都支起腿了,我估摸着就算不翻盖,再撑个三年四年的,它自己就会卧倒了。我就是想着这两年家里再缓缓劲儿,到那时候再翻盖房子,不至于塌下太多的外债,我们姊妹几个也能轻快一些。” 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不知道该跟眼前的这几个孩子说什么了,小米有小米的盘算,豆子有豆子的合计,不管是谁的心思,都不是先把自己放在前头,这就是这个家为什么这些年能熬下来啊。 “豆子,这些你就先别放到心上去,有句老话不是说了嘛,绊倒就能挨,这些年都能熬过来了,再熬几年又能咋的?这次你就依了小米,等地里的秋种忙完了,看今年的这个秋季儿有多少的收成,然后按着小米的盘算今年先准备点儿砖头。这个季节盖房子的人也少,砖也会便宜,到时候找个说话搪事儿的人跟着,能一次把砖拉齐了就一次给拉齐了,欠下的账跟人家多说几句好话,容咱能两c三年还上。”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说,“刚才小米还说了要出去挣钱的事儿,我觉得小米说的也在理儿,不管啥事儿,都要坐下来盘算盘算,咋的合算就咋的去干,老话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一辈子穷。咱虽说是庄稼人,身上有的是力气,但咱也得算计算计,出一样的力气,哪儿的收入多,咱就到哪儿去干。” 豆子听了大舅的话,点了点头。 小米见豆子点头同意了大舅的话,心里一个舒坦,脸上也喇叭花儿要开放了一样笑了一下,劝着大舅说:“大舅,吃饭吧,今儿这顿饭让大舅吃得也不安生了。” 小米的大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招呼着豆子一起吃饭。 豆子重新拿起筷子和他刚才放到灶篓子里那块饼子,看了大舅一眼,又瞅了瞅小米,张大了嘴巴酷哧酷哧地嚼了起来。 小米看得出来,小米的大舅也看得出来,豆子的饼吃得有些窝气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小米的大舅很震撼 “大姐。”麦子抬头看着小米,很迷糊地喊了一声。 “啥事儿?”小米低头看着麦子。 “刚才你不让我说话,现在能说了吗?”麦子问。 “有啥话等会儿吃过饭再说吧,看不见大舅在吃饭吗?”小米知道麦子要说啥子,当着大舅的面儿,麦子一准会说出些让大舅下不了场面的话,她马上就止住了麦子。 麦子见小米仍旧不让自己说话,低下头鼓起了嘴巴。 “麦子有啥话就说吧,大舅又不是外人。”小米的大舅见麦子不高兴了,对麦子笑了笑,说,“麦子心里有啥话就跟大舅说,大舅让你说话。” 麦子抬头看着大舅,又看了看小米,咕哝着嘴巴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小米的大舅看了看小米,示意小米给麦子一个话,让麦子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大舅,你别管她。”小米向大舅说,“小孩子家,哪能由着她。” 小米没有同意麦子说话,麦子也就没有说话。 小米的大舅笑着摇了一下头。 “谷子,给大舅端稀饭。”小米瞅了一眼旁边的谷子。 谷子起身去了灶房。 玉米见谷子起身去了灶房,也从土台子旁边站起身来,跟着谷子也进了灶房。 小米见玉米跟着谷子去了灶房,心里一阵的嘀咕,看来谷子不如玉米有眼力劲儿,以后还真的要多对谷子唠叨唠叨,这个时候年龄小,别人家不会说啥。这个时候不多唠叨唠叨,以后长大了,就会落得别人的闲话。到时候人家不管会说她的闲话,还会埋怨家里没有调教,这样的埋怨就是真对自己这个当大姐的说的了。 谷子从灶房里端出了两碗稀饭,一碗放到了大舅的面前,一碗给了豆子,然后又回身去了灶房。 玉米也从灶房里端出了两碗稀饭,一碗递给了小米,一碗给了麦子。 “坐下来吃饭吧,待会儿谷子就把你的稀饭也端出来了。”小米看了一眼玉米,说。 玉米在小米的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转身回了灶房。 小米一下子忘了,家里就四个像样的囫囵碗,这个时候都端出来了。平日里自家人在一起吃饭,谁用囫囵碗谁用带豁口的破碗都没啥事儿,只要能把饭吃饱了。今儿大舅在这儿,虽说不是外道的亲戚,让大舅看着这一家姊妹几个吃饭连个囫囵的饭碗也没有,会让大舅心里觉得别扭。 “大舅,趁热喝稀饭吧。估摸着这些年你在大地方教书,家里的这杂面稀饭也不容易喝着,今儿就给你和了这下了黄豆的杂面稀饭。”小米看着玉米回到了灶房,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大舅,笑了笑说,“家里的饭除了这杂面稀饭,还真没有太合口的吃食儿。” “傻闺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管走到哪儿,总是想着家里的饭食儿,外面的吃食儿就是龙肝凤脑,咋的都吃不出家里的味道。”小米的大舅对小米笑了一下,说,“在外面这些年了,一到吃饭的时候,就会想到家里的这些家常饭。今儿这顿饭,感觉这些年都没有过的合口,这些年都没有过的香。”说着,他一手端起了那碗杂面稀饭就呼呼噜噜地喝了起来。 小米见大舅喝得很有滋味,不觉得心里也犯了惑疑,这样的杂面稀饭大舅能喝得这样有滋味?是不是大舅几天没能吃饭了饿成了这个样子?也可能是这些年大舅一直给妗子和表哥这两个病人拖累得没能吃上一顿安生的饭?琢磨到这儿,她的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愣,看样子大舅这么多年来也真的没有安生过啊! 旁边的豆子见大舅这样大口地喝着碗里的杂面稀饭,也愣得瞪大了两个眼珠子,看啥子稀罕似的瞅着大舅。 小米见豆子瞪大了两眼紧瞅着大舅,就给豆子递了个眼色,示意豆子不能这样紧盯着大舅看,免得看得大舅觉得丢了脸面。 豆子见了小米的眼色,马上就埋下头来喝自己碗里的稀饭。 “大舅,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吧。”小米见大舅连续喝了几大口的稀饭,趁着大舅喘气儿的机会,笑着对大舅说,“打这以后,大舅就能常吃家里的饭了。” 小米的大舅对小米点了一下头,说:“是啊,还是家里的饭好吃,以后就能经常回来吃家里的饭了。” 豆子见大舅点头称着说家里的饭好吃,就起身要给大舅再盛上一碗稀饭。 “行了,豆子,多少年没有吃过这么多的饭了,这一大海碗,又加上两个饼子,再要大舅吃一碗,那不把大舅今儿撑坏了呀。”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他们几个,笑着说,“你们几个也赶紧吃吧,趁热把炒的鸡蛋吃了,要不,马上凉了就有一股子腥气不好吃了。”他指了一下土台子上的炒鸡蛋,看着小米和豆子他们几个,“还有谷子和玉米,喊着她们两个出来一起吃。”他心里很清楚,要不是为了招待自己,这姊妹几个,说不准常年都舍不得吃上一个鸡蛋呢。 麦子听说大舅让吃炒鸡蛋,抬头瞅了一眼大舅,又瞅了一眼小米,接着就把两眼盯到了那一盘子的炒鸡蛋上了。 小米看着麦子,心里当时就不是啥子滋味了,不管麦子平时有多懂事儿,必定她还是个只有七c八岁的孩子,再加上平时这个家的饭食也很少见到啥子好吃一点儿的东西,今儿这盘子炒鸡蛋对她来说就能让她眼馋。 “大舅给麦子夹块儿鸡蛋吃。”小米的大舅见麦子盯着这盘子炒鸡蛋不住地往肚子里咽口水,就顺手夹了一块儿鸡蛋放到麦子手里的饼子上,说,“小心着别掉了,麦子吃了炒鸡蛋病就好透彻了。” 麦子接着大舅给夹的炒鸡蛋,并没有马上就放到嘴里,她转头看着小米,然后起身把这块儿炒鸡蛋送到了小米的面前,对小米说:“大姐吃炒鸡蛋吧,大姐吃了髁膝盖上的伤就好了,就能有劲儿干活儿照看我们几个了。”说着,她又硬着脖子咽了一下口水。 小米的大舅一下子就愣得跟雷劈了一样,他瞅着麦子,老半天不知道该说啥了,只是两个鼻孔子张了张,眼窝里一阵的热,两个眼眶子里一下子就湿了。 小米看着麦子,小心地把麦子递过去的炒鸡蛋又推了回去,盯着麦子说:“麦子吃吧,麦子身子刚有病,吃了炒鸡蛋就好透彻了。”说着,她的两个眼眶子里也热乎乎地湿了。 “谷子,玉米,你们两个过来吃饭吧。”豆子见小米和大舅的眼里都有了眼泪,转头向灶房里喊了一声谷子和玉米,然后就把手里喝光了的杂面稀饭饭碗往旁边一推,说吃饱了。 小米的大舅抬头看了一眼豆子,这孩子,心里也在疼着几个妹妹呀,就是这样一盘子炒鸡蛋,不是他豆子吃饱了,而是他豆子不想跟几个妹妹争食儿吃啊! 谷子和玉米两姊妹给豆子喊了出来,站在土台子旁边看了看豆子。 “你们两个坐下来吃饭吧,大舅不能吃炒鸡蛋,你们姊妹四个就分着把这盘子炒鸡蛋吃了吧。”豆子对小米她们说。 “哥,你也坐着一起吃呀。”麦子瞅着豆子。 “哥吃饱了,你们跟你们的大姐一起吃吧。”豆子看了看麦子,又看了看小米,说,“你就带着谷子她们几个吃吧。” “我也吃饱了。”小米故意打了个饱嗝,然后看着谷子和玉米说,“你们三个吃吧。” 谷子和玉米听了小米的话,都是一怔,抬头看着小米,拿着筷子的手都定在那儿不动了。 “哥和大姐都说瞎话呢。”麦子看着小米说,“大姐和哥不吃,我们也不吃。”说着,她把手里的筷子放到了灶篓子里。 谷子和玉米也把手里的筷子放进了灶篓子里。 小米的大舅无声地看着眼前的姊妹几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连七c八岁的麦子,也会这样知道心疼着几个姐姐和豆子。 豆子瞅着麦子,一笑说:“哥没说瞎话,哥是真的吃饱了。麦子还有病没好透彻呢,应该多吃点儿好吃的。” “麦子,你瞎说啥呢!”小米见谷子和玉米跟着麦子把筷子放了下来,瞅着麦子有些生气似的说,“你们三个都是小孩子,哪能不听大姐和哥的话?哥让你们吃,你们就得吃。大姐让你们吃,你们也得吃!哪有那么多的话?大姐吃饱了,还能跟你们三个说瞎话?哥吃饱了,也不会跟咱们几个说瞎话。让你们吃你们就吃!” 谷子和玉米见小米不高兴了,瞅着小米又把筷子从灶篓子里拿到了手里,每个人从盘子里夹了绿豆大的那么一丁点儿的炒鸡蛋放到嘴里,然后又把筷子放回到了灶篓子里,看着小米,两个人同时说:“大姐,你别生气,我们吃炒鸡蛋了。” 麦子没有从灶篓子里把筷子拿起来,瞅着小米说:“大姐,刚才大舅给我夹的有炒鸡蛋了,我也吃过炒鸡蛋了,就你跟哥没吃了。” 这就是这个家,这就是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几个没爹也没娘的孩子啊!小米的大舅心里觉得,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懂事儿的孩子,他的心里像给夏天炸雷劈了一样,从进了这个家的院子开始,就一直被震撼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豆子看着麦子,说:“五妮儿,听话。” “哥,我不叫五妮儿了,我叫麦子,是大舅给起的名字。”麦子向豆子鼓起嘴巴纠正着说,“以后我有名字了,不能再喊我五妮儿了。” “好了,以后五妮儿就叫麦子了。”豆子向麦子笑了笑说,“以后谁也不准喊五妮儿叫五妮儿了,都得叫麦子。” “我听话,可你跟大姐不听话。”麦子向豆子说,“你跟大姐都没有吃炒鸡蛋,凭啥只让二姐三姐和我吃?要吃就一起吃,要不吃都不吃。” “那就都不吃了。”小米看着麦子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吧。”小米的大舅见小米说话的口气是在怪罪麦子,心里也知道今天这盘子炒鸡蛋这顿饭饭也不会给他们平心静气地吃下去了,就顺着小米的话说,“收起来等晚饭时再一起吃吧。” 谷子和玉米听了大舅的话,看了看小米,两个人就收拾着碗筷往灶房里倒腾。 “待会儿别忘了给麦子熬药。”小米见谷子和玉米开始收拾碗筷,冲着她们两个提醒着说,“待会儿咱们还要到地里看看,邻居家的婶子说这两天就要种麦子了,咱们趁着他们家的牲口把整出来的两块地先种上,待会儿扛着钉耙把地横头再平平。” “大姐,麦子的药都吃过了。”谷子回了一句小米,“待会儿我跟玉米去地里看看,地横头都是咱一钉耙一钉耙扒出来的,也不用咋的再整了。再说了,你的两个髁膝盖还伤着呢,哪儿还能动弹呀。” “小米,今儿你就在家歇着,陪大舅在家里说说话,地里的事儿有我跟谷子和玉米呢,虽说玉米现在还做不了啥重活儿,也能帮着搭把手了。”豆子看着小米,说,“再说了,麦子还病着,总得有个人照看着,你在家歇着,一来能养两个髁膝盖上的伤,二来也能照看麦子。” “我才没病呢。”麦子瞅着豆子,很不服气似的说。 “你咋的没病?刚才差点儿没把大姐急疯了。”谷子瞅着麦子说,“今儿你就跟大姐在家呆着陪大舅说话,别逞能似的惹大姐心里为你着急。” 麦子给谷子说得没了话,回过头来很委屈似的看着小米。 “今儿就跟大姐在家呆着吧。”小米看着麦子,笑了一下,说,“今儿咱姊妹俩在家歇着。” “那咱家的羊晚晌就不牵出去放了?”麦子问。 “晚晌给玉米出去放羊,地里就由哥和谷子收拾,咱姊妹两个就放心在家歇着。”小米向麦子说,“今儿大舅来了,晚晌他们下地干活儿,咱俩就陪着大舅,跟大舅说说话。家里的有些事儿咱还得跟大舅商量商量,听听大舅有啥意思。” 豆子和谷子跟大舅打了个招呼就一人扛起一把钉耙出门下地了,小米的大舅看着他们两个的后脊梁影子,心里叹了一口气,思磨着这些年这姊妹几个就是这样撂下饭碗就下地,日子才熬成眼下的境况,人小力单,也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耽误了时令。 玉米在灶房里开始叽哩咣铛地刷锅洗碗,忙清楚了这些,她还要依着小米的安排要出去放羊薅草。 “三姐,锅碗放那儿我来刷洗吧。”麦子很心疼家里的几只羊,在她的心里,家里的几只羊就是姊妹几个过年的新衣裳。她唯恐玉米出去晚了羊放不饱似的,向灶房里的玉米喊着说。 玉米并没有依着麦子的话停下刷锅洗碗,叽哩咣铛一阵之后,她解下腰里的围裙擦了擦手,然后又用围裙扑打了两下身上的灰尘,这才出了灶房,把围裙顺手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子上,向麦子一笑,说:“你就放心吧,今儿保准把家里的这几只羊放得饱饱的。”说着,她就朝着羊圈走了过去,顺手还抄起了那个麦子常背着的大箩筐。 麦子见玉米背起那个大箩筐去了羊圈,脸上这才松宽了一些,冲着玉米的后脊梁喊着安持说:“那只乌眼圈子的画眉羊不老实,吃草的时候常跑,你得把它先拴到一块儿草多的地方让它跑不了,它就老老实实地吃草了。过一阵儿再给它换个地方。” 玉米答应了一声,就从羊圈里把几只羊牵了出来。 麦子见玉米答应了自己的安持,看着玉米牵着几只羊出去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小米,有些告状似的向小米地说:“三姐放羊的时候,老是爱用脚踢那只大个儿的骟羊,我就恐怕给三姐把那只打给而的骟羊踢得不长膘了,到年跟前卖不上大价钱。” “哪能踢两脚就不长膘了。”小米看着麦子笑了一下说,“三姐爱踢那只大个儿的骟羊,是因为它不老实吧!” “别的羊吃草的时候,它老是爱往别的羊屁股上骑。”麦子说。 “那就该挨踢,不好好吃草,还不让别的羊吃草。”小米听了麦子的话,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今年春上自己拿刀子骟它的时候,没能骟净,要不,就不会这个时候还往别的羊身上骑。也不怪自己,就是瞅了一眼别人家骟羊,回来就自己拿着刀子把自己家的两只公羊羔子给割了,一只给自己割死了,现在那只大个儿的是自己动手骟的第一只羊,可能没有把它里面的东西给挤干净。羊骟不干净就还会跑骚,不好好地吃草,膘也就上得慢。往后再骟羊,自己就小心着把它给骟干净了。 麦子听了小米的话,琢磨了一阵儿,似乎很同意小米的说法,不好好吃草就得挨踢。不过,她还是对那只大个儿的骟羊有些担心似的问小米:“大姐,要是那只大个儿的骟羊用绳子拴得离别的羊远一点儿,就会老老实实地吃草长膘了?” “麦子,你还想让它长多少膘,它已经给你放得够肥的了。”小米看着麦子,笑着说。 “麦子很会放羊,我也瞅见了,家里的几只羊都给麦子放得像肥猪了。”小米的大舅也对麦子笑着说,“再长些膘,怕是它们自己都走不动了,每次再放羊的时候,得用架子车把它们往外拉了。” “我就想着它们长得越肥越好,越肥到年跟前就越能多卖钱。”麦子见大姐和大舅都夸她会放羊,脸上一下子笑得跟正月十五放得呲花一样。 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笑得很开心,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一个刚七c八岁的孩子,本该像别的孩子一样接受着启蒙教育,命运的曲折和坎坷却已经让她磨练出了这样的责任心,这是一份不幸还是一份骄傲啊! “大舅,我琢磨着有些事儿眼下有你了,总得跟你捉议捉议,有时候我琢磨得也不一定周全,必定我年龄小。这些年吧,多亏二姑在后面给撑着,可二姑也有他们那一家人,二姑是个女人家,二姑夫又是个只知道干活吃饭的老实人,心里也没个啥子弯弯儿,很多的事儿他也出不了啥子主意。有时候跟豆子哥商量啥事儿吧,豆子哥脾气又肉又倔,啥事儿也不说是啥意思。这个时候有你大舅了,家里大一点儿的事儿我得听大舅的意思。”小米看了一眼麦子,然后盯着大舅,说,“我就琢磨着,这两年不管家里要塌多大的窟窿,都得想法儿把我豆子哥的亲事儿给办了。要不,再过个三年两年的,他的年龄就过圈了,再找人说媒提亲的,也是大难事儿了。” 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话,琢磨着点了点头,说:“也是,我没记错的话,豆子今年也有二十大几了,说着说着眼看就要往三十上数了。” “我豆子哥今年不是二十三就是二十四了,眼下跟他大小不相上下的人也都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了,有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前些日子猫春他爹操心着给我豆子哥说了个媒,人家一听说是咱这个家,连让见面都没有,就说不同意了。豆子哥这事儿,我犯愁着呢。”小米看着大舅,叹了口气说,“也就今儿,我听邻居猫春娘说,好像有谁家找着猫春爹,说要猫春爹帮忙给他们家的闺女跟我豆子哥牵个线搭个桥。这事儿我还没跟我豆子哥商量呢。” “这是好事儿呀。”小米的大舅脸上一下子惊喜起来,“这事儿你得多催催猫春他娘把事儿放到心上去,今儿我就不过去了,改哪天我得去猫春他们家好好谢谢人家。” “我也觉得是件好事儿,不过我心里挺犯嘀咕呢,咱这个家要走运气了?还有人找着要把闺女往咱这个家里嫁?”小米很不能明白地瞅着大舅。 “这个倒不用犯嘀咕,这人跟人的缘分谁也说不清楚,说不准豆子以前没啥人给说亲提媒就是在等着这个闺女呢。”小米的大舅说,“该是亲戚的,别人拆也拆不散,不该是亲戚的,用绳子绑也绑不到一堆儿去。” 小米听了大舅的话,心里的嘀咕顿时就没了不少,可能就是跟大舅说的一样,豆子哥命里就该跟这个找着要嫁的闺女是亲戚。她看着大舅,笑着说:“大舅,这么说只要豆子哥到时候能吐口答应的话,这门亲事儿就有个准儿了?” “应该有个准儿了。”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点着头说。 “大舅,这事儿你得多说说豆子哥,虽说这事儿只有个影儿,咱也得琢磨琢磨,不能让豆子哥太挑了,只要这个闺女是个过日子的人就成。”小米盯着大舅,“等这闺女过门了,早点给这个家生个根,咱这个家的香火也就算接上了。” “得空儿我说叨说叨豆子。”小米的大舅点头答应小米。 “要是这事儿能成,今年不办事儿明年也得办,这两年家里就更紧了。”小米说,“反正不管咋的吧,这两年都要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结了,就是塌窟窿打洞,也不能朝后推了,豆子哥的年龄已经朝后推不起了。” 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点这头,嘴里应着说是,心里却隆起了一个大愁疙瘩,要是小米说的这事儿真的有个影子了,这给豆子娶亲办事儿又得让眼前这个只有十五c六岁的外甥女儿犯多大的难为啊? “大舅,不是你外甥女儿不懂事儿,多少年没来这个家一趟了,今儿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趟,我这个做外甥女儿的本不该跟你说些别的啥子,可外甥女儿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今儿就撕破了脸皮跟你打个招呼。要是豆子哥这事儿真的有个影儿了,外甥女儿就求你一件事儿。”说着,小米紧盯着大舅。 “傻闺女呀,有啥事儿你就直接跟大舅说了,还用这样绕着弯子说啥求不求的。”小米的大舅很心疼。 “大舅,我的意思是,事儿来到脸面前了,再慌忙着急地找你,也没给你容空儿,事儿操办起来也不一定就能信手就成。这个时候跟你打个招呼,也能让你心里提前有个照量。”小米说,“大舅,你也看到了,不是外甥女儿强逼着你咋样咋样,等豆子哥的事儿真的有着落了,我想着在明年春上把家里的这几间房子给翻盖了,秋上就把亲给他娶了。这中间肯定要用不少的花销,到时候这边瘸脚了,你就想法儿给借点儿钱。大舅,这个你放心,借多借少,到时候一分钱都不会塌到你的身上去,一时间咱还不了的,你就从中间多说几句好话,容咱一点儿工夫,我和谷子她们三个有的是时间去还那些账,一年还不清就两年,两年还不清就三年,我还不清还有谷子,谷子再还不清后面还有玉米和麦子。不管还到啥时候,欠了人家的账,也塌下了人家的人情,都不能烂了这份心思。” 小米的大舅半天没有说话,不是他担心到时候真的要帮着小米他们这个家借钱的事儿,而是他根本没有想到小米会倔强到这个程度。一个十五c六岁的闺女,竟然能像一个经过很多世道儿的母亲一样,这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想也想不出来的事实啊。 小米见大舅不说话了,瞅着大舅看了一阵,然后心里苦笑了一阵,不自觉地也摇摇头,这个世上能靠谁呀?谁也靠不住,还只能靠自己!这些年几乎谁也没靠,不是一样把这个家拉扯过来了吗! 小米的大舅见了小米摇头,知道小米的心里已经对自己一时间不说话产生了别样的想法儿,就道歉似的向小米笑着说:“小米,想啥呀?是不是想着大舅也会像别人一样甩开两手不管不问你们姊妹几个?傻闺女呀,大舅是你们的什么人啊?是你们至亲的人,是你们的大舅!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大舅不知道倒还能说得过去,现在知道了,大舅要是甩手不管,到哪儿也都说不过去啊!刚才大舅是在想,你这个闺女,才十几岁,就给这些年的日子熬煎得跟个大人一样知道处处都操心,大舅是在为你感到委屈啊。” “大舅,委屈不委屈的倒没啥,已经习惯了,只要豆子哥能成家,只要谷子她们三个能顺顺当当地长大都嫁个好人家,我就觉得这些年的苦累受得值。”小米看着大舅,说,“大舅也别把我的话放到心上去,有时候我说话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儿,心里咋想的就咋样说。反正这两年我就这一个心思,咋样也得把我豆子哥的亲事儿给结了,哪怕把我卖了都成,只要豆子哥能成了一家人。” “傻闺女,咱心合到一块儿去把豆子的亲事儿给结了,咱谁也不能把谁卖了。”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脸色着急得跟用面酱糊了一样。 “大舅,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小米紧盯着大舅,说,“这个时候你不该来看我们姊妹几个。你不来,你就不知道我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帮不帮我们姊妹几个都落不得别人说啥子闲话,因为你不知道。老古语话说,不知不为罪。现在你来了,我们姊妹几个的日子你也知道了,我们姊妹几个再有啥事儿,你不帮也得帮,帮也得帮,因为你知道了,因为你是我们至亲的大舅。我们姊妹几个要是有了啥事儿你甩手不管,我们姊妹几个不怪你,旁人也会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了。大舅,外甥女儿说这些话不是在逼着你咋的咋的,还是那句话,这个时候你不该来看我们几个。” “傻闺女,现在你们这儿就是大舅的家啊!家里有事儿了,大舅能甩手不管吗?”小米的大舅这个时候不光心痛小米这些年为这个家受的苦累了,更佩服小米的心计了。不管小米是怎么猜度自己的心思,就是换了别人,小米的这几句话也会将军得你把这个家里的套绳子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大舅,我也知道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外甥女儿跟你说的这些话有点儿不讲理了。”小米很愧疚似的对大舅笑了笑,说,“还有句话,我觉得说出来也不合适,也就不说了。” 小米的大舅不知道小米还有一句什么话觉得说出来不合适,盯着小米说:“啥话?”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甥女儿没见过啥是骆驼,反正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大舅,虽然说你给妗子和表哥把日子拖累得苦了,最起码三乡五邻的都知道你是公家的人,在他们面前说话要比我们姊妹几个有分量。真的豆子哥的事儿落实了,这个家需要大笔的钱的,我只求你在三乡五邻里给外甥女儿说句话做个保人,担保着咱先把豆子哥的事儿办成了。” 小米的大舅向小米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有小米,大舅很放心 小米见大舅点头答应了自己的招呼,心里一下子宽松得跟自家那一大块自己用钉耙来回整理的秋种的麦地一样平整。她看着大舅,喜笑着说:“大舅,这个家现在有了你,外甥女儿觉得身后有人给支撑着了,心里感到踏实得多了!” “小米,大舅把话撂在这儿,只要豆子的事儿有了个眉目,不管大舅咋的,都要帮着先把豆子的事儿给办得妥帖了。你这边也要常去追追猫春他爹娘,多跟他们说些好话,让他们多操份心。事儿成了之后,大舅也要到他们家门上好好地感谢人家。”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安持着说,“你说的也有理儿,不管大舅现在的日子咋的过法,毕竟大舅是公家的人,每月都有工资在那儿放着,我从中间说话,也应该好使。” “大舅,这事儿还真得靠你了,这样大的事儿,我们姊妹几个扛不下来啊!”小米听了大舅这句话,心里更觉敞亮了,有了大舅的帮忙,豆子哥的亲事儿能结了,这个家也就没有太大的负担了,以后带着几个妹妹,以后把她们几个都找个好人家像模像样地嫁出去,自己就能松一口气了。 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点了点头,盯着小米看了一阵,心里不觉得为自己的妹妹觉得可惜,要是妹妹还操持着这个家,眼前有这么懂事儿的几个孩子,就是日子苦一点儿,心里也该会是咋样的高兴啊。可妹妹,因为自私,就没有这个福气,自己的几个孩子放着不养,偏要扔下来去别人家给别人带孩子。也难怪这几个孩子都恨她,不愿提提起她,是她负了这几个孩子呀!忽地,他有了一个想法,是不是该把豆子这事儿跟自己的妹妹说叨说叨,再咋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赶在这个事儿上她多少总得操份心吧。 “大舅,你是不是想到我娘了?”小米见大舅不说话,仔细地瞅着大舅看了看,问。 小米的大舅点了一下头,他不得不佩服小米的眼神和心思了,自己在琢磨什么都给她看得透彻了。他试探着说:“小米,我倒有个想法,是不是把这事儿也跟你娘商量商量,再不济,她是你们的娘。” 小米向大舅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大舅,她没有我们这几个孩子。这么些年了,我们几个是生是死她都没过来看上一眼,我们几个的生死她都不问了,这事儿跟她说有用吗?” “大舅,我们几个没有她这个娘,你要是跟她说我们姊妹几个的事儿,我就不认你这个大舅!”旁边的麦子接着小米的话,向大舅翻着白眼儿说。 麦子的白眼儿让小米的大舅彻底清楚了,在这几个孩子的心里,“娘”已经不再是亲人的代名词,而是仇人的象征。他们已经不承认有这样一个母亲,对母亲也不再抱着什么指望,仿佛他也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当初是怎样不顾几个孩子的哭喊,绝然离开了这个家。 “大舅,我们几个心里有她这个娘,可她心里没我们这几个孩子。”小米看着大舅,说,“这个时候就是她愿意拉扯我们姊妹几个一把儿,我们姊妹几个也会答应她。我们姊妹几个就想让她瞅着,没有她,我们照样能长大成人,照样能成家过日子。不是我咋的不懂事儿,我们姊妹几个争的就是这一口气,你要是这个时候去找我娘说我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了,以后这个家你也别进了。大舅,你要是找她说事儿,那是你们姊妹的事儿,我们姊妹几个做晚辈的也阻挡不了,你可以跟她说你们姊妹们的事儿,小米有句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找她说了我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以后我们姊妹几个也会当你这个大舅没了。” 小米的大舅叹了口气,答应小米说:“傻孩子,大舅知道!不等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都结束了,大舅也不会去见你娘!” 小米向大舅摇了一下头,说:“大舅,你不能这样,不管她对俺们姊妹几个咋样,必定她是你一个娘的妹妹,你跟她中间有你们的姊妹情分,你该咋的去见她就咋的去见她,只要见到她的时候别提我们姊妹几个就成。” 小米的大舅苦笑了一下,说:“她连自己生下来的孩子都不管了,我跟她还有什么情分?” “大舅,不管咋的,必定是你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了,也该去见见她。她咋样,那是她的事儿,大舅,你这儿可不能落下让人笑话的话把子。”小米听了大舅的话,马上就向大舅摇着头说,“你要是不去见她,人家会说你吃了公家的口粮人就变大了,落下这样的话把子可就不好听了。大舅,依着我的意思,你还是哪天得空儿了去看看她吧。” 小米的大舅打心眼儿里服气了小米这闺女,啥事儿都能想得很周到。他向小米点了点头,说:“小米,啥事儿大舅都听着你的意思,哪天我去看看她。到时候跟她说上几句话就走,饭也不会吃她家的。” “大舅,这样可不好。”小米看着大舅说,“要是你见了她连饭也不吃上她家的一口,外观上就会有些说法,要么说你混得大了,吃不惯咱们乡下的饭食儿了,要么就说她做的事儿让你看不起了。说你混大了,对你的名声不好,说她做的事儿让你看不起,以后她在左邻右舍就没法混日子了。” 小米的话让小米的大舅这下子不光是惊奇了,严格地说,应该叫震撼了。一个十五c六岁的闺女家,心里虽说在恨着一个人,却又在为恨着的那个人思摸着很多的事情,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啊。 “大舅,俺们姊妹几个跟娘的事儿是我们娘儿几个之间的事儿,跟你们两个姊妹间的事儿不掺连。你们两个是你们两个的事儿,是你们两个姊妹间的亲情。”小米看着大舅说,“要是把你们两个姊妹间的事儿掺连到我们娘儿几个中间,说出去就会让外观上有很多的琢磨。不管外观上会咋的琢磨,必定这是咱们自家的事情,我不想让外观上说三道四的。” 麦子在旁边不停地来回看着小米和大舅说话,想说啥子,可又插不上嘴。 “小米,”大舅似乎还想说啥子,但啥子也没有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要秋种了 小米送走了大舅,心里多少觉得有点儿着落了。不管大舅眼下咋的为难,必定他是公家的人,必定他是在外面吃皇粮的人,必定他见识的也多门路要比自己这姊妹几个要广,豆子哥这个事儿的忙他要是伸手帮起来,也比自己这姊妹几个容易一些。自己这姊妹几个除了二姑家这个穷亲戚,还有谁家呀。邻居们虽说平日里帮衬着这个家不少,也都是些出力耕种的事儿,要是让哪一个邻居家一下子能帮着这么一大笔的开销,别说邻居家没有,就是有,人家也会琢磨着这一大笔的开销啥时候能还得上来。 “大姐,刚才你跟大舅说啥了?”麦子瞅着满脸显得喜庆的小米,问。 “麦子,还能想起来前些日子咱们跟豆子哥商量的事儿不?”小米喜笑着看着麦子问。 “商量的啥事儿呀?”麦子迷糊地挠了挠后脑勺。 “商量着想让你进学堂念书识字儿呀。” “大姐,我要是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了,咱家的那几只羊谁来放啊?”麦子紧盯着小米问。 “有三姐玉米呢。再说了,等你以后上出来了,就能跟大舅一样成了公家的人,吃公家的皇粮,每月拿着公家的俸禄,再也不用下地出苦力了,夏天大日头晒不着,冬天西北风吹不着。到那个时候,你也能伸手拉扯哥哥姐姐他们几个一把了。” “大姐,进学堂念书识字儿能有这样的好处呀?”麦子很不相信地看着小米。 “大舅今儿这一步,就是他小时候念书识字儿念出来的。”小米很肯定地告诉麦子,“今儿我也跟大舅商量了,让你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大舅也答应了要带着你。” “你跟大舅商量的是这事儿?”麦子问,“跟着大舅能天天回来吗?” “傻麦子,跟着大舅是要在大地方念书识字儿,那哪儿能天天回来啊。”小米说。 “那就是不能天天见到大姐了?也不能给大姐帮手了?”麦子问。 “大姐又没不了,天天见大姐干啥?”小米笑着说,“要是想大姐了,趁着星期天就能回来看大姐了。再说了,真的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了,你好好念书识字也就是在给大姐帮手。现在看着不是,等以后你能念出来了就是了。” 麦子听得很迷糊,但她还是向小米点了点头。 “麦子,”小米看着麦子一阵,说,“再给大姐抹抹腿吧。” 麦子看着小米,眨了眨眼,琢磨了一下,就回身去灶房的窗台上把那半碗碴子的药端了过来,说:“大姐,不是刚糊过没多大会儿吗,咋的又要糊呢?” “多糊几遍好得快些!你看眼下地里都忙成啥样了,大姐哪儿能在家里消停地呆着啊。误了这几天,就要耽误一季儿庄稼。一季儿庄稼给耽误了,咱们姊妹几个吃啥呀!待会儿给大姐糊完药,你到邻居婶子家看看,问他们家是不是明儿要下耧种麦子,要是他们家明儿下耧,今儿大姐还得去二姑家看看,前些日子让二姑家帮着换的麦种今儿得弄回来。” “大姐,今儿你就别自己去了,待会儿等哥回了让哥去吧。”麦子小心地给小米抹着药,听小米这么一说,抬头看着小米,“家里不是去年留的还有一些麦种吗?” “家里去年留的是有麦种,莪芙麦子都种了好多年了,打不出产量。这两年人家都换种百农麦子了,一亩地能抵上咱们家几亩地的收成。今年就不种去年留的麦种了,全换成百农麦种。”小米叹了一口气说,“这两年咱们家吃亏就吃在麦种上,前几天我还想着把去年留的麦种弄出来晒晒拣拣,这两天我琢磨着咋的也不能再种莪芙麦了,一家人忙忙活活的一年也不比别人少受累,到头来打不出别人家的收成,亏得慌!” 麦子当然不懂啥子麦种,但她很信得过大姐,她很模糊地向小米点着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给小米往两个髁膝盖上抹药。 小米看着麦子,说:“麦子,药给我自己抹吧,你这就到邻居婶子家看看去,今儿晌午婶子还说这两天他们家就套驴拉耧种麦子,我怕他们家一忙就给忘了。”说着,她从麦子的手里接过那半碗碴子的药,接着安持麦子说,“到婶子家你就直接问婶子他们家啥时候种麦子,到时候咱们也提早做好准备。快点儿去快点儿回,回来就该能吃药了。” 麦子把手里的那个破碗碴子给了小米,看了小米一阵,然后转身出了院子,朝着邻居婶子家跑去了。 小米看着麦子小小的后脊梁影子,叹了一口气,五妮儿,不,眼下该叫麦子,以后也要叫麦子了。自打五妮儿鞋底子一样长,自己一口一口面糊糊喂到眼下这么大,一天的好日子也没能过上过,因为靠面糊糊喂着,前两年看着整个人只有肚子没有人,邻居的婶子大娘的都说是因为五妮儿没吃过娘的奶,面糊糊喂出的食包肚子。这两年知道给家里帮手了,肚子也累下去了。这次跟大舅讲了,不管大舅会不会带着麦子,明年咋的也得让麦子进学堂念书识字儿,咋的也得要她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苦和累自己忍着受着,也不能再耽搁麦子了。 麦子一路跑着进了邻居婶子家。 邻居婶子家院门敞开着,麦子一声“婶子”喊着就进了院子。 婶子家的院子里清清朗朗的没有人,几只卧在院子墙角的鸭子给麦子惊得站了起来,来回转动着长着扁扁嘴巴的小脑袋很生疏地打量着麦子,不时地还耳语一样嘎嘎地小声叫着。 麦子见婶子家没有人在家,回身就朝院子外面退,刚巧跟扛着大半布袋麦种的婶子差点儿撞了个满怀。 “五妮儿?你不是病了吗?现在好了?”邻居婶子停了步子,那只在下面的手抬起来擦了一下脑袋瓜子上的汗,瞅着麦子皱起了眉毛疙瘩,问,“是小米让你过来的吗?” “我现在好了,我也不叫五妮儿了,叫麦子,是俺家大舅给俺起的名字。”麦子听婶子还喊她五妮儿,马上就向婶子纠正着说,“今儿晌午我家大舅来了,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以后扒就有名字了,谁也不能再喊我‘五妮儿’了。” “你家大舅来了?”邻居家的婶子紧走了几步,把扛在肩上的大半布袋麦种往当院子里一放,瞅着麦子很不相信似的问,“你家大舅真的来了?” “真的来了。”麦子瞪着两眼很认真地说,“我这个麦子的名字就是大舅给起的。” “麦子,这个名字好。”邻居的婶子出了一口长气,像自己跟自己说话一样,“这些年你们的大舅都不曾看过你们姊妹几个了,今儿咋的忽地就来了。来了好啊,来了就好!来了,你们姊妹几个就有个依靠了。” “我大姐说了,不能全依靠着大舅,大舅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着呢。”麦子瞅着婶子说,“这个时候我大姐要我过来问一问你们家这两天啥时候套驴种麦子。” “回去告诉你大姐小米,明儿晌午种麦子。”邻居的婶子仍旧眨巴着两眼琢磨啥子似的回答着麦子,“让你大姐小米把麦种准备好了,到时候婶子我过去跟你们打个招呼。” 麦子得了婶子的这句话,转身就出了院子往自家的院子里跑。 邻居家的婶子看着麦子出了自家的院子,很为小米他们几个放心了一样又出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着说:“好了,总归有个人能拉扯这姊妹几个了!” 麦子一路跑到家,连口气儿也没喘,就把邻居家婶子的话说给了小米。 “明儿晌午?”小米皱起了两个眉头说,“今儿还真得去趟二姑家。” “大姐,等豆子哥回来让豆子哥去吧,你的两个髁膝盖还没好呢。”麦子看着小米说。 “那不成,豆子哥他们几个累了一个晚晌了,他们回来也该让他们歇歇喘口气儿,还是得我去。”小米说着,把两个裤腿挽过了髁膝盖,站起身来,安排着麦子说,“待会儿你二姐谷子回来了,让她先给你熬药再做饭,我这去借辆架子车到二姑家去。” “大姐,你现在就去吗?”麦子着急着问。 “现在就走,赶晚了怕要摸黑回来了。”小米说,“待会儿豆子哥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去二姑家了,要是天晚了,就让他去路上迎我一截儿。”说完,她就一瘸一蹦地出了自家的院子。 麦子紧跟了几步,在院子门口停下了步子,冲着小米喊了一声:“大姐,你等着我,咱们两个一起去,去的时候我用架子车拉着你,回来我给你拉二襻。”喊完这一嗓子,她就飞奔着去追小米。 小米见麦子追了上来,站下步子对麦子怪罪着说:“不听话是吧!你跟我去了,待会儿谁告诉豆子哥咱们去二姑家了?没人跟豆子哥他们说,还不把他们几个着急疯了呀!” 麦子很委屈似的在小米的身边站了下来,拉起小米的手,说:“大姐,我是怕你的腿没好,再给累坏了。” “大姐哪有那么娇贵!”小米听了麦子的话,抚了一下麦子的头说,“麦子听话,在家好好歇着养病,大姐要不了多大会儿就会回来了。” 麦子撇了撇嘴巴,想哭的样子,说:“大姐,我担心你累着。” “回吧,大姐累不着。”小米看着麦子,笑着说,“傻麦子,麦种不是成麻袋的麦子,也就是几十斤重吧,用架子车拉着轻巧呢。” “那也不成啊,你的髁膝盖要是没伤着,我也就不担心了。两个髁膝盖伤着呢,走路肯定会很疼。”麦子瞅着小米的两个髁膝盖说。 “就破了这么一点儿皮儿,能有啥呀!”小米说,“回吧,待会儿豆子哥回来要是问你我去哪儿了,你就告诉豆子哥。要是我回来得晚了,就让豆子哥去路上迎迎。”她再次安持麦子。 麦子点着头,只好回身回了自家的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有人家看上了豆子 小米一瘸一蹦地去了邻居婶子家。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见小米来了,很吃惊地瞅着小米说,“刚才五妮儿来了,还是她现在不叫五妮儿了,叫麦子,说是你大舅来了,给她起了这名字。你大舅真的来了?” 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点了点头。 邻居家的婶子浑身上下看了看小米,忽地拧起了两个大眉头疙瘩,问:“你这两个髁膝盖是咋的了呀?” “没咋的,摔破了点儿皮儿。”小米不经心地向邻居家的婶子一笑,说,“婶子,我过来找你们家有点儿事儿,想借你们家的架子车用用,去二姑家拉点儿麦种,明儿趁着你们家播种麦子,顺便捎带着把我们家的那两块地也给种上。” “你这两个髁膝盖伤着,走起路来一蹦一拐的,能吃重去你们二姑家拉麦种?”邻居家的婶子怪罪似的盯着小米说,“你是不想要这两条腿了?” “婶子,哪有那么厉害呀。再说了,咱们这庄户人家,这点儿伤算个啥!”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一笑,说,“磕磕碰碰的在咱们身上本来就不是事儿,咬着牙忍一阵也就过去了。就是再咋的,不能耽误了种庄稼,这几天把庄稼安排到地里去,就是一家人半年的收成。” “再咋的也不能你这样蹦跶着去吧!”邻居家的婶子瞅着小米说,“待会儿要豆子去一趟也误不了事儿呀!” “豆子哥一个晚晌也够累的了,反正我这个晚晌也没啥事儿,百十斤的麦种也不算重,我就在路上慢慢晃荡着拉吧。”小米笑着说。 “傻小米,到你二姑家来回有十来里的路吧,这一个来回能是那么轻巧?”邻居家的婶子瞅着小米一鼓鼻子一瞪眼,怪罪着说,“再说了,你那两个髁膝盖,现在还在渗着血丝儿,咋的能经得起你这样折腾?你要是这样一折腾,怕就好得慢得多了,伤是在骨节的地方,本来就不咋的容易好,你再一折腾,那不就好得更慢了!按说,伤在这个地方,该在家里坐着躺着不能动弹,你倒好,还嫌自己伤得轻了似的到处乱走乱动的。” “婶子,我在家里也呆不住啊,都啥时令了,寒露都过去些日子了,再有几天就是霜降了。过了霜降再种麦子,那不晚了一个节气?误了节气,来年就会欠收了,这就吃大亏了,一样地出力流汗的,人家一亩地能打出四百斤麦子,咱家就打了二百斤,那就跟人家没法儿比了,人家一亩地就能抵上咱家的二亩地,十亩八亩地,那就悬得太多了。”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摇着头笑着说,“本来我们姊妹几个就没啥子,再这么跟人家悬着,啥时候能赶上人家的日子呀。” “小米呀,慢一步也狗吃不了日头,霜降前把麦子都种到地里就成了。”邻居家的婶子说,“你看我们家,虽说劳力比你们家硬实,种麦子的地还没有你们家整出来的多呢。你二叔说眼下的节气不像以前那么严了,现在的冬天也没有以前的冬天冷了,秋后的节气感觉着比以前推迟了不少呢。说是寒露了,感觉着就像以前秋分的天气。有时候你二叔也说,照这样下去,再过些年,就不知道庄稼该咋种了,二十四节气倒还在,每个节气里的天气都会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管天气咋的变,人家种啥我们家就种啥。”小米说,“眼下人家都种麦子了,我们姊妹几个也得种麦子。前两年因为没钱换麦种,吃了几年的亏了。今年我就琢磨着不管咋的,都要换麦种种了。前些日子我跟二姑说了,让二姑家帮着给换些百农麦种,以前种的莪芙麦今年一粒也不种了。这个时候我咋的也得把麦种给拉回来吧,前几天就想着去拉,回来之后能晒晒扬扬,挑拣得干净一些,没在意这节气说来就来了。“ “小米,我估摸着就是明儿我们家套驴拉耧种麦子也是晚晌的事儿,你二叔说明儿晌午要把村东边的那块地整出来,说是要明儿一块儿把这块地给一块儿给种上。所以说,你不用这么着急着今儿这个时候去你二姑家,明儿早上让豆子去一趟,吃过早饭再回来也不会给耽误了。就是明儿不能给你家种,后儿一大早我就让你叔套驴拉耧把你们家的那两大块地给种了。你们家那两大块的地种完了,也就没啥子了,剩下的零星小块地,就好持弄了。”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今儿你就别去你二姑家了,陪着我在家里拣拣麦种说说话儿。还有件事儿我琢磨着想跟你透个气儿,这几天我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合适。” “婶子,”小米听邻居家的婶子这么一说,瞅着邻居家的婶子问,“有啥事儿要跟我透气儿?” “小米,这事儿我还在琢磨着呢,等哪天我琢磨出了道道儿,再跟你说吧。”邻居家的婶子叹了一口气,说,“听说这几天有人托着猫春爹娘要把闺女说给豆子,有这事儿吗?” “猫春娘今儿晌午跟我透了个影儿,要我跟豆子哥捉议捉议。今儿晌午我大舅来了,只顾着跟大舅商量给我豆子哥翻盖房子的事儿了,猫春娘说的这事儿也跟大舅透了个气儿,就是还没来得及跟我豆子哥仔细商量这事儿呢。”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说,“婶子,你知道是哪个村子里的谁家吗?” 邻居家的婶子摇了摇头,说:“只是听别人传了这个影儿,到底是哪个村子里的人家,会这样看准了你豆子哥,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有人能这样看准了豆子,不光是豆子的福气,也是那个人家有眼光。” 小米看着婶子,心里也替豆子哥感到了轻快,到今儿为止,总算有人家看准了豆子哥,总算豆子哥的亲事儿影影绰绰地有了一点儿盼头了。她这个时候也不着急着去二姑家拉麦种了,而是从旁边拽过一条板凳坐下来,一边帮着邻居家的婶子挑拣簸箕里的麦种,一边跟邻居家的婶子拉扯起豆子哥的亲事儿了。 “等豆子见了猫春爹娘牵线的这门亲事儿之后再说吧,要是这门亲事儿能准成了,婶子也就不用琢磨了。”邻居家的婶子看了一眼小米,说,“渴盼着这门亲事儿能准成吧。能准成了,赶紧着把豆子他们的婚事儿给操办了,也算省去了你小米的一门子心思。” “婶子,跟你说实话吧,眼下我最重的心思就是我豆子哥的亲事儿。我豆子哥眼看着就要过了说亲提媒的年龄,这个时候再定不下来,以后就更作难了。”小米没有抬头看邻居家的婶子,而是两手拨拉着簸箕里的麦种挑拣着麦种里的小石子儿土块啥的,嘴里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我豆子哥的亲事儿这两年再没个着落,我们姊妹几个过着也觉不得啥子滋味儿了,豆子哥这辈子要是真的荒了亲事儿,我们家的根就断在我们这一辈子的人手里了。” “这个倒不会。”邻居家的婶子说,“谁跟谁要过成两口子,都是命里定准了的事儿,早一天晚一天,你心里也别为这事儿着急上火。” “婶子,你这都是宽心的话儿,能不着急上火吗?姊妹几个也没个亲人在身后支撑着,也没个亲人给着急着忙的帮把手儿,就凭着我们这姊妹几个瞎子摸路似的往前蹚着走,到底要走到哪一步,心里也没个底儿。”小米说。 “你这孩子的话说的,你大舅这不是回来了嘛。以后有你大舅在你们姊妹几个身后站着了,日子慢慢就会好起来的。”邻居家的婶子说。 “我大舅的日子也不宽敞。”小米接下来把大舅这些年的情况说给了邻居家的婶子。 “咋会是这样?”邻居家的婶子听了之后,停了手里的活计看着小米,说,“还以为你大舅这些年吃着皇粮拿着俸禄日子过得很滋润呢。” “大舅是给妗子和表哥给拖累了。”小米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妗子和表哥拖累了大舅这些年,大舅的日子会很宽敞。” “这个你倒不用为你大舅操心,每个月他都有皇粮和公家的俸禄,要不了多久的日子就能缓过气儿来。”邻居家的婶子宽慰着小米说,“等你大舅的日子缓过来了,就有能力拉扯你们姊妹几个一把了。” “我倒是不担心大舅的日子,好歹他是公家的人,饿不着。我就是觉得大舅这些年跟我们姊妹几个一样,心里也苦了。”小米看了一眼邻居家的婶子,说,“今儿我倒是将了大舅一个军,大舅也答应了,只要豆子哥的亲事儿能有着落了,他就会想着法子帮着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办了。不过,将大舅这一军,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自己这样有点儿过头了。” “小米,你也别这么寻思,大舅是你们姊妹几个的啥人呀?是你们姊妹几个的半个爹,这个家的啥事儿他不在倒算了,他在,就得跟他说,就得要他出把劲儿。”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过两天麦子种完了,猫春他爹娘就有空儿给豆子张罗这门亲事儿了,准成不准成,等些日子再说吧。” 小米听着邻居家的婶子的这话里好像还有啥子话,抬头瞅着婶子皱起两个眉头盯着,心里也开始寻思着邻居家的婶子的这句话到底会是啥意思。 “小米,知道老鸹窝吗?”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问。 “知道,离咱们这儿十多里路吧。”小米也看着邻居家的婶子,说,“老鸹窝咋的了?” “老鸹窝没咋,我就是这么顺口一问。”邻居家的婶子埋下头去,继续扒拉着簸箕里的麦子,有口无心似的说,“我们家有个远房的拐弯儿亲戚在老鸹窝,好些年都不走动了,前些日子在路上碰着你叔了,跟你叔说了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 “啥子拐弯儿的亲戚?”小米越发觉得邻居家的婶子肚子里有啥子话了,追着问。 “我也不知道是啥子拐弯儿的亲戚,听你叔说像是他一个表姨夫的一个堂兄弟的孩子姑姑家,这都拐了十八圈子加三十六道拐弯儿了,多少年也不会走动一回的亲戚,我就琢磨着这样的亲戚他会跟你叔有啥子唠扯的。”邻居家的婶子眨巴着两眼说。 “这亲戚是远了。”小米说,“这样的远门子亲戚能有啥可唠扯的。” “我也纳闷儿,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平日里就没个啥子来往,能有啥可唠扯的!”邻居家的婶子摇了摇头,说,“这人也真怪了,平时吧,没个啥事儿就把你放到了脑末梢子后面了,有啥事儿想求你了,就会把你想起来了。我就琢磨着这家远门子亲戚跟你叔在半路上唠扯,可能会有啥事儿要求着你叔给帮忙了。” “那也是没准儿的事儿。”小米接过邻居家婶子的话说,“不走动的亲戚中间按说也没啥子话要唠扯的。” “我就琢磨着是,问你叔都唠扯了啥子,你叔只说是家常话儿。到底跟你叔唠扯了些啥子,我也猜摸不准,反正我就琢磨着肯定有啥事儿了。”邻居家的婶子说着,用两眼偷瞟了一眼小米,说,“不管是啥事儿吧,人家要是开口了,咋的咱能帮人家就帮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张一次嘴也不容易。” “这个倒是!”小米说,“必定在人家张口之前也会颠来倒去地琢磨这口能不能张,张了又会是啥子样的结果。我琢磨着没有十成的把握人家也不会张口,掂对着咱能帮人家,又能帮上人家,这才会向咱开口说话。” “是呀,张嘴不容易。咱这样的人家,帮不了别人大忙,小忙能帮得上就帮一把。”邻居家的婶子看了看小米,说,“谁也说不准不会有求到别人的时候。” “婶子,我这就琢磨着人家找着猫春他爹娘跟我哥牵这根线搭这个桥会是啥样的人家,咋的会找着人要把闺女说给我哥?”小米一直心里不明白这是咋的一回事儿,天上掉下个大元宝砸到自家的门头上了? “我也只是扫个影儿听说是半里湾的一户人家,到底是谁家,也没扫听个落实。话说回来了,不管是谁家,能把闺女说给咱家豆子,也是咱家豆子的缘分到了,福分到了。”邻居家的婶子很替小米他们高兴似的说,“豆子结婚成家了,你们姊妹几个这一家人就真的是一家人了,热锅冷灶的也有个人给帮着你收拾了。” “这个倒不打紧,我就琢磨着豆子哥结婚成家了,心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整天没着没落的了。眼下看着豆子哥不着急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有事儿不愿意跟我们姊妹几个说,好些事儿也没法儿说,这个我能看得出来。”小米说,“只要豆子哥的婚事儿结了,灶房里的事儿有我们姊妹几个,只要豆子哥有个知冷知热的说话的人,我们姊妹几个干啥都成。” “傻小米,豆子有你这个妹子,也真是他的福气了。”邻居家的婶子抬头看了看小米,叹了口气说,“我跟你叔也没有福气,要是有这份福气,生个你这样的闺女该多好,知道给这个家操心,家里的啥事儿都省心不少。” “婶子,”小米想对邻居家的婶子说这都是给逼的,自己倒也想像其他人家的闺女一样像花儿一样长大,可自己没办法,摊上了短命的爹薄情的娘,自己有是这个家里的最大的闺女,自己要是不为姊妹几个操这个心,爹在那边不会闭眼,邻里间也会说长道短。可她没有跟邻居家的婶子说这个,笑了一下说,“我还倒想有你这样一个娘呢,有你这样一个娘,家里的事儿我就啥也不管了,那多自在。” 邻居家的婶子听了小米的这句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也是,家里有人操持了,就不会上心了。难怪人家说家境好的人家孩子不懂事儿,是没逼到那个份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不种百亩不打百担 小米正和邻居家的婶子说话的档儿,豆子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地从外面闯了进了,见小米在帮着邻居家的婶子拣麦种,脸上刚进来时的那种跟用橡皮筋儿绷紧了一样的神色一下子松了不少。 “豆子哥,你咋的回来了?明儿要种麦子的那两块地整好了?”小米见了豆子,先是一惊,瞅着豆子问。 “小米。”豆子站了一会儿,说,“麦子去地里喊的我回来,说你要去二姑家拉麦种,你那两个髁膝盖都那个样儿了,还不在家呆着,要往哪儿去呀。髁膝盖那地方皮紧,本来就不容易好,你再这样来回折腾,啥时候能好得透彻了?” “哥,这不是没去嘛,婶子说明儿晚晌才套驴拉耧,明儿早上去二姑家再把麦种拉回来赶趟儿。”小米看着豆子,说,“我这不是帮着婶子拣麦种,跟婶子叙话唠扯了嘛。咋的,麦子去地里找你了?她不在家呆着,想咋的呀,病还没好透彻呢。麦子回去了没?”她心里很清楚,这是麦子怕自己给累着了,这才去地里喊了豆子哥。 “回去了。”豆子回着小米的话说,“本来咱们家的那两块地也没啥要收拾的了,不像他们用牲口犁田还留有横头,咱们一钉耙一钉耙扒出来的,边边沿沿都扒到了,今儿也就是到地里看看。” “豆子,坐下来歇会儿喘口气儿。”邻居家的婶子让着豆子,指了一下旁边的一个小凳子说,“赶明儿我们家套驴拉耧的时候跟你们姊妹讲一声,明儿我们家要种下去的也不多,三亩多地吧,也快。” “婶子,我们家明儿要种的地就多了,怕是一个晚晌也得跟紧的了,七c八亩地呢。”豆子依着邻居家的婶子的话坐到了那个小凳子上,说。 “那就明儿晌午我早点儿做饭,让你叔早点儿吃饭套驴。”邻居家的婶子说,“晚晌再贪点儿黑,明儿晚晌把你们家整出来的地全给种上了。这两块地种上了,你们姊妹几个就该忙着要刨萝卜窖了,说着说着就霜降了,霜降前得把地里的萝卜全给起了,要不,经霜一打,萝卜就蔫了,也不好卖。” 豆子这两天也在琢磨着该刨萝卜窖了,可亩把地的萝卜得刨几个大窖呀,以前没种过萝卜,心里也没个底儿。他瞅着邻居家的婶子笑了一下,说:“是啊,我这两天也在琢磨着呢,这老多的萝卜也不知道该刨多大的一个萝卜窖。” “你要是窖在自家的院子里,你们家的那个院子得都刨起来怕是还不够。”邻居家的婶子琢磨了一下说,“那大老多的萝卜,估摸着光萝卜窖就得几天刨。” 豆子听了邻居家婶子的话,心里一咯噔,原来只想着到起萝卜的时候能起初小万斤的萝卜,咋的也没有想到会要这么多的萝卜窖,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咋的弄了。照邻居家婶子的话说,单是这萝卜窖,就能刨到霜降的节气,还别说起萝卜了。单是这亩把地的萝卜,要起也得一天的时间,还要掰萝卜缨子啥的,前后也得给天把天的时间。 “单是那亩把地的萝卜,就够你们姊妹几个忙上两c三天的,明儿把整出来的地全种上了,你们几个就能省些心思折腾萝卜了。”邻居家的婶子说,“以着我说,你们家的萝卜地就翻起来晒着做明年的春地,开春种春红芋,要么就种棉花。” 豆子向邻居家的婶子点着头。 “豆子,刚才我跟小米还在说叨你的事儿。”邻居家的婶子看着豆子说,“我还说呢,你有小米这个妹子帮衬着你,真是你的福气,啥事儿都能给你想到。” 豆子向邻居家的婶子笑着,心里很高兴的样子,说:“是啊,这些年要是没有小米,我还真没法儿带着这几个妹妹挺过来熬过来。” “刚才跟小米唠扯,眼下她着急着你能结婚成家。前两天我扫听着说有人托着猫春的爹和娘要给你说个人家,要是这事儿真的能成了,你成家了,小米也少了一份焦心了。” “有这事儿?”豆子有点儿吃惊地看着邻居家的婶子。 “猫春他爹娘没给你透个气儿?”邻居家的婶子也有些吃惊了。 豆子摇了摇头,说:“没。” “是不是猫春他爹娘这几天忙着秋忙了,要把这事儿往后推两天?”邻居家的婶子看着豆子说,“重阳节前后地里就都该忙得差不多了,我琢磨着重阳节前后他们两口子得空儿就该牵扯这事儿了。” “猫春娘倒是跟我透了两句,到底是咋的一回事儿她也没说清楚。”小米接过邻居家婶子的话说,“今儿吃饭的时候还跟大舅说叨了几句这事儿,大舅还让我没事儿的时候去催催猫春的爹娘。” 豆子看着小米,皱起了眉头,一手扬了起来挠了挠头。 其实,豆子早就知道猫春爹要给他牵线的这门亲事儿,只是他心里琢磨不好这事儿该咋的应酬,猫春爹不止一次地找他说话聊叙这门子婚事儿,但这事儿他没法儿跟小米商量。 “你大舅说的也在理儿,虽说是人家托着猫春他爹娘牵扯这事儿,必定猫春他爹娘要给咱家说媒扯亲的,咱不能拿个架势等着人家上门来求咱似的。咱去催催人家跑这个腿,也是咱该着做的。”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 “这两天得空儿我得跟猫春他爹娘好好地唠扯唠扯,让他们多费点儿心,虽说是人家托着他们要跟咱家牵扯这门子亲事儿,那是人家的心意,咱该咋的追着他们还得咋的追着他们忙活这事儿。”小米很同意邻居家婶子的说法,点着头向邻居家的婶子说。 看着小米这样上心地为自己的事儿操心,豆子不知道该咋的要跟小米说叨这件事儿了,打猫春爹跟自己提到这事儿之后,自己心里就没有一天能安生过。是,半里湾的这户人家不计较自己的这个家境,可也不是啥子东西挖到篮子里都能当菜吃啊。 “这两天我们姊妹几个就着忙趁着你家的套驴拉耧把麦子给种上,剩下的那一点儿要种麦子的地也就不咋的费工夫了,抽个空儿就能把地给整出来种上了,这中间我就有空儿跟猫春的爹娘唠扯这事儿了。”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说,“家里再大的事儿,眼下都没有给我豆子哥说亲提媒这事儿大。” “明儿种麦要赶在晚晌了,你们家的麦种明儿早上去你们二姑家再拉回来也不耽搁。”邻居家的婶子说,“明儿晌我早点儿做饭,让你叔早点儿吃饭,吃过饭就把驴给套上。我们家明儿要种的地也不多,就把你们家的地赶紧了给种上了。” “婶子,你这样为我们姊妹几个安排,不知道该跟你说啥子好了。”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一笑,说,“要是赶在明儿晚晌,就明儿早上再去我们二姑家,吃过早饭之后就能把麦种拉回来了,咋的也不能耽搁明儿晚晌麦种下地。” “那就是,我还说你不用今儿就着急忙慌地去你二姑家,回去好好把两个髁膝盖上的伤给包包弄弄,赶在这个时候,你们姊妹几个离不了你,地里的活儿也离不了你。”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的两个髁膝盖说,“咋的能给摔成这个样子!就是再着急忙慌地走路,也不能不看着脚底下的路呀!” “不都是要给麦子找点儿白糖熬水喝嘛。”豆子在旁边说,“你看,白糖找回来了,小米她的两个髁膝盖也摔了,麦子又跟没事儿了一样。” “也算是个小灾吧。”邻居家的婶子听了豆子的话,轻出了一口气说。 “磕磕碰碰的算是个啥灾啊,咱们这庄户人家,这样的事儿不是经常会碰上吗。”小米摇头向邻居家的婶子笑着说,“要是这样算是个灾,回头看看这些年,打我记事儿起到今儿这个时候,那还真算不过来了。” “嗨”邻居家的婶子听了小米的这句话,叹了一口气,说,“孩子啊,命里该着,能有啥办法呀。” “没事儿呀,婶子,这些年的苦累都吃了受了,髁膝盖上破了这点儿皮儿又算个啥。”小米不当一回事儿地看了看自己的两个髁膝盖,说,“比这都厉害的伤我都能咬牙挺过来,这点儿伤根本就不算是啥伤。” “我就是说,别人家的孩子要是跟你们姊妹几个比起来,那可真是掉到福气窝里了,家里地里都不用伸手,就连自己的衣裳都不会伸手洗。”邻居家的婶子说。 “婶子,刚才我就说了,那是有个靠头儿。要是我爹娘也在的话,我们姊妹几个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得老大的人了还啥都不愿意伸手摸呢。”小米苦笑了一下说,“我们姊妹几个不伸手不成,靠也没个靠头儿,活儿放在那儿,不伸手就还在那儿。别人家的孩子不伸手,有爹有娘呢。再说了,有爹有娘的孩子,爹娘能舍得让孩子受那么大的苦累?” “说的也是,不过也都过去了,这两年能给豆子结婚成家了,你们姊妹几个也没啥大的难为了。”邻居家的婶子说,“得空儿我也找猫春他爹娘说叨说叨,让他们两口子多费点儿心思把豆子这事儿给操持好了。” “那感情还得让婶子费心了。”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笑着说,“这事儿真是成了的话,到时候谢媒人的时候还得把婶子请上。” “跟婶子哪有这么多的世故。”邻居家的婶子说,“虽说你们姊妹几个不是我生养的,也跟自己家的孩子差不了多少。都是自家的事儿,操点儿心费点儿神,都是该着的。” 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很感激地笑了笑,心里却噗噗通通地不踏实,婶子这话说得很中听,让人听了心里热乎,可自己这姊妹几个必定不是她的孩子,跟她亲身生养的孩子差得远了。不过,这也没啥子道理去怪罪人家,必定人家有人家的一家人,平日里帮着自己姊妹几个是人家的情分,就是人家不帮,也是人家的本分,也没有啥子道理去怪罪人家。 “小米,明儿早上还是让豆子去你们二姑家跑一趟,你这两个髁膝盖咋的也要得上两天不能动,虽说是破了点儿皮儿,不是啥子要紧的伤,可这伤的不是地方,正赶在节骨眼儿上,来回走动都动着它。老古语话说,走病卧伤,伤得静着养。”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你着急也没啥用。” “明儿一早我就去二姑家。”豆子接过邻居家的婶子的话说,“赶早把麦种拉回来,明儿晚晌这两块地种完了,我就着手开始刨萝卜窖,剩下的那二亩红芋地就一遍上垛,连起红芋带种麦子,一遍就齐活儿了。” “那样也成,多下些麦种也误不了收成。”邻居家的婶子说,“这样就能省一遍累,有不少的人家都是这么个种法儿,红芋秧子割完了,先往地里拉沤肥,再把麦种跟化肥一起一截一截地都撒到地里去,红芋起出来了,麦子也种下去了。就是有一点不好,到割麦子的时候费点儿事,不成垄不成行的。” “咱庄户人家不怕费事,就怕没有收成。”小米说,“麦子种下了,就省了一份心思,也能腾出空儿来安持别的事儿了。” “这个倒是,我也看出来了,年前要是不把豆子的亲事儿给定准了,你就没有别的心思了。”邻居家的婶子瞅着小米,叹着气说。 “也不用这么着急。”豆子接过邻居家的婶子的话,看着小米,说,“着急也着急不出个鼻子眼来,时候也没到呢。时候到了,不着急也能准成了。” “你是不着急,看都把小米着急成啥样了。”邻居家的婶子看着豆子说,“要是再有两年你的亲事儿定不下来,还不把小米给愁疯了!也多亏着你们家有小米这样一个知道操心的闺女,要是换上一个别的闺女,这些年也够你豆子一个人张罗的了。” “这是句实诚的话,这些年也多亏着小米操心了。要就我自己,说不准真的要带着几个妹子挨门儿要饭吃了。”豆子说,“婶子,你也帮着我宽宽小米的心思,结亲成家的事儿不是咱想咋的就能咋的了,着急也没啥子用处,得慢慢来。” “哥,”小米看着豆子,着急着说,“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这事儿还能往后拖吗?慢慢来,再慢慢来你就要往三十岁上数了!这两年要是定不准,以后就会犯大愁了。” 豆子见小米跟自己又着急上火了,马上也就不言语了。他看了看小米,然后又看了看邻居家的婶子,说:“婶子,明儿赶早还得用你们家的架子车,七c八亩地的麦种,估摸着也有二百来斤吧。” “少了。说是一亩地要十多斤的麦种,现在人们都按一亩地三十斤的麦种往地里下。老古语话说,不种百亩不打千担,一亩地你就种一棵麦子,你种上千亩也打不了千担。你们家明儿要种七c八亩地的麦子,你就按着二百五十斤的麦种打算。另外还有二亩地的红芋茬要种麦子,这两亩地的红芋茬,你就按着一亩地四十斤的麦种合计。依着我的意思,今年你们家就按三百五十斤的麦种准备。”邻居家的婶子与豆子合计了一阵,看着豆子,说,“你这孩子啊,也为自己的亲事儿上上心,单让小米一个人操心着急,也不是个事儿。” 豆子听了邻居家婶子的话,眨了两下眼,向邻居家的婶子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狗比娘被打掉两颗后槽牙 小米从邻居家婶子家回来之后,先是把麦子喊到跟前,问麦子为啥不好好在家呆着。 麦子犯了啥错一样不敢抬头看小米。 “让你在家好好呆着,你去地里找豆子哥干啥?”小米盯着麦子问,“地里眼下正忙着整地准备种麦子,你喊豆子哥回来,不耽误咱们家的地呀?” “大姐,我是担心你的两个髁膝盖有伤,怕你给累着!”麦子咕哝着嘴说。 小米当然知道麦子心里的想法,她瞅着麦子,有些怪罪,也有些心疼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麦子,大姐是要你在家呆着好好养病,你咋的就不听大姐的话啊。” “大姐,我没啥病了!你看,这不是好了吗?”麦子看着小米,在小米面前蹦了几下,说,“刚才我就觉得没啥事儿了。豆子哥跟谷子姐他们几个都在地里忙着,你的两个髁膝盖又给摔伤了,让我一个人在家呆着,我心里别扭着呢。不管咋的,到地里去我也能给搭把手儿吧,干不动重的我就干轻的,多少也能给他们省点儿力气呀。” 麦子的话让小米一下子觉得喉咙管子里给鱼刺卡这了一样的难受,麦子还只是个孩子,心里就这么知道心疼姊妹几个,就这么知道为姊妹几个分担劳力,不是自己觉得麦子咋的,村子里这么多跟麦子同一年的人,没有哪个能像麦子这样会为家人想这么多,没有哪一个会像麦子一样知道为家操心,麦子虽说年龄还小,她的心里已经是大人的想法了呀。 “麦子,不是大姐怪罪你。”小米硬着嗓子说,“你知道晌午那阵儿你把大姐吓成了啥样了吗?大姐我都吓得不知道自己的魂儿还在不在了。半里湾的张老先生看了你之后,说亏得送过去的及时了,要不,神仙一把抓怕也治不了你的病。大姐听了张老先生的这句话,才觉得自己的魂儿回到自己的身上了。麦子,眼下咱们这个家不像前几年了,不管咋说,也算有三个劳力了,家里的这些活儿有豆子哥和我,再加上你谷子姐,也能应付了。大姐眼下就只想着能让你跟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身体健健康康的,跟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能识文段字。这些年豆子哥委屈了,你大姐委屈了,你谷子姐和玉米姐也委屈了,大姐就不想让你跟我们几个一样再委屈了!你不听大姐的话,大姐让你在家呆着好好养病,你背着大姐去地里找豆子哥,大姐不是怪你喊了豆子哥,大姐是担心你身上的病没有好得透彻,万一再给外面的凉风给吹得咋的了,你还让大姐活不活啊!” 麦子看着小米,嘴巴撇了撇,眼泪一下子从眼里掉了下来。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小米:“大姐,我以后听大姐的话。” 小米看着麦子很委屈的模样,一下子把麦子搂进了怀里,摸着麦子的头说:“咱家现在就麦子一个宝贝疙瘩了,要是麦子有了啥事儿,哥哥姐姐都会着急疯了。” 麦子在小米的怀里放声地哭了。 “麦子,哭啥呢,哥哥姐姐心疼着不好吗?”小米的眼里也潮乎乎地湿了,她轻轻地拍了两下麦子的头说,“咱不哭了,麦子身边有哥哥姐姐呢。” “大姐,我就是看你整天价的太累了!”麦子在小米的怀里哭着说,“我又帮不了大姐大忙,心里也着急着自己能快点儿长大了。” “傻麦子,”小米摸着麦子的头说,“就是你现在长大了,家里地里不就是那么一点儿活儿嘛,有哥哥姐姐就能收拾得利索了。” “大姐,我就是想着这几年哥哥姐姐把我拉扯这么大,受了很多的罪,也该我给哥哥姐姐分点儿劳力了。”麦子在小米的怀里哭得很委屈似的,“大姐,你知道吗,刚才你一蹦一蹦地往外走,我就想着摔破的咋的会是大姐的两个髁膝盖,要是摔破的是我的两个髁膝盖,大姐就不会一蹦一蹦地走路了。” 小米的眼泪也止不住了,她仰起头,想让眼里的眼泪重新控回去,可眼泪还是顺着她的眼角淌到了耳朵根子。她抬起一只手把两个眼角里的眼泪抹了抹,又重新抱紧了麦子。 “大姐,”麦子在小米的怀里轻轻地喊了一声小米,说,“等我长大了,我就不让哥哥姐姐吃苦受累了,家里的啥事儿都我一个人干了。” “麦子。”小米把麦子搂得更紧了。 “这姐俩是咋的了?”正在这个时候,邻居家的狗比娘像给柳条儿甩的一样,嗖地一声就冲进了小米家的破院子,脸上给用破鞋底子抽了几个来回一样,膀肿膀肿的,还跟二八角的染匠没给染匀了的蓝布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这是咋的了?”小米一见狗比娘这副模样,马上起身迎着狗比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这脸是咋的了?咋还肿了呢?” “狗比他爹大耳刮子扇的。”狗比娘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嘴巴吸溜一下,说。 “也真是,咋的下这么重的手啊?”小米瞅着狗比娘的脸来回看了一阵,埋怨说,“这是为个啥呀?啥时候打的?” “前儿个夜里。”狗比娘说,“还打掉了我的两颗后槽牙。”说着,她张开嘴巴要小米看她掉了的后槽牙豁口。 小米朝着她的大嘴巴里看了看,说:“也真是。到底是为个啥呀?” “为个啥,你还是个闺女,不能跟你说。”狗比娘合上张开的大嘴巴,试着吸溜了两口气,说,“这两天吃饭都疼。” “那可不,好好的两颗大牙给打掉了,牙花子还能不肿起来。”小米听狗比娘说不能跟她说为个啥,也就不再问了,两口子动手打架,别人也没啥问法儿。不过,她还是觉得狗比他爹下手太狠了,狗比娘好好的后槽牙愣是给硬生生地打掉了。 “我这过来跟你们家借样东西,把你们家的箩筐借我们家用用。今儿我们家起了二亩地的红芋,紧赶着要种麦子,按说再有几天起红芋才长得老棒。我们家的两个箩筐也都散了条儿了。”狗比娘这才说出来这个时候来小米家做啥。 “往架子车上擓红芋呀。”小米听狗比娘说起红芋了,心里也是一个咯噔,红芋霜降以后再起,那才像狗比娘说的那样,长得老棒了。他们家急等着腾地种麦子,也只能提早把红芋起出来了。这样提早把红芋起了,会耽误上不少的粉子。 “前些日子我还跟他说再编两个箩筐这个秋上要用,他呆拉二意地没当一回事儿。这用着了,就满处去借。”狗比娘说。 “拿着用去吧。”小米要麦子把自家的两个箩筐从屋里给拎了出来。 狗比娘从麦子的手里接过两个箩筐,看着小米,说:“小米,我咋的扫听着说猫春他爹娘要给你豆子哥牵个线搭个桥呢?” 小米看着狗比娘,心里一下子有点儿糊涂了,猫春娘跟狗比娘前些日子因为鸡撂蛋,也不知道是猫春家的老母鸡把蛋下到狗比家了,还是狗比家的鸡把蛋下到猫春家了,两个人吵得两嘴扑沫眼红脖子粗得差点儿动起手来,两个人打哪儿之后就结仇记恨了。这个时候狗比娘打听这个是要咋的?她向狗比娘眨了眨眼,向狗比娘又点了点头,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还没定啥时候牵扯呢。” “要是能给牵扯成了就好了。”狗比娘说,“牵扯成了,今年明年豆子就能结亲成家了,这个家也就算个家了。” 狗比娘的这句话又让小米的心里噗通一下,这些年来,姊妹几个维持起来的这个家,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心里原来不是个家呀!她盯着狗比娘,绷了绷嘴,向狗比娘点了点头,说:“是啊,等豆子哥结亲成家了,这个家才真正是个家。” “要是给牵扯得准成了,你们姊妹几个还得准备着给豆子办事儿的一些东西呢,房子要修修,做张大床套几床新铺盖,到时候我过来帮着你们姊妹几个忙活忙活。”狗比娘说着,两个胳膊擓着两个箩筐的筐系子就要往外走,又回过头来对小米说,“豆子的事儿完了,再过几年就是你的事儿了。不过,闺女家不愁嫁,老话都说了,有剩男没剩女,闺女家到时候好找婆家。”说完,她转回身子,两瓣子的大屁股给显瘦的裤子兜得像她胳膊上的两个大箩筐一样,左右甩荡着离开了小米家的破院子。 小米看着狗比娘着急忙慌的后脊梁影子,想着她刚才张开大嘴巴给自己看她给打掉的两颗大槽牙豁口,心里有说不上来的一种滋味,这就是整天价忙里忙外的村子里的一个女人,等豆子哥的亲事儿结了,再过几年,自己和几个妹妹也都会先后嫁出去,以后就像狗比娘一样过着这样的庄户人家的日子。想到这儿,小米忽地身上一个哆嗦,一股子的怕从她的心里一下子蒙了过来,可是,脱身成了庄户人家的闺女,以后就得过庄户人家的女人的日子,这就是命,是上天给安排的命啊! “大姐,咋的狗比爹会把狗比娘打得那么狠呀?”狗比娘离开小米家的破院子之后。麦子伸头瞅了瞅狗比娘的后脊梁影子走远了,回过头来问小米。 “大姐也不知道,这是他们家的事儿,不该咱知道的咱也不能往深处问。”小米回头看着麦子,说,“每家都有每家的事儿,别人家的事儿咱就是觉得再稀奇,以后要记住了,不能瞎打听人家的事儿。” 其实,小米心里有个约摸,狗比娘和狗比爹三更半夜的打架儿,很可能就是因为床上的事儿,狗比娘那句话也说了,自己还是个没出门子的闺女,不能跟自己说这事儿,那就一准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儿了。虽说自己还不到那个年龄的份上,很多时候跟她们这些老娘们叙话闲唠,就影影绰绰地听说狗比爹劲头儿大,几乎夜夜不闲着,狗比娘都给他折腾得害怕了。那些老娘们笑话狗比娘说她的二亩地禁不住狗比爹的犁子蹚,翻了老古语的话——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还说狗比娘牛没累死地倒给犁坏了。自己以后嫁人了,也会有这样的事儿,会是咋样,那是以后的事儿,眼下不想着这些。 麦子好像明白了小米的意思,向小米点着头说:“大姐,以后我就只问咱们家的事儿,别人家的事儿我不问。” “别人家的家事儿咱不问,该咱帮人家的,能帮人家的,咱得帮。这些年也多亏着邻居的老少爷们们的帮衬,咱们姊妹几个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是没有老少爷们们的拉扯帮衬,咱家会是啥样还不知道呢。”小米看着麦子,很是正事儿地说,“咱能帮人家就帮人家,也算是对老少爷们们这些年的帮衬的一个报答,再说了,一个村子里住着的老少爷们们,谁都有瘸脚是时候,今儿咱帮人家了,以后咱碰到啥事儿了,人家也会伸手帮咱。邻里相处,就得这样把人家的有些事儿当成是自家的事儿。咱把人家的事儿当成自家的事儿了,人家才会把咱家的事儿当成人家自家的事儿。” 麦子向小米点着头。 小米看着麦子,忽地想起了啥子大事儿似的问:“药该喝了吧。” “大姐,我没事儿了,就不喝了吧。”麦子苦楚着脸,挠着头说,“那药太苦了。” “苦也得喝,张老先生还说以后要经常给你吃这药呢。”小米看着麦子,很正经八百地说,“药苦了才能治病,凉水不苦,治不了病。” “晌午谷子姐已经给熬好了,说是熬了三药锅子都折合到一块儿了,要我分三次给喝完了。谷子姐也真是的,三锅子熬出了三大碗,对到一个盆里折合一块儿的,分开了还是三大碗,一次要喝一大碗,苦死人了。” 小米向麦子笑了笑,说:“喝了这些药以后咱家的麦子就不会有病了。” 麦子又向小米点了点头。 “麦子,等你喝完药,大姐再出去一趟,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小米安排麦子。 “大姐,你还要去哪儿?”麦子皱起两个眉疙瘩。 “大姐要出去看看,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小米说,“大姐去哪儿你这个时候也帮不上啥忙。” “你还要出去干活儿吗?你的两个髁膝盖还没好呢。”麦子说。 “去不了多远的地方,不会有啥事儿。”小米说,“我就是想去猫春她们家看看。” “他们家还欠着我们家三只羊呢。”麦子一听小米要去猫春家,立马就想到了那只给猫春踢死的马上要下羔子的老母羊。 “麦子,这些日子猫春的爹娘正忙活着给豆子哥牵线说媒呢。咱们先别想着那几只羊了,要是他们能给豆子哥说成亲事儿了,那几只羊咱也不向他们家要了,算是咱们对他们的一份心情。就算说不成,咱也不张开向他们家讨要,他们啥时候想起这事儿了就啥时候还咱们家。” 麦子看着小米,眨了两下眼说:“猫春他爹娘会操心给豆子哥说媒,从晌午吃饭后你跟大舅说这事儿我就在心里琢磨了,觉得他们不会给豆子哥说啥子好人家的闺女。” “你会琢磨个啥呀,七c八岁的孩子你知道往哪儿琢磨。”小米听了麦子话,笑了笑说,“他们咋的不会给豆子哥说好人家的闺女了。” “反正我就是这样觉得。”麦子说。 “你人不大,心眼儿倒不少。”小米摸了摸麦子的头说,“姐就没这样觉得。” “那是大姐心里着急着给哥说媒提亲,也就不琢磨那么些了。”麦子说。 “就你人小心眼儿多。”小米喜笑着有些怪罪似的说。 “不是我心眼儿多,我就是这样觉得。”麦子争辩着说。 “好了,不跟你矫情这个了,赶紧把药给喝了,我好去猫春他们家看看。”小米见麦子认准了自己的琢磨,也没法儿跟麦子说得明白,就催着麦子赶紧喝药。 “大姐,我还是觉得猫春的爹娘牵扯的这事儿有点儿不是道儿。”麦子看着小米说,“谁家有闺女找不到婆家了,还托着他们给豆子哥牵扯?照咱们这个家,应该是咱求着人家说媒,这倒好,送上门了,你就不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跟人家不一样?” 麦子虽然年龄小,但说出来的这句话还是让小米不由得犯了心思,是啊,一家有女百家求,咋的会女家求着媒人给闺女说媒扯亲呢?她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叹了口气,不管是咋的一回事儿,现在有人要给豆子哥提亲说媒了,那就按着提亲说媒的事儿走了,要是真的对方家的闺女真的跟麦子觉得那样,那就再作打算吧。她有些不认识似的看着麦子,这么小的一个丫头,咋的就会琢磨出这样的意思呢? “大姐,依着我说,现在咱不去找猫春他爹娘,等这个秋上忙完了,咱们想办法打听到底是一个啥样的人家。要真是好人家的闺女,咱就让猫春他爹娘牵扯。要不是好人家的闺女,这事儿咱连扯也不扯了,省得有那些七嘴八舌的事儿。”麦子见小米执意想去求猫春的爹娘,就眨巴着两眼把自己的琢磨说给了小米。 小米一下给麦子的这句话说得愣了!她瞅着麦子看了半天,愣是半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大姐,以着我看,这事儿咱别着急,虽说豆子哥年龄大了,也不是啥草挖到篮子里都能当菜吃。”麦子说着大人一样的话,“真是人家有心把闺女说给豆子哥,咱不着急人家还着急呢。要是人家着急把闺女说给豆子哥,我估摸着也不会是啥好闺女。谁家有个好闺女不门槛子给人踩塌了给上赶着说媒呀?” 麦子的话更让小米发愣了,自己心里打算的事儿给麦子这几句话给搅和乱了。虽说麦子年龄小,可嘴里说出的这几句话理儿可不小,细心琢磨着,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她不敢认识眼前的麦子了,从生下来还没到满月,自己就一口面糊一口面糊地养着麦子,是自己一句一句教的麦子学说话,是自己一步一步地把着麦子学走路,拉扯着麦子七c八年了,麦子的啥子习惯秉性都在自己的心里,今儿竟然说出这样让自己不敢相信的话来,是不是爹的魂灵附在了麦子的身上,借着麦子的嘴把这样的理儿说给自己听?她又仔细地瞅了瞅麦子,不像有啥子魂灵附身的模样,魂灵附身的人一般是脸色发灰,两眼紧闭着,鼻涕嘴水一码道儿地往下淌。再看麦子,两眼激灵灵地睁着,脸色跟平日里一样,根本不像有啥子魂灵附身的样子。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麦子的脑瓜子,不烧不烫的。麦子今儿咋的了?咋的一眨眼的工夫就跟大人一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这娘们儿有点儿二 “大姐,你这是咋的了?咋的这样看着我?”麦子见小米看着自己在发愣,很稀奇地问。 “我是在觉着咱们家的麦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小米给麦子的话从梦里惊醒了一样,她看着麦子一笑,说,“麦子能说出大人说出的话来了。” “大姐,我早就长大了,就是哥哥姐姐心疼我,没拿我当大人看。”麦子笑了笑,说,“啥事儿我看在眼里,心里也在跟别的事儿比对着琢磨,虽说我琢磨得不透,可我也琢磨出了自己的想法儿。就拿猫春爹娘要给豆子哥说这门亲事儿来说,不管我咋的琢磨,都觉得这里面有事儿。不信,大姐就好好琢磨琢磨。我就觉得,不管是啥事儿,都经不住琢磨。”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麦子的小脑袋瓜子里面不像自己想得那样简单了。她再一次紧盯着麦子,心里开始琢磨麦子咋的会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像她麦子说的那样啥事儿她麦子都比对着在心里琢磨?就是这样,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能琢磨出这样的道道儿来? “大姐,豆子哥这事儿你就听我的吧,我琢磨着不会有啥差错。”麦子见小米不说话了,瞅着小米说,“就是再着急,也不差这几天。” 小米看着麦子,不得不向麦子点了点头。 麦子见小米同意了自己的想法,脸上马上就现出了秋菊一样的笑来。她看着小米说:“大姐,以后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家里的有些事儿说不定我琢磨出来的法子最好呢。” 小米笑着向麦子又点了点头,玩笑似的说:“咱们家的麦子真的是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五妮儿了。还别说,今儿大舅给五妮儿起个名字,把五妮儿起成大人了。以前五妮儿是个孩子,都是因为没有名字给妨碍的,早知道这样,老早就该给五妮儿起个名字。” “那也只怪大姐你大小就‘五妮儿c五妮儿’地喊我。”麦子也像小米一样玩笑似的看着小米说,“整天‘五妮儿c五妮儿’地叫,啥时候都长不大了。” “当时大姐也想给你起个名字,可琢磨了老长时间没琢磨出来给你起个啥名字,就‘五妮儿c五妮儿’地叫顺嘴了,也叫成你的名字了。”小米看着麦子,心里一下子觉得很舒坦,打今儿起,自己不能再把麦子当成一个七c八岁的孩子了,虽说她的年龄只有七c八岁,小脑袋瓜子已经不是七c八岁的孩子的脑袋瓜子了,以后家里有个啥事儿,还真得让她帮着给琢磨琢磨。 “大姐,‘麦子’叫着好听,我还是觉得叫‘五妮儿’亲。你一喊‘五妮儿’,我就觉得大姐很心疼我。”麦子说。 “那以后还叫‘五妮儿’?”小米看着小米,逗笑着说。 麦子摇了摇头,说:“叫‘麦子’!叫‘麦子’我就觉得自己长大了。” “麦子长大了,大姐就能放点儿心了!”小米很舒心地出了一口长气儿,脸上也舒展着笑着说,“啥时候麦子能真正长成大人了,啥时候大姐的心才能真的放下来。” “大姐,你放不下来,就是咱们姊妹几个都成家了,你也放不下来。”麦子看着小米舒心的样子,很不相信地笑了一下,说,“咱们姊妹几个都长在你的心里了,你能放下来?”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大姐就不管你们了,都有自己的家了,大姐就是再能耐,也操不了那么多的心。”小米摇了一下头,笑着对麦子说,“到了那个时候,都能当家理事儿了,有个啥事儿自己都能琢磨着给办了,大姐再操那么多的心,也是闲操心了。” “大姐说的不对,再咋,你都是大姐。咱们这儿有句话咋的说——水大漫不过桥?到啥时候你都是大姐,心里一准还装着咱们这姊妹几个!” “你这丫头,啥时候学出来这么一张嘴,大姐都不知道。”小米心疼地笑着说。 “以前是大姐不让我说话,要是让我说话,你早就知道了。”麦子做个调皮的小鬼脸。 “小孩子说个大人话儿。”小米向麦子撇嘴一笑,说,“听你现在说话,不见你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十岁的人呢。” 麦子向小米撇了一下嘴,笑着。 “麦子,今儿我就听你的,不去猫春他们家了。大姐倒是想听听就人家托着猫春爹娘要把闺女说给豆子哥这事儿,你是咋的琢磨出来的。”小米正了脸色说。 “比对的呀,跟人家的事儿比对的。”麦子说,“把这事儿跟人家的事儿放到一块儿比对比对,心里再细琢磨琢磨。” “这几天咱不找猫春爹娘催了,倒是你琢磨着这事儿这几天该咋的?”小米看着麦子。 “咱不着急!”麦子很肯定地看着小米说。 “你心里琢磨出啥子来了?”小米很吃惊地看着麦子。 “大姐,过两天地里的事儿轻闲了,你就去半里湾扫听扫听会是谁家的闺女。咱们家在半里湾不是有熟人吗?你就拐着弯儿地问。”麦子看着小米,说。 “半里湾咱们哪有熟人呀。”小米皱起了眉头。 “张老先生不是熟人吗?”麦子提醒着小米,“今儿晌午他给我看病扎针了,咱们还该着人家的药钱,这就是熟人。” 小米这个时候觉得在麦子跟前自己倒变成小孩子了。 “要么不去半里湾也成,你得空说是要跟猫春他们家借啥子东西使唤,有一句没一句地往这事儿上牵扯,听猫春爹娘的话,就能琢磨出来是咋的一回事儿了。”麦子看着小米,眨巴着两眼琢磨似的说,“再咋的,猫春的爹娘都不会把那个闺女家的事儿捂得太严实了。” 小米越听麦子说话,越觉得不敢认识麦子了,这哪里是个孩子呀,分明是一个比很多大人都鬼道的小大人啊。 “大姐,今儿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心里别挂记那么多的事儿。等你的两个髁膝盖好了,要你干的事儿多着呢。”麦子见小米不言语了,劝着小米说。 麦子的话还没有落音,玉米赶着几只羊从外面进了院子。玉米一手紧拽着勒在肩上的那根短绳子背着背后满满的一筐草,一手牵着跑在她前面的羊绳子,进得院子就把手里的羊绳子一撒手,然后两手拽着那根勒在肩上的短绳子,后背一耸,趁机肩膀一缩,背后那满满的一筐草就牢牢稳稳地给放到了地上。 小米见玉米放下身后的草筐仍是一脸大汗,心跟揪了一样的疼。 玉米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然后又忙着去拴给自己撒了手的几只羊。 “玉米,你就先歇着喘口气儿,羊还是让麦子拴吧。”小米喊了一声玉米。 玉米像没听见一样追着那几只羊往羊圈里赶。 玉米今儿是咋的了?小米心里一个咯噔,平日里她不会这样不搭话啊!她瞅着玉米小心地看,咋的玉米像在生啥子气啊? “玉米,今儿你咋的啦,大姐跟你说话呢?”小米盯着玉米,问。 “没咋。”玉米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声。 看着玉米这个样子,小米更加在心里肯定玉米这是碰上啥事儿了,心里在跟谁赌气较劲儿呢。她看着玉米把几只羊赶进了羊圈,又一只一只地把几只羊拴得牢了。 玉米把几只羊拴得牢稳了,嘴里咕哝了一句啥子,然后就撅起了嘴巴。 “玉米,跟姐说,这是跟谁赌气较劲儿呢!”小米看着玉米问。 “狗比他娘不是个东西!”玉米绷紧着脸色像炮仗铳子一样嚷了一句。 “狗比他娘咋的不是东西了?”小米见玉米这样的火气,皱起了眉头问,“她不是在他们家地里起红芋吗?咋的惹了你了?” “刚才我背着草筐赶着羊,走到他们家的地边儿上的时候有一只羊跑到他们地里叼了一个小红芋,她就翻着母狗眼骂我‘b妮子不长眼,羊吃俺家的红芋了就看不见,眼装裤裆里撒水了’。”玉米把刚才在路上的事儿说了。 小米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腾地冲到了脑门子上,这狗比娘还真不是个东西,刚才还来家里借了两个箩筐,这个时候因为羊叼了她家的一个小红芋对玉米骂这样粗的话,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和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吗?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顾不得两个髁膝盖还在疼着,从灶房门口抓起了那把破铁锹,一溜烟儿似的冲出了自家的破院子。 玉米和麦子见小米抓起那把破铁锹冲出了自家的院子,稍微一个愣神儿,就紧跟着小米冲了出去。 小米一路疯了一样往狗比他们家的地里冲,惊得路上的老少爷们们停下手里的活计瞪着两眼不明白地看,小米这是咋的了?不会是真的疯了吧?要是这闺女得了疯病,那真的是老天爷不睁眼了!再往小米的身后看,玉米和五妮儿也紧紧地跟着小米,这姊妹三个今儿这个时候到底是咋的了? 有人问跑在后面的五妮儿。 “以后叫我麦子,我有名字了,叫麦子。”麦子站下来先把自己新起的名字说了,这才说小米是因为狗比娘骂了玉米。 人们一听这个,马上就放下了手里的架子车啥的,追着小米就往前跑,小米这闺女的脾气,大着呢!今儿麦子这么一说,那一准小米要跟狗比娘拼命了。 小米一口气跑到了狗比他们家的红芋地里,这个时候狗比娘正蹲在一堆红芋前往篓筐里拾红芋。小米二话没说,举起手里的破铁锹就照着狗比娘的身上拍下去。 追在小米后面的老少爷们们有人向狗比娘喊了一声,狗比娘一惊,回头见了小米手里扬起的破铁锹,就地叽里咕噜地一滚,算是躲开了小米的这一铁锹。 小米手里的破铁锹拍到了一块儿很大的红芋上,虽说下面的地很软乎,那块儿很大的红芋还是给小米拍了个碎。这一铁锹要是拍到了狗比娘的身上,那还不拍个肉烂骨头折啊! 狗比娘这个时候满脸蜡白地从地上爬起来。 身后追上来的老少爷们有人夺住了小米手里的破铁锹。 小米想夺开那把破铁锹,可给人死死地拽住了。她用手一指狗比娘,嚷着说:“你别以为没爹没娘的孩子好欺负,以后你要是再敢骂我们几个谁一句,我就饶不了你!” 狗比娘见有人夺住了小米手里的破铁锹,一下子就来劲儿了,竟一蹦一蹦地要往小米的身边扑,嘴里还骂着些很粗的话。 “有劲儿你就蹦过来吧!”小米只是一个没有出阁的闺女,嘴里不会像狗比娘这样粗的骂人,她瞪着狗比娘,嚷着,“你敢过来,我今儿就把你活吃了!” 狗比娘还真的不敢蹦得近了,只是与小米隔着那么几步,两手在半空里向着小米上一划拉下一划拉,嘴里柴油机没了排气管子似的噼噼啪啪地骂一些粗话,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玉米和麦子转到了她的身后。 玉米和麦子两个人从狗比娘的身后拽着狗比娘的头发,一道劲儿地往下猛地一带。顿时,狗比娘枯哧一声摔了个仰八叉,她那两只向小米划拉的手在半空里划了两道雨后天空弶一样的好看的弧线,两只手在她倒地之后,直僵僵地指着天空,像经过霜打的枯树杈子。 这忽地发生的一切让在那儿歇着抽旱烟的狗比爹一下子瞪大了两眼瞅了老半天,这才眯瞪过来讓叫着冲了过来。 “这是咋的了?咋的几个人打一个?”狗比爹稍停了一下,翘起一只脚,把旱烟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然后把磕空了的旱烟袋往后裤腰上一别,这才绷紧着脸色嚷着个不歇,“她有啥事儿还有我呢,这不问青红皂白地就几个人一起打起来了。好啊,今儿我就把她交给你们几个了,我在旁边看着让你们几个把她给打死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有事儿说事儿,咋还火上浇油把事儿往大里惹呢。”旁边的猫春二大爷听了狗比爹的话,马上就不高兴了,“你也不问一下到底为了啥,就这样着急忙火地瞎嚷嚷!” “挨着你啥事儿了,狗逮老鼠闲操心。”狗比爹见猫春二大爷接了他的话,一手一叉腰,一手指着猫春二大爷嚷。 “我就看着你几十岁的人了不懂事儿。”猫春的二大爷不让狗比爹,“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狗比娘要是不欺负人家,人家敢这样?” 狗比娘见狗比爹给自己在后面撑了腰,这下真的来了劲头儿了。她疯狂地骂着更脏更粗的话想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可她给玉米和麦子两姊妹一人按头一人按脚翘不起两头来,只有屁股一起一伏地撅弓了一阵子,见实在撅弓不脱,这才慢慢地老实了一些,但她嘴里的脏话粗话还在扯着嗓子地骂。 “打她的嘴!”小米见狗比娘的嘴还是不松,对玉米提醒着嚷。 玉米听了小米的话,一手抓住狗比娘的头发使劲儿往地上摁,另一只手开始噼噼啪啪地打狗比娘的嘴巴子。 狗比娘的脸本来就给狗比爹前两天夜里大耳刮子扇得还在青一块紫一块地肿,到今儿还没有见好,这又给玉米一顿抽,整张脸就显得更肥胖了,两个嘴唇子也缸沿子一样向外翻着。 狗比爹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狗比娘了,他叉着两个膀子和猫春的二大爷较上了劲儿。 “我几十岁的人了又咋的?吃你家的了还是喝你家的了?”狗比爹瞪着两个白眼珠子对猫春的二大爷嚷。 “也没吃我家的也没喝我家的,路不平有人踩,理不平有人摆,欺负人家没爹没娘的孩子你们家还有理啦!”猫春的二大爷一句也不让狗比爹,“事儿让老少爷们们看看,你说的够一句吗?几十岁的人了,说不一句讲理的话,还轴头活着?” 旁边聚起的老少爷们们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叨起了狗比爹不该这样护着狗比娘,事儿问清楚原因了,真的要是怨小米她们几个,也不能这样跟管闲事儿的人耍二头杠子,怨谁就说叨谁,理儿说明了说通了,再混头的人,也能让上一步。这样不问青白护着自己的家人跟别人耍横,就是个混头的玩意儿。 得了信儿的豆子和谷子也从自家的地里赶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长兄为父 “咋的了?”豆子先是瞅着小米问。 小米把狗比娘骂了玉米的事儿说了。 豆子的脑门子上立马暴起了几道青筋,整个脸色也像煮熟了的猪肝子一样,他从小米的手里夺过那把破铁锹,冲着狗比爹就冲了过去。 狗比爹一见豆子举着破铁锹向自己冲过来了,先是一怔脸色,转身就跟兔子一样跑开了。 虽说狗比爹跟猫春的二大爷呛嘴犯火了,他见豆子举着破铁锹要去拍狗比爹,还是紧追上了豆子,夺着豆子手里的那把破铁锹,要豆子别把事儿往大里闹了。 豆子用手指着还在尥着蹶子跑的狗比爹,骂骂咧咧地就嚷开了:“有种你就回头来!” 给玉米还在扇着嘴巴子的狗比娘见狗比爹跟狗撵了的兔子一样扔下她就跑了,心里的那股子底气一下子就没了,也不再杀猪一样扯着喉咙管子骂那些脏话粗话了。 还是有人拉开了玉米和麦子。 这个时候的狗比娘躺在地上撒起泼来,哼哼呦呦地叫着身子上下都疼。 “疼吗?我给你治治。”说着,豆子很张扬地举起了手里的那把破铁锹。 狗比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着两瓣子的大屁股,一颠一颠地跑开了。 老少爷们们见狗比爹和狗比娘都跑了,这就劝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该忙就忙着去。 小米见老少爷们们这样劝,也就顺势回了。 “小米这闺女可不能惹,上次把猫春打得鼻青脸肿的,这次要不是人跟在身后夺了她手里的破铁锹,那还不一下子就把狗比娘拍成个烂烘柿子呀。”有人这样胆怯似的说。 “那可不!也别说,狗比娘也是,一个十多岁的闺女背着一筐草又赶了几只羊,哪儿能那么好?羊叼了块儿小红芋算个啥,嘴跟粪缸似的,出口就骂人家b妮子。这下好了,整个脸让人家小姊妹两个扇得跟水泡的烂葫芦一样,两个嘴唇子还成了外翻的缸沿子。这次能让她记一辈子了!” “她的脸呀?不全是玉米她们小姊妹两个扇的,前儿夜里给狗比爹扇的还没好透呢,这又给玉米她们小姐儿俩补了一顿。” “前儿夜里因为啥狗比爹扇她?” “两口子能因为啥?一个想,一个不让,不就打起来了。” 小米一蹦一瘸地往回走,心里的气儿还没有消,她咬着牙,脸色仍铁青着。 “小米,跟她那样的人治啥气呀?她就是那个德行,村子里谁不知道?一张烂嘴没遮没拦的。”猫春的二大爷挑着他的那两个箩筐,手扶着放在前面那个箩筐里的铁锹把,跟在小米的身边看了一眼小米,说,“跟她那样的人一般见识,活活地你自己能气死。” “今儿也多亏二大爷你了。要不是你从中间拦着,狗比爹那儿我们姊妹三个就吃亏了。”小米回头向猫春的二大爷感激地笑了笑。 “他敢?”猫春的二大爷摇了一下头,笑着说,“狗比爹就是那个德行,嘴上狠,胆子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跟狗比娘算是没配错。” 和小米一道走的豆子这个时候对麦子他们几个说话了:“以后谁要是惹了你们几个,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欺负咱!” “你这孩子,谁敢欺负你们姊妹几个呀?谁要是欺负你们姊妹几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也不答应。”猫春的二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豆子,然后回过头看着小米,笑着说,“别说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单有小米这个闺女,别人也没谁敢欺负你们。” “我没那么不讲理。”小米知道猫春的二大爷是在说玩笑的话,向猫春的二大爷笑了笑,说,“今儿要不是狗比娘骂了玉米那样难听的话,她就是照着我家的羊踢上几脚,我也不会跟她发这个火动这个脾气,不管咋的,是咱家的羊叼了人家的红芋。” “我可没说小米不讲理啊!”猫春的二大爷笑着说,“谁要是说小米不讲理,那就是谁不讲理!” “二大爷,我倒有个事儿想跟你扫听扫听。”小米看了一眼猫春的二大爷,皱了一下眉,心里琢磨了一下,说,“今儿晌午猫春他娘跟我透了个话,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半里湾有个人家托着猫春他爹要把自家的闺女说给我豆子哥。” “这事儿我还真没听个影儿。”猫春的二大爷头摇得像货郎手里的带把子的鼓一样,然后皱着眉头琢磨着说,“半里湾的人家?半里湾的谁家呢?也没有至亲的亲戚在半里湾呀!” “那就托着二大爷多跟猫春他爹娘说些好话,让他们多为我豆子哥费点儿心思。”小米见猫春的二大爷并不知道这件事儿,就求情似的向猫春的二大爷说。 “回去我扫听扫听,要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就多催催猫春爹娘两口子。”猫春的二大爷向小米说。 “那就托着二大爷了!”小米很感激地看着猫春的二大爷,“真的有这档子的事儿,要是成了,我们姊妹几个给你磕头谢你都成!” “傻闺女,说啥外道的话!”猫春的二大爷说,“虽说咱们不是一姓的人家,打你们几个自小,在心里就把你们几个当成自家的孩子看。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不是你们姊妹几个自己的事儿,是这个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事儿。给你们姊妹几个操心办事儿,那是该着的。” 走在小米身边的豆子和麦子听了小米跟猫春的二大爷的这几句话,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麦子还跺着两脚只哎哎。 小米似乎觉察出了豆子和麦子两个人的反应,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豆子和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旁边的谷子和玉米迷糊了,豆子哥和麦子这是咋的了?小米姐咋的又会瞪他们两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那个闺女不透溜 小米他们几个回到家之后,豆子先向坐到院子里那个木墩子上的小米说了话。 “小米,你这样着急着要猫春他爹娘牵扯这事儿干啥呀?其实,这事儿猫春爹跟我说的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没有吐口,知道因为啥子吗?我扫听着听说那个闺女不大透溜。”豆子着急了一样,“要是真的能合心的话,能有那么好的事儿,啥也不要求咱,就把闺女嫁到咱家来了?” “你说啥?那个闺女是个傻子?”小米吃了一个大惊,“你从哪儿扫听的?准成吗?万一是你扫听错了呢?万一是别人跟你信口胡扯呢?” “没这个影儿人家能信口白咧咧?”豆子说。 小米的心里这个时候像给人塞了一块大冰疙瘩一样的凉,但她还是不相信猫春的爹娘会答应给豆子哥牵扯一个傻闺女。她瞅着豆子,有点儿不认识似的,要真的是豆子哥讲的这样,咋的今儿晌午吃饭的时候不说呢?是不是豆子哥怕结亲成家这事儿拖累了姊妹几个,就撒谎说人家是个傻闺女?不管咋的,这事儿还得见见,见了之后再说。真的要是心眼儿不透溜的闺女,那就及早死了这份心思,再去托着别的人家给帮忙操心。要是不像豆子哥说的,那就把事儿给定了,这边好忙着准备结亲的用度。就是人家没有啥子要求,这边也得像模像样地操办。想到这儿,她看着豆子说:“不管咋说,这事儿还得往前走一步再说。” 豆子好像没有啥子话说了,盯着小米问:“这么着急着要我结亲成家干啥呀!” “你说干啥!”小米似乎来了气儿,“要想知道干啥,你就到爹的坟前问爹去!” 豆子给小米这句话回应得真的没话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大姐,你把豆子哥吵得生气了。”麦子看着豆子叹口气啥也没有再说就进了屋子,转回头来看着小米说。 “他生气,我还生气呢。”小米往屋里瞅了一眼,回头看着麦子说,“这边都着急得火上房了,他还不急不觉的。” “大姐,这事儿打根儿上说,也不是着急上火的事儿。咱们就是着急上火管啥用,闺女是人家的,又不是啥子小猫小狗的,咱们着急上火借两个钱就能买过来了。”旁边的谷子说了话,“豆子哥可能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咱也别追得他紧了。” “你这说的是啥话!不着急上火?再不着急上火,豆子哥都啥年龄了?你们就看不出这个势头,再有两年豆子哥的事儿定不下来,就是咱们姊妹几个哭着求人家,也不会有谁愿意帮忙操心了。要是豆子哥是个闺女家,别说他现在不着急,就是再过两年他不着急,咱也不跟着他着急。有剩男没剩女,闺女再大都不愁嫁。男的行吗?这两年过去了,就会犯更大的愁着更大的急!这些你们几个想过吗?豆子哥他想过吗?不是我着急上火,是咱家这个家境让我着急上火!要是咱们家爹娘都在,我着这个急上这个火干啥?” “大姐,你别着急生气!”麦子见小米动了肝火,马上就晃着小米的两个肩膀说。 小米回头看了看麦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不是大姐在生气,是事儿逼到了这一步了,大姐心里能不着急上火吗?” 旁边的谷子看着小米,好像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才惹得小米这样发火动气儿。她挠了挠头,想对小米说啥子,嘴巴张了张,倒不知道该说啥了。 “这个家呀,大姐不操心着急能让你们几个操心着急去呀。大姐是大姐,是咱们姊妹几个中的老大,爹没了,娘走了,这个家就是大姐的事儿了。豆子哥是个男人,家里的这些事儿不咋的经心,你们几个说说,要是大姐再不经心,这个家不就散了吗?”小米向旁边看了看谷子,又看了看玉米,说,“就今儿狗比娘这事儿,大姐要是缩着头不去找她狗比娘,以后在这个村子里,谁想欺负咱们姊妹几个就欺负咱们姊妹几个。今儿大姐泼上命了跟她出这个气,以后就再也没有谁敢对咱们姊妹几个咋的了。大姐要是一个人,啥事儿都能忍过去,可大姐不是一个人啊,还有咱们姊妹几个!大姐今儿就是把命给丢了,也不能让你们几个在这个村子里受憋屈!” “大姐,这些我跟玉米和麦子都心里清楚!”谷子看着小米说,“知道吗,大姐?看着你为咱们这个家里里外外地操心着忙,我和玉米跟麦子心疼啊!” “心疼啥,大姐为咱们姊妹几个里里外外地操心着忙是该着的,谁让大姐比你们几个大几岁呢。”小米看着谷子,脸色松了一些说,“换着你在大姐这个份上,你也一样要为咱们这个家操心着忙。有句老话说,兄长如父。咱们姊妹几个的娘走了,大姐就得跟娘一样守着这个家,就得跟娘一样把这一家人的夏热冬冷放在心上。” 谷子c玉米和麦子听了小米的话,都不再言语了,没娘了,有这样一个大姐,这些年也没觉得没娘会是啥样的滋味,大姐就想娘一样把整个家收拾得暖暖和和的。 “小米,这事儿你就看着办吧。”大约豆子在屋里听到了小米的话,这个时候走出来向小米说,“这事儿就听你的了,你咋的安排哥就咋的听,只要你同意,哪怕哥像个疯子瞎子回来,哥都认了!” “哥,你这是不是在跟我置气儿呀?咱家再咋的,也不能让哥相个疯子瞎子回来跟哥过日子吧!”小米看着豆子。 “小米,哥不是在跟你置气儿。想想这些年的日子,你为咱们这个家操的心不少。虽说我比你大,应该比你懂事儿,可你心疼哥,家里的事儿很少让哥插手。这些年哥也在心里庆幸着有你这样一个妹子。”豆子红了眼圈子说,“我知道你眼下为我的亲事儿着急上火,可哥也不愿意因为哥的亲事儿拖累着咱们姊妹几个再过上以前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日子啊!这个世局你也该看出来了,那些闺女不咋的看重人品了,慢慢在看重一个人的家境。就咱们这个家境,哥的一场亲事儿还不给折腾得上下透气四面漏风啊!那样,哥就是成亲了成家了,日子能过得消停吗?” “哥,我说过,不管咋的,都要先把你的亲事儿给了结了,要不,我们几个就这辈子也不踏实。说白了吧,以后我们几个都是人家的人,为人家生儿育女,咱们这个家的根就靠着你往下传了!要是在你这儿给断了,以后我们都没有脸面去见咱们的祖宗!”小米眨着两眼盯着豆子说,“把你的亲事儿了了,就是我跟玉米她们几个拉棍要饭,心里也踏实了。” “小米,咋的也不能这样。就是我成家了,咱们姊妹几个还在一起过这个日子,苦一起吃,累一起受!”豆子看着小米,喉咙管子硬着说。 “哥,以后在不在一起过日子,那是以后的事儿,眼前最要紧的是得赶紧把你的亲事儿给定准成了。”小米看着豆子,“眼下能把你的亲事儿定得准成了,咱们就是砸过卖铁,也得先把嫂子接到家,以后咋样过日子,那就以后再说。人家托着猫春爹娘的这闺女,就算是跟你扫听的那样是个傻子,咱也得见见。不愿意归不愿意,这样人也不见就说不愿意,别人不知道是咋的一回事儿,传出去还以为是咱们挑剔,以后谁家还愿意给咱们操这个心呀!” 豆子给小米说得没啥子话了,但他的心里像夏季暴雨天的涨起来的河水,一阵一阵地涌。 “哥,我还是想这两天去催催猫春他爹娘,这两天他们家忙完了,就让他们去传个话,定个日子,让咱们相看相看那个闺女。”小米看着豆子,说,“早几天把这事儿相看了,咱们心里也早一天有个着落。” “小米,这事儿你就看着安排吧,到时候就听你的。”豆子说。 “那我就这两天过去跟猫春他爹娘说了?”小米见豆子答应了自己的想法,心里一下子也落实了,她看着豆子,“到时候你别说我咋的了,说来说去眼下咱们就一件事儿。这事儿落实了,咱们姊妹几个的心思也就踏实了。” “小米,”豆子哽着嗓子说,“到时候只要你看着合适看着好,哥没啥话说。” “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小米说,“咱们眼下只是说相看,还没见人,咋的你就没啥话了呢?要真的像你扫听的那样,到时候你愿意我们几个还不同意呢,咱们家就是再咋的,也不能给哥娶个傻女人进门!” “我也是影影绰绰扫听的,问猫春爹是啥样的人家,猫春爹也不说,我就琢磨着向人扫听半里湾会是啥样的人家愿意把闺女说给咱们这个人家。”豆子说,“别人也琢磨着弄不准,说是有个人家有个傻闺女,这阵子正托着人说媒,我就琢磨着会不会是这个人家。” “你这也是瞎琢磨。”小米听了豆子的话,一笑说,“半里湾有闺女的人家多了,哪儿那么好就是这个傻闺女家托了猫春的爹娘。” “我也琢磨着不会是,可心里就觉得是。”豆子说,“来回在心里掂量掂量,好人家的闺女能会找着猫春他爹娘往咱们这个家里牵扯?” “咱们这个家咋的了?不就是穷了点儿吗?其它还有啥让人见笑的?”小米听了豆子的话,看着豆子,不满意地说,“咱们几个是比别人少胳膊了还是少腿了?” “咱们胳膊腿都不少,眼下的世局不像前几年,说媒扯亲的先看人品。眼下世局变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闺女都开始眼梢子往上翻,先看男的家里有啥子家底儿,再琢磨长相人品。咱们这个家,穷得四面漏风上下透气儿,还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往咱们这个家里嫁呀!”豆子说,“说了你又该跟我着急了,我就琢磨着我的事儿就这样算了,好好地拉扯你们几个,以后都给你们找个像样的人家嫁了,让你们以后都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哥,话说了一百遍都还是那句话,你的事儿定不准,我们几个就不会踏实地过日子。你的事儿没个准儿,我也不会着急忙慌地出门嫁人。”小米板正着脸色说,“你的事儿安稳了踏实了,我们几个才会安稳踏实。” “哥,你就依着我大姐的话吧,就是让猫春他爹娘跑着给定个相看的日子,反正也只是相看,不是他们定了相看的日子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相看着不合适,咱也不能因为咱们的家境不好就委屈着把这事儿答应了。”旁边的麦子见小米板正起脸色,忙向豆子说,“我今儿也劝大姐了,大姐眼下就一门心思盯着你的亲事儿,你的亲事儿定了,大姐的心思也就松快了,咱们眼下咋的劝法儿她都听不进去。” 麦子的话让豆子一愣,咋的麦子晌午病了那一阵,竟然病出一张嘴来?是不是张老先生的那些银针扎开了麦子的啥子穴道,让麦子开了说话的窍儿?他瞅着麦子看了一阵,倒看不出麦子与平日里有啥不一样的地方。 “大姐心里踏实了,咱们家的日子也踏实了。要是大姐整天这样为哥的事儿着急上火的,咱们也会跟着大姐为大姐着急上火。”麦子看了看豆子,又看了看小米,说,“大姐就是个操心的命,一会儿不操心,她就会心里蛮荒。” “瞎说,啥命不命的,是咱们这个家逼得大姐操心着急!要是咱们有爹有娘守着,还用大姐操这个心着这个急?”旁边的谷子瞅了一眼麦子,说,“咱们现在是有大姐,要是没有大姐为咱们操心着急,也一样逼着咱们去操心着急。有大姐多好,啥事儿咱们都不用问,大姐都给收拾得利利整整的。” “都别说这些了,谷子和玉米你们两个该收拾着做饭就做饭,麦子的药该喝还得喝。”小米看了看谷子她们几个,吩咐着说,“家里的啥事儿不用眼下还没到你们几个操心着急的时候。该你们操心着急的时候,你们不操心着急也不行。” 谷子和玉米依着小米的话进了灶房,不大会儿灶房上的烟囱就轻轻飘飘地冒出了烟来。 豆子与小米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院子去他心疼的萝卜地了。 麦子好像心里放不下羊圈里的那几只羊,就去了羊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小米心里堵得慌 小米坐在院子里瞅着整个院子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院子里的这些树随着日子的一年一年的更换,也长高长壮了,自己在这些树木一年一年的生芽落叶中从一个小丫头熬到了眼下的这个年龄。这些年来,自己总是在心里盼着这些树能快些生芽快些落叶,一次生芽落叶,自己就跟豆子哥拉扯着三个妹妹熬过了一年。眼下这姊妹几个都慢慢都能自己照看自己了,紧跟着要来的事儿就不光是吃穿了。 眼下又是落叶子的时令了,再有些日子,这一年就过去了。小米瞅着满院子的树上已经变得枯黄的叶子在慢慢落下去的日头的光里变得模糊了,心里忽地觉得这日子咋的在眨眼间变得这么快了,掐着指头算一算日子,再有三个月多几天就要过年了。年一过,几个姊妹又都长了一岁,谷子c玉米和麦子她们几个长一岁,会变得更懂事儿一些,可豆子哥长一岁,那就显得老气了不少,提媒说亲就会要难为得多了。 想到这儿,就连她小米自己也没觉得,她已经从那个木墩子上站了起来走出了自家的这个破院子。 院子外面的村子并不咋的安静,老少爷们们纷纷嚷嚷地把一天从田地里淘换出来的收成肩挑背驮地往各自的家里倒腾,或者有的人家架子车上套着毛驴,自己跟在毛驴的屁股后面“嘚儿”一声“喔儿”一声地催着让毛驴往家拉这样一天的收成,拴在毛驴脖子下面的铜铃铛随着毛驴头一点一点地使劲儿,被摇晃得咯啷咯啷地响。更或者有的人家心疼自家的牲口,干脆就自己把着架子车的两个车把,把毛驴拴在自己的屁股后面跟着架子车,自己伸着脖子弓着腰,老驴喘气一样呼哧呼哧地张着嘴巴,车襻绳深深地勒进肩头上饥瘦的肉里,把脖子勒得大雁脖子一样的长,倒是身后的牲口得意地瞅着前面的主子,四蹄悠闲地迈着步子,时不时仰头打个响亮的突噜鼻儿,然后再心情畅快地叫上两嗓子,以感激主子替它出了一身的力气出了一身的臭汗。从田地里往回赶的孩子大多手里拎着几大串子的蚂蚱,蹦跳着设想这些蚂蚱揪头去屎经油那么一炒,那香味儿能赶上过年的时候油炸的大肉了。有的孩子这个时候肚子里已经装满了整个晚晌在田地里的收获,挖个土坑儿烧红芋,或者烧蚂蚱,烧糊了的红芋和烧焦的蚂蚱在他们的嘴唇的周围和脸上留下了黑乎乎的罪证。不管对孩子来说,还是对于这些靠土地活命的庄稼汉,这个季节是一个让人心里踏实的季节,到处都能找到大地滋养出来的收成。 小米出了自家的院子,看着老少爷们们忙碌着往各自家里赶着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一阵的酸,整个村子里住着的人家,这些年已经把自己这姊妹几个撇下了不少的差别,自己和豆子哥跟头把式地在后面追,追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追上人家,原因就是自己和豆子哥的力气太单,家里原来也没有啥子底子,这些年能把谷子c玉米和麦子她们三个拉扯出来,也就算自己和豆子哥很大的能为了。 小米顶着回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不知不觉竟然蹦跶着出了村子 麦子在羊圈里转着看了看他们家的几只羊,几只羊都已经卧了下来,嘴巴一动一动地把晚晌吃进肚子里的草倒进嘴里慢慢地嚼,它们瞅见麦子,都停下了嘴巴,抬头向麦子很亲热地“咩咩”叫了两声,像是在告诉麦子它们都很好,不用麦子操心挂记了。 麦子瞅了瞅几只羊,很放心地又回到了院子里,可她咋的也瞅不见小米姐了。她向屋里喊了两声,不见小米的动静。然后她又向灶房里的谷子问:“二姐,大姐呢?” “不是在院子里坐着呢嘛。”谷子在灶房里回着说。 “刚才在院子里坐着,现在没了。”麦子说。 “是不是出去到后面的茅房里了?”谷子听麦子说小米姐不在院子里坐着了,心里也没当啥子大事儿,就顺口向院子里的麦子说。 麦子冲出院子到屋后的茅房里看了看,然后又回到院子里,堵着灶房的门口说:“茅房里没大姐呀!” “那就是串门儿去了?”谷子说,“麦子,说不准一会儿大姐就回来了,你趁着这个空儿把药喝了吧,玉米已经给你热好了。” “我先找到大姐再喝药!”麦子说。 “是大姐安排着先把你的药热了,让你喝药。你现在不喝就是不听大姐的话了。”谷子见麦子转身要往外走,喊住了麦子。 麦子听谷子说自己不喝药就是不听大姐的话,端起那碗汤药,两眼一闭,咕咚咕咚一气儿喝得碗底儿朝上了。她把喝空了的药碗往谷子手里一递,两个袖子膏了膏嘴,就冲着院子外面奔了出去。 谷子跟着麦子到了院门口,喊着要麦子回来漱漱口,说喝了汤药嘴里苦。 麦子回头告诉谷子:“不苦,找到大姐就不苦了。” 麦子转了几户人家,都不见小米的影子,这下让她心里着慌了,大姐这是去哪儿了?她着急忙慌地回到家,问谷子是不是大姐回来了。 “没回呀,咋的了?”谷子也是一惊。 “我去了几家都不见大姐的影子。”麦子着急担心地说。 “猫春家你去了吗?”谷子马上想到是不是大姐到猫春家为豆子哥说事儿去了。 “第一家我就去的是猫春家,他们家没人,院门都关着呢,我在他们家院门前还喊了几句呢。”麦子说,“邻居婶子家我也去了,婶子说大姐没去他们家。” “那会去哪儿呀?”谷子也一下子担心着急起来,“是不是去狗比家了?今儿晚晌咱们把狗比娘打了,是不是大姐去狗比家说这件事儿了?” “不会吧?大姐那脾气能会向他们家服这个软?”麦子摇了摇头。 谷子听麦子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是这样,但这个时候小米姐会去哪儿呢?不会这个时候去二姑家了吧?这也不会呀,眼看着天就大黑了,大姐咋的也不会这个时候去二姑家,就是去二姑家,也会跟这姊妹几个说句话打个招呼啊?她看了看麦子,又看了看玉米,安持着玉米说:“玉米,饭我做锅里了,你把锅烧好后就在家呆着,我跟麦子去找大姐去。” “二姐,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去吧,麦子的病还没有好透彻呢。”玉米见谷子要带着麦子出门,马上就拦住了谷子,“麦子也会烧锅,再有几把火也就好了。再说了,大姐也不让麦子到处跑,麦子的病还没有好利索,大姐怕她再受了啥子风邪。” “那就麦子在家呆着吧。”谷子看着麦子说。 麦子还想张口争辩啥子,但谷子和玉米已经走出了灶房。 麦子很委屈似的坐到了锅灶前。 锅灶膛里的火烧得很旺,红彤彤的火苗子一阵一阵地蹿出锅门儿,把整个灶房里映照得也是红彤彤的。 麦子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很小心地招呼着锅灶膛里的柴火,锅底在柴火上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香甜的红薯的味到在这样的咕咕噜噜的声响中冲出锅盖,飘散得整个灶房里都是。 谷子和玉米出了自家的院子,小米姐去哪儿了,她们两个心里也没个底儿。村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唤鸡叫狗的声音,大嗓门的女人“呕哧呕哧”往自家的院子里赶着鸭子或者老鹅上宿,还有尖嗓子的女人扯着火车拉笛儿一样的长腔召唤着炸了圈的猪仔子。夜晚来临了,一切该归圈的畜生都要给主人家招呼回自家的院子里,鸡上架,鸭进笼,狗归窝,猪藏圈,就这样陪着主人眠上一宿,待第二天的天亮之后,重新开始撒换觅食,虽说这一宿只是给主人关在院子里,并不跟主人同屋而眠,但是,如果谁家有那么一只畜生一夜不归,就会惹得主人家一家人一宿也睡不安稳。每天这个时候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节,村子里到处混杂着各种声音,呼鸡唤狗追猪赶羊,还会有谁家淘气的孩子出去野了一天不进家,这个时候会急得家人满村子地找,东墙旮旯,西家胡同,直到最后揪着孩子的耳朵把孩子从村后的那门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窑里扯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小米失踪了 谷子和玉米来回在村子里转了不少的时辰,还是没能见到小米的影子,这让谷子和玉米心里着火一样,这个时候小米姐会去哪儿呢?村子里都找得遍了,就连平日里小米姐不愿意去的人家,也都过去看了。谷子和玉米不知道再去啥地方找了,心里虽说像着火一样急,可也想不出还会有啥去处,要不就喊着豆子哥一道去二姑家看看! 谷子和玉米着急忙慌地回到家,麦子已经烧好锅守在院子门口等着她们两个的信儿。 麦子瞅见谷子和玉米两个姐姐,慌忙着迎上去,问姐俩有没有看到小米姐。 “大姐没回?”谷子从麦子的问里也已经知道小米没有回来,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麦子。 “没。”麦子也已经明白,谷子和玉米两个姐姐没找到小米。 “就这么一会儿,大姐能到哪儿去了呀,满村子里的找,满村子里的喊,也不见有个回声,这不要急死咱们几个呀。”玉米跺着脚,要哭的声音说,“就算是要去二姑家,也该跟咱们打个招呼说一声呀。” “大姐这个时候不会去二姑家。”麦子听了玉米的话,很肯定地说,“大姐要不就还在村子里,要不就去咱们家的地里去了。明儿咱们家就要种麦子了,说不定大姐就去咱们家要种麦子的那两块地里去了。今儿大姐没去地里看看,她一准是不放心,这个时候去瞅一眼。” “天就要大黑了,这个时候去地里能瞅个啥呀。”麦子的话让谷子和玉米觉得有理儿,但玉米还是不敢相信小米这个时候会去地里,她有些怪罪似的回着麦子的话。 “啥也瞅不到姐姐也会去瞅一眼,这样她心里踏实。”谷子从麦子的话里觉出了小米这个时候也一准是这个想法,心里也一下子松快了一些,小米姐去地里瞅上一眼,要不了多大会儿也就能回来了。 “二姐,咱们还是去地里看看吧。就是大姐去地里了,她的两个髁膝盖还在伤着,路走得长了肯定会很疼。咱们去看看,回来时咱们能扶着大姐。”麦子看着谷子说。 谷子听麦子这么一说,心里又是一疼,晚晌的时候为了给玉米出那一口气,小米姐就像两个髁膝盖啥事儿也没有一样,抓起那把破铁锹,一口气冲到狗比家的地里举锹就拍狗比娘。从狗比家地里回来的路上,小米姐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蹦跶着回的家。回家之后这还没多大会儿,气儿怕还没喘匀,脚还没歇过乏,这又出去要看明儿种麦子的地,一个晚晌折腾到现在,小米姐的那两个髁膝盖还不钻心地疼啊!她二话没说,扯起玉米回身就往村子外面跑过去。 麦子见谷子拽着玉米往村子外面跑了,追了几步没能追上,又很委屈地回到了院子里。 谷子和玉米刚走到村口,正撞上扛着铁锹往回走的豆子。玉米一见豆子,就哭着嗓子说小米姐不见了。 豆子给玉米的话惊得哧溜溜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呆了半天,才醒过神似的问:“啥?” 谷子前前后后说了小米没吱声就不见了,然后是她和玉米把村子里找了个遍也没能瞅见小米的影子,是麦子说小米肯定是去明儿要种麦子的地里去了。 “没呀!”豆子有些傻眼了,“我刚从咱们家的那两块地里回来,没见到小米呀。” 豆子的话也让谷子和玉米吃了一个惊慌,她们两个掉了魂儿一样一起问:“啥?你没看见小米姐?会不会是你跟小米姐走岔道了?” “不会吧。”豆子也犯了疑惑,“那咱们回去到地里再看看!” 豆子c谷子和玉米兄妹三个一道把自家那两块明儿要种麦子的地来回转了两个周折,但还是没看到小米的影子,这让他们兄妹三人真的着忙慌了!小米这是会到哪儿去了呀,三个人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好像都在问着另外的两个人,但是,他们谁也说不清楚小米这个时候会到哪儿去。 “哥,要不咱就问问,看村子里有谁看见小米姐了。”谷子忽地琢磨着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应该有人看到小米姐,这个时候人们都忙着往家里赶,一准会有人在村子里的路上看到过小米。她试着向豆子说。 豆子抬手挠了一下头,这个主意倒也是,说起来小米出自家院子的时候应该正是老少爷们们从地里往家里赶的时辰,一路上咋的也会有人碰见小米,跟老少爷们们打听打听,说不准就能知道小米去哪儿了。 谷子和玉米站在豆子的身旁等着豆子的主意,她们两个在黑暗下来的夜色里瞅着眼前已经很模糊的豆子,静静地等着豆子的话。 “咱们回到村子里之后,分头去挨家打听,这样也就快些。有谁先打听出来小米去哪儿了,就回家先跟麦子说一声,然后去小米去的地方找小米。这样,咱谁再回去就知道该去啥地方了。”豆子琢磨了一会儿,向谷子和玉米这样安持说。 “那就按着哥的话办吧,咱们现在就先回村子里去,回家看看小米姐回来没,要是回去了,咱们就不用挨家打听了。要是还没有回去,俺们再分头挨家打听。”谷子说。 就在兄妹三个一路上商量着该咋的去找小米的时候,身后一声招呼让他们吓了一跳。 “这谁大老晚的咋也跟我一样没回家呢?”一声嗡声嗡气的招呼之后,就是一阵喘着气的咳。 豆子他们三个一惊之后,这才琢磨出打招呼的是村里的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是村子里的一个鳏汉,据说早年有妻有子,后来因为一场大火,妻儿都给烧没了,就这样一个人守着日子过到了眼下。那场大火豆子没能赶上,小米c谷子她们就更不用说了。人们给蚂蚱大爷送这个蚂蚱的外号,豆子他们也不知道是啥子来由,可能是因为蚂蚱大爷走起路来显得像蚂蚱一样一蹦一蹦的,人们这才给他送了这样一个外号。反正这么多年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都这么个叫法,蚂蚱大爷也乐意答应,时间长了,也就把他原来的字号给叫没了。蚂蚱大爷的日子虽说显得单了,但不算苦,一个人养活自己还是能把吃穿招呼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是蚂蚱大爷。你咋的到这个时候才回呢?”豆子回着蚂蚱大爷的话问。 “明儿要种麦子了,我这贪晚儿到地里看看。”蚂蚱大爷说,“你们这兄妹仨咋的也贪到了这个时候?” “出来找我大姐呢。”玉米抢着话回了蚂蚱大爷。 “找小米呀。”蚂蚱大爷说,“我出村子的时候也碰到她往村子外面走,看她那样子像是腿上有了啥伤,走起路来一蹦一瘸的。当时我想问她一声去哪儿,赶在了狗比他爹跟我说话,也就没问,倒是我看她像是往你们爹的坟上去了,我当时还纳闷儿呢。” 蚂蚱大爷的话让豆子他们兄妹三个一下子又呆住了,这个时候小米去爹的坟上干啥? “你们兄妹三个就去你们爹的坟上看看吧,说不准她还在那儿没回呢。”蚂蚱大爷说,“小米那闺女倔,平日里有啥委屈都自己一个人扛着,这个时候说不定是她心里有啥子大委屈扛不住了,去跟你们的爹唠叨唠叨。” 豆子给蚂蚱大爷的话说得直想哭,是啊,这么多年了,再苦再累,小米从来都没有向自己说过一声,更没有向自己抱怨过一声,就是在自己觉得快扛不住的时候,小米也总是笑着对自己说能熬过去。这么多年,要是没有小米,这个家真的就早散了,说不准谷子玉米她们几个现在也陪在爹的身边了。 “你们兄妹三个去吧,要是小米在那儿,就让她早点儿回去,明儿还有明儿的活儿,早点儿回去歇着,明儿干活儿有力气。今儿夜里要是歇不好,明儿就没精神。”蚂蚱大爷见豆子没说话,催着豆子说,“要是她心里有啥委屈,你们以后也多替她分点儿,你们现在也都大了,也不能把你们这个家的啥事儿都放到她一个人的肩上扛着。” 豆子在黑暗里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眼泪已经从他的眼里低落下来,好在这时天已经大黑了,别人看不见他流眼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小米跟爹说话了 谷子和玉米扯了一下豆子,兄妹三个就别了蚂蚱大爷往爹的坟上跑过去。 小米从家里出来之后,迎着村子里晚归的老少爷们儿们就出了村子。自打她听了猫春娘说有半里湾的人家托着猫春爹娘想把闺女说给豆子哥那时起,她就想着要把这事儿说给爹听听,哪怕半里湾那户人家的闺女像豆子哥扫听的那样是个心眼儿不透溜的闺女,她也想把这事儿说给爹,不管咋的,总算有人家想着豆子哥的亲事儿了。从爹走了娘去了之后到今儿,自己就在心里盼着有这么一天,哪天能把豆子哥的亲事儿定准了结成了,自己就有话跟死去的爹交代了,自己就有脸面在这个村子里走动了。爹走了,就把这个家的担子全交给豆子哥了,可豆子哥人小力单,一个人挑不起这个担子,自己就得跟豆子哥分着挑。娘去了,这个家的吃喝缝补都落到自己头上了,豆子哥是个男人,不该操持这些,谷子她们还小,只能自己把这些都应承下来。日子熬到了今儿,有人能想着豆子哥的亲事儿了,这个家要不了多长远的日子,就能像别的人家一样猫欢狗跳的喜庆了。 小米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爹的坟上,爹的坟眼下已经只是一个很小的土泡泡儿了,这让她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爹的坟现在是在别人家的田地里,别人家犁田耙地的免不了会想着能把爹的坟给平了,这样就能多种几棵庄稼多打些收成,虽说每年的清明能给爹的坟上添几锹土,可这几锹土经不得人家一年几茬的耕耙,要是爹的坟在自家的地里埋着,哪怕一年少吃几口粮食,也要把爹的坟修得大大的,让人老远就能看到坟下埋着的是自己的爹。 小米不声不响地往爹的坟前一跪,虽说两个髁膝盖给这一跪跪得钻心地疼,但她还是那样跪着,然后给爹磕了两个头,顺手又往爹的坟上添了几捧土,这才开口向躺在坟里的爹说话。 “爹,闺女今儿这个时候过来看你来了,也没给你捎啥子东西过来,你别怪闺女。今儿闺女过来是想跟爹说几句话,你要是能听见闺女跟你说的话,就今儿夜了给闺女托个梦,让闺女知道今儿闺女的心思爹都知道了。 “爹,今儿猫春娘跟闺女说有人想托着他们把闺女说给豆子哥,当时我听了这信儿,心里那个舒坦,就想过来跟爹说一声,让爹在那边也宽宽心。这些年我们姊妹几个总算熬过来了,总算有人还想着咱们家的豆子,等哪天豆子哥结亲成家了,咱们这个家就能跟别的人家一样了,你在那边看着也会心里踏实了。 “爹,这些年受的苦受的累就不跟你说了,想着你在那边也能看得见。苦也好,累也好,委屈也罢,反正这些年闺女都想着法子不能累了他们几个,不能苦了他们几个,也不能委屈了他们几个。想归想,闺女有这个心,没这个力,这些年还是让豆子哥他们几个受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累,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好在总算熬过去了,眼下谷子c玉米和麦子慢慢都大了,也都能给这个家搭把手儿了,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爹,说到这儿闺女想跟你说个事儿,今儿晌午大舅来了。当时豆子哥还跟大舅闹了个心里疙瘩。大舅这么多年没过来看上我们姊妹几个一眼,没帮上我们姊妹几个一把儿,咱不能埋怨大舅,其实到今儿咱才知道,大舅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家里两个病人也差点儿把大舅拖垮了。今儿大舅来了之后,把他这些年的日子说了,听了之后闺女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今儿大舅还给五妮儿起了个名字叫麦子,五妮儿有名字了,闺女也觉得她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了。大舅现在身边也没啥亲人了,妗子没了,我那个表哥也没了,就一个人守着日子自己过。大舅说他现在调回到咱们这儿了,以后就能经常过来看我们姊妹几个了,大舅还说以后我们姊妹几个就是他亲生的孩子。有大舅照应着,以后我们姊妹几个的日子会慢慢像你在一样好起来的。另外,大舅也答应着要带着麦子读书识字儿了,我们姊妹几个现在都是瞪眼瞎,我不想让麦子长大以后也跟我一样。看这个世局,以后不识字儿不行,很多地方都就会吃亏。 “爹,说到这儿闺女想求你一件事儿,豆子哥比我大,他是哥,他平日里不大讲话,心里都在想啥子,我也琢磨不透。有些事儿我想说他几句吧,又不能说他。这阵子吧,因为我想催着让别人家给他提亲说媒,他心里不咋的愿意,说这辈子没打算成家,要把我们姊妹几个都嫁出去了再想着他自己的事儿。爹,他这样说就不懂事儿了吧,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都到啥年龄了,谁家还有闺女会等到那个年龄不嫁人啊。爹,闺女可以不嫁人,可豆子哥不能不成家呀,他是咱家的根,他不成家,咱们家的根就在他这儿断了。爹,要是咱家的根在豆子哥这儿断了,你在那边的祖宗跟前也没法儿交代呀。爹,闺女就想求你给豆子哥托个梦,在梦里好好说叨说叨他,让他以后别那么倔了,心里有啥事儿就跟我们几个说叨说叨,商量商量。我们几个好知道他在想啥,知道他是咋的想的。”小米这样跟眼前的这堆埋着她爹的坟土说着,又往坟上添了几把土。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豆子和谷子c玉米他们兄妹三个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豆子他们兄妹三个来到爹的坟前,瞅着坟前有一个很矮的影子,但他们从影子的轮廓上已经能够断定那是小米跪着的影子。豆子示意着谷子和玉米不要出声,兄妹三个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站到了小米的身后,听着小米跟坟里的爹说话。 “爹,这次我就琢磨着呆两天我去催催猫春的爹娘,让他们多费点儿心给豆子哥把这事儿跑几趟,定个见面的日子。要是那家的闺女豆子哥能看着如是了,今年不接咱就明年把她接过来。要是明年接,我打算着过了年儿就着手准备把咱家的房子翻盖翻盖,咋的也不能让你的儿媳妇住到咱现在的破房子里,到时候不管闺女我咋的,也都要亮亮堂堂地把你儿媳妇接到咱家里来。爹,要是豆子哥看着这个闺女不如是,闺女我就再去求着别人家给豆子哥操这份心,不管咋的,这两年都要把你儿媳妇接到家,豆子哥的年龄等不起了呀! “爹,闺女也知道,你在那边看着跟豆子哥年龄差不多的这一茬后生大多都娶亲成家了,心里也会为豆子哥着急,可你又帮不上啥忙。爹,你在那边就放心过你那边的日子,这个家有你这个小米闺女,天塌不了,地也陷不了,以后这个家的日子一准会跟别人家的一样,就在这两年,不管你这个闺女咋的,都得先把豆子哥的亲给结了。把豆子哥的亲结了,你这个闺女心里也放了一个担子,以后谷子她们三个,你这个闺女也一准会都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爹,闺女求你的事儿你可别忘了,抽个空儿你给豆子哥托个梦,你是爹,你咋的说他都行,咋的怪他都行。你活着的时候,豆子哥也很听你的话,你就给他托个梦劝劝他,脾气别那么倔了,叫他把心思这两年放到他的亲事儿上。豆子哥的亲事儿不结,你这个闺女的心也踏实不了啊! “爹,谷子c玉米和麦子你就只管放心了,我比她们三个都大,她们要是不听我的安持,我能数叨她们,能吵她们,就是豆子哥,我没法跟他吵啊。爹,你知道吗,今儿我为豆子哥的事儿心里着急上火,在家里说了几句高嗓子的话,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不该对着姊妹几个那样跟豆子哥闹这口气。爹,他是哥,我是妹子,跟他那样高嗓子闹气儿,是闺女有点儿不知道大小了。你给豆子哥托梦的时候告诉豆子哥,是我着急才在他们几个跟前动了高嗓子。”小米说着,给坟里的爹又磕了一个头。 “爹,以后我听小米的。”这个时候,豆子也一下子在小米的身后给坟里的爹跪下了。 “爹,我们都听小米姐的。”谷子和玉米也在小米的身后跪下了。 小米给豆子他们兄妹三个吓了头发梢子支支楞楞朝上抖了几抖,后脊梁沟子也出出溜溜地冒了一阵子的凉气。她拍着胸脯子定了半天的神儿,这才怪罪似的对谷子她们说:“你们咋都来了?麦子呢?” “麦子在家呢?”谷子说,“家里不见你了,又满村子找不到你,咱们家明儿要种麦子的两块地里我们也去了,最后还是路上碰到了蚂蚱大爷,他说瞅见你往爹的坟上来了,我们三个就找到这儿了。” “大姐,满村子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都把我们几个急死了。”玉米说。 “大姐就是想过来跟爹说说话,能去哪儿呀?”小米说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扯着谷子往上拉,“起来吧,大姐跟爹的话说完了,咱们回吧,要不,麦子一个人在家该害怕了。” “大姐,是不是今儿一天的事儿让你心里觉得憋屈了,就”谷子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给小米捂上了嘴。 小米凑近谷子的耳朵小声说:“别啥事儿都让爹知道了,爹要是知道了,他在那边不踏实。” 谷子怔了半天,点了点头。 “今儿哪有啥事儿啊!”小米放开了捂着谷子嘴巴的手,大着嗓子说,“我就觉得马上要十月阴了,还没到爹的坟上给爹烧张纸,过来跟爹唠扯唠扯。” 小米的这话似乎是在让躺在坟里的爹听。 豆子跪在地上没动,他给坟里的爹磕了个头,对着爹的坟说:“爹,是儿子不懂事儿,惹得小米今儿心里不舒坦了。爹,你放心,以后儿子再也不会让小米不高兴了,以后啥事儿都听小米的安持!” “哥,起来咱回吧。”小米过去把豆子从地上拉起来,说,“不能说啥都听我的,你是哥,你说的对咱就依着你的。我琢磨的有理儿,咱就按着我琢磨的去商量着办。今儿咱们几个当着爹的面儿,也不能说谁听谁的,必定你是哥,这个家还是你说了算。不过有一点,今儿咱当着爹的面也说清楚了,就是你的亲事儿,得依着我的想法儿,其它啥事儿还是得听你的。” 豆子从地上站了起来,黑暗里虽说瞅不清小米的脸,他还是紧紧地瞅着小米,向小米点了点头,嘴里不由得向小米说:“听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村子里进贼了 天刚麻花眼儿的亮,起得比鸡还早的庄户人家已经在田地里招呼着牲口犁田耙地了,那些没有牲口的人家更不敢贪床恋觉,起早赶着这个时令用原始的劳动工具整理田地。时令耽搁了,田地里就长不出好收成,一家人的口粮就会见紧了。庄户人家靠的就是这几亩田地活命,时令耽误了,地也就给耽误了,一家人的半截命都没了。 豆子也起了个大早,猫洗脸一样把脸洗了一把,然后就忙赶着去邻居婶子家借了一辆架子车要去二姑家拉麦种。 小米听到豆子起身了,也伸了一个懒腰打算起床。这个懒腰一伸,小米才觉出浑身像多年不用的轧花机转轴一样,咯咯吱吱地发涩,两个髁膝盖上的伤倒不觉得咋的疼了。这是咋的了,就昨个晚晌没干活儿,浑身就歇出这样的毛病来?她在床上憋足了一口气,再一次把整个身子伸着懒腰用劲儿往外伸。还别说,这一个懒腰倒把整个身子骨伸得舒坦了不少。这个懒腰之后,她稍微在床上停了个鸡眨眼的工夫就穿上衣服出门了。她追上豆子,要跟豆子一起去二姑家拉麦种。 “小米,你回去吧,家里还一摊子的事儿要你安持呢。也就几袋子的麦种,用不着去两个人,我一个人就能拉回来。”豆子催着要小米回去,“再说了,你的两个髁膝盖睡这么一夜也不见得能好多少,再走这老远的路,怕再给走出肿来。” “说起来麦种是不多,三百多斤架子车拉着也没多重。可路远了就没有轻重了,你一个人拉着也吃力气。我跟着去,咱们能一替一段路拉,这样就能喘口气歇着了。”小米说,“我这两个髁膝盖一夜已经好了不少了,觉不出疼来。” “那也不成。”豆子说,“待会儿谷子她们几个起床之后,你还得安持着她们该干啥活儿。没你的安持,她们就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了。” “大姐,还是我跟豆子哥去吧。”这个时候,谷子从院子里追过来,说,“大姐,你在家安持着玉米把去年留着打算喂猪的棉籽饼弄出来晾晾,猪没喂成,倒让虫子把它打轰了。趁着种麦子把它撒到地里壮地吧。” “也是,人家往地里上豆饼化肥啥的,咱们没那个本钱往地里搭,就把去年的棉籽饼上到地里去,多少它都能给地里使点儿劲儿,明年的收成也会好一些。”豆子接过谷子的话说,“你就在家跟玉米把棉籽饼弄出来晾晾,让谷子跟我去二姑家吧。” 小米见谷子要跟豆子哥一块儿去二姑家拉麦种,也就不再争着要去了。她眨着两眼琢磨了一阵儿,想起了啥子似的安持豆子说:“那样吧,你们两个到二姑家之后,跟二姑再说一声,让二姑帮着咱们家从他们村子里那个卖化肥的人家赊两袋好一点儿的化肥,叫啥尿素和复合肥,一样赊一袋,回来种麦子的时候跟着麦种一块儿播到地里去。” 豆子清楚小米说的这两样化肥,已经使唤过这两样化肥的人家说,一亩地十来斤尿素十来斤复合肥,那劲儿能把麦子催得憋足了力气似的长收成,只是自己家没这样的本钱,这几年只能心馋地听着别人家用这两种化肥的好处。 谷子一听小米要跟二姑商量着帮赊两袋化肥,先是一愣,马上她就同意了小米的想法,说:“就是,有这样两袋好化肥,明年咱家的麦子就能多打出不少的收成了。” 豆子倒在心里犯了疑惑,这样的两袋化肥要二百来块钱,二百来块钱不知道要流出这姊妹几个的多少汗啊。再说了,有这二百来块钱放到地里去,明年多打出的收成够这两袋化肥钱吗?虽说这些年土地到户了,大多的人家都不用担心饿肚子了,但是,有脑袋瓜子透溜的人家倒开始琢磨起这种地来了,除了化肥种子啥的开销,再把收成的近一半往上交公c余粮,很多时候地里打出的收成根本就不够往地里用下去的东西。可庄户人家没有别的啥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一年一年这样往地里下血本。这个家这些年没这样的本钱往地里投,收成虽然赶不上别人家,但也没有像别人家那样每赶上这样要往地里播种下种的时候就四处淘换着借钱买化肥啥的,然后从鸡鸭屁股里抠着去还借来的账。今儿小米咋的能忽地往赊账买化肥上想啊?他瞅着小米,皱着两个眉疙瘩想向小米说两句啥子。 小米好像已经看出了豆子的心思,没等豆子开口,她就对豆子一笑说:“哥,你就跟二姑说一声让二姑帮着给赊两袋化肥吧。我也琢磨了,再过些日子,咱们家有几只骟羊能卖了,卖羊的钱能把这两袋子化肥钱堵上。今儿要是你的亲事儿能定下来,明年就把亲事儿给你办了,到时候得待客请人吧,明年麦上要是没啥收成,咱那啥待客请人啊?这次你就依着我的琢磨往明年看看。再说了,两袋这样的化肥种麦子还有点儿剩余,明年春上的春地里还能用。” 豆子听了小米的合计,也不再说啥子话了,他已经在爹的坟前说过话了,啥事儿都听小米的。 小米见豆子不说话了,心里琢磨着可能是豆子哥也掂量出了自己这几句话的理儿了,就向豆子和谷子一摆手,说:“去吧,回来的路上不用赶得太急,只要不耽误晚晌往地里种麦子就成。回来是重车子,路上赶得紧了会累着。” 豆子和谷子答应小米一声,两个人就出了村子。 小米瞅着豆子和谷子走得远了,这才回到自己家的院子里。进得院子,她发现玉米和麦子也都起了床。 “你们俩起这么早干啥?天还没大亮,回屋再睡会儿,等天大亮了大姐再喊你们两个。”小米瞅着这两个妹子,心里也是一咯噔,这两个妹子今儿是咋的了?是不是自己刚才起床的时候也把她们两个惊醒了? “大姐,我们不睡了,你都起来了,我们两个还睡啥!”玉米说。 “不睡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等着天大亮啊!现在又干不了啥活儿,还是赶紧进屋睡会儿吧。”小米有些怪罪地看着玉米和麦子说,“天还不大亮,这个时候不睡又能干啥?” “大姐,我出去放羊去。”麦子向小米说。 “这个时候去哪儿放羊?露水草羊能吃吗?”小米转头看着麦子说,“露水草羊吃了还不都把羊肚子吃坏了?” “那我先看一眼咱家的羊再回屋睡一阵儿,昨个整个晚晌都没能放咱家的羊。”麦子说着就去羊圈看她心头上肉一样的几只羊。 “看去吧,不看一样那几只羊,让你睡,你也睡不踏实。”小米知道,家里的那几只羊在麦子的心上了,一天见不到那几只羊魂儿准掉了。 “大姐,咱家的羊呢?”羊圈里传出了麦子丢了魂儿一样的喊。 小米听了麦子的喊,忙奔着去了羊圈。 羊圈里除了麦子傻了一样在那儿站着,空荡荡地啥也没了。小米一下子也呆了,家里总的养了七只羊,羊圈里现在一只也没了,是不是今夜里进贼了?她的头轰地一声空落落地啥也没了。 “大姐,咱家的羊呢?”麦子哭了一样着急地问。 羊呢?羊呢?小米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声音在问自己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传过来一阵叫骂的声音—— “偷俺家的鸡给你没扎牙的闺女过月子吃啊,你个王八操的千人日出来的种,偷俺家四只老母鸡,这回给你没扎牙的闺女发奶,够你个驴日的一起吃了” 小米听着这样的骂,心里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家的那几只羊完了,今夜村子里真的是进贼了! “大姐,咱家的羊是不是也给人偷走了呀,七只羊都偷走了呀?”麦子哭着问小米。 这个时候的小米也彻底地傻了,那七只羊,打自小姊妹几个就心疼得像跟月把的小孩子一样照看着,特别是麦子,都把那几只羊当成命了。平日里麦子总说,等这几只羊大了,赶在年前卖了就能给姊妹几个每人换一身过年的衣裳了。那两只母羊来年开春还能下几个羊羔子出来,那又是明年年底姊妹几个的过年的新衣裳。今儿自己还指望着那几只骟羊换两袋化肥呢,这一夜给贼偷得啥也没了。这该千刀剐万刀割的贼,你偷谁家不好啊,为啥偏偷这个家呀? 麦子见小米站在那儿傻愣愣地不说话了,一屁股蹲倒在羊圈里,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玉米跟着小米进了羊圈,这个时候也傻瞪着两眼说不出啥子话来。 院子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骂人偷鸡了,还有人在扯着嗓子骂谁偷了他们家的鸭子和鹅。 看样子今夜进村子的贼还不是三c两个人,应该是一大帮子的人。三c两个人一夜偷不了这么多的人家,也偷不了这么多的东西。 “大姐,羊没了,咋弄啊!”玉米在小米的身后这样问了一声。 小米站在那儿,没听见玉米的话一样整个人都没了心魂儿,这七只羊,打自小养到眼下,姊妹几个用了多少心血啊,每天瞅到这七只羊,一家人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有那两只老母羊,有几只骟羊,一年的油盐酱醋,一年的开销,姊妹几个心里都有了谱儿。这该死的贼,就这么一眨眼的一夜间,把这个家一年的花销都给偷没了,把姊妹几个的指望给偷没了。 院子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多,像是很多人家聚到了一起说着这家少了鸡那家少了鸭,还有女人哭嚷着说自家马上要下崽儿的老母猪也给偷了。 村子里这么多的人家给偷了,咋的就没有一个人夜里睡得有个警觉呀?村子里的狗咋的也没能叫上几声报个信儿呢?小米心里这样狐疑着出了自家的院子,想听听老少爷们们该咋的对付这件事儿。 “要不咱们就往四围里追追,说不准还能追上这贼呢。”有人这样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儿。 “现在的贼好追呀?听外边失盗过的村子里人讲,现在的贼都开着车偷,车放在村子外面,一帮子贼进村子偷,再把偷到的东西都放到车上去,一加油门车就跑了,咱们上哪儿追去呀!” “今夜也怪了,村子里这么多的狗,竟然没有一条狗叫上那么一声的,平日里村子里要是谁家来个客,或者有啥子生人进了村子,一个村子里的狗都恨不得都一起上去咬,今夜倒怪了,该不会这些贼先把村子里的狗给招呼了,然后再动手挨家偷吧?” “也是,平日里这个时候村子里的狗都四处乱跑了,今儿咋的一条狗也不见了?” “唤唤看,是不是村子里的狗也给贼偷了!” 于是,真的有人开始扯着喉咙唤狗,但是,这些人眼看着要把喉咙也唤哑了,村子里的狗一条也不见了。 “这贼邪性,连比贼都精的狗也给偷了。” “那咱得把这事儿跟上边的人说说,让他们给咱们找找给偷了的东西。每年到交公c余粮的时候上边的人挺积极,一天到晚地催,咱们自己吃杂面馍馍杂面汤地养着他们吃白面馍馍白面汤的,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也该伸头给问问吧。”有人倒有了这样一个主意。 “对,该把这事儿跟上边的人说说。” “咱们先挨家问问都少了啥,都记到一张纸上去,然后咱们去镇上找上边的人的时候就把这张纸儿交给上边的人,让他们看看这样的贼有多可恨有多可怕,再这样下去,打到咱们家里的粮食也说不准就不是咱们自家的了。” 小米家的七只羊给村子里会写字儿的老会计记到了那张纸儿上。 小米似乎一下子觉得那七只羊有救了,心里也一下子热乎起来,说不准要不了两天,上边的人就能帮着把那七只羊给找回来了。那七只羊能给找回来,今儿要给豆子哥和谷子拉回来的那两袋子化肥就有指望年底能还上账了,说不准那几只骟羊还了化肥账之后还有结余,那样不管咋的都要先给麦子扯上一身新衣裳,那七只羊长到眼下那个身膘,一多半是麦子的经管。 麦子仍在院子里很心疼那七只羊地哭,两只眼都给她用两个衣袖擦泪擦得红彤彤的了。 “麦子,别哭了,村子里已经去找上边的人给帮忙找了,说不准就这两天就能把咱们家的那七只羊给找回来了。”小米只能这样劝说麦子,别的她也没有啥子法子。 “大姐,俺不信还能找回来,咱们村里二娃子他舅家那个村子去年个也给贼偷了,二娃子他舅家给偷走了两头牛,听说也跟上边的人讲了,到今儿也没见把牛给找回来。不是他们自家的事情,他们能会上心地给找吗?”麦子哭得都有点儿哑嗓子了。 小米给麦子的话说得心里又凉了半截,是啊,不是谁家的事儿谁就不会上心。她瞅着麦子,不知道该咋的根麦子说了。 “大姐,待会儿我去我常放羊的地方看看,说不准他们偷咱家的羊的时候这么多羊顾不过来,有哪只得空儿就跑了呢。”麦子揉着眼,哑着嗓子说。 “去吧,让玉米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吧”小米心里也窝屈得想哭,要是这个时候能抓到偷他们家的羊的贼,她会啥也不顾地冲过去狠狠地咬那贼几口! 麦子揉着两眼,哭得脖子一顿一顿地打着嗝儿和玉米出了院门儿。 外面的天已经放亮了,很多被偷了的人家的女人还在不解气地扯着嗓子咒骂今夜来了村子里的贼。这样血刺呼啦的骂声虽然不能骂回来他们的损失,但似乎能让他们心里觉得解恨解气一些。咒骂别人能带给自己心里一些宽慰,这或许是我们这个民族所特有的一种复仇方式,就像当年我们咒骂那些侵略我们的异族喊他们“鬼子”一样,尽管这样的复仇方式并不能解决仇恨,但我们的子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复仇方式,在一顿臭骂之后,心里会产生一种已经把仇人杀死了一样的快感。如果深究这种自欺式的复仇方式的渊源,很多人会把它归罪于儒家思想的毒害。其实,儒家思想只是这种方式产生的一个微乎其微的原因,天性的自私和神学的力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由于自私,我们的子民不愿意团结起来对付对我们有害的力量,神学的力量又让人们相信罪恶会受到神灵的惩罚,惩罚邪恶不是我们这些人的责任。从而也就让那些对我们有害的力量日益嚣张,让邪恶有了生长的土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失而复得 麦子和玉米离开院子之后,整个院子里就只有小米一个人了。不知谁家没有给贼偷去的公鸡这个时候扯着嗓子啼了一声,这一声虽说离小米他们家很远,但小米听着竟然觉得是那么近,近得好像那只鸡就在自家的院子里叫这么一嗓子似的。也就是这么一嗓子的鸡叫,也居然把她小米叫得两行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院子里只有她小米一个人,她不担心自己这样淌泪会给豆子他们几个看见,也就没有抬手把脸上的泪给擦了,只任着两眼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淌。今夜这帮子贼真的把她小米的心偷得没了底儿了,原来很多的打算都是由着家里的那几只羊进行安持,羊没了,那些打算也都成了空儿了,但那些打算还是要有东西依靠着才能安持啊,眼下依靠着啥子东西呀?几年来,家里靠着三只母羊下了油盐酱醋,也下了缝补的针头线脑,每年年节的时候,还能给姊妹几个每人添上一件袜子啥的。前几天猫春把家里的三只母羊踢坏了一只,剩下的这两只母羊今儿夜里又给贼偷了,今年年节上拿啥子给姊妹几个添置过年的衣裳?明年又拿啥子应酬一年的油盐酱醋和针头线脑?老天爷咋的这么不长眼啊! 小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委屈了多久的眼泪,也没觉出自己流了多少的眼泪,她只觉得自己空了一样没了主心骨,一家姊妹几个每年平日里都是节省着开销年底卖的羊钱,用度精打细算,自己都恨不得一个子儿能掰成几瓣用,可这缺了大德的贼,一下子就把这个家的姊妹几个的指望全给偷没了,要是家里的那几只鸡也给贼偷去了,那可真的断得姊妹几个一点儿路也没了。琢磨到这儿,小米忽地记起了关在灶房门后的几只鸡,忙地就冲进了灶房打开鸡笼,伸手往鸡笼里掏了掏。 鸡笼里传出了几声“咯咯”的声响,这是鸡笼的几只鸡躲着她的手发出的声音。 小米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一些,还好,几只母鸡还在!她两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变得像掏井掏出的泉眼一样呼呼地往外冒。她从鸡笼里掏出一只鸡,抱在怀里哭出声来。 小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儿是咋的了,以往不管碰到多大的事儿,自己也从来没有掉过眼泪,今儿就是给贼偷去了几只羊,自己竟然就这样哭了。 小米把怀里的那只鸡搂得紧紧的,眼泪噼噼啪啪地落到那只鸡的羽毛上。 那只鸡可能是给小米搂得不自在了,似乎想挣扎着从小米的怀里挣脱出来,但它咋的也不如小米有劲儿,只能脖子里“呴呴咯咯”向小米提着意见。 小米抱了一阵这只鸡,然后很小心地把它放到地上,又伸手往鸡笼里掏了掏。 鸡笼里的几只鸡躲过小米的手,顺着小米的胳膊从鸡笼门儿里纷纷逃了出来,然后又都在鸡笼的门口抖动着身子松散了一下身子骨,很兴奋地冲出灶房,又在灶房的门口各自扑棱了一阵膀子,这才猴子跳舞一样互相追赶着分散到院子里。 小米看着自家的这几只鸡,脸上略微松快了一些。她抬起手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擦,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院子门口传过来猫春娘追命一样的喊。 这又是咋的了?小米的心一下子又给猫春娘这一嗓子给提溜到了嗓子眼儿里。 小米提溜着心肺出了灶房,冲着院门就迎着猫春娘奔了过去。 “小米,跟你说个事儿。”猫春娘的喉咙管子跟喇叭筒子一样粗,喊出的这句话也震得整个院子直摇晃。 “婶子,咋的了?”小米瞪着两眼瞅着猫春娘,担惊的脸色像给涂了一层蜡一样。 “你这闺女咋的了?”猫春娘瞅着小米的脸色,也瞪着两眼问小米,“是不是刚才哭了?” 小米向猫春娘摇了摇头,说:“没。” “没哭咋的脸上像给刚擦过眼泪一样呢?”猫春娘不大相信地盯着小米。 “刚才在鸡笼里掏着家里的那几只老母鸡想摸摸都有蛋没,给鸡膀子扑棱着眼了。”小米笑了一下,说。 “我说咋的脸上会有擦眼泪的印迹呢。”猫春娘这才放心了似的说,“咋的不小心呀,摸鸡有蛋没先得把两个鸡膀子抓得牢了,要不,能不扑棱膀子嘛!” 小米笑了一下,问:“婶子这一大早就忙着过来,是不是有啥要紧的事儿了?” “我刚才听说村子里今夜进贼了,不知道你们家遭贼了没?” “七只羊全给偷去了。”小米心里琢磨着,猫春娘这一大早不是就为了这事儿闯进来像给人掐了脖子似的喊着说有事儿吧。 “这该遭雷劈的贼,偷谁家不好,偏偷你们这个家。”猫春娘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偷你们这个家,黑心烂骨头的,八辈子都会断子绝孙!” “给贼偷了,也没啥办法,只能算咱倒霉走背运。”小米苦笑着说,“你们家没丢啥吧?” “我们家院门杠得紧,倒是看着墙头上有给人爬过的印子。好在猫春爹这两天不知道咋的了,夜里躺下来就整夜整夜地咳嗽,我估摸着贼进了我们家的院子,又给猫春爹的咳嗽给吓跑了。”猫春娘说,“亏得猫春爹这几天夜里犯咳嗽,要不也给贼偷了。” “可能是我叔这是着凉了,得找先生给看看弄点儿药吃。”小米见猫春娘这样就着夜里村子里进贼这事儿扯,也就赶着猫春娘的话往下说。 “吃啥药,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毛病,过些日子自己就好了。”猫春娘说。 “舍不得给我叔花钱吧,听说我猫蛋哥眼下在外面这么抓钱,给我叔请个先生看看都舍不得呀?”小米笑着说。 “听谁说的猫蛋在外面抓钱啊?他抓啥钱!”猫春娘撇了一下嘴说。 “怕啥子呀,又不找你们家借钱。”小米笑着说,“就是哪天跟你家借钱了,早晚还要还你们家。” “你这闺女说的,跟我们家成了财主似的。”猫春娘喜笑着说,“就是家里没钱,你这闺女要是瘸脚儿用钱了,只要你说一声,我们钻窟窿打洞也要想着法子帮你一把。” “还是老话说得好,远亲戚不如近邻居。碰上你们家这样的好邻居,我也就不担心有紧手的时候了。”小米笑着说,“说不准年前还真有向你们家开口的的时候,到时候婶子你心里别打哆嗦呀。” “这话说的,跟你婶子多小气似的。”猫春娘笑着瞅了一下小米,说,“还别说,说不准今年年底我们还真得帮你们姊妹几个一把,昨个晚上猫春他二大爷在我们家坐了半宿,听说昨个晚晌你们姊妹几个跟狗比他娘闹哄起来了。跟她闹哄个啥呀,她是个四六不分好歹不懂的老娘们,跟她闹哄就太抬举她了。” 小米心里说,你比她狗比娘也好不到哪儿去。 “平日里我就懒得搭理她,她那个老娘们,属狗的,转眼就不认人了,一时地还说着你咋的个好,眼皮一耷拉,就又能把你遭践得狗屎都不如。跟她这样的人,能争较出啥子高低来呀?”猫春娘很气愤似的说,“昨个晚上猫春他二大爷说叨这事儿的时候,我气得浑身打哆嗦,牙根儿都痒。她那样跟你们姊妹几个较真儿,明摆着就是欺负你们家没人。” “婶子,这事儿昨个儿就过去了。”在猫春娘说叨狗比娘的这个档儿,小米心里也想到了那只给猫春踢死的老母羊,因为那只老母羊,当时猫春娘瞪着两眼蹦跶着两脚恨不得能把地给踩塌了,一脸恨不得能把自己吃了的样子。她向猫春娘笑了笑说,“我这个人不记隔夜的仇,过去了的事儿就过去了,记在心里让自己不舒坦。” “这个倒是,跟这样的人没的计较。”猫春娘说,“昨个晚上还听猫春他二大爷说,狗比爹跟他也支摆起来了,这两口子,没一个懂事儿知理儿的玩艺儿。” 小米笑了笑,猫春娘比狗比娘好不了多少,倒是猫春爹要比狗比爹通情理顾人情。 “听猫春他二大爷说,回来的路上你们唠扯了豆子的亲事儿上。猫春他二大爷也是个热心肠子的人,昨个晚上就去我们家跟我们两口子说叨豆子的亲事儿,让我们两口子在豆子的亲事儿上多费点儿心思。这不,一大早猫春他爹就着急忙慌地下地了,紧赶着这两天把地里的活儿忙清了,就全着心思给豆子牵扯半里湾的这门亲事儿。”猫春娘两眼眯成了一条缝儿,喜笑着说,“要是半里湾这门亲事儿定准了,说不准年前就能把事儿办了。豆子把亲结了,你们这个家才真是个家。” “那敢情多承情婶子和叔了。”小米一听猫春娘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宽敞了不少,夜里少了七只羊的事儿在心里也没个影儿了。 “你这闺女这话说得多外道,还承情呢。承啥情?给你们姊妹几个操心,那是该着!”猫春娘不满意似的又瞅了小米一个白眼儿,说,“提亲说媒也是积德行善的事儿,要是想着要人承情,就算不上行好了。” “婶子,我想打听一下半里湾那户人家的是个啥样的人品。”小米不知咋的,忽地想到了豆子哥的扫听,她向猫春娘笑着说,“咱们这样一个家境,也啥子过分的要求,只要知道过日子就成。” “那个闺女我倒没有见着,她爹倒来了我们家两趟。”猫春娘眨巴了两下眼说,“听她爹的口气,闺女长得应该能够见得了世面。反正到时候咱得相看,现在心里也不用着急。倒是我想着这事儿能成,以后也就省了你的一份心思了。我是看出来了,豆子的亲事儿定不准成,你也就不能够踏实。” “我们家就豆子哥这么一棵苗子,往下传人也就指望着豆子哥了。要是他的事儿没个落实,我们姊妹几个谁也踏实不了。”小米很感激地向猫春娘笑着说,“这事儿还真得靠着婶子你和叔多费心。我们姊妹几个也把这事儿交给婶子你和叔了!” “你这闺女,竟说外道话,虽说咱们不是一家人,一个村子里住着,这事儿也跟一家人的事儿没啥两样,咋的还说交给我们两口子了呢?就是你们不交给我们两口子,该操心的还得操心。”猫春娘怪罪似的说,“今儿这一大早过来跟你说叨这事儿,我就是想给你个信儿,省得你心里老为这事儿着急。” “婶子,有你这个信儿,我心里真的踏实了不少。”小米向猫春娘点了点头说。 “你这闺女呀,也是,这个家你不操心还真不成。”猫春娘叹了一声说,“豆子的事儿没个着落,你还真踏实不了。等豆子的事儿完成了,你就能喘口气儿了。” “大姐,大姐。”就在猫春娘和小米在院子里说着豆子的这个亲事儿的时候,玉米和麦子一替一声地在院子外面喊着小米。 听玉米和麦子的喊声,小米心里一个敞快,咋的?她们两个把羊给找到了?小米向院子门口伸头看了看,顿时,她的脸上差点儿笑出眼泪来。 “大姐,你看,咱们家的羊没少!”玉米往身后一指。 玉米的身后,麦子正赶着几只羊往院子里来。 羊又找到了?小米不敢相信了,咋的又给找到了? “大姐,你知道吗?咱们家的这几只羊还真的像麦子说的那样,没有麦子,谁也弄不走咱们家的羊。”玉米很高兴地向小米说着找到这几只羊的事儿,“我跟着麦子到她经常放这几只羊的地方,你说咋的了?咱家的这几只羊就在那个地方像等着麦子似的,看见麦子就都冲着麦子跑过去了。” 小米听着玉米的话,不知道心里是委屈了还是咋的,拱得喉咙管子直硬鼻子直酸眼眶子直热,总算老天爷睁眼了,没让贼把自己家的这几只羊给偷走了! “大姐,看,一只也没少。”麦子把羊赶进院子,袖子膏了一下两眼,硬着嗓子喊了一句小米,说,“咱家的羊不见我,谁也弄不走!” 小米也擦了一下两眼,她瞅着那几只羊,不知道该说啥子了。 “你家的羊又给找回来了?好,这好!我就说吧,老天爷总得睁眼看看你们姊妹几个。”猫春娘在旁边看着麦子把几只羊赶回到院子里,很替小米他们高兴地说,“说不准是贼偷了你们家的羊,老天爷指派哪路神仙给暗中又放了。” 小米不住地向猫春娘点着头,但她心里还是不相信自家的这几只羊会那么神道地在麦子常去放它们的地方等着麦子,是不是贼偷的东西太多了,没能顾着自己家的这几只羊,就给它们自己跑了?还是像麦子说的那样,这几只羊没能看到麦子,就冲出了贼手?不管咋的,自己家的这几只羊没丢,自己原来的许多打算还能是个打算。她冲着那几只羊奔了过去,一下子抱住了那只老母羊的脖子,两行眼泪再也顾不得别的啥子了,呼呼啦啦地就流了下来。 “行了,羊能找回来就是咱们家不该破财。”猫春娘见小米这样抱着那只羊两眼像暴雨冲的屋房檐似的噗噗噜噜地往下淌眼泪,就在旁边劝着小米说,“还这样干啥!” 小米像是没有听见猫春娘的话一样,仍旧抱着那只羊的脖子在那儿不吱声地淌眼泪。 “嗨”猫春娘见小米对自己的话没啥子动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跟自己说话似的说,“这闺女” 玉米在旁边看着小米,一时不知道小米今儿这是咋的了,只是瞪着两眼觉得小米不该这样,平日里啥事儿也没能让小米姐掉过眼泪,今儿就为着这几只又给找回来的羊,小米姐就这样不顾猫春娘在场哗啦哗啦地淌眼泪? 麦子瞅着小米,刚才进院子时那股子高兴劲儿一下子就没了。她扑到小米的身上,抱紧小米的脖子,几乎在哭着一样说:“大姐,没事儿了,咱家的羊找到了。” 小米松开了羊脖子,回身擦了一下眼泪,抱着麦子,说:“咱家的羊是姐的半条命啊!现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咱家的羊离不了麦子。” 猫春娘看着小米和麦子,不知咋的,心里有点儿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修补羊圈 玉米不声不响地把几只羊重新拴到羊圈里。 “拴得紧了!”小米回头向赶着羊进了羊圈的玉米安持着喊了一声。 “大白天的,贼也不敢进来了。”猫春娘似乎在提醒着小米,“到晚上的时候当心点儿,夜里睡觉警醒些,外面有啥子动静就出来瞅瞅,再咋,贼也心虚。” 小米放开麦子,向猫春娘点了点头,说:“婶子,知道不?早起见我家的羊没了,我心里那个滋味儿,跟让人拽空了肚肠子一样。也该着我们姊妹几个不破财,老天长眼,这几只羊又给找着了。我还指望着这几只羊这个年底儿能帮上我们姊妹几个一把儿,要是真的给贼偷去了,这个年底儿我就作大难了。”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你们姊妹几个这么不容易,再咋老天爷也得睁点儿眼。”猫春娘劝着小米说,“就像是真的给贼偷去了,这个年底儿你们姊妹几个有啥紧手的地方,还有咱们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不管老少爷们们的日子咋样,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姊妹几个年节儿过不去。” “这个倒是,这些年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没少帮着我们姊妹几个。以前是我们姊妹几个年龄小,老少爷们们看着我们姊妹几个可怜。眼下我们也都大了,再让老少爷们们伸手帮着,咋的也说不过去了。”小米看着猫春娘说,“眼下,我们姊妹几个能咋的就咋的,实在是过不去了,再承情着向老少爷们们张一下嘴。” “你这闺女,老少爷们们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就是脾气太倔。”猫春娘听了小米的话,埋怨似的对小米说,“这么倔的脾气干啥?跟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哪儿用这么倔的脾气!实在过不去了,跟谁家张个嘴不行呀?你把难处说了,能帮就帮,实在帮不了,大伙儿再搁在一块儿想办法。一个村子里合着手拉扯你们姊妹几个,那还能拉扯不了?” “婶子。”小米笑了一下,说,“我们姊妹也知道,就是现在,不管家里碰上啥子难心的事儿,只要向老少爷们们张嘴,老少爷们们都会全心地帮我们姊妹几个。可我们现在大了,不是前几年我们年龄小的时候了,虽说老少爷们们还会全心地帮我们姊妹几个,可我们姊妹几个心里就过不去了,我们不能靠着老少爷们们活这一辈子呀。” “你这闺女有囊气,就凭着你这个性子,日后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一准会有个大翻身。”猫春娘说,“我在回去就跟猫春他爹唠叨唠叨,尽可量地能在年前把豆子的事儿牵扯出个眉高眼低来,这样,你小米就心宽了,挣日月的劲头儿也就会更足了。” “婶子,我豆子哥的亲事儿就托着你和叔多费心了。”小米看着猫春娘,抻着心思说,“还真像婶子你说的那样,我豆子哥的亲事儿结了,我还真没啥子心事了。谷子还小,玉米和麦子也更小,她们的事儿还早着呢。我没啥子心事儿了,也就只想着法子把家里的日子调理得舒坦些。” “你这闺女,以后要是给谁娶到了,那真是这个男的积了几辈子的德修了几辈子的福。”猫春娘很心疼似的说,“可惜婶子没有这个福分能使唤上你这样的儿媳妇,婶子要是能有这个福分,哪怕让婶子折几年的寿,婶子都愿意。” “婶子,”小米笑了笑,说,“要是咱们能过一家人,就我这脾气,那还不能把你给气糊涂了呀。到时候就只剩下你天天跟我磨牙绊嘴了。” “真是那样,哪会天天磨牙绊嘴。”猫春娘给小米的话说得心里一个咯噔,脸上应酬着向小米笑了笑,说。小米的话也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就小米的这个脾气性子,要真的跟自己过上一家人,整天一个锅里挖勺子,马勺碰锅沿儿,就真的只剩下整天磨牙绊嘴了。 “这个时候你说不会,到时候就会了。”小米笑着说。 猫春娘也笑了笑,她脸上的笑还没退下去,就听见外面猫春扯着嗓子喊着找她。她抬头转脸向院子外面应了一声。 “死哪儿去了?”院子外面的猫春听到娘的应,仍旧这样扯着喉咙管子喊过话来。 “在小米家呢。”猫春娘回着猫春的嚷。 “死她家干啥?还不快点儿回家做饭!”猫春的喉咙管子还是这么粗。 这是一个孩子对长辈说的话?小米听见猫春在院子外面这样扯着嗓子怪罪他娘,心里一下子给啥子堵了一样难受。也难怪了,打自小猫春娘就把猫春当娇宝疙瘩惯着,谁家的孩子要是跟猫春有啥子争吵了,猫春娘能一蹦三尺高两嘴角子扑着白沫骂得人家的老坟冒青烟。要是谁家的孩子跟猫春动手打起来了,那就戳了蚂蜂窝了,猫春娘就会披头散发地在人家门口坐在凳子上扯着喉咙唱戏一样连哭带骂,没有个十天半月的刹不了杠儿。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娇惯着猫春,娇惯到了今儿,就把猫春娇惯成了这样的品性。上次因为那只羊,当时要不是围着他们家的院子看热闹的人多,要不是老少爷们们中间评理儿,要不是猫春他二大爷从中间压罚着,还不知道猫春娘会跟自己闹到啥成色呢。虽说当时自己一肚子火气冲着脑门子并没把她猫春娘当成啥子一回事儿,可是后来想想,自己真的跟她闹腾的时间长了,她是一个生过孩子的老娘们儿,就她嘴里喷出来的那些骂人的话,自己也承受不了。不过还好,就是从那以后,猫春再在村子里咋的豁腾,都不敢对自己咋样了。 猫春娘听到猫春嚷着要她回家做饭,屁股一转就颠着往院子外面跑。跑到院子门口,她又像想起了啥子似的停了一下叫,回头冲着小米说:“小米,你就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这早饭上就跟猫春他爹唠叨豆子的事儿。”说完,她又扭回头去,像给狗撵了的兔子一样哧溜哧溜就不见了。 小米看着猫春娘这样离开了自家的院子,心里一时说不清是啥子滋味,按说,猫春爹是一个老实厚道的爷们,猫春不该是这样一个德性,可猫春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德性,怪也只能怪她猫春娘自己了。记得有那么一回,五c六年的事儿了,好像谷子那年不是七岁就是八岁,那年也是这个时候,小孩子们嘴馋到地里逮蚂蚱,谷子帮着自己看了一阵睡在地头上的麦子,把麦子哄睡了之后,就带着玉米到地里逮蚂蚱了。小姐俩逮了半个晚晌,牛牛草梗子串了两c三串子,就给猫春抢去了两串子。玉米就过来哭着找自己,听说猫春这样欺负两个妹子,自己就去找猫春评理儿去,谁知道猫春娘已经护着猫春说那两串子的蚂蚱是猫春捡的。因为那两串子的蚂蚱,自己当时和猫春娘还吵了一架,可自己当时年龄小,不如猫春娘的嘴利索,那两串子的蚂蚱没能给吵回来,还让猫春娘骂了不少难听的话。倒是晚上猫春爹来到家里向自己家的姊妹几个赔了不是。 惯子不孝,老古语话都这么说,就猫春现在这个德性就是这样,等他以后结亲成家了,那就会更不孝了。小米不由得自己脸上苦笑了一下,自己种的瓜自己吃吧。 “猫春娘咋地这样怕猫春?”旁边的麦子瞅着猫春娘屁股一颠一颠地家里着火了一样慌张地跑,又瞅了瞅小米,眨着两眼问小米,说,“人家都是小孩怕大人,她家大人怕小孩。” 小米回头看了一眼麦子,笑了一下,问:“大姐疼你不?” “疼呀。”麦子似乎不明白小米为啥要这样问她,眨巴着两眼看着小米说,“大姐不光疼我,还疼谷子姐,还疼玉米姐,还疼豆子哥,就是不疼自己。” 小米摸着麦子的头,忽地想起啥子似的冲着羊圈喊了一声玉米。 “姐,啥事儿?”玉米从羊圈里跑过来,紧盯着小米问。 “要紧的事儿!快去!”小米往院子门口一指,催着玉米说。 玉米给小米催得一愣,啥要紧的事儿呀?她瞅着小米,很迷糊地挠了挠头。 “快去到会计家看看,他要是没去上边,就跟他说咱家的羊找到了,不用跟上边说咱家的羊了。”小米催着玉米说,“这样就能让上边的人全心去查别人家丢的东西了。” 玉米听小米这么一说,立马就冲出了院子。 麦子见小米姐是因为这个这样紧地催着玉米姐,皱了一下两个小眉头。 小米见麦子皱了眉头,重重地出了口气,说:“麦子,要是村子里不打算把今夜进贼的事儿跟上面的人说,咱也就算了。村子里说要把这事儿跟上面的人说,不管上面的人查不查,还是查到查不到,那是他们上面的人的事儿,咱能让上面的人省心就让上面的人省心,” 这就是我们的百姓,我们最普通的百姓,我们那些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着的百姓,我们不愿意麻烦上面的人的百姓!!! 麦子好像明白了小米的意思一样点了点头。她看了一阵小米,问:“大姐,你说上面的人会把咱们这个村子今夜进贼的事儿当回事儿吗?” 小米摇了摇头,笑着没说话。她不知道该咋的回答麦子的这个问话,因为上面的人的吃穿住用行走坐卧她都不曾见过,对于在这片穷乡僻壤成长起来的小米来说,上面的人就像传说里的神仙一样,吃着香的,喝着辣的,四肢不勤衣食不忧,五谷不分肥头大耳。麦子的这句问话就让她觉得像要回答神仙会不会操心凡间的事儿一样,那都是神仙的事儿,自己咋的知道那些神仙会不会操心凡间的事儿呀。 麦子见小米姐不说话,也就不再追问上面的人会不会把村子里进贼的事儿当作一回事儿去用心地操持了,她看了看小米,说:“大姐,今儿咱们家的羊能自己躲着那些贼跑了,以后咱就得想着法子不能再给贼偷了。再给贼偷了,就不会像今儿夜里这样走运气了。” 小米听了麦子的话,往整个院子里看了看,自家的这个院子,这道院墙墙,别说是挡贼了,就是鸡鸭也挡不住啊,篱笆插的院墙透着缝子,猪狗都能钻来钻去的,这样的院墙也只是一个摆设,其实啥也挡不住,整个院子里从远处看着像是个严谨的地方,走近了,东面透风西面透气儿,只是有这么一道院墙自己心里觉得踏实些呀。这个院子得重新搭院墙了,要不,贼来贼去的也太容易了,可这个时候眼看着就要上冻结冰了,不是垒墙搭院子的时候,要重新搭道院墙,也得等到年后开春了。 “大姐,要不咱们夜里就把家里的羊拴到屋里去。”麦子瞅着小米两眼盯着自家的那道算不上院墙的院墙,出着主意说。 “那哪儿成啊,本来咱们这三间房子住着就窄欠,再把几只羊拴到屋里去,就更转不开脚儿了。再说了,几只羊拴到屋里去,又拉又尿的,还不把整个屋子里弄得又膻又骚的,人进屋还不给铳个跟头?”小米看着麦子说,“贼不偷这么一回咱还没觉出咋的,贼今夜这么一偷,我就觉出不安稳了。不管咋的,咱得想着法子把这几只羊给看住了!姐还想指着这几只羊今年年底安持很多的事儿呢。” “那咋看啊?咱家这个院子里除了屋子里还严谨些,哪儿还有严谨的地方?”麦子也把自家的这个院子来回瞅了瞅。看着小米说。 “待会儿等玉米回来,你跟玉米你们两个做饭,我得想着法子把咱们家的羊圈再收拾收拾。”小米看了看麦子说。 麦子看着小米,皱起眉心里琢磨着小米的话,大姐会咋的收拾羊圈啊?她看站小米,一脸的迷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蚂蚱大爷 小米心里自然有了她的想法,在羊圈的四周再埋上一圈带刺儿的树枝子,让夜里进来的贼没办法从外面下手,羊圈里面再一根挨着一根埋上一层树桩子,再给安个门儿,上面的盖顶子再铺上一层厚草,羊圈里放上一张床,夜里就着个人睡在羊圈里,这样就能凑合着一冬过去。等明年开春了,就拉土把院墙给搭起来,趁着搭院墙的时候也把羊圈给翻持一下,四周的墙都用泥搭,严严实实的让贼进不去。 就在小米这样琢磨着要收拾羊圈的时候,玉米喘着粗气从会计家回来了,进了院子,她就嘴巴一张一张地喘着跟小米说,会计已经去见上面的人了。 小米一听这个,心里一怔,会计要是把自己家的这几只羊也说给了上面的人,那就不好了,不知道啥情况的人各种想法都有,有人还会以自己这姊妹几个是想趁着这个乱子想讨个便宜,上面的人要是给查出来是谁今夜进了村子,就要谁赔自己家的这几只羊;还有人会想着说自己这姊妹几个故意说瞎话添乱还有,上面的人不知道自己家的这几只羊给找回来了,说不准还真会塌了心地给自己家找这几只羊呢。想到这儿,她又向院子外面一指,冲着还没有喘匀气儿的玉米说:“赶紧去追会计!” 玉米回身又冲出了院子。 “大姐,咋的又折腾着我玉米姐去追会计呀!我玉米姐那两条腿能追上会计的洋驴吗?会计骑着洋驴,两脚蹬一圈就能跑半里地,玉米姐再咋的倒腾两条腿,也追不上会计呀。再说了,说不定会计已经跟上面的人说过了。”麦子很不明白小米又催着玉米去追会计。 小米给麦子的话一下子惊醒了似的,忙着冲着院子外面喊住了玉米。 玉米又喘着粗气回到了院子里,整个身子一伸一缩地喘得满脸通红。 “喘口气儿歇会儿吧。”小米瞅着喘得马上就要塌下腰玉米,心疼地安持着说,“歇会儿你把早饭做到锅里去,让麦子烧锅。饭做到锅里后你在院子里扫出一片地方,把屋里的棉籽饼弄出来晾晾,我趁着这个空儿把咱们家的羊圈给收拾收拾。” 玉米喘着气向小米点着头。 麦子瞅着不停大喘的玉米,不声不响地从屋子里拿出一条小凳子放到玉米的身后。 小米安持完玉米,就开始张罗着去收拾她们家的羊圈。 尽管小米很倔,但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让她掩饰不了,两个髁膝盖虽说不像昨个儿那样疼了,毕竟伤还没有好透彻,加上睡了一夜之后,摔疼的肋叉子又醒了盹儿似的一阵一阵地疼,虽然疼得不是那么厉害,但毕竟这样的疼在身上,本能的护疼还是让她的抬脚举手不那么灵便。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小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筋是不是给伤着了,自己的骨是不是给动了,这个家,就算是知道自己伤筋动骨了,也不能像别人那样动不动就躺在家里养着。这个家,自己躺不下来,也不能躺着,因为很多的事儿都在等着自己。自己要是像别人那样躺下了,这个家里的很多事儿也就转得不是那么灵便了。她强撑着两个髁膝盖的不灵便和肋叉子的疼,找了铁锹和洋镐,围着羊圈外圈儿镐锛锹刨挖了一圈儿的窄沟儿,然后又忙着去那一堆的晾晒着要做柴烧的树杈枝子上翻找带刺儿的枝桠。小米把翻找出来的枝桠杈子一根挨着一根在羊圈的外圈排好封上土,然后又两手握着一棵木桩把封下去的土夯实了。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再也强撑不下去了,髁膝盖上的疼还不见咋的,就是两边的肋叉子,可能是给镐锛锹刨牵扯着了,疼得她眼看着就喘不过气儿来。她把锹把放倒在地上,想坐下来喘口气儿,琢磨着歇上一阵就能好一点儿。但是,她咋的也没想到,屁股还没有挨到锹把,两边的肋叉子里一阵大火煮开了的糊涂一样往整个胸壳廊子里翻着疼。她想憋口气儿,用这口气把这阵疼压下去,还没等她往肚子里吸气儿,胸壳廊子里的疼一下子就堵到了嗓子眼儿里,一股子腥粘腥粘的东西从嗓子眼儿喷了出来。 小米吐血了!这让小米自己也一下子给吓呆了。 两边的肋叉子倒是给这一大口的血吐得见轻了一些,她两手摁着两个髁膝盖吃力地站起身,也就在她弯腰起身的时候,她从发觉自己头上的汗在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滴。她用袖子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又弯腰拿起地上的铁锹。她想用铁锹铲土把吐的血盖起来,这样,玉米和麦子就不会知道自己吐血了。可她没有想到,玉米把饭做到锅里之后又在院子里扫出了一片地方,想问一下小米是不是现在就把棉籽饼弄出来晾着,小米吐血全给她看在了眼里,也把她吓得呆在那儿不知道该咋的了。 小米两手握着锹把,还没等她弯腰铲土,玉米一声哭喊让她不由得回过头去。 “姐,你这是咋的了!”玉米跑过去从小米的手里夺下了那把锹,“姐,你都累得吐血了!” 玉米哪儿知道小米不光是因为累才会吐血,小米两边的肋叉子昨个给摔得还有伤啊。 小米强撑着两边的肋叉子疼,袖子膏了一下嘴上的血,向玉米笑了笑,说:“姐没事儿。” “还没事儿!都吐血了还没事儿!啥是有事儿啊!”玉米向小米哭喊着抱怨说。 “别嚷着给麦子听到了,姐真没事儿。”小米整起脸色说,“姐有啥事儿,不就吐了一口血吗!你看,姐还能干活儿呢。”说着,她就向玉米手里夺那把铁锹。 玉米把手里的铁锹往身后一背,向小米又是一声大声的哭喊:“姐,你想咋的呀!” 玉米的这声哭喊让小米一下子身上没了筋骨一样酥软了,胸壳廊子里的疼也就在她这样的酥软中一下子把她的胸壳廊子堵得满满的。她抱紧了自己的胸壳廊子,想蹲下来缓上一口气儿,但是,这个时候她的身子骨已经不听她的使唤了,整个人就一下子堆在了地上。她向玉米伸出一只手,嘴里仍旧向外淌着血沫子说:“拽大姐起来,大姐没事儿。” 这个时候的玉米已经给小米这样的景况吓得啥也不知道了,听到小米要她拽小米起来,她才扔开了手里的铁锹,伸手去拽堆在了地上的小米,嘴里没了命似的冲着院墙的外面喊:“来人呀,快来人救我姐呀!” 玉米的喊声像青烟一样飘到院子外面就没了,这个时候的庄户人家大多都已经在地里忙着招呼收种了,哪有几个清闲的劳力在家呀。 麦子听到玉米的喊,把灶膛里的柴火往里面推了推,见不会有啥子火星子能掉下来了,就一下子从灶门前冲出了灶房。 玉米拽住小米的手,用尽了力气想把小米从地上拽起来,可她没能把小米从地上拽起来。 小米也想顺着玉米的劲头站起身,可整个身子似乎已经不听她的使唤了。 麦子跑到羊圈,眼前的景况一下子让她像给炸雷轰了一样。 玉米见麦子过来了,马上就嚷着要麦子出去喊人。 麦子给玉米的话提醒了,马上就冲出院子扯着嗓子哭一样地喊。 村子里的人家这个时候大多灶房上的烟囱里都冒起了轻烟,麦子的喊声随着这样的轻烟在村子的上空飘了一阵就消失了。 麦子喊了半天,不见有人过来帮忙,急得她跳着两只脚恨不得要骂人了。 就在麦子想要张嘴大哭的时候,习惯睡早起晚的蚂蚱大爷一蹦一蹦地从他的那两间破房子里走了过来。 麦子一见蚂蚱大爷,马上就冲了过去,抱着蚂蚱大爷的腿,哭着要蚂蚱大爷赶紧想办法救小米姐。 蚂蚱大爷急急地问:“我给你的喊声吵醒了就急忙着过来了,小米咋的了?” “我大姐她吐血了。”麦子哭着说。 “啥!”蚂蚱大爷给麦子的话惊得不浅,忙扒开麦子的手,三蹶蹦并作两蹶蹦就冲进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 麦子跟头把式地跟着蚂蚱大爷进了院子后,就冲到了蚂蚱大爷的前面把蚂蚱大爷往羊圈里领。 羊圈里的玉米还在拽着小米的一只胳膊很费力地往上拉小米,但是,此时的小米竟然给啥子坠着了一样堆在地上动不了了。 羊圈里的几只羊像给吓着了一样,一声不响地挤在一起很惊恐地看着小米和玉米。这个时候见蚂蚱大爷蹦跶着过来了,相互挤动着小心地叫了几声。 蚂蚱大爷见小米堆在了地上,两眼惊得像杏核一样圆溜,他瞅了瞅玉米,又瞅着小米,从玉米的手里接过小米的胳膊,回头催着玉米说:“快找辆架子车来!” 玉米听了蚂蚱大爷的催,立马梦里给惊醒了一样冲出院子去邻居家借架子车。 蚂蚱大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把小米从地上扶了起来,瞅着小米很心疼地问:“小米,你这是咋的了?咋的还吐血了?是累得吧?” 小米一手捂着胸壳廊子,很吃力地向蚂蚱大爷摇了摇头。 “不是累得是咋的了?伤着了?”蚂蚱大爷见小米摇头,更想不明白小米这是咋的了。 身边的麦子听蚂蚱大爷这样问,就把昨个儿小米给摔着的事儿说了:“大爷,你看,我小米姐的两个髁膝盖上还有伤呢。” “傻闺女呀,没听人说吗?动病静伤啊!有病要动着养,有伤要静着养,你这是给摔出内伤了,得躺着养些日子,你倒好,伤还没个咋的,就这样出力气,把内伤给折腾得重了!”蚂蚱大爷听了麦子的话,心疼地怪罪小米说,“这一还伤,就得多养些日子了呀!” 小米强撑着向蚂蚱大爷一笑,一喘一喘地说:“我这身子没那么金贵,我也静不下来,也不能静下来,家里这样一摊子的事儿,我静下来哪成啊。” “傻闺女”蚂蚱大爷知道小米的脾气,也知道劝不住小米,只能这样心疼地不知道该跟小米说啥了。 “大姐,待会儿拉着你找先生看看,回来你就歇着,家里有啥事儿你就安持一声,我们几个能干得好!”旁边的麦子听了小米的话,马上就劝慰着小米说,“大姐,你这样,我们几个心里都难受啊。” 蚂蚱大爷听了这姊妹两个的话,心里一阵的堵,这些年来自己这样没心没骨不死不活地熬着日月,换句话说,打女人和孩子走后,自己熬着日月就是在一天一天的等死。不管咋的说,自己一个人养活自己一个人,日子咋的都要比这姊妹几个宽绰些,就是这样几个日子没个南北姊妹们,还这样奔着日月往前走,跟自己比起来,这姊妹几个要比自己难为得多。他扶着小米在院子里一个高一点儿的凳子上坐下来,瞅了瞅这个院子,心里又不知咋的了,竟然腾地冒出了一个想法,以后这姊妹几个的日子自己要多过来帮着拉上一把儿,毕竟自己一个人的活儿一个人做很轻快,这姊妹几个的活儿大多还都扛在豆子和小米两个人的肩上,自己能帮上这姊妹几个一把,豆子和小米就会少受点儿累,肩上的担子也会轻了一些。 麦子来回往院子门口跑了几趟,嘴里不时地问着玉米姐咋的还没借架子车回来。 玉米出了院子之后,就挨着几个邻居家去借架子车。可是,很多人家的架子车都忙着往田地里拉沤出来土粪,或者拉到田里准备往家里拉地里的收成,倒是狗比爹,听说小米吐血堆在地上动不了了,把装了半车的土粪一抽,喊着院子外并没有进他们家借架子车的玉米,让玉米拉他们家的架子车去。 玉米给狗比爹喊得一惊,她咋的也不相信狗比爹会喊着她要把自家正在拉粪的架子车借给她们使唤。 “这闺女,愣啥呀,赶紧拉过去吧。”狗比爹见玉米给自己喊得发愣了,催着玉米说,“昨个儿的事儿是昨个儿的事儿,我不记仇,你这闺女倒记仇了?赶紧拉回去吧,回去用啥东西把车厢里扫扫,垫点儿东西。” 玉米这才拉着狗比家的架子车风一样地赶回去。 蚂蚱大爷见玉米拉着架子车进了院子,马上就催着麦子找张苇席子出来垫到车厢里,这就扶起小米往架子车上去。 “我这没啥大紧的事儿,歇一会儿就好了。”小米不愿意上车。 “傻闺女呀,内伤能跟外边的伤一样吗?外边的伤抹点儿药就好了,身子里的伤得吃药啊!”蚂蚱大爷见小米不愿意往架子车上去,发了脾气似的抱怨着说,“要是给耽误了,说不准能引出别的啥毛病来!” “大姐,你就看看去吧,要是你咋的了,我们姊妹几个该咋的呀!”扶着架子车车把的玉米见小米姐不愿意上车,要哭着说,“大姐,我知道你是心疼花钱,这伤在身子里,该花的钱咱还得花呀!要是心疼钱把身子里的伤给耽误了,以后就不是花钱多少的事儿了呀,姐!” 玉米的话让小米慢慢地仰起头出了一口气,也就是这口气,牵扯得整个胸壳廊子又是一阵堵心堵肺的疼。她在架子车前站了一会儿,是啊,自己要真的有个咋的了,就会拖累着这姊妹几个,然后抬腿上了架子车。 蚂蚱大爷见小米上了架子车,连忙着从玉米手里接过两个车把,倒手把车襻往肩上一搭,拉起架子车就一蹶蹦一蹶蹦地出了院子。 小米侧着身子躺在架子车上,蚂蚱大爷拉着车子一蹶蹦一蹶蹦地往前紧赶着,玉米跟在车子旁不停地喊着小米。 “老蚂蚱这是拉的谁啊?咋的了?出啥事儿了?”刚出村子,猫春二大爷从地里回来迎面正碰上了蚂蚱大爷,他见平时就一个人的蚂蚱大爷今儿竟然拉着架子车紧蹶蹦着紧往前赶,心里先是一个纳闷,又瞅见跟在车子旁边的玉米,心里一下子提溜起来。 “小米,昨个儿摔的,今儿吐血了。”蚂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猫春二大爷,步子不停地往前蹶蹦着回了一句。 “谁?小米?咋的摔了?”猫春二大爷听说车子上拉的是小米,很不相信地往车子上瞅了一阵,见真是小米,马上就跟着架子车也不往回走了。 玉米把昨个儿的事儿又说给了猫春二大爷。 “这闺女,摔着了咋的不歇着呢,这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吗?”猫春二大爷着急上火地怪罪着侧着身子躺在架子车上的小米,“身上摔伤了能像头疼伤风的吗?头疼伤风的,活动活动身子出身汗就好了,身上有伤了,越动越厉害呀!” 小米向猫春二大爷笑了笑,她想向猫春二大爷说两句感激的话,可她不能说,狼牙一样的土路一高一低地垫着车轮子,蚂蚱大爷又是一蹶蹦一蹶蹦地紧着步子往前赶,整个车厢像簸箕一样簸得她整个胸壳廊子里堵得像要炸开了一样的疼。她憋着气,挤着胸壳廊子里的疼,这样憋上一阵,然后再小心地换上一口气。 “老蚂蚱,还是我来拉吧,你这腿不灵便。”猫春的二大爷紧跟了几步车子,就嚷着要换蚂蚱大爷。 “趁这会儿我还不累,就我拉吧。待会儿我蹶蹦得累了,再换我拉,那时候我也蹶蹦不快了。”蚂蚱大爷两手不松车把,仍旧往前伸着脖子紧蹶蹦着步子赶路。 “还是我拉吧,半里湾也没多远的路。”猫春的二大爷一手从蚂蚱大爷的手里夺过车把,一手从蚂蚱大爷的肩上取下车襻,屁股一拧就把蚂蚱大爷从车把里拱了出来。 蚂蚱大爷给猫春的二大爷用屁股从车把里拱出来,一脸不痛快地皱了两下眉头,但两腿的不灵便又让无可奈何。他跟着车子一蹶一弓地紧往前倒腾着两条腿,这才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还真不如猫春二大爷的两条腿利索。 玉米见猫春的二大爷拉起了车子,觉得再让蚂蚱大爷跟着就有点儿耽误劳力了,眼下正赶着大忙的节气,都恨不得一个人能长出四条胳膊四只手,三下两下就把地里给忙清闲了。再说了,蚂蚱大爷的两腿还不是那么灵便,这样到半里湾蹶蹦个来回,也够他喘上一阵子的。她看了看蚂蚱大爷,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说:“大爷,家里要是忙的话,你就先回吧,给我姐看病去这么多的人咱也帮不了啥忙。” 蚂蚱大爷一听玉米这话,立马就板起了脸色,瞅着玉米半天没说话。 玉米见蚂蚱大爷不高兴了,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自己的话伤着蚂蚱大爷的心了?她马上向蚂蚱大爷陪个笑脸,说:“大爷,我没别的啥意思,就琢磨着把我姐送到半里湾也要不了咱们这么多的人,到了半里湾咱们也插不上手。眼下地里又忙,咱们不能都占着人手儿把地里给耽误了。” “傻闺女,我那一点儿地,有个三晌两晌就给收种得利索了。”蚂蚱大爷眨了两下眼,松了脸色说,“今儿不管咋的,我得跟着去看看小米伤得咋样啊!” 玉米见没法子要蚂蚱大爷回了,也就只能让蚂蚱大爷在后面一蹶蹦一蹶蹦地跟着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积劳成疾 猫春的二大爷一路汗巴流水地把小米拉到了半里湾。 半里湾的张老先生给小米号了脉,瞅着猫春二大爷和蚂蚱大爷,很心疼似的摇了一下头,说:“这闺女,身子里有伤,西医上说叫伤着胸腔内膜了,今天给她用力劳累,胸腔内膜肿胀淤血了。这闺女不光是有这样的内伤,三焦还有不少毛病。不过这些毛病不大,有几服药就能给调理过来了。” “啥?这闺女身子里还有别的毛病?”猫春二大爷和蚂蚱大爷听了张老先生的话,都瞪大了两眼瞅着张老先生。 “是啊,这闺女,下焦有寒,中焦虚火,上焦有热。这闺女,每月的月事儿都不正常。不过,这个倒不打紧,先把内伤给治了。等她内伤好了以后,再用药调理内脏的寒火。”张老先生见猫春二大爷和蚂蚱大爷都像要吃人似的盯着他,马上向他们两个笑了笑,说,“这个闺女身上的这些毛病,都是她平日里没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回事儿造成的。风里雨里的,冷也好,热也好,饥一顿饱一顿的,时间长了,身体里就积下了这样的毛病。” “没啥大紧就好!”猫春二大爷听了张老先生的话,摇了摇头说,“这闺女命苦,性子又倔,为了姊妹几个,恨不得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昨个儿她给他们家的五妮儿看病我就看出来了。”张老先生叹了口气说,“这么好的闺女落到这个家里,也不知道她娘是咋的想的,竟然这样狠心撇下这么几个懂事儿的孩子。” “别说她娘的事儿了,我们整个村子都看不起她娘的这种做法。”猫春二大爷气愤愤地说,“好在快十来年了吧,这几个孩子跟着这闺女和她哥熬过来了。” “今儿先给她抓治伤的药,等她身体里的伤好了,再给她开调理寒火的药。”张老先生看着猫春二大爷和蚂蚱大爷,征求似的说。 “那样吧,今天先抓治伤的药,把调理的药方子也给开了给我,别到时候她舍不得花钱就不来看了。到时候我过来给她抓药。”蚂蚱大爷看着张老先生说。 张老先生给小米抓了治伤的药之后,又依着蚂蚱大爷的说法给小米开了个药方子交给了蚂蚱大爷,不过,他还是嘱咐着说最好到时候让小米再过来号号脉。 蚂蚱大爷把张老先生开的药方子小心地掖进贴着身子的衣袋里,然后瞅着张老先生问药账是多少。 张老先生扒拉了几下算盘珠子,说合着昨个儿五妮儿的药账是四块八毛六。 蚂蚱大爷对张老先生歉着脸色一笑,要张老先生先记着,过两天他就过来给结了。 小米听蚂蚱大爷这么说,喘着嗓子说不能让蚂蚱大爷结这个账。 蚂蚱大爷说:“眼下你别想着这个,回去先把身子里的伤养好了再说。” 回来的路上,张老先生的话一直在小米的心里打着咯噔,咋的?自己的月事都不正常了?女人要是月事儿出了毛病,以后就生不了孩子了呀!她皱了一阵眉头,自己以后生不了孩子倒没啥,千万不能谷子她们几个也这样啊。自己以后结亲不结亲还是一说,豆子哥的亲事儿定不准,自己就没办法结亲。就算是豆子哥的婚事儿准成了,以后谷子c玉米她们三个还要有人操心着啊。 玉米拎着张老先生给抓的药跟在小米的身旁,小米在架子车上瞅着玉米,再过两年,玉米就该算是大人了,以后就算自己再咋,也不能让她落下自己身上的这个毛病。 蚂蚱大爷张着嘴巴喘着粗气跟在车子后面一蹶蹦一蹶蹦地追着车子,尽管猫春二大爷不像来时赶得那么紧了,但对他蚂蚱大爷来说,路仍旧像狼牙似的一样难走。 小米抬头看了一眼蚂蚱大爷,她咋的也没想到今儿会承了蚂蚱大爷这样一个大人情。平日里的蚂蚱大爷在村子里很少跟人走动,也很少和人言语,不管谁家有个啥事儿,他也很少露上一面,今儿他这样拼了命似的忙着送自己过来瞧先生,很有些难为他的习惯了。 “小米,回去以后你就安心地在家歇着,豆子的事儿昨个儿晚上我就跟猫春他爹娘叨咕了,让他们两口子得闲就去问道问道。虽说这两天赶在庄稼季儿上,你给摔了,老少爷们们还能看着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不管?”猫春的二大爷拉着车子,回头安慰着小米,说,“今儿早起我碰着豆子和谷子他们兄妹俩了,说是到你二姑家拉麦种今儿种麦子。今儿大伙儿帮忙着把你们家的麦子给种上,地里也就没啥要紧的活儿。你安心在家早些把身上的伤养好了,豆子他们几个也就心里有个靠头儿了。在这个家里,你眼下就是主心骨。豆子是比你大几岁,可他是个男孩子,心不如你细,啥事儿也都没你想得周全。不为你自己,为了你们这姊妹几个,这回也不能耍着性子要那个强了。” 小米听着猫春二大爷的话,在架子车上点了两下头,是啊,这个家,自己眼下还真不能有个好歹,不光是屋里的绛洗缝补,不光是姊妹几个的吃喝拉撒,就连地里的耕种,眼下也不能少了自己。豆子哥是大自己几岁,单是地里的活儿他一个人就忙不赢,家里面的事儿他更没空儿操持了。再说,就算他能有点儿空儿,绛洗缝补吃喝拉撒这些琐碎事儿他也摆弄不好。谷子是慢慢可以帮着忙家里的这些琐碎事儿了,可地里的活儿她还应承不了,虽说谷子的身子骨显得比自己壮实些,必定她的年龄还在那儿搁着,只有十三c四岁,自己也舍不得让她做太费力气的活儿。玉米和麦子还都小,平日里是能帮着做点小活小计的,可真正过日子的事儿她们两个眼下还插手不上。这个家,自己真的是一个主心骨,要是自己这个主心骨出了点儿啥,姊妹几个就真的着急忙慌的不知道该咋的往前过日子了。 “小米,不是二大爷说你,有些事儿该向老少爷们们张嘴的,还是要张这个嘴。光凭着自己的倔性子那哪儿成?”猫春的二大爷放慢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小米,说,“就拿今儿这事儿来说,你要是没摔着,累点儿就累点儿。明知道自己身上摔得有伤,还偏出这口犟气,让谁得空儿帮把手把羊圈整一下,谁会拖个借口不帮忙呀!本来两天就能养好的伤,给你这口犟气出的,怕是五c七天也好不了了。人多受罪了,别的啥活儿也不能干了。你说说,这口犟气你出得合算吗!” “我就是瞅着老少爷们们眼下都忙,怕耽搁了老少爷们们的节气。”小米憋着气儿,小心回了一句猫春二大爷。 “嗨”听到小米这样说,猫春二大爷叹了一声,说,“都怪这该死的贼!” “二倔巴,等我两步。”蚂蚱大爷在车子后面一颠一倒地紧追着车子,虽说猫春二大爷不像来时走得那么急了,他那两条腿还是倒腾得显慢,他见实在是追不上前面的架子车了,就张着嘴巴喊了一声猫春二大爷的外号——二倔巴。 “你这老蚂蚱,紧蹦跶几步不就跟上来了嘛。”猫春二大爷回头对蚂蚱大爷笑着喊了一声,说,“叫你蚂蚱也没屈枉你。那两条腿,比蚂蚱腿粗不了多少。” “我再紧倒腾也追不上你二倔巴。”蚂蚱大爷见猫春二大爷放慢了步子,一跳一跳地往前紧追了几步,然后整个身子一弓一驼的像虾子离开了水一样,嘴巴里也呼噜呼噜喘了几口气,说,“我刚才在后面琢磨了。” “琢磨的是啥?”猫春二大爷不明白地瞅了瞅蚂蚱大爷。 “回去再说吧。”蚂蚱大爷卖关子一样把自己刚才琢磨出来的主意一下子又像吞个滑溜的小冰疙瘩,哧溜咽到肚里去。 “你这个老蚂蚱,还有啥子新鲜的琢磨,值得你这样吊人味口。”猫春二大爷见蚂蚱大爷把要说的琢磨嘎登又咽到肚里去了,撇了一下嘴说。 “我这个琢磨,光我自己琢磨还不算,回到村子里,咱找几个人在一块儿商议商议,到时候把小米也叫着,看我这个琢磨成还是不成。”蚂蚱大爷有点儿难为情似的向猫春二大爷笑了一下,说,“我这个琢磨,就是大伙儿赞成,小米不吐口也不成。” “那你这是啥狗屎琢磨?”猫春二大爷听蚂蚱大爷这么说,两个眉头一下子拧成了两个鸡蛋大的疙瘩。 “你这话说的不地道,我这琢磨咋的还成了狗屎琢磨了!”蚂蚱大爷一听猫春二大爷的话,马上半边脸抽抽成了一个疙瘩,说笑不笑地摇了一下头。 “你这个老蚂蚱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也没见你琢磨出啥子道道儿来,不是狗屎琢磨是啥?”猫春二大爷撇嘴一笑,逗着蚂蚱大爷说,“你要是能琢磨出啥子道道儿,日头就能掉到河里淹没了。” “二倔巴,你还别小看人,以前我懒得琢磨。”蚂蚱大爷马上就瞪着两眼跟猫春二大爷较上了劲儿,“今儿我这个琢磨,说出来保管老少爷们们没啥话说!” “那你先说说,我听听看,是不是能让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没啥子话说。”猫春二大爷激着蚂蚱大爷。 “说就说,我就不信我这个琢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能说出啥子别辙来。”蚂蚱大爷见猫春二大爷并不相信他能琢磨出啥子好的琢磨,马上就来了精神头儿,“我琢磨着这样,这不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缺劳力吗?” 猫春二大爷听了蚂蚱大爷的这句话,两个鸡蛋大的眉头疙瘩又往一块儿拢了拢,变得几乎能赶上大鹅蛋了。他紧盯着蚂蚱大爷,想马上就知道蚂蚱大爷到底是咋的一个琢磨。 蚂蚱大爷的琢磨倒也新鲜,他琢磨着自己一个人,日子也单,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家里又缺劳力,眼下单凭着豆子和小米应承这个家虽说能应承得下来,毕竟还是有些吃力。倒不如这两个家合到一块儿去,自己也不用一个人一天三顿凑合着吃饭了,缝补浆洗也有人给操心了。这样两个家合到一块儿,自己在外面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了,很多事儿自己可以替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应承了,地里那些费劳力的活儿,自己也能替豆子和小米他们兄妹两个分担不少,这样,豆子不那么累了,小米也不会那么累了。 听了蚂蚱大爷的琢磨,猫春二大爷不说话了,眉头上两个大鹅蛋来回地散开了又合到一块儿。 “大爷!”架子车上的小米一下子两只眼里给眼泪说充得满满的。 “傻闺女,你先别说话,说话就会胸壳廊子疼。”蚂蚱大爷看着小米说。 “这个琢磨成倒是成,真的合在一块儿了,你老蚂蚱也算是有福气了,最起码一天三顿饭能吃上个热乎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倒也轻闲一些,就是”猫春的二大爷眉头上的两个鹅蛋大的疙瘩还在一块儿拧着,“这事儿咱们回去商议商议,再看小米他们姊妹几个是啥意思。” 玉米在旁边看了看蚂蚱大爷,又看了看小米。 “大爷,这个不合适。”小米强支着身子从架子车厢里坐起来,看着蚂蚱大爷,小心地喘着气儿说,“大爷,你是一个人,一个人养活一个人不费多少的力气。我们这是姊妹好几个,眼下能出劳力的也就是我和豆子哥。你要是跟我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就按着平均来说,你身上得背上一个人的日子,这样就是拖累着你要养活两个人了。” 蚂蚱大爷瞅着小米,眨了两下眼,一手抬起来挠了挠头,脚下蹶蹦着没说出啥子话来。 “小米,我倒觉得这事儿你再想想。”猫春的二大爷回头向小米说了一句,“我倒觉得老蚂蚱说的有点儿靠谱儿。从老蚂蚱这儿来说,他的日子单,心里也空落,要是跟你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月了,面前有你们姊妹几个孩子过来过去的,他心里也有个指望。从你们姊妹几个来说,老蚂蚱要是跟你们一块儿过日子,很多的事儿也都有人替着给支应了。” “二大爷,”小米喊了一声猫春的二大爷,说,“我倒是想着能成,这样我们姊妹几个也能照应着他的吃喝能够热乎了,可我们姊妹几个还都小着呢,就豆子哥和我能出些劳力,谷子她们几个还得靠着我和豆子哥吃饭,蚂蚱大爷要是跟我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了,那就拖累着蚂蚱大爷的日子不轻闲了。” “小米是这样琢磨的呀?”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马上就怪罪似的向小米说,“你想这么多干啥呀?” “小米这样想也对!”猫春的二大爷回头看了一样蚂蚱大爷,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是不想拖累你。” “这闺女真是太懂事儿了!”蚂蚱大爷心疼地摇头看了看小米。 “是啊,可惜了这闺女有短命的爹狠心的娘了。”猫春的二大爷也跟着蚂蚱大爷叹了口气,“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睡着了也会给笑醒。” 就这样他们一路说着这些话儿,不知不觉就已回了村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老少爷们儿们 村子的路口已经站了不少的老少爷们儿们,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自己就是这么一丁点儿的毛病竟然能让村子里这么多的老少爷们儿们守在村子的路口等着自己回来。她看着这些老少爷们儿们,不觉得嗓子眼儿里发硬,鼻子也在发酸,两眼里也已经给泪水填得满满的了。 “小米,你觉得咋样了?”邻居家的婶子围上来拉起小米的手问。 小米不知道该咋的跟婶子说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婶子点着头,两眼的泪水也已经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小米胸壳廊子疼,不能说话,说话就会更疼。”蚂蚱大爷向老少爷们儿们说。 “咋的会这样啊?”不少人这样问。 “这闺女性子倔,要不,就不会这样了。”猫春的二大爷向老少爷们儿们说,“本来昨个儿就给摔着了,心里又不愿意给老少爷们儿们添麻烦,就强撑着用力气,折腾得啥子胸壳廊子内膜都肿胀发炎了。” “这闺女也真是,你跟老少爷们儿们说一声,还能咋的了呀!”有人这样心疼地抱怨小米。 “好在半里湾的张老先生说没啥大事儿,喝几剂药多歇几天就没事儿了。”猫春的二大爷说,“这闺女,要不是自己累得吐血了,自己累得动不了了,还没个完呢。” “小米,你这闺女也真是,咋的就这么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骨呢?” 听着老少爷们儿们这样心疼的怪罪,看着老少爷们儿们这样心疼着自己,小米想从架子车上下来给老少爷们儿们结结实实地磕几个头,她还没欠起身子,就给邻居家的婶子又按到了车厢里。 “小米,好好呆着,马会儿就进家了。”邻居家的婶子安持着小米说,“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歇着吧,你们家地里的那些活儿你就别放到心上了,有老少爷们儿们呢!” 小米一下子挣脱了邻居家婶子的手从架子车上跳下来,扑通一声给老少爷们儿们跪下了,然后冲着老少爷们儿们很结实地磕了几个头。 “小米,你这是咋呀?不要命了?”猫春的二大爷一下子甩掉了手里的车把,奔到小米跟前,从地上拽起小米,嚷着怪罪说。 大概是猫春的二大爷一时着急,倒把小米的胸壳廊子在疼给忘了,他这样把小米从地上拽起来,一下子拽得让小米吃不消了。 小米咬着牙绷住嘴,脸上也给拧成了疙瘩。 猫春的二大爷见小米的脸色,马上就知道是自己心里着急用劲儿大了猛了,忙瞅着小米问打紧不打紧。 小米慢慢地缓出一口气,向猫春的二大爷摇了一下头。 “我说小米,你咋的一下子从车子上跳下来给老少爷们儿们跪下了?你跪个啥呀?还磕头。你不跪不磕头,老少爷们儿们还不知道你在心里承受大伙儿的心情?这么多年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你是啥样的闺女,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都知道!”猫春的二大爷皱着两个眉头埋怨着小米说,“再说了,你今儿身子里有伤你自己还不知道?” 老少爷们儿们在一旁看着小米难过的脸色,也都纷纷说着些心疼的话。 小米重新给邻居家的婶子扶上了架子车。 猫春的二大爷见小米上了架子车,马上就又拉起架子车往小米的家回。 一直没有言语的蚂蚱大爷也紧跟着架子车往小米家一蹦一尥地走。 “这老蚂蚱跟着干啥子了?”有人瞅着蚂蚱大爷的后脊梁影子,挠着头皮说,“他那一蹶蹦一蹶蹦的,跟着能中个啥用?” “一开始是蚂蚱大爷拉着小米姐去半里湾的,出了村子才碰上二大爷的。”走在后面的玉米听人这样说叨蚂蚱大爷,马上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玉米这闺女咋的了?说一句老蚂蚱,她还生气了?”有人对玉米觉得不能理解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小脸儿跟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旁边有人这样说。 玉米向人群翻了两个白眼儿就追着车子回去了。 小米回到院子里,这才发现麦子已经把屋里的棉籽饼摊在院子里了。 小米从车子上给邻居家的婶子扶下来,瞅着院子里已经摊开了的棉籽饼,愣了半晌。 “大姐!”麦子满头大汗地从屋里端着那个破脸盆出来,瞅着站在院子里的小米和猫春的二大爷他们,一下子就向小米冲了过来。 那个破脸盆里还有半盆的棉籽饼。 小米心里一下子就清楚了,这些棉籽饼是麦子用这个破脸盆半盆半盆地端出来的啊。 小米一手捂着胸壳廊子,一手伸过去摸了摸麦子给汗水浸湿的头发,说了一句:“麦子,歇着吧,待会儿让你玉米姐端。” “大姐,端出来完了。”麦子看着小米,问:“大姐,先生给你看好了吧!” 小米向麦子点了一下头。 麦子把端出来的棉籽饼倒在了那片摊开了的棉籽饼旁边,两只小手划拉着把它给摊得平了,然后起身笑着向小米说:“今儿晚晌不耽误这些棉籽饼跟着耧往麦地里撒了。” 小米又向麦子点了点头。 猫春的二大爷和蚂蚱大爷看着麦子和小米,不知道该说啥子了,这就是这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小米,你先回屋睡着,我这就招呼着玉米把药给你熬了。”邻居家的婶子早已经是两只眼睛给水泡上了。 蚂蚱大爷不声不响地围着小米家的这个破院子一尥一捣地转了转,然后他瞅着小米家的羊圈和羊圈里的几只羊琢磨了一阵儿。 小米心里虽说不愿意在这个节令躺下来,但是,胸壳廊子里的疼还是让她依着邻居家婶子的话进屋躺着了。 邻居家的婶子把小米安持得躺下了,转身就出去要和玉米给小米熬药。她刚迈步出了屋子,一下子给猫春的二大爷扯到了旁边。 “哎,我问你,你们女人该知道月事儿是咋回事儿,张老先生给小米号了脉之后说她身上有月事儿了,但不正常,说是跟她平日里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有关系。”猫春的二大爷虽说觉得说这事儿有点儿难为情,但小米这孩子身边也没有个经历的人说教着,这事儿还是让跟小米他们家离得最近的这个女人经常过来跟小米说叨说叨合适,他红着脖子涨着脸把张老先生的话说个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邻居家的婶子一听这个,先是一惊,然后回头向小米家的屋里瞅了瞅,这闺女咋的还给折腾出这样一个毛病来了呢?这毛病得抓紧时间调治,要不,万一给耽搁了,以后结了亲也是个事儿。 “老蚂蚱让张老先生给开了方子,方子有老蚂蚱拿着了,说是过两天他去给小米抓那些药。”猫春的二大爷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说,“你跟小米住得近,以后你就经常过来跟她说叨说叨,必定你是过来的女人了,啥事儿都经过了。” 邻居家的婶子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闺女家有了这毛病,不是三c两剂药就能调治过来的,因为闺女家得上这个毛病也不是三天两天得到身上去的,去年啥时候我记住小米问过我一回,听她的意思像是有月事儿了,后来就没听她说啥子了,难道不成她这一年多身上就没有月事儿了?” “这事儿得闲你就好好跟她唠扯唠扯,别让她不当一回事儿。”猫春的二大爷安持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说,“我们这些大男人虽说是她的长辈,也不好跟她安持这样的事儿。” 邻居家的婶子向猫春的二大爷点了点头,说:“你们今儿不去跟她一道儿看先生,怕是还真不知道她这闺女有了这毛病了。这闺女就是平日里跟我们唠扯,也不唠扯这事儿,谁会想到她会落了这个毛病啊!”说着,她就喊着玉米一道给小米熬药了。 蚂蚱大爷从小米他们家的羊圈里颠捣着两腿回到院子里,瞅着猫春的二大爷说:“小米他们家的羊圈是不结实,我就琢磨着他们家的羊是不是在贼进了羊圈以后,那些羊惊了,就冲出了羊圈躲过贼的手了?要真是羊圈结实了,说不定这几只羊真的给贼偷走了。” “不管咋说,不该小米家破财,倒是该着小米受这场病灾。”猫春的二大爷叹了一声说,“这村子里今夜一进贼,闹得整个村子里的人心里都不踏实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儿。”蚂蚱大爷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说,“眼下正忙,老少爷们儿们也都没啥空儿帮着小米他们把羊圈给修得牢靠了。我那两间房子一个人住着也宽敞,我就琢磨着小米他们家的这几只羊到了晚黑拴到我那儿去,第二天早上再牵回来。” “好倒是好,你不怕落到满屋子都是骚羶味儿?”猫春的二大爷听着老蚂蚱是这样的琢磨,心里倒是觉得合适,脸上对老蚂蚱一笑,说,“一天两天你不烦,时间长了你还不烦?” “你这话说得真不地道!”蚂蚱大爷冲着猫春的二大爷一撇嘴,又摇了摇头,说,“老大的人了,还说这样不着调的话。我要是烦,还能这样琢磨?” 猫春的二大爷见老蚂蚱心里不高兴了,笑着说:“我就这么一说,你咋的还堵心里了呢?再说了,这两天我们跟老少爷们儿们在一块儿合计合计,要是大伙儿同意你跟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一起过日子,照顾这几只羊也是你的事儿了,到时候你就是再烦,也得照看这几只羊了。” “这几个孩子,没个大人在后面给他们收拾着,还真不太行!”蚂蚱大爷叹了一声说。 “是啊,这些年这几个孩子的日子就跟耍跟头把式似的,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地往前耍,也没个安稳的时候。家里要是有个大人给支应着,这几个孩子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了,最起码每天该干啥该咋的个干法,都会有个安排,也不至于这样头上一把脚上一把地显张慌了。”猫春的二大爷把小米家的整个院子又看了看,“不过,这个家这些年有小米这闺女支应着,倒也像个模样,你看这个院子给收拾得,利利落落的也显得规整。” “再咋,都不如有个大人在这个家支应着!”蚂蚱大爷跟着猫春的二大爷又把这个院子看了看,说,“孩子必定是孩子,很多的事儿她也心里能想,劲头上又做不了。” 猫春的二大爷眨了一下眼,吐了一口长气,叹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啥子话了。 蚂蚱大爷瞅着猫春的二大爷看了一阵,摇了摇头,也不说啥子话了。 正在这个时候,不少的老少爷们儿们涌进了小米家的这个破院子里,吵嚷的声音让整个院子里一下子显得暖和了不少。 老少爷们儿们纷纷嚷嚷地问着小米家的一些长长短短,说着一些小米家的一些冷热。 “都别吵了,好说歹说地刚让小米睡下,这样一吵,一准又会折腾得她起来。”猫春的二大爷向老少爷们儿们说,“老少爷们儿们只管放心了,有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想着,小米她不会有啥事儿,他们家也不会有啥事儿!” 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慢慢地静了下来。 “趁着这个时候,我想跟大伙儿商量点儿事儿。”猫春的二大爷见老少爷们儿们变得静了,瞅了瞅老少爷们儿们,说,“忽地我有这个想法,老蚂蚱一个人,跟前没了孩子,小米他们家几个孩子也没个大人,我琢磨着以后要老蚂蚱把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当自己的孩子帮着,不知道大伙儿有咋的个看法。” 猫春的二大爷把蚂蚱大爷的琢磨说成了是自己的想法,这多少算是给蚂蚱大爷找了个下坡儿的道道儿,要比说是蚂蚱大爷的琢磨好得多了。万一有谁说个长短,也不至于让他蚂蚱大爷觉得难为情。 老少爷们儿们听了猫春的二大爷的这个想法,有人倒是很快就点头说这样的话还真不错,有人倒头摇得跟走村串寨的货郎手里的带把子的小鼓一样,噗突着嘴巴说不行。 蚂蚱大爷看着老少爷们儿们这样没个准确的说法,心里觉得像给谁家的公狗抬起后腿往脸上泚了一股子尿一样不是滋味,虽说老少爷们儿们并不清楚这是他的琢磨,但必定二倔巴知道,必定小米和玉米姐妹俩知道,他们几个知道,就跟老少爷们儿们全都知道没啥子两样。 “我觉得这样挺好,这样的话,老蚂蚱也不觉得日子单了,心里也会有个奔头儿,一天三顿饭也有个热乎的吃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这边也多了个劳力,地里的活儿也会轻闲些,庄稼季儿也不会太着忙慌了。”有人很赞同猫春的二大爷的这个说法。 “这个时候你才这样琢磨,前些年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小的时候咋的没这样琢磨呢?眼下她们姊妹几个都大了,家里地里也都能料理了,这个时候让老蚂蚱跟着他们几个过日子,我咋的就觉得有点儿拖累他们姊妹几个呢?老蚂蚱跟着他们姊妹几个过日子,别的咱不说,就一天的三顿饭得照顾着老蚂蚱吧,另外还有缝补浆洗这些事儿。”有人这样摇着头不赞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蚂蚱大爷哭了 院子里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自的看法,老蚂蚱不声不响地看着老少爷们儿们在院子里像麻雀闹晚儿似的这样没个结尾地各自说着自己的看法,不由得觉得心里堵得像塞了个几十斤的大秤砣似的难受。他忽地像给点着捻子的炮仗一样一下子站到了老少爷们儿们面前,憋足了劲儿说了一句话:“有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蚂蚱的这句话真的就像在老少爷们儿们中间放了个五搂粗的大炮仗一样,震得他们大多数人的下巴子都差点儿掉到地上去。他们瞪着眼睛愣怔着神儿,瞅着老蚂蚱半天,愣是没认出这是老蚂蚱在说话。这个老蚂蚱啥时候有了这样在人堆儿里说话的胆儿了?竟然还说出这样埋怨别人的话? 这时候的蚂蚱大爷可着肚子长了个胆儿,憋涨着一张脸把眼前的老少爷们儿们仇人似的瞅了两圈儿,又是炸雷一样对着老少爷们儿们说了两句话:“你们有些人就是只会依着自己的日子瞎叨咕,咋的就不会从别人那儿想一想呢?” 蚂蚱大爷的话还是让老少爷们儿们像罩了一头的烟雾一样,这个老蚂蚱,多少年都不在村子里说话了,今儿炮仗一样迸出几句话,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啥意思,他是同意二倔巴的想法还是不赞成呀?他这样没鼻子没眼儿的说这样两句话,跟谁跑到云彩眼儿里放个屁似的,让人不知道是天打雷还是人放屁呢。 “我说老少爷们儿们,我来说两句。”猫春的二大爷见老少爷们儿们瞪着老蚂蚱直发愣,咳了一下嗓子说,“老蚂蚱的意思是能照顾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就照顾他们姊妹几个。” 猫春的二大爷的话又让老少爷们儿们掉到了另一片云彩眼儿里一样,这两个人是不是在路上都已经琢磨好了,今儿趁着这个时候跟老少爷们儿们通这个气儿?按说,这事儿是老蚂蚱和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事儿,别人有啥成见也是白搭。不过,不管咋的,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这些年已经够委屈的了,这个时候日子刚有个翻身,再弄个老蚂蚱拖累着,这样的话,他们姊妹几个啥时候才会日子真正有个翻身呀?不过,话又说过来,真的是老蚂蚱跟着他们姊妹几个过日子了,眼前倒是能让她们姊妹几个地里的活儿轻闲一些。还别说,这还真是一件豆腐掉进灰窝里的事儿,拿起来吹也不是,打也不是。 就在老少爷们儿们给惊了一样犯着这样的迷糊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小米给麦子扶着从屋走了出来。老少爷们儿们扭头瞅着小米,立马都觉得嗓子眼儿里给塞了一根又粗又壮的大葱白子一样,从心窝子里一下子又铳又堵的喘不过气来。 小米一手捂着胸壳廊子,一手给麦子扶着,脸色稍微比刚才回来是要好看一些。 小米来到院子里,看了看老少爷们儿们,憋着气儿向老少爷们儿们笑了笑,说:“我小米谢谢老少爷们儿们的心情了,这么忙还牵累得老少爷们儿们费心。都回吧,我没事儿,也看先生了,也抓回来药了,有个三c两天就能好透彻了。” “你咋的出来了?不是要你好好躺着吗?”猫春的二大爷一见小米,马上就怪罪似的冲着小米几乎是在嚷着说,“这样来回折腾,伤会好得慢!” 小米向猫春的二大爷笑了一下,说:“老少爷们儿们这样心里挂念着我,就算是我起不来了,也得让玉米和麦子想法儿把我抬出来跟老少爷们儿们见上一面,老少爷们儿们的心情我不能凉了呀!” 小米的话不光是让猫春的二大爷给炸雷打了一样愣怔了,也让院子里所有的老少爷们儿们给雷劈了一样愣怔了,这就是小米?他们都不认识似的盯着小米,这么多年来小米能在村子里老少爷们儿们间有这么好的人缘,是不是靠的就是这股子秉性? “这样吧,小米也在场了,刚才二倔巴说的那件事儿我也说说自己的意思。”小米邻居家的远门子的叔这个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看了看小米,又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然后看着老少爷们儿们,一手叉起腰,一手在面前一指一划地说,“这事儿我倒觉得成,就像刚才谁说的话来着?老蚂蚱的日子单,心里也没有个奔头儿。要是跟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不光一天三顿饭能有个热乎的吃了,看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在面前来来回回的,心里也有个着落了,日子也有了奔头儿。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这边吧,也多了个劳力跟豆子和小米分着担担子了,地里的活儿也会轻闲些,赶在庄稼季儿上也就多了一双手,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着急忙慌了。” 说着话的虽说是小米他们家的一个远门子的叔,可平日里因为住的离得近经常走动着,邻里的关系就显得近了些。小米他们家有个啥子事儿,也总爱找这个远门子的叔给出个主意,所以,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的眼里,小米他们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在小米他们姊妹几个面前说句啥话还是不会像鸡毛落到水里那样没点儿声响的,今儿他当着这么多的老少爷们儿们说出了自己的意思,老少爷们儿们似乎也没有啥子话说了。 “我倒是有话在先了,要是小米她们姊妹几个同意老蚂蚱跟她们一块儿过日子,咱们老少爷们儿们见证着老蚂蚱欺不能负这几个孩子。”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看了一眼蚂蚱大爷,又看了一眼小米,然后又像大队书记讲话似的对老少爷们儿们说,“丑话咱们先说到前头,人家说啥子来着,人老精,马老滑,不管咋说,老蚂蚱毕竟年纪大,吃的盐比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吃的粮食都多,稍微动一点儿心眼儿,就够他们姊妹几个围着这个院子来回转悠着琢磨老半天的。” “你”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话还没说完,蚂蚱大爷一下子蹦到他的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粗着脖子涨着脸骂了一句,“你这是拿小人的肚肠子去看别人!” 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咋的也没有想到蚂蚱大爷会突然蹦到他的面前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下子脸红脖子粗的愣怔在那儿不知道该说啥子了,那只叉着腰的手也干菜浇了开水一样软不拉几地耷拉了下拉,那只在面前一指一划的手给孙猴子使了定身法儿似的定在了脸面前儿,张着的嘴巴也合不拢了。 “你平日里跟老少爷们儿们走动就是这样跟人动心眼儿?”蚂蚱大爷的火气冲得头皮上马上就能冒出烟来,他瞪着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多少年不曾亮开的嗓子这个时候放大炮似的响亮了,“亏你能想得出,我说你怎么脑门子上咋的不长毛了呢,都是平日里跟人动心眼子走脑筋走的呀!还在老少爷们儿们面前人五人六地嘚吧嘚吧的,要是我,早就投尿窑儿沟子里自己淹死了,还搁这儿破锣嗓子说鬼话?” 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给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咽得直翻白眼,可就是找不出啥话回应蚂蚱大爷了,刚才那种大队书记讲话一样的派头也没了,整个脸上像给老母猪啃了几口的烂倭瓜一样一阵一阵的难堪。 “今儿我就当着老少爷们儿们表个态,就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不同意我跟他们一块儿过日子,小米家的事儿以后也就是我老蚂蚱的事儿。”蚂蚱大爷转过头去看着老少爷们儿们,腾棱腾棱说出了这样的心窝子话,“打今儿起,老少爷们儿们都看着,我就把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当成是自己的亲生的孩子看了,他们家的地我给帮着收种,他们家有啥事儿,我就给跑腿。” 老少爷们儿们给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说得心里发热眼窝子发潮鼻子直发酸。 小米站在那儿也愣住了,她瞅着蚂蚱大爷,想张嘴向蚂蚱大爷说两句啥子,可心里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猫春的二大爷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哑巴了一样的老蚂蚱会这个时候能说出这些话来,他瞅着老蚂蚱,也一样半天不知道该说啥子了。他抬手挠了挠脑门子,两眼吊着斜眯缝着,比木匠吊线还多眯缝了一只眼。 老少爷们儿们看了蚂蚱大爷一阵,然后把眼神都盯在了小米的那个远门子叔身上。 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这个时候才癔怔醒了一样耷拉着脸子瞅着蚂蚱大爷,琢磨了半天说了一句话:“我就是这样一个寻思,你咋还较上劲儿了呢!” “你这个寻思倒好,把人往坏处寻思。你咋的就不往好的地方多寻思寻思?”蚂蚱大爷瞪着两眼撇着嘴说,“这人呀,不能这样做!” “咋的没往好处寻思了?我不是说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要是能跟你合到一块儿过日子,地里的活儿就轻闲多了,收种也都有个帮手了。”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理亏了一样,说话也没了底气,“我这样寻思说出来是有点儿把人往坏处琢磨了,可细想起来也不多余,哪个人是啥心思,别人也摸不着不是?多寻思点儿也没啥坏处呀!” “你这样寻思别人成,这样寻思我就不成!”蚂蚱大爷不等小米这个远门子叔的话落音,又炮仗一样冲着他嚷了一句。 蚂蚱大爷的这句话把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吓了一个哆嗦,他瞅着眼前的这个老蚂蚱,不由得竟然觉得腿肚子有点儿想转筋了,眼前这个老蚂蚱火气竟然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铳,本来以为这个老蚂蚱这些年已经成了一只病猫了,那场大火之后,老婆没了,儿子没了,这个老蚂蚱也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得比用脚踹了还瘪气,今儿咋的又像猪尿水泡给吹足了气儿一样蹶蹦了? “好了,你们也别为这事儿动气儿吵嘴了。”小米这个时候说话了,她看了看远门子的叔,又看了看蚂蚱大爷,说,“这事儿不管咋的说吧,得等我豆子哥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家里有豆子哥,不能我说啥就是啥。” 小米的话让老少爷们们一下子迷瞪过来了,是啊,不管咋说,小米他们这个家还有豆子呢,这个时候豆子不在,别人不管咋的合计,也都是白搭。 老少爷们们很有些看戏一样地瞅着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和蚂蚱大爷,私下里也开始小声嘀咕着一些长长短短的话来。 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听了小米的话,马上就岁喝着给自己找了个坡儿推小车,吱吱扭扭就下了坡儿:“也对,咱们在这儿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管多圆溜的寻思,豆子一句话就给弄得啥也不是了。这事儿还真得等着豆子回来,大伙儿坐到一块儿替老蚂蚱和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好好捉议捉议。” “叔,还有老少爷们儿们,不管我豆子哥回来会说啥儿,从今儿起,蚂蚱大爷一天三顿饭我们姊妹几个都要让他吃个热乎,还有,蚂蚱大爷的缝补浆洗我们姊妹几个也给包下来了,冬棉夏单,我们姊妹几个一定会让蚂蚱大爷穿得利利整整干干净净的!”小米看了一眼远门子的叔,又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然后看着老少爷们儿们,说,“蚂蚱大爷跟不跟我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我们姊妹几个当着老少爷们儿们的面儿保证我小米说句话算句话!一天三顿饭做好了,我会趁热给蚂蚱大爷送去,赶在换季儿的时候,我会提前把蚂蚱大爷的冬棉夏单都准备好了!” 整个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给小米的话惊得掉了魂儿一样的愣怔了,这闺女咋的了?姊妹几个的担子还不够挑?再加上老蚂蚱,这一天到晚的还能有个轻闲?是不是这闺女身上摔伤了,脑筋也给摔断弦子了?她咋的就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这个时候的蚂蚱大爷不知道咋的了,两只眼里像蜡匠挂蜡一样呼呼噜噜地竟淌下了眼泪,喉咙管子里还像不懂事儿的孩子受了啥子委屈一样哼哧哼哧地发出哭一样的声音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那话就是在放屁臭人 “你这个老蚂蚱,这是咋的了?咋还跟个孩子似的哭了?”站在蚂蚱大爷身边的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两个眉头一皱,拽了一下蚂蚱大爷说,“小米这样揽下了你的吃穿,你该高兴还来不及呢,咋的两眼跟大雨里的房檐滴水似的掉起眼泪了?” “是,该高兴,今儿我心里多少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蚂蚱大爷用衣袖擦了一下两眼,比哭还难看地笑着向猫春的二大爷说,“今儿我就是一个高兴!谁要是不让我这样高兴,我就跟他着急翻脸!” “谁能不让你高兴呀!”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要疯了一样的蚂蚱大爷,说,“该高兴就高兴吧,谁要是不让你高兴,我也不答应。” 小米看着蚂蚱大爷,心里也是一阵的酸,这个蚂蚱大爷多少年没这样高兴过了呀!打自己记事儿的时候起,就没有见过他这样高兴过。说起来蚂蚱大爷跟爹的年纪差不了几岁,就是比爹大上几岁,眼下看着都像爷字辈的人了。是这么多年的苦把他蚂蚱大爷折腾成了这样啊!要是这么多年蚂蚱大爷身边有个亲人,他心里有个指望,也一准不会这样显老了。 站在小米身边的麦子瞅了瞅蚂蚱大爷,又瞅了瞅小米,两个小眉头皱了几下,问小米:“蚂蚱大爷咋的还哭了呢?” “蚂蚱大爷那是高兴的。”旁边的猫春的二大爷向麦子说,“今儿他觉得心里有指望有奔头儿了,心里暖和c高兴!” “小米,今儿晚上就把这几只羊赶到我那儿去,这几只羊以后夜里就我给你们姊妹几个看着了!”蚂蚱大爷擦了一下眼,对小米说,“再有贼进村子,只要不把我跟偷走了,咱们这几只羊就偷不走!”说着,他在原地蹶蹦了两个圈儿。 “大爷,那哪儿成!”小米听了蚂蚱大爷的话,马上就不同意蚂蚱大爷的说法,“你那两间房子,又是床铺又是锅台的,也窄欠。再弄这几只羊放到屋里,哪儿还有下脚的空儿呀!” “夜里我就把这几只羊拴到我床头前,有个啥动静我就能醒动了。”蚂蚱大爷又在原地蹶蹦了两个圈儿,看着小米说,“这样,你们姊妹几个夜里也能睡个踏实觉,羊圈的事儿也不用再折腾了。” “那就依着老蚂蚱的话吧,反正以后他的那台锅也不用烧了,一天三顿饭有你们姊妹几个给做好了送过去。”猫春的二大爷看着小米,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蚂蚱大爷,说,“老蚂蚱,咱们把话都说好了,小米惦记着以后一天三顿饭都做好了给你送过去,你也不能光吃他们家的粮食吧,本来他们姊妹几个地里的收成就不咋地。” “二倔巴,你这话说的”蚂蚱大爷又用衣袖擦了擦眼,向猫春的二大爷说,“他们姊妹几个是啥年景我还不知道?要我光吃他们姊妹几个的粮食,我能吃得下去?” “这事儿虽说小米这样说了,等豆子回来,咱们还得跟豆子捉议捉议。”猫春的二大爷看着蚂蚱大爷说,“必定这样不是啥小事儿。” “二大爷,大爷,这事儿我答应了,不管豆子哥回来会有啥想法,我都会跟豆子哥好好地商量商量。我琢磨着豆子哥也不会有啥别的意思,要是豆子哥同意蚂蚱大爷跟我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以后我们姊妹几个还会承蚂蚱大爷的光儿呢。”小米想对猫春的二大爷笑一笑,可胸壳廊子里一阵的疼让她的脸色一下子定了一样。 “小米,你还是先回屋歪到床上歇着吧。”猫春的二大爷见小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蜡封了一样,马上就劝着小米说,“这事儿也不是啥着急的事儿,等你身上的伤好透彻了也不迟。”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米的那个远门子叔又腾棱一声冒出一句话来,这句话让院子里的所有老少爷们儿们都跟给锥子扎了一样龇牙咧嘴的难受。 “我咋的琢磨这事儿都不成,老蚂蚱的女人死了这么多年了,小米她们姊妹几个又都是闺女家,说不定老蚂蚱”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就这样说了句半截话,但是,他到底要说啥子,老少爷们儿们从他这句半截话里就能听得明白了。他说完这句半截的话,眯缝着两眼把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瞅了瞅,两个嘴角撇得能拉到耳朵根子下面了。 “你这几十岁的人了,咋的就不会说句人话!”这一声吼接下来就是两个很响的耳刮子。 扇小米家这个远门子叔这样响亮的两个大耳刮子的是猫春的二大爷,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之后,他两眼冒火地瞪着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嘴里仍不依不饶地骂着:“亏得这几个闺女把你叔长叔短地把你当成亲叔一样,这还没咋的,你就这样咒摆这几个孩子。” 可能是猫春的二大爷给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惹得火气大了,手下得也重了,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给他这两个大耳刮子扇得晕头掉向地在原地陀螺似的转了好几个圈儿,吭咔一口血沫子吐出了两个大槽牙,嘴圈子也给这口血沫子染得像刚生吃了死孩子的野狗一样。 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站稳了脚,又瞅了瞅自己吐在地上的血沫子和两颗大槽牙,袖子一膏嘴圈子,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裂开大嘴像老驴叫桩似的,放开了嗓子昂昂唧唧地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给小米熬药的邻居家婶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端着漱口的水碗从灶房里出来,见自家的男人这样老娘们似的坐在地上撒泼儿,喊着玉米接过手里的两个碗,奔过去照着男人的屁股上踢了两脚,嘴里怪罪着说:“回去丢人现眼去!在这儿昂唧昂唧个啥!” 有人把猫春的二大爷扇小米这个远门子叔大耳刮子的原因说个了他的女人。 “该!扇得轻了!”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又抬起脚在男人的屁股上踹了两脚,很恼火地怪罪着说,“你这个东西,就是邪性,整天净瞎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回去喂驴去,今儿还有十来亩地的麦子指着它拉耧呢。” 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给女人几脚踹加上这么一嗓子的嚷,立马就没声儿了,然后乖乖地从地上站起来,袖子来回膏了膏眼泪和鼻涕,弯腰从地上那口血沫子里捡起那两颗大槽牙,一只手拍着屁股上的灰土就离开了小米家的破院子。 老少爷们儿们见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灰溜溜地离开了院子,不觉有人捂起嘴巴嘀咕着说,这个面叶子耳朵就该女人这样整治整治。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见男人走了,转过身来看着猫春的二大爷,心疼着自己的男人说:“他这也咒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确实该打。你下手也太重了,把他的两颗大槽牙都打掉了。” “我当时就是火上头,他那样寻思老蚂蚱,不是在咒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吗?这样好的孩子,他那样寻思,你要是当时听到了,估摸着你的火比我上得还厉害呢。”猫春的二大爷歉着脸色向小米家这个里居家的婶子说,“本来别人都是好心想帮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呢,经他那样一咒摆,以后谁还敢伸手帮这几个孩子?” “这个不是玩意儿的东西!”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听了猫春的二大爷的话,咬着牙埋怨了一声。 旁边的老蚂蚱恨得牙根儿都痒了,要不是猫春的二大爷上去扇小米家这个远门子叔两个大耳刮子,他早已蹦跶上去跟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玩命了。这个时候他见这个女人要比她男人知理儿,心里的那股子火气也小了不少。 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转过脸来向老蚂蚱一笑,赔着礼说:“蚂蚱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那个德行。以后你该咋的帮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就还咋的帮着他们姊妹几个,谁要是有啥子寻思,要是给我知道了,我也一准不会饶他!” 蚂蚱大爷给这个女人这几句话说得叹了一口长气,说:“人这种东西,不管跟谁相处,亲戚也好,邻居也好,得把心摆正了!他那样琢磨我,那是在拿着屎盆子往我的头上扣,谁能容得下呀!” “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在一个村子里都几十年了,你还不知道他是啥人?跟他赌气,我还怕不值呢。”小米家的这个邻居家的婶子劝着蚂蚱大爷说。 “本来都是很好的老少爷们儿们,今儿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们姊妹几个,才让老少爷们儿们这样翻泚了。”小米看了看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然后看着猫春的二大爷和蚂蚱大爷,很过意不去地说,“不过,我那个叔也是,让我这个做晚辈子的都没话说他。” “小米,你也别生气,就当他说的那些话是在放屁臭人,咱们捏着鼻子不闻它。”邻居家的婶子看着小米说,“药我给你熬好了,趁热喝吧。”说着,她又从玉米的手里接过那两个碗递到小米的面前。 小米看着眼前这个婶子,不知咋的,心里竟想哭。她先从婶子手里接过那碗药,嘴唇子试了试凉烫,然后一仰脖子,大半碗的药汤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邻居家的婶子见小米喝完了药,伸手接过空了的药碗,另一只手把那半碗的漱口水递了过去,催着小米说:“快漱漱嘴,嘴里苦。” 小米又接过漱口水,喝了一口仰着脖子,喉咙管子吹着气,把嘴里的漱口水吹得呼呼啷啷地响。她这样漱了一阵,然后低下头,一口漱口水给咕噔咽了下去。 “多喝两口冲冲喉咙管子,要不,喉咙管子里也会觉得苦。”邻居家的婶子瞅着小米,像自己喝药似的嘴唇子一动一动地催着小米。 小米依着邻居家婶子的话又喝了几口漱口水,这才把手里的碗递给邻居家的婶子。 “药喝了,就进屋睡着吧,今儿家里地里的活儿你就别操心了。”邻居家的婶子接过这个空碗,看着小米说,“地里的麦子赶晚晌就是摸点儿黑,也得把你们家整出来的那两块地给种上。这院子里的棉籽饼有玉米和麦子守着,晌午多翻晒几遍。其实话说过来了,这棉籽饼晚晌就往地里撒了,晒不晒都没啥。当时整地的时候咋的没想着把棉籽饼撒到下面去,这个时候撒在地面上使劲儿慢。” “不是还想着喂头猪嘛,这两年猪也没喂成,棉籽饼都放得给虫轰了。”小米看着邻居家的婶子,摇了摇头,是啊,这个家要是有个大人在后面操持着该多好啊,自己就不会这样费心巴拉地顾着这儿顾不着那儿了。 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见小米喝了药,纷纷安持着要小米回屋睡着,万一家里再有个啥事儿,就让玉米或者麦子出去跟老少爷们们招呼一声,别再一个人硬扛着了。 小米向老少爷们们点头笑着答应了,老少爷们们这才放心离开小米家的这个破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蚂蚱大爷心里暖和了 院子里最后就剩下猫春的二大爷他们几个了,小米也跟邻居家的婶子扶着进了屋子。 “老蚂蚱,今儿这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小米他们这边有事儿你就多忙着点儿。小米他们也不是不懂事儿的孩子,眼下她们姊妹几个的日子是苦了点儿,咱们往远处看,就他们这几个孩子的性子脾气,以后也不会比别人家差到哪儿去,你这个时候多帮帮他们,说不准以后你会享到他们几个的福呢。”猫春的二大爷看着蚂蚱大爷,琢磨了一会儿说,“这些年你的日子苦,老少爷们们都知道,就是因为你不愿意跟大伙儿唠扯,老少爷们们也不知道从哪儿伸手帮你。今儿你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以后你就按着你的想法多帮这几个孩子一把。小米也说了,以后你的一天三顿饭他们姊妹几个保证能让你吃个热乎,缝补浆洗,冬棉夏单这些琐碎事儿小米也说了,以后呀,我看你就利利整整的承这几个孩子的光吧。”说着,他向蚂蚱大爷一笑。 蚂蚱大爷听着猫春的二大爷的这些话,不停地绷着嘴巴向猫春的二大爷点着头,两只眼睛也不停地眨巴着。 “好了,这边的事儿你就多费心看着给操持吧,我这也该回去了,还有两块麦地没有整出来,这两天我得忙着整地,麦子这几天种不到地里去,眼看着就会耽误节气了。”猫春的二大爷拍了一下蚂蚱大爷的肩膀,说,“今儿小米他们家要是种麦,你就多忙乎忙乎。” 蚂蚱大爷不知是给猫春的二大爷拍疼了还是咋的,脸上竟然有些给蚂蜂蜇着了一样两个颧骨上的肉抖了抖,嘴巴张了几下,倒没能说出话来。 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的这个表情,一下子也迷糊了,老蚂蚱这忽地又是咋的了?他不由得抬手挠了挠脑门子,瞅着蚂蚱大爷转了两圈儿,也没瞅出这个老蚂蚱到底是咋的了。他紧盯着蚂蚱大爷看了一阵,皱起两个眉头问:“你这是咋的了呀?咋的会一脸犯难为的样子?” 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家的这个院子,又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涨着脸色说:“没咋,就是觉得跟做梦似的,梦见自己忽地又有孩子又有家了。” “你这个老蚂蚱,这是高兴得。”猫春的二大爷笑了笑说。 “我还是觉得有点儿担心别人的说道,不管咋说,这人心跟人心不一样。”蚂蚱大爷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了,咱也没给人在背后说过闲话,这事儿要是招惹出闲话来,往后就在这个村子里抬不起头了。” “能招惹出啥闲话?”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脸色板正着说,“咱把心摆正了,谁还能说道出啥子来?身正不怕影子歪。” “咱身子正,怕的是别人心邪了。”蚂蚱大爷挠了一下头,脚下蹦跶了两下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是你琢磨得多了,哪有那么多事儿。”猫春的二大爷说,“一个村子里住着的人家,谁是啥品性,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都有个数。还别说,换得了别人想跟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别说我不答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都不会答应,小米他们姊妹就个就是整个村子里老少爷们们的孩子!” 蚂蚱大爷点了一下头,说:“是,都是咱们的孩子。” 这个时候麦子从羊圈里牵出了那几只羊,嚷着玉米说她要出去放羊了。 “饭还没吃放啥羊啊!”玉米给麦子从屋里嚷了出来,瞅着麦子说。 “都饿得在圈里闹腾了。”麦子看着玉米。 “先把它们都还拴到圈里去,待会儿吃过饭我去放,你在家看着大姐,院子里的棉籽饼多翻几遍。”玉米走过去从麦子的手里揽过拴羊的绳子,拽着几只羊就往羊圈里去。 “别拽了,给我吧。”蚂蚱大爷蹦跶着从玉米的手里抓过羊绳子,然后就蹦跶着牵着几只羊就往院子外面拽。 大概这几只羊对生人有啥子戒备了,都后坐着屁股不愿意跟着蚂蚱大爷。 虽说蚂蚱大爷是个爷们儿,可毕竟他的那两条腿不大好使,几只羊这么跟他一较劲儿,差一点儿没把他拽个跟头。 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跟这几只羊较上了劲儿,一笑,说:“跟你还不熟。” 蚂蚱大爷折腾出一头的大汗,两条不大灵便的腿也好像要抽筋儿了一样地开始哆嗦,愣还是没有能把这几只羊拽出院子。他稍稍定了一下神儿,喘着粗气瞅着这几只羊,心里嘀咕着那句老话,还真是不假,谁家的畜生认识谁。 玉米见蚂蚱大爷拽不走这几只羊,心里一下子觉得出夜里为啥进村的贼没能偷走自己家的这几只羊了。她走过去从蚂蚱大爷的手里接过羊绳子,只是那么轻轻地一扯,几只羊就像给使了啥子法术一样跟着玉米就走了。 猫春的二大爷在旁边瞅着这些,看了看蚂蚱大爷,说:“看吧,不是这个家里的人,畜生都不听你的使唤。” “比带孩子还费劲儿,坐着屁股就是跟你使倔。”蚂蚱大爷瞅着乖乖跟在玉米身后的那几只羊,说,“啥人养啥物件,这几只羊,感觉着就跟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一样,倔着呢。” 玉米把那几只羊重新拴到羊圈里之后,回到院子里招呼着要留猫春的二大爷和蚂蚱大爷准备着吃早饭。 猫春的二大爷抬头看了一下天,日头已经升得树梢子一样高了,搁在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经吃过早饭下地干上一气儿活了。他招呼一声蚂蚱大爷就跟玉米她们一起吃这顿早饭,然后自己就离开了小米家的院子。 蚂蚱大爷见猫春的二大爷出了小米家的院子,心里眨瞪觉得少了啥东西一样。 邻居家的婶子安持完小米之后,拍打着衣襟走出了屋子,她见院子里只有蚂蚱大爷一个外人了,又往整个院子里瞅了瞅,向蚂蚱大爷说:“大哥,小米他们家有啥事儿你就多伸把手。” 蚂蚱大爷自己也不知道是咋的了,竟然不由得还是向这个女人点了点头。 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见蚂蚱大爷点了头,很放心似的就离开了小米家的院子。 蚂蚱大爷站在小米家的院子里,心里说不出是啥子滋味,多少年前,那个家还在,每天女人把一家人的饭食烧得热热乎乎的,两个孩子在自己的跟前耍来蹦去的,虽说日子不是很宽敞,可心里很滋润,那场大火之后,女人没了,两个孩子也没了,自己的日子一下子空得没了边沿儿。今儿自己也想不明白了,看着小米她们姊妹们,心里竟感觉到跟看到自己没了的那两个孩子一样。要是没有那场大火,自己的那两个孩子也像豆子和小米他们这么大了,说不准自己还已经做了爷爷呢。 “大爷,吃饭吧。”就在蚂蚱大爷瞅着这个院子心里发酸的时候,麦子两手捧着一只装满了红芋和杂面锅巴的大海碗递到他的面前,嘴里很亲地这样喊了他一声。 蚂蚱大爷低头看着麦子,两眼一下子滴下来两串子的老泪来。他哆嗦着两手从麦子的手里接过这碗饭,觉得自己的喉咙管子像眨瞪给捅进了一根狼牙棒子一样,又硬又疼。 “大爷,你咋的了?咋的哭了?”麦子瞅着蚂蚱大爷,眨着两眼问。 “大爷没咋,大爷没哭,大爷这是高兴!”蚂蚱大爷的眼泪给麦子的这句话问得滴答成了两条线,他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硬起来的嗓子眼儿,一下子就发出了嘤嘤啜啜的声音。 多少年了,虽然蚂蚱大爷的日子过得比用锹掏了好多遍一样的空,可他没有这样在别人面前淌过眼泪,今儿在麦子这样一个孩子的面前,他竟然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啜泣得满脸老泪。 麦子看着蚂蚱大爷,眉头皱成了两个疙瘩。 蚂蚱大爷的啜泣声惊动了还在灶房里忙乎着的玉米,腰里的围裙没来得及解下来,她就两手沾着热气冲出了灶房。 “三姐,大爷哭了。”麦子见玉米从灶房里冲出来,向玉米指着蚂蚱大爷说。 “孩子,我不是哭!”蚂蚱大爷哽咽着嗓子向来到面前的玉米说,“大爷这是高兴!” 蚂蚱大爷的话让玉米一愣,人高兴了也会哭?她瞅着蚂蚱大爷,半天没有醒过盹儿来。 “孩子啊,打今儿起,你们几个都是我的亲闺女!”蚂蚱大爷缓过一只手捧着那一大海碗的饭,一手拧了一下鼻子尖上挂着的鼻涕,然后袖子一膏两眼的泪水,向玉米和麦子说,“打今儿起,大爷又有孩子了!” 蚂蚱大爷的举动让玉米和麦子两姐妹都愣怔住了,姐儿俩互相看了看,然后瞅看蚂蚱大爷不知道该跟蚂蚱大爷说啥子了。 蚂蚱大爷把拧在手心里的鼻涕往翘起的一只脚的鞋后跟儿一抹,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和鼻涕,瞅着玉米和麦子说:“闺女,多少年了,大爷都没像今儿这样高兴过,今儿你们两个闺女也别笑话大爷。” 他们三个谁也没有注意到,小米这个时候正扶着门框看着他们。 蚂蚱大爷看了一阵玉米和麦子,端着那一大海碗的饭食儿往院子里的那个木墩子上一蹲,闷头吃起手里的那一大海碗的饭食儿来。 玉米和豆子看着蚂蚱大爷的吃法,都惊得捂着了嘴巴。 蚂蚱大爷像多少年没有吃过饭一样大口大口地吞着碗里的饭食,扶着门框的小米看着蚂蚱大爷这样吃饭,心里不光是觉得吃惊,更觉得有些酸疼,蚂蚱大爷这不是饿啊,是他多少年没能吃上这样热乎的饭了! 蚂蚱大爷吃了几块红芋,不经心地扭了一下头。也就是这一扭头,他看到小米正扶着门框瞅着他吃饭。他冲着小米很难为情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饭碗端起来给小米一看,说:“闺女,我吃咱们家的饭了。” 小米向蚂蚱大爷点着头,酸着鼻子硬着嗓子说:“大爷,你就吃饭吧。”说完,她转身回了屋,可蚂蚱大爷的那副吃相还在她心里晃荡着,蚂蚱大爷也是一个苦命人啊! 玉米和麦子相跟着进屋来到了小米跟前,两个人互相瞅了瞅,然后看着小米姐,刚想开口说啥子,却被小米一下子堵住了嘴巴。 小米看着玉米和麦子说:“今儿是蚂蚱大爷在咱们家吃的第一顿饭,不管咋了,你们两个谁都不能说话,得好好地让蚂蚱大爷吃个宽心。” “大姐,咋的看着蚂蚱大爷跟几年没吃饭似的,显得那样饿?”玉米还是忍不住问了小米,“看他的那个吃法儿,都害怕人。” “玉米,我刚才说啥子来着?不管咋的,今儿是蚂蚱大爷在咱们这个家吃的第一顿饭,心里都不能有啥子成见。蚂蚱大爷那个吃法儿不是他饿,是他吃这顿饭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小米看着玉米,说,“今儿这顿饭咱得让蚂蚱大爷吃得宽心吃得滋润!” 玉米给小米这么一说,眨巴着两眼琢磨了一阵,心里觉得又迷糊小米的话,又明白了小米的话。 麦子瞅着小米,眼睛里似乎有些不解,蚂蚱大爷的日子不好过,这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呀。以前自己不记事儿,家里过的是啥日子自己不知道,就从自己模模糊糊记事儿开始,这个家的日子跟别人家没法儿比。眼下,别人家都吃上一半好面一半杂面的馍馍了,自己家还是吃着这黑得像灶门口一样干了能当榔头使的杂面馍馍。 小米伸手摸了一下麦子的头,向麦子笑了笑,没说话。 麦子好像懂了小米姐摸她的头是啥意思,虽说她心里还是觉得迷糊,但她还是抬头向小米笑了笑。 院子里的蚂蚱大爷吃了满满的一海碗的煮红芋和两个杂面锅巴儿,袖子一膏嘴巴,然后伸着脖子打了两个饱嗝,然后就端着空碗进了灶房。 灶房里的案板上放着一个灶篓子,灶篓子里只有四块红芋和三个杂面锅巴了。 蚂蚱大爷看着灶篓子里的这些红芋和杂面锅巴,心里一下子堵得喘不过气儿来,这几个孩子还都在长身体,不管吃好吃歹,每顿饭都得吃饱啊。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两个很响的耳刮子,自己这一顿饭是从这几个孩子嘴里夺出来的啊! 蚂蚱大爷的耳刮子声音惊着了旁边屋子里的小米她们姊妹三个。 “快去看看咋的一回事儿!”小米催着玉米。 麦子跟着玉米也去了灶房。 灶房里,蚂蚱大爷两只袖子一替一个地膏着眼泪。 “大爷,你这是咋的了呀?”进门的玉米瞅着蚂蚱大爷,很迷糊地问。 “闺女呀,大爷今儿早上夺了你们几个的口粮了!”蚂蚱大爷淌着老泪说。 “大爷,你想到哪儿去了,灶篓子里不是还有红芋和锅巴子的嘛。”玉米虽然知道蚂蚱大爷那一大海碗的饭食儿是姐妹三人这顿饭一半的口粮,但小米姐说了,不管咋的,这顿饭要让蚂蚱大爷吃得宽心,她向蚂蚱大爷一笑说,“今儿早上做着了豆子哥和谷子姐的饭,他们两个去我二姑家拉麦种去了,就不在家吃了。” 尽管玉米向蚂蚱大爷说了这样的瞎话,但蚂蚱大爷瞅着灶篓子里的红芋和锅巴子还是摇了摇头,这几个孩子眼下都该是啥饭量,他能琢磨出来。虽说自己眼前没有孩子,有句话叫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邻居们经常嚷着自己家的孩子饭桶似的一顿能吃几碗饭,还精瘦精瘦的跟细麻杆一样。就照着邻居家的那种嚷法,这几个孩子都在家吃饭,还不得这满满的一灶篓子呀,玉米这闺女的这句话,也就是一句让自己心宽的瞎话。 玉米瞅着蚂蚱大爷,要蚂蚱大爷不能作假,饭要吃饱。 蚂蚱大爷向玉米点着头,用手里的那只大海碗从案板旁边的水桶里舀出满满的一碗水,一扬脖子,饮牛一样把这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碗底儿朝天。他把喝空了的碗往案板上一放,袖子一膏嘴巴子,话也不说就蹶蹦蹶蹦出了灶房。 玉米瞅着蚂蚱大爷这样出了灶房,心里的闷儿纳得更大了。她看了看身边的麦子,似乎想让麦子给她说个明白蚂蚱大爷这唱得又是哪一出戏呀? 麦子一样迷糊地看着蚂蚱大爷蹶蹦着出了灶房,也抬头瞅着玉米。 姐妹俩这样互相看了一阵,谁也没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蚂蚱大爷为啥会这样不声不响地蹶蹦出了灶房。 “该不会蚂蚱大爷这有啥事儿吧!”迷糊了半天的玉米这个时候忽地醒过盹儿似的向麦子说。 麦子一听玉米这么说,拔腿就跑去见小米。 玉米见麦子出去了,也紧跟着麦子出了灶房。 小米听了玉米和麦子的话,叹了一声,说:“蚂蚱大爷这是心里感觉着过意不去了,玉米追出去看看蚂蚱大爷,他别从他那个家里还债似的往咱这边倒腾啥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蚂蚱大爷起誓 玉米听了小米的安排,就一路冲出了院子去蚂蚱大爷的那两间破房子里了。她一口气追到蚂蚱大爷的这两间破房子,却不见蚂蚱大爷的影子,这让她玉米犯了迷糊,蚂蚱大爷是前脚离开自家的那个院子,就凭着他的那两条腿,也不会这么快就回到家又出去了,一路上自己也没瞅到他蚂蚱大爷,这蚂蚱大爷又会是咋的了? 玉米在蚂蚱大爷的房前屋后转了好几圈儿,还是没能看到蚂蚱大爷的影儿。 “玉米在这儿转来转去的干啥呢?”玉米正挠着脑袋瓜子琢磨蚂蚱大爷会去了哪里,猫春娘老母猪拉窝似的后背上背着一大捆子的柴草从村子外面回来,她瞅了瞅玉米,搭话问。 “找蚂蚱大爷。”玉米抬头看了一眼猫春娘。 “找他呀。蹶蹦着出村子了。”猫春娘说,“刚才在村口看见他了,脸整得跟破鞋底子抽的似的,我跟他说话他都没理我,我还琢磨着他跟说生气斗火了呢。” 玉米一听猫春娘这么说,立马转身就奔着村子外面跑去了。 猫春娘背着柴草转身看着玉米,心里也泛起了咯噔,这闺女着急忙慌地找这个老蚂蚱干啥呢?她抬起一只手拢了一下头上包着的头巾,顺手隔着头巾挠了挠脑袋瓜子,两个眉头咕咕呶呶地动了几下,这才冲着玉米的后脊梁喊了一句:“找他有啥子事儿吗?” 玉米回头回了一声:“没。” 没事儿会这样着急忙慌地找他?猫春娘心里咯噔脑门子迷糊,两手一拽捆着柴草的绳子,屁股往上一耸,背后的柴草也往上一蹶弓,胸前两个拽着绳子的手趁势往下一拉,后脊梁上的柴草就紧贴上了两个肩头子。 玉米紧一阵慢一阵地瞅着蚂蚱大爷的后脊梁影子往前追,虽说蚂蚱大爷的那两条腿不咋的灵便,可这一阵的倒腾,让玉米追出一身的汗来。尽管玉米追得满头满身都是汗,总还是与蚂蚱大爷相隔着那么一段子的距离。玉米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蚂蚱大爷像没听见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蹶蹦。蚂蚱大爷越是这样,玉米心里也就越迷糊,这个蚂蚱大爷到底是想干啥呀? 蚂蚱大爷紧倒腾着两条腿,来到小米她爹坟前时已经是倒腾得张着大嘴喘粗气了。他在小米爹的坟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条腿跪着一条腿蹲着跟坟里的小米爹说起话来。 玉米咋的也没有想到蚂蚱大爷这个时候会爹的坟上跑,她来到蚂蚱大爷身后,一声不响地看着蚂蚱大爷。 “老弟,今儿老哥过来看你来了,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儿,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老哥今儿跟你吊着膀子耍一次混,豁出脑袋瓜子跟你充一次愣头青,打今儿起,你的这几个孩子就是老哥的孩子了。”蚂蚱大爷一手伸着往小米爹的坟上添了两把土,很是一回事儿地跟坟里的小米爹说,“虽说老哥没多大的能耐,两条腿也不是那么灵便了,打今儿起,待这几个孩子,老哥能扛七十绝不会扛六十五,能挑一百绝不会挑九十九。老弟,你太没福气了,走得这么早。你这几个孩子,不管到哪儿,都没的说,太懂事儿知理儿了。” 玉米不声不响地在蚂蚱大爷的身后给爹跪下了。 蚂蚱大爷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玉米,然后转过头对着坟里的小米爹说:“今儿孩子也在你面前,当着孩子的面我跟你起个誓,打今儿起,我老蚂蚱要是不拿你的这几个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待,你就在那边去阎王爷那儿告我一状,让阎王爷派无常把我拿去下油锅。” 玉米不知道咋的了,竟然一声大喊哭了起来。 “爹,你太心狠了,撇下我们姊妹几个就走了。要是你还活着,我娘也不会狠心不管我们姊妹几个去跟别的男人过日子。爹,你知道们姊妹几个这些年是咋样熬过来的吗?我小米姐为了拉扯我们姊妹几个,七c八岁就开始跟着我哥风里雨里地滚啊。”玉米很委屈地向坟里的爹哭着说,“爹,我就一直想着你在那边有灵,就想着法儿帮帮我们姊妹几个。可你没帮,这些年就没有帮过,你就只顾着自己在那边轻闲地睡着,你能看见我小米姐她现在什么样子吗?跟人家的闺女比比,一样的年龄,你看看人家的闺女是啥样,我小米姐又是啥样啊!你看看她像十六岁的闺女吗?我小米姐累,我小米姐苦,我小米姐委屈,这些你都知道吗?你就这样在这个地方睡着,可知道小米姐为了我们姊妹几个每天都咋样操心吗?人家的孩子有人疼,我们几个也有人疼,是小米姐在疼着我们姊妹几个!谁又心疼我小米姐了?今儿早起,我小米姐吐血了你知不知道?那都是累的呀!爹,你就这样在这地方睡着,我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你一点儿不问,我们姊妹几个的忙你一点儿不帮,就是这样,我小米姐还惦记着每年给你上坟,逢个清明十月阴的给你烧纸送钱,你知不知道每次给你烧的纸是咋的来的吗?为了能给你烧张纸,我小米姐东抠西算的,你是有钱花了,知道我们姊妹几个苦了吗?” 玉米越说越觉得心里有话埋怨躺在下面的爹,越说越觉得自己这姊妹几个这些年越委屈。蚂蚱大爷咋的也没有想到玉米今儿心里会有这么多的话跟躺在地下的爹唠叨,他瞅着小米爹的坟,这么多年了,小米爹的尸骨怕是早已经化了,这座坟的下面怕只剩下小米爹的魂儿了。他忽地扯着嗓子对着这座坟喊了一声:“老弟啊,你听见了吗?你这几个孩子少个爹呀!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打今儿起,我就是这几个孩子的爹了!” 老蚂蚱的这一嗓子像春天里的响起的雷一样沉闷,震得整个村子里的土地都微微地颤动。大约人们愣怔于这样的颤动,纷纷撂下手里的活计,转动着脖子四处瞅着令脚下的土地颤动的声音,在小米爹的坟上,他们瞅见了老蚂蚱。 “这老蚂蚱今儿是吃错药给拿得吧,咋的在小米爹的坟上扯着嗓子吼了呢?”大多数的老少爷们们都这样琢磨老蚂蚱的这一嗓子。 就在老少爷们儿们还没有琢磨出来老蚂蚱这是抽风还是给药拿了,老蚂蚱又是一嗓子扯天连地的吼——“我老蚂蚱又有孩子啦!我老蚂蚱又有家啦!” 这个老蚂蚱是不是想孩子想神经了??? 老少爷们们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各自家的田地里聚拢到了小米爹的坟上。 来到小米爹的坟前,老少爷们儿们都傻眼了,他们刚才只是听到老蚂蚱神经病一样的吼,看到的是老蚂蚱疯子一样的伸着脖子狼一样吼的样子,谁也没有注意到老蚂蚱的身后还跪着玉米这闺女。这个时候的玉米已经向坟里的爹抱怨得嗓子也哑了,只是满脸的泪还不住地顺着下巴往下滴嗒着。 老少爷们儿们不再怀疑老蚂蚱今儿是给药吃多了拿的了,也不再愣怔着说老蚂蚱今儿是想孩子想得要神经了,人们看着跪在那儿的玉米,听着玉米说叨她爹的那些话,心里不光是酸疼得像要给坠上了个大醋缸,还真得觉得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真该有个大人帮着他们姊妹几个地里家里拉扯一把。 老蚂蚱见老少爷们儿们都来了,伸手把玉米从地上拽起来,心疼地对玉米说:“闺女,不哭了,也别说叨你爹了,咱们回家!” 玉米跟着老蚂蚱在老少爷们儿们很愣怔的眼神里一道儿回了村子。 有人开始扑腾扑腾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瓜子,这不是做梦呀?真真儿的事儿,咋的叫人不敢信呢?也有人把自己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咔哧一咬,把自己疼得抱着咬疼的手指头在原地嚷爹叫娘地转了好几个圈儿,日头会不会从西天出来了呀?还有人干脆把手里的干活的家伙什儿往自己的脚趾头上猛劲儿一捣,然后扔开手里的家伙什儿,扑腾一声坐到了地上,两手抱着给捣疼了的脚趾头,屁股下面安了轴承似的闭上两眼吸溜着嘴巴在原地上转悠了好几圈儿,今儿咋的大晴天出虹了?倒是后来围上来的猫春的二大爷不觉出啥子惊奇,劝着老少爷们儿们各自回自家的田里忙活着赶眼下的时令。 “都回去忙着去吧,也没啥稀奇的事儿。”猫春的二大爷招呼着老少爷们们说,“刚才在小米他们家的院子里,不少的老少爷们儿们都该知道这事儿了,我琢磨着让老蚂蚱跟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以后能合到一块儿过日月。这不,老蚂蚱过来跟小米她爹打个招呼。” 猫春的二大爷的话让不少的老少爷们们心里还是有些泛着疙瘩,虽说老蚂蚱和小米他们姊妹几个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可小米家姓黄,老蚂蚱姓涂,两家八竿子也打不着,这二倔巴咋的就会有这样的琢磨了?老蚂蚱就是跟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月了,能会拿出真心去疼这几个孩子?就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能拿他老蚂蚱打心眼儿里当成亲人?尽管人们的心里有着这样的疑虑,但是,田地里的收种在紧紧地招呼着他们,在这样一个时令里,再也没有啥子要紧的事儿能赶得上收获一季儿的汗水和播种另一季儿的希望更要紧了。 日头很高地照着这片土地,照着这片土地上的这个季节,照着这个季节里人们收种的忙碌,照着人们脸上的笑容和对这片土地的感激和眷顾。 蚂蚱大爷领着玉米回到了小米家的院子里,此时的小米在给麦子扶着站在院子当中向院门口瞅着,见蚂蚱大爷和玉米回来了,她才放心地笑了笑,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玉米脸上有哭过的迹象,就瞅着玉米问是咋的了。 玉米仍哽咽着嗓子把蚂蚱大爷刚才的来来去去说给了小米。 小米一下子给惊着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蚂蚱大爷会去爹的坟上。她瞅着蚂蚱大爷,眼泪在眼眶子里打了几个转儿,噗通一声给蚂蚱大爷跪下了。 蚂蚱大爷一下子也慌了,忙伸手去拉小米。 小米给蚂蚱大爷磕了两个头,掉着眼泪向蚂蚱大爷说:“大爷,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们姊妹几个的爹,是我们姊妹几个的亲爹!” 玉米和麦子见小米给蚂蚱大爷跪下了,也跟着小米给蚂蚱大爷跪下了。 蚂蚱大爷更着慌了,他不知道该伸手先拉哪一个起来了,他瞅着眼前跪着的小米姊妹三个看了一阵,忽然板起脸色向小米她们说了话:“打今儿起,我是你们的爹不?要是承认我是你们几个的爹,那就听话站起来!” 小米她们三个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蚂蚱大爷来回看了看小米c玉米和麦子,很舒心似的出了一口长气,说:“要是真的把我看成你们的爹,打今儿起,有些事儿就得听我的安持。待会儿小米在家睡着养伤,玉米在家陪着你小米姐,顺手把院子里晒的棉籽饼多翻几遍,麦子帮着我把几只羊赶到地里去之后就在旁边看着,我得去今儿你们几个要种麦子的地里再看看。还有,豆子今年种了那么多的萝卜,眼看着霜降就要来了,我得看看这些萝卜咋的一个起法儿,咋的咱不能让这些萝卜在地面上过霜降。” 蚂蚱大爷就这样几句安持,小米心里一下子觉得很踏实,也很空落。这些年从来没有谁这样给自己和豆子哥有这样的安持过,自己和豆子哥一年四季都是在看着别人家的收种来安排自己家的那些地,头上一把,脚上一把,虽说那些地没有荒,可要比别人家不知道多忙了多少的冤枉忙,也不知道比别人家多出了多少的冤枉力。今儿就是蚂蚱大爷这样简单的几句安持,自己好像觉得家里的一切都一下子变得有规有矩了。她瞅着蚂蚱大爷,绷着嘴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两眼的泪水也随着她的点头滴落着胸前的衣襟上。 玉米和麦子也没有说话,她们两个看着小米向蚂蚱大爷点头,也跟着小米向蚂蚱大爷点头。 “好了,听话吧,玉米扶着小米回屋歇着,麦子就跟我一块儿赶着羊到地里去。”蚂蚱大爷说着,蹶蹦了两下从灶房门前抄起了那把靠墙竖着的钉耙往肩上一扛,招呼着麦子去羊圈里牵羊。 麦子给蚂蚱大爷招呼的一个愣怔,转头看了一眼小米。 小米含泪向麦子点了点头,说:“去吧,跟大爷一块儿去吧。” 麦子见小米姐点了头,就从羊圈里牵出了那几只羊跟着蚂蚱大爷出了院子。 小米见麦子跟着蚂蚱大爷走了,心里一阵不知道是难受还是咋的了的堵,有蚂蚱大爷帮着这一把手儿,这个家真的会轻闲不少,可豆子哥会同意吗?她还是不由得想起了豆子哥。 虽说小米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地琢磨着豆子哥回来之后会咋的看这件事儿,但她还是觉得从来没有能像今儿这样踏实地睡下来过,今儿晌午有蚂蚱大爷帮衬着安持了家里地里的一切,自己就觉得一下子身上的担子给人卸下去了一样的轻快。这些年,豆子哥只知道整天闷着头干活出力气,地里的活儿倒是瞅着人家咋的就咋的,家里的活儿他不大言语,有个啥事儿自己要得跟他说上一声,他也没啥话,就一句——“该咋就咋吧。”很多的时候,自己也不愿意让家里的事儿牵扯着要豆子哥烦心,豆子哥是个男人,家里的活儿都是女人该操心料理的,牵扯着要豆子哥烦心,时间长了就会把豆子哥牵扯得跟个女人一样琐碎了。可今儿这事儿,也算是个大事儿了,自己一个人这样说了,总还是有些不大合适,咋的也得经豆子哥点个头吧。 玉米在院子里忙着翻了两遍棉籽饼之后,就去了羊圈,她琢磨着早起间儿小米姐在羊圈累得都吐血了,就操起镐头和铁锹,开始依着小米的想法给羊圈加桩换顶棚。 小米在床上躺着,不知不觉的就迷糊着睡去了,她睡得是那样的沉,也睡得那样的香,要不是豆子和谷子拉着麦种和化肥从二姑家回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会这样睡到啥时候。 豆子和谷子两人每人一身大汗地把麦种和化肥拉进院子里,然后就很高兴地喊着小米。这一喊把在羊圈里的玉米喊了出来。 玉米也是一身的汗,她瞅着豆子哥和谷子姐,袖子一膏脑门子上的汗,对豆子哥和谷子姐说:“别招呼小米姐了,她在屋里睡着呢。今儿早起她都累得吐血了,刚喝完药不大会儿。” “啥?”豆子一听,着急地瞪着眼看着玉米问。 玉米把早起间儿家里发生的事儿一点儿不落地说给了豆子哥和谷子姐。 “家里还进贼了?”豆子听了玉米的话,也是一个大惊。 “好在咱们家的羊不知道咋的都跑到麦子常去放它们的地方,给找回来了。小米姐不是怕以后还会进贼,拼了劲儿要把羊圈给弄得结实些,就累得吐血了,当时把我和麦子吓得不知道该咋的了,好在蚂蚱大爷帮着给拉着去半里湾找张老先生,出了村口又碰上了猫春的二大爷。”玉米看着豆子哥说,“在半里湾张老先生那儿,张老先生还说小米姐身上有其它的毛病。” 还没等玉米说个咋来咋去,豆子转身冲进了屋子。 小米已经给他们的说话惊醒了,她躺在床上不声不响地看着上面的房廊子,房廊子上结了不少的蜘蛛网,有的蜘蛛网打自己记事儿的时候就有,有的蜘蛛网是这几年结上去的。这些蜘蛛网上粘着灰土啥的,显得很破旧,破旧得就跟自己家的这三间房子一样。不知道是给豆子哥带进来的风吹了还是咋的,这些蜘蛛网来回动了动,很快又静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小米做豆子的思想工作 “小米,你咋的了?”豆子闯进屋子,心里跟着了火似的喊着小米问。 “没咋,我好好的。”小米欠起头向豆子哥笑了一下,回答说。 “玉米都说了,你还没咋?”豆子向小米着急了。 “有啥事儿呀?不就是昨个儿给摔了一下子,今儿早起间儿吐了一口血吗,还有啥大事儿呀?”小米用两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豆子说,“先生也看了,药也抓回来熬着喝了,还会有啥事儿?” “你说还会有啥事儿!”豆子见小米不当一回事儿,怪罪着说。 “哥,我没啥事儿,先生都说了,喝完药歇两天就成了。”小米见豆子急了,马上宽慰着豆子说,“我的身子骨结实,这也算不了个啥。” “你就不把自己的身子骨当一回事儿吧。”豆子仍旧怪罪着说,“你就不知道咱们姊妹几个都在指望着你往前过日月?” “哥,这个我知道,所以说,不管碰到啥事儿,我都不能倒下。”小米说,“哥,就咱们两个说这话,别说我没啥事儿,就算是有事儿,也不能在谷子她们几个跟前说呀。在她们几个面前说咋的了,她们几个马上心里就没个依靠了。在你跟前,我就有啥说啥,没啥就没啥。” “小米,你要哥说啥是好啊。”豆子看着小米,很心疼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身子骨不舒坦就该歇着,你咋的还上那个倔劲儿给自己找罪受呀!” “我当时琢磨着没啥事儿,想趁着早起间儿把羊圈给里外弄得结实些,以后再有啥贼进了村子,也不容易把羊给偷走了。没想着刚把外面插上一层树枝桠子,就再也撑不住了。”小米像做错了啥事儿似的向豆子说。 “小米,你就算是把那个羊圈再里三层外三层地插上树枝桠子,贼想偷,也挡不住呀。人家不是说了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要是惦记上了,咋的也不行。”豆子看着小米,说,“该咱家破财,咋的都破,不该破财,咋的咱都破不了财。” “哥,话是这么说,我觉得还是多防着点儿稳当。”小米紧盯着豆子,琢磨了一阵,不知道该咋说了似的说,“哥,今儿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又不知道该咋的跟你说。” “啥事儿?”豆子一下子愣怔了,他紧盯着小米问。 “该咋的跟你说呢?”小米很难为地看着豆子。 “是不是玉米说的,半里湾的张老先生说你的身上还有其它毛病?”豆子紧盯着小米问。 小米摇了摇头,说:“今儿早起间儿多亏了咱们村子里的蚂蚱大爷了。” “刚才玉米跟我说这事儿我还不咋的相信,没想到他那两条腿蚂蚱腿还能中用。”豆子有些看不上蚂蚱大爷地说。 “哥,你咋的能那样说他呢?他再咋的,也是咱们一个村里住着的人家,再说了,不管他蚂蚱大爷姓啥,论起辈分来,还算是咱们这一辈子的长一辈子的人。你这样说他,就有点儿不合适,传出去,人家会笑话你没有规矩。”小米的心里已经隐隐地觉得豆子哥不会同意要蚂蚱大爷跟这个家合到一块儿过日月了,她瞅着豆子,眉头上拧着疙瘩说,“再说了,就算他蚂蚱大爷今儿早起间儿没有帮着把我往半里湾的张老先生那儿紧赶着送,就他平日里在村子里不声不响的,比起那些在村子里吆五喝六的人,咋的也强上不少吧?不管村子里的人咋的不拿他当成一回事儿,咱们可不能这样对人家笑话呀!” 豆子给小米说得挠着头没话回了。 “哥,你比我大上几岁,啥事儿不用我提醒你,你都该要比我想得周全,比我要想得远些。我就琢磨着吧,一个村子里住着的老少爷们们吧,哪怕一天打八架,该伸手帮人家的时候咱还得伸手。老少爷们儿们相处,气儿是一时,来往是一世。这一辈子的人没了,下一辈子的人还要在一个村子里耳朵蹭耳朵地住着。就狗比他爹来说吧,今儿是他主动找着把架子车借给咱们家用的。再说了,咱们跟蚂蚱大爷也没有啥子仇怨,虽说这些年他没有过来帮过咱们一把儿,咱们也不能因为这个跟人家有啥子成见。他蚂蚱大爷的两腿不利索,咱能指望着他能帮咱们啥子?话又说过来了,蚂蚱大爷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估摸着他的心里比咱们还觉得委屈。咱们苦点儿,累点儿,委屈点儿,可咱们的日月是在往好年景过,他蚂蚱大爷说白了,心里也没个啥子指望,用打嘴巴的话说,他这些年就是混日月,过一天就少一天,过一天,日子就抽抽一天。咱要是去笑话这样的人,让老少爷们儿们知道了,老少爷们儿们会在心里咋的想咱?”小米紧看着豆子,不紧不慢地说,“哥,这些年咱们姊妹几个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也没有落下啥子坏说道儿,大部分的老少爷们儿们还觉得咱们姊妹几个有囊气,说咱们姊妹几个脾气都倔,这么苦的日子没有把咱们姊妹几个压趴下。咱们在老少爷们儿们心里落下这样的影子,也不能全是因为咱们姊妹几个脾气倔,苦日子压不趴下。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咱们姊妹几个能在老少爷们儿们心里落下这样的影子,还有一个说道儿,那就是这么多年咱们姊妹几个没有因为日月苦跟老少爷们儿们耍过二皮脸。” 豆子听着小米的话,脸上渐渐地涨得通红了。是啊,小米说的这些都是啊,这么些年了,虽说这姊妹几个的日月很多的时候苦得都让自己觉得马上就撑不下去了,可是,这些年来,自己这姊妹几个从没有伸手向别人要过啥子东西,也没有因为这个家势单跟谁家耍过孬。老少爷们儿们的帮,自己这姊妹几个都记在心里,向老少爷们儿们的借,自己这姊妹几个都记在了账上。不管老少爷们儿们的帮也好借也好,这些年,自己这姊妹几个承过老少爷们儿们的不少恩情,今儿自己这样笑话蚂蚱大爷,不管于情于理,自己都说不过去。蚂蚱大爷这些年是没有帮过这个家一根手指头,就像小米刚才说的那样,这些年他蚂蚱大爷的日子比这姊妹几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小米的话说得很实在,这个家的日子就像刚爬出来的日头,是在往高处走,他蚂蚱大爷的日月就像过了半晚上的日头,过一天就往下落一天。虽说这些年蚂蚱大爷在自己的心里没留下啥印儿,自己今儿这样笑话他蚂蚱大爷就真的不够规矩了。 小米看着豆子哥不言不语了,心里也在琢磨着豆子哥这个时候心里会在想些啥子。他瞅了豆子一阵儿,嘬了一下嘴,说:“哥,你猜蚂蚱大爷知道我为修羊圈累倒之后说的啥吗?” “说的啥?”豆子紧盯着小米问。 “他说羊圈就别修了,以后每到晚上就把咱们家的几只羊都赶到他屋里去圈着。”小米叹了一声说,“你说,他这样想又图个啥!” “那哪儿成!他就那么两间房子,一间做饭,一间睡人,咱们这几只羊往他那两间房子里一赶,满满当当的连个下脚走人的空儿都没有。”豆子听小米这么一说,马上就不同意蚂蚱大爷的这种说法,“再说了,几只羊在他那两间房子里,一夜的拉撒,那两间房子糟践得还能像个样子?” “我也这么说,可蚂蚱大爷上了劲儿了,说能行。”小米看着豆子的脸色,心里却在掂量着咋的把自己的意思说给豆子哥。 “哪儿能行?他也就是较个嘴劲儿,真把这几只羊赶到他那两间房子里,他还不跳着脚蹦呀!”豆子看着小米说,摇着头说,“他也就是说个让咱们姊妹几个承情的话儿。” “哥,你这样说蚂蚱大爷我就不同意了,知道蚂蚱大爷这个时候在干啥吗?”小米看着豆子说,“你到咱们家的地里看看,他这个时候正在咱们家今儿要种麦子的两块地里呢。” “啥?”豆子惊了,他瞪着两眼紧盯着小米问,“他去咱们家地里干啥?” “带着麦子放羊去了,顺手去看看咱们家今儿要种麦子的那两块地整得咋样。”小米很平静似的说,“知道吗,今儿蚂蚱大爷去咱们爹的坟上了。” “他又到爹的坟上干啥?”豆子更愣怔了。 “他在爹的坟上起了个誓。”小米低头叹了一声。 “他在爹的坟上起啥誓呀!”豆子急了。 小米这才把早起间儿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豆子。 豆子像根木桩一样愣在了那儿,愣了半天,他才摇着头像在跟自己说话似的说:“这个不行!这个要是给老少爷们们说出去,算个啥事儿呀?咱们姊妹几个缺个爹?这些年咱们没有爹,日月都熬过来了,这个时候却爹了?猫春的二大爷也是,他老蚂蚱琢磨就琢磨吧,还脱口跟老少爷们们说是他这样琢磨的,给他老蚂蚱准备个坡儿好下驴。老蚂蚱也真是,你琢磨归你琢磨,也不管这姊妹几个是不是答应你这个琢磨,咋的还就蹶蹦着去爹的坟上起个誓,要拿着这姊妹几个当自己的亲生儿女待?你到底在心里拨拉的是啥子算盘珠子?现在这姊妹几个长大了,操不了多少心了,你就过来捡这样一个大便宜,也真是,剃头担子一头儿火,寥野地里烤火一面儿热。” “哥,你这是在说啥呢?”小米看着豆子站在床头前像个神经病犯了神经一样,嘴里像自己跟自己说话,又像在跟蚂蚱大爷说话似的埋怨着说叨着,就问了一声豆子。 “我就琢磨着这个老蚂蚱是咋想的!”豆子看着小米说。 “哥,”小米看着豆子,眨了两下眼,说,“我倒是有个想法儿。” 豆子很奇怪地看着小米。 “今儿我当着老少爷们儿们的面把话已经说出去了,以后蚂蚱大爷的一天三顿饭咱们姊妹几个保证让他吃上热乎的,冬棉夏单缝补浆洗,咱们姊妹几个也揽下了。”小米看着豆子,试探着说,“不管咋的吧,就算是这些年蚂蚱大爷没帮过咱们姊妹几个啥子,可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帮咱们不少。眼下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都比咱们强些,咱们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我觉着吧,咱们以后帮他蚂蚱大爷一把,也算是报了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给咱们的帮忙了。” 豆子听了小米的话,脑门上的肉皮拧成了一个很大的疙瘩。 “哥,”小米见豆子脑门子上的肉皮拧成了疙瘩,缓了一口气,说,“我是这么琢磨的,以后吧,咱们做饭也就是往锅里多添上那么一瓢水,锅底下多烧那么一把柴。” “小米,你说的这个倒是。可你往远处想了没,蚂蚱大爷以后就是一个大窟窿啊!眼下他倒是能走能动的,再过几年,就他那身子骨,就得整天药罐子里泡着。现在咱们同意照顾他的吃喝,照顾他的冬棉夏单,照顾他的缝补浆洗,以后到了那个地步,咱们想抽手都抽不了。要是到时候咱们抽手不管他了,还不给别人指着后脊梁骨骂死?再说了,这些年他蚂蚱大爷也没帮咱半个指头,咱们也不欠他一丁点儿的人情,咱们不帮他,那是咱们的本分,咱们时不时地帮他一把儿,那就是咱们给他的人情。咱们也没这个道理把他当爹一样的帮着。”豆子紧盯着小米,脑门子上的疙瘩倒是松开了,不过很快脑门子上又爬满了青筋。 “哥,”小米看着豆子满脑门子都爬满了手指头一样粗的青筋,马上喊着豆子说,“哥,你别这样着急动火,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小米,哥知道你这些年跟着哥受了不少的委屈不少的累,不管你有啥子想法儿,哥都不跟你打别扭,因为哥知道,不管你有啥子想法,都是为了咱们这姊妹几个。就今儿这事儿,哥就跟你打一次别扭,你说得闲照顾他蚂蚱大爷的一天三顿饭,得闲照顾他蚂蚱大爷的冬棉夏单缝补浆洗啥的,我不反对,我就是不答应他跟我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月,更不答应他过来当咱们姊妹几个的爹。”豆子很果决地向小米说。 “哥,我也没有说答应做他的孩子。我知道咱们有爹,咱们的爹在地里躺着呢。我答应照顾着蚂蚱大爷以后的一天三顿饭,答应照顾蚂蚱大爷以后的冬棉夏单缝补浆洗。我答应这些,那是我出于咱们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轻快了些,有这个能为帮他一把。再说了,以前老少爷们儿们也没那个道理一定要帮咱们姊妹几个,可老少爷们们帮咱们了,因为个啥?那是因为咱们是跟老少爷们们在一个村子里住着,那是因为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有那样一份邻里的情谊。我答应以后帮着他蚂蚱大爷,也是从老少爷们儿们这个地步琢磨的,也是顾着邻里间的这份情谊。蚂蚱大爷在爹的坟上起誓,他拿咱们几个当自己的孩子待,那是他蚂蚱大爷的心情。再咋,咱也不能让他不能有这个想法吧?哥,知道不?今儿蚂蚱大爷早饭之后安持着要玉米这个晌午干啥,麦子又干啥,他这样一安持,知道我心里当时有多宽松吗?当时我就琢磨,这些年咱们这个家要是有个人这样替咱们两个这样操心该多好。今儿他蚂蚱大爷有这个心情,有这个想法,说心里话,咱们也不是图他咋的,他那样的身子骨也咋的不了,我就想着,不管以后他会不会跟咱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了,有他这样的心思,以后咱们家地里家里的琐碎活儿,像地里平个地头子呀,家里劈柴担水呀,就有人帮着给操心了。有这样一个人帮忙给咱们操这份心,咱还有啥别的想法儿?”小米欠着身子坐得周正了,看着豆子说,“哥,说心里话,乍一开始听说他有这个琢磨,我心里也怪别扭的,咱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他想着跟咱们合到一块儿奔日子,咋琢磨咋的觉得不对味儿。后来慢慢想想,也觉得他这些年怪可怜的。不管再咋吧,就算是小米这个妹子求着你了,这几天你也不能对着蚂蚱大爷说出别的啥话来,咱们就试着跟他这样过些日子,到时候咱们姊妹几个再说是不是让他跟咱们合到一起奔日月。” 豆子给小米的这几句话说得硬着头皮叹了一口气,涨着脸色瞅着小米摇了两下头。 “哥,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别扭。”小米说,“再别扭也得忍些日子,蚂蚱大爷今儿心里正赶在高兴劲儿上,你要是有个啥子脸色,就等于往他心里泼了一桶凉水,那样他可受不了。他这个心思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都知道了,你要是给他啥子脸色,他那张脸就在这个村子里挂不住了。不知道我寻思得对不对,今儿他有这样的心思,估摸着他以后的日月就看着咱们姊妹几个往前奔了。你要是一下子给他朝心里泼上一桶凉水,那他不知道会有啥样的想法儿。” “他还能寻死上吊?”豆子听了小米的这句话,一下子愣怔了。 小米看着豆子,绷着嘴巴眨了两下眼,说:“说个不好听的话,蚂蚱大爷这些年过得就是混吃等死的日子,今儿他有这个心思,以后的日子就是要看着咱们姊妹几个过了。要是咱们姊妹几个再有个啥子,那他心里还有啥念想?” 这话给小米这样一说,豆子心里咯噔一下,他咋的也没想到今儿这事儿可能还会有这样的让人感到害怕的后果。他瞅着小米,皱着两个眉头半天不知道该说啥子了。 就在豆子这样魔怔了一样抬手挠着头皮,看着小米不知道该说啥子了的这个档儿,院子里传进来蚂蚱大爷唱小戏儿一样的声音——“今儿咱们要吃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兔子尾巴 小米顺着声音伸头往院子里瞅了一样,虽说她隔着房墙根本没办法能瞅到院子里的光景,然后回头看着豆子,向豆子使了个眼色。 豆子离开了小米来到院子里,麦子在前面赶着几只羊,平时这个时候挎在胳膊上的那个装满草的大箩筐不见了。 在麦子的身后紧跟着蚂蚱大爷,他一手扶着扛在肩膀上的钉耙把,一手拎着一只野兔子,在他的后脊梁上是平时挎在麦子胳膊上的那个大箩筐,大箩筐里装着满满的青黄混杂的草。平日里,他的那两条腿支撑他的身体都很吃力,这个时候又加上那一大箩筐的草,让他的两条腿走起路来像生瓜蛋仔子扭秧歌一样。尽管是这样,但在他的脸上出现了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谁也没有见过的笑模样。 豆子一下子愣住了,他瞅着一头大汗的蚂蚱大爷一脸高兴的模样和被那一大箩筐草压得哆嗦得像筛糠一样的两条腿,刚才还硬得跟锹把似的心肝这个时候一下子软得像开水煮过的面条,他慌忙迎着蚂蚱大爷跑过去,从蚂蚱大爷的肩上接过那个钉耙把,小心着把那一大箩筐的草从蚂蚱大爷的肩上接下来放到地上。 “豆子回来啦!”看着豆子,蚂蚱大爷的脸上像田埂子上c河坡里这个时候开得正起劲儿的野菊花一样笑着,他把手里的那只野兔子往豆子面前一提溜,很得意地说,“该着咱们今儿吃肉,人家把它轰得不知道咋的就冲着我就蹿过来了。我也没用心,就把手里的钉耙迎着它那么一扔,钉耙头还离它有二尺远,倒是钉耙把一下子就砸到它的耳朵根子,它一下子就摔倒了,四条腿那么一蹬一蹬地蹬了几下,哎,死了。这不是该着咱们今天晌午吃肉吗?让我瞄着砸它也砸不准呀,谁知道钉耙把管事儿了。”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不知道自己是咋的了,心里竟然有点儿酸酸的堵。他冲着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大爷,你先歇会儿。” “豆子,我没觉出累。倒是你跟谷子两个人拉着麦种走了这大老远的路,你们兄妹俩该累了。你赶快帮我找个小绳子,再拿把小刀儿过来,我把它吊起来把皮给剥了。刚才在路上麦子还问我兔子肉香不香呢,我逗她说,晌午吃了这顿兔子肉,保准想着让大爷我天天扔钉耙砸兔子。”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野兔子又往上提了提,转着手腕来回瞅着看了一阵子,说,“我拎着觉得有六c七斤重呢,这个时候野兔子也正是肥的时候,今儿晌午就让你们姊妹几个解解馋,尤其是麦子,半路上我说兔子肉香着呢,馋得她都要流嘴水。”说着,他又是很开心地一笑。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愣怔了好大一阵子,这才醒了盹儿似的忙着回屋找小绳子和小刀儿。 从羊圈里出来的谷子和玉米姐俩听着走在她们前面的麦子说兔子肉香来到了院子里,蚂蚱大爷一见这姐妹仨,就招呼了一声玉米,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拴着很长布条儿的钥匙,说:“玉米,今儿晌午你轻闲些,就你去跑一趟,我那锅台上还有上半碗的猪油,你把它端过来,今儿晌午咱们把这只兔子炒得香香的,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能闻到。” 玉米没有马上过去接蚂蚱大爷手里的钥匙,她看了一下谷子。 “看你二姐干啥呀?让你去你就去呗。”蚂蚱大爷见玉米瞅着玉米催着说,“等你把那上半碗猪油端过来,我估摸着我也该把它给剥出来了。” 谷子上前向蚂蚱大爷说了话:“大爷,今儿就不用叫玉米去端那上半碗的猪油了,家里还有上半瓶子的棉籽油呢。” “你这个傻闺女呀,棉籽油哪有猪油香呀。”蚂蚱大爷转头看着谷子说,“咱们都难得吃上这么肥的兔子肉,今儿吃上了,咱们就往最香了的吃。”说着,他蹶蹦了两步,把手里的钥匙塞到了玉米的手里,又催着玉米说,“去吧,这个就别听你二姐的了,她不知道啥油吃着香。” 玉米手里拿着蚂蚱大爷给的钥匙,瞅了瞅谷子,又瞅了瞅蚂蚱大爷。 “你这闺女,还瞅个啥呀?快去吧!”蚂蚱大爷见玉米接过钥匙没动地儿,只是瞅着自己和谷子犯迷愣,就对玉米又催了一句。 玉米又看了一眼,拿着蚂蚱大爷给的钥匙转身就冲出了院子。 蚂蚱大爷见玉米去了,瞅着玉米的后脊梁影子一笑,对谷子和麦子说:“看,还是玉米这闺女听话吧。” 这个时候,豆子从屋里拿出了一截小绳子和一个用铁片儿磨成的小刀儿交给了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从豆子手里接过这两件小东西之后,看着豆子和谷子两个人说:“你们兄妹俩今儿晌午累,就先坐在院子里歇着看我剥这只兔子,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能把它收拾得利落了。”说着,他把那把小刀儿往嘴里一咬,一手抖开了那截小绳子,绕着那只手里的兔子的一条后腿的小腿上打了个结,然后拎着绳子一提溜,这只死兔子就头朝下后腿朝上悬在了他的手里。他来回在院子里瞅了瞅,蹶蹦着两腿就去了沤粪池子。 豆子和谷子在院子里各自找了个墩子坐了下来,瞅着蚂蚱大爷像心里灌了蜜似的把那只兔子挂在了沤粪池子旁边的一棵树上。 蚂蚱大爷把那只兔子挂在树上之后,从嘴里拿下那把用铁片子磨成的小刀片儿,一只手的大拇指头来回在那个刀片儿的刃上轻轻划拉了几下,然后又撅起屁股蹶蹦着两腿满院子里找石头,在压水井的旁边,他找到了一块砖头大的青石,就蹲下来在那块青石上呼哧呼哧磨了几下手里的那把小刀片儿,然后又用大拇指头试了试刀刃儿,这才嘴巴一咧,起身去剥那只兔子。 豆子瞅着蚂蚱大爷这样心满意足似的前后忙乎,心里一阵比一阵地疙瘩。自从自己记事儿起,就一直没有见过蚂蚱大爷这样开心地忙乎过。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他蚂蚱大爷是已经死了半截的人了,今儿蚂蚱大爷在这个家的院子里这样不知累似的开心地忙来忙去,要是给老少爷们儿们瞅见了他这样的模样,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多少年也难得一笑的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拿着那把小刀片儿蹶蹦到那只兔子跟前,瞅着那只兔子瞅了瞅,忽地像想起啥子似的扒拉了一下那只兔子,一把把那只兔子的尾巴揪了下来,满院子瞅着找麦子,说:“麦子,麦子,把这个晾干了戴在身上,你不是说你大姐想让你跟大舅一块儿去上学吗?戴上它,以后上学比跑步就能跑得快。” 豆子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有点儿发硬,鼻子也有点儿发酸。他看着蚂蚱大爷把那只兔子的尾巴小心地放到麦子的手里,看着麦子很开心地一笑,好像他看见了十多年前的爹。那时候,小米刚会走路,谷子刚几个月大,有一天,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手电筒,宝贝一样藏了一天,晚饭间儿,爹拿出了那个手电筒,呼啦往院子里一照,立马就有几个知了子从树上扑扑啦啦地下来了。爹把那几个知了子抓到手里,把膀子一揪,递给自己,说让趁着锅灶壳廊子里还有火,把那几个知了子放到火里烧熟烧焦了,爹说小孩子吃了那样烧的知了子半夜睡觉不咬牙。自己把那几个知了子交给娘之后,爹又拿出一条装粮食的长布袋交给自己,把手里的电筒光在自己面前一绕,说了一句逮蛤蟆去,自己就跟着爹出去逮蛤蟆了。不知道爹是从哪儿学来的逮蛤蟆绝招儿,沿着村子周边的几条河沟,用刺眼的手电筒照着上来打食儿的蛤蟆。那些蛤蟆可能以前也没见过那么亮的手电筒,瞪着两眼看稀奇呢,爹手里的棍子就咔地一声敲到了蛤蟆的脑袋上。那一晚上,爹逮了半布袋的蛤蟆。爹像扛粮食似的把那半布袋的蛤蟆扛回到家,先把那个手电筒又宝贝一样藏了起来,然后找了娘做针线的剪子,拽上一个木墩子,就着那个洋油灯把那些蛤蟆剥皮破肚,家里养的那几只鸭子也围着爹嘎嘎叫着转。爹把剥出来的蛤蟆留腿去肠,几只鸭子那个晚上吃得都撑得走一下就卧下来歇一阵,没几天就一天一个蛋地下。第二天晌午饭,娘就用面裹了那些蛤蟆肉在锅里一煎炒,那顿饭吃得一家人都说蛤蟆肉好吃。以后每年的夏天爹都会一手拿手电,一手拿棍子,腰里绑着个布袋逮上几次蛤蟆。可是,自打爹走了娘跑了之后,这个家的姊妹几个再也没有过像今儿这样,整个院子里像模像样的很像一家人一样。 豆子站起身,硬着嗓子酸着鼻子转身去看小米她们修的羊圈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这账没法儿算 麦子手里拿着那个兔子尾巴很高兴地来到谷子的面前,把手里的兔子尾巴给谷子看。 谷子看着麦子手里的兔子尾巴,也没有说话,只是对麦子绷嘴笑着点了一下头。 “二姐,戴上这个兔子尾巴真的能跑得快些吗?”麦子见谷子不说话,抬头看着谷子,有点儿不大相信地问。 谷子又向麦子点了一下头,憋了半天的嗓子,才向麦子说:“人家都这么说。不过,我可没见过有哪个闺女家戴这东西。” “那就是真的能跑得快一些了?只要戴上它真能跑得快,管它是不是闺女家戴的。”麦子听谷子这么说,脸上马上就笑了起来,说,“要是真的能跑得快一些,以后我要是真的跟着大舅上学了,想大姐二姐你们四个的时候,就能一口气跑回来看你们了。” “傻麦子。”谷子心里酸酸的堵,看了一眼麦子,又抬起头看着在沤粪池子旁边忙个不停的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揪下兔子尾巴交给麦子之后,就用那把他磨了一气的小刀片儿沿着兔子肚皮上的中线划开兔子皮,然后冲开四条腿上的皮,只见他先从吊起的那条兔子腿上剥出一片儿兔子皮,然后把那把小刀片往旁边的地上一放,两手捏住了剥出来的那片儿兔子皮,整个身子向下打坠儿一样往下一拽,整张的兔子皮哧啦一声就全下来了。 蚂蚱大爷把拽下来的兔子皮往旁边的地上小心地放下来,从地上拿起那把小刀片儿,然后瞅着麦子喊了一声:“麦子,给大爷找个盆来,大爷这就给它开膛破肚了。” 麦子听到蚂蚱大爷的喊,回头答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兔子尾巴往谷子手里一塞,说:“二姐,你先给我拿着。”然后就慌忙着去给蚂蚱大爷找盆。 谷子瞅着手里的兔子尾巴,抬头看着麦子高兴的样子,心里一下子竟然没了刚才的那股子酸,也像麦子似的觉出些高兴来。 麦子从灶房里端出了一个小二盆,蹦跳着送给了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从麦子的手里接过那个小二盆,要麦子离得远一点儿,免得不小心弄到麦子身上血来。 麦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往后退了几步,瞅着蚂蚱大爷问:“大爷,这兔子不觉得疼吗?” “傻闺女,这兔子已经死了,哪儿还觉出疼来。”蚂蚱大爷看着麦子一笑,然后开始用手里的那把小刀片儿给兔子开膛破肚。 “大爷,你当心别给那把小刀儿割着手,看你手上都是血。”麦子看着蚂蚱大爷,很为蚂蚱大爷担心地提醒了一句蚂蚱大爷。 “好闺女,大爷割不着手。”蚂蚱大爷回头看着麦子又是一笑,然后回过头去继续摆弄那只兔子。 就连坐在院子里的谷子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小米正扶着门框看着这个院子里的一切。打蚂蚱大爷进了院子开始,小米就下了床躲在门框后面瞅着院子里的一切。起初,她很担心豆子哥会跟蚂蚱大爷吊脸子,慢慢地她发现豆子哥并不像刚听了早起间儿的事儿那样心里犯堵,后来,她看到了豆子哥眼眶里都是眼泪去了羊圈。这个时候她看着麦子跟蚂蚱大爷就像亲爷儿俩一样亲,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眼眶里也掉下泪来。 蚂蚱大爷把兔子的肚肠扒进了那个小二盆里,把小二盆放到地上,然后从树上解下那只兔子,让麦子拎到灶房里给谷子洗洗,剁开了用盐渍上,然后就蹲到沤粪池子旁边翻兔子的肠子。 谷子也坐不住了,起身要去接麦子手里的兔子,就在她起身的那一档子,不经意她瞅见了扶着门框站在那儿淌着眼泪的小米。 小米摇了摇头,向谷子一摆手,示意谷子去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收拾那只兔子。 谷子绷了一下嘴,仰头看了一眼院子上面的天,抬手擦了一下眼,然后低下头把那个兔子尾巴塞到麦子的手里,又从麦子手里接过兔子,转身进了灶房。 麦子瞅了瞅小米,又瞅了瞅进了灶房的谷子,回头又瞅了瞅蹲在沤粪池子旁边小心翻着肠子的蚂蚱大爷,两个小眉疙瘩一下子拧了起来。 小米向麦子招了一下手。 麦子不知道小米姐到底是咋的了,就奔着小米跑过来。 “大姐,你这是咋的了?”麦子跑到小米的跟前,看到小米的脸上净是泪水了,就这样很心疼地问了一句。 小米慌忙去捂麦子的嘴,但是,麦子的这一声问还是惊了蹲在那儿翻肠子的蚂蚱大爷,他血乎乎的两手握着兔子的肚肠,回头看了看,然后把手里的那些兔子杂碎放到那个小二盆里,站起身来就蹦跶着奔小米跑过来,嘴里还着急上火地嚷着问:“咋的了?” “大爷,没咋。”小米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笑着向蚂蚱大爷说。 “没咋?咋的还哭了呢?”蚂蚱大爷拧着两个眉疙瘩瞅着小米,两只血乎乎的手摔了两下,说,“要是觉得身上哪儿不得劲儿,就别硬撑着。” “没,大爷,真的没咋。”小米向蚂蚱大爷摇着头,笑着说,“大爷,你收拾兔子的肚肠去吧,我真的没咋。” 躲在羊圈里的豆子给蚂蚱大爷的那一句也惊得从羊圈里跑出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张嘴说话,就给蚂蚱大爷的话噎住了嗓子,是啊,这些年有谁真心问过这姊妹几个身上得劲儿不得劲儿呀?平日里老少爷们儿们间也就是帮些地里的活计,没有谁真的能把这姊妹几个的头疼脑热放到心上去呀! 蚂蚱大爷见小米说真的没咋,心里还是泛着迷愣回头去收拾那些兔子肚肠了。 “让谷子赶紧做饭吧,吃过饭还得赶着种麦子。”小米看着站在那儿没有言语的豆子,向豆子说。 灶房里的谷子已经在噼噼啪啪地剁那只兔子了。 “大姐,我去给二姐烧锅。”麦子在小米的怀里抬头看了一眼小米,然后就离开了小米去了灶房。 “小米,”豆子沉了半晌,才缓过一口气,看着小米说,“二姑家给买了四百斤麦种,一块八一斤,单麦种就是五百六。两袋子化肥,尿素八十,二铵也是八十。五百六加两个八十,光这些就是七百二十块钱,明年麦上这些地的收成到底咋样还不知道,就按着一亩地四百斤小麦来说,三毛二分钱一斤,一亩地的收成也就一百二c三十块钱,今年咱们种十亩地的小麦,要六c七亩地才能够麦种和化肥钱。还有,麦上还要交公粮c提留啥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任务,一亩地又得六c七十斤,这样一算,又去了二亩地的收成。一年着急忙慌下来,十亩地的小麦去了九亩地的收成。” “哥,再咋咱也得这样种。”小米看着豆子,“这些麦种化肥钱,咱们家有这几只羊,今年这几只羊虽说只能卖上二百多块钱,二姑家的钱今年还不完就明年接着还。再说了,这季儿不是还有其它的收成吗?掂对掂对,我估摸着也差不了多少了。麦子咱得这样种,最起码咱们明年一年的口粮有了。老古语话说,囤里有粮心不慌,明年的口粮有了,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了,咱们心里也不着急了。至于说这些麦种化肥钱,你心里也别跟放个大石头似的。钱这东西,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没有就不花,肚子能填饱了比啥都强。”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不吱声了,就在这个时候,玉米端着上半碗的猪油回来了。进得院子,她先把蚂蚱大爷拴着长布条儿的钥匙递给还在收拾兔子肚肠的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的两手没法去接那把钥匙,就让玉米把钥匙放在兔子皮的旁边。 玉米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把钥匙放在了地上的兔子皮旁边,把手里的上半碗猪油给蚂蚱大爷看了看。 “快端灶房里去吧,你二姐马上就要做饭了。”蚂蚱大爷催着玉米。 玉米端着那上半碗的猪油就进了灶房。 一直看着院子里的一切的小米这个时候瞅着豆子,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年也真是难为蚂蚱大爷了。” 豆子回头看了一眼蚂蚱大爷,也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就先这样吧。” “麦子哎,给大爷拿个碗出来,要大一点儿的呀。”蹲在沤粪池子旁边的蚂蚱大爷回头很亲很心疼地招呼了一声麦子。 “大爷,来了。”蚂蚱大爷的招呼刚落音不大会儿,麦子手里拿着一个大碗就蹦跳着从灶房里出来直奔着蚂蚱大爷跑了过去。 “麦子,喜欢吃肝子不?”蚂蚱大爷从麦子的手里接过那个大碗,看着麦子说,“吃肝子眼睛亮,能看得老远老远的。” 麦子在蚂蚱大爷跟前向蚂蚱大爷点着头。 “麦子,喜欢吃心不?心的肉细乏,吃着脆生,就是这兔子的心长得太小了,要是长得跟拳头这么大了,一顿一个兔子心麦子就能吃饱了。”蚂蚱大爷从那个小二盆里拿起来一样就跟麦子唠上这么两句,“这是兔子的肺,肺不好吃,嚼到嘴里就跟吃破棉花瓤子似的。不过,它还是比咱们的杂面窝窝头儿要好吃些。” “大爷,兔子肠子里都是屎蛋儿,肯定很臭,能好吃吗?”麦子问了一声蚂蚱大爷。 “大爷把它洗干净了就不臭了。”蚂蚱大爷抬头看着麦子,笑了一下,说,“这肠子,得会儿大爷再用盐揉揉,就没有这股子脏器味儿了。洗干净以后,放到锅里一煎一炒,再放点儿辣子,吃起来就经嚼了,咯吱咯吱的,可好吃了!” “真的吗?”麦子不相信似的瞪大了两眼看着蚂蚱大爷。 “大爷能跟咱家的麦子说瞎话吗?”蚂蚱大爷抬头看着麦子。 小米再也看不下去蚂蚱大爷这样跟麦子两个人在沤粪池子旁的说话了,要是换上不认识蚂蚱大爷和麦子的人看到这样,一准会以为这就是亲爹跟亲闺女在就着兔子杂碎说这样爹疼闺女的话。她又看了一眼豆子,然后扭过头去回屋了。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和麦子,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阵儿院子上面的天,但是,两行眼泪还是顺着他的两个眼角流进了两边的鬓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像是要过年 蚂蚱大爷把收拾完的兔子杂碎又从那个碗里倒进了那个小二盆里。 麦子这个时候很懂事儿地说:“大爷,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灶房里舀水。”说着,就奔回了灶房。 蚂蚱大爷回头看着麦子,脸上笑得年轻了几十岁。 麦子端着一瓢水小心地从灶房里出来了,嘴里喊着蚂蚱大爷说:“大爷,得洗几遍的吧?我管舀水你管洗。” 豆子一下子冲进了灶房,从灶房里拎出半桶水送到了蚂蚱大爷的身旁。 蚂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豆子,说:“豆子,你歇着,晚晌还要种麦子。我这也算快完活儿了,先洗上两遍用盐渍着,回头吃的时候再多洗几遍。待会儿我把兔子皮钉到墙上晾着,就没啥事儿了。” “大爷”豆子哽着嗓子喊了一声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一愣,瞅着豆子不知道有啥事儿了。 “大爷,你歇会儿再收拾吧,一个晌午你还没得闲歇会儿呢。”豆子仍哽着嗓子向蚂蚱大爷说,“这个你也收拾差不多了,放着让谷子收拾吧。” “哪还值当的再占一个手!”蚂蚱大爷不答应了,“这也要不了多大会儿的事儿了。” 豆子不知道该跟蚂蚱大爷说啥子了,弯腰从地上拿起那张兔子皮。 “挣紧了往墙上钉,那样,干了就显得大些,能多卖一两毛钱。”蚂蚱大爷见豆子拿起地上的兔子皮,知道这是豆子要替他往墙上钉这张兔子皮,就提醒着豆子说。 豆子回头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看了看手里的兔子皮。一张兔子皮,没伤没疤儿的,也能卖上七c八毛钱。这张兔子皮要比平时他们逮到的兔子剥下来皮大不少,蚂蚱大爷剥得也整装,估摸着等晾干了,只要不生苍蝇不生蛆,这张兔子皮能卖一块一c二毛钱。 麦子守在蚂蚱大爷的身旁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以后你还能用钉耙拎着兔子吗?” “傻闺女,今儿是咱们走时运了,哪儿能天天拎着兔子呀!”蚂蚱大爷抬头向麦子笑着说,“大爷给麦子讲个故事,说呀,以前有这么一个人,一天,他扛着钉耙去地里干活,在他家地头的一棵树下他拾到了一只兔子,他朝那棵树上看了看,见那树上有撞的血印子,就知道那只兔子是撞到树上给撞死的。他就想呀,以后自己就天天在这棵树跟前等着再有兔子撞到这棵树上,那样就不用干活儿了,天天还有兔子肉吃。就那样,他天天在那棵树旁等着再有兔子能撞到那棵树上,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还有兔子往那棵树上撞,地里的庄稼也给他等荒了。” “那个人咋的比兔子还傻呢?”麦子听了蚂蚱大爷讲的故事,马上就这样问。 “那个人可不傻,他比猴都精,就是精得过头了。”蚂蚱大爷说,“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儿都给你碰上?不干活儿就想有吃有喝,张嘴等老鸹往嘴里拉,也得赶上有老鸹从头上飞过去呀。” “就是。”麦子接着蚂蚱大爷的话说,“那个人最后饿死了没?” 蚂蚱大爷琢磨了一下说;“饿倒没饿死,后来他就知道了,那次拾到一只撞死的兔子就是碰巧,不干活就没饭吃。打那之后,他就好好干活了,日子也过得滋润了。就像咱们晚晌要种麦子一样,麦种不种到地里去,明年麦上咱们能收到麦子吗?收不到,只有咱先把麦种种到地里,这中间咱们还得薅麦地里的草,旱了还得浇水,这样,到明年麦上才能收到麦子。” 麦子像听懂了蚂蚱大爷的话一样点了点头。 蚂蚱大爷把洗得干净的兔子杂碎放进那个小二盆里,起身端着那个小二盆,让麦子端上那个大碗,自己又拎上那个水桶,两个人就往灶房里去了。 豆子找了菜刀和锤子,用菜刀削了几根竹签子,然后就开始往灶房的屋山墙上钉手里的兔子皮。 蚂蚱大爷把收拾干净的兔子杂碎送进灶房之后,似乎觉得对豆子晾晒兔子皮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就又蹶蹦着两腿从灶房里晃荡出来,找着豆子要豆子歇着,然后他从豆子的手里接过那几根竹签子,支棱起脚尖先把兔子皮的头部钉稳在了墙上,再往下坠着身子扯着兔子皮的后屁股的地方朝下试着劲儿地拽。似乎他觉得拽得妥了,就把手里的一根竹签子咣当咣当两锤子腚住了兔子皮的后屁股的地方。兔子皮的上下钉得他觉得还算满意,他就开始扯着兔子皮的两侧使劲儿地往两边挣,眼看着这张兔子皮给他挣拽得马上要撕开了,他这才把兔子皮的两边钉了下来。整张兔子皮钉得稳妥了,他又后腿了几步从远处照着兔子皮看,好家伙,这张兔子皮给他挣拽得差点儿赶上一张牛皮了,他这才得意地点着头,自言自语似的说:“干了估摸着能卖一块六c七毛钱呢,够扯块花布给咱家的麦子做条裤子了。” 豆子在旁边看着蚂蚱大爷这样心满意足地忙完这张兔子皮,心里疙疙瘩瘩的没有说话。 蚂蚱大爷回头瞅见豆子,愣了一下,问:“豆子,晚晌要种多少地的麦子?” “八亩多地吧。”豆子眨了两下眼,绷了一阵嘴唇儿,回答说。 “八亩多地,按一亩地三十五斤的麦种来算,晚晌得拉出去三百来斤的麦种。一亩地十斤尿素十斤二铵,这两样每一样都得拉出去八十多斤。”蚂蚱大爷听了豆子的话,合计着说,“要是准备的麦种多的话,听大爷的话,一亩地就下四十斤的麦种。虽说从这两年看,这百农麦子发棵儿。话又说回来了,就是它再发棵儿,不下那么多的麦种,它还是发不出那么多的棵儿来。发不那么的棵儿,就结不出那么多的麦穗儿,没那么多的麦穗儿,就打不出那么多的粮食。以前地里没上过尿素c二铵这样的洋粪,今年地里头一年上这洋粪,地劲儿就给这两样洋粪拔出来了,明年的麦上一准会有个好收成。有了好收成,这个家的日子就能翻个身了。” 豆子听着蚂蚱大爷的话,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种地这事儿,虽说打十几岁就春耕秋种的也十来年了,说起来也不算是啥子门外汉,可这十来年,自己也就是看着人家种啥就跟着种啥,看人家拿镰收麦子了,自己也和小米一起拿镰收麦子,看人家耕地栽红芋了,自己也和小米一道儿也跟着整地栽红芋。说得白了,这些年也就是跟着人家跑,到底该咋样种庄稼,自己还真没摸着门道儿。 “还有,这几天先别忙着剌红芋磨粉。红芋已经给起回来了,就在咱院子里堆着,十天半月的也堆不坏它。要紧的是得赶紧把地里的萝卜起了进窖,这两天我总看着天气不稳,等萝卜全都进窖了,天气不稳也就不稳了,咱就不担心萝卜遭冻了。”蚂蚱大爷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今年夏天的雨水又少,怕是今年的霜降要来得早。再说了,眼下都啥节气?寒露都快尽了,今儿这日头还跟夏天的日头似的冒火地照,怕是这两天就要有酷霜了。别看人说霜降的节气还有几天才到,这下霜可不是依着节气那么准成,保不齐会提到霜降这个节气前面,也保不齐会推到霜降这个节气后面。” 蚂蚱大爷的话让豆子心里猛地一紧,庄稼自己也种了十来年了,这些说道自己还真没听说过。要是真的像蚂蚱大爷说的这样,那还真得赶快趁天起地里的萝卜。这亩把地的萝卜万一真的给霜泚了,那可要人命了。打头伏到今儿,这亩把地的萝卜不知道喝了自己这姊妹几个的多少血汗。他瞅着蚂蚱大爷,似乎想让蚂蚱大爷说个准成会不会下霜。 蚂蚱大爷抬头又往四面八方的远处看了看天,皱了一下眉头,四面八方的天给村子里的树遮住了,看不真着。他又瞅着日头看了看,日头的光铳得他鼻孔发痒,让他两手捂着鼻子连着打了几个很响的喷嚏。 “大爷,这天没事儿吧?”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小心地问。 蚂蚱大爷看了看豆子,又眯缝着两眼朝天上看了看,眨巴了两下眼,说:“看着这天不像有啥事儿的样子,可我还是觉得今儿的天不大保把。”说着,他抬手挠了挠头,“我就觉着今儿天热得不大对劲儿。” “三c五天没事儿就成。”豆子担心地说,“有个三c五天就能把萝卜窖刨好了,只要萝卜下了窖,天愿意咋的就咋的。” “不管咋,今儿晚晌麦子种到地里以后,就抓紧了刨萝卜窖,刨好一个窖,就起一窖萝卜,不能等把窖都刨好了再去起萝卜。”蚂蚱大爷盯着豆子说,“不是大爷吓唬你,这天儿可说不准会在哪一阵来一股子西北风,风嘎噔一停,天儿就会一下子冷了。”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着头,很同意蚂蚱大爷的说法儿。 蚂蚱大爷还是向豆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前两天你就该忙着刨萝卜窖,因为不是种的是分把地的萝卜,有那么一个晚晌,窖也刨好了,萝卜也下窖了。那一老大块地的萝卜,没有十窖八窖的能装那么多的萝卜?这十窖八窖还都得是大窖,每个窖都得你一大半天刨。你算一下,单是这些萝卜窖就得上好的几天刨,这节气可不等人呀。” 豆子给蚂蚱大爷的话说得心里一个敞亮,可也一个焦急,就是天气按着正常的节气往前赶,到霜降那一天怕是也刨不齐萝卜窖了。要是前几天蚂蚱大爷就能这样提个醒儿,这几天就该刨出几个萝卜窖了,今儿晚晌麦种下地之后,明儿早起就得动锹刨萝卜窖,按蚂蚱大爷的这个说法,怕是一点儿也不能耽搁了。 “豆子,这个倒别着急,实在不行的话,明儿把萝卜全都给拔了,晾上两天,赶在晚上就用地里的红芋秧子把萝卜盖起来,就是有点儿霜,也不打紧。晾萝卜的这几天咱们一起刨窖,刨好一个就窖一窖。”蚂蚱大爷又不放心似的抬头踅摸着把四周围的天看了看,说,“再咋都不能给霜泚了萝卜,要不,就白瞎了这些日子的血汗了。” 豆子虽说给蚂蚱大爷对天气的估摸弄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但是,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又让他觉得心里有底儿了。按着蚂蚱大爷的话说,打明儿早起,就开始可着劲儿地忙活着刨萝卜窖,赶在霜降的节气以前要把那亩把地的萝卜给稳稳当当地安持到窖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灶房上面的烟囱里冒出了一股青烟,顿时,灶房里传出来一阵吱吱啦啦油煎声,一股带有兔肉身上的那股特有的青草味道的香气随着油煎的声音飞出了灶房,飞得满院子都是。 豆子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眯缝起两眼,好像嘴里已经吃到了喷香的兔肉。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一笑,说:“小子哎,给这香气勾出馋虫了吧。” 豆子咧嘴笑着睁开了两眼,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一眼蚂蚱大爷,说:“我们这姊妹几个跟着我都受委屈了,一年也难得吃上两回肉。” “你可不能这样想!咱们这庄户人家,一年四季能把肚子填饱了就算不错了,还指望着一年都头都有肉吃啊。”蚂蚱大爷看着豆子,说,“你们这姊妹几个已经给你和小米兄妹两个拉扯得够好的了。我说一句心眼儿里的话,这个家呀,要是没有你和小米两个这样懂事儿的孩子,怕是早就没个家的样子了。说句苦心的话,这姊妹几个这个时候说不准都在哪儿呢。” 豆子叹了一声,看着蚂蚱大爷苦笑了一下说:“话是这么说,必定我是她们几个的哥,没能让她们几个跟着我过上好日子,心里咋的都觉得过意不去。再说了,这些年要是没有小米帮着我紧拉扯慢拉扯,就凭我一个人,这姊妹几个这个时候也说不准都是啥样了呢。” “过去的那些苦日子c委屈日子也算都过去了。眼下你们几个成人的成人了,就是麦子小些,也都七c八岁了吧,也能帮家里收拾些零碎的小活儿了,往后的日子有的身翻。以前的咱们就不讲了,往后看着日子过。”蚂蚱大爷看着豆子,鼓劲儿似的说,“往后的日子,这个家就没啥吃闲饭的了,劳力也一年比一年整壮,那十来亩地也经不起咋的折腾了,还瞅着日头不打这个家的门前过?” “这个倒是。”豆子接过蚂蚱大爷的话说,“就是这些年光景比人家落下去一大截子,得几年赶不上别人家。” “前些年是比着别人家落下去不少,可话也不能这样说,不是有这句话吗?人走时运马走膘。前些年这个家走在背字儿上,给别人家落下去倒不算啥稀奇。以后劳力整壮了,家里又没啥吃闲饭的人了,还怕追不上别人家?”蚂蚱大爷说,“这人过日子靠的是个心气儿,只要心气儿上来了,没啥难为的事儿。你看前些年吧,按说我就一个人,日子应该要比别人家强不少,可我过的是啥日子,老少爷们儿们都看在眼里。为啥?就是没有过日子的心气儿。今儿早起间儿不知咋地,忽地心里觉得有奔头儿了,过日子的心气儿一下子就填得满肚子都是。有件事儿不知道小米跟你说了没,虽说我也觉得冒失了,可我心里就是这么琢磨的。” “说了。”豆子看着蚂蚱大爷,一点头,说,“你跟我们姊妹几个都是一样,都在背字儿上,以后就依着大爷你的琢磨,搁在一块儿往前奔日月吧。” 刚才蚂蚱大爷还把心提溜到了喉咙管子里瞅着豆子脸上会是啥样的脸色,听豆子这么一说,立马他的心窟嗵一声落到肚子里去了。他说不上这个时候自己心里到底是啥滋味了,酸的也有,辣的也有,苦的也有,甜的也有,很多的滋味搅和到一块儿,跟佐料铺子让水冲了一样。他瞅着豆子,喉咙管子硬了老半天,愣是没蹦跶出一句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豆子没想到 “大爷,我到有件事儿想问你。”豆子心里不明白蚂蚱大爷咋的今儿忽地有了这样的琢磨,他瞅着蚂蚱大爷,笑了笑说。 “啥事儿?说,说,说!”蚂蚱大爷心里的高兴还没喘过气儿来,听豆子要问自己啥事儿,就忙追着豆子说。 豆子瞅着蚂蚱大爷,忽地又觉得这样问不大合适,就对蚂蚱大爷一笑,说:“不问了。” “有啥你就说呀,这样跟大爷藏着掖着的,让大爷心里犯嘀咕。”蚂蚱大爷盯着豆子,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儿咋的会有这样的寻思?跟你说吧,今儿早起间儿把小米送到半里湾张老先生那儿时我还没有这样寻思,知道吗?张老先生说小米不光胸壳廊子里摔出伤了,身子骨里还有其它的毛病。张老先生说小米身子骨里的这些毛病都是小米平日里不注意操心自己的身子骨才有的。当时我一听张老先生这么说,心里就咯噔一疼,这闺女为了这个家连自己的身子骨都不心疼了,寻思着这闺女要是爹还活着,能舍得让她累成这个样子吗?回来的路上,二倔巴拉着小米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一拐一蹦地寻思,就琢磨着以后可着力儿帮着你们姊妹几个。” “大爷,你说啥?小米的身子骨还有其它毛病?”豆子听蚂蚱大爷这么一说,一下子着急了,他瞅着蚂蚱大爷紧追着问,“厉害吗?要紧吗?” “厉害倒不咋的厉害,倒是挺要紧的。”说着,蚂蚱大爷从贴身的衣裳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张老先生开的药方子给豆子看,“是女子身子上的毛病,张老先生说没啥要紧的事儿,养一阵子就好了。等几天小米身上的伤好了,咱再去给她抓这些药。” “有啥要紧的?”豆子紧盯着蚂蚱大爷问。 “这毛病要是调理不好,怕是以后不能生孩子。”蚂蚱大爷小心地说,“这闺女都是累出来的毛病,平日里热呀冷呀的也不经心。” “咋的会这样?”豆子一下子塌了天似的心疼了,他瞅着蚂蚱大爷,拧着眉头自己问自己似的说。 “豆子,咱不着急,张老先生说没啥大事儿,只要用药调理一段时间就能好起来的。”蚂蚱大爷把那个药方子又小心地折叠起来放进了贴身衣裳的口袋里,看着豆子说。 “大爷,咋的这些倒霉的事儿都让我们姊妹几个摊上了呀?”豆子看着蚂蚱大爷,苦着脸说,“这老天爷也是,咋的就不睁开眼看看这姊妹几个是咋的活着的呀!” “豆子,别着急,张老先生说了,有几剂药就能调理得好了。”蚂蚱大爷安慰着豆子说,“再咋,你也不能乱了心思。再说了,小米现在还小着呢,三c几年也出不了门子,这几年还能调理不好她身上的毛病?” 蚂蚱大爷的话还是让他豆子宽心了一些,他看着蚂蚱大爷,一下子觉得蚂蚱大爷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了。 “豆子,这几天我帮着你把地里该收拾的收拾了,让小米好好在家歇着赶紧把胸壳廊子里的伤养好了。过两天我就去张老先生那儿把药给抓了,让她好好调理调理身上的其它毛病。”蚂蚱大爷看着豆子说,“张老先生也说了,慢慢调理上几剂药就啥事儿也没了。”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 “今儿咱们先琢磨着把麦子种到地里去,明儿后几天可着劲儿把地里的萝卜起了。趁着这会儿还没吃饭,咱先把麦种c化肥折腾出来,萝卜地是晚茬子,麦种要多下,亩把地的萝卜茬留上五十来斤的麦种,其它的今儿晚晌都种到地里去。”蚂蚱大爷看着豆子拉回来的麦种和化肥,向豆子说,“咱这就把萝卜茬的麦种和化肥给留下来,吃过饭就能直接下地了。”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开始折腾着准备萝卜茬的麦种和化肥,他瞅着蚂蚱大爷问:“大爷,我去找杆秤回来称称吧。” 蚂蚱大爷一笑,说:“找啥秤,大爷的手就是秤。” 豆子很相信蚂蚱大爷的这句话,也就不再忙着要出去借杆秤了。 蚂蚱大爷围着豆子拉回来的麦种蹶蹦着转了两圈,皱着眉头在心里琢磨着麦种的分量。 “大爷,这些麦种够吗?”豆子在旁边瞅着蚂蚱大爷。 “足够了。”蚂蚱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豆子,“你在二姑家看了这些麦种了吗?是不是净?是不是纯?现在有些人学得黑心烂肠子的,往麦种里掺杂坑咱庄户人家。这些麦种的分量我倒不担心,担心的就是麦种别有假。” “麦种还会有假?”豆子觉得很新鲜,不大相信地盯着蚂蚱大爷。 “有!咋的没有?”蚂蚱大爷伸手解开了一个麦种口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麦种在手上眯缝着两眼瞅了一阵,点着头说,“这麦种够纯的了,你二姑她没买走眼。” 听蚂蚱大爷说麦种够纯,豆子放心了,他看着蚂蚱大爷问:“麦种里咋的还能掺假?” “有人拿麦子掺到麦种里当麦种卖,麦子多少钱一斤,麦种多少钱一斤,一斤麦子当麦种卖,多卖一块多钱。有人不懂,买麦种的时候要看麦粒儿个大粒儿饱,其实这样的麦粒儿是麦子,不是种麦。现在的新麦种跟原来的不一样,原来的麦种都是自家留的,看哪块地里的麦子长得好,就留下来做来年的麦种。现在这新麦种,买的时候注意看着,每粒儿麦子都像吃了八分饱,个头儿均匀,看着有劲头儿,这就是好麦种。”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麦种重新放回到袋子里,扎上袋口儿,手扶着袋子回头看着豆子,说,“晚晌出去的时候,把这袋子留下一半种萝卜茬,化肥每袋子挖出两大碗,这样就够萝卜茬那块地用的了。” 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说道让豆子心里一下子觉得开通了不少,庄稼也种了十来年了,地里也滚着趴着折腾地算是熟络了些,咋的没能整得像蚂蚱大爷这样心里有这么多的说道?他瞅着蚂蚱大爷,心里也在琢磨着,以后有了蚂蚱大爷的帮忙,家里的那些地一准不会再瞎忙乎着种了。 灶房里呼呼沓沓的风箱声一阵一阵地把兔子肉的香味儿鼓吹得满院子都是,灶房上的烟囱里也一阵一阵地给呼呼沓沓的风箱声鼓吹出带着兔子肉香味儿的青烟来,招惹得村子里给贼偷剩下来的几条狗闻烟而来,围着小米家的院子转来转去。它们吧嗒着嘴里流下的口水,望着烟囱里的青烟,奢望着那些青烟能噗通一声掉到地上,立马变成一大块儿一大块儿的肉。烟囱里的青烟依旧给风箱鼓吹得腾空直上,把香喷喷的兔子肉味儿跟这几条狗开玩笑似的在空中抖落下来,混着灶房里飞出来的香气,让这几条狗流出了更多的口水。有只上了点儿年岁的老花狗大约琢磨出了烟囱里的青烟不会掉到地上变成馋嘴的肉,灶房里飞出的香味儿也只是可闻而又不可及的传说,就很生气地翘起一条后腿,在小米家的房子角上来回掉头泚了两股子尿,四条腿又前前后后在地上扒了一阵,吧嗒着口水尥开四蹄很丧气地离开了。倒是留下两只还不死心的狗,依旧围着小米他们家的院子转悠,鼻子杵着地皮到处寻找掉在地上的青烟变成的肉块儿。这两只狗中间有一只可能是馋得够呛了,试探着进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当它发现院子里有人在说叨些啥子的时候,就又退着几条腿很委屈一样仰头嘎嘎唧唧地叫了两声就出了院子。 谷子做饭,玉米烧锅,轻闲了的麦子手里舍不得放开那个兔子尾巴,不停地放在面前轴着小嘴吹着兔子尾巴上的毛,一脸的高兴像给她吹得乱抖的兔子尾巴上的毛。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说法从屋子里找出了一条口袋,让蚂蚱大爷帮着倒出了半袋子的麦种。 蚂蚱大爷见豆子把倒出来的麦种扎上了袋口儿,安持着说:“放好了它,萝卜茬还得个三c五天,当心别给老鼠祸害了。”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着头说:“待会儿把它吊到房梁上去,半空里老鼠就够不着了。” 蚂蚱大爷不放心似的又用手拎了拎倒出来的麦种的分量,然后抬头看着豆子,说:“差不了三两二两的。就是萝卜茬晚种上三天五天的,有这些麦种,苗出来瘦点儿也也没啥,稀不了,开春儿手里宽敞了再买点儿化肥追追就见壮了。” 豆子听着蚂蚱大爷的话,对于明年麦上的收成心里忽地觉得很有底儿了。他瞅着蚂蚱大爷,心里舒舒坦坦地出了一口气。 麦子手里捧着那个兔子尾巴奔着蚂蚱大爷跑过来,喊着蚂蚱大爷要蚂蚱大爷把这个兔子尾巴这就给她戴上。 “傻闺女,还没干呢,咋戴呀!”蚂蚱大爷冲着麦子笑着说,“你先把它放到日头底下晒着,等晒干了,大爷就给你戴上。” “要是给风刮跑了,就找不到了。”麦子看着手里的兔子尾巴向蚂蚱大爷说。 “你得想法儿用东西压着它,风不就刮不走了吗?”蚂蚱大爷摸了一下麦子的头,说,“用东西压着它,还得让它见风见日头,要不就干得慢了。” 麦子皱起两个眉疙瘩,抬手挠了一下头,抬头看着蚂蚱大爷说:“我用绳子把它拴着吊在房檐下,这样就能见风见日头了。” “待会儿还是大爷给你把它拴着吊起来吧,大爷的个儿高,吊得猫狗都够不着。”蚂蚱大爷向麦子说,“麦子的个儿现在就不成,要是让你把它吊起来,一准会给猫狗拉走了。”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和麦子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心里一股子的热一下子冲得他觉得整个心肺都熨帖。他拉了一把麦子,说:“麦子,哥给你把这个兔子尾巴吊起来吧。大爷回来一直还没歇着呢,让大爷坐下来喘口气儿。” 麦子很懂事儿地把手里的兔子尾巴递给了豆子,然后冲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你就先歇会儿吧,再有一会儿就该吃饭了,吃饭后咱们还得上地去种麦子呢。” 蚂蚱大爷冲着麦子点头一笑,从身边拽过一个木墩子就坐了下来。他瞅着眼前的豆子找了根小绳子把那个兔子尾巴拴着吊在房檐下,瞅着麦子跟屁虫似的跟着豆子来回瞅着那个兔子尾巴转,脸上露出了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安稳。 豆子吊好了那个兔子尾巴,瞅着那个兔子尾巴退着步子拍了拍两手。 麦子在兔子尾巴下面伸着手向上蹦了几下,见自己摸不着兔子尾巴,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房檐下。 就在这个时候,谷子从灶房里探出头招呼了一声让豆子哥弄水洗手准备吃饭。 麦子一听谷子招呼吃饭了,马上就一蹦一蹦地嚷着要吃肉了。 “这闺女,跟个假小子似的!”蚂蚱大爷看着麦子高兴的样子,止不住笑着说。 “就是,有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假小子。”豆子看着麦子,应着蚂蚱大爷的话说。 麦子一蹦一跳地端着那个破洗脸盆来到蚂蚱大爷跟前,把洗脸盆往地上一放,大人似的对蚂蚱大爷说:“大爷,你等会儿,我去舀水。”说着,就蹦跳着进了灶房。 豆子追着麦子进了灶房,在灶房里安持着麦子去招呼小米起来吃饭。 “大姐身子里有伤,等会儿我端给大姐吃。”麦子在灶房里这样不答应豆子让去喊小米。 豆子也没有再说什么,端着一瓢水出了灶房。 “麦子这闺女,心里多知道疼人!”蚂蚱大爷瞅着从灶房走出来的豆子说,“都说孩子得教,你跟小米两个平日里都忙得跟镰把似的,哪儿得空儿教她。这闺女天生就是这个品性,不用教也差不了。” 豆子把手里水瓢里的水倒进了那个洗脸盆,回头往灶房里看了一眼,说:“都是跟着小米学的!” 蚂蚱大爷眨了两下眼,点了一下头,说:“也是,前有车后有辙儿。” 豆子把手里的水瓢送回灶房回到院子里,顺手从那根搭衣服的绳子上扯下那条毛巾递给蚂蚱大爷,很难为情地说:“这条洗脸手巾也两年多了,该换了。” 蚂蚱大爷接过豆子递过来的擦脸手巾,苦笑了一下说:“是该换了!咱们这日子,就连这样的物件儿跟着咱也受委屈。” 豆子很没办法地笑着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随和着蚂蚱大爷说:“是啊,咱们这些庄户人家过日子,很多地方都是凑合着来。” “是倒是,可咱现在不能这样想。”蚂蚱大爷抬头看着豆子说,“日子有奔头儿了,咱就奔着奔头儿往前奔,只要有奔头儿,谁也不会就一辈子受这个穷。”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心里这个时候不光自己觉得比以往踏实,还觉得蚂蚱大爷跟以往也不一样了,以往的蚂蚱大爷整天蔫儿吧唧地低着头,不管春秋冬夏,都像给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不见精神,今儿的蚂蚱大爷跟以往比起来,简直就换了个人儿似的,他心里也好像明白了今儿为啥蚂蚱大爷会变得这样。豆子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大爷,今儿咱们先吃饭,以后咱就奔着奔头儿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这顿饭吃得有些噎人 蚂蚱大爷蹲在洗脸盆旁仰脸看着豆子,那张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过的脸这个时候张开皱纹一笑,咧开的嘴巴也露出掉出缝子的黄牙,像一张揉皱了的有些年头的狗皮膏药上不小心落下几颗长粒儿的老玉米,映着头上的日头还忽闪忽闪地发了几道光。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的这张开心的脸,心里又酸又痛又喜,多好的大爷,这么多年就这样跟庙堂里烟熏火燎的泥菩萨似的熬着日月,好在这么多年没有看见他笑过,今儿终能看见他这样开心地笑了。 蚂蚱大爷拧萝卜似的把两只手交替着在洗脸盆里相互蘸着水拧着洗了洗,就他这两只手这么来回拧着洗那么几下,整个盆里的水都变了色儿了。他看了看盆里有了色儿的水,很难为情抬头看了一眼豆子,自己给自己找着坡儿下驴似的说:“能壮二亩地了。”然后他又两手捧起一捧水往脸上使劲儿地搓,搓得鼻子喉咙里都吭吭哧哧地发出声响来。 豆子在旁边看着蚂蚱大爷这样像犟驴拉磨似的洗脸,心里觉得很别扭,咋的都觉得蚂蚱大爷不会洗脸似的。 蚂蚱大爷一捧一捧地往脸上捂着水,两手把脸和脖子搓得咯咯吱吱地响。在这样的咯咯吱吱声中,洗脸盆里的水的色儿也越来越重了。 豆子看着洗脸盆里慢慢变黑变稠的洗脸水,心里倒有些堵得难受了,在自己的心里,模模糊糊地还记得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说过,在那场大火之前,蚂蚱大爷的腿也好使,整个人也是利利整整的,就是在那场大火之后,蚂蚱大爷的两条腿也不好使了,整个人也变得邋遢了,衣裳不分冬夏,鞋子也经常单一只棉一只的。老少爷们们心疼,可也没法儿劝他,能咋的劝他?换上谁,那一场大火把老婆孩子都烧没了,腿也烧得不是很灵便了,就是八哥嘴巴,也劝不到他的心里去。 蚂蚱大爷吭吭哧哧地搓了一阵脸和脖子,用那条破洗脸手巾把手脸和脖子来回那么擦了几个来回,立马他整个人就让人觉出不一样了,好像看着要比刚才眨磨眼儿的工夫前精神出不少来。 豆子不认识了一样看着蚂蚱大爷,倒把蚂蚱大爷看得愣怔了。他盯着豆子,用手在脸上糊拉了一下,问:“哪儿还没洗净?” “大爷,这一洗,看着你精神多了,我都不敢认你了。”豆子说,“就是胡子也该刮刮。” “不急,等晚抹黑种完麦子回来,没事儿了,我就慢慢地一根一根地用手摸着拔,也得把它给拔干净了。”蚂蚱大爷抬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难为情地一笑,说,“平日里我也习惯了,倒真没觉出自己胡子拉碴的有啥刺痒,今儿你这样一提醒,还真觉出别扭来。” 豆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蚂蚱大爷笑了笑,然后弯腰端起那盆给蚂蚱大爷洗得又黑又稠的洗脸水走到沤粪池子旁,两手往前一送就泼进了沤粪池子。 “豆子,看着你泼水我倒想起来了,这个沤粪池子你没砸实落,漏水,这样就沤不出肥壮的粪来。等这池子粪出池子了,得好好地重新把它四围里再那么多砸几下。啥叫沤粪?池子里存不住水那儿哪叫沤粪呀!”蚂蚱大爷喊了一声豆子,交代着说,“池子里存住水了,粪沤得还快还壮。存不住水的沤粪池子就不叫沤粪,看着说是出池子的沤粪,其实跟堆的土没啥两样。咱种庄稼讲的是啥?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粪不壮,地就不肥,就长不出好庄稼来。没有好庄稼,哪儿来的好收成!” 蚂蚱大爷的话让豆子越发觉得自己是个种庄稼的门外汉了,虽说庄稼地里也滚爬十来年了,跟蚂蚱大爷这么一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差得老鼻子的远了。庄户人家指望的就是地里的收成,没有好收成,其它的就啥子也别琢磨,别寻思,就是闲着没事儿琢磨着打发时辰,那也是瞎琢磨,瞎寻思。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着头,一手拎着空脸盆进了灶房。 灶房上的烟囱里不再有青烟升腾,但是,刚才给散布开来的兔子肉的香气已经不停地晃荡在村子里的房前屋后,勾得不少人家伸着脖子强咽着口水,心里寻思着这个时节会是谁家开了这样的口福。 进了灶房的豆子又端出半盆的洗脸水,跟在豆子身后出来的谷子两手端着两碗满满堆得粮垛一样的兔肉面条奔着蚂蚱大爷过来了。她把一碗递给蚂蚱大爷,端着另一碗就往院子外面走,走了两步,回头向灶房里安持着玉米说:“玉米,案板上的那两碗你给西院的两家邻居送过去,等会儿回来咱们再一起吃饭。” 玉米在灶房里应了一声,很快就两手端着两个满满的大海碗出了灶房,姐妹俩脚跟脚地就出了院子。 不知道从啥时候起,村子里有了这样的规矩,说是规矩吧,也算不上规矩,谁家不依着这样办,也没有谁会去计较,日子都是紧巴巴的,一年四季锅里难得见上荤腥儿,有谁家割大腿上的肉似的改善一回生活,自己家的家人就不一定能够解馋,送不送别人家尝这个荤腥儿,别人家也说不出啥子别辙来。可是,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家,哪怕两家一天打上八架,谁家锅里有荤腥儿了,还会左邻一碗,右舍一碗,宁肯自己的家人少吃上那么两口,也要分开来大伙儿一块儿尝尝这个新鲜。 麦子两手捧着一大碗的兔肉面条,轴着嘴巴不停地朝碗上吹着碗里冒出的热气,脚下的步子小心得打着哆嗦一样蹚着迈出了灶房。刚出灶房几步,麦子就要哭了一样冲着豆子喊了起来:“哥,快点儿,烫手了。” 豆子一听,从洗脸盆旁两步就蹿到麦子面前,从麦子手里接过那满满的一大碗饭,瞅着麦子的手,问:“烫着了吗?” 麦子甩了甩两手,脸上立马露出笑模样来,说:“没。我想把这碗饭给大姐端过去呢,没想到咋的这么烫手。” 豆子拉起麦子的手瞅了瞅,见没啥子大妨碍,怪罪似的向麦子说了一句:“刚才在灶房里你谷子姐不是安持你等会儿她给你大姐端过去吗?你倒等不及了。”说着,他端着手里的饭送给小米去了。 麦子好像并没有觉出啥子委屈,瞅着豆子的后脊梁影子进了堂屋,脸上竟然很踏实似的笑了。 蚂蚱大爷两手端着谷子递给他的那堆着尖儿的一大碗兔肉面条瞅着麦子,心里说不出是啥子滋味。他腾出一只手向麦子招了招,喊着麦子到他身边来。 麦子不知道蚂蚱大爷为着啥子招呼她,就依着蚂蚱大爷的招呼到了蚂蚱大爷的身旁。 蚂蚱大爷用筷子把碗里的面条翻了翻,面条下面的兔子肉一下子全都露了出来。他挨个儿把那些肉块儿瞅了瞅,挑出不少放在了碗边儿上,抬头对麦子说:“闺女,端你的碗去,大爷给你挑出来的这些都是肉,骨头少。今儿咱得让麦子这闺女吃个过瘾。” 麦子瞅着蚂蚱大爷看了半天,说:“我碗里也有肉,得等会儿二姐和三姐回来了一块儿吃。大爷,这是二姐给你盛的肉,你吃。” 从堂屋出来的豆子心里又是一震,他瞅着蚂蚱大爷不知道该说些啥子了,蚂蚱大爷这是心疼麦子呀。 “今儿这兔子是大爷你逮到的,你该多吃。”麦子并没有去灶房端她的碗,小大人一样劝着蚂蚱大爷。 “大爷,你别管她了,咱们赶紧吃饭吧,待会儿还要紧赶着下地种麦子。”豆子不知道该说些啥,硬着嗓子对蚂蚱大爷这么一说。 “待会儿谷子和玉米也要下地干活儿,还是等谷子和玉米回来咱们一块儿吃吧。”蚂蚱大爷抬头看了豆子一眼,然后看着麦子说,“一家人一块儿吃饭,哪儿能抢先吃。麦子,你说大爷说的对不?” 麦子点了点头,皱起两个眉头说:“对倒是对,不过,你是大爷,你能先吃。” “大爷咋的就能先吃了?”蚂蚱大爷越发觉得麦子这闺女太懂事儿了,就逗着麦子问。 “大爷是大爷呀。大爷年纪大,年纪大就该先吃。”麦子很一脸正经地看着蚂蚱大爷。 “麦子年龄小,小孩也能先吃。”麦子的话让蚂蚱大爷心里一个热乎,他瞅着麦子,笑着说,“人们咋说的呀?要先好,大让小?” “人家说,要想好,先敬老。”麦子看着蚂蚱大爷,咽了一下口水说。 蚂蚱大爷脸上的笑意思一下子定在那儿了,麦子这闺女年龄虽说还小,这话说得要比村子里的很多大人要懂事儿多了,这跟小米这闺女平日里的说教离不开。前有车,后有辙,小米这闺女就是麦子她们姊妹几个前面的车。 豆子从堂屋出来,见麦子站在蚂蚱大爷面前瞅着蚂蚱大爷说话,喊了一声麦子,要麦子进灶房端碗吃饭。 麦子回头看了一眼豆子,说要等谷子和玉米回来一块儿吃。 “早点儿吃饭吧,今儿吃了饭就忙了,晚晌要用邻居家婶子他们家的驴拉耧,赶晚儿咱得给他们家送些草料过去。今儿晚晌你跟玉米两个人放羊带割草。”豆子催着麦子说,“咱们这就先吃饭,不等谷子和玉米两个人了,吃完饭咱们就下地。” 麦子听豆子这么一说,也就依着豆子的话进了灶房。 蚂蚱大爷见麦子进了灶房,又从面条下面翻出两块肉来放在碗边儿上。 麦子端着自己的那个半大的饭碗从灶房里出来之后,看了一眼蚂蚱大爷,向蚂蚱大爷笑着说:“大爷,你快吃饭吧,我碗里也有肉。”说完,她躲着蚂蚱大爷一个人来到院子门口,靠着那个用树桩埋成的门框往下一蹲,埋头吃起碗里的饭来。 蚂蚱大爷喊了几声麦子,让麦子到他身边。麦子只是回着蚂蚱大爷的话,整个人却蹲在院子的门口没有动弹。 蚂蚱大爷把碗里的肉多骨少的兔肉留了下来,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不跟别人争嘴,这让蚂蚱大爷不光觉得惊奇,也很让他觉得心酸心疼。这家的这姊妹几个,可以说日子苦得跟黄连也差不了多少。按说,他们一年也说不准见不见一次荤腥儿,换成别人家的孩子,忽地有肉吃了,几个孩子还不都跟饿狼一样?可麦子这闺女,这么小就知道只吃盛到自己碗里的不去贪念别人的,这该是一个多懂事儿的孩子呀!蚂蚱大爷朝院门口瞅了一阵麦子,然后埋下头呼呼噜噜喝完了碗里的面条儿,起身径直走到麦子跟前,还不等歪头啃着骨头的麦子有啥知觉,他就一翻手里的饭碗,半碗的兔肉一下子全都扣进了麦子放在地上的碗里。 麦子一下子愣住了,她两手捧着兔子脊梁上的骨头,抬头看着蚂蚱大爷,老半天才醒过神儿来。 “闺女,趁热赶紧吃吧,大爷以前吃兔子肉吃伤了。”蚂蚱大爷看着麦子,眨了眨眼,笑了笑说。 “大爷说瞎话哄人。大舅说他吃鸡蛋吃伤,你又说吃兔子肉吃伤了。你们大人就是会说瞎话哄人。”麦子很不相信地摇了摇头,把嘴里啃下来的肉丝子咽下去说。 “大爷跟麦子不说瞎话。”蚂蚱大爷笑着对麦子说,“趁热赶紧吃,待会儿咱们还要下地干活儿呢。”说着,他转身回了院子。 “大爷,你别动,我给大爷盛饭。”麦子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奔着就追上了蚂蚱大爷。 “大爷自己进屋去盛,你赶紧回去看着你的饭,院子外面有狗!”蚂蚱大爷回头瞅着麦子的饭碗,催着麦子。 麦子听蚂蚱大爷说院子外面有狗,忙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饭碗,果真有两条狗正低头装作没事儿一样翻着贼眼往院子里瞅着动静,身子一点一点儿地向麦子的那个饭碗挨过去。 蚂蚱大爷见那两条狗马上要挨到了麦子的饭碗了,转身弓腰向院子门口冲过去,嘴里还一声震天动地的喊。 那两条狗大概没有想到蚂蚱大爷这一招儿,吓得掉头夹着尾巴嘴里嘎嘎叽叽掉了魂儿似的没命地跑。 蚂蚱大爷见那两条狗一条正南一条正北跑得远了,这才有些放心地回身要去灶房盛饭,临进院子,他还是安持着麦子要赶紧趁热吃饭。 麦子端起地上的饭碗随着蚂蚱大爷进了院子,不过,她没有跟着蚂蚱大爷往灶房里去,而是直奔着堂屋去了。 堂屋里的小米刚起身端起饭碗,给麦子的进来弄得吃了一惊。她抬头看着麦子,端起的饭碗又重新放回到床头前的箱子盖儿上。 “大姐,这些肉你吃吧。你身子里有伤,得多吃点儿好的补补。”麦子向小米说着,就用筷子把蚂蚱大爷倒给她的那几块儿骨少肉多的兔子肉往小米的碗里夹。 “麦子,这些肉你自己吃,大姐碗里也有肉。”小米看着麦子,把麦子夹着肉块儿的筷子又推回到了麦子的碗里。 “我也有。这是蚂蚱大爷从他碗里挑出来倒给我的,他说以前他吃兔子肉吃伤了。我就琢磨着大姐身子里有伤,该多吃点儿肉补补,就端过来给大姐吃了。”麦子见小米又推回了自己夹起的肉块儿,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小米,说,“大姐,你多吃点儿肉,胸壳廊子里的伤就能好得快了。” “麦子,蚂蚱大爷不是吃兔子肉吃伤了,这是蚂蚱大爷心疼你,他自己舍不得吃留给你的,大姐咋的能吃蚂蚱大爷疼你的这份心思呢?”小米向麦子一笑,说,“麦子,知道吗?有句老话说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知道这话是啥意思不?蚂蚱大爷这样心疼你,打今儿往后,你更应该知道心疼蚂蚱大爷。蚂蚱大爷这样心疼你,你要是以后对他不冷不热的,那会把他疼你的这份心思给凉了。传到外观上,人家也会背后说叨你没情没意。” 麦子向小米点着头,说:“大姐,我知道蚂蚱大爷这是心疼我,打今儿晌午我跟他一块儿下地我就知道。今儿晌午回来的时候,他只要我赶着羊,他自己用钉耙撅着那一筐草,这个手里还拎着兔子,他那两条腿一路上都打着摽儿,歇了好几气儿,他也不让背那筐草,说我现在个子小,老是背重东西就会压得不长个儿了。” “麦子,知道这个就好。”小米很满意地看着麦子,又是一笑,说,“麦子,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今儿再跟你说一遍,这人呐,啥都能不记,就是别人对你的好你不能不记。心里记住了别人对你的好,等自己该报答人家的时候,你得全心地去报答,不能掺一点儿的假。你不能说是为报答人家才去报答人家,你得心里不停地想着人家对你的好,打心眼儿里觉得应该把人家难处也放在心里,打心眼儿里觉得人家的难处就是咱们自己的难处,这样才算是真的把人家对你的好放在心里记住了。” 麦子盯着小米,把小米的话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然后又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 “麦子,赶紧吃饭吧。吃过饭还要跟着豆子哥和谷子他们一块儿下地干活儿。”小米向麦子点了一下头,说,“出去陪着蚂蚱大爷吃饭去吧。” 麦子懂了小米的这句话一样端着自己的饭碗走出了堂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麦子和蚂蚱大爷很亲热 这个时候的蚂蚱大爷已经自己盛了一碗饭从灶房里走了出来,他正满院子瞅着四处找麦子,见麦子从堂屋出来,他脸上那股子紧张似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大爷,咱坐这儿吃饭。”麦子笑着招呼一声蚂蚱大爷,就奔着蚂蚱大爷身边过去了。 这个时候,谷子和玉米给几家邻居送完兔肉面条儿回来了,进得院子,她们姐儿俩看稀奇一样瞅着麦子和蚂蚱大爷看了老半天。 “这俩闺女瞅啥呀!”蚂蚱大爷见谷子和玉米不认识似的朝这边儿瞅着,向谷子和玉米笑了一下,说,“是觉得稀奇了吧?” 谷子和玉米两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一同向蚂蚱大爷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姐儿俩不觉得稀奇就赶紧着吃饭,待会儿地里忙着呢。”蚂蚱大爷向谷子和玉米笑着催着说,“晚晌忙,我们几个就先吃了,你们姐儿俩也赶紧吃饭吧。” 谷子和玉米相跟着就进了灶房。 蚂蚱大爷低头朝麦子一笑,就势坐到那个木墩子上,然后他回手从身后拽过另一个木墩子往身旁一放,喊着麦子让麦子就坐到他的身旁。 麦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坐下来,端着饭碗抬头看了看蚂蚱大爷,冲着蚂蚱大爷很开心地笑了笑,然后低头开始吃饭。 蚂蚱大爷低头看着麦子这样开心的一笑,不知咋的,他立马想起了那场大火以前的日子。那个时候,虽说日子比眼下还要委屈,可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有着落,每天从地里回来,自己的两个小家伙总是围着自己的屁股前后转悠,爹一声大一声地喊得自己心里吃蜜粘糖瓜似的甜。自从那场大火之后,自己的身边再也没有能让自己心里觉出甜滋味情趣,自己的心也就半空里悬起来没个着落了。今儿瞅着麦子,心里咋的就觉出了日月又回到了那场大火之前?他不由得用心地瞅着麦子吃饭的模样,越瞅心里也就越觉得麦子这闺女招人心疼。 豆子蹲在院子里一直没有说话,他看着蚂蚱大爷和麦子,两个人像亲爷儿俩一样相偎着吃这顿有肉的晌午饭,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他心里居然有那种眼馋麦子的想法儿,打自己十六岁那年到今儿,还没有谁像蚂蚱大爷心疼麦子这样心疼过自己,他甚至忽然想到自己能一下子回到麦子的这个高年龄,像儿子缠着爹撒娇一样偎在蚂蚱大爷的身边。 谷子和玉米两姐妹端着饭碗从灶房出来,两个人看了看蚂蚱大爷和麦子,就直奔着堂屋去了。 蚂蚱大爷和麦子两个人有滋有味地吃着晌午饭,好像他们两个吃的不是啥子兔子肉,而是天上的龙肉。蚂蚱大爷不时地把自己从碗里挑出的肉块儿夹给麦子,麦子也总是让着要蚂蚱大爷自己吃,这样的一老一少让这个院子里一下子多出了不少温暖的气氛来。 小米端着饭碗,抬头看了看谷子和玉米两个人,然后向堂屋门外瞅了瞅,问:“蚂蚱大爷跟麦子在院子里吃饭呢?” “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显得可亲了。”谷子伸头向外面瞅了一眼,摇头笑着说,“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就这么半天儿的时间,就亲得跟亲爷儿俩似的。我看呀,要不了十天半个月的工夫,麦子就会跟咱们几个显得远了。” “那就不让她跟蚂蚱大爷这么亲近。”玉米听了谷子的话,马上嘴里噙着一口饭,盯着谷子和小米口齿不清地说。 “胡说。”小米看着玉米,笑着说,“麦子跟蚂蚱大爷再亲近,也是咱们的妹子。她跟蚂蚱大爷亲近了,多一个人疼她,这还不好?多一个人疼她,咱们几个也多一份放心。” 谷子看着小米,点了点头。 玉米给小米的话说得愣了一阵,琢磨着也真像大姐说的那样,不由得也点了点头。 “都赶紧吃饭吧,晚晌忙。今儿晚晌谷子跟着哥去种麦子,玉米就跟麦子两个人放羊薅草,眼看着草也都黄了,就是想多薅些草准备着过冬喂羊,也多薅不到哪儿去了。今儿晚晌用邻居家婶子他们家的毛驴拉耧种麦,到晚上的时候得给他们家送过去一筐草,以后再用着人家的毛驴,人家不会有啥话说。”小米看了看谷子和玉米。 谷子和玉米两姐妹互相看了看,这就依着小米的话埋头吃饭。 “大爷,你咋的吃兔子肉吃伤了?你说吃伤了,我不信。我知道大爷是想让我多吃你给我的兔子肉,你才这样说瞎话哄我。”院子里的麦子两手捧着饭碗,抬头看着蚂蚱大爷,脸上笑模笑样地说。 蚂蚱大爷心里一股子的又酸又热,麦子这闺女多知道事儿呀。他低头看了一眼麦子,笑了一下,说:“闺女,赶紧吃饭,马上饭要凉了。饭凉了也就不好吃了,兔子肉也不香了。” 蚂蚱大爷没有回答麦子是咋样吃伤的兔子肉,这让麦子觉得有点儿委屈似的不说话了,她低下头吃着碗里的兔子肉,但是,两个小眉头拧成了两个小疙瘩。 “麦子,别琢磨那么多,大爷给你吃你就吃。”蚂蚱大爷又低头看了一眼麦子,见麦子的两个眉头拧成了疙瘩,笑了一声对麦子说,“大爷年纪大,吃过的东西比你吃过的要多,啥子兔子肉啦c狗肉啦,就连猫肉大爷也都吃过。你就别寻思大爷今儿把兔子肉都给你吃了,大爷吃过的兔子肉合到一块儿,能有几十只兔子了。大爷小的时候,大爷的爹喜欢用兔子网逮兔子,一逮就是好几只,你说大爷吃的兔子肉多不?” 麦子抬头半信不信地看着蚂蚱大爷,两只眼睛眨了两下。 “大爷这可不是说瞎话哄你。”蚂蚱大爷见麦子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的话,很是一回事儿地说,“你没见大爷剥兔子皮那么利索?那都是小时候跟我爹学的。我爹剥兔子皮才快呢,一眨眼的工夫能剥出好几只来。” 麦子给蚂蚱大爷这么玄乎的说法说得松开了两个眉头疙瘩。 蚂蚱大爷为了不让麦子觉得他是在说瞎话哄她,就连死去不知多少年的亲爹也都从地下有鼻子有眼儿地给拽了出来,至于他爹那个时候会不会经常用兔子网逮兔子,这个事儿眼下的村子里的人没谁能亲眼看到过,也就不好说是真是假了。 “你没见过用兔子网逮兔子,那个准成。”蚂蚱大爷喝了一口碗里的面条,低头看着麦子说,“你别光看着我,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听大爷跟你讲。” 麦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吃了一口兔子肉。 “用兔子网逮兔子,先看好了哪块地里有兔子,就在那块地的一头下上兔子网,地两边儿也站好了人,着人从地的另一头儿开始往前赶着轰,地两边儿的人也嚷,兔子就会没了命地往前跑,跑到地头儿就撞到兔子网里了。旁边的人紧赶着上去,用手里的棍子朝兔子头上一敲,兔子就给敲死在网里了。”蚂蚱大爷一边吃着饭一边向麦子讲着人们咋的用兔子网逮兔子,脸上的神色像是他正在用兔子网逮兔子一样。 麦子给蚂蚱大爷讲得很新鲜地抬头看着蚂蚱大爷。 “我小的时候,老人们还经常用鹌鹑网逮鹌鹑。逮兔子,逮鹌鹑都得起早,天麻麻亮就得出门,晚了,兔子归窝儿了,鹌鹑也归窝儿了,就不好逮了。”蚂蚱大爷瞅了瞅麦子,像是回到了他小时候似的说,“我小时候,咱们黄庄子,也有人叫黄家村儿,有几个老人喜欢逮兔子,我就喜欢巴明起早地跟着那几个老人一块儿出去逮这些东西,觉得挺有意思。” “以后咱们要是想吃肉了,也能出去逮兔子。”麦子看着蚂蚱大爷说。 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傻闺女,现在兔子网都不好找了,现在的人逮兔子都用兔子枪,老远看见有兔子,一枪打过去,簸篓口那么大的地方都是铁珠子,兔子想跑都跑不了,不像以前人们用兔子网逮兔子。用兔子网逮兔子,有的兔子挺精,不管你咋样轰,它就卧那儿不动,你就逮不到。再说了,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地里的活物儿你也逮他也逮,也不分大小,逮住就吃。原来的人逮地里的活物儿,逮大的留小的,逮公的留母的。现在的人,人多日子紧,也就不管那个讲究了。因为这样,地里兔子也越来越少,眼看着马上要绝种了。”说着,他催了一声麦子,“咱不管这些,赶紧吃饭。” 麦子似懂非懂地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埋头吃起她碗里的兔子肉来,吃了两口,她还是抬头问了一句蚂蚱大爷:“咱们今儿逮到的这只兔子是公是母呀?” “公兔子,打老远我看着它那个跑劲儿就看得出来。要是母兔子,今儿晌午就没有这顿兔子肉吃了。” 蚂蚱大爷笑着有点儿怪罪似的看了一眼麦子说,“这闺女,你问这个干啥!赶紧吃饭要紧,待会儿咱们就得下地种麦子了。” 麦子还想问蚂蚱大爷啥子,但给蚂蚱大爷的这句话催得不再说话了。 蚂蚱大爷见麦子不再说啥子,他脖子往后一仰,呼噜一声把碗里的面条喝了个碗底儿朝天,然后一抹嘴,把空碗亮给麦子,看着麦子说:“你只顾跟大爷说话了吧,看,大爷的第二碗都吃没了,你还是头一碗。” 旁边的豆子看着蚂蚱大爷的这个举动,忽地觉得蚂蚱大爷很像个孩子。以往的蚂蚱大爷整天死不溜秋的,像个给酷霜打了几遍又给日头不温不火地晒了几个晌午的茄子一样,软不拉塌的,今儿的蚂蚱大爷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心里有点儿不明白蚂蚱大爷今儿为啥会这样,又好像有点儿明白蚂蚱大爷今儿为啥会这样。 蚂蚱大爷把手里的空碗亮给麦子之后,说:“我再盛一碗,咱俩比谁吃得快?” “比就比!”麦子见蚂蚱大爷要跟她比谁吃得快,马上就来了劲儿头,说完,她就大口大口地吃起碗里的兔子肉来。 蚂蚱大爷见麦子像没了命似的吃碗里的兔子肉,立马差点儿吓出一身冷汗来。他慌忙止住了麦子,说:“大爷不跟你比了,你慢点儿吃,别给骨头卡住嗓子了。” 麦子抬起头,不明白似的看着蚂蚱大爷,似乎想对蚂蚱大爷说点儿啥子,但是嘴里噙着兔子肉堵住了她的嘴巴。 “麦子,不着急,慢慢吃。现在有大爷了,地里再忙也忙不着咱家麦子了。”蚂蚱大爷瞅着麦子,说,“大爷刚才是哄你哩,大爷吃饱了,哪还能跟你比谁吃得快。大爷说跟你比看谁吃得快,是想让你快点儿吃。你就是快点儿吃,也不能那样快法儿。闺女吃饭要文咪,跟猫吃食儿似的。你刚才那样吃法儿,跟男孩子似的,让人看了怪觉得瘆得慌。” 其实,蚂蚱大爷心里也清楚,常年不见荤腥儿的孩子忽地有了肉吃,哪儿还分啥子闺女小子,吃起来都一样的狼虎!他担心的是万一麦子吃得急,给骨头卡住了嗓子眼儿,那今儿就是自己做下的罪孽了。他静静地看了一阵儿麦子,心里不知咋的了,竟忽地觉得有些说不清滋味儿的难受,穷人的孩子就受着委屈,再加上这几个孩子爹死娘嫁人,他们所受的不光是委屈,还有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尝到过的酸甜苦辣,今儿万一麦子听自己说要跟她比吃饭的快慢出了点儿啥事儿,自己就不是疼她了,反过来就变成害她了。 麦子愣怔了半天,这才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接着吃她的饭。 蚂蚱大爷把手里的空碗送进灶房出来,先是瞅着麦子看了一阵儿,然后就眨磨两眼蹶蹦着围着架子车上的麦种化肥转了两圈儿,又瞅着地上晒着的棉籽饼看了一阵儿。他抬手哧哧啦啦地挠了一阵儿脑袋瓜子,然后回头看着还在吃饭的豆子问:“豆子,今儿晚晌要种麦子的这两块地的底肥上的足吧?” 豆子抬头看着蚂蚱大爷,点着头回答说:“足,一亩地上了六架车子的沤粪呢。” “那样的话,今儿晚晌就不用带着棉籽饼了。我琢磨着把棉籽饼上到萝卜茬地里,起完萝卜把它撒到地里去。萝卜茬犁也好,用钉耙扒也好,把它掩到下面去,要比撒到上面壮不少。撒到地面上,它有点儿壮劲儿,给风一吹日头一晒,也没啥劲儿了。”蚂蚱大爷瞅着豆子说,“萝卜茬要种的晚几天,可萝卜茬的墒情要比今儿晚晌种的这两块地好。把这些棉籽饼掩到萝卜茬的地下去,它接了潮气儿,一发烧,沤得更壮,地气儿也热乎些,催苗儿也快,要不了多少日子麦苗儿就能赶得上今儿晚晌种的这两块地的麦苗儿。依着我的寻思,还是把棉籽饼上到萝卜茬地里去,那样,明年麦上麦熟也差不了个一天两天的了。” 豆子很同意蚂蚱大爷的说法,他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我觉着也是,小米今儿早起间儿这么说,待会儿我就按着你的说法儿跟小米捉议捉议。” “还是我跟小米这闺女说叨说叨吧。”蚂蚱大爷应着豆子的话,蹶蹦着就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小米c谷子和玉米三姐妹见蚂蚱大爷进来,都抬起头向蚂蚱大爷打着招呼,要蚂蚱大爷吃饭要吃饱了,不能作假。 蚂蚱大爷笑着回着这三姐妹的招呼,说:“吃饱了,我不作假。我倒是有个想法儿跟小米说叨说叨。”接着,他把自己刚才跟豆子的说法说给了小米。 “大爷,你这个说法儿还真是,今儿早起间儿我倒把萝卜茬给忘到脑末梢子后面了。”小米听了蚂蚱大爷的话,心里也是忽地一亮,说,“那就依着大爷的说法儿,今儿晚晌就不拉着棉籽饼了,留着上萝卜茬。” “萝卜茬种得晚,麦苗儿出来就乏弱,要是不多给它点儿吃的,赶在明年麦上,它就熟得晚。赶在麦上的天气,几天的西南风一刮,麦子还没有饱仁儿,就会给西南风给吹死了。那样,萝卜茬那块地的产量就赶不上去了。”蚂蚱大爷依着自己的寻思向小米说,“这个时候多给萝卜茬这块地一点儿吃的,地劲儿就提上来了,就能催着麦苗儿长得快长得壮,赶在明年麦上不会比别的麦子熟得迟,也就不用担心西南风把它给吹死了。” 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话,心里越发觉得今后有了蚂蚱大爷这个帮手儿,地里的庄稼就种得不再会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了,也就不再会是脱了鞋子也追不上别人家了。她盯着蚂蚱大爷看了半晌儿,要是前些年能有人这样给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这样的帮手儿,眼下的日子就不会还是这么的紧巴了。 “今儿晚晌不是用人家的牲口拉耧种麦子吗?那样吧,待会儿我跟豆子下地种麦子,你们姊妹几个该忙啥忙啥,种麦子的事儿你们几个就别放到心上去了。”蚂蚱大爷见小米同意了自己的寻思,看着小米说,“不过,小米你这两天不能乱动,有啥事儿你就支应着谷子她们几个。要是想动,就好好地先把胸壳廊子里的伤养好了,反正到时候还是有你动的,这一家子的事儿,你不动也转不开。这两天你就当自己睡着了,或者说当自己走亲戚不在家了。” 小米给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说得心里很酸,嗓子眼儿也有些发硬,眼眶子也有些发热。她憋着心里的委屈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豆子的发现 晚晌的庄稼地里,日头迎着裸露的黄土地仍哧哧啦啦地泼洒着它的热量。庄户人家的男人女人们迎着这样的日头吆喝着牲口把来年的收成播进了这片土地,稍迟一些的人家狗撵兔子似的慌忙着紧赶着这个时令,手扒脚刨顾头不顾腚地整地准备着播种。有经验的庄稼人从今年春上和夏天的天气里似乎已经断定了今年的秋季儿是个操蛋的节气,虽说这些日子日头没有偷懒,每天早出晚归地照,但是,春上和夏天的天气已经给人们作出了暗示,就像蚂蚱大爷说的那样,夏天雨水多,霜降就会来得早。寒露和霜降相差着仅有半个月的日子,看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可是,庄户人家心里都很清楚,麦子过了霜降再种下去,明年麦上的收成就要比寒露种下的麦子欠收两到三成。庄户人家不惜力气,也不惜汗水,就怕赶在收成的节令上庄稼欠了收成。 蚂蚱大爷和豆子用邻居家婶子的毛驴先把蚂蚱大爷的那二亩地种上了麦子,又紧赶慢赶地把豆子他们家的地播下去一块,两个人刚坐到地头儿喘口气儿,忽地一阵西南风吹过来。这阵风儿把蚂蚱大爷吹了个激灵,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这一看,又让他打了个哆嗦。西北天的云彩顶着风儿就慢慢地爬上来了,并且越爬越快,越爬越快,眼看着就是眨眼的工夫,西北天的云彩就已经遮住了西北的半边天。蚂蚱大爷止不住又抬头朝东北的天上看了看,东北的天上泛着焦黄,像染坊缸里不小心错加了黄颜料。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似的向四周围的天上看了看,东南天和西南天都有云彩朝着这个地方爬过来,这样的天气,一场老太太裹脚布一样下起来没个尽头的拉秧子的雨水就要来了。 田地里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样的天气变化,也有很多人因为这样的天气变化跟让人迎头浇了一桶掺了冰凌的冷水似的打哆嗦。 “豆子,快点儿起来,咱不能歇着了,今儿无早无晚也得把那块地给种上,要不的话,麦子就种不下去了。”蚂蚱大爷喊了一声豆子,说,“你看这天,今儿上半夜一准会下雨。这雨要是下起来,跟闹气儿的孩子似的,不带睁眼儿的,就是一个劲儿地闹。” 豆子抬头往四周的天上看了看,然后屁股一撅就从地上站起来,说:“这天能下雨?该不是起风的云彩吧。” “起风的云彩跟这云彩不一样。起风的云彩薄,这云彩厚,你再看东南天和西南天,那都是行雨的云彩。西北天的云彩跟南天过来的云彩碰上头儿,要不了多大会儿,一准会有雨下来。咱们就抓点儿紧,到那块地里以后你把牲口带快一点儿。稍慢一步儿,咱们就会给雨水浇着。”蚂蚱大爷又看了看四周围的天,回头催着豆子,说,“那块地麦子种下去了,咱就不担心这雨会是咋的个下法儿了。”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拉起架子车紧赶慢赶地朝另一块地里去,蚂蚱大爷蹶蹦着两腿牵着毛驴紧跟着豆子。蚂蚱大爷的腿本来就不受用,又半个晚晌扶着耧把儿在两块地里拧巴了没个歇,这又给他催得要尥蹶子的四条腿儿的毛驴一带,那个蹶蹦劲儿就更欢实了,引得四周田地里的老少爷们们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儿像看猴子耍跟头似的看他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腿脚不太灵便,脚下也就没了根儿,他想拽紧缰绳让毛驴听他的使唤,可那头毛驴四条腿,他哪儿拽得过那头毛驴?虽说那头毛驴跟他蚂蚱大爷已有半个晚晌的交情,但还是对他蚂蚱大爷认生,不管蚂蚱大爷咋的招呼,那头毛驴还是跟他耍倔。这一路,蚂蚱大爷给那头让他轰得要发毛耍倔的毛驴折腾着,脚底下像腾云驾雾一样不落实,满头也都拿磨得大汗哗哗啦啦地往下一个劲儿地淌,嘴巴张得也像小瓢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 豆子知道蚂蚱大爷腿脚不是咋的灵便,就怕那头毛驴半路上不听蚂蚱大爷的使唤,紧赶着把剩下的麦种和化肥拉到第二块地的地头儿上,回身就放开步子过来接蚂蚱大爷。 “大爷,给我来牵着它吧。”豆子赶到蚂蚱大爷身边儿,伸手就从蚂蚱大爷手里接过了驴缰绳,向蚂蚱大爷说,“这头驴我们家经常使唤,跟我熟络,听我的话。” “还真是,这头驴一路上都跟我耍倔,把我这一身拧巴得,衣裳都湿透了。”蚂蚱大爷瞅着那头到了豆子手里很快就变得很听话的毛驴翻了两个白眼儿,转头向豆子说,“这头畜生,不听我的号,招呼着让它快点儿,它就想跟我尥蹶子。要是赶当年我这两条腿好使的时候,我就放开缰绳让它好好地尥蹶子,不尥,我揍着它也让它尥蹶子,啥时候它尥蹶子尥累趴下了,我就啥时候好好地收拾它。” “大爷,你不知道这头驴的性子。人家咋的说道?顺毛驴,顺毛驴,你就顺着它的性子招呼它。必定它不是咱们自家的牲口,要是咱们自家的牲口,不听招呼,咱就把它拴到树上用鞭子把它招呼的怕了,再使唤它,它就老实听话了。”豆子看着满头大汗张嘴喘气的蚂蚱大爷,说,“那时候我还小,记得还没有小米那一年,上面救灾给咱们村子分了一匹部队上的马,马身上还印着数字。那匹军马刚到咱们村子,谁向它喊‘吁,喔,驾’它都不理,一喊‘立正稍息’,它就立正稍息。咱们村子要那匹军马是为了犁地拉磙轧场,不是要它天天‘立正稍息’,谁把它往犁子上套它就踢谁。后来,咱们村子的男劳力轮着上,四根牛皮鞭子一齐抽它,最后不还是给抽老实了。” “那倒是,人都怕挨打,畜生也都怕挨打。”蚂蚱大爷用袖子擦了一下头上的大汗,“那匹军马,最后浑身抽得都是血口子,挨鞭子挨得连蹦跶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以后,不管是谁,只要手里拿根鞭子,它见了就浑身打哆嗦。” 豆子和蚂蚱大爷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着话来到了第二块要种麦子的地里。蚂蚱大爷从豆子手里接过驴缰绳,豆子从架子车上把耧搬下来,重新把毛驴套上。 蚂蚱大爷看了看耧斗子,然后要豆子把漏口的挡板儿向上提了一个韭菜叶儿的宽窄,同样要豆子把粪斗子的挡板儿向上提了一个韭菜叶儿的宽窄。 豆子有些不明白地看了看蚂蚱大爷。 “这块地咱们要赶得紧了,耧走得快,要是不向上调点儿挡板儿,麦苗儿就会出得稀少了。”蚂蚱大爷向豆子说明了为啥要向上调耧斗的挡板儿,“不动挡板儿,耧走得快,麦种还是那样的下法儿,麦种就下得少。麦种下得少,麦苗就会出得稀。麦苗儿稀了,明年麦上的产量就不会有啥好收成。” 豆子觉得蚂蚱大爷的话很有理儿,就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把耧挡板儿和粪斗子的挡板儿向上提了一个韭菜叶子那么宽。调完这两个挡板儿,豆子开始张罗着往耧斗子里添麦种往粪斗子里添化肥。 豆子添完麦种和化肥,从蚂蚱大爷手里接过驴缰绳。 蚂蚱大爷蹦跶着回到耧后面扶起耧把,一声招喝,豆子就在前面牵着毛驴下了地。 蚂蚱大爷在后面一蹦一蹶地摇晃着耧把儿,把分拨麦种的耧蛋仔儿摇晃得左右均匀地摆。 “大爷,咱们这样快,你的腿受得了吗?”豆子牵着毛驴一个劲儿地往前赶,回头看了一眼蚂蚱大爷,向蚂蚱大爷说。 “没事儿,今儿累了明儿下雨就能歇着。”蚂蚱大爷低头瞅着耧斗子里往下漏着的麦种,头也不抬地回着豆子的话,“赶紧把这块地种完了,这块地种完了,咱们就能把心放到肚子里了。你看这天,说不准等不到半夜,今儿晚晌就能落下雨来。” 豆子抬头看了一下天,就不再说话了。 蚂蚱大爷摇晃着耧把儿,不时地抬头看着豆子牵着毛驴走着的路线,对豆子说:“往里带点儿,要不就走偏了,到了那头就不在中线了。”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把毛驴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 “豆子,你抬头往地的那头看,你就奔着中线走。”蚂蚱大爷抬头往地的那头儿看了看,说,“你这样带着牲口往前走,到地那头也就差不了多少。” 豆子抬头往地的那头儿看了看,又把手里的驴缰绳往怀里收了收。 “豆子,这种庄稼看着很容易,说起来也容易,人家咋的咱就咱的。其实,这里面也有不少的弯弯儿绕。”蚂蚱大爷紧蹶蹦着两条腿跟着毛驴摇晃着手里的耧把儿。 “大爷,说起来这地我也种了十来年了,一开始我还当自己会种地了呢,今儿跟在你后面这样一跑,才觉得自己差得远了。”豆子回头看了一眼蚂蚱大爷,说,“打今儿往后,我得跟着你好好地学种地。咱们庄户人家就指望着这几亩地活着,地种不好,咱还活着还有个啥劲儿。” “豆子,话不能这样说,你看猫春他哥,眼下不种地,日子倒比咱们这些泥里水里滚爬的人家过得滋润。老古语话说,身上有力养一家,脑子有力养百人。虽说有别的古语话说是庄稼不收百事不成,再有能耐的人离开了庄稼,也没几天的活头儿。这两句古语话各有说道儿,可这两句古语话应了一句古语话,有智吃智无智吃力。”蚂蚱大爷蹶蹦着摇晃着手里的耧把儿,两眼盯着耧斗子里的麦种跟豆子说,“咱们没啥子门路,也没啥子靠山,只有这几亩地养活咱们的日子,为着这个,咱也得把这几亩地种好了,咱们的命就在这几亩地上。你说的这句话很有理儿,咱靠着这几亩地过日月,不把这几亩地种好了,活着就没个劲头了。” “大爷,以后有你给帮手儿了,我就不担心这几亩地长不出咱们的日月来。”豆子回头向蚂蚱大爷说,“以前我跟小米就是看着别人家种庄稼,看着别人家咋忙就咋忙,忙来忙去的,也没见忙出啥子名堂,倒是这些年的日子忙乎着熬过去了。” “就打今儿往后,你跟小米两兄妹就只管放心了,只要没啥子天灾,以后咱们地里的收成一准够咱们一年吃的,甚至还会有些剩余。”蚂蚱大爷两眼盯着耧斗子,很有把握似的说。 蚂蚱大爷的话让豆子不由得点了点头,扭回脖子看了看摇晃着耧把蹦跶得又是满头大汗的蚂蚱大爷,说:“大爷,咱别赶这么急了,看你,又是一头的汗了。” “不成!”蚂蚱大爷喘着气儿,很坚决地说,“你没看这天儿,没个准儿啥时候雨就会落下来,早点儿把这块地种完了,咱们早点儿心里踏实。今儿累点儿,明儿下雨了就多在家里歇会儿,身上的乏就歇过来了。万一咱要是慢上一步给雨水拍上了,要等到天放晴了才能下地,就误了时令了。种庄稼讲的是啥?讲的就是个时令,咱们得赶在时令的前面,不能追着时令屁股后面安排庄稼,这样就不会耽误庄稼的收成。” 豆子不再说话了,在前面带着那头毛驴沿着这块地的中线一个劲儿地往前赶,心里却像村子后面的那条河的河水给大风一阵一阵地紧吹了一样,扑啷扑啷地翻着浪子。 蚂蚱大爷在后面摇晃着耧把,不时地抬头向前面瞅一眼,又回过两眼紧盯着耧漏斗子,嘴里还不时地喊着号子催着那头毛驴赶紧脚力。 那头毛驴大概是给蚂蚱大爷这个生脸子催得不耐烦了,倔脾气又顶上了脑门子,跟蚂蚱大爷较了劲儿一样甩开四个蹄子,咔哧咔哧地向前紧倒腾着步子,似乎想把蚂蚱大爷本来就不灵便的两条腿拖拽得比猴子耍跟头还要招人稀奇。 天上的云彩碰头了,从南天上来的云彩好像要比西北天来的云彩要低一些,这个时候只能看到南天上来的云彩把整个天上蒙上一层厚厚的黑灰色。蚂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彩,催着豆子说:“再把牲口带得快一点儿,我估摸着要不了一个时辰,天上的雨就会下来了,咱们要赶在雨下来之前把这块地给种完了。”说着,他腾出一只手把耧斗子的后挡板儿往上又提了一些,然后又把粪斗子的挡板儿向上提了提。 豆子一听蚂蚱大爷的话,抬头瞅了一眼天上的云彩,立马就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把手里的毛驴缰绳带得紧了,自己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风风雨雨 蚂蚱大爷和豆子两个人像家里失火孩子爬到井沿儿上一样,着急忙慌地催着那头毛驴拉着耧在地里一圈儿一圈儿地转。 那头毛驴大约心里也在纳闷儿,不知道到底是咋的了,咋的会在今儿晚晌碰上了这个两腿走路都会打摽的疯子,催命似的催得自己出了一身的大汗,这中间连个脚儿也不给歇一下连口气儿也不给喘一口,似乎想把自己给累死了好吃驴肉一样。 这样的天气不光是让蚂蚱大爷和豆子两人着了慌,不少的人家给这样忽然的天气变化折腾得头也不是脚也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乱了手脚,因为经验已经告诉他们,这样的天气变化接下来就是一场连阴雨,一场小孩尿床都没有日头晒铺盖的连阴雨,一场下起来没有日月的连阴雨,一场下得能伸手一抓就是一把水的连阴雨。那些已经麦种下地的人家倒显不出啥子慌乱来,麦种还没来得及下地的人家可是在心里咒骂这样的天气。 豆子带着毛驴,蚂蚱大爷摇晃着耧把,在鸡上架鸭进窝老鼠开始试着胆子出来找食儿吃的时辰种完了最后一圈儿的麦子。 蚂蚱大爷两手一松耧把,整个人窟嗵一声堆在地里了。 豆子把毛驴慌忙着拴到架子车上,就跑过去伸手去拉蚂蚱大爷。豆子很清楚,蚂蚱大爷是这整个晚晌给累的。 “豆子,你别管我,先把耧搬到架子车上去,收拾着别忘了那几个盛麦种和化肥的袋子。我在地上躺会儿就好了。”蚂蚱大爷没有接豆子伸给他的手,而是安持着要豆子收拾东西。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到了架子车上,把那头毛驴往架子车尾巴上一拴,然后过来从地上扯起蚂蚱大爷,说:“大爷,你上架子车,我拉你回去。” “豆子,你也累了一个晚晌了,你先回去吧,我歇会儿就自己回去。这回村子里的路,我都走多少年了,闭着两眼都能摸回去。”蚂蚱大爷扶着架子车的车帮,喘着气对豆子说。 “大爷,今儿咋的我也得拉着你回去。我年轻,血水旺,身子骨歇过来的快。再说了,你看这天,都能觉出雨水来了,你要是等会儿再往走,说不准就给雨水淋了。”豆子扶着蚂蚱大爷的一只胳膊,执意要让蚂蚱大爷往架子车上去。 这个时候,那头毛驴不知是想家还是歇过乏来了,仰头扯着嗓子昂唧昂唧地叫了一阵儿,震得这已经黑下来的寥野里像鬼打锣一样有些瘆人。在这阵昂唧昂唧叫过之后,那头毛驴又吐噜着鼻子甩了几声响鼻儿,吓得四周围还没有西归的秋虫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蚂蚱大爷拗不过豆子,还是依着豆子上了架子车。 豆子拉起架子车,回头向蚂蚱大爷说了一声,这就动身往回走。 跟在架子车后面的毛驴这个时候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就连四蹄着地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只是偶尔吐噜着嘴唇或者鼻子发出一阵声响。 蚂蚱大爷坐在架子车上,两条蹶蹦了整个晚晌的腿这个时候就觉得里面的血水像放足了水的水渠一样,呼呼噜噜慌慌张张地有的向上涌有的向下淌。这两条腿,自打坏了之后,自己就很少觉得里面有啥子血水这样来回地蹿,今儿这个晚晌,是出了过劲儿的力了,才会这样觉得两条腿里面的血水疯子似的来回地蹿。他伸手揉了揉两条腿,里面的血水仍旧来回地蹿,只是不像刚才那样显得慌张了。 豆子在前面拉着车子,心里也像猴子听锣响似的上下地扑腾着蹦。按说,蚂蚱大爷跟自己这姊妹几个没有一点儿亲戚,自己家姓黄,蚂蚱大爷他姓涂,八竿子也打不着,只是一个村子里住着的邻居,今儿这个晚晌他能这样不要命似的催着自己把这两块地的麦子种到地里去,最后他又累成这样,这中间让别人来看,谁都会觉得他蚂蚱大爷犯了神经。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一个村子里的邻居,用不着这样卖命地帮这一把手儿。看来,在他蚂蚱大爷的心里,真的是把这姊妹几个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了,把这个家里的事儿当成自己不能甩手的事儿了。要不是这样,他蚂蚱大爷也决不会这样卖命。起初,自己从二姑家拉麦种回来,听到小米说到他蚂蚱大爷的事儿,自己心里还一肚子的火气,觉得蚂蚱大爷是吃饱撑得拿自己这姊妹几个找个开心,打今儿晌午到这个时候,蚂蚱大爷在这个家里一直忙乎着,几乎连喘口气儿也没有。当时自己还想,要是他蚂蚱大爷真的跟这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月,一准会拖累着这姊妹几个,打今儿来看,真的合到一块儿过日子,自己这姊妹几个会拖累着他蚂蚱大爷。虽说他蚂蚱大爷的两条腿不好使,可他的那二亩地该收回家的已经收回家了,该种到地里的也已经种到地里了。自己这姊妹几个这些日子紧巴着忙乎,今儿要是没有他蚂蚱大爷帮这把手儿,怕是还得明儿一个晌午才能把这两块地种得利索了。万一今儿夜间要下雨了,要种利索今儿的这两块地,怕是还得等到雨停了以后,那就不知道会是啥日子了。 忽然,跟在架子车后的毛驴又是一阵昂唧昂唧的叫。豆子不觉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清楚的那头毛驴,也就在他这一回头,他觉出了脸上几滴子的凉,下雨了?真的是下雨了?他不觉得仰起脸向天上看了看,更多的雨水滴落到了他的脸上,并且他能听到雨水很响地打在路两旁那些没来得及收回的庄稼叶子上的声音。 “大爷,下雨了。”豆子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架子车上的蚂蚱大爷。 “下就下吧,反正咱们把麦子种到地里了,它乐意咋下就咋下。”蚂蚱大爷喘了一口气说,“今儿晚晌咱们要是慢一步儿,这麦子就要赶在雨后往地里种了。” 豆子这个时候心里更服气蚂蚱大爷了,原先听老少爷们们说过,蚂蚱大爷是个很好的庄稼把式,自己倒没把蚂蚱大爷放在心上,以为蔫儿巴唧的蚂蚱大爷也不会有啥让人心服的地方,今儿自己是全领教了蚂蚱大爷。蚂蚱大爷不仅扶耧把子麦子播得直溜,看天也看得是这样的准成。庄户人家靠地吃饭,也是靠天吃饭,地种得再好,看不准天气,也是白搭,一场雨水,或者一场大旱,地里都不会有啥子收成。地种得好,天气看得准,根据天气安持地里的庄稼,那就会躲过老天带给的灾祸。 “大爷,这雨真的要下几天吗?”豆子回头小心地问蚂蚱大爷。 “得个小半个月吧。”蚂蚱大爷说。 “会下这么长时间呀!”豆子给蚂蚱大爷的这句话弄了个一惊。 “没有十天半个月这天是晴不了。”蚂蚱大爷很肯定地说。 豆子一下子不言语了,要是这雨真的下个十天半个月的,那块地里的萝卜就得在雨水里再长上十天半个月。十天半个月之后就过了霜降要到立冬了,到那个时候,那亩把地的萝卜给霜冻一泚一冻,再经日头一晒,就会跟开水煮过一样,狗屁的钱也不值了。 “豆子,我跟你说过了,今年的夏天雨水多,霜降会来得早。七月十五定年成,七月十五那天要是晴天,这个秋上就会一整个的都是晴天。今年的七月十五那天下雨,也就定了这个秋上别下雨,一下雨就是十天半个月的连阴雨。”蚂蚱大爷看着豆子黑乎乎的后脊梁影子说,“这样的经验都是多少年老祖宗传下来的,很准成。以后你得小心着多听听老祖宗传下来的这些经验,依着老祖宗的经验种庄稼准没啥错。” 豆子心里想着那亩把地的萝卜,蚂蚱大爷的话他听了个迷迷糊糊。 “今年只要赶在寒露前后把麦子种到地里去,明年的麦上又是一个好收成。”蚂蚱大爷接着自己的话说,“今年的八月十五夜晚的月亮很明很亮,四周围也没啥子云彩,也没有月晕,明年的天气就会很干净,该下雨就会下雨,该晴天就会是晴天。明年下半年的天气会是啥样,看正月十五的月亮和五月端午那天的天气。正月十五的月亮要是跟今年八月十五的月亮这样干净,明年八月十五前后一准会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晴天,八月十五前后赶在秋分、寒露和霜降的节气,正是秋种的时候。” 雨越下越大,豆子紧赶着脚下的步子往会奔,车子后面的毛驴也紧颠着四蹄跟着跑。白天看着像狼牙一样的路面这个时候一高一低地垫着两个车轮子,簸箕一样颠得车上的蚂蚱大爷说话的声音打着结儿。 豆子觉得车子越拉越沉,他心里很清楚,已经给下得湿了的路面在两个车轮子上粘住了不少的泥,这个时候,只有车子跑得快,粘在两个车轮子上的泥才能给甩下来,车子才会拉起来觉得轻快。想到这儿,豆子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豆子,还是我下去地走吧。”蚂蚱大爷似乎也觉出了架子车给淋湿了的路面粘得笨重了,他喊着豆子说,“要不,马上车子就走不动了。” “不成!”豆子头也没回地说,“再有几步就到家了,这个时候你下来地走,不到家就会给淋得浑身湿透。你就只管在车子上坐稳当了!”说着,他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快了。 这个地方的秋雨,以往都是这样的德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赶在白天,这样不大不小的雨能看得很清楚,雨点儿不大,但下得密实,也下得欢实,雨点儿和雨点儿之间看不到啥子空隙,整个地面儿以上,好像给这样拥挤着的雨点儿堵塞了一样。 豆子拉着架子车一路的紧跑,但是,变得笨重的车轮子还是拖慢了他的步子。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在很快地变得很细,进出喉咙管子的气儿很堵,堵得整个胸壳廊子里烧了一堆儿火一样的发热,这样的热烤着整个身子,烤得身子外面的肉皮儿一个劲儿地发烫,倒是淋在身上的雨水让自己觉出了点儿清凉。 “豆子,还是让我下去帮你推着车子吧。”坐在车子上的蚂蚱大爷着急似的向豆子说。 “大爷,你就别管了,这不是要进家了吗?几步的路。”豆子倔着性子回头说。 “你这孩子咋的这么倔呀,这一路把你累成啥样儿了!”蚂蚱大爷在架子车上欠着屁股要往车子下面下,“又不是晴天路好,这泥路,脚下一泚一滑的。” “大爷,你就只管坐好了!”豆子没有停步,仍一个劲儿地拽着架子车往前走。 蚂蚱大爷见豆子这样不停步子,自己这两条腿又不能像别人那样从架子车上往下蹦。他很觉得愧疚似的只能在架子车上叹着埋怨豆子的大气儿。 雨水并没有因为有人遭了它的淋拍而停下来,它变得像瘸驴拉着破磨似的不紧不慢,咯咯吱吱地均匀地下着。 豆子拉着蚂蚱大爷进了院子,这个时候,他说不清自己身上的衣裳是给雨水淋透了,还是给自己的汗水浸透了,可能是给雨水淋透的吧,打在地里蚂蚱大爷催着自己把毛驴带得快一些的那个时候起,自己身上好像就没有汗水能出了。 小米她们姊妹几个见豆子和蚂蚱大爷回来了,都头上顶着破麻袋片子出来迎了上去。 “你们几个赶紧回屋去,一会儿衣裳就给淋透了。”豆子见了小米她们几个,马上就催着要她们回屋去,“这外面的事儿你们几个就别管了,反正我的衣裳都淋透了。” 蚂蚱大爷从架子车上下来之后,马上就蹶蹦着两腿去解拴在车尾巴上的那头毛驴。 “大爷,你也赶紧进屋去暖和暖和,这湿衣裳经风一吹,身上冷。”豆子劝着蚂蚱大爷说,“这点儿事儿你就别插手了。” “我把驴解下来,你赶紧把耧搬进屋去,出来把这头驴给人家送去。”蚂蚱大爷没有依着豆子的话进屋,而是安持着豆子说,“架子车你就别管了,我把它靠着房檐抽起来。” 豆子知道,蚂蚱大爷说出来的话也很难收回去,虽说自己想着这个时候能让蚂蚱大爷回屋,蚂蚱大爷也不会依着自己的话就回屋去。他把播种麦子的耧搬到屋里,出来就从蚂蚱大爷的手里接过那头毛驴,然后就牵着那头毛驴走出了院子。 蚂蚱大爷蹶蹦着两腿把车子上的几个袋子收拾着放回屋里,然后又蹶蹦着把架子车抽着靠在房檐下。 “大爷,快进屋歇着吧。”麦子见蚂蚱大爷抽好了架子车,招呼着蚂蚱大爷说。 “麦子,不急,等大爷把车轮子上的泥给刮下来就进屋。”蚂蚱大爷听了麦子的招呼,心里一阵的热乎,整个晚晌的累一下子就觉得没了。 “大爷,把车轮子搬到屋里来刮吧。”麦子催着蚂蚱大爷说,“外面下着雨呢。” 蚂蚱大爷向站在门口的麦子看了看,搬起车轮子就蹶蹦着进了屋。 “大爷,你歇着,车轮上的泥我来刮。”蚂蚱大爷刚进屋,麦子就让着蚂蚱大爷说。 “闺女,你旁边呆着,值不当的再让你占双手。你看,我这两手上都是泥了。”蚂蚱大爷笑着对麦子说着,把两手伸着给麦子看了看。 屋里已经点上的那个洋油灯发着昏黄的光,蚂蚱大爷的一双手在这样的灯光里只能看出一个大概。麦子瞅了瞅蚂蚱大爷的这双手,像耧地的筢子粘上了庄稼秧子似的。她对这样的手不觉得惊奇,虽说哥哥姐姐们的手要比蚂蚱大爷的这双手显着嫩成,可赶在庄稼季儿上也常会这样,在这样的洋油灯下看着像个耧地的筢子。就是哥哥姐姐们这样的手,一年四季耧着家里的日月。洋油灯的光线照不清她脸上对蚂蚱大爷这双手的心疼,她顿了顿,对蚂蚱大爷说:“大爷,别刮了,等天晴了搬到外面柺打柺打它自己就掉了。” “闺女,大爷知道你是心疼大爷,可这不是咱们自己家的车子。咱们自己家的车子,咋的都行。这是借人家的车子,咱得把它经管好了,别让它在咱们家生了锈,往后再借人家的车子,人家好说话。”蚂蚱大爷蹲下身子,手里抄起一个小棒子,歪着头开始往下刮车轮子上粘着的泥。 麦子站在蚂蚱大爷的身旁瞅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你的衣裳都湿了,换换衣裳再刮吧,要不就冷了。” “这天儿,大爷不冷。”蚂蚱大爷给麦子的话说得心里热乎乎地发酸,他头也不抬地回着麦子的话说,“刚才大爷还出汗了呢。” “那是在干着活儿,现在不干活儿了,穿着湿衣裳说冷就冷。”麦子瞅着蚂蚱大爷说。 站在旁边的小米和谷子她们几个看着蚂蚱大爷,听着蚂蚱大爷和麦子的说话,都说不出言语来,爹要是活着,也不过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照理儿来说,蚂蚱大爷今儿整个晚晌能帮着这个家把那两块地的麦子给种上,就让这姊妹几个承了他很大的情了,这个时候这些琐碎事儿都该由这姊妹几个动手做了。可他蚂蚱大爷不肯让这姊妹几个伸手去收拾这些琐碎事儿,这是蚂蚱大爷打心眼儿里心疼着这姊妹几个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靠天吃饭吃不饱 蚂蚱大爷蹲着身子围着两个车轮子前后转悠了几圈儿,拧着脖子歪着头把两个车轮子收拾得利整了,这才一蹦一跳地站起身来。 “大爷,你的腿蹲麻了吧?”麦子见蚂蚱大爷在原地蹶蹦着站起身子,皱着眉头问,同时从旁边拽过一条小凳子,向蚂蚱大爷说,“大爷,你要是腿蹲麻了,就先坐一阵子,歇会儿就好了。” 蚂蚱大爷侧歪着身子,一条腿伸着像不会折弯儿了一样,一拉一蹦地伸手扶着那个麦子拽过来的小凳子坐了下来。 “谷子,把豆子哥的那件棉袄找出来给大爷披上。”这个时候的小米看着蚂蚱大爷向谷子说了话,“天凉,别把大爷给冻着了。” “我这一身精湿的,还不把棉袄给洇湿了?”蚂蚱大爷听小米要谷子给自己找件棉袄披上,马上就不同意了,“这样坐会儿,马上身上的衣裳就干了。” “大爷,现在是啥天儿了,这样坐着把身上的衣裳暖干了,还不把身子暖出毛病来?豆子哥的那件棉袄反正过两天也得拆洗,你就先披着,别冻着身子要紧。”小米心里酸酸地看着蚂蚱大爷,说,“这两天要是天晴不了,大爷,你就把你过冬的衣裳都拿过来,我们姊妹几个给你拆洗拆洗。眼下跟前有我们这几个姊妹了,咱不能一身衣裳穿起来就去年啥样今年还是啥样。” 蚂蚱大爷听着小米的这几句话,心里热乎得不知道该说啥子了。他先是摇了几下头,接着又是点了几下头。 “大爷,你也不用觉得难为情,几件衣裳拆洗拆洗也费不了啥事儿,一个晌午就能拆洗出来,有个半个晚晌就又缝到一块儿了。”小米见蚂蚱大爷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笑了笑说。 谷子从豆子住的那间屋子里找出了豆子的那件棉袄,顺手给蚂蚱大爷披到了身上。 蚂蚱大爷随手把谷子给披到身上的棉袄一拎,又给拎了下来。他看了看小米和谷子她们几个,说:“我身上的衣裳太湿了,披着这件棉袄还不把这件棉袄给洇透了?里子洇透了,洗洗就成,棉花洇透了再晒干也不暖和了。” “大爷,那你就把湿衣裳脱了再穿上这件棉袄吧。”小米见蚂蚱大爷不愿意湿衣裳披着这件棉袄,劝着蚂蚱大爷说。 蚂蚱大爷的脸上很难为情地笑了笑,昏黄的灯火把他的笑照映得像地里拔出来没有经水洗的菈硌荙。他看了看小米她们几个,崩豆子似的说:“我还是穿着这身湿衣裳吧。” 小米看出了蚂蚱大爷的难为情,说:“大爷,这有啥呀?我们姊妹几个都跟你的闺女没啥两样,当着我们姊妹几个把上边的湿衣裳脱下来,还有啥难为情的?要不,我们几个就躲到里间屋里去。”说着,她就跟谷子几个退回去了。 蚂蚱大爷打着哆嗦解开了上衣的扣子,这天儿,真的是凉了,穿着湿衣裳还真让人觉出冷来了。精湿的衣裳贴着肉皮儿,乍地一脱下来,整个上身嗤啦一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把脱下来的湿衣裳往旁边一丢,扯起那件棉袄一拎,两条胳膊哧溜一下就进了两个袖筒子。顿时,他也觉出了暖来。 豆子送完邻居婶子家的毛驴回来,整个身上的衣裳都给淋得啦啦淌水了。 蚂蚱大爷看着豆子,立马催着豆子回屋去换衣裳。 豆子进屋站了一阵,仰着脖子打了两个很响的喷嚏。 “快点儿把湿衣裳换下来,看,凉着了吧。”蚂蚱大爷给豆子的这两个喷嚏打得浑身一紧,瞅着豆子说,“待会儿弄两碗热姜汤喝,驱驱进到身子里的寒气。” “没啥事儿。”豆子又扬起了脖子,一个喷嚏顶着他的鼻筒子老半天也打不出来。 “还没啥事儿?都伤风了!”蚂蚱大爷从凳子上站起身,上下把豆子看了几遍,说,“浑身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外面的风再一吹,能没事儿吗?” 豆子脖子仰了半天,啊啼一声,一个喷嚏打得他眼前都是忽忽闪闪的金星子。 “快进去把湿衣裳换下来吧!”蚂蚱大爷推了一下豆子,说,“穿上干衣裳暖暖。” 豆子给蚂蚱大爷推着进了他住的那间屋子。 蚂蚱大爷回到那条凳子上,回头瞅着豆子住的那间屋子,说:“冻成这个样子,亏得是你年轻身上的火力旺,换上有点儿年纪的人,这个时候不知道会哆嗦成啥样子了。” “大爷,你也进来换条干裤子吧。”豆子在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招呼着蚂蚱大爷说,“我这儿还有一条旧夹裤,凑合着先穿这一个晚上。” “我上身有棉袄穿着了,不觉得咋的凉。”蚂蚱大爷回着豆子说,“再说了,你的夹裤我哪儿能穿,还不跟布袋似的把我给装起来?” “又不到哪儿去,穿着一会儿也该歇着了。”豆子换好了干衣裳,一手拎着换下来的湿衣裳,一手拎着一条旧夹裤走出来。他把湿衣裳朝架子车轮子的车杠上一搭,回过身从凳子上拉起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那条旧夹裤塞给蚂蚱大爷,然后推着蚂蚱大爷进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蚂蚱大爷给豆子从身后推得两腿又不着地儿似的蹶蹦,进了豆子住的这间屋子,他才看得出来,豆子的这间屋子里满满当当地围了几个盛粮食的大囤。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这姊妹几个屋里有这么多的存粮,以前的地主家也不过这样了。不知道出于啥子心理,他伸手向一个囤里抓了一把,这一把又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这是一囤晒干的红芋叶子,很多的人家都是拿红芋叶子喂猪喂牲口,这姊妹几个没猪,也没有牲口,这一大囤的红芋叶子是拿来过冬喂那几只羊的?也不会吧,外面堆着那么多的干草足够这几只羊过上两个冬天的,这一大囤红芋叶子难道是这姊妹几个的口粮?他又伸手向另一个囤里抓了一把,还是一囤晒干的红芋叶子,这让他整个身子哆嗦得像筛糠了一样,这几个孩子过的是啥日子呀! 蚂蚱大爷来回把几个囤里都摸了摸,除了一囤的红芋片子之外,这几囤没有啥子粮食,这几个孩子平日里就吃的这些东西?他心里疼得像不知给啥子使劲儿拽了一阵子一样。 外面的那间屋子里,小米、谷子她们几个嚷着说要吃晚麻擦的饭了。 蚂蚱大爷把豆子的那条旧夹裤换上了,然后弯腰把两个裤腿儿向上挽了几挽,这才两条腿像穿了两个大灯笼似的出了豆子住的这间屋子。 麦子见蚂蚱大爷出了豆子住的那间屋子,马上就迎着他走上去,抬起头仰着小脸对蚂蚱大爷说:“今儿的晚饭是萝卜炒兔子杂碎。大爷,你今儿晚晌累,就多吃点儿。” 蚂蚱大爷低头看着麦子,心里的那股子酸还没有退净,这又给麦子这句话弄了个心疼。 “大爷,今儿晌午的饭你就没有吃好,今儿晚上你得多吃。”麦子仍仰头看着蚂蚱大爷,一张小脸上的当真给昏黄的灯光映照得跟走村串寨的艺人吹的糖人儿一样好看。 “麦子,今儿晚上这顿饭大爷听你的,吃个大饱。”蚂蚱大爷很堵心地向麦子说。 麦子听了蚂蚱大爷的这句话,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一样,给昏黄的洋油灯一照,像给薄云彩遮着的月亮一样。 蚂蚱大爷瞅着麦子的笑脸,这老天爷也太不公道了,这样苦命的孩子、这样懂事儿的孩子,偏偏要过这样的日月。 麦子又劝着蚂蚱大爷坐到那个凳子上去,说今儿晚晌蚂蚱大爷太累,今儿晚上的饭她要给蚂蚱大爷端着吃。 蚂蚱大爷依着麦子的话坐回到那个凳子上,瞅着麦子,他觉得心里有股子想对着老天骂娘的火气在冲着他的肚肠子。 小米招呼着要谷子准备开锅吃饭。 豆子站在门口瞅着门外黑乎乎的院子,瞅着他根本瞅不见的雨。呼呼啦啦的雨声落得满院子都是,听着这样的雨声,他心里火烧了一样不踏实了。按着蚂蚱大爷的经验来说,这雨一下就得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亩把地的萝卜就真的没啥子收成了。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的,节气就朝着立冬赶了。霜降前起萝卜,过了霜降,就是萝卜不遭霜冻泚,再往窖里窖,听人说就会烧窖。萝卜在窖里烧了窖,都会变得一滩稀屎似的拿不上手了。就是不变成一滩稀屎,也会糠心子。变成稀屎一样就一分钱也卖不了了,糠了心子,也一样卖不出钱来。 蚂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豆子,立马就知道豆子心里在琢磨啥子东西,他叹了一口气,说:“豆子,咱别心急,明儿晌午咱们就着手把萝卜往家里倒腾。” “大爷,倒腾回来又能咋的。”豆子心里火烧火燎似的难受。 “倒腾回来咱先把它堆到院子里去,上面盖些红芋秧子啥的,天一放晴咱就动手刨窖。”蚂蚱大爷说,“眼下别的还能有啥法儿,这样能倒腾回来多少就是多少,总比都让它在地里遭了霜冻泚了要好些。” “大爷,早几天你能过来给个信儿就好了。”豆子说,“这天气咋的变化,又都有些啥子说道儿,我哪儿懂呀!” “今儿你也别心里着急上火,天儿就是这么一个天儿了,你就是再着急上火,也不能让这场雨回到天上去。”蚂蚱大爷劝着豆子说,“明儿咱一大早就着手去倒腾地里的萝卜。” “也只能这样了。”豆子叹了一口气说。 “好在今儿咱把那两块地里的麦子都种到地里去了,要是那两块地的麦子没能种下去,天一放晴,你就觉出晚来。”蚂蚱大爷不知道该咋的能说到豆子的心里去,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麦子种到地里去了,明年麦上的收成就有指望了。” “我听人家说去年的萝卜卖到了一毛二的好价钱,今年就琢磨着种上二亩地的萝卜,结果种了二亩地的萝卜,我们姊妹几个招呼不过来,就耖起来一亩晒了垡子地。这个秋季儿还指望着留下来的这亩把地的萝卜能有个好进项呢,没想着又赶上了这样一场雨。”豆子摇着头说,“从头伏的节气到眼下,这亩把地的萝卜,招呼得我们姊妹几个不知道出了多少的汗掏了多少的力。” “豆子呀,不是大爷打你的泼头闪儿,去年萝卜能卖上一毛二的好价钱,今年就是不赶在这场雨上,你也把萝卜窖得水灵灵的跟从地里拔出来的一样,今年你也卖不出啥子价钱。”蚂蚱大爷瞅着豆子,琢磨着说,“去年萝卜能卖个好价钱,今年就不知道有多少的人家会打着这萝卜的主意,不知道你出去看了没有,外面的好多的村子遍地都是萝卜,总的说起来不知道比去年多了几成的萝卜。你想过没有,咱们庄户人家自己家的菜地里都会种上几垄子的萝卜自己吃,买萝卜吃的就是吃口粮的那些人,今年这么多的萝卜能把那些埋起来,让他们天天在萝卜堆里啃萝卜,没有个年把半年的也啃不了今年的萝卜。咱们附近的村子是这样,别的地方的村子也是这样,全国都是一样。我说这话你也别丧气,开园子,你没经验,你是瞅着人家种啥是个好进项了,你就跟着种啥,大多数的人也跟着种啥,这就把这样种臭了。到时候你看着,今年的萝卜值不了啥钱,倒是大白菜今年要价钱上去了。今年很多人都种萝卜,没人种白菜了。明年萝卜的价钱要上去,大白菜就会稀屎烂贱的。很多人见今年萝卜卖不上价钱,明年就不会种萝卜了,都会改种大白菜,因为今年的大白菜价钱好呀。” 蚂蚱大爷的话让豆子心里给泼了凉水一样,大爷的话说得很是那么一个理儿,自己跟他蚂蚱大爷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差得远了去了。 “今年人们种的萝卜多,就得按着多的办法折腾这些萝卜。人家种得多,咱不能因为人家种得多了了就绊住咱的进项了。前些日子,刚起红芋的时候,你就该把萝卜起了,用萝卜跟人家换红芋,一斤萝卜二斤红芋,那一亩地的萝卜还不换三、四亩地的红芋回来?三、四亩地的红芋又是多少钱?”蚂蚱大爷瞅着豆子,向豆子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一亩地磨粉能卖三百块钱上下,一亩地的萝卜就是千文儿的进项。” 豆子给蚂蚱大爷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没了劲头儿,这些天来敢情自己这姊妹几个是瞎忙乎了,汗没少出,力没少掏,到头来这亩把地的萝卜狗屁的钱也不值了。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不说话了,沉了一会儿,叹口气说:“豆子,我也就是这么一个琢磨,你也别太放到心上去,说不准有个啥子变故今年的萝卜就值钱了呢。” 豆子听得出,这是蚂蚱大爷宽心的话,从蚂蚱大爷的琢磨上来看,他的琢磨很有理儿,今年自己就是听了别人说的去年的萝卜咋的咋的挣钱了,心里一个热乎,脑门子一根筋地就想着种萝卜,以为这萝卜种到地里,自己用心把它经管好了,就能有个好的进项,咋的也没有想到这种萝卜还有这么多的道道儿。他叹了一口长气,说:“嗨,看着天说话吧,不想那么多了。”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跟啥子揪了一样的疼,那亩把地的萝卜是这姊妹几个的血和汗浇出来的,每一个萝卜都是吸着这姊妹几个的血和汗长起来的呀。当时要是能听小米的话也好了,自己一根筋地种了这亩把地的萝卜,折腾得小米她们几个这小半年的时间也不得安生,整天跟着自己在那块萝卜地里起早贪黑地忙,没想到都头来会落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谷子端着满满一灶篓子的死面锅巴子从灶房里冲到堂屋里来,玉米紧跟着谷子一手端着一大碗盆子的炒菜一手抱着一摞子的碗也从灶房里冲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血汗浇灌出来的萝卜没指望了 站在蚂蚱大爷身旁的麦子,见谷子把灶篓子放下来,伸手就从灶篓子里拿出两个杂面锅巴子,转身把这两个杂面锅巴子递到蚂蚱大爷的面前说:“大爷,你先拿着,我这给你端菜。” 蚂蚱大爷用手背推了一下麦子的手,说:“大爷刚才刮了车轮子手上弄的泥还没洗呢。”说着,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伸开两手接着房檐滴水把手洗了洗,然后习惯了的把两只手交替着往两个胳肢窝里一夹,再使劲儿朝外一拽,手上的水给胳肢窝里的衣裳蘸了个干净,这就算是擦手了。 麦子见蚂蚱大爷在胳肢窝里擦了两手,重又把手里的两个杂面锅巴子递给了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接过麦子递过来的杂面锅巴子,瞅着麦子说:“麦子,你就别管大爷了,大爷自己端菜吃。” “大爷,你就坐着吧,今儿晚晌你种麦子太累了。”麦子又忙着从玉米手里接过玉米给蚂蚱大爷盛好的就菜,转身端给了蚂蚱大爷。 小米在旁边看着麦子,不由得点了点头,麦子真的是懂事儿了,把麦子打小带到这个份上,今儿打一大早麦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和这个时候对蚂蚱大爷的招呼,自己心里总算觉得落实了。 麦子给蚂蚱大爷端完就菜后,站在旁边等着豆子拿到杂面锅巴子端着就菜靠着门蹲下来了,这才上前去灶篓子里拿锅巴子从玉米手里接就菜。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麦子把手里的杂面锅巴子和就菜递给了小米。 “大姐,你吃饭吧。”麦子把手里的锅巴子和就菜递到小米的面前,瞅着小米说。 小米没有推让就从麦子手里接过了麦子递过去的锅巴子和就菜,很舒坦地出了一口气。 谷子见麦子让了蚂蚱大爷又让着小米姐,从灶篓子里拿出一个锅巴子递给麦子,说:“麦子先吃吧。”说着,从玉米手里接过盛好的半碗就菜递给了麦子。 麦子很听话地从谷子手里接过锅巴子和就菜,退着身子依着蚂蚱大爷蹲下来了。 “这场雨……”蚂蚱大爷嚼着嘴里的锅巴子,向门外瞅了一眼,说,“现在天还暖和,今儿种上的麦子有个三、五天就能出齐苗儿了。” “今年换了新麦种,地里又上了洋粪,明年麦上的收成不知道会咋样。”小米接过蚂蚱大爷的话说,“明年麦上的收成要是好了,咱们一年四季也能吃上白面馍馍了。” “据麦种下的量跟洋粪带的量来说,明年麦上的收成不会有啥子疑惑。”蚂蚱大爷说,“前些年你们的收成上不来,那是你们姊妹几个没能换麦种,自己留的麦种咋的也比不上现在的新麦种能打出产量来。老麦种种一年又一年,慢慢地就没啥子劲头儿了。还是这新麦种,他们有的人家一亩地能打出六、七百斤的麦子,那会是啥产量?老麦种种得好,撑死了一亩地二百斤的产量,这跟新麦种没法比。新麦种一亩地是老麦种几亩地的产量呀!” “前些年也想着换麦种,家里伸不开手,就凑合着种老麦种,这一凑合,把日月凑合得跟人家越拉越远了,今年就咬着牙让二姑家帮忙买了新麦种赊了两袋子好化肥。”小米看着灯火下显得很模糊的蚂蚱大爷说,“明年麦上要是有了好收成,这个家的姊妹几个也算是翻个身儿了。” “庄稼就这个种法儿,要不了两年,这个家的日月会好多了。”蚂蚱大爷说。 “就是这雨,把地里的萝卜给耽搁了。”小米朝门外看了一眼,说,“没想着这雨会来得这么急,还想着今儿麦子种到地里了,明儿就张罗着起萝卜呢。这雨一下,没法儿伸手了。老话都说了,寒露起葱,霜降拔萝卜。这雨一下,也不知道会下到哪一天,要是下过了霜降,地里的萝卜就给抛废了。” “刚才我跟豆子说了,这两天要是雨下得小,咱就想着法儿去地里抢萝卜,先把它给起回来在院子里堆着,等天晴了再下窖。”蚂蚱大爷咽了一口嚼碎了的锅巴子,不由得又朝门外瞅了瞅,说,“霜降以前,咱能抢回来多少是多少。” 豆子闷头咯吱咯吱地嚼着嘴里的锅巴子,一直没有说话。 “抢回来堆到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小米说,“那亩把地的萝卜堆起来还不发烧?” “明儿再说吧。”一直没有言语的豆子接过小米的话,很丧气似的说。 “明儿萝卜抢回来就多打几个堆儿。”蚂蚱大爷说,“那样就会好些。” “那就明儿再说吧。”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话,琢磨着说。 这场雨并没有像蚂蚱大爷琢磨的那样下起来没个睁眼的时候,夜间不知道啥时辰,雨倒是停下来了。可是,人们咋的也没有琢磨到天气会变得这么怪。后半夜的时候,人们在床上就觉出冷来了,盖被掖了几掖,仍觉得整个床上呼呼地冒凉气。起床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伸不出手来,就是平日里十分勤快的打鸣鸡,天都大亮了也不愿意下架,蜷缩着身子躲在鸡架子上呴呴咯咯地打着呻吟,一场几乎能滴水成冰的寒冷结束了这场雨。 豆子起床之后,瞅着院子里结了冰的地面看了一阵,忽地像疯了一样冲出了院子,直奔着他们家的那块萝卜地冲过去。 经雨水浇湿了的路面经这场不在节气里的冰冻泚成了铁疙瘩一样的硬,豆子顾不得这样的路面硌透鞋底儿杠得脚底板子一阵一阵地生疼,一口气他就跑到了自家的那块萝卜地里。 萝卜地里的萝卜仍像昨个儿那样轴在地里,但是,整片的萝卜缨子已经不再像昨个儿那样会摇头晃脑地迎着他笑了,一码道儿硬邦邦的像给啥子东西捆了似的。 萝卜缨子结冻了! 豆子弯下腰,他想着上面的萝卜缨子能像人们睡觉时的盖被一样给下面的萝卜遮挡住这场冰冻,但是,萝卜缨子这样的盖被并没能遮着这场冰冻,下面的萝卜虽说看起来仍旧泛着青灵灵的绿色儿,这样的绿色儿已经不像昨个儿那样显得透亮了,即便是眼神不好的人,也能看的出来,这青灵灵的绿色儿给这场冰冻很厉害地泚住了。 他拔起一个萝卜,冰疙瘩一样让他觉得冻手。他不死心,用指甲盖儿往萝卜里掐了掐,可他的指甲盖儿只是在萝卜的外皮儿上掐出一点儿印子来,已经不能像昨个儿那样整个指甲盖儿能够掐透萝卜的皮了。很明显,眼前这亩把地的萝卜都给这场冰冻泚成了冰疙瘩。 豆子举起手里的萝卜朝硬邦邦的地面上使劲儿摔下去,萝卜给摔了几个跟头,扑扑楞楞地在地上折了几个圈儿,骨碌着最后不动了。自己这一家姊妹几个用血汗浇出来的萝卜,要不是冻成了冰疙瘩,这样朝地上一摔,一准会碎成八瓣儿的脆生。 他瞅着眼前的萝卜,虽说蚂蚱大爷琢磨得今年的萝卜人们种得太多,不会卖出啥子好价钱,可这亩把地的萝卜是这一家姊妹几个打头伏以来的血汗呀!是这一家姊妹几个这个秋季儿上的指望呀! 豆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瞅着满地给冻成冰疙瘩的萝卜,他再也觉不出身上有啥子劲头儿了,整个心里也一下子空落落地觉得委屈,老天呀,你咋的就这样不睁眼看看这一家姊妹几个的日子是咋的个过法? 屁股下面给冻结的地面渐渐地给豆子的屁股暖成了湿地,他的裤子也已经给地面上他暖出的水洇湿了,但他不觉得,只是一个劲儿两眼水汪汪地瞅着眼前的萝卜,心里却没了心肝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啥子了。 豆子就这样一直坐着,自打头伏以来,自己这一家姊妹几个咋的没早没晚地经管这亩把地的萝卜,又在他的心里像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儿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为了开园子种萝卜,自己还跟小米当时闹得心里挺疙瘩。萝卜种下去了,小米虽说心里不大满意,但还是带着谷子和自己一道儿给这亩把地的萝卜提苗儿浇水,那台压水井一天到晚地压,手上打成的茧子一层一层地用刀子才能割下来。手心里的茧子割了一层又一层,到了这个节气,指望着有个收成了,这一场冻,一下子把这姊妹几个小半年的苦和累都冻成了冰疙瘩。 “哥,起来咱回家吧。”跟着豆子出来的小米一直远远地瞅着豆子,她见豆子这样神经了一样一直在冰凉的地上坐着,走过来轻轻地喊了一声豆子。 豆子给小米的喊弄得醒过神儿来似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小米,小米的眼里水汪汪的要落出水来,他的心里一酸,一直在眼眶里逛荡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哥,哭啥!”小米擦了一下自己眼里的眼泪,伸手把豆子从地上拉起来,说,“这是天灾,又不是咱自己诚心让它冻着。” “小米,这是咱们几个的血汗,是咱们几个这个秋季儿的指望呀!”豆子依着小米的话用袖子擦了一下两眼,向小米指着满地给冻成冰疙瘩的萝卜说,“哥这是心疼,也心酸呀,咱们小半年的苦累都给冻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小米说这句话也心疼心酸,庄户人家指望的是啥?就是土地经自己的汗水一浇,赶在收成的季节上能有收成,不管收成多少,都算自己洒在土地上摔成八瓣儿的汗水没有白搭。这亩把地的萝卜,给这场冻泚得,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她瞅着豆子,对于豆子,她还能说啥? 豆子看着眼前的萝卜,怪罪自己似的说:“早知道这样,当时就该听你的不种这些萝卜了。种了这块地的萝卜,害得你们几个也跟着一天到晚地受累。” “哥,哪儿有早知道呀。”小米也瞅着眼前的萝卜,向豆子说,“咱都是受累的命,受累又有啥?这是老天不让咱有这个收成,咱拗不过老天。” 豆子又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泪。 “哥,咱不哭。”小米见豆子又擦了一下眼泪,也抬起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对豆子说,“这些年咱碰到的灾祸比这大的都有,不是一样挺过来,熬过来了吗?走吧,咱回家,谷子也该把饭做得锅里去了,有啥事儿咱吃了早饭再合计。” 这个时候,日头像猴子蹦高似的从东天一蹦一蹦地出来了,顿时,暖融融的日头光让这夜间不按时令出发的寒冷害怕了一样哆嗦着慢慢躲去了。 豆子和小米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日头再升高一些,立马,这块地的萝卜先是萝卜缨子给热水烫了一样暗了颜色耷拉下去,等不到晌午头上,满地的萝卜也会像给开水没有煮透一样变软,外皮儿就会经火熥得离骨了似的,用手一碰就会掉下来一层。 “哥,不管咋的,吃过饭咱再合计,现在不管它了。就是咱现在咱不回去,终究已经是这样了,咱不回去也没别的辙儿。”小米拽了一下豆子,说,“咱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天灾,心不能凉 亩把地的萝卜经一场冰冻之后,小米他们一家姊妹几个心里一下子也冰凉冰凉的难受,尤其是豆子,给丢了魂儿似的软不拉几的没了一点儿精神。 小米瞅着豆子,咂磨了一下嘴,说:“哥,亩把地的萝卜毁了就毁了,咱的日子还得往前赶。亩把地的萝卜是咱姊妹几个小半年的血汗,你心疼,我也一样心疼。心疼又有啥用?不能说因往咱们心疼,那亩把地的萝卜眨瞪又水灵灵地长到地里了。这两天地里也不是那么湿了,咱得抓紧了把那块萝卜茬的麦子给种上了。今儿咱们几把钉耙一块儿下地,把麦种、化肥、棉籽饼撒到地里去,一遍儿上垛,今儿一天就能种完了。种完萝卜茬,还得支缸磨粉,二亩地的红芋也得个几天忙乎。这些活儿都在等着咱做呢,你光这样为着那亩把地的萝卜蔫了精神,后面的这些活儿也都给耽误了。” “就是呀,再咋,咱得先把眼末前儿的这些活儿给做完了,咱再想着看有没有啥办法儿把那亩把地萝卜的亏空找回来。”蚂蚱大爷在豆子的身旁蹶蹦了几下,停下来瞅着豆子说,“小米这闺女说的在理儿,咱就得听着小米的支应。” 豆子抬头看着小米和蚂蚱大爷,眨了两下眼,叹了一口长气,说:“先去萝卜茬地里种麦子吧。” 于是,小米、谷子、玉米和蚂蚱大爷就张罗着找钉耙,往院子里倒腾麦种化肥和棉籽饼。 “小米就在家呆着吧,胸壳廊子里的伤这几天也不准就好透彻了。”豆子见小米一阵的紧忙乎,就用长兄的口气向小米说,“亩把地有这么多人,也就是一天的事儿,最迟也就是天麻花眼儿就能种完了。” “我没啥事儿了。”小米顿了一下手里往外拖拽着的棉籽饼,抬头看了一眼豆子,说,“这块地我再不下去种,今年的麦子就没的我种的了。” “小米,就也别跟你哥犟嘴了,你就依着豆子的安持在家呆着。今年的麦子没的你种的还有明年、后年呢。”蚂蚱大爷在旁边帮着豆子说了话,“这事儿豆子琢磨得对,你得听豆子的,再咋,胸壳廊子里的伤不是三、五天就能养得好个透彻,就在家呆着吧,萝卜茬又不是有多少的地,今儿我们四个有一个来回就能种完了。” “大姐,你就不用去了。”谷子跟着蚂蚱大爷的话向小米说。 小米来回看了看豆子他们几个,很不情愿地放下了手里的棉籽饼袋子,叹了口气,说:“就算是今儿不让我干活儿,待会儿我也得去地里看看。不去地里瞅一眼,就不知道今年的麦子是咋的种到地里去的。” “你这闺女。”蚂蚱大爷喉咙里的笑一下子从鼻孔里迸出来,说,“今年的麦子跟去年的麦子一样的种法儿。我是知道,这个家里的一切啥事儿都在你心里装着,今年这麦子,你不到地里看一眼心里就放不下去。” “也是。”小米向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不去瞅上一眼,我还真是心里不踏实。” “那就等半晌儿再去地里瞅瞅吧,我们几个这就走了。”蚂蚱大爷把满满的一袋子棉籽饼往肩头上一扔,不够灵便的两条腿给上了肩的棉籽饼砸得来回在原地摇晃了几圈儿。他稳了几稳,才算没有摔跟头。 “大爷,棉籽饼还是给豆子哥用扁担挑着吧。”小米见蚂蚱大爷一袋子棉籽饼就给砸得两腿打摽地转圈儿,心里估摸着他的这两腿支撑不了肩上的棉籽饼一路子,忙喊着要蚂蚱大爷把上了肩的棉籽饼给放下来。 豆子见蚂蚱大爷转圈儿,忙上去扶着蚂蚱大爷肩上的棉籽饼袋子,也让着要蚂蚱大爷把袋子放下来。 蚂蚱大爷拗不过小米和豆子,把上了肩的棉籽饼袋子给豆子托着放了下来。他瞅着给放到地上的袋子,摇着头,叹了一声说:“是废物了,这一袋子棉籽饼才多重呀,扛不了了。” “大爷,你这是说啥呀。”小米看着蚂蚱大爷,一笑,说。 “大爷这两条腿把大爷拖累成废物了。”蚂蚱大爷仍摇着头,说,“这一袋子棉籽饼也不过六、七十斤,愣是扛不下来了。” “大爷,谁赶到这个份上都这样。”小米看着蚂蚱大爷,说,“今儿晌午我估摸着这两袋子棉籽饼就差不多了,正好可以让豆子哥用扁担挑过去。要是两袋子不够用,让我豆子哥回来再挑。” “家里还有多少的棉籽饼呀?”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皱起眉头问。 “攒了两、三年多了,还有这么三袋子吧。”豆子从旁边回答说。 “这棉籽饼要不是给虫打了,半袋子就够了。就是这棉籽饼给虫打轰了,有这一袋子就够那块萝卜茬的了,怕还用不完。饼这东西,不管啥饼,壮着呢。说它是个好东西,它也确实是个好东西,一亩地要不了多少,就能把庄稼壮出长势来。说它是个坏东西吧,也不算过,要是上多了呀,明年春上它就会在地下起烧伤麦根,厉害了,麦子会成片成片的死。”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和豆子,说,“往地里撒的时候一定得撒匀了,要是这一片那一片的,哪儿撒得多了,哪儿就会作祸。” 豆子和小米给蚂蚱大爷的这话说得一惊,今儿要不是有蚂蚱大爷在的话,他们还打算着把这几袋子的棉籽饼都上到萝卜茬那亩把地里。那样的话,估摸着麦子出苗不几天就给这些棉籽饼烧死了。 豆子从地上撂起那袋子棉籽饼,肩头一栽歪,一袋子棉籽饼稳稳当当地落到了肩头上。 谷子见豆子扛起了棉籽饼,顺手把麦种和化肥背到了自己的肩上,又把手里的钉耙扛到了另一个肩上。 玉米扛起豆子和自己使唤的两把钉耙,跟着谷子就出了院门。 蚂蚱大爷抡起自己用的那把钉耙往肩上一扛,向前蹶蹦了两步,想起啥子似的站住了步子,回头问小米:“麦子去哪儿了?咋的没看到麦子这闺女呢?” “早起间儿去二姑家了,我让她去看看二姑家的麦子种完没,顺手再从二姑家捎回两块鞋面布。”小米笑着回着蚂蚱大爷说。 “麦子这么小,她识路吗?”蚂蚱大爷一下子担心地问。 “她呀,识路,一个人去好几趟了。” 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这才放心似的笑了笑,转身蹶蹦着出了院子。 豆子他们几个下地了,小米瞅着整个院子看了一阵,姊妹几个不在跟前,整个院子还真的显得空荡荡的。 院子里那几只给蚂蚱大爷牵过来的羊大概是因为没有看到麦子,都摇着头四下里张望着叫。这物件儿,跟人一样,谁经常放养它们,经常给它们吃的,用心疼爱它们,它们就会跟谁亲近。 小米走近那几只羊,那几只羊虽说看起来不像和麦子那样亲近,终归有些时候小米也喂养它们,它们看到了小米,也一样用一种撒娇的眼神看着小米。 小米转身从那垛干草里给这几只羊拽出些干草。 这几只羊见了小米怀里的干草,很是兴奋地向小米说着感激话儿似的叫了一阵儿,然后就低下头去咕咕嚓嚓有滋有味地嚼起干草来。 小米看着眼前的这几只羊,原指望着那亩把地的萝卜这个秋季多少能换回点儿进项,一场谁也想不到的冰冻一下子把这一家姊妹几个对那些萝卜的指望冻没了,这个秋上的进项只靠着二亩地的红芋了,到了冬上年口间儿,这几只羊就是那个时候的指望了。 小米正瞅着几只羊心里做着盘算,猫春娘屁股后面拽着两个羊羔子,嘴里知了子叫似的进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 “还真是,我瞅着你没出去下地,还真的在家了。”猫春娘这样打雷放炮仗似的说着,把屁股后面的两只羊羔子往脸面前猛地一拽,向小米说,“前阵子猫春那孩子不懂事儿,把你们家那只要下羔子的老母羊给踢坏了,当时不是当着老少爷们们的面儿应答着赔你们家两只羊吗?前两天猫春他爹就嚷着要给你们牵过来。前两天赶在又收又种上,没得啥子闲空儿。今儿地里还显湿,没法儿下地,就抓了这个空儿把这两只羊羔子给你们送过来了,你就接着把它们拴起来吧。” 小米不敢相信似的瞅着猫春娘看了半晌儿,愣没能说出话来。 “看你这闺女,还愣个啥呀。”猫春娘说着,把手里的羊绳子挨着那几只羊拴到了一棵树上,然后一拽小米的手,脸上像吃了蜜糖水似的笑着向小米说,“前几天不是跟你说半里湾儿有户人家托着猫春他爹要给他们闺女找个婆家吗?赶在这秋收秋种的忙季节儿上,猫春他爹也没得个闲去半里湾的那户人家问个落实。这不,因为那天下的雨,地里很湿下不了地,猫春他爹就趁了这个空儿去了一趟半里湾儿。人家也对猫春他爹说了,就是眼末前的这几天,人家就带着闺女过来让豆子相看。” 小米愣了半天,心里忽地像给热水冲了一样的发烫。她一下子涨红了脸,冲着猫春娘连着问了几声:“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真真的。”猫春娘瞅着小米,很正经八百地说,“这是啥事儿,我跟猫春他爹能拿着这事儿跟你们姊妹几个开心逗闷子?” 小米这个时候才觉得像天上打了个炸雷一样的惊醒了,她立马拽住猫春娘的衣袖子,摇晃着说:“这回是真真的了!” “真真的,真真的。”猫春娘见小米这股子高兴劲儿,拍了拍小米抓住她的胳膊的手,说,“这几天也没准儿是哪一天,反正人家说是这几天的事儿,等半里湾那边他们定下了日子,我再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反正这几天也没啥要紧的活儿了,让豆子准备得利整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小米连忙向猫春娘点着头说,“我今儿就给豆子哥收拾出两身干净的衣裳,到相亲的那天穿。” “这个倒不用太着意,人家那边也知道你们姊妹几个的情况,到时候衣裳穿得干净点儿就成。”猫春娘看着小米说。 小米很感恩地让着猫春娘进屋坐会儿。 猫春娘倒不客气,顺势就进了小米他们家的屋子。 “婶子,这事儿麻烦你跟叔了。”小米拽出一条凳子让猫春娘坐下来。 “说啥子外道儿话。”猫春娘瞅着小米说,“都是自己家的孩子的事儿,跑个腿张个嘴能费啥事儿了。” “婶子,再咋也得跑腿儿说话吧。”小米心里热乎乎地看着猫春娘。 “哎,小米,我倒想问你个事儿。”猫春娘盯着小米,板起脸色说。 “啥事儿?”小米给猫春娘这句话说得一个激灵。 “这几天我咋瞅着老蚂蚱跟你们姊妹几个走得这么近?”猫春娘很不明白似的拧着两个眉头疙瘩盯着小米说,“他这一个老光棍子,心里寻思啥子呢!” “婶子。”小米向猫春娘笑了一下,说,“蚂蚱大爷也怪可怜的,这个年纪了,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心里落单。” “他身边再没有啥子亲人,心里再落单,跟你们姊妹几个有啥牵扯?”猫春娘看着小米,说,“本来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就够委屈的了,他再往你们这个家一贴,这叫啥事儿?” “婶子。”小米笑着摇了一下头,说,“不管咋,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咱能拉扯他一把儿,就拉扯他一把儿。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年咱们村子里的老少爷们没少拉扯我们姊妹几个,老少爷们儿们跟我们姊妹几个除了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别的也没啥牵扯。眼下,其他人家的日子都比我们姊妹几个的要强些,想帮着伸把手也伸不上。就蚂蚱大爷的日子,说起来他的日子要比我们姊妹几个好多了,最起码吃喝上要比我们姊妹几个宽敞多了。蚂蚱大爷贴到这个家上,外观上看起来是他蚂蚱大爷靠着我们姊妹几个过日子,实际上说,这是蚂蚱大爷在帮衬着我们姊妹几个。我们姊妹几个能给蚂蚱大爷做的也就是做口热饭,帮他缝缝洗洗。” “你这闺女,”猫春娘听了小米这么一说,瞅着两眼鼓着嘴巴说,“你还是个闺女家,很多事儿你还不知道,他老蚂蚱是个老光棍子。让他跟你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你们姊妹几个可得当心点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猫春娘这张嘴 虽说小米还是一个没有出阁的闺女家,但是,猫春娘的话是啥意思,她一下子就能听得明白,猫春娘的这句话是在拿个屎盆子往蚂蚱大爷的头上扣,她猫春娘咋的会这样去琢磨蚂蚱大爷呀!她瞅着猫春娘,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这个老蚂蚱,也真是,自己一个人瞅着日子不好过,咋的还拖累着你们姊妹几个?”猫春娘撇着嘴说,“这个人,这些年一个人就都能过了,眼看着要往土里去的人了,咋的还会有这样的寻思。” 猫春娘的这句话让小米心里一热,顿时一股子火气顶上了脑门子,这说的是啥话?不明不白的,让别人听着还以为蚂蚱大爷心里往别的地方寻思了呢。她瞅着猫春娘,恨不得马上扇她几个大耳刮子。 猫春娘似乎觉出了自己说了走嘴的话了,马上改着口说:“再有几年就他那两条腿,还不瘫到床上等人伺候?这个时候寻思着跟你们姊妹几个一块儿过日子,那是他往长远了为自己琢磨的。” 小米瞅着猫春娘,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疙瘩。 “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刚有个好转,他又贴上来了,这不是拖累着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往苦里去吗?再看他这几天,跟换了个人似的,那个摇摆劲儿,蹶蹦得咱们这个村子都要盛不下他了。”猫春娘嘴角撇得马上要拉到了耳朵垂子下面了,很有些生气似的说,“你们几个也心软,咋的就答应让他跟着你们几个过日子?你们几个图他个啥呀,他要啥没啥。” “婶子。”小米压了压心里的火气,觉得更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猫春娘了,以前的猫春娘虽说嘴上刁巧,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儿,咋的这两年他们家有猫春他哥在外面挣点儿钱了,人就变得这样让人觉得生分了。她瞅着猫春娘,说,“这人呀,我琢磨着你这么想有点儿不像老少爷们儿们的理儿。啥是老少爷们儿?我年龄小,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合这个老少爷们儿的说道儿。老少爷们儿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谁也不想图谁个啥,到作难的时候能有人伸手拉上一把儿,那就该是老少爷们儿的情分。老少爷们儿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要是有个啥,都装作看不见,那还不如路上碰面的生人。路上碰面的生人,要是有个啥事儿,张口跟人家说了,我琢磨着人家也不会两手蜷在袖筒子里不管不问。” 猫春娘听着小米的话,小米的这话,跟把她的肚肠子翻出来晾了一样。她瞅着小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显出了难堪,很难为情地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小米见猫春娘脸上显出了难堪,冲着猫春娘笑了笑,说:“我知道婶子不是那个意思,是想着我们姊妹几个日子紧巴,担心多了蚂蚱大爷日月会更不好过。其实,婶子想错了,这个家里有了蚂蚱大爷,我倒觉得日子轻闲不少呢。” “那是,那是。”猫春娘的脸上仍难堪地笑着,随和着小米说,“不管咋的,就是他那两条腿不灵便,也是是个劳力,能帮着这个家干不少的活儿呢。” “婶子,我琢磨着呀,不管是谁,日子过到蚂蚱大爷的这个份上,一个人回到家,家不是家,院子不是院子的,都会在心里琢磨着能有个靠头儿。”小米看了看猫春娘,话里的意思说得也很明显,要是她猫春娘混到蚂蚱大爷的这个份上,也一样会想着有个依靠。 猫春娘给小米的话说得心里有点儿发堵,可又不好发火儿,倒是觉得小米这闺女有点儿不大懂事儿了,不管咋的,自己跟她说那些话,也都是为着他们姊妹几个好,再说了,今儿自己是来给豆子说事儿的,咋的也是给他们姊妹几个办事儿,小米这话不轻不重的不饶人,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她脸上不温不火地笑了笑,说:“这个倒是,谁到了这个份上都会有这个想法儿。” “婶子,就拿我自己来说,也不知道以后会过到啥份上,万一到了蚂蚱大爷这一步儿,只想着也会有人像我们姊妹几个一样,给我一个心里的奔头儿。”小米见猫春娘脸上的难堪马上要挂不住了,话头儿一兜,就拿着自己说叨这件事儿了。 “傻闺女,说啥傻话呀。”猫春娘见小米拿着自己说叨这事儿,马上脸上的颜色有了松快。她瞅着小米,板着脸色埋怨的口气说,“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就凭着你这个性子,以后一准会找个好人家落个好报应。” 小米笑了笑,说:“这可说不准,谁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是啥样。” “善有善报。”猫春娘瞅着小米,很正经八百地说,“人心好,命就好。” 小米没有随和着猫春娘的这句话说啥子,只是冲着猫春娘笑了笑。 “这闺女,你不信这个说道儿?”猫春娘瞅着小米不说话了,皱着两个眉头瞅着小米问。 “不是不信,也不是全信。我们姊妹几个也算是不招谁惹谁的老实孩子了,可老天给了我们姊妹几个啥日月?”小米苦笑了一下说。 “这不是好报应来了吗?眼下谁家的孩子说个媳妇不得个几千块钱花?豆子这孩子就赶上了人家女方不要求有啥子的好姻缘。”猫春娘的脸上马上挂起了一副笑模样,说,“我琢磨着这就是老天给你们姊妹几个安持的报应。” 小米听了猫春娘的这句话,脸上马上露出了很开心的笑来。她向猫春娘点了点头,说:“这事儿也多亏着你跟叔两个人上心了,事儿真的要是能成,不管咋的,我们姊妹几个也得给你和叔买上一条十来斤重的大鲤鱼,好好谢你和叔两个大媒人。” “只要能成,我跟猫春他爹吃不吃这谢媒的鲤鱼都不要紧,只要豆子能成亲过上一家人家,我跟猫春他爹比吃谢媒的鲤鱼还要高兴。”猫春娘笑着说,“虽说你们姊妹几个不是我生养的孩子,邻居把茬的,跟我自己生养的孩子有啥子两样?豆子不成家,我跟猫春他爹心里也着急着呢。过两天半里湾那边带着闺女过来让豆子他们两个相看了,事儿能定下来,我跟猫春他爹这两颗心也算是着地儿了。”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猫春娘有一张女人针线簸篓子嘴,抓起啥就能说啥。人们也都说猫春娘的话很假,但说得让人觉得心里热乎。小米平日里对猫春娘也这样的想法儿,总觉得这两年猫春娘慢慢变得没有以前实诚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猫春他哥这两年出门挣了几个钱了还是咋的了,好多人都说他猫春娘有点儿翘尾巴了。虽说她心里这样想着猫春娘,可今儿猫春娘是过来给豆子哥说牵线儿的事儿,刚才自己把不住性子,就差点儿给她弄出个大难堪来,这个时候就是自己强装着,也得顺着她猫春娘说话。她瞅着猫春娘,脸红花儿一样笑着说:“就是,这些年你跟叔两个人对我们姊妹几个都没少操心。这以后呀,我们这姊妹几个还得仰仗着你跟叔呢。” “你这闺女,说啥仰仗的话呀!眼下咱们先把豆子的这事儿给说得准成了。豆子这事儿要是准成了,以后你们姊妹几个,到时候我跟猫春他爹十里八村地给你们姊妹几个挑着人家找,男娃子长得不出眼的咱不牵扯,男娃子人长得出眼性子不好的咱不牵扯,男娃子长得出眼性子又好没有啥子家底儿的咱还不牵扯。你们这姊妹几个,苦水里泡大的,结婚成家就得找个好人家,出阁嫁过去就得有个福气享着。”猫春娘正着脸色说,“咱咋的也不能在家吃苦受累的,出阁嫁出去还跟着男娃子吃苦受累。” “婶子,咱是啥样的人家呀。”小米笑出声来说,“咱又不是啥子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样挑剔着,怕是到时候都住成了老姑娘也找不到你说的这样十全十美的人家。” “看你这闺女,说啥丧气的话!”猫春娘瞅着小米,脸色仍旧正着说,“你们这姊妹几个咋的就不能挑着人家找婆家了?咱是比别人家的闺女长得丑了,是脸上有啥雀子麻子了?还是咱不比人家能吃苦受累?你们这姊妹几个,十里八村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好闺女,到时候找婆家就得好好挑拣挑拣。” “婶子,我们这姊妹几个的事儿先放到后面去,眼下要紧的是你跟叔多跟人家说些好话儿,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说得准成了。”小米仍旧笑着向猫春娘说,“咱都不是外道人,豆子哥的年龄你也知道,要是这两年豆子哥的婚事儿准成不了,过了这两年就是个大难事儿了。” “你这闺女,这次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去,就是我跟猫春他爹的嘴皮子磨破了,脚底下多跑破几双鞋,也得把豆子这事儿给操心成了。”猫春娘向小米打包票似的说,“只要人家那闺女没啥子缺陷,我盘算着这次准成,是人家跑上门来求着猫春他爹的,不是咱上杆子去求人家。他上门求着咱了,我琢磨着就不会对咱有啥过分的要求。没听人家说过吗?男求女隔座山,女求男隔层纸,只要人家那闺女没啥大的毛病,咱也凑合着答应了,因为咱这个家跟别的人家的家不一样。” “婶子,我也跟豆子哥说过了,只要人家的闺女是个过日子的人就成。咱庄户人家图的就是过日子,长得好看又咋?不能当饭吃。就是人长得不出眼,只要知道过日子,就是咱的福气。”小米向猫春娘点着头说。 “我说吧,还是你这闺女知事儿。”猫春娘听了小米的话,脸上笑得像老烟花似的说,“有你这样知事儿的闺女在豆子跟前给个说叨,这事儿依着我看啊,有个八、九不离十了。” 猫春娘的这句话让小米的心里扑腾扑腾地滚雷似的跳,这事儿要是真的八、九不离十了,自己这心也就能踏实了。她看着猫春娘又是一笑,说:“还不知道人家半里湾的闺女家见了我豆子哥以后会有啥变化呢!” “他们家能会有啥子变化?他们家求到咱们家了,要是再说出别的啥子,那就是他们家人太不地道了。”猫春娘撇着嘴说。 “人家就是有个啥子变化,也不能怪人家,必定这不是买个鸡鸭,不中意就给杀吃了。这结婚过日子是人家闺女一辈子的事儿。”小米看着猫春娘说。 “我咋说来着?以后谁要是娶了你这个闺女,那真是他八辈子烧了好香了。你这闺女,又能能干又懂理知事儿,十里八村也找不着你这一个。”猫春娘瞅着小米,脸上的颜色很夸张地说,“我说句打嘴巴的话,要不是一个村子里住着,我都想让你给我做儿媳妇。” “婶子这是夸我呢,还是在糟践我呢?我哪儿有这么好,脾气上来又臭又硬的。要是真给婶子你做了儿媳妇呀,咱们娘儿俩一天能打上八架。”小米笑着说。 “我说的是真真的。就是婶子没这个福气。”猫春娘仍旧很正着脸色说,“要真是你这闺女给我做了儿媳妇,我就啥心也不用操了,一家人的啥事儿也不用我过问了,一天到晚我就只管干活吃饭,咱们娘儿俩还能吵起嘴打起架来?” “婶子的话是这么说,真的有了那一天呀,婶子就该嫌弃我了。”小米仍旧笑着向猫春娘说,“我这个脾气,要是上了头,就没大没小了。” 小米正跟猫春娘扯着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一阵洋驴铃铛的声音把她和猫春娘两个人都惊了个愣怔。两个人相互看了看,然后都伸着脖子往门外的院子里瞅。 小米的大舅推着洋驴,车把上挂着一个提兜子,身子后面跟着麦子,两个人相跟着脚步就进了院子。 “是大舅?”小米有点儿不敢相信地这样问了一句。 小米的大舅把手里的洋驴往院子里一扎,从车把上取下那个提兜子,回头招呼了一声身后的麦子,奔着屋子过来了。 小米起身迎着大舅出了屋子,向大舅打了个招声。 猫春娘也起身出了屋子,向小米的大舅笑了笑,说:“这来客了,你们忙着说话,我这就回了,家里还有事儿呢。”她这样招呼着就退身出了小米家的院子。 “大舅,咋的跟麦子一块儿回来了?”小米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大舅身后的麦子。 “半路上我碰上了麦子,麦子说是从你们二姑家回来,这就一路回来了。”小米的大舅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麦子,然后看着小米。 “这不是我看我们村子里的蚂蚱大爷脚上的那双鞋都四面张嘴儿了,琢磨着想给他做两双新鞋,就打发着麦子去二姑家找两块鞋面布。”小米从大舅手里接过那个提兜子,又从麦子手里接过一卷子的鞋面布,让着要大舅进屋说话。 “这一路上麦子把家里这几天的事儿都跟我说了,不是大舅夸你,蚂蚱大爷这事儿上你做得对。”小米的大舅跟在小米的身后进了屋。 跟在大舅身后的麦子一下子从大舅的后面冲过来,着忙着给大舅拽了一条板凳,并用自己的袖子把板凳面子给蹭了蹭。 “麦子这闺女,跟个男孩子一样,脑子里激灵着呢,一路上你就听她说话吧,跟个小大人似的。”小米的大舅用手向小米一指麦子,说,“越听她说话,大舅心里也就越可心她。今儿我就想把她给带着,新学期开学也不算太长的时间,我就安排着让她这个学期就进学屋念书去,落下的那些功课我就抓紧了给她补上。” 小米听大舅这么说,整颗心一下子高兴得差点儿蹦出喉咙管子。她瞅着大舅,半天愣没说出话来。 “一路上我也跟麦子说这事儿了,你就不知道她说啥了。”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她说也想去上学,就是想你们姊妹几个。麦子这句话我是看出来了,你们这姊妹几个让我放心。”说着,他从上面的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卷子钱来,递给小米,“这是二百块钱,你拿着,我估摸着这个时候地里又收又种的,买个麦种化肥的用得着。” 小米给大舅这个很突然的做法惊得瞪着两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她咬了一下嘴唇儿,还真有些疼,说:“大舅,上次你放下的三十来块钱还没用呢。” “小米,拿着吧。”小米的大舅把手里的钱递到小米的手里,说,“大舅知道,那点儿钱够个啥儿?这点儿钱也不够应付这个收种的节气,先拿着支应着。听麦子说你们那亩把地的萝卜给冻着了,都分给邻居们沤粪了,这亩把地的损失,怪让人心疼的。” 小米看着大舅,哆嗦着两手接过大舅递过来的那一卷子的钱,眼里竟然泛出了眼泪来。 “小米,你这是咋的了?”小米的大舅见小米两手捧着自己递过去的那二百块钱竟然哭了,瞅着小米心疼地问。 “大舅,长这么大了,我还真没见一下子过这么多钱呀!”小米两眼的泪水顺着眼角就淌了下来,“这一下子拿到手里这么多钱,我咋的觉得跟做梦了似的。”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的话说得很心酸,他真不敢想象小米他们这姊妹几个这些年是咋的熬过来的,二百块钱都没有见过,这要是说了出去,谁会相信呀! 旁边的麦子也傻了一样看了看小米手里的那一卷子的钱,又转头看了看大舅。 “大舅,这是二百块钱,加上上次的就是二百三了,你记个账。”小米瞅着大舅流着眼泪说。 “傻闺女呀!”小米的大舅怪罪着说,“大舅以后就你们这几个孩子了,咋的还说啥子记账的话呀?你这样跟大舅说话,是在拿大舅当外道人家呀!” “大舅,这也是你整天喝粉笔末子挣来的钱啊!再说了,因为妗子和表哥两个人的拖累,你现在外面还差着人家的债,这个时候这钱不这样算计能成吗?等你把外面欠人家的债还完了,你才有多余的钱拽我们姊妹几个一把儿呀!”小米紧瞅着大舅,说,“这个时候你借给我们姊妹几个的是借给我们姊妹几个的,等豆子哥的婚事儿完成了,我们姊妹几个再合着劲儿一年多养几只羊,咱们一块儿去还欠人家的债,早一天咱们把欠人家的债还清了,咱们也都早一天心里清静。” 小米的大舅听着小米的话,整个嗓子硬着向小米点着头说:“大舅记着这二百块钱的账了,大舅记着这二百块钱的账了。” 小米把手里的钱紧握着放到了胸口间儿,瞅着大舅说:“大舅,估摸着要不了多少的日子,我们姊妹几个还会难为你张口要你帮着再从别人那儿借些钱出来。” “豆子的亲事儿有着落了?”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这句话,立马很激动地盯着小米问。 “刚才猫春娘说叨了,说是半里湾的闺女家打算就这几天让豆子哥跟那个闺女见个面儿。这一见面,成或者不成,也就有个着落了。要是能准成了,我就琢磨着年前年后就把豆子哥的这事儿给张罗清楚了。”小米心里踏实了一样盯着大舅说,“猫春娘也说了,女方家也不会有啥子要求,不管人家有没有要求,这事儿要是准成了,多少咱得给人家闺女扯两身衣裳买双鞋子。要是二姑给赊的麦种化肥人家不急等着要钱,倒能拿这二百块钱支应着给半里湾的闺女家。人家要是催着把麦种化肥钱要去了,到时候就得难为大舅了。” “成,成,成!”小米的大舅听说豆子的亲事儿马上就要有个眉目了,心里的高兴劲儿也一下子顶上来了,他看着小米说,“别说人家不会有啥要求,只要豆子中意,就是人家有啥子要求,咱也答应人家。人家有啥子要求也是该着的,闺女养了这么大给咱们家当媳妇,就算人家不要求,咱也得像这样子该给人家扯衣裳就扯衣裳,该给人家买啥就买啥。” 小米给大舅的话说得有了底气,她瞅着大舅,说:“就是到时候难为大舅了。” “啥话呀?咋的说啥子难为了?”小米的大舅埋怨着小米说,“外甥侄女大舅有你们这姊妹四个,外甥就豆子一个。你们的爹娘就是还在,豆子的亲事儿大舅也脱不开该出份儿力!舅父舅父,既是舅,也是父。你们的爹不在了,大舅就更该操全份的心。改天我得去叫啥子猫春他们家,好好地谢谢猫春他爹娘,不管这次她说的这个半里湾的这个闺女是不是能跟豆子准成,能想着给咱家的豆子操这份心,我就得去猫春他们家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有些向往城市 旁边的麦子一直来回瞅着小米和大舅,忽地,她像想起了啥子的问小米:“大姐,我一进院子就瞅着咱家院子里多了两只羊羔子,是猫春他们家赔咱们的吗?”她又伸头向院子里瞅了瞅,鼓起了嘴巴说,“他们家赔不了咱们啥好羊羔子,看这两只羊羔子瘦的,跟干树枝子似的。他们家咋的不把那两只肥点儿的羊羔子赔给咱?他们那一家人,心里就是刁巧。” “麦子,说啥呢?”小米瞅了一眼麦子,说,“咱那是一只羊,人家赔了咱两只。” “咱家那只是要下羔子的大羊!”麦子仍旧鼓着嘴巴说,“跟他们家,谁也占不了啥便宜,一家人都是心眼儿刁巧的主儿。” “麦子,这样背后说人家不好。”小米马上向麦子嚷着说。 “我不是背后说他们这一家人,当着他们这一家人的面儿我照样敢说他们。”麦子很不服气地说,“要不是他们这两天给豆子哥说亲,我就给他们家把这两只羊羔子牵回去,把他们家那两只只吃得肥一点儿的羊羔子给牵回来。” 小米的大舅听了麦子的这句话,心里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这几个孩子为啥这些年能坚强地支撑过来,每个孩子的脾气都是这么倔强。只是他有些弄不明白了,这几个孩子的脾气到底仿着他们的爹娘的哪一个。他们的爹,在自己的印象里,脾气有些绵软,平日里不大言语。他们的娘,有点儿小心眼儿,有点儿自私,但平日里有点儿怕事儿。这几个孩子,自己似乎在他们的性子里看不到他们的爹娘的影子。是不是这些年的日月磨就了这几个孩子这样的性子?他瞅了瞅麦子,又瞅了瞅小米,笑了一下说:“我看的还真没错,麦子这闺女,就是一个倔小子的性子。这性子好,长大了不遭人欺负。” “麦子这丫头,都是打自小我们姊妹几个惯出的这个脾气。就她最小,爹娘又都没了,日子本来就紧巴,怕她受更多的委屈,就都惯着她,就惯出了她这个性子。”小米看了看麦子,然后看着大舅说,“这个性子也好,就像大舅你说的那样,不遭人欺负。我们这姊妹几个,没爹没娘的,身后也没个啥人给撑腰,啥事儿都得靠着自己去支应。这样的性子,得理儿不让人,别人也不敢咋的招惹。平日里她也不跟其他的孩子玩,跟别的孩子一块儿出去玩的时候,我也总是说叨她,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跟别的孩子惹事儿,该让着别的孩子的时候得让着人家。就她这个性子,要是不常说叨,那就常跟别的孩子惹事儿了。麦子这点儿倒好,很听我们姊妹几个的话。” “这性子好,这性子好。”小米的大舅听着小米的话,不住地点着头,说,“麦子有这个性子,咱就把她当成小子养着。” 麦子听大舅这么说,马上迎着大舅一笑,说:“大舅,我跟着你上学,你可不能嫌弃我淘气。” 小米的大舅给麦子的话说得打心里一笑,说:“你这丫头,以后跟着大舅上学,只要你能学得好,大舅不会嫌弃你。这个性子多好,跟假小子似的,招人疼着呢。” “大舅,今儿你真的打算把麦子带上吗?”小米心里一下子觉得疼了,瞅着大舅问。 “起初我倒没有这个打算,路上回来的时候,一路上她一直小大人似的跟我说东扯西的,一下子让大舅心里有了个想法儿,我琢磨着你们姊妹几个要是没啥意见,以后麦子这闺女就跟着大舅。”小米的大舅盯着小米说,“这闺女以后的啥事儿你们姊妹几个就不用操心了。” “大舅的意思是”小米有些不明白似的盯着大舅问,“是不是大舅想着过继麦子?” “啥过继呀!我的意思是麦子有我养着,以后她结婚出门子都是大舅的事儿。”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麦子这闺女太招人疼了。” 小米听了大舅的话,低下头来琢磨了一阵,然后抬头看着大舅,说:“大舅,麦子是我们姊妹几个打她自小一口面糊一口面糊带大的,她可是我们姊妹几个的半条命呀。” 小米的大舅听得明白,小米这是舍不得麦子。他笑着对小米说:“麦子还是你们姊妹几个的,我的意思是,以后麦子的啥事儿你们姊妹几个就不用操心过问了。” 小米仍旧很迷糊地看着大舅。 “打这以后,麦子上学的学费c麦子的吃穿用,这些你们姊妹几个就不用操心了,都有大舅来承担。”小米的大舅见小米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向小米笑着说,“一来是大舅心里疼上了麦子这闺女,二来,大舅这样寻思,也能让你们姊妹几个省些心思。” “大舅,”小米瞅着大舅,皱了皱眉,说,“我还是没听明白你的啥意思。” “傻闺女,麦子这闺女大舅帮你们姊妹几个养着,养大了还是你们姊妹几个的。”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说,“大舅知道你们几个舍不得麦子这闺女,大舅也不是要麦子,就是帮你们姊妹几个养着,大舅心疼麦子这闺女。” 小米听了大舅的这句话,这才放心了,出了一口气儿说:“大舅,刚才我说了,麦子就是我们姊妹几个的半条命,平日里谁要是欺负了她,我们姊妹几个拼了命也得给她还过来。” “大舅知道,你们这姊妹几个能这样熬过来,就是因为你们知道互相心疼。”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点了一下头说,“大舅忽然有这个想法,也考虑到你们姊妹几个不会答应。把麦子养活这么大,不知道废了你们姊妹几个多少的心血。大舅起初是想过继了麦子,我琢磨着跟夺了你们姊妹几个的命差不多,也就想着帮你们姊妹几个把她给养大了,将来不管她读书读到啥程度,都有大舅承担着她的费用。” 小米这才松开了皱着的眉头,说:“大舅,让麦子跟着你上学读书,我们姊妹几个放心。可不管咋的,我们姊妹几个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养着麦子。这些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再让麦子拖累着你,啥时候你能喘过气儿来呀?” “小米,大舅每月都有固定的收入,不管咋说,总要比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好过多了。帮你们姊妹几个养着麦子,倒没啥大的拖累。”小米的大舅说,“眼下麦子正是上学读书的时候,上次我过来的时候你也说了,咋的也不能让麦子再跟你们姊妹几个一样长大了都是瞪眼瞎儿。一路上听麦子跟我说的那些话,我觉得麦子不是个笨闺女,以后读书应该有个出息。以后麦子真的要是有了出息,她也就有那个能力能拉你们姊妹几个一把儿了。要是都在村子里守着,长大了嫁人出阁,还是一辈子整天跟几亩地打交道,日子也不会有啥宽裕,就是她想帮你们姊妹几个,也没那个力。” 小米紧盯着大舅,心里给大舅的话说得活动了一样向着大舅点着头。 “小米,自古都是这个样子,整日里在这几亩薄地上掏力流汗的庄稼人,没谁能过上舒坦的日子,缺米少油的,过的都是苦日子。当初要不是大舅在读公社高中时救了一个落难的人物,人家翻身了为了报恩给大舅解决了户口安排了一个差事,今天大舅也跟你们姊妹几个一样,整天家里地里的两头忙活,也过不上啥子舒心的日子。”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咱们生在村子里,改变咱们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读书。虽说读书不一定就能有啥子出息,可不读书就一定没啥子出头的日子。当初大舅从公社高中毕业之后也回了村子,后来是那个人物把大舅给拉扯上来了,多亏着大舅有文化,他把大舅拉扯到哪儿,大舅都能施展得开。要是大舅没有啥子文化,就是人家把咱拉扯上去又能咋的。你们姊妹几个,从豆子到玉米,都给错过去了读书的年龄,眼下就麦子了。大舅的意思是,就是你们姊妹几个供不起麦子,大舅也要把麦子供出来。”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大舅说的这些,在她的意识里,生在农村里的孩子,就该像长辈子的人那样,长大了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再拉扯着孩子长大成人,然后就守着孩子自己一天天的老了,最后就眼一闭腿一伸,走人了。 “小米,你们没有见过啥子世面,外面的人咋样活着你们想不到。要是以后麦子能上学上出来了,平时每月有工资养着,到老了,有退休金,有各种的福利。农民要是老了,靠啥子?靠孩子。孩子有能为把日子过得滋润了,多少还能享点儿福气。要是孩子没啥子能为,就得跟着孩子受委屈。”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不管是中年人还是老年人,包括孩子,农村人跟吃皇粮的人没法比呀。吃皇粮的人的日子,旱涝保收,农村人行吗?地里收上来三斗,去去公粮啥的,剩的不到一斗半,再去去种子c化肥c农药,就只剩下半斗了。逢个灾荒年啥的,地里就没有收成了,就得多半年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呀。” 大舅的话让小米一下子觉得不光是自己这姊妹几个,包括整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日子过得很寒酸,很委屈。她紧盯着大舅,揉了一下鼻子,咬了一下牙说:“大舅,麦子打今儿起就给你了!不过,大舅只管放心,麦子的吃穿费用还都有我们姊妹几个支应,因为她是我们姊妹几个的亲妹子。我们姊妹几个只求着大舅你以后能把麦子带出去!” 旁边的麦子听小米说要把自己给了大舅,马上一张小脸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米见麦子的脸上有些不满意,瞅着麦子说:“麦子,大舅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现在听不明白,大姐听明白了。不管咋的,今儿晚晌你都得跟着大舅去读书识字儿!” 麦子听小米这么一说,委屈得撇着嘴想哭,说:“我要是想大姐你们了咋弄啊!” “麦子,今儿晚晌大姐跟你一块儿去大舅那儿,我认得路了,就隔三差五地去看你,你就只管跟着大舅好好读书识字儿。”小米说着,向大舅转头看了一下,对大舅说:“我这把麦子的换洗衣裳找出来,打个包袱晚晌带着。” “小米,别找了,到地方大舅给她添两身新的。”小米的大舅拦住了小米,说,“家里的衣裳就留在家里吧,等她逢个节假日啥的回来穿。” “那我就烧点儿水给她洗洗头,打扮打扮,免得到了你那儿以后,让人家看着她这一身儿的样子笑话大舅你。”小米转身进了里间的屋子,把手里的二百块钱往床铺下一掖,慌忙着出来进了灶房。 “大舅,你那儿里这儿远吗?”小米进了灶房之后,麦子瞅着大舅问。 小米的大舅对麦子笑了一下说:“不远,也就是几十里路。” “几十里路是多远呀?”麦子仍很模糊盯着大舅。 “这么跟你说吧,打这儿到你二姑家有四c五里路。打这儿到大舅那儿,有到你二姑家十趟那么远。”小米的大舅琢磨了一下,笑着向麦子解释着说。 “到二姑家十趟那么远?这一趟来回就是到二姑家十趟来回?”麦子皱起两个眉头琢磨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说。 “对了。”小米的大舅向麦子说。 “咋的那么老远的!”麦子皱着眉头说。 “也不算远,大舅骑着自行车要不了多大会儿就能到了。”小米的大舅笑着说。 “地走得不少时辰呢。”麦子瞪起两眼说。 “那是。老话说,一顿饭十里半,地走得几顿饭的工夫。”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大舅有自行车,不用地走。以后麦子想回来了,大舅就骑着自行车送麦子回来。” 灶房里传来了呼嗒呼嗒的风箱声,一股闻起来让人觉得很亲切很朴实的炊烟味道随着呼嗒呼嗒的风箱声铺满了整个的院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麦子要进城识字儿了 小米的大舅转头向灶房的门口瞅了瞅,青灰色的烟雾从灶房的房门上面慢慢腾腾地吐出来,然后蹭着房檐轻悠悠地四散着飘上去。自打那个人物把自己拖拽出农村之后,自己就很少见到这样的炊烟了,很多的时候,这样的炊烟只在自己想家的梦里升起过,这样的炊烟的味道也只在梦里闻到过。自己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这样的炊烟了,再也没有什么机会闻到这样的炊烟的味道了。可在这个院子里,自己已经两次看见这样的炊烟了,两次闻到这样的炊烟的味道了。在这个院子里看到这样的炊烟,闻见这样的炊烟的味道,他已经不仅仅只是亲切和朴实的感受了,在他的心里,多了很多的酸楚和心痛。这样的炊烟在以最朴实的形象印证着城乡的差别,这样的炊烟的味道在以最原始的滋味印证着两个世界的距离。他瞅着这样的炊烟,闻着这样的炊烟的味道,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大舅,你咋的了?”麦子见大舅瞅着门外直摇头,瞅着大舅的脸色问。 麦子的问话让小米的大舅仍旧做梦一样回过头来看着麦子,说:“麦子,跟大舅一块儿去读书识字,你一定得争口气,不光是为你自己,也为小米他们几个,还为你们死去的爹!” 麦子给大舅的这句话说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她皱起眉头紧瞅着大舅。 “麦子,你现在还不懂大舅为啥要对你说这句话,但是,将来有一天你会懂的。你小米姐答应让你跟着大舅去读书识字,跟了大舅以后,你啥也别想,只想着把书读好了,这样才能让你小米姐他们几个开心踏实。”小米的大舅脸色很沉地向麦子说。 麦子虽说心里不明白大舅为啥会说上句话,但是,这句话还是让她向大舅点了点头,因为她想让小米姐他们几个开心踏实。 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心里的酸痛变得更沉了,多好的孩子呀,偏偏碰上了一个短命的爹和一个狠心的娘,如果这几个孩子生在一个富足的家庭,他们可能会以另一种的生活方式享受着本该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就是这样的令人无法理解和捉摸!换句话说,如果这几个孩子真的生在了一个生活条件还算可以的家庭,那么,这几个孩子会磨练出这样的性子吗?是不是他们还会能够这样互相心里想着,互相心里疼着?老古语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是因为穷人的孩子没有什么依靠,生活在逼着穷人的孩子必须抱紧团儿尽早学会生存活命,逼着穷人的孩子必须尽早学会当家立世啊! 麦子在旁边瞅着大舅的脸,嘴里忽然蹦出一句让大舅心酸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问话:“大舅,你那儿有地方放羊吗?我想把家里的几只羊一块儿带着,放学后就去放羊,一年下来,也能靠着放羊给我们姊妹几个在过年的时候每人换上一身新衣裳。” 小米的大舅没有说话,看着麦子摇了摇头,可他的心里比给人用刀子剌了一样的难受。 “大舅,你那儿没有地吗?”麦子见大舅摇头,很不能明白地皱着眉头问,“没地,那吃啥呀?” “麦子,大舅那儿没地,也不用种地,可那儿的人的日子过得比村子里的这些老少爷们们要好多了。”小米的大舅紧瞅着麦子说,“以后你要是用心读书识字儿出去了,你这一辈子都不用像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这样一年四季在地里没有日月地熬了,阴天下雨,旱涝灾荒都不用担心,日子还要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的日子滋润多了。” “读书识字儿能有这样大的好处?”麦子心里有些不相信大舅的话,不种地就能把日子过得滋润了,这事儿咋的可能呀?不种地,吃啥?喝啥?不种地,指望着啥子能把日子过得滋润了?她很迷糊地瞅着大舅。 “麦子,以后你要是真的能读书识字儿出息了,不种地就有人养着你,给你好吃的好喝的,每月还给你钱花。”小米的大舅板正着脸色说,“以后你读书识字儿出息了,还能多帮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 “真的有这样大的好处?!”麦子瞅着大舅不像是在说瞎话哄人,追了一句问。 “对,就有这么大的好处!”小米的大舅向麦子很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出息大了,你还能帮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不用干活儿就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麦子相信了大舅的话,但是,她还是想不明白不种地咋的能就能把日子过得滋润了。她皱着的眉头一直没能松开,眨巴着两眼紧盯着大舅。 “麦子,现在不管我咋说,你都想不明白,但要记住这一点,跟着大舅上学读书了,就一门心思把书读好了,其它啥也别想,包括小米他们几个会在家里咋样累咋样的苦,都不要想。”小米的大舅也一直紧盯着麦子,说,“就记住大舅的话,以后你要是出息了,小米他们几个都能跟着你沾点儿光。” 麦子瞅着大舅,也向大舅很重地点了几下头。 小米的大舅见麦子向自己点了点头,心里的酸痛就更重了,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女孩子家,自己的这些话是不是给她压了很重的担子?可是,麦子跟着自己去读书了,这些都是她必须挑起来的担子,也是她将来必须要考虑和面对的问题,她不是要为自己去读书,而是要为这一家姊妹几个去读书啊! 灶房里的风箱声停了下来,透过灶房门和窗子蹿出来的烟雾也变得稀薄了。 小米端着一盆热水从灶房里走出来,喊着麦子要给麦子洗头。 麦子听了小米的喊,看了一眼大舅,就出了屋门。 “先到窗户台上把上回砸的皂角拿过来。”小米喊着出了堂屋的麦子说。 麦子依着小米的话,很熟悉地把那盒儿砸碎的平日里用来洗衣裳的皂角从西间窗户台子上拿了过来递到小米的手里,看着小米,说:“要是有胰子就不用使这皂角了,使这皂角还得先使劲儿把它揉出沫沫子来。” 小米没有说话,从那盒儿里捏出一撮子的碎皂角放到手心里,从水盆里撩出一些水来,在手心里把碎皂角拌了拌,然后两手搓着皂角使劲儿地揉着对麦子说:“你自己先把头弄湿了,马会儿就能把它搓出沫子来了。” 麦子自己把衣裳领子往外翻了翻,蹲下来用手试了试盆里的水,然后伸着头自己用那条破洗脸手巾往头上撩水。 小米的大舅瞅着院子里的小米和麦子,城里的孩子洗头开始用什么洗头膏洗发露了,自己的这两个外甥女儿洗头还用从皂角树上勾下来的皂角,与城里的孩子比来,自己的这两个外甥女儿还生活在原始社会。同一个天空下的孩子,差距就是这样天壤之分啊! 小米搓了一会儿手里的皂角,问了一声麦子是不是头发都湿透了。 麦子披散着给水撩湿了的头发,脖子伸在脸盆上答应了一声小米。 小米把手里搓出来的皂角沫子抹到麦子的头上,要麦子再等上一会儿,就接着继续搓着她手里的碎皂角。 麦子把头伸在脸盆上,一动不动地等着小米。 “麦子,晚晌咱就要去大舅那儿送你进学堂,进了学堂,你就是一个学生了。知道学生该干好啥吗?学生就该把书念好了,就像咱该把地种好了一样。咱要想把地种好,就得一门心思地琢磨咋样才能把地种好。你成了学堂里的学生,就该一门心思地琢磨着咋样才能把书读好,家里的事儿你就不能操心着咋的咋的了。”小米又搓了一阵手里的皂角,把满手搓出来的皂角沫子又抹到了麦子的头上,放开手里的皂角,为麦子搓着头发说,“你成了学堂里的学生,家里的事儿就是哥哥姐姐的事儿了,也用不着你操心了。” 麦子低头答应着小米。 “还有,你也不小了,十来岁了,人家都说你很懂事儿了。到了大舅那儿,也得像在家里一样懂事儿,不能啥事儿都靠着大舅,自己的事儿要自己动手去干。缝缝洗洗,在家你自己都能干了,得空儿的时候帮着大舅洗洗缝缝。”小米一面帮麦子搓着头发,一面安持着麦子,说,“还有,在学堂里跟一个学堂里的其他学生不能使在家里的这个性子。一个学堂里的学生就跟亲姊妹似的,得心里想着,疼着,就像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在一起一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要是有个啥子不是,能忍的,咱得忍着,能让的,咱得让着,因为咱是去读书识字儿的,不是跟别人置气儿。实在忍不住让不了,也不能跟在家里一样跟人家不依不饶的耍性子。忍不住让不了就去找先生,让先生给个说道儿。” 小米的大舅在堂屋看着小米给麦子洗头,听着小米对麦子这样的安持,心里越发觉得小米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姑娘家了。在小米的身上,他看到了她心灵深处最真切的东西。从小米的身上,他似乎觉出了自己与小米比起来,还差着不少的距离。也难怪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在自己进村子之后都向自己夸着小米的好,从小米对麦子的这些安持中可以看得出来,平日里她是在用最真切的心与周围的老少爷们们相处着。 麦子低着头,嘴里答应着小米的话。 “到了大舅那儿不能想家,大舅也是咱的亲人,在大舅身边就像跟哥哥姐姐在一块儿一样。要是实在想家了,就把想家的心思都用到书上去,你就想着哥哥姐姐盼着你以后能读书读得出息了。”小米给麦子搓了一阵子的头发,然后用那条破洗脸手巾蘸着盆里的水为麦子冲洗头上的皂角沫子,说,“以前咱们姊妹几个都没有出过远门到大地方去,这回你去大舅那儿的那个大地方,没事儿别乱跑,就一门心思地在家读书识字儿。听去过大地方的人说,大地方人多心杂路也多,害别人的心咱不能有,防别人的心咱不能没有,要是自己出去跑,迷了路,出了个啥事儿,那就要了姐的命了。要是缺个笔呀本子啥的,就跟大舅说,让大舅给操置。” “大姐,要是我想你们几个想得要命了咋弄啊?”麦子不由得这样问小米。 “哥跟姐有啥想的。”其实,小米的心里也跟马上要给人割去一块肉一样的不是滋味,麦子是打自小自己一口一口面糊喂得保住了一条命,又一口面糊一口面糊养到了眼下,这晚晌就要跟着大舅去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了,平日里有鸡眨眼儿工夫见不到她麦子,自己心里就跟让人拽去了心肝儿一样的着急忙慌的难受。麦子这要跟着大舅去了,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见上一眼。虽说这个时候麦子还在自己的身边儿呆着,自己的心里已经空落落的像丢了魂儿一样。就是自己心里已经空了,也不能让麦子觉出啥子,要不,她就不能安心在大舅那儿念书识字儿了。她向麦子强笑了一声说,“咱们姊妹几个天天在一块儿,能有啥可想的!” 小米的话还没有落音,麦子竟然啜泣着哭了,嘴里说梦话一样说:“大姐,我不想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了,我舍不得大姐!” “不成!”小米立马整起脸色,吼一样地向麦子说,“不跟着大舅去读书识字儿,大姐也不是你的大姐,你也不是大姐的妹子!” “大姐,你别生气,我去!”麦子见小米发火儿了,哭着说,“就是我舍不得咱们姊妹几个!” “咱们这个破家有啥舍不得的?”小米没了好嗓子,把手里的那条破洗脸手巾往盆里一甩,看着麦子说,“你还嫌咱们姊妹几个的苦日子没有熬够吗?” 麦子抬头看了一眼小米,从洗脸盆旁站起身子,一转身,噗通一声给小米跪下了,一声“大姐”喊得整个院子都打哆嗦。 “大姐!”麦子哭着喊,“我听大姐的,我跟大舅去念书识字儿!” 小米背过麦子擦了一眼流下来的眼泪,出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儿,转回头看着麦子半晌儿,说:“麦子,自打大姐想着让你进学堂念书识字儿那天起,大姐就盼着能有这么一天你真的能进学堂了。那时候大舅还没回来,好几次我跟豆子哥商量着想给你找个学堂。这次大舅能带着你进学堂,是你命里的福气,大姐为着这事儿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有多踏实。大姐也想跟着大舅进学堂念书识字儿,可大姐不是那个年龄了,家里咱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也在大姐的心里放不下。你这次跟着大舅去进学堂念书识字儿,大姐还等着你学会了回来教大姐也识几个字儿呢。” “大姐,我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把书念好了回来教大姐!”麦子这个时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向小米跪着说,“大姐,我听大姐的,就一门心思念书识字儿!” 小米弯腰把麦子从地上拉起来,帮着麦子拍了拍两个髁膝盖上的土,然后帮麦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麦子,大姐对你眼下就一个心思,跟着大舅把书念好了,别的啥大姐也不指望着你干。” 小米的大舅看着院子里的姊妹两个,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把眼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这就是自己忽略了多年的外甥女儿,这就是自己在社会最底层艰苦熬着生命的外甥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麦子放心不下那几只羊 “大姐。”麦子一下子抱住了小米,止不住的泪水哗哗地淌。 “好了,别哭了。”小米扳开麦子的头,两手来回为麦子擦着眼泪说,“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逢个星期啥假的,还能跟大舅一块儿回来在家待两天呢。” “大姐。”麦子仰脸看着小米,哽咽着嗓子说,“你们几个在家也得好好的。” 小米向麦子艰难地一笑,说:“我们几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管跟着大舅好好念书就成。家里有大姐撑着,啥事儿也不会有。” 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和麦子姊妹俩,抬手擦了擦眼泪,张着嘴巴嘿了一口气。 “赶紧把头发擦擦吧,待会儿豆子哥他们几个也该要回来了。”小米从怀里推开了麦子。 麦子离开了小米,从脸盆里捞出那条洗脸手巾拧了拧水,自个儿把湿头发来回擦了擦,但是,憋在心里的委屈还是让她一顿一顿地喉咙里打着咯顿儿。 小米回头看了看在堂屋坐着的大舅,大舅的脸色让她心里一惊,大舅哭了? 小米的大舅见院子里的小米回头看他,忙强装着笑脸向小米一笑。 “大舅,你咋的了?”小米向大舅走过去。 “给迷眼了。”小米的大舅又故意揉了一下两眼。 大舅的瞎话和强装出来的笑容可以原说脸上的泪痕,却遮挡不了面前给泪水打湿的衣襟。小米瞅着大舅的衣襟,没有说话,但是心里还是想不明白大舅咋的会这个时候哭了。 小米的大舅似乎觉出了小米在看着他面前给泪水滴湿了一片的衣襟,他向小米瞅了一下面前的湿衣襟,又是强笑了一下,说:“两眼给迷得厉害了,看,眼泪把衣襟都滴湿了一片。” “大舅,你有啥心事儿吧?”小米没有看大舅向她指的湿衣襟,而是盯着大舅的两眼问。 “没!哪儿有啥子心事儿?就是给啥子迷眼了。”小米的大舅向小米摇着头说。 “大舅,你要是有啥心事儿就跟外甥女儿说。”小米仍旧紧盯着大舅。 “你看你这闺女,大舅这个时候还能有啥子心事儿!”小米的大舅笑着说,“刚才迷眼了是一,还有,看着你们姊妹两个刚才在院子里斗嘴,大舅心里又高兴又心酸。” 小米听了大舅的这话,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大舅为啥子会在这个时候哭了。她向大舅笑了一下,说:“大舅,麦子还不懂事儿,我刚才那样数叨她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小米,”小米的大舅哽着嗓子咽了一口唾沫,说,“你是个好闺女!” “大舅,麦子这丫头倔。”小米回头看了一眼在院子里自己擦头发的麦子,向大舅说,“就有一点儿,她怕我生气发脾气。不这样对她,她的倔性子一上来,倔得能比上人家的几个犟小子绑到一块儿去。” “小米,我算是知道了你们姊妹几个这些年为啥能熬过来了。”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眨了一下眼,皱起眉头说,“小米,没有这样的性子,你们姊妹几个熬不到眼下呀!” 小米听了大舅的这句话,笑了一下说:“是啊,我们姊妹几个这样的性子都是逼出来的,也是熬出来的。就是我豆子哥的性子有点儿绵软,不过,发起火来也怪吓人的。谷子和玉米的性子说是倔,跟麦子比起来,也没有麦子这丫头的性子倔。” “你豆子哥的心事儿重,不爱说话,啥事儿都在心里装着。”小米的大舅说,“不管咋,豆子是男人,不能啥事儿都使性子。知道刚才大舅为啥掉眼泪了吗?是刚才我看了麦子跟你跪着向你答应跟我一道儿进学堂念书识字儿,觉得麦子这闺女太懂事儿太懂事儿了,跟她大小不差上下的孩子很少有哪个孩子能像麦子这样啊。咱家有麦子这样的闺女,咱也不愁着她以后会咋样咋样。这闺女,懂事儿,知道争气着呢。” 麦子又回头看了一眼麦子,自言自语似的向大舅说:“这丫头是比别的孩子懂事儿,可惜投错娘胎了,落在这个家里跟着我们姊妹几个熬这样的日子受这样的委屈。” 小米的大舅听得出来,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对他们的娘,也就是自己的妹妹,都有着一肚子的怨气。怪不得这几个孩子呀,自己这个妹妹也的确做出了一个母亲不该做出的事儿。 麦子在院子里把头发来回擦得干爽了,把手里的那条破洗脸手巾在盆里揉了揉,拧干了搭在院子里的那根晾衣裳的绳子上,回身把盆刷了刷,端起盆子把盆里的水泼到了沤粪池子里,然后把那个洗脸盆轻轻地放到了灶房门口,这才甩着两手上的水进了堂屋。 小米见麦子擦干了头发,找出梳头的梳子要给麦子梳头。 “大姐,我自己梳吧。”麦子从小米的手里拿过梳子,说,“以后我跟着大舅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了,就得自己梳头了。” 小米看着麦子,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大舅给你梳头呀。”旁边的小米大舅笑着向麦子说。 “大舅是男的,哪会梳头!”麦子把手里的梳子在头上梳了两下,两眼的泪水还没有干地看着大舅,有点儿嘲笑似的向大舅说,“男的头发短,不用梳头,就不会梳头。”说着,她又开始很像模样地给自己梳起头来。 “男的就不会梳头呀?”小米的大舅逗着麦子问。 “会梳头的男人没啥大出息。”麦子停了一下手里的梳子,看了一眼大舅,说,“男人就得像男人样儿,男人就该干男人的活儿。“ 麦子的这句话让小米的大舅心里一下子愣住了,自己咋的也没有想到,一个只有几岁的女孩子家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一个只有几岁的女孩子家说的话吗?他回头看了一眼小米,要是麦子是个男孩子,就凭着她这样的心思,长大以后一准能做出一点儿让别人瞠目的事儿来。这不仅仅是她麦子的性子,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她的观念她的思想。在她麦子的心里,已经很清楚一个男人应该做什么,一个女人又应该做什么。一个只有几岁的女孩子,咋的就会有这样的观念?是不是受小米的影响太深,也就形成了这样的性子这样的观念? “都说麦子托生错了。”小米见大舅瞅着麦子犯惊奇,笑了一下向大舅说,“我也觉得人家说的没错,麦子该托生成一个男娃子。平日里她就这样,啥事儿都要强,容不得别人伸手儿,我觉着村子里的很多的男娃子在这些事儿上都不如咱们家的麦子。” “不管是闺女家还是男娃子,这个时候能有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心思,以后都不会有啥子差池!”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向小米说。 小米的大舅的话还没有落音,院子门口传来了豆子他们几个的说话声。 麦子停了一下手里的梳子,伸头向院子里瞅了一样,然后看着小米说:“大姐,哥他们回来了。” 小米向大舅招呼了一声,就迎了出去。 “这咋院子里多了两只羊羔子呢?”进了院子的豆子肩上扛着钉耙,瞅着院子里的那几只羊看了一阵儿,眨磨着眼很稀奇,自言自语似的说。 “猫春他娘牵过来赔咱们家的。”小米向豆子解释着说,“大舅今儿来了。” “大舅来了?”豆子没有想到地问了一句。 “是,给咱们送来了二百块钱,说是要咱们这个秋季儿买麦种化肥用。”小米看了看豆子,又看了看跟在豆子身后的蚂蚱大爷,说,“你们赶紧进屋陪着大舅说话吧。” “这咱得好好谢谢你大舅,这个时候地里正等着花钱,他给送来了,送得及时。”蚂蚱大爷蹶蹦了两下,把肩上的钉耙往地上一放,说,“前些年你们的大舅能回来该多好,有他这一手儿帮忙,日子要比眼下滋润。” “大舅这些年也有他的难处。”豆子接过蚂蚱大爷的话,说着,他也把肩上的钉耙放了下来,“一家不知道一家,都想着大舅这些年的日子会过得红火滋润,谁也不会想到这些年他也是在苦水里泡着。” 蚂蚱大爷在原地蹶蹦了两圈儿,两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叹了一口气,说:“嘿,咱们这些人的命,咋的就这样不济呢!不知道上辈子作了啥了,这辈子老天这样折腾咱。” “大爷,陪我大舅说话去吧。”小米笑着看着蚂蚱大爷,说,“你们上岁数的人能说到一块儿去。” “我跟你大舅能说出个啥呀,他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我这,扁担横竖都不知道是一个一,水平跟你大舅差得老鼻子的远了。”蚂蚱大爷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说。 “大爷,看你说到哪儿去了!都是自家人,啥子墨水不墨水,水平不水平的。唠扯些家常还要墨水跟水平呀!”小米笑着对蚂蚱大爷说,“自家人就说自家话,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蚂蚱大爷给小米说得咧嘴一笑,说:“也是,自家人只说自家话。要是绕那些染着墨水子的话,说那些啥子茶缸子c水平的话,就不是自家人了。”说着,他又身前身后地拍打了几下衣裳,蹶蹦着就往堂屋里去。 小米的大舅站起身迎着蚂蚱大爷一笑,客套着先跟蚂蚱大爷打了个招呼。 “你坐下吧,客套个啥呀,来了就是客。我这还没有跟你说话呢,你倒先开口招呼了,显着我人大了。”蚂蚱大爷蹶蹦着两腿,向小米的大舅咧嘴笑着说,“估摸着你也不咋的认识我,我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人家都管我叫老蚂蚱,说我这两条腿走起路来像瘸腿的蚂蚱在蹦跶。他们爱咋叫就咋叫,反正又叫不掉肉喊不少血。” 这个时候麦子偎着蚂蚱大爷过去了,抬头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今儿晚晌我就跟着大舅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了。” “好啊,咱家的麦子要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了,这可是件大喜事儿。”蚂蚱大爷转头看着麦子,笑着说,“等咱家麦子把书念好了,以后也跟你大舅一样吃皇粮拿俸禄,日子就过得宽心舒坦了。” “大爷,我想求你件事儿。”麦子盯着蚂蚱大爷。 “这闺女,啥事儿你就只管说。跟大爷说求,就跟大爷外道了。”蚂蚱大爷紧瞅着麦子。 “我跟大舅去学堂念书识字儿了,家里的那几只羊我求你帮我给放好了,别让它瘦了。过年的时候,咱还指望着那几只羊每人添一件新衣裳呢。”麦子向门外的院子里看了看,接着向蚂蚱大爷说,“还有,猫春娘牵过来的那两只羊羔子太瘦,求你平时多饮那两只羊羔子一些刷锅水,别忘了刷锅水里放点儿盐。” 蚂蚱大爷一下子正了脸色,向麦子点着头说:“麦子,你就只管跟着你大舅好好念书识字儿,那几只羊有大爷呢。” 小米的大舅在旁边愣住了,脸上对蚂蚱大爷的笑给僵住了。麦子这闺女,人虽小,那份责任心却不小,别的孩子不管咋的,都做不到这一点。他瞅着麦子,心里说不出是为麦子感到心酸还是骄傲,反正一股让他无法平静的心情在像撒欢或者受惊的兔子一样来回地跳。 麦子见蚂蚱大爷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放心了一样出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蚂蚱大爷舍不得麦子 蚂蚱大爷伸手摸着麦子的头,向麦子说:“麦子,你跟着大舅进学堂念书识字儿,就一门心思地念书识字儿,家里的事儿就别放在心上了。家里有你小米姐,有你豆子哥,还有谷子和玉米,另外,大爷也在,家里的里里外外都不会有啥能让你挂念的东西,你就只管好好念书,好好识字儿,以后要念得跟你大舅一样有出息。” 麦子向蚂蚱大爷很沉地点着头。 蚂蚱大爷一下子把麦子抱进怀里,嗓子有些哽了一样说:“麦子,记得逢个星期啥的,得闲的时候跟你大舅一块儿回来看看大爷!” 麦子在蚂蚱大爷的怀里向蚂蚱大爷点着头。 跟着蚂蚱大爷进屋的豆子和小米也没有想到,就这么几天的工夫,蚂蚱大爷已经打心眼儿里放不下麦子了。他们兄妹两个先是看着大舅笑了笑,瞅着蚂蚱大爷和麦子两个人,好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蚂蚱大爷,你放心了!这儿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会经常趁着星期天和节假日带麦子回来看看你们的。”小米的大舅看着蚂蚱大爷,说。 “麦子这闺女,别看人小,懂事儿!太疼人了。”蚂蚱大爷抬手擦了一下眼,笑着对小米的大舅说,“活这把年纪了,我还没见过这样懂事儿的孩子。” “这几个孩子,都懂事儿!”小米的大舅看了看蚂蚱大爷,又看了看麦子他们几个,“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懂事儿的孩子。” 小米和豆子慌忙着让大舅和蚂蚱大爷坐下来说话。 蚂蚱大爷放开怀里的麦子,拉着麦子的手坐了下来。 麦子依着蚂蚱大爷站在蚂蚱大爷的身旁,紧瞅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今儿我去二姑家讨了两块鞋面布,小米姐说要给你做两双新鞋。” 蚂蚱大爷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鞋子,这双不冬不夏的鞋子配在一起咋的看起来都让人觉得别扭。左脚上的这只棉鞋是前些日子在村子外面的路上捡的,不知道是谁丢的还是给狗拉出去扔到路上的。右脚上的这只黄球鞋还是前年上面救灾给的。左脚上的那只给自己蹶蹦得底儿面儿都没了,右脚上的这只虽说也四边开口了,自己没舍得扔。这两只鞋搭配着在自己的脚上也穿了些日子了,估摸着右脚上的这只黄球鞋也支应不了几天了。他抬头看着麦子,难着脸色点头笑了笑,说:“麦子,大爷知道了。” 小米的大舅也瞅到了蚂蚱大爷脚上的这两只鞋子,不光觉得别扭,也觉得好笑,但他笑不出来,心里不又得叹了口气。 豆子拽了个凳子在蚂蚱大爷面对着大舅旁边坐下来,看着大舅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跟大舅说啥子了。 “豆子,听麦子说地里的麦子种得差不多了?”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说。 “多亏了大爷了,要不就耽搁了。眼下就这一块萝卜茬了,今儿晚晌就能种完了。”豆子回着大舅的话,“晌午萝卜茬种下去一半了,四把钉耙排着往前赶,也挺快的。” “麦子种完了就没啥子要紧的活儿了。”小米的大舅说,“我跟麦子回来的时候,赶上村子里的猫春娘在,听小米说,猫春娘不光是过来赔羊,还说这几天半里湾那边打算带闺女过来给你相看相看。眼下能把你的亲事儿给定准了,大舅也放一份心。” “大舅,这事儿不急。地里的麦子种完了,还有二亩地的红芋要磨粉。”豆子向大舅笑着说,“这个秋季儿抛了亩把地的萝卜,这二亩地的红芋不能再放在那儿给堆烂了。” “二亩地的红芋也打不了几套粉,有个三c五天就剩不下啥了。”小米的大舅说,“就算是打粉再紧,也紧不过你的亲事儿。” “就是。”旁边的蚂蚱大爷接过小米的大舅的话说,“就算是那二亩地的红芋要打粉,不还是有我,有小米,有谷子和玉米的吗?你大舅的话没错儿,眼下再要紧的事儿都没有你的亲事儿要紧。把你的亲事儿定准了,一家人心里都有底儿了。再等哪天把亲给你娶到家,一家人的心思才算是真踏实着地儿。” 豆子心里当然知道这些,打前年起,小米就常念叨着这事儿。今年,小米的心思要比前两年着急多了,不光是常念叨这事儿,有时候还会跟自己较劲儿赌气儿。自己的亲事儿真的定准了,最起码小米的心思不会这样着急了。他瞅了瞅大舅,又瞅了瞅蚂蚱大爷,叹了口气说:“真的我把亲事儿定了,小米她们几个咋办?” 豆子的这话说得大舅和蚂蚱大爷都愣怔了。 “眼下这定亲结亲,能像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吗?咋的也得花上一笔千儿八百的大开销,这笔大开销从哪里来?就算是从旁人那儿借到这样一笔开销,还这笔开销就得拖累着小米她们几个好几年还要过紧巴的日子。”豆子看着大舅说,“这些年她们几个跟着我就没过上舒坦的光景,眼下日子刚有个好转,再因为我定亲结亲,还得风里雨里的忙活,我这个当哥的心里能踏实得了?” 小米的大舅给豆子的话说得不光是愣怔了,就这几句话,像一阵的闷雷一样震得他心肝肚子肺都疼,这就是自己的外甥!他盯着豆子看了半天,说了一句:“眼下有大舅了!” 豆子冲着大舅一笑,说:“大舅,眼下你连自己也顾不了,外甥还能把你也给拖累上?” “豆子,再咋,你大舅比咱活泛些。”蚂蚱大爷接着豆子的话向豆子说,“眼下你大舅就一个人,他不帮着拉扯你们姊妹几个还拉扯谁呀?” 豆子回头看着蚂蚱大爷,说:“前些年妗子和表哥两个人已经把大舅拖累得够呛了呀!” 蚂蚱大爷眨瞪就不说话了。 “豆子,蚂蚱大爷说的对,不管咋的,大舅手里还是比你们姊妹几个活泛,比着你们姊妹几个,日子好过多了。你们姊妹几个,一年四季就指望着地里的两季儿庄稼,碰个啥子的灾荒,地里的庄稼也指望不上,就像前两天地里的萝卜,眼看着就能收成了,眨瞪一场冰冻就抛废了。”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说,“眼下你就只管想着把亲事儿定准了,大舅以前的亏空也要不了多少日子就能补上了,多少我每月都有工资,到日子就开资。眼下有了大舅,啥事儿你就只管把心往开了放。” 豆子看着大舅苦笑了一下,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大舅在拿话让他宽心了。大舅这些年两个病人的药锅子早已经把大舅的骨头油都熬干了,要缓上这一口气儿,也不是像大舅说的那么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这就是一母同胞 “听说半里湾这个闺女家也没啥要求,这样一来,只要相看得准成了,把事儿办了也花不了啥大开销。”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说,“再说了,你都这个年龄了,亲事儿也往下拖不起了。越往下拖,年龄就越大,年龄越大也就越犯难为,小米她们几个心里也就越着急。就算是为着小米她们几个,你也得应承着把这事儿给早点儿定准成了。” 豆子听大舅说到了小米她们几个,心里一下子更沉了。他眨巴了几下两眼,坐在那儿不说话了,皱起的眉头也在琢磨着姊妹几个这些年的日日月月。 “豆子,就听你大舅的吧。”蚂蚱大爷见豆子坐在那儿犯着难为不说话了,向豆子咳了一声,说,“这人活着,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要是你这样拖着不定亲不结亲,这家的这支香火也就断了。说得白了,人结亲这事儿,也不光是为了活着的人,还为死去了的祖宗。祖宗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香火要是在咱这儿续不下去了,以后咱也没脸去见祖宗。” 豆子听了蚂蚱大爷的话,仰头出了一口很重的气儿。 “蚂蚱大爷说的对。咱们草头百姓活着为的是个啥?就是蚂蚱大爷说的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小米的大舅接着蚂蚱大爷的话看着豆子说,“书上说的这主义那主义的咱也不懂,咱也不需要懂,那些离咱草头百姓都很远。咱草头百姓讲的就是能活一家人家,一家人守在一起把日子能过得有吃有穿有滋味儿。眼下你们姊妹几个守在一起,可迟早小米她们几个要出阁嫁人的,到时候这个家就落你一个人了。一个人就不是一家人,日子也不能叫日子。”说着,他看了一眼蚂蚱大爷,“我说这话也不是想揭蚂蚱大爷心里的伤疤,说了,蚂蚱大爷你也别生气。这个时候蚂蚱大爷为啥想着要跟你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月?是因为蚂蚱大爷觉得心里单,没个人在眼前晃荡着。跟你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月,吃好吃歹,穿好穿孬,那都是另一回事儿,最起码他每天瞅着你们姊妹几个在他面前来来回回的,心里踏实暖和。” 蚂蚱大爷给小米大舅的这几句话说得踏巴着两眼落下泪来,他擦了一下两眼,向豆子说:“还是你大舅说得准!你这个时候把亲事儿给耽搁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出来进去的就一个人,偎,没地方偎,靠,没个地儿靠,整个人整天就跟空落落的一个骨头架子似的。这几天你也觉出来了,觉出我跟前些日子不一样,那是因为我看着你们姊妹几个在眼前晃着,像你大舅说的一样,心里暖和,心里踏实,整个人都觉得有靠山,有奔头儿了。” “豆子,不管你再咋的想法儿,我跟蚂蚱大爷都是半辈子的人了,蚂蚱大爷他那家人比你妗子和你表哥走得早,不管谁先落单吧,眼下我跟蚂蚱大爷都是落单的人。他心里是啥滋味儿,我知道。我心里是啥滋味,他也知道。我们两个都是经了大悲的人,对家的看法儿要比别人深一些沉一些。”小米的大舅叹了叹气,说,“换个自私的说法吧,等我和蚂蚱大爷真的老了的那一天,我们两个人很多的事儿还指望着你呢。要是那个时候你还是一个人,我们两个人就啥也指望不上了。就是到那个时候你满心的想照顾我们两个,我们两个看着你光棍儿一个人,还能忍心让你照顾?” 豆子不言语地听着大舅的话,自己何尝不想早点儿结亲成家呀!可是,一结亲成家,这个家就进了外姓人。这个家里有了外姓人,两口子亲,跟姐妹们就远了。到时候要是真有了这样那样的事儿,自己就在亲姊妹们和女人中间犯愁了,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亲姊妹就把女人赶回她娘家去吧,也不能因为顾着姊妹的情分把女人赶回她娘家吧!倒不如这个亲不定不结,把自己的这几个妹子都拉扯大了嫁出去。到那个时候,自己也一身的轻快了。 “豆子,大爷说一句实在的话。”蚂蚱大爷见豆子不言语,瞅着豆子说,“你大舅今儿在这儿,我的话也不背着你大舅。打那天我跟你们姊妹几个一块儿吃着一天三顿饭起,大爷就盼着你们姊妹几个是我亲生的孩子,虽说你们姊妹几个拿我当亲人待着,我也把你们姊妹几个看成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是,再咋,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必定你们姊妹几个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也必定我不是你们的亲爹。人们都说‘血亲’,咱们就是再亲,再拿着全心互相照看着,总还不是血里的那份亲。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多少次我做梦里,那场大火没发生,我原来的那个家还是好好的。这是为啥?是我打命里都丢不开自己的亲人!眼下你的年龄还不算晚,找个闺女结亲成家还没多大的难为。要是真的再拖上个两年三年的,到时候就真的成了大难事儿了。不管咋的,这个家有你们姊妹几个,眼下又有了你大舅,就算我腿脚不好,也能帮着你们姊妹几个张罗几年,多少也能帮你们姊妹几个分点儿担子。我,说起来是外人,可你大舅是你们姊妹几个至亲的人,他绝不会指着你往坏处走。你就依着你大舅的话,这段时间把亲事儿给定了,一c两年的把亲结了。就是因为你这亲事儿家里塌下些窟窿,咱也没啥怕的,咱们这么多的劳力,还能给塌点儿窟窿压趴下了?” 小米的大舅听着蚂蚱大爷的话,向蚂蚱大爷点着头,对豆子说:“蚂蚱大爷说的是。不管咋的,这一c两年内你得把亲事儿给办得准成了。你这事儿要是再拖下去,别说大舅跟蚂蚱大爷为你着急了,就小米这闺女,也能急疯了。” 豆子仰起头,两眼紧闭了一阵,心里像给滚油烫了一样的难受,是啊,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些日子小米经常为着这事儿见了东院的婶子也是求,见了西家的大娘也是告的。这一c两年自己的亲事儿要是还没个眉眼,小米一准会着急出啥子好歹来。 “就算你是为着小米不再因为你的亲事儿犯愁着急了,你也得这两年应承着把亲事儿给定准了。”蚂蚱大爷瞅着豆子说了一句这样将军的话。 “好吧,过两天我就相看半里湾那户人家的闺女。”豆子睁开眼,低下头来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蚂蚱大爷,说,“到时候半里湾那户人家要是没啥意见的话,我倒是得跟他们说清楚了,彩礼咱没有,以后就是结亲了,不能慢怠小米她们几个。这两件事儿他们要是不答应,就算是他们的闺女长得跟七仙女儿似的,我也不答应。” 听了豆子的话,小米的大舅沉了半晌儿,说:“豆子,到时候咱可不能耍这样的倔。只要他们答应结亲后不慢怠小米她们几个,彩礼的事儿多少咱得有那个意思。人家一个闺女养了一c二十年也不容易,就是要点儿彩礼,也不算过分。” “大舅,这个理儿我知道。不是咱舍不得那份彩礼,是这个家没那个能为备上那份彩礼呀!”豆子看着大舅说,“大舅,外人谁都不会知道这个家的每一分钱是咋的来的,就连这么小的麦子,为了能让这个家多一分钱的进项,每天背着一个快赶上她高的大箩筐,一边放羊一边薅草。羊放饱了,草薅满了。那一大箩筐的草比她的身子不知道要重多少斤,就那样又是背着草又是赶着羊回来。我能忍心因为自己的亲事儿连麦子的血汗钱也搭上吗?”豆子紧瞅着大舅,脸色涨得跟猪血一样红。 小米的大舅听了豆子的这话,很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豆子,大舅说一句话,不管咱家的每一分钱是咋的挣来的,这钱挣回来就是为了花出去。钱挣回来不花,有啥用?钱本身不管饱暖,挣钱就是为搪事儿。眼下这个家里最大的事儿就是你的亲事儿,这钱该花!” “钱挣来是为了花,可不能为我一个人花呀?”豆子盯着大舅说。 “一家人花钱还分为谁?”小米的大舅看着豆子说,“一家人花钱,不管谁挣得多挣得少,都要先紧着该花的花!” “大舅,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家里眼下没这个钱呀!要是过两天真的能相看成了,人家热别着要彩礼,这个家哪儿弄去?”豆子说,“平日里这个家的姊妹几个,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儿用,就是那样,也整天价家里空得叮当响。这个时候要是因为给我定亲给人家彩礼,那就得四处塌窟窿借账。这窟窿一塌,没个几年就填不上!填窟窿的这几年,姊妹几个又得受不少的苦不少的累。” “豆子,大舅知道,咱这庄户人家日子不是那么好过,谁家要是摊上有个啥事儿,一家人都跟着累得能突撸几身皮掉几斤肉下来。”小米的大舅说,“可是,啥又叫过日子?过日子就是这样,一家人合着劲儿风里雨里地朝前奔。” “豆子,大爷也说一句。你现在还是个孩子,等你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你就知道咱这些人为啥活着了。当爹娘的就是为了等孩子大了能结亲成家,谁家的孩子要是长成人了成不了家,那这爹娘两个人死了都闭不上眼。”蚂蚱大爷瞅着豆子说,“我刚才说过了,咱们这些人活着,就是为生儿育女,就是为传宗接代,这也是咱们祖宗传了多少年的规矩了。现在你心里也通理儿了,答应过两天去应承着相看半里湾那户人家的闺女,又担心着花钱这事儿。豆子,咱们这些人过日子,就跟通竹竿似的,通一节儿是一节儿,这一节儿通了,再想着法子通下一节儿,哪能想那么远把整个竹竿一下子都通了!要是都想那么远的话,咱们这些人的日子没一天的活头儿。” 小米的大舅看着蚂蚱大爷,这话说的,很实在,也很有水平!草头百姓的日子就是这个闷头往前奔的过法儿,要是真的先把前面瞅清了,还真像他蚂蚱大爷说的这样,没个啥活头儿。他瞅着蚂蚱大爷看了一阵,然后盯着豆子说:“蚂蚱大爷说的很实在,也很对!咱这些人过日子就是这样,先把眼前的事儿给踢腾了,后面再有啥事儿,就等事儿来到了再说。定亲这事儿,你别想那么远,先把事儿定下来,彩礼啥的,到时候自然就会有解决的门道儿。再说了,我听说人家也不要求啥子彩礼不彩礼的,这样的亲事儿,你要是相看得投心中意了,就别有啥子别的寻思了。” 豆子有些给别人逼了一样摇头笑了一下,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蚂蚱大爷,说:“这事儿就这么的吧,到时候看人家到底是啥意思。” “事儿就该这么想,不能啥事儿都依着自己的想法儿。”蚂蚱大爷见豆子松了口,笑了笑,说:“就跟咱的日子一样,都往好里想,谁都不会想着过苦日子,可眼末前儿的你见哪个人过上想过的日子了?还是那句话,咱们这些人的过日子就是通竹竿,只管先把眼前这一节儿通过去,下一节儿再说。这两天就想着咋的把相看半里湾那闺女这事儿相看成了,别的啥也别想。等相看准成了,再想着是不是人家要啥子定亲的彩礼。” 小米的大舅点了一下头,说:“就是,这也跟走路一样,这一步还没走呢,咋的知道下一步会踩到啥东西上。” 偎在蚂蚱大爷身边的麦子一直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瞅着大舅c豆子和蚂蚱大爷。这个时候她见豆子哥松口答应过两天要相看半里湾的那个闺女家了,一下子从蚂蚱大爷的身边冲了出去,奔着灶房就过去了,嘴里还爆米花儿似的向灶房里喊着:“大姐,大姐,豆子哥答应要相亲了。” 灶房里忙着的小米听了麦子的话,顿时傻了一样瞅着麦子笑了,两眼一下子淌出泪水来。她瞅着进了灶房的麦子看了老大一阵,这才醒过盹儿似的问:“你听得真着了?” “真着了!”麦子盯着小米,点着头说,“豆子哥答应过两天相看半里湾的那个闺女家了!” “这就好,这就好!”小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似的定在那儿,嘴里高兴地念叨着说,“豆子哥的亲事儿能定了,咱就放了一份大心了。” 谷子和玉米也都瞅着小米,很担心地犯着癔症,小米姐这是高兴得过头了吧,咋的还淌眼泪了?是不是高兴过头了就会高兴出啥子毛病呀? “大姐,豆子哥要相亲了,这是该高兴的事儿呀,你咋的还淌眼泪了?”麦子瞅着小米看了半天,皱着两个小眉疙瘩问。 “大姐这是高兴得!”小米抬手用袖子膏了一下两眼,笑着对麦子说,“多少年咱们家没有这样的大喜事儿了,大姐心里高兴!” 谷子和玉米听了小米的话,这才放心地喘了口气。 “大姐,你把我的心都给提溜起来了,刚才看你那样,还当你高兴得要犯傻了呢,吓死我了!”谷子很舒坦地出了一口气说。 “就是啊,刚才大姐你那样,脸上笑,眼里哭的。”玉米接着谷子的话说,“都把我吓迷愣了。” “大姐出不了啥事儿!大姐要是出了啥事儿,你们几个咋办?大姐舍不得自己出啥事儿!”小米回头看了看谷子和玉米,说,“要是你们几个都是大人了,大姐就没这个心思了。” “豆子哥也是大人了,你还整天把他放到心上去呢。”麦子瞅着小米说,“等我们几个长大了,你也一样。” “一样,一样。”小米见麦子说透了自己的心思,点着头向麦子说,“都是大姐一个娘的亲姊妹,大姐都一样,哪儿能不一样!”说着,她回头看了看谷子和玉米,“赶紧做饭吧,吃过饭还要把剩下的萝卜茬给种上,我还要跟着大舅把麦子送过去进学堂念书识字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村子外面的东西很新奇 这是沿淮省众多县城中一个很不起眼儿的县城,有过世面的人都这么说,跟其他县城比起来,这个县城胡椒那么大,其他县城就像长了疝气的男人裤裆里吹足气儿的猪水泡似的大蛋仔子儿一样大。这个县城的规模跟其他县城比起来有着这样的差距,经济上自然也就也在其他县城屁股后面尾巴似的跟着往前跑。尽管这个县城与周边的其他县城有着很大的差距,但它是这个县的政治c经济c文化中心。这样的政治地位c经济地位和文化地位,还是让这个胡椒大的县城在全县人们的心里跟王母娘娘的天宫一样,那个金碧辉煌,那个灯红酒绿,那个招人心馋。村子里有谁因为啥事儿进了一趟这个县城,哪怕只是在这个县城的一个角落里转上两个圈儿,回到村子里之后,也会荣耀得像走了一趟天堂一样,四处招摇着炫耀自己咋的进县城了,县城里的啥c啥c啥,又是咋的咋的的。炫耀这些时,那脸上的那个神情,嘴里的那个口气,就好像在天堂里做了一夜玉皇大帝的乘龙快婿一样,那个美气。人们看着这样的神情,听着这样的口气,瞅着这样的美气,做梦都想着来这个县城走上那么一趟,哪怕这一趟会把腿儿跑得像麻杆一样的细,只要能进一趟县城,也都无所谓了,只要能琢磨琢磨做一夜玉皇大帝的乘龙快婿的美滋味。 小米他们的村子就隶属于这个县城的管辖,对于这个小得像胡椒偏僻得几乎被省城想不起来的县城来说,怕是县领导也不一定知道在这个县的行政管辖之内有这么一个村子。对于县城的向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并不亚于其他的村民,听着来过县城的人们讲着县城里的女人穿着瘦得贴着身子的衣裳,头发不知道咋的给折腾得像水波浪一样打着弯儿,脸上白净得跟从面缸里拽出来的一样,听着城里有这样感觉着像妖怪一样的女人,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就在心里想着,城里的女人咋的会是这样呢?再听他们讲县城里的女人不像庄稼地里的女人一身汗臭味儿,县城里的女人身上都冒一股子香气儿,很远都能闻得见。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就在心里琢磨,衣裳穿得那么瘦,下地干活一使劲儿,那还不跟从上到下给崩叉开了?头发折腾得跟水波浪似的,逢上庄稼季儿,庄稼叶子c草沫子啥的给风一吹落到头发上,择下来就费事了。再说了,夜里睡觉,那样的头发还不在枕头上来回给搓揉得打结儿?第二天早起间儿梳头都费老大的事儿了。还有,县城里的女人是不是傻鬼灵,每天用面粉往脸上搽?要是这样,那一出汗,整个脸上还不黏糊糊的难受啊!汗再一干,整张脸上又像墙皮一样挣拔得难受!这县城里的女人那样个对着自己折腾,图的是个啥呢?还有,城里的女人咋的就会身上冒香气儿呢?虽说小米他们姊妹几个打心眼儿里弄不明白县城里的女人这是咋的了,但是,县城里像女人的瘦衣裳c女人的水波浪一样头发c女人身上冒出的很远就能闻得见的香气儿,这些很新奇的东西在小米他们几个的心里拧成了一个疙瘩,她们也一直琢磨着啥时候能有个机会到县城里看看这些稀奇。 小米坐在大舅的身后,心里对那个县城越来越觉得不明白了。 “大舅,离县城还有多远呀?”坐在大舅前面的麦子很兴奋,一路上不停地向大舅问这问那。 “没多远喽。”大舅蹬着洋驴,一路上也很高兴地回着麦子的话。 “也没多远呀,咱们也没走多大会儿。”麦子听大舅说不远了,紧接着说。 “是没走多大会儿,因为咱们骑着车子,比地走要快。”大舅说。 “车子咋的就比地走快呢?”麦子不明白了。 “因为车子有轮子,就比地走速度快。”大舅知道,现在用主动轮c被动轮那些东西向麦子解释不清,就顺口向麦子说。 “啥叫速度?”麦子问。 “速度,就是快慢。”大舅向麦子解释说。 “有轮子就速度快吗?” “是呀,有轮子速度就快,看到过汽车没?四个轮子,比大舅的自行车快多了,眨眼就跑没了。”大舅向麦子很夸张地说。 “四个轮子也不见得就跑得快,村子里老牛拉的大车,就四个轮子,走起来吱吱扭扭的,还没人地走的快呢。”麦子对大舅说的四个轮子就能跑得快的说法摇了摇头,说。 大舅给麦子的这个说法给弄了一怔,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麦子这个孩子脑袋瓜子确实转得够快。他笑了笑,说:“那是因为拉车的牛慢,大车才走得慢。要是大车给汽车拖着,也能跟汽车一样跑得快。不过,村子里的大车经不起汽车拖,要是给汽车一拖,跑不三里路,准给跑散架儿了。” “那汽车又是给啥拉的?咋的就能跑那么快?”麦子更不明白了。 “不是用啥拉的,是给机器带的。”大舅越发觉得麦子有这样刨根问底儿的想法,在读书识字儿上一准能读出些名堂来。 “机器又是啥东西?它跑得很快?”麦子给大舅的话说得更觉得奇怪了。 “机器?分很多种呢。等你读书读到初中了,很多的东西你就会慢慢明白了。这个时候大舅跟你说叨,咋的你也听不明白。”小米的大舅向麦子卖了个关子说,“看见过天上飞过去的飞机没有?那个东西也是给机器带着飞起来的。” “真的呀?!”麦子很惊奇地回头看了一样大舅。 “大舅还能哄你吗?”小米的大舅说,“只要你好好的读书识字儿,以后很多的事儿你都能做,像造飞机,造汽车,造轮船,很多很多的事儿呢。” 小米坐在洋驴的后座上听着麦子很高兴地和大舅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心里有说不出的新鲜劲儿,这可是自己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并且是要跟着大舅去老少爷们儿们心里天宫一样的县城。 “待会儿咱们就要上马路了,上了马路就更快喽。”大舅逗着面前的麦子,说。 “大舅,马路是啥路?是专让马走的路吗?”麦子回头问大舅。 “马路不是专让马走的路。”大舅说,“马路不是咱村子里的土路。马路很平整,上面铺着石子儿,石子儿上铺着柏油,阴天下雨上面都没泥。” “那为啥叫马路呢?”麦子很不明白了。 “马路?”麦子的这个问让大舅也不知道该咋的回答了,他琢磨了一下,说,“修马路这活儿是咱们跟外国学的。外国的马车不像咱们的牛拉大车都是木头轮子,人家的马车是胶皮轮子,就是村子的架子车的那种轮子。外国人为了能让他们的马车走路不颠,就铺了柏油路,专供马车在上面走。一开始,他们把路铺得窄,只够马车走的。后来,他们发现柏油路挺好,下雨天没有泥,就把柏油路加宽了,人也在上面走。由于一开始这样的路是给马车走的,人们就管这样的路叫马路了。”他想当然地向麦子这样解释马路为啥子叫马路。 “那外国是哪儿?离咱们有几里地?”麦子又问。 “外国离咱们这个地方很远很远,让大舅骑自行车去外国,没黑没白地走,也得一c两个月,就这样,还恐怕到不了。”小米的大舅说。 “这老远呀!”麦子惊叫着说。 就在麦子的惊叫声还没有落音这空儿,小米的大舅车把一拐,鸡眨眼的工夫就上了一条黑乎乎的柏油路。 “看见了吧,这就叫马路。”麦子正瞅着地面上的黑东西发愣,小米的大舅告诉麦子说,“比刚才咱们走的路平整吧。” “真的很平整,不像走刚才的那路,杠得屁股都疼。”麦子瞅着车轮子下面的路面,很新奇地说,“咋还有这样的路啊!” “进了县城你就会知道,县城里的马路比这马路还平整呢。”小米的大舅见麦子对这样的柏油马路觉得新奇,吊着麦子的胃口似的说,“县城里的马路是水泥铺的,不光平整,还不像这马路黑乎乎的。” 不光是麦子对这些觉得稀奇,就连小米也觉得稀奇了。她坐在车子的后座上,听着下面的车轮子在路面上发出很轻微的哧哧声,心里也在嘀咕着,这柏油要是地里长出来的啥子东西榨出来的,这得多少地种榨出柏油的庄稼呀。这种油还挺怪,不像香油啥的粘到啥子东西上,粘上香油的这种东西就合不到一块儿了。这种柏油到底是一种啥子东西?看着还挺黏挺硬,竟然还能铺路。 “大舅,这村子外面咋的这多稀奇事儿呀?”麦子这个时候变得像一只刚出窝儿的小鸟儿一样,瞅着这路上的一切都觉得是这样的新鲜和新奇。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形状很像老鳖被马路边上的草头百姓叫做鳖车的小车哧溜一下从他们的身边向前蹿了过去,眨眼的工夫就蹿得看不见了。 “大舅,这就是汽车吗?”麦子向前瞅着小车的影子问大舅,“咋的跑这么快?” “这是汽车,不过,这是小汽车。”小米的大舅说。 “小汽车就跑这么快,大汽车不跑得更快了?”麦子回头看着大舅说。 小米的大舅摇了摇头,说:“跑起来的话,大汽车没有小汽车跑得快。” “那为啥?”麦子很迷糊了。 “大汽车是拉货的,小汽车是拉人的。人没货重,小汽车也就跑得快了。”小米的大舅低头向麦子笑了一下说,“等你以后读书读得出息了,就能有这样的小汽车坐。” “真的吗?”麦子很吃惊地问。 “真的!”小米的大舅板正着脸色向麦子说,“到那时候,大舅也能跟着麦子坐坐小汽车了。还有你小米姐c谷子姐c玉米姐c豆子哥,还有蚂蚱大爷,他们都能跟着麦子坐小汽车。” 麦子给大舅的话说得不吱声了。 坐在后座上的小米一样对那辆小汽车觉得稀奇,她原来以为大舅的这辆洋驴就是很了不得的家伙什儿了,就整个村子里来讲,就老会计那儿有一辆洋驴,虽说看起来没有大舅的这辆洋驴精巧,但老会计还是整天宝贝疙瘩似的老是拿着一块布擦来擦去的。有人说老会计的洋驴要是坏了的话,不是骑坏的,是给老会计擦坏的。今儿跟着大舅出来这么一趟,没想到还看到了这个世上还有比洋驴跑得快多了的汽车。 大舅紧蹬着车子,慢慢的,那个在有世面儿的人眼里大如胡椒的县城靠得近了,路上的汽车也多了起来,有刚才看到的小汽车,也有后面拖着一个车厢的大汽车,还有跑起来冒着黑烟扑哒扑哒响的三个轮子的汽车。单是这些在路上来来往往的铁家伙,就让小米和麦子感觉到了两只眼不够用了。 小米从后面的车座子上蹦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羊羔子抽疯似的“二裔子” 小米的大舅也迈腿下了车子,推着坐在前面车杠上的麦子往前走。 “大舅,这就要到县城了吗?”跟着后面的小米向大舅问。 “这才到县城的边儿上,到县城中心还有二c三里路呢。”小米的大舅回头回着小米的话说,“这是城郊了,也算是县城。” “县城咋的这么大?”小米听了大舅的话,很吃惊地说,“这还不住上千把口的人啊!” 大舅笑了一下,笑得很心痛,看了一眼小米说:“大舅以前在的那个城市要比这个县城大多了,几十个这样的县城加到一块儿也没有大舅以前所在的那个城市大。” “还有那么大的地方?”小米更吃惊了。 小米的大舅叹了一声说:“小米,这是一个很大的世界,大得你没办法想到,只是你们姊妹几个在那个村子里没有出来过,对于村子外面的世界,你们不知道啊。” 小米给大舅的话说得愣怔了,在自己的心里,他们那些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人所说的世界,就是生养自己的那个黄庄子跟周边的几个村子合到一起那么大。今儿从那个黄庄子走出来,这才知道他们所说的世界竟然是这么大,还有很多黄庄子里见不到的东西。 坐在前面车杠上的麦子不停地左右转着头看,在她的眼里,这个地方绝对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用她的想象无法触及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新鲜新奇。 “小米,”小米的大舅很心疼地喊了一声小米,他想说她们姊妹几个跟这里的孩子比起来太可怜了,但这话又硬生生地咽到肚里去了。 “大舅。”小米听了大舅的喊,回头看着大舅问,“咋的了?” “没咋。”小米的大舅笑了一下说,“我就琢磨着你没出来看看过,今儿趁着来送麦子,就在县城里多呆两天,四处走走看看,开开眼。” “大舅,你也知道,这两天家里正忙着呢,我哪有心思在这儿多呆上两天。等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定准了,心里踏实了,来给大舅送给喜信儿,趁机儿就呆上两天看看了。”小米向大舅笑了笑说,“今儿要是不回去,我估摸着谷子他们三个和蚂蚱大爷连晚饭也吃不踏实。” 小米的大舅心里很清楚,虽说豆子比小米大上好几岁,是他们姊妹几个的长兄,但是,在他们姊妹几个的那个家里,小米是主心骨儿,没有小米在,那个家还真转磨不开。他向小米点头一笑,说:“也是,你不在家,怕是他们连饭也吃不下去。” “谷子他们几个呀,不在他们跟前,我也放不下心。”小米摇头笑了笑说。 “小米,他们几个也都是大人了,你也该放点儿心了。”小米的大舅很清楚,不光是谷子他们放心不下小米,更确切地说,是小米更放心不下他们几个。他叹了一声,说。 “是啊,他们几个都不小了。可能这些年习惯了吧,一会儿看不到他们几个,我这心里就不踏实,老觉得他们会吃不安生睡不安生。”小米笑着说,“老觉得他们还都小,不懂事儿。” 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这话,沉了一会儿,说:“小米,我倒觉得他们几个都很懂事儿,有个啥事儿他们几个也都办得有模有样的。你也用不着再这样把整个心思都放到他们几个身上了,你就是三天两天的不在家,家里的事儿也不会出现啥子的差池。” “他们几个处人处事儿倒不用我挂念,都老实本分,不会跟左邻右舍的惹啥事儿。”小米跟在大舅的身后,瞅着大舅的后脑勺子说,“不管咋说吧,他们几个在我心里就是丢不开。” 小米的大舅不再说话了。 “大舅,那是干啥的呀?”坐在前面车杠上的麦子忽然用手一指路边上的一个店铺,回头看了一眼大舅,问,“门口咋的放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那是卖东西的商店。”小米的大舅顺着麦子的手向路边上的店铺看了一眼,回头向麦子说,“放在门口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这家商店要往外卖的东西。” “咋的这样卖东西?人家卖东西的不都是手里摇着一个拨浪鼓儿,挑着担子挨个村子转悠吗?”麦子回头看着大舅问。 “手里摇着拨浪鼓,挑着担子挨着村子转悠的那是小货郎,这开着商店的是大货郎。”小米的大舅向麦子笑了一下说,“这大货郎这儿的东西要比小货郎那儿全乎多了,小货郎挑的东西大货郎这儿都有。大货郎这儿有的东西,小货郎那儿就不一定有。” “等我念书念得出息了,就来这儿给大姐买新衣裳。”麦子听了大舅这样的说法,马上就对大舅这样说。 “麦子,等你到县城里面就知道了,里面还有比这大的商店,那个大货郎比这个大货郎还要大。那个大货郎叫百货公司,上下两层楼的店铺,一层楼就有这个店铺的几十个那么大,里面卖的啥都有。”小米的大舅听了麦子的话,低头对麦子一笑说,“等麦子以后出息了,咱把那个百货公司都买下来。” “哪有那老多的钱啊?”麦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大舅。 “出息了就有那老多的钱!”大舅很肯定地向麦子说。 “那得多大的出息呀?”麦子很惊奇。 “咱家麦子只要好好念书识字儿,以后的出息大了去了。”小米的大舅仍很肯定地向麦子说。 大舅的话让豆子很高兴,她回头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小米,说:“等我念书念得出息了,我还要给大姐买一件粉红的纱巾,就是拨浪鼓担子里挑着的那种。” 小米向麦子笑了笑说:“等咱家麦子以后念书念得出息了,就先把自己打扮打扮,回到咱们那个村子里让老少爷们儿们看看,咱们没爹没娘的孩子照样有出息。” “你小米姐说得对,没爹没娘的孩子咋的了?只要下功夫,比村子里谁家的孩子都有出息!”小米的大舅接着小米的话向麦子说。 麦子给小米和大舅的话说得脸上笑得像阳春三月里开着香味的桃花儿一样。 就在小米跟着大舅渐渐走过这个胡椒大的县城郊区马上要进入县城中心的时候,一阵像敲破瓢一样的声音从街道旁边的一个店铺里传过来。 小米很好奇地顺着这种“恐其嗒其”的声音瞅过去,这是一个没有在门前放着花花绿绿的东西的店铺,倒是这家的店铺门口一边立着一个黑颜色的又长又扁的箱子,这种敲破瓢一样的声音好像就是从那两个黑颜色的箱子里传出来的。让她更觉得稀奇的是,这家店铺的门口有几个留着胡子和长头发不男不女的人正跟着这样敲破瓢的声音神经病一样摇晃着脑袋瓜子,下面的腿和屁股还跟虱子咬了一样前后左右地晃荡。这些都是啥人呀?长着胡子还留着长头发,长头发还给弄成木匠推出来的刨花似的卷卷儿。这些人是男还是女呀,说是男的吧,长头发,身上还穿着花衣裳?说是女的吧,他们还长着胡子,这几个人该不会像村子里狗比他们家的那只老母羊前年下的那窝羊羔子吧,说公不是公,说母不是母的二裔子阴阳人吧?这真是稀奇了,村子外面的世界真是啥人都有! “大姐,你看见没?”坐在车杠上的麦子也看出了这些人的稀奇,转回身伸着头瞅了一眼小米,说:“这是几个神经病吧?看他们穿的衣裳,上面是花格子的褂子,下面的裤子上面瘦得跟春上柳条儿拧下来的笛笛儿一样,下面裤脚又肥得像个打水桶,又像把笤帚,扑闪扑闪能扫地呢。不是神经病,哪能穿这样的衣裳当着这么多人抽这疯儿?” 麦子的话把大舅说得呼哧一笑,说:“这些人哪儿是神经病呀,他们是在跟着音乐跳舞。” “啥叫音乐?啥叫跳舞?这就是跳舞?我咋瞅都是神经病在发神经呢。”麦子仰脸皱着眉头看着大舅说,“这些人不干活吗?” “音乐,就是那两个黑颜色的箱子里传过来的‘恐其嗒其’的声音,那两个黑颜色的箱子叫音箱。跳舞,他们这些人现在摇头晃脑颠腿扭屁股的就是在跳舞。”小米的大舅低头向麦子说,“他们这些人不干活儿,日子轻闲着呢。” 小米的大舅话音没落,麦子扑哧一笑说:“这就是跳舞呀,就是这些人吃饱了撑得得了羊羔疯子病。让这些人吃饱了扛着钉耙扒二亩地出来,就不会得这样的病了。”这句话说完,她马上拉下脸色问,“他们不干活儿,吃食儿从哪里来呀?” 小米的大舅给麦子的这句话说得一愣,在麦子这样幼小的心里,她还是这样认为,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去干活儿劳动。但是,她现在只是听自己说这些人不干活儿,还没有真正看到城里人的日子。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城里的有些人不需要任何的劳动,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要自在的话,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和想法儿?他不由得又低头看了一眼麦子,他无法儿向她解释,如果她知道家里的姊妹几个每年受着那样苦累和委屈,种出来的庄稼一半儿上交公粮,上交的公粮把这些人养得吃饱了撑得抽羊羔子疯病,那她又会是啥样的无奈和伤心啊!他向麦子笑了一下,说:“他们这些人有人供养着。” “谁这么傻?供养得他们吃饱了不干活儿,撑得在这儿抽羊羔疯子病!”麦子很不理解。 “反正有人养着呗,你管谁养他们干啥。”小米见麦子没完没了地问大舅,插话拦住了麦子,说,“今儿跟大舅来县城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了,你就只管把自己的书念好就成。” 小米的大舅推着自行车,前杠上驮着麦子沿着大街向前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这女人的屁股扭得像风摆柳浪打 虽说麦子给小米说得不吱声了,但她的两眼仍不时地左右瞅着大街两边的行人和商店。已经在这个世上生活了七c八年的麦子哪儿见过这样的世面儿?满大街的行人形形色色,满大街的商铺林林总总,满大街敲破瓢的声音唏哩喤啷,满大街的年轻人扯着嗓子嚎啥子“我不知道那么多无奈可不可以再重来”。这里人真的都给吃饱撑神经了,不知道就不知道,扯着嗓子放驴似的嚎个啥呀,跟给疯狗在后面紧撵着似的!她很新鲜地瞅着这个城市的大街,也很新奇地琢磨着在这个城市的这条大街上看到的一切。 这个城市对于小米来说,同样是那样的新鲜和新奇,虽说她在这个世上已经生活十几年了,但是,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大街,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候她甚至这样想,要是没有大舅,要是大舅不答应带着麦子进学堂念书识字儿,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有没有这个福分进一趟这个城市,有没有福分看一眼这样的大街。这个城市,这条大街,要比家里的那个驴堆儿集热闹多了,要比家里的那个驴堆儿集好看多了。家里的那个驴堆儿集,这几年已经有很多人出外干活儿挣钱了,只有到腊月二十几儿了,才看出人多来。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看不出人少来。再看这个地方的人,大多白白净净的都穿得很齐整,不像家里那个驴堆儿集上的人,衣裳的颜色式样都没啥子差别,从身后看,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 小米正琢磨着这里的行人,忽地一股子香气儿扑着脸面就过来了,这香气儿很像野栀子的花香。她正咂磨着这种香气儿,一个打扮得像画里人一样的女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从身边走过去,在这个女人与她肩膀挨着肩膀的时候,那股子香气儿差点儿把她给熏得捂起鼻子打个喷嚏。真的像老少爷们们说的那样啊,城里的女人身上都会冒香气儿。 也就在这个浑身冒着香气儿女人与小米蹭着肩膀要走过去的时候,这个女人斜眼看了小米一眼,那眼神分明高高在上一样。 小米的心里一下子给一股子火儿给撞满了,这是咋了?没招她惹她,狗眼看人低! 那个女人很不屑地向小米撇了一下嘴,屁股扭着像风摆柳浪追浪似的,一吊歪一吊歪的屁股垂子直发抖。她把手里的袋子高傲地朝肩上一搭,母狗跑骚一样走了。 这城里人真是神经病,没招她没惹她的,跟自己耍哪门子的城里人的高贵?要不是怕给大舅惹出啥事儿来,今儿真得打她几个嘴巴子扇她几个大耳刮子!小米回头瞅着那个身上冒香气儿的女人,很想不通地瞪了一眼,怕是打她几个嘴巴子扇她几个大耳刮子,她比羊羔子挨打了都乖。 那个身上冒香气儿女人仍旧忽闪着屁股猫走路似的往前走。 “小米,你咋的了?”小米的大舅向前走了一段路,回头不见小米跟在身后了,停下车子向后面瞅了瞅,见小米正回头看着啥子,向小米喊了一声。 小米听到大舅的招呼,回头紧走了几步追上了大舅,把那个女人撇嘴瞅她的事儿说给了大舅;“这城里人咋的这样呀?咱走咱的路,她走她的路,没招她没惹她的,冲着我撇啥嘴?” “甭搭理她!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咱搭理。”小米的大舅听了小米的话,回头瞅了瞅那个仍吊歪着屁股走路的女人。从那个女人很轻浮的走路姿势上,他就断定了那不是一个规矩的女人。改革开放以来,金钱的意识渐渐在人们的心目中膨胀起来,很多人,包括女人,为了追逐金钱,甚至把仁义和道德都抛开了,刚才这个女人,从打扮和走路的姿势上就可以断定不是一个啥子正经的女人。 “大舅,刚才要不是怕给你惹出啥事儿来,我非扇她几个嘴巴子不可,让她狗眼看人低!”小米心里的气儿还没完全消去。 “小米,别跟她那种人一般见识!她就是”小米的大舅说到这儿,立马就住了嘴,在小米的心里,“小姐”这个名词的意义应该还仅限于大家族里那种足不出户的干净女子。 “她就是天王老子的闺女,也得讲个理儿吧。没招她没惹她的,凭啥对我嘴撇得跟破鞋底子抽的似的?”小米气儿还没有顺开,又回头瞅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小米吃了一个大惊,那个身上冒香气儿的女人不知道从哪儿拽上了一个男人,正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往这边回走呢。是不是这个女人找人出气儿来了?也不会吧,找人出气儿应该是气呼呼的样子,看这女人,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跟老母羊跑羔子似的发贱,应该不是找人回来出气儿的。再说了,她撇嘴看自己一眼,自己虽说想上去抽她几个耳刮子,可自己也没有上去抽呀,她会哪儿来的气儿呢?小米琢磨着这个浑身冒着香气儿的女人,大街上这么多的人,这个女人咋的跟畜生跑窝子似的没了个羞耻? 浑身冒香气的女人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越来越近了,似乎这个女人忘了刚才她对小米撇嘴的事儿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把脸贴着男人的脸嬉笑着说些啥子话。 小米瞅着这个女人,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掉进了云彩眼儿里一样,这城里人就是这样的不规矩?满大街的人来来往往的,这一男一女的两个大人咋的就没羞没臊当着这么多人搂得这么近呢?这要是在黄庄子,还不给人背后戳断了脊梁骨?她不由得向旁边的行人看了看,旁边的行人也真怪了,这样没羞没臊的稀奇事儿,都好像没看见一样?这到底是个啥地方啊! 那个身上冒香气儿的女人搂着男人的脖子从小米身边过去了,没事儿一样向那个男人说了一句:“想我了吧?跟我睡觉舒坦吧!今儿再来两火儿?” 男人向身上冒香气儿女人说不上名堂地一笑,回了女人一句:“今儿呀,不是两火儿,不论火儿,就在你身上不下来了!” 天哪!这两个人睡觉的事儿都能拿到大街上说叨了?这城里人,真不是个好东西!小米瞅着身上冒香气儿女人搂着男人的脖子从身边走过去,这两个人说的话让她不光觉得害臊,还让她觉得恶心。谁家要是养了这样的闺女,这事儿要是给传到爹娘的耳朵眼儿里去,做爹娘的还不羞臊得找个地裂缝儿钻进去? “小米,瞅他们干啥,脏咱的眼!快走吧,马上就到大舅家了。”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瞅着这对男女咬牙瞪眼的,招呼了一声小米,“到家咱好好歇会儿。” “大舅,这城里人咋的就这样不要脸了呢?”小米回头看着大舅,很不能明白地问。 “有句老话咋说的来着?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这城市里住着这老些人,啥人没有啊!”小米的大舅摇了摇头,说,“一个村子里也是一样,啥人都有。” “村子里没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小米板正脸色说,“你看这两个人,都啥成色儿!” “这个地方比村子大多了,人情世故也复杂多了。”小米的大舅叹了一声,说,“别看这个县城不大,每天天南地北的人来往不少,啥事儿在这个地方都能碰上,没啥稀奇的。” “啥?这还不稀奇?”小米的两眼一下子瞪得老大,她瞅着大舅说。 “不稀奇!你看,大街上的人有几个拿这事儿当稀奇事儿看了?那是因为这样的事儿人们在大街上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了。”小米的大舅又摇了摇头。 “人们在大街上见得多了?那这是一个啥样的城市呀?咋的那么多不要脸的人呢?”小米给大舅的话说得愣怔了。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的话说得止不住笑了一下,说:“小米,这个地方不像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都是一家人传下来的,不管远近,还都能顾着祖上的面儿,都能互相用心相处着。这个地方,哪儿来的人都有,张王李赵的,互相之间也没有啥情分,人大都很势利眼儿,眼皮儿活。再说了,这儿的人没啥体力活儿,照麦子的话说,整天吃饱撑得没啥事儿干,就有些人整天琢磨些歪门邪道儿的事儿。大部分还都是本分人家,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小米听大舅这么说,这才觉得这个城市有点儿正常了,要是整个城市里住的都是像刚才那个身上冒香气儿的女人和那个男人,这个城市就脏得跟家里的沤粪池子似的了。 麦子模糊地听着大舅和大姐两个人说话,一直没有言语地瞅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孩子必定是孩子,不管他会多么懂事儿知理儿,但是,面对着稀奇的事物,他的整个心思就会完全被稀奇的事物占满了,满脑子都会是对稀奇事物的疑问。在麦子的心里,放羊已经不是稀奇的事儿了,因为在今儿以前,她几乎天天放羊,羊这种东西,包括羊的生活习性,都已经在她的意识里很深地存在了。薅草,这事儿在麦子的心里也不再是稀奇的事情了,因为在今儿以前,她几乎天天薅草。同样,家里地里的那些活计在她的心里也不再是稀奇的事儿里,因为在今儿以前,她天天要接触家里地里的那些活计。但是,今儿,这个城市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稀奇事儿,因为在今儿以前,城市是个啥东西,她不知道,更不用说城市里会有些啥东西了。今天,这个城市忽然一下子就摆在她的面前了,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忽然一下子摆在她的眼前了,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东西忽然一下子就在她的眼前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心思听大舅和小米姐会说些啥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县城里的学校很气派 小米的大舅推着麦子拐了一个街道,小米紧跟着大舅的车子。很快,那个挂着《沿淮省草庙县第二中学》牌子的大院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到了,咱们到家了!”小米的大舅腾出一只手向这个大院子一指,向小米和麦子说。 “大舅,那写的是啥呀?”麦子瞅着大舅指的那个牌子,问。 “沿淮省草庙县第二中学。”小米的大舅指着校门口的那个牌子,一点一点地向麦子念着说,“等你念书识字儿了,就能认得上面写的是啥喽!” “大舅就在这个学校里教书吗?”小米听大舅向麦子念完那个牌子说完话,瞅着那个牌子问大舅。 “是啊,大舅给安排在这个学校了。”小米的大舅回头向小米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说。 “这学校看起来比驴堆儿集上的那两个学校都气势多了。”小米看着学校的大门,说,“就这大门,上面还有门楼子。驴堆儿集上的那两个学校,没有一个有大门的。有一次我看见他们放学了,乌秧乌秧的学生像一群猪娃子炸了圈一样,四下里乱哄哄地跑。去年我就琢磨着想让麦子去驴堆儿集进学堂念书呢,一来路也远,二来我瞅着那个乱哄哄的劲儿,又担心麦子到那儿吃亏,就拖着到今年了。今年麦子倒有这个福气,大舅你回来了,这回麦子跟着你在这样的学堂里念书识字儿,我也就放心多了。” “小米,这儿是中学,麦子这个时候还不能在这个学校里念书,得先去小学里念。”小米的大舅笑着看了一下小米,说,“到念初中了,麦子才能到这个学校里。” “啥?麦子眼下还不能跟你一起在这个学校里?”小米瞅着大舅,很吃惊。 “上次你跟我说过要麦子跟着我读书识字儿之后,我的工作落实下来,就给麦子跑了念书识字儿的事儿。说来也巧了,县一小有我一个过去的熟人,他帮着我把麦子进学堂的事儿给办了。”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笑着说,“这个你就只管放心了,麦子在这儿有大舅,吃不了亏,也受不了委屈。” “大舅,待会儿你得领着我去看看麦子要去的那个学堂?”小米听了大舅的话,看着大舅说,“别那个学堂跟驴堆儿集上的那两个学堂似的,孩子都像放羊一样四周围跑的都是。” “待会儿大舅领你们去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儿的学校,哪个都比驴堆儿集的学校强多了。”小米的大舅推着车子从大门旁的一个脚门里进了学校的院子,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小米说。 “陈老师回来了!”这个时候,大门里面的一间房子里走出一个穿着很整齐的老人,笑着向小米的大舅打了个招呼。 “赵老师呀,回来了。这是我两个外甥女儿。”小米的大舅向这个老人笑着,说。 “老家来的?”被小米的大舅喊成“赵老师”的老人看了看小米和麦子,向小米的大舅笑了笑。 “老家的亲外甥女儿。”小米的大舅点着头向这个赵老师说,“接小外甥女儿来城里念书,顺便让大外甥女儿来城里看看。” “好,好,好,也该来城里念书,城里的学校比下面的学校教得好。趁着明天礼拜天,带她们姊妹两个在城里好好转转看看。”这个赵老师也点头应着说,“你们先回,休息会儿。” “那我们先回。”小米的大舅跟赵老师招呼了一声,就推着麦子领着小米往学校的院子里去了。 小米的大舅住了两间不算太大的房子,小米进了大舅的住房,四下里瞅了瞅,整个房间里虽说很宽敞,但还是显得有些乱。她把身上的那个包袱往一个椅子上一放,就着手要给大舅收拾房子。 “歇会儿吧,小米,待会儿我收拾。”小米的大舅忙止住了小米,“刚搬进来没几天,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显得有点儿乱了。” 小米听了大舅的话,停了手里拿起的几件脏衣裳,瞅着整个房间又看了一遍。忽地,她在一张桌子上看到了两个镜框子,一个镜框子里站着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另一个镜框子里站着一个很白净的男娃子。她瞅着那两个个镜框子来回看了老半天,回头看了一眼大舅。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瞅着那个镜框子犯愣了,叹了一口气,说:“你妗子,旁边那个镜框子里是你表哥。” “妗子长得很好看,表哥也长得很好看。”旁边的麦子瞅着那两个镜框子说。 “是啊,都没了。”大舅又叹了一口气。 小米见大舅给自己和麦子的话勾出了伤心,瞅着大舅说:“大舅,事儿都过去了,别太难过,眼下你不是有了外甥儿和外甥女儿了嘛。” “是,是,大舅有了外甥儿和外甥女儿了,大舅不难过。”小米的大舅回头看了一眼小米,脸上强笑着说,“就是难过,他们也回不来了,咱的日子还得往前过。” “就是。”小米应着大舅的话,又看了看那两个镜框子,说,“大舅,你有了外甥儿和外甥女儿,等你老了,外甥儿和外甥女儿养着你。” 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笑了笑,说:“你们姊妹几个呀,也别心里老想着大舅我以后会咋的,大舅以后老了,退休了,每月还有退休金养着。只要你们几个以后的日子能过得滋润了,大舅也就心里滋润了。” 麦子瞅了瞅大舅和小米姐,没有说话,紧接着又转着身子把大舅的房间打量了一遍儿。 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支开话题向小米说:“虽说是刚搬进来没几天的日子,上次你跟我说要让麦子跟着我念书识字儿,回来我就先给麦子找了一张单人床,向学校后勤多要了一张课桌儿。这样,麦子放学回来就有地方写字了。”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靠墙放着的一张单人床和那个摆着镜框子的桌子旁边的另一张桌子。 “大舅,让麦子跟着你念书识字儿就难为你了。”小米随着大舅的手看了看那张单人床和那张桌子,回头很难为情地向大舅一笑,说,“这麦子跟了你以后,难为的地方多着呢。只是到时候大舅别烦。” “小米,你这是说啥子呢?麦子是大舅的亲外甥女儿,跟大舅的亲闺女有啥两样儿?大舅能心烦?”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傻闺女,你这话就咱爷儿三个在屋子里说,要是说到了外面去,跟当着众人打大舅的脸没啥两样。” 大舅的话让小米觉得自己对不住大舅了,她向大舅陪着笑脸说:“大舅,我没别的啥意思。我就是说呀,麦子年龄小,脾气也倔,还不懂事儿,怕以后隔三差五会给大舅惹出啥事儿来,到时候大舅就多担待点儿。到时候该说叨也得说叨,该打的时候也得打。” “瞅麦子这闺女没?别看你说她脾气倔,不懂事儿,我倒看好麦子,因为我觉得麦子这个外甥女儿够懂礼知理儿的了。这样的孩子不需要啥子说叨也惹不出啥事儿来。”小米的大舅看了看麦子,然后看着小米,说,“再说了,女孩子要比男孩子规矩得多,也操不了啥心思,大舅还能有啥难为?” 小米冲着大舅一笑,转身把手里的脏衣裳丢进了门后的洗脸盆里,回头对大舅说:“就算是麦子再懂事儿,这家里多了一口人,咋的也不像大舅你一个人的时候那样灵便了。” “家里有了麦子,大舅来来去去的心里倒有个揪角儿了,不会再觉出单来。”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回头向小米笑着说,“身边有个自己家的亲人,咋的也要比一个人过着有意思。” 小米把大舅的脏衣裳按在洗脸盆里,四处找了一下水缸。 “小米,放那儿我自己洗吧,你先跟麦子坐着歇会儿,我出去到邻居张老师家里一趟,马上就回。”小米的大舅向小米说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小米没能找到水缸,大舅的脏衣裳也只好放到脸盆里等着大舅回来弄水了。她看着大舅走出屋子,回头看了看正翻着一本书的麦子。 麦子见小米回过头来看自己,忙用手指着书上的一张插图问小米:“大姐,你看这是啥呀?这么老长的,咋的下面还有轱辘?不像咱们路上看到的大汽车呀!” 小米向麦子凑过去,伸头顺着麦子的手指看着书上的插图,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像汽车,又不像汽车。汽车头是那样的,这东西的头是这样的。汽车后面没这么多的箱子,这个东西后面这老多的箱子。说不是汽车吧,这些箱子下面还轱辘子?说是汽车吧,跟咱路上见到的汽车也真不一样。” “大姐,这书上咋的还有这个东西?”麦子更迷糊了,她瞅着小米问。 小米也很迷糊,难怪那些日子好过的人家要孩子念书识字儿,原来这书上还有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儿的东西。她瞅着麦子手里的书,心里恨不得自己马上也有这样一本书。有了这样一本书,自己就能瞅见在村子里瞅不见的物件儿,就能看到村子里看不到的稀罕物。 “大姐,咱要是认字儿就好了,念念书上的这些字儿就知道是啥稀罕物了。”麦子又翻了一页手里的书。 “轻点儿翻,别手重了把书给翻坏了。”小米提醒了一下麦子,说,“那你就好好念书识字儿,赶上星期啥的,回去把这书上的字儿念给大姐听听,大姐不就也知道是啥东西了吗?” 听了小米的话,麦子抬头看着小米,半天,忽地向小米说:“是呀,大姐,等我会念书了,书上的事儿回去就能念给大姐听了。我念书,大姐听书,书上的事儿大姐就知道了。” “那你就得好好念了,到时候别把书念得跟结巴嘴子火上头似的,半天嘴里也蹦不出一个字儿来,那样就给大姐着急死了。”小米向麦子说,“你把书念好了,到时候把书给大姐念得跟小河淌水似的,大姐听着心里也滋润。” “大姐,你放心了,我跟着大舅念书,有啥不会的我就问大舅,一准把书念得烂在肚子里一样。到时候回去给你就不用拿着书念了,直接从肚子里往外倒。”麦子向小米很是一回事儿地说,“到时候我要是倒错了一个字儿,你就拧我的嘴。” “成!”小米听了麦子的这话,心里跟一下子灌了一肚子蜜糖水似的滋润,她向麦子笑着说,“要是倒不错,大姐就给你做双绣着蝴蝶花儿的新鞋!” 两姐妹对着麦子手里的那本书就这样很开心地说着些关于这本书的话,像过年吃了一顿五花肉的饺子,那个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城里人真方便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小米的大舅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龄和小米差不多的闺女。小米的大舅进了屋,把身后的闺女介绍给小米和麦子说:“这是邻居张老师家的闺女,我过去的时候她还在写作业呢。我让张老师给她放个假过来陪你们姐妹俩玩会儿,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出去,领你们姊妹两个在县城里转转看看。” 张老师的这个闺女长得很秀气,像羊群里蹦出来一只兔子,就是这闺女白净的脸上给啥架子架了两个酒瓶底子似的玻璃片子,把这闺女的这双眼遮挡得老显得是眯缝着一样。小米先是对这闺女笑了一下,马上就瞅着这闺女脸上的玻璃片子皱起了眉头,这么白净的闺女,这张脸给两个玻璃片子一遮,咋的都让人看着觉得别扭。 这个时候,张老师的闺女从脸上摘下那两个玻璃片子用嘴向上面哈了哈气儿,然后扯起衣襟把哈了气儿的玻璃片子擦了擦又架到脸上了,这个时候他的两眼才显得不像刚才那样眯缝了。 麦子也对张老师的闺女感到稀奇了,好好的一个闺女弄两个玻璃片子架到眼前干啥?还把两只眼给遮挡得老是睡不醒似的眯缝着。 “你这眼近视多少度呀?”小米的大舅瞅着张老师的闺女问。 “六百了吧。反正不戴眼镜啥东西我都看不清。”张老师的闺女看看了一眼小米的大舅,说,“就这副眼镜,四百度的,现在戴着它看什么东西也是模模糊糊的。” “那就不止六百度了,赶紧让张老师给你再配副镜子吧。要不然,就近视得越来越严重了,这也是你熬夜看书学习熬得。”小米的大舅很吃惊地看着张老师的闺女。 “不熬夜哪成呀?快毕业了,这个时候再不抓点儿紧,升学考试就麻烦。”张老师的闺女摇摇头说,“我爸说明天带我去验光配镜子,再不配,感觉着这两只眼真的要瞎了。” 小米给张老师的这闺女的话说得心里一惊一惊地打吓愣,咋的?这念书识字儿还能把眼给念瞎了?她不由得瞅了一眼麦子,要是念书识字儿能把眼给念瞎了,咋的也不能让麦子念书识字儿了,就是一辈子做瞪眼瞎儿,也不能当个真看不见东西的瞎子! “嗨,这跟你平时不注意用眼有很大的关系。用功归用功,熬夜归熬夜,注意一下灯光的强弱,注意一下劳逸结合,也不至于近视到这个程度。”小米的大舅很可惜地摇摇头说,“我教书也有些年头儿了,平时我对我的学生用眼很在意,从我手里出来那么多的学生,还真没有过像你近视这么严重的呢。我的学生,一百个有九十几个不戴眼镜的,就是有那么几个戴眼镜的,也就是二百度的近视,最多不超过三百度。这样的近视,摘了眼镜不耽误干别的什么。平时张老师也没有注意要求过你注意用眼吧?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不会近视的。” 大舅的话让小米在心里出了一口长气儿,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瞅了瞅张老师的闺女,又瞅了瞅麦子,然后盯着大舅看了一眼。 张老师的闺女向小米的大舅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小米和麦子,笑了笑,说:“我叫张咪儿,跟你们的大舅陈老师住隔壁邻居。张老师刚才过去要我过来陪你们姊妹两个,说你们两个以前没有来过城里,让我待会儿跟你们一道挨着转转走走。” 小米回着张咪儿一笑,竟然不知道该咋的向张咪儿说话了。 “这两个闺女没来过城里,拘束。”小米的大舅见小米不知道该咋的跟张咪儿回招呼了,从旁边插过话来向张咪儿说,“待会儿你们熟悉了,她们姊妹俩就不会拘束了。”说着,他又看着小米,向小米说,“张咪儿这闺女就住在大舅的隔壁,平时很听话,今儿大舅让她过来陪你们姐妹俩说会儿话。你们都是女孩子,能说到一块儿去。” 听了大舅的话,小米又向张咪儿笑了笑,说:“我们姐妹两个来大舅这儿,倒麻烦你了。” “这个倒没啥麻烦,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张咪儿笑着向小米说,“我们家跟陈老师住邻居,陈老师刚到这个学校,我们两家来往得多一些。” “那我得谢谢你们家了。”小米说,“我大舅刚搬来,日子上肯定有很多不如是的地方,这些日子我大舅也肯定没少张罗你们家。以后,我家的麦子跟着大舅在这儿念书识字儿,他们要是有啥紧手儿的时候,肯定还会麻烦你们家,我就先在这儿谢谢你们家了。” 小米的话让张咪儿很吃惊,听人们说,农村的孩子都野,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今儿听小米说的这几句话,咋的都觉得人们的话有些跑偏了。 “待会儿我得先给大舅洗洗衣裳,就麻烦着你跟我们家的麦子说会儿话。以后她就在我大舅这儿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了,跟你就常来往了。我在这儿也托你一件事儿,以后我大舅要是忙不过来,你就给帮着照看一下我们家的麦子。”小米看着张咪儿,很真心地说,“还有,我大舅要是忙了,麦子念书有啥不懂的地方,你也能教教她。” “这没什么。”张咪儿向小米点着头应了小米。 小米的大舅听着小米向张咪儿说的话,心里更佩服自己的这个外甥女儿了。张咪儿虽说跟她小米一样是个女孩子,对于小米来说,张咪儿是个陌生的人,但她小米对着一个不曾谋面的生人能不怯不惧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别说是个女孩子家,就是一般的男孩子,也不一定就能做到这一点。如果小米不给那个家耽误了,如果小米能在某个单位跑外交,也一定会让那个单位的外交部门局面玲珑。只是可惜了,可惜她小米生在那个家了! “张咪儿姐,这个是啥东西呀?”旁边的麦子见张咪儿答应了小米姐的话,马上就一手拿着那本书,一手指着书上的一个图画走过来向张咪儿问。 张咪儿笑着凑近了麦子手里的书,被叫做眼镜的玻璃片子差点儿能挨到书上了。她瞅着麦子指的图片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眯缝着两眼,笑着向麦子说:“这个就是火车!听说过吗?一个火车头后面能拖上几十节儿的车厢,好几里路那么长呢。” “那么老长呀!”麦子瞪大了两眼盯着张咪儿说,“以前听村子里的人说过火车,就是不知道火车是啥样。” “这回知道了吧。”张咪儿笑着向麦子说,“等你念到了初中,你还会知道火车的动力原理,知道火车为什么可以在后面拖那么多的车厢。” “你这个时候跟她说动力原理,她听不懂。”小米的大舅听了张咪儿对麦子说的话,笑着向张咪儿说,“这个时候你要是跟她讲什么原理,本来她就晕乎,你越讲他就更晕乎。” 张咪儿向小米的大舅笑了一下,说:“那是,等她上了初中,老师一讲她就明白了。” 小米看着大舅和张咪儿,独自笑了一下,就转身端起按有大舅的脏衣裳的洗脸盆。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又着忙着要给自己洗衣裳,叹了一声,向小米说:“你这闺女呀,就是闲不住。我看了,这几件衣裳你要是洗不上,心里就踏实不了。” 小米回头向大舅一笑,问:“大舅,水缸在哪儿呀?” “大舅这儿没有水缸。”小米的大舅向着小米说,“大舅这儿有自来水。”说着,他走出房门向旁边一指,“看到那个水池子没,那儿就是自来水。” 小米跟着大舅走出房门,顺着大舅指的方向看了看,心里却觉得纳闷儿,那就是一个水池子,水池子旁边轴着一根铁棍儿,哪儿有水呀。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弄不明白自来水,就头前向自来水池子走去。 小米端着盆跟着大舅来到了水池子旁。 “看见没?这样一拧,就有水喷出来了。”小米的大舅来到水池子旁,一手拧着水龙头向小米示范了一下,“这样一拧,水又给关上了。” 这城市里真的稀奇了!不用打井,大舅的手那么一拧,这个东西就能哗啦喷出水来。再倒过来一拧,水又眨瞪没了。小米瞅着大舅手里的水龙头,皱着眉头琢磨着这东西是咋的把水给从地底下弄上来的。 “这是自来水。先用抽水泵把水从地下抽到水塔上,水塔上再放下来。”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对眼前的自来水感到稀奇,就向小米大致说了自来水。 小米明白不明白地向大舅点着头,问:“大舅,我刚才咋的没瞅见你这儿有皂角呀?” 小米的大舅笑了一下,说:“哪儿还用皂角洗衣裳呀?” “村子里大多数的人家都是用皂角洗衣裳。”小米说。 小米的大舅一下子想起了小米给麦子洗头的情景,用皂角洗衣裳啥的,那是很原始的办法。在当今这个社会,如果把小米他们还在用皂角洗衣裳这个事儿说出去,绝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说是传说或者是故事。但是,这是自己亲眼见过的事实。想到这儿,他伸手从小米的手里夺过那个脸盆,向小米说:“今儿大舅教你洗衣裳!” 小米给大舅的话说了个愣怔,咋的?自己洗了这么些年的衣裳了,大舅还当自己不会洗衣裳了?她很迷糊地看着大舅,心里咋的也琢磨不透大舅为啥会说教自己洗衣裳。但是,她还是跟着大舅重新回到屋里去。 小米的大舅进屋之后,把脸盆里的衣裳拿出来,端起旁边的一个热水瓶往盆里倒了些热水,又从洗脸盆旁边的一个只有小半桶水的水桶里舀出一塑料水瓢的水倒进洗脸盆里,用手把盆里的冷热水搅了搅,伸手又从脸盆架子下面拿出一袋儿洗衣粉,向小米说:“这是洗衣粉,先倒出一些在水里化了,再把脏衣裳放到水里泡上半顿饭的工夫,这样再洗就省力了,也能洗得更干净了。” 小米看着大舅从那个花袋子里倒出一撮子给大舅说成是洗衣粉的红芋片子渗子一样的粉末子放进了水盆里,用手那么一搅和,水盆里眨眼起了满满的泡泡儿,心里更觉稀奇了。这办法要是能洗衣裳,真比用皂角洗衣裳容易多了。 小米的大舅把放进盆里的衣裳来回按了几下,整个衣裳都给浸透了,他甩了甩两手,用毛巾把手擦了擦,向小米说:“这样泡上一会儿就能洗了。” 小米见大舅这样把脏衣裳泡了,一下子真的觉得不会洗衣裳了。 “小米,今儿你别急,看大舅咋的洗衣裳。”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瞅着自己跑进盆里的脏衣裳直发愣,向小米说,“简单着呢,比你用皂角洗衣裳省心多了。” 小米的眉头一直没能松散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学校真的不平等 “大姐,你过来看,张咪儿姐说这是外国人,黑得跟锅底似的。”这个时候,麦子很惊奇地喊了一声小米,“女的也黑,也跟锅底一样。” “还有这样的人?”小米给麦子又喊了一个激灵,还有这样的人?她向麦子凑过去,伸头瞅了瞅麦子指的图片,还真是,这图片上的人还真黑。这人咋的这么黑?整天不洗脸吗?她抬头很不明白地看着张咪儿,指了一下那个图片儿,说,“这是哪儿的人呀?咋的会长得这样跟锅底似的?” “非洲人,就是这样的人种,生下来就是这样。”张咪儿笑了一下,说,“这个世界上不光有这样的黑种人,还有白种人,咱们这些人是黄种人。” “咋的跟猪似的?有黑猪,白猪,还有花猪。”麦子接过张咪儿的话问。 小米的大舅给麦子的这句话说得止不住笑了一声,说:“麦子还真会联系,把人跟猪联系到一块儿了。” 小米的大舅的这句话惹得张咪儿也笑了。 小米见大舅和张咪儿都笑了,眉头一皱,马上也松开了眉头也跟着笑了。 “你们笑啥呀?不对吗?张咪儿姐说有黑种人,有白种人,咱们这些人又都是黄种人,这跟猪没啥两样呀!”麦子见大舅他们三个都对自己的话笑了,瞅了瞅大舅他们几个,皱起眉头说,“猪也有黑猪c白猪和花猪呀。这两年村子里还有人家养了说白不白说黄不黄的黄毛儿的猪,这不是跟张咪儿姐说的黑种人c白种人和黄种人一样吗?” “一样,一样。”小米的大舅向麦子笑着点头说。 “一样你们笑啥?”麦子不明白地瞅着大舅他们几个。 “笑你脑袋瓜子转悠得快。”张咪儿笑着向麦子说,“能把人和猪转悠到一块儿去。” 小米在旁边看着大舅c张咪儿和麦子,笑得很开心。从大舅和张咪儿对麦子的笑里,她好像看到了他们两个人对麦子的认同。 “麦子这脑瓜子再转悠一会儿,能转悠得把人笑得肚子疼。”小米的大舅仍旧笑着说,“念书之后,脑袋瓜子还能一直这样转悠就好!” 小米从大舅的这句话里听得更明白了,大舅和张咪儿的笑是在夸着麦子脑袋瓜子好用。她的心里一阵的落实和轻快,麦子的脑袋瓜子好用,以后就能念书念出点儿名堂来。她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张咪儿,然后看着麦子,忽地觉得麦子眨瞪变得比在家时还要伶俐。 麦子给大舅的话说得眨巴了几下眼睛,问大舅:“脑袋瓜子这样转悠不好吗?” “好!好!好!”小米的大舅向麦子夸奖着说,“念书,脑袋瓜子就得这样转悠。” 小米见自己插不上大舅的话,蹲下身子按了几下泡在脸盆里的脏衣裳。就是这样轻轻地按了几下,她惊得差点儿坐到地上去。就是轻轻地按了几下,脸盆里的水眨瞪就显出脏来。这洗衣粉洗衣裳,还真比皂角管用。她把衣裳捞起来两手搓了搓,这一搓,她更觉得洗衣粉这东西神乎了,衣裳上的脏东西眼睁睁地就能瞅见往下掉。皂角那东西洗衣裳,得先砸碎了在水里沤着,沤出沫沫子来才能洗衣裳。虽说那样费事,衣裳洗起来还是那样的不省力,两个膀子累得酸疼,也不准就能把衣裳洗得干净了。这洗衣粉,眼瞅着就能把衣裳上的灰洗下来,就一准能把衣裳洗得干净。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给自己洗起了衣裳,张嘴想止住小米,可他知道止不住小米,忙改口有些难为情地说:“这些日子太忙了,衣裳穿得都脏成这个样子了,搓几下就是一盆的脏水。” “这哪算脏!你没见村子里的人家洗衣裳呢,洗出的脏水就跟糨子似的,稠嘟嘟的放块石头在脏水面上都不会往下沉。”小米搓着手里的衣裳,抬头看了一眼大舅,笑着说,“村子里的人洗衣裳,投过几遍的水也比这稠多了,那才叫脏呢。” 是啊,虽说自己离开村子这么多年了,毕竟自己是农村里走出来的孩子,村子里的人是咋样的生活,自己忘记不了,整天风里雨里在地里滚爬,一身汗一身土,衣裳能穿得干净?村子里的女人,家里地里地忙,整天累得腰都伸不开了,哪还有那份儿精力能把衣裳三天两头儿的洗c哪儿还有精力把衣裳洗得干净了?可以这么说,村子里的很多女人洗衣裳,就是把脏衣裳在水里过上几遍,浮灰洗去了,渗进衣裳里的灰土还留在衣裳里,也就算把衣裳洗得干净了。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卖力地为自己搓洗着脏衣裳,心里不光为小米一个人感到酸,也为很多像小米一样生在村子里的女子感到酸。 小米洗衣裳绝对是轻车熟路,不大会儿,泡在盆里的几件衣裳就给她洗了一遍。她唯恐洗得不很干净,就翻过来又重新把洗过的衣裳搓揉了一遍。 小米的大舅在旁边看着小米这样卖力地给自己洗衣裳,心酸地向小米说了一句:“不用这么费事地洗,我这衣裳上都是浮灰,见水一搓就掉了。” 小米当然知道大舅的衣裳不会像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的衣裳那样脏,但是,老少爷们们在一起,都穿着磨刀布子一样的脏衣裳,大哥也就不笑话二哥了。大舅这就不一样,出来进去的都是跟有脸面的人在一起,衣裳要是穿得邋遢了,就会招人笑话。她抬头看了一眼大舅,说:“大舅,再是浮灰,也得多洗两下才能干净。” 小米的大舅摇头独自笑了一下,小米这闺女,太知理儿了,以后要是嫁个踏实的后生,后生只要肯出力气干活儿,有小米在后面帮着里外支应,日子一定能过出个摸样来。 小米把大舅的衣裳又洗了一遍,然后就起身端着脸盆出去到外面那个装有水龙头池子上去投洗。 水龙头喷出哗哗啦啦的水来。 小米一遍一遍地投洗着大舅的衣裳,直到水盆里的水洗得清清凉凉的看不出一丁点儿的脏来,她这才把衣裳拧干了,端着脸盆回到大舅的屋里去。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进了屋,招呼着小米说:“先歇会儿,衣裳放那儿我来晾。”说着,他从门后脸盆架子上面的那根绳子上取下了几个竹子弯成的晾衣架儿。 小米有些纳闷儿了,瞅着大舅不知道大舅要干啥了,晾衣裳归晾衣裳,拿那些东西要干啥呀?那些东西能晾衣裳? 小米的大舅用一个晾衣架儿先撑起了一件上衣晾在拴在门口两个走廊柱子上的晾衣绳子上,接着又用一个带着两个夹子的晾衣架儿夹住裤脚晾了出去。 小米瞅着大舅这样晾衣裳,不光觉得稀奇,也琢磨着这样晾干的衣裳一准要显得板正。怪不得今儿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人衣裳都穿得有棱有角的呢,原来是晾衣裳里面的学问!她像忽地做梦醒了一样,自己回去也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虽说家里很难找到竹子,可家里的木棍儿多的是,只要在肩膀长短的一根木棍儿中间拴根小绳儿,晒衣裳的时候把小绳儿往晾衣绳子上一拴,比这用钩子挂着还要稳当,再大的风也刮不掉,比这样用竹子做出来的东西还要好使唤,以后再洗衣裳也能这样晒干了。 小米的大舅晾完了衣裳,向小米笑了笑,说:“还是有外甥女儿好,衣裳洗得干净!” 小米给大舅说得有些难为情了,笑了一下,说:“大舅,趁着这个空儿,你领着我和麦子去麦子要去的学堂看看吧。” “咋的?还不放心?”小米的大舅笑着向小米逗着说,“那可是咱们这个县城里最好的小学了,要不是我有个多年没有来往的熟人在那儿,还别说,麦子还真进不了那个学校。” “大舅,那就你多费心了。”小米很感激地向大舅说,“不是我不放心,我这回去,豆子哥他们几个要是问我麦子进的那个学堂咋样,我也好跟他们说叨儿,也让他们几个把心给放到肚里去。我要是啥也说不上来,他们几个心里也踏实不了,别跟驴堆儿集上的那两个学堂似的,整天跟个放牛场子一样,那样的学堂,学生娃子能念出啥好书来!” “成!待会儿大舅就领你们去一小看看。”听了小米的话,小米的大舅琢磨也没琢磨,就答应着要带小米她们去县一小看看。 “陈老师,你能把麦子弄进一小去?不简单!”旁边的张咪儿听了小米大舅的话,很惊奇似的地说,“那你得走多大的后门儿呀!那个学校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干部子弟的孩子,你刚调回来就能把麦子送到一小读书,真是神了!” 小米的大舅向张咪儿笑了一下,说:“一小有我一个熟人,事儿也好办。”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自打上次从小米家回来之后,他一方面张罗着自己的工作安排,一方面活动着麦子读书的事儿。原本他打算要求回到驴堆儿集上去教乡镇中学,那儿离小米他们家也近,照顾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也方便。可是,从小米家回来之后,他琢磨着要带着麦子读书,不管咋说,下面的教学条件跟县城里差了一大截子。为了能给麦子创造出一个好的学习条件,他就听从安排进了县第二中学,然后,他把上面给的安家费连同两个月的工资都花在麦子上学上了,最后剩了两百多块钱,他拿给小米他们家了。刚才他去隔壁的张老师家并不是真的要喊张咪儿过来陪小米和麦子,而是从张老师那儿借了二百块钱,想让小米在城里转转,顺便给小米买身新衣裳,再给豆子他们几个捎点儿什么回去。 “其实,我感觉一小不如二小。一小的孩子仗着爹娘都是官员,以后不用担心前程,学习风气不如二小。二小里的学生都是市民c工人的孩子,以后没有什么靠山,学习风气要比一小浓厚。”张咪儿看着小米的大舅,皱了一下眉头说,“要是让麦子进二小,你也不用费多大的事,让咱们二中给你开个证明,证明麦子是你的子女就可以直接进二小了。” “这个,我倒是打听了。有一点你没有考虑到,一小里的孩子都是干部子女,老师得罪不起,不管学生的学习风气怎么样,老师都得用心去教。再说了,全县最好的小学教师都给一小挑去了,师资力量要比任何一个小学雄厚。我设法让麦子进一小,看到的是一小的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小米的大舅向张咪儿说,“麦子这闺女很懂事儿,进了一小之后,一定会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好好读书,绝不会跟其他的学生比别的什么东西,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资本和其他同学相比,只有把书念好了。” 小米听着大舅的这话,心里一阵儿的堵腾,她原来还当麦子跟着大舅来县城读书跟去驴堆儿集那儿的学堂一样,大人把孩子领过去交钱就能读书了,这县城里的孩子进学堂念书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陈老师这样的想法也对,不管咋说,一小是全县小学当中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最好的小学,只要自己用心学了,一小出来的学生各方面都很优秀。”张咪儿听了小米的大舅的分析,点头认同了小米的大舅的想法儿。 “小米,听大舅一次。今儿要不是送麦子跟大舅来城里念书,不知道你啥时候能进一趟城。今儿好不容易进城里一趟,就满城里走走,看看新鲜。”小米的大舅转头看着小米说,“今儿我也让张咪儿过来陪着你和麦子了,待会儿咱们四个先到街上看看,大舅再领你们看场电影。县城这个地方,夜晚也很热闹,灯红酒绿的,你看看跟村子里的夜晚有多大的差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城里人知道农村人不容易啊 小米虽说心里记挂着家里的姊妹几个,但大舅求着自己一样的话让她觉得难为情再推着说要回去了,她不由得向大舅点了一下头。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答应了,看了一眼张咪儿和麦子。 “我得先跟爸妈说一声。”张咪儿向小米的大舅说着,转身就出了门。 “听张老师说,张咪儿这闺女学习成绩在整个年级都排在第一c第二的。”小米的大舅看着张咪儿后脊梁影子向小米和麦子说,“以后麦子念书能赶上张咪儿这闺女就好了。” “大舅是说张咪儿书念得好?”大舅的话让小米追着张咪儿的后脊梁影子看了一眼,回头问大舅。 小米的大舅点了点头,说:“是,这闺女的书念得很好,很多的男学生都赶不上。” 小米大舅的话让小米吃了一个大惊,看起来,张咪儿这个闺女长得不算多惹眼,咋的就能把书念得这样好呢?是不是这念书识字儿跟一个人的长相没啥牵扯?不由得她看了一眼麦子,以后麦子要是能把书念得跟张咪儿这样就成! “以后只要咱们家的麦子下功夫,一准书念得比张咪儿这闺女还好。”小米的大舅似乎看透了小米这个时候的心思,笑着看了一眼麦子,然后向小米说,“看得出来,咱家的麦子脑瓜子要比张咪儿的脑瓜子激灵,念书比张咪儿要会得快。” 大舅的话让小米很开心地一笑,说:“那是,在村子里我就觉得咱家的麦子跟个小大人似的,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没她会想事儿。” 小米的大舅听着小米的话,看着麦子一笑,说:“看得出来,咱家的麦子长得就是以后有大出息的模样,以后准会有大出息!” 麦子这个时候把手里的那本书往下一放,看着大舅和小米说:“以后我就想让大姐他们几个享福!” “成,有这个想法就成!”小米的大舅听麦子这么说,很满意地向麦子赞许着说。 小米听着大舅对麦子这样的赞成,好像一下子看到了麦子以后有了大出息一样,止不住脸上笑了。 “小米,待会儿咱们上街你得听大舅的!”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笑了,趁机说,“大舅说啥你就听啥,别跟大舅打别扭。” 小米向大舅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张咪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小米瞅着张咪儿,觉得张咪儿一下子变了模样,就是没看出来张咪儿哪儿变了。她又上下把张咪儿费心地看了几个来回,发现张咪儿脸上的那两个给叫做眼镜的玻璃片子变了。这个时候的张咪儿,脸上不再是那副边子很宽的眼镜了,而是玻璃片子四周围镶着很细的明晃晃的铁丝儿,这种铁丝发出的光有点儿晃眼。 “陈老师不是说要看场电影吗?我也很久没有看电影了,就跟同学换了副眼镜。”张咪儿见小米和陈老师都瞅着她觉得稀奇,笑了一下对小米的大舅说,“同学的这副眼镜度数比我的那副度数深一点儿,能看得清楚。” “我说怎么看着你,感觉跟刚才不一样了呢。”小米的大舅瞅了瞅张咪儿脸上的眼镜,笑了一下说,“这副眼镜戴着显得比你的那副戴着秀气一些。” “我爸也说打算明天给配一副这样的眼镜。这样的眼镜轻一些,不很压鼻子。”张咪儿说,“感觉这镜片儿不像是玻璃的,挺轻巧的。” “那就让张老师给你配一副这样的眼镜。”小米的大舅向张咪儿说着,看了看小米和麦子,“咱们这就走吧。” “走吧。”张咪儿应了一声,走到麦子跟前拉起麦子的手就往门外走。 小米跟着张咪儿也出了门。 小米的大舅最后出门,把门上落了锁。 “咱们先去哪儿?”张咪儿回头看着小米的大舅问。 “先到街上转转吧。”小米的大舅不自觉地把手插到口袋里摸了摸。 “成!先到商业街转转吧,那儿人多。”张咪儿建议似的向小米的大舅说。 小米的大舅向张咪儿点了点头,说:“先去商业街,顺便在那儿买点儿东西。” 得了小米的大舅的这句话,张咪儿像出笼子的鸟儿一样,扯着麦子的手,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引路了。 “大舅,啥是商业街?”走在后面的小米有些难为情地问大舅。 “商业街,就是街道两边都是卖东西的,热闹着呢。”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笑了一下说,“待会儿你到那儿就知道了,要是赶在晌午,满大街的人挤不动。这个时候人少了些,不过,还是比其它街道上热闹。” “那就像赶集似的呀?”小米说。 “是。”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点着头回答说,“乌秧乌秧的人,每天都是这样。我回来的这些日子,经常去商业街添置一些用的东西,去到那儿就有些犯愁,那么多的人,本来几步就能到的店铺,得挤老半天才能到。” “咋的会那老些人?”小米弄不明白了,“这个县城到底住有多少人呀?” “不光是县城里的人,大多数还是从村子里来的人。你想,全县的人都往这儿挤,人能不多吗?”小米的大舅说,“还有外地人往这儿来,这个县城本来就不大,就更显得人多了。” “这人都往这儿挤干啥?”小米更觉得迷糊了,“村子里的人不好好在家种地,往这儿闲溜达,我看呀,都不是啥成手的好人。”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的这话说得一笑,说:“小米,现在很多的事儿跟你也说不清。不是来城里溜达的人都不是啥成手的好人,是村子里眼下很多人手头宽敞了些,来城里买些时兴的东西,还有很多是做买卖的贩子来城里批货回去卖。这样一来,城里就显得人多了。” 就这样一路小米和她大舅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大街上。这个时候的大街要比刚才他们回来时热闹多了,很多骑着洋驴的人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看得小米觉得他们都在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 “要不是今儿是星期六,这个时候大街上的人会更多,因为到下班时间了。这些骑自行车来往的人大多是一些轮休单位的职工,这个时候赶着下班往家回呢。”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对大街上的行人觉得稀奇,笑着向小米解释说,“咱们这个县城没啥要紧的工业单位,也看不出人多。大舅以前所在的那个城市,那个人多,不管是不是赶上星期天,这个时候满大街的自行车一辆挨着一辆,整个大街就像浇地的水渠一样,那个人啊,就是水渠里的水,你说那人该咋样一个多法儿!” 还有那老些人的城市?小米不敢相信一样看了大舅一眼。 “小米,你们姊妹几个都没有出过村子到过大地方,跟大地方相比,大舅以前所在的城市是个西瓜,咱们这个县城就是个西瓜子儿,小得远了去了。”小米的大舅说,“你上次跟我说想让豆子出去挣钱去,大舅挺赞成的。让豆子出去,一来能挣钱,二来也见见外面的世面儿。有时候啊,这人在外面一呆,就觉出了咱们跟外面的人差多远了。不是大舅说这话有啥意思,整天在村子里呆着,出来进去就是那几亩地,外面的世道儿啥样了,人家把咱们撇下多远了,咱都不知道。我倒是想,等豆子的婚事儿完成了,他要是不愿意出去,你就出去看看。这可不是大舅逼你往外撵你,这个世道已经变得都快十来年了。这十来年,人家已经把你们姊妹几个甩下去很远了。大舅也知道,这十来年你们还都很小,没有能扛事儿的人。眼下你们都大了,就麦子小些,现在跟着大舅了,没有啥子大的挂念,趁着这个时候去外面多挣些钱,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马上就能好起来。不知道你算过没,就那十来亩地,你们每年都在往里面赔着种,去掉公粮c统购等一些上缴的任务,去掉种子c化肥c农药,秋季儿的收成赔到夏季儿的投入上,有个灾荒啥的,恐怕还不够赔。这样年干年干,啥时候日子能真的有个好转?我听说呀,眼下人家外出挣钱的一天能挣上快二十块钱了,你算算,一天都能挣上快二十块钱,一年下来能挣多少?多少亩地种一年的收成才能赶上一个人在外面挣的钱?这样算也成,现在的小麦一斤三毛多一点儿,一个人在外面就按一天挣十五块钱,就是将近五十斤小麦,十天半个月下来就是一亩地一年的收成,那么,干一年下来呢?老古语话说,这人,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一辈子穷。” 小米琢磨着大舅的话,觉得大舅跟自己琢磨得一样,只是自己没有大舅这样算计过,反正自己从村子里猫春他哥身上看出来了,出门挣钱比单守着家里的地要强多了。今儿大舅这样一算计,自己倒琢磨出来了,一个人在外面挣上一年的钱,能抵上家里几十亩地的收成,赶上人们说的以前的小地主家的一年的收成了。 “大舅今儿跟你这样一说,你心里也别着急,眼下咱得先把豆子的亲事儿给落实了。等豆子的亲事儿落实了,大舅跟豆子坐下来好好掰扯掰扯,他要是不愿意出去,就把家里的那十来亩地让他种着,你出去。”小米的大舅看了看小米,说,“到时候大舅想办法给你找给可靠的人带着你,这样,大舅也放心些。” 小米出了一口很重的气,说:“是啊,眼下要紧的是先给豆子哥把亲结了。豆子哥的亲不结,我是啥心思也没了。” 小米的大舅也跟着小米出了一口很重的气,看了看小米,这闺女,哪儿像一个十五c六岁的闺女家,说句不好听的话,上了点儿年纪的母亲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她小米知道这样为一家人操心。只是可惜了多好的这么一个闺女,遇到了短命的爹狠心的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小米以为胸罩是连起来的两个口 麦子和张咪儿在前面有说有笑地向前走着,那个一蹦一跳开心的样子很招人眼馋。也真怪了,麦子这闺女在家的时候很少跟村子里的人这样说话,不是家里有个啥事儿要她跟人家来往了,她就很少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猴七猴八的满村子乱窜,她心里总是防着别人似的躲着人家。今儿见到这个张咪儿,到跟认识了多少年的熟人一样没啥子生分。小米在后面瞅着麦子和张咪儿,虽说大舅是自家的亲舅,必定他是个大人,又跟麦子不是太熟络,咋的麦子跟着大舅一开始会觉得别扭。不过,从麦子跟这个张咪儿见面就熟络的这个份上来看,以后有张咪儿这个闺女跟麦子做邻居,两个闺女能时常在一块儿说说笑笑,自己倒不用太担心麦子在这个地方落单了。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瞅着前面的麦子和张咪儿脸上露出了开心的模样,对小米笑了一下说:“也怪了,听张老师说,张咪儿这闺女平日里很不合群儿,今儿跟麦子只是初次见面,倒是这样的熟络。以后她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大舅也会心里踏实,因为张咪儿学习成绩好,麦子经常能跟她在一起,一准也能给她带得知道多用功。不是有这句话吗,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子装假神。麦子跟着张咪儿在一起来往,时间一长,耳濡目染的就更懂事儿了。” 小米给大舅的这话说得心里很踏实一样看着前面的麦子笑了。 草庙县城的商业街并不像见过世面的人在其他城市看到的商业街那样宽广,也没有其他城市的商业街那样一样看不到头的长度,更没有其他城市的商业街那样豪华的建筑。草庙县的商业街就是一个街筒子,估摸着也就半里路那样的长短。街道的一面是一排溜儿的两层小楼,上面住人或者存物,下面每间门面四叶的木门折叠着开。街道的另一面是草庙县第二小学的学校院墙,只是学校院墙的两头分别有几间二层小楼。商业街也就十几米的宽度,两边的商贩把摊位再占些街道,中间行人能通性的地方也就有七c八米那样宽了。七c八米的宽度对于四面八方纷纭而至的客商来说,那就是独木桥了,南来北往的客商挤得整条商业街上水泄不通,也把口袋里的一些票子挤给了街道两旁的商家。街道两旁的商家每天晚上忙着把聚敛的大大小小的票子分开来打成捆儿,然后一手拿起一捆儿票子,一手蘸着唾沫,合不拢的嘴巴跟着手指头咕哝着“一c二c三c四c五c六c七c八”。就这样,他们数了一捆儿又一捆儿,两个膀子数酸了,嘴巴里的唾沫也给手指头蘸干了,嘴巴也咕哝得嘴圈子磨出泡了,但他们仍一脸兴奋地涨着脸色把聚敛来的票子放在面前,两眼放光地紧瞅着,心里盘算着赚来的这些票子该咋的用项。有人盘算着拿这些票子滚雪球,有人盘算着去酒店喝酒,也有人忙了一天没觉得累,盘算着拿这些钱去洗头房找个鸡解乏。这个世道儿也真是,有人想去洗头房找鸡,也就有这样的鸡。有些理发店挂着理发的牌子开始不理发了,有些理发店干脆改成洗头房的牌子用自己下面的肉盆给男人洗下面的小头儿了。当然,这样的变化对于村子里的很多人来说,还不觉晓。 沿街两边摆着各种摊子,靠着一排溜二层小楼的那侧,摊子连着门面里的货架儿,一家挨着一家,啥子针头线脑,锅碗瓢勺,绒衣绒裤,居家过日子需要的东西在这条商业街上基本上都能看得到。 小米跟着大舅进了商业街,虽然这个时候商业街上的人不如大舅说的像晌午时那么热闹,可是,人来人往的把整个商业街吵嚷得还是不够安静。她来回向街道的两旁看着,咋的?这儿针头线脑锅碗瓢勺都有,咋的没有犁地的犁子和播种的耧这样的农具呢?也是,城里的人不种地,用不着这样的家伙什儿。她忽然想明白了似的独自笑了一下,到哪山砍哪柴,城里人不种地,也就不置办这些东西,商家也就不卖这些村子里才能用得着的家伙什儿。 麦子和张咪儿在一个摊子前停下来。麦子手指着摊子上的啥子东西看着张咪儿,像是在向张咪儿打听啥子。 小米紧走了几步赶上了麦子,她唯恐麦子看出啥子稀奇来,招得大舅花些冤枉钱。 小米的大舅也追上了麦子,瞅着麦子正对着一个很好看的书包不舍地看,心里马上就明白了什么。那的确是一个很好看的书包,书包上面给会做买卖的商家印上了做着鬼脸的唐老鸭和米老鼠的图像,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大人,看着这样的书包也觉得稀奇。他向女商家问了书包的价格。 小米马上冲过去拦住了大舅,说:“大舅,这书包咱不用买,回去我给麦子缝一个不照样能装书笔啥的。” 麦子也向大舅摇着头说:“我不要,就是觉着稀奇,看看。” 这个女商家看了看小米的大舅,又看了看小米,最后把两眼盯到麦子的身上,摇了一下头,笑着说:“别说,还是农村里的孩子懂事儿。要是换上咱们城里的孩子,这个书包要是不给买回去,那可就翻了天了,一家人都会给吵得不得安生!” 小米的大舅向这个女商家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麦子向这个商家说:“是啊,农村的孩子知道东西来得不容易,知道凑合。城里的孩子没受过啥苦,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城里人挣钱容易多了,孩子更不知道钱是咋挣出来的了。” “这闺女这么喜欢这个书包,你就给这闺女买一个吧,顺便再看看我这儿的本子c笔啥的。就冲着这个很懂事儿的闺女,我也不会卖你贵了。”这个女商家看了看麦子,然后盯着小米的大舅,说,“都这个时候了,该挣的上午也就挣了,这个时候,多少挣点儿就卖给你。” 小米听着这个女商家对大舅说的这些话,心里觉得这个女人咋的这样会说话。她不由得瞅着这个女人用心地看了看,从这个女人的脸上,她竟然看不出这个女人的年龄了。这个女人的整张脸虽说在这条街上日头晒不着,但一天的人扬风吹的还是给这个女人的脸上蒙了些灰土。从这个女人的脸色上看,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可是,透过女人脸上的灰土瞅这个女人的气色儿,又像是二十岁上下的闺女。 小米的大舅还是在小米和麦子的阻拦下买下了这个书包,然后又从这个商家的手里买了些笔和本子。他把买来的笔和本子往这个书包里一装,扣上书包上的扣子,让麦子把两条胳膊从书包背带里一掏,这个新书包就背在了麦子的身后。他瞅了瞅麦子背着书包的样子,笑着对麦子说:“麦子一背上这书包,就是一个小学生了。” 小米瞅着大舅打心眼儿里高兴的样子,心里想笑,也想哭。 麦子背着大舅给买的书包,脸上笑得跟阳春三月里的花儿一样。 “今儿大舅得把咱家的麦子打扮得跟城里的孩子一样,咱家的麦子比着人家城里的孩子啥也不缺!”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高兴的样子,沉着脸色向小米一笑说。 大舅的话c大舅说话时的脸色,让小米自己也说不清心里是堵还是高兴了。大舅的话和大舅说话的脸色很明白地向自己说得白了,大舅是在拿着麦子当他自己的亲生闺女来看呀。大舅拿麦子当他自己的亲闺女看,以后麦子跟着大舅,自己就能放心多了。 麦子听了大舅的话,皱了一下眉头,咋?城里的孩子跟村子里来的孩子还还不一样吗? 麦子正琢磨着大舅的话,一个和她年龄应该错不了两岁的孩子给一个很年轻又很肥的女人用洋驴推着,洋驴的后面跟着一个头发梳得跟老牛舔犊子舔得一样光亮的男人。这个男人也很肥,脖子没了,可能是给他的大头压进胸壳廊子里去了。男人一手扶着洋驴的尾巴,一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路走得跟吃撑了的鸭子似的,一拧一拧的。虽说这一男一女都肥得像进了腊月的膘猪,要膘有膘,要块儿有块儿的,可是,那个在洋驴上坐着的孩子像戏里的皇上一样,让这两个肥头大耳的一男一女大屁不敢放一个地听着这个孩子前一声后一声的支使,嘴里还乖一声宝一声地应着这个孩子。 “这孩子咋的这样跟大人说话?”麦子瞅着洋驴上又吵又嚷的那个孩子给那个肥得像磨盘似的女人推着过去了,转头看了一眼大舅和张咪儿,皱着眉头问。 小米的大舅听了麦子的话,苦着脸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是啊,他该怎样向麦子解释这个事儿呢?这已经不是一种个别想象了,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教育惯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又能干什么?自古都说“穷养小子富养女”,穷养出来的孩子知道辛苦,知道责任,知道奋进,这样自小就在蜜罐子一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会知道辛苦,知道责任,知道奋进吗? 麦子见大舅没有说话,只是那样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地向自己摇头笑了一下,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嘴里不由得还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这样的孩子太不懂事儿了!” 不是孩子不懂事儿,是大人不懂事儿,才把孩子惯养成了这样啊!小米的大舅听了麦子的话,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样惯养长大的孩子,不知道辛苦,不知道责任,不知道奋进,有可能就是这个家庭甚至整个社会的一种负担呀! 小米这个时候向麦子使了个眼色。 麦子不知道小米姐的眼色是啥意思,盯着小米看了一阵,但她的心里还是很迷糊。 小米向麦子指了一下背在后脊梁上的书包。 麦子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小米姐是在告诉自己不能再瞅着啥子看个没够了,要不,大舅就会花更多的钱了。 小米的大舅看到了小米对麦子的眼色,也知道小米的心思。他不由得独自摇了一下头,心里酸得跟一个用了几十年的老醋坛子似的。 张咪儿瞅着小米c麦子和小米的大舅,皱起眉头心里倒有些纳闷儿了,他们咋的都像在打哑谜似的? 那个卖书包的女子也迷糊了,瞅着小米的大舅和小米她们姐妹两个,这家人咋的了?真的没见过惯养孩子的?咋的因为看了肥胖的两口子推着一个孩子就犯癔症了?她来回瞅着这几个人,做买卖以来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咋的瞅着啥事儿都新鲜?农村人就是农村人,少见多怪! 小米的大舅见这个卖书包的女子对自己和两个外甥女儿皱着眉头不理解,向这个女人笑了一下,然后喊着张咪儿继续沿着商业街往前走。 张咪儿依着小米大舅的话扯起麦子往前走,可是,还没走几步,又给小米的大舅喊住了。 “回来,咱们进这家儿看看。”小米的大舅见张咪儿扯着麦子停下步子,招呼了一声说。 张咪儿又扯着麦子回来了。 小米跟着大舅进了这家的店铺。 张咪儿扯着麦子跟在小米的身后也进去了。 这是一家卖女式衣裳的店铺,店铺里挂着各式各样的女式衣裳。这个店铺虽小,但从衬衣衬裤到外罩儿,啥衣裳都有。 小米的大舅对店里的一个很年轻的女子招呼了一声,让这个年轻的女子看一下小米的身子,向这个女子说:“有她合身儿的衬衣衬裤给找出来两套让她看看。” 小米一下子愣怔了,这是大舅要给自己买衣裳呀!她的脸腾地一下涨热了,打自小到眼下,还真没买过衣裳,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是自己扯布做的,也好几年没扯过布了,一身衣裳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短了接,瘦了添,啥时候穿得泄得像层纸了,手指头轻轻一戳就是个窟窿,啥子东西轻轻一刮就是一个口子,这件衣裳才会啥时候下身儿。今儿大舅忽地要给自己买衣裳,这让自己像给忽地进了云彩眼儿里一样觉得心里发慌。 店里的女子仔细地瞅了瞅小米,伸手拿出了两套不同颜色的衬衣衬裤,然后向小米的胸脯看了看,又伸手拿出了两个胸罩。 小米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啥东西,两个口罩咋的还连到一块二去了?这样的口罩咋戴?再说了,下地干活儿戴着这东西多憋气。她顺手把那两个胸罩拿起来递给了那个女子,说:“这口罩儿俺不戴,戴着口罩干活儿出不来气儿。再说了,这口罩,两个连在一块儿,也没法儿戴呀。” 小米的话一下子让这个女子把不住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抬手捂起嘴说:“这妹子真逗!” 旁边的小米大舅倒不知道该咋的跟小米说了,很难为情地站在那儿示意张咪儿上前给小米一个解释。 张咪儿抬头看了一眼小米的大舅,脸也一下子红了。 小米的大舅觉出了自己这个时候站在这儿很不合适,就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城里女人穿的衣服很别扭 “小米,这哪儿是口罩呀,是胸罩。”张咪儿见小米的大舅退了出去,从那个女子手里接过那两个胸罩,抬头看着小米说。 “胸罩是干啥的呀?”小米还是不明白,瞅着张咪儿问。 张咪儿给小米问得红着脸不知道该咋的向小米解释了。 倒是店里的这个女子显得不知道羞耻似的看了小米一阵,拿过一个胸罩在自己的胸前一比划,说:“就是兜着咱们胸前这两个东西的。” 小米的两眼瞪得更大了,用这东西兜着胸前的这两个东西不勒得难受啊? “看见没?我瞅着你没胸,就给你挑了两个垫得高的胸罩,这样的胸罩你一戴,马上就能把你的胸给垫出来。”店里的女子瞅着小米说,“你这身材,细细瘦瘦的,这一没有胸,就显得身子单薄了。你戴上我给你挑的这胸罩,保准马上你的身材就显得不一样,谁看着都会打心眼儿觉得标准。” 尽管店里的这个女子把胸罩对小米的意义说得嘴巴要扑沫了,小米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用这东西,一年四季在地里忙,一干一身汗的,拧巴过来拧巴过去,还不拧巴到后脊梁上去呀,那要是给人瞅见了,多招人笑话。用这东西碍事,没有这样净身子啥也不戴干活利整。”她心里敢情想,这城里的女人都喜欢用这样的东西把胸前的衣裳支起来高高的呀。 店里的女子对小米的话觉得可笑,但心里很丧气,把那两个胸罩随手又放了回去,又拿出了几个小裤衩子,说:“这个该用着了吧?你看这用料,这做工,绝对的好。这样的小裤头,咱们穿着最合适,逢到那两天来了,这裤头设计的,垫护垫绝不会两边漏。” 小米瞅着女子给她拿出来的裤头儿,这巴掌大的东西,前后把身子兜得紧紧的,气儿也窜不开,一天到晚的汗出着,还不把下面焐出痱子烂疮来?再说了,中间就那么一绺子,汗水浸湿了,身子一拧巴,还不全都兜进腚沟子里去? “这裤头儿随身儿,不管你干啥活儿,也不管你咋的用劲儿,都不会跑偏打卷儿。”店里的女子说着,用两手来回撑开了几下一个裤头给小米看,“你看这裤头的弹性多好。别说你这样苗条的身材,就是身子再胖一点儿的女子穿它,保证也合身儿。” 小米是没有想到,这么小的裤头经这个女子用手一撑竟能撑得跟箩筐似的大,这是啥布料做成的呀,咋的还跟橡皮筋儿似的能大能小呢?她瞅着这个女子手里的裤头,觉得稀奇。 “这裤头,弹性好,透气性能也好,穿上它觉得随身儿,但绝对不会觉得焐得慌。”女子见小米看着自己手里的裤头好像是动了心,马上又向小米解释着说,“这是弹力棉的料子,有弹力,还是棉的,现在很多女人都喜欢这种料子的裤头。”说着,她两眼紧盯着小米。 小米的大舅在店门外这个时候向这个女子说了一句:“这闺女碍脸儿,你就给她选两件儿吧。还有,捡她合身儿的衬衣衬裤来一套。” 这个女子听了小米大舅的话,伸头向外瞅了一眼,喜笑着答应了小米大舅,点着头就回过脸问小米:“你喜欢啥颜色的?依着我来说,今年这种粉红色的卖得很好,你也来一套粉红色的吧。” 小米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啥子了。不同意买吧,大舅一准心里不高兴,同意买一身吧,大舅这样破费。她抬头看着这个女子问:“这一身儿得多少钱呀?” “不贵,三十多块钱儿。”这个女子笑着向小米说,“这一身料子又好,做工也精细,三十多块钱儿也值了。” 三十多块钱呀!得百十斤小米才能换上这一身儿衣裳。地种得好的人家,一亩地收四百来斤的麦子,就是地种得好的人家,一亩地大半年搭工搭力气的,才能长出来四身儿这样的衣裳!小米吃了一个大惊,心里咋的琢磨都觉得血汗泡出来的庄稼都太便宜了。 小米的大舅这个时候走进来,让店里的这个女子给把她推荐的一身儿衬衣衬裤连同那两个裤头儿一并收拾了,又让那女子给麦子挑了一身儿衬衣衬裤和小短裤,然后付了钱,领着小米她们就出了这家店铺。 小米从大舅的身后瞅着大舅的后脊梁,心里一阵儿一阵儿的觉得不是滋味儿,打爹死了的那年起,都这些年了,有谁这样挂念着自己的吃穿了?姊妹几个紧扒慢耧地只顾着先把肚子能填饱了,身上的衣裳穿了一年又一年,也补了又补,能凑合着穿就凑合着穿,自己穿着不合身了,谷子拾着穿,接着是玉米拾谷子的衣裳,麦子再拾玉米的衣裳,一身衣裳就这样能穿姊妹几个。要是爹还活着,也不忍心让这姊妹几个这样穿衣裳呀!今儿大舅给自己买衣裳了,这是大舅打心眼儿里想着这姊妹几个的穿衣吃饭了呀。 “小米,回去跟豆子和谷子他们说,下次大舅带他们进城来,可着他们的身子给他们每人添一身衣裳。”小米的大舅回头看了一眼小米,有些难为情地说,“本来今儿大舅想给你从里到外换上一身儿呢,这些日子大舅手里也不宽敞,就先给你买身儿衬衣衬裤。待会儿让张咪儿带你们姊妹两个先去澡堂子里洗个澡把新衣裳换上,烫个热水澡解乏。洗澡出来吃点儿饭咱们就去看场电影。今儿大舅带着你们,让张咪儿陪着你们姊妹两个,好好觉得一下城里的孩子过的是啥日子。” 小米给大舅的这话说得心里又是一酸,大舅这些年给妗子和表哥拖累得日子也不好过,今儿大舅这样破费着要让自己和麦子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大舅这是舍了自己的日子啊。 “待会儿去澡堂子的路上正好也经过县一小,顺便你也看看麦子要念书的学校。”小米的大舅笑着向小米说,“本来我也想着要是进一小困难太大的话,就让麦子上二小。你也看到这二小了,离商业街太近,吵。我就托着一小的那个熟人多说好话,还真给办成了。待会儿你看看一小,教室都是楼房,二小的教室还都是骑脊儿房,单是硬件设施,二小跟一小就没法儿比。刚才你也听张咪儿跟我说的那些话了,一小里的教师都是从全县学校里挑出来的,教书的水平高。以后你就只管放心麦子念书识字儿了,麦子这儿有你大舅,你就放着心思想着咋的把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过得滋润了。” 小米心里很酸,也很高兴地向大舅点了点头,喉咙管子也硬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这有亲人疼着,有亲人挂念着,有亲人给在身后撑着,多好啊! 小米的大舅又在一个摊子上买了毛巾c肥皂c洗发膏等一些洗澡用得上的东西,然后就带着小米她们几个回头走出了这条商业街,沿着过来时的那条马路向东走去。 这是一条草庙县城的主干道,也是草庙县城平时行人最多的一条大街。这条大街的两侧分布着县政府的大院子c烟酒公司c轻工业局c邮政局的营业门脸儿,等,老百姓所说的八大局也都分布在这条街的两侧。因此,在草庙县的这条大街上,应势而生的商铺也显得要比其他街道上的店铺高档,什么名烟名酒,什么高档电器,等,凡是能进那些高档家庭的高档物件儿,在这条大街的店铺里经高档的装潢那么一烘托,虽然让平头百姓眼馋,但也让平头百姓不敢奢想,这么贵重的物件,就拿一瓶酒来说,够一家人吃米吃面吃上年把半年的,谁要是不顾家人的生死,砸了骨头卖了油,也能买上半瓶这样的酒尝尝喝多了是不是会醉,是不是醉了不会头重脚轻看着老婆当自己的亲闺女。至于那上万价钱的物件,平头百姓也纳闷了,这样的大价钱,就是那些高档的人物,掰着手指头给他们算算账,也不是他们能够享用的东西。可这样大价钱的物件儿,还是不知道咋的拐弯了大都还是进了那些高档人物的家了。 麦子背着那个大舅给买的新书包,给张咪儿扯着手,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着。小米跟在大舅身旁,不时地向这条大街的两侧看着,那些天宫一样的店铺里都是在卖些啥东西,她不知道,倒是这条大街上的店铺里传出来的叫音乐的东西不像其他街道上音乐像敲破瓢一样的吵。这里的音乐悠悠慢慢的,跟村子旁边的那条小河里的水不急不慢地淌着一样。忽地,她瞅见一家店铺里迎着大街的一个大盒子似的东西上有几个小人儿在蹦来蹦去的,这是啥稀奇的东西,咋的还会有小人儿在上面呢?她不由得站了一下步子,伸着头仔细地瞅了瞅,咋的,那些小人儿就在那里面过日子?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对着这家店铺里的电视看得迷愣了,向小米笑了一下说:“知道那是啥东西不?电视机。” “电视机?”小米很不明白地回头看着大舅,问,“那些小人儿都在电视机里过日子吗?” 小米的大舅笑着摇了摇头,说:“知道收音机不?就是话匣子。” 小米点了一下头,说:“村子里好像是谁家有那么一个。” “这电视机跟收音机差不多。收音机只能收听到声音,电视机不光能收到声音,还能收到画面儿。电视机里面跟收音机一样,都是零件儿,没啥子小人儿。”小米的大舅向小米解释着说,“它是接受到声音信号和图画信号之后,再通过那些零件儿一转换,人们就能听到声音看到那些小人儿了。前几年人们看的还是黑白电视,黑白电视能听到声音看到人儿,就是看不到啥颜色。这两年,有不少的人家日子松快了些,也都换上彩电了。” 对于这样高档的东西,小米只是觉得稀奇,心里并没有想着咋的咋的。这样需要大价钱才能买回去的物件儿,她很清楚离她们姊妹几个的那个家很远,远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能瞅着,够不着。她向大舅笑了一下,抬起步子追着麦子向前走了。 在县一小的门前,张咪儿扯着麦子的步子停了下来,向麦子一指,告诉麦子这就是麦子就要进的学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白天也能放电影? 麦子瞅着一小的学校大门来回看了又看,咋的觉得跟大舅的那个学校不大一样呢?她抬头向上看了看,原来这个学校的大门是一间通了的楼房,大门上还住着人家。她又往大门上的这家人家上面看了看,上面还有人家。她不由得把头又仰了仰。 一小挨着大街的这栋楼是职工宿舍楼,下层除了一间打通了作为师生进出的大门之外,其它的房间对街开门,作为店铺向外出租。 小米的大舅引着小米她们几个从大门上开着的那个脚门里进了一小。 小米一下子惊呆了,这县城里的学堂跟驴堆儿集上的学堂是不一样!驴堆儿集上的学堂四面没有墙头,学生娃子上学放学四面八方地来去,跟一窝蜂四周围破了蜂箱一样,那个乱哄。这儿的学校这个规矩,一圈儿的五层楼把整个院子围得齐齐整整的。 “小米,看见了吧,对面的那栋楼是教室,从下到上,一年级到五年级。两边的这两栋楼是有专业的音乐教室c舞蹈教室c绘画教室,等。这儿的教学设施绝对全县没有哪个小学能比,教师的教学水平也高,麦子以后在这个学校念书,只要她肯下功夫,大舅放心着呢。” 小米当然也放心了,麦子能进这样好的学堂,那也算是老天对这姊妹几个睁了一下眼了。她把一小的整个院子看了又看,以后麦子就跟其他人家的孩子在这个院子里念书识字儿了! “走吧,你们几个抓紧时间去洗澡,出来咱们好去看电影。”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很满意,笑着向小米说,“可惜你年龄大了,要不然的话,你也来这个学校念书识字儿。” 小米摇了摇头,很心酸地笑了笑,然后依着大舅的话走出了一小的大院子。 大街上的行人大多都是摇晃着步子很轻闲似的。小米走出一小的大院子,瞅着大街上的行人,止不住对着大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出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心疼c心酸,还是心里高兴了,要是爹活着,自己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准也会还在学校里念书呢。爹一死,自己这辈子也就定下来是个瞪眼瞎儿了。以后麦子能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只求着麦子能争口气念出点儿啥名堂来,自己也就踏实了。 小米的大舅紧跟着小米出了一小的院子,瞅着小米对着大街发愣怔,两个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问:“小米,你咋的了?” “大舅,麦子能在这样的学堂里念书识字儿,我这是高兴得不知道咋的好了。”小米听到大舅的问,忙往肚里咽了一口气,回头瞅着大舅笑着说,“麦子能跟着你在这样的学堂里念书识字儿,我眨瞪觉得像做梦似的。” 张咪儿扯着麦子跟着小米的大舅出了一小的院子,麦子抬头瞅着张咪儿问:“这学堂里咋的没看到有念书的学生呀?” “今天是星期六呀。星期六学生都在家了。”张咪儿低头向麦子说。 “学校里的星期六都一样的吗?”麦子仍瞅着张咪儿。 张咪儿向麦子笑了一下,说:“不光咱们这儿的学校一样,全世界的星期六都一样。” “大舅,今儿真得好好给麦子洗洗澡,再给她好好打扮打扮,进这样的学堂里念书识字儿,得穿得干净齐整了!”小米又回头看了看一小的大门,向大舅说,“以后麦子是跟着大舅在这个学堂里念书识字儿,她要是显得邋遢了,人家会笑话大舅的。” 小米的大舅笑了一下,说:“这个学校,服装都是统一的,也用不着大舅咋的操心。” “咋的个统一?都穿的一样吗?是不是这个学堂还给衣裳?”小米听了大舅的话,马上就连珠炮似的问。 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点了点头。 “还有这样的学堂?”小米不敢相信了。 “咱们这个地方的学校倒没有强调,大舅原来所在的那个城市,从小学到中学,每个学校都是统一的校服,学生出来进去的显得很整齐。”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对这个也感到惊奇,笑了笑,说,“咱们这个地方,学生的家境普遍都比较穷,学校没办法要求服装统一。” “学堂发衣裳还要钱呀!”小米一下子琢磨出了大舅话里的意思,盯着大舅说。 “是要钱,不过,都从学杂费里扣出去了。”小米的大舅向小米一笑。 小米不说话了,琢磨了一阵儿,抬头看着大舅,张了一下嘴。 “小米,别琢磨多了,大舅现在带麦子一个还没啥作难的地方。”小米的大舅见小米想跟自己说啥子,忙用话拦住了小米,说,“今儿你就只管带着麦子好好洗洗澡,陪着麦子把这个地方熟悉熟悉,别的啥也别再琢磨了。” 小米啥也不说了,嘴里吐了一口气,向大舅点了一下头。 麦子跟张咪儿像认识了多少年似的熟络,身后背着大舅给新买的书包,扯着张咪儿的手,一蹦一跳地跟张咪儿说着些啥子话,咋的也瞅不出是在家时的那个麦子了。小米瞅着麦子的后脊梁影子,一个新书包就让人觉得麦子跟原来不一样了,要是以后能念出点儿出息来,那又该是多大的差别呀! 小米的大舅也顺着小米的眼光向前看了一眼麦子,很心痛也很欣慰地笑了笑,向小米说:“麦子这闺女,脾气倔,心气儿也就会盛,念书识字儿不会让咱费啥心思。就是这段时间的功课,得费点儿事儿给她补上来。” “那就大舅多费心思了。”小米很感恩地向大舅说,“念书识字儿这事儿我不懂,就全靠着大舅你了。” “这个你倒不用操心费神。大舅也考虑了,这个学期到期末她能跟上去就行,一个寒假大舅再给她下点儿功夫,明年春上开学就没啥问题了。”小米的大舅很有把握地说,“比着城里的孩子,麦子晚上学两年。不过,这也不是啥坏事儿,年龄大点儿,接受能力就强一些,学起来也就快一些。” 大舅的话让小米的脸上露出了很安心的笑,她向前瞅着很开心的麦子,好像她看见了麦子正坐在一小的一个学堂里两手背在身后用心地听前面的老师教念书。 在一个十字路口,张咪儿和麦子停了下来,等着后面的小米和小米的大舅。 “看见了吧,麦子她们站下来的这个十字路口往右一拐,走上几步就是电影院了。”小米的大舅用手指了指去电影院的方向,“虽说改革开放了,但是这个县城比较落后,别的也没啥供人们娱乐的地方,每天晚上出来看电影的人很多。” 小米顺着大舅指的方向看了看,在自己的记忆里,电影这东西好像在很小的时候看过,那时候爹还没死,玉米也刚扎巴着两腿刚会走路,有一天人说半里湾晚上要放电影,日头还老高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做起了晚饭,说吃过晚饭就去半里湾看电影去。那天,娘也早早地做了晚饭。吃过晚饭,爹用两个箩筐挑着谷子和玉米,扁担上还挂着一个席筒子,豆子哥胳肢窝里夹着玉米睡觉的小被子,扯着自己跟着爹,一家人留娘在家看门儿,姊妹几个跟着爹,就这样跟搬家似的就去了半里湾。到半里湾的时候日头还没落地儿,但是,很多人已经拴在两棵树中间的一个白布单子似的电影布子前后坐了下来,一个人扯着公鸭嗓子哧哧啦啦地说晚上放的电影是孙油空打白骨精。旁边一个人嚷了那个公鸭嗓子的人,说公鸭嗓子的那个人懂个狗屁,还孙油空呢,是孙悟空打白骨精。旁边有人嚷着说那个公鸭嗓子的人不懂装懂,给弄了个尿泚脸。爹不管人家都在嚷啥,找了一片地儿,把扁担上的席筒子往地上一铺,豆子哥把胳肢窝里的小被子放到席上,从那个箩筐里把一路上给晃悠睡着了的玉米抱出来放到小被子上。爹从那个箩筐里拿出折叠着给玉米垫屁股的被单子,抻开了又叠了几层给玉米盖上了。日头好不容易落下去了,可电影还是没放,说是得等别的场子上先放,等别的场子上放过一盘,有人送过来,这样,半里湾这个场子才能放。也不知道等到了啥时候,反正很多人都躺在半里湾的那个场子上睡着了,这个时候才有人嚷叫着说电影来了。一下子整个场子上给下了大雨一样让睡着了的人都激灵灵地惊醒了。很快,一声驴叫似的响,有人说是发电机开了,场子上亮了很明的灯,灯下有几根长竹竿在几个人的手里向上轴着。那几根竹竿,要是前面的人挡住了后面的人看,就哗啦哗啦地抽下去,抽得场子上的人都老实着看电影了,竹竿就停了。不大会儿,那个白布床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上就有了影儿。虽说瞅着那影儿很稀奇,可是,没看多大会儿,自己跟豆子哥都躺在那张席子上睡着了。等爹把自己和豆子哥喊醒的时候,看电影的人们都纷纷散开了,那个白布单子似的电影布子很快就给人从树上解了下来。爹还逗笑着说,倒好,姊妹几个看电影都看到梦楼去了。后来,爹死了,娘跑了,自己顾着姊妹几个哪儿也没去过。跟爹看的那次电影,虽说睡了一个整场子,也算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看的第一回电影,也是仅有的一回。 “电影院一天放好多场,从上午十点到夜晚十点,两个小时一场。”大舅说,“等你们洗澡出来,咱们能赶上晚八点的那场。” 电影不都是夜晚天黑了才能放吗?小米很纳闷,但没问大舅是咋的一回事儿,咋的大白天的就能放电影了?那个白布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上能照得清楚?反正城里的稀奇事儿挺多的,说不准会用啥稀奇的法子就能照得清楚了。她这样向自己解释着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城里的女人都很怪 他们几个穿过十字路,一个小门脸儿让小米觉得挺纳闷儿,别人家的门脸儿都是大敞着门,唯恐买东西的人进不去似的,这个小门脸儿开着一扇门,敞开的那扇门对街坐着一个打扮得像那个浑身冒香气儿的女人的闺女,脸上是一种妖怪似的笑着。通过那扇敞开的门可以看见有几个男人在这个房间里坐着或站着,跟里边的女人嘻嘻哈哈似的说着啥子。 张咪儿冲着这个小门脸儿撇了一下嘴,扯着麦子快步麦子快步走过了这个小门脸儿。 小米见张咪儿对着这个小门脸儿撇嘴,心里琢磨着这个小门脸儿里肯定不会是做啥子正经的买卖,要不,张咪儿这闺女不会那样对着它撇嘴。 对着大街坐着的那个女人忽然向大街上招了一下手,脸上还是妖怪一样地笑着。 小米顺着这个女人的手势向大街上瞅了一眼,一个男人给这个女人的招手招得站下来了。他们是熟人?要不,咋的这女人一招手男人就站下来了呢? 那个男人四下里看了看,做贼一样哧溜一下闯进了这个小门脸儿。 小米更奇怪了。 “小米,快走,别脏了咱的眼!”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对这些觉得奇怪,催了一声小米。 小米回头看了一眼大舅,皱着眉头问:“大舅,这家儿是做啥的,咋的进去的人跟做贼偷人家似的?” “这是个脏地方。”小米的大舅没法儿向小米说这是一个挂着理发不理发女人卖身的地方,只能这样向小米支应着说。 小米还是很模糊,但是,大舅这话分明是让自己别再问个明白了,自己也就不好再问了。 草庙县的这个澡堂子离刚过去的那个十字街口不远,紧挨着草庙县的烟酒公司。全县就这么一个澡堂子,这个时候洗澡的人少了些。每天清早,人们为了洗个清水,四面八方的都往这个地方挤过来,排队等着买票的人们挤得整条马路上都是。亏得草庙这个地方车辆不多,要不,准天天早起间儿这个地方会出个啥子车祸闹得交通堵塞了。 小米的大舅在售票的窗口买了三张票押了三把锁,交代着张咪儿进去之后要多替小米她们姊妹两个多操点儿心,东西要锁到衣柜里去,不要放在外面,免得给早上来的人给拿走了或穿走了,还说他上次来这儿洗澡的时候一双半新不旧的皮鞋给人用一双破球鞋给换走了,要她们出来之后到电影院门口售票窗那儿找他,他在那儿等着她们三个。 张咪儿答应着要小米的大舅放心了,保证在澡堂子里不会丢啥东西,这就领着小米和麦子进了澡堂子。 小米跟着张咪儿进了一个挂着棉被一样的门帘子遮住的走道,潮乎乎的空气马上让人觉得出气儿都有些堵了,走道的尽头传出来呼呼啦啦的水声和女人们的说话声。她来回看了看整个的走道,倒觉得这个走道很安静。 张咪儿掀开了一个棉被一样的门帘子,让着小米和麦子先进去了,随后把门帘子往身后一放,整个人闪身就进了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算太大,靠着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带有三个抽屉的桌子,桌子旁边一个煤球炉子上坐着一个水壶,水壶里正吱吱啦啦地发出水开前的声响,一个很胖的女人穿着一身绑在身上一样的衣裳坐在桌子前的一把椅子上。这个胖女人见小米她们进来了,眼皮抬也不抬地用手敲了一下桌子,肚子的肠子骨碌出来的声音一样说了一声:“票。” 张咪儿把手里的三张票递到这个女人的面前,女人接过票往桌子上的一个铁丝上一戳,这三张票就像这个季节庄户人家串红辣椒似的串到了铁丝上。 小米瞅了瞅给串在了铁丝上的票,原来串票的铁丝有好几根,每一根上都串了一大摞子的澡票。 胖女人把澡票串到铁丝上之后,就没事儿了一样往椅子上一靠,喉咙管子很粗但又喘不过来气儿似的身子忽闪忽闪地喘着气,咋听都让人觉得这个女人像得了齁喽子病似的。 张咪儿在靠墙的一个分着很多小柜子的大柜子前瞅了一会儿,找出了三个空闲出来的小柜子,告诉小米和麦子,衣裳脱了之后就放到小柜子里,然后把小柜子上了锁,钥匙套在手脖子上别弄丢了。然后,她就开始解扣子脱衣裳。 在这个地方脱衣裳?小米一下子愣了,她四周围瞅了瞅这间屋子,可不是咋的,柜子前有两个女人已经把身子脱得不剩一丝线了,光溜溜的身子没有一点儿羞耻地能让人看得叽里旮旯儿里都不剩。她很难为情地又瞅了瞅整间的屋子,对着门的那两把长条椅子上有个头发湿漉漉的女人正光着腚用手里的手巾擦头发,两条耷拉下来的腿还敞开着,像是给那个地方吹风似的。咋的了,咋的这个地方的女人都不是女人了,那个地方也敞开着不怕别人看见?她觉得很奇怪,村子里的女人天热的时候,晚上结伙下水洗澡还怕别人瞅见自己的身子啥样了。咋的城里的女人都这样呀?光着身子还唯恐别人瞅不见似的把两腿分开了,连一点儿的遮挡也没有?她琢磨着这样的怪事儿,唯恐别人瞅见了她的身子一样开始有些不大情愿解衣裳扣子。 就在小米还没有把头转过来的时候,两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用洗脸手巾擦着身子从另一个门里进来了,一个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巾擦着那个地方,还叉开了两腿低着头往那个地方瞅了瞅,嘴里一惊一乍地说了一句;“水太热了,差点儿把这儿烫突撸皮了。” “你当你那个地方是纸糊的咋的,经不住热水烫呀!”另一个女人也把手里的手巾在那个地方擦了擦,看着那个说水热的女人笑了一下说,“其实,今儿的水正好,不热不烫的,洗着多解乏。” “我的皮儿薄,不经烫。”说水烫的女人又晃着头把那个地方瞅了几眼,说,“医生说我的皮肤比婴儿的皮肤还薄呢。” “皮肤薄了显年轻。”另一个女人瞅着说水烫的女人说。 “是这样的,平时人家都说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十来岁呢。”说水烫的女人得意地笑着,手里的手巾在身上来回轻轻地擦着,说,“我这皮肤,娇贵着呢,不能碰,劲儿大一点儿就会破皮儿。你看,平时洗澡的时候我就不敢搓,稍微用点儿劲儿就跟揭皮一样,火辣辣地疼。” 小米瞅着这两个女人,轻轻地脱下了自己的衣裳。 张咪儿安持着要小米和麦子锁好了小柜子,手里拎着洗澡用的东西,领着她们姊妹两个就往有水池子的那个房间里去。 就在小米转身的空儿,那个说水烫的女人已经往那把长条椅子上铺了一块手巾坐下来了,她瞅着小米的胸,差点儿叫出声来,手捂着嘴巴往小米的下身看,然后斜着眼向那个跟她一块儿进来的女人指了指小米,撇着嘴小声说:“看她的胸,我还当是个男人呢。看了下面才发现也是个女的。” “个子大,年龄小,没发育呢。”那个女人以为是啥稀奇,顺着说水烫的女人的手看了看小米的身子,笑了一下向那个说水烫的女人说,“这很正常。” 那个说水烫的女人瞪大了眼睛瞅着那个跟她一起从水池子里上来的女人,说:“我看她不小了,你看”说着,她用手指着小米的下身让那个女人看。 那个女人也给这个说水烫的女人说得皱起了眉头歪着头往小米的下身瞅。 小米没能听见这两个女人在说啥子,但这两个女人瞅着她的身子来回上下地看,让她觉得给人迎脸给人泼了一桶尿水似的难堪。她慌忙紧走了几步和张咪儿并排掀起那个棉被似的帘子,闪身进去了。 这是一个热气腾地像下了薄雾一样的屋子,屋子中间有两个水池子,水池子里半躺着几个女人,她们的身子都在水里泡着,透过池子里的水还是能瞅见她们白花花的身子,只是给水遮挡着看得不很清楚,来回晃动的水把她们的身子分了段儿似的在水里一晃一晃的。水池子上的台子上躺着一个肚子很高的女人,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正手上缠着手巾从胸前向肚子给这个躺着的胖女人搓灰,搓得胖女人憋不住气儿一样喉咙管子里吭吭地响。 小米瞅着这个躺着的胖女人,不知咋的,竟忽地想到了村子里杀年猪的样子来。年猪杀了之后,往那个烧热了水的大锅里一放,几个人拽腿的拽腿,扯耳朵的扯耳朵,手里的玉米秸根子来回在死猪身上捣,一绺子一绺子的毛都给捣下来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不管杀之前是白猪还是黑猪,经这么一倒腾,就白花花地没毛了。然后人们扯蹄子拽尾巴揪耳朵的把褪得白花花的死猪往案子上一架,再用刀啥的把没有褪净的毛来回地刮,再用清水冲上两遍,就开始给猪开肠破肚了。看着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给这个胖女人搓灰,很像给猪用刀子刮猪身上的毛一样,咋的都觉得硌应人瘆得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澡堂子里的女人真敢扯 几个半躺在水池子里的女人见又有人进来洗澡,都说好了似的扭过头来,看稀奇一样地盯着小米她们几个看。也许她们真的觉得小米她们三个稀奇了,这几个女人把目光死死地盯到了小米的身上,从她们皱起的眉头上可以看得出来,小米在她们的眼里真的是稀奇了。 小米,一个十五c六岁的女孩子了,身上从上到下瘦得看不出有几斤肉来,整个胸也平得跟男孩子一样。这样发育的女孩子,怕是从事妇科疾病的医生也很难常见到。再看小米的身上,虽说在家时也常用水擦上一把,但是,猫洗脸一样的擦洗只能去掉少许的汗味儿,却去不了日积月累叮在身上的灰。这样一来,跟城里的这些女人比起来,小米的身上就能看出一层黑颜色的积灰来。这样的积灰让这些城里的女人也很吃惊,没有经历过村子里的生活的女人,对于身上这样的积灰也就不可想象了。小米身上的积灰是这样,麦子身上的积灰也黑黢黢的一层。 张咪儿试着下了水池子,回身招呼着小米和麦子也下池子里泡上一泡。 小米听着张咪儿的招呼,抬起一只脚就下了池子。她的脚刚进池子,很快就给开水烫了一样连忙又拔了出去。池子里的城市里的女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给热水烫澡,自然觉不出水热来。但是,对从来没有洗过热水澡的小米来说,池子里的水就显得很烫了。 麦子在旁边瞅着小米给烫得收回了脚,伸出一只手试了一下水池子里的水,然后瞅着小米说;“大姐,水热,等凉凉再下去吧。” 旁边的女人听了麦子的话,几乎都撇起了嘴。 “小米,你先坐在台子上把两只脚放进来烫会儿,慢慢地你就觉不出水热了。”已经下到池子里的张咪儿见小米不敢下水,眯缝着眼笑着对小米说。 小米依着张咪儿的话坐到了水池子的台子上,台子显得有点儿凉,上面还有不少的水。她坐下来之后,身子一拧,屁股下面像安了一个生锈的转轴一样,慢慢地把两只脚拧到了水池子上面。但是,她还是不敢一下子就把两只脚放到水里去,弓着两个髁膝盖先试着用两个脚跟挨了水。 半躺在水池子里的女人们瞅着小米的两只脚,纷纷嘴撇得给用大耳刮子抽的一样,两个嘴角都撇到了下巴子下面去了,那哪儿是人脚啊,脚趾甲长长短短的没个规则,脚底上能看出一些肉色儿来,脚面上跟老树皮似的分不清是肉色儿还是树皮的颜色。这闺女平时也太不讲究了吧,一个闺女家,咋的会脏成这个样子呀! 小米试着把两只脚放到了水里。 半躺在水里的女人见小米把两只脚放到了水里,都跟电打了一样慌忙从水里爬出来,瞅着小米的那两只脚犯了恶心一样捂起了嘴。 小米并没有发觉这些城里的女人都落荒逃出了水池子,她仍闭着两眼嘴里唏嘘着气把两条腿往水池子里放。 “麦子,过来,咪儿姐先给你用热毛巾把身上湿湿。”张咪儿眯缝着两眼见麦子仍不敢下水,从水池子里站起来招呼着麦子说,“用热毛巾给你湿湿身子,马上你就觉不出水热了。” 麦子仍显得很怕烫的样子,但是,张咪儿的话她很听,就躲闪着来到了张咪儿的跟前。 张咪儿捧起起一捧水,从两手缝里让水慢慢地漏到麦子的后脊梁上。 麦子先是一个激灵,慢慢就变得安静了。 “水不热吧!”张咪儿见麦子慢慢适应了她朝麦子身上捧的热水,笑着向麦子说。 麦子向张咪儿点点头。 “跟你大姐一样,先把两只脚放到水里,再把两腿放到水里。”张咪儿鼓励着麦子。 麦子依着张咪儿的话坐到了水池子的台子上,试着把两只脚往水里放。 此时的小米已经能半蹲在水池子里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觉得那个地方有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向上蹿到了小肚子里,让整个小肚子暖烘烘的很舒坦。怪不得城里的女人喜欢这样洗澡呢,不光能洗身上的灰,还能让小肚子里也暖烘烘的觉得好受。但是,她哪儿知道啊,身体里寒热均衡的女人洗这样的热水澡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从中医学的角度上来说,这是她小米的下身积了大凉,半里湾的张老先生号脉也已经给她号出了她的这个毛病,下身受了大凉,以至于她每月的月事儿不正常,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她胸仍像男孩子的一样平整。 上了池子的那些城里的女人见小米已经蹲到池子里了,谁也没有再下池子,而是都挤到淋浴喷头下面用淋浴水淋着洗。 小米或许不知道这些女人想着因为她下了池子把水给弄脏了而不愿再下池子里泡着洗了。她慢慢地让池子里的水淹着脖子,像城里的女人泡澡一样半躺着伸开了身子。 麦子见大姐半躺在了池子里,也咬着牙把两条腿放进了池子里。 张咪儿见麦子把两条腿放进了池子里,眯缝着两眼向麦子笑着说:“热水烫烫浑身舒坦,你就下来烫烫吧。” 躺在水池台上的那个胖女人这个时候给那个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用肩膀扛起了一条腿,手上缠着的手巾开始在胖女人的腿上搓。 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一面给胖女人搓着腿,两只眼却不时地瞅着胖女人的那个地方。 “瞅啥子哟,都是撒尿生孩子的地方,还有啥子稀奇?”胖女人见给自己搓澡的女人不停地瞅自己,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此处省略一千字) “你咋老是让他吃一根葱呀?”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很吃惊地问胖女人。 “这个你不知道?亏你是个女人了。大葱壮阳!男人,一天三根葱,夜里准不松。”胖女人很有道行似的向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说,“打今儿起,你就让你男人一天三根葱,半年以后你就知道了。夜里你要是不让,他准憋得能头撞墙去。” 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不大相信似的向胖女人笑了笑。 “你还不信?”胖女人见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不大相信地笑,很板正地说,“知道吗?我每天买菜,啥不买也得先买葱。对男人来说,葱是个宝。对咱们女人来说,男人是个宝。把男人伺候好了,他才能伺候好咱!打我结婚到现在,啥菜都断过,就是没有断过葱。” 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把胖女人的腿从肩上拿下来。 胖女人弯起两个髁膝盖劈开两腿让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给她搓那个地方。 小米听着这两个女人的说话,心里更觉得城里的女人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了,把跟男人的事儿也当成饭吃了,竟然还把跟男人的事儿拿到了这样人多的场合,不管这个场合都是啥人,很得意似的说给别人。虽说自己还是个闺女家,但自己能想得出,村子里的女人不会像城里的女人这样整天夜里就只想着跟男人睡觉,白天累得要死,吃过晚饭往床上一扎,闷头睡得跟死猪似的,哪有心思寻思那些事儿!就是村子里的娘们儿们在一块儿闲扯,也很少扯到这事儿,就算是扯到这事儿,也会避着像自己这样没结过婚的人。这城里的女人呀,咋的都觉得跟村子里的女人不一样。 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用那只没有缠手巾的手招呼着胖女人的那个地方,缠着手巾的手在胖女人的那个地方来回搓了几下,停了下来,没缠手巾的手向胖女人一比划,说:“你这两边的肉都这样一搾还多呢,真长。”说着,她比划着像捏啥东西似的给胖女人看了一下,“还这么厚,估摸着一边儿都有半斤重了。” “净扯,哪有那么重!半斤肉有多少?能切半碗了。我这一边儿能切出半碗呀?”胖女人见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说得很夸张,撇着嘴一笑说。 “没有半斤也有二两。”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笑了一下说。 “连一两也没有!平时我就没觉出它重来。”胖女人说。 “你要是觉出重来,那还不得有几斤呀。”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用手背掩了一下嘴,笑着说,“那还不跟两扇关不了的窗户门儿似的向下耷拉着!” “平时看你挺老实的,今儿我才发现你属于闷骚的那种,心里挺不老实的。”胖女人向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撇了撇嘴,嬉笑着说,“你这种人,闷头干事儿不往外说。就是跟男人在家一天折腾八百遍,到外世上你也装作没那事儿一样显老实。” “我可不像你那么大的瘾头儿,还一天折腾八百遍呢,八天折腾一遍就不错了。”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叹了一口气,顺手推了一下胖女人的身子。 胖女人一翻身,胸前的两个包像盛粮食的布袋一样来回晃悠几下,就给胖女人压到身下了。她趴下来之后,偏着头看了一眼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很纳闷地问:“咋?你男人不中用了?” 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摇了摇头,说:“十天半月的来一次,还跟强干任务似的。” “你可得当心了,别是他在外面有人了。”胖女人很正经八百地提醒着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眼下的这个世局跟前些年不一样了,你没看往这边儿来的路上那个理发店?那哪儿是理发。我过来的时候,瞅着屋里有好几个男人都公狗等跑圈子的母狗似的在那儿排队等着呢。” 胖女人的话让小米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开着一扇门的店铺,那个对街坐着的女人向大街上的男人招手不会就是拉男人买的吧?她瞅着给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在后脊梁上搓得跟猪拱地似的肥身子一动一动的胖女人,这个胖女人说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关着一扇门敞着一扇门的店铺? “这个世局,男人得看紧了。你要是稍有大意,他就哧溜一声偷嘴吃野食儿去了。”胖女人给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在后脊梁上搓得喉咙管子里仍吭吭哧哧地憋着气,她话也说得一顿一顿的,“我呀,就不给自己的男人留这个空儿,折腾得他没那份力气去偷嘴吃野食儿!” “你这个办法倒成,可你得逮住他呀!”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很没办法似的说,“每天回来他往身边一睡,跟死猪似的没个动静儿,能咋整?” “你呀,真笨!你就不会逗他?一夜逗他两c三次,保证他第二天他腰酸得都直不起腰来了没那个精力去吃野食儿,就算他有那个想法儿,也没那个劲头儿。”胖女人很经验地向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说。 淋着淋浴的女人们这个时候也都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似的一声不响地听着胖女人说话。 小米看了看淋着水的那些女人,不会这些女人家里的男人也都跟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的男人那样吧?这叫啥事儿呀,城里的男人女人咋听起来都跟疯了一样的让人觉得糊涂了呢? 张咪儿已经鼓励着麦子完全坐进了水里,她瞅着麦子眯缝着眼笑着问麦子:“这样洗澡舒坦吧!” 麦子向张咪儿点着头,两只小手却在水里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小脚丫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搓澡 “往后啊,咪儿姐就经常带你来洗这样的热水澡,一个星期洗一次,咋样?”张咪儿见麦子向自己点着头,盯着麦子问。 “咪儿姐说的是真的吗?”麦子听张咪儿说要一个星期洗一次这样的热水澡,很惊喜地看着张咪儿。 “当然是真的,以前咪儿姐就一个星期洗一次。”张咪儿很肯定地向麦子说,“以后你在城里跟着你大舅念书识字儿了,再也不能像在老家一样不注意卫生了。” 麦子又向张咪儿点了点头。 渐渐地,小米觉出了整个身子都给这样的热水泡得从心肝肚肠子里往外发热,头上也开始像在冒汗了。她觉得嗓子眼里这个时候很干,恨不得从哪儿弄来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全喝下去。顺着嗓子眼往下,心肝这个地方像着火了一样,很热,却很舒坦。心肝下面的肠子肚子暖烘烘的咕咕噜噜地在动,动得让自己觉出饿来了。这热水澡一泡,舒坦是舒坦,咋的还让人觉出饿来了呢?自己晌午饭吃得也饱了呀,还没到晚饭的时候,今儿咋的这肠子肚子就叫唤起来了呢? “小米姐,烫出汗来了吧?”张咪儿转脸伸着脖子眯缝着眼看着小米问。 “出汗了。”小米向张咪儿一笑,回应着说。 “那我就给你搓搓背!”张咪儿从水里站了起来,蹚着水向小米靠过去。 “这哪儿成!”小米也从水里站了起来,慌忙向张咪儿推着说,“你是城里的千金小姐,我是村子里的土丫头,哪能让你给我搓灰!” “小米姐,你这说的什么呀,什么城里的千金小姐,什么村子里的土丫头,都一样!我先给你搓,待会儿你再给我搓。”张咪儿从小米身边的台子上拿起小米的新毛巾在池子里湿了湿,然后拧干了,把毛巾叠了几下,给小米看着说,“先把毛巾拧干了,这样来回折叠几下,再这样往手上一缠,搓起来去灰还不疼。” 小米见推不过张咪儿,很难为情地向张咪儿笑着说:“咱不睡到这台子上搓,不好看。”她又一次想到了村子里杀年猪。 “不躺着搓。”张咪儿向小米点了一下头,说,“你就坐在这台子上,两腿放到水里去,我到上面给你搓。”说着,她从水池子里上去了。 小米坐在水池子的台子上,两腿放在池子里,两只手撑着屁股两边的台子。 张咪儿用手上的毛巾在小米的身后很熟络似的带劲儿给她搓着后脊梁。 “小米姐,你身上的灰真多。”张咪儿很用心地搓着说,“怕是有些日子没有洗澡了吧。” “咪儿妹子,村子里哪像这城里呀。”小米听了张咪儿的话,回头看了一眼张咪儿,说,“村子里一年四季都有地里的活儿干,整天都是一身汗一身水的,再有风刮土扬的,身上没有个干净的时候。讲究一点儿的人,晚上回来洗脸盆里添上两碗水擦一把。再咋的擦,洗脸盆也比不上这老大的水池子能洗个干净。再说了,村子里也没有这样的澡堂子,身上哪能不脏?要是身上不脏,那也就不是庄稼人了。” “小米姐,以后麦子在城里念书了,你也经常能来城里了,每次来的时候,咱们还一块儿过来洗这热水澡。”张咪儿向小米说着,把手里的毛巾放到池子里蘸了水拿到池子外面揉了揉,然后拧干了重新叠着缠到了手上。 “成,只要咪儿妹子不嫌弃我是个村子里的土丫头就成。”小米听了张咪儿的话,心里一股子的热乎,她笑着回着张咪儿的话说,“往后我还真得常来城里看看城里的稀奇。” “小米姐,刚才脱衣裳的时候见你身上灰土招眼的,还真没看出来你的皮肤这样好。你看,这一搓,就看出来了,你的皮肤挺细乏的。”张咪儿停了一下手里的毛巾,那只没缠毛巾的手在小米的脊梁上轻轻地摸了摸,说,“你这皮肤,要是经常保养的话,一准没有几个女人能比得上。” “别说啥子保养了,村子里的人能把肚子吃饱了就算不错了,哪儿还有心思保养皮肤。”小米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村子里的人不讲啥皮粗皮细的,就讲究地里的收成。地里没有收成了,皮再粗再细又能咋的,都一样得饿肚子。” 张咪儿听了小米的话,不由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地摇了摇头。 麦子回头瞅着张咪儿给小米姐搓后脊梁,不时地把张咪儿的身子跟小米的身子比对着。她向小米和张咪儿一笑,说:“咪儿姐比小米姐胖些,也白些。” “小米姐也挺白的,是身上的灰多了,把小米姐的白给遮住了。你看小米姐的后脊梁,这一搓,多白。”张咪儿听了麦子的话,向麦子笑了一下说,“我感觉着比我还白呢。” 麦子从水里站起来,伸头向小米的后脊梁上看了看,说:“还真是,我小米姐也白。”说着,她又蹲着身子进水里了,两眼仍一直在比对着张咪儿和小米。 “小米姐要是不干什么活儿的话,平时再保养好一点儿,就是一个大美人儿。”张咪儿见麦子又蹲着进了水,很感触似的向小米和麦子说。 旁边的女人们听了张咪儿的话,都止不住地向她们看过来。 “啥美人儿不美人儿的,再美人儿不美人儿的,都是过日月。就是美人儿,一天也是三顿饭,哪顿饭吃多了也撑得难受。”小米低着头让张咪儿给她搓着后脊梁,并没有觉出旁边的这些女人都在瞅着她。 旁边的女人们瞅着小米的胸,都很遗憾似的撇着嘴摇头。 麦子忽地问张咪儿:“咪儿姐,我小米姐这儿咋的跟你不一样呢?” 小米给麦子戳了疼处一样转脸瞪了麦子一眼。 麦子马上就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张咪儿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个胸,也真是,小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呀?都十五c六岁了,胸前还平平的一点儿迹象也没有。她理解不了这样的生理现象,尽管初中时发的《生理卫生》学校没有开课,但是,私下里自己也把它看了一遍,《生理卫生》里还真没有讲到小米的这种现象。她向麦子摇了摇头,示意麦子她无法向麦子解释这样的生理现象。 这个时候的麦子给小米瞪那么一眼瞪得只是瞅着张咪儿,再也不敢向张咪儿说啥子了。 那个胖女人从水池子的台子上爬起来,后脊梁给那个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搓得像用红颜色染了一样。她晃荡着一身的肥膘肉向那几个喷水的淋浴头走过去,回头还向那个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说了一句;“你下池子里泡一会儿,我这冲好了就给你搓。” 手上缠着手巾的女人把缠在手上的手巾一抹,随手扔给了那个肥得浑身的肥膘肉乱弹动的女人,招呼了一声就抬腿下了水池子。她两手抹了一下脸,把湿头发往后脑勺子上拢了拢,整个身子就泡进了水里。 张咪儿把小米的后脊梁给搓了一遍,然后抬起一只脚放在水池的台子上,要小米伸出胳膊把手搭在她的髁膝盖上,对小米说:“两条胳膊搓了之后,身子前面和两腿上怕是你不答应我给搓,你就自己搓了。” “两条胳膊搓完以后我先给你搓背,然后再搓自己身子前面和两腿上的灰。”小米看了一眼张咪儿,笑着说。 “我后背上灰不多,前两天刚搓的。你就只管把自己把身上搓干净了,我这还要帮着麦子洗洗呢。”张咪儿把缠在手上的毛巾放到了小米的胳膊上开始给小米搓胳膊。 那个肥胖的女人在喷水头下先是用一种散着香甜味儿的东西把整个头上c脸上c头发上揉得都是沫儿,就这样洗了冲冲了洗的把头洗了两遍,仰头把湿头发往后一拢,就往前使劲儿地挺着屁股,想让淋浴头喷出来的能直接淋到那个地方去。但是,因为她的肚子太大,不管她咋的使劲儿向前挺屁股,淋浴喷头里的水还是只能淋得她的大肚皮上去,根本没办法能淋到她的那个地方去。她躲过淋下来的水,抬头看了看淋水的喷头儿,然后转悠了个几个圈儿,撅起屁股让喷头淋下来的水对着屁股浇,倒是两手开始前前后后地往那个地方来回地掏着洗。掏洗了一阵之后,她又半直着腰从旁边的一个胰子盒子里拿出一块儿香胰子,又一手掏着往那个地方打香胰子。 给张咪儿搓着胳膊的小米瞅着这个肥胖的女人,那个肚囊子向下耷拉得,跟马上就要下窝一窝儿又能下出十几个猪娃子的老母猪一样,再看肚囊子前面向下坠着的两个大堆堆儿,都赶得上村子里拾粪用的箩子筐了。这么肥的女人每天都是吃啥了呀?咋的能会长得跟膘猪似的肥呢?村子里可没有这样的女人,别说是自己住的那个黄庄子,就是四周围十里八村的女人,也没有哪一个能吃得像她这样肥实。这女人,上秤称也得有二c三百斤了吧。 肥胖的女人洗了一阵儿,好像有些累似的开始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地喘气。 这女人,看着吃得挺胖,不中用,自己洗一会儿就累得直喘气,要是赶在庄稼季儿抢个天气啥的,那还不把她给累得骨头一下肉一下的散架儿呀。小米瞅着这个肥女人,心里不由得觉得有点儿看不上了,这女人,除了一身的肥膘肉,杀了吃倒能多熬出二两油来,别的啥用也没有!让她去扛钉耙抡锹的,门儿也没有。 肥胖的女人撅着腚又给喷水头对着腚淋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把一条毛巾拧干了先往那个地方擦。她不知是肚子太大还是胳膊太短了,不翘起一条腿手就够不到那个地方似的。她翘起了一条腿,但那条支在地面上的腿又站不稳一样打晃。她慌忙从那个地方把握着毛巾的手拿开了,翘起来的那条腿也慌忙着了地儿,这才整个身子显得安稳了。 “你真得减肥了,这一身的肥肉,看把你坠得,一条腿都站不稳了。”那个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回头瞅着肥胖女人说。 “减不掉呀!”肥胖的女人苦着脸说,“我也恨不得一下子身上能掉下去十斤二十斤的肉,啥办法我也都用了,大清早起来跑步,喝啥减肥茶,听说这洗热水澡也能减肥,我几乎就天天来烫热水澡,可就是减不掉。” 小米听着这两个女人的话,心里又是一个稀奇,村子里的人都恨不得身上呼呼地长肉,就是不长肉。这城里的人倒想着身上呼呼地往下掉肉,又不掉肉。 肥胖的女人把一条腿翘到了水池子的台子上,这才稳着身子手握着毛巾弯腰掏着擦那个地方,肥胖的身子挤到一块儿,挤得她吭吭地出气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城里女人琢磨的不一样 “肥我倒没看见你减下来。”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笑了一下说,“我看呀,你再这样折腾两年,怕是胖得自己都摸不到自己的肚脐眼儿了。” “有那么夸张吗?”肥胖的女人撇了一下张嘴说。 “没那么夸张,我觉得就你这个趋势,到时候不胖到那个程度也差不了多少。”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说,“特别是这两年,真看到你身上长肉了。” “我也觉出来这两年胖得很快。”肥胖的女人说,“跟吃的有关?这两年生活虽说好了些,我也没吃啥好的呀,平时注意着呢。” 小米心里给肥胖的女人的这句话说得一个咯噔,城里人的日子能把人吃成这样,村子里咋的就没有把人吃成这样的日子呢?不由得她也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自己这身子骨,能装到肥胖女人肚子里摇几摇晃几晃,怕是还碰不着她的胸壳廊子。城里人是人,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也是人,咋的就因为一个生在城里一个生在村子里就不一样了呢? 肥胖的女人擦了那个地方之后,把毛巾又在淋浴的喷头下洗了洗,拧干了往脖子上一搭,问给她搓背的女人:“行了吧,已经烫过一回了,这个时候泡泡就成。”说着,她从给她搓背的女人旁边拿起了一条毛巾在水池子里洗了两下。 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见肥胖的女人拿起了她的毛巾,就一下子从水池子里站起来,一屁股坐到水池子的台子上,轴着嘴出了两口长气,说:“其实,我身上前两天才搓的,不咋脏,你就稍微带点儿劲儿给擦一遍就成。”说着,她就伸开两腿整个身子平躺在了水池子边沿的台子上。 肥胖的女人把手里的毛巾咬着牙拧了拧,然后叠了几下就缠到了她的一只手上。 “你还是个左撇子呀!这些年了,我倒没在意你这个。”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转头看着肥胖的女人把毛巾缠到了左手上,很吃惊地说。 “这有啥稀奇呀,左撇子的人多了。”肥胖的女人像记错了工序似的又把手上的毛巾缠开了,用毛巾把给她搓背的女人身上的水给擦了一下,又拧了拧毛巾,这才重新把毛巾缠到手上去,开始给这个给她搓背的女人搓胸,“你胸前这两个东西倒是好看,孩子都多大了,还是这么圆乎这么挺,哪儿像我这两个,孩子还没有你家的孩子大,这两个东西就稀糊软着往下坠,平时要是不戴胸罩儿,能坠到肚皮上去。” “都是因为你太胖,那两个东西就太大了。太大了,它能不往下坠?”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说,“我这两个东西,平时护得很小心。孩子吃奶的时候不是喜欢吃着一个摸着一个吗?我家孩子吃奶的时候,我就不让他碰。咱们女人啥资本?一是脸,二是胸,三才是下面的身子。女人,首先得把这张脸给保养好了,这张脸要是保养不好,男人瞅也不瞅。脸保养好了,男人看着心里舒坦,就会把眼光放到你的胸上。两个胸圆圆挺挺的,这个时候男人才会想着你。咱们女人指着啥活着,就这三样:脸c胸和下面的身子。” 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的这几句话听得小米心里一吓愣一吓愣的,村子里的女人可不是指着这三样活着的,村子里的女人,心里最大的就是家,就是一家人。要是哪个女人家没了,一家人都有了啥子闪失,那这个女人就没有活着的心思了。这城里的女人跟村子里的女人真不一样,城里的女人整天都在想些啥呀!但是,她还是不由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自己这两个东西,自己也不知道是咋的了,一直就是这样趴着不见起来。要是以后还是这样不见起来的话,就算有人不嫌弃这个要娶自己,自己也不嫁。没有这个,以后咋的养孩子。她想到这儿,忽地觉得自己眼下还不能这样想,也不该这样想。就算是豆子哥的亲事儿准成了,可后面还有谷子c玉米和跟前这个麦子,她们三个还都没有完全成人,还得自己一步一步地向前拉扯呀!自己咋的就能想到嫁人这事儿呢?愿着自己胸前的这两个东西就一直这样着吧,一直这样着,就不会有人给自己提亲说媒了,就不会有谁家的男娃子愿意娶自己了,自己也就能守着最小的麦子长大了。 张咪儿给小米搓完了两条胳膊,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小米,要小米自己把脖子c脸c胸前和两条腿自己搓。并且要小米按着她的那个搓法儿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赶着搓,不能一下子就想搓完了。一点儿一点儿往前赶着搓,能搓得干净。然后她就从水里扯过麦子,开始给麦子搓身子。她向麦子说:“麦子的脸和脖子平时洗得挺干净的,就是身上的灰多了。今儿咪儿姐好好地给你搓搓,把你搓得白白净净的更招人喜欢。” 麦子的两只小手也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搓揉着,一揪儿一揪儿的灰给她从身上搓了出来。她抬头看着张咪儿问:“这身上咋的会有这么老些的灰呀?” “这人,身上是要新陈代谢的。”说了这句话,张咪儿马上就意识到了麦子听不懂什么是新陈代谢,就眯缝着两眼笑着说,“知道什么是新陈代谢吗?就是这新皮儿长出来了,这老皮儿就要蜕了,这就是新陈代谢。老皮儿蜕了,就叮在新皮儿上,还有平时的灰土,一出汗,也叮在了新皮儿上,这就身上的灰多了。” 麦子懂了一样向张咪儿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问:“每个人都是这样吗?” “是呀。”张咪儿笑着向麦子说,“不管是谁,不管他是当官的还是要饭的,都是这样。” “那咋的有的人显得白净有的人显得灰土招眼的呢?”麦子问。 “那是因为有的人经常洗澡,就显得白净,有的人不洗澡,就显得灰土招眼的。”张咪儿向麦子说着,把麦子抱着坐到了水池子的台子上。 麦子上下瞅着张咪儿的身子看了看,说:“咪儿姐,你的身子真好看,还白净,还胖乎乎的,不像我小米姐那样瘦。”说着,她有些调皮地伸手在张咪儿身上来回摸了几下,“你身上还光溜溜地显得很滑溜。” 张咪儿给麦子摸着了痒痒肉儿似的把身子一缩,向麦子说:“小米姐的身上也白净,你看,这一洗一搓,显得比我身上还白多了。” 麦子转脸看了看在自己搓着前胸的小米,向张咪儿点着头说;“小米姐是显得白净了,就是身子骨太瘦,给这些年吃不好喝不好又累给委屈的。要是小米姐能像你这样胖乎乎的就好了,一准很好看。” 张咪儿向麦子点着头说:“是呀,小米姐再胖一点儿,画上的美女都没有小米姐好看。以后谁要是娶了小米姐,那可是有大福气的人了。”说着,她也转脸看了看小米。 那个肥胖的女人给那个给她搓背的女人搓着前胸,嘴里不时地说着些给她搓背的女人的身材保养得好的话,那口气,就像一只饿了几天几夜的馋猫瞅到了无法儿吃到嘴里的腥鱼一样,急得四处打转转儿。她停下手里的毛巾,瞅着那个女人的肚子,点着头说:“你看你这肚子,哪像生过孩子的女人呀?” 那个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躺在那儿瞅着肥胖的女人,说:“知道吗?就这肚子,我也折腾得我受了老大的苦了。孩子刚满月没几天,我就一天二百个仰卧起坐,早晨先做一百个仰卧起坐再起床,晚上睡觉前又是一百个仰卧起坐。那阵子,可把我累得难受了,每天二百个仰卧起坐折腾得一天到晚肚皮都是酸疼酸疼的。后来孩子断奶了,大鱼大肉我也不敢吃,油大的菜也不吃,怕肚囊子长肥膘肉。胖起来容易,要想再往下减就不容易了。” “那多受罪呀!”肥胖的女人听了那个给她搓背的女人这些话,很吃惊也很害怕似的叫了一声说,“我为了减肥,跟真的似的早起跑步,没跑几天就坚持不住了,觉得太累。再说了,早起那会儿睡得正香,也懒得再起来了,还有,早起那阵儿” 小米越发觉得这城里的女人活得挺别扭的,有好吃好喝的又怕胖,胖起来的女人又想着法子往下掉膘。村子里的女人倒是想胖,可没办法能胖不起来。头上是一样的天,这城里人跟村子里的人咋的就不一样了?总觉得像两股绳子不一道劲儿,拧拧巴巴的别扭着。 那个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也把一条腿翘到了肥胖的女人的肩头子上。 肥胖的女人先是瞅着那个给她搓背的那个女人的那个地方看了一阵儿,这才把缠在手上的毛巾放到这个女人的腿上,有心无心地给这个女人搓着腿说:“原来我一直以为女人跟女人都是一样的,今儿我才注意到,不大一样。” 城里的女人到一块儿除了琢磨这些东西,还会琢磨啥呀?小米听着这两个女人的说话,心里很纳闷儿,也很奇怪,让她们跟村子里的女人那样,一天到晚地想着一家人今儿吃啥明儿吃啥,拿啥儿往锅里下,该给家里的谁做双新鞋子了,该给家里的哪一个补裤子了,她们还会有这个闲心思琢磨这些吗? 那两个女人一直还在说着些荤荤素素的话,哪个女人家的男人牤牛犁地似的很有劲儿,哪个女人家的男人像干面条下锅,又有哪个女人家的男人干脆就是地里的蚯蚓。 小米听着这两个女人的这些话,不知咋的了,竟然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句老古语话,贫生贼,富生淫。这人,看样子是穷不得也富不得。人穷了容易学坏,这人要是富了,也容易学坏。这人穷了,为了填饱肚子,就会想着偷人家抢人家。这人富了,不担心肚子挨饿了,就会跟这两个女人似的,整天就会琢磨着男人跟女人的那些事儿。她瞅着这两个女人看了一眼,这两个女人要是走出这个澡堂子,一准会穿得利利整整的跟仙女儿一样,让人瞅着觉得不会有啥见不得人的心思。脱了衣裳进了这个地方,这两个女人除了一肚子这样的心思,打自己进来到现在,还真没听到她们说到像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别的啥事儿。这人呀,看样子还真不能看穿戴。 张咪儿把麦子的整个身子都给用心地搓了一遍,让麦子下到池子里冲了一下留在身上的灰揪儿,然后瞅着麦子说:“麦子,待会儿你自己照着镜子看看,看看你还认识自己不认识自己。” 张咪儿的话让小米回过头来看了看麦子,她差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这双眼了,麦子给张咪儿这样一洗,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跟在商业街上看到的那个给那个胖女人用洋驴推着的孩子一样白净。这是自己家的麦子吗?自己家的麦子经这个热水澡一洗,也能变得这样让人看着就打心眼儿里喜欢呀?谷子和玉米要是也洗了这样的热水澡,是不是也会变得像麦子这样的招人心疼呀?她的心里一阵子的高兴,也一阵子的酸。这么些年,姊妹几个跟着自己受委屈了,要是自己这些年能多给这个家挣些收成,让姊妹几个都能经常洗上这样的热水澡该多好啊!她瞅着麦子,瞅着眼前这个几乎让她不敢认识的麦子,瞅着眼前这个几乎让她不敢相信的麦子,不觉间心里堵得实实落落的,鼻子里酸涨涨的,两只眼里也热乎乎的。她真想放开嗓子哭上一场,为这些年姊妹们跟着自己受的委屈,为姊妹们原来也能像城里的闺女一样招人喜欢。她还是止住了眼里的眼泪没有流下来,这些年了,想哭的时候也不是这一次,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只是自己觉得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就只因为委屈,这次多半是自己心里高兴。 那两个女人一道儿又去了喷水的喷水头儿下,只是这会儿肥胖的女人不再往那个地方掏着洗了,倒是那个给肥胖的女人搓背的女人弯腰瞅着自己的那个地方很细心地洗那个地方。喷水头儿哧哧啦啦地向这两个女人身上喷着水,打在这两个女人身上的喷水在这两个女人身上先是结成了透明的水珠子,然后就顺着这两个女人的身子哧哧溜溜地往下流。 这两个女人身上也太光溜了,就连水珠子也粘不住。小米无心无意地瞅着这两个女人在喷水头下面用些冒着香气的啥东西把整个身子又搓揉得一身的白沫沫子。要是这些年自己能和豆子哥一起给姊妹几个多挣些收成,姊妹几个也能像她们一样洗这样的热水澡,也能像她们一样用啥子冒香气的东西把整个身上都搓揉得一层的白沫沫子。 张咪儿似乎觉出了小米的心思,她瞅着小米喊了一声,说:“咱们赶紧洗吧,说不准你们的大舅在外面等急了呢。” 小米给张咪儿的话喊过了神儿来,回头向张咪儿一笑,点着头说:“咱不急,大舅反正是等着了。再咋,咱也得把身上洗干净了。”说着,她向水池子台上翘起了一条腿,开始用手里的毛巾给自己搓腿上的灰。 张咪儿向小米笑了笑,拧着手里的毛巾向小米说:“我先给麦子洗洗头,身上打打肥皂。”说着,她把麦子从水池子里拉上去。 “先不急着给她洗头,我先给你搓搓后脊梁吧。”小米见张咪儿扯着麦子要往喷水头儿下面去,向张咪儿说。 “你就别管我了,今儿我也不搓了,打打肥皂就成。你用心把自己身上搓净了。”张咪儿回头向小米说了一句,然后回头要麦子小心地滑。 那两个女人冲去了身上的白沫沫子,举着手里的毛巾对着喷水头儿咬着牙来回地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城里女人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吗 张咪儿和麦子来到她们旁边的那个喷水头下面,张咪儿用脚一踩下面的那个踏板儿,顿时,喷水头儿里就哧哧啦啦地喷下水来。张咪儿把麦子往淋下来的水里一拉,等麦子的头发给完全给淋得湿透了,她松开了脚下的踏板儿,喷水头儿眨瞪就断水了。她要麦子先闭上眼睛,然后她就开始在麦子的头上抹洗发膏。 麦子很听话。 小米瞅着张咪儿和麦子,她咋的也想不透麦子了。在家时,左邻右舍的都在一起这些年了,麦子从没有跟哪个邻居家这样熟络过,今儿第一次跟张咪儿见面,熟络得比跟这些一个娘的亲姊妹还熟络。张咪儿身上有啥能让麦子这样一见面就跟多年的亲人一样热乎呀! 张咪儿把麦子的整个头上揉得都是洗发膏的沫沫子,她还不停地要麦子不能睁眼,要不,沫沫子进到眼里就会辣眼。 小米看着麦子满头满脸的沫沫子,不由得很开心地一笑,这个张咪儿,以后要是麦子能经常跟她在一块儿,自己也就很放心了。吃穿住用上有大舅支应着,平时有张咪儿照顾着玩耍,麦子在这个地方要比在家开心得多了。 那两个一肥一瘦的女人从喷水头儿下面出来之后,就趿拉着澡堂子里自制的木底儿布襻子的呱嗒鞋咯啷咯啷地上去了。顿时,这个有着两个水池子的屋子里只剩下小米她们三个人了。小米瞅了瞅这个静下来的屋子,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来,这个屋子里咯噔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啥东西昂昂啷啷地叫唤。小米给这样的声音吓了一怔,四周瞅了瞅,也没有瞅到有啥子东西。没啥东西咋会有这昂昂啷啷的叫唤呢? “咪儿姐,这是啥响啊?这老大的声音。”麦子闭着两眼抬头问张咪儿。 “吹水呢,给池子里的水加热。”张咪儿向麦子说。 “这水不是在下面用柴烧的呀!”麦子很吃惊。 “不是,是锅炉。锅炉烧出来的热气吹到水里,水就加热了。”张咪儿说。 还有不用柴就能烧出来的热水?小米也迷糊了。在家时就听说,驴堆儿集上的那个澡堂子是用柴烧热水的。说是下面是一个大铁锅,铁锅的沿子和池子的底儿一样平。前半夜把池子里对上大半池子的水,下半夜人就起来点火从锅底下面烧。等烧得锅上面水热了,就一个人站在池子的边上用一个大水舀子来回把池子里的凉水热水撺活开了。等人下池子洗澡了,怕有人掉到锅里给烫着,就在锅上面的池子上用几根木棍给拦起来。好像也听说这样拦也不大管用,赶到年前人多的时候还是有人给挤掉到了锅里,连屁股带脚的烫突撸了一层皮。这个地方的澡堂子倒好,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还以为里面的那个池子地下就是一口大铁锅呢,不用柴烧水,里面那个池子下面就不是大铁锅了。 麦子用两只小手一抹脸上的沫沫子,也犯着迷糊看着张咪儿。 张咪儿用手向跟里面的水池子挨着的那个墙角一指,说;“看见墙角给木板子挡得很高的那个铁管子吗?热气就是从那个管子里往水池里吹的。澡堂子怕铁管子烫着人,就用木板钉了个筒筒子挡住了那个铁管子。” 麦子还是不明白地向张咪儿挠了一下都是洗发膏沫子的头。 “在家时看到过做饭时锅里冒出的热气没?锅炉就是把水烧成热气儿,再把热气儿通过那个铁管子吹到这水里。”张咪儿向麦子解释着说。 “咋的这样费事儿呢,直接用柴烧水不就没这麻烦了吗?”麦子听了张咪儿的话,摇头笑了一下说,“这城里人真怪,放着省事儿不省事儿,还要锅炉,还有铁管子,真是吃饱了撑得费这事儿消化食儿呢。” 张咪儿给麦子的话说得止不住扑哧一笑,向麦子说:“你这个麦子,小脑袋瓜子转得真快,这话说得也真逗。城里上哪儿弄那么多的柴去?锅炉都是用煤烧的。” “煤?这个我知道,每年村子里下粉条儿都是用煤烧锅。再过些日子,村子里又该下粉条儿了。”麦子显得对煤很熟悉似的,“大人们说煤的火硬,还比柴经着。” 小米瞅了瞅张咪儿和麦子,笑了一下,然后埋头搓腿上的灰。 吹水的声音昂昂啷啷地响了一阵,眨瞪就没了,里面的水池子里噗突噗突响了两声,像一张很大的嘴在水下面吹了两个大气泡儿。 张咪儿给麦子洗完头,又用香胰子在麦子的那个地方搓了两下,然后抱着麦子用喷水头对着麦子的那个地方冲一阵儿,冲得干净了,她才把麦子放下来。 小米来回搓着自己的腿,一撮子一撮子的灰揪揪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上会有这么老些的灰,从脖子到胸前,到肚子,再到这两条腿上,都是这样一搓一堆儿的灰揪揪儿。自己平时还经常擦洗身子,也能看到擦出的脏来,这个时候还是这么多的灰。要是自己平日里不擦洗身子,那又会脏出啥样子来?搓出来的灰揪揪儿还不能装上一箩筐? 张咪儿和麦子在喷水头儿下面哗哗啦啦地洗着头发冲着身子,大舅买的洗发膏和那块儿香胰子也都能冒出了很好闻的香气儿,把这间屋子散得都是香气儿。 小米搓完了两条腿,就着手搓脚。这双脚,刚才还招得那些城里的女人撇着长嘴叉子翻白眼儿。倒也是,这双脚打自小就没见过啥是袜子,大口布鞋很招灰土,虽说这双脚也经常洗,但是,风吹日晒的,灰招土惹的,这双脚的整个脚面子还是灰灰黑黑的不招这些城里的女人待见。她不知道,要是这些城里的女人也像她一样一年四季不得安闲的话,她们是不是还会瞅着自己的这双脚撇嘴翻白眼儿?有句粗话咋说?不生孩子不知道肚子疼,这些城里的女人没在村子里的这个份上,要是她们在村子里呆上十年八年的,说不准会糟蹋得比自己还邋遢呢,再要她们瞅着自己的这双脚撇嘴翻白眼儿,怕是也不会了。 张咪儿给麦子淋洗完身子之后,就一个人在喷水头下面踩着脚踏板儿让喷水头对着身子使劲儿地淋。淋了一阵儿,她也像刚才的那两个女人一样先朝那个地方打了香胰子,一只手把那个地方掏着揉的都是胰子沫儿了,就向前挺着屁股让喷水头对着那个地方泚水。 这城里的女人咋的都这样?不管大小,对那个地方都很用心。小米抬头瞅了瞅喷水头下面的张咪儿,村子里讲究一些的女人,三两天用一个小盆儿放上两碗水,再讲究一些的女人会在水里再放上一撮儿盐,撩着水把那个地方洗上一阵儿,没有哪个女人像城里的这些女人这样又是胰子又是冲的。 小米搓了双脚之后,对着双脚看了看,虽说双脚显得白净了,但是,大口布鞋的印子还是很明显地在脚面子上显出一圈儿的白和一块儿的黑。这风吹日晒的印子不是烫这一次热水澡就能洗下去的呀,日头的光已经深深地晒进了皮肉里,村子里的风也已经深深地吹进了皮肉里,要想把这风吹日晒的印子给洗没了,除非自己像城里的这些女人一样吃不愁穿不愁的过轻闲的日子。可是,自己没有城里的这些女人的好命,豆子哥c谷子c玉米,还有眼前的这个麦子,他们哪一个的日月现在都离不开自己。她弯腰抠了一下趾甲,趾甲也该用剪子剪了,亏得自己没有袜子穿,要是有袜子穿,这趾甲,早该把袜子戳出窟窿了。 “小米姐,过来用淋浴洗吧。”张咪儿冲了那个地方之后,瞅着小米搓了身子,喊了一声小米,“淋浴里的水比池子里的水干净。” 小米放开了抠趾甲的手,趿拉着木底儿的呱嗒鞋就去了喷水头儿下。 “小米,你待会儿照镜子看看,一准你认不出自己来。这一洗,跟刚才进来时完全换了一个人。”张咪儿上下打量着来到跟前的小米,一直眯缝着的两眼这个时候睁得很大。 小米低头上下瞅了瞅自己的身子,除了变得白净了,也没啥两样呀? “你看你这一洗,不光是显得白净了,还从皮肉里透出了你与别人不一样的气质来。”张咪儿很眼馋地瞅着小米,“你的这种气质,别的女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有一股子野性,还有一种贤淑。” 小米给张咪儿的话说懵懂了,瞅着张咪儿。 张咪儿这才意识到她说的这些小米听不懂,就有些尴尬地向小米一笑,说:“我是说,你这一洗,变美了,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你的美。” 这一洗就美了?不洗的时候就不美?小米看着张咪儿,眨巴了两下两眼。 “真的!”张咪儿见小米不相信似的盯着自己,再一次向小米肯定着说。 小米摇了一下头,向张咪儿笑了笑,没有说话。对村子里闺女来说,美又能咋的?不美又咋的?村子里讲的是吃饭过日子,再美,都不能当饭吃,再不美,只要会持家过日子就成。美,就是城里的女人吃饱了撑得穷摇摆。 张咪儿要小米先踩喷水头下面的脚踏板儿。 小米依着张咪儿的话把呱嗒鞋放在脚踏板儿上,顿时,上面的喷水头喷出了哧哧啦啦的清水,淋在身上很凉。 “脚别放开,踩住了,让它喷一会儿就热了。”张咪儿见小米躲开了身子,向小米说,“喷一会儿热水就顶出来了,这个时候喷出来的是留在管子里的凉水。” 小米听着张咪儿的话,脚下一直紧踩着那个脚踏板儿。也果真,喷水头里慢慢地喷出了热水来,并且越来越热。 “小米姐,先洗下面吧。”张咪儿见小米整个人都站到了喷水头下面,有些难为情地提醒着小米说,“洗了下面再洗头,来这里面洗澡的女人大都是这样。” 咋?城里的女人把那个地方看得比头还重?虽说小米打心眼儿里不明白城里的女人为啥会这样,但她还是依着张咪儿的话先在那个地方打了香胰子。 “那个地方一天到晚地给捂住,不通风不透气儿,容易滋生细菌啥的。”张咪儿见小米对城里的女人洗澡很注重清洗那个地方不理解,向小米解释着说,“这样好好用水冲洗冲洗,就很容易把附着在那个地方的细菌给冲没了。那个地方的细菌少了,就不容易感染得病。” 还有这个说道儿?小米给张咪儿的话说了个一惊,倒是村子里的女人不这样洗这样冲的,也没见哪个女人那个地方有啥毛病呀!小米对张咪儿的话似信不信,但她的手已经把那个地方揉出了很多的香胰子沫沫子,接下来她要学着张咪儿她们的样子,向前挺着屁股让喷水头喷出来的水对着那个地方使劲儿地淋。这样向前挺着屁股像个啥样子呀?她很难为情地试着把屁股往前挺,但是,屁股没能向前挺着,倒把肚子挺出来一些。 张咪儿瞅着小米的样子,想笑,但没能笑出来,每个女孩子第一次洗澡时都会是这样。 小米把身子往后又挺了挺,这下倒能让更多的水顺着肚子向下流到那个地方了。她用手揉着那个地方,很多的香胰子沫沫子给水冲得顺着她的腿流到了地面上,然后一绺子泡泡儿地流向了地面上那个往下漏水的铁篦子里了。 小米还没有完全冲净那个地方的香胰子沫沫子,一阵杂乱的咯啷咯啷的呱嗒鞋拖地的声音传进来,随着这咯啷咯啷的声音,几个女人晃动着胸前的两个大包摇摇摆摆地进来了,一个女人嗓子像擂鼓似的向旁边的几个女人说:“还好,没啥人!” 小米慌忙直起身子,再咋,自己也不能让这些不认识的女人瞅见自己的那个地方。她下意识里用一只手把那个地方捂起来,转身让后脊梁对着这些女人,这才松开捂在那个地方的手。她两手捧着手里的手巾接着水,待手巾里的水接满了,一手把手巾贴在那个地方握住手巾,让手巾里的水淋到另一个手里,然后再往那个地方洗。 下水的女人好像没有看见小米她们三个一样,唧哩哇啦地说着些打牌输赢的事儿。 一个女人很不在乎似的说:“不多,就输了二百。” 输二百块钱还不多?小米心里一怔,那多少是个多呀?二百块钱,那得一个庄稼人在地里吭哧吭哧干上一年的呀!一个庄稼人一年四季的血汗在这个女人的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不值一提,这是一个啥世局呀? “都让这个b赢去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疼输出去的钱,“我也输了二百多呢。” “你净一嘴胡子不扎牙说b话呢,我赢的不到三百块钱,她二百,你二百多,都四百多了。那一百多哪儿去了?”赢钱的女人很委屈似的嚷着说。 “那就是给大马猴的女人赢去了!”是那个说输了二百多的女人的声音,“大马猴的女人这段时间手气也好,哪一场赢多赢少她都赢。” “你真是一嘴胡子不扎牙说b话!”这个时候,又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女人,人还没完全进来,嗓子就先踢脚尥腿进来了,“今儿我还真没赢,赢三十多块钱能算赢?” 很明显,这个嗓子会踢脚尥腿的女人就是她们说的大马猴的女人。 “那这一百多块钱给谁赢去了!”说输了二百多的女人声音会瞪眼似的说。 “你根本就没有输二百多,咱就挨着算吧,咋算你也没有输二百多。”大马猴的女人很知道似的说,“你要说你输了百十块钱,那倒像一回事儿,张开b嘴也不怕鸟打牙,舌头一卷就来了,还二百多块钱呢。往桌子上坐的时候我就瞅见了,你带的也不到二百块钱。” 说输了二百多块钱的女人这下像吹足了气儿的猪水泡给啥子戳了个窟窿一样,撒气儿了,瘪了,没有一句言语了。 这城里的女人,除了琢磨跟男人的事儿,就是打牌赌钱,就没有其它的营生了?村子里的女人可没有这样轻闲,哪块地该浇水了,哪块地该薅草了,哪块地又该下锄了,哪有功夫c哪有心思琢磨这些?就是得点儿闲工夫,心思还都放在一家人的缝补浆洗上。小米听着这些女人像旱鸭子下水似的把水池子里的水砸得扑扑腾腾地响了一阵之后的这些说着输赢的话,心里越发觉得这些城里的女人没啥正经事儿。她慌慌忙忙地把那个地方洗得干净了,就着忙着把头也洗了洗,然后一扯张咪儿和麦子,催着她们两个和她一道儿快点儿上去。 “钥匙都在吧。”张咪儿提醒了一句,但两眼眯缝着很不理解地瞅着小米。 小米想快点儿躲开这些城里的女人,她们的话让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地不舒坦。她抬了抬手脖子,麦子和自己的钥匙还都在手脖子上给缩筋带儿套着。 张咪儿把洗澡用的那些东西收了收,就跟着小米出了有水池子的这间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逃跑似的离开澡堂子 “今儿碰一个挺熊的男人!你猜咋的,还没有一分钟。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小米她们刚走进这间脱衣裳的房间,迎面进来了两个跟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个浑身冒着香气的女人一样的女人,一个女人撇着嘴很看不起男人似的说,“这种男人,干脆还不如投到尿罐子里淹死算了,开始我还当他会多厉害呢,就动那么两下。” “我倒想着每天多接几个这样的客,没两下就完事儿,钱到手了。” 小米瞅着这两个嘴圈子搽得血刺呼啦的像刚吃过死孩子似的女人,心里又是一个咯噔,不管咋的,听这女人说嫖,她还知道啥叫嫖,村子里要说哪个男人胡作烂混,就会说这个男人吃喝嫖赌一剂子糟了。这就是自己在城里的这个澡堂子里碰到的女人,先是那两个整天琢磨跟男人睡觉的女人,接着又是几个打牌赌钱的女人,这又撞上了两个卖的女人,是不是城里的女人都是这个德性呀? 先前那个胖女人这个时候正躺在那把长条儿的椅子上呼呼哈哈地扯着呼噜,她只在肚子上搭了一条很大的手巾,两条腿劈叉似的一条放在椅子上一条耷拉在下面,胸前的两个大包和两腿间那个地方像晾咸菜干子似的在外面晾着。和这个胖女人一块儿的那个女人倒是穿得整齐了些,衬衣衬裤把身子裹得从外面只能看见它胸前的两个迹象。这个女人倒没躺在那张长条椅子上扯呼儿,而是坐在长条椅子上用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咔哧咔哧地剪趾甲。女人手里的那个明晃晃的东西很像货郎到村子里卖的指甲刀,只是这个女人手里的指甲刀要比货郎卖的指甲刀要大了一些。女人剪了一个趾甲之后,从那个指甲刀上又扳出一个很像小刀儿一样的东西,平着在剪过的趾甲上拉回地剌。去村子里的货郎卖的指甲刀没有这样一个小刀儿一样的东西,咋的城里的东西都要比村子里的东西稀奇一些呢?小米瞅着那个女人手里的指甲刀儿,心里很觉得奇怪,难道就这指甲刀儿也有城市和村子里的差别? 张咪儿打开自己的那个柜子,摸出眼镜戴上,就翻着柜子先找到了她的小裤头儿。她把小裤头儿穿上,接着又套胸前的胸罩儿。 张咪儿也用这种东西?刚才脱衣裳的时候咋的没有看到她戴这个玩意儿呢?小米从那个剪趾甲的女人身上收回两眼,转头正好瞅见张咪儿背着两手扣胸罩后面的扣子,这丫头,身子骨还没长成呢,把那两个口罩儿似的东西捂在胸前,不耽误那两个东西长大了?她又往下看了看张咪儿的小裤头儿,巴掌大的小裤头儿绷得紧紧梆梆的。这要是在村子里,地里的活儿一天赶着干下来,还不把那儿拧巴得跟用啥子勒了一样难受?这城里的女人,年轻的有年轻的古怪,年纪大一点儿的有年纪大一点儿的神道儿,咋的都觉得村子里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 张咪儿穿好了衬衣衬裤,就张罗着给麦子穿衣裳。 小米打开自己的柜子,拿了拿在商业街买的那两个小裤头儿又放下了,心里咋的都觉得这样的小裤头儿穿起来没有自己做的大裤衩子穿着舒坦。自己做的大裤衩子不会把那个地方紧勒着,干活儿出汗时,有时候顺着裤腿上来的风儿能串着吹一阵儿,会觉得很舒坦。这小裤头儿,没有透风的地儿,要是穿着上地干活儿,整个身上都是汗津津的,那个地方出汗也更多,还不把那个地方捂得招苍蝇生蛆了?她拿起自己的那个红色的大裤衩子,就在这个时候,她瞅见了自己的那个大裤衩子的裤缝上有一绺子白翻翻的虮子,虮子旁边还有两个肥嘟嘟的虱子正撅着屁股往裤缝里钻。 小米的身上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咋的会有虮子和虱子呢?每次洗裤衩子都先用开水烫着焖上一阵儿的呀,就算是以前有虮子虱子,也给开水烫死了。是不是贴身的衬裤没有烫过,衬裤上有虱子,就窜到了裤衩子上?还是麦子身上的虱子夜间睡觉的时候跑到自己身上了?她把拿到手的裤衩子又放进了柜子里,拿起一个小裤头儿很不大情愿地穿上了。咋的了呀?这裤头儿看着是这样小,穿起来却又这样跟身儿呢?她不由得扭头前后看了看穿在身上的小裤头儿,这是哪个裁缝的手艺?像比着自己的身子做出来的一样。 张咪儿给麦子穿好了新买的衬衣衬裤,前后瞅着麦子看了看,像麦子说:“麦子这一身新衣裳穿得,不用打扮就是个小美女。” 麦子听着张咪儿的这句夸,仰头向张咪儿抿嘴一笑。 小米来回低头看了几眼穿在自己身上的小裤头儿,就着忙着把大舅给新买的衬衣套着头给穿上了,虽说自己不在意自己的胸是大是小,不在意自己的胸到现在还像男娃子的胸一样平整,但是,她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瞅着自己的胸撇嘴瞪眼的。 两个嘴圈子血刺呼啦的女人又显摆似的说了些放荡的话。 小米听着这两个嘴圈子血刺呼啦的女人没羞没耻地说着这些事儿,真的恨不得替她们找个地裂缝儿钻进去。她慌忙着把衬裤也穿了,把换下来的裤衩子和那条补了不少补丁的衬衣衬裤,连同麦子换下来的衣裳,都捋巴捋巴塞进了那个盛新衣裳的塑料袋子里,收起柜子上的锁,拉着麦子招呼着张咪儿就往外走。 麦子不知道小米咋的了,张咪儿也一样不知道小米是怎么了,但是,她们两个还是跟着小米走出了这家澡堂子。 “麦子,给我记住了,以后在这个地方念书识字儿,碰到有城里的女人在一块儿叙话说家常的,你不能给我往前凑,更不能给我瞎打听!”出了澡堂子,小米板着脸色看着麦子,说,“要是我打听着说你记不住我的这些话,以后你就别管我叫姐!” 麦子给小米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直愣,她皱着两个小眉头瞅着小米问了一声:“咋?” “没咋,就是这些城里的女人嘴里没啥子好话!”小米仍板正着脸色看着麦子。 虽说麦子并不知道小米打哪儿说起这样的话,但她还是向小米点了点头,很听话地向小米说:“大姐,我记住你说的这话了!” “现在记住,以后你也得记住!”小米见麦子向自己答应说记住了,向麦子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小,不知道咋的一回事儿。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也不管你长多大了,都得给我记住了大姐跟你说的这句话,躲着城里的女人,她们中间没几个好东西!” 张咪儿在门口的售票处把几把锁退了,回头正撞上小米这样警告麦子。她有些不明白地看了看小米,又看了看麦子。 “以后念书识字儿,书念完了,字儿写完了,只准你跟咪儿妹子在一块儿玩,其她人不准你搀和!”小米仍旧很板正着脸色向麦子说,“其她人姐没见着,心里没底儿。” “小米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教训麦子呢?”张咪儿皱着眉头眯缝着眼问小米。 “澡堂子里见的那些女人都是啥人!”小米向澡堂子瞅了一眼,说,“没一个是啥正经八百的人,听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粪缸里捞出来的生蛆的话。” 张咪儿这才明白小米这个时候为什么会这样警告麦子,她向小米笑了一下,说:“城里这样的女人还是少数,要是城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话,这个城市就乱了套了,就像村子里常说的那句话,炸了窝儿了。” “不管是多数还是少数,咪儿妹子,你也记住我的这句话,她们在一块儿说话的时候,你也不要往前凑合。不管她们说啥,往前凑合不好。”小米转头看着张咪儿说,“以后呀,你就带着麦子你们两个在一块儿。麦子跟着你,我放心!因为你有文化,懂事理儿。” “小米姐,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你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今儿见到的都是这些人,就把城里的女人想得都坏了。城里的女人大多数还是知廉耻懂事理儿的人。”张咪儿看着小米,笑了笑,说,“刚才我也说了,城里的女人要都是你今儿见到的这些女人这样,整个城里的人的日子都不踏实了。不管到哪儿,就是在乡下的村子里,也一样啥人都有。” 小米琢磨了一下张咪儿的话,也是,老话说,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就算是村子里的那些老少爷们们,也不都是一样的秉性,只是村子里的女人咋的也没有城里的这些人让人觉得不正经。 “城里的人比村子里的人开放了些,不像村子里的那些人守着老规矩过日子。城里人,见过的世面儿多,人也比村子里的人杂,啥人都有。”张咪儿仍旧看着小米说,“不管怎么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尺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同是在同一个城市里的人,差别也很大的。” 小米虽说不是很明白张咪儿话里的“尺度c方式”啥的,可她还是听出张咪儿的话有理儿,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也不一样。 “小米姐,你就只管放心了,以后麦子只要跟着你大舅和我,不会有什么事儿!”张咪儿向小米说,“等麦子慢慢懂事儿了,我会时常在她跟前跟她说些生活的道理。再说了,还有你大舅,他也不会允许麦子怎么样。走吧,你大舅还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咱们呢!” 小米看着张咪儿,说:“咪儿妹子,听我说句话,你也别笑话我。以前没有进过城,听村子里有人进城了,把城里说得跟花儿似的好,我就想着城里的人是咋的咋的好,城里又是咋的咋的好,那时候把城里的人呀东西呀,都想得跟天庭里一样好,就琢磨着啥时候能进趟城瞅瞅看看,这辈子就活得也算没白来一趟。今儿进城了,起初我心里那个美气,就想着自己到城里就是到天庭了。可进了城,咋的我也没有想到,城里的这些女人竟然是这样的不是个东西。不管这样不是东西的人是多还是少,你想,就是有我大舅,有你,把麦子放到这儿我能真的把心全放下去吗?这个时候安持她几句,要她记住我跟她说的这些话,是我怕她以后流水了,沾着城里这样的女人,能学到好道儿上吗?把她拉扯大,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心思。就是麦子她以后念书念不出啥出息,我也不愿意她跟着城里的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学坏了。你没有站在我的这个份儿上,你要是站到了我的这个份儿上,一准也会跟我一样,安持着她在城里要当心了。” 张咪儿向小米点了一下头,说:“城里是要比村子里复杂多了,可麦子这儿你就只管放心了。平日里我爸我妈也不让我跟那些流里流气的同学来往,说真的,我也看不起刚才在澡堂子里碰见的那些女人。不过,看不起归看不起,咱也管不了人家怎么样,只要咱们把自己要求好了,管人家干啥呢?”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张咪儿会这样说,刚才在澡堂子里看不见张咪儿对那些人有啥子反感,自己还以为张咪儿是习惯了那些女人呢,原来她张咪儿对刚才的那些女人也打心眼儿里看不起。 “小米姐,你是乍一见那些女人觉得稀奇,其实,城里那样的女人不多,但也不少。眼下的世局不像前些年了,改革开放以后,人都比以前放松了,钱也比以前挣得多了。你想,城里的女人又不像村子里的女人要经管地里家里的活儿,城里的女人吃饱了穿暖了,让她们干啥去呀?她们就轻闲出了那些毛病。咱们这些人跟她们不一样,咱们轻闲不起,也就不会学着她们的那些习气。”张咪儿看着小米,说,“再说了,每个人的素养也不一样,不一样的素养就会让每一个人有不同的生活追求和生活态度。” 张咪儿的话虽说让小米听着有些迷糊,但是,从张咪儿说话时的眼镜片子后面的那双眯缝着的眼里,她还是觉出了张咪儿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一样,才跟自己说这些让自己听着有些犯迷糊又觉得很有理儿似的的话。她瞅着张咪儿看了一阵儿,不知道该咋的跟张咪儿说话了,只是向张咪儿笑了笑,应着话说:“走吧,大舅还在等着咱们呢。” 张咪儿见小米放心了一样,向小米也笑了笑,伸手扯了一下麦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让人心酸的事实 草庙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县城,从县城的东头吼一嗓子,县城西头的人都会捂起耳朵说声音大了。尽管这只是一个屁大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的人穷烧包的本事一点儿也不次于大地方的人们。这个时候天还没有擦黑儿,大街两旁就一拉溜子地摆满了吃的喝的,不少的这样的摊子上已经坐满了人。一个个小桌子旁边招呼着能垛上几箱整箱的啤酒,就那么三两个人,吆五喝六地死往肚子里灌,灌得裤子前开衩子都裂口了大嘴,仍没命一样照死里喝,啤酒瓶子还碰得唧哩钢啷地响。 城里人真自在,村子里的人家就算是逢年过节啥的,一家人也坐不起这样的桌子。小米瞅着路边的这些摊子,瞅着摊子旁边喝得已经肚子要炸了一样c脸红的跟红颜色缸里泡了似的人们,心里觉得真替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堵得慌。 “咪儿姐,他们喊着要啤酒,啤酒是啥酒呀?是不是跟架子车轮胎似的是皮的呀?”麦子听着有人又嚷着嗓子向摊子上忙着的摊主要啤酒,很不明白地抬头问张咪儿。 张咪儿笑着向麦子摇了摇头,说:“啤酒不是皮的,它也是一种酒。” “村子里咋的没有听说有这样的酒呢?是不是这种酒很贵呀?”麦子听了张咪儿的话,紧接着问,“看他们都喝得肚子要放炮了一样,是不是这种酒喝不醉人呀?” 张咪儿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麦子这一连串的问了,瞅着麦子不经意似的摇了摇头。 “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穷,喝不起这样的酒。”旁边的小米向麦子说了一句。 “大姐,你知道这酒?”麦子转头看着小米。 小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要不是听着他们招呼,我还纳闷呢,还当他们喝的是酱油呢。看那瓶子,跟酱油瓶子似的,我就琢磨着着这城里的人真是怪透顶了,坐桌儿喝酱油儿。他们一招呼着向那忙活着的厨子喊,我才知道那酱油瓶子里装的不是酱油儿,是啤酒。” 张咪儿听着这姐妹两个的对话,心里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法律没有规定村子里的人们不能喝啤酒,但是,从这姐妹两个的话里可以断定,村子里的人就是没有喝过啤酒。不光是啤酒,城市里还有很多的东西进不了村子,这是一个事实!一个让人觉得心酸的事实! “大姐,啤酒会是甜的还会是辣的?看他们那样个喝法儿,跟喝糖水似的,一口气能喝下半瓶子去,好像不是辣的。再看他们喝过之后,啤酒瓶子一离嘴儿,整个嘴又撇得跟用破鞋底子带劲儿抽了一样,又觉得啤酒不像是甜的。”麦子瞅着小米说。 “那谁知道是甜的还是辣的呀,大姐也是今儿第一回见这玩意儿。”小米向麦子摇了摇头,笑着说,“今年要是豆子哥亲事儿能定下来了,等豆子哥结亲的那一天,咱也买上一箱子这啤酒,咱们姊妹几个坐到一张桌子上都尝尝到底是啥滋味儿!” “等会儿咱们吃饭的时候,我请你们姐妹两个喝一次啤酒。”张咪儿说着,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小米,“不过,只能请你们姐妹俩喝两瓶儿,平时我爸我妈给我的零花钱也不多。” 小米慌忙向张咪儿摇着头说:“咪儿妹子,我们姊妹两个可不喝酒!喝酒是男人的事儿,咱们女的千万别沾那东西。” 张咪儿听了小米的话,不由得捂嘴一笑,说:“谁说的女的不能喝酒了,城里女人喝酒的多了。” 小米给张咪儿的这句话说得一个瞪眼,咋的,城里的女人还跟男人似的喝酒? “啤酒只是一种饮料酒,度数不大,并且啤酒里的营养和丰富,人们还管啤酒叫‘液体面包’呢。”张咪儿说,“啤酒挡渴还挡饿,女的少喝点儿啤酒,还能美容养颜呢。女人经常喝点儿啤酒,只要别喝大量了,能使皮肤变得细腻有润滑有光泽。” 小米很不相信地瞅着张咪儿,张咪儿这话,把啤酒这东西都说得神了! “条件不允许,要是条件允许的话,像小米姐你,每天干活回来喝上半瓶啤酒,解乏挡饿,还能美容养颜。”张咪儿看着小米,说。 不知道是给路边上的这些摊子馋的,还是给张咪儿这么一说给勾了肠胃,小米竟然这个时候觉得比刚才在澡堂子那个时候饿多了,有点儿让人觉得发慌的饿。 “咱们快点儿找到你大舅,洗了澡本来就饿,再给这路边上的小吃摊子一诱惑,肚子现在都在闹腾了!”张咪儿低头看着麦子,问着麦子说,“麦子觉得饿不?” 麦子舔了一下嘴唇儿,转头看了一眼小米,咽了一口唾沫,向张咪儿摇了摇头。 “你不饿呀!反正我是饿了。”张咪儿见麦子看了看小米才向自己摇了摇头,向麦子笑了一下,说。 小米这才明白,这个时候不光是自己觉出饿来,张咪儿也一样觉出饿来了,原因不是路边上的这些小吃的摊子,而是张咪儿说的刚才洗的那个热水澡。只是自己打在澡堂子到现在还是弄不明白,这洗热水澡虽说出汗,但不出力,咋的还会把人给洗饿了呢? 麦子又强咽了一口唾沫,瞅了瞅小米,也向旁边瞅了瞅那些小吃的摊子。 小米知道,这个时候麦子也一样觉出饿来了,只是她不会说出来。打自小开始,麦子不管受了啥子委屈,轻易不会跟姊妹几个说出半句的委屈来,牙一咬,就自己挺着。她瞅着麦子,心里一阵的热一阵的堵。 张咪儿扯着麦子在经过那家开着一扇门的店铺时,她撇着嘴瞥了一眼,很恶心似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拽着麦子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小米也斜着眼看了这家铺子,门仍是开着一扇,那个对着大街坐着的女人没了,屋里的男人也没了几个,一个露着半截膀子的女人正跟屋里的男人嬉笑着说些啥子,一脸不正经的笑让人瞅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心里一阵的恶心,瞅着屋里的男人和女人撇嘴笑了笑,就觉得这些男人就像村子里老母狗跑圈子时跟在母狗屁股后面的公狗,龇牙咧嘴的没一个好东西。那个女人也是,当着那些男人露着半截膀子,还一脸不是的邪笑,就跟老母狗撅着尾巴跑骚一样,也不是个啥好玩意儿。她紧跟着张咪儿走过了这家挂着理发牌子不像正经理发的铺子,心里却嘀咕着这个铺子里的那些女人都会是谁家的闺女,咋的能这样给爹娘丢人现眼的呢?爹娘就不知道自己的闺女在这儿干这样不顾羞耻的营生? 小米的大舅早已等在那个十字路口,他见张咪儿拉着麦子走过来,又向张咪儿的身后看了看小米,这才放心似的一笑。 “陈老师,咱先吃饭吧,洗了澡都饿死了。”张咪儿迎着小米的大舅,毫不客气地说。 “那就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去看电影,反正时间还来得及。”小米的大舅忽地想起了啥子似的向张咪儿点着头说,“我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人洗热水澡容易饿。”说着,他就向路旁的摊子上瞅了瞅,看着张咪儿说,“咱们找个小饭店吃吧,这路边儿上,人来车往的都是灰土,不干净。” “不如去吃鸡丝烩面吧,反正小米姐和麦子也不是外人。”张咪儿看着小米的大舅说,“我也很长时间没吃那家的鸡丝烩面了,有点儿馋了。” “那成,咱就听你的,你在前面领路,咱们就去吃你说的那家的鸡丝烩面。”小米的大舅向张咪儿点头笑着说,“你说的那家鸡丝烩面应该离这儿不远。回到这个地方我就听人说了,这个县城里有一家的鸡丝烩面卖得很火热,一直也没有去吃过,你说的就应该是那一家吧。今儿咱们几个一起去看看那家的鸡丝烩面会是怎样的一个火热法儿。” “那家的鸡丝烩面,没的说,到时候一吃就知道了。知道吧,就咱们县,不管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学生,也不管在外面什么地方,只要回咱们草庙这个县城,第一件事儿就是去那家吃上一碗鸡丝烩面。”张咪儿很替那家鸡丝烩面叫好似的说。 鸡丝烩面?小米听着就觉得稀奇,鸡丝咋的一个烩面法儿?把鸡肉切成丝,再放到锅里去跟面和在一起煮熟了?自己做饭也做这些年了,还从来没有听说有这样一个做法儿。要是这样的做法儿,做出来又该是啥味儿? “那家的鸡丝,撕得跟头发丝儿似的细,烩面也扯得劲道,浇面的汤子味儿也纯。”张咪儿不停地向小米的大舅说着那家的鸡丝烩面。 鸡肉还能撕成头发丝儿那样细?小米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做法儿了,在村子里,谁家要是杀鸡了,拔毛打理干净以后,啪嗒啪嗒用刀一剁,揉上盐腌上一阵儿,锅里放油一煎炒,放上藿香c紫苏c茴香啥的,大块儿的鸡肉吃起来很解馋,从没有见过有谁家把鸡肉在那儿一丝子一丝子地撕下来再下锅的。再说了,那样细的鸡丝咋的一个撕法儿! “都给你说得要淌口水了。”小米的大舅向张咪儿笑着说,“听你这么一说,不饿也能吃上一大海碗。” “他家可怪了,一个人一次只给你做一碗,就是你吃不饱给再多的钱,都不会给你做第二碗。”张咪儿很奇怪地向小米的大舅说,“除非你吃了一碗结账后出了他家的店,在外面转上一会儿再回来,那时他就会给你按新进店的顾客给你做上一碗。” “还真怪了,还有开饭店怕大肚子汉的。”小米的大舅也不理解这家烩面馆的做法了。 “他们家的顾客太多,去吃他们家的鸡丝烩面的人总是排着队。大概他们家为了照顾后面的顾客,就立了这样一个规矩。”张咪儿推测似的这么说。 小米虽然以前没有进过县城,但是,那个驴堆儿集也隔上个月把半月地去一次,给集市两边做买卖的人家也打过交道,那些卖东西的人家都恨不得让人一下子把他们的东西都买完了,哪有像张咪儿说的这家啥子鸡丝烩面馆子的人家这样做买卖的!可张咪儿又说得真真的。 “你这么说,他们家那么多人等着吃烩面,怕是排到咱们的时候要耽误看电影了。”小米的大舅琢磨了一下,“要不这样吧,咱们先找一个地方吃点儿垫吧垫吧,等电影散场子了再去吃那家的鸡丝烩面。”说着,他抬起手腕子,右手扒拉了一下袖口,看了看戴在左手腕子上的那块表,“离八点的那场电影还有四十来分钟,你这样说那家的红火,怕是来不及了。” 张咪儿听说还有四十来分钟就要到晚八点的那场电影了,有点儿丧气地叹了口气,说:“那就先找个别的地方买点儿东西垫垫吧。” “大舅,张咪儿说的那样新奇,我倒想看看那个鸡丝烩面的做法儿。”小米见张咪儿丧气的样子,向大舅笑了一下,说,“咱们还是先过去看看,要是等的人真多的话,咱们再吃点儿别的啥也成。” “让小米姐见识见识也成。”张咪儿随着小米的话说,“今天礼拜六,可能去那儿吃鸡丝烩面的人会更多。咱们就先去那儿让小米姐看一眼,然后弄点儿别的吃的垫吧垫吧,等电影散场了再过去吃他们家的鸡丝烩面。” “那就先过去看一眼。”小米的大舅点了一下头说,“估摸着小米她们两个也没见过。” 这是一家不大的门脸儿,从屋山这面墙开着向街开门,筒子一样。整个店铺里从外面看起来不大,往店里深了瞅,却很能装人,几十张桌子把整个店铺摆得满满的,每张桌子还没的闲空儿,一拨客人走了,还没等店小二进行收拾,又一拨客人屁股一扭又坐了进去。尽管如此,门口排队等着吃饭的客人还是乌秧乌秧的,催得那个穿着白大褂头戴白帽子的厨子忙得像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 小米很惊奇地远瞅着这家鸡丝烩面馆子,门脸前放着三个炉子,一个大两个小,三个炉子里的火都给啥子东西吹得呼哧呼哧地往外蹿。那个大炉子上架着一个大锅,像村子里下粉条儿时用的大锅一样,一锅能盛几十桶水,大锅没盖子,锅里翻着很大的气泡,把很多只囫囵个儿的鸡折腾得一上一下地翻。两个小炉子上两口带把子的小锅给两个打下手的女人操持着,虽说两个女人操持着两口小锅,也忙得像脚底板子给啥子东西戳了一样。那个穿着白大褂子头戴白帽子的厨子更是不得闲了,不停地从一个簸箕一样大的盘子里拿起一个面片子,先是两手禁着劲儿伸开胳膊往两边儿扯,扯着扯着两手就上下抖起来,他手里的那个面片子给他越抖越长,最后竟然像闺女们跳绳子一样,上下呜滴呜滴地翻来翻去。这个厨子能把面扯成这样?这面是咋的一个和法儿呀!自己整天做饭和面,咋的也和不出这样的劲道来。也难怪,自己天天和的都是杂面,不是小麦面。可是,就算是小麦面,自己也和不出这样的劲道,村子里的女人都和了大半辈子的面了,没有谁能把面和到这个份儿上。那个厨子把面块儿上下甩成老长的条条儿,然后两手向上一举,面条儿两头放到一个手里,空下来的那只手又半截腰里把面条儿对折了,然后两只手开始撕这面条儿。这个厨子来回撕了几下面条儿,就把撕成细条儿的面放进了一个刚空下来的小锅里,然后又从那个大盘子里拿起一个面片子,仍旧像刚才那样先扯后甩。 “这就是鸡丝烩面?”小米瞅了一阵儿,回过头来问大舅。 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点了点头,说:“这就是鸡丝烩面,以前没见过吧?” 小米摇了摇头,说:“第一回见人能把面和到这个份儿上,以前连听说过都没有。要不是我亲眼见人家能把面和成这样,别人不管咋说,我都不会相信。” 麦子在旁边瞅得更是愣怔了,有人能把面片子上下甩得像跳绳儿,是不是面里面加了橡皮筋儿呀?要不,咋的能把面片子扯得那样老长呢? “等会儿电影散场子了,咋的也得带你们过来吃一顿这家的鸡丝烩面,看得我都馋了。”小米的大舅瞅着那个厨子很快又把一个面片子甩成了面条儿,不自觉地很是佩服地点了一下头,说,“还真没想到,俺们草庙县城里还有这样好手艺的厨子。看他家这场面,估摸着哪天都得上千的纯收入。” 大舅的这话让小米心里扑腾一下,两眼也不由得瞪了起来,一天就能有这样多的收成?那要赶上村子里几家人一年的进项了! “这只是他家的面,你还没瞅他家的鸡丝呢,那个撕得,不光细,每根几乎都是一样的长。单是他家用的鸡丝,每天就有一个专人不停地撕。”张咪儿看了一眼小米的大舅,说,“咱们这个地方,毕竟太有钱的人不多,三块钱一碗鸡丝烩面,一个人能吃得饱饱儿的,这家鸡丝烩面馆子也就成了大众消费首选了。” 一个那样的面片子就经手那么一扯一甩的就卖出三块钱去?一斤面至少也能做出五c六个那样的面片子,能卖出一c二十块钱?小米听了张咪儿的话,心里觉得这啥东西到了城里咋的就变得贵得吓人了呢!她来回瞅了瞅大舅和张咪儿,摇了下头,笑了笑说:“大舅,咱还是找个便宜一点儿的地方吃一口吧,这儿一个面片子就那样一扯一甩的就要三块钱,跟掐着脖子勒人没啥两样。” “傻闺女呀,这个地方不是咱家的那个驴堆儿集。驴堆儿集跟村子离得近,谁家没事儿会跑到集上吃顿饭呀,吃饭的人少,饭就便宜。这个地方,南来北去的,几十里地c几百里地的人都有,要跑回家吃饭就饿得来不及,这三块钱一碗的鸡丝烩面已经够便宜的了。再说了,城里人图个方便,三块五块的也不当回事儿,就省得家里又是勺子又是碗的。”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笑了笑说,“就是去别的小饭馆子,一个人没有个三块五块的也吃不饱。” 城里人挣上三块五块的就那么轻巧?小米听着大舅的话,皱起眉头寻思着,跟城里人比起来,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真的没个活头儿了,平时家里用上三块五块的称盐打洋油的,那得等着家里的老母鸡咯咯嗒嗒地下上多少日子的蛋呀。 “这咋的说得像马上就要进这家馆子里吃饭似的。”张咪儿摇头笑了一下,看着小米的大舅说,“这样吧,咱听麦子的,让麦子说是先吃这家的烩面,还是不耽误看电影先垫吧点儿别的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城里人吃饱撑得没事儿就捣蛋 对于这家的鸡丝烩面,对于电影,在麦子的心里都是不曾见过的东西。她瞅了瞅小米,又瞅了瞅大舅,不知道该咋的说了。 “还是依着大舅的想法儿吧。”小米看了看麦子,看了看张咪儿,又看了看大舅。 “估摸着明儿留也留不住小米了,还是先垫吧点儿别的东西,别耽误了八点的电影,电影散场了再过来吃这家的鸡丝烩面吧。”小米的大舅看了看张咪儿,很果断地说。 “怎么了?小米姐明天就要走啊?轻易不来城里一趟,怎么不多玩两天呢?”张咪儿很吃惊地看着小米。 “这个时候正是秋忙的时候,哪儿能在这儿待得住啊。”小米看着张咪儿一笑说,“等秋忙过去了,哪天我过来看麦子,就多住几天。” “本来今儿小米就要回去的,是我强留着让她在城里转转。”小米的大舅看着张咪儿说,“觉得小米这闺女长这么大没离开过村子,挺委屈的。” “这样呀!还是先垫吧点儿别的东西吧,这场电影不能错过去了!”张咪儿听了小米大舅的话,马上就表示支持小米的大舅,她紧盯着小米说,“今儿晚上你就听你大舅的安排吧,没来过城里,城里有很多的新鲜事儿你都没领教过。今儿先看场电影,以后有机会来城里,我带着你挨处走走转转。” 小米向张咪儿一笑,摇了摇头说:“啥新鲜不新鲜的,村子里一辈子没有进过城的人多的是,不也一样一辈子吗。” “小米姐,你怎么这样悲观呀?”张咪儿听了小米的话,很吃惊地看着小米问。 小米又是一笑,虽说她不懂啥是悲观,但从张咪儿看她的眼神和说话的口气里,她能觉出张咪儿是啥意思,看着张咪儿说:“咪儿妹子,这人呀,到哪山砍哪儿柴。我生就是一个村子里的闺女,村子里的事儿才是我命里的事儿。这城市里再稀奇c再新鲜,都跟我们村子里的人没啥牵扯,最多我们来一趟城看一眼稀奇,回到家里,还是那几亩地再等着我们出力流汗的。城里的稀奇跟新鲜,不管是吃饱撑得还是咋的,都是城里人的事儿。” 小米这话说得张咪儿似乎没什么回应了,她瞅着小米,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但脸色没了她刚才的那股子的高兴和轻快。 “小米,不管咋的,今儿你就依着大舅的安排,今儿这个晚上好好在城里看看。”小米的话也让小米的大舅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小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现在的很多年轻人来说,几年的改革开放就觉不出自己的高低深浅了,都觉得自己多么的了不起,好像这个世界离开了他们某一个人就转动不开一样,已经很少有年轻人知道自己的本份了。她瞅着小米说,“就算你来城里一趟看个稀奇新鲜吧,还不知道以后你啥时候能再来城里一趟呢。” 大舅的话让小米出了一声长气,城市这个地方不是自己的家,以后来还是不来,好像都对自己姊妹几个的日月没啥牵扯。来了又咋的?不来又咋的?就算是麦子在这个城市里念书识字儿了,但她和姊妹几个的日子还得靠着黄庄子的那片土地养着,她和姊妹几个日月还是在黄庄子那个地方一起一落。黄庄子离城市很远,原来自己还当是几十里路呢,从今儿在城里转上的这一圈儿来看,不是几十里路,而是远得不知道有多远了。她来回看了看周围的行人,看了看周围的街道,看了看周围的店铺,原本这些自己想也想不到的东西今儿忽地像做梦一样在自己眼前晃荡了这么一回,也算是自己开了一次眼。等明儿回到黄庄子,这些又像做梦一样飘走了,跟自己的日子c跟除了麦子之外的姊妹几个的日子都没有任何的牵扯。姊妹几个会想到麦子,但不会想到这个城市,因为这个城市不是生养自己姊妹几个的地方。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出了口气就不说话了,也出了一口长气,转头看着张咪儿说:“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先垫吧一口吧。” 张咪儿一直在很心酸地瞅着小米,这个时候给小米的大舅一声招呼,她才愣过神儿,向小米的大舅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过头来喊了一声小米:“小米姐,走吧,等电影散场了咱们再过来,这个时候咱们先找个地方垫上一口。” 小米给张咪儿喊了一个警醒,回头向张咪儿一笑,啥也没说就跟着大舅和张咪儿往别处去了。 “咪儿,你看你们女孩子平时都喜欢吃点儿什么,咱们就先垫吧点儿什么吧。”小米的大舅没有问小米喜欢吃什么,没有出过家门的小米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都会有些什么村子里见不到的东西,即使自己问了小米,即使小米知道这个地方都有什么好吃的,就小米的这个性子,她也不会挑拣着要吃什么。 “陈老师,那样吧,咱们一个人先来两个茶鸡蛋垫吧垫吧。”张咪儿瞅着小米的大舅说。 “那也成。”小米的大舅点着头说。 茶鸡蛋是咋的一回事儿?小米听张咪儿说茶鸡蛋,心里又是一个愣怔,鸡蛋这种东西在村子里,要么是煮着吃,要么是煎炒着吃,要么就是炖着吃,从来没有听说啥子茶鸡蛋。茶鸡蛋又是咋的一个做法儿?这城里人真是,不下地干活儿,得闲就数掰着琢磨些花样儿吃! “电影院门口有个老人专卖茶鸡蛋,他的茶鸡蛋吃起来要比别人的茶鸡蛋有味儿。别人的茶鸡蛋,味道只在外面一层儿,进不到鸡蛋里面去。他的茶鸡蛋从里到外都有味道,并且鸡蛋黄儿和鸡蛋白儿不是一样的味道。”张咪儿似乎对这个县城里的小吃很内行,“一开始听同学这样说,我还不相信。有一回学校组织看电影,我买了一个尝尝,还真像同学们说的那样,鸡蛋黄儿有一种茶叶和奶的香味儿,鸡蛋白儿又是一种香味儿,咸咸的,很劲道,没有一点儿鸡蛋的腥味儿,有点儿像锅巴的味道,又有点儿像蹄筋,说不出来有多少种味道在里面。打那之后,我就记住了那个老人的茶鸡蛋。不过,就吃过那么一回。” 吃一回就能让她张咪儿这样记心里了?那个老人的茶鸡蛋又会是咋样的一个做法儿?小米瞅着张咪儿看了看,其实,她的心里在琢磨着咋样做法的鸡蛋才叫茶鸡蛋。 麦子一直在瞅着张咪儿和大舅两个人,咋的这两个人说出来的都是些稀奇的东西?她眨巴着两眼,但她没有去问这两个人。 草庙县电影院与县体育广场仅隔着一条马路,广场的东门与电影院的大门稍偏了一点相对着。体育广场的东门口,沿着大街给人拦了很长的大眼儿粗绳子的网子,网子里停了不少的洋驴,每个洋驴前面的把上还都拴着一个啥子牌牌子,好像那些牌牌子是用竹子做的。在网子出口儿,一个满脸灰土一样的老人坐在一把木椅子上,还把脚像门闩一样翘在另一把木椅子上,刚好把网子的出口儿拦了个结实。老人一手握着一大把的毛票子,另一只手里滴哩呱拉提溜着一大把的像那些洋驴把上的木牌牌子,很得意似的瞅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老人的旁边还立着一个牌子,上面跟鳖爬的似的写着几个字。小米不认识牌子上写的是啥,但瞅着那字写得像猴子耧豆叶,东一筢子西一筢子的凑不到一块儿去。倒是那个老人,朝着大街上瞅一阵就会用那只握着满把毛票子的手一指那个牌子,驴叫唤似的念着那个牌子上的字儿向大街上喊一嗓子——“存车两毛!” 电影院门口是一片空场子,小米也不知道这片空场子上长的都是些啥子大叶儿的树,这些树长得很粗,树身子又很光滑,树头给人平了,整个树身子就长的很矮,这些树的叶子很像家里养的鸭子和鹅的脚,红黄红黄的,可能也是因为给上次的那场冰冻冻着了。这些树遮映着电影院门口的这片空地,在每两棵树的中间都放着一个又像大床又像桌子的台子,这台子做得很精巧,上边还给绒布包了边子。每个台子跟前都有人手里拿着一头粗一头细的长杆子瞅着台子上面的圆蛋蛋前后左右地转,还有人一手放在台子上,长杆子前面架在放在台子上面的那只手的大拇指头上,后面握在另一个手里,整个人腰弓得跟个晒干了的大蚂虾一样,头还撅艮着像木匠吊线似的闭着一只眼,瞅着台子上的那些圆蛋蛋东一晃西一晃,然后瞅准了一样后面的手往前一捣,台子上的圆蛋蛋咯咯啦啦地你碰他他碰你地满台子跑。这城里人,真是吃饱了撑得呀,没事儿干了就这样捣蛋!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张咪儿见小米瞅着这个摇头,向小米笑了一下,说:“那是人家捣桌球呢。” 小米没有说话,只是向张咪儿回着笑了笑,又摇摇头。 张咪儿当然理解不了小米摇头的意思,忙着向小米解释着说:“这捣台球,有学问呢,包括了几何学c力学c物理学等很多的学问。” 啥是几何学,啥是力学,啥是物理学,小米不懂,小学三年级没有念完就开始支撑家里的日月了,三年级以前学的那几个字也在这些年的日月里给钉耙把儿磨得没了,但是她知道一样,不管是啥学,没有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养着这些人,啥学都是白学,狗屁的用都没有! 晚六点的电影还没有散场儿,但是电影院的门口聚的人越来越多了。 忽然,小米在人群里瞅见一个穿着很利整的男娃子。男娃子的白褂子洗得耀眼的白,就是脖子上跟扎了红裤腰带似的在面前吊下来一绺子来。这男娃子是个嘴水伢子?村子里要是谁家的小孩儿流嘴水,就会给孩子围上一块围嘴子,一来能接着孩子流出来的嘴水别浸到衣裳上去,二来围嘴子还能给孩子擦嘴水。这个男娃子这样利整,要是有流嘴水的毛病就可惜了。她不由得看着那个男娃子很可惜地摇了摇头,但心里又觉得吊在他脸面前的裤腰带似的那一绺子的不不像围嘴子,围嘴子要围在孩子的下巴下面,他那一绺子的红布吊在脸面前也挡不了流下来的嘴水呀?再看他脸面前的那一绺子的红布,挨着脖子的地方细,吊到下面就变宽了,真是遮挡嘴水,那就该上面宽呀。 小米觉得很奇怪,这城里人净折腾些村子里的人看不懂的东西。忽地,她想起了村里的孩子牵狗,谁家的孩子要是稀罕狗,通常就会给狗上个脖圈子,脖圈子上拴上一根绳子。这城里人是不是在村子里看到谁家的孩子牵狗玩了,觉得新奇,回来就给自己弄个脖圈子,也在脖圈子上拴出一绺子布来,只是没人敢牵这绺子布,就这样,这绺子布就吊到脸面前了?还是这个男娃子中了啥子妖邪,得在脸面前吊上一绺子红布才能避邪驱妖?就在她瞅着那个脸面吊着一绺子红布的男娃子觉得琢磨不懂的时候,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年龄差不了两岁的闺女披着两个肩膀的长头发屁股一扭一扭地从旁边走到了那个男娃子身边,一下子搂着了男娃子的脖子,嘴撅得能拴两头驴一样长,照着男娃子的脸上就亲了一下。 小米羞得脸热心慌地慌忙着转开脸,城里的人都是疯子!男人疯得没事干就趴在这啥子桌球台子上捣蛋,女人疯得不管大小也不分啥子场合就知道找男人!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她的两眼躲开了那个长头发披散到两个肩膀的女子亲那个脸面前吊着一绺子红布的男娃子,却又撞上了旁边两个抱在一起说话的男女。当然她不会知道,晚八点的这场电影的电影院里是草庙县城里很多情人们约会谈情说爱的地方。这个巴掌大的县城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提供给情人们谈情说爱。前些年,草庙后的那条孟河水清柳绿的,可最近这二年给上游的小造纸厂一污染,河水发臭蚊虫簇拥,情人们在那个地方再也找不到什么情调了,就纷纷退回到县城里。有人有眼光,开了个嘭哧啪哧的舞厅给情人们找个开心的地方,但是,开舞厅的这家伙黑白两道都吃不开,舞厅没有嘭哧啪哧几天,就给人嘭哧啪哧地砸了。打那之后,情人们约会谈心说个悄悄话儿,又都回到了晚八点的这场电影的电影院。 小米来回向四周围看了看,很多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双一对的,这些男男女女还不顾人地拉手抱腰的,都没有一点儿的害羞。城里的大男大女的咋都这样呀,一男一女的当着大街上这老些人就敢这样,也不怕给人笑话?她急忙转回头看着电影院那高大的门楼子,也是,城里的男人女人都是这样了,谁又笑话谁呀!她心里冷笑了一下,这个地方,看起来人都人模人样的,也不是个啥干净的地方。 电影院的门楼子很高,赶上村子里最高的树了。这样老高的门楼子又是咋的盖起来的?在驴堆儿集上,见过人家盖浑砖瓦房的,上面要的砖头一个人在下面用一把木板子钉成的锹哧溜哧溜地往上甩,甩上去一块儿,脚手架上面的一个人伸手接一块儿。那是盖瓦房,不算老高的,一块儿砖头甩上去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电影院这样高的门楼子,谁有这样老大的力气把砖头能甩得这样老高? 正当小米瞅着电影院的门楼子想着法子不去想城里的这些男男女女的时候,旁边一阵的吵嚷,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有啥子棍子给折断了一样。她转过头去,一个台球台子旁边有几个人虎虎狼狼地打了起来,手里捣蛋的长杆子也给打成了几截儿落在了地上。有个人给打得鼻子嘴里都是血,但仍挥胳膊蹬腿儿地往上冲,嘴里喷着血沫子骂着嚷着说一个球五块钱赌不起就别赌,赌输了就得掏钱。 这些人是在捣蛋赌钱呀?! 四周围瞅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但是,都是怕逬溅到身上血似的远远地瞅着,没人上前管他们打得咋样了。还有不少人给吓得像给老鼠夹子夹了尾巴,老虎钳子拧了大腿,针锥子攮了屁股一样,吱哇乱叫着远远地跑开了看,甚至有的人给这个场面吓得两腿打着哆嗦顺着裤腿向下拉拉尿儿。两拨子人打了一阵子,其中一拨子大概觉出了真的不是个儿了,给疯狗屁股后面紧追了一样低头洼腰地跑了,后面的这一拨子眼看着追不上了,就把手里的半截杆子照着那一拨子的后脊梁影子拎了出去。那个满嘴喷着血沫子的老几这个时候很骄傲地一手一蹭嘴圈子上的血沫子,指着逃走的那一拨子人的后脊梁影子嚷了一声——“以后老子见你们一回就打你们一回!”口气很像他嘴里喷出来的是别人的血沫子。 买茶鸡蛋回来的张咪儿这个时候害怕得已经紧紧地躲在小米大舅的身边,抖着身子很恐惧地瞅着那些打架的人们。 小米瞅着一场混仗就这样打结束了,嘴角上倒显出一丝看不起一样的微笑,这就是城里人吃饱撑得没事儿就捣蛋赌钱捣出来的事儿! 小米的大舅一手揽着张咪儿,一手搂住麦子的头,脸上也显出害怕来。他瞅着这拨子年轻人结束了这场混仗,很失望似的摇了摇头。 麦子挣开了大舅的手,歪头瞅着嘴里喷着血沫子的那个老几,抬头问了一声大舅:“刚才这些人不是还在一起玩得好好得吗?咋的说打就打起来了?” 小米的大舅瞄了一样这拨子得意得快要疯了一样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向麦子小声说:“咱别管他们是咋的了。” 麦子很不明白大舅的话,但还是向大舅点了一下头。 小米不知咋的了,忽地更觉得城里人要比村子里的人坏多了。不管男女,不管老少,都要比村子里的那些老少爷们们坏多了。虽说自己就进了这一趟城,就在这个城里呆了还不到一个晚晌,可就是这不到一个晚晌见到的这些人这些事儿,就让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这个觉得,甚至她还觉得让麦子跟着大舅在这个城里念书识字儿是自己一个很错的想法儿。她向电影院门口的整个空场子上看了看,似乎周围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习惯了这样的混仗,整个空场子上很快又像混仗打起来以前一样,那几个混仗结束了的年轻人这个时候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电影院门前的这个大空场子,只剩着那个摆台球台子的老太太瞅着地上给那拨子年轻人打折了的杆子很没有办法地冲着那几个离去的年轻人翻白眼儿。 小米的大舅转身看了看小米,这个闺女咋的看不出一点儿的怕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小米对大舅有交待 “小米姐,他们打架你不害怕吗?”张咪儿这个时候也在看着小米,一脸的害怕还没有退净,她很奇怪地盯着小米的两眼问。 “他们打架,咱有啥子害怕的?”小米笑着向张咪儿摇着头说,“他们打死了也好,打残了也好,跟咱们又没啥子牵扯,咱怕个啥呀?别说我不害怕,就连麦子也不会觉得害怕。” 小米的话像个炮仗一样在张咪儿的心里炸开了,她瞅了瞅小米,又低头瞅了瞅麦子,还真是,在麦子的脸上也瞅不出丝毫的怕来。这姊妹两个咋的能会这样,城里的很多男孩子也没有她们这样的胆儿!这姊妹两个,比男孩子还要胆大! 小米的大舅看了看麦子,又看了看小米,然后瞅着那拨子离开了的年轻人的后脊梁影子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的年轻人,也慢慢地跟以前的年轻人不一样了!” “大舅,咱回吧,今儿这电影咱不看了。”小米瞅着大舅,请求似的向大舅说。 “咋了?”小米的大舅很吃惊,别的村子里的年轻人要是进趟城,啥也不想就先进一趟电影院,这小米咋的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紧盯着小米问,“咋的不看了?你不是没有看过电影吗?票我都买好了。” 小米很难为情地向大舅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想看了,觉得闹腾得慌。再说了,电影这东西,我小时候看过,不就是一个人装成孙悟空打妖怪吗?再看也觉得没啥意思了。” 张咪儿听了小米的话,一笑说:“今儿这场电影可不是什么孙悟空打什么妖怪,今儿的电影叫《霹雳舞》,你看那边的橱窗里的宣传海报,进口电影,可火了。”说着,她给小米向电影院东面的那一溜子的玻璃匣子一指,“上面带黑人的那张海报就是。” 小米还是顺着张咪儿的手向那一溜子的玻璃匣子看了看,在一溜子的画里,她真的看到了一张带有黑人的画儿,画上不光有一个黑人,还有一个长得很白的男人和一个两个眼珠子蓝莹莹的女人。这三个人头上都箍着一根红布条儿,那个黑人还下水摸鱼似的抬起一只脚,两只手向身子的两边支楞着。她刚才在大舅家时听到张咪儿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黑种人,这个黑人就是张咪儿说的黑种人?咋的他会长得这么黑,就是用锅灶底下的黑烟灰也擦不出这样黑呀!又一身黑黝黝的肉皮儿,跟用黑漆抹了几遍的驴屎蛋儿似的。这要是三更半夜的他往谁家一去,那还不把那一家人给吓出魂儿来呀!今儿晚上的这场电影就是要让这样一个黑不溜秋的人在那个白床单子上摸鱼似的扭来扭去的?看了以后还不做梦梦见黑瞎子? “小米,马上这场就散场了,接着咱们就进去了。咋的忽然说不想看了,心里想到啥子了?就算是你想着家里的姊妹几个,这个时候也回不去了,就踏实地把这场电影看了,散场大舅带你们三个去吃那家的鸡丝烩面。”小米的大舅真的琢磨不出小米这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思了,他劝着小米说,“今儿晚上你就安心在这儿看个稀奇,明儿一大早再回。” 小米从那张宣传海报上转过脸看着大舅,一笑,摇着头说:“倒不是想豆子哥他们几个了,咋的忽地就觉得这个地方不是我呆的地儿。”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的这句话说得一个迷愣,这话打哪儿说起的呀?咋的就觉得这个地方不是她呆的地儿了? “大舅,我想跟你说句话,你听了你别生气。”小米瞅着大舅,说,“本来我这句话说不说都一样,以后你也不会让麦子跟着你咋的了。可这句话不说,心里觉得不踏实。” “小米,你要说啥?有什么想法你就只管说,大舅心里不会生气。”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心里更迷愣小米了,这闺女这个时候咋的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舅,你也知道,打自小到眼下,我们姊妹几个谁也没有出门走过这么远的地方,驴堆儿集是我们姊妹几个见到的最大的地方了。这个地方是县城,是比驴堆儿集大了很多的地方。打心里说,今儿能跟着大舅进趟城,也算我跟麦子姊妹两个的最大的福气了,村子里有很多人活了大半辈子了,要是出了村子走得再比驴堆儿集远一点儿的地方,就会迷路不识家了,跟这些人比起来,我跟麦子算是开了大眼了。大舅,这个地方虽说要比驴堆儿集大了不少,人也比驴堆儿集上的人多了不少,这里的人也要比驴堆儿集上的人腰里有钱,但我觉得这个地方比不上驴堆儿集,驴堆儿集上的人要比这儿的人实诚多了,今儿晚晌我就这么一转悠,我就觉得驴堆儿集上的人没有这个地方的人这么坏。”小米瞅着大舅,说,“往后麦子跟着大舅你念书识字儿,咋的你都不能让麦子跟这儿的人学会了。要是她以后学得跟这儿的人一样,我娘,咱就不说了,大舅,你可对不起我死去的姥姥和姥爷。” 小米的大舅咋的也没有想到小米要说的是这样一句话,他瞅着小米,半晌才向小米很佩服地点了点头,说:“小米,你就跟豆子他们几个只管放心了,再咋,咱都不能让麦子丢了咱们村子里的人的本分。” “大舅,可能是我没进过城,可我就觉得这个地方不是啥好人呆的地方。”小米听了大舅的话,稍稍放心了一些一样,向大舅说,“你满大街地瞅瞅,一个个都穿得利利整整的,可肚子里都在想些啥?大舅,我说这句话,你可别说是我没良心,本来让麦子跟着你念书识字儿是个大好的事儿,她要是跟着你学会了城里人的这些,你就是咱们害了她麦子。” 旁边的张咪儿理解不了小米了,她瞅着小米,玻璃片子后面的那双眼眯缝成了一条线,眉头拧成的疙瘩也顶着了上面的眼镜框子。 小米的大舅紧绷着嘴巴向小米点着头。 “大舅,以后她麦子能识多少字儿,那是她的天分,能不能有出息,那是她的命。就是有一点,咱千万不能让她跟城里这些人学会了不知道啥是个羞耻!”小米看了看周围空场子上的搂脖子抱腰的男男女女,回头看着大舅,说,“以后就算是麦子念书念得出息了,我也不答应她有城里人的心思!”说着,她盯着麦子,向麦子指了指周围的人们,“看到没?这些都不是啥好人。好人没有会这样的!” 麦子向四周围看了看,回头小米点了点头。 “记住了我刚才出了澡堂子跟你说的话了没?”小米盯着麦子。 麦子又向小米点了点头。 “麦子,不是大姐不讲理,大姐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得记上一辈子!”小米见麦子向自己点头了,心里踏实了些。 旁边的小米大舅不知道小米在出澡堂子时都跟麦子说了些什么,也就无法插嘴说话了。 张咪儿瞅着小米,忽地觉得小米咋的很像自己的妈一样,说她有点儿不讲道理吧,倒在很多很多的事儿上处理得让人佩服,说她有点儿古板吧,很多的事儿她一眼就能看到底儿似的。自己的母亲能这样有礼有节地处理生活中的很多事儿,那是母亲有了年龄有着相当的生活阅历。而小米,一个年龄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女孩子家,怎么能就在这样一会儿时间里把城里的人都给看穿了一样呢?她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个只进过这一趟城的村子里来的女孩子。 小米见张咪儿看着自己发愣,向张咪儿笑了一下。张咪儿不懂得自己为啥会这样安持麦子,因为她张咪儿没有看见过自己这姊妹几个受过的委屈,不知道活成一个人需要啥样的秉性;因为她张咪儿没有在村子里呆过,不知道村子里老少爷们们为人处世的尺子;因为她张咪儿好从小到眼下一直在学堂里呆着了,没有跟四周围的大人走动过,还不知道人心是隔着两层肚皮的。不管别人咋的,这人活着,不论到了哪一步儿,都不能去坑人害人,都不能在背后落下话把子让人说长道短的,更不能让人在背后指着脊梁沟子骂。麦子眼下来城里念书识字儿了,整天碰到的也都会是城里的这些人,要是不给安持得紧了,怕时间一长就会学着城里这些人的坏毛病,变成让人认识不了。 小米的大舅瞅着麦子,不管小米安持了她什么,她这样听话地向小米点头,在城市里已经渐渐看不到这样懂事儿的孩子了。他心里涌起了一股子很沉很厚又很空的滋味儿,无论从哪儿说起,麦子这闺女都远不及城里的孩子,吃穿住用c学前教育,还有什么音乐c舞蹈训练,麦子都远远比不上城里的孩子,但是,现在城里的孩子又有多少能像她麦子这样懂事儿呢?城里的孩子都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都能说出谦让二字的意识,但是,在日常生活中,真正能模仿着孔融的孩子越来越少,真正做到谦让的孩子也越来越少了。看来,一个孩子是不是懂事儿,跟一个家庭的吃穿住用没有什么关系,跟接受的什么学前教育c什么培训没有什么关系。一个孩子是不是懂事儿,那就要看走在他前面的大人是不是懂事儿了。他抬头看了看小米,然后看着麦子说:“麦子,你小米姐的安持你得牢牢地记住了!不管以后碰到什么事儿,你都得先想想你小米姐对你的安持。” 麦子看着大舅,向大舅点了点头,说:“大舅,以后我就只想着念书能念得出息了,能帮着小米姐他们几个,别的我啥也不想。” 小米的大舅伸手拍了拍麦子的头,说:“麦子知道争这口气就成,你小米姐也放心了。” 麦子抬头看着小米,喊了一声说:“大姐,明儿你就要回家了,今儿咱就跟大舅和咪儿姐一块儿看一场电影吧,以前我还从没有看过电影呢。” 小米瞅着麦子,眨了一下眼,向麦子点了一下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城里人就是古怪 “趁着这个时候你们把茶鸡蛋吃了吧。”小米的大舅不知道跟小米再说什么了,从张咪儿手里接过茶鸡蛋,先给拿出了两个放到麦子的手里,提醒着麦子说,“小心别让鸡蛋皮儿里面的茶汤子滴到身上去。” 麦子用几根手指头捏着一个茶鸡蛋,鸡蛋皮儿里的茶汤子滴滴答答就滴到了地面上去。她瞅着手里的茶鸡蛋看了看,这鸡蛋皮儿咋的都是破了的,这样的鸡蛋是咋的煮出来的?是不是先把鸡蛋给煮熟了,再把皮儿磕破了,再放到茶汤子里煮?也怪不得咪儿姐说茶鸡蛋好吃,这煮鸡蛋就跟村子里不一样,煮出来的鸡蛋的味儿也肯定不一样。 小米没有接大舅递过来的茶鸡蛋,她觉得,不管肚子里多饿,当着这个空场子上的这么多人吃东西不大好看。她推开大舅的手,说:“大舅,等会儿吧。” 小米的大舅似乎看出了小米的心思,笑了笑,说:“哪有那么多的顾虑!你看,电影院门口有多少人在吃东西。” 小米听了大舅的话,不由得向四周围看了看。大舅说的没错,有不少的人正饿狼似的往嘴里塞着啥子吃的,还有不少偎着男人的女人像老鼠偷吃似的,鼓动着两片嘴唇子咔哧咔哧地嗑着葵花籽儿。这些不管是往嘴里塞着吃的还是嗑着葵花籽儿的人,就好像四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一样,那个大嘴张得,跟老驴打哈欠似的。城里人咋的这样不讲究呢?当着这老些的人张着大嘴吃东西,不怕给大风吹折了牙根,也不怕让人瞅得喉咙管子细了给噎住? 张咪儿从小米的大舅手里接过一个茶鸡蛋,哧棱哧棱两下就把茶鸡蛋的皮儿给剥了个净光,然后就很秀气似的咬上那么一小口儿。 小米一下子打心里觉得张咪儿不秀气了,虽说她张咪儿不像其他那些人吃起来像饿狼似的,但是,当着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吃东西,再咋的,也不是一个闺女家的事儿。她瞅着张咪儿的那两片嘴唇儿,越瞅越觉得心里别扭,要是以后麦子跟着她张咪儿学会了这样在不是吃东西的地方当着这老些生人面儿吃东西,那就会落得让人笑话了。她转头瞅了一眼麦子,麦子正小心地剥着茶鸡蛋的皮儿,她喊了一声麦子,说:“麦子,还记得在家时大姐常跟你说的话吗?闺女家,在生人面前要咋的?站,要有个站相,坐,要有坐的规矩,笑,不能露牙。不能跟在家时姊妹几个面前那样还像个假小子!” 麦子给小米的话一下子说得愣了,马上把没有剥净皮儿的茶鸡蛋握在手里不动了。 “小米,她还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小米的大舅见麦子给小米说得不动了,抬头看着小米说。 “大舅,我说句犯上的话,你这个说法就不对了。啥她还是个孩子呀?打小不给她立好规矩,等她长大了再立规矩就晚了。这就跟家里栽树一样,小时候的那些枝枝桠桠不给剌掉了,能长出规矩的大树来?”小米看着大舅,说,“看起来当着这老些的人吃点儿东西没啥大紧的,很多这样小不言儿的不规矩就会成了大不规矩,就跟村子后面的那条河一样,很多的小叉叉子河都流水到那条大河里,大河里的水就多了。” 小米的大舅忽地觉得自己平时给学生们上课,这个时候倒让小米给上了一堂课。他不由得向小米点着头,很赞同地说:“是呀,聚沙成丘,跬步千里啊。” 旁边的张咪儿瞅着小米和小米的大舅,玻璃片子后面的那双眼瞪得很大,这两个人说的是马王堆里的规矩吧!都是什么时代了,还讲究那些什么笑不露齿的说教? 小米不懂得大舅说的啥子是聚沙成丘,也不懂啥子是跬步千里,但她觉得,一个人身上的规矩是要打自小就开始说教的,是要从最小不言儿的事儿上开始的。她瞅着大舅点头了,心里就明白了大舅同意她的说法儿。她向大舅笑了一下,然后瞅着麦子说:“要是饿,就等会儿看电影的时候再吃,那个时候人家都在看电影,没有人会瞅见咱们吃东西。” 这怎么自己吃自己的东西还像做贼一样?张咪儿更纳闷儿了。她来回瞅了瞅小米和小米的大舅,心里忽地觉得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儿怪异了? 电影散场了,电影院两边的门道里涌出了黑压压的人。竟然还有人刚出门道,就像那张画里的黑人一样翘起一条腿,两个膀子也向两边支楞着,嘴里叽里咕噜咚个喱其当啷地发着声响,两个支楞的膀子带着两个肩头子乱摇晃,说男人不是男人说女人不是女人的头发也给那个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头摇摆得一忽闪一忽闪的,翘起来的那条腿抽筋了一样不敢着地了。从头上到脚下,那个家伙整个身子像给有很多的虱子拱了一样。 小米瞅着这个很古怪的家伙,寻思着这个家伙是不是给这场电影看出神经病来了,要不,咋的会一出电影院就当着这么老些的人犯这样的神经呢? 旁边有人站下来瞅着那个家伙笑,说电影里的马达整个身子抖得像水波浪,这个家伙的身子摇摆得像神经出现了问题的翻毛鸡。 还是神经病啊!小米听别人这样说叨那个家伙,心里一下子肯定了自己的说法儿,那个家伙就是给这场电影看得神经病了! “走吧,咱们进去。”小米的大舅招呼了一声瞅着那个家伙犯迷糊的小米。 城里人就是怪!小米瞅了一眼那个家伙,就跟着大舅走进了电影院。 电影院两边的墙上虽然亮着灯,但还是很暗。小米抬手揉了揉眼,觉得慢慢看得清楚了不少,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大的自己以前就没敢想过,这样大的房子,中间也看不到有啥顶柱子,房顶咋的就能结实了呢?她不由得又向房顶子上看了看,房顶子很平整,平整得就像给石磙压过的场面儿一样。她看了看房顶子,又四周围看了看,两眼盯在了那个白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上,这儿放电影的白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要比自己小时候看电影看到的那个电影布子大多了,能抵上那样的四c五个电影布子,并且这儿的白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不是拴在树上,好像是给钉到了墙上,扯得还很平整。 有人在把椅子弄得梆梆当当地响,这些一排溜一排溜的椅子给紧紧地镶在了地面上。小米伸手摸了摸身边的椅子,椅子镶嵌得很结实,来这儿看电影是比在村子里看电影舒坦些,不用坐到凉地上去,椅子是现成的。 小米的大舅手里握着几张电影票,弯腰瞅着写在椅子上的洋码字儿,然后对一下手里的电影票,在瞅过几排溜的椅子之后,他回头招呼了一声,说:“就这排。” 张咪儿拉着麦子的手趔趄着身子就挤了进去。 小米跟着麦子坐进了一把椅子里,这椅子,跟村子里的椅子很不一样。这里的椅子油漆得很光滑,没有一丁点儿搪手的地方,后面的靠背也一样光滑,椅子的面儿还能翻上来折下去的,村子里倒没有哪个木匠师傅能赶上这样的手艺。 小米的大舅挨着小米坐下来,把手里的茶鸡蛋递给了小米,让小米她们三个分着吃。 小米前后看了看,这个时候人们正陆陆续续地进得这个电影院子,很多人都在弯腰找自己的坐位。她又往两边瞅了瞅,挨着张咪儿已经坐下来了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的样子像旁边没人一样很黏糊,隔着椅子间的扶手就抱肩搂脖子的两个人头靠到一块儿了。她害怕张咪儿给这一男一女沾染上啥子霉气似的伸手扯了一下张咪儿,然后冲着这一男一女向张咪儿瞥了一下眼,示意张咪儿往她这边儿靠着坐。 张咪儿给小米的这个举动弄得起初有些迷糊,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小米的意思,向小米一笑说:“这没什么呀。” “还没啥?”小米说。 张咪儿摇了摇头,向小米说:“这些都很正常的。” 张咪儿的话让小米很惊奇,一个闺女家对这一男一女抱肩搂脖子的事儿觉得很正常? “他们是他们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呀!”张咪儿向小米说,“那是他们的自由,咱们也干涉不了。” 小米想了想张咪儿的话,觉得也是,这一男一女爱咋地就咋的,跟他们几个没有任何的牵扯,只是这一男一女脸皮跟猪皮似的厚了,不顾着身边还坐的有人,就这样抱肩搂脖子的,也不怕给椅子中间的扶手把肋岔子给硌了。她又随手递过去给张咪儿两个茶鸡蛋,说:“吃吧,刚才在外我说叨麦子,也惹得你没有吃个安生。”说着,她向张咪儿赔不是地一笑。 张咪儿从小米手里接过两个茶鸡蛋,回着小米一笑,说:“也没什么,不过,城里的女孩子都习惯了,没有你说的那些讲究。” 小米见张咪儿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会因为自己在外面说叨麦子连带着把她也说叨了而生气,心里一下子也就松敞了不少,她向张咪儿笑着说:“是呀,城里人没那些讲究。可村子里跟城里不一样,城里人不讲究那些,但村子里人很讲究,老少爷们们的眼里揉不得一星点儿的沙子!麦子是村子里的闺女,不管她以后念书识字儿有没有出息,都还得要见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再咋,我都不能让老少爷们们在麦子的背后说啥子长短。要想不让人在背后说长短,自己得做到那一步。以后麦子整天就跟城里人来往了,我怕她跟城里人学着不讲究了,就得紧安持着她一些。” “这个是应该的。”张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些讲究,已经像拄拐棍儿的老太太瞅着火化场的大烟囱往前走了,在她小米的心里还看得这么重!也难怪了,相比较城市来说,乡下要落后一些,人的思想观念相对也保守一些。那些讲究仍在作为一种是非标准的尺度种长短曲直的航标衡量着人们的言行,指导着人们的思想。 小米前后左右瞅了瞅,见人们并不在意他们几个,就小心地剥了一个茶鸡蛋。她先是看了看麦子。 这个时候的麦子已经把那个在外面剥了不少皮儿的茶鸡蛋剥了个净光。她转头看了一眼小米,就把手里的茶鸡蛋送到嘴里去了。 小米看得出来,麦子真的是饿得着急了,一个鸡蛋只那么两口就给咽下去了。她的心一股子的疼,把手里剥好的茶鸡蛋递给了麦子,说:“麦子,慢点儿吃,别给噎住了。” 麦子从小米的手里接过茶鸡蛋,看着小米点了点头,又把接到手里的茶鸡蛋递给小米,说:“大姐,你也该饿得难受了,你也吃吧。” 麦子的话让小米心里又是一阵子的抽抽了一样的疼,麦子是饿得难受了,才这样两口咽下去一个鸡蛋呀!她把麦子递回来的鸡蛋又递到麦子的手里,紧盯着麦子说:“吃吧,大姐还不咋的觉得饿。” 麦子很不相信地看着小米,但是,小米是大姐,她咋的安持,自己都得听! 小米看着麦子笑了笑,催着要麦子吃手里的茶鸡蛋。 麦子不再两口就把一个鸡蛋咽下去了,而是小口小口地吃着,两眼却始终在看着小米。 小米见麦子吃得很小心,很舒坦了一样出了一口气,再有这个鸡蛋吃下去,麦子就不会再觉得饿得难受了。 小米的大舅这个时候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小米和张咪儿说了一声他要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大舅,你要出去干啥呀?”小米瞅着大舅问。 “不干啥。刚才倒忘了,只顾着想着你们三个饿了,没想到你们吃了也会渴。”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笑了一下说,“出去给你们三个买点儿水回来。” 小米本想不让大舅出去了,但瞅着张咪儿,她还是没有阻拦大舅,自己和麦子是大舅的亲外甥女儿,渴不渴都能忍着,可这个张咪儿是大舅邻居家的闺女,咋的也不能让邻居说出大舅的别辙儿来。 小米的大舅离开了椅子就向门口走了过去。 “看你大舅多好!”张咪儿见小米的大舅走了,回头对小米说,“你大舅这段时间为着麦子能进一小,没少费事儿,东求一个,西求一个,估摸着两个月的工资都不够。” “啥?”小米一下子惊呆了,“大舅不是说一小有熟人吗?” “你想啊,他在外地这么多年了,这个地方有什么熟人呀?还不得全指望着请客送礼答对呀。”张咪儿很知内情地说,“本来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你大舅也不让跟你们姊妹两个说,是今天你大舅向我爸借钱时说的这些事儿,说你们姊妹两个第一次进城,咋的也得让你们姊妹两个在城里走走看看。” 小米一下子就琢磨出来了,大舅说一小有熟人是个瞎话,那是大舅怕自己这姊妹几个不让他难为啊!她转头看着麦子,说:“麦子,听到了吧,大舅为了能让你进最好的学校念书识字儿,犯了不少的难为,你要是书念不好字儿识不好,那可就白费了大舅的难为了!” 麦子停下了吃手里的茶鸡蛋,看着小米,向小米很重地点了两下头。 “你大舅还打算着把麦子的户口转到城里来呢。麦子的户口真的能给你大舅转到城里来了,麦子就成了城里人了,以后不管读书读出来还是读不出来,就都不会回你们那个村子了。”张咪儿说,“有这样的大舅,真是你们姊妹们的福气了!” 小米又是一个愣怔,这个愣怔差点儿没把她的魂儿愣怔出身子来。 “你大舅这个人,命运也挺惨的。”张咪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以后麦子要是真能户口转到城里也好,你大舅老了的时候跟前也有个人照应着了,心里也有依靠了。” 小米静静地听着张咪儿的话,心里像村子后面的那条大河给大风刮了一样,那个浪子一个紧跟着一个,一个紧压着一个,拍得水边子上呼啦哗啦地响。 麦子吃完了手里的那个茶鸡蛋,从大舅放在小米的旁边那个塑料袋子里拿出一个茶鸡蛋,小心地把皮儿剥了,递到小米的面前,一手摇了摇小米的手,说:“大姐,你也吃一个茶鸡蛋吧,你也该饿了。” 小米给麦子摇晃得回过神儿来,她瞅了瞅麦子递在面前给麦子剥了皮儿的茶鸡蛋,这就是自己的亲人啊!大舅,虽说好些年都没有见过了,可他还是自己的亲大舅!麦子,自己最小的一个妹子,眼下还是贪玩的年龄,可她的心里装着这一家姊妹几个。她从麦子手里接过那个茶鸡蛋,瞅着麦子看了一阵,然后抬手两口就把一个鸡蛋吃下去了。 麦子瞅着小米这样吃茶鸡蛋,心里不由得一愣,这又不是上地里抢收庄稼,大姐这是咋的了?平日里没看到过大姐这样吃东西呀! 小米咽下这个茶鸡蛋,不觉得这个茶鸡蛋都堵在了胸壳廊子里,堵得胸口一疙瘩一疙瘩地疼。她伸着脖子往下压了一口气,堵在胸壳廊子里的这个茶鸡蛋堵得太实了,这口气倒没能把它压下去,胸口还是一疙瘩一疙瘩地疼。她又吸着肚子从肠子肚子里往上挤了一口气,一个饱嗝打出来,堵在胸壳廊子里的茶鸡蛋呼呼噜噜地就从胸壳廊子里下去了,顿时,整个胸壳廊子觉得通气儿了。 这个时候,小米的大舅一手向上端着两个圆筒子一手拎着一个圆筒子回来了,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他就把手里的三个圆筒子分给了小米她们三个,说:“喝吧,健力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小米老是瞅见“不要脸”的事儿 小米和麦子拿着手里的圆筒子,来回瞅了瞅,这东西沉甸甸的,来回一晃,里面倒像装的是水,就是这东西没口没嘴子的,咋的个喝法儿?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张咪儿手里的圆筒子嘭地一声响了,吓得小米和麦子一个激灵,姊妹两个不由得向张咪儿那儿瞅了过去。 张咪儿把打开的那一筒健力宝递给了麦子,然后从麦子的手里接过那筒健力宝,向麦子和小米比划着说;“看见没,这儿有个拉环儿,先把这个拉环抠起来,这么一拉就行了。”说着,她又嘭地一声拉开了手里的圆筒子。 这还真是怪了!小米瞅着手里的圆筒子来回又看了一阵儿,看着也没个缝儿,咋的一拉就有个小口口了呢?她学着张咪儿的样子抠起了那个拉环儿,慢慢一拉。她倒没有像张咪儿那样拉出嘭的一声响,而是哧地一声,同时还冒出了很多的泡泡来。这同样是拉,咋的声音还不一样了呢?她慌忙把拉开的圆筒子放到嘴里喝了一口,想把冒起来的泡泡都喝下去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虽说这东西也是水做的,有点儿蛰嘴,还有些噎人。一口咽下去,嘴里甜甜的,胸壳廊子下面却顶起了一股子的气,压也压不住,直冲着喉咙管子就上来了。她伸着脖子打了个饱嗝,热辣辣有点儿烧喉咙管子似的。 “第一次喝这东西都这样,不习惯。”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笑了一下说。 麦子也像小米一样大了个饱嗝,然后瞅着张咪儿问:“这是啥糖水呀?咋的还有点蛰嘴辣嗓子?喝下去还打饱嗝?” “这饮料里面有压缩的二氧化碳气体,打开慢了就容易喷沫儿。喝着觉得蛰嘴辣嗓子,都是因为二氧化碳气体给解压了。”张咪儿向麦子笑着说,“不过,你现在还不懂什么是二氧化碳。喝这种饮料不能跟喝凉水似的一口要喝多少,得慢慢喝,才不会觉得蛰嘴辣嗓子,喝到肚里也不会打饱嗝。” 这个东西喝起来还有这么个说道儿,哪有喝凉水利索,咕噔咕噔半瓢凉水下肚,很少会打嗝,除非是喝得太急了压着肠子肚子向上蹿的气儿了。小米把手里圆筒子又在面前看了看,这东西还叫啥宝,要是赶在庄稼季儿上人渴得喉咙管子能冒烟着火,喝这个东西可就能把人给折腾死了,那个时候啥宝都不如凉水是个宝!看样子呀,这东西就是给城里人喝的玩意儿,村子里的人可没有喝这东西的喉咙管子。 就在小米琢磨着手里的健力宝不是村子里喝的东西的时候,整个电影院一下子黑下来,同时,头顶上一道光亮打在了前面的那个大白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上,整个电影院里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发出了叮叮咣咣的声响。小米抬头看了看那道光亮,那道光亮是从后面一个悬在半空里的小窗户口子里照过来的,在那个小窗户口那儿,这道光亮很细,往这边照过来就越照越粗,最后粗得跟那个大白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一样的大。这道光亮在那个大白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照出了人影儿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跟外面的那张画里的黑人长得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样,在那个大白被单子上像一只灵巧的黑瞎子似的来回地蹦来蹦去。随着电影上的人嘴张嘴合的,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四周围一下子都往电影院中间挤过来,然后升到房顶上去,再从房顶子上像倒水一样倒下来。小时候看的那场电影,一个黑匣子给人们喊成了喇叭,吊在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旁边的树上,电影上的人说话的声音就跟摇晃着砸劈了的竹竿一样,呼呼啦啦的劈劈拉拉的听不真着。这个电影院的喇叭是不是四周围和房顶上都是呀?要不,咋的这声音像从四面八方过来的一样?她不由得又向四周围瞅了瞅,这一眼让她一下子跟遭了雷劈了一样。前面白被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上一阵的光亮,把黑漆漆的电影院映得能看见四周围不远的人来,她咋的也没有想到她这一眼瞅见了坐在张咪儿旁边的那一男一女,男的搂着女的脖子的那条胳膊上的手这个时候从女人的脖子下面插进了女人脸面前的上衣里,女人还显得舒坦似的让男人的手在她的胸前来回地摸。 天哪!小米差点儿叫出声来,这就是城里人!一个个看着白白净净的,男人都穿得板板整整的,女人打扮得跟仙女儿似的,这老些人的场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背人的地儿还不知道会做出啥样的事儿呢! 电影上那个黑人又出来蹦了,顿时,整个电影院也黑了下来。 小米这个时候倒想着能让这个黑人在电影上不停地蹦,直到他把这场电影蹦得散场了,这样的话,整个电影院就一直黑着,谁爱咋的就咋的,别人也看不见了。 电影上的那个黑人还是给蹦累了,一个白人和一个女人在一块儿说话了。整个电影院里又显出了迷迷糊糊的光亮来,像天刚冷似明儿一样,很近的东西能瞅出模样来。 小米止不住用眼梢子斜了一眼坐在张咪儿旁边的那一男一女,这个时候,不光是那个男人的手还在女人脸面前的衣裳里,那个女人好像也在向男人的裤子里伸着手。 真是不要脸了!看着要比村子热闹的城市是不是大多的人,不管男女,都是这样一个德性呀!她欠起身子,拉了一下大舅的胳膊,示意要跟大舅换个位置,这样就能离得那一男一女远了些,眼梢子也瞅不到了。但是,她咋的也没有想到,在大舅旁边也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电影也不看电影了,正搂在一起亲嘴,还亲得像羊喝水似的吱吱溜溜地响。 这儿到底是个啥地方呀?小米在心里这样大声问了一句,咋的今儿碰到的都是这样德性的人呀! 电影上的那个黑人和那个白人又一起比划着蹦来蹦去的。 小米用劲儿让自己的两眼盯在电影上,眼不见心不烦,两眼瞅不到那些不要脸的事儿,心里也就不会犯疙瘩了。 事儿总是让她小米防不胜防了,电影上的那个白人搂着那个女人亲嘴了。 怪不得城里人都会这个,刚才那个家伙给一场电影看成神经病了,这些当着这老些人就敢搂着亲嘴的城里人也是给这电影上学来的!这电影也是,咋的就不放一点儿正经的东西,让人跟着学正经!那个在电影院门口学着这个电影里的黑人浑身虱子咬了一样犯神经的家伙,可能因为头太小没有啥女人看上他,要不,他肯定不光浑身虱子咬了一样犯神经,还一准跟这些不要脸的人一样,搂着女人当着老些人亲嘴。 小米的心里这样想着,电影上放的都是些啥子,在她的眼前这个时候也只是个影儿在来回地晃,至于那些配音,也似有似无地听不真着了。 人们都抢破头似的来电影院里看电影,是不是都在抢破头地跟着电影上的这些人学坏?那个家伙学得浑身抽疯一样,当着那老些人嘴里还叽里咕噜咚个喱其当啷地说着只有神经病才能听懂的话,这些人学得当着这老些人就敢干不要脸的事儿。电影这个东西,看来也不是个啥好玩意儿。 小米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心里那个别扭,今儿这是咋的了?咋的碰见这老些不要脸的人跟不要脸的事儿呢?是不是跟大舅出村子没多远儿看见了一只野兔子?村子里的人都说,早上出门碰见兔子,一天碰到的事儿都窝心。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要是早起出门瞅见了兔子,都会回头在家躲上一天,哪儿都不去,这样就能躲开窝心的事儿了。自己和大舅c麦子出来碰见兔子是晚晌的事儿了,咋的还会碰见这些窝心的事儿呀? 电影上的黑人和那个白人又在一帮子人面前咚格里格当地摇膀子晃脑袋调腚地蹦来蹦去,那帮子瞅着黑人和白人蹦跶的人叫唤着跟着黑人和白人风摆柳似的来回地晃。 旁边的张咪儿这个时候拍着巴掌给电影上的那个黑人和白人叫好。 很多人都拍了巴掌喊着好。 小米瞅了瞅那个大白布单子似的电影布子上的人影子跟羊尾巴给苍蝇叮了一样的摇晃,回头瞅了瞅张咪儿,又来回四周围地瞅了瞅,羊尾巴一样的摇晃有啥好的呀,这些人跟疯子犯病似的嚷?驴堆儿集上的丁老疤拉的儿子比电影上的这两个人还会抖呢。有一次自己在驴堆儿集集市上亲眼瞅着了,丁老疤拉的儿子抖起来,嘴吐白沫,浑身上下全都抖,就连头发梢子也抖得支楞着。电影上的这两个人跟丁老疤拉的儿子差远了,咋的都没有丁老疤拉的儿子浑身抖的匀乎。说是城里人世面广,就电影上这两个人的抖法儿都拍巴掌了,要是丁老疤拉的儿子在他们眼面前一抖,他们还不都得下跪磕头呀! 很多人都拍着巴掌从座位站起来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整个电影院里的巴掌声盖过了四周围的喇叭的声音。这个时候,小米忽地记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着爹看那场电影里的长竹竿,谁要是站起来耽误了别人看电影,那长竹竿往下抽得,噼里啪啦的,马上就会让整个电影场子里静下来。这儿咋的就没有几根那样的长竹竿呢?要是有几根那样的长竹竿,这个时候噼里啪啦地往下一抽,让他们站起来他们都不会站起来了,要他们拍巴掌他们也不会拍巴掌了。 终归这个地方没有长竹竿,很快,四周围的喇叭里响起了放映员的声音——“观众同志们请注意,观众同志们请注意,请你们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遵守影院秩序,保持安静,以免影响他人的观看!” 放映员的声音在四周围的喇叭里响了一阵儿,整个电影院慢慢恢复了平静。 电影上的几个人还在不累一样地蹦来跳去的,围着看他们蹦来跳去的那些人都像磕头虫儿一样扑腾扑腾地点着头,一个黑得比锅底还黑的家伙站在旁边转动着一个圆盘子,头一点一点地用手里的一个薄片子擦着那个转动的圆盘子,擦得电影院四周围的喇叭唧扭唧扭地响,擦得高兴了,他就向上翻着两个大白眼珠子瞅蹦来跳去的那些人,笑得大白牙把他整个身上的黑皮显得更黑了。 小米这个时候也发现,坐在她前面的不少人在跟着四周围喇叭里的音乐,猪蹭痒似的晃动着头和上身子。她不觉得摇了摇头,这是一场啥样的电影呀?看的人都跟虱子咬了一样坐不安生了。 就在小米为人们猪蹭痒一样觉得想不明白的时候,整个电影院里的灯火嚓地一下全亮了,很多人都还留在电影里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散场了。”小米的大舅提醒了一声小米。 散场了?八毛钱一张电影票就这样没了?八毛钱,二斤多小麦呢,就这样瞪着两眼给瞪没了!小米很心疼二斤多小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她起身的当儿,她还是不由得看了看坐在张咪儿身旁的那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不知咋的了,赖在那儿不动身了。就算是他们赖在电影院里不走了,跟自己也没啥牵扯! “其实,那个白人旋风没有黑人马达跳得好!”有人这样一边往外走着,一边这样评说着电影里的事儿。 “旋风的身子显得没有马达灵巧。”又有人这样肯定着说。 旋风也好,马达也好,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跟自己没啥子牵扯,跟自己打折骨头连着筋的是自己的姊妹几个!小米跟着大舅,扯着麦子和张咪儿走出了电影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这些人都给刚才的电影魔怔了 电影院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了,大街两边的电线杆子上都点着一个很亮的灯,把附近的街道照得白花花的亮,就这样一个电线杆子接着一个电线杆子,上面的灯把整个街道都照得白花花的。 小米瞅着这些路灯,村子里要是有这样的灯照着多好,赶在庄稼季儿上,老少爷们儿们再贪黑儿就不愁看不见了,就这个庄稼季儿,有这样亮的灯点着,晚黑磨粉就不用提着马灯围着粉缸圆圈儿转了,还眼瞅得生疼看不清楚。去年村子里就有人晚黑磨粉,去井里打水,瞅不清脚底下,一泚,连人带桶都掉到井里去了。要是村子里有这样亮堂的灯照着,四周围都是白花花的亮,哪还会有人掉到井里去?除非他自己诚心往井里跳。城里这灯,白花花地照着,也没个人在灯下干活儿,白瞎了这么亮的灯了。 小米的大舅领着小米她们三个去了那家鸡丝烩面馆子,那家馆子这个时候又是满满的人,拉面的师傅这个时候换了一个年轻人。 “没想到这家的生意会这么热闹,这个时候了还这样多的人!”小米的大舅瞅着这家鸡丝烩面馆子回头向小米说,“要是你们姊妹几个能在城里开个这样一个饭馆子,要比种几亩地收成好多了。” 小米想也没想就慌忙向大舅摇了摇头,城市,这是一个让自己觉得心里担惊受怕的地方,这是一个让人瞅着就会筋蹦肉跳的地方,要不是想着让麦子在这个地方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明儿回家的时候自己就会把麦子带回黄庄子。豆子哥和谷子c玉米她们两个要是在这个地方呆着,虽说他们也都懂事儿知理儿,可啥事儿经不起时间长,万一他们有谁跟城里人学会了这些不要脸的东西,那就不是收成多少的事儿了。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摇头,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他似乎从小米的眼神里看出了她对城市的不解和敌意,一个从没有出过家门的女孩子,一个打自小就在扮着姐姐和母亲双重身份的女孩子,一个一直在苦难中挣扎着的女孩子,一个一心把姊妹几个的成长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的女孩子,对于城市乍然展示在眼前的许多东西,自然有着她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也真是,小米姐,你们姊妹几个趁着农闲时还真可以来城里做点儿啥子小生意。”张咪儿好像并没有觉出小米对她大舅的摇头,瞅着小米,说,“眼下来城里做生意的农村人越来越多,你们几个也可以的。” 小米向张咪儿摇头笑了一下,说:“我们姊妹几个不会来城市这个地方。” “那为什么?”张咪儿很不解地盯着小米问。 小米又向张咪儿摇了摇头,笑着说:“不为啥!” 张咪儿很迷惑地瞅着小米。 那家鸡丝烩面馆子新换上来的师傅两手扯甩着手里的面,屁股却不安生地一左一右地晃,脖子还一扭一扭地摇摆着。 这个时候小米他们才觉得这家鸡丝烩面馆子里多了一种声音——咚哧嗒哧,很像刚才电影里的声响儿。坐在馆子里的很多人这个时候大多也不太安分,嘴里吃着鸡丝烩面,头还不怕给咽下去的东西噎了喉咙管子似的跟着咚哧嗒哧的声响儿摇晃着。 这儿真的是一个神经病和疯子多得乱碰头的地方!小米瞅着眼前的烩面馆子,心里更加肯定城市是一个古怪得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孔发扎的地方。 “老板,四碗烩面。”小米的大舅走近这家烩面馆子,向那个摇晃着脑袋瓜子和屁股扯甩手里的面的师傅招呼了一声。 “好咧,你们稍等!”那个摇晃着脑袋和屁股扯甩着手里的面的师傅笑着向小米的大舅回了一声,“四个人吗?我们这儿一人一次只能吃一碗,墙上写着提示呢。” “四个人。”小米的大舅回着这个师傅的话,四处瞅着要找个空闲的桌子以便他们能坐下来的休息着等。 “好咧,你们四个人还得等上一会儿,前面还有十二碗就是你们的了。”那个师傅仍是摇晃着脑袋瓜子和屁股扯甩手里的面。 旁边那两个帮着操持两个小锅的人忙得像种麦子时耧斗子下面的耧蛋仔子一样,一碗出锅了,又忙活着往锅里添水准备下那个师傅扯甩出来的面。 两个店小二也忙得不轻,面出锅了,他们就一撮鸡丝撮芫荽撮馆子里独有的咸菜丝子,然后再把配好这些佐料菜丝的面端到顾客的面前。 虽说那个师傅摇晃着脑袋瓜子和屁股扯甩手里的面,但那面也给他扯甩得像跳绳一样,并且还要比刚才看到的那个师傅扯甩得要快。 小米虽说心里觉得这个师傅是不是也犯了神经,但打心眼儿里她很服气这个师傅的手艺。一个男人,看起来年龄不算大,二十来岁的样子,竟然能把手里的面扯甩得跟猴皮筋儿似的,这可不是三c两天的功夫。再说了,村子里从来没看到有谁家的男人上锅台做饭了,做饭一直是女人的事儿。城市里就是怪,男人也能把面做得这样的劲道! 摇晃着脑袋和屁股的那个师傅手也真快,虽说那两个小炉子里的火给鼓风机吹得呼呼地把锅里的水眨眼就烧开了,但是,那个师傅总是刚好在水开的时候把手里的面给扯甩得好了。尽管两口小锅给两个专管下面盛面的帮手给折腾得叽里咕噜地忙,但是,那个扯甩面的师傅还是应付得很轻闲。 小米他们四个人要的四碗鸡丝烩面很快就给那个师傅扯甩出来了,那两个操持着小锅的帮手也让那个师傅扯甩出一头又一头的汗来,两个店小二又给两个操持小锅的帮手催得又是端饭又是擦桌子的两脚不沾地儿地忙前忙后。 小米他们给店小二安排在一个靠在里面的一张桌子上。 就在小米往下坐的时候,她发现在这个馆子的墙角放着一台能演出小人儿的电视机,还别说,要不是半路上在那个店铺的门口瞅见了这个东西,要不是大舅不告诉自己这是电视机,自己还真不知道这是个啥玩意儿。 麦子很惊奇地瞅着那个电视机,指了一下电视机转头看了看张咪儿。 张咪儿瞅了一眼电视机,向麦子说:“电视机。” “啥是电视机呀?我还当是小电影呢。”麦子瞅了瞅电视机,又瞅了瞅张咪儿。 “不是小电影,是电视机。”张咪儿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条,看着麦子说,“电影跟电视机不一样。” “咋的不一样?”麦子瞅着张咪儿问。 “电视机是接收的视频信号,然后把视频信号转换成影像。电影是直接用灯光把胶片里的影像照射放大到银幕上。”张咪儿向麦子解释说,但是,很快她就觉出了自己的解释等于白说了,麦子现在还不懂得这些。 麦子给张咪儿的话弄得更迷糊了,不过,从张咪儿的嘴里她知道了这不是小电影,这个叫电视,跟小电影不一样。 小米从电视上收回了自己的那双眼,瞅着面前的鸡丝烩面,一撮子的鸡丝显摆似的给放在了面的最顶尖子上。这鸡丝还真像张咪儿说的那样,撕得比头发丝儿还细。她瞅着这一撮子的鸡丝,真的实落了,看着这样蓬松的一大撮子鸡丝,也就是寸把长筷子粗的一块儿鸡肉撕出来。这家人还真有功夫,能耐住性子把鸡肉撕到这个份儿上,要是换上自己坐下来这样撕,那还不把人给急死了呀!她用筷子夹起几根鸡丝,两眼紧瞅着看了看,有的鸡丝给撕得影影绰绰的只看到一丝儿影子,要撕出这样的鸡丝,那得多好的眼神儿呀!城里人也真会作假,筷子粗细寸把长的一块儿的鸡肉愣能给撕出这样蓬蓬松松的一大撮子出来,多不实在!村子里虽说日子紧巴,可谁家要是有个啥喜事儿,鼓着肚子撑着腰的也恨不得能整鸡整鱼地往桌子上端,哪有这样抠屁股眼子舔手指头主儿?这一大撮子鸡丝就是作假糊弄人,让人瞅着怪不少的,实际上就一丁点儿的玩意儿!鸡丝这个撕法儿,一只鸡还不给撕出一大箩筐的鸡丝来!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瞅着筷子夹的几根鸡丝直摇头,向小米笑了一下,说:“吃啊,他们这是在做买卖。” 就算是做买卖,也不能这样算计吧?小米虽说依着大舅的话开始吃鸡丝烩面,可心里仍觉得城里人不如村子里的人厚道,村子里的人杀年猪的时候,那也算是买卖了,这家十斤,那家二十斤的,那秤杆子能撅到天上去,有个斤把半斤的零头,也就不算在账上了。这城里人,你看那店小二在往碗里捏这一撮子鸡丝的时候,先生给人抓药似的,手还抖上几抖,唯恐捏得多了会把人给撑死了。 麦子很稀奇地瞅着电视机上的小人儿,眼前的鸡丝烩面飘出来的那股子香味儿已经赶不上电视在她眼里有滋味儿了。 “麦子,快点儿吃饭吧。”张咪儿倒对电视没什么好奇,把眼镜从脸上取下来往桌子上一放,眯缝着两眼瞅了瞅麦子,说,“以后你就不觉得稀奇了。” 麦子回头看了看张咪儿,然后就依着张咪儿的话开始吃她面前的鸡丝烩面。 小米看了看麦子,她咋的也没有想到,只是这一个晚晌儿,麦子就跟张咪儿熟到了很听张咪儿的话的这个份儿上。她有些高兴,也有些担心。高兴的是,以后麦子在这个地方有张咪儿陪着玩,就不会觉出单来,张咪儿还能帮着麦子念书识字儿。担心的是,必定张咪儿是城里长大的闺女,虽说看起来她很听话懂事儿,可必定是从小到大都在城市里,城市里的很多东西都在她的心里,跟麦子在一块儿,她的一举一动总会由着不由着地给麦子做个样子在那儿摆着,这就免不了会让麦子跟着她学。要是麦子跟着她学些好的地方,那倒还让人省心了,万一麦子要跟着她学那些不好的地方,那就会给麦子以后长大的时候带来麻烦了。小米瞅着低头吃饭的张咪儿,还好,大舅说她懂事儿,学习成绩也好,想她必也不会像城里其他的人那样。再说了,从她说话上来看,虽说她说的话很多自己都听不懂,不过,从她的举止上来看,她跟城里的其他人不大一样,麦子跟着她想必也不会往坏道儿上走。想到这儿,她才放心了一些似的把手里的筷子插到碗里把鸡丝烩面上下翻了翻。 鸡丝烩面的味道确实很新鲜,也很新奇,面竟然可以做出这样的味道!小米吃了一口鸡丝烩面,一下子给鸡丝烩面的味道给震着了,别说是自己,就连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包括着,就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少爷们儿,怕是也没谁吃过这样有滋味儿的面,怕是也不会有人能想到家里的面能做出这样好吃的烩面来。她皱着眉头把面前的烩面使劲儿瞅了瞅,也没瞅出啥子不一样的地方,面还是家里的麦面,虽说家里的麦面不常吃,可也是眼眸前儿常见的东西,咋的在人家手里一折腾,就折腾出这样好吃的鸡丝烩面来了?村子里那些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的女人,怕是吃了人家的这烩面,也都会觉出难为情来,和了一辈子的面,揉了一辈子的面,愣是没能把面和揉到人家这个份上,也白瞎了跟面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这面好吃吧。”小米的大舅抬头看了一眼小米,笑着向小米说。 小米向大舅点了一下头,又笑着摇了一下头,说:“没想到人家能把面做得这样好吃,村子里的女人没谁能把面做到这个份上。这村子里的人呀,面是自己种出来的麦子打的,倒不如城里人会想着法子吃这麦面。” 小米的大舅瞅着麦子摇头,心里有些酸酸的。 “老少爷们儿们一年四季只顾着种只顾着收了,没有那个空闲数摆着吃,也没那个心思数摆着自己种出来的东西还能有啥新奇的吃法儿。只要肚子能填饱了,一年四季就只想着咋的能把那几亩地种得多打出来点儿粮食,一年四季就只想着咋的能多让那几亩地多挣点儿收成。”小米挑着碗里的面,看着大舅,出了一口长气,又摇了摇头,说,“这城里人,一天到晚的轻闲,心思就放到咋吃咋喝上了。” “小米,城里多数的人一天到晚也是不轻闲。”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不过这点上要比村子里的那些老少爷们儿们舒坦,城里的人再忙,都没办法跟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庄稼季儿上的那个忙相比。城里人手头上也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方便,哪天不想在家吃饭了,就出来花上几块钱找个小饭店吃一顿。城里这地方,卖什么的都有,抬腿出门就能什么都能买。” “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啥时候能赶上城里人这样方便就好了!”小米听了大舅的话,叹了一声,然后就埋头吃她的鸡丝烩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他们这样不待见乡亲们的血汗 烩面馆子里的人哄哄嚷嚷的乱,几十张桌子上的人来来去去的,进来的人催着扯甩面的师傅要快点儿,出去的人伸着脖子蛤蟆一样打着饱嗝。那个扯甩面的师傅仍不嫌累似的扭着脖子晃着屁股把手里的面上下甩得像跳绳儿,两个围着炉子的帮手倒不如他显得轻闲,又是勺子又是碗的,忙得叽里咕噜的。两个店小二更是不得安生,脚底板子起泡了一样蹦跶着在馆子里蹿来蹿去的,搭在脖子上的擦脸手巾不停地擦着头上脸上的汗。 小米抬头看了一眼两个跟织布的梭子一样来往的店小二,一个店小二端着上半碗从旁边走了客人的桌子上收回来的面,呼嗵一下倒进了旁边旁边一个桶里,然后把另一只手里的碗里的汤汤水水的也倒进了那个桶里。她一下子惊了,上半碗的面就这样给倒了?这上半碗的面要多少麦子才能打出来呀!老少爷们儿们要经管出这些麦子得费多少力气多少心思呀!为了能把麦地整得绒乎,一钉耙下去就是一头的汗珠子往下掉,再把扒起来的土块儿来回给敲碎了。地整好了,麦种下地了,老少爷们儿们就像鳖瞅蛋似的每天要去地里瞅一眼麦子的长势,瞅过一个秋末,又瞅着整个冬天,再瞅着整个春季儿,直到瞅着夏季儿三天的西南风把麦子刮熟了,老少爷们儿们像护着身上的肉一样把麦子从田里收回来,半路上要是掉一个麦穗儿,都会心疼得跟割掉身上的一块肉一样。老少爷们儿们这样种出来的麦子就这样给城里人这样手一折腾倒掉了,多让人心疼呀!她的心里顿时憋出一股子火气来。 小米的大舅见小米的脸色一下子涨出火气,忙伸手拉住了小米。尽管这些年没有见过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了,但是,上次进了小米他们的村子,老少爷们们的话还是让自己多少知道了一些小米的性子,小米这个时候瞅着店里的伙计把上半碗的面倒掉了,心里疼,也来了火气。要是这个时候不拦住她,一准她把这个馆子给闹了。他慌忙劝着要小米吃饭。 小米咬着嘴唇瞪着眼瞅了瞅那个店小二,又用手向大舅指了指那个桶。 小米的大舅向小米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唉,吃饭吧。” “他们总是这样?”小米指着那个桶问,“这是在作孽!” 小米的大舅看了看那个桶,又看了看小米,摇了摇头,很没办法地又叹口气。 小米向前后看了看那些正在闷头吃饭的顾客,那些顾客有的人吃得满头大汗,有的嘴巴撅着像鸡屁股似的噙着一根面条吸得叽叽溜溜地响,有的两手像蒲扇一样在面前摇来摇去地往张得像小瓢似的嘴巴上扇着风,有的两手捧着饭碗把碗里的汤喝得呼呼噜噜像老驴甩响鼻儿一样。这些人吃饭还算规矩,知道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种粮食不容易,面前的碗里剩的只有碗底儿了。 麦子把一碗烩面吃得滴水不剩,这让旁边的张咪儿很吃惊,她瞪着两眼摸到放在桌子上的眼镜,戴上后紧盯着麦子看了老半天,说:“你真厉害,能吃这么一大碗烩面。” 麦子一抹嘴,抬头看着张咪儿一笑,说:“比家里的杂面条好吃。” 张咪儿瞅着麦子,问:“在家你也吃这么多呀?” “在家能吃两碗呢。”麦子回答说,“不过,家里的碗没这碗大。”说着,她用两手比了一下,“家里的碗有这么大吧。” 张咪儿瞅着麦子比划着的手,家里的碗比这儿的碗也小不到哪儿去。她想不到麦子会这么能吃,一个七c八岁的女孩子,竟然一顿可以吃上自己的两顿饭。但她不会想到麦子她们在家时吃的是什么样的饭,不会想到麦子他们一家人一年吃的食油比不上他们一家三口人一个月吃的食油多。在她的意识里不存在城乡差距,村子里的百姓的生活应该跟他们一样衣食无忧,应该跟他们一样方便多彩。尽管她今天下午从小米和麦子姊妹两个的身上感受到了她们姊妹们的生活与她的想象有所差距,但是,她只认为小米她们姊妹几个是一个特殊家庭,她们姊妹几个也就只是一种特殊现象,大多数村子里的百姓的生活还是应该跟想象的一样。她又抬头瞅着麦子的脸,这么能吃的一个孩子,应该吃得白胖白胖的像个陶瓷胖娃娃,怎么干瘦干瘦的像块儿晒干的老姜一样?要不是刚才洗了那个热水澡把她麦子洗得显得白净了,她要是往那儿一站,别人还真以为是一根半截的干树桩子在那儿杵着呢。忽地,她联想到了从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非洲饥饿的孩子。 “麦子。”小米轻轻地喊了一句。 麦子马上就明白了小米的意思,马上就闭上嘴巴不说话了。她知道,大姐在家时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过,走出自己的那个家,不管家里再苦再难,都不能向别人说苦说难,因为向别人说这些都没啥用,家里的苦和难还得靠着自己这一家人挺过去,别人最多说上几句可怜的话,别的啥也帮不了。 小米的大舅在一旁瞅着麦子的饭量,心里倒没觉出什么吃惊来,相反,他的心里很酸。他很清楚麦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饭量,一年四季吃不上什么油水,他们家里的饭食就是单调的红芋。红芋汤,红芋馍,离了红芋不能活,几代人的口头语了。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在离开村子之前,一天三顿饭离不开红芋,一年四季离不开红芋,吃得那个烧心,打个饱嗝就能烧着了眼眉毛。村子里的老人的粗话,整天三顿饭离不开红芋,要不是囫囵红芋就是红芋干子面,把人吃得放屁都不臭,拉出来的屎狗都不吃。靠红芋这样养起来的孩子,不光肚子里缺油水,就连筋骨肉里也缺油水呀。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饭食里没有什么营养,孩子只有多吃才能应付身体成长的需要。他瞅着麦子问:“吃饱了没?” 麦子向大舅点了点头。 “要是没吃饱就跟大舅说一声,待会儿出了这家馆子大舅再给你买点儿别的吃的。”小米的大舅向麦子很和蔼地说,“跟大舅可不能作假,你就是大舅的孩子。” “大舅,真的吃饱了,刚才还吃了两个茶鸡蛋呢。”麦子向大舅笑着说。 小米的大舅向麦子点头笑着说:“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就好。” 旁边的张咪儿把剩下来的半碗面往前一推,说:“我也吃饱了,这半碗吃不下去了。” 小米和麦子都很吃惊,这么大的一个闺女家,半碗饭就吃饱了? “都觉得撑得慌了。”张咪儿两手扳着后脑勺子伸了个懒腰说。 要是在村子里,这个饭量可不成,不能吃饭,哪儿有力气干活儿呀?小米瞅着张咪儿,心里很纳闷儿,这么老大个子的一个闺女家,咋的一碗烩面就吃不下去了?她又瞅了瞅大舅的碗,大舅碗里的面也不多了。她慌忙着低下头吃自己的烩面。 “小米,不着急,慢慢吃。”小米的大舅看了一眼小米。 小米没有抬头,只是嘴里应了一声大舅。 整个馆子里慢慢地显得客人稀落了,两个帮着操持炉子的帮手这个也轻闲了些。一个用拳头捣着后腰伸了伸身子,皱着脸向旁边的那个笑着说了一句——“这一天下来,从早上到现在,累得腰疼。” 旁边那个也给她说得腰疼了一样,也用一个拳头捣着后腰伸了一下身子,说:“忙得连饭也吃不上了。” 一个店小二一屁股坐到了一张桌子旁边的凳子上,身子要散架儿似的往下一堆,脖子向前伸着出了一口气,哪儿疼了一样喊了一声——“我的个娘呀!” “喘口气儿吧,待会儿还一拨人呢。”那个扯甩面的师傅向馆子里说了一声。 “下一拨人少,好答对。这一阵儿忙得,跟孩子掉井里似的。”那个说累得腰疼的帮手说,“从上午十点来钟就开始忙,中间一点儿歇的空儿也没有,两个大腿根子都站得跟木棍似的没啥知觉了。” “待会儿睡觉的时候用热水多烫会儿脚,解解乏。”另一个帮手说。 这两个人的话让小米心里一个咯噔,她不由得又看了看那两个店小二,两个店小二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皮瞪着两眼犯困一样坐在凳子上。这城里人还真有出力气的! “柱子,昨个儿回去相亲相得咋样?”那个说累得腰疼的帮手向一个店小二喊了一声。 那个坐在小米大舅身后的店小二嘿嘿一笑,回答着说:“不咋样,这两天等媒人的话呢。” “看你那一脸笑得跟喇叭花的样儿,准是大差不差了。”说累得腰疼的帮手瞅着那个给她喊成柱子的店小二,撇嘴笑着说,“准成了就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人家要是答应了,这两天我娘就该过来告诉我了。”叫柱子的店小二抬手挠了挠头,说,“我估摸着也成,那个女的看起来挺喜庆的。” “成了的话,也把她接过来在这个馆子里干吧,反正掌柜的说咱们几个太忙了,想再找个人呢。”说累得腰疼的帮手说。 “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叫柱子的店小二又是嘿嘿一笑。 “那就看你呀!在这儿干得有几年了吧,连哄女孩子都没学会?”说累得腰疼的帮手瞅着那个叫柱子的店小二,瞪着两眼说。 “在这儿干三年多了,一天到晚就是烩面,哪儿学哄女孩子呀!”叫柱子的店小二叫苦似的说,“要是让我哄咱们馆子里的碗,那倒好哄了,天天都是碗。” 小米听着他们的说话,心里慢慢地就像着起火来一样,豆子哥的亲事儿也不知道今儿猫春爹又给放到心上没。看这个叫柱子的店小二,年龄也就十八c九的样子,听他说话的这个口气,眨眼亲事儿就能定下来了,豆子哥可是二十好几岁的人了,今年这个年再一过,往三十上奔就快了。她越琢磨心里就越觉得发毛,就把碗往前一推,虽说碗里还剩着小半碗的烩面,但她再也没有心思吃了。 “吃好了?”小米的大舅见小米把碗推开了,很惊奇地看着小米。 小米能向大舅说她吃不下去了吗?不能。她向大舅点了一下头。 小米的大舅还是很怀疑,但是,又能向小米说什么呢? 几个人起身离开了这家鸡丝烩面馆子,外面的灯火仍旧在明明亮亮地照,照得整条大街白花花的让人觉得耀眼。 在一个电线杆子下,他们瞅见了两个搂抱在一起的男女。 小米拎着她们在澡堂里换下来的衣裳,跟在大舅的身旁瞅着这白花花的夜。这儿的夜,四周围都是亮光,让人觉得有点儿头晕。村子里的夜虽说很黑,虽说看不见啥子亮光,但是,村子里的夜要比这儿的夜安静,也比这儿的夜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城里的夜空没星星 小米他们几个沿着大街走了一阵儿,小米这个时候也发现城里人都夜猫子似的精神,沿着大街有不少的人在溜达,还有不少的孩子让爹娘陪着,一手拿着一个瓶子啥的,在明晃晃的路灯下面小熊瞎子一样笨地逮从村子里飞来的蚂蚱。虽说孩子逮了半天连一个蚂蚱也没逮到,旁边的爹娘还高兴得一蹦一跳地拍着手给孩子叫好,好像孩子逮不到蚂蚱就是一种值得夸奖的事儿一样。 “真笨蛋,连只蚂蚱也逮不住。”麦子瞅着那些在路灯下比蚂蚱蹦得还欢实却逮不住一只蚂蚱的孩子撇着嘴说,“蚂蚱得迎着头逮,跟它屁股后面逮不住它。” 听了麦子的话,小米的大舅扶着麦子的头摸了摸,低头向麦子一笑,说:“这些孩子都不如咱们家的麦子灵巧。咱们家的麦子逮蚂蚱,一个晚晌能逮老长的几大串子。” “大舅,蚂蚱可好吃了。”麦子抬头向大舅一笑,说,“逮回来以后,把头给它揪下来。揪它的头,连它肚子里的脏东西一下子全带出来了。几大串子揪完头以后,放到锅里用火慢慢炕,等炕得半焦不焦的时候淋上点儿盐水,再把它炕焦了,嚼起来那个香。要是用油炕出来的,嚼起来就更香了。” 麦子讲的这些把张咪儿听得直愣,蚂蚱这东西还能吃? 村子里的孩子,年把半年的见不到一点儿荤腥儿,就自己动手到天地里逮蚂蚱c蟋蟀,下河里捉鱼摸虾掏螃蟹,回来之后家里没有食油,就火上烤锅里炕,嘴圈子没能吃得油晃晃地亮,很多时候因为火大,把从外面抓回来的东西烤糊了炕黑了,会吃得满嘴圈儿和满脸都是黑,但他们会吃得很兴奋,吃得很得意,好像皇帝老儿御膳房里的厨子也赶不上他们的手艺。 “大舅,知道不,上次我逮了好几大串子的蚂蚱c大肚子的老母蚰子,回去之后收拾干净了,堆尖子两碗,让我大姐在锅里炒的,那个香,那天晚上我们姊妹几个每人盛了上半碗就红芋面锅巴子,都多吃了半灶篓子的锅巴子呢。”麦子抬头瞅着大舅说,“今年地里的蚂蚱可多了,还都很肥。” “哪天大舅带你回去,给大舅逮些蚂蚱炒吃。”小米的大舅逗着麦子说。 “好啊!咱们哪天回去呢?”麦子很兴奋地看着大舅,然后转头看了看张咪儿,向大舅说,“把咪儿姐也带着,让她也尝尝炒的蚂蚱。” “等些日子吧。再等些日子,你的功课能补上来了,咱们就带着你咪儿姐一块儿回去。”小米的大舅笑着向麦子说。 麦子摇了摇头,说:“再过些日子就该上冻了,蚂蚱啥的都该没有了。” “那就明年再回去吃咱家的麦子逮的蚂蚱!”小米的大舅笑着说,“明年这个时候麦子就该上二年级了,个儿也长高了些,到时候会逮到更多的蚂蚱。” “要等到明年才能回去呀!”麦子给大舅的话说得一惊,“要是我想大姐他们了咋办呀?” “傻闺女,大舅是说到明年才能吃上你逮的蚂蚱。”小米的大舅又伸手摸了摸麦子的头,说,“平时咱们该回去还得回去,你想你大姐他们几个,大舅也会想他们几个。” 小米听着大舅和麦子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心里一下子觉得大舅这个时候像爹一样。要是爹活着,虽说他不能带着自己和麦子在这个城市白花花的路灯下面这样溜达,但爹会在地里歇着的时候瞅着麦子逮蚂蚱,会在麦子逮不住哪只蚂蚱的时候上去帮着麦子逮,还会帮着麦子把逮到的蚂蚱用牛牛草梗子串成很长的串子,接着还会把麦子举到肩膀上驮着麦子,一手拉着钉耙或者铁锹,一路上嘴里哩咯啷咯隆地回家了。 麦子还在跟大舅说些蚂蚱蝈蝈儿这样的话,大舅听得好像自己也是孩子了一样的高兴。 张咪儿听着麦子和小米大舅的说话,心里觉得很好奇,原来农村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蚂蚱可以烤着吃,或者炕着吃,农村的孩子还能下水捞鱼摸虾掏螃蟹,螃蟹那么大的夹子不会把他们的手给夹着了?麦子这么大的一个女孩子,竟然一个人能放好几只羊。至于虾蟹,至于兔羊,至于很多的动物,它们在自己的生活里就像传说一样,尽管有时候可以在市场上看见它们,但是,它们离自己的生活是那么的遥远。麦子他们姊妹几个竟然能每天和这些动物打交道,这样的日子应该是多么的有情趣呀。她很羡慕地瞅着麦子,心里真的很想哪天和麦子一道回麦子他们家,去看看田野里的野花儿,去看看孩子是怎样下水摸鱼捞虾,去看看那些可爱的小动物,去看看在自己生活里只是传说的一切。 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阵风儿,把街道两边的书吹得叶子哗哗啦啦响了一阵儿。小米给这股子风儿一吹,一下子觉得很想家,自己出来这一个晚晌了,豆子哥他们几个在家是不是今儿一个晚晌把那块萝卜茬给种完了?几个人紧赶慢赶地一天把那块萝卜茬种完,一准累得不轻,这个时候他们几个也该吃晚饭了吧?蚂蚱大爷是不是吃过晚饭又把那几只羊牵到他那儿了?院子里的那堆红芋是不是豆子哥这个时候找到旋片儿的手摇机子在旋片儿了?这个时候黑灯瞎火的,用手摇旋片机子旋红芋片子很容易把手旋了,那堆红芋也没有多少,明儿也成,后天也成,一个白天就能旋出不少,再说了,那堆红芋还要留一半磨粉,不用着急忙慌地夜里旋片子。 城市里的灯火闪闪烁烁,街道两边的很多店铺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关门,里面五颜六色光像有眨眼毛病的人不停地眨眼一样变换着。对于这些新奇的东西,小米这个时候觉不出新奇来,她的心思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那个叫黄庄子的地方,回到了那个自己姊妹几个从小熬到眼下的院子里。尽管这个时候黄庄子那个地方黑灯瞎火的,尽管那个院子被黑漆漆的夜紧紧地罩住,但她此时似乎一切都看得很真着。那个村子里还有很多的人家没有睡下来,在各自的家里忙着秋收秋种的很多活儿。那个院子里的姊妹几个也没有睡呢,豆子哥和谷子c玉米他们三个在守着院子向院子外面张望着自己回去的身子影儿。蚂蚱大爷把几只羊牵回到他的那个屋子里,在豆子一样大的洋油灯下半歪在那张草堆一样的床上,瞅着几只羊想着麦子啥时候能回去在他跟前蹦来跳去的。 “麦子,后天你就要进学校了。进了学校,你就是一名小学生了。小学生的任务就是得把书念好了,把字儿识好了。”小米的大舅这个时候跟麦子和蔼地说,“大舅知道,麦子很要强。进了学校,不管别的学生咋的,咱自己要争口气,等到要过年的时候考试,麦子一准能把不少学生给甩到后面去。” 麦子不停地向大舅点着头。 “明儿你大姐回去,咱就趁着明儿,大舅把你这段时间没进学校缺下来的课给你补点儿。你进了学校,起初肯定跟不上别的学生,因为咱以前没学,打半截腰里插班,肯定是跟不上班,咱不着急,大舅慢慢就把你以前没学的书给你补上了。在学校里,有不会的地方,你就问问同学,问问老师。回来还能问大舅,问你咪儿姐。学的东西要记住了,还要不停地返回头多记记,这样就记进脑子里不容易忘了。”小米的大舅仍旧和风细雨似的跟麦子交代着些麦子进到学校之后的事儿,“还有,大舅每天接你送你,放学的时候要是看不到大舅,你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不认识的人不要搭理。” “大舅,我自己能来回,我把路都记心里了。”麦子抬头看着大舅,很有把握地说。 “那也不成!”小米的大舅说,“大舅咋的也得来回接送你到年底学期结束了。” 麦子见大舅不答应自己来回上学放学,也就依着大舅的说法不再说话了。 小米抬头看了看天,城市夜里的天看不到星星,路灯上面一码道儿的黑,黑得像一个看不到底儿的大黑洞,整个天上又显得很矮,矮得好像就在路灯上面,拿根竹竿就能把天给搅和搅和。是不是天阴得重了?她的心里一个咯噔,老天呀,这个时候你千万别有啥子雨下,村子里很多人家的麦子还都没种完,人们还要趁着晴好的天气晒红芋片子,这个时候要是再下一场雨,那可把村子里很多人家的节气给耽误了!她不由得又用劲儿朝天上瞅了瞅,这一眼倒让她的心扑通一声落了地儿。在很远的地方,她瞅到了一颗星星,虽说只有大拇指头的指甲盖儿那么大,也没啥子亮儿,可它还是告诉了她——天没有阴。这城里的天咋的也跟村子里的天不一样了呀?村子里,这个时候你要是站在院子里抬头往天上一瞅,虽说夜里的天不像白天那么亮堂,可也看出些亮光来,满天的星星都眨巴着眼儿,一个挨着一个,那个热闹的劲儿,跟擦黑时的麻雀聚到了一起一样,叽叽喳喳的那个吵。这儿这个时候的天,就像一锅熬糊了的黑糨子一样,那个稠,那个黑。 “大舅,咱们回吧。”小米瞅了城市上面的天,回头看着大舅,说,“这大街上除了比村子里显得亮堂,也没个啥看的。” 小米的大舅回头看了看小米,这闺女,心思都放在姊妹几个身上了,什么新奇在她眼里都不新奇。他向小米点了点头,说:“咱回。” 就这样,他们四个人沿着大街向二中的方向走去,在他们经过草庙县政府门口时,他们瞅见了那个很亮堂的路灯下,一个头发很长又给锈成了疙瘩的男人正扯着嗓子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些没谁能听懂的话。 小米瞅了瞅这个男人,头发疙疙瘩瘩地披散着,脸上黝黢抹黑的分不清鼻子眼儿,上身一件只有一条袖子的棉袄给炮崩了一样,上下都向外露着扑扑楞楞的棉花,下身是一条半裤腿的单裤子,裤腰里扎着的一条长布条儿还在下面耷拉了很长,脚上是不一样的两只鞋,一只下雨天穿的胶靴,一只是夏天穿的透花鞋。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带把儿的大茶缸子,那个有袖子的胳肢窝里夹着一卷子啥东西,露着胳膊的那只手女人骂架一样随着他扯着嗓子说话还东一比划西一划拉地乱指,又有点儿像大队书记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面前开会讲话。她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神经病。可是,不管他咋的神经,家里的人总该在这个时候把他弄回到家里去呀!从他一脸的脏来看,这是一个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少日子的神经病了。难道他就没有家人了吗?家人咋的忍心让他这样在外面呀?忽地,她想起了蚂蚱大爷,这个人要是换上蚂蚱大爷,不管咋的,就算村子里没有谁出头儿找蚂蚱大爷,自己姊妹几个也不会让他这样在外面。她瞅了瞅那个挂着牌子的大院子,这个大院子里的人也是,咋的就没有一个人出来瞅一眼这个神经病呢? 神经病倒有一副好嗓子,高一声低一声地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喊了多长的时间了,倒听不出他有哑嗓子的迹象。这个时候他像喊到了兴头儿上似的,把胳肢窝里夹的东西连同手里的那个带把儿的大茶缸子往地上一放,戏台上的花脸一样在那儿转了几个圈儿,两个胳膊像摇柴油机似的在面前轮着大圈子,嘴里呜哩哇啦地喊了一阵分不清字面儿的话,接着就肚子一挺一挺地冲着那个挂着牌子的大院子大笑了几声,然后弯腰拿起他放在地上的东西,一撅一蹦地给狗撵了一样跑开了。 “这人咋的了?”麦子向神经病跑去的地方瞅了瞅,回头问大舅。 “神经病,大脑不知道上下横竖了。”小米的大舅也向神经病跑去的方向看了看,回头向麦子说,“受啥子刺激了,大脑就不正常了。” “他家里人就不管他了吗?”麦子很不明白地问。 “怕是他家里人找不到他了。”小米的大舅又回头向神经病跑去的方向看了看。 “他咋的不自己回家呢?”麦子问。 “神经病都不记事儿,这个时候他就把刚才在这个地方的事儿忘了,哪儿还记得回家的路呀?”小米的大舅叹了一口气说。 麦子很吃惊地抬头瞅着大舅,不管再咋,人都该记住回家的路吧? 大街上的路灯这个时候好像发出了一种吱吱啦啦的声音,把城市的夜吵得像给油锅炸了一样。小米回头看了看那个神经病跑去的方向,那个神经病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他那一撅一蹦狗撵了一样的身影像是村子里长在沟边田头的拉拉秧似的,把整个大街上扯的都是。城市,到底这是一个啥样的地方呀? 神经病跑得没了,大街上闲溜达的行人仍旧那样闲溜达着,好像这条大街上根本就有过一个神经病一样,尽管刚才很多人都看见了那个神经病,尽管那个神经病现在还不会跑离这条大街。这就是城里人?对于一个神经病,没有人会放到眼里,更不会有人会放到心上。要是这个神经病在村子里,很多人家会拿出饭食先让他吃个饱肚子,还会有人家拿出衣裳来给他换上。可是,这个神经病在这个地方就没有人能像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那样,虽说这里的人的日子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好过,虽说这里的人穿戴要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利整,虽说这里的人看起来要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白净好看,但是,单从这个神经病的身上就能看出来,这儿的人不如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心善,不如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厚道。小米想着这些,心里堵得跟塞了几十斤棉花绦子似的,城市,看着灯火通明,看着人来人往,看着热闹繁华,可这是一个自己再也不想进来的地方。自己倒不明白为啥村子里有人进了一趟城,回去之后就像进了一次天堂,做了一次王母娘娘的新女婿一样,那个眉飞色扬的,就连走路也脚底板子不粘地儿了,头还昂得跟刚下过蛋的老鹅似的。 “大舅,我想明儿一大早就回去,家里这个时候正忙,在这个地方呆不住。”小米转过头看着大舅说,“待会儿回去,把你该洗的东西我给你洗洗,该缝的给你缝。打明儿起,麦子也就算交给你了,你得对她多管教些,该说的时候要说,该吵的时候要吵,啥事儿别宠着她。以后她念出出息念不出出息,都是她的命,书该念就得让她念,字儿该识就得让她识。” “小米,麦子在这儿你们姊妹几个就放心了。她以后要是能念出出息,大舅不管咋的,都会供着她念。你们姊妹几个在家就只管用心把那几亩地种好了,多打点儿粮食,另外,能多养几只羊就多养几只羊,多少那也是家里的一个进项。”小米的大舅知道,小米没这个心思在这儿呆着,那个家离不开她。她要是在这儿呆上三天两天,那个家就没有主心骨了。他看了看小米,说,“大舅还跟你说了,要是家里的劳力能顾得过来,等豆子的事儿落实了,不妨出去两个人到外面看看,看这个世局,死守着那几亩地也不是个出头的法子。” 小米向大舅点了点头。 “这几个星期我跟麦子就不回去了,你们姊妹几个也别着急,趁着星期的空儿,把麦子这段时间没读的书给她补补。等她差不多能跟上班了,趁个星期我再带着她回去。”小米的大舅说,“你回去的这些日子多去那个猫春他们家,跟猫春他爹娘多说点儿好听的话,让他们多费点儿心。豆子的事儿要是落实了,你就过来跟大舅打个招声,大舅就这么一个外甥儿,大舅咋的也得帮着把豆子的亲事儿给办了。” “大舅,豆子哥的事儿落实了,不管咋的,我都得过来跟你说一声。我们姊妹几个除了你和我二姑,哪儿还有至亲的人呀。不跟你说一声,还能跟谁说去?”小米看了看大舅,说,“大舅,豆子哥的事儿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就是你太放在心上,你又帮不了这个忙儿。眼下你就把对我们姊妹几个的心思都放在麦子身上,你能带着她把书给念好了,我们姊妹几个比啥都高兴。” “小米,回去跟豆子他们三个说,麦子的事儿以后你们姊妹几个都不用操心了,念书识字儿这一块儿有大舅供着。就算是她以后念不出啥名堂,她以后的事儿也有大舅给操办了。”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说,“以后呀,我就把麦子当成亲闺女养着,你们姊妹几个也别舍不得,她还是你们姊妹几个的亲妹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大舅给小米准备东西 小米一下子想起张咪儿说的话来,大舅还想着把麦子的户口迁到城里来。她瞅着大舅看了一阵,然后向大舅点了点头,说:“大舅,我知道你心里得意麦子。麦子有一点儿不好,那就是性子太倔,别看她年龄小,她的性子要是上来了,我们姊妹几个她除了听我的,豆子哥也得让着她。以后呀,大舅你得把她这个性子给慢慢改了。” 小米的大舅看了看麦子,然后回头向小米一笑,说:“我得意的就是她这个性子,哪能把她这个性子给改了呀?再说了,她性子倔,又不是她不讲理,为啥要改她的性子呢?” 小米看了看麦子,说:“麦子,打今儿起,大舅说啥你都得听,不能凭着在家时的性子。以后你得用心把书念好了,把字儿识好了。” 麦子向小米点了点头,说:“大姐,你就跟豆子哥他们几个放心了,我听大舅的话,把书念好了,把字儿识好了。” 小米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着大舅,说:“大舅,我还想说一句。” “想说啥就说吧。”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 “以后呀,千万别让麦子跟城里人学那些不要脸的事儿。”小米紧盯着大舅,说,“我们姊妹几个虽说在苦日子里熬大的,可从来没让人在背后说过啥子长短。今儿这个晚晌我也在城里转了,很多不要脸的事儿也给听见了,瞅见了。麦子以后整天都在这个地方了,四周围的人和事儿躲也躲不了,你得不停地跟她多说叨。” 小米的这话把她大舅说得一愣。 “去澡堂子的路上,澡堂子里,还有电影院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小米顿了顿,说,“要是在村子里,那些人还不给人把后脊梁骨戳断了!” 小米的大舅一下子明白过来小米说的是些啥事儿了,他向小米笑了笑,说:“俗话咋的说了——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城市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啥样的人都有。不管咋说吧,这个地方要比村子里繁杂多了。繁杂归繁杂,啥人终归是啥人。咱不担心麦子以后会咋的,因为麦子的性子在这儿放着呢。” “小米姐,你也多担心了。”张咪儿皱着旁边插了一句话说,“等麦子读了初中,慢慢地她就有了她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你现在担心这个太早了点儿。” 小米向张咪儿笑了笑,没有说话。不管树也好,人也好,都是一个理儿,小时候不给调理得周正了,就长不出周正的模样来。等发现有枝桠长出来了再着手调理,那就晚了,这个枝桠砍下去,旁边就会憋出别的枝桠来。小时候小心着它别长出枝桠来,等它长出模样来,不用调理,它自己就会往高处长了。 “小米,你们等一下。”在经过一家店铺时,小米的大舅招呼了一声就进了那家店铺。 小米愣了,不知道大舅这要干啥。 张咪儿也愣了,不过,陈老师是小米的大舅,他要做什么,可能是他们亲戚间的事儿。 麦子把背在身后的新书包向上耸了耸,瞅着大舅的后脊梁影子看了一阵,向小米说:“大姐,大舅这又要买啥子?” 小米向麦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可能是要买啥吃的吧。”张咪儿说。 “刚吃过还买吃的呀?”麦子很吃惊地回头看着张咪儿。 “那我也不知道了。”张咪儿一笑说。 小米的大舅手里拎着一个化肥袋子一样的袋子从那个店铺里走出来,可以看得出来,袋子里装的东西不多,小半袋子的样子。看样子也不算沉,在他的手里拎着很轻巧。 大舅这是买的啥?小米瞅着大舅,心里琢磨着问自己。 “小米,这是给你们姊妹几个买的几袋儿洗衣粉,还有几块儿香胰子c几瓶洗发膏。”小米的大舅走过来,把手里的袋子向上一提,说,“明儿早上走的时候带着,以后再洗衣裳就不用砸皂角了。香胰子洗个手脸洗个澡,洗发膏洗头,都不用再砸皂角了。”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大舅会给自己这姊妹几个买这些东西,她瞅着大舅看了一阵儿,这才慌忙着说:“大舅,花这些钱干啥呀!” 小米的大舅一笑,说:“还记得上午你给麦子洗头吗?大舅当时看得心酸呀!” 小米这才想起晌午给麦子洗头时大舅一直在盯着看,大舅连这个都记在心里了呀! 小米的大舅拎着手里的袋子,向小米说:“本来想趁着你这次送麦子过来给你们姊妹几个一人买一身衣裳捎回去呢,你明儿一大早就要回去了,怕是来不及了,那就下次来的时候再说吧。倒是豆子,我还有几身儿衣裳,待会儿回去收拾两身儿明儿给他带回去。” “大舅。”小米向大舅喊了一声,停了半晌才说,“大舅,你心里有我们姊妹几个,就算是啥也不买,我们姊妹几个心里也暖和!” 小米的大舅抬头向上看了看城市上的夜,咬了几下嘴唇,这才低下头看了看小米,说:“大舅这些年欠了你们姊妹几个,你们姊妹几个别在心里怪罪大舅!” “大舅,你这是在说啥呀!”小米一下子喉咙管子硬了。 麦子抬头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小米。 旁边的张咪儿也迷糊了,这两个人咋的了? 大街上的来回溜达的人们没有谁在意小米他们几个,一个头发很少又往后梳着的老人两只手前后拍着巴掌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嘴里还哼着什么曲子。 “小米,咱们回吧。”小米的大舅叹着出了一口气,向小米说。 “回吧,大舅。”小米的喉咙管子还是硬硬的。 小米的大舅拎着手里的袋子迈开步子走了。 张咪儿扯起麦子的手,紧跟着小米的大舅。 小米背过大舅的后脊梁影子,抬起手擦了一下眼,然后回转身跟了上去。 二中的院子很静,静得听不到任何的声响,路灯照着路两边的树,也把院子的水泥路照得刷白刷白的亮堂,只是这院子的路没有外面的大街宽敞。 小米跟在后面瞅着咪儿和麦子,也瞅着大舅,他们的后脊梁影子给路灯照得很清亮,他们印在路面的影子不是很清楚,前后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都挤在了脚下的那一疙瘩了。村子里的老人们说,人只有一个影子,今儿自己看见了一个人的两个影子,走到两个路灯中间的时候,一个人就前后都有影子,只不过影子不是很重,看得不很真着。村里的老人们还说,一个人的影子就是一个人的魂灵,不会离开人半步,要是哪个人大中午的站在大日头底下没有了影子,那这个人就死不远了。不管这里的路灯多亮,也不管这儿的路灯多稠,人的影子倒是始终都有,哪怕是给自己踩到脚下了,那也是自己的影子。 大舅的后脊梁影子有点儿显得单,两个肩膀也不见精神地往下耷拉着,村子里的人管这样的肩膀叫淋肩。其实,细心地瞅了,大舅并不是淋肩,是整个肩膀上看不出有肉,见显得肩膀往下耷拉了,那是因为大舅这些年没办法能吃胖了呀! 跟在大舅身后的张咪儿给路灯一照,从身后看,也很漂亮,说胖不胖说瘦不瘦的身子很匀称,村子里的闺女家倒是有几个这样好看的身子,就是比不上张咪儿这样白净利整,倒也是,张咪儿一天到晚的大气儿不出小气儿不喘的不摸钉耙锹的,大日头也晒不着,吃的麦子是地里长的还是树上结的怕她也不知道。村子里的闺女家要是跟她一样轻闲的话,一准也会像她一样显得白净利整。 麦子跟在张咪儿的身边,今儿这个热水澡洗得倒显得比以前白净了不少,就是身子骨瘦了,显得很单,要是她能胖一点,就比现在好看多了。只怪这些年家里紧巴,缺吃少穿的把她的身子骨给耽误成这样了。 小米瞅着他们三个的后脊梁影子,心里一阵一阵的酸,大舅的后脊梁影子显瘦,麦子的后脊梁影子也显瘦,就张咪儿的后脊梁影子显得好看,这老天咋的就跟这家人过不去了呢?啥时候老天能对这一家人睁开眼看看,给这一家人一个好日子过啊! 小米的大舅把袋子换了一下手,换下来的手开始在裤子口袋里摸钥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城里女人真讲究 “小米姐,去厕所不?”张咪儿回头问了一声小米。 张咪儿的话让小米一愣,厕所是啥地方? “就是上茅房。”张咪儿见小米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似的,又很白地向小米重复了一句。 这城里人,茅房就茅房,还叫啥子厕所?小米心里觉得这个叫法有点儿别扭,但是,别扭归别扭,那个地方总归是得去的,从那家鸡丝烩面馆子出来,她就觉得下身有点憋涨,只是难为情张开说要上茅房。再说了,大街两边都是店铺,看不到茅房的影子,就这样一直憋着了。这个时候听张咪儿这么一问,她向张咪儿点了点头,然后就跟着张咪儿向厕所走过去。 走到厕所跟前,张咪儿向小米说:“这就是厕所。” 小米站着了步子,打量了一下这个被城里人叫做厕所的茅房。这茅房,像村子里人家的猪圈的式样,只是要比村子里人家的猪圈要气派,水泥墙从上到下,上面还是青瓦的房顶,这一个茅房折合着算的话,该够村子里的一所房子了。她看了看这个茅房,向张咪儿说:“别忙着进去,里面有没有人呀?” “有人也是女的,怕什么呀?这边是女厕所,那边是男厕所,分开的。”张咪儿向女厕所的那头一指,说,“听说村子里的厕所不分男女,一家人就一个厕所。”说着,她就扯着麦子的手走进了厕所。 小米也跟着进了厕所。 厕所里亮着灯,把整个厕所里照得很亮堂。小米瞅了瞅厕所里的那些蹲坑儿,跟村子里的茅房是不一样!村子里的茅房大多是埋的一个破缸,缸上蓬起两块板子,人就蹲在两块板子上拉屎撒尿。粪缸里的粪要是稀了,一坨子屎掉下去,能砰起很高的粪沫子,把整个屁股上溅的都是。这儿的茅房,一排溜儿好几个蹲坑儿,能一下子好几个人同时拉屎撒尿,蹲坑儿后面才是粪池子,不管谁能拉多大的一坨屎,都不会砸到粪池子里的粪,就不会溅得满屁股都是粪沫子。 张咪儿蹲下来呼呼啦啦地撒了一泡尿,然后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叠子的纸,从中拿出来两张叠巴叠巴把那个地方擦了擦,然后把手里的纸往麦子手里一递,就提起了裤子。 小米觉得新奇,撒尿还擦屁股?这城里人也太讲究了吧!村子里的女人可没有这个讲究,尿撒完了,最多有人怕那儿还粘有尿水,屁股上下蹲两下,然后裤子一提就完事儿了,没见过谁撒尿擦屁股的。 (此处省去1000字) “你拿着吧。”张咪儿推了一下麦子的手,说,“你大舅一个男人,怕家里也不会有这卫生纸。赶明儿我跟你大舅说一声,家里有麦子了,就少不了卫生纸了。” 一个闺女家跟一个男人能张口说这样的话?小米提着裤子看着张咪儿。 “估计你大舅也能想到这些。”张咪儿见小米吃惊地瞅着自己,笑了一下说,“其实,这个也不算什么,擦个鼻涕擦个汗的,很多人家擦桌子抹椅子的也都用这卫生纸,不用洗,擦了就扔了。” 这纸不只是拿来擦屁股擦那个地方的呀!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这种叫卫生纸的纸还能有这样的用法儿,还以为这纸只是专给女人用的呢。 “这种纸吸水,又便宜,现在很多人都不装手绢儿了,大都改用卫生纸了。擤个鼻涕擦个汗的,用过一扔。手绢儿还得经常洗,麻烦。”张咪儿说。 麦子很小心地把手里的卫生纸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小米听着张咪儿的话,心里一声的叹,啥时候村子里的女人能用上这样的卫生纸就好了!她提好了裤子,跟着张咪儿出了这个叫做厕所的茅房,还学了这样的讲究。再看这儿的茅房,很干净,也很敞亮,没有村子里的茅房那股子铳鼻子的臭味儿。要是自己家里的收拾成这样就好了,一准能引得村子里不少的人去这样的茅房,那样,就能多沤些粪上地了,庄稼也会长得黑黢黢的旺,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小米和麦子进了大舅的屋子,大舅正忙着收拾那张小床,见小米和麦子进来,他抬头看了看小米和麦子,说:“今夜你们姊妹两个睡里面的大床,大舅就睡在这儿。打今儿起,那张大床就是咱家宝贝麦子的床了!里面那间有写字台,有台灯,麦子念书识字儿方便!” “大舅,还是你睡那张大床吧,麦子一个小孩子家,哪能睡那么大的一张床。今儿夜里我就不睡了,趁着今儿我在这儿,把你该洗的东西都给洗洗,该缝的东西都给缝缝。”小米看着大舅,说。 “傻闺女呀,看着大舅屋里有点儿乱是吧,大舅可没有那么邋遢,该洗的大舅自己早就洗了,该缝的大舅也缝了,洗洗缝缝都是顺手的事儿,哪能放在那儿作一下子洗?大舅这屋里乱,是刚搬进来没几天,还没来得及收拾。”小米的大舅向小米笑着说,“你看,这床单子不干净吗?旧是旧了点儿,也给大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伺候你妗子和你表哥这些年,洗洗缝缝的都成了习惯了。” 大舅的被单子洗得很干净,但小米的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这些年大舅过的是啥样的日子呀,两个睡在床上的病人得照顾,煎汤喂药,洗洗缝缝,还要给学生上课教书,一天连个得闲的空儿也没有。这样的日子,大舅能吃得胖起来吗!她瞅着大舅的瘦身子,脸上挤出一脸的笑,说:“大舅这床单子洗得是干净!” 小米的大舅回头一笑,说:“你妗子走了,你表哥也走了,大舅的日子就轻闲多了,哪儿能把该洗的东西放着不洗,该缝的东西放着不缝呢。” 这个时候,麦子像是试着张咪儿的话好使不好使似的从衣裳口袋里掏出那点儿卫生纸,折叠着两张捂着鼻子擤了一下鼻涕,然后把拧了鼻涕的卫生纸跑到门外一扔,回来对小米说:“大姐,这纸还真跟手巾似的。” “这个激灵的宝贝麦子,转眼就学得这样讲究了。”小米的大舅瞅着麦子,笑着说,“看见没,门后面有个垃圾篓子,以后脏东西就扔到那个垃圾篓子里,篓子差不多满了就端出去倒到前面的那个垃圾池子里。”说着,他向门后的那个垃圾篓子指了指,“纸用完了就到里间的那个柜子里去拿。自从有了卫生纸,这几年可没少用,给你妗子c你表哥擦身子都用这些纸了,一买我就买好几捆儿。” 麦子向大舅点着头。 大舅这些年,要是妗子和表哥都好好的,一家人的日子该是咋样的一个滋润法儿呀!可老天就是会作践人,让大舅摊上两个病人给拽着,一拽就是好些年呀,再咋的人也禁不住这样个拽法儿!自己姊妹几个命苦,大舅也摊上了苦命。小米瞅着大舅,大舅在很高兴地看着麦子。打今儿起,麦子在大舅跟前了,多少大舅心里都会有个纠角儿了,也会觉得踏实了。 “麦子,大舅这儿比家里好点儿吧。”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笑着逗麦子问。 麦子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咋的了?没有家里舒坦?”小米的大舅见麦子摇头,笑着问。 “大舅这儿没有粮食囤,也没有灶房,咋的吃饭呀?”麦子回着大舅的话,又把整个房间来回看了看。 “咋的没灶房啊,灶房在那边儿呢。”小米的大舅往外面一指,说,“大舅这儿要粮食囤干啥呀?大舅又不种庄稼。” “不种地吃啥?”麦子还是不明白。 “跟你说过了,等你念书念得出息了,你不用种地,日子就比村子的任何人家都要过得好,还能帮上你豆子哥c你小米姐他们一把儿。”小米的大舅看着麦子说,“不种地要比种地的有钱花。有了钱,啥吃的东西不能买,啥穿的东西不能买呀?” “不种地咋的会有钱花?”麦子虽说看到了城里人吃穿都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舒坦,但是,她还是弄不明白不种地钱从哪儿来。 “不种地,国家每个月都给钱花呀。”小米的大舅说。 “不种地就国家给钱花,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就不种地了。”麦子琢磨了一下,说。 大舅摇了摇头,说:“那可不成!国家每月是给那些没地种的人发钱的,有地种的人就不给钱了。” 麦子摇了摇头,终归是没想明白这是咋的一回事儿。 “大舅,有热水吗?我想趁着这个时候把换下来的衣裳烫烫,洗洗。这天,一夜就能干了,不耽误明儿一大早带上。”小米瞅着大舅跟麦子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心里倒为以后麦子能在大舅跟前给大舅添个纠角儿感到舒坦了些,她看了看大舅,问。 “有,刚才你们去厕所的时候咪儿她妈送来了两瓶开水,说出去一个晚上了,孩子们该渴了。你这不问一声,跟麦子说得高兴了,倒把让你们姊妹两个喝水的事儿给忘了。”小米的大舅慌忙着指了指靠墙边儿的两个热水瓶,起身就要给小米和麦子倒水喝。 “大舅,你就跟麦子说话吧。待会儿我把衣裳烫上自己倒水。”小米劝着大舅,不要大舅着忙,一来,虽说大舅是自己的亲人,但自己还是难为情给大舅瞅见自己贴身的衣裳,二来衣裳上有白翻翻的虮子和肥嘟嘟的虱子,给大舅瞅见了多硌应呀。 小米的大舅似乎觉出了小米的难为情,也就没太实诚地要给她们姊妹两个倒水,倒向小米说:“一瓶热水够吧?” “够了。大舅,你就跟麦子说会儿话吧。”小米说着,把换下来的衣裳拿出来摁到从盆架下面端出来的那个搪瓷盆里,然后就呼呼突突地倒进去一瓶热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洗头膏引发一场战争 小米从大舅那儿回来,招得村子里的女人像赶集似的围满了小米家的院子,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像麻雀开会一样,吵得整个院子爆米花似的热闹。 “小米,在城里都看到啥稀奇了?听说城里的女人身上都会冒香气,这个是真的吗?”一个豁牙的女人瞅着小米,嘴里跑气漏风地问。 “有的女人身上冒香气,有的女人身上不冒香气。”小米瞅着豁牙女人说,“冒香气的女人都不是啥子正经女人。” “咋的城里的女人身上会冒香气呢?咱们这些人整天一声臭汗的。”豁牙女人揉着毛烘烘的头发眨巴着两眼自言自语似的琢磨着说。 “啥子她们身上会冒香气呀,都是擦的香脂啥的香东西。”小米撇了撇嘴说。 “怪不得人说城里的女人身上冒香气呢,都是搽脂抹粉倒腾出来的香气。我还以为是从她们身上冒出来的香气呢。”豁牙女人听小米这么一说,两个嘴角子撇得老长说,“我就纳了闷儿了,都是女人,咋的咱们身上冒汗臭味儿,她们身上咋的就冒香气了?” “城里的女人不像咱们,年把半年的不洗一次澡,她们差不多天天洗。洗澡又勤,身上有点儿汗味也洗下去了。”小米说,“再搽点儿啥子冒香气的东西,身上能不冒香气吗?” “小米这次进城也洗澡了吧?你看,这脸上c脖子上,都透出粉嫩来了。”一个女人听小米说城里的女人洗澡勤,就瞅着小米的脸和脖子来回地看,嘴里琢磨似的说,“打一进这个院子我就瞅着小米变了,变得白净多了。” “我瞅着也是!你看,这头发也变得顺溜了。”一个女人随和着说,又把鼻子向前凑着闻了闻小米的头发,然后一惊一乍地喊开了,“小米的头发上还有一股子香味儿呢!” “真的吗?”那个豁牙的女人不相信地问了一句,然后把鼻子凑到小米的头发上狠着劲儿闻了闻,也一惊一乍跑气漏风地喊开了,“还真是!小米的头发上有香味儿,好闻着呢!” 豁牙女人这一喊不打紧,眨眼间的工夫,很多女人都把鼻子凑近了小米的头发狠着劲儿闻了又闻。有的女人不过瘾似的还把小米的头发用一手托着放到鼻子底下使劲儿闻。 “这香味儿,是好闻。小米这是往头发上搽啥子香东西了呀,咋的这么得意闻呢?”一个女人托着小米的头发连续闻了几气儿,舍不得放开似的放开了小米的头发,瞅着小米问。 “啥也没搽,就是在澡堂子里用洗发膏洗了洗头。”小米打昨个儿从澡堂子里出来就一直很稀奇,咋的用那样猪油似的洗发膏把头发一洗,头发上就粘了香味了呢? “没搽啥香东西咋的就会香了呢?”一个女人见小米说没往头发上搽啥香东西,很不相信地皱着眉头问小米。 “真的没搽啥香东西,就只用了猪油似的洗发膏洗的头,就在头发上留着这香味儿了。”小米向这个女人辩着说。 “啥猪油似的洗发膏能洗过头能在头发上留这么长时间的香味儿呀?”旁边的一个女人倒是相信小米的话,但她对能在头发上留着香味儿的洗发膏很新奇。 “就是这样的洗发膏。我拿给你们看看。”说着,小米进屋拿出了一盒子的洗发膏,然后拧开了上面的盖子给女人们瞅。 女人们瞅了瞅半截茶缸子似的洗发膏盒子,又瞅了瞅盒子里的洗发膏,还真的跟猪油似的,就是颜色不像猪油的颜色,猪油的颜色是白的,这洗发膏的颜色蓝格盈盈的很好看。这个东西洗头能在头发里留着香味儿?有点儿像做梦似的不真切! 有女人用鼻子闻了闻洗发膏,还真的有香味! 很多女人也用鼻子闻了闻洗发膏,还确实有香味儿! 猫春娘这个时候把头发一披散,端着小米家的那个破洗脸盆从小米家的灶房里弄出半盆水往院子里的那个铺着木板的土台子上一放,向小米说:“婶子先洗洗试试,要是真能在头发上留香味儿了,赶明儿我就让人给猫春他哥写信,让他回来的时候给我也从城里买上几盒洗发膏回来。”说着,她从那根晾衣裳的绳子上拽下小米他们家的那条破洗脸手巾,呼呼啦啦地就把头发给弄湿了。 猫春娘是要给豆子哥做媒人的,这个新鲜该尝尝。小米用二拇手指头从洗发膏盒子里抠出小半个鸡蛋那么大的一疙瘩洗发膏摸到猫春娘的头上,向猫春娘说:“婶子,你把它在头发上抹匀了,再用手指头擓头发,等起了大沫子再用水冲干净了。” 猫春娘依着小米的说法把洗发膏在头发上抹匀了,这才呼呼啦啦地用十个手指头挠着擓头皮和头发,不大会儿,还真擓出不少的沫子来,不过不是啥子大沫子。 大概猫春娘给洗发膏辣着眼了,叫嚷着要小米赶紧帮她用水把头上的沫子给冲了,说是沫子进到眼里了,两只眼现在睁不开了。 旁边的一个女人捂嘴笑了,说是贪小便宜吃大亏,要是两眼给洗发膏的沫子蛰瞎了,那就合不着了。 “这是哪个x在咒我呀?”猫春娘听旁边有人这样笑她,头也不抬地嚷着问了一句,“我两眼给蛰瞎了,你去偷我男人我就看不见了是吧!” “你这女人,不知道好歹,跟你说句笑话就犯着这样赌气生火儿吗?”那个捂嘴的女人立马把捂嘴的手放了下来,板着脸瞅着猫春娘回了一句。 “你那是跟我说笑话吗?咒着让我的两眼给蛰瞎了!”猫春娘不依不饶地嚷着问。 捂嘴的女人没话接了,板着脸色鼓着嘴,瞪着猫春娘瞅了半天,忽地炮仗一样说:“就咒你这个骚x女人了,咋的吧?我看不惯,连这点儿小便宜都想着贪人家小米家的。人家小米家容易吗?还是她大舅给买的这点儿洗发膏,你这个骚x女人就看在眼里了!你这个骚x女人,家里的日子不比谁家的日子好过?还贪这点儿小便宜。贪小便宜就是吃大亏,真把你这个骚x女人的两眼蛰瞎了,管包你这个骚x女人这一辈子都能记住不再贪人家的便宜了!别人瞅着你这个骚x女人家里有俩钱儿了,怕你这个骚x女人,我可不怕你这个骚x女人!今儿我就咒你这个骚x女人了,你这个骚x女人能把我咋的了吧?” 猫春娘给这个女人一句一个骚x女人连嚷带骂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子,两个袖子交替着把两眼膏了膏,端起面前的脸盆对着这个女人就扣了过去。 这个女人没想到猫春娘会来这么一手儿,躲也没躲,盆里的水一下子就全给扣到了她的前胸上,脸上也给砰了个水漉漉的湿。这盆水,一下子把她的火气给浇起来了。她伸手拽住了猫春娘的头发猛地往下一摁,猫春娘就噗通一声给摁了个大马趴。这个女人见猫春娘给自己摁了个大马趴,就屁股一扭身子一转,骑着猫春娘的脖子就开始扇猫春娘的大嘴巴子。 猫春娘在下面屁股一蹶弓一蹶弓地想翻身,只是她的头发给这个女人拽了个结实,屁股咋的蹶弓,都翻不了身子。 这个女人噼里啪啦地打了猫春娘几个大嘴巴子,扇嘴巴子的手还是给旁边的女人们给拉住了,但她那只拽住猫春娘的头发的手几个人上去掰都没能掰开。 “这个骚x女人,我早就看着她不顺眼儿了,仗着她儿子挣了两个骚钱儿,你看整天把她傲气得,走路脖子挺得比男人的那东西还硬气,脸能仰上天去。”这个女人手里紧拽着猫春娘的头发,咬牙切齿地瞪着给她骑着脖子的猫春娘,向女人们摆理儿似的嚷着说,“这个骚x女人仗着她家有两个骚钱儿了,今儿瞅着这个翻白眼儿,明儿又瞅着那个撇嘴,村子里老少爷们儿们都跟她裤裆里的毛一样不待见。今儿我就治治这个骚x女人,让这个骚x女人以后长点儿记性,别不拿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当回事儿。” 这个女人的话一下子让女人们心里平时对猫春娘的不满腾地一下都起来了。 那个豁牙女人见其她女人都在瞅着这个女人拽猫春娘的头发的手,抬脚对着猫春娘还在一蹶弓一蹶弓的屁股上腾棱腾棱就是两脚,踹得猫春娘的屁股扑哧扑哧向下撞了两下地。 小米见因为自己从城里回来招惹出这样的事儿来,马上对着骑着猫春娘的女人说了话:“长脸娘,你这样在我家的院子里对猫春娘,就有点不是个理儿了吧!不管你平时咋的看着她不顺眼,总不能这个时候在我家的院子里这样吧!是的,是她先动手用盆向你身上泼水的,这个是她的不是,可你也不该那样跟她说那样的笑话。不管心大心小,那样的笑话谁听了都心里都不是滋味。就算是你平时对她心里有气儿,就算是平时她对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有点儿过分了,咋的说,你都不该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打这一架。外观上传出去,一来,人家会说我们姊妹几个窝囊,别人没地方打架了,就到我们家的院子里打了,二来人家还会说你们两个欺负我们姊妹几个没个顶事儿的主儿,在我们家的院子里就打开了。” 小米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个时候蚂蚱大爷肩上扛着铁锹,屁股后面拽着几只羊,蹶蹦着从院子外面进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这还算不上泼妇 女人们见老蚂蚱进了院子,立马都没了言语。 “这是咋的了?”蚂蚱大爷先是皱着眉头看了看骑在猫春娘脖子上的长脸娘,又瞅了瞅大马趴的猫春娘,然后瞅见了小米,见小米从城里回来了,对小米一笑,然后板着脸色指着地上的猫春娘和骑在猫春娘脖子上的长脸娘,问小米这是咋的一回事儿。 小米大致说了个来去,蚂蚱大爷听了之后,脸色一下子憋得像地里的紫茄子。他转过头把整个院子里的女人看了看,一声吼——“滚!都滚!” 女人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多年没有言语的老蚂蚱这个时候能有这样的底气,这一嗓子,跟他整个肚肠子里都装满了炮药似的,铳得整个院子里的地面都打呵闪。骑在猫春娘脖子上的长脸娘也给老蚂蚱这一嗓子铳得一个哆嗦,拽住猫春娘的头发的那只手一松,猫春娘的湿头发就像一滩稀牛屎似的,呼啦一下子堆散到地上去了。 旁边的女人见长脸娘松开了猫春娘的头发,拽起长脸娘就像院子外面去了。 吃了亏的猫春娘这个时候倒来了力气,趴在地上又是扒胳膊又是蹬腿的敞开了喉咙管子叫唤起来——“长脸娘,你个黑心烂肺x里生蛆的女人,你个两眼长疔俩奶生大疮的女人,你个肉里长刺骨头里生疥的女人,你个” “你个骚x女人有能耐就这个时候出来,咱别搁人家小米家的院子里比划,有能耐你就出来!出来,我就把你的骚x给撕叉了!”院子门口传进来长脸娘的嚷。 “有本事出去跟她对着嚷去,还搁在院子里叫唤个啥!”老蚂蚱仍板着脸色,瞅着猫春娘嚷了一句。 “婶子,你也少骂两句,起来把头洗洗吧。”小米劝着猫春娘。 不知道猫春娘是给蚂蚱大爷嚷住了,还是心里还惦记着小米家的那盒子洗发膏,眨瞪一下就没了声音了,只是还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小米上前拉着猫春娘的一条胳膊往上拽着要猫春娘 起来。 猫春娘先是老豆虫弓腰似的把屁股向上蹶弓了一下,顺着小米拽她的劲儿势一手按着地先起了上身儿,身子一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手把披散的头发往脸两边扒拉了两下。 猫春娘这一扒拉,小米这才算看清猫春娘的脸。长脸娘的手也太重了,就只扇了几个大嘴巴子,猫春娘的脸就给扇得乌青乌青地肿了起来,两片嘴唇也肿得像缸沿子似的,嘟嘟噜噜地向外翻着。也多亏给人拽住了长脸娘的手,要不,再有几个大嘴巴子,还不把猫春娘的这张脸给扇成了烂轰柿子? 小米帮着把猫春娘上身衣裳上的灰土给拍了拍,猫春娘身后的衣裳给长脸娘骑湿了的地方粘了些泥,这个倒没办法给拍掉了,只能等她猫春娘回去把衣裳脱下来洗了。 在小米拍着猫春娘衣裳上的灰土的当儿,猫春娘两手一按地,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你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还能咋地了?变大了还是变小了?这点儿事儿,就不嫌丢人打起来了!”蚂蚱大爷见猫春娘从地上站起来,瞅了一眼猫春娘,说,“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的人家,犯得着这样?” “你就没听见她咋的咒我。”猫春娘没有了底气地说了一句。 蚂蚱大爷像没听见猫春娘的话似的转身问小米:“麦子进学堂了吗?” “没呢,明儿就能进学堂了。”小米向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她去的那个学堂我也进去瞅了,四周围都是楼房,比驴堆儿集上的学堂好多了。” “那是。”蚂蚱大爷笑了笑,脸色马上又沉了下来,“麦子这一进城念书识字儿,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能回来一趟呢。”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小米看得出来,这是蚂蚱大爷想麦子了,只是这么一个晚晌和一个夜晚,蚂蚱大爷就这样想麦子了,要是有个十天半个月的麦子不回来,蚂蚱大爷不知道会想成啥样子。 “大爷,麦子可能得两个星期不回来,大舅想趁着这两个星期给麦子把这段时间没念的书没识的字儿给补上来。”小米心疼地看着蚂蚱大爷,笑着说,“大爷,麦子不在家还有我们姊妹几个在你身边呢。” 蚂蚱大爷看着小米笑了笑,但是,那笑让人看了有点儿心酸。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的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知道,就是这几天,蚂蚱大爷原本空了的心思一下子又充实了,所有的心思都全放在麦子的身上了。麦子这一走,蚂蚱大爷的心就空了,自己这姊妹几个谁也替不了麦子在蚂蚱大爷心里的影子。 蚂蚱大爷转身去招呼了那几只羊了,蹶蹦的后脊梁影子晃荡得一高一低。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的后脊梁影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看猫春娘。 猫春娘站在那儿来回瞅着蚂蚱大爷和小米,一愣一愣的。 “婶子,把头洗洗吧。”小米虽说背过了身子,但她的眼里还是蚂蚱大爷蹶蹦着的后脊梁影子。 猫春娘给小米喊得愣过神儿来,慌忙看着小米,乌青乌青的脸鬼一样地笑了一下,一手往院子外面一指,两片翻肿着的嘴唇碰得腾棱腾棱地响,她咬着牙骂了一句:“看着吧,我跟长脸娘她个烂x圈子的女人没个完!” “婶子,这事儿就算了吧。”小米回头看了一眼招呼着那几只羊的蚂蚱大爷,随口劝着猫春娘说,“这事儿越扯捞越长,没个尽头的时候。” “那不成!看她今儿对我下的这个手,多大的冤仇似的,要命的重。”猫春娘仍咬着牙,口气落到地上就能把地面砸出个大坑儿来,“不捞过来这几个大嘴巴子,我是跟她没个完。” 小米看着猫春娘,也不知道该咋的劝说她了,端起那个破脸盆,回身进了灶房弄了上半盆的水出来放到那个铺着木板的土台子上,说:“婶子,先把头洗干净了再说吧。” 猫春娘看了小米一阵,还是撅起屁股塌着腰,把头伸进了那个破脸盆里。 小米把袖子一挽,伸出两手帮着猫春娘洗头。 “小米,你就别插手了,我自己洗吧,哪还值当的让你再占上一双手!”撅着屁股弯着腰的猫春娘见小米帮着她洗头,假模假势地说。 “婶子,我这个时候也没别的啥事儿。再说了,你跟我叔这几天又忙家里又忙地里的,还分着心思想着我豆子哥的亲事儿,给你洗个头也是我该着的。”小米用那条破洗脸手巾蘸了些水,在猫春娘的头上把手巾里的水拧了出来。 猫春娘就着小米拧的水呼啦呼啦地两手擓着头,嘴里不清不楚地说:“小米,说来说去的,还是你这闺女知理儿懂事儿。打昨个儿从你们家回去,我就催着猫春他爹趁着今儿地里的活儿不咋的忙了,去半里湾走一趟,定准个日子让豆子跟那个闺女相看相看。眼下不是老规矩了,老规矩的话,这亲事儿不用咋的相看,两家人答应了就成。眼下时兴新规矩,咋的也得让豆子他们两个都过过眼儿,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那是,咱们心里再着急,也不能瞒着豆子哥和那个闺女把这事儿给定准了,咋的也得让他们两个人见见面儿,说说话儿。”小米听猫春娘说催着猫春爹今儿去半里湾,心思一下子变得轻快了不少。 猫春娘又呼呼啦啦地把头擓了一阵儿,盆里的水一下子变得浑了不少。 小米用手巾把手上的水沾了沾,把手巾往猫春娘的头上一搭,着忙着把猫春娘的衣裳领子掖了掖,说:“只顾着说话了,衣裳领子也弄湿了。” “湿了就湿了吧,不打紧的,这天儿,有个一顿饭的工夫就干了。”猫春娘头插在破脸盆里说,“就是今儿,本来我琢磨着猫春他爹把这事儿定准个相看的日子,心里挺高兴的,给长脸娘这个烂x圈子的女人惹了一肚子的气儿。” “婶子,这事儿就算了吧。”小米看着猫春娘的后脖颈子说,“啥事儿过了就过了了。”忽地,她瞅见一个很肥的黑颜色的虱子从猫春娘的头发里缺胳膊断腿儿似的爬到了猫春娘的后脖颈子上。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大都身上有虱子,这不算是啥子新奇的事儿,有时候在吃饭的场儿上,很多人就会说不用眼瞅,伸手往衣裳里一摸就能摸出虱子来。只是她有些弄不明白,同样是虱子,咋的身上的虱子是灰色儿的,头上的虱子就是黑颜色的了呢?她从猫春娘的后脖颈子上捏起这个肥嘟嘟的黑虱子,两个大拇指甲一挤,放炮仗似的一声响,挤得两个指甲盖儿上都是血。 “虱子吧!”猫春娘偏了一下头问着说,“知道上次我用篦子从头上篦出多少虱子吗?恨不能有半酒盅子,大的,小的,那个都肥实的,跟地主老财似的。也难怪人家说虱子多了不痒,平时也没觉得头上痒,咋的一下子就篦出那老些的虱子来?我想用敌bai虫粉搁头上闹闹,猫春他爹不让,说别虱子还没闹死,把人给闹死了。” 小米一笑,说:“敌bai虫粉可不能乱用!那东西说是毒性不大,弄不好也能把人给毒害了。上次说是谁家用敌bai虫给猪打虫,虫给打死了,猪也给打死了。” “不就是长脸娘她个烂x圈子的女人家嘛!”猫春娘提到长脸娘,牙咬起来说,“咋的没把她个烂x圈子的女人给打死呀!你看刚才她那个凶吧的劲儿,恨不得要把我吃了似的。” “都在火头儿上了。”小米又用手巾蘸了些水往猫春娘的头上拧,说,“其实吧,不管是谁,只要少说一句,也没有刚才那事儿了,你们两个的性子呛到一块儿去了。” 盆里的水慢慢就变成了红芋片子面熬成的糨子一样。 “嫁到咱们黄庄子都半辈子了,还真没碰到有谁敢像她这个烂x圈子的女人今儿似的跟我犯茬子。”猫春娘很盛气地说,“今儿让她这个烂x圈子的女人把我这张脸给扇掉地上了。你就看着,早晚我得让她把我这张脸给我捡起来。” 小米见猫春娘发着这样的哑巴恨,笑了一下,然后把手里拧干了的手巾交给猫春娘,说:“婶子,你擦一下头,我再给你换盆水。” 猫春娘从小米的手里接过手巾,弯着腰把头发擦了擦,然后直起身子,看着小米进了灶房,说:“要是婶子有你这么一个亲闺女该多好!” 小米端着上半盆的清水从灶房里走出来,笑着说:“跟你亲闺女没啥两样儿!你要是有个啥子要我伸手的,说句话就管事儿。” “再咋都没有亲闺女灵便。”猫春娘两手握着手巾在头上上一下下一下地糊拉着,翻着肿嘴唇子说,“等这两天猫春他爹把豆子这事儿给落实了,婶子就张罗着给你找个好人家。” “婶子,我倒不着忙这事儿,我还小着呢。再说了,谷子c玉米和麦子还都小,等她们三个都长大成人了,我再琢磨嫁人的事儿。”小米把上半盆的清水往那个土台子上一放,又拿起那盒子洗发膏,说,“婶子,再用这个洗一遍。一遍洗不干净,她们城里的女人都是用这洗发膏洗两遍,说头一遍祛灰,第二遍把头一遍没能祛掉的灰给祛了,还能养头发。” 猫春娘一听小米要用这冒着香气的洗发膏给自己再洗一遍,心里一下子像爆米花锅子砰地一声响一样,满心都是花儿了。她忙伸长了脖子,把头伸进了水盆里。 小米撩着水给猫春娘又用洗发膏洗了一遍头,这次盆里的水倒不像红芋片子面糨子那样稠了。 猫春娘把头发擦干了,揪着一绺子头发放到鼻子前使劲儿闻了闻,栽倒捡了个大元宝似的惊喜地叫着说:“还真是,这东西洗头能在头发上留着香气儿。赶明儿我真得给猫春他哥写封信,让他回来是从城里给我捎上几盒子回来。” “说不准驴堆儿集上就有这样的洗发膏呢,只是咱们以前没有用过,不知道是咋的一回事儿,也就不在意这个了。”小米看着猫春娘说,“赶哪天咱再赶集的时候,到驴堆儿集上看看。驴堆儿集上要是有,就不用麻烦着让猫春他哥从城里捎带了。” “也真是。驴堆儿集上要是有,咱们就不用想着那么麻烦了。”猫春娘不停地拽着头发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儿地闻。 蚂蚱大爷回头撇着嘴瞥了一眼猫春娘,然后又回过头去招护着那几只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假模假式的猫春娘 猫春娘又拽起一绺子闻起来,鼻子还竟然闻出吱吱溜溜的声音来,那样子很像犯了几天烟瘾的老烟鬼忽地抽到了烟一样,那个美气。刚才给长脸娘骑着脖子扇大耳刮子,憋嘟着嘴巴屁也不敢放了的狼狈样儿也给忘了个净光。 小米瞅着猫春娘的样子,笑了笑,说:“婶子,这东西好使吧!” “好使,好使!”猫春娘瞅着那盒子洗发膏说,“咋也没想到这跟猪油似的东西能洗头,还在头发上留住香气儿!” “好使,婶子就拿过去使唤吧,我大舅给买了两盒这东西,还有几块香胰子c洗衣粉啥的。等会儿我再给婶子拿块儿香胰子。”小米看着猫春娘说,“我琢磨着这几天婶子跟叔为我豆子哥的事儿没少费心思,家里也没有啥子新奇的东西,今儿大舅给买了点儿新奇的东西,婶子也拿着用个新奇。” “这哪儿成呀,大价钱的东西。”猫春娘听小米说要她把这盒子洗发膏拿去用,忙假模假式地说,“香胰子和洗衣粉我们家倒有,上次猫春他哥回来时捎了不少的回来,就是没捎这洗发膏。” 香胰子和洗衣粉在猫春他们家已经不是新奇的东西了?小米有点儿不大相信。 “说起来还闹了个笑话,你说咋的?上次猫春他哥带回来不少洗衣粉,我还当是盐呢,做饭的时候往锅里放了一把。锅一开,一个锅里都是沫沫子。”猫春娘笑着说,“猫春他哥一见锅里那个阵势,就皱着眉头犯嘀咕,问我咋的锅里那么多的沫沫子。我就把手里的洗衣粉袋子给他看了,还问他这是买的啥盐,咋的还会起沫沫子。猫春他哥一跺脚,说哪儿是盐呀,是洗衣裳用的洗衣粉。那一锅饭都给倒了。你还别说,洗衣粉洗衣裳比皂角好使多了,放上那么一点儿把衣裳一泡,揉巴揉巴就干净了。用皂角洗衣裳,先是把皂角砸碎了,再把皂角泡上三天两天的,那个麻烦!”说着,她伸手拿起洗发膏的盒子,在手里来回转着看了又看,“估摸着这也得个十块八块的吧,城里的女人用的东西,便宜不了!” “管这个干啥,你们家没有这个东西,就拿过去用吧。”小米看得出来,猫春娘得意上了这盒子洗发膏,笑着向猫春娘说,“婶子要是把我豆子哥的亲事儿给操心成了,别说是这一盒子的洗发膏,十盒八盒子的洗发膏也比不上你跟叔对这个家的恩情。” “这闺女,你说哪儿去了?豆子的事儿是咱们自己的事儿,操个心费个神儿的还说上啥子恩情了!你要是这么想法儿,这盒子洗发膏婶子就不敢拿去用了。”猫春娘把手里的洗发膏又假模假式地要给放回到那个土台子上。 小米慌忙拦住了猫春娘,说:“婶子,你说你们家里有香胰子跟洗衣粉,那就不给你拿香胰子和洗衣粉了,这盒子的洗发膏你得拿着用去!” 猫春娘拿着那盒子洗发膏的手又收了回来,瞅着小米,生气似的说:“我要是不拿着吧,怕你这闺女生气。拿着吧,这都是大价钱买来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你掏的钱,婶子心里都过不去。咱说好了,以后家里有啥新奇的东西你可不能这样了!” “啥大价钱不大价钱的,给我豆子哥的亲事儿说成了,那可是你跟叔为我们姊妹几个做了一件再大的价钱都不过的事儿了。”小米向猫春娘笑着说。 可能是猫春娘的话说多了,肿嘴唇子疼了。也可能是这盒子洗发膏给她抓牢在手里了,那只空着的手忽地捂起嘴,哎呦呦叫了几声。 “婶子,疼就回去歇着吧。”小米见猫春娘一脸的肉也在哆嗦了一样,劝着她说。 猫春娘脸上乌青乌青的肉又哆嗦了几下,那只拿着洗发膏盒子的手把洗发膏往胳肢窝里一夹,两手捂起脸,向小米说:“小米,你就放心豆子的事儿,今儿猫春他爹要是说准成了,就这两天就能让豆子跟那闺女相看了。”说着,她捧着脸看了看小米,“脸疼,我这就先回去了。这两天你们姊妹们就在家听信儿吧。”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走,不知咋的,她竟然瞅到了院子里那只松扎着羽毛嘴里呴呴咯咯叫着的老母鸡。她一下子又把抬起来的步子停下来了,回头瞅着小米问:“小米,你们家的这只老母鸡要抱窝了,咋的没上几个鸡蛋给它搂着呀?这个时候给它上几个鸡蛋让它抱着,正出一窝好秋鸡子儿,赶上年关小鸡儿就长成个儿了,明年麦上就有能繁蛋的了。” 小米瞅了瞅那只老母鸡,回头向猫春娘笑了一下说:“我也打算给它上一窝鸡蛋,这几天家里的鸡蛋没了,等几天再说吧。” “我这回去把家里的鸡蛋照照看,把谎蛋挑出来,把有鸡崽子的给挑出来十个二十个的借给你们姊妹几个,赶在午上你过去拿过来给它上到窝里去。”猫春娘说着,从脸上腾出一只手来掐着指头算了算,说,“要不到月底就能出小鸡儿了。” “婶子,不用了。上次大舅来时跟别人家借的鸡蛋刚还上,家里也还剩了几个。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再下几天的蛋,也够它抱上一窝了。”小米忙止着猫春娘,说,“要是再从你们家借上十个二十个的,那就得些日子还不了你们家。” “再等几天就得到下个月初才能出小鸡儿,就晚了。别看就错上十来天,鸡崽子出来就不一样。”猫春娘紧盯着小米说,“还不还我们家,早一天晚一天还都没啥儿。要是你打算上这么一窝小鸡儿,就趁早,别拉晚儿,我这回去就给你们家挑鸡蛋。”说完,容不得小米张口说叨,抬腿迈开步子走了。 猫春娘刚出院子,蚂蚱大爷就直起身子蹶蹦了两步伸头看了看猫春娘的后脊梁影子,回头向小米说:“小米呀,猫春娘这个老娘们儿,说句村子里该打嘴的粗话,她是个属狗b的女人,能进不能出。啥东西能往他们家进,要想从他们家拿出啥东西,那可就难了。今儿她嘴上说着回去给咱们照鸡蛋,还让你午上去他们家拿。到时候你就只管看了,一准他们家的鸡蛋都是谎蛋,没一个能抱出小鸡儿的。她这个老娘们儿要是说个啥儿,你就当一阵风儿,别想着她说的话是真有那么一回事儿。” 小米很清楚猫春娘是啥样儿的一个人,要是她能跟别的女人实打实地处了,豁牙女人也不会趁着长脸娘骑着她的脖子的时候,偷着在她屁股上腾棱腾棱跺上那两脚。她看着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咱也不指望她能咋的,就想着她能在猫春爹跟前说句话,让猫春爹能快点儿让半里湾的那个闺女跟豆子哥相看了。” 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转过头把院子里瞅了瞅,叹了一口气,说:“是啊,眼下豆子的事儿是这个家里最要紧的事儿。” “长脸娘说的也没错儿,她是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人,给她点儿便宜让她占,多少她会把事儿往心上放点儿。眼下,只要豆子哥的事儿能有个着落了,她就是看上了咱的几只羊,咱也舍得!”小米看着蚂蚱大爷,说,“再说得厉害点儿,只要她能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操心成了,哪怕是她要我的命,我也给她。” “豆子有你这个妹子,那真是他上辈子积德了!”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心里也是一阵子的难受,算起来村子里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孩子也好些了,没哪个孩子能比得上小米这闺女这样知道顾家,也没有哪一个孩子能像她小米这样懂事儿。他看着小米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小米,大爷倒是想跟你说句话,豆子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心里着急就能成的,啥儿都得看命。命里有,不管咋的,都会有的。命里没有,不管咋的,也不会有。咱们的豆子老实厚道,老天爷也不忍心就让他这样了。” “大爷,咱也别指望着老天爷有睁眼的时候。他要是真的能睁眼,我们姊妹几个这些年也不会是这样的日月了。”小米向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不管命不命的,咋的咱得想着法子给豆子哥撺掇这事儿,撺掇成了是他该着,撺掇不成也是他该着。咱要是不撺掇,这事儿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就是我爹在地下躺着,他也会骂我不知道给豆子哥操心。”说着话,她弯腰抓到了那只要抱窝的老母鸡,找了一根红颜色的布条儿给拴到老母鸡的尾巴上了,然后撒手把老母鸡放到院子里。顿时,那只老母鸡不再嘴里呴呴咯咯地叫了,而是掉了魂儿一样没了命似的满院子里的跑。 村子里谁家的老母鸡要抱窝了,家里不想上就蛋让老母鸡搂着孵小鸡,又怕耽误了老母鸡下蛋,大都用这样的办法让老母鸡掉魂儿似的跑上一天两天的,吓得老母鸡连跑带累出了几身汗,就把抱窝的想法儿给折腾没了,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老母鸡就能又正常下蛋了。 小米刚把老母鸡放到院子里,豆子拉着架子车从外面进来了,后面跟着谷子和玉米。 豆子瞅了瞅满院子没命似的乱跑的老母鸡,又瞅了瞅小米,先是脸色一惊,很快就显出放心的笑来。 小米向豆子指了指满院子跑起来的老母鸡,说:“这个时候不能让它抱窝,耽误下蛋。” “大姐!”玉米一下子从架子车后面向小米扑过来,眼里竟然还一下子淌出眼泪来。 “傻玉米,这是咋的了呀,咋的还淌眼泪了呢?”小米抱着了玉米,拍着玉米的后脊梁说,“咋的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大姐,你昨个儿没回来,想坏我们三个了。昨个儿夜里我们三个把红芋片子旋了,都三更天了,豆子哥还去村口看了几趟,说是怕你地走回来晚。”玉米在小米的怀里像哭了一样地说,“一大早我们三个就起了,去村口看你是不是回来了。豆子哥见你没回来,说吃过早饭就一准回来了。吃过早饭我们三个就把旋出来的红芋片子拉到地里撒开了,这不,刚撒好你就回来了。” 小米拍着玉米的后脊梁,看了看豆子和谷子,低头向玉米说:“大姐这不是回来了吗?” 豆子瞅着小米,一直没有能说出话来。 谷子站在那儿紧盯着小米,嘴巴绷得紧紧的,眼眶子里也有了泪水。 这姊妹几个,打娘撇开他们那一天起,不管咋的,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小米去大舅那儿送麦子,一走就是一个晚晌又一夜,还加了一个早晌,在家的这姊妹三个能心里坐得安稳睡得踏实了吗? “昨个儿晚上要回来的,大舅不让,带着我跟麦子去了趟市场,大舅给麦子买了衣裳和新书包,也给我买了一身衬衣衬裤。本来大舅想给咱们姊妹几个一人买上一身的,听大舅的邻居说,大舅这些日子为了能让麦子进一个好的学堂,花了不少的钱,手头上紧了。”接下来,小米把大舅带着她和麦子去看了麦子要进的学堂啥的说给了豆子他们三个。 “大姐,还当你昨个儿晚上能回来呢,我们三个和大爷没吃晚饭时就开始等着你。大爷等得着急了,就出去借了个旋红芋片子的锼子,说吃过晚饭一边旋红芋片子一边等你回来。后来,豆子哥说大爷帮着忙了一天扒地种麦子,就让大爷先回去睡了。我们三个等你等得鸡都叫了,还是没见你回来。”谷子揉了一下眼说。 旁边的蚂蚱大爷听小米说麦种给送到了一个全县最好的学堂,心里很踏实了一样向小米笑了笑,说:“麦子进了好的学堂,以后准能念出点儿出息来,这也太难为你大舅四处打点了。就是麦子这一进好学堂,不知道能多长的日子回来看咱们一趟。”说着,他的脸上又显出了对麦子的挂念来。 小米先是把豆子c谷子和怀里的玉米看了看,这就是自己一个娘的亲姊妹。然后,她转头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要不了多长的时间麦子就会跟大舅一块儿回来看咱们几个的。我回来的时候,麦子还跟我说呢,这个家以后不管咋的,都不能薄了大爷你!” 蚂蚱大爷一下子给小米的这句话说得湿了眼圈子,他看着小米说:“小米,不管麦子啥时候回来看咱们几个,你要是先见了麦子,你就跟她说,大爷一准会依着她的心思把家里的这几只羊给她看好了,不会让这几只羊掉一点儿的膘!” 小米见蚂蚱大爷湿了两个眼圈子,心里也是一阵儿的难受,蚂蚱大爷真的是把麦子当成了他亲生的闺女疼到心里去了呀!她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大爷,大舅也说了,这阵子把麦子的书补上去了就趁个星期天带着麦子回来,你也别太心急了。” “大爷不急,大爷不急,只要她麦子能跟着你大舅把书念好了就成。”蚂蚱大爷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他用袖子一膏两眼,脸上强笑了一下,说,“看,咋的赶在这个时候把眼给迷了,给人看见了还当大爷没出息呢。” 小米的心很酸。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心里也很酸。 谷子和玉米扭头看着蚂蚱大爷,也说不出话来。 蚂蚱大爷见小米他们姊妹几个都在看着自己不说话,又用两只手揉了揉眼,两只眼也给他揉得像肿了眼泡子似的。他看了看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笑着说:“小米,大爷都到了这个年纪上了,也没有进过城,跟大爷讲讲城里都有些啥子新奇。” 小米知道,豆子也知道,谷子和玉米可能也知道,蚂蚱大爷这不是想听啥子城里的新奇,而是借着要听小米讲城里的新奇来遮挡他对麦子的挂念。 小米向蚂蚱大爷很心疼地笑了笑,城市离这个村子也就是几十里路的远近,蚂蚱大爷到了这个年纪的份上了,还一次城没有进过。她说:“大爷,我不跟你讲,就让你想着。等哪天我们姊妹几个一块儿带你进城去,让你亲眼看看城里的新奇!” 蚂蚱大爷给小米的话说得一笑,他看着小米说:“你这闺女,进一趟城就把心眼儿进多了,还逗着大爷吊大爷的味口了。” “大爷,我可不是在掉大爷的味口,我说的是真真儿的。等哪天豆子哥的亲事儿给猫春他爹娘说合得成了,咱们就一块儿进一趟城,让大爷也开开眼,瞅瞅城里的新鲜!”小米很是一回事儿地看着蚂蚱大爷,说。 蚂蚱大爷给小米说得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小米见蚂蚱大爷笑了,她的心也轻快了不少,以前的蚂蚱大爷不合群儿,跟村子里的哪一个人都没啥子话说,整天一张脸跟干木头棒子似的没个笑模样,像是谁该了他几百大钱一样。自打前几天蚂蚱大爷跟自己的这姊妹几个吃上了一锅饭,时常就能看到蚂蚱大爷这样的笑了。她跟蚂蚱大爷开玩笑似的说:“大爷,咱先说好了,到时候你别瞅着城里新鲜不愿意回来,把我们姊妹几个也不要了!” “你这个傻闺女,别说城里有啥子新鲜,就算是让大爷进城里做皇帝老儿,大爷也不愿意。大爷眼下有你们姊妹几个了,心里觉得比啥子都好!”蚂蚱大爷在原地蹶蹦了两下,笑着向小米说。 “大爷说的是心里话?”小米笑着瞅着蚂蚱大爷。 “你这傻闺女,逗大爷呢!”蚂蚱大爷用手点了点小米,这会儿两眼又笑出泪水来,“以后啊,不管有啥子变故,哪怕你们姊妹几个日子会过得比眼下还苦,大爷也跟着你们姊妹几个了。苦,咱们就一块儿苦;累,咱们就一块儿累。日子宽敞了,咱们就一块儿享福!” “成!”小米很重地向蚂蚱大爷点了一下头,脸色也变得正经八百的真真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猫春娘尿了一裤裆 小米从城里回来的第二天早起间儿,小米在教着豆子c谷子和玉米刷牙,猫春娘又打鸣鸡似的一路风火地闯进了小米她们家的院子,脚步还没有站稳,喇叭筒子一样就冲着屋子里嚷开了:“小米,小米,怕你们下地给耽误了找不到你们,我就一大早就过来跟你说一声,今儿晌午人家半里湾要带着闺女让豆子他们两个相看了,你赶紧给豆子收拾收拾。” 小米他们几个给猫春娘这一嗓子嚷得愣住了,嘴里咬着牙刷子,噙着满嘴的牙膏沫子,做梦似的回头瞅着猫春娘。 猫春娘见自己炮筒子似的嚷,屋子里倒没能有啥子支应,回头往院子里瞅了瞅。这一瞅,她瞪着两眼吓了一个哆嗦,怪不得自己喇叭筒子一样的对着屋子里叫没人吱声呢,敢情这姊妹几个都在沤粪池子旁边站着呢。这咋的姊妹几个嘴里都插了一个棒棒子,还满嘴圈子的白沫沫子呢?忽地,她想起来了,上次猫春他哥回来的时候,有一天早起间儿也是这样往嘴里捣腾,一捣腾就是一嘴的白沫沫子,接着就喝上一口水在嘴里咕咕噜噜地漱一阵儿,再仰着脖子喉咙管子吹着漱过嘴的水咯咯啷啷地响上一阵儿,然后再扑哧一声把嘴里的水给吐了。那个棒棒儿在手里盛着水的茶缸子里咯啦咯啦地搅搅,水给倒了,那个棒棒子甩了甩。上次猫春他哥回来,自己就瞅见了一回,本想问问猫春他哥往嘴里捣腾个啥,还没来得及问,猫春他哥就着急忙慌地出门了,说是跟人找说好了有事儿。猫春他哥一出门,这事儿就个落在自己脑末勺子后面了,今儿倒看到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这样往嘴里捣腾了。 小米瞅着猫春娘,一下子醒过盹儿似的一惊,慌忙着喝水漱嘴,转头跟谷子他们三个说了要多刷一会儿,大舅昨个儿早上就这么教的,然后就迎着猫春娘笑着奔过来了。 猫春娘用手向小米指着还在沤粪池子旁边的豆子他们三个,拧着上眼皮问小米:“这是在往嘴里捣腾啥子呀?” “刷牙呢。”小米看着猫春娘,回答说,“昨个儿早起间回来前儿大舅给买了牙膏c牙刷子,要我们姊妹几个以后每天早起间儿刷刷牙。” “刷牙?”猫春娘把拧到一块儿的上眼皮挪到了眉毛间,头拨浪着像波浪鼓似的。 “是呀。猫春他哥不刷牙吗?”小米看着猫春娘,说,“城里的人都有这个习惯,早起间儿先刷牙后洗脸。猫春他哥眼下有钱了,跟城里人也没啥子两样儿,也该会刷牙的!” “我倒是瞅过一次他这样往嘴里捣腾,当时他忙,我也没来得及问。我还当刷牙跟刷鞋子似的,用个鞋刷子,张大嘴了来回哧棱哧棱地蹭。我自己还纳闷儿呢,鞋刷子那么大,嘴那么小,咋的个刷法儿呢?咋的也没想到刷牙还有牙刷子,跟鞋刷子似的,小了不少呢。”猫春娘听小米说猫春他哥跟城里人没啥子两样儿,拧起得眉毛疙瘩一下子就松开了,瞅了一眼小米手里的牙刷子,脸上也一下子很得意地翘着两个嘴角子笑着,说,“那倒是他有这个习惯,就是我没太多地瞅见过。” “那你上哪儿瞅呀,他一年四季的也回不了家几天,回来又忙着别的事儿。”小米见一说起猫春他哥,猫春娘就想翘尾巴,很替猫春娘高兴似的笑着说,“婶子,猫春他哥真的给你和叔争脸了,村子里也没有谁能比得上他出息。” “争啥脸呀!再争脸,咱庄户人家不都还是吃饭过日子?”猫春娘还显得乌青的脸给糊了糨子一样小心地笑开了,跟一朵让人甩上了塘泥似的鸡冠花,“就豆子来说,以后结了亲也是一样吃饭过日子。” “婶子,你刚才说人家半里湾今儿晌午要带着闺女过来给豆子哥相看了?”小米紧接着猫春娘的话问猫春娘。 “可不是咋的!昨个儿晚上猫春他爹说要去半里湾,没想到人家半里湾倒过来人了。我跟猫春他爹就催了人家半里湾,合计好了今儿晌午他们两口子带着闺女过来。”猫春娘说,“本来昨个儿晚上我想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呢,半夜的天了,怕你们都睡了,就没过来。今儿这一大早,我连茅房也没上,就先过来把这事儿跟你们说了。你得想着法子给豆子收拾收拾,捯饬出点儿景气来,让人家一看就能满意了。” 小米心里像进了一窝兔羔子似的乱蹦起来,她一下子觉得整个心思落了地,又觉得整个心思有点儿害怕似的慌。她冲着猫春娘不停地点头,整张脸也涨得通红了。 “半里湾那边的人家老两口子也说了,不图咱这个家咋的,事儿要是成了,以后豆子能好好对人家闺女就成。”猫春娘两手提着裤腰带晃了几下,说,“吃过早起间儿的这顿饭,你就啥事儿也别干了,就一门心思地给豆子收拾捯饬。我这也不跟你说了,起来还没上茅房呢,得赶紧去茅房。”说着,她就撮了撮两腿,夹着屁股就往外走,回头又交代了一句,“晌午哪儿也别去了,在家等着,到时候猫春他爹过来喊你们。” 小米不知道该说啥了,对着猫春娘的后脊梁影子不停地点头,豆子哥今儿总算要相亲了! 出了小米家院门的猫春娘只顾着回头安持小米了,脚下的步子也没停,一下子跟回头拽着几只羊要进院子的蚂蚱大爷撞了个正着。 这两个人这下撞得那个实诚,蚂蚱大爷给撞得蹶蹦着向后差点儿摔了个屁股蹲儿。猫春娘的脸正好撞到了蚂蚱大爷的肩膀上,本来还在肿着的脸这下那个滋味儿,她慌忙两手捂起脸,整个身子也不由得就蹲了下去。这一蹲不打紧,可能是她实在是尿憋得急了,这样一蹲一挤,下面的出水口就再也闸不住了,一泡尿就顺着屁股下面的裤子淌到了地面上。 蚂蚱大爷好不容易站稳了步子,回头见是猫春娘,本想发脾气话怪罪猫春娘两句,可是,猫春娘屁股下面往地面上呼呼哧哧淌着水让他又是一个激灵,该不会这一撞把她的尿水泡给撞炸了了吧?也不至于呀,自己这走起来来跟脚底下踩棉花似的,也没这个劲儿能把她的尿水泡给撞炸了呀?要是没给撞炸了,咋的她往哪儿一蹲,下面就漏水了呢?他越琢磨越觉得害怕,这大清早要是真的把她的尿水泡给撞炸了,这可是倒了祖宗十八代的大霉了!正当他心里马上要哆嗦成一个疙瘩的时候,他忽地发现猫春娘下面漏水不是那么快了,也不是那么多了。他的心里的疙瘩一下子松快了,要是自己真的把她的尿水泡给撞炸了,这会儿她一准会疼得睡到地上打滚儿,看样子是自己把她给撞得尿裤裆了。 院子里的小米他们听到院子门口的动静,纷纷跑出来看个明白会是咋的一回事儿。 猫春娘憋了一夜的一泡尿把屁股下面的地面浇湿了一大片。 小米瞅着猫春娘,想着猫春娘刚才搂着裤腰带来回晃荡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猫春娘实在憋不急了,给蚂蚱大爷这么一撞,身子往下一蹲,肠子肚子啥的就把猫春娘的这泡尿给挤开了闸门儿。她走上前去,从地上扶起猫春娘退回到自家的院子里,琢磨似的向谷子说:“咱们家也没有婶子能替换的裤子,你赶紧去婶子家给婶子讨条裤子来,让婶子在这儿换上了,要不,这湿裤子咋的回去?” 谷子这个时候虽说也对猫春娘尿裤子觉得好笑,但是,她更想知道的是今儿早起间儿刷牙了,是不是牙齿就这么一耍就变白了。她正对着对着手里的一块儿镜碴子龇着牙来回地看,小米姐的一声安持还是让她马上把手里的镜碴子收了起来,着忙着就向猫春家跑去。 蚂蚱大爷见猫春娘没啥子大紧,就拽着几只羊要往院子里进,可是,有两只羊这个时候不知道咋的回事儿,竟然也后坐着屁股也撒起尿来。他的两条走起路来像踩到棉花上一样没有根基的腿哪儿能拽得过这两只羊的八条腿,吭吭哧哧他拽了半天,头上也拽出汗水了,那两只羊仍不当一回事儿地撒它的尿。 豆子从蚂蚱大爷手里接过羊绳子,使劲儿一拽,虽说那两只羊还在撒尿,还是给他拽得八条腿在地上打着出溜向前滑。 蚂蚱大爷见豆子把两只撒着尿的羊拽得跟牛拉拓车一样往前出溜着滑,心一下子疼了,忙又从豆子手里夺过羊绳子,说:“还是我牵着吧,等它们撒完了再牵着进院子。” 豆子有点儿不明白了,瞅了瞅那两只给他拽得出溜很远的羊,又看了看蚂蚱大爷。 “这两只都是母羊,不能那样硬拽生拉的,咱还指望它给咱下羔子呢!”蚂蚱大爷看了看豆子,又看了看那两只羊,说,“反正麦子种到地里了,红芋片子也旋完撒到地里晾着了,也没啥子要紧的事儿了,我就小心地伺候着它们。”然后,他向院子里瞅了瞅,问豆子,“这个老娘们儿一大早过来干啥子呀?又有啥子鬼主意了?” 豆子把猫春娘刚才进院子的前后说给了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皱起眉头琢磨了一阵儿,摇了摇头,没说啥子。 豆子见蚂蚱大爷摇头,也皱起了眉头。他盯着蚂蚱大爷,心里倒不明白蚂蚱大爷听到这事儿为啥子会摇头。 蚂蚱大爷仍皱着眉头琢磨着,琢磨一阵儿就摇两下头,琢磨一阵儿就摇两下头。 豆子给蚂蚱大爷弄得越来越迷糊了。 “别看麦子是个孩子,我倒琢磨着还是麦子琢磨得对呀!”蚂蚱大爷向远处看了看,叹着气,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声。 “麦子琢磨啥了?”豆子紧瞅着蚂蚱大爷问。 蚂蚱大爷摇着头,没有回应豆子的话。 这个时候,谷子从猫春他们家给猫春娘拿来了一条裤子,刚走到院门口,就向豆子喜笑着说:“猫春他爹也说了,今儿晌午半里湾那个闺女家真的要带着那个闺女来了。哥,吃过早起饭你就好好收拾收拾。”说完,就蹦跳着进了院子。 豆子见蚂蚱大爷不愿意对自己说麦子有啥样的琢磨,就跟着谷子进了院子。 蚂蚱大爷见豆子进了院子,心里一阵子的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蚂蚱大爷交待豆子相亲的事儿 豆子进了院子,就听见猫春娘在屋里没遮没拦地说:“眼看着憋得要尿裤裆了,给老蚂蚱这一撞,身子往下一蹲,整个肚子挤得就再也憋不住了,都给尿到裤裆里了。” “换下来让谷子先泡到盆里去,待会儿我给你洗洗晾着,晌午也该干了,我跟豆子哥过去的时候给你捎过去。” 屋里的小米说。 小米的声音落了,谷子扭着头,两个手指头捏着猫春娘尿湿的裤子和一个大红裤衩子走出来了,然后把猫春娘的湿裤子泡进了那个洗衣盆里。 豆子估摸着猫春娘也该提好了裤子,就一步踏进了屋子。 猫春娘还在两手鼓鼓弄弄地系着裤腰带,见豆子进来了,身子扭了一下,把脊梁对着了豆子。 豆子装出啥也没有看见,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那间房子里。 猫春娘刹好了裤腰带,把上衣襟往下拽了拽,两手又掸了掸胸前的衣襟,笑着向小米说:“今儿晌午豆子要是相看的成了,我估摸着年前就能给豆子办亲事儿了。到时候让你大舅给请一班子吹响儿的,好好热闹热闹,让三村五邻的人都知道知道,这打小没爹没娘的孩子照样能娶亲成家了。” “成不成就得你跟叔多费心思了,这中间你们多说些好听的话,多跟他们家唠扯唠扯。”小米笑着回应着猫春娘,“事儿成了,我们姊妹几个这辈子都会记住你跟叔的恩情。” “这闺女,看你说的,啥恩情不恩情的。我不是说了吗?咱们是一个村子里老少爷们儿,你们姊妹几个虽说不是从我的肚肠子里爬出来的,在我心里跟从我肚肠子里爬出来的没啥两样!”猫春娘说,“这次给豆子撺掇这事儿,我跟猫春他爹都没少费心思。看他们那边那个劲头儿,我估摸着,只要咱们这边没啥子挑拣,这事儿没啥子差错,今儿晌午相看不相看的,就是走上这么一道儿。也别说了,豆子还真有这个福气,人家说媳妇娶亲的,男的能把媒人家的门槛子给踢断了,咱们豆子倒好,不急不躁的,就有闺女家找上门来要嫁。” “我豆子哥有啥子福气呀,就这事儿,还不全仰仗着你跟叔两个人了!”小米说。 “豆子以前也没有相过亲,吃罢早饭让他找个人问道问道,相亲时都该说些啥子话,别到了场子上两片嘴唇子把不住门儿,逮哪儿说哪儿。那样的话,人家就会心里有个想法儿,该成的事儿就可能成不了。”猫春娘安持着小米,说,“待会儿你再给豆子收拾收拾,身上收拾得利利整整的,往那个场子上一进,就让人家眼一亮心一宽,瞅着咱家的豆子心里就觉得舒坦。这样还有相不成的亲,定不了的媒?” “那成!待会儿吃过早起饭,让他跟村子里跟他年龄差不多的人打听打听,人家现在都是有家的人,都打相亲那阵儿过来了,心里明白那个场子上该说些啥不该说些啥子。”小米向猫春娘点着头,笑着说,“还多亏婶子你提醒,要不,晌午我们就愣生铳子过去了。” “这就成,我这就回去做早起饭,别忘了吃过早起饭把豆子给收拾收拾,捯饬出个景儿来。还有,别忘了找个人教教豆子说话儿。”猫春娘说着就往外走,尿湿了的裤子也不提了。 小米应着猫春娘,送着猫春娘出了屋子。 这个时候,蚂蚱大爷已经把几只羊拴到了羊圈里,手里拎着个笤帚打扫了羊圈出来,正跟猫春娘碰上面儿。他看了看猫春娘,好像一下子又瞅到了猫春娘蹲在那儿呼呼啦啦尿裤裆的景儿。他脸一红,没有说话。 猫春娘瞅了瞅蚂蚱大爷,没看见似的回头向小米又交代安持了几句,就离开了小米家的院子。 蚂蚱大爷伸头瞅了瞅猫春娘的后脊梁影子,回头向小米说:“小米,这娘们儿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来这儿,听豆子说是她过来说一声,要豆子晌午去相亲?” “是。”小米喜笑颜开地向蚂蚱大爷点着头说,“我豆子哥总算有相亲这一天了!” “小米,”蚂蚱大爷瞅着小米,皱了一下眉,嘬了一下嘴,很难似的说,“豆子今儿能相亲,是这个家里的大喜事儿,我也不知道该咋的说了,就给你们姊妹提个醒儿吧。麦子也琢磨过这事儿,我觉得麦子虽说年龄小,可她琢磨的有理儿。晌午去相亲时,你们姊妹们多长个心眼儿,老话说了,不是啥东西挖到篮子里都是菜。” 蚂蚱大爷的话让小米心里一怔,麦子的话也一下子又在她心里说了一遍。不管咋的吧,总算豆子哥今儿能相亲了,就算那个闺女是个瞎子c傻子,也得去看看。她看了蚂蚱大爷一阵儿,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大爷,上次麦子跟我也叨咕这事儿了,当时我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家,瞎琢磨,也没咋的放到心上去。今儿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了。不过,不管咋,今儿晌午都得去见见人家。” “见,肯定得去见!别让人家落得咱的话把子,说咱人大拿架子。”蚂蚱大爷看着小米说,“咱们这边该咋的就咋的,就是到时候咱得多个心眼儿,别着急着答应咋的咋的的,事后咱还得去半里湾打听打听那个闺女是不是有啥子毛病,要不,人家有闺女,咋的还这样猴急着要找婆家。” 蚂蚱大爷的话让小米一下子心里疙瘩了不少,是呀,老古语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有女儿就不愁往外嫁,他们咋的还追着猫春他爹要把闺女往外嫁呢?要么就是这闺女有啥毛病,要么就是这闺女有啥不规矩的地方。 “这个也没啥子,咱不是还没有相看吗?再说了,就算是相看了,也不着急着答应,等咱看得落实了,打听得落实了,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也琢磨了,今儿晌午你们姊妹去猫春他们家相看,我到半里湾去打听个实落。等晚晌的时候,咱们就能拿出个说法儿来。”蚂蚱大爷看着小米笑了笑,说,“我也知道,你们姊妹几个也为豆子的事儿着急,这个时候我也只是给你们姊妹们提个醒儿,心里有个警觉儿就是了。” 小米点了点头,回头向谷子说:“谷子,做早起饭吧。我这把猫春娘的裤子洗洗。” 谷子依着小米的话去了灶房,玉米跟着谷子也进了灶房。 蚂蚱大爷从旁边的墙根儿上抓起一个铁锨进了羊圈。 小米端起泡着猫春娘尿湿了的裤子的洗衣盆,向灶房里的谷子说了一声招呼,就去给猫春娘洗裤子了。 蚂蚱大爷端着一铁锨羊粪和杂草从羊圈里走出来,还是不大放心似的向屋里喊了一声豆子,就端着羊粪去了沤粪池子。 豆子在屋里听到蚂蚱大爷的招呼,慌忙着就出了屋子,向蚂蚱大爷问了一声:“大爷,有事儿?” 蚂蚱大爷拎着豁了羊粪的铁锨从沤粪池子旁边回来,把铁锨靠着灶房的墙放下来,看着豆子,说:“豆子,这两天咱得把院子里的压水井招护招护,别动不动用水还得外面跑着去拎。另外,刚才我跟小米也琢磨了,觉得今儿这个相亲有点儿古怪了。” 豆子一笑,看着蚂蚱大爷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晌午间儿,你到了那个场子,尽量少说话,多听听闺女她爹娘都说些啥儿,心里要有个灵巧。跟那闺女见面的时候,你就多说话,她回话的时候你用心听。”蚂蚱大爷看着豆子说,“我琢磨的跟麦子琢磨的一样,就觉得这门儿亲有点儿啥子不对经儿。她爹娘话说得多了,就能听出缝子来。你跟那闺女见面的时候,闺女家都是脸皮儿薄,你多说话,闺女才能多说话。闺女多说话了,也能从她的话里听出些门道儿来。” 豆子紧盯着蚂蚱大爷,向蚂蚱大爷点着头。 “结亲这事儿不是小事儿,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儿。万一有个啥子闪失,那可得跟着你一辈子了。虽说眼下你年龄大了,还没成亲,可咱也不能着急着娶回家一个女人就成了。”蚂蚱大爷看着豆子说,“虽说咱是庄户人家,可咱也得讲究这辈子的日子要过得心里舒坦。不能因为咱是庄户人家,就稀里糊涂地往家里娶女人。女人娶到家,那是要跟着咱一辈子的,不像小猫小狗的,不中意了就把它给扔了。” 豆子这个时候似乎才明白刚才蚂蚱大爷为啥会在院门口摇头说那些,他一下子觉得这个家有了蚂蚱大爷就更有踏实了。 蚂蚱大爷见豆子打心眼儿里认同了自己的说叨,笑着说:“吃过早起饭,该把自己收拾收拾就把自己收拾收拾,该捯饬捯饬就捯饬捯饬,不管咋的,得让人家看着咱把相亲当成一回事儿了。这样邋邋遢遢地去了,人家心里也会硌应得慌。”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着头,说:“大爷,说实话,我打心眼儿里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跟做梦似的。你说吧,这几年都没有人啥人上门说媒,上次猫春他爹给说一个吧,人家一听说咱这个家境,眼皮眨也没眨就散了。这次倒有追着要把闺女往咱这个家说的,咋琢磨都觉得跟做梦似的不实落。”说着,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蚂蚱大爷也摇了摇头,看着豆子,笑了笑,说:“等会儿小米给猫春娘洗裤子就该回来了,等小米回来,咱们坐下来好好捉议捉议,今儿这个事儿咱们得捉议出一个好一点儿的办法来,到时候你就看场儿上是啥门道儿,依着咱们捉议的办法去应付。别到时候心里啥也没有个准备,别人几句话就给说得懵圈儿了。” 豆子越发觉得蚂蚱大爷的话越说越有理儿,他不停地向蚂蚱大爷点着头。 “你也知道,这两年小米瞅着别人家跟你年龄大差不差的人都结亲成家了,心里着急上火,她恨不得你马上就能娶个人进家。这两年也难为小米了,一个比你小了好几岁的闺女能知道这样为你操心着急,你能早一天把亲结了,小米这闺女的心也就宽了。” 蚂蚱大爷看了看豆子,说,“虽说小米为你的亲事儿着急,到这个年龄了,你也心里着急,但也不能因为着急就把亲事儿给稀里糊涂地定了。不光是这事儿,啥事儿都一样,不能太着急。老古语话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吃热豆腐着急的话,烫嘴,吐也吐不掉,咽也咽不下。” 豆子像是懂了蚂蚱大爷到底在说啥子了,对于今儿的这个相亲,他忽地觉得不光是难为情了,还有他一时说不出来的很多东西。他仰脸向院子上面看了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来看着蚂蚱大爷。 “这事儿呀,你也不用为难,咋说也是没有见到那个闺女,到底会是啥情况还不清楚,等你见了那闺女再说。大爷就跟你说一句要紧的话,这相亲,不光是用眼相,更得用心去相。有时候呀,眼看到的就不一定可靠。只有用这个地方看清的东西,才不会骗咱自己。”说着,蚂蚱大爷用手向豆子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子,“不管是啥事儿,经眼看了,也得经心看!” 豆子又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说:“其实呀,你这孩子心里也有,就是不愿说。这些年了,大爷也能看得出来。大爷的这些话可能啰嗦了,不过,大爷还是想让你在心里琢磨琢磨。” “大爷,你说的是个理儿。”豆子向蚂蚱大爷点着头说,“打我心里来说,这两年还不打算订婚结亲,再等两年,小米大了,谷子也大了,先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定下来,到那时候我再订婚也不算晚。” “傻孩子呀!到那个时候是啥时候了?你就没想过到那个时候你多大了?谁家还有剩女等着咱呀!”蚂蚱大爷听豆子这么说,马上就不同意豆子的想法儿,“就是你眼下订婚了结亲了,也不耽误以后给她们姊妹们找个好人家呀?再说了,小米她们又不是男娃子,你就根本不用为她们想那么远。闺女家好嫁人,男娃子就差点儿劲儿了。自古都那么说,有剩男没剩女,你倒不用这样为小米她们姊妹几个想那么远。大爷知道,你这样为她们姊妹几个想,是你担心万一你结了亲以后,女人会对她们姊妹几个咋的了,多少年了,小姑子跟嫂子处不来。不过,依着我看呐,小米她们姊妹几个倒不会跟嫂子处不来,她们几个的心地和性子在那儿明摆着呢。所以我说呀,这两年你就尽管放心以后小米她们姊妹几个以后会咋的,抓紧了把自己的亲事儿给定准成了。大爷也知道,咱们这个家境不在人家的眼里,没有谁家愿意给咱操这个心,也没有谁愿意把闺女往咱这个家里嫁,因为这个,你更得抓紧了,年龄要是给耽误得过蹿了,就更不好定亲了。” 豆子觉得蚂蚱大爷跟钻到自己的心里看了一样,自己的心思都给蚂蚱大爷说穿了。他瞅着蚂蚱大爷点了点头。 “行了,记住大爷的话就成了。”蚂蚱大爷见豆子向自己点了头,笑着向豆子说,“不管今儿晌午会相看得咋的,必定是咱们的一件大事儿,今儿除了这件事儿,其它的啥事儿也都不打紧了。”说着,他又抄起那把铁锨,“羊圈里刚才给我清扫了,只顾着跟你说话了,倒忘了再给羊脚下掩上些灰了。”说完,他进了灶房,从灶下铲出满满的一锨灰。 豆子瞅着蚂蚱大爷,虽说蚂蚱大爷的两腿不是很灵便,可是,自打他蚂蚱大爷跟上了自己这姊妹几个过日子,家里的很多零散的活儿几乎都给他蚂蚱大爷包下来了,整个院子也给收拾得很利亮,特别是这个羊圈,一天能给他收拾上两遍,清清斯斯的显着朗利。这个家,往后还真离不开他蚂蚱大爷了! 豆子正瞅着蚂蚱大爷端着满满的一锨灰蹶蹦着往羊圈里去,小米端着给猫春娘洗好的裤子从外面回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小米,为了能给自己早一天说个女人,小米给猫春娘洗了尿湿的裤子,听老辈子的人说,这是下人给主子干的活儿呀! 小米把手里的洗衣盆往地上一放,从盆里拿出猫春娘的裤子抖开了,搭在那根晾衣裳的绳子上,然后又从洗衣盆里拿起了一个大裤衩子抖开了。她正准备把血一样红的大裤衩子往绳子上搭,回头却瞅见了豆子哥,就忙把抖开了的大裤衩子收到手里,转身去了跟邻居家房子中间的那个胡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豆子相亲前的准备有点儿阵势大 胡同的后面给用半截墙堵死了,上面给蓬了个顶子,很像一个篷子,平时放些柴草,以防着阴雨天灶房里没有柴烧。很多的时候,这个篷子里也是小米她们姊妹几个晾贴身衣裳的地方。今儿虽说洗的是猫春娘的红裤衩子,搭在当院里也是不大好看。 小米连猫春娘的大裤衩子也给洗了!豆子的心里一下子给堵了个结实,整个脑门子上也一下子给长满了青筋,这都是因为自己呀!要是爹还活着,要是娘还在,家境就会殷实多了,自己的亲事儿也早该定下来了,也一准跟别的同龄人一样当了爹了,哪儿会让小米这样下人似的给人家洗裤衩子啊! 小米搭好了猫春娘的那个大裤衩子从胡同里出来,甩着两手的水看着豆子,笑着说:“哥,今儿你好好地收拾收拾,让人看出点儿景儿来。待会儿我把昨个儿从大舅那儿捎回来的那两身儿大舅不穿的衣裳找出来,你把它给换上。” 豆子瞅着小米,不知道该跟这个比自己小了七c八岁的妹子说啥子了。按说,小米眼下的这个年龄,正是贪玩儿的时候,要是换在别人家,她哪儿会这样为这个家操心呀!可是,打爹死娘跑那年起,小米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把这个家的姊妹几个扛在两个肩膀上了。快十年了,她就这样里里外外地忙,也不知道她还会忙上多少年,自己的亲事儿要是能定准成了,后面还有谷子,谷子后面还有玉米,还有小疙瘩麦子,姊妹几个的事儿,她哪一个也丢不下。这辈子,爹娘把小米害苦了! “大爷呢?”小米向院子里看了看,回头问豆子。 豆子向羊圈里一指,说:“给羊脚下掩灰呢。” 小米伸头向羊圈里看了看,说:“待会儿我把大舅让捎回来的衣裳给大爷找上一身儿出来,你让他换上。今儿晌午咱们都在家等着猫春他们家过来传话儿,也没啥事儿,趁着这个空儿给大爷身上的衣裳换洗换洗。不管大舅让捎回来的衣裳是新是旧,有衣裳了,咱就不能老让大爷出来进去的就身上的那一身儿。” 豆子看着小米,心里又是一阵紧接一阵儿的堵。他向小米点了点头。 “吃饭间儿咱们再一起捉议捉议今儿晌午的这事儿,多听听大爷是咋的哥想法儿。她年纪大,经的事儿多,啥事儿都能多想一步。”小米看着豆子,说,“虽说我巴不得你今儿晌午就能把亲给相成了,你这几个妹子跟不了你一辈子,相看准成的人要跟着你一辈子,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儿,咋的咱都不能莽撞。” “小米说的是!”蚂蚱大爷手里拎着空了的铁锨从羊圈里蹶蹦着出来了,他接着小米的话,看了看小米,瞅着豆子说,“刚才我也跟你说了,不能心急。这事儿,你得自己看得准成了!” “大爷刚才都跟你说了些啥子,哥,你都得记到心里去,大爷这也是想着你一辈子能过得好。”小米看着豆子说。 豆子仰头叹了一口气。人家相亲,一家人都轻轻快快的,那是因为人家有爹娘,有家境,一回相不好还接着相。这个家,自己要相亲了,一家人虽说心里高兴,但又都跟要迎来啥子灾祸似的紧张,都是因为这个家太委屈了呀! 吃过早起饭,小米让豆子用能在头发上留着香气儿的洗发膏洗了头,香胰子洗了脸和脖子,然后给豆子换上了一身从大舅那儿捎回来的一身衣裳。她远远地瞅了瞅豆子,虽说大舅的衣裳豆子哥穿着有点儿显胖了,但是,衣裳的棱棱角角的很板正,豆子哥穿在身上,也显得精神多了。 蚂蚱大爷见豆子给这套行头打扮得景气儿,不由得向自己身上看了看。小米他大舅看着不算胖,咋的他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要比豆子穿着还要显肥,扑扑楞楞的有点儿像戏台上的蟒袍。这样也好,干活的时候立个裤腿挽个袖子的,好立好挽,就是身上出的汗跟雨水浇了一样,也不会拧巴身子。他来回瞅了瞅身子的前面,又背过头瞅了瞅屁股后面,心里也是一股子一股子的热,这些年了,有谁想着给自己换上一身儿衣裳?衣裳脏的跟剃头师傅的钢刀布子似的,又有谁操心着要自己脱下来洗洗了?今儿小米不光要自己换上了这身干净的衣裳,还把自己脱下来的脏衣裳泡到水里了。 小米看了豆子,回过头来看着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大舅的衣裳大爷穿着有点儿胖了,穿了这一水,给你改一下。” “不用改,这样肥实的衣裳穿着干活舒坦。”蚂蚱大爷笑着回了小米的话,说,“你们几个在家好生地等着猫春他们家来人传话,我这就去半里湾扫听扫听。不过,我去半里湾这事儿你们谁也别说。还有,家里的那几只羊,晌午的时候牵出来给它们晾晾风,老在圈里拴着不长膘。” “大爷,你腿不好,路上你也别赶得太急了!”小米见蚂蚱大爷要往外走,在蚂蚱大爷的身后喊了一声。 蚂蚱大爷回头一笑,然后就蹶蹦着出了院子。 蚂蚱大爷走了,院子里就剩下小米他们姊妹们了。谷子用手一指泡在盆里的衣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蚂蚱大爷这身衣裳,穿在身上就跟个灰布袋子子似的,用水能洗出一箩筐的灰出来,洗出来的脏水放块石头都沉不下去。你看,泡就泡出那么多的灰了,还没用手搓揉呢,要是用手搓揉搓揉,马上盆里的水就变成糨子了。” “谷子,你在说啥呀!”小米转头看着谷子,脸色也整了下来,“嫌弃大爷脏了是吧?” 谷子一听小米说话的声音不对,又瞅了一下小米的脸色,立马她闭着嘴巴不敢说话了。 “谷子,以前大爷穿得脏,那是没人给他浆洗。以后要是穿得脏了,那就是咱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了,因为大爷眼下跟咱们一块儿过日子了,他就是咱们家的一个人。”小米看着谷子说,“一家有几个闺女,衣裳再穿得跟剃头匠的钢刀布子似的,外观上就会说是咱们姊妹们没拿大爷往心里去。看着大爷穿着脏衣裳,咱们姊妹几个心里也不能落忍呀!” 谷子听着小米的话,看着小米。 “咱们姊妹几个除了麦子不在场儿,咱们四个都在了。今儿我就趁着这个空儿,就蚂蚱大爷的事儿,跟你们几个唠叨两句我心里的话儿。咱们几个谁也不瞎,包括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也都明眼看着了,自打蚂蚱大爷跟咱们姊妹几个一块儿吃第一顿饭以后,他可真是拿咱们姊妹几个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了,家里也好,地里也好,他的两条腿也不灵便,那个忙活劲儿,多少年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都没有看见过。他能这样待咱们姊妹几个,咱们姊妹几个要是再不拿他当自己的亲人待,说句难听的话,就是咱们姊妹几个太没有良心了。他能敬咱们姊妹几个一尺,咱们就得还他一丈,这才是咱们活成一个人的做法儿。”小米先是看了看谷子,又看了看豆子哥和玉米,“就今儿豆子哥要相亲的事儿,这早起饭刚撂下碗,蚂蚱大爷就蹶蹦着要去半里湾扫听扫听那一家人了。从咱们黄庄子到半里湾,来回也有二十来里路,就他那两条腿,蹶蹦一个来回,也够他喘上好几气儿。他这样来回蹶蹦又为的是个啥?还不是担心半里湾那户人家的闺女有啥子毛病,咱一时摸不清楚答应了这门亲事儿,那就害了豆子哥一辈子了。他这样来回蹶蹦,不还是为着豆子哥吗?要是他没那个长远的心思为咱们这个家着想,今儿他就不会大老远的要去半里湾。” 谷子给小米说得低下了头。 豆子也低下了头,在自己的心里,虽说答应了他蚂蚱大爷一块儿过日子,可还没有像小米说的这样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只是觉得他的命苦,跟自己这姊妹几个一样,心里可怜他。今儿小米这么一说,倒让自己觉得自己没良心了。蚂蚱大爷能为了自己的事儿这大老远地来回折腾,自己打心眼儿里又是咋的对他蚂蚱大爷的呀? 小米看了看豆子和谷子,向玉米说:“玉米,待会儿你就把那几只羊牵出来到屋后的树园子里遛遛,当心着别让它啃了树皮。” 玉米答应着小米,就要往羊圈里去。 “等会儿再牵它们出去,先把刚才的刷锅水饮了它们,别忘了刷锅水里放上一撮子盐搅和搅和。”小米见玉米要进羊圈,安持着说。 玉米又回头进了灶房。 小米瞅着玉米进了灶房,回头看着谷子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都懂了没?不管是邻居也好,不管是蚂蚱大爷也好,人家用心对咱们了,咱们得用更多的心对人家。就算是以后咱们都成家了,也得跟四周围的邻居这样处。真心对真心,四两换半斤!” 谷子向小米点了点头。 “今儿趁这个时候得空儿,晌午这阵儿把屋里该拆洗的拆洗拆洗,大舅给买了那老些的洗衣粉,衣裳啥的也好洗了。”小米见谷子点头了,向谷子说,“还有以前没能洗干净的衣裳啥的,都拿出来再洗一遍。到了晚晌,咱们还得把明儿要剌粉的红芋给洗出来。” “这样吧,晌午你们姊妹两个洗衣裳啥的,我洗红芋。”豆子听小米这样安持,马上就接过话说,“一整个晌午啥也不干就这样等着,怪让人心里毛得慌呢。” “哥,今儿这个晌午你就啥也别干,就这样等着!”小米见豆子说要去洗红芋,马上就不高兴了,她紧盯着豆子说,“哥,你这是第一回相亲,咋的也要利利整整的。要是你在洗着红芋猫春他们家来人传话要过去,那个急慌,就没啥子讲究了。” 豆子知道,就算是这样白闲着等一个晌午,小米也绝不会让自己做一点儿的活儿了。他看了看小米,说:“这样闲着多别扭呀!” “哥,再别扭也就是这一个晌午,你还愁着没活儿干了?后面的活儿多着呢,明儿就开罗剌粉了。粉剌完了,晒粉面儿这段时间得把明年的春地给掀起来冻上一冬。接下来就该下细粉了,好些家搭伙儿下细粉,一下就要下到腊月二十几儿,没个轻闲的时候。”小米看着豆子说,“今儿晌午你就好生地在家等着,啥也不干,啥也不要你干!” 一会儿不干活儿就会觉得浑身骨头缝儿发痒的豆子这个时候真的觉得没法儿了,他瞅着小米,脸上很生硬地向小米笑着说:“半晌再等也不晚。” “哥,今儿不成!”小米马上就很肯定地说,“今儿晌午哪怕你在家坐一个晌午,我也不同意你干活儿洗红芋!” 豆子差点儿蹦起来,可自己又不能发火儿,小米这样不答应让自己干活儿,也是怕刚用洗发膏c香胰子对自己收拾捯饬的精神劲儿给折腾得没了,同时也怕自己干活儿时把这身行头给弄得没了景气儿。他抬手挠着头,这猛地一闲下来,还真不知道这手脚该往哪儿放了。 谷子从屋里抱着一大抱子的衣裳啥的出来了。 豆子瞅到谷子,马上就对小米说:“要不这样,你们姊妹两个洗衣裳,我给你们两个打几桶水。” “哥,你要是觉得这样等着心里没个着落,就跟玉米到屋子后面的树园子里放放羊,别走得远了。猫春他们家来人传话了,到屋子后面就能喊到你。”小米见豆子这样等着心里着急,向豆子笑了笑,说,“也当心着别把身上的衣裳给弄脏了。” 总算有个支应的事儿了!豆子听小米对自己这样安持,心里虽然觉得有点儿委屈,但这要比啥也不让干强多了。他转过头问了一声玉米是不是把羊给饮好了。 “没呢,还有两只羊没喝着呢。”玉米在羊圈里回应着说。 玉米的回话让豆子心里觉得有点儿扑腾,他恨不得圈里的那几只羊这个时候都喝得肚子腾棱大饱了。这样就能马上就牵着那几只羊出这个院子了。 “哥,跟玉米出去放羊,你不能牵羊,得在后面给赶着。”小米见豆子心里还是不踏实,看着豆子说。 “咋?”豆子一个糊涂。 “牵着羊,羊绳子可能就会勒着衣裳,那样就会把衣裳的景气儿给折腾了。”小米说,“让玉米在前面牵着,你在后面给赶着,就省得给羊绳子给勒了。” “成,成,成。”豆子知道小米的心思,立马就点头向小米答应了。 玉米一手拽着几根羊绳子,一手拎着那个空了的盆出了羊圈。 猫春娘赔的那两只羊羔子给玉米把绳子挽到了脖子上,跟在几只羊的屁股后面蹦蹦跳跳的,还不时地张着嘴巴叫上两声。这两只羊羔子,虽说来到这个家才鸡眨眼的工夫,却能看出比来时有了精神头儿。 玉米吧手里的空盆往地上一放,拽着羊绳子就出了院子。 豆子从院子里找了一根树枝条儿,跟在那几只羊屁股后面两手一支楞一支楞地招护着就也出了院子。 小米和谷子姊妹俩在沤粪池子旁洗了一盆又一盆,整个院子搭满了衣裳被单子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豆子相亲,小米上火 临近午晌了,仍不见猫春他们家过来人传话,小米抬头瞅了瞅天,又伸着脖子向院门外瞅了瞅,心里像着了火一样泛起了毛躁。 谷子两手叉着腰晃了几下身子,然后也向院子外面瞅了瞅。 小米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眼看着要做晌午饭了,咋的还不见有人过来传个话儿呢!” “大姐,着啥急呀,一个晌午都能等了,也不在这会儿了。我琢磨着这会儿也就该来人了。”谷子劝着小米说。 “那就把豆子哥招呼回来在家等着吧,身上有啥不经眼的地方还能给收拾收拾。”小米听了谷子的话,琢磨了一下,向谷子说。 小米的话还没落音,猫春爹从院子外面进来了,脸色不像要说成一桩大媒似的那么高兴。 小米见是猫春爹,先是一阵子的高兴,但是,猫春爹 脸色又让她马上心里拧成了一个疙瘩。她瞅着猫春爹,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猫春爹摇了摇头,说:“这亲就不相了吧?” “咋?他们人没来?”小米给猫春爹的这句话说得心惊肉跳地一哆嗦。 “来了,她爹娘跟她一块儿来的。”猫春爹说。 “来了?来了咋的不相了呀?”小米傻眼了。 “起初我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是这样,就算是他半里湾烧香磕头,我也不跟豆子张罗这事儿。”说着,猫春爹摇了摇头。 “到底咋的了?”小米心里像给泼了一桶冷水一样。 “今儿见了那闺女了,咋瞅都觉得有点儿魔怔。”猫春爹说。 “傻?”小米又是一惊。 “傻不傻还不很知道,打他们进门儿,那闺女就没有说一句话。反正就是瞅着那闺女发怔。”猫春爹皱着眉头说,“倒是那闺女冲着人笑过,从她笑上没能看不出啥子来。” “要是个傻子,那笑也显得傻呀。”小米紧追着猫春爹说。 “我倒没有细瞅她,就是觉得她发魔怔。”猫春爹说。 小米绷起嘴唇不说话了,瞅着整个院子来回看了看。 “起初她爹找到我,闲话说到了他有个闺女,年龄大了,他还犯愁呢,说让我帮着给她说个婆家,还说啥彩礼都不要。我就问他闺女是啥情况,他说闺女心太实诚,老两口子怕找个不懂事的人家会给他闺女气受,就一直拖到眼下还没有找到婆家。我就想到了豆子,因为豆子的年龄也不小了,咱们这个家也拿不出啥子大的彩礼。我把豆子跟她爹一说,她爹就上心了,老就追着这事儿。”猫春爹说,“今儿我就在他们进门儿时瞅了他们的闺女一眼,那一眼把我也瞅得心里一个激灵。” “叔,还是相相吧。不管咋,人家大老远的从半里湾过来了,咱不明不白的就说句不相了,让人家也挂不住这个脸儿。”小米琢磨了一阵儿,笑着向猫春爹说,“相看又不是定亲,咱看得准成了,再回话给人家,也是咱们的理儿,咋的不能让人家挑出话儿来。不管这事儿成还是不成,以后你还跟半里湾的这家人见面儿,咋的也不能让人家说你咋的了。叔,你这就先回去吧,跟他们说马会儿豆子哥就过去,别让人家心里等得着急。” 猫春爹听了小米的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离开了小米家的院子。 小米的心里这个时候说不清楚是啥滋味儿,不管半里湾的这个闺女是魔怔还是傻,她爹催着猫春爹要把她说给豆子哥,这是明摆着看这个家穷,没有找个好人家的闺女的能耐,才想着捡这样的一个便宜,把闺女说给老实能干的豆子哥!往深远了想,就是半里湾的这户人家在笑话姊妹几个的这个家。也是啊,这个家风里雨里滚爬了这些年了,姊妹几个能活成人到今儿这个地步已经是够运气的了,家里还能置办出啥子像样儿的景儿来?人家这样看这个家,也有人家的理儿。人家愿意把闺女往这个家里说扯,也是人家觉得这个家能给他家的闺女一个安稳。 豆子跟着谷子从外面回来了。 “哥,收拾收拾去猫春他们家吧。”小米见豆子进了院子,向豆子笑了一下说。 豆子觉出了小米的笑不再像刚才那样开心了,皱着眉头挠了一下头。 “猫春爹刚才过来传话了,说人家半里湾的人来了。”小米看着豆子,把猫春爹的话说给了豆子。 “那还去相个啥!”豆子说。 “去!这个过场儿得走!”小米很肯定地说,“这个过场儿不走,以后猫春他爹跟人家半里湾的人没法儿见面说话了。传出去,外观上不知道咋的一回事儿,还以为是咱们咋的咋的了,也没有人愿意再给咱们姊妹几个操心了。” 豆子很作难地挠着头。 “到了场上,肯定是她爹娘先跟你说会儿话,哥,你就少说话。她爹娘说啥儿,你就只用两个耳朵听着。”小米看着豆子说,“你先前面走,我随后就过去。你就先去吧!” 豆子很不情愿地出了院子向猫春他们家走去。 看着豆子出了院子,小米抬头瞅着院子上面的天叹了一口气,原本热热乎乎的心思这个时候凉得跟十冬腊月里的天气一样。 “大姐。”谷子瞅着小米,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谷子,天也不早了,出去跟玉米把羊赶回来,做饭吧。待会儿蚂蚱大爷也该回来了,这一个来回,准把他折腾得累够呛。”小米看了看谷子,安持着说,“我去猫春他们家看个踏实,是那闺女怔还是傻。” 谷子虽说不明白小米到底是咋的一个想法儿,但是,她还是依着小米的话去跟玉米一道儿赶羊了。 小米见谷子出了院子,就风风火火地去了猫春他们家。 猫春家的院门口,猫春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地主羔子似的翘着二郎腿,嘴里老鼠偷吃似的咯吱咯吱地嚼着啥东西。看见小米,上次给小米打疼了的脸这个时候忽地又疼了一样,他不由得一手捂起脸,翻着两个母狗眼瞅着小米直撇嘴。 小米好像从猫春的撇嘴里看到了猫春对豆子哥相亲这事儿的笑话,她的心里又是一紧。 猫春撇了两下嘴,又地主羔子似的晃荡着二郎腿,嘴里又开始咯咯吱吱地嚼啥东西。 小米直接走进了猫春家的院子。 猫春娘正在院子里忙乎着准备要做晌午饭,见小米进了院子,她先是一惊,马上又一脸笑能掉到地上似的跟小米打了个招声儿。 “婶子,人呢?”小米回了一声猫春娘的招声儿,很着急地问。 “你豆子哥吗?那不,在堂屋你叔陪着跟半里湾的她爹说话呢。”猫春娘向堂屋一努嘴。 “我是说那闺女。”小米伸头向堂屋里瞅了瞅,堂屋当门儿坐着猫春爹c豆子哥和一个跟猫春爹年纪差不了多少的男人,还真的没瞅到有那个闺女。 “跟她娘在堂屋西间里呢。从进门儿到现在,娘俩一直在西间里呆着没露头儿。”猫春娘也纳闷儿似的说。 小米听说那闺女跟她娘一块儿在堂屋西间里躲着,心里好像肯定了这个闺女一准会有啥子毛病,很可能不是魔怔而是傻。她这样琢磨着,抬腿进了堂屋,跟猫春爹他们打个招呼,就奔着堂屋的西间过去了。 堂屋西间的床沿上坐着一个头上裹着花头巾的中年女人,挨着这个中年女人的里边,一个闺女家靠着床帮半坐半站地偎着这个中年女人。小米马上就断定了这个闺女就是今儿要跟豆子哥相亲的闺女,她先向那个中年女人笑了笑,就转过脸去看着这个闺女,对这个闺女也笑了笑。 这个闺女大概是给她娘拽住在屋里坐着憋得心里难受了,见小米这个时候进来冲着她笑了笑,就咧开嘴向小米笑了起来。 这闺女这一笑,差点儿没把小米惊个跟头,这闺女不是魔怔,是傻呀! “俺娘今儿不让俺说话,俺憋得尿都出来了。”这个闺女笑着向小米炫能耐似的说,“俺娘说俺傻,俺才不傻呢,俺还会尿尿呢。”说着,她从她娘的身上站起身,两手一下子解开了裤腰带,裤子呼啦往下一退,站在那儿挺着肚子哧哧啦啦地撒起尿来,嘴里还很得意似的向小米叫着说,“我比男人都尿得远。”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闺女会傻到这个地步,这亲,不用相了! 傻闺女她娘也没有想到傻闺女这个时候见了一个生人也会这样犯傻,忙过来拍了一巴掌傻闺女。 傻闺女给娘这一巴掌拍得张开傻嘴哭了,还埋怨着娘说:“你打我,都泚到裤裆里了。” 小米扭头从堂屋西间里退了出来,喊着坐在堂屋当门儿的豆子,说:“哥,咱回!” 傻闺女她爹一愣,问:“这是咋?” “没咋。”小米向傻闺女她爹说,“刚才我哥过来的时候,家里还有急事儿等着他干呢。” 傻闺女她爹心里也清楚,这是给他们留个脸儿,也就不再追着问到底是咋的了,只是很难堪地愣在那儿了。 小米拽着豆子,疯了一样冲出了猫春他们家的院子,心里又堵又火,真的恨不得放开嗓子喊上几声,再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一场。在别人的眼里,这个家是啥样的一个家呀?豆子哥就是这样只能相这样的傻闺女? 豆子给小米拽得很迷糊,虽然他清楚小米这样做是因为她不满意她看到的那个闺女,但是,他还是不明白到底那个闺女咋的了,会让小米这样生气窝火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小米的决定 小米一路拽着豆子一口气跑进了自家的院子,这个时候,蚂蚱大爷也回来了,正坐在那个木墩子上张大着嘴巴扯风箱似的喘气儿。见了小米和豆子,他忙用手支撑着身子要站起来,还是给小米拦住了。 “见了吧?”蚂蚱大爷坐回到那个木墩子上,脖子一伸一缩地喘着气,两眼紧盯着小米和豆子,问。 小米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 “是啊,不成的!”蚂蚱大爷摇着头叹了一声说,“是个十成的傻闺女。我紧赶着去了半里湾,打听了老半天,愣是没有打听出来。最后打听着一个女人说,看到傻闺女跟着她爹娘出来了,穿得溜溜光光的,说是来咱们黄庄子串亲戚。我琢磨着就是这个傻闺女,就多问了几句。人家说,这闺女傻到十成了,平时给爹娘关在院子里不给出院子,稍一得空儿,就会跑出院子,不分啥场合,说拉就拉,说撒就撒。” “大爷,别说了,我都看到了。”小米心里很酸地看着蚂蚱大爷,摇着头说,“总算有人跟豆子哥相亲了。” 小米的这句话让蚂蚱大爷和豆子都很迷糊,他们很不理解地盯着小米。 “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这个家,在别人的眼里啥也不是呀!”小米瞅着整个院子看了看,咬了一下嘴唇,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说,“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半里湾的这户人家,也是在瞅着这个家没个啥子景儿,欺负这个家呀!” 蚂蚱大爷和豆子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听了小米这句话,他们也只是没办法似的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要是这个家有一点儿景气儿的地方,咋的半里湾的这户人家也不会想着把他们的傻闺女说个豆子哥。”小米仍苦笑着,说,“就是人家看着这个家没啥子门路,没啥子出头儿的地方,才会这样欺负咱们这个家,才会想着把他们家的傻闺女说给豆子哥,还给了这个家多大的恩情似的。” “小米,”蚂蚱大爷看着小米说,“这事儿就到这儿画个杠儿,别琢磨那老些了。” “大爷,你知道吗?在猫春他们家,当时我真的恨不得上去给半里湾他们两口子和猫春他爹一人扇几个大耳刮子,心里那个窝火憋气。”小米涨着脸色说。 “小米,别置这个气儿了,都过去了!”蚂蚱大爷说,“往后咱们再慢慢给豆子找。” “慢慢找吧。”小米叹了一声说,“可豆子哥的年龄往后拖不起了呀。” “小米,你别把这事儿整天放到心上去!”旁边的豆子瞅着小米,说,“有啥呀?哥能把你们姊妹几个以后一人给找个好人家,哥也就踏实了。” “哥,你是踏实了,我们姊妹几个能踏实得了?”小米马上瞅着豆子板起脸色说,“哥,只要你的亲事儿成不了,就算是我们姊妹几个都守成老闺女,也得先把你的亲给结了。再咋,哪怕用我给你换个女人进咱这个家,都不能让咱们这个家在你这儿给断了后!” 小米的话让豆子和蚂蚱大爷都惊得愣怔了,他们很不认识小米似的紧盯着小米,老半天谁也没能说出话来。 豆子忽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埋怨着自己说:“小米,都怪你哥没能耐,没能把这个家带出点儿景气儿。小米,就算哥求你了,你千万不能这样想呀!” 小米上前一把抓住了豆子的手,紧盯着豆子说:“哥,你这是咋呀?” 蚂蚱大爷也从那个木墩子上站起身来,瞅着眼前的两兄妹,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说:“孩子,这事儿就别说了。老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咋的咱都能迈过这个坎儿去,可能是豆子命里结亲成家的时辰还不到。眼下咱们就是满心地想着要豆子结亲成家,时辰不到也应不了咱们的心思。” “大爷,咱们这命里咋的这么多的道道儿呀!”豆子听了蚂蚱大爷的话,回头看着蚂蚱大爷说,“没有哪件事儿能随着咱们的心思的,这中间不是有这事儿了,就是有那事儿的。” “孩子啊,咱们的命就是这样的道道儿,一顺百顺,一不顺百不顺。”蚂蚱大爷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管咋的吧,路咱还得朝前走,日子咱还得往下过。就你豆子结亲成家这事儿,你们姊妹们也别太着急了,哪天我找个算命的先生给你们姊妹们掐算掐算,看豆子这事儿到底会是在啥时候。这样,有个准成的日子,咱也就不会这样心里着急上火了。” “大爷,这事儿你就多费点儿心。”小米听蚂蚱大爷说要找个算命的先生给掐算一下,心里也是一个亮堂,是啊,让算命先生给掐算出个日子,自己心里也真的踏实下来了。她看着蚂蚱大爷说,“还有,留心看看三村五邻的,谁家有合适的闺女家还没有定亲,就操心着给豆子哥说叨说叨。” “傻孩子,大爷能不费心吗?这是咱们家里的事儿。咱自己家里的事儿再不费心,还有啥事儿要费心的呀?”蚂蚱大爷看着小米说,“咱们都用心留意着三村五邻的人家,有合巧的闺女家,咱就托人给豆子牵扯。” 就在小米和蚂蚱大爷他们说着要请个算命先生给豆子掐算亲事儿的时候,猫春爹从院子外面很生气似的进来了。他很难为情地看了看小米他们几个,先是嘿了一声,接着就埋怨着自己说:“小米,豆子,你们姊妹们也别生我的气!这事儿都怪我没有问个实落就着忙着答应了半里湾他们家。我要是早知道他们的闺女是这样的一个傻闺女,刚才我就说了,就算是半里湾的他们两口子给我烧香磕头,我也不会答应把他们的闺女给豆子牵扯。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人家不背后戳我的脊梁骨才怪呢。外观上的人会说我看不起你们姊妹几个,说我看你们姊妹几个没有啥子家景儿欺负你们姊妹几个,把一个傻得不透气儿的闺女往你们家牵扯。” “叔,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呀!不管咋,我们姊妹几个还是打心眼儿里承你和婶子的情份儿,为着豆子哥这事儿没少操心费神的。”小米看着猫春爹,笑了一下说,“叔,你这个时候过来不大合适了,人家半里湾的一家人还在你们家坐着呢,你这样把人家撂在家里不陪着,显得怠慢了人家。” “走了。他们还能在这儿吃上一顿饭?傻闺女把堂屋西间的整个床面上尿的都是,这还不说,要不是她娘拉得紧,在床面前就又拉了。她娘紧拽慢拽的,拉得整个当院子都是。”猫春爹摇着头,很恶心似的说,“他们的傻闺女丢了这样大的人,他们两口子还能在这儿吃下饭去?傻闺女的屁股没擦,就给傻闺女她娘拽着走了。傻闺女他爹把院子里收拾了一下,向我赔了几句好听的话,追着傻闺女她们娘俩就走了。” “他们家的那闺女太傻了。”小米摇头笑了一下,看着猫春爹说,“我往你们家堂屋西间里一进,冲着她就是笑了一下,她就马上退了裤子在床面前站着撒尿了。我一看这景儿,整个心里轰地一下就啥也没了,脑袋瓜子也一下子觉出涨来了,那闺女是十成的傻啊。 “小米,今儿叔跟你们姊妹赔个不是了。”猫春爹看着小米和豆子,很亏欠似的说,“叔不该犯这样莽撞的毛病,半里湾她爹讲这事儿以后,我该去打听清楚了,半斤八两地掂量掂量。不过,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们姊妹们也别往心里去,以后叔要是碰上合巧的闺女家,叔会先想着豆子,咱们合着心思把豆子的亲事儿给早一天定准了。” “叔,我说一句,以后你多操心了。刚才你没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哪怕用我给豆子哥换个女人回来,我都认了。”小米看着猫春爹说,“叔,你打听一下,看谁家愿意有换亲的也成。不过,我有个说道儿,我们姊妹几个没啥子景儿,要是你打听出有谁家愿意换亲,得先让我豆子哥娶了,那样,我才嫁。别人家看我们姊妹几个没啥子靠山,先让我嫁了,再反嘴。到时候我们姊妹几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叔,你要是碰到有这样的人家,你就多说几句话多费点儿心思。你就只管放心地向人家打包票,只要他们先把闺女嫁过来,我小米眼眨也不眨地就嫁过去。” 小米的话让猫春爹惊得不浅,半张着的嘴巴老半天没能合到一块儿去。他紧瞅着小米,手哆嗦着指着小米,脸色着急得像吹涨了的猪水泡一样。 “不成!我不答应小米这样的想法!”豆子见小米不是随口的说叨,马上就整着脸色嚷着说,“再咋,哪怕这辈子我就这样成了一个鳏汉,也不答应小米说的换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老少爷们儿们为小米感到心酸 打猫春爹给豆子介绍了半里湾的傻闺女以后,还真的有人操心给豆子说媒提亲了。但是,见了两c三个闺女家,人家都是撇嘴摇头,说豆子他们的家太穷,以后的日子没法儿过,也就猴子拍屁股,撒丫子蹿了。 小米瞅着事儿都是这样,心里着急上火得满嘴起了大泡。 “小米,你这是咋了呀?心里有啥事儿了就说出来,别这样憋在心里作践自己。”蚂蚱大爷瞅着小米坐立不安的样子,心疼地问。 “大爷,我没咋,也没啥事儿。”小米回头向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蚂蚱大爷摇着头叹着气说,“要是有啥事儿就说出来,一家人在一块儿捉议捉议,别一个人放到心里不吱声。” “大爷,真的没啥事儿。”小米见蚂蚱大爷为自己心疼,向蚂蚱大爷笑了笑。 “眼下也没啥子要紧的活儿了,得空儿去你大舅那儿把麦子接回来住两天吧。”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说,“顺便你有啥子想法儿,也能跟你大舅唠扯唠扯。” 小米知道,麦子这一去城里都月把时间没回来了,蚂蚱大爷这是想麦子了。其实,不光蚂蚱大爷想麦子,这一家的姊妹几个都想麦子,自己还老是做梦梦着麦子背着新书包回来了。她看着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大爷,咱不着急,估摸着这几天大舅该带着麦子回来了。” “麦子这闺女跟着你大舅也受不了啥子委屈,可我老担心着她会受委屈。”蚂蚱大爷听小米说估摸着这几天他们的大舅会带着麦子回来,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不少。他瞅着小米说,“麦子这闺女机灵,也受不了啥子委屈。” “大爷,要是这几天大舅不带着麦子回来,哪天咱们一家人一块儿进城看看麦子去。”小米向蚂蚱大爷笑着说,“一面看麦子,一面看看城里的新奇。” 蚂蚱大爷摇头笑着说:“往哪儿去呀,这一家人一块儿进城要花钱的。咱们哪儿有这个闲钱往这儿花?还是等着你大舅带着麦子回来吧。” 就在蚂蚱大爷和小米在院子里说着这样的闲话的时候,猫春爹咳着嗓子打着招呼从外面进来了,见了小米和蚂蚱大爷,一脸高兴地向小米说:“小米,这次叔给你们说个人家。不过,这事儿我早就跟豆子说过,豆子死活就是不同意,也就放到这儿了。这两天我又碰到了人家,人家还惦记着这事儿,让我再给问问。” 小米心里一愣,啥事儿?豆子哥从没跟自己说过呀! “还是暑天的时候,人家就让我给操个心。当时我也觉得不是很合适,就在你们家的那块萝卜地里跟豆子絮叨过这事儿,豆子死活都不答应,这事儿就搁在这儿了。”猫春爹说。 小米皱起眉头想了想,难怪那个时候豆子哥不让自己跟猫春爹娘说啥子话,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事儿吧?她瞅着猫春爹看了看,问:“叔,你说的这是啥事儿?是不是给豆子哥又找到了合巧的闺女家?” “是。”猫春爹点了一下头,看着小米说,“不过,人家要换亲。” “啥?”旁边的蚂蚱大爷给猫春爹的这句话惊得一个蹶蹦,他瞪大着两眼盯着猫春爹,问,“换亲?” 猫春爹叹了一声说:“是啊,当时他们家找到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事儿不成。跟豆子说了,豆子也死活不答应。这两天人家又让我给再问问,我也就再问问。这事儿也不急着说答应不答应,你们姊妹们可以先去卧牛岗子打听打听那户人家,觉着要是成的话,我再给人家回个话儿。” “不用打听,我看就不成!”蚂蚱大爷一下子来了火儿似的说,“用谁跟他们换?小米?小米还是个孩子呀!你看她这个身子骨,能嫁人成家吗?” “大爷,大爷,咱不着急着答应成还是不成,等咱们去卧牛岗子打听打听再说。”小米忙拦住了蚂蚱大爷,向猫春爹说,“叔,容我两天的空儿去卧牛岗子看看,要是他们那边的人没啥大毛病,就是人长得丑一点儿也不要紧,这个亲就换了!” “小米,你要疯了呀?”蚂蚱大爷发火儿了。 “大爷,咱还有别的法儿吗?”小米转头看着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给小米的这句话说得在原地蹶蹦了一阵子,最后朝天上叹了一声:“老天爷呀,这到底是要咋呀?” “人家那边,家境也不错,就是男的大了些,闺女跟你哥的年龄差不了一岁两岁的。”猫春爹看着小米说。 “家境好咋的还没成亲?是不是那男的不正干?”蚂蚱大爷马上就问猫春爹,“还是那男的长得太难看了,没有哪个闺女能看得上?” 猫春爹摇了摇头,说:“那个男的在外面给人家开汽车,一个月也一c两千块钱的进项,长得也蛮白净的。可能是他眼光高了,给耽误了。家里着急,就让他妹子给他换个人进家。这事儿呀,你们姊妹们还是用心合计合计,好好捉议捉议,不能着急着要给豆子成亲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小米瞅着猫春爹,想也没有再想地说:“叔,你就给安排个日子,让我们都看看。” “小米,你就等两天再定着是不是要看不成吗?你不是说这几天你大舅要带麦子回来吗?到时候让你大舅给支应支应。”蚂蚱大爷又蹶蹦了两圈儿,紧瞅着小米,要哭了似的说。 “大爷。”小米看着蚂蚱大爷很心酸地笑了一下,说,“就算我大舅这个时候在这儿,他又能给支应出啥子好办法儿来?就是我大舅一百个心思不同意这样,可他又能咋的?我大舅这些年给我妗子和表哥两个人拖累得已经够苦的了,他就是满心地想帮着我们姊妹几个,可他现在没有这个力呀!” 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又仰着脖子向天上出了一口很没有办法儿的气儿。 “大爷,可能豆子哥的事儿就该用我去换,这是命!”小米看着蚂蚱大爷很伤心又很没有办法的脸色,劝着蚂蚱大爷说,“这也没啥儿,过两天都见面儿看看,换就换吧。” “傻闺女呀,你才多大呀!看你这身子骨,还不是结亲成家的时候呀!”蚂蚱大爷很心疼的埋怨着小米说。 “大爷,这事儿还只是叔提个影儿,还没定下来成不成呢。”小米看着蚂蚱大爷说,“就是准成了,人早晚不都得走这一步。再说了,准成了,我豆子哥的事儿成了,我的事儿也成了,这不是大好的事儿吗?” 蚂蚱大爷看着小米,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叹着短气不说话了。 “叔,你就安持着给我们两家见见面儿。去的时候你跟他们说明白了,要是这事儿能成了,他们别要求我们姊妹们级七级八的,我们也不要求他们家咋的咋的,两家就可着自己的劲儿把事儿给办了。还有,事儿定下来了,我豆子哥得先娶,豆子哥把他们家的闺女娶到家了,我才能嫁。这些事儿你得头先都跟他们说了,别到时候都争较这争较那的。”小米转过头看着猫春爹,很是一档子事儿地说,“还有,这事儿不到相看的那一天,你不能告诉我豆子哥,跟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谁也不能说。” 猫春爹这个时候脸上也没有了刚进院子时候的那股子高兴劲儿了,看着眼前这个身子骨瘦得像干树棍子似的小米,他的心里也是一阵子的难受,这结亲成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儿似的,那可是真的要过家家了,小米这闺女的身子骨还没有长成呀!他看了看小米,不忍心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我先过去跟他们说道说道,要是他们答应了,看看是不是让你再等两年再嫁。”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卧牛岗子的牛二筢子也是在为着他的大儿子的亲事儿着急得能撞墙上吊了,事儿真的准成了,牛二筢子绝不会答应再等上两年再把小米娶过去,也是年前年后的事儿了。 “叔,要是你能说成这样更好了,我还能在家多呆两年,多招呼谷子和玉米她们几个两年。”小米看着猫春爹笑着说,“不过,我估摸着人家也不会让我再等上两年再嫁过去,咱们为豆子哥的亲事儿这样着急,人家也是一样,要不,人家也不会想着用闺女给儿子换亲。” “小米呀,叔今儿算是打心眼儿里服你了!”猫春爹看着小米,摇了摇头,说,“这事儿叔尽了心地去说,真的准成了,叔能把你在这个家里拖几天就是几天。” “叔,你的心思我知道,可你这话说得”小米看着猫春爹,说,“事儿真的准成了,我就是他们家的人了,他们愿意啥时候娶就啥时候娶。不管咱咋的往后拖,都不是个理儿。我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嫁,因为谷子她们三个还都小,不把她们三个拉扯成人,我心里也过不去呀。可咱没办法儿,豆子哥成亲了,我也就去了一块儿心思了。” 蚂蚱大爷不停地在院子里蹶蹦着,嘴里长一声短一声叹着个不停。 小米回头瞅了瞅蚂蚱大爷,忽地想起了啥子似的喊了一声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一个激灵,蹶蹦着就来到了小米的跟前。 “大爷,算我求你了,这事儿你现在不能跟豆子哥说。”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说。 蚂蚱大爷重重地嘿了一声,摇着头啥子也没说。 猫春爹看了看小米,又看了看蚂蚱大爷,他自己心里也说不清了,这是一件喜事儿还是一件让人心酸心疼的事儿。 “等这事儿都定准成了,咱把豆子哥的亲给结了,再跟豆子哥说。到时候他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事儿都成型了,他也没啥办法了。”小米紧瞅着蚂蚱大爷,“这个时候要是把这事儿说给了我豆子哥,他十成的不会答应,也就错了这个机会了。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还真不好说。老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不管最后成不成这事儿,咱还是得试试。试成了,是我跟豆子哥的命。试不成,那就是豆子哥的命。不管成还是不成,以后咱心里都不会落下啥子抱怨。” 蚂蚱大爷也不知道该说啥子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院子里来回蹶蹦着长一声短一声地叹着气。 猫春爹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这件事儿该不该还操心着去问了。他来回看着这个院子,看着这个家。多少年了,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就在这个院子里苦撑着日月,一步一步地哆嗦着熬到了眼下。命熬过来了,熬到了该豆子说媒定亲的光景儿,就因为这个家没啥子一点儿景气儿,没有谁家的闺女愿意看上这个家一眼。照眼下的世局来看,这个家要是不能马上就换个景儿出来,豆子要想结亲成家就真的很难了。可是,这个家指望着啥子能马上换个景儿?没啥能指望上的啊!豆子要想结亲成家,怕是只有换亲这一条路走了。 “叔,就算是你牵扯这件事儿,也不能跟我豆子哥说是换亲,咋的也得瞒着我豆子哥先把他的亲结了。”小米回头看着猫春爹,说,“等豆子哥把人娶到家了,咱再想着法子跟他说是给他换的亲。叔,这一点儿你就只管放心了。只要我豆子哥先把亲结了,他们说啥时候娶我,我就啥时候嫁,绝不会往后拖一天的日子。” “小米,这事儿”猫春爹低头看了一下脚下来回踩着的一个小砂礓子儿,沉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小米,说,“这事儿你也别着急着这样打算,你得先想好了。” “叔,还有啥要想的呀!”小米看着猫春爹,两眼眨也不眨地说,“你就过去跟他们回个话儿,看着啥时候两家人见见面儿,不成就不成,要是成,就定下来算了。” 看着小米这样嘎嘣脆的样子,猫春爹的心里更难受了。他仰着脖子叹了一声,说:“好吧,我这两天就过去给他们回个话儿,看他们那边的安排吧。” “叔,不管他们那边咋的安持,咱们可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人老几百辈子都在一个村子里活着,这中间你得向着这个家说话呀!”小米瞅着猫春爹说,“话,你得向着我们姊妹几个说,事儿,你得向着我们姊妹几个办!” “小米,这话不用你跟叔说了,叔心里有数。”猫春爹看着小米,很心疼很心酸地摇着头说,“再咋,叔绝不会让你们姊妹们吃亏作难!” 蚂蚱大爷来回蹶蹦了一阵儿,停到了猫春爹的跟前,噗通一声给猫春爹跪下了。 猫春爹给蚂蚱大爷的这一跪弄得不知道咋回事儿了,他忙着伸手扯住了蚂蚱大爷的衣裳袖子向上拽。但是,他拽了几拽,都没能把蚂蚱大爷拽起来。他盯着蚂蚱大爷说:“你这是咋的呀?” “三老杠,你c我,还有小米她爹,咱们算是打自小光着屁股在一起长大的,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跟咱自己的孩子没啥两样呀。小米她爹走得早了,这几个孩子没少受委屈,咱们也没能帮这几个孩子啥,这次这事儿你可得用心为这几个孩子多想着点儿呀!”蚂蚱大爷跪在猫春爹的面前,一字一句地求着猫春爹说,“也算我老蚂蚱这辈子求着你这么一回了,你就用心把豆子这事儿给办好了,千万不能亏着这几个孩子呀!” 猫春爹用力把蚂蚱大爷从地上拽起来,看着蚂蚱大爷说:“老蚂蚱,这个还用你跟我说吗?我心里都知道呀!” 小米在旁边看着蚂蚱大爷和猫春爹两个人,不由得两只眼里湿了,原来,自己这姊妹几个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还有一点儿分量,虽说平日里各顾各家的日子过,但在庄稼季儿上,老少爷们儿们还是会伸出手拉上这个家一把,帮着收种。日子上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都紧巴着,没有那份儿能为能帮上这个家,不过,老少爷们儿们的心思自己知道,这姊妹几个在老少爷们儿们的心里不是没爹没娘孤儿呀。 蚂蚱大爷和猫春爹两个男人又说了一阵子的话,最后,猫春爹向蚂蚱大爷点着头离开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 “小米呀,大爷有句话,不说就在心里憋得难受。”猫春爹走后,蚂蚱大爷回头看着小米说。 “大爷,你有啥话就说吧,眼下咱们是一家人,还有啥话要放在心里憋着忍着的?”小米紧盯着蚂蚱大爷说,“你心里想说啥就说啥,别这样憋在心里。” “小米,刚才猫春他爹说了,卧牛岗子牛二筢子家的日子倒是殷实,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嫁过去能过上吃不愁穿不愁的日子。”蚂蚱大爷心疼地看着小米,说,“虽说牛二筢子家的日子殷实,打心眼儿里说,大爷不同意你去跟豆子换亲。你想过没有?牛二筢子拿他闺女给儿子换亲,肯定是牛二筢子他儿子年龄大。猫春爹刚才也说了,牛二筢子的闺女跟你豆子哥年龄差不多,牛二筢子他儿子该是多大呀!豆子就比你大了十来岁,牛二筢子他儿子又该比你大多少呀!我估摸着也有三十来岁了。他三十来岁,你过了年才十六周岁,做他闺女都成,要去给他当媳妇,这成啥了呀?” “大爷,我跟你也说过,只要先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结了,让我干啥都成!豆子哥要是看上了那家的闺女,别说牛二筢子他儿子有三十来岁,就是四十岁,我也认了!”小米向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大爷,别的咱真的啥办法儿呀!” 蚂蚱大爷瞅着小米不说话了,是啊,这个家别的还有啥办法啊!姊妹几个的日子过得跑风漏气的,像要饭花子的破布袋似的。眼下这个世局的走法儿,已经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的世局,像豆子这样,人长得还算俊朗,又老实能干,订婚结亲费不了多大的事儿。可眼下,自打土地包产到户,世局就一天一个变化,闺女找婆家也看的不一样了。以前相亲看的是人,眼下相亲是先看家境再看人。这个家,没一点儿的景儿,也就没有哪个闺女看上豆子一眼。真的再这样拖下去,豆子这辈子恐怕真的要成鳏汉条儿一个了。 “大爷,不管以后我咋的了,这个家得留个根儿往下传吧。”小米看着蚂蚱大爷,绷了一下嘴,说,“再说了,闺女家早晚都是人家的人,嫁到谁家,嫁给谁,都是过日子,没啥子别的讲究。一句话说到底儿了,这个家,要是有爹还活着,娘还在的话,也不会就是这样的家境,豆子哥的亲事儿也不会拖到眼下还犯难为。大爷,这事儿要是看得准成了,换亲,谁家也不会难为谁家,豆子哥的亲就好结了。” “那就这样吧。”蚂蚱大爷很没办法地叹了一口气,说,“就是糟蹋了你这个好闺女了!” “大爷,说啥呀。”小米见蚂蚱大爷苦着脸色叹气,笑了笑,说,“啥糟蹋不糟蹋的,闺女家早晚都得嫁人,跟谁过日子都一样。咱也不要求啥级七级八的,只要日子过得去就成。” 蚂蚱大爷摇了摇头,奔着羊圈就过去了,回头向小米说了一句:“要是麦子这个时候能回来看看这几只羊就好了,她临走的时候安持我要把这几只羊招护好了。今儿还没把这几只羊牵出去溜溜风儿呢。”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蹶蹦着的后脊梁影子,蚂蚱大爷这是心里实在为自己觉得委屈了呀。她的眼泪一下子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这眼泪,不光是看着蚂蚱大爷可怜,也不光是为了自己心里觉得憋屈,也为豆子哥的亲事儿这次可能会有个准成。她擦了一下眼泪,慌忙躲进屋去。 蚂蚱大爷拽着几只羊从羊圈里出来了,嘴里还跟这几只羊说着话:“骟羊呀,你们这段时间身上多长几斤膘,马上可能豆子就要结亲了,还指望着你们多换俩钱儿,把豆子的亲事儿办得像样儿一点儿。母羊啊,你们就赶紧多下几窝羔子,等你们下的羔子长得差不多大了,小米可能就要嫁人了,到时候咱给小米多置办点儿嫁妆,省得到人家落得人家笑话。” 几只羊听懂了蚂蚱大爷的话似的都张着嘴巴咩咩地叫了几声,整个院子里立马就显出些生气儿来了。 小米躲在屋里,听着院子里蚂蚱大爷跟那几只羊说的话,听着满院子的羊叫声,眼泪再一次顺着脸颊淌下来。这次她没有马上就把眼泪擦了,任凭两眼泪水下雨一样往下淌。自己打心眼儿里也不愿意这样想啊,谷子她们几个还小,自己要是真的给豆子哥换亲了,以后几个妹妹谁还会用心地去疼呀!可是,这个家又有啥办法? 蚂蚱大爷拽着几只羊出了院子,顿时,整个院子里又显出静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大舅心里很堵 小米的大舅听说豆子订婚了,心里那个高兴,脸上也笑出花儿来了。但是,当他听说是要用小米换亲,脸上的花儿马上就变得跟开水烫了一样。他紧瞅着小米,不停地问小米为啥要这样。 “大舅,我也没别的法子呀!”小米躲过大舅两只能冒出火儿眼,说,“大舅,你看,豆子哥的年龄在这儿放着呢,再也往下拖不起了呀。” 小米的大舅摇着头不说话了。 “大舅,今儿你送麦子回来,这个时候麦子也跟蚂蚱大爷一块儿去后面的树园子里放羊了,家里就咱们两个人,我才把实话说给你,豆子哥他们也不知道是要换亲的。豆子哥要是知道换亲,咋的他都不会同意。可是,豆子哥的亲事儿再也不能往后拖了,再往后拖,怕是到时候换亲也找不着门路了。”小米看着大舅说,“前两天人家闺女也来咱这个家里相家了,事儿也算是定下来了。今儿你回来得也早,正好赶在午晌我要跟猫春他爹一道儿去卧牛岗子相家,算是走这么一个过场儿,你就跟我一块儿去一趟,看看他们那个家,再看看牛二筢子他那个儿子,有啥话到时候你跟他们那边说明白了。有一点儿我还得跟大舅你说一声,眼下咋的都不能让豆子哥知道是用我给他换亲,等豆子哥把亲结了,咱再慢慢地透给他。” 小米的大舅一下子更愣怔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尽管他知道小米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但是,这是现实,这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严峻的现实,小米为了豆子的亲事儿就这样决定要把自己换出去了,这是一个什么的孩子呀! “大舅,待会儿咱们去的时候跟豆子他们几个说个谎儿,别让他们怀疑。”小米看着大舅说,“路上我把事儿全说给你,到了卧牛岗子你也好有个答对。” 小米的大舅心里堵得像塞满了石头疙瘩一样,他来回看了看这个院子,看了看这个家。 小米看了看大舅,出了一口气说:“大舅,你也别想得多了,事儿就是这么一个事儿。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先到猫春他们家,喊上猫春他爹。”说完,她起身进了屋。 小米的大舅瞅着小米进了屋,心里忽地有一股子炮药要炸了一样的火儿。可是,他不知道这股子火儿该往哪儿发。是谁要让小米这孩子要往这条路上走啊?他不由得在心里这样大声问,可他又不知道是在问谁。问自己吗?好像不全是。问苍天吗?好像也不全是。究竟在问谁,他自己真的很模糊。但是,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米换了一身儿不新不旧洗得很干净的衣裳出来了,头发也梳得很顺溜,整个人打扮得很像一回事儿。她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向大舅笑了笑,说:“大舅,咱这就走吧。” 小米的大舅看着小米,心里酸得能酿出醋来了,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为了哥哥,就这样要去相家嫁人了! 小米向着屋后的树园子喊了几声麦子。 麦子应声跑了回来,进了院子就问小米有啥事儿。 “等会儿谷子他们回来,你就告诉他们几个,说我跟大舅去驴堆儿集上看看了。大舅买的肉你们几个午晌饭就吃了吧,也不用等我跟大舅了。”小米安持着麦子说。 麦子眨了两下眼,干啥去驴堆儿集上还不回来吃午晌的饭了?但她还是向小米点了点头,然后等着小米和大舅出了院子,就把那扇树枝子扎成的院门给关上了,又奔着屋后的树园子跑去了。 小米跟大舅去了猫春家,猫春爹在院子里正相亲似的瞅着自己身上的衣裳来回地看。 猫春娘围着猫春爹上下看着猫春爹身上的衣裳,嘴里说:“这身衣裳打猫春他哥跟你买回来你就没穿过,今儿这么一穿,瞅着还真顺眼。” 猫春爹忽地见小米跟小米大舅进了院子,忙招呼着让座儿。 “叔,咱就不坐了。打这儿到卧牛岗子还有大老远的路,等咱赶到那儿也该正晌午了。”小米看着猫春爹说,“正好今儿我大舅也回来了,我想让我大舅跟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 “正好,正好的,有啥事儿你大舅当场就能给你们说句话了。”猫春爹马上笑着说,“你大舅在场儿,你们姊妹们也有个主心骨儿了。虽说叔很多话向着你们姊妹几个说,咋的也不如让你大舅当场跟人家说的算。” “那样吧,大老远的路,把咱们家的马套到架子车上拉着你们去吧,再咋,它四条腿总比你们两条腿走得快。”猫春娘在旁边插话说,“我这就把马给你们套上去。”说着,她就着忙着去拽架子车。 “婶子,不用套了,就这样地走,一路上能多说点儿话。”小米马上劝阻猫春娘说,“再说了,马拉架子车,这一路都跟狼牙似的,颠得也受不了。” “小米这话也对,很多的事儿小米大舅还不清楚,这一路上能把这前前后后说给小米她大舅,让他琢磨着这事儿到底该咋的一个办法儿。”猫春爹听小米这么一说,回头顺着小米的话向猫春娘说,“这事儿本来我打算着哪天跟小米她二姑说叨说叨,让她给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做个参谋。可是,小米她二姑有自己的一家人家,也忙。再说了,小米她二姑是个妇道人家,啥事儿也不容易有个主意。今儿趁着小米她大舅在,前前后后说清楚了,事儿该咋的办法儿,还是听小米她大舅的意思吧。” “小米她叔,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就跟小米说过,哪天得空儿到你们家来坐坐,感谢你跟小米她婶子对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操心。今儿回来,要不是刚才小米跟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有这事儿。事儿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是依着以前你跟小米商量的办吧。”小米的大舅看着猫春爹说,“今儿晌午咱们去卧牛岗子看看,也算是给小米相相家,我外甥女儿以后要嫁到哪儿,要跟什么样的人过日子,我这个当大舅的也该知道知道。” “那是!”猫春爹点着头说,“咱们这就上路吧,大老远的路。” “走吧。”小米的大舅回应着说。 于是,小米他们三个就出了猫春家的院子。 “你们这是去哪儿呀?”刚出猫春家的院子,猫春的二大爷扛着一把铁锨迎面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二大爷呀,我们这去驴堆儿集上扯几块布买几身衣裳,我豆子哥这不是定亲了嘛,多少咱得扯几身衣裳吧。”小米迎上去跟猫春的二大爷说话,“你这是忙啥了?” “我这平块地准备晒粉面子了。”猫春的二大爷皱了一下眉头,说,“豆子定亲了?哪里的闺女家?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儿,得用心办了。” 猫春的二大爷的话让小米心里踏实了,猫春爹娘瞒得还真严实。她向猫春的二大爷笑了一下说:“我豆子哥的亲事儿算是定准成了,这就去看看年前能不能把亲事儿给我豆子哥给结了。” “好啊!这回小米你这闺女心里就踏实了。”猫春的二大爷很替小米高兴地说,“那就赶紧去吧,天也不算早了。” 猫春的二大爷走了,小米冲着猫春爹笑了笑,说:“叔,这事儿不到我要嫁的那一天绝不能跟任何人掀盒儿!” “闺女,你就放心吧,这事儿就连猫春娘也不清楚是咋的一回事儿。村子里只有你知道,我知道,还有老蚂蚱知道。卧牛岗子那边我也安持了,不等他们那边过来接你,也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 小米的大舅很心疼,为了豆子,小米把这事儿弄得跟做贼似的还得瞒着四周围的老少爷们们。 他们三个刚出村口,迎面迎上了豆子c谷子和玉米他们兄妹三个。 “大舅,你回来了。”豆子迎着大舅说,“咋的不在家歇着,这是要到哪儿去呀?” “让大舅陪着去驴堆儿集上买几件彩礼给卧牛岗子给送去。亲都定了,不管多少,咋的咱得给人家扯两件衣裳吧。”小米拦住大舅,向豆子说,“粉面子都掰上了就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家里今儿大舅捎回来的肉你们几个午晌饭就吃了吧,别等我跟大舅了。晌午去了卧牛岗子就在那儿吃了,看着跟他们商量商量,能不能年前就把你的亲事儿给结了。” “回去吧,麦子今儿也回来了,前些日子她就跟我说想你们姊妹几个了。”小米的大舅向豆子他们兄妹三个笑了笑说,“这个时候她正跟蚂蚱大爷放羊呢。” 谷子和玉米一听说麦子回来了,马上就放开步子往回跑。 “这姊妹们,都知道亲着呢!”猫春爹回头看了看谷子和玉米,说,“这样知道亲的姊妹们还真不多见,十里八村怕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姊妹们了。” 小米的大舅回头看了看谷子和玉米,然后回过头来看着豆子,说:“豆子,小米她们几个都是你的好妹子,不管你以后成了亲会咋样,都不能亏了你的这几个妹子。” 豆子向大舅点了点头,但他并不知道大舅话里真正的意思是啥子,也不知道小米这次跟着大舅和猫春爹去卧牛岗子到底是因为啥子。 豆子他们三个回到家,麦子和蚂蚱大爷已经在院子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蚂蚱大爷、麦子和羊 麦子穿着一身儿很干净的衣裳,衣裳上还印着字儿。 麦子正低头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点着念给蚂蚱大爷听呢。 “大爷,你看,这上面印的就是我们那个学校的名字——‘沿淮省草庙县第一小学’,好看吧。”麦子念完衣裳上的字儿,就拽着衣裳给蚂蚱大爷看。 “咱家的麦子穿上这一身儿衣裳,还真像个小学生娃儿。”蚂蚱大爷看着麦子,两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儿。有些日子没见到麦子了,这闺女这些日子变多了,好像比以前长个儿了,比以前胖了不少,还比以前白净了不少,说话也跟原来不一样了,时不时的还出来两句文词儿,跟上次乡长对着很多的老百姓讲话一样。今儿不管咋瞅,都觉得这闺女更让人打心眼儿里疼得慌。 “大爷,你这话说得不对。咋的叫像小学生娃儿了,就是小学生娃儿了!”麦子瞅着蚂蚱大爷,脸色很是一回事儿地说。 “大爷说错了,大爷说错了,咱家的麦子现在就是个小学生娃了。”蚂蚱大爷仍两眼眯成一条缝儿地向麦子笑着说,“跟大爷说说这些日子都念了些啥书识了哪些字儿。” “大爷,我先给你写我的名字看看吧。我还会写豆子哥的名字c小米姐的名字c谷子姐的名字和玉米姐的名字呢。”麦子说着,在地上找了一根小砂礓子儿,在蚂蚱大爷面前的地上写了起来,一边写,嘴里还一边念着——“黄豆子,黄小米,黄谷子,黄玉米,黄麦子。” 蚂蚱大爷瞪大了两眼瞅着麦子在地上用手里的砂礓子儿写他们几个人的名字,点着头向麦子叫着好说:“写得好,写得好!就是大爷一个字儿也不认识。” 听到蚂蚱大爷叫着写得好,自己又一个字儿也不认识,进院子之后站在那儿一直没有言语的豆子和谷子都止不住笑了。 豆子他们的一笑,惊得蚂蚱大爷抬起了头,见是豆子他们姊妹三个回来了,忙向地面上指了指,说:“看,咱们家的麦子都会写你们几个的名字了。写得多好呀,就是大爷不认识。” 玉米向蚂蚱大爷问了一句:“大爷,你一个字儿都不认识,咋的还说写得好呢?” “能写出来当然就好了,大爷还不会写呢。”蚂蚱大爷抬头看着玉米说,“大爷的名字跟着大爷这些年了,可大爷不会写。说出来也不怕你们姊妹几个笑话,生产队的时候,夏天分东西,我就让会计在我分到的东西旁边用脚出溜出一片印子,看到那片印子,我就知道是‘涂的’,秋天地里分红芋的时候,我就让会计在红芋堆子上放个蚂蚱,我一看到蚂蚱,就知道那堆儿红芋是分给我的。麦子会写你们的名字了,不就是好吗?” “也是。”豆子挠了挠头,向蚂蚱大爷笑着说。 麦子从地上站起来,一下子把谷子和玉米两个人搂在了一起,脚下蹦跳着说:“二姐,三姐,这些日子想死你们了!” 谷子和玉米两个人抱着麦子的头,都拍着麦子的后脊梁。 “麦子,咱们家都想你呀!大爷跟小米姐说好几次了,说要把你接回来住两天。”谷子的嘴巴儿放到了麦子的头上,喉咙管子有点儿硬着说,“这些日子不见麦子了,麦子吃胖了长高了,也变得白净了。” 蚂蚱大爷在旁边瞅着这姊妹三个紧紧地抱在一起,整张脸笑得跟正月十五晚上放的泚花一样,连两眼的泪水也给笑出来了。他抬手擦了一下眼,向豆子一指她们三个,说:“看这姊妹三个,多好!” 豆子咬着嘴唇绷着嘴巴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 “看麦子这闺女,跟着你大舅就这些日子,整个人都变了,白了,胖了,还长高了不少。” 蚂蚱大爷又擦了一下眼,说,“起初,我还担心麦子跟着你大舅会受啥子委屈。今儿看到麦子了,打今儿往后,麦子跟着你大舅,我心里算是踏实了。” “大爷,起初我也担心麦子在城里会受啥委屈,心里也老惦记着。”豆子看了看在谷子和玉米怀里的麦子,“今儿一见麦子,我心里也踏实多了。” 谷子扳着麦子的头,瞅着麦子的脸来回看了又看,一下子又把麦子搂在了怀里。 麦子紧紧地抱着谷子和玉米,头埋在谷子的怀里啥话也不说了。 豆子瞅着她们姊妹三个,叹了一口气,说:“谷子,做饭吧。吃了饭还要把粉渣饼子都翻一遍。” 谷子松开了麦子,稳了稳心神儿,就扯起麦子进了灶房。 玉米也跟着进了灶房。 “这姊妹三个!”蚂蚱大爷见谷子她们进了灶房,脸上笑着,心里却酸酸地向豆子说了一声,“看着多讨人喜欢。” 豆子向灶房里看了看,叹了一声,说:“是啊,这几个妹子,都好,就是脱身到这个家太委屈她们了。” “都是命啊!”蚂蚱大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爷。”豆子瞅了瞅蚂蚱大爷,说,“这几天我心里一直犯嘀咕。” “咋了?”蚂蚱大爷紧瞅着豆子问。 “你说吧,这卧牛岗子牛二筢子他们家咋的就这么爽快答应了把闺女嫁到咱这个家来呢?咱这个家,除了四面透风上下漏气,也没啥子能让他牛二筢子这样大方的地方呀?”豆子皱着眉头看着蚂蚱大爷,从衣裳的口袋里掏出那袋子烟沫子,烟沫子袋子里拿出一个纸溜子,两手捋了捋,放上一撮子烟沫子,手里开始拧着炮筒子,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 蚂蚱大爷的心里一个咯噔,豆子是不是琢磨出啥子了?不管咋的吧,这事儿不能把底儿说给豆子。只要自己这儿稍微跑一点儿气儿漏一点儿风,小米的心思就全都白费了。他瞅着豆子,也皱着眉头,琢磨似的说:“可能是牛二筢子看的是你这个人老实能干。人们不是常说吗,金山银山都不是山,老实能干是靠山。庄户人家,只要老实能干,没有日头不打门前过的时候,早一天晚一天,日头都会照到门前的。就算是现在有金山银山在家里堆着,人不成手,早晚也会给败花光的,牛二筢子这个琢磨也对。” 豆子把拧成的炮筒子噙到嘴里,烟沫子袋子装进了衣裳的口袋里,又从衣裳口袋里摸出一盒洋火,哧啦一声划着了一根,歪着头把噙在嘴里的炮筒子吸着了。顿时,从他嘴里冒出来的烟气把他的两只眼熏得眯缝起来。他把洋火又装进了衣裳的口袋里,炮筒子给他紧赶着抽得吱吱啦啦地冒出火光来。他看着蚂蚱大爷,对于蚂蚱大爷这样琢磨牛二筢子,他也说不出啥子别辙儿来。但是,他还是觉得不会是这么个简单。 “豆子呀,你也别琢磨多了。老古语话说了,这要是谁跟谁命里该是亲戚呀,咋的都会是亲戚。要是两个人命里就不是亲戚,咋的都不会是亲戚。可能你这命里就该跟牛二筢子他闺女是两口子,这门亲事儿才会这样顺当。”蚂蚱大爷看着豆子,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说。 豆子把嘴里的炮筒子抽得火烧火燎地冒着烟。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心里堵腾得不知道该咋的了。这事儿吧,自己要是不知道就好了。这知道了吧,不说也不是,说也不是。他叹了一声,起身去了羊圈,回头向豆子说:“这两天不知咋了,猫春娘牵来的那两只羊羔子这段时间长是倒长了不少。有一只这两天屙稀屎拉肚子,可能是肚子受凉了。这两天晚上牵回去的时候我都用砖烧热给它熥,昨个儿就见好了,今儿早起间就不见拉了。我这进羊圈里看看它好透彻了没。麦子把这几只羊托给我了,我得用心伺候着,要不,别拉坏了跟麦子没法交代。”说完,他就蹶蹦着进了羊圈。进了羊圈,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算是躲开了豆子那一脸的不明白了。但是,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豆子听说有羊屙稀屎拉肚子了,也紧跟着他进了羊圈。 “大爷,哪只羊?”豆子在蚂蚱大爷的身后紧追着问。 蚂蚱大爷给豆子的这声追问弄得心里一个扑腾。他着忙着向豆子指了指猫春娘牵过来的一只羊,向豆子说:“今儿倒看不见它拉了。前天吧,一拉,那个顺着屁股眼子往下淌。看着那个样子,可把我给愁坏了。要是拉坏了,今儿麦子回来,我咋的给麦子一个说法儿呀。” 豆子把猫春娘牵过来的两只羊都看了看,倒没看出有哪只有屙稀屎拉肚子的迹象。 “今儿我见麦子回来了,怕她看着心疼,就用破布弄潮了把羊屁股给擦了。”蚂蚱大爷见自己为了躲豆子刚才的那脸不明白说的瞎话要露出马脚,马上又接着说了句瞎话,“还别说,这一擦,还真看不出它屙过稀屎拉过肚子。” 豆子虽说觉得蚂蚱大爷今儿的话有点儿不对垄子,但又挑不出啥子毛病。他瞅了瞅羊圈里的几只羊,又瞅了瞅蚂蚱大爷,没说啥子就退了出去。 蚂蚱大爷见豆子退出了羊圈,故意扯着嗓子咩咩咩地唤了唤羊,惹得整个羊圈里的羊都咩咩地叫唤起来。整个羊圈里的这一阵叫唤,让蚂蚱大爷觉得心里一下子舒坦了不少。不管以后小米会咋样向豆子透这个底儿,以后慢慢再说吧。 整个羊圈里的羊叫声招来了麦子,她慌忙着从灶房里跑出来,一头就扎进了羊圈,瞅着整个羊圈里的羊对着蚂蚱大爷都很高兴似的叫,她心里一个心花怒放,转头看着蚂蚱大爷,笑着说:“大爷,就这么几天,这些羊都跟你亲了。” 蚂蚱大爷回头向麦子一笑,说:“这些日子大爷就拿这些羊当咱们家的麦子一样疼着,麦子知道跟大爷亲,这些羊也知道跟大爷亲。” 麦子给蚂蚱大爷的这句话说得一下子愣住了,她瞅着蚂蚱大爷看了一阵儿。 “麦子,咋的不说话了?”蚂蚱大爷见麦子瞅着自己发愣,也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大爷。”麦子一下子扑到了蚂蚱大爷的怀里。 “麦子,这是咋的了?”蚂蚱大爷抱着麦子的头,心里热热乎乎地拍着麦子的头问。 麦子在蚂蚱大爷的怀里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麦子。”蚂蚱大爷手里仍拍着麦子的头,说,“你跟你大舅走了以后,大爷记住了你的安持,看到这些羊,大爷就像看到了咱家的麦子在身边一样。哪一只羊大爷都用心经管着,怕它们受了委屈。它们要是受了委屈,就跟咱家的麦子受了委屈一样,大爷心疼。”说着,他抬手擦了一下眼,“这不,你豆子哥也定亲了,说不准年前就能把你嫂子娶回家了。我就琢磨着呀,这些日子对这些羊再用点儿心,把它们再养肥点儿,赶在你豆子哥结亲前能多卖一点儿钱,把你豆子哥的亲事儿办得光彩一点儿。还有,那两只老母羊,明年春上都能下羔子就好了。”他叹了一口气。 “大爷,你咋的了?咋的还叹气了呢?”麦子从蚂蚱大爷的怀里抬起头,看着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一下子觉出了自己不该叹这一口气,要是豆子听到了这一声叹气,一准会追着问个原因,那样,小米的事儿就说不准给他追问出马脚儿来。他低头看着麦子笑了一下,说:“我是琢磨着呀,年前把那几只老骟羊卖了,过了年儿家里就两只老母羊了。明年开春儿这两只老母羊都能下一窝羔子,这个羊圈里的羊又多了。赶在明年秋上,这两只老母羊再都下一窝羔子,明年年底就是把春上的羊羔子都卖了,羊圈里还是这么多的羊。有这么多的羊,咱们家的日子就多了一点儿指望。”他这样向麦子圆着自己的那一声叹气,“这羊啊,跟大爷熟了,大爷琢磨着到卖的时候怕是心里还舍不得了呢。” 麦子听了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仰脸笑了笑,说:“大爷,给豆子哥结亲,咱到时候舍得卖。卖了以后,老母羊还能下羔子呢。” “是,给你豆子哥成亲,大爷啥都舍得!”蚂蚱大爷从怀里推开了麦子,说,“你看,猫春娘牵来的那两只羊,这些日子给大爷招护得,身上能看出光亮来了。” 麦子瞅着那两只猫春娘牵过来的羊看了看,上前就要用手摸摸那两只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蚂蚱大爷和麦子 可能这两只羊对麦子没啥印象,见麦子过来了,它们都很生分很慌张地地躲着麦子,还一脸害怕的样子。其它的羊倒是瞅着麦子,没动,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份儿亲热。 蚂蚱大爷见圈里的羊都跟麦子生分了,向麦子笑了笑,说:“看吧,麦子,你变得让这些羊都不认识你了。” 麦子见圈里的这些羊对自己很生分,蚂蚱大爷又这么一说,她很不服气,试着就向这些羊咩咩地唤了几声。她这几声唤,让整个羊圈里的羊像刚才听了蚂蚱大爷的唤一样,顿时咩咩的叫声让整个羊圈里又热闹起来,并且这些羊立马表现出对麦子的亲热来。 麦子见圈里的羊都对自己亲热了,马上就回过头看着蚂蚱大爷一笑,说:“大爷,它们还记住了我的声音呢。” “那是。”蚂蚱大爷见麦子很高兴,笑着说,“这畜生都有记性,谁对它好对它坏,它都记住呢。以前咱家的麦子拿它们当宝贝一样心疼着,它们能不记住吗?” 麦子又向这些羊咩咩地唤了几声,整个羊圈里又是一阵欢快的咩咩的羊叫声。 蚂蚱大爷瞅着麦子很开心地逗着这些羊,一时间也忘了刚才的那份差点儿把小米的事儿说漏嘴的沉心思,整个心里开满了花儿一样,脸上也笑得开满了花儿一样。 “这爷儿俩,咋的这么高兴呀!”谷子腰里围着围裙,站在羊圈门口搓着两手粘着的面,看着羊圈里的蚂蚱大爷和麦子,也一脸笑着。 蚂蚱大爷听了谷子的话,回头看着谷子,用手一指麦子和圈里的羊,笑着说:“咱家的羊跟麦子认生了,都一个晌午了,麦子这一唤,它们才醒过神儿似的跟麦子亲热了。” “别说是咱家的羊了,刚进门儿时,我差点儿也没认出麦子来。”谷子笑着说,“麦子,出来吧,饭快好了,看豆子哥去哪儿了,喊他回来吃饭吧。” 麦子听了谷子的招呼,伸手在那只老母羊的头上摸了摸,转身回头看着圈里的羊就出了羊圈。 蚂蚱大爷也跟着麦子出了羊圈。 羊圈里的羊见麦子和蚂蚱大爷离开了,都扯着嗓子叫了一阵。 麦子出了院子,这才发现豆子哥并没有去哪儿,而是坐在院子的门口皱着两个眉头抽他自己拧的炮筒子了,脸面前的地上扔了好几个炮筒子的尾巴。 “哥,你这是咋的了?咋的抽这么多的烟?”麦子瞅着豆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哥没咋。”豆子看了看麦子,把嘴里的炮筒子尾巴扔到了地上,说,“回吧。”然后就起身回了院子。 麦子站在那儿瞅着豆子的后脊梁影子,心里纳闷成了一个疙瘩,今儿豆子哥是咋的了?蚂蚱大爷不是说豆子哥的亲事儿不是定了吗,豆子哥咋的还一个人坐在这儿抽闷烟犯难为了呢? 豆子进了院子,眉头上的疙瘩还没有松开,正给从羊圈里出来的蚂蚱大爷瞅个正着。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看了一阵儿,摇摇头,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向豆子说:“豆子,洗手吃饭吧,别心里有啥嘀咕。该是咱的好事儿,来到咱身上了,心里倒觉着不实在了。” “大爷,就我这亲事儿,小米真的没跟你说啥子吗?”豆子紧盯着蚂蚱大爷问。 “没,没,没。”蚂蚱大爷连忙向豆子摇着头说,“小米那闺女心里有主意,啥事儿她心里都有个琢磨,别说她没个啥事儿,有个啥事儿也不准要跟我说叨呀。” “大爷。”豆子见蚂蚱大爷一脸的很是那么一回事儿,摇了摇头,苦笑着喊了一句蚂蚱大爷,说,“这事儿哪天我得找猫春他爹好好问叨问叨,打前几天相亲回来我心里就犯嘀咕,总觉得这里面有啥子弯弯儿,要不,牛二筢子能就这样利索地把这门亲事儿定下来了?再咋,他也得张嘴别较着要几样东西吧?没啥子别较。” “豆子,那就哪天你问叨问叨猫春他爹吧。我倒没觉得有啥儿。你想呀,既然他答应了这门亲事儿,咱这个家他有啥子好别较劲儿的?又不是有啥子金山银山的家业,又不是你有弟兄好几个,给你们以后别较出点儿东西来。这个家,家里就你这么一个男娃子,家底儿又没有,他要是别较劲儿,传出去,人家会笑话他。”蚂蚱大爷有鼻子有眼儿地向豆子说着他的琢磨,“这个家,别较劲儿也别较不出啥子金山银山来,既然他答应了这门亲事儿,干脆还不如让咱们看着办这事儿,他还倒落个明白人。” 豆子给蚂蚱大爷这几句话说得想通了似的点了点头,嘴里还自言自语似的琢磨着蚂蚱大爷的话:“也是,也是。” “别心里嘀咕那么多了,不管咋的吧,眼下你的亲事儿算是准成了,家里的人都心里踏实了。”蚂蚱大爷见豆子像是信了自己的这些话,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儿,说,“忙了一个晌午了,吃饭吧。” 跟着豆子进了院子的麦子一直在听着蚂蚱大爷和豆子两个人说话,觉得这两个人的话像是在绕着豆子哥的亲事儿以外的其它事儿。她眨巴着两眼,心里也跟着嘀咕起来,在豆子哥的亲事儿以外还会有啥事儿呢? 豆子进了灶房,站在那儿的麦子让蚂蚱大爷吃了一个大惊,这个小丫头眨磨着两眼想啥呢?他瞅着麦子,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个小丫头片子,人小鬼大,说不准她也会琢磨出啥子来。他瞅着麦子一笑,问:“麦子,你那个小脑袋瓜子在琢磨啥儿了?” 麦子给蚂蚱大爷问了一个激灵,忙抬头向蚂蚱大爷笑着说:“大爷,我在琢磨我豆子哥心里嘀咕啥。” “你豆子哥呀,眨瞪眼定亲了,觉得新奇,心里就瞎嘀咕一气。”蚂蚱大爷瞅着麦子说。 麦子向蚂蚱大爷摇了摇头,两个小眉头皱起了两个眉疙瘩,说:“不对!豆子哥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豆子哥心里琢磨得也对!” “你个孩子家的,知道啥呀?也跟着瞎琢磨!”蚂蚱大爷笑着怪罪着麦子说,“你豆子哥是眨瞪眼就定亲了,心里觉得不明白咋的会这样容易,他就在心里瞎嘀咕。你也是跟着瞎嘀咕。” “你们爷儿俩,有些日子不见了,就吵吵个没够了。别吵吵了,进屋端饭吃饭吧。”谷子在灶房里向院子里的蚂蚱大爷和麦子喜笑着怪罪了一声。 谷子这样喜笑的怪罪让麦子伸着舌头做了个小鬼脸儿,她向蚂蚱大爷一招手,就进了灶房。 蚂蚱大爷瞅着麦子,这才发现,麦子不光长高了些吃胖了些白净了些,还比以前调皮了些,显得比以前还要招人心疼。 麦子进了灶房不大会儿,就两手捧着满满的一碗面条走出来。她把这碗面条端到蚂蚱大爷的面前,很恭敬地递给了蚂蚱大爷,说:“大爷,我二姐说大姐不在家,大舅捎回来的肉今儿晌午就吃了一小半儿,留了一多半等我大姐回来再吃。” 蚂蚱大爷从麦子的手里接过那满满的一碗面条,抬头瞅着麦子,向麦子点了点头。 麦子见蚂蚱大爷接下了自己给他端的饭,向蚂蚱大爷笑了笑,说:“大爷,还记得那次吃你逮到的那只兔子不?大爷,我永远都会记得很清楚。今儿咱爷儿俩还坐到一起吃这顿饭!” 蚂蚱大爷不停地向麦子点着头,两眼也变得湿了。 “大爷,你咋了?”麦子瞅着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绷起嘴巴摇了摇头。憋了一口气,说:“没咋,没咋。” 麦子从旁边拽过一个木墩子放到那个土台子旁边,然后扯着蚂蚱大爷的衣襟要蚂蚱大爷坐在那个土台子旁边:“大爷,就趴在这个台子上吃吧,待会儿我也趴在这儿吃。” 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饭碗放在那个铺着木板的土台子上,蹲着屁股坐到了麦子给他拽过来的木墩子上。 麦子见蚂蚱大爷坐下了,向蚂蚱大爷一笑,说:“大爷,你等着我,咱一起吃。”说完,她就蹦跳着进了灶房。 蚂蚱大爷瞅着麦子的后脊梁影子,心里一阵一阵的热乎。 谷子和玉米每人端着两碗有肉的面条从灶房里走出来,谷子安持着玉米把这有肉的面条送到西院子的两户邻居家,自己手里的两碗要送到东院子的婶子大娘家。然后,两个人就出了院子。 麦子端着一碗面条跟着谷子和玉米两个人出了灶房,径直奔着蚂蚱大爷就过来了。 豆子这个时候也端着饭碗出了灶房,他向整个院子里瞅了瞅,从灶房的屋山前儿找了一个树根,垫着屁股就坐下了。 今儿这顿晌午饭,是这一家姊妹几个一年都难得吃上几回的好面面条,并且面条里下了一年他们也舍不得吃上一顿的肉。 麦子把手里的饭碗小心地放到那个土台子上面,然后找了一个小凳子坐了下来。 蚂蚱大爷看了看麦子,手里的筷子开始在碗里翻。 “大爷,今儿你就别跟那次吃兔子肉那样了,净把碗里的肉给我吃了。”麦子见蚂蚱大爷又想把碗里的肉挑出来给自己吃,立马就用两只小手把自己的碗捂了起来,说,“跟大舅这些日子,大舅经常买肉吃,还买鱼c豆腐c豆芽儿,有时候还会带着我去饭店吃饭。肉就常吃了。大爷,你在家不能像我现在跟着大舅这样常吃肉,今儿盛到你碗里的就是你的。” 蚂蚱大爷手里的筷子一下子定在了那儿。他瞅着眼前的麦子,这闺女是变了,变得要比以前还要懂事儿,变得要比以前还要知道心疼人。 “大爷,别愣着呀,赶紧吃吧。”麦子见蚂蚱大爷瞅着自己不动筷子了,催着蚂蚱大爷,说,“快点吃吧,大爷,凉了就不香了。” 蚂蚱大爷向麦子点了点头,低下头来开始吃自己的饭。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埋头吃饭的当儿,麦子竟然挑拣着把自己碗里的肉放到了他的碗里。他慌忙抬起头,端起自己的碗躲闪着麦子,嘴里怪罪似的向麦子说:“麦子,你这是干啥呀!” 麦子见蚂蚱大爷端着碗趔歪着身子躲开了自己夹着肉的筷子,向蚂蚱大爷一笑,说:“大爷,现在我跟着大舅,经常吃肉了,你在家不常吃,我想让你多吃点儿。” “傻闺女呀!”蚂蚱大爷把两手端着的饭碗掩到怀里,拧着头看着麦子说,“麦子,大爷能吃你碗里的肉吗?你这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儿好的,就能长得高,长得胖,长得白净好看。大爷这是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哪能不懂事儿跟你争嘴吃呀!” 麦子把筷子上夹的肉放回到碗里,向蚂蚱大爷笑着说:“大爷,吃吧。” 蚂蚱大爷见麦子把筷子上的肉放回到碗里,这才转正了身子。不过,他再也没有把手里的饭碗放到那个土台子上,而是一手紧紧地捧着,一手遮挡着碗面儿,两眼不时地瞅着麦子的动静,很小心地吃起这难得一见的有肉的麦面面条。 谷子和玉米端着空了的饭碗回来了。 “二姐,三姐,你们也赶紧吃吧,饭凉了就不香了。”麦子见谷子和玉米给邻居家送饭回来了,瞅着谷子和玉米催着说。 谷子在灶房门前站了站,抬头向天上瞅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大姐这个时候也该吃饭了吧。”然后,她向麦子一笑,就进了灶房。 蚂蚱大爷瞅着麦子看了看,这闺女,现在可着人心招人疼! 玉米和谷子两个人相跟着出了灶房。 “也不知道大姐和大舅会给嫂子扯啥衣裳。”玉米说了一句。 “扯啥衣裳大姐都舍得,上两次大舅给的钱大姐一直舍不得花,这个时候正好用上了给嫂子扯衣裳下彩礼。”谷子回头向玉米说了一句。 说到钱,说到了彩礼,蚂蚱大爷想起了啥子似的心里猛地一紧。 姐妹俩在院子里找了一片地儿坐下来了。 “麦子,今儿晚晌还跟你大舅回县城吗?”蚂蚱大爷看了一眼麦子,问。 “回。今儿是星期天,明天还上课呢。”麦子抬头看着蚂蚱大爷,说,“昨个儿星期六,大舅说好了昨个儿带我回来的。到了昨个儿晚晌,大舅他们学校里的老师又开啥会,也就没回成,今儿大舅才带着我回来。” “我当你还能在家多呆个晚晌呢。你要是能多呆个晚晌,晚晌你就看着咱们家的羊,大爷出去有个事儿。”蚂蚱大爷心里有点儿空落了似的说。 “大爷要是有事儿,晚晌就让玉米姐看着咱们家的羊,你该忙活就忙活去。”麦子小大人似的安持着说,“再咋也不能把大爷的事儿给耽误了。” 蚂蚱大爷一笑,摇了一下头,说:“也没啥要紧的事儿,明后再说吧。” 其实,在蚂蚱大爷心里,他忽地想起的这事儿他觉得很要紧,火上房一样的要紧。上次小米吐血去半里湾张老先生那儿,张老先生号了小米的脉象说小米身子上还有别的毛病。这阵子忙着收种了,倒没咋的把这事儿放到心上去。眼下豆子这亲事儿定了,年前年后事儿也就该办了。豆子的事儿办完了,人家卧牛岗子牛二筢子家肯定要催着娶小米,小米的身子要是不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调理,到了牛二筢子家,万一真的生不了孩子,那小米就会在那个家里招人待见,就会在那个家里抬不起头来,就会在那个家里的日月不好熬下去。眼下换亲这事儿还不能跟豆子他们几个明说了,给小米调理身子的事儿也只有自己躲着豆子他们几个把药给抓回来,编个谎儿瞒着豆子他们几个。药抓回来了,把这药跟小米说明了,让小米找个身子骨哪儿不得劲儿的说法儿,就把药给吃了。 麦子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候蚂蚱大爷会忽地想到这个,旁边的谷子和玉米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蚂蚱大爷会眨瞪眼有这样的心思,豆子就连吃饭也一直在琢磨着他心里的嘀咕,更没有在意到蚂蚱大爷这个时候会忽地记起了半里湾张老先生的话。 “大爷,要是没啥要紧的事儿就先不着忙,吃饭吧。”麦子看了看蚂蚱大爷,笑着说。 “不着忙,不着忙,咱先吃饭,咱先吃饭。”蚂蚱大爷向麦子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麦子。 麦子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挑出来放在碗边儿上了。 蚂蚱大爷一下子又皱起了眉头。上回吃兔子肉的时候,自己把碗里的兔子肉都挑拣出来,最后一下子全扣到了麦子的碗里。这闺女这个时候把碗里的肉都挑拣出来,会不会最后也一下子全扣到自己的碗里?他借故说自己的两腿坐得麻了,就屁股一撅,整个身子就站了起来,端着饭碗就离开了那个土台子,回头向麦子说:“大爷去吃饭场儿上看看去,看晚晌谁家的牲口得闲,琢磨着让人家帮个忙把牲口借给咱们家用用,把那二亩春地犁起来晒一冬冻一冬,明年春上种一茬子好庄稼。”说着,他就蹶蹦着两腿要往外去。 “大爷,这个就别着忙了,邻居家的婶子家明儿牲口得闲,小米姐昨个儿就跟婶子家打过招呼了,说明儿婶子家把牲口借给咱们家用一天。”旁边的谷子见蚂蚱大爷说要出去问谁家的牲口得闲,忙拦住了蚂蚱大爷,说,“我小米姐都安持得停当了,大爷,你就放心吧。” 本来,蚂蚱大爷只是借这个口儿躲开他们姊妹几个,心里能好受一些吃这顿饭,可还是给谷子拦在了院子里。他回头向谷子看了一眼,笑着说:“小米这闺女想得真周到,想到大爷的前面去了。”说完,他又折回身,蹶蹦了两步,身子靠在了院子里的那棵老杏树站在那儿,接着吃他碗里的饭。 麦子吃完了面条,看了看碗里挑拣出来的肉,又看了看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似乎在提防着麦子,把手里的碗端得更高了。 麦子好像也觉察出了蚂蚱大爷在提防着她,就端着碗进了灶房。进了灶房之后,她把碗里的肉往饭锅里一倒,拿起盛饭的勺子把倒进锅里的肉搅和开了,这才拣着面条和汤水往自己的碗里盛饭。 两个眼梢子一直在盯着麦子的蚂蚱大爷从灶房的门里瞅着麦子把舍不得吃下的肉又都倒进了饭锅里,心里顿时又起了一股子自己说不明白的滋味,麦子这闺女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卧牛岗子的牛二筢子 卧牛岗子这个村子也不大,几十户人家。这几十户人家没有啥子杂姓,一码通地全都姓牛。有传说说卧牛岗子里的这些人家是宋朝牛皋的后人,也有更邪乎的传说,说卧牛岗子的这些人家是牛郎和织女的后人。不管卧牛岗子里这些人家是宋朝牛皋的后人也好,是牛郎织女的后人也好,他们一样要守着在这片土地过着日出而作日沉而息的日子,守着这片土地过着父子交替生养沿袭的日子。 牛二筢子这些日子总算是松松快快地出了一口气了。在卧牛岗子这个村子里,不说咋的一回事儿,牛二筢子的日子那算得上是秃子抹帽头一名的了。不管吃穿住用,他这个筢子耧得都是冒尖儿的满。人们瞅着他一年到头没个得闲的时候,整天就是紧捯饬着忙,两只手就像两个筢子似的朝家里紧耧,就给他起了个二筢子的外号。牛二筢子家的日子给牛二筢子耧得殷实,但他也有一块大心病,大儿子牛望春二十六c七了,还算是沤熟了的麻杆,光棍儿一条。好在黄庄子的三老杠给撮合成了豆子他们兄妹答应换亲了,望春这小子的亲事儿也就在自己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今儿是小米那闺女要进门相家,他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开了,又是鸡又是鱼的。忙了大半晌,他还觉得不满意,干脆就骑上他在这个村子里第一辆买来的洋驴,两条腿又紧倒腾着去了集上,十五块钱买了十斤猪肉,五块钱买了两瓶酒。琢磨着小米这闺女不一定喝酒,他又两毛五一瓶儿汽水买了半篮子。他拎了拎手里的篮子,瞅着篮子里的这些东西,这才满意地一笑,把篮子往洋驴的后座上一绑,迈腿就上了洋驴。一路上,他脚下倒腾着洋驴,心里像喝了半斤蜂蜜水似的,嘴里里格朗地哼着小调儿,掉得还有几根毛的头还一摇一摆的,不管洋驴前面有没有人,时不时他还捏几下洋驴把上的铃铛,嘀铃铃的声响撒了一路都是。他那个得意的模样,像马上要提拔了当草庙县的县长一样。 按理儿说吧,牛二筢子这个家境,十里八村的人也挑拣不出啥子长短来,在整个村子里绝对算得上顶尖儿的人家了,有人还私下里把牛二筢子喊成老圆外。再说牛二筢子家的大小子牛望春,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很多人都说是十里不挑一的俊后生。他爹牛二筢子有眼光,让他十六岁就跟着一个远门子亲戚学开汽车,十八岁就能自己开着别人家的汽车满世界跑了,每月还能拿到将近两千块钱的酬劳。这样一个家境厚实,模样又俊又有手艺的小子,亲事儿竟然能拖到眼下,谁也说不清楚到底为啥。有人琢磨着说是牛望春这小子外面的世界跑多了,眼光就高了,挑拣。也有人说这小子在外面跑流水了,睡的女人也多了,结亲不结亲都是一回事儿。不管人们咋的一个琢磨,必定是个琢磨,谁也没抓个正着,也就是个琢磨了。 牛二筢子倒腾着屁股下面的洋驴,心里也得意地盘算着,依着小米他们兄妹的要求先把闺女嫁过去,年前腊月二十六再把小米娶过来,明年就能添孙子和外孙子了。原来还以为自己家的闺女为她哥换亲心里会赌气儿呢,咋的也没有想到,闺女一见豆子那小子,竟然看心里了,就是觉得豆子他们家太穷了。这个好办呀,这边可以帮上他们家一把儿,豆子他们家的日子就宽敞了。只要能为望春这小子娶个女人进门,这个家搭出点儿东西出去也不叫个事儿,自己的这个头就能在村子里昂起来了,就能在别人面前硬着底气说话了。给豆子他们家盖上三间房子,闺女要是心里还觉得委屈,出门子的时候再陪嫁头牛过去,地里的活儿就不会用太多的人力了。他一路这样琢磨着,只要旺春这小子的亲事儿结了,哪怕割自己身上的二斤肉都成。至于后面的望夏和望秋这俩小子,成家立世还得上几年,自己这双筢子似的手还能给这俩小子耧出个日月来。 牛二筢子一路这样得意地打着自己心里的小算盘儿,脚下的洋驴也倒腾得像三月里的春风摆动着杨柳条儿一样的轻快,洋驴把上的那个铃铛也给他一路捏得不得闲地嘀铃铃地响。 猫春爹领着小米和小米的大舅来带了卧牛岗子,远远地就瞅见了牛二筢子家的那层浑砖高门楼的院子。猫春爹向小米和小米的大舅一指,说:“看吧,村子最前面的那层最显眼的高门楼子的院子就是牛二筢子他们家,多气派。” 小米和小米的大舅顺着猫春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在卧牛岗子村的最前面有一层很招眼的高门楼的院子,门楼子一码道儿的红砖青瓦,其他人家的院子在这层院子跟前就显得寒酸单薄了。这层院子像领头雁似的领着后面的许多人家的房子,伸着脖子向前奔似的。 小米的大舅瞅着这个门楼子,这个家从这个门楼子上看,也绝对算得上是农村里的上层人家了,小米以后嫁到这个人家,吃穿住用上倒殷实了。他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小米瞅着这个高门楼的院子,还别说,从整个黄庄子来说,还没有谁家能盖起这样的院门门楼子,就算是猫春他们家,虽说猫春他哥猫蛋在外面挣钱了,他们家的门楼子跟这个门楼子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子。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个门楼子咋样,心里盘算着的还是豆子哥的亲事儿。今儿相家,一来算是走个过场儿,二来就是要跟他们家商量着看啥时候把豆子哥结亲的日子给定了。豆子哥的亲成了,自己这颗心就算是真的着地儿了。 “小米以后嫁过来,日子就过得随心了些,不管咋的说吧,必定比姊妹几个现在的这个家宽敞些c应手儿些。”猫春爹看了看小米,又看着小米的大舅,说,“也算是小米在苦日子里熬到头儿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小米的大舅听了猫春爹的话,苦笑了一下,摇着头没有说话。 小米看了一眼猫春爹,叹了一声说:“不管以后我的日子会咋样,只要豆子哥他们几个能过得去就成了。” 小米的这句话,说得让大舅心疼,也让猫春爹心疼。他们两个看了看小米,都不觉得摇了摇头,小米这闺女,别说生到家境多好的人家,要是生在一个中间的人家就好了! 小米又瞅了瞅那个高门楼的院子,等豆子哥的亲事儿成了,肯定要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要离开黄庄子嫁到这个卧牛岗子,嫁到那个高门楼的院子里,和自己的男人在这个村子里一起守着日头从东天升起来落到西天去,一起生儿育女,一起在冬夏秋冬的收收种种里像长一辈子的人那样慢慢就老了。她转头看了看大舅,又看了看猫春爹,一笑,说:“我呀,啥也不图,就图着我们这姊妹几个以后的日子能让我省心了。” 小米的大舅绷了一下嘴,咬了一下嘴唇子,抬头向天上看了看,这闺女,姊妹几个的日子会让她委去自己一辈子呀! 猫春爹的心里这个时候也为小米觉得委屈,但他还是笑了笑,说:“小米以后嫁过来了,多少都能帮着几个姊妹一点儿。不管咋说吧,牛二筢子的日子殷实,就是以后要分开了过日子,房子是现成的,过日子的粮食啥的,牛二筢子也不会少分给小米他们两个人,牛二筢子打心眼儿里最疼他的大小子。牛二筢子的大小子望春又有眼下能挣钱的手艺,以后小米的日子错不到哪儿去。” 小米的大舅不自觉地向猫春爹点了点头,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很酸。在他的琢磨里,即使牛二筢子答应了先把闺女嫁给豆子,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把小米娶过来。小米还是个孩子,他们把小米娶过来,小米虽说在家时已经能挑着姊妹几个向前奔日子了。但是,结婚成家,那是要过另一种日子,尽管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春种秋收,还有一个逃避不了的事实,那就是生养。一个孩子,自己的身子骨还没有长成,马上就要负责成熟女性的担当,对小米来说,不是说因为结婚生活宽裕了就是一种幸福,而是一种摧残啊!可是,小米这闺女眼下不会想到这些,在她整个心思里,眼下只有豆子的亲事儿,对于自己马上要面对的一切,她的心思里没有一丁点儿的考虑。他瞅了瞅小米,心里无可奈何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眼下这姊妹几个又有什么办法儿呀,小米不这样牺牲自己,豆子的亲事儿,就因为这样的家境,也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了! 卧牛岗子就在眼前了,他们能很清楚地听见下蛋老母鸡很炫耀似的鸣叫声了,也能很清楚地听见村子里的女人们应付晌午饭的打水切菜的声音了。 猫春爹头前走了两步就进了进村的路口,小米的大舅和小米紧跟在猫春爹的身后。 路口上几个女人看稀奇似的瞅着猫春爹他们三个,互相低声说着些啥子。 “这是谁家的亲戚呀?”一个女人大概夜里受凉了,瞅了瞅身边的女人,公鸭着嗓子问。 “这不是黄庄子的三老杠吗?咋的赶在这个时候来了?”旁边的一个女人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似的皱着眉头问旁边的女人。 “我听说了,三老杠这几天给二筢子他闺女说了个婆家,这个时候一准是过来下彩礼了。”那个公鸭着嗓子的女人听说是黄庄子的三老杠,马上很明白似的嚷了起来。 “不对吧?这下彩礼也没见带有啥彩礼呀!”那个女人仍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似的嚷着说。 “那谁知道他们中间的道道儿呀!”公鸭嗓子的女人也弄不明白地说。 “大小子还没定亲呢,咋的他二筢子大麦不熟小麦先熟了?原来不是听说二筢子想要用他家的闺女给望春换亲的吗?咋的眨么眼儿间儿先给闺女定亲了?”那个说话声音像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似的女人很纳闷儿地瞅着小米他们几个,仍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似的说,“二筢子要是先把闺女嫁出去了,望春那小子的亲事儿就没多大的指望了。” “别瞎说!”公鸭嗓子的女人一翻白眼儿说,嗓子压低得只有哧哧啦啦的出气儿声音了,“说不准这家儿也是用闺女跟二筢子他们家换亲的呢。” “会是吗?”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一样的女人瞅了瞅小米的后脊梁影子,说,“不会是用这闺女跟二筢子他们家换亲吧?这闺女咋瞅都还是个孩子家,你看那身子骨,前面还没个大姑娘的样子呢。” 公鸭嗓子的女人瞅了瞅小米的后脊梁影子,皱起了眉头,琢磨似的说:“也是,这闺女还没有个大姑娘的样子,爹娘咋的也不会舍得拿这闺女跟二筢子他们家换亲!” 公鸭嗓子的女人嘴里正嘀咕着,一阵洋驴铃铛的声音把路口上的几个女人惊得都一个愣怔。她们回头瞅着是牛二筢子,都拍着胸脯子魂儿附体似的出着长气。 一个女人瞅着牛二筢子翻个白眼儿,埋怨似的说:“看你那个得意的样儿,把破洋驴铃铛捏得跟打雷了似的,吓得我们几个差点儿掉魂儿了。” “看你说的,你们几个的胆子就那么小啊,跟鸡奶儿似的。”牛二筢子迈腿下了洋驴,瞅着这个埋怨他的女人,脸上笑得跟油炸麻花儿似的,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癞包娘的胆子,比箩筐都大。这点儿铃声还能把你吓得差点儿掉魂儿了?就算是趁你不着意的时候在你背后放个大麻雷子,也惊不着你。” “你咋的知道癞包娘的胆子大了?半夜你爬墙头了?”旁边一个女人一手捂起嘴,眯缝着两眼笑着说,“大伯子哥爬弟媳妇的墙头,那可招笑了。” 给牛二筢子喊成癞包娘的女人立马红了脸,撇起嘴巴瞅着说话的女人,说:“去,就你满嘴没个正经。你大伯子哥爬你们家的墙头了吧,你才这样瞎寻思。” 牛二筢子也给这个女人说得一脸的通红,瞅着这个女人不知道该咋的说话了,老驴拉硬屎似的脖子抻了几抻,说:“不跟你们这些娘们瞎扯了,家里马上还有客呢。” “你们家的客进门过了,你还不知道呢。”旁边的另一个女人瞅着牛二筢子给说得难为情了,顺着牛二筢子的话说,“这是你们家哪儿的亲戚呀?” 这话一下子又挠到了牛二筢子心里的痒痒肉儿似的,把牛二筢子挠得那个舒坦。他一笑,说:“儿媳妇来相家!” “啥?”几乎村口的这几个女人都给牛二筢子的这句话噎着了一样,她们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两眼紧盯着牛二筢子。 “儿媳妇今儿来相家!这不,我去集上买点儿酒菜了。”牛二筢子好像没有觉出女人们的惊奇,仍满心高兴着向几个女人说。 “刚才那闺女就是你们家马上要进门的儿媳妇?”几个女人还是做梦似的不敢相信牛二筢子的话。 牛二筢子这个时候脸上笑得更欢实了,他点着头向这几个女人说:“是啊,是啊!” 几个女人并没有像牛二筢子那样笑得出来,刚才小米给她们留在心里的影子不由得让她们心里都有了一个很大的疙瘩,那还是一个孩子,那闺女家的爹娘心肠里想啥了?咋的会把这样小的闺女急赶着定亲了? 牛二筢子见几个女人都不说话了,忽地想起了啥子似的,交代着几个女人说:“看我,心里高兴得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了,这事儿还没个准成,我就着急忙慌地跟你们几个说了。你们几个千万不能再往外说了,免得万一这事儿有个啥子闪失,不让人家又笑话我二筢子。” 女人们像没有听到牛二筢子的话似的,都皱起眉头瞅着牛二筢子看。 牛二筢子给几个女人看得心里毛愣了,是不是自己脸上有啥子乌漆麻黑的东西了,让这几个女人这样瞅着看?他不由得腾出一只手抹了一下脸,然后瞅着抹脸的手瞅了瞅。手上没有沾染上啥子东西呀,这几个女人咋的会这样瞅着自己看呢?他把几个女人瞅了一遍,皱起眉头想不明白了,刚才心里的那股子高兴劲儿也给这几个女人瞅得没了。他摇了摇头,向这几个女人说了一句:“看吧,有不少的人家烟筒里都冒烟了,不跟你们闲扯了,我得回去陪客去,你们也赶紧回去做晌午饭吧!”说完,他推着洋驴就往自家的院子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小米相家 几个女人瞅着牛二筢子回了他自家的院子,都不由得在他的身后摇了摇头,对牛二筢子他们家,今天是个喜日子,可是,对那个闺女来说,今天是一个啥日子呀! “这闺女呀,依着我的眼来看,也就十四c五岁,就算是大一点儿,也大不到哪儿去。要是她定了望春那小子,望春可要比她大了十来岁,那真的应了那句话了,有点儿像老牛啃嫩草了。”一个女人叹了一口气说,“糟蹋了!” “依着我看呀,是这个闺女的爹娘穷疯了,看上了牛二筢子他们家的家境了。”另一个女人气愤地说,“就是再穷,也不能拿着自己亲生的闺女这样呀!” “看不出这个世道吗?眼下这个世道变多了,有些人把两只眼开始盯到钱上了。”旁边的女人说,“以前人们相亲啥的,可不是看啥子家境,就是看人,人好就成。看眼下吧,人们开始把两个眼皮向上翻了,动不动先打听人家家里咋样。家里没个景儿,啥事儿都别提。”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儿,各人有各人的算盘了!”癞包娘说,“眼下,人的日子是宽敞了,可是,这人呀,也都在慢慢地变了。” “是啊!这人啊,变得有点儿离谱儿了。”一个女人很同意癞包娘的说法儿,“你看吧,就今儿来二筢子家相家的这闺女,还是个孩子家,就眼皮翻着向上看了。” “这闺女倒不会,依着我看呀,就是这闺女她爹娘的事儿!”那个说起话来像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似的的女人说,“这闺女还是个孩子,她能知道哥啥?” “我看也是!眼下这个世局的人呀,有的为了图财,把自己的亲闺女都卖了,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公鸭嗓子的女人一激动着急,公鸭嗓子哧啦出来的声音像没了鸡毛的风箱一样,只听着呱嗒听不出风来了。 “这个闺女呀,我看就是给她爹娘害了!”说话像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似的女人说,“这样的爹娘,咋的说啊?太不是人了!孩子才多大呀,为着牛二筢子他们家的家底儿,这样害自家的闺女,还算个玩意儿吗!” “不是个玩意儿,真不是一个玩意儿!”一个女人咬着牙说。 “这爹娘,就不是个爹娘!”另一个女人也咬着牙说。 “这人,没的说了!”公鸭嗓子的女人艮了一下头,叹着气说。 不管这几个女人咋的说法儿,她们现在还没有想到小米真实的家境,更没有想到小米是为了自己的哥哥这样牺牲了自己。如果这些女人知道了这桩亲事儿是小米自己做出的决定,不知道这些女人心里又会是啥样的滋味儿。 “咱们都回吧,勤快的人家马上就要吃晌午饭了,咱们这几个还在这儿闲扯呢。不管咋的,可能是这个闺女这样的命!”公鸭嗓子的女人说。 “就是!咱几个心里就算是再咋的,必定不是咱们的闺女,做不了主!”说起话来像母鸡学公鸡打鸣儿似的女人想开了似的说,“咱们几个就算是心里一百个觉得不是劲儿,那又能咋的?闺女是人家的,人家愿意咋的折腾就咋的折腾,跟咱也没啥子牵扯。” “也对!咱们操这个闲心干啥呀?给自己找别扭!”公鸭嗓子的女人脸上马上现出笑来,向几个女人摆着手,示意各回各家去,“咱就是再咋,一家人还等着咱们回去做饭呢。” 女人们就这样纷纷离开了村口,留在村口的这些怪罪和埋怨也随着她们的离去消散了。村口的这条路依旧像平时一样静静地联系着这个村子里里外外通联,依旧像平时一样静静地承载着进出村子的老少爷们们的来来往往。 村子里的很多人家这个时候已经是风箱鼓动烟筒冒烟了,勤快一点儿的人家已经开始端碗吃晌午饭了,那个饭场子上也已经有人背靠着树干蹲下来,呼呼噜噜地吃着碗里的面汤了。 牛二筢子进了自家的院子之后,就忙乎着要女人紧赶着把洋驴后面的篮子卸下来,并提醒着女人要小心着别碰打了篮子里的酒和汽水。 女人看着牛二筢子买了这老些的东西,心里很高兴,收拾篮子也很小心。 “东西都有了,今儿你得拿出生孩子的本事多倒腾出几道菜来。”牛二筢子见女人把篮子从洋驴的后座上很小心地拎下来,冲着女人一笑,小声玩笑似的说。 “你这个东西!”牛二筢子的女人瞅着牛二筢子翻着白眼,撇嘴一笑。 “望春那小子呢?”牛二筢子向堂屋看了一眼,回头问女人,“没在堂屋陪客?” “那小子,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个晌午不着家了。”女人向堂屋看了一眼,“望秋那小子在陪客说话呢。我说句打嘴巴的话,我瞅着这闺女跟咱们家的望秋倒般配。” “望春这小子,是在外面跑流水了。今儿是啥子日呀,他还不着家!”牛二筢子叹了一声,摇着头说,“望秋这孩子倒懂事儿,还知道家里来人坐着陪客说话。” “等这事儿定准成了,抓点儿紧把望春这小子的事儿给办了。别让他整天一出去就是年把半年的不回来一趟,回来一趟还跟屁股上扎了刺儿似的在家里坐不住。要是有个女人拴住他,就不会这样了。”牛二筢子的女人对大小子望春也觉得没办法儿似的出了一口长气。 “我也是这样琢磨,给他早点儿把亲结了,家里有个纠角儿了,他的心就会整天放在家里了。”说着,牛二筢子把洋驴往堂屋的门西旁一扎,回头催着女人快点儿准备晌午饭,就进了堂屋和猫春爹他们说话了。 小米的大舅他们起身向牛二筢子打了招呼,寒暄着又都坐了回去。 牛二筢子来回看了看猫春爹他们,笑着向猫春爹一指小米的大舅,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啥亲戚,就没法儿称呼了。” “小米她大舅,在大地方教书,前不长时间调回咱们县里了。”猫春爹向牛二筢子介绍了一下小米的大舅,说,“今儿他带麦子回来看看,正好赶在了这个日子,就过来帮小米看看,给小米支应个心思。” “那好,那好!瞅着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牛二筢子瞅着小米的大舅笑着说,“这一调回来,离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也就近便了,几个孩子也就有个至亲的亲戚帮着给支应些事儿。再说了,这订婚结亲的事儿是孩子的大事儿,有个至亲的亲戚在旁边支应着,孩子心里也踏实。”尽管他嘴里这么说,但是,他的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儿,小米的大舅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待会儿他要是见了望春那小子,别琢磨出啥子叉叉子来呀! “小米他们姊妹几个,打自小就没爹没娘了,苦受了不少,委屈也受了不少。好在眼下都慢慢地大了。”小米的大舅瞅着牛二筢子说,“大了就有大了的事儿,这不,眼下又该订婚成家了。咱们也没有必要瞒着啥子,豆子那孩子年龄也不小了,还没成个家,小米这闺女心里也整天为她豆子哥的事儿着急。也算是命里该着这两家是亲戚吧,事儿小米都决定了,我这个做大舅的还能说啥子。今儿陪着小米过来相家,也就是过来看看,虽说以后是亲戚了,有些事儿也要说叨说叨。” 牛二筢子听小米的大舅这么一说,心里的石头扑腾一声落了地儿,他向小米的大舅点着头,笑着说:“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今儿你们也别嫌我啰嗦,小米他们几个没爹没娘,我这个大舅就是他们姊妹几个至亲的人了,多说几句也是该着的。”小米的大舅瞅着牛二筢子说,“不是我不通情达理,啥事儿小米这闺女以前也该跟媒人说了,你们也就依着小米的说法把事儿办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家里穷,你呢,也别嫌弃这个。这几个孩子要强,争气,以前家里穷是因为他们年龄小。老古语话咋说,不怕人穷,就怕志短。眼下他们姊妹几个都大了,就凭着他们的性子,以后的日子一准会越过越好。” “是啊。刚听说他们姊妹几个的情况,我心里也是怪疙瘩的,这几个孩子咋的会这样的命苦呢!”牛二筢子接过小米的大舅的话说,“好在几个孩子眼下都长大了,又都知道争气,就这一点儿,就让人觉得宽心了。” “今儿咱就事儿说事儿,这几个孩子这些年苦也好,委屈也好,都慢慢地过去了。”小米的大舅看了看小米,转头看着牛二筢子,说,“孩子们大了,就都有自己的主见了,他们咋的想法儿,就有他们的说道儿。既然小米答应了跟你们家换亲,我这个当大舅的也没有别的啥话说,以后这两家就是至亲的亲戚,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今儿我就卖个大舅的身份,恬着个脸子多说两句,不管对还是不对,也不会招外人的笑话。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家里穷,这个事实你们也都知道,我是说呀,以后这两家是至亲的亲戚了,亲事儿上你们这边儿也不要热别较着豆子能咋地咋地的。小米也说了,她也不会向这边要求什么级七级八的,两家就顺顺当当地把亲事儿成了,免得让人家笑话。” “虽说这事儿还都没办呢,可说起来呀,咱也算是亲家公了。”牛二筢子瞅着小米的大舅一笑,说,“小米他们那边的家境这边也都知道,亲家公就只管放心了,只要今儿小米这闺女说话了,啥事儿都依着这闺女说的办。” “我说两句,这事儿小米有啥想法啥要求,我也都跟你二筢子说了,当时你也答应了。”猫春爹瞅了瞅小米的大舅,回头瞅着牛二筢子,说,“今儿小米的大舅跟着小米来相家,一来是看看这个家,二来还想看看他的外甥媳妇和外甥女婿,另外还有一些话要跟这个家好好唠扯唠扯。” 牛二筢子听猫春爹这么一说,立马觉出啥子来,忙回身看着望秋说:“去,快去把你望春哥和你春梅姐找回来。” 望秋听了爹的话,慌忙着就冲出了屋子。 “其实,我看不看都一样,孩子都已经定下来的事儿了。今儿我跟着小米过来,也就是商量着看这事儿该啥时候办,又咋的一个办法儿。”小米的大舅笑着看了看猫春爹,转头看着牛二筢子说,“那边豆子也不小了,这边你家望春也应该不小了,两家都在想着能早一天把事儿给办了。” “这个倒是实话,那边豆子他们姊妹几个想着能早一天把我们家的春梅娶过去,我们这边也都想着能早一天把小米这闺女接回来。前两天我也找人给孩子们掐算日子了,这个月的二十六是豆子和春梅这两个孩子的好日子,下个月的二十六是望春和小米这闺女的好日子。”牛二筢子看着小米的大舅,笑着说,“小米今儿要是把话说死了,咱就按这两个日子给他们几个孩子办事儿。” 小米的大舅心里一惊,看样子呀,这牛二筢子心里也真着急着大小子望春的亲事儿呢。但是,这个时间对于小米这闺女来说,就像来不及开放的花儿突然被人残忍地掐了。他瞅着牛二筢子一笑,说:“这中间的时间隔得也太急了吧!” “不急,中间隔一个月呢。”牛二筢子笑着说,“豆子和春梅的事儿是急了点儿,还有半个来月的日子,不过也能准备得齐整了。嫁妆我也跟人家卖家具的说好了,准备两套呢,春梅一套,小米一套,不偏不向,两个人的嫁妆一模一样。到时候让卖家具的送到黄庄子一套,等到腊月二十六那天再抬过来,给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也长点儿脸。”说着,他向门外瞅了瞅,“小米他们姊妹几个手下紧巴,趁着这个时候我也给小米定了一套。给小米定的那一套我瞒着家里人呢,你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省得他们说长说短的。” 小米的大舅心里又是一惊,别说,这个牛二筢子心里还真会为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着想。他向牛二筢子很感激地一笑,说:“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全了。” “亲家公,以后这几个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了,为他们多想一点儿有啥难为呀?该着这么想的!”牛二筢子看着小米的大舅,笑了笑说,“要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宽敞,我也就不用想那么多了。谁让咱们这两个家命里该有这样的亲戚呀?命里有这样的亲戚,不多想一点儿就是咱的不是了。” “家里有你这样一个亲家公,以后小米嫁过来我也就放心了!”小米的大舅起初真的没有想到牛二筢子会这样善解人心,会为小米他们姊妹几个想这么多。他看着牛二筢子,很难为情地说,“嫁妆这事儿你就少给孩子置办两件儿,有那么一回事儿就成。再说了,我们把春梅这闺女接过去,你陪送了老些的嫁妆,豆子他们那个家,两间破房子也没地方放呀。” “让我少置办嫁妆?那可不成!”牛二筢子不同意小米的大舅的说法了,他立马板起脸色说,“孩子一辈子就这一回事儿,咋的咱都得给办得像个模样!” 猫春爹见牛二筢子认了真,马上一笑,向小米的大舅说:“你这个亲家公心里知道疼这几个孩子,他乐意咋的就咋的吧。” 小米的大舅也笑了笑,点着头说:“亲家公有这份心,那我也说不出别的呀,就只能依着亲家公的意思了。” 牛二筢子又伸头向门外看了看,说:“等过了年开春,窑上开火烧砖了,咱们合着心思把豆子他们姊妹几个住的房子给翻盖翻盖,闺女的嫁妆不是有地方放了吗!再咋,那是我闺女的家了,我也不能眼瞅着让他们住那样的房子呀!” 小米的大舅对牛二筢子再也说不出啥子了,小米以后有这样的公爹,一准受不了大的委屈,就只是小米这闺女现在年龄太小了,还不到结婚成家的时候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牛二筢子的心思 几个人正说话间儿,春梅胳膊上擓着一个篮子回来了,篮子里装着她从菜地里弄回来的芫荽c菠菜,还有一个没有长白毛儿的冬瓜。刚进院子,她就向灶房里的娘喊着说:“菜地里也没啥菜了,就菠菜,还不见个儿。芫荽薅了一大把,菠菜剜了几把,摘了一个冬瓜。” 听着春梅的喊,小米的大舅不由得伸头向外看了看。 春梅这闺女个头跟豆子差不多,摸样也算俊俏,两根大辫子粗粗实实的,像轮渡上用的两根半截的黑缆绳。整个身子骨虽说胖胖壮壮的,匀称,瞅起来也让人觉得顺眼。 小米的大舅瞅着春梅这闺女,心里也替豆子感到踏实了。豆子娶了春梅这闺女,以后能替他担当不少的家事儿。 “春梅这闺女,懂事儿,家里地里也不比谁差劲儿。”牛二筢子见小米的大舅脸上透出了满意,笑着向小米的大舅说,“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豆子娶了我家的春梅,那是他的福气。” “二筢子呀,豆子娶了春梅是豆子的福气。你家望春娶了小米,不光是望春那小子一个人的福气,是你们二筢子一家人的福气。小米这闺女,打自小就知道操心,人又能干,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儿。到时候你二筢子就偷着高兴吧。”猫春爹接着牛二筢子的话说,“家里使唤上这样的儿媳妇,保准你们两口子睡着了都能笑醒。” 牛二筢子给猫春爹的这话说得又是咧嘴一笑,说:“这个我知道,打听过不止一次了。” 猫春爹见牛二筢子咧嘴一笑,说:“看吧,现在你就笑得合不上嘴了。” “从上次两家孩子见面回来我就偷着笑呢。”牛二筢子仍旧笑着说,“上次见面回来以后,我就跟望春和春梅这两个孩子交代了,以后春梅要跟豆子好好过日子,望春这小子不能欺负小米这闺女,得处处护着小米,毕竟小米要比望春这小子年龄小。亲家公只管放心在城里教书,以后要是望春哪一点儿对不住小米这闺女,别说是小米,就我们两口子也不答应。”说着,他看着小米的大舅,“小米这闺女过门了,我们两口子不光拿她当儿媳妇待,还拿她当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疼着,就跟春梅一样疼着。” “亲家公,有你这句话,把小米交给你们家我就更放心了。”小米的大舅瞅着牛二筢子笑了笑,说,“不过呀,我还有句话,不管小米在家多懂事儿,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嫁过来之后,万一有哪个地方做得不到了,或者有啥差错了,你们两口子还得担待一些。” “亲家公,你这话就说得有点儿远了。别说小米进门以后,就是眼下,我们两口子就拿她当自己的亲闺女疼着。”牛二筢子看着小米的大舅,说,“别说小米这闺女不会有啥做得不到的地方,就算是有,小不言儿的,咱能跟闺女计较?” 小米的大舅点了一下头,说:“该说的地方还是得说,该引导的地方还是该引导,毕竟她还是个孩子。豆子哪儿,我这回去以后也多说叨说叨他,让他以后多疼着春梅这闺女,多让着春梅这闺女。” “豆子那孩子,不用你说叨,我们两口子放心着呢!”牛二筢子的脸上这个时候笑得像憋足了劲儿炸开的炮仗一样,满脸都是花儿,他瞅着小米的大舅说,“打自小就受苦受累的孩子,知理儿懂事儿。他能对几个妹子那么好,就能对我们家的春梅好。” “二筢子呀,真是你们两口子福气了,一下子找了这么好的女婿和儿媳妇,是你们两口子上辈子积了大德了!”猫春爹看着牛二筢子脸上都笑得马上要裂缝儿了,向牛二筢子说,“有件事儿这个时候跟你说一声,你给个看法儿。” 牛二筢子给猫春爹的这句话弄得一愣,整个脸上像一下子抹上了鳔胶一样。他不能明白地瞅着猫春爹,嘴里梦话似的问:“啥事儿?” “二筢子,你也别把脸跟蚂蜂蛰了似的,这也是跟你一个商量。”猫春爹见牛二筢子的脸僵在那儿了,笑着说。 “到底你想说啥事儿呀?”牛二筢子还是小心着问。 “二筢子,小米这闺女你也看到了,她还是个孩子。”猫春爹看着牛二筢子,说。 牛二筢子马上就给猫春爹的这句话说得脸色哆嗦了几个哆嗦。 “你刚才说给这几个孩子都定好日子了,咱们商量着看能不能这样,先让豆子跟春梅成了家,小米这闺女呢,让她在家再张两年,最起码长出个闺女的样子。”猫春爹紧盯着牛二筢子,说,“一c两年你们再把小米娶过来。” 牛二筢子马上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嘴里很不同意地说:“那不成!小米这闺女小,我知道。哪怕我们家把她娶过来当亲闺女再养几年再让他们圆房,也不同意等两年再娶她。说句难听的话,这边我们把闺女嫁过去了,一c两年就该添孩子了,到时候你们再一滚嘴,我们家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了。” “叔,大舅。”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米看了看猫春爹和大舅,然后看着牛二筢子,说,“就依着这边定下的日子!这边说的有理儿,咱们豆子把春梅姐娶过去,到时候咱要是滚嘴了,这边就真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了。依着这边定的日子把亲事儿办了,两边都落得心里踏实。这人跟人不管是啥事儿,说到哪儿就得办到哪儿,别让人们心里老是提溜着。” “看,还是小米这闺女说的是!”牛二筢子听小米这么一说,整张脸又像正月十五泚过烟花的泚花筒子一样,张着嘴笑个没够。 “那就依着小米的意思吧。”小米的大舅很心疼。他看着牛二筢子,很是一回事儿地正着脸色说,“我记住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了,把小米接过来,你们当成亲闺女再养几年再让他们圆房!” 牛二筢子向小米的大舅点了点头。 “亲家公,这是咱们饭前说的话,不是酒话!”小米的大舅见牛二筢子向自己点头了,心里多少松快了一些,他看着牛二筢子,很认真地说,“到时候你们要是滚嘴了,那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亲家公,你就放心吧!把小米这闺女娶过来,先让他们两个分开了住,我们就先把她小米当成这个家的亲闺女养着!啥时候把她养得像个闺女的样子了,啥时候再让他们圆房。”牛二筢子也很认真地向小米的大舅说,“到时候要是我说的话不算数,咱们见面的时候,你就吐我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望春两手插在两个裤兜里进了院子,左手脖子上一块很大的电子表很招眼地露在裤兜子外面,还嘴巴轴着像鸡屁股似的吹着口哨儿。 牛二筢子一见望春,立马起身招呼着要望春进门儿陪小米他们说话。 望春先是一愣,就依着牛二筢子的话进了堂屋,先跟小米他们打了招呼,招摇着从衣裳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分让着要小米的大舅和猫春爹抽烟,然后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小米的大舅推让着没有接望春的烟,他仔细瞅着望春,心里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望春这小子的长相倒算得上标致了,个头有个头,脸面有脸面,就是年龄太大了,跟小米一比,不知道的人一准会以为是爷儿俩。这样标致的小子,又有开车的手艺,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成家呢?不由得他的心里又有了一个疙瘩。 望春坐下来,瞅着小米的大舅一笑,说:“这也不知道咋的一个称呼。” “小米她大舅,你也得跟着小米喊大舅。”牛二筢子接过望春的话向望春说。 “大舅。”望春向小米的大舅喊了一句。 小米的大舅向望春笑着点了一下头。 “望春这小子有个手艺,给人家开车,平时也不咋的在家。”牛二筢子向小米的大舅说。 “手艺养家。”小米的大舅向牛二筢子笑着说,“眼下这个时局,有个手艺要比啥手艺也没有的人容易吃饭。” 望春嘴里噙上一根烟,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想要点上,忽地又想起啥子似的又把打火机放进了衣裳的口袋里,嘴上的烟也给捏了下来。 牛二筢子瞅着望春,又回头瞅了瞅小米的大舅。 “抽吧。”小米的大舅向望春笑了一下,说,“整天在外东奔西跑的人不抽烟的很少。” 望春这才重新把那支烟噙到嘴里,手又从衣裳的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咔哧一声响,火苗子就窜了出来,然后他歪着头把嘴里的烟吸出了烟雾。 猫春爹手里捏着望春给的这支烟来回看了看,这是一支带有过滤嘴的烟,听说这种烟一盒要一两块钱,合算上一毛钱左右一支烟,就这么在嘴里吧嗒一会儿,一毛钱左右就给烧成了嘴里的烟雾吐出去了,庄户人家要多少汗珠子摔到地上才能摔出只一支烟呀。想到这儿,他把这支烟别到了耳朵上。 “你这孩子,咋的没给你叔点上火呢!”牛二筢子见猫春爹把那支烟别到耳朵上了,怪罪着望春说,“咋的不懂事儿了!” 望春这才给提醒了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向猫春爹一笑说:“习惯了,叔别介意呀!”说着,又是咔哧一声把火机打出了火苗子,两手捧着向猫春爹走过去了。 猫春爹见望春两手捧着窜着火苗子的打火机过来了,慌忙着把那支烟从耳朵上拿下来,就着火苗子把烟吸上了。然后他咂磨啥子味道似的咂了咂嘴,说:“这烟,吸着挺软和,两口也赶不上一口旱烟有劲儿,没有旱烟吸着解馋过瘾。” 望春笑了一下,回身坐回到了那个凳子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望春让小米大舅觉得不踏实 小米瞅着望春,心里觉不出啥子高兴,也觉不出啥子疙瘩。这是一个比自己大了十一岁的男人,从上次见面相亲到今儿,这个人在自己的心里只是多少留了点儿影子。不过,再有一个半月的日子,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男人了,自己就要和这个人守着日子过上一辈子。老话说,大男人知道疼人,以后跟这个人过日子,自己就有人疼了。想到这儿,她的心里竟然觉出一点儿热乎乎的暖来。 “望春,今儿你们的大舅也在这儿了,刚才我也跟你们的大舅说了,这个月的二十六把豆子和春梅的事儿办了,下个月的二十六就把你和小米的事儿办了,小米这闺女也同意了。打今儿往后,你要心里疼着小米这闺女,她比你小,啥事儿你得让着她,不能欺负小米。要是你做不到这些,别说你们的大舅不答应,就是我和你娘,也不会答应!”牛二筢子看着望春,说,“还有,刚才我也答应你大舅了,咱们先把小米接过来,等小米的身子骨养得像个闺女的样子了,再让你们圆房,这一点你也得给我记住了!” “大舅,这些你都尽管放心了!” 望春听了爹的话,看着小米的大舅说,“小米比我小不少,我会疼着她让着她!” 听了望春的这两句话,小米的大舅心里松快了许多。他看着望春,说:“咱们都是老爷们儿,老爷们儿说话,一是一,二是二,板上钉钉子。” “老爷们儿说话不算话,那还是老爷们儿吗?” 望春很规整地向小米的大舅说。 “有你这话,大舅我就把心放肚里了!”小米的大舅听了望春的这句话,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感激望春了,他紧瞅着望春说,“小米以后交给你,大舅心里踏实!” “大舅,快别这么说。” 望春看着小米的大舅,很严肃似的说,“大舅,咱们今儿在这儿也都不是外人,我先打嘴后说话。小米以后是我的人,外观上我是小米的男人,回到家,我是小米的靠山。我不心疼谁心疼?我不护着谁护着?要是我不心疼她,不护着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再说句半吊子说的话,以后小米是我的人,别人想心疼她,护着她,我还不答应呢!更别说谁想欺负她,就是拼了命,我也不能让小米受一点儿委屈!” 望春的话说得不仅让小米的大舅心里暖和,也让小米心里觉得热乎。她看了看望春,这个人他现在还没咋的看上,但心里竟然还是想为这个人说的话哭一嗓子,这些年了,不管左邻右舍,就算是二姑,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话是真是假,听着让人心热,让人觉得踏实。 “亲家公,望春这小子的话说得有点儿糙了。不过,孩子有这样的心思,咱们这做长辈的人心里就踏实了。”牛二筢子看着小米的大舅,说,“老话说,话糙理不糙,望春这孩子说的也就是这个理儿。” 小米的大舅想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望春这孩子懂事儿,懂理儿,以后小米这闺女跟着望春这孩子,一准受不了啥委屈。” “望春呀,叔再唠叨两句,你也别嫌叔啰嗦。”猫春爹捏着手里的过滤嘴儿,马上要烧到过滤嘴儿烟向上冒着一绺子的青烟,在他的颜面前儿散成一个蘑菇的样子四周围地蹿,呛得他眯缝着一只眼半睁着一只眼看着望春说,“小米这闺女打自小就没少受苦受累,以后跟了你,你又比她大,要多对小米用点儿心。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小米跟了你,穿衣吃饭上叔倒不担心,担心的就是你这个小米的靠山。男人粗心,这个咱都知道。可是,小米跟了你以后,你对自己可以粗心,但对小米,你得时时小心照顾着,别再让她受以前的那些苦累,别再受以前的那些委屈,这也算是叔求你的一件事儿!” “叔,这事儿你就只管放心了,大舅也只管放心了。” 望春先是看了看猫春爹,又转头看着小米的大舅,说,“还是那句话,小米以后是我的人,我能不用心疼着护着吗?” “亲家公,望春这孩子是啥心思,咱们也都心里透亮了。”牛二筢子看着小米的大舅,说,“以后呀,这两个孩子中间也不会有啥让人焦心的地方。” 小米的大舅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了,自己的担心都给牛二筢子爷儿俩的话说得放下了。尽管自己不满意望春这小子要比小米大了不少,但是,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来改变这些。要是自己早几年知道这几个孩子的情况,要是自己的妹子没有撇下这几个孩子,今儿还会有这样的事儿吗?一准不会啊,怪只怪自己这些年没有跟这几个孩子联系,怪只怪自己的妹子太自私太狠心了,害得豆子和小米这两个孩子以这样的方式结婚成家啊! “亲家公,还有呢。”牛二筢子见小米的大舅点了头,笑着向小米的大舅说,“眼下家里有两层院子,这儿一层,后面还一层,都是浑砖到顶儿的瓦房。这一层盖两年了,后面一层是今年春上盖的。待会儿咱们到那层院子里看看,这两层院子由着小米挑拣,嫁过来以后住哪一层都成!” 小米的大舅瞅着牛二筢子这个时候一肚子控制不了的高兴劲儿,他的心里很酸,但是,他还是应装出一脸的笑来。对于牛二筢子家,嫁闺女娶儿媳,算是双喜临门了,然而,对于小米他们姊妹几个来说,娶进家一个,又嫁出来一个,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吗? “到时候呀,爹娘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小米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 小米的话让牛二筢子一惊,这闺女 “这个家还有望夏和望秋两兄弟,望夏今明两年怕是也该娶亲了。我嫁过来了,我就是嫂子。哪有大的跟小的争东西的?”小米看着牛二筢子说,“两层院子就先紧着望夏挑拣。” 牛二筢子给小米的话说得傻眼了,他瞅着小米,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二筢子,是你们一家人的福气吧!”猫春爹听了小米的话,转头看着牛二筢子说,“十里八村你也挑不出这样的好闺女!” 牛二筢子看着小米,对猫春爹的话很认同地点着头。 “所以呀,小米嫁过来以后,你们得好好地疼着这闺女!”猫春爹出了一口长气说。 “疼着,疼着!”牛二筢子点着头回着猫春爹的话。 猫春爹转头看着望春,说:“小子,看到了吧!以后小米跟着你,就是你小子的大福气!” 望春像他爹牛二筢子一样点着头。 “就小米这闺女的品行,以后你们这个家,不管大小,都会粘上她的光儿。”猫春爹转头又看着牛二筢子说,“说句你们可能会堵心的话,要不是豆子,你们家抢不到这样的好闺女给你们做儿媳妇。” 牛二筢子对猫春爹的话像磕头虫似的不停地点着头,嘴里还应和着说:“是啊,是啊。也算是我们家望春命好,等了这几年等到小米这闺女了!” “事儿就这么定了,还有啥子该说的,今儿都在这儿了,你们都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出来。”猫春爹看了小米一眼,说。 小米低头琢磨了一下,说:“我呢,也没啥话说,倒是有个想法儿,说出来你们也琢磨琢磨该不该。这边这个家,家底好,劳力也壮,还有牲口啥的,逢上个庄稼季儿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儿。那边那个家呢,家底儿薄,十来亩地全指望着劳力,劳力又弱,就算是我春梅姐嫁过去了,家里挺事儿的劳力也就是她和我豆子哥。谷子虽说个子不小了,必定年龄在那儿放着,个子不小搪不了事儿。十来亩地赶在庄稼季儿上指望着豆子哥和春梅姐,怕是忙不过来节气就又过去了。我是想啊,这边的劳力多,也壮实,赶在庄稼季儿上我就回去帮上豆子哥他们几年,等谷子能扛事儿了,庄稼季儿我再紧着这边儿的忙。” “那成,那成!”小米的话刚落音,牛二筢子马上就点着头答应了小米的这个想法儿,“你们几个的事儿都办了,还分啥子这边儿那边儿的?都是一家人的活儿!赶在庄稼季儿上,这边还有比牛要快的手拖拉机,紧着忙,忙得差不多了,就都去那边儿帮着收种。” “这样更好,这样更好!”小米的大舅听牛二筢子紧接着小米的话这样说,很感激牛二筢子地说,“亲家公说的没错,几个孩子的事儿办了,这两家就是一家了,不分这边儿那边儿的,该着合起来紧赶庄稼季儿!” 坐在那儿的望春一听说到了庄稼季儿,头皮发炸似的头发梢子一支楞。不过,今儿这个场子上,咋的也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头发梢子支楞了,他接着小米的大舅的话,有点儿财大气粗似的说:“到时候要是实在忙不过来了,就花钱雇人家的手扶拖拉机。这边一辆,那边儿一辆,一起儿忙。宁叫钱吃亏,也不能把人累着了。” 望春的话让小米的大舅又是一惊,这小子的思想已经跟村子里众多的庄稼把式不一样了!在众多的庄稼把式的心里,几乎都是这样的想法儿,身上有的是力气,宁愿人吃亏,也不能多花一分钱,用他们的话说,他们的钱挣得比吃屎都难啊!身上的力气用完了,歇上一阵儿还有,这一分钱花完了,那一分钱还不知道啥日月能挣上来。望春这小子这样的口气,口袋里的钱要比众多的庄稼把式挣得容易得多了。 猫春爹瞅着望春,心里也是一个咯噔,这小子是显摆自己挣钱容易,还是口袋里有俩钱儿烧得这样了?现在的小子呀,只要在外面跑上两年,心思就跟人不一样了! “望春这小子说得也对,土地到户的第二年这个家就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这些年的庄稼季儿都是手扶拖拉机忙乎,耕犁收种,人省心多了,也省劲儿多了。”牛二筢子见望春的话让小米的大舅和三老杠犯了迷愣,笑着说,“等这几个孩子的事儿办了,两家的这些地有这一辆手扶拖拉机就能忙乎过来了,用不着两辆。” 手扶拖拉机,小米听别人说过,前面是啥子柴油机,摇响了,就跟驴叫唤似的腾棱腾棱地响个不停,后面是两个老鹰膀子似的扶把,能犁地,能打场,比牛拉犁子驴拉石磙跑得快多了。还听说要是在前面装一个剃头推子似的收割机还能割麦子。庄稼季儿上累得着急的时候,她心里就想着要是自己家有这么一个不吃草不吃料的手扶拖拉机就好了,姊妹几个也都不用脚不沾地儿地忙了。那时候想归想,至于手扶拖拉机是啥样儿,自己连见过也没有。这个家倒有这么一个东西,以后那边的十来亩地就不用那样忙活了,姊妹几个也就不用为赶节气那么个累法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今年把望春c春梅他们两个的事儿给办了,明年春二c三月间儿把望夏那小子的亲给结了。明年秋上要是收成好的话,我想着把手扶拖拉机换成小四轮呢。”牛二筢子说,“我琢磨着小四轮除了庄稼季儿能忙地里的活儿,过了庄稼季儿还能出去拉个脚儿。后面还有望秋这小子的事儿要忙活,咋的咱也不能让人家小看了这个家。” “这些年你这个筢子搂得是行。”猫春爹看着牛二筢子说,“光这两层院子就得不少的花销,这紧接着还要办三宗子的喜事儿。” “这些年的收成有这两层院子和这接下来的三宗子喜事儿就差不多了,望秋这小子的事儿还得上几年,也能喘口气儿。”牛二筢子笑了一下说,“说句实话,要不是等着望春这孩子呀,望夏的事儿前两年我就给他办了,媳妇也说好了好几年了,就等着望春了。等明年春二c三月把望夏的事儿再给办了,我也就没有啥大心操了。望秋的事儿等上几年才能到时候,这几年悠跶着干也能给望秋这孩子悠跶出一层院子来。” “话是这么说,你这个筢子能闲得住?”猫春爹向牛二筢子一笑,说,“就算是孩子的事儿都办完了,这当爹娘的也安生不了,心里还是想着能多给他们挣一些进家呢。” “是啊。不过,事儿都办完了,心就全放到肚里去了。”牛二筢子说,“咱今儿都不是外人,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就前些日子,望春这小子的事儿没个着落,愁得我睡不成一个安稳觉。这几个孩子的事儿定下来了,觉也睡安稳了,饭也吃着香了。” “二筢子,今儿咱也就事儿说事儿。这个月二十六打发闺女,趁着小米她大舅在这儿,你有啥子要求,就说出来,我们几个晚晌回去就按着你的要求捉摸着去办。”猫春爹瞅着牛二筢子很高兴地说着他的心事儿,接着他的话向他说。 “没啥子要求!”牛二筢子很朗利地说,“他们那个家的家底儿咱也知道,要求个啥呀?我要是级七级八地要求些啥子,说出去了,人家不说我混蛋了呀?那边儿呢,就可着那个家的能为,扯两身衣裳缝两床新铺盖就成。真的没啥子能为,我这边儿也不争较。”说着,他看了看小米的大舅,又看了看小米,“小米这闺女有啥子要求,有啥子琢磨,就只管说。我呢,也就可着劲儿去办。” 小米的大舅给牛二筢子的话说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来卧牛岗子的路上,自己还琢磨着要给小米这闺女多争点儿东西,这个时候牛二筢子说出这样开通的话来,自己还能张口去向他牛二筢子说什么呢?打牛二筢子回来进这个屋到现在,他的很多话都是从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角度上说出来的,在他牛二筢子的心里不是光寻思着自己的这个家,还寻思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那个家。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开口向他牛二筢子提出自己在路上的那些盘算,用他牛二筢子的话说,就是混蛋了。 小米看了看大舅,回头向牛二筢子说:“我也没啥子要求没啥子琢磨,只想着咱们这两家顺顺当当地把这两宗子的事儿给办了,别落得外人家笑话就成。这个月的二十六,是我豆子哥和春梅姐两个人的喜日子,我琢磨着呀,不管那边儿的那个家再咋,都得给春梅姐扯两身像样的衣裳,给他们两个做两床新铺盖。” 牛二筢子听着小米的话,看着小米说:“闺女呀,也别太犯难为!下个月你往这边儿嫁的时候,也不用准备多少衣裳铺盖啥的。这十天半个月的,铺盖啥的,我趁着给春梅那闺女添置,就做出两份儿出来,春梅一份,你一份。你们那边那个家是啥子景儿,我都知道。我说句话,你也别往心里去。那边儿的那个家再咋,也比不了这边儿宽敞。用你的话说,咱主要是顺顺当当地把这两宗子的事儿办了,你这闺女也不能因为要给豆子把事儿办得咋样咋样的,心里着急犯难为,也不能倔着性子要跟这个家比对着。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跟一家人没比对,也没个劲儿较。那边那个家有多大的能为就使多大的能为,这边这个家会可着劲儿把这两宗子事儿办得利亮些。” 小米的大舅瞅着牛二筢子,小米以后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公爹,日子就省心多了。 “二筢子,你这话说得,让人听着心里搁劲儿。”猫春爹看着牛二筢子说。 “以后就是长远的亲戚了,各自凭着各自的能为吧,别的也没啥子说道儿。”牛二筢子瞅着猫春爹一笑,说,“亲戚间要是再两只眼睁得一样大,那就不是亲戚了。” “亲家公,这个家有你,小米交给你们,我就放一百八十个心了!”小米的大舅看着牛二筢子,很肯定地说,“有你这个通情达理的公爹,小米她受不了啥子委屈。” “亲家公,你这说哪儿去了!孩子的心,咱得操,孩子的事儿,咱得可着自己的能为去办,换上谁都一样!”牛二筢子向小米的大舅笑着说,“这当爹娘的,啥时候伸腿闭眼了,啥时候算是把儿女的心操到头儿了。话又说过来,小米以后是我们家的儿媳妇,豆子又是我们家的女婿,他们后面的那几个姊妹,也是我们家的孩子。就这两个孩子的亲事儿来说,我热别较着要豆子咋样咋样,那他们后面的那几个姊妹的日子就不过了?” 小米的大舅向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亲家公考虑的是!” “说到这儿,我倒有个想法儿。”小米看着牛二筢子,说,“有一点儿,春梅姐嫁过去以后不能分家过日子!” “分啥家呀!”牛二筢子立马就回着小米的话说,“她要是说分家过,别说你了,就连我跟她娘也不同意!他们分出去了,后面那几个姊妹偎着谁过?还让她们几个过没人管没人问的日子去?你春梅姐嫁过去,就是你们的嫂子了。老古语话咋说?嫂娘嫂娘,嫂子就跟娘一样,她们几个小姊妹以后得偎着嫂子过日子!她嫁过去了,想图轻闲过日子,门都没有!春梅这儿你就只管放心了,嫁过去以后一准不会做出这样不懂事理的事儿来!” “我也说句话,这边有弟兄三个,不管那两个兄弟以后会咋,以后我就跟着爹娘过,伺候着爹娘。”小米听牛二筢子说春梅那儿不会嫁过去之后要分开过日子,马上向牛二筢子说,“就算是那两个兄弟不管爹娘,爹娘以后的日子就有我管着。” 牛二筢子给小米的话说得愣在了那儿。 “二筢子,你就看着吧,以后你们两口子有的福享了!”猫春爹紧接着小米的话向牛二筢子说,“小米这样的闺女给你们两口子做儿媳妇,怕是你们做梦都想不到!” 牛二筢子慌忙向猫春爹点着头说:“是没有想到,是没有想到!” 坐在那儿一直不再说话的望春似乎给小米的话惊着魂儿了,他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那盒烟,先给猫春爹敬上一支,自己也噙到嘴里一支。咔哧一声响,那个打火机又在他的手上窜出火苗子,猫春爹先歪着头吸着了嘴里的烟,他也歪着头把嘴里的烟点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小米开始为豆子准备婚事儿 小米从卧牛岗子回来之后,就开始张罗着去驴堆儿集上弹棉花扯布料,大舅上两次留下来的二百多块钱可着劲儿给豆子扯了两床新铺盖的里子和面子,又扯上涤卡布料给豆子做一身中山装,然后她数了一下手里的钱,还剩七c八十块呢。这七c八十块钱再给豆子哥添置点儿啥东西呢?对,不能让哥嫂两个人还枕着破衣裳睡觉吧,再买两个枕头!她又花了十二块钱买了两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十六块钱买了一蓝一绿的两个新床单子。 置办完这些东西,天已经晌午大顶儿了。小米先是把裁缝店里给的票票儿叠在剩下来的钱里塞到贴身的衣裳口袋里,再把被里被面的料子连同两个枕头c两个被单子打个捆儿,一个膀子背着弹好的棉花,一手拎着布料捆儿往回走。 这棉花还得一趟弹,棉花一弹,就泡乎了,看着这一大包的棉花,也就十五c六斤重,只够两床盖被的被絮。八斤重的盖被够两床的,这样就还要准备两床铺被,两床铺被的被絮至少也得七c八斤的棉花,要是少了,铺被就会薄了,人睡在上面就会硌身子。不管咋的,也得让哥这辈子睡得舒坦了! 小米一路走着一路琢磨着下面还要给豆子哥添置点儿啥东西,眼看着离黄庄子不远了,忽地她瞅见前面一个走路很像蚂蚱大爷的人在慢慢悠悠地蹶蹦着向前走,这个人手里还一晃悠一晃悠拎着啥东西,这东西很像先生包的药包子。她用心瞅了瞅,没错儿,前面就是蚂蚱大爷!蚂蚱大爷这是咋的了?咋的这个时候不在家里呆着呢?咋的手里还拎着药包子一样的东西?她不由得向前喊了一句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喊,马上就站了下来,回头看了看。 “大爷。”小米见蚂蚱大爷站下来了,又喊了一声蚂蚱大爷,说,“大爷,你这是去哪儿了呀?家里人该着急着找你吃饭了!” 蚂蚱大爷在原地蹶蹦了两下,那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挠了挠后脖颈子,那只拎着东西的手向上一抬,笑着向小米说:“大爷这是去半里湾了。” 蚂蚱大爷的话让小米心里一惊,这是谁又咋的了?可瞅着蚂蚱大爷的脸色不紧不慢的,又不像是有谁咋的了呀?她紧赶几步追上了蚂蚱大爷,很迷糊地问:“大爷,你这是咋了?咋的还拎着药包子回来了?” “给你抓的药。”蚂蚱大爷把手里的药包子提到小米的面前,很作难地说。 “给我抓啥药呀?我没啥毛病呀!”小米听蚂蚱大爷说是给自己抓的药,皱起眉头紧盯着蚂蚱大爷说,“我没咋的,给我抓啥药呀?” “小米,还记得上次你胸壳廊子疼得吐血不?”蚂蚱大爷伸出那只空着的手从小米的手里接过那个布料捆儿,看着小米说,“知道张老先生给你号了脉都说些啥了吗?你身上有毛病,都是给你自己平时累出来的,委屈出来的。本来呀,你胸壳廊子好了之后就该抓着这些药吃着的,当时忙着收种,我忙得把这茬儿给忘了。在家时我不敢跟你说这些,怕给豆子他们听到了就知道换亲这事儿了。今儿你说要上驴堆儿集弹棉花,我就跟玉米扯了个瞎话儿,让她今儿晌午在家经管着那几只羊,我就去了半里湾,让张老先生依着上次给你开的药方子把药给抓了七剂。张老先生也说,有这七剂药吃了,你身上的毛病也就好得差不了多少了。知道吗,张老先生说,你身上这毛病要是不赶紧调理,结了亲就很难怀上孩子呀。” 小米一下子愣住了。 “知道吗?张老先生给你号出这毛病之后,二倔巴都不相信,说你这么小的闺女咋的会有这样的毛病呀。张老先生说是你平日里不留心,风里雨里不管冷热,身上给大寒激着了,张先生还说啥子寒湿风邪,反正我也不咋地明白。”蚂蚱大爷看了小米一眼,转过头来说,“豆子这些日子就要结亲了,我估摸着他们家过来娶你的日子也不远了。就趁着这些日子把身上的毛病调理调理吧,省得到了人家遭人家怠见。” 小米仰起头向四周围的天上看了看,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我打半里湾早就回来了,就这样在路上坐一阵儿走一阵儿等着你了。这药,还不能给豆子他们知道了是咋回事儿。他们要是知道了咋回事儿,就会怀疑出换亲这事儿来。我在路上等着你,就是想跟你商量着看这药你该咋的一个吃法儿。”蚂蚱大爷转过头来看着小米说,“依着你的想法儿,不管咋的,在豆子成亲之前不能让他知道换亲这事儿。这药,我刚才也琢磨了,就说可能上次胸壳廊子里没好透彻,这两天一累,胸壳廊子里又有点儿疼,趁着今儿路过半里湾,让张老先生又给看了看,开了方子抓了这些治胸壳廊子里的疼的药。” 小米紧瞅着蚂蚱大爷看了一阵儿,就算是亲爹,也不过这样心疼自己,别的还能咋的? 蚂蚱大爷把手里的药包子倒腾到那只拎着布料捆儿的手里,从怀里掏出那个药方子递到小米的面前说:“这个药方子从上次给你去张老先生那儿看胸壳廊子到今儿,我一直都放在身上。今儿让张老先生照着这个方子给你抓了七剂药,要是大爷身上还有钱,就让他多抓几剂了。大爷把上次你和麦子欠的药账还清了,剩下的钱就只够这七剂药。这方子大爷还放着,等哪天大爷身上有钱了,再给你抓几剂,咱一次把你身上的毛病给治给除根儿了。还有,张老先生说,最好这七剂药吃了之后,最好你能再亲自去让张老先生看看。他说你身上的寒太大了,怕是这七剂药去不了根儿。”说着,他又把手里的药方子塞进了怀里。 小米不知道该向蚂蚱大爷说啥子了,急忙向蚂蚱大爷点着头,说:“大爷,我听你的!” 小米的话让蚂蚱大爷很放心地出了一口气,说:“豆子过几天就要成亲了,新媳妇一进门,你这个闺女在这个家也呆不了多久的日子了。我估摸着呀,卧牛岗子那边年前就会把你接过去。要不,他们不会这么着急着把闺女嫁过来。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们那边比咱们还着急着娶儿媳妇呢!” “大爷,我不瞒你。这个月的二十六他们嫁闺女,下个月的二十六他们要把我娶过去,这中间就隔一个月。”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说,“他们娶就娶吧,反正我豆子哥成亲了,啥时候娶我都成。就是我这一嫁出门子去,谷子c玉米,还有麦子,不能整天守着她们了,心里又放不下。到时候呀,大爷你就多替我操份儿心。麦子吧,跟着我大舅,有我大舅守着,我倒是放心。谷子呢,平时也不爱说话,脾气有点儿迂,有个啥事儿总爱在心里放着。玉米的心要比谷子的心大点儿,心里有啥都存不住,有点儿像麦秸火儿性子,一阵儿火气上来之后,啥事儿也没有了。大爷,我知道,她们三个中间你最得意麦子。我出了咱们这个家门之后,你对谷子和麦子也多上份儿心,照护着别让她们两个受了啥委屈,别让她们两个受了别人的欺负。在家时我也不好跟你说这些,怕给我豆子哥他们几个听着。今儿也算是赶了个正好,你给抓回来的药,我按着你的说法吃。打今儿起,谷子和玉米那儿呢,大爷你也多操份儿心。” “小米呀,你就只管放心了。你们姊妹几个在大爷的心里都是亲生的孩子,下个月你就放心地嫁了,不管大爷会咋,大爷都会舍了命也不能让谷子和玉米两个闺女受啥委屈遭别人家欺负。”蚂蚱大爷听小米说下个月就要出阁嫁到卧牛岗子去,心里扑腾一下给人拽空了一样。他瞅着小米,眼里发热喉咙管子发硬着说,“你还是个孩子,这么快就嫁出去,大爷不光心里舍不得,心里还觉得疼得慌!要是咱们前些年就合到一起过日子就好了,可能豆子的亲事儿不会拖到眼下,那样的话,你就能在这个家多呆上几年。” “大爷,咱们不说这个了,这都是命!咱们回吧,豆子哥和谷子c玉米还在家等着咱们呢。”小米看了看蚂蚱大爷,心里也觉得不是啥子滋味儿。 “回吧!”蚂蚱大爷一手拎着药包子,一手拎着那个布料捆儿,蹶蹦着就先迈开了步子。 小米背着背后的棉花,看了一眼蚂蚱大爷转身后的后脊梁影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蚂蚱大爷就往回走。 “小米,这棉花也弹好了,给豆子缝结亲的铺盖有个说道儿,明儿让你二姑过来给缝。铺盖缝好了,先找几个小孩子在上面打几个滚儿,再把铺盖叠起来。老话说,小孩子在新铺盖上多打几个滚儿,小孩子身上的味儿就留在新铺盖上了,能招引着新媳妇早生孩子多生孩子。”蚂蚱大爷在前面蹶蹦着,头也不回地跟小米说着这些说道儿。 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这个说道儿,在蚂蚱大爷的身后点着头。邻居家的婶子好像也是这么一个说道儿,说等棉花弹好了,铺盖的里子面子都齐整了,就去把二姑接过来缝新人的铺盖,然后,等铺盖缝好了,再找上几个小孩子在上面多打几个滚儿,这是老辈子人传下来的规矩。 “还有,豆子是咱们家的一根独苗儿,结亲也是咱这个家的一件大喜事儿。这亲戚邻居是不是都招待着喝一杯喜酒?依着我的意思,老少爷们儿们得请,这是咱们家的第一桩子喜事儿,请老少爷们儿们在一块儿喝顿酒吃顿饭,一来图个喜庆,二来也告诉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咱们这打小没人亲没人疼的孩子照样能结亲成家!”蚂蚱大爷回头看了一眼小米。 “是啊,大爷,咱有这个心,哪有这个力呀!”小米苦笑着看了一眼蚂蚱大爷,说,“按理儿说该请亲戚邻居喝顿喜酒,可咱这个家,上下透气四面跑风,拿啥子请亲戚邻居?” “也是!这一顿酒席,就按十桌来算,咋的也得个五c六百块钱的开销。不济,三c五桌,就按着一桌六十块钱,也得三百来块钱。”蚂蚱大爷接着小米的话说,“不过,再咋,也要请个三c五桌,要不,就没有个喜事儿的样子了。” 小米点了点头,说:“是啊,咋的也得个三c五桌请。要不,就像大爷你说的那样,真就没个喜事儿的样子了。” “小米,不知道你用心盘算没有,豆子这场事儿办下来,就算是省着,也得个五c七百块钱。好在咱们家没啥子亲戚,要请,也就是老少爷们儿们。咱们村子也不大,二十几户人家,到时候就算是都招待着,一家来一个人,也就是三桌多点儿。再加上卧牛岗子送亲的c抬嫁妆的,怕是光卧牛岗子也得个三c四桌吧。这样一合计,三c五桌倒不行。还真得按着十桌客人准备着,这样就得六百块钱花了。”蚂蚱大爷向小米合计着说,“不算计还真不知道,这一算计,这六百来块钱还真得花。” 小米听了蚂蚱大爷的合计,也别说,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一准得请,卧牛岗子那边送亲的和抬嫁妆的也得招待。她向蚂蚱大爷说:“起初,我倒没有琢磨这么多,今儿大爷你这一说叨,那就请吧!” 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仰起脖子出了一口粗气说:“这笔开销倒是能回来一些,老少爷们儿们喝喜酒随份子,估摸着也能收回来二百多块钱。这样一算,咱得赔上四百来块钱。一个请字说起来倒是容易,可眼眸前儿这五c六百块钱从哪儿来呀?” “大爷,份子不份子的倒放在旁边,老少爷们儿们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就是没有份子,这个喜酒咱们也得请。我和谷子姊妹几个都要嫁人,嫁出去了,就很少跟老少爷们儿们打交道了。可我豆子哥一辈子都要在这个村子里呆着,以后还要跟老少爷们儿们长远打交道,咱不能因为这个让老少爷们儿们说豆子哥的长短。万一因为这个落得老少爷们儿们有话说了,以后我豆子哥就没法儿在这个村子里招脸行事儿了。不管咋的,这个喜酒得请老少爷们儿们。”小米看了看蚂蚱大爷,把身后的棉花包往上耸了耸,说,“今儿晚晌我去二姑家,让二姑明儿过来给豆子哥缝铺盖,顺便让二姑想办法给凑点儿。我大舅也知道这事儿了,估摸着这个星期天还会带着麦子回来,多少大舅再凑点儿,这场喜事儿也能支应过去。” “这样倒好,这样倒好。”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 两个人就这样盘算着这个月的二十六该咋的支应,不觉中已经进了村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猫春二大爷火上房一样着急了 “豆子真的要结亲了?”走起路来呆拉二怔的狗比二婶子怀里搂着一抱子柴火从柴草垛上往自家的院子回,正碰上小米和蚂蚱大爷。她瞅了瞅小米身后的棉花包,又瞅了瞅蚂蚱大爷手里的布料捆儿,很惊奇地说,“我听人说豆子要结亲了,还当他们是吃饱撑得没事儿放闲屁穷磨牙呢,原来是真实啊!” “是啊,婶子,这个月的二十六。”小米向狗比二婶子笑了一下说。 “这么快?”狗比二婶子的两个眼珠子差点儿瞪得掉脚面上了。 “婶子,还快呀!”小米苦笑了一下,说,“我豆子哥过了这个年就二十五了,整个村子跟他一般大的人就他一个人没成亲了。” “这个倒是。我是说,前几天才听说豆子相亲,这眨瞪眼就结亲了!”狗比二婶子眨磨着两眼摇了两下头,说,“从相亲到这个月的二十六,前后没一个月就结亲了?” “婶子,我都恨不得豆子哥头天相亲第二天就结亲!”小米笑着说,“等明儿你家狗蛋长大了你就知道是啥心思了!” 狗比二婶子又眨瞪了两下眼,琢磨似的点了点头,说:“也是。不是自己身上的肉就不知道疼,不是谁家的人谁就不知道着急。”说着,她又看了看蚂蚱大爷手里的布料捆儿,“这对枕头买的,还别说,你小米真有眼光,绣的还是鸳鸯戏水,好看着呢。” “啥眼光呀,就是觉得这对枕头好看,就买了。”小米随着狗比二婶子的话也看了看蚂蚱大爷手里拎着的布料捆儿,说,“卖枕头那儿好多样儿呢,看着都觉得好看,我还是看中了这一对儿。鸳鸯戏水,图个好兆应。” “等明儿我家狗蛋长大了,结亲的时候就请着你小米给掌眼添置东西了。”狗比二婶子说,“你有眼光,挑选出来的东西好看。”说着,她抬手一指蚂蚱大爷另一只手里的药包子,问,“这是谁不得劲儿了,咋还抓着药回来了?”她可能忘了她的怀里还搂住一抱子柴火,她这一抬手,整个怀里的柴火呼呼啦啦地撒了一地。 “这不是小米这两天忙活着准备豆子的事儿了嘛,前一阵子摔得胸壳廊子疼可能没好透彻,这一忙,胸壳廊子里又疼了。”蚂蚱大爷瞅着狗比二婶子手忙脚乱地弯腰收拾掉在地上的柴禾,把手里的药包子还是向上提了提,说,“这闺女,忙起来连自己的身子骨也不顾了。” 狗比的二婶子只顾着弯腰撅起屁股收拾掉在地上的柴火了,蚂蚱大爷的话也不知道她听清没有,嘴里还是模糊地应着蚂蚱大爷的话说:“这闺女就是,这闺女就是!” 狗比二婶子的话还没落音,狗比的二叔在自家的院子里扯着嗓子喊开了:“狗蛋娘,狗蛋娘,都啥时候了,锅底下连把火儿也没有呀!” 狗比二婶子一听狗比二叔的喊,慌忙着搂起地上的柴火,噗噗通通地就跑开了,嘴里还打雷一样回着狗比二叔的喊:“弄柴禾了,这就回去了!” 蚂蚱大爷瞅着慌张起来的狗比二婶子老母猪拉窝下崽儿似的往家跑,止不住摇头笑了笑,说:“这娘们儿,真有意思,平时走路愣愣怔怔的,一脚踩不死一只蚂蚁,听到狗比二叔这么一喊,比兔子跑得都快!” 小米随着蚂蚱大爷看了一眼跑得没了后脊梁影子的狗比二婶子,回头向蚂蚱大爷说:“大爷,咱们回,说不定谷子做好饭在等着咱们呢。” “回!”蚂蚱大爷又看了一眼狗比二婶子跑没了的方向,应着小米的话说。 “老蚂蚱,慢走一步。找你整个晌午了!”就在蚂蚱大爷转身要跟着小米往小米家的院子走的时候,猫春的二大爷这样一嗓子把蚂蚱大爷喊住了。 “二倔巴这是咋的了?”蚂蚱大爷停下步子,回头瞅着火急火燎的猫春的二大爷。 “找你有事儿!”猫春的二大爷大脚板子腾棱腾棱跨到蚂蚱大爷的跟前,紧瞅着蚂蚱大爷说,“满村子整整找了你一个晌午!” “找我啥事儿呀?我又能干啥事儿呀!”蚂蚱大爷瞅着猫春的二大爷满脸火烧屁股似的着急,心里也咯噔一声愣住了。 猫春的二大爷四周围看了看,然后不保险地拽起蚂蚱大爷的一只胳膊往背静的地方去。 蚂蚱大爷给猫春的二大爷拽得一个趔趄,很迷糊地瞅着猫春的二大爷,问:“到底是啥事儿呀?还这样神神道道的。” “我问你,豆子这事儿你知道底细不?”猫春的二大爷紧盯着蚂蚱大爷问。 “啥底细呀?不就是这个月的二十六豆子要成亲了嘛。”蚂蚱大爷皱起眉头装糊涂地看着猫春二大爷说,“这事儿你还一个晌午着急着找我,你问一下猫春他爹不就知道了吗?猫春爹是大媒人。” “我觉得猫春爹没跟我讲实话。”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说,“知道吗?我听卧牛岗子那边儿有人影影绰绰地说像是换亲。要真的是换亲,这个亲可不能换呀!” “咋?”蚂蚱大爷给猫春的二大爷的这句话弄得一个浑身冷汗的惊。 蚂蚱大爷的这一惊,让猫春的二大爷一下子看见了事儿的底儿。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儿,头摇着,嘴里还不停地叹着气。 “你这到底是咋的了呀?说这没头没尾的话!”蚂蚱大爷瞅着猫春的二大爷,心里哆嗦着问,“有啥屁你就快放,别跟喉咙管子里卡个热茄子似的。” “事儿到了这一步,还能说啥呀?就是说了,小米那闺女能听得进去吗?”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两手给热饭烫了一样在脸面前来回抖着说,“就算是我扫听的一点儿假也没有,为了豆子,小米那闺女就是看着眼前是个火坑,也会两眼眨也不眨地往里面跳呀!” “到底是咋的一回事儿呀?你就别这样急人了成吗?二倔巴。”蚂蚱大爷听猫春的二大爷这么一说,立马就跟猫春的二大爷急了。 “老蚂蚱,说也没用了!”猫春的二大爷摇了摇头说,“事儿都到了这一步了,能咋说?就算是说了,小米会听吗?” “说了半天了,你到底想说啥?”蚂蚱大爷紧瞅这种猫春的二大爷,蹶蹦了两下脚,火上房似的追着猫春的二大爷问。 “能说啥呀?我扫听着说卧牛岗子的那孩子不是个老实孩子,有人琢磨着说他在外面可花哨了。小米要是跟上这样的孩子过日子,就有的委屈受了。”猫春的二大爷的两只手仍热饭烫了似的在脸面前抖着,一脸的着急像小孩子爬到了井沿儿上似的,“今儿晌午满村子里找你,就是想让你跟我一块儿再去扫听扫听,扫听的落实了,再琢磨着看该咋办。咋的咱也不能让小米这闺女以后受委屈。” “二倔巴,你也是扫听得影影绰绰的,别人还是琢磨的,没个真凭实据,咱跟小米咋个说叨儿?再说了,这事儿小米她大舅也去看了,小米的大舅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那孩子有啥,小米的大舅还看不出来?本来呀,这事儿小米让瞒着村子里的人,怕豆子知道换亲不答应,就等着豆子的亲结过了再慢慢透给姊妹几个,你这一猴屁股扎钉子似的着急,我也把底儿透给你了。眼下这个村子里只有你c我和猫春爹三个人知道豆子的亲事儿是换亲,再不能往外传了。要不,豆子的亲事儿又得拖下去。”蚂蚱大爷瞅着猫春的二大爷说,“起初,这事儿我也不同意,好说歹说地劝小米,可小米死了心了要给豆子换这门儿亲,我还能咋劝?你说猫春爹没跟你说实话,那也是小米的意思,让猫春爹谁也不能说,就连猫春娘,眼下也不知道换亲这个事儿。小米就是怕豆子知道底儿了,把这门亲事儿再晃了,瞒得结实着呢。” “这闺女的性子咋的就这么个倔法儿呀!”猫春的二大爷仰头朝天上叹了一口气,说,“劝不到这闺女心里去了!” “刚才你不是说了吗?为了豆子,哪怕前面就是一个大火坑,她这闺女都会眼眨也不眨地往里面跳。事儿已经到了这步了,豆子的喜日子都定下来了,咱就琢磨着咋的把豆子的这场事儿办得喜庆些吧。”蚂蚱大爷看着猫春的二大爷,艮着头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布料捆儿往猫春的二大爷面前一提溜,说,“这个月的二十六是豆子的喜日子,还有十来天,小米开始忙活着给豆子准备结亲用的东西了。” 猫春的二大爷摇了摇头,很没了办法地向蚂蚱大爷说:“老蚂蚱,我琢磨着呀,等豆子的事儿结了,咱们再去一趟卧牛岗子用心扫听两天,扫听得清楚了,要是那孩子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咱们也放心了。要是那孩子真的跟他们村子里的人琢磨的那样,回来多安持小米几声,让她以后多个心眼儿提防着点儿,别的咱也没啥办法儿了。” “这个倒成。”蚂蚱大爷向猫春的二大爷点了点头。 “大爷,你们两个在这儿说啥事儿呢?”小米进了院子,见蚂蚱大爷还没跟着进来,心里怕着蚂蚱大爷会把啥事儿都说给了猫春的二大爷,把身上的棉花包往屋里的床上一放,回身又出来找蚂蚱大爷。她听了蚂蚱大爷的一句半截话,就瞅着蚂蚱大爷问,“啥事儿倒成?” “这豆子不是马上要结亲了吗,我这跟老蚂蚱正琢磨着想办法儿把豆子的事儿办得喜庆一些呢。”猫春的二大爷马上接过小米的话,笑了一下说,“我跟老蚂蚱正琢磨着看是不是村子里每户人家凑个十块八块的出来,帮着你们姊妹几个把这件大事儿给扛过去,老蚂蚱说这个办法儿倒成,就是不知道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会咋的一个说道儿呢。” 小米听猫春的二大爷这么说,心里倒宽松了。她向猫春的二大爷一笑,说:“二大爷,这事儿就别张罗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了,老少爷们儿们手里也都不宽敞。我自己想办法,到时候招待着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去喝我豆子哥的喜酒。” “你这闺女也,就是倔!这是一场大喜事儿,你一个人能扛下来?”猫春的二大爷很心疼地瞅着小米说,“咋的这场大喜事儿下来也得个五c七百块钱。” “二大爷,这些年的事儿都能扛了,这件大喜事儿能扛!”小米向猫春的二大爷笑了笑,回头看了看蚂蚱大爷,说,“大爷,咱们回吧,豆子他们几个都等我们两个吃饭呢。”说着,她从蚂蚱大爷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布料捆儿和那七剂药包子。 “都回吧,有啥事儿咱们回头再商量。”猫春的二大爷向小米点了一下头,看着小米这闺女,他的心里还是酸酸的不是滋味儿。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 “大爷,猫春他二大爷那样慌慌张张地找你,就说这事儿?”小米见猫春的二大爷离开了,回头看着蚂蚱大爷问。 “就这事儿,说想让我跟他一块儿挨家让老少爷们儿们给咱们这个家串钱,把豆子的亲事儿办得喜庆点儿。”蚂蚱大爷顺着猫春的二大爷的瞎话扯开了。他能咋的跟小米说呀,说猫春的二大爷扫听着卧牛岗子那户人家的那小子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在外面很花哨?那不是往她小米心里灌酸水子吗? “猫春他二大爷也是好心呀!”小米信了蚂蚱大爷的瞎话,回头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去的方向,出了一口粗气说,“这些年他没少心里记挂着我们姊妹几个,虽说没帮上啥子大的忙,平时过来看看我们姊妹几个,也让人心里热乎。” “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实诚!”蚂蚱大爷接着小米的话,看了看小米说。但是,二倔巴的扫听一直像个大石臼子头似的堵到了他的心里,万一这二倔巴扫听的是真的,以后小米这闺女就要过哑巴吃黄连的日子了,苦也好,委屈也好,就自己咽到心里忍着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进了院子,谷子在院子里收拾着晾在那根晾衣裳绳子上的衣裳,豆子正坐在那个木墩子上吸大炮筒子。院子里的那几只羊大概是因为一个晌午没看到蚂蚱大爷了,这个时候一瞅蚂蚱大爷回来了,都仰起头冲着蚂蚱大爷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咩咩地叫。这个时候,玉米从羊圈里拎出半箩筐的羊脚粪啥的奔着沤粪池子过去了。 蚂蚱大爷见那几只羊冲着自己像小孩见了娘似的叫,就蹶蹦着先走到那几只羊跟前,挨个儿用手摸了摸羊头,还轻轻地在羊头上拍了拍。有两只羊竟然把身子依到了蚂蚱大爷的腿上,来回轻轻地蹭。蚂蚱大爷蹲下身子搂了搂这两只羊的仰脖子,脸还贴着这两只羊的头来回轻轻地蹭了蹭。这两只羊给蚂蚱大爷这样一搂一亲,高兴得像小孩子吃到了娘从集上买回的水果糖一样,在蚂蚱大爷的身边儿向蚂蚱大爷轻声叫着蹦了几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邻居家婶子 谷子回身瞅见小米手里布料捆儿,脸上高兴出花儿来了,当她瞅见小米另一只手里的药包子时,脸上的花儿一下子跟酷霜打了一样,眉头也一下子皱了起来。她紧盯着小米手里的药包子看了一阵儿,然后用手一指药包子,不敢相信似的问:“大姐,这又是谁咋的了呀?” “大姐也没啥儿,就是觉得这两天胸壳廊子里又有点儿疼,怕是这两天给累着了。赶在给豆子哥准备亲事儿这阵儿,大姐怕累趴下了,就顺路去半里湾让张老先生开了几剂药。”小米把手里的药包子向上一举,笑着向谷子说。 豆子一听是小米自己胸壳廊子里又疼了,一屁股从那个木墩子上站起来,把手里的炮筒子尾巴一扔,冲着小米就奔过来了,嘴里着急地问:“疼得厉害吗?张老先生咋说?” “哥,也没啥。张老先生说不打紧,有这几剂药吃了,胸壳廊子里没好透的伤就能除根儿了。”小米笑着向豆子说,“疼倒是不咋的疼,我是怕赶上这几天忙累得疼厉害了,就顺路去了半里湾。再咋,赶在你的大喜日子上,我不能疼得睡到床上去。” 豆子听小米说没啥打紧的事儿,心里松快了不少。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开始嘀咕起来,小米从没把自己的身子骨当回事儿,没啥打紧的疼她会扛着,不会去半里湾找张老先生给抓药的。是不是她胸壳廊子里疼得厉害,怕说实话会让姊妹几个担心?嘀咕到这儿,他不禁紧盯着小米,问:“真的不打紧?” “哥,你寻思啥呀!真的不打紧,是我恐怕这些日子给你忙亲事儿忙得疼厉害了,这才顺路去了半里湾。”小米紧盯着豆子,着急了一样说,“万一给忙得疼厉害了,你这事儿谁帮着忙去呀?这不,今儿晚晌我还要去二姑家,让二姑明儿来给你缝结亲的铺盖。明儿二姑缝着,我还得去趟驴堆儿集,今儿弹的棉花只够两床盖被的,铺被的棉花得明儿弹去。” “晚晌让谷子去一趟二姑家,你就在家歇一个晚晌。”豆子听小米这么说,立马不同意小米晚晌去二姑家了。 “那不行!”小米马上就答应豆子的说法儿,“还有老多的事儿要跟二姑说叨呢。” 就在小米和豆子说着晚晌要去二姑家的时候,小米邻居家的婶子怀里抱着一身新衣裳和一个新被单子一脸笑模样地进了小米家的院子。 “婶子?”小米很惊奇地瞅着邻居家的婶子。 “婶子家也没啥,听说豆子要结亲了,给豆子买了身新衣裳和一个新被单子,算是婶子给豆子添点儿箱。”邻居家的婶子走到小米跟前,把怀里的新衣裳和新被单子面前一递,说,“也别嫌弃这衣裳料子不咋的。” 小米忙着抬手去接邻居家婶子递过来的衣裳,可两只手里还拎着布料捆儿和药包子,就忙喊着豆子把婶子添的箱给接过去,嘴里很承情地向邻居家的婶子说着感激的话:“婶子,谢你和叔了!” 豆子接过邻居家的婶子的添箱,谷子从小米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布料捆儿和药包子。 “说啥子谢呢,这闺女。婶子想给豆子多添两身儿,可咱们这样家底儿,有这个心没这个能为,就凑合着给豆子添了一身儿,随手又给买了个被单子,你们姊妹几个也别嫌弃婶子添的少了。”邻居家的婶子笑着说,“别的也帮不了你们这姊妹几个啥,给豆子添身儿衣裳买个被单子,也是婶子的一份心。” “婶子,你破费就让我们姊妹几个心里过不去了。”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说。 “都是这乡俗,我估摸着这两天过来添箱的老少爷们儿们不会少了。”邻居家的婶子笑着说,“平日里走得近便的邻居,这个时候咋的也会来给添点儿啥,哪怕是一双袜子一双鞋。” “婶子,说句话不怕你笑话,前些年一来我们姊妹几个小,二来家里也紧巴,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儿啥的,我们姊妹几个也没出头露面。这个时候就是人家不添点儿啥,我们姊妹几个也说不出啥子来,因为以前没跟人家有这样的过往。”小米让着要邻居家的婶子坐下来歇会儿,说,“婶子,你坐会儿,还有好多的事儿我也不明白,想跟你唠扯唠扯。” “晚晌吧。晚晌得空儿我就过来,要么你有啥不明白的地方过去问我一声也成。”邻居家的婶子没有坐的意思,笑着向小米说,“家里几个狼羔子猴崽子在闹哄呢,说今儿赶集没给他们捎点儿东西回来,一个个的还跟他爹耍小脾气儿呢。你叔那个人,就一张破嘴还说不到点子上去,几个狼羔子猴崽子没一个怕他的。几个狼羔子猴崽子在家里耍脾气儿,我这不得回去收拾他们去?要不,这顿饭你叔就别想吃得安生了。”说着,她就往外退着身子要走。 小米送着邻居家的婶子,笑着向婶子说:“你家我那几个兄弟,也挺有意思,招人疼。” “啥招人疼呀,整天淘得我两个耳朵眼儿都吱吱地响。家里有这几个狼羔子猴崽子,还真不如养几个闺女。你看你们家,多好,几个姊妹都这样懂事儿,没见有啥吵闹的地方。你看我们家,每天只要一睁开眼,就跟鸡窝里捅了一棍子似的,那个吱哇地叫个没停的时候。”邻居家的婶子摇了一下头说,“这个叫着屙屎,那个喊着撒尿,鸡屁股大的事儿都能吵得满院子都是。你叔倒好,他还不嫌烦,没事儿还逗腾他们几个。” “我叔,就是一个小孩子脾气。”小米笑着说。 “我呀,整天给他们爷儿几个吵得整个头轰轰地响,跟要炸了似的。”邻居家的婶子没办法儿似的说。 “婶子,这都是你的福气。等他们都大了,你就省心多了。”小米说。 “啥能省心呀?你们家就豆子一个就这样费了老大的劲儿,我们两c三个,到时候还不把我给愁死呀”邻居家的婶子摇着头说。 “婶子,哪能跟我们家比呀!我们姊妹几个没爹没娘的,作这个难也是该着的事儿。”小米马上向邻居家的婶子说,“他们几个有你跟叔在后面疼着操着心,作不了啥难!” “这个可说不准。”邻居家的婶子说,“眼下世局都在变着,还不知道到那时候世局会变成啥样呢。” “不管变成啥样,有你和叔,再变,也总比我们姊妹几个好多了。”小米说,“我们这姊妹几个,从小到眼下,谁也靠不着。要不是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帮着支应着,就没的日子过了。好在眼眸前儿豆子哥的事儿算是准成了,以后的日月就好过些了。” 小米和邻居家的婶子站在门口说了一阵子的话,这才回到院子里。 “老少爷们儿们过来添个箱也是常理儿,多少辈子的老少爷们儿们都这样。家里有大能为的就多添一件,没啥大能为的就少添一件。不管多少,也不管好坏,都是老少爷们儿们的心意。”蚂蚱大爷离开了那几只羊,在院子里瞅着小米说,“小米,赶紧着吃饭吧,晚晌还有晚晌的事儿呢。” 小米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就觉得吧,这些年这个家没跟人家有过这样的往来,虽说这添箱是村子里的习惯,咋的心里都感到接人家添的箱不踏实。” “小米,想那么多干啥,前些年你们都还小,家里又不是多景气,老少爷们儿们能跟你们姊妹几个计较这些?”蚂蚱大爷看了看小米,说,“晚晌你去你二姑家一趟,豆子跟谷子去地里看看晒的粉面儿也该干了,收回来吧。玉米晚晌就把羊赶出去放放,外面的草不多了,把羊赶出去也就是让它们遛遛腿儿。别在圈里圈出啥子毛病来。刚才咱们回的时候,二倔巴不是跟你说想让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给串点儿钱吗?我就琢磨着让二倔巴把老少爷们儿们都找到一块儿捉议捉议,看这事儿该咋办。” 小米一听蚂蚱大爷这样的打算,立马就不同意了,说:“大爷,这事儿也就别张罗老少爷们儿们了。这两天看,要是二姑家真能帮一点儿,大舅回来再帮一点儿,这事儿也就能利利整整地办过去了,用不着张罗老少爷们儿们费心思了,老少爷们儿们手里也都不宽敞。” “小米,都先吃饭吧,反正我琢磨着众人抬夯,夯得实诚。”蚂蚱大爷瞅着小米说,“吃过饭我就跟二倔巴说叨说叨,不管咋,二倔巴在这个村子里说话还有点儿动静儿。” 豆子和谷子每人端了两碗饭出了灶房,豆子把一碗递给了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一见豆子把饭给自己端到了脸面前儿,慌忙着把两手在身上膏了膏,向豆子一笑说:“你看,我这还没有洗手呢。”说着,他把饭接了过来。 豆子把手里的饭递给蚂蚱大爷之后,就端着饭碗出了院子,自个儿蹲在院门口吃饭了。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这样不声不响地出了院子,自个儿蹲到院门口吃饭,眉头皱着看了看小米,心里琢磨着豆子今儿是不是看出啥子来了。 谷子把一碗饭递给了小米,自己端上一碗就蹲在了小米的身边。 小米从谷子手里接过饭碗,也瞅着豆子心里犯迷愣,今儿豆子哥是咋的了?是不是心里怀疑那七剂药了?还是看着这样为他的事儿破费,心里疙瘩了?她回头瞅了一眼蚂蚱大爷,正碰上蚂蚱大爷皱着眉头瞅她。她不由得向蚂蚱大爷摇了摇头,然后向蚂蚱大爷一努嘴儿,示意蚂蚱大爷去跟豆子探个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蚂蚱大爷的合计 蚂蚱大爷端着手里的饭碗,蹶蹦着就朝院门口去里,嘴里还喊着豆子:“豆子,咋的坐院门口吃饭了?本来大爷还有事儿要跟你说呢。” 豆子回头看了一眼蚂蚱大爷,从院门口站了起来,回过身子又进了院子,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有啥事儿?” “回院子大爷跟你说。”蚂蚱大爷给豆子这一问弄得心里咯噔一下懵了,自己这个时候有啥事儿要跟豆子说呀。他像豆子缓了一句话,给自己在心里找个说道儿。 豆子还真以为蚂蚱大爷有啥子要紧的事儿要跟自己说叨,一直紧瞅着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又回身蹶蹦着走了几步,找了棵树一靠,整个身子就蹲了下去,整个心里却在轱轱辘辘地转个没停。 豆子在蚂蚱大爷身旁蹲了下来,顺手拽了一根劈柴坐在了屁股下面,两眼紧瞅着蚂蚱大爷,就等着蚂蚱大爷要跟自己说事儿呢。 蚂蚱大爷瞅着豆子拽了一块劈柴坐到了屁股下面,心里马上就有了说话的说道儿。他看着豆子,皱了两下眉头,像是要说的事儿经过他在肚子里颠来倒去地思摸过了,自己又拿不定主意。他又咂磨了两下嘴,说:“这事儿呀,我琢磨着还是不跟你说了。” 豆子给蚂蚱大爷这句话说得云天雾罩了!他紧瞅着蚂蚱大爷,心里迷糊着,蚂蚱大爷到底想跟自己说啥事儿呀? “豆子呀。”蚂蚱大爷眨了一下眼,笑了一下,说,“眼看着你要结亲成家了,大爷虽说跟你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还不长,打心眼儿里说吧,就是这不长的日子,大爷心里踏实多了” “大爷,你这是在说啥呀!” 豆子以为蚂蚱大爷要跟他说在他结亲之后蚂蚱大爷又该咋的过日月了,蚂蚱大爷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急忙拦住了蚂蚱大爷,说,“大爷,你这是往哪儿想了?再咋,咱现在是一家人了,以后还是一家人!别老是往远的地方寻思!” 蚂蚱大爷本来说那句话是没啥子寻思着就信马由缰地往前说,说到哪儿就是哪儿。这话给豆子这样一堵一截,一下子倒把他的心里堵得满满的了,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豆子对自己是这样的心思。起初他还想呢,豆子结过亲,要是单分着过日子,小米再嫁了,自己就跟着谷子c玉米还有麦子。要是谷子和玉米不同意,自己就还回那两间破房子里去。不过,这几个闺女的忙,自己还得往下帮。哪怕是到自己还有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天,就为着小米这闺女,就为着麦子那丫头,只要自己还能动弹,这几个姊妹自己还得帮,自己实在动不了,那也就算了。今儿豆子这么一说,他的心不光是给豆子的话堵满了,还觉出了一阵子的疼来。他瞅着豆子看了看,绷一下嘴,又咬了一下嘴唇,点了一下头说:“豆子,好孩子!大爷这辈子就算是活到今儿,死了也能把眼闭上了。” “大爷,你说啥子呀!”豆子紧接着蚂蚱大爷的话怪罪似的说。 小米一开始还担心着蚂蚱大爷别把事儿说漏了嘴,就一直在瞅着蚂蚱大爷。见蚂蚱大爷扯出这样的话来,她心里也是一疼,是啊,自己嫁出去以后,蚂蚱大爷心里是有顾虑,虽说这些日子豆子哥和谷子c玉米都对蚂蚱大爷也够十成儿,可豆子哥他们三个都不爱讲话,就显得薄了点儿,难免会让蚂蚱大爷心里多想了。听豆子哥这么一说,她心里一下子也宽敞了,以后蚂蚱大爷也能踏实地和豆子哥他们几个一起过日子了,自己嫁过去也就放心多了。她看着蚂蚱大爷一笑,说:“大爷,你想多了!我豆子哥不是说了吗?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以后还是一家人。不管再咋,这个家不会撇下大爷你不管不问的!因为这姊妹几个现在都是你的孩子,以后还是你的孩子!” “小米。”蚂蚱大爷看了一眼小米,硬着喉咙管子说,“大爷知道你们姊妹几个心里拿大爷当亲人了,大爷刚才是把话信口说到这儿了。其实,大爷心里没这个意思。”说完,他低下头,呼呼噜噜地喝起了碗里的面汤。 豆子瞅了瞅蚂蚱大爷,又瞅了瞅小米,回头吃起自己的饭来。 小米看了一眼豆子,说:“哥,这两天把芝麻卖了吧。卖一半,留一半榨油。原来我打算着卖一多半,多少留点儿榨油就成了。这嫂子眼看着就要进家了,再也不是咱们姊妹几个过日子了。咱们姊妹几个过日子,嘴上委屈点儿也没啥。有嫂子了,咱不能让嫂子陪着咱们嘴上受委屈。嫂子他们那个家,有吃有穿的,来到咱们这个家就够委屈的了,咱要是再从嘴上这么抠着,嫂子在这个家里就更窝屈了。” “今年的芝麻倒好,粒儿饱,瘪子少,估摸着五斤多点儿芝麻就能榨出一斤油。”豆子抬头看了一眼小米,“今年这一亩地的芝麻,也有个二百来斤吧。” “那就卖一百斤留一百斤,明后两天就去卖了吧,也把油给榨回来。这喜事儿上调个凉菜浇个热菜的,也得用些香油。”小米向豆子说,“香饼回来这个冬上包菜角子吃,反正今年晒的干菜也多,香饼包菜角子就省得就菜了。” “明儿卖吧,今儿晚晌把粉面儿收回来。”豆子向小米点了一下头说,“这几天要是人们开始支锅下细粉就好了,四百多斤粉面也能下出五百来斤细粉来,七c八毛钱一斤也能应点儿急。” “不到腊月谁支锅下细粉呀。”小米说,“要是有人收粉面儿,就卖粉面儿吧。”小米说。 “卖粉面儿多亏呀,要比卖细粉少卖百十块钱去。”豆子不同意小米的说法。 “亏就亏吧,家里急等着用钱,别的还有啥办法。”小米心里也清楚,四百多斤粉面儿下出细粉能卖四百来块钱,要是卖粉面儿,也就三百块钱上下。可是,豆子哥成亲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等不得呀。要是二姑家能帮着借点儿,大舅能再想点儿办法,这场事儿倒能支应过去,粉面等下了细粉再卖也成。可是,二姑家还不知道手里咋样,就算是有,怕是也宽敞不了。大舅那儿,打心眼儿里说,自己倒不愿意难为他,这些年大舅已经够呛的了,眼下还有麦子在跟着他,麦子的吃穿住用都有他担着,他也够难为的了。要是芝麻和粉面儿能把豆子哥的这场事儿支应过去就好了,可是,就算是把芝麻和粉面儿都卖了,支应这场事儿还是短呀。那几只羊,眼下还不是时候,过来收羊的人也少,要是有收羊的过来,再卖几只羊,这场事儿呵呵闪闪的也能支应过去。那就先把芝麻和粉面儿先卖了,有收羊的过来就再卖几只羊。她这样想。 “小米。”豆子看了一眼小米,想说啥子又咽了下去。 “哥,就听我的安持吧。等嫂子进家了,这个家的啥事儿都有你跟嫂子商量着来了。”小米看着豆子,说,“到那个时候,我跟谷子我们姊妹几个就只管干活了。” “小米,哥说句话。”豆子抬头看着小米,说,“哥这亲事儿,你也别太费心思了。明儿二姑要是来了,我跟二姑说叨说叨,要二姑回去跟二姑父商量着看多想点儿办法儿。还有,这两天晚上我到几家老少爷们儿们家里看看,商量着要老少爷们儿们帮衬着点儿。大舅那儿就不用说了,这个星期他带麦子回来,多少会给筹点儿来的。这样一算计,用不着眼下就急着把粉面儿卖了,到腊月间儿多少能多卖个百十块钱,也就多堵百十块钱的窟窿。要是实在筹不出多少,到事儿头上,让老会计跟着到驴堆儿集上去一趟,让他做个担保,肉呀啥的先赊着,腊月间儿就还人家。我琢磨着这样也成。” 蚂蚱大爷听着豆子和小米的说话,心里也是咯咯噔噔的,这个时候自己能帮这姊妹两个啥子呀?说起来自己眼下跟这姊妹几个一起过日子了,可是,在别人的眼里自己还是一个老光棍子,跟谁张口借点儿啥都不是那么容易,自己又没那个帮这姊妹几个的能为。他仰头喝光了碗里的面汤,摇头看了看豆子和小米。今儿晚晌就依着自己刚才的说道儿,卖上这张不值钱的老脸,去找上二倔巴,再把老会计也找上,捉议着村子里挨户给串点儿钱粮,不管能串上来多少,总能帮这姊妹几个解点儿眼眸前儿的急。 “哥,咱自己能筹多少是多少,尽量别张罗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小米看着豆子说,“赶在这个时候,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的日子也都紧巴。就算是有的人家把芝麻卖了,粉面还没下成细粉,一家人一年了,都瞅着芝麻卖的这点儿钱呢。咱们张口了,人家不帮也不是个理儿,帮吧,又没那个能为。咱张开这个口了,老少爷们儿们也就犯难为。”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三口两口就把碗里的面汤呼呼噜噜地喝了个净光。 蹲在小米跟前的谷子和玉米一直在听着豆子和小米的说话,这个家有小米,以前不用她们姊妹两个操心,啥事儿小米都能收拾得停停当当的。今儿她们看着小米这样为豆子的亲事儿犯难为,两个人心里也不安生了。可是,她们两个又能有啥办法呀?只能这样瞅着小米。 蚂蚱大爷从那棵树前儿站起身来,蹶蹦着就把手里的空碗送到了灶房。从灶房出来,他把嘴一抹,看着小米他们几个说:“晚晌你们几个就依着我刚才说的,小米该去你们二姑家就去你们二姑家,豆子跟谷子去把粉面儿收回来,玉米把羊赶出去遛遛腿儿。我这就出去转悠转悠,这事儿你们姊妹几个也别太焦心了。”说完,他就蹶蹦着出了院子。 小米见蚂蚱大爷要出去,想拦住蚂蚱大爷,可是,还没容得上她张嘴,蚂蚱大爷已经蹶蹦出了院子。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向豆子说:“蚂蚱大爷也为这事儿愁心了!” 豆子听着小米的这话,瞅着蚂蚱大爷离去的后脊梁影子,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蚂蚱大爷是个好大爷!” “哥,以后咱应该更好好地待他,让他心里始终觉得跟着咱们姊妹几个心里暖和。哪怕是我和谷子c玉米几个都出阁了,也算是我求你了,你也不能慢怠了蚂蚱大爷。”小米紧盯着豆子说,“大爷这是在掏心窝子对咱们姊妹几个,哪怕咱们以后的日子没个翻身,就算是苦,也要带着他蚂蚱大爷,咋的不能把他给丢了!”说着,她转头看了看谷子和玉米,向谷子和玉米说,“这个时候有大姐,蚂蚱大爷的缝缝补补浆浆洗洗有大姐支应。以后大姐要是出门子了,蚂蚱大爷的缝缝补补浆浆洗洗都在你们两个身上了,不管你们姊妹两个多累,都不能让蚂蚱大爷跟以前一样,穿没个穿相。以后就算是咱还没能为给他常添置新衣裳,你们两个也得让他穿得干干净净的!你们两个一定要记住大姐的话,大姐出阁了,有你们两个。谷子再出阁了,就有你玉米了。” 谷子和玉米两个人向小米点了点头,说:“大姐,我们都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豆子大婚 农历的十一月二十六的这天早上,黄庄子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得有一个多时辰,这让三村五邻的人们都翘着脚趾头巴察着两眼朝黄庄子看,这黄庄子谁家这样雾腾,这炮仗炸得,赶上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大屁筒子黄老麻的屁那么长了。黄老麻一步一个屁,走十里路放十里路,走百里就放百里,扑扑腾腾的没个歇。黄庄子这挂炮仗,响得一个时辰还要多,赶上黄老麻走上几十里路还不止。有知道信儿的人说这是黄庄子爹死娘嫁人的豆子娶媳妇,这个信儿可把人们给惊着了,不少人差点儿嘴下巴掉到地上去。豆子他们那个家谁不知道,姊妹几个把日月熬得透气又跑风的,竟然能娶上媳妇了?这是谁家的闺女还不嫌穷,要往这个火坑里跳?又有人说豆子娶的是卧牛岗子牛二筢子家的闺女,这可把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儿们炸了营了,卧牛岗子牛二筢子可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人家,咋的会把闺女嫁给豆子这样一个穷得拉屎狗都不会给舔腚的小子呢?是不是牛二筢子哪根弦儿绷错了? 豆子婚事儿上放的鞭炮把十里八乡的人惊着了,排场更是让黄庄子的老少爷们儿们瞪了眼,就算是以前的地主老财,怕是也弄不来这样的排场,大鱼大肉可着整个桌面子往上堆,一张桌子上一塑料壶草庙县酒厂酿的散白干,让老少爷们儿们敞开了肚皮喝。 蚂蚱大爷蹶蹦着两腿挨个桌子招呼着老少爷们儿们要放开肚皮吃放开肚皮喝,今儿酒肉都管个过瘾。有人不明白豆子他们家今儿咋的会摆出了这个排场,蚂蚱大爷压低了声音告诉老少爷们儿们,这话不能让卧牛岗子来的抬嫁妆的人听见了,说这待客的酒肉都是卧牛岗子牛二筢子趁着黑夜手扶拖拉机送过来的,还有这待客的馒头,都是牛二筢子蒸好了的,另外还给豆子他们家送了三袋好面和五袋麦子,说凑合着年前年后能接上明年的麦季儿。小米的二姑还拿出了三百块钱,说是给豆子添箱了,再加上小米的大舅送回来的一千块钱,另外还有老少爷们儿们串上的二百五,一千五百多块钱。有这些钱和酒肉,这个场面还不雾腾?小米的大舅觉得没爹没娘的孩子熬到这一步不容易,心里高兴,一咬牙一跺脚,就给放了这一百多块钱的炮仗。 “豆子有了这样大方的丈人,以后的日子很快就能翻身了!”老少爷们儿们听蚂蚱大爷这么一说,有人手里端着酒盅子有些眼馋似的说。 “小米的大舅给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用这炮仗出了一口气!” “今儿豆子这事儿办得是喜庆,就是有一点儿让人心里怪疙瘩的。豆子他爹死了,可豆子他娘还活着,这豆子成亲,她也不露个脸儿瞅瞅?” “听说小米去接她了,她没那个脸回来见这几个孩子!” “你别说,小米这闺女想得是周到,心里气归气,赶着这事儿,该去接还去接。她没脸见这几个孩子,那是她的事儿,孩子做到了,她也怪不得这几个孩子。” “这几个孩子,没她,不照样能混得成亲了?她要是到这个场面上来,那脸上能挂得住?这个场面还不跟扇她大耳刮子似的!” “不说她!今儿是豆子这孩子的大喜事儿,说她闹心!” …… 有两张桌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们这个时候喝得热闹了,猜拳行令的声音叫得能听出几里路远。桌子下面那几条上次贼没给偷走的狗也给这样的声音吓得夹着尾巴在地上小心地找着主子都年把半年吃不上一次的荤腥儿。几只外村子的狗给这样的喜事儿香味儿引来了,但是,打雷一样的猜拳行令的声音又把它们吓得不敢往村子里进,只好急得喉咙管子里钢钢唧唧地发出委屈的呻吟,流着口水围着村子来回打转转儿。 “二老歪,又输一个吧!服不服?”桌子上有人这样叫嚷着。 “不服!”被喊成二老歪的家伙粗着脖子红着脸,瞪着两只给老白干拱得有些发直的眼,很硬气地嚷着。 “不服咱就接着来!再来两票,十六个酒,成不?” 问二老歪服不服的家伙很得意。 “别说两票,十票都成!”二老歪还真不服气。 “驴脸,你今儿是想把二老歪灌趴下了!”旁边一个人向这个问二老歪服不服的家伙提醒着说,“你要是把二老歪灌趴下了,当心他女人饶不了你。” 被喊成驴脸的家伙一笑,说:“让他女人来吧,今儿把他们两口子一起灌趴下!” “你就吹吧!怪不得人家叫你驴脸。”旁边的那个家伙笑着说。 “驴脸,让二老歪歇会儿,我跟你插个曲儿,四票,输一个喝一个,不等,不欠,不挡,不代,成不?”坐在二老歪旁边的一个爷们儿见这个时候二老歪两个眼皮开始往下耷拉了,拦了一下驴脸伸出来的手说,“今儿豆子这喜事儿是咱们整个黄庄子的大喜事儿,咋的也不能光让二老歪喝好了,我也得陪着你驴脸,让你驴脸也喝好了。” “谁怕谁呀!不就插个曲儿吗?四票就四票!说不定我再高兴了,咱们还来八票呢。”驴脸也上了劲儿,开始“六、六、八、八”地喊起了拳。 驴脸的拳喊得很有气势,惹得周围的桌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们也跟着喊起拳来。 猫春的二大爷也来回劝着老少爷们儿们要多吃多喝,他瞅着老少爷们儿们脸上的那股子高兴劲儿,心里却酸得能拧出醋来,他们哪个人知道豆子这亲是咋的成的呀!他在整个饭场子上来回转了两圈儿,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那个灶棚子下帮着驴堆儿集上开饭店的胡厨子前后上下地忙着的小米,小米忙得很开心,也很踏实。这闺女,还是个孩子,为了豆子,就这样要把自己舍出去了。 屋子里有些娘们儿在闹闹哄哄地说些老娘们儿才会说的话逗着豆子的新媳妇,啥子晚上就要跟豆子亲嘴啦,明儿早上就不再是闺女啦,明年秋后就能生孩子啦……反正都是些老娘们儿活计篓子里的话。 院子里的孩子叽叽喳喳地蹿来蹿去的,纷纷嚷着说新媳妇长得很好看。还有孩子把刚才捡来的没有放响的鞭炮剥开了一点儿头儿,火一点,鞭炮泚出火苗子,抬脚对准了火苗子猛地一踩,脚下就是嘭的一声响。旁边有个孩子大概脚向下踩的时候没照准,给剥开的炮仗蹿出的火苗子泚着了脚脖子上的裤腿,引得旁边的孩子慌忙着解开裤子掏出小鸡子对着这个孩子的裤腿泚起尿来,还轴着嘴巴吹着口哨子,嘘嘘的哨声很像下面小鸡子泚尿的声音。 “胡师傅,你就别给我们姊妹几个省着,反正也就这几桌客人,准备的东西足着呢。”小米在那个灶棚子下洗着盘子碗,抬头向灶上的胡厨子说,“老少爷们儿们一年也见不了啥荤腥儿,今儿就让他们敞开了吃一顿!” 灶上的胡厨子很不明白似的看着小米笑了一下,这样的场合自己也经过不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方的主家。给别人家做这个场面的时候,主家大多会把准备的荤菜先给自己看上一眼,然后说出会有多少客人,自己再根据荤菜的多少让他们准备多少青菜凑份子。这姊妹几个,这个席面都赶上那些大户人家了,几乎满桌子看不到啥青菜了。 就在这个时候,蚂蚱大爷蹶蹦着从送亲坐的那一桌回来了,他喊了一声小米。 小米不知道蚂蚱大爷有啥事儿了,起身甩了甩两手的水,随着蚂蚱大爷进了灶房。 “小米,抬嫁妆的封子都封好了吧?”进了灶房,蚂蚱大爷瞅着小米问。 “封好了。昨个晚上都封好了,每个封子里面三块钱。”小米不明白地看着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摸索着从贴身的衣裳里掏出一个大红纸包子出来,递到小米面前说:“咱们封的封子待会儿就别上了。这是送亲的给的,说是牛二筢子把抬嫁妆的封子都封好了,待会儿就给抬嫁妆的上这个封子,每个封子里面是五块钱。” 小米一下子愣住了,这场喜事儿,桌面上的菜大多都是牛二筢子送来的,就连这给抬嫁妆的封的封子,他也准备好了。这不光是娶了人家闺女,整场喜事儿也跟人家办下来的差不了多少呀。等豆子哥这事儿今儿结束了,哪怕是他牛二筢子家明天来人接自己,不管牛望春那个人咋样,就冲着牛二筢子这个心思,自己也跟着走了! “小米,待会儿上大菜的时候就上他这个封子吧。每个封子五块钱,那可是他牛二筢子给咱们这个家长了大脸了。”蚂蚱大爷手里捧着那个大红纸包,紧盯着小米说,“抬嫁妆的回去一说咱们这个家每人给封了五块钱,他牛二筢子脸上也光彩了。这是他拿着他自己的东西要咱们不光为咱自己脸上添彩,也给他牛二筢子脸上添点儿光彩。” 小米从蚂蚱大爷手里接过那这个大红纸包,打开了,里面是一个个已经封好了的封子。她咬了一下嘴唇,喊了一声谷子。 谷子应声跑了进来,问小米有啥事儿。 “把昨个儿晚上咱们封的封子拿过来,你跟大爷赶紧了,把两个封子合成一个!”小米吩咐着谷子说。 “啥?”蚂蚱大爷一下子惊呆了,“这样,一个封子就是八块钱呀!就是人家大户人家,眼下也没有这样的封子呀!” “就这么着!”小米很果断地说。 蚂蚱大爷瞅着小米,这闺女,咋的一直都觉得她这样的性子很像男娃子呢?就村子里的那些小子来说,还真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小米的这个性子。 “大爷,就这样吧,别琢磨那些了。”小米见蚂蚱大爷瞅着自己发愣怔,笑着向蚂蚱大爷说,“没有他们家的这五块钱,咱不是一样要封三块钱出去吗?” “这二十多人,六、七十块钱呢。”蚂蚱大爷心疼地说。 “六、七十块钱又咋的?虽说咱们眼下没啥钱,这六、七十块钱该咱花,也得花。”小米看着蚂蚱大爷说,“就是不舍得这六、七十块钱,咱这个家一时也翻不了身呀。大爷,你就赶紧着和谷子一起把两个封子合成一个,待会儿就要上大菜了,封子也该跟着上了。” 蚂蚱大爷见小米的话没有商量的份儿了,只好依着小米点了点头。 “大舅在陪着送亲的说话,待会儿上大菜的时候,大爷,你还得安持着豆子哥去给送亲的磕头的礼节。安持清楚了,让我二姑家的那小子陪豆子哥过去。”小米见蚂蚱大爷给自己说得醒通了似的向自己点头,笑了一下又安持着蚂蚱大爷。 “小米,给送亲的磕头谢亲的事儿昨个儿晚上我就交代过豆子了。”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笑着说,“交代了好几遍呢,估摸着豆子心里也记下了。” “那好,就赶紧着把封子弄好了吧。我这还得在灶棚子下帮着师傅做饭,有个啥事儿人也好找我。”说着,小米就出了灶房。 蚂蚱大爷瞅着小米出了灶房,催了一声谷子:“谷子,快点儿吧。” 小米刚走出灶房,就有人说二老歪给喝倒在桌子下了,抱着桌子腿打呼噜呢。她一下子惊了,咋的会喝得这样了呀?一场大喜事儿,咋的还把二老歪喝到桌子底下了呢?她慌忙着来到灶房屋山前,也真是,二老歪正两手抱着桌子腿,嘴巴吐噜着打呼噜,旁边两个人架着他的两个膀子往外拽,他还不撒手了。拽他的两个人怕拽翻了桌子,只好就那样架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二老歪女人和驴脸斗酒 “咋喝成这样了?”小米瞅着二老歪问。 “不是驴脸嘛!两个人往桌子上一坐就对着吹起来了,驴脸说他能喝八两,二老歪说他能喝一斤,两个人就较上劲儿了。平时都不常喝酒,还都吹着能喝多少多少。这不,二两酒还没进肚子,驴脸把二老歪喝倒了。”旁边的人向小米说。 “喝酒叫啥劲儿呀!今儿请老少爷们儿们过来,就是要老少爷们儿们喝个舒坦,吃个过瘾。喝成了这样,多不好啊!”小米瞅了瞅桌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们,说,“接下来谁也不能这样喝了。不是小米舍不得给老少爷们儿们喝,今儿咱老少爷们儿们在一块儿图个高兴呀!”说着,她低头瞅着二老歪,“先把他两个手掰开了,弄屋里睡会儿,想办法让他醒酒。” “有醋吧!给他灌上半瓶子老醋,要不了多大会儿就醒酒了。”旁边有人很知道似的说。 “有醋,有醋。”小米听说醋能醒酒,马上答应着要人拿上一瓶子醋来。 在灶棚子下帮忙的邻居家的婶子听小米喊着要醋,立马拎上一瓶子老醋就奔过来了。 旁边立马有人从小米邻居家的婶子手里接过那瓶子老醋,掰开二老歪的嘴巴就灌。 “慢点儿灌,别跟灌牛似的!当心他的牙床子!”小米邻居家的婶子瞅着人们给二老歪灌醋,提醒着说。 半瓶子醋进了二老歪的肚子,二老歪吐噜一声吐了一口气,半口酸醋顺着二老歪的嘴角子淌到了他的脖颈子里,紧接着他咳了两声。 “还真管用,半瓶子醋就给二老歪醒酒了!”旁边有人见二老歪不再打着吐噜打呼噜了,很惊奇地指着二老歪嚷着说,“这打的还是散醋,要是成瓶子买回来的醋,一准能把他醒得能站起来腾棱腾棱地跑了!” 二老歪的手给人掰开了,然后就给人架到灶房的灶门前的柴草上放下了。 虽说二老歪不再吐噜着嘴巴打呼噜,但是,肚子里的老白干还是让他两只眼的上下眼皮像狗皮膏药见火熥了一样粘在一起,像死狗似的躺到灶门前,倒还做梦似的咂磨两下嘴巴。 “待会儿给他饮点儿水吧!”小米见二老歪睡下了,看了一眼在折腾封子的蚂蚱大爷。 “成,这个折腾好就饮他。”蚂蚱大爷向小米点着头说。 “今儿本来是个大喜事儿,这个驴脸也是,跟他二老歪较这个劲儿干啥呀?把他二老歪喝成这样!”小米回头看了一眼二老歪,叹了一口气。 “较这个劲儿也是他们高兴!不高兴他们能较这个劲儿呀。”蚂蚱大爷抬头看了一眼小米,笑着说,“今儿你就别管这个了,让他们都敞开了肚子喝个过瘾吧。” “大爷,要是老少爷们儿们都喝成这样,今儿这事儿就不喜庆了。”小米摇了摇头,说完,她走出灶房,挨着桌子交代着老少爷们儿们不能喝得趴下了。 小米刚围着院子里的桌子转悠一圈儿,灶上的胡厨子喊着要生姜和蒜苗。她立马回身冲着灶棚子奔了过去。 “生姜和蒜苗没了。”胡厨子见小米奔过来,手里的马勺往姜丝碗和蒜苗碗里一指,说,“姜丝和蒜苗还够炒两个菜的,抓紧时间再切点儿吧。” 小米往姜丝碗里和蒜苗碗里瞅了瞅,转头就喊玉米和麦子。 玉米和麦子从屋里冲出来,瞅着小米问啥事儿。 “让你们两个摘的蒜苗呢?”小米瞅着玉米和麦子问,“你们两个在屋里干啥呀?” “摘的蒜苗在灶房里呢,都洗好了。”玉米看着小米往灶房里一指。 “他们都跟嫂子闹!”麦子往屋里一指,说,“我护着嫂子不让他们闹。” “让他们闹吧,新媳妇进门三天不分老少,他们闹着显得热闹。”小米看了一眼麦子,然后就冲进了灶房去拿摘好的蒜苗和准备的姜丝。 蚂蚱大爷和谷子把封子折腾好之后,让谷子拿着那些封子,他从水桶里舀出一碗水,喊着二老歪要二老歪喝水。 二老歪给蚂蚱大爷喊得喉咙管子里吭吭哧哧地应着,可他那张嘴,跟鳔胶粘紧了一样就是张不开。 小米刚把姜丝和蒜苗拿出灶房,就见二老歪的女人像屁股上着火似的从院子外面冲进来,嘴里还喊着二老歪。 “嫂子,老歪哥喝多了,在灶房里的锅门口躺着呢。”小米见了二老歪的女人,忙笑着向二老歪的女人说。 “我听说了!小米,你说老歪这东西吧,自己没啥酒量,还吹着自己酒坛子似的,喝趴下了就该着!” 二老歪的女人向小米说了一声,就奔着灶房进来了。她一扒拉喊着二老歪要给二老歪饮水的蚂蚱大爷,腾棱腾棱照着二老歪的屁股上踢了两脚,嘴里喊着二老歪,“就这出息呀,二两猫尿就熊成了这样?” 尽管女人在屁股上踢了两脚,二老歪还是嘴里吭哧了两声,一翻身子又睡了。 “看你这出息!” 二老歪的女人见二老歪醉得不轻,撇了一下嘴,然后,她一挽袖子,冲着二老歪说,“不是驴脸把你罐成这样吗?今儿我就灌灌他驴脸了!”说完,她一转身就出了灶房,冲着驴脸就奔了过去。 蚂蚱大爷给二老歪的女人弄了个大愣怔,他瞅着二老歪的女人,就跟着二老歪的女人出了灶房。 “驴脸,是站着撒尿的老爷们儿不?” 二老歪的女人冲到了驴脸的面前,当着这老些人问驴脸。 “爷们儿!咋的了?”驴脸的舌头喝得也有点儿不拐弯了。 “是爷们儿吧!” 二老歪的女人听驴脸这么一说,向驴脸笑了一下,说,“是爷们儿,敢跟我喝不?” “一个女人,你又能咋的?”驴脸很看不起似的说。 “有你这句话就成!” 二老歪的女人排屁股坐到了二老歪坐的位置上,紧盯着驴脸说,“今儿老少爷们儿们都在场儿了,老爷们儿说话得算话!” “老爷们儿站着撒尿,说句话就是钉根钉儿。”驴脸笑了一下说。 “有这句话就成!” 二老歪的女人向驴脸说,“今儿咱俩喝!” “你们两口子绑到一块儿又有啥呀?二老歪趴下过了!”驴脸很轻视地说。 “成!今儿咱俩喝,不论酒盅子,那东西太小。” 二老歪的女人看着驴脸笑了一下说。 “论缸喝都成!”驴脸还是很得意地说。 “咱也不论缸!论缸,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管不起。” 二老歪的女人说,“咱论碗喝成不?” “成!你说论啥就论啥。”驴脸的脸上还是很看不起地笑着。 “好嘞,就论碗!” 二老歪的女人看着驴脸一笑,说,“今儿论碗我就喝死你!” “你们两口子就吹吧,一个比一个能吹。”驴脸毫不在乎地说。 “拿两个碗来!” 二老歪的女人回头向灶棚子下喊了一嗓子。 小米一听二老歪的女人要两个碗,也迷糊了。她瞅了瞅二老歪的女人,这个女人咋的了?咋的跟男人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咋的还张开要碗了?这个女人又想咋的呀?咋的喊着要碗的口气比男人还壮气呢?虽说她想不明白是咋的了,但她还是让人送了两个碗过去。 二老歪的女人把接过来的两个碗分开了,一个放到驴脸面前,一个放到自己面前,向驴脸说:“看见了吧,今儿我跟你不论酒盅子,论碗!” 驴脸这下真的驴脸了!他瞪着两眼瞅着二老歪的女人,刚才喝硬了的舌头这个时候更硬了:“论……论……碗?” “是啊,论碗。” 二老歪的女人瞅着驴脸说,“你不是说我们两口子吹吗?你不是说要跟我论缸吗?咱不论缸,今儿就论碗。站着撒尿的老爷们儿说话算话不?” 二老歪的女人把话激到这儿,驴脸下不了台阶了,硬着头皮一笑,说:“论碗……就论碗!咱先说好了,把你喝倒了……不是我欺负你!” “好!倒酒。” 二老歪的女人向驴脸一笑,喊着要人往两个碗里倒酒。 还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拎着塑料壶就咕咕咚咚把两个碗倒满了酒。 二老歪的女人要跟驴脸拼酒了,这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瞪大了两眼伸着脖子瞅稀奇了。 “这女人能喝酒?” “听说这女人当闺女的时候能喝着呢。跟了二老歪,二老歪管不起她酒喝了,就把酒给忌了。她娘家人都说她喝酒就跟喝凉水似的,咕咕咚咚一碗酒不歇气就没了!” “该不会她肚里有酒虫子吧?” “要真是这样,驴脸今儿脸就更长了。” …… “今儿咱们就喝个公道。” 二老歪的女人见人把两个碗倒满了酒,先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老少爷们儿们,然后盯着驴脸说,“刚才你喝酒了,不管你喝了多少,哪怕就一盅子,我也先把这碗酒喝了,抵上你喝的酒,然后咱俩就一替一碗地喝。”说着,她端起面前的酒碗,一仰脖儿,一碗酒一滴子不洒就进了肚了。然后,她把喝空了的碗往桌子上一放,又嚷了一声让人倒酒。 塑料壶又噗噗突突地把二老歪的女人面前的酒碗倒满了。 “公道吧!”二老歪的女人盯着驴脸,把刚倒满的酒碗端起来向驴脸一晃,说,“端起来呀,咱就一替一碗喝了!” 驴脸这个时候心里倒觉出怕来了,但是,这些老少爷们儿们面前,咋的也不能丢了自己的这张脸,病驴拉硬屎,也得拉得掉到地上噗噗通通地响!他端起脸面前的酒碗,看着二老歪的女人说:“公道!一替一碗喝!” “说好了,这酒都是钱买的,喝的时候不能洒不能漏!洒一滴子罚一碗,漏一滴子罚一碗。” 二老歪的女人板着脸向驴脸说。 “成!”驴脸答应着说。 “那好!是你先喝还是我先喝?” 二老歪的女人盯着驴脸问。 “你先喝,让你!”驴脸说。 二老歪的女人一听这话,一碗酒一仰脖儿,咕咕咚咚又没了。她把喝空了的酒碗往桌子上一放,让人又倒上了酒,然后盯着驴脸,说:“该你喝了!” 驴脸牛不喝水强按头端起酒碗,一手挠着头,脸上苦笑了一下。 “喝吧!还磨蹭个啥呀?” 二老歪的女人紧瞅着来了,催着说。 驴脸两眼一闭,喝毒药似的把那碗送到了嘴边。 院子里的人们见二老歪的女人连喝了两碗酒,脸不变色身子不晃,就是满脸满脖子地出汗,都不由得向着二老歪的女人喊好,同时,也喊着要驴脸快喝。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二老歪的女人这样有酒量,她本来想上前劝着不让和二老歪的女人驴脸拼酒,可是,瞅着二老歪的女人喝酒像喝凉水似的,一下子就愣在那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驴脸给喝驴脸了 驴脸的一碗酒总算是喝完了。虽然二老歪的女人前面就讲了,这酒喝得不能洒不能漏,但是,他面前的衣襟还是给他洒漏下来的酒弄湿了一片。他把手里的空碗往桌子上一放,整个人就开始风摆柳似的坐在板凳上摇晃起来。 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瞅着驴脸坐在板凳上不安稳了,有人就嘴里噙着饭菜喊了起来:“驴脸驴脸了吧!让一个娘们儿给喝驴脸了!” “驴脸能跟二老歪的女人比喝酒?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量了!看见没?二老歪的女人浑身都有酒漏子,喝进肚里的酒都顺着汗毛孔出来了!” “跟身上有酒漏子的人喝酒,咱整个院子里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个儿!身上长酒漏子的人喝酒,嘴里喝进去了,顺着身上的酒漏子又出来了。咱们这些人,嘴里喝多少,肚子里就装多少,能是个儿呀!” “你还别说,这些年了,老少爷们儿们还真没看出来,二老歪的女人比酒坛子还厉害!” “驴脸跟二老歪的女人喝酒较劲儿,那是小孩以为自己撒泡尿就是发大水能冲船了。你们就看吧,今儿驴脸的脸比驴脸还长!” “看,驴脸风摆柳了,待会儿就该睡地铺了!” 人们的这句话还没有落音,驴脸一个后仰就噗通一声从板凳上摔了下来。 和驴脸坐一条板凳的家伙尽管有了防备,驴脸这样一仰,他屁股下面的板凳还是给他坐得一撅,高射炮似的向着半空瞄了一下。 有人过来从地上把驴脸拉了起来,可这个时候的驴脸就跟一滩稀牛屎似的扶不起来了,整个身子都往地上突撸。 二老歪的女人瞅着驴脸一笑,一手一抹嘴,离开了桌子就进了灶房。 灶房里的二老歪这个时候已经给蚂蚱大爷灌了半碗水,嘴巴扑哧扑哧地咂磨着,但他那双眼还是紧紧地闭着。 二老歪的女人进了灶房,照着二老歪的屁股又腾棱腾棱踢了两脚。 二老歪觉不出疼了,整个身子给女人踢得鼓僦了两下。 二老歪的女人伸手拽着了二老歪的一只胳膊,身子往下一蹲,就把二老歪拽到后脊梁上了,嘴里向二老歪抱怨着说:“没这个能为还嘴不熊,吹呀!还吹呀!以后这样的场子就没你的份儿了,看我咋的收拾他们!” 趴到女人背上的二老歪哪里能听得见女人的埋怨呀,他闭着眼睛猪喘气儿似的又呼噜起来,两个鼻子眼儿里还呼噜出了一大一小的两个泡儿,随着他的呼噜一鼓一瘪地闪着。 二老歪的女人背着二老歪出了灶房来到院子里,向稀牛屎一样躺在地上扶不起来的驴脸一笑,冲着驴脸嚷了一句:“驴脸,服气不?还要跟我论缸!论碗就把你喝成这个熊样了。”说完,她把背上的二老歪向上耸了耸,背着二老歪就出了院子。 “赶紧着吧,也给驴脸灌半瓶子醋。”有人马上这样嚷着说。 有人又拿来了半瓶子醋,一手捏着驴脸的鼻子憋着驴脸张开了嘴,醋瓶子嘴儿往驴脸的嘴里一塞,立马就听得有咕咕咚咚的醋往驴脸的嘴里去了。 小米在旁边看着人们忙着招护驴脸,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这大喜的日子让二老歪和驴脸都喝成了这样!就在她看着驴脸心里觉得别扭的这个空儿,灶棚子下面的胡厨子招呼着说要上大菜了。她很清楚,这是胡厨子在提醒她该给卧牛岗子那边抬嫁妆过来的人上封子了,也该豆子哥去给送亲的去磕头谢亲了。她满院子喊了几声豆子,倒是豆子不知道啥时候回院子了。她见豆子已经在院子里了,慌忙着又喊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听了胡厨子喊要上大菜了,已经着忙着从谷子的手里把封子接了过来,两手捧着到了灶棚子下面,等着胡厨子把大菜出锅了。他瞅了瞅站在那儿准备跟着大菜去给磕头谢亲的豆子,又瞅了瞅豆子的旁边,心里忽地一愣,向小米说了一句:“你表弟呢,让他拿张席子跟着豆子过去呀!” 小米这才注意到表弟没在院子里,就向屋里喊了两句。 小米的表弟这个时候在屋里正给几个该喊表嫂的娘们儿抱着让他跟新媳妇亲嘴儿呢,听到小米的喊,几个娘们儿才放开他,他红着脖子涨着脸跑出屋子,回头说了一声几个表嫂一句——“这几个娘们儿真狼虎!” 小米见表弟从屋里出来,吩咐着要表弟把刚才豆子拜堂磕头用的新席子拿上,待会儿跟着豆子去磕头谢亲。 “我也得磕头呀!”小米的表弟马上瞪大了两眼看着小米。 “你磕啥头呀!你到时候就把席子往地上一摊,送亲的要让磕头呢,豆子哥就跪在席子上磕头。送亲的要是说免了,豆子哥也就不用跪下来磕头了。然后,你再把席子收了,就这么点儿的事儿。”小米向表弟说。 “我以为也让我磕头呢。”小米的表弟听了小米的话,挠了一下头,笑着说。 躺在地上的驴脸给人灌了半瓶子醋之后,倒是他比二老歪显得知事儿些,两个上眼皮也不像二老歪的眼皮那样给鳔胶鳔了似的跟下眼皮粘得那么紧。他眯朦着两只眼,两手不停地在地上来回划拉着,嘴里迷迷糊糊地说着话,像是说他的两只手要在地上划拉啥子尿罐子。尿罐子他还没划拉着,他屁股下面的裤子已经冒出水来了。 “驴脸给二老歪的女人喝尿裤子了!”有人马上就嚷着喊起来。 啥?小米一惊,咋的会这样呀?她瞅了一眼睡在地上的驴脸,果真他的屁股下面淌出一片水来。她满院子瞅了瞅,这个时候要是猫春的二大爷在院子里就好了。 蚂蚱大爷听人们嚷着说驴脸让二老歪的女人给喝得尿裤子了,回头看了一眼蚂虾似的躺在地上的驴脸,把手里的封子朝小米的手里一递,就蹶蹦着向驴脸奔过去了。 驴脸的整个身子软得像稀泥,蚂蚱大爷和人们拽了几下,一拽一堆。 “架到院子外面去,给他出酒!”蚂蚱大爷见驴脸的德行,当即喊着几个人,拽胳膊的拽胳膊,拎腿的拎腿,把驴脸像拖死狗似的架出了院子。 小米回头瞅了一眼驴脸,心里也犯嘀咕了,听说驴堆儿集粮站的哪个头头儿就是喝酒喝死的,不知道是人们说得邪乎了还是真的,说那个头头儿喝得顺着头上的七个窟窿往外蹿火苗子。人们给他堵上面,火就从下面屁股眼儿里往外蹿,最后给活活地烧死了。这驴脸该不会也喝得那样,鼻子眼儿里都往外蹿火苗子吧。想到这儿,她的心里猛地一紧。 “拿擀面杖过来。”人们把驴脸拖到院子外面,蚂蚱大爷向院子里喊了一声,“小擀面杖!” 小米慌忙着要谷子送出去了小擀面杖。 蚂蚱大爷他们接过擀面杖,小心着把驴脸的嘴给撬开了,然后把擀面杖门栓似的压着驴脸的两个嘴叉子。见人们把驴脸的嘴巴别得合不拢了,蚂蚱大爷又蹶蹦着从柴草垛边上捡了一根鸡膀子上的大毛,斜着眼顺着擀面杖的缝儿往驴脸的喉咙管子里拨拉。 还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驴脸背一弓,一口说不清是醋还是酒的东西从擀面杖的上下喷了出来。就这样他连喷了几口,人们这才拿开了别在他嘴里的擀面杖。 “没事儿了,找个地方让他迷糊一会儿吧。”蚂蚱大爷见驴脸喷出来的有上半盆的东西,心里扑腾一声踏实了。 驴脸身上的裤子尿得像水布袋一样,给他找个啥地儿迷糊?人们四周围看了看,说就把他架到柴草垛旁边躺着吧。 “还是把他架到灶房里的锅门口儿吧。”蚂蚱大爷说,“待会儿他要个水啥的,人方便伺候他。” “他这一身骚哄哄的,咋的能往灶房里架?灶房里还在馏待客的馍馍呢。”有人这样说。 “那也不能让他在院子外面躺着呀!”蚂蚱大爷说,“要不,把他抬到院子里去,放在灶棚子旁边儿的柴草堆上。” 几个人又像拽死狗一样把驴脸架到了院子里。 “大爷,他没事儿吧?”小米见人们把驴脸又架回到了院子里,担心地问蚂蚱大爷。 “没事儿了,酒都出来了,现在就是迷糊了,让他睡会儿就慢慢过来了。”蚂蚱大爷向小米点了一下头,问,“封子上去了?” “上去了。”小米听蚂蚱大爷这么一说,心里也轻快了不少。 “封子上去了,待会儿把抬嫁妆的打发走了,这边的亲戚邻居再有三桌就坐完了。”蚂蚱大爷松了一口气儿说,“等他们都走了,咱们就能歇会儿了。” 小米向蚂蚱大爷一笑,说:“大爷,也没啥要紧的事儿了,你就歇会儿吧,这几天也没少把你张罗。” “大爷不累。大爷也就是这么一说,要想歇着,咋的也得把豆子今儿的事儿给忙得利亮了吧。”蚂蚱大爷向小米一笑,说。 “大爷,你就挨桌子转转,让他们别喝得跟二老歪和驴脸似的,不是咱舍不得酒,喝多了他们自己也闹腾,咱们心里也不舒坦。叫他们多吃菜,今儿的菜够他们敞开肚子吃的。”小米见蚂蚱大爷仍是一身的劲头儿,笑了笑。 “成!”蚂蚱大爷向小米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蹶蹦着满院子挨桌子转悠。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依着自己的话,满脸花儿似的满院子挨桌子转悠,不知咋的,忽地她想到了下个月的二十六,那一天蚂蚱大爷还会这样满脸花儿一样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小米向爹的告慰 屋子里不时传出来老娘们儿们跟新媳妇闹腾的嬉笑声,灶棚子下胡厨子手里的炒勺碰得锅底叮叮咣咣地响,帮忙烧火的邻居家婶子把灶下的劈柴火烧得雾雾腾腾地旺,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猜拳行令的吵嚷声把整个院子喊得像集市一样的热闹。 小米来回向整个院子里看了看,打自己记事儿以来,这个院子一直都没有像今儿这样热闹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儿这样让人觉得喜庆过。豆子哥的事儿今儿算是办成了,自己的这颗心也就着实地落地儿了。谷子和玉米她们都还小,这个家一时间也没有多大的烦心的事儿,自己下个月出门子心里也踏实了。 豆子哥跟表弟两个人从送亲的那儿回来了,表弟手里拎着席筒子,跟豆子哥很高兴地说着啥话。小米瞅了一眼这哥儿俩,心里一下子说不上是啥滋味儿了,眼里还一下子热了。她慌忙着一扭身儿进了堂屋。 整个屋子里给嫂子的嫁妆占得满满的。这些时新的嫁妆,有好多式样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叫不上名堂来。卧牛岗子的牛二筢子说这样的嫁妆他定了两套,那一套等下个月的二十三c四人家就会送到这个家里来,接着二十六那个日子,自己就随着那一套嫁妆进了卧牛岗子,自己也就成了卧牛岗子的人了。小米从这些嫁妆缝儿里挤进了自己和谷子几个住的那间房子,眼里的泪水这个时候一下子也都下来了。 “小米,人家卧牛岗子抬嫁妆的要走了,都是有啥安置呀?”院子里有人喊小米。 小米慌忙着用袖子搌了搌眼泪,这个家这个时候还离不开自己呀!她几步奔出屋子,要豆子赶紧着上去挨个儿给卧牛岗子抬嫁妆的散支烟,多说几句问道的客气话。 豆子依着小米的话送走了卧牛岗子抬嫁妆的二十几口人,一嘟噜鞭炮响过之后,这个院子里也就只有小米他们这边的亲邻了。 “小米,歇会儿吧,都是咱们这边儿的亲邻了,怠慢不了!”帮着烧火的邻居家的婶子看了一眼小米,说,“这几天都脚不着地儿地忙了。” “婶子,没事儿,再咋的也得把亲邻们伺候安生了吧。”小米向邻居家的婶子笑了一下,说,“今儿这事儿都忙清了,有的是日子歇。” “这个闺女,还是个孩子,了不得!一个孩子家能把这样大的一场事儿应承下来,给人家做了那么多的席面,我还真没见过这样有能为的闺女。”胡厨子这个时候似乎也比刚才轻闲了些,他看了一眼帮着烧火的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说,“这闺女,以后是个持家的好手!” “这闺女,打八c九岁开始,就跟着她豆子哥两个人拉扯姊妹几个。马上十来年了吧,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小米邻居家的婶子抬头向胡厨子很佩服地说。 “以后谁家要是能使唤上这样的儿媳妇,那可真省大心了。”胡厨子听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这么一说,抬头瞅了一眼小米,向小米邻居家的婶子说,“赶明儿等她长大了,我帮她找个婆家。这样的闺女,就该找个好家境的婆家。” 小米在院子里支使着几个帮忙的赶紧把抬嫁妆坐的几张桌子收拾收拾,然后让着要还没有吃饭的亲邻往桌子上坐:“都赶紧着吧,都到啥时候了?眼看着天要晌午了,吃过饭怕是就要晌午大顶儿了。谁也别推别让,这一轮儿都能坐到桌子上吃饭。” 亲邻们还是推推让让地坐上了桌子。 小米见院子里的亲邻都上了桌子,又回身进屋招呼几个正跟新媳妇闹哄的同辈份嫂子。 几个嫂子一听要上桌子吃饭了,立马像老母猪瞅见了嫩白菜似的,一窝蜂出去了。 新房里只剩下小米和春梅了。 小米看着春梅,笑了一下,说:“嫂子,他们跟你闹哄,你委屈了吧!” 春梅笑着向小米摇了摇头,说:“做新媳妇都会这样,不委屈。你该忙就出去忙吧,别管我,这两天我也帮不上啥忙。” 小米回头向门口看了看,凑近春梅小声说:“嫂子,今儿你先别把底儿透给我哥。” 春梅一笑,说:“过了今儿!” 小米向春梅笑着点了点头,出去了。 院子里坐上桌子的亲邻们饿猪闹圈似的,哄哄嚷嚷地都在说些啥子。小米瞅了瞅这样闹哄着的亲邻们,向亲邻们说了话:“好了,好了。我说两句,让你们都等到这个时候才吃饭,慢怠你们了!今儿是我豆子哥大喜的日子,老少爷们儿们尽管吃个过瘾喝个正好。菜要多吃,酒不要多喝。不是我小米舍不得让你们喝酒,刚才二老歪跟驴脸两个人,都喝成了那样,我小米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今儿呀,咱们就以吃为主!” 小米的话让亲邻们不由得瞅了瞅还在那个柴草堆上躺着的驴脸。 这个时候,驴脸翻了个身儿,嘴里呜噜呜噜地说了两句啥子,咂磨咂磨嘴巴又睡了。 也不知道是驴脸又尿了还是咋的,他身上的裤子仍是滴水的透。 “老少爷们儿们,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咱们可不能有谁再喝成二老歪和驴脸这样了!”小米也回头看了一眼驴脸,堵心似的摇了摇头向亲邻们说,“今儿咱们就吃个高兴,喝个高兴!”说完,她向着灶棚子下的胡厨子喊了一声,“师傅,都坐好了,准备上菜吧!四桌。” 每桌四个冷菜和四个热菜经胡厨子的手那么一拨拉,很快就给端到了桌子上。 亲邻们甩开了腮帮子,老母猪进了西瓜地似的,窟嚓窟嚓地那个猛往嘴里逮。尤其满桌子坐的都是女人的席面,那个风扫残云的速度,绝对老母猪嚓西瓜都赶不上。 小米瞅着亲邻们满嘴圈子油乎地大口嚼着嘴里的菜,心里很舒坦。这些亲邻们,没有谁家能经常见到荤腥儿,肚肠子里整天都是寡汤淡水儿的支应着,今儿趁着豆子哥成亲的这个空儿,亲邻们也都能过个馋瘾了。 蚂蚱大爷见亲邻们给小米说得不喝酒了,只顾着筷子不放手地从桌子上朝嘴里划拉,就蹶蹦着挨桌子要亲邻们不要光顾着吃菜,酒也得喝。 有人见蚂蚱大爷这么一说,很难为情地笑着端起了脸面前的酒盅子,一仰脖儿,吱扭一声,嘴巴咧得像给破鞋底子狠狠抽了几下一样,把喝空了的酒盅子向整个桌子上的人亮了亮。 蚂蚱大爷见有人喝酒了,很满意地笑着向桌子上的亲邻们说:“小米说的是不让你们喝多了,这酒该喝还是得喝。这是喜酒,喜酒喜气。来的时候大伙儿都会说——‘喝豆子的喜酒去’。这要是不喝酒,咋的能叫喝豆子的喜酒呢。” “是,是,是。”有人马上应和着蚂蚱大爷的话说。 “那就多喝两盅子吧。”蚂蚱大爷见亲邻们喝酒了,脸上又笑出花儿来了。 “喝,喝,喝。”桌子上的人闹哄着端起了酒盅子,吱吱扭扭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能喝的就多喝几盅子,不能喝的就少喝几盅子。”蚂蚱大爷满场子瞅了瞅,笑着向亲邻们说,“喝好,吃饱!” 大概是亲邻们肚子里有垫底儿的了,有两张桌子上开始响起了划拳猜酒的叫嚷声。 小米向亲邻们瞅了瞅,这轮儿酒席结束了,豆子哥今儿的亲事儿就算忙出了个眉眼,这个家就算办成了一件比天还大的事儿了。爹在那边要是能看见今儿这个排场儿,知道豆子哥这场亲事儿的底儿,不知道心里会是高兴还是堵腾。她自己也不知道咋的忽地想到了爹,豆子哥的亲事儿有个眉眼了,也该跟爹说说吧,让爹在那边儿也放心,这个黄家的根儿不会在豆子哥这儿断了。她招呼了一声蚂蚱大爷,跟蚂蚱大爷说:“大爷,这都是这边儿的亲邻了,也没啥子远道儿的亲戚,你跟豆子哥招呼着让他们吃好喝好了。我觉得心里累得慌,想出去转转去。” 蚂蚱大爷瞅着小米,心里犯着迷糊,但他还是向小米点着头说:“出去转转吧,这些日子都没消停过了,出去转转透透气儿。别时间长了,待会儿这一轮结束了咱们就吃饭。打五更就起来忙,到现在水也没喝一口呢。” 小米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不大会儿,透透气儿我就回来。”说着,她就不声不响地走出了院子,冲出村子,直奔着爹的坟就过去了。 蚂蚱大爷瞅着小米的后脊梁影子,心里也是一阵的堵,这闺女不光是累,心里也委屈。 小米一口气来到爹的坟前,噗通一声跪下来,两眼的泪水也一下子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爹,今儿你有儿媳妇了!”小米脸上笑着向爹哭着说,“打今儿起,咱们这个家才真的能叫个家了! “爹,听说你有儿媳妇了,你心里高兴踏实了吧? “爹,闺女没啥能为,拖得豆子哥到今儿才成亲,你也不要埋怨闺女。闺女也实在没有别的啥能为,豆子哥人又老实,嘴上也不像人家那样能说会道的,心里也没有啥子拐弯儿的道道儿,豆子哥的事儿才拖到今儿。不管咋说吧,今儿也总算能给爹你一个说法了。豆子哥今儿成亲了,咱们黄家的根儿就不会从豆子哥这儿断了。 “爹,下个月闺女也要嫁人了。闺女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咱们这个家眼下是这个样儿呢,闺女只能走这一步才能让豆子哥娶上女人呀。 “爹,这也没啥,早晚我都要出阁嫁人,这样出阁嫁人能给你换个儿媳妇进门,这也算是闺女对你c对祖宗的一点儿孝顺。 “爹,这事儿你听了心里也别觉得疙瘩,有能为的人家不会走这条路,你这几个孩子没那个能为,闺女我也不想走这一步,可闺女又想不出别的好道道儿来。能给豆子哥换回来个媳妇儿,也算是我跟豆子哥兄妹情分定的这样儿。爹,这都是命。你走,是命。娘去了,也是命。命里就该我欠豆子哥一个媳妇儿,今儿闺女把欠豆子哥的媳妇儿换回来还给豆子哥了。 “爹,闺女今儿把豆子哥的亲事儿办了,不知咋的了,一下子心里觉得很委屈,就过来跟爹说说话儿。爹呀,闺女也没啥能为,能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办了,也算闺女给咱们这个家办了一件大事儿,也算对得起祖宗了,你在那边儿也能闭眼安心了。 “爹,今儿把豆子哥的亲事儿办了,闺女的心里也轻快了,下个月闺女就能放心地出阁了。不管闺女以后的日月会是啥样儿,咱们黄家总归不会断后了,这也是闺女给咱们黄家能为。等明年豆子哥有了孩子,咱们黄家这个辈分上,闺女也就放心了,以后的事儿闺女就管不了那老些了。 “爹,豆子哥的亲事儿今儿有个了结了,咱们这个家眼下也就没啥烦心的事儿了。闺女下个月出阁,也算不上是个事儿。老话都说了,闺女出阁就是往外泼水,水盆里满了就多泼点儿,不满就少泼点儿。闺女也没啥过分的想法儿,不管以后闺女的日月会过得咋样,只要豆子哥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安稳了,宽敞了,闺女都没啥子抱怨。 “爹,家里的人来客去的还没个静场儿,闺女就来这儿跟爹说了,也就是让爹在那边儿心里能有个踏实。 “爹,卧牛岗子的那户人家看起来也是一户厚道的人家,豆子哥的这场事儿,牛二筢子不光是嫁了闺女,咱们这边儿人家也是出了一多半的力。招待客人的酒菜,还有大多的花销,都是牛二筢子提前送过来的。爹,就为着牛二筢子的这份心思,闺女觉得用自己给你换回来一个儿媳妇也值得! “爹,这事儿之前闺女去接娘了,不管娘这些年咋的了,必定她是娘。闺女这样做不会有啥不合适的吧?娘不愿意回来,这也不能怪闺女。是娘她自己没那个脸面儿回咱们村子!这些年她把我们姊妹几个丢在脑末梢子后面儿不当一回事儿,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年她打心眼儿里没把我们姊妹几个当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是那句话,不管娘咋的,也不管我们姊妹几个心眼儿里多恨她,必定她是娘,就算是以后她咋的了,我们姊妹几个还都得管她问她,必定她生了我们姊妹几个!” 小米跪在爹的坟前,一边往爹的坟上用两手捧着添土,一边紧紧地瞅着爹的坟看着说着话。她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村子里的喜庆这个时候仍像那阵子响了很长一段时辰的炮仗声一样,把整个村子很亮堂很张扬地围笼着。这些年了,她从没有觉得村子里像今儿这样喜庆过,所说别的人家娶亲啥的喜事儿,那只是别人家的喜庆,咋的自己都觉得跟这个家有点儿不搭界儿。今儿是自己这个家的喜庆,自己才打心眼儿里觉出喜庆来。 寥野里的风这个时候已经很凉了,但是,小米跪在爹的坟前倒没觉出啥子凉来,虽说打清早起到眼眸前儿忙得一直没能吃上一口饭食儿,但她觉得今儿心里这些年从来没有过的暖和,也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爹,今儿豆子哥的亲事儿不管咋的,你要是能看得见,心里也该觉得满意了。打我记事儿时起到今儿,还没有谁家能把结亲这事儿办得像咱们今儿这样雾腾,人家一说,就先提到是你家的闺女儿子把这事儿办得这样排场。爹,你要是能听到别人家这样的夸奖,不知道你的心里会有多高兴呢!不管闺女是咋的把豆子哥的事儿给办的,也算闺女给爹长脸了!”小米看着一直没有回音的爹的坟,忽地也觉得心里很委屈,别人家和自己一般大的闺女,要再过上几年才会出阁嫁人,而自己为了豆子哥就这样把自己给舍出去了,下个月就要嫁给一个比自己要大上十来岁的男人。可是,这份儿委屈不能跟爹说,也不能让爹知道。自己心里的委屈要是说给爹了,要是让爹给知道了,爹躺在下面也会打心眼儿里觉得对不住自己,心里不踏实的。她绷了一下嘴,脸上笑了一下,向爹的坟说,“爹,豆子哥成亲了,谷子和玉米她们三个还小,不过,谷子和玉米她们三个都挺懂事儿的。麦子眼下又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了,麦子的事儿就有大舅操心了。谷子和玉米她们两个跟着豆子哥过日月也不用费啥心思,春梅嫂子也通情达理,不会对谷子她们两个咋的。再说了,大舅以后经常回这个家,就算是春梅嫂子咋的,她也得想着大舅的看法儿。再加上我是她娘家的嫂子,她要是以后对谷子和玉米咋的了,最起码她也得考虑着这门儿亲戚。爹,你在下面就放心过你的日子吧!” 小米在爹的坟上跪了很久,也跟爹说了很多的话,在她转身离开爹的坟墓时,不由得心里的委屈还是让她两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哗哗地顺着眼角儿淌下来,自己咋的跟别人家的闺女不一样啊!别人家的闺女没有这么多的世故,别人家的闺女就是个闺女。寥野里的风不紧不慢地把她额头前的头发吹了起来,也吹着她脸上的泪水。她怕爹看见了似的偷偷地用袖子擦了一下两眼,然后仰头看了一眼头上的天,这才向村子里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都是命逼的 蚂蚱大爷招呼着老少爷们儿们吃酒叨菜,忽地觉得小米不在院子里这场喜事儿就少了不少的东西似的。他回头招呼了一声豆子,让豆子招呼着老少爷们儿们吃酒叨菜,自己就蹶蹦着出了院子。 “老蚂蚱,这要干啥去?”蚂蚱大爷刚出院子,猫春的二大爷二倔巴迎面走过来,他瞅着蚂蚱大爷问。 “二倔巴,不是让你陪着送亲的吃饭喝酒吗?”蚂蚱大爷给二倔巴问得一惊,抬头瞅着二倔巴看了一阵儿,说,“送亲的那一桌吃好了喝好了?” “差不多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待会儿送亲的要过来安持新媳妇在这个家里以后的该咋的过日子。”猫春的二大爷看着蚂蚱大爷,说,“你这就回院子里安置着别让人跟新媳妇闹哄了,让他们躲会儿。” “你进去安置一声儿吧,我这去找小米这闺女去。”蚂蚱大爷看着猫春的二大爷说,“这闺女出去一阵子了,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会去哪儿了。” “啥?小米不在院子里?”猫春的二大爷听蚂蚱大爷这么一说,两个眉头拧了起来,他紧盯着蚂蚱大爷问,“这个时候她不在院子里能会去哪儿?” “这个哪儿知道呀!”蚂蚱大爷瞅着猫春的二大爷,也是不明就里地拧着眉头说,“我琢磨着这闺女这个时候可能去她爹的坟上了,把今儿豆子成亲的事儿跟她爹唠叨唠叨。” “你这样说还真有这个可能。”猫春的二大爷听蚂蚱大爷这么一说,眨了两下眼,琢磨了一下说,“你去她爹的坟上看看去,我这就进院子里安持安持。”说完,他向蚂蚱大爷摆了一下手,示意蚂蚱大爷赶紧着去找小米,自己就抬步进了院子。 蚂蚱大爷紧蹶蹦着向村子外面赶,小米这闺女,豆子的亲事儿成了,心里的担子也去了,这会儿去她爹的坟上,怕是要跟她爹唠叨着让她爹放心,怕是再跟她爹唠叨些心里的话儿。小米这闺女,心里也委屈着呢。换上别人家,这么大的一个闺女家,哪儿会有这样的操心?哪儿会这个年龄就要出阁嫁人?都是闺女家,她跟别人家的孩子咋的就不一样的命啊! 小米从爹的坟上回来,几步一回头地看着爹的坟,自己也说不清这个时候心里是啥滋味儿,豆子哥的亲事儿今儿办成了,豆子哥以后就能跟人家一样像模像样地过日月了,爹可以安心踏实了,自己马上也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的姊妹几个,离开这个黄庄子,嫁到那个叫卧牛岗子的村子里,嫁到牛二筢子家里,跟着那个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叫望春的男人生儿育女,一辈子要守着那个男人,守着跟那个的那个家,跟村子里的女人们一样慢慢守到满脸的褶子,慢慢守到一头稀黄干枯的头发,慢慢守到满嘴的牙齿掉光了,然后像走了的人一样两眼一眯缝两腿一伸,走了。 蚂蚱大爷蹶蹦着往村子外面赶,赶一步他就抬头向村子外面打着眼罩子瞅上一眼,小米这闺女,性子太倔,平时心里有个啥子的都在心里自己扛着,从来不愿意跟人说叨。一个十几岁的闺女家,打自小就这样扛着姊妹几个的吃穿住用,扛着姊妹几个的日月,扛着姊妹几个的委屈,扛到今儿,还要扛着豆子的亲事儿。 小米离开了爹的坟所在的那块地,两只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来回擦了几下,不管自己心里有多少的委屈,今儿是豆子哥大喜的日子,咋的也不能让豆子哥看到自己哭过。即便今儿不是豆子哥的大喜日子,这些年了,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也没看到过自己的眼泪。 蚂蚱大爷蹶蹦出村子,就直奔着小米她爹的坟上过来了。刚走了几步,老远就瞅见了小米从她爹的坟上往回走,不由得心里一个敞亮,止不住就开口喊了两声小米。 小米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蚂蚱大爷会找到这儿来,她先是一怔,继而向蚂蚱大爷一笑,说:“大爷,你咋的来了?” “你这闺女,大爷瞅瞅不见你,心里不踏实,琢磨着你一准来你爹的坟上了。”蚂蚱大爷蹶蹦着迎上小米,埋怨似的说,“家里还一大摊子的老少爷们儿们,你一不在院子里,就觉得少了主心骨似的。” 小米听了蚂蚱大爷的话,笑了笑,说:“都是亲邻,没有太远的客,招呼着让他们吃喝喝好了就成。” “话是这么说,咱这个家,没有你在场子,咋的都觉得不是那道劲儿。”蚂蚱大爷来回瞅了瞅小米的脸,拧起眉头问,“咋的?在你爹的坟上还哭了?” “没,给风吹眼里土沫子了。”小米向蚂蚱大爷笑着说。 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小米呀,大爷知道你不会哭。” 小米给蚂蚱大爷的话说得心里一酸,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回吧,家里还有一摊子的事儿等着你呢。”蚂蚱大爷心里也是酸酸的,他躲开小米的两眼,叹着说,“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二倔巴说送亲的要走了,这事儿有你大舅和二倔巴安持着,也烦不了心。就是家里的那一摊子的亲邻,豆子安排不清楚,今儿离了你还真不成。” 小米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应着蚂蚱大爷说:“回吧。我跟我爹也唠叨过了,今儿他娶儿媳妇了,我爹在那边也该放心踏实了。” “你爹有你这样的一个闺女,他也该放心踏实了!”蚂蚱大爷说,“四周围的村子里扒拉着找,也找不出你这样懂事儿的闺女家。” “大爷,都是命逼的。”小米心里苦笑了一下,要是爹娘都在,这些年哪儿要自己操这些心思呀!爹死了,娘跑了,这个家的姊妹几个自己不操心思哪儿成呀! “小米,不说这个了,终归是熬出来了。”蚂蚱大爷给小米的话说得不光心酸,也心疼。是啊,要是摊在别的人家,小米这闺女就不会打自小就扛着姊妹几个日子,就不会打自小就扛着姊妹几个的委屈了。命啊,是一个很不公道的玩意儿,害得小米这闺女打自小就苦着c委屈着,也不知道以后这闺女的日子又会是啥样啊! 日头朗朗地照着整个寥野,白花花的光显不出啥子热来,整个寥野里的麦苗子给这样的日头光照得软绵绵地趴伏在地面上,偶尔溜地儿的风把这些麦苗子吹得打哆嗦似的晃几下脑袋,整个寥野让人打心眼儿里觉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荒凉。 蚂蚱大爷回头把整个寥野看了一个来回,就蹶蹦着先抬起了步子往回走。 小米在原地站了一阵儿,瞅着蚂蚱大爷的后脊梁影子出了一口长气,然后就抬起步子跟着蚂蚱大爷朝村子里回。 可能是大多的老少爷们儿们都去喝豆子哥的喜酒了,整个村子显得要比往日静了不少。虽说村子里很静,但还是有顽皮的孩子不时地把捡来的炮仗放得震天价的响,让人能觉出村子里有一份以往没有的喜庆。 “小米,豆子成亲了,以后你就心落地儿了。”小米刚进村子,猫春娘端着一盆的衣裳撞上了小米,开口就喜俏地说,“猫春爹总算给豆子的亲事儿忙活出眉眼了。” “婶子,今儿晚么前儿你跟叔就别做饭了,咋的今儿我们姊妹几个得好好谢你跟叔一场。”小米听猫春娘说这样要承情的话,迎着猫春娘笑了笑,说,“也多亏了你跟叔,要不,还真不知道豆子哥的亲事儿啥时候是个头儿呢。” “你这闺女,说哪里的话呀!谢啥?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说个媒保个亲的,该着。”猫春娘仍喜俏地说,“豆子的亲事儿成了,老少爷们儿们也跟着放心了。” 旁边的蚂蚱大爷听着猫春娘的话,心里一阵一阵的堵腾,不是小米答应给豆子换亲,就算是他三老杠有日天的能为,也说不成这门亲事儿。这个时候猫春娘说这样的话,像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承了他们天大的情份似的。可眼下这个底儿还不能透,要是猫春娘知道这个底儿,是不是她还能恬着这个脸讨这个情分?他不由得斜着眼瞅了猫春娘一眼,心里的疙瘩堵得更紧了。 “本来今儿早起间儿就该请你跟叔,忙得顾不过来了,就安置着晚么间儿再去请你们。”小米看着猫春娘,请求谅解似的说。 “小米呀,你们姊妹几个有这份心就成了,啥请不请的。我和猫春爹能会跟你们姊妹几个计较这顿饭?豆子的亲事儿成了,我跟猫春爹的心也就实实落落地落地了。”猫春娘向小米一摆手,说,“赶紧回吧,家里还有客,一时半会儿你也离不开。”说完,她就拧着屁股走开了。 “这老娘们儿!”蚂蚱大爷见猫春娘去了,瞅着猫春娘的后脊梁影子撇了一下嘴,很堵心地说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新的打算 客人慢慢地都去了,整个院子也一下子显得安静了不少。倒是村子里的几条狗这个时候还在院子里,鼻子贴着地面在地上闻着找客人吃饭时落在地上的骨头和菜渣子,给这个院子添了不少的景气儿。 小米张罗着安排豆子和谷子他们把从邻居家借来的板凳桌子还了之后,拽过一个木墩子往院子里一坐,长长地喘了口气而,顿时觉得整个身上像散了架子一样的累。这些天了,为了给豆子哥操办这场亲事儿,打从卧牛岗子相家回来到今儿,东操持西折腾的,自己就一直没有得闲过。今儿事儿结束了,自己也能坐下来歇上一阵儿了。她朝整个院子里来回看了看,打今儿起,这个院子这个家,就真的算上个院子算上个家了。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和豆子哥收拾着给这场喜事儿折腾得有些显乱的院子。为了给豆子哥腾出新房子,屋里的那几囤红芋叶给挪到了院子里,这样一来,整个院子里也显得满档了。卧牛岗子送来的麦子加上今年的红芋片子,也能凑合着接上明年的新麦子。这几囤红芋叶子就留着喂两头猪,今儿亲邻们随的礼份子拿出来几十块钱买上两头猪娃子,喂到明年的年底节儿,多少也能给豆子哥他们几个换上几百块钱。 蚂蚱大爷在院子里蹶蹦着跟豆子一边向这几囤红芋叶子上盖些挡雨的柴草,一边向豆子说着些人来客去的话,豆子不停地向蚂蚱大爷点着头。 这个时候,院子里的那几条狗可能是因为争食儿,互相龇牙咧嘴地咬了起来,叫嚷得整个院子里跟乱了营的败兵似的。 蚂蚱大爷从院子里的那堆树枝桠堆上拽起一根棍子,紧蹶蹦着把几条狗撵出了院子,顿时,整个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豆子呀,你的亲也成了,以后这个家就是你跟新媳妇挑大梁了。家里再有个啥事儿就该你跟新媳妇上前了,小米也能歇上几天了。”蚂蚱大爷把手里的撵狗棍子又扔回了到了那堆树枝桠堆上,看了一眼豆子,说,“以后呀,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就跟着你们小两口过日月了。有个啥事儿要多想着你这几个妹子,老古语话,爹娘不在了,哥嫂就跟爹娘一样。”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大爷,这个理儿我知道。我们姊妹几个是咋的熬到今儿的,别人心里不清楚,我心里能不知道吗?说句良心话,哪怕不要新媳妇,我也不能把几个妹子给丢了!” “傻孩子呀,新媳妇得要,你这几个妹子也不能丢!”蚂蚱大爷向豆子笑了一下说,“新媳妇不要,你这几个妹子心里不安生。光要妹子不要新媳妇,你这几个妹子心里不踏实。” 豆子抬手挠了一下脑袋瓜子,叹了一口气说:“几个妹子就是我的命呀!” “大爷也知道,不管以后的日子会咋的,你都不会把几个妹子给丢在一边儿不管不问。”蚂蚱大爷向豆子点了点头说,“你们姊妹几个风里雨里熬到了今儿,搁在谁身上,谁都舍不得丢开这几个妹子。一样,你这几个妹子也舍不得丢开你呀。”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和豆子哥,听着他们两个这样一来一往地说话,心里有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滋味儿。下个月自己出阁了,就不能整天守着谷子和玉米她们了,她们有个啥子委屈呀,有个啥子头疼脑热的,自己就不能护住她们了。她们要跟着豆子哥和春梅嫂子过日月,虽说牛二筢子说过不能让春梅嫂子亏待了谷子她们,必定嫂子跟姐不一样,再咋都不会跟一个肚肠子里爬出来的姊妹透着骨血地亲。今儿豆子哥这些话,不管以后会咋,倒让自己听出了豆子哥的心思,多少也能让自己的心思敞亮开些。 “大爷,我也不会说啥好听的话。今儿虽说我成亲了,以后咱们这个家还跟以前一样,要是新媳妇她想咋的,我也不会答应。”豆子停了一下手里的活儿,很规整地看着蚂蚱大爷说,“以后大爷还是这个家的大爷,有了,咱一起享福,没有,咱就一起受苦。” 蚂蚱大爷怔怔地看了豆子一阵儿,咬着嘴唇向豆子点了点头说:“豆子,好孩子!大爷有你这句话,这辈子活得也值了!” “大爷,你这是说哪儿的话呀!咱们合到一块儿过日子了,不管会咋,都不能相互丢开了!要是丢开了,还不如不合到一块儿。既然合到一块儿了,就在一块儿守着日月过到底儿。”豆子紧盯着蚂蚱大爷说,“要是半路上再把谁丢开了,那也不叫个事儿!” 小米给豆子的话说得不由得在心里点了点头,这个家有豆子哥,自己出阁了心里也踏实。 蚂蚱大爷抬起一只袖子膏了一下两眼,蹶蹦了两下把身子背过了豆子。 豆子瞅着蚂蚱大爷的后脊梁影子,绷了一阵子嘴唇,出了一口很重的气,向蚂蚱大爷说:“大爷,以后不管咋,还是那句话,这个家有一口吃的,就不能把大爷你给落下了!” 蚂蚱大爷在原地蹶蹦了两下,没有转过身看豆子,而是把脸仰起来看了看院子里的天,但两只袖子还是交替着擦了擦两眼。 小米看得出来,蚂蚱大爷是给豆子哥的话说得淌眼泪了。她不由得心里也是一酸,蚂蚱大爷这是给豆子哥的话说到心眼儿里了。 豆子瞅着蚂蚱大爷看了好一阵子,心里也不知道该跟蚂蚱大爷说啥子了。 蚂蚱大爷背着豆子站了很长的一阵子,这才转过身来紧盯着豆子看了好大一会儿,嘴唇动了几下,愣是没说出啥子来。 豆子看得很清楚,蚂蚱大爷的两只眼里还有眼泪在眼眶子里来回地转悠。他向蚂蚱大爷一笑,说:“大爷,说句心里话吧,这些日子我们姊妹几个打心眼儿里把你当成亲爹了,就是叫不出口儿,以后也一样会把你当成亲爹!” 蚂蚱大爷咬住嘴唇向豆子不停地点着头,眼里的眼泪还是给他这样的点头晃荡出了眼眶子。他两只袖子来回把淌在脸上的眼泪擦了擦,抖动着嘴唇想对豆子说啥儿,硬起来的喉咙管子里还是不听他使唤地发出了哽咽的声响。 豆子见蚂蚱大爷这样,心里一下子慌了。他瞅着蚂蚱大爷,手里的活儿也一下子扔开了,两手慌忙着扶住了蚂蚱大爷的一只胳膊,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问:“大爷,你咋的了?” “孩子呀,大爷没咋。”蚂蚱大爷用手擦了一下两眼,哽咽着向豆子说,“大爷今儿心里太高兴了,心里太高兴了。” 小米见蚂蚱大爷哭了,起身来到了蚂蚱大爷的面前,向蚂蚱大爷说:“大爷,我们姊妹几个都是你的孩子,以后不管咋,像我豆子哥说的那样,有了,咱就一起享福,没有,咱就一起委屈受苦,这样是该着的呀!” “豆子,小米。”蚂蚱大爷来回看了看豆子和小米,仍旧哽咽着说,“要是咱们早一天合到一块儿过日月该多好啊!” “大爷。”小米向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以后的日月还长着呢。” 蚂蚱大爷向小米点着头说:“是,是,以后的日月还长着呢,以后的日月还长着呢!” “大爷,我豆子哥不是说了吗?虽说我豆子哥今儿成亲了,以后你还是我们姊妹几个的大爷,还是我们姊妹几个的亲大爷!哪怕是我出阁了,还有谷子,还有玉米,还有你最疼的麦子,你以后的缝补浆洗,以后的冬棉夏单,我们姊妹几个还放在心里!”小米紧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我知道你心里有份儿担心,怕我豆子哥成亲了,你就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大爷,你就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刚才我豆子哥的话你也听得真真的,不管到啥时候,你都还是这个家里的亲人。” 蚂蚱大爷淌着眼泪向小米和豆子不住地点着头,小米的话也确实说到自己心里去了,虽说自己嘴上没说,但是,打自己知道成亲的日子以来,心里就一直有这样的嘀咕,豆子成亲了,小米要不了多少的日子就要出阁嫁人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姊妹几个跟前是不是还能跟这些日子一样?要是豆子成亲了,小米出阁嫁人了,自己在这个家里没了这些日子的福分了,就真的再也觉不出活着的滋味儿了。今儿豆子和小米这么一说,自己的这份儿担心也就多余了,以后在这个家里,在这个村子里,自己还能心里暖暖和和地有个奔头儿。 “大爷,你就只管放心着跟我们姊妹几个往前过日月吧,春梅嫂子也不是那种不讲情理的人。上次我跟大舅去卧牛岗子送彩礼定日子回来就跟你说了,人家卧牛岗子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春梅嫂子她爹也说过这事儿,春梅嫂子嫁过来以后,绝不允许她跟我豆子哥分开单过,得把咱们这个家好好地操持起来。有卧牛岗子我春梅嫂子她爹的这话,有我们姊妹几个守在你身边儿,大爷,你就别有这样的担心了。”小米紧瞅着蚂蚱大爷说,“刚才我也说了,就算是我出阁嫁人了,谷子c玉米,还有你最心疼的麦子,都会尽心经管着你的冬棉夏单,都会尽心经管着你的缝补浆洗,都会让你像这些日子一样穿得利利整整干干净净的,心里过得踏踏实实的。” 蚂蚱大爷擦了一下眼泪,点着头向小米和豆子说:“孩子呀,大爷今儿心里高兴踏实!这些年了,村子里虽说没啥人笑话过我,可也没有谁能像你们姊妹几个这样拿心对我!大爷这些日子也能觉得出来,你们姊妹几个是真的拿我跟你们的亲爹一样了。大爷没啥子能为,这些日子虽说心里比以前踏实多了,但也总提溜着怕拖累了你们姊妹几个往好日月上奔。” 蚂蚱大爷的话刚说到这儿,就给豆子一下子拦住了,他紧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呀。以后的日子咱们还合着劲儿朝前奔!” 蚂蚱大爷听了豆子的这话,狠劲儿把脸上的眼泪一擦,说:“成,以后咱们还合着劲儿朝前奔!咱还能怕奔不出啥子光景来!” “是啊,大爷。”小米见蚂蚱大爷心落地儿了,向蚂蚱大爷一笑说,“咱们也不缺胳膊缺腿,合着劲儿朝前奔,日月还能奔不出舒坦的年景!” 就在蚂蚱大爷他们几个说着这样暖心的话儿,猫春的二大爷二倔巴咳嗽了一声进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他瞅着小米他们几个,笑了笑说:“这爷儿几个在一块儿捉议啥子呢?” “二大爷呀,我们也没捉议啥儿。这不,我豆子哥今儿成亲了,我们爷儿仨在一块儿琢磨今儿给我豆子哥这事儿办得咋样。”小米向猫春的二大爷一笑,就忙着去给猫春的二大爷找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猫春二大爷愣住了 豆子迎着猫春的二大爷递上了一支烟卷儿。 猫春的二大爷接过豆子递的烟卷儿,向小米说:“小米呀,你这闺女,没的话说,豆子这事儿给你操持得,那可是在咱们村子放了一个震天响的二踢脚大雷子,震得老少爷们儿们都掉了魂儿似的惊奇。人老几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席面这样的排场儿,那个鸡鱼肉蛋的,可着桌面子往上堆,吃得村子里几个没成色的家伙回家就开始往茅房里不停地跑。常年不见啥子大油腥儿,今儿可着肚子猛造一顿,那还不蹿稀跑肚?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还说呢,你们姊妹几个的日月跑风漏气的,咋的能弄出这样的席面这样的排场来?这一场事儿下来,还不知道会把你们姊妹几个的日子塌出多大的窟窿呢。” 小米拽过一条凳子放到猫春的二大爷跟前,向猫春的二大爷笑着说:“也没啥儿,我豆子哥的亲事儿今儿有个说道了,我们姊妹几个心里高兴,就可着劲儿办这个席面,也亏着老少爷们儿们串的钱了,虽说不多,也是老少爷们儿们给我们姊妹几个帮了一个大忙儿。” 猫春的二大爷哧棱一声划着了从衣裳口袋里摸出来的洋火,吧嗒两口把豆子递的烟卷儿点上了。他嘴里鼻子里冒出了烟,屁股一蹲就坐到了小米拽过来的板凳上,瞅着豆子说:“豆子啊,多亏了你有小米这样的一个妹子,要不,就咱这个家,不是我说啥子风凉话儿,你的亲事儿还真不知道会拖到啥年月呢。” 豆子向猫春的二大爷点了点头说:“是啊,命里我们姊妹几个没爹没娘,却给了我们姊妹几个小米这样一个好妹子,也算是命没太亏着我们姊妹几个。” “所以说呀,不管你们姊妹几个以后都会过上啥日月,都不能忘了小米这闺女这些年为你们姊妹几个受的苦累。”猫春的二大爷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卷儿,两个鼻孔像两个大烟筒似的冒了两股子浓烟,瞅着豆子说,“这些年了,小米这闺女为了你们姊妹几个,风里雨里的没少受委屈啊。”说着,他转头看了看小米,“十里八村的,你就是跟头上逮虱子似的扒拉着找,再也找不出像小米这样懂事儿的好闺女!” “二大爷,这个我们姊妹几个都清楚,说得真切了,就是我们姊妹几个的亲爹亲娘,虽说给了我们姊妹几个这几条命,也赶不上小米对我们姊妹几个的恩情重。”豆子接过猫春的二大爷的话说,“这些年我们姊妹几个都看得真真的,小米是咋的为了我们姊妹几个吃苦受累,又是咋的为了我们姊妹几个操心。她这些年受的委屈,我们姊妹几个都记在心里,这辈子也忘不了!” “豆子,二大爷今儿在你大喜的日子里说句重话,你也别不高兴。要是以后你们姊妹几个把小米这些年为你们受的委屈给忘了,那就是你们姊妹几个的良心给吃屎的狗掏吃了。”猫春的二大爷紧瞅着豆子说,“今儿你的亲事儿成了,二大爷多嘴,过来说叨你几句,给你提个醒儿,你也别嫌二大爷啰嗦。要是你们姊妹几个以后真的把小米这些年为你们姊妹几个受的委屈给忘了,别说二大爷不讲老少爷们儿的情面,到时候二大爷真的能撺掇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把你们姊妹几个臭得狗屁钱不值!” “二倔巴,说啥子哟,豆子他们姊妹几个也不是那种人!”蚂蚱大爷在旁边听猫春的二大爷的话说得这么重,接过猫春的二大爷的话说,“豆子他们姊妹几个是啥样的孩子,咱们老少爷们儿们心里都清楚,就算是有人怂着要他们做啥子不着理儿的事儿,他们姊妹几个也做不出来,人的秉性在那儿放着呢。” “是啊,啥人啥秉性。我这也是给豆子他们提个醒儿,虽说我心里清楚豆子他们姊妹几个不会做出那样不讲理儿的事儿,但我还是为小米这闺女心疼。”猫春的二大爷看着蚂蚱大爷说,“多懂事儿的一个好闺女呀,可惜了这么小就” 蚂蚱大爷一听猫春的二大爷要把豆子这事儿说露底儿了,马上就紧接着他的话说:“是啊,可惜了这么小就为这姊妹几个挑这么重的担子。要是有爹有娘的,能会这样吗!” 蚂蚱大爷的话一下子把猫春的二大爷拦了个醒儿,要不是老蚂蚱这样一拦自己的话,自己刚才还真的把豆子这门亲事儿的底儿给吐噜出来了。他顺着老蚂蚱的话点了点头,很心疼地说:“是啊,这么小的一个闺女家就挑起了这个家的姊妹几个的日月,村子里人老几百辈子了,怕是也没有一个老爷们儿能赶得上小米这闺女有能为。” “二大爷,瞧你这话说得,跟我是啥子神仙了似的。”小米听猫春的二大爷这样夸自己,忙堵住了猫春的二大爷的话,笑着说,“我要是真有二大爷说的这样的能为,我们姊妹几个的日月也不会这样的寒碜了。” “日月归日月,能为归能为。”猫春的二大爷回头看着小米说,“这可是两道劲儿。” “没能把姊妹几个的日月操持出景儿,就是没能为。”小米向猫春的二大爷说。 “你能把你们姊妹几个的日月操持到这个份儿上,就是天大的能为。”猫春的二大爷看着小米说,“眼下三乡五邻的,谁家要是娶媳妇,不知道会犯多大的愁呢。不管咋吧,今儿你把豆子的亲事儿操持成了,这又是多大的事儿呀!你爹要是能看得见他有这么一个有能为的好闺女,不知道心里会是咋样的高兴呢,他在下面也能闭上眼了。” “好了,二倔巴,不说这个了,咋的今儿也是豆子大喜的日子,咱们就坐在一块儿给这个家的以后合计合计。”蚂蚱大爷听猫春的二大爷提到了小米她爹,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刚才小米从她爹的坟上就是淌着眼泪回来的,这个时候再说到小米她爹,又不知道会让小米这闺女心里有啥子酸疼呢。他向猫春的二大爷说,“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跟咱们的孩子没啥两样儿,虽说豆子今儿成亲了,必定还是个孩子,今后的日月该咋的一个过法儿,这个时候他心里也没个底儿,咱们坐在一块儿帮着他们姊妹几个捉议捉议,把咱们的想法儿说说,让豆子他们姊妹几个心里能有个模样儿。” “老蚂蚱呀,这事儿不用咱们帮着他们姊妹几个捉议,豆子心里一准已经有了打算。”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蚂蚱大爷一笑说,“豆子这孩子虽说平日里不大爱说话,可他的豆豆儿都在肚子里装着呢。他成亲了,今后的日月该咋的个过法儿,一准他比咱们想得周全。以后咱们呀,不能因为豆子成家了就远了他们姊妹几个。在他们姊妹几个犯难为的时候,咱们还得像以前一样帮上他们一把儿,就是咱们老少爷们儿们替他们姊妹几个最好的合计了。不管豆子他们姊妹几个以后长到多大的岁数,在咱们面前仍是孩子。孩子归是孩子,他们的日月还得靠他们自己朝前奔。”说着,他转过头看了看豆子。 蚂蚱大爷心里很重地向猫春的二大爷点了点头。 豆子也向猫春的二大爷点了点头,绷了一阵儿嘴唇,很规整地说:“二大爷,这都十来年了,我们姊妹几个打心眼儿里承着老少爷们儿们的情分。今儿我成亲了,这个家也就算得上是个真正的家了,老少爷们儿们也为我们姊妹几个放下了这份儿心。就像你说的那样,不管咋,在你们老一辈儿的面前我们姊妹几个永远都是孩子。是你们老一辈儿的孩子,我们姊妹几个就请你们老一辈儿的人放心了,打今儿起,这个家姊妹几个的担子我挑起来,也让小米喘口气儿。” 猫春的二大爷听了豆子的这句话,不停地向豆子点了几下头,说:“豆子,要二大爷咋说呀!”他的心里一下子想到了小米下个月的出阁,不由得心里比打翻了一个老醋坛子还要酸,“打今儿起,你得好好地对小米,让她在你这个哥面前真的像一个妹子一样,多享几天你这个哥给的清闲!” 豆子咬着嘴唇向猫春的二大爷重重地点着头。 “豆子,今儿你也别嫌二大爷多嘴,二大爷也不是今儿多喝了你几盅子喜酒说酒话。”猫春的二大爷又很重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卷儿,咳嗽了两下,看着豆子说,“今儿看着你成亲了,替小米这闺女为你放心了,也为小米这闺女心疼。小米这闺女为你的亲事儿受了大委屈了。”说到这儿,他猛地一顿,硬着喉咙管子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神儿才接着前面的话说,“东一操持西一磕绊的,这边少这个,那边又缺那个,都是小米这闺女一个人在忙活呀!” “二大爷,啥委屈不委屈呀?豆子是我哥,是我亲哥,这事儿我不费心思操持靠谁操持呀?我给我豆子哥操持亲事儿是该着的事儿,哪儿能说得上委屈呀?”小米听着猫春的二大爷的话,也觉出了猫春的二大爷好像知道了豆子哥这门亲事儿的底儿,就抢着话儿不给猫春的二大爷留空儿地跟猫春的二大爷说话,这样今儿就能把猫春的二大爷的嘴给堵上了,省得他说露了底儿。过了今儿这一夜,豆子哥跟春梅嫂子同床了,底儿露了就露了,就算是豆子哥心里有一千个别扭,也只得心里别扭着认了这门亲事儿。这个时候要是豆子哥知道了这门亲事儿的底儿,脾气性子一上来,一喉咙的火气就能把这门亲事儿给吼嚷没了。她紧盯着猫春的二大爷笑着说,“要不是这个家寒碜,能会东家借这个西家找那个?” 猫春的二大爷似乎看透了小米说话的心思,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小米,你这闺女,就是性子太倔了!” “就是。”蚂蚱大爷在旁边随和着猫春的二大爷说,“看不出这闺女的性子像谁。说像她爹吧,又不像。她爹的那个性子,有点儿绵绵软软的,哪有这倔?豆子的性子倒有些像他们的爹。说这闺女的性子像她娘吧,也不像。她娘没她这个大心眼儿,性子也没有她这样嘎嘣脆玲。小米这闺女,不光心眼儿大,心眼儿也细乏,性子利落直溜。” “看大爷把我说的,跟老少爷们儿们说叨的花木兰似的。我哪儿有这么好,就是一个村子里的闺女家。”小米看了看蚂蚱大爷,笑着说,“咱们都是靠那几亩地养命活口粗人,再咋的,咱们也过不出啥子戏文里的光景儿。” “老蚂蚱说的对,你这闺女就跟花木兰似的。”猫春的二大爷接着小米的话说,“你也能三村五邻地瞅瞅看,上哪儿还能找出你这样的好闺女家?” “二大爷,你也别这样夸我。”小米笑着向猫春的二大爷说,“倒是今儿晚么间儿有个事儿还想请二大爷过来给帮个忙儿。”虽说她不敢肯定猫春的二大爷是不是知道豆子这门亲事儿的底儿,但她还是担心猫春的二大爷知道,就想着法儿把话绕开了,这样,就算是猫春的二大爷知道这个底儿,话不在这件事儿上,他也就不容易把底儿露出来。 “啥事儿呀?”猫春的二大爷一听说小米晚么间儿有事儿要自己帮忙,马上就着急地盯着小米问。 “也不是啥子大事儿。”小米见猫春的二大爷给自己的话说得火上房似的着急了,笑了一下说,“我豆子哥的亲事儿今儿成了,也多亏着老少爷们儿们给操心。再说了,这些年老少爷们儿们为我们姊妹几个也没少帮忙,一直想着能有能为请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在一起吃顿我们姊妹几个的心情饭,可一直没有那个能为。趁着今儿晚么间儿,我想着把村子里的老会计他们几个都请过来,把猫春他爹娘也请过来,在我们这个家里吃顿饭,说说话儿。一来算是答谢老少爷们儿们这些年对我们姊妹几个的帮忙。二来,答谢猫春爹娘为我豆子哥操的这份儿心。还有,我春梅嫂子今儿刚嫁过来,以后要在这个村子里跟老少爷们儿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奔日月,借着今儿晚么间儿跟村子里几个说话有声的人打个招呼,以后还得照顾着我哥和我春梅嫂子。” 小米的话让猫春的二大爷愣怔了,他咋的也没有想到小米这闺女还有这么长远的心思。他不得不服地瞅着小米看了一阵儿,不由得点着头答应了小米的这个说道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豆子还被蒙在鼓里 蚂蚱大爷也没有想到小米会想这么长远,虽说早晌小米从她爹的坟上回来时跟猫春娘说晚么间儿要请上猫春爹娘两口子,但是,要请老会计他们几个在村子里说话算数的人,这一点他做梦也没有琢磨到。他紧瞅着小米看了又看,这闺女,有这样长远的心思,就是嫁到卧牛岗子那地界儿,人缘维持上也差不到哪儿去。就是这闺女眼下太小了,还不到出阁嫁人的年龄呀。 豆子这个时候又给猫春的二大爷递上了一支烟卷儿,顺着小米的话向猫春的二大爷说:“这些年了,小米就一直跟我说,等啥时候这个家的日子翻身了,就把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请在一起吃上一顿饭,算是表示表示我们姊妹几个对老少爷们儿们的承情的心思。今儿也就赶着这个巧儿,趁着家里有菜,就依着小米的意思,晚么间儿把你和老会计他们几个请到这个家里来,在一起吃顿饭,说说爷们儿伙里的话。” 猫春的二大爷把豆子刚递上的烟卷儿噙在了嘴里,一手捏着这支噙在嘴里的烟卷儿,一手捏着马上要烧手的烟卷儿屁股,两个腮帮子一瘪一瘪地对着火儿,鼻窟窿眼儿里一股子一股子地往外冒着烟。这样他对了一阵儿,手里的烟卷儿屁股给扔到了地上,嘴里的那支烟卷儿就给他呼哧呼哧地吸出了红红的火头子来。 豆子见猫春的二大爷把嘴里的烟卷儿吸得很有滋味儿,自己也吸上了一支,哧啦一声洋火响,很快,他嘴里的烟卷儿也冒出了烟来。 猫春的二大爷吸了几口烟卷儿,两根手指头捏着烟卷儿从嘴里取下来放到眼眸前儿看了看,说:“刚才那支烟卷儿没在意看,这是啥烟卷儿,看着卷得挺规矩,就是没咱自己种的旱烟有劲儿,两口也赶不上一口旱烟。” “我大舅从县城买回来的,说是一块三一包呢。”豆子也把嘴里的烟卷儿拿了下来在眼眸前儿看了看,“我也这样觉得,这烟卷儿,说是为了篦烟油子,屁股后面还安上这么一截儿海绵。就是不安这截儿海绵,可着今儿吸,半盒也赶不上自己拧的一个炮筒子。” “今儿怕是这烟卷儿也铺摆不少吧?”猫春的二大爷听豆子说这烟卷儿要一块三才能买上一盒,心里咯噔一疼,一块三,这一盒烟卷儿抵得上三c四斤小麦了。 “也没多少,我大舅捎回来八条这烟卷儿,今儿早晌像是开了六条,光是抬嫁妆的,走时一人一盒烟,加上他们吸的,将近四条了。”豆子皱了一下眉头,琢磨了一阵儿说,“不管铺摆了几条,我大舅把它带回来就是这个喜事儿上吸的。” “光这烟卷儿就是百十块钱呀!”猫春的二大爷眨了两下眼,琢磨了一下说,“你大舅这百十块钱的烟卷儿,可给你们姊妹几个在卧牛岗子那些人面前长脸了,三乡五邻的人家办喜事儿,家里宽敞的人家眼下也就是七c八毛钱一盒的烟卷儿。像这样的一块多钱一盒的烟卷儿,还真没听说有谁家拿来待客的。” 小米听着猫春的二大爷把话扯到烟卷儿上了,心里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蚂蚱大爷在旁边听着豆子跟猫春的二大爷说叨起了烟卷儿,心里一阵子的堵腾,当年的那场大火,估摸着就是自己半夜起来吸旱烟袋,把烟锅子里的火磕到床前的那堆破布袋片子上了。打那之后,自己就再也不吸烟了。今儿豆子跟二倔巴说起了这烟卷儿,不知咋的,自己又想起了当年的那场大火。他瞅了瞅豆子和猫春的二大爷,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不声不响地就去院子的一个角儿上收拾那堆没烧完的劈柴了。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这样不声不响地去了院子角儿上,心里一下子想不明白了,是啥子话让蚂蚱大爷心里堵腾了?这几个人也没说啥子话呀。她瞅着蚂蚱大爷在院子的角上一个人没吱没声地开始收拾那堆过这场事儿没能烧完的劈柴,心里越发觉得迷愣了。 蚂蚱大爷先是把那堆散乱的劈柴打个底儿,然后来回蹶蹦着一块儿一块儿地向上码,码得有角有棱的规整。 豆子和猫春的二大爷说着些话,没有在意蚂蚱大爷这个时候在忙些啥儿。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来回蹶蹦着忙,心里不光对蚂蚱大爷这个时候的举动觉得迷愣,也对这个时候的蚂蚱大爷觉得心疼。打蚂蚱大爷和自己这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到今儿,这个院子给他收拾得要比以前利整多了,边边角角的,找不出啥子乱来。就蚂蚱大爷来说,自己的这姊妹几个都看得清楚,他是打心眼儿里把自己这姊妹几个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了,这个家他也打心眼儿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了。今儿豆子哥成亲了,虽说刚才豆子哥跟他说了那些让他放心的话,必定春梅嫂子以后在这个家里当着屋里的家,是不是蚂蚱大爷他琢磨到了这一层儿,心里还是放不下来?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心里一阵子的紧。 蚂蚱大爷收拾完那堆劈柴之后,围着码起来的劈柴垛儿来回看了看,棱棱角角的觉得满意了,这又仰头看了看天气,才两手互相拍了拍,蹶蹦着向整个院子里瞅了一圈儿,见没啥子要收拾的了,就朝着那个羊圈去了。 小米不言不语地紧瞅着蚂蚱大爷,忽地打心眼儿里觉得,今儿豆子哥的亲事儿把蚂蚱大爷操办得显得单了。不由得她向蚂蚱大爷喊了一句:“大爷。” 蚂蚱大爷给小米喊得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小米,一手向羊圈里一指,脸上笑不是笑地笑着说:“两天没放羊出去遛风儿了。” “大爷,这两天你也忙得不轻,歇着吧。待会儿让玉米把几只羊赶出去遛遛风儿,你就呆在家里歇会儿。”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脸上的神色,心里更觉得疼了。 “老蚂蚱,小米这闺女让你歇会儿你就歇会儿。”这个时候猫春的二大爷抬头看着蚂蚱大爷,向蚂蚱大爷招着手说,“坐这儿歇会儿,咱们几个今儿好好地就豆子的事儿说叨说叨。” 蚂蚱大爷转头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笑了一下,回身蹶蹦着来到了猫春的二大爷跟前,说:“二倔巴,豆子的亲事儿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今儿都把心放下了。打心眼儿里我也承情咱们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这些年给豆子他们姊妹几个的帮忙,不管咋说,我在豆子他爹坟前起誓了,我得对起我跟豆子他爹的起誓,他们姊妹几个我得掏着心窝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今儿豆子的事儿成了,虽说这份功劳都是小米这闺女的,我没啥子功劳,打心眼儿里我觉得宽心踏实。豆子的事儿成了,以后就小米她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了,等小米的事儿给操办了,慢慢地才能赶到谷子c玉米和麦子她们三个。麦子现在跟着她大舅念书识字儿,以后要是念出出息了,咱也费不了多大的心思。” 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说得猫春的二大爷一个愣怔,也说得豆子一个愣怔,旁边的小米也给说得一个激灵,她忙上前接着蚂蚱大爷的话说:“大爷,我们姊妹几个心里清楚,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也看得明白,自打咱们合到一块儿奔这个日月到今儿,谁也说不出大爷你的别辙来。咱今儿就打盆儿讲盆儿打罐儿讲罐儿,我跟谷子她们几个还小,事儿眼下还赶不在心上。大爷,今儿你说心里太高兴了,把以后的事儿也想到眼眸前儿了。今儿我二大爷在这儿,我就说叨说叨我年前年后的想法儿吧。本来我想着要豆子哥年后跟着猫春他大哥出去的,豆子哥这成亲了,年后也走不了了。家里有我豆子哥和春梅嫂子,我不在家也放心了。” “啥?你想着过了年出外去?”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一个大激灵,瞅着小米问。 小米向豆子一笑,说:“反正过了年儿谷子和玉米就交给你和春梅嫂子了,还有大爷,你跟春梅嫂子得把他们几个都照顾好了。” 蚂蚱大爷知道小米这句话的意思,猫春的二大爷也知道小米的这句话在说啥子。他们两个互相瞅了瞅,都转过头去看着豆子。 “那哪儿成!”豆子横命似的猛地吸了几口烟卷儿,很肯定地说,“我成亲塌下的窟窿应当有我挣钱来填,哪儿能让你出去挣钱填这个窟窿!” “豆子呀,二大爷该咋的跟你说这事儿呢?”猫春的二大爷瞅着豆子,眨巴了两下眼,咬了一阵儿嘴唇子,心里很酸疼地说,“小米这闺女是个难找的好闺女,打她自小,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时时都在她心里横着。说句不合适的话,就算是你们的亲娘,也没她对你们姊妹几个的心思重。眼下你的事儿成了,这个家就该交给你跟春梅两个人支应了。小米想咋的,你就让她咋的吧。这闺女,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操心受委屈的命。” “那也不成!”豆子紧盯着猫春的二大爷说,“我这成亲了,就让她出外挣钱还账,我这成啥啦?小米自小就跟着我操心着这姊妹几个,我这成亲了,屋里也有人收拾了,咋的也得让小米在家过几年省心的日子吧!” “豆子呀,刚才你二大爷也说了,小米愿意咋的就让她咋的吧。”蚂蚱大爷瞅着豆子,叹了一口气,说,“打心眼儿里,小米是我闺女,她不在这个家,大爷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大爷也舍不得小米这闺女离开咱们这个家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不出去,你这个亲也成不这样顺当,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你。” “大爷,你这话是啥意思?”豆子好像觉出了蚂蚱大爷这话里还有话,转头紧盯着蚂蚱大爷问,“咋的是没办法的事儿了?咋的她不出去我这亲就成不这么顺当了?” “大爷这是心疼不让我出去。”小米见蚂蚱大爷的话已经把这门亲事儿的底儿透出了影儿,忙拦住豆子的话说,“哥,你这成亲,不管多少,咱得给春梅嫂子家送点彩礼吧?不管咋的,咱得把这亲事儿操办得像这么一回事儿吧?这些都要花钱呀,我怕你心疼花钱,就瞒着你让大舅给转借了些。大舅本来就亏了一身的债,咱总不能还让大舅跟着咱们再着急吧。这些钱从哪儿来?就那几亩地能在一两年里把这些外债糊拉平了?哥,打今儿起,你就放心着和春梅嫂子带着大爷和谷子她们三个把日月过好了吧,不管处面欠了多少账,也不管我咋的去还,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了。” 豆子又给小米的话说得像腾云驾雾似的迷愣了,他瞅着小米看了好一阵子,哆嗦着嘴唇没能说出啥子来。 “哥,也没啥儿。”小米向豆子笑着说,“不管咋的吧,打自小咱就习惯吃苦受累了,就算是我出门了,还有啥子苦累比得上咱们这些年受的委屈?哥呀,这个时候也别在这儿站着光顾着说话了,进屋去问问我春梅嫂子,打早起间儿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该饿了。她打今儿起就是你的人了,你不心疼着,谁还替你心疼她呀。”说着,她从豆子的身后推着豆子把豆子推开了。看着豆子进了屋,她心里也一下子松快了一些,转头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和蚂蚱大爷,小声说,“咋的把话赶到这个份儿上了!” “话赶话赶的。”蚂蚱大爷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这话儿赶得也好,能让他豆子心里有个嘀咕,省得过两天向他透底儿的时候他觉得承受不了。” “是啊,早晚他都要知道的。”猫春的二大爷也跟着叹了一声。 “早晚他是得知道,可今儿还不是时候!过了今儿,他啥时候知道都成。”小米来回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和蚂蚱大爷,说,“下面咱再说话得小心着了,别再往这些事儿上赶话儿了,省得不着意就把底儿全抖搂出来了。” “你这闺女呀,让人咋说好呢!”猫春的二大爷心疼地瞅着小米,叹了一口长气说。 蚂蚱大爷看着小米,摇了摇头,没啥啥子。 “二大爷呀,晚么间儿老会计他们几个过来的时候,你陪着他们说话也不能把底儿给透了。”小米看着猫春的二大爷说,“就算小米我求你了!过了今夜,明儿哪怕你跟我豆子哥掰开了说,都不会再有啥事儿了。” 猫春的二大爷很艰难地向小米点了点头,起身说:“本来我想多坐会儿,可我心里老觉得为你小米感到委屈,肚子里的话老是不由得要往外挤。我担心着再坐上一会儿就把事儿的底儿给吐噜出来了,还是先躲开一会儿吧。”说着,他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又站下了,回头向小米说,“你们姊妹几个的心情二大爷都知道了,晚么间儿我就不过来了,我怕我这张嘴到时候堵不住!” “二大爷。”小米迎着猫春的二大爷看了一阵儿,说,“二大爷,晚么间儿你还是过来吧,光陪着他们几个喝酒吃饭,不陪他们说话。这些年你没少帮我们姊妹几个,赶在这大喜事儿上,你要是不过来,我们姊妹几个觉得心里亏得慌!” “你这闺女,咋的说这样外道的话了。”猫春的二大爷心里一下子堵得难受了,脸上还是装出笑来看着小米说,“都是自家人,没有亏不亏这么一说。二大爷晚么间儿就不过来了,就我今儿的心思,到时候由不得自己就把你的委屈给说了。以后咱们的日月还长,不是晚么间儿的这顿饭就咋的咋的了。闺女呀,你好好的就成,你们姊妹几个好好的就成!”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小米和蚂蚱大爷瞅着猫春的二大爷的后脊梁影子,互相看了看看。 “二倔巴这个人是个好人,就是脾气有点儿大了。”蚂蚱大爷有嘴无心地向着猫春的二大爷的后脊梁影子叹了口气说。 小米回头又看了一眼蚂蚱大爷,心里沉沉地说:“大爷,咱回院子吧。” “回吧,这儿是咱的家!”蚂蚱大爷转回身,回头又看了两眼猫春的二大爷的后脊梁影子,向小米点着头说,“再咋,这儿都是咱们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小米有了新的心思 老会计他们几个在小米家的这顿心情酒喝得很美气,饭也吃得很舒心,纷纷拍着胸脯子向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起誓说要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以后只管放心地朝前奔日月,有啥子紧手紧脚的地方尽管张嘴说话,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还是老少爷们儿,能帮能助的事儿绝不会缩手缩脚。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就纷纷打着饱嗝离开了。 小米看了一眼豆子,说:“哥,今儿是你跟春梅嫂子的新婚第一夜,弄点儿热水洗洗早点儿睡吧,别让我春梅嫂子等得急了。”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有些难为情,咬了一下嘴唇,看了一眼小米。 豆大的洋油灯火一跳一跳地把它病驴拉着一盘大石磨一样的光散开在堂屋当门这间房子里,春梅的嫁妆给这样的灯火映出了很长的影子,黑黢黢的很笨重,把整个房间挤得显得很窄小。豆子的难为情在这样的灯火里也显不出啥子来,他向小米说了句话——“你跟谷子c玉米还有大爷也早点儿睡吧,累了几天了,也该好好歇个脚儿了。”然后就进了他的新房。 小米见豆子进了新房,心里一直提溜着的一块大石头扑腾一声就落了地儿,等今夜过去了,就算是豆子哥知道了这门亲事儿的底儿,他也没法儿反悔了。 整个饭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蚂蚱大爷见豆子进了新房,起身向小米心里很堵腾地说:“小米,我也牵着羊过去了。你跟谷子姊妹三个也早点儿睡吧,累了几天了,好好睡个觉。这些盘子碗的就放到明儿再收拾吧。” 小米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招呼着要谷子和玉米帮着蚂蚱大爷把羊赶过去。 “小米,不用折腾谷子跟玉米了,这些羊现在很听我的话,就算是撒开绳子,它们也会跟着我走。”蚂蚱大爷止住了小米,就蹶蹦着出门进了羊圈。 蚂蚱大爷去了,小米一屁股在当门的房间里坐了下来,整个心这个时候一下子也完全宽松下来了。她瞅着那个豆大的洋油灯火,一跳一跳的灯火头儿很喜气一样烧出了一个麦粒儿大小的灯花儿。灯花儿的上面在灯火头儿里白白的,有点儿刺眼。灯花儿的下面给灯火头儿烧得红腾腾的。整个灯花儿在灯火头儿里像个小蘑菇似的,很秀灵。要是赶在以往,她会马上找个小棍儿,或者用一根洋火杆儿把这样的灯花儿给扒拉下来,因为这样的灯花儿会让灯火头儿的光变得暗了。可她今儿没有去扒拉这个灯花儿,她甚至怀疑这个灯花儿是爹的魂儿回来看儿媳妇了。就在她瞅着这个灯花儿心里出神儿的时候,这个灯花儿啪地一声响,从整个灯火头儿里炸得没了,顿时,整个房间里也显得亮堂了一些。就是这样一亮堂,她的心里也猛地一个亮堂,隔着一道隔篱子就是豆子哥和春梅嫂子的新房,自己这个时候坐在这儿,连自己的吸气进气豆子哥和春梅嫂子都能听得清楚,会让豆子哥和春梅嫂子觉得难为情的。想到这儿,她起身端起那个洋油灯就进了自己和谷子c玉米住的那间房子里。放下手里的洋油灯,她喊了谷子和玉米今儿要早睡,待谷子和玉米进来之后,她把房门杠上,就吹灭了那个洋油灯,摸着黑儿上了床。 新房里的豆子二十大几了还没见过女人,这个时候下身已经憋得像根铁棒子似的。他哧哧楞楞地脱了自己的衣裳之后,呼哧一口吹灭了挂在墙上的洋油灯,容不得春梅有个癔症,他又摸着黑儿把春梅身上的衣裳三下两下给扒得条线不剩了,抱着春梅就上了床。 “黄豆,别急,反正今儿夜里就是你的人了。”春梅听着豆子呼哧呼哧的粗气儿,在豆子的耳朵跟前小声地说,“这个时候还早,当心窗子下面有人听房。” 豆子紧搂着春梅光溜溜的身子,他喘着粗气小声向新媳妇说:“大冷的天儿,谁犯傻在外面挨冻听房呀。” 春梅推了一下豆子,抓起豆子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前 二十大几的豆子虽说会耕地种庄稼,可这事儿就是狗咬刺猥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了。 他们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小米正打着赤脚听他们两个行事儿呢。 小米听着豆子哥和春梅嫂子压得大床咯吱咯吱地响,心里的石头才完全落了地,明儿就是有人告诉豆子哥他的亲事儿是自己换来的,自己也不担心豆子哥会反悔了。春梅嫂子现在已经是豆子哥的人了,再咋他都得对得起春梅嫂子的身子,再咋他都得担起他今夜跟春梅嫂子做的事儿。 豆子和新媳妇呼哧呼哧又折腾了好长一阵子,大床咯吱咯吱的声音才算停下来,两个人又紧紧地搂在一起说些就在今夜之前说不出口的话儿。 小米见豆子哥的大床不再咯吱咯吱地响了,就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姐,这黑灯瞎火的你干啥了?”谷子问。 “别说话!你咋还没睡着?”小米小声责怪着谷子。 “豆子哥今儿成亲了,以后你就不操豆子哥的这份儿心了,我心里也高兴着呢,就睡不着了。”谷子小声说。 “睡吧。”小米小声喊着谷子。 “姐,你说明年嫂子会不会生小孩呀?”谷子问。 “小不点儿的一个闺女家,问这些干啥?”小米心里一个惊觉,谷子年龄虽说比自己小,可从她的身子来看,已经是个大闺女的模样了。身子长成了大闺女的模样,也就会有大闺女的心思了。以后自己出阁嫁人了,就不能整日价守着谷子了,千万以后别惹出啥事儿来呀。 “不是问这个干啥儿,人家一结亲不就生小孩了吗?豆子哥今儿成亲了,春梅嫂子明年也就该生小孩了。”谷子说,“就是想不明白,咋的一结亲就能生小孩了呢?” “睡觉,别瞎琢磨这些事儿。”小米小声嚷着谷子说。 谷子不言语了。 小米见谷子不吱声了,也就躺下来睡了。 跟小米睡在一张床上的玉米这个时候已经睡得熟了,轻微的呼声显得她睡得很香甜。 小米知道,这几天玉米忙前忙后地帮着端水洗菜,帮着捡柴烧火,也累。 谷子大约摸是在不停地翻身,弄得那张床上垫的秫秸吱吱楞楞地响。 小米的心里一阵一阵地紧了。 屋子里不知是老鼠还是别的啥子东西,在这样的黑夜里东一头西一头地蹿出了稀稀疏疏的声响。屋子外面倒是显得很静,静得能听见远处传过来的狗叫声。 小米仰躺在床上,两眼睁着瞅着她瞅不见的房顶子。豆子哥的亲事儿算是自己操心到头儿了,自己也要从姊妹几个身边出阁嫁人了。可是,自己出了阁嫁了人,谷子c玉米和麦子她们姊妹三个咋办?麦子,有大舅守着,倒不要咋的操心了。谷子和玉米呢?谷子和玉米谁来守着?豆子哥?不可能了,老话都说了,小麻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豆子哥以后只会跟春梅嫂子亲,就算是豆子哥心里想着谷子和玉米,咋的也不会赶上春梅嫂子在他心里重了。再有个一年半载的春梅嫂子就该生孩子了,孩子一生下来,豆子哥和春梅嫂子的心思也就全在孩子身上了,谷子和玉米在这个家里也就没啥子位置了。想到这儿,她的心里猛地一凉,那个时候的谷子和玉米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呀。现在,最起码自己在疼着她们,她们的心里也有自己这个依靠。到那个时候谁还会打心眼儿里疼着她们?谁还会把她们的冬冷夏热放到心上?谁还会把她们的头疼脑热放到心上?在她们的心里谁还会是个依靠? 豆子的新房里又传出来了大床咯吱咯吱的声音,虽说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夜里却隐隐约约的听得很清晰。这样的声音让小米一下子心里又踏实下来,今夜过了,自己一直担心着的露底儿的事儿也就不用再担心了。就算是豆子哥知道了事儿的底儿,最多他也就是一个愣怔,春梅嫂子这一夜的身子会让他淡了以前的那些兄妹情分。虽说自己相信豆子哥不会忘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忘不了这些年一起受过的委屈。但是,已经比不了春梅嫂子了。 谷子像是又翻了个身儿。 谷子是不是给豆子哥的床声惊了?小米这样在心里问自己,打谷子身上第一次来开始到眼下,自己就一直担心着她别不懂事儿惹出啥子来。好在谷子听话,自己也经常在她跟前说叨些事理儿。虽说自己也知道对谷子的这份担心没啥子必要,但自己还是由不得地担心着。打自小,谷子她们几个就在自己跟前,虽说这个家没啥子像样的日子,可自己还是尽着自己的能为让这姊妹几个少受委屈,可着自己的能为不让这姊妹几个受别人的欺负。自己下个月就要离开这姊妹几个了,自己再也不能整日价守着她们了。以后这姊妹几个就要自己操心着自己的日子,操心着自己的冷暖,操心着自己的在这个村子里和老少爷们儿们的相处。 不知道远处谁家的公鸡叫了几声。 这个时候咋的会有鸡叫声?小米心里模糊地问自己,像是有句啥子老话说这个时候的鸡叫,说是这个时候的鸡叫会兆着来年春上的雨水多还是别的啥子说道儿? 屋里的老鼠不知道是因为争食儿还是咋的了,到处扑扑腾腾地蹿着,还咬得吱哇乱叫。要是赶在以往的夜里,老鼠这样蹿的时候,小米会像赶鸭子似的呕哧呕哧几声,倒也能管上一阵子老鼠不管乱蹿着出声。今儿夜里不行,豆子哥跟春梅嫂子的新婚第一夜,自己要是在这边呕哧上几声,会打搅他们两个新人。这些老鼠,蹿就蹿吧,咬就咬吧,蹿得累了,咬得累了,它们也就消停了。 像是有老鼠在咯咯吱吱地啃那个破空木箱子的腿,引得整个木箱子像戏台上的擂鼓给啥子东西蹭着了一样嗡嗡地响。小米装作做梦似的咳了一声,顿时,老鼠啃木箱子腿的声音停住了,不过,很快这种声音又咯咯吱吱地响了起来。 老鼠这种东西十分地遭人恨,不光会偷吃口粮,吃饱了撑得还会糟践人的东西,啥子衣裳啦,箱子啦,抽屉啦,它是逮啥咬啥,逮啥啃啥。衣裳给咬得都是窟窿,箱子抽屉给啃得缺角少棱的。最可恨的是它还逮哪儿在哪儿拉屎撒尿,粮食里,衣裳里,箱子里,抽屉里,没有它们不拉不尿的地方。人家说,养头猪养只羊,养个骡马能犁地,养个毛驴能轧场,养着老鼠糟蹋粮。有时候恨不得逮住这些老鼠活活地剥了它们的皮抽了它们的筋。 啃箱子腿的老鼠不知道是啃得累了还是咋的,竟然停下了咯咯吱吱的啃。就在这个时候,从房梁上噗噗踏踏地摔到地上两个啥子东西。大约摸是给摔得疼了,吱哇两声叫,就出出溜溜地蹿了。小米心里很清楚,这是两只在房梁上咬架的老鼠给摔下来了。只可惜摔得轻了,没能把它们给摔死。 两只从房梁上摔下来的老鼠才惨叫惊得不知底细的老鼠立马都老实了,屋里一下子就没了老鼠折腾出来的声响了。 豆子哥的新房里又传过来了大床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是第四阵子这样的声响了!小米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有这几阵子这样的声响,豆子哥的亲事儿算是板上钉钉,牢牢稳稳了。她顺顺当当地在心里出了口气,打明儿早起间儿,自己就能慢慢地跟豆子哥透这门亲事儿的底儿了。 外面的远地方又传过来几声狗叫声。 这个时候,老少爷们儿们都该睡熟了,这几声狗叫大约摸是谁家的狗给啥子惊着了,也可能是这家的狗觉得自己单了,空叫几声给自己壮个胆儿。小米这样胡乱地想着这几声狗叫声,其实,这畜生跟人没啥两样,人在觉得单的时候也会想哭,想喊,想叫。忽地,她想到了跟春梅嫂子的安排,今儿夜里春梅嫂子不会把这门亲事儿底儿透给豆子哥吧?说好了最好还是在明儿夜里,或者后天的夜里。有这样的两夜,豆子哥的心就该已经完完全全地在春梅嫂子的身上了,不管会发生啥事儿,他都不会暴起脾气吵嚷啥子了。她这样琢磨着自己的想法儿,人家戏台上就有这样的戏文,虽说自己听不懂戏文,但有懂戏文的人说有这样一段戏文,说是啥时候的一个皇帝,给女人消磨得没了一点儿自己的主见了,最后把自己的江山也给丢了。虽说豆子哥不是啥子皇帝,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他没有啥子江山,女人不能让他丢了江山,但也能让他淡了脾气。 豆子哥的新房里这个时候传过来的不再是咯吱咯吱的大床声,而是豆子哥跟春梅嫂子很小声的说话声,他们在说些啥子听不清,倒觉得他们的话说得很黏糊了。小米心里更觉得踏实了,就从今儿还不到一夜来看,有这么一个整夜,豆子哥就给春梅嫂子化了。她舒心舒肺地长长地出了口气,两眼闭上想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了。 屋里的老鼠又开始叽咕隆冬地发出了声响。 前两年村子里还有两只猫,结果都因为吃了吃了老鼠药的老鼠给药死了。后来也有人想再养几只猫,都养不起来了。要是村子里还有猫,这些老鼠就不敢这样没个怕头儿了。小米听着老鼠这样张狂地在屋里来来去去地折腾,忽地又想起了人们用的老鼠夹子,这个东西起初倒是好使,可是,后来老鼠也学得猾了,不管老鼠夹子里搁上啥样好吃的,它们都不往里面去了,倒是家里的鸡鸭有时候会给老鼠夹子夹劈了脖子。对老鼠这东西,老少爷们儿们可伤了大脑筋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儿,心里向自己说着——睡吧,睡吧,哥的事儿稳当了,自己就该能安心地睡了。 村子里的夜并没有因为今夜是豆子的新婚第一夜而有啥子两样儿,觉得今夜和以往的夜不一样的怕是只有小米一个人了。 小米在心里向自己说着睡觉的话,也不知道有多长的时候,慢慢地她觉得模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豆子的新婚之夜 新房里的豆子和春梅两个人却还很精神,可能是这两个新人觉得新奇,或者是尝到了啥子甜头儿,那张他们两个睡的大床这一夜可不得安生了,似乎他们还有说不完的话。 “平时我是不跟老少爷们儿们有啥话扯,我跟你说了,老觉得站着没他们高,睡着没他们长,跟他们有啥话扯呀。”豆子说。 “这个倒不好。有啥子觉得自己不如别人高不如别人长的?别说是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就是一个娘的兄弟间,日子混得也不一样。”春梅说,“老少爷们儿伙儿里指啥勾连?就是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在一块儿闲扯胡唠。经常跟老少爷们儿们在一块儿说东道西的闲扯,能让老少爷们儿们打心眼儿里觉得近。家里有个啥事儿,老少爷们儿们愿意帮忙。不跟老少爷们儿们闲扯胡唠,慢慢地就会跟老少爷们儿们远了,人也就走单了。以后呀,你得经常跟老少爷们儿们多牵扯,说不准这过日子会碰到啥事儿。跟老少爷们儿们走得近了,万一碰到事儿上,支应个老少爷们儿们也顺当。” 春梅的这几句话让豆子觉得自己的新媳妇性子咋的有些跟小米一样,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后小米要是出阁嫁人了,这个家里有了这样一个新媳妇,日子就算是还会这样寒碜下去,也一准过得舒心顺溜。他紧紧地搂着春梅的身子,静静地听着春梅的话,心里滋润得像六月天里旱了很长时间的土地忽地受了一场透雨一样。 “以后这个家,你在外我在内,咋的也得带着几个妹子把日月奔得舒坦了。”春梅用手摸着豆子的脸说,“打今儿起,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看这个家看的是咱们两个,几个妹子也都会看着咱们两个往前奔。你是哥,我是嫂子,以后的日子咋的也不能让老少爷们儿们说叨咱们两个的不是。” 豆子给自己的新媳妇说叨得很服帖,说:“春梅,娶你娶得我放心了。起初我就担心着你嫁过来后会嫌弃这几个妹子,刚才你这几句话让我把心踏踏实实地放到肚里了。以后有你支应着这个家,我就能放开了膀子使力气了。”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以前你就没有放开膀子使力气呀?”春梅说。 “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以前也放开膀子使力气了,还有很多的事儿在心里提溜着。虽说小米妹子为这个家也支撑了大半边的天,必定她小,她是妹子,我这当哥的也不忍心让她一个人把家里的事儿都揽到身上去。我有啥想法儿也不敢跟她小米说,因为她脾气太倔,有些事儿一说出来,她就一个人扛着干了。以后有你和小米两个人给帮衬着这个家,我就不用有太多的顾虑了,就一门心思地奔日子。” “小米是个好妹子。”春梅接着豆子的话说,“她要是不出阁嫁人就好了。她不出阁嫁人,以后这个家我就省心了,啥事儿她就会给安置得妥妥当当的了。” “你说啥呢?她出阁嫁人还早着呢!才十七虚岁的闺女,咋的也得等上几年才能说婆家出阁。在小米出阁之前,还是你多操心着这个家里的事儿吧,让她歇着喘口气儿,打爹死了娘走了以后,八、九岁就开始为这个家操心了。这一操心,都快十年了。这些年她也没省心过,家里地里的。你进这个家门了,就让她歇几年吧。”虽说豆子今儿夜里给春梅的身子舒坦得心里觉得跟做了神仙似的,但是,说到小米,他还是一下子心疼起来。他搂着春梅的身子,央求春梅似的说。 小米马上就要出阁嫁给望春了,这个事儿春梅当然心里很清楚。豆子的话让春梅静了一阵子,她不知道该咋的跟豆子说这换亲的事儿,因为小米已经跟自己透过话儿了,这门亲事儿的底儿要等到今夜过了之后再慢慢透给豆子。要是这个时候自己把换亲的底儿说给了豆子,万一豆子有个啥子,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咋的支应。这事儿还是留给小米说给豆子吧。她扳着豆子的脸在豆子的脑门子上亲了一下,说:“我是嫂子,理当为这个家多操心。” 豆子听春梅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舒坦了。他把春梅往自己的身上搂了又搂,说:“春梅,娶了你,是我豆子的福气,也是几个妹子的福气!” “黄豆,咱们睡吧。”春梅又亲了一下豆子,说。 “春梅,你困吗?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困。” “我也不困。”春梅说。 豆子和新媳妇就这样紧紧地搂在一起说着感觉说不完的话,不觉得外面传来了公鸡吵闹着打鸣儿的声音,并且窗子上有模糊的光透进来。 “把贴身的衣裳穿上吧,天要亮了,这样光着身子,要是给小米她们几个看见了,那多难为情。”春梅转头看了一眼给纸糊了下半截的窗子,“还有这窗子,也没有糊严实,要是给谁趴到窗子上看见了,那不丢死人了。” …… “我琢磨这心思不一样。不管咋的,生人陪不了自己多长时间,两口子要陪一辈子。”豆子琢磨着说,“两口子要一辈子在一个屋里吃住,要一辈子一起生儿养女,要一辈子互相放在心里。” 春梅听豆子这样的琢磨,搂着豆子的脖子亲了一下,说:“赶快睡会儿吧,一夜没睡了。” 虽说豆子觉不出啥子困来,但一夜没咋的消停,身子还是有点儿觉出累来,骨节儿间好像有点儿脱节儿似的酸。他搂着春梅,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了两眼。 春梅在豆子的怀里看着豆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滋味儿的舒坦,这就是自己这辈子的男人,起初听爹说要跟他相亲见面,自己还一肚子的不愿意,可不知咋的,见了他之后,心里竟然得意上他了,打相亲见面回去,自己心里就老是有着他的影子,也老是琢磨着跟他一起过日月的光景儿。今儿自己成了他的女人,他也实实在在地成了自己的男人。打今儿起,这辈子两个人就要这样合着劲儿守着日月向前奔了。以后自己还要给他生个孩子,跟他一起把孩子养大,跟他一起把这个家操持的有模有样的。 豆子是真的累了,不大会儿,他就扯起了轻微的鼾声。 春梅瞅着豆子,听着豆子这样轻微的鼾声,心里从没有过这样的踏实。她不由得轻轻一笑,搂着豆子也合上了两眼。 天要亮了,屋里的老鼠也渐渐地安生了,倒是屋子的外面渐渐地有了声响,有了那种像是白天走着步子来临的声响。小米给这样的声响叫醒了,打爹死娘跑了以后,多少年了,每天她都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躺在床上琢磨一阵子一家姊妹几个一天的里里外外,然后可着劲儿伸个长长的懒腰,再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穿上衣裳,下床开始张罗姊妹几个一天的日子。可今儿,她没有马上就从床上坐起来,两个懒腰伸过之后,她还是在床上不声不响地躺着,豆子哥和春梅嫂子这个时候还在睡着吧,自己再也不能像平日里那样莽撞着起床了,省得弄出动静来惊着豆子哥和春梅嫂子。两个新人第一夜在一张床上睡觉,得让他们睡得舒坦了,睡到他们慢慢地醒过来。 睡在小米身边的玉米这个时候也伸了个懒腰,嘴里咂磨着像吃了啥子东西似的翻了个身儿,然后又是轻呼着睡了。 小米转头看了一眼玉米,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贪睡的时候,倒是每日里自己起床了,她摸不到自己了,也会跟着自己起床,跟在自己的身后帮着张罗这个家一天的日子。今儿这个日子,自己就在床上多躺会儿,让豆子哥和春梅嫂子多睡会儿,也让玉米多睡会儿。 “姐。”玉米模糊地喊了一声。 小米伸头看了看玉米,玉米还在睡着,这是玉米发癔症了? “姐,咱起吧。”玉米翻回了身儿,一手伸到了小米的身上,两眼闭着向小米说。 “再睡会儿吧。”小米伸手搂了一下玉米,玉米是醒着了,这个时候起床也是她的习惯了,是跟着自己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姐。”玉米睁开一只眼看着小米,说,“咋的还要再睡会儿呀?” “豆子哥和春梅嫂子还在睡着,咱们不能把他们两个吵醒了。”小米向玉米说。 玉米点了点头,那只睁开了的眼又闭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院子里响起了蚂蚱大爷咳嗽的声音,还有那几只羊的叫声。 打蚂蚱大爷跟这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起,他每天都是这么勤快,把几只羊牵过来先拴到院子里的树上,张罗着把羊圈先给清一边,再把羊圈里掩上锅底下的草灰,然后把几只羊往羊圈里一赶,又蹶蹦着收拾院子。等自己起床的时候,蚂蚱大爷已经把整个院子收拾得利利整整的了。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咳嗽和几只羊的叫唤声,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是不是这两天蚂蚱大爷帮着张罗豆子哥的亲事儿闪了汗给凉着了?要不咋的会咳嗽了呢?平日里蚂蚱大爷不会这样呀?她的心里又是一紧,待会儿咋的也得让蚂蚱大爷去半里湾找那个张老先生给看看,晚么间儿再给他熬上一碗酽酽的姜汤,不管咋的,不能让他受这份儿的委屈。下个月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蚂蚱大爷的缝补浆洗冬棉夏单是不是谷子真的能给放到心上去?春梅嫂子是不是会嫌弃蚂蚱大爷?想到这儿,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着把衣裳给穿得齐整了,这才踩着棉花似的把门给轻轻地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二倔巴找蚂蚱大爷会有啥事儿 天还没有大亮,院子里的东西还看得不十分的真着。小米当心着出了门,迎着蚂蚱大爷过去了。 “小米呀,天还早,再说这个时节儿也没啥要紧的活儿,咋的不再睡会儿?”蚂蚱大爷刚把几只羊拴得稳当了,回身瞅见小米从屋里走出来,咳了一声问。 “习惯了,睡不着。”小米回着蚂蚱大爷的话说,“大爷,是不是这两天闪着汗凉着了,咋的咳嗽了?平时没见你咋的会咳嗽呀。” “你别操心我这个,没啥要紧的,咳嗽两天就好了。”蚂蚱大爷笑了一下说,“先去梳洗梳洗吧,我这先把羊圈给清了。”说着,他就奔着羊圈过去了。 “啥不要紧呀?待会儿天大亮了,你去半里湾找那个张老先生给看看,抓点儿药回来,别给耽误了。”小米在蚂蚱大爷的身后说。 听到小米说到半里湾的张老先生,蚂蚱大爷一下子停下了步子,回身来到小米的跟前,小声着向小米说:“小米,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大爷能问出口儿的,可大爷担心。上次从张老先生那儿抓回来的药吃着觉得咋样?你这么一说,今儿我还真得再去趟半里湾,让张老先生再给你抓几剂药。眼看着你下个月就要出阁了,这身子得调理得顺当了!” “大爷,没啥事儿,今儿你去半里湾让张老先生给你看看就成了。”小米虽说给蚂蚱大爷问得有些难为情,但她知道这是蚂蚱大爷打心眼儿里心疼自己的身子,向蚂蚱大爷笑着说。 “今儿也正好,你就说是给我去看病,和我一道儿去半里湾,让张老先生给你号脉看个踏实了。”蚂蚱大爷忽地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办法,心里一下子觉得很敞亮。 “大爷,我就不用去看了,上次你从张老先生那儿抓回来的药间间断断的还有两剂没熬呢。”小米说,“你今儿就去把你凉着了给张老先生给看看,抓两剂药回来,晚么间儿我再给你熬一碗酽酽的姜汤发发汗。” “你这闺女!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就熬两碗姜汤发发汗吧。平日里要是给闪汗凉着了,睡前熬碗辣椒水一喝,或者擀姜汤面叶儿吃出一身汗来,躺下来盖被再多盖点儿,浑身再一出汗就好了。”蚂蚱大爷说,“用不着去找张老先生。” “大爷,身子骨要紧呀,不能挺着!”小米瞅着蚂蚱大爷,心酸得拧成了一个疙瘩似的。 “小米,大爷虽说腿不好使,身子骨硬实着呢!咳嗽两声又有啥呀?不用搭理它,有个一天半天的就好了。”蚂蚱大爷瞅着小米小声说,“还是你的身子要紧,眼看着你就要出阁嫁人了,你不能给耽误了!” “大爷,你就不用太多的担心了,我觉着这些日子身子骨比以前利索了不少呢。”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说。 “你这闺女,就是倔!”蚂蚱大爷不知道该咋的说小米了,叹了一嗓子说,“大爷说不动你,也就不说了。赶紧进屋梳洗梳洗吧,我这就把羊圈给清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羊圈。 小米站在那儿瞅着蚂蚱大爷的后脊梁影子看了一阵儿,叹了一口气,然后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回身进屋梳洗了。 老话说,这人生有三大累,房事是第一大累。豆子一夜没有消停,这个时候睡去了,那个睡得踏实,怕是在他耳朵前儿放个八搂粗的大雷子也炸不醒他了。倒是春梅没睡得多沉,蚂蚱大爷咳嗽着进这个院子她听见了,小米起床开门出屋子她也听得清楚,只是整个身子也懒得不愿意动弹。 小米进屋找到了牙膏、牙刷、木梳这些梳洗的东西,正要出门往外走,玉米从床上爬起来,满床上找自己的衣裳。 “再睡会儿吧,起来这么早也没有啥事儿。”小米回头看着玉米,小声安置着玉米说。 玉米瞅着小米说:“姐,你起来,我就睡不安稳了。” 小米向玉米做了个小声说话的手势,向玉米指了指豆子哥和春梅嫂子的房间。 玉米一下子明白了小米的意思,接着小声向小米说:“姐,你在身边睡着,我觉得心里踏实!你起来了,床上就显得空了。” 小米向玉米一笑,是呀,不光是玉米,就连谷子,还有麦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愿意跟自己挤在一张床上。前些日子麦子在家,麦子跟自己睡一张床,玉米和谷子睡一张床。这麦子跟着大舅念书识字儿了,玉米又挤回到了这张床上,有时候谷子也会往这张床上挤。自己知道,在姊妹几个的心里,自己是她们的靠山,她们才会这样愿意跟着自己睡到一张床上。 玉米找到了衣裳,一个人呼哧呼哧几下就穿得利整了。 “你这个时候起来干啥去?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小米见玉米穿整齐了衣裳,小声埋怨着玉米说,“让你再睡会儿,咋的就不听话儿了?” “姐,你干啥,我就干啥。”玉米在床前找到了自己的鞋子,弯腰提着鞋子向小米小声说,“要不,我出去拾柴去。” “这个时候去哪儿拾柴呀?天还没大亮,地上有个啥也看不真着。”小米听玉米说要出去拾柴,马上就不同意了。这个时候天不大亮,阴气重,玉米还是个孩子,眼真,能看见阴间的东西,别给啥吓着了。 “那我就跟大姐一起先把院子扫扫,然后我烧锅你做饭。”玉米见小米不同意她出去拾柴,提上鞋子站起身向小米说。 小米见玉米穿好了衣裳提上了鞋子,知道玉米不会再回到床上睡了,没办法似的向玉米说:“先刷牙洗脸吧,待会儿我给你把头梳梳。”说着,她拿着那些梳洗的东西出了门。 玉米跟着小米也出了门。 这个时候的蚂蚱大爷已经把羊圈里清理得干净了,正咳嗽着牵着几只羊往羊圈里去。看到小米和玉米出了门,他停了一下,向小米说:“待会儿我去找二倔巴有个事儿,天大亮的时候你让玉米给这几只羊拽把草。” “大爷,怕是他还没起来吧。这个时候你找他有啥要紧的事儿吗?”小米瞅着蚂蚱大爷一顿一顿地咳嗽,心里一紧,一疼,也一怔,蚂蚱大爷咳得厉害了呀,得让他去半里湾找张老先生看看了。蚂蚱大爷就是这样了,心里又有啥子琢磨了?她瞅着蚂蚱大爷,心疼,问。 “二倔巴昨个儿说要我今儿这个时候去找他,我也不知道他会有啥要紧的事儿。”蚂蚱大爷说着,又是一阵的猛咳,咳得马上就要喘不过来气儿了,弯着腰把几只羊牵进了羊圈。 小米跟着蚂蚱大爷进了羊圈,追着蚂蚱大爷问:“大爷,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们姊妹几个呀?” “没!真的是二倔巴要我今儿这个时候去找他,他也没跟我说是啥事儿,我也不知道是啥事儿。”蚂蚱大爷一手把手里的羊绳子往一个木桩子上绕,一手捂着嘴巴说一阵儿咳嗽一阵儿,回头看着小米说,“我这个时候去看看,要是没啥要紧的事儿,我就着忙着回来把院子里收拾收拾。要是他有啥要紧的事儿,就等着我回来再收拾院子。” “是他的事儿找你帮忙?那就过去看看吧,家里的事儿你就别放到心上了。今儿我跟玉米起得早,待会儿顺手就把院子里给收拾了。再说了,这院子给大爷你收拾得也没啥要收拾的了,扫把扫一遍儿就行了。”小米听蚂蚱大爷说是猫春的二大爷喊着要蚂蚱大爷过去,不是蚂蚱大爷要去找着猫春的二大爷,心里也放心了些,“要是他没啥要紧的事儿你就赶紧回来去半里湾找张老先生看看!大爷,你看你都咳得喘不过来气儿了,刚才还说不要紧呢。” “你该跟玉米梳洗就梳洗吧,我估摸着二倔巴也不会有啥要紧的事儿。”蚂蚱大爷趁着不咳的空儿把几只羊拴得牢靠了,拍了拍手说,“我刚才还想着要你跟我一道儿去半里湾呢。” “大爷,要是他没啥要紧的事儿,你就直接从他那儿去半里湾吧。”小米说着,就回身进了屋,从床铺下拿出几块钱来又冲出了屋子,奔着蚂蚱大爷就过去了,“这几块钱你拿着,要张老先生给你抓点儿药。” 蚂蚱大爷一怔,咳嗽着盯着小米看了半天,说:“待会儿看吧。要是二倔巴没啥要紧的事儿,我去买几片洋药,三、两毛钱就管事儿了。”他没有伸手接小米递在他面前的钱。 “要不待会儿让我豆子哥起来给你买点儿洋药去,洋药快。”小米见蚂蚱大爷不愿意接自己手里的钱,没有办法地说。 “别喊他,让他多睡会儿。”蚂蚱大爷听小米说要让豆子去给自己买洋药,忙止住小米说,“他刚成亲,让他多睡会儿,别惊了他。另外还有,这几天千万不能让豆子见凉水,洗脸刷牙都要让他用热水!” “咋?”小米迷糊了。 蚂蚱大爷又捂着嘴巴咳嗽了一阵儿,说:“水凉!豆子的身子虚了,受了凉会惹出病来。” 蚂蚱大爷的话让小米琢磨了一阵儿,虽说她琢磨不出啥子名堂,但她还是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大爷,知道了。你就过去看看吧,待会儿等我豆子哥起来了,让他去给你买点儿洋药回来。” “别折腾你豆子哥了!这几天别让他干啥重活儿,多给他做点儿好吃的。”蚂蚱大爷看着小米说,“待会儿看二倔巴找我啥事儿,要是出村子的话,我就自己买点儿洋药回来。” 小米还是塞给了蚂蚱大爷两块钱,说:“大爷,这钱你拿着,要是你出村子就自己买。要是不出村子,待会儿吃过早起间儿的饭,我就让豆子哥或者谷子去给你买回来点儿洋药。” 蚂蚱大爷把小米塞过来的钱又塞到了小米的手里,说:“小米,大爷身上还有几毛钱,本来昨个儿想给麦子拿着用呢,她在城里念书识字儿处处得花钱。倒是我没着意她跟着你大舅走了。今儿我要是跟二倔巴出了村子,两毛钱的安乃近就能管事儿了。” 小米怔怔地瞅着蚂蚱大爷,蚂蚱大爷几毛钱都想着麦子,真的是打心眼儿里疼麦子呀! “待会儿别忘了给这几只羊上把草,我这就去了。”说着,蚂蚱大爷走出了羊圈,向着院门外走去。 小米怔怔地站在羊圈里,好长的时间她才愣过神儿来,不管蚂蚱大爷是不是要跟猫春的二大爷出村子,待会儿吃了早起间儿的这顿饭,咋的也得让豆子哥或者谷子去给他蚂蚱大爷买上几毛钱的安乃近,晚么间儿咋的也得给他蚂蚱大爷擀一顿姜汤面叶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春梅嫂子 玉米在小米和蚂蚱大爷羊圈里说话的间儿已经刷完了牙,然后招喊着小米,说:“大姐,你也赶着刷牙吧,待会儿咱们还得先收拾院子呢。” 小米应着玉米的话出了羊圈,向院门口看了看,蚂蚱大爷已经走得远了! 玉米也顺着小米的眼光向院子外面瞅了瞅,回头问小米:“大姐,大爷这一大早出去有啥要紧的事儿吗?” 小米回头看着玉米,摇摇头说:“不知道猫春的二大爷找大爷是啥事儿。你就先弄水洗脸吧,待会儿大姐给你梳头。”说完,她又向院子外面瞅了瞅。这个时候猫春的二大爷招呼蚂蚱大爷会是啥事儿呢?她不由得在心里绾了个疙瘩,是猫春的二大爷家里有啥要紧的事儿了?还是猫春的二大爷想着蚂蚱大爷啥要紧的事儿了?或者是他们两个为这个家的姊妹几个想到啥要紧的事儿了? 玉米依着小米的话去了灶房舀了一瓢引水倒进了院子里那台给蚂蚱大爷修好了的压水井里,然后就咕嘎咕嘎地压了起来。 “你轻点儿压。”小米听玉米把压水井压得咕嘎咕嘎地响,噙着满嘴的牙膏沫子向玉米说,“压这么重,会吵着豆子哥和春梅嫂子!” 玉米听着小米的话,小心着把压水井压得不再咕嘎咕嘎地响。 就在小米回过头接着刷牙的档儿,春梅不声不响地来到了玉米的跟前,从玉米手里接过压水井的把子,咕嘎咕嘎地压了起来。 小米一听压水井又咕嘎咕嘎地响,回过头来想怪罪两句玉米。可是,当她转过头来时,她一下子惊着了,噙着牙膏沫子说:“春梅嫂子?你咋的这个时候起来了?天大亮还早着呢。” 站到压水井旁边的玉米也很惊奇地瞅着春梅嫂子。 春梅向小米一笑,压着手里的压水井把子说:“我是你们的嫂子,你们都起了,我咋的能贪这会儿的懒觉呀!” “春梅嫂子,新媳妇三天不准干活儿的!”小米提醒着春梅啥子似的向春梅说。 “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春梅呼哧呼哧压了一阵儿,就把压水井压出了呼呼噜噜的水来。 “玉米,快进灶房拎个桶出来。”小米见春梅嫂子把压水井压出了水,忙喊着玉米说。 玉米给小米喊了个愣怔,马上就醒过神儿来来回小跑着从灶房里拎出了一个空水桶。 春梅从玉米的手里接过那个空水桶,放到压水井的出水嘴子前,又是呼哧呼哧几下,整个桶里就给压满了水。 小米见春梅嫂子很利索地给一桶水压满了,慌忙着把牙给刷了,然后冲回屋去给春梅嫂子拿出一把新牙刷子,递给春梅嫂子,说:“春梅嫂子,这是大舅给捎回来的,准备着给你使唤的。” 春梅一愣,从小米的手里接过牙刷子。 “春梅嫂子,刷完牙就进屋吧!老规矩,新媳妇进门头三天,梳洗得人伺候着。你这样一大早就出门,不合规矩。”小米看着春梅,说。 “小米妹子,那是老规矩,眼下没这么多的讲究。打昨个儿我进了这个家,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人了。我是嫂子,咱们姊妹间我最大了,咋的我也不能拿嫂子的架子。我最大,得把咱们姊妹们都给照护好了!啥新媳妇进门头三天要人伺候着呀?咱又不是人家千金小姐,咱们这个家又不是啥子大户人家,哪有那么多的规矩讲究!”春梅手里拿着那把新牙刷子,看着小米,说,“就打今儿起,这个家里该我挑起来的,我得挑起来!” 小米听春梅这么一说,心里马上一热,从春梅嫂子的这几句话里,她觉出了春梅嫂子的心思。她着急着向春梅说,“春梅嫂子,那哪儿成啊!以后这个家的姊妹们有的你挑,咋的这进门的头三天你都不能使这个性子呀!” “小米妹子,我说过了,没那么多的规矩。我嫁到这个家来,是要跟你黄豆哥绑着劲儿带着姊妹们向前奔日子的,不是要拿做嫂子的架子。”春梅从玉米手里接过递上来的牙膏,向牙刷子上挤了些牙膏,瞅着小米说,“待会儿咱姊妹梳洗完了,该干啥就干啥,该我这个嫂子干的事儿你们几个谁也不能跟我争着干!” 小米瞅着春梅嫂子,自己给豆子哥换了这样一个知情通理儿的好女人,给谷子、玉米和麦子换回了一个好嫂子,自己不管以后嫁过去会是啥样,值得了!她看着春梅嫂子,咬了一下嘴唇,说:“春梅嫂子,以后这姊妹几个有你这个嫂子,我一百个放心了!” 春梅一笑,她知道小米在说啥子,紧盯着小米说:“这几个姊妹是你的姊妹,以后也是我的姊妹呀!” 玉米不知道小米和春梅嫂子的话到底在说啥子,来回瞅了瞅小米和春梅嫂子。 “春梅嫂子,刷牙洗脸吧,待会儿我给嫂子梳个头!”小米心里热乎着说。 春梅向小米点了点头,说:“待会儿我也给几个妹子好好梳个头!” 小米的眼里一热,绷着嘴巴向春梅点着头。 春梅向小米又是一笑,就接过了这个时候玉米递上来的大茶缸子,然后弯腰低头刷牙了。 小米见春梅嫂子刷牙了,拎起给春梅嫂子压满了水的桶就进了灶房。她放下水桶,掀开锅盖,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炊帚把锅刷了刷,水瓢舀出刷锅水,然后又往锅里倒了几瓢水,盖上锅盖儿。 跟着小米进了灶房的玉米虽说这个时候很迷糊小米咋的会往锅里倒进去了那么多水,但她还是坐进了锅门口儿,开始收拾着灶膛烧火了。 小米见玉米坐进了锅门口开始烧火,就走出灶房去堂屋找了春梅嫂子陪嫁的水瓶和脸盆。刚才蚂蚱大爷也说了,这两天咋的都不能让豆子哥见凉水,说是豆子哥的身子虚了。豆子哥的身子虚了,春梅嫂子的身子也一准会虚,也一准不能见凉水。打今儿起到自己出阁那一天,不管咋,自己每天早起间儿得先给豆子哥和春梅嫂子烧出热水来。 春梅刷完牙,回身见小米和玉米在灶房里烧火,先是一愣,这大早的时辰,咋的就开始烧火做饭了?她一手把牙刷子甩了甩水,一手拎着茶缸子就进了灶房,很迷糊地问:“小米妹子,这么早就做早起间儿的饭了?” “春梅嫂子,人家说新人不能见凉水,这是给你和豆子哥烧热水洗脸的。”小米向春梅嫂子一笑,说。 春梅一下子醒了神儿,前几天娘就跟自己说了,男人跟女人夜里有了那事儿之后怕凉。凉水是一,还有个说道儿——男怕西瓜女怕梨。男人跟女人夜里有了那事儿,男人的身子亏,抵不住凉,女人身子身子燥热怕寒。男人粘了凉水、西瓜这样的东西,很容易得身上难治的凉病。女人要是吃了梨,也一样会惹出不容易治出来的毛病。不过,她咋的也没有想到小米会为自己和黄豆想得这样周到。她瞅着小米,心里扑腾着向小米点了点头。 玉米这才知道小米姐是要烧水给豆子哥和春梅嫂子洗脸,虽说她听不明白为啥要给豆子哥和春梅嫂子烧热水洗脸,但是,她想,小米姐的安置不会有啥子差错,手里的风箱呼嗒呼嗒地拉扯得灶膛里的火头不停地蹿出锅门儿。 锅里的水给玉米烧得吱吱啦啦地响了,并有轻微的热气透出锅盖儿的四周围向上摇摇摆摆地向上飘。听着锅里吱吱啦啦的响,瞅着锅盖儿四周围向上飘飘摇摇的热气,玉米抬头看了一眼小米。 小米先是掀开锅盖儿,从锅里向春梅嫂子陪嫁过来的新脸盆里舀了一瓢热水,又把锅盖儿给盖上了,要玉米接着烧,然后她用手试了试盆里的热水。盆里的热水有些烫手了,她又从水桶里舀出小半瓢的凉水倒进脸盆里,又用手试了试。盆里的水稍热了点儿,可洗手洗脸倒正好。她端着脸盆喊着春梅嫂子去了堂屋。 春梅跟着小米进了堂屋。 小米把脸盆放到了跟春梅嫂子陪嫁过来的盆架上,退过身子让着要春梅嫂子洗脸。 春梅看了一眼小米,心里觉得很热乎。打跟黄豆定亲之后,也听人说过小米,说小米的性子很烈,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怕她。可今儿早起来看,自己没觉出小米的性子烈在哪儿,倒觉得小米很知理儿通情。她没有推让,就先就着脸盆洗起手脸了。她知道,跟小米这样的人没必要寒暄客套,要是寒暄客套的话,反而会让小米觉得别扭了。 小米在春梅的身旁看着春梅洗手洗脸,忽地想到这些日子只顾着忙着给豆子哥准备亲事儿了,倒把春梅嫂子嫁过来以后的一些事儿给忘了。这早起梳洗之后,自己这姊妹几个倒没用过啥子香脂啥子搽脸油儿。可春梅嫂子是这个家里新媳妇,应该给她准备些香脂和搽脸油儿,让春梅嫂子觉得嫁给豆子哥不窝屈。可这事儿给自己忙得忘了,忘得一点影儿也没有,这事儿给自己弄得,太砸锅了。她觉得心里很亏欠了春梅嫂子,向还在洗着手脸的春梅说:“春梅嫂子,你别怪罪我大意,你这一洗手脸让我想起来了,没给你准备搽脸油儿。” 春梅给小米的话说得一愣,她回过头看着小米,一笑,说:“嫂子怪罪你啥呀?” “没给你准备香脂啥的搽脸油儿。”小米向春梅很难为情地一笑,说,“平时我们姊妹几个就搽点儿蛤蜊油,没搽过香脂啥的,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也没搽过啥子香脂搽脸油呀。”春梅向小米一笑,说,“咱们乡里的闺女家,不像城里的那些闺女媳妇的讲究。城里的闺女媳妇的,整天没啥事儿,就想着往脸上这个香那个油儿的捯饬。咱们乡里的人家,赶在庄稼季儿上,整天忙得脚底板子不粘地儿,有时候睁开两眼就往地里跑,脸也顾不得洗上一把,哪儿有那个闲工夫搽脂抹粉儿的!” 春梅的话让小米心里踏实了些,她看着春梅嫂子一笑,心里立马想到了上次送麦子跟大舅上县城念书识字儿的事儿来。是呀,城里的女人,整天吃饱撑得没事儿干,搽脂抹粉的还不说,还琢磨些不是妇道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梳头的讲究 春梅洗完脸,就让着要小米趁着水热也把脸洗了。 就在这个时候,玉米在灶房里喊着锅里的水烧滚了。 小米听到玉米的喊,抬脚就要往灶房里去,却一下子给春梅嫂子拦住了。 春梅嫂子看了看小米,说:“你先洗脸吧,灶房里就给我了。”说完,她就抬脚去了灶房。 小米瞅着春梅嫂子进了灶房,就慌忙着把脸给洗了。春梅嫂子进这个家刚第二天,灶房里的面缸在哪儿,油罐子在哪儿,盐坛子放在哪儿,她还不清楚,咋的也不能让春梅嫂子今儿就进灶房忙活一家人的早起饭。小米赶紧着把脸擦了,就奔着灶房过去了。 灶房里的春梅正一水瓢一水瓢地从锅里舀着开水往热水瓶里灌,锅里腾起来的厚厚的热气扑着她的身子。为了能看得清楚热水瓶的嘴子,她不停地朝热水瓶的嘴子上吹着气。 小米进了灶房,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站在那儿静静地瞅着春梅嫂子很熟练地把热水瓶灌满了热水,心里一下子迷糊得像喝了一肚子的糨子。按说,春梅嫂子是他们那个家里的仅有的一个闺女家,就他们那个家境,还不把春梅嫂子捧在手心里疼着?从春梅嫂子今儿灌这一瓶水来看,在娘家也一准做了不少的活儿。要是换上人家娇生惯养的闺女家,今儿这瓶热水灌不到瓶里去就全浇到手上了。 春梅灌满了水瓶的水,先是把水瓶放到案板上去,然后回身从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添到锅里,向玉米说:“玉米呀,锅底下别添柴了,待会儿饭做到锅里再烧火。趁着堂屋里有热水,过去把手脸洗洗,马会儿嫂子先给你和你小米姐梳头,等头梳好了咱们再做饭。” “春梅嫂子,今儿明儿这两天的饭咋的也不能让你做。你是这个家里的新媳妇,虽说这个家没爹没娘了,可还有你这个小米妹子,咋的咱这个家也得依着规矩让你歇上三天!春梅嫂子,你别心急,以后这个家有你挑的呀!”小米接过春梅的话,看着春梅,心疼地说。 春梅拎起案板上的热水瓶,向小米笑着说:“小米呀,刚才咱们不是说了吗?没那些规矩!嫁给你哥,是要跟你哥一起带着咱们这姊妹几个过日子的。走吧,咱们先到堂屋把头梳梳,这扑散着头发给人看见了多不好。”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玉米,又安持着玉米说,“灶膛里别留柴,当心着别有火掉出来。” 玉米把灶膛里的烧剩下的一丁点儿柴草往里面扒拉了几下,然后就从锅门前儿站起身来,依着春梅嫂子的话去堂屋洗脸。 这个时候,门后的鸡窝里传出来几只老母鸡纷纷扑棱膀子抖身子的声音。小米不由得向外面看了看,院子里的天已经亮了,这几只老母鸡是要出窝儿了。她蹲下身子打开了鸡窝门儿,顿时,几只老母鸡先是从鸡窝里探出头来,然后才小心着从鸡窝里走出来。几只老母鸡出了灶房门,纷纷架起两个膀子先是各拉了一泡屎,接着就扑扑楞楞地抖了几下身子,这才咯咯地互相追着向院子里跑去。 春梅手里拎着水瓶,瞅了瞅跑散在院子里的几只老母鸡,然后扯起小米的手离开了灶房。 “春梅嫂子,我先帮你梳头吧!”来到堂屋,小米紧看着春梅说。 “小米,咋的也理应嫂子给你们梳头呀!”春梅把手里的热水瓶放到当门的桌子上,回头向小米说,“你还是没听说吧,新媳妇进门头三天不能梳头,待会儿我自己一拢一扎就成了。让嫂子给你们梳头吧!” “有这个说道儿?我咋的没听说呢?”小米听春梅这么一说,马上就皱起眉头琢磨起来。 “有这个说道儿,昨个儿早起间儿我娘还安置我呢!”春梅向小米一笑,说,“今儿知道这个说道儿了吧,以后出阁就不用别人给安置了。” 小米给春梅嫂子说得脸一红,笑着说:“今儿头一次听说这个说道儿。” 春梅找出了娘家陪嫁的木梳和篦子,拉过小米说:“听说新媳妇的新木梳新篦子得小姑子先用第一次,这样,嫂子和小姑子处得就木梳(没说)的了。家里没有小姑子的就另一个说道儿了。我的命好,家里有好几个小姑子呢。”说着,她就拽过一条凳子要小米靠着门旁坐下来,开始用心地给小米梳头。 玉米挽起两个袖子就着盆架上的新脸盆洗手洗脸,可能洗手洗脸只把那个破脸盆放在外面那个很低的土台子上,猛地脸盆这么高地洗手洗脸还不习惯,蘸到手上的水老是顺着胳膊往袖筒子里淌。 给小米梳着头的春梅见玉米就着盆架洗手洗脸有些费事,就让玉米把脸盆端到地上洗。 “端到地上新脸盆就弄脏了。”玉米回头看着春梅嫂子说。 春梅向玉米一笑,说:“我的傻妹子呀,盆地儿粘地儿有啥呀?脏了咱就再刷。” 玉米听春梅嫂子这么一说,把盆架上的脸盆端了下来,但她没有立马把脸盆放到地上去,而是四周围瞅着找了个小凳子放了上去,这才重新就着脸盆洗起手脸来。 “玉米,要是水不热了就再添点儿热水,一定要把手脸洗透了。天冷了,要是手脸不洗透了,脸容易皴,手容易裂。你没见有的小孩子怕洗手洗脸,整个冬天脸皴得跟狗屁股似的,两只手简直就像两只老鸹爪子。”春梅手下给小米梳着头,抬头看了一眼玉米,说,“家里有嫂子,还有你小米姐,咋的咱也不能糟践得跟别的小孩子似的。” “嫂子,不会的。打自小就没皴过脸裂过手,我小时候天天我大姐给我洗手洗脸呢。”玉米回头向春梅一笑,说,“现在又有嫂子了,这个冬天就更不会皴脸裂手了。” “脸不皴手不裂就好,省得整个冬天受罪。你没见有的小孩子整个冬天手裂得生血淌,整天龇牙咧嘴的叫疼,就是害怕洗手洗脸。”春梅笑着说,“咱家玉米有福气,有小米这样一个好姐姐,冬天就不受那样的罪了。” 小米的头发可能是因为平时吃食上跟不上,虽说很密实,可很细很软,也很脆。春梅给小米梳了一阵儿头,木梳上已经粘上了不少的断头发。她把木梳上的头发用手清了清,把清下来的头发绕成一个疙瘩儿,回身掖到隔篱的秫秸缝里,有这样几疙瘩儿的头发,就能跟进村子的货郎换上两根缝衣针。 小米见春梅嫂子给自己梳好了头,顺手就拿起篦头的篦子自己把头篦了篦,然后用两个猴皮筋儿把头发扎了起来。 春梅见小米自己把头发扎上了,就向玉米走了过去,弯下腰要帮玉米洗手洗脸。可是,就是这么一弯腰,下身吱啦一下又冒火了一样疼了起来,这一夜给黄豆折腾得狠了! 小米似乎看出了春梅的不舒坦,忙上前扶住春梅问:“嫂子,你咋的了?” 春梅给小米问得脸一红,笑着向小米说:“小米,没啥子。” 小米看着春梅,皱起眉头眨了眨眼。 春梅凑近小米的耳朵边儿轻轻地向小米说:“身子给你哥破了,这个时候还有点儿疼。” “嫂子,那你就坐着别动弹了!”小米一听春梅嫂子说身子有点儿疼,马上就扯着春梅的胳膊要春梅坐下来。 春梅摇了摇头,还是给小米向下拽着胳膊坐下了。她向小米辩着似的说:“没啥大事儿。” “那也不成!”小米不同意春梅的说法儿,“这几天你跟我豆子哥两个谁也不能干活儿,就在家等着吃喝!” 春梅一笑,说:“那哪儿成呀!我跟你哥啥也不干,就等着你们几个伺候着吃喝,那成啥了?说出去,谁谁两口子不干活儿了,就在家坐吃等喝的,不招别人笑话?” “春梅嫂子,你这是想多了!谁家会笑话呀?你跟我哥是新人,新人三天不能出门的。”小米看着春梅,说,“这三天,要是你跟我豆子哥忙个不消停,人家还会说我小米不懂事儿了呢,哥哥嫂子刚结亲就把担子全甩给哥哥嫂子了。” 这个时候玉米已经洗好了手脸,春梅向玉米招呼了一声,说:“玉米,过来让嫂子给你把头梳梳。” 玉米很听春梅的话,喜笑着走到了春梅的跟前。 春梅把玉米揽到自己的怀里,两手先把玉米的头发理了理,这才用木梳给玉米梳头。 小米瞅着春梅嫂子细心地给玉米梳头,心里一阵一阵地扑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谷子 谷子在里屋像是伸了个懒腰,弄得垫在床上的秫秸篱子咯咯吱吱地响了一阵儿。 “谷子,起来吧,天都大亮了。”小米听到谷子弄出来的声响,转头向里屋招呼了一声。 “让她再睡会儿吧,这个时候地里也没啥活儿,起来也没啥事儿。”春梅见小米招呼谷子,拦了一句说。 “是没啥事儿,可也不能懒睡着。这人呀,越睡越懒。”小米说,“懒成习惯了就不好了。” 谷子在里屋像是又在憋着气儿伸懒腰,喉咙管子里吭吭哧哧地发着使劲儿的声响。 春梅给玉米梳着头,说:“咱乡里人家,一年到头会有几天的日子能睡个懒觉?过两天村子里的人家该搭伙儿下细粉了,巴明起早的要到年二十几儿了,中间也没个歇的时候。今儿她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别催着她起了。” “春梅嫂子,我也知道咱们庄户人家一年到头没几天的好歇息,庄稼季儿有庄稼季儿的活儿。庄稼季儿过去了,说是农闲了,其实也闲不住,里里外外有很多的琐碎活儿。再说了,咱们这个家跟别的家不一样,啥事儿也没个依靠,都得咱自己亲手经管。我说句话嫂子你也别生气,我担心你这样宠着这姊妹几个,以后会把这姊妹几个宠得真的懒了。”小米向春梅嫂子笑了笑说,“把这姊妹几个宠懒了,以后屋里的啥事儿都会靠着你一个人了。” “我是嫂子,以后这个家里的事儿我就该多干些。”春梅抬头看着小米,笑了一下说,“再咋,谷子、玉米还都小着呢,我能别较着劲儿把家里的事儿都让她们扛着吗?” 小米看着春梅嫂子,是啊,这个家里有这样的嫂子,自己下个月出阁也就放心了。但是,嫂子总归是嫂子,咋的也比不了一个肚肠子里爬出来的亲姊妹。就是嫂子拿出十成的真心了,这做小姑子的也不能得一步跑一阵儿,总也得拿出十成的真心跟嫂子一道儿把这个家的里里外外给操持好了吧。今儿自己这样催着要谷子起床,就是要谷子在自己出阁了之后顶起自己的这个位子,让春梅嫂子为这个家少操点儿心。 春梅用木梳子把玉米的头发梳得顺溜了,就拿起篦子交给了玉米,向玉米说:“篦头你自己篦吧,别嫂子用劲儿大了篦得你头皮疼。自己篦头,劲儿大小能自己知道。” 玉米从春梅嫂子的手里接过篦子在头上篦了两下,说:“嫂子,其实咱以后梳头用不着篦子了。从上次我大姐送麦子跟大舅进城念书识字儿捎回来很多洗衣粉和洗头膏以后,身上的虱子给洗衣粉洗没了,头上的虱子也给洗头膏洗没了。原来头上有虱子虮子,用篦子篦虱子虮子,头上没虱子虮子了,就用不着篦子篦头了,篦子篦头有点儿刮得头皮疼。” “不想篦就不篦了。”春梅低头看了一眼玉米,笑着说,“头上没虱子虮子也真不用篦子篦头了,打今儿往后咱们家的篦子就用不上了。我这就给你把头发扎起来了。”说着,她用手里的木梳把玉米的头发又梳了梳,一手挽着玉米的头发,一手腾下木梳,掏着套在手脖子上的猴皮筋儿先后给玉米扎了两个羊角辫儿。扎完这两个羊角辫儿,她扳着玉米的两个肩膀子一转悠玉米的身子,说,“给嫂子看看精神不。”她瞅着玉米看了一阵,两嘴角往上一翘,“咱家玉米就是精神,长大了也是个大美人儿!” 玉米给春梅说得抬头向春梅一笑,然后就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春梅的怀去了里屋,很得意地向谷子说:“二姐,嫂子给大姐和我梳头了!” 春梅和小米听了玉米的话,互相看着,笑了。 “看玉米这丫头,今儿一大早就高兴成了这样儿。”小米向春梅嫂子说。 “小孩子又有个人疼,都这样儿。”春梅笑着说。 “二姐,你也赶紧着起来刷牙洗脸吧,也让嫂子给你梳梳头。”玉米在里屋这样喊着,“嫂子心疼人,梳头手轻,可得劲儿了。” “你咋的不早说呀。”谷子打着哈欠埋怨着玉米。 “谁让你睡这会儿懒觉了呢。”玉米的声音。 “谷子呀,不着急,待会儿你起来嫂子也给你梳头。”听着谷子和玉米两个人在里屋这样说话,春梅回头向里屋喊了一声谷子说,“以后得闲的时候,嫂子要经常给你们梳头呢。” 谷子听春梅嫂子这么一说,慌忙着就穿上了衣裳,趿拉着两只鞋子先是向茅房奔了过去。 “谷子就这点儿毛病,脾气有点儿柔迟,啥事儿要不是憋到眼前了,老是不紧不慢的。”小米看着谷子奔过去的后脊梁影子向春梅说,“以后嫂子别怪罪她这个性子,要是真的做起啥事儿来,谷子踏实,肯用心用劲儿。” “人呀,哪能会都一样的脾气一样的秉性。”春梅向小米笑了笑说。 “我二姐就这样,不是急等着去茅房,她还得会儿睡呢。家里地里没啥事儿了,她可能睡了,我大姐每次要喊她好几次她才起床。”玉米从里屋走出来,告状似的向春梅说,“地里没啥活儿了,我大姐就舍不得让我们干啥儿了。” “以后嫂子也舍不得让你们干啥,嫂子会跟你们的大姐一样疼着你们。”春梅伸手摸了一下玉米的头,笑着向玉米说,“你跟谷子就只管放心了,以后嫂子不光是你们的嫂子,也是你们的姐。” 春梅的话还是没着意把这门亲事儿的底儿露了一些,不过,玉米倒听不出啥子来。她很高兴地看着春梅嫂子,说:“以后有你跟大姐两个人疼着,那多好!” 春梅伸手把玉米搂在了怀里,笑着向玉米说:“以后你们小米姐是要出阁嫁人的。小米姐出阁嫁人了,就有她自己的家了,以后就嫂子带着你们向前奔日子了,直到把你和谷子也养大找个好人家出阁嫁人了。” 小米瞅着春梅嫂子紧紧地搂着玉米,心里滴溜溜地又酸又热。春梅嫂子以后真能这样的话,自己出阁嫁人以后,这个家就一点儿心思也不用挂念了,自己就能一门心思地在那边儿过日子了。 谷子从茅房回来了,还没有梳理的头发像疯子一样在两个肩膀上披散着。 “赶紧刷牙洗脸吧,看你这是啥样子。”小米瞅着谷子,埋怨似的向谷子说,“人勤三光,人懒三慌。早点儿起来,牙也该刷了,脸也该洗了,头发也该梳光溜了。睡这么一会儿懒觉,这个时候慌里慌张的,头发披散着跟疯子没啥两样儿。” 谷子向小米撒娇似的一笑,就着忙着去找牙刷牙膏了。 小米见谷子刷牙了,喊着玉米去灶房里做饭,然后向春梅说:“嫂子,你就坐着,你不是说待会儿要给谷子梳头吗?我跟玉米做饭去。”说着,她就出了堂屋进了灶房。 灶房里大盆小罐的都盛满了昨个儿的剩菜,好在眼下天冷了,要不,这一夜放着,这些剩菜也该有馊味儿了。她瞅着这些剩菜,原想着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昨个儿能把这些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咋的也没想到会剩下这么多。这么多的剩菜,一家人怕是得几天吃了。忽地,她想到了邻居家的婶子,这些剩菜要是给邻居家的婶子家端上一盆过去,不知道会不会招人家嫌弃。琢磨到这儿,她忽地又想到了春梅嫂子,这个家现在已经不只是自己的姊妹几个了。自己姊妹几个,自己说个啥就是啥,不担心着姊妹们想不开。现在春梅嫂子过门儿了,是这个家的人了,啥事儿得跟她商量着了。就算春梅嫂子跟自己有一样的想法儿,这个道儿也得走呀。待会儿等春梅嫂子给谷子梳完头,跟春梅嫂子说一声,看春梅嫂子会是啥想法儿。 玉米跟着小米进了灶房,不声不响地就坐到了锅门口前儿,然后抬头看着小米,说:“大姐,能烧锅了吗?” “等会儿,饭还没做到锅里去呢。”小米向玉米问,“锅底灶膛里的火还有吗?” 玉米拿起烧火棍在灶膛里扒拉了两下,瞅着灶膛向小米说:“还有几星儿的火。” “填把柴火搁在灶膛里怄着火吧,等大姐把饭做到锅里,灶膛里的火也该怄起来了。”小米向玉米安持着,回身就开始张罗着刷锅做饭了。 “大姐,咱家的嫂子真好!”玉米往灶膛里填了一把柴,抬头瞅着小米,一笑说,“知道疼咱们姊妹几个。我觉着她跟咱们姊妹几个很亲。” “是啊,豆子哥给咱们娶了个好嫂子。”小米向玉米笑了一下,说,“嫂子好是咱们姊妹几个的福气。” “谷子,牙刷好了就洗脸吧。盆里的水要是不热了就泼了,热水瓶里装的有热水。”春梅嫂子招呼谷子的声音传到了灶房里。 “大姐,你听,嫂子招呼谷子姐洗脸呢。”玉米听了春梅的招呼,转头向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小米说,“嫂子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玉米填进灶膛里的柴火慢慢地从锅门儿里冒出了一缕一缕的烟来。 小米看着玉米笑了笑,没有接着玉米的话说话。她往锅里添了两瓢水,然后向锅里瞅了瞅,又从水桶里舀出半瓢水倒进了锅里,打今儿起,家里又添了一口人吃饭,再像平日里那样向锅里添水就不够吃了。锅里添完水,她把锅盖儿一盖,端起一个灶篓子出了灶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啥人都有 为了给豆子哥腾出新房,家里的红芋片子囤给挪到屋山西头的胡同里了。小米来到这个胡同里,从红芋片子囤里抓了几把红芋片子。红芋片子熬稀饭,放点儿碱面儿,熬得碎乎,再搅上面糊儿,喝起来有股子很厚的香甜味儿。要是再下两把豆子在锅里,那就更好喝了。只是昨个儿忙得忘了泡把豆子了。她端着灶篓子里的红芋片子回到了灶房,两手咯咯叭叭地把灶篓子里的红芋片子掰成很小的碎片儿,水里淘了淘就放到锅里了。她又从身后的墙上取下蒸馏的箅子放到锅里,然后向箅子上拾掇了些昨个儿待客没能吃完的白面馍馍。锅盖又重新给她严严实实地盖上了。 “大姐,锅盖上不压转头了吗?”玉米见小米没往锅盖上压那几块砖头,提醒似的问。 “不是蒸馍,就不用压砖头了。”小米收拾好大锅之后,又开始忙着张罗小锅,她抬头看了一眼玉米,说,“赶紧着把大锅烧滚了。再烧小锅。大锅烧滚了以后,灶膛里让它小火着着,把锅里的红芋片子熬碎了。” 玉米听小米这么一说,左手呼呼哒哒地扯起了风箱,右手里的烧火棍在灶膛里来回地挑着柴草。 灶膛里的柴给风箱鼓吹得蹿起了火苗子,照映得玉米的脸一白一红地亮堂。 小米刚把小锅刷出来,蚂蚱大爷蹶蹦着从外面回来了,嘴里好像还在日日咕咕地骂着啥子。蚂蚱大爷这是咋的了?不是说猫春的二大爷找他有啥子事儿吗?咋的这个时候回来了?好像还跟谁惹了一肚子火气儿似的? “要不是这两天是这个家里的大喜日子,我才饶不了你这个驴日的东西呢!我怕你们那家人个毬子,我光杆子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了,一把火儿把你们一家人都关到屋里点了,拿我又能咋的!”蚂蚱大爷在院子里蹶蹦着,嘴里咳嗽着这样生着火气,嘟囔着说。 小米慌忙走出了灶房,迎着蚂蚱大爷跑过去了,嘴里着急着问:“大爷,你这是跟谁赌气发火的呀?不是猫春的二大爷找你有啥子事儿吗?” “狗比他娘,真不是个玩意儿的东西!”蚂蚱大爷憋着脸色,愤愤地咳着说。 “跟她你赌啥子气生啥子火儿呀!她是啥人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都知道。”小米一听蚂蚱大爷是在跟狗比娘赌气发火儿,向蚂蚱大爷笑着说,“跟她赌气发火儿,合不着!” “狗比爹也不是个啥好东西!”蚂蚱大爷肚子里的火气儿憋得很足似的,咳得整个脸都憋成了煮熟了的猪肝子似的,“要不是咱们这两天赶在大喜事儿上,今儿我就躺到他们家里好好跟他们闹腾闹腾,看他们能把我咋的了。” “大爷,算了,消消气儿,别跟他们那一家人一般见识。”小米劝着蚂蚱大爷说。 “他们两口子寻思人太损了,说咱们昨个儿待客往饭菜里下了巴豆,害得村子里不少的老少爷们儿们从咱们这儿回去就不停地往茅房里跑着蹿稀。你看这两口子是啥心肠子!”蚂蚱大爷咳得喘着很粗的怨气说,“老少爷们儿们平时见不到啥子荤腥儿,肠子寡,猛地吃了大油水受不了。昨个儿逮了一顿整桌子的鸡鸭鱼肉的,恨不得撕开了肚子撑个死,回去又是饮牛似的灌了一肚子的凉水,能不跑肚蹿稀吗?他们两口子敲锣唱戏似的跟老少爷们儿们说是咱们在饭菜里下了巴豆,这是咋样的黑肠子!” 给谷子梳着头的春梅这个时候也放下了给谷子梳头,从堂屋里走出来。 小米肚子里也腾地蹿满了火气,要是狗比的爹娘这个时候就在眼眸前儿站着,几个大耳刮子容不得狗比的爹娘有啥子迷愣,一准扇得他们两口子在原地打上几个懵圈。她一眼瞅见了春梅嫂子,忙把满肚子里的火气儿向下压了压,脸上强装出笑来向蚂蚱大爷笑着说:“这两口子的嘴就是这样的德行,管他们咋的说去,老少爷们儿们自己心里都有个底儿。” “可别说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有个底儿,就是有人信了这两口子的话,才惹得我找到他们家门口跟他们两口子动着肝火吵了几句儿。他们两口子还说我啥子,吃了咱们这个家的几天饭,就顺咱们这个家的大腿了。我那个火儿,蹦上去就抽狗比他爹的嘴巴子,他腿好,躲开了。要不是二倔巴腾棱腾棱几句话把他们两口子挼得屁声儿也没了,今儿早起间儿我就跟他们两口子好好招量招量。”蚂蚱大爷肚子里的火气儿还是呼哧呼哧的喘不匀溜,他捂着嘴巴费劲巴拉地咳了几声。 “大爷,算了!”小米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向蚂蚱大爷说,“他们爱咋说就咋说吧。” “就是,消消气儿。”春梅笑着向蚂蚱大爷说。 “嫂子,这是咱家大爷,跟咱们一起过日子。”小米马上向春梅介绍着蚂蚱大爷。 春梅笑着点着头说:“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好,能相互着照应。” “大爷,刚才你说啥呀?狗比爹娘又咋的了?”豆子这个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的火气遮住了刚睡醒的模样。 “哥,啥也没有!”小米忙上前向豆子说。 “他们两口子又欠收拾了!”说着,豆子就往院子外面冲。 小米一把拽住了豆子的一条胳膊。 春梅也上去拽住了豆子。 “哥,你想干啥呀!”小米紧盯着豆子问。 “我扇他们的嘴去!”豆子红着脸说。 “你这孩子!”蚂蚱大爷喉咙管子里咳着,两腿蹶蹦着瞅着豆子怪罪说,“这两天是你的啥日子?咋的不懂事儿了?就是扇他们的嘴巴,这两天也轮不到你,有你大爷呢!” “大爷。”豆子回头看着蚂蚱大爷说,“他们那两口子是欺负咱们这个家没人呀!” “大爷知道!”蚂蚱大爷紧瞅着豆子说,“他们两口子不是欺负咱们家没人吗?这两天是你的喜日子,大爷不理他,等以后,大爷一个人就能折腾老实他们两口子!” “大爷,你也别说了,咱们回屋坐着消停会儿。”春梅转头向蚂蚱大爷说。 蚂蚱大爷向春梅点了点头,不言语了。 豆子给小米和春梅两个人拽进了屋。 “大爷,打这以后,谁要是欺负你,欺负咱们这个家,我绝不答应。”豆子仍一脸火气,回头看着蚂蚱大爷说,“打这以后,咱们这个家就是一个真正的家了,咋的咱也都不能受别人的窝囊气!” “哥,你消停着刷牙洗脸吧,春梅嫂子还给你留着热水呢。”小米盯着豆子,催着说。 春梅忙着给豆子准备刷牙的温水、牙刷和牙膏。 “豆子,刷牙去吧。”蚂蚱大爷见豆子的新媳妇这样心疼豆子,一口长气把肚子里的火气放了出来,看着豆子说。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从春梅手里接过刷牙的家伙什儿,出门到沤粪池子旁刷牙了。 “大爷,到底是咋的一回事儿呀?”小米瞅着蚂蚱大爷问。 “我跟二倔巴要出去到半里湾,刚走出二倔巴的院子,就瞅见毛尾(yi)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又没了啥力气地往茅房里跑,还没到茅房,就褪了裤子顺着屁股眼子噗噗哧哧地蹿起来。二倔巴笑着招呼了一声毛尾,毛尾拉着哭脸说打昨儿从咱们家回去就开始蹿稀,一天一夜没消停了,两条腿都拉得抬不动步子了。二倔巴说他吃撑了,他说是因为咱们家的饭菜里下了巴豆。二倔巴脸色一整,瞪着他说他咋的会这么说,他说是听狗比的爹娘这样说的。二倔巴跟毛尾说着咋的他会蹿稀的空儿,我就去了狗比他们家。狗比的爹娘还没起,让我拍着门给吼起来了。我二话没说,照着狗比爹就扇大耳刮子。我这两条腿不利索,没能扇着他。他倒要跟我支招儿,二倔巴拽着毛尾过去了,追着狗比爹娘问咋回事儿。狗比爹娘是蚂蚱蹦到驴头上,驴头加长脸了,咕嘟着嘴巴说胡猜的。你说这气人不,拿个屎盆子就往咱们头上扣。”蚂蚱大爷肚子里好像又来了火气儿,顿心顿肺地咳着说,“他们两口子怕二倔巴,倒拿着我说话,说拿捏我跟拿捏个臭虱子似的。你说我心里火气不?” “大爷,这两口子就这德行。”小米笑着向蚂蚱大爷说,“他们也就嘴上那么一说。” “就是那么一说也让人心里怄火儿。”蚂蚱大爷愤愤地说,“拿我当臭虱子看!” “大爷,他们两口子就是那么一张臭嘴,你消消气儿。”小米劝着蚂蚱大爷说,“不是闺女不让你得闲,刚才忘了给羊添草了。大爷,你去给羊添把草吧。” 蚂蚱大爷听说还没有给羊添草,心一下子疼了,忙着就去伺候羊圈里的几只羊了。 小米瞅着蚂蚱大爷进了羊圈,心里也一下子宽敞了,这个时候给蚂蚱大爷找点儿事儿,倒能让他忘了跟狗比爹娘的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这个家有了幸福的味道 春梅在豆子身旁瞅着豆子洗手洗脸,脸上一直很幸福地笑着,心里也觉得像吃了蜜糖水一样滋润。 谷子见春梅嫂子和豆子哥很亲热地说话,就躲进睡觉的那间屋里,自己把头发给扎上了。 羊圈里的几只羊经过一夜的反刍倒磨,这个时候肚子里也空得差不多了。它们见蚂蚱大爷进了羊圈,都孩子很委屈地向爹娘撒娇似的冲着蚂蚱大爷叫,这叫声冲破了整个羊圈,弥散得整个院子里都是。 蚂蚱大爷瞅着这几只羊,揪心一样的疼。他慌忙着从那个草垛上拽了几把草,蹶蹦着就给这几只羊上了。 这几只羊吃上了蚂蚱大爷上的草,喉咙管子里吭吭咩咩地发出了孩子吃奶时的那种满足和得意声音。它们吃着蚂蚱大爷丢在它们面前的草,不时地抬头感激似的看一眼蚂蚱大爷。 蚂蚱大爷瞅着眼前的这几只羊,本来豆子成亲打算卖上两只,没想到卧牛岗子给帮衬了不少的东西,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也串上了近三百块钱,小米的大舅又送了不少,这羊也就没卖。下个月小米要出阁嫁人了,这羊咋的也得卖两只给小米添几件嫁妆。这闺女为了这姊妹几个打自小就苦啊累啊,人还是个孩子,为了能给哥娶个女人,把自己也舍出去了。这出阁嫁人的时候要是没两件嫁妆,这闺女就太委屈了。 小米在灶房里忙着往小锅里一锅杂烩着热昨个儿的剩菜。 玉米烧着小锅,也不时地瞅着大锅灶膛里的火。 蚂蚱大爷给圈里的那几只羊添了几把草,瞅着那几只羊咕咕嚓嚓地吃了一阵,就蹶蹦着回到院子里,瞅着整个院子看了看。院子里没啥要收拾的东西,整个院子已经给昨个儿收拾得利利亮亮的了。他瞅不出院子里有啥子事儿自己这个时候能伸手干上一气,心里一下子倒觉得空落落的不踏实了。 小米端着一盆刷锅水出了灶房泼了,抬头向院子里瞅了一眼蚂蚱大爷,见蚂蚱大爷在院子里像没着没落似的,就向蚂蚱大爷招呼了一声:“大爷,进灶房来,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 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招呼,心里一个踏实,就蹶蹦着跟着小米进了灶房。 灶房里弥散着从两个锅里腾出来的热气,厚厚密密的把整个灶房上面的空儿塞得满满的,让人走进去就觉得进了云彩眼儿了似的。灶房下面的空儿没啥子热气,清清楚楚的啥子都能显得很清朗。 蚂蚱大爷进了灶房,瞅不清转到锅台后面的小米,倒是坐在锅门口的玉米瞅得很真着。他捂着嘴巴咳了两声,一排屁股坐到了锅门口前儿的柴草上,抬头瞅着热气里模模糊糊的小米问:“小米,有啥事儿呀?” “大爷,可能这事儿我多嘴了,不该问。可,不问吧,心里又觉得疙瘩。猫春的二大爷一大早让你过去,要去半里湾到底有啥事儿呀?”小米的心里还是一直担心着蚂蚱大爷会去半里湾找那个张老先生给自己抓药。 “他也没说啥事儿,这不,出门碰见了毛尾,跟狗比的爹娘这一大早惹了一肚子的火气,也就没去了。”蚂蚱大爷回答着说,“前些日子好像听他说,半里湾他们家多少年都不走动的老亲戚家有啥事儿找过他,到底说啥事儿,他还真没向我透底儿。” 小米听着蚂蚱大爷的口气不像是说啥子瞎话瞒着她,也就心里宽敞了些。她透过热气看了看蚂蚱大爷,说:“大爷,我刚才琢磨了,吃过早起饭我想让你跟我去一趟驴堆儿集。” “去驴堆儿集有啥要紧的事儿吗?今儿不是逢集的日子呀。”蚂蚱大爷一惊,瞅着瞅不清的小米问。 “这个我倒忘了。”小米给蚂蚱大爷提醒了似的,顿了一下说,“那就明儿吧咱们一块儿去一趟吧。不是逢集的日子,也就是几家店铺开门儿,不过今儿也得去一趟,马会儿看我豆子哥是不是还有啥事儿,一趟去驴堆儿集上给买回来。” “有啥事儿?”蚂蚱大爷接着小米的话说,“豆子那儿你是得问问,新媳妇刚到咱家,看有没有啥子缺的东西,及时给添整齐了。” “大爷,我想让你跟着到驴堆儿集上的猪娃子行里抓两只猪娃子回来。以前没养过猪,猪娃子好坏,我也看不出来,就想让你给掌个眼,别买泚了。我春梅嫂子进门了,以后那两囤红芋叶子就不能往锅里收拾着当饭吃了,还有那些粉渣子。我琢磨着抓两只猪娃子回来养着,到明年年底,咋的也能给这个家添几百块钱的进项吧。要不,那些红芋叶子就一分钱也不值了,那些粉渣子就算是卖,也卖不出啥子价钱。养两头猪,多少它们也能给这两样东西长点儿价钱。” 蚂蚱大爷给小米说得沉了沉心思,眨磨了两下眼,咳着抬头向小米说:“别着忙,这两天我东西村子里扫听扫听,看有谁家的猪娃子要出圈了,就过去抓两只回来,知根知底儿的,好养。集市上的那些猪娃子,看着身圆肚鼓的显肥实,其实就是他们赶集前喂出来的,肚子里有假,都是食儿,卖猪娃子的拿这长分量,能多卖钱。东西两个村子里的猪娃子,哪怕一斤贵上一毛两毛的,买着心里踏实。” “那咋喂的呀?”玉米很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蚂蚱大爷。 “咋喂的呀,瞅见昨个儿老少爷们儿们坐桌子吃饭没?跟那一样,平时吃不到啥子好吃的,猛地碰上一顿好吃的,就撕开了肚子吃。猪娃子也一样,那些卖猪娃子的人打算猪娃子出圈了,就一大早起来给猪娃子熬上一锅放了五香八大味的事儿,再放得咸一些。猪娃子没吃过这样有味儿的食儿,就拼了命地吃。吃得身圆肚鼓了,肚子里给咸食儿又折腾得渴了,又拼了命地喝水,把整个身子都能撑得透着水亮了。”蚂蚱大爷说了这么一气儿,低头咳了一阵儿,接着说,“这样的猪娃子买回来不好喂养,有的买回来就得给找兽医给看,肚肠子撑出毛病了。” 小米也没想到买猪娃子有这么个说道儿,一直想着集市上猪娃子行里的那些猪娃子看着身圆肚鼓的是主人家精心养出来的肥实,咋的自己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肥实法儿。她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这两天你就费心东西村子里扫听扫听吧。这么一说,还真是买知根知底儿的心里踏实。” 蚂蚱大爷向小米点着头,咳着说:“倒是这个时候买猪娃子不如过了年儿开春儿。这个时候天冷了,猪娃子不肯长,年前这阵儿白搭食儿。” 小米听蚂蚱大爷这么说,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半截话:“过了年开春儿……” 蚂蚱大爷听出了小米的心思,这闺女是想在出阁之前把这个家里的事儿都安排好了呀,忙向小米说:“这两天我就东西村子里扫听扫听,有谁家的猪娃子要出圈了,就抓两只回来。” 小米弯腰歪头吹着气向小锅里瞅了瞅,手里的勺子在锅里来回搅了搅,向玉米说:“锅底灶膛里别添柴了。” 玉米把手里要往小锅灶膛里添的柴放下了,抬头瞅着小米问说:“小锅里行了呀?” “马上烧大锅吧,等我把大锅里的馍馍拾出来。”小米瞅着小锅里咕咕嘟嘟翻开着的杂烩,向玉米说,“小锅灶膛里要是还有柴就退到大锅灶膛里去,别糊了锅底。” 玉米用烧火棍在小锅的灶膛里来回扒拉了几下,灶膛里的柴轰轰隆隆着了几个火苗子就熄火了,只剩下渐渐暗下来的柴灰了。 蚂蚱大爷坐在锅门前儿咳了两声,就眨磨着两眼在心里寻思着东西的村子里有谁家养了老母猪。听说老鸹窝村子里的马二拉子家前两年养了好几头老母猪呢,一年下来光猪娃子就能卖到上好几千块钱,这两天得闲就去老鸹窝扫听扫听,老鸹窝还有一家老亲戚,扫听起来就实在多了,不会听到那些不实在的鼓吹的话。 小米把小锅上的锅盖子盖上了,然后就着忙着从大锅里向灶篓子里拾馍馍。 玉米收拾好小锅的灶膛之后,就挪着屁股下面的木墩子坐到了大锅的锅门前儿,抬头瞅着小米。 蚂蚱大爷不知道琢磨出了啥子,从锅门前儿的柴草上站起身,蹶蹦着就出了灶房。 小米抬头瞅了一眼蚂蚱大爷模糊的后脊梁影子,叹了一声,继续从大锅里向灶篓子里拾着箅子上的馍馍。 “姐,我咋的觉得大爷心里有啥事儿呢。”玉米瞅着小米,回头看了一眼灶房门口,向小米说,“是不是他有啥子向咱们开不了口的心思?” 小米知道,蚂蚱大爷心里是在提溜着自己下个月出阁嫁人的事儿,她把灶篓子放到案板上,从大锅里拿出箅子,盖上锅盖儿,看着玉米说:“大爷可能是在琢磨猫春的二大爷今儿早起间儿让他一起去半里湾会是啥事儿。”说完,她又抬头向灶房门口瞅了瞅。 玉米随着小米的眼光又向灶房门口瞅了一眼,回头皱起眉头看着小米,却没有再说啥子。 小米从门后的鸡窝上的面缸里挖了上半碗的红芋片子面,回头向玉米说:“大锅烧火吧,待会儿和稀饭呢。” 玉米往大锅的灶膛里填上一把柴,烧火棍在大锅的灶膛里来回扒拉了几下,填进灶膛里的柴很快就冒出烟来。她轻轻地拉扯了几下风箱,灶膛里的烟冒得不那么浓了,很快,灶膛里的柴给风箱吹住火来。 小米把碗里的红芋片子面兑了些水搅成了面糊儿。红芋片子搅面糊要比麦面容易多了,红芋片子面吸水,不会像麦面那样搅不透就有干面团子。红芋片子面兑上水,用筷子来回搅上几下就成,麦面就要不停地搅,搅成面筋了,才不能有干面团子。她把搅好的面糊往锅台上一放,就等着玉面把大锅里下了红芋片子的水重新烧开了。 玉米呼呼哒哒地紧拉扯着风箱,灶膛里的火头随着她手里的风箱一阵一阵不停地冲出锅门舔着锅门儿的额头向上蹿,照映得她的脸一直白蜡蜡地放光。 灶房里的热气给窗子上进来的一股风吹得互相紧赶着从房门里飞出去了,顿时,整个灶房里一下子显得清朗了。 小米来回看了看整个灶房,这个灶房在自己出阁前是翻盖不了了,就连堂屋也是。原本想着年前能把豆子哥的亲事儿定下来,明年间儿把整个院子想办法翻盖翻盖,倒是没有想到今年这个时候就把豆子哥的亲事儿给结了,这层院子以后就看豆子哥的了。 锅里下了红芋片子的汤水又给玉米烧得咕咕嘟嘟地滚开了,锅盖儿四周围向外冒着的热气很有劲头地向上蹿腾到房顶上,又给房顶拦挡得翻着滚儿向下沉着弥散开来。 “姐,锅滚了。”玉米见小米瞅着整个灶房犯了迷愣,喊着小米提醒着说。 小米给玉米喊得一个激灵,忙着掀开了锅盖儿,搅着锅里的红芋片子汤水向锅里下面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小米的心酸了 新媳妇三天回门,这让豆子一下子觉得整个人空了半截儿,他心里拴了个猴子似的不安生了,屁股上扎了钉子一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来回不停地向院门口瞅着。 小米瞅着豆子哥这样丢了魂儿似的在院子里前后左右地转悠,心里不觉得有些酸溜溜的难过,春梅嫂子进这个家才三天,只是回了趟娘家,就能让豆子哥这样提心吊肺的挂念。自己家的这姊妹几个,这个时候跟春梅嫂子比着,在豆子哥的心里就没有以前那个分量了。 豆子在院子里转悠了一阵子,从衣裳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噙到了嘴里,哧啦一声划着了一根洋火,吧嗒着嘴巴把嘴里的眼吸得像个大烟筒似的冒烟了。 “豆子哥,过来坐下来说说话儿。”小米瞅着豆子,心里叹了一口气,向豆子喊了一声。 豆子听了小米的招呼,回头看了一眼小米,又向院子外面瞅了瞅,这才回身来到小米的跟前,看着小米说:“小米,你今天咋的了?心里有啥事儿?” 小米向豆子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啥事儿,就想坐下来跟你说说话儿。” 豆子洗了一口烟,又回头向院门口瞅了一眼。 “想我春梅嫂子吧!”小米笑着向豆子说,“就走这么一会儿心里就放不下了。” 豆子给小米说得有些难为情了。 “豆子哥,在这之前吧,心里老是挂念着你的亲事儿。现在你也成亲了,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你这事儿我放心了,可对谷子和玉米她们几个的心我放不下。她们几个还小,还得人照顾着往前过日子。”小米看着豆子,试探着似的说。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有些迷糊了,他紧盯着小米,两个眉头拧了起来。 “要是我不在这个家了,她们几个也就显得单了。”小米叹了一声说,“春梅嫂子虽说人好,不管咋说,在谷子她们几个心里怕是代替不了我这个姐。这些年了,不管咱们的日子过得多寒碜,打心里说,咱们兄妹两个是掏着心窝子疼着她们,护着她们。现在你成亲了,得分着心思疼春梅嫂子,放在她们几个身上的心思就少了。我要是不在这个家,她们几个心里也就会觉得没着没落了。” 豆子给小米的话越说越迷愣了,他皱着眉头来回看着小米,问:“小米,你今儿是咋的了?咋的就说这些没边没沿儿的话呢?” “哥,要是我不在这个家了,你跟春梅嫂子能把谷子她们几个照顾好吗?”小米没有回答豆子的话,紧看着豆子问。 “啥子你不在这个家了呀?这儿就是咱的家!你不在这个家了,又能到哪儿去?”豆子紧追着小米问。 “哥,你先别着急着这么问我,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给我个说道儿呢。”小米不笑了,紧盯着豆子等着豆子回答她的话。 豆子给小米的脸色吓了一跳,看她这个神色,不像是在说啥子没边没沿儿的话。他不解地盯着小米,手里的烟卷儿放到嘴里吸得能蹿出火苗子来。 小米瞅着豆子,见豆子哥这有,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很疼。 “小米,我不知道你今儿是咋的了,咋的会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豆子把嘴里的烟卷儿拿了下来,瞅着小米说,“我知道,为了我的亲事儿你没少操心费神。现在我成家了,咱们姊妹几个就能守在一起合着心思往好日月里过了。可你今儿说的这些话,让我心里扑扑腾腾地吊在半空里了。口口声声地说你不在这个家了,你不在这个家,你去哪儿?哪儿是你的家?你不在这个家了,别人会咋的想我?你费心巴拉地给我把亲成了,你不在这个家了,别人会想着我豆子挤兑着把你轰出去了,会想着我豆子吃了果子忘了树!” “哥,这事儿是你想多了!”小米急忙拦住了豆子的话,说,“有件事儿呀,一直瞒着你呢。当时没敢跟你说事儿的来来去去,怕跟你说了你不会答应,也就瞒着你了,一直瞒到今儿也没跟你说透了。你的亲成了,春梅嫂子也是你的人了,这事儿也该跟你透个底儿了。” “啥事儿?”豆子跟迷糊了,两个眉毛疙瘩拧得更大了。 “知道春梅嫂子为啥会进咱们这个家吗?”小米紧瞅着豆子问。 豆子把手里的烟卷儿又放进嘴里,皱着眉头吧嗒着嘴巴紧盯着小米没说话。 “是我答应跟他们家换亲,他们家才同意这门亲事儿的。”小米轻轻地说。 “啥?”小米的话像给人搂头在豆子的脑袋瓜子上放了个八搂粗的大雷子一样,轰得他差点儿魂儿飞了。他瞪起两眼紧盯着小米,半张着嘴巴老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咱们这个家,你这个妹子实在没有别的啥子办法了,只能这样给你换个媳妇进咱们这个家。”小米很安静地说,“现在你的亲也结成了,下个月也该我出阁嫁过去了。现在哥的事儿我不挂念了,就只担心着我出阁以后谷子她们三个。” 豆子仍木头桩子一样定在那儿,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亲事儿是小米给换成的,更没有想到小米会把这事儿捂得这么严实。 “哥,春梅嫂子嫁过来的那天我也安置她了,让她不要把这事儿很快就告诉你底儿。今儿这个底儿我透给你了,你也知道是咋的一回事儿了。我就想着等我出阁嫁过去了,你跟春梅嫂子能把谷子她们三个放到心里去,别让她们受啥子委屈。”小米瞅着豆子说。 豆子再也听不清小米在向他说些啥子了,他绝得自己的脑袋瓜子一下子变得像个箩筐似的那么大,整个人也变得像个棉花团子一样没个分量了。 “哥,我知道你知道这个事儿的底儿了心里会觉得疙瘩,这也没啥,迟早我都要出阁嫁人的,嫁谁都一样过日子。”小米仰头向院子上面的天上看了看。 豆子脸上的肉慢慢地拧巴到一块儿了,两个鼻孔哆嗦着喘着不再匀溜的气儿。他瞪着小米,声音铁板着问:“是三老杠撺掇的这门亲事儿?” 小米听着豆子的声音里带着炮仗要爆炸了一样的意思,马上回头紧盯着豆子,问:“哥,你想干啥?” “找他去!”豆子把手里还剩半截没吸的烟卷儿狠命地往地上一摔,抬腿就要往外冲。 小米一下子拽住了豆子,向豆子喊着说:“哥,你这是想咋的呀!” 豆子脸上的肉哆嗦着回头看着小米,两片嘴唇动了半天啥子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哥,你找人家干啥?人家帮着撺掇成了这门亲事儿,不知道咱们要承人家多大的恩情呢!再说了,是我愿意换亲,怪着人家啥子了?”小米紧紧地拽住豆子的胳膊,唯恐稍一松劲儿豆子就会冲出院子去找猫春他爹,“哥,你亲都结成了,这个时候发这门子邪火算个啥呀?传出去还不怕人家笑话呢,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米,打起初你就跟他们一起瞒着我,我还是你哥吗?”豆子肚子里的火气还在很旺地烧着,他瞪着小米问。 “哥,不是他们要瞒着你,是我要他们先不能跟你把实底儿摊开了说呀!”小米求着豆子似的说,“哥,我知道,起初要是就把这门亲事儿的实底儿说给你了,你咋的都不会答应。哥,你也知道自己的年龄到了哪个份儿上了,也知道咱们这个家境,要是按着你的心思,哥,你啥时候能结亲成家呀!” 豆子慢慢地把脸仰了起来,两行眼泪顺着两个眼角子淌到了两个鬓角上。 “哥,这是咱们姊妹几个的命啊!”小米见豆子淌了眼泪,眼里也热热的。她心里酸酸地向豆子说,“哥,你亲结成了,这也是咱们姊妹几个最大的心思。事儿到了这个份儿上,咱啥也别埋怨了,我就只想着在我出阁嫁过去以后,你能跟春梅嫂子把谷子她们三个用心带好了。谷子大了,能自己顾住自己的缝缝补补了,你跟春梅嫂子也操不了太大的心。就是玉米和麦子,好在麦子有大舅带着,也费不了你跟春梅嫂子啥心思。你跟春梅嫂子上心的也就只有玉米了,平时玉米的缝补浆洗有谷子担待着,你跟春梅嫂子只管操心着别冻着饿着玉米就成了。这样,我在那边的那个家里也就放心踏实了。” “小米,你在说啥子话呀!”豆子抬起那只没给小米拽住的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咬着嘴唇向小米说,“你们都是我的亲妹子呀!” “哥,以后你就跟春梅嫂子带着谷子她们三个,还有蚂蚱大爷,你们一道劲儿往前过日子,别给别人家欺负,把日子过得宽敞了,红火了。”小米慢慢松开了拽着豆子的手,“猫春爹那儿你也不能生人家的气,不管是换亲还是咋的,人家给咱们姊妹们操这个心了,就是人家心里记挂着咱们姊妹几个。以后还得跟人家多走动,别让人家说咱薄情。” 豆子听着小米的话,心里堵得像堆了满满的石头蛋仔子似的。他不在意间儿看到了自己成亲那天贴在门上的红红的对子,上边儿的那个对子不知道是给风吹的还是给谁蹭着了,下面的一个角儿支楞起来很长的一块儿。前两天瞅着还很喜庆的红对子这个时候一下子变得是那样的刺眼,特别是那个支楞起来的角儿,像一把给磨得哧棱快的刀子在割着他心里的肉一样。 小米顺着豆子的眼光也瞅见了那个支楞起来的红红的对子角儿,回头向豆子一笑,说:“昨个儿晚上给我没当心蹭着了,支楞一个角儿就显得没那么喜庆了,待会儿用饭粘子给粘上,就好看了。” 豆子越瞅越觉得这红红的对子刺眼,越瞅越觉得这红红的对子在龇牙咧嘴地笑自己用亲妹子换了个女人。他止不住向那两个红红的门对子奔了过去,抬手哧啦哧啦两下就给撕了下来,然后他把撕下来的门对子用两只手挼巴挼巴,就撒气儿出火儿似的甩到了地上,并用两只脚狠狠地在上面跺了几下。 “哥,你这是咋的了?”小米一下子惊着了,她瞅着豆子问。 豆子又朝地上那团给他跺瘪下去的门对子跺了一脚,回头看了一眼小米,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恼火地说:“我看着闹心!” “闹啥心!”小米看着豆子说,“这是咱们两个的命!命里该着就是这样,你闹啥心?咱就是再咋,命里就定下来咱们打小就得操心吃苦受累,命里定下来这门亲事儿就是这样,是你能争过命,还是我能争过命?咱谁也争不过命呀!我知道你舍不得让我这样,可我也不忍心看着你年龄一年一年地大了还是一个光杆子呀!我也没啥子能为,就只能这样!”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一声不响地站在那儿,他咬着牙把踩在脚下的门对子又用力踩了踩,猛地跺上一脚,很没办法地重重唉了一声。 “哥,这样也挺好的,你成家了,我也成家了。”小米向豆子笑了一下,但她的心里已经哭了,望春是比自己大了十来岁,凭着自己的觉得,他已经在外面跑得游荡了,身上已经没有了村子里后生的厚实了。打自己心眼儿里来说,虽说望春这个人长得还算上是个美男子,可他比自己大得有点儿过蹿了,人又觉得不像村子的后生那样厚实,自己就觉得他是个中看中不了啥用的东西。可是,为了哥,自己就把自己的这辈子赌博似的赌到他的身上了。 “小米,你这个傻妹子呀!”豆子一下子哭腔着向小米埋怨似的说,“你让哥这辈子都欠着你一个大恩情呀!” “哥,说啥呀,一个娘的兄妹说啥子恩情,该着这样做的!”小米瞅着豆子说,“换过来,我是你,你是我,你也会这样!” “小米。”豆子噗通一声给小米跪下了,并疾快地向小米磕了几个头。 小米给豆子一下子弄得晃了手脚,她忙拉着豆子就往上拽,嘴里埋怨着向豆子说:“哥,你这是干啥呀?是想要我早死呀?” 就在这个时候,谷子和玉米两个人从外面回来了,豆子和小米两个人的举动让小姊妹俩一下子惊呆在院子里了。她们两个相互着看了看,又都盯着豆子哥和小米姐。 豆子见了谷子和玉米,就顺着小米的劲头儿从地上站起来。 小米向谷子和玉米一笑,说:“豆子哥撕门上的对子给栽着了。” 谷子和玉米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两个人又互相看了看,不会是栽着了吧?要是给栽着了,小米姐还不急得要疯了,咋的还能笑得出来? 豆子弯要拍了拍两个髁膝盖上的灰土,独自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衣裳的口袋里又摸出一支烟卷儿点上了,鼻子眼儿里冒着烟筒一样的烟雾,仰着脸望着院子上的天,再也不说话了。 “姐,你跟豆子哥到底是咋的了?”谷子看了一眼烟筒一样吸着烟卷儿的豆子,回头问小米,“是不是你们两个为啥子事儿吵嘴了,豆子哥觉得理亏向你赔不是?” 小米笑着向谷子摇着头说:“傻谷子,想哪儿去了。” “那是咋的了?”谷子很不明白地瞅着小米。 “你们的小米姐马上要出阁嫁人了。”豆子吐了一口烟雾,回头看了一眼谷子和玉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 “啥?”谷子和玉米两个人一下子都喊了出来,她们很不相信豆子的话似的瞪着眼睛来回看着小米和豆子。 “哥能拿这事儿跟你们两个说笑话吗?小米真的马上就要出阁嫁人了。”豆子看着谷子和玉米,很板正地说。 “咋的会啊!”谷子着急了一样瞪着小米。 小米向谷子笑了笑,点了点头,说:“豆子哥说的是真的,姐下个月就要出阁嫁人了。” “姐,你这是在说啥儿?”谷子的两眼瞪得更大了。 玉米在旁边不停地来回瞅着豆子小米和谷子,听小米说下个月就要出阁嫁人了,竟然一下子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豆子心里堵了 小米见玉米哭了,忙奔过来一下子搂着了玉米,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搂着玉米的头,硬着嗓子向玉米说:“玉米,哭啥子呀,姐出阁嫁人是个大喜事儿,该高兴!” “姐,你才十六呀!”玉米为小米感到很委屈地哭着说。 小米的眼泪啪啪嗒嗒地滴到了玉米的头上,她紧搂着玉米的头,嗓子硬得镐把似的说:“姐早晚都要出阁嫁人的,姐出阁嫁人给咱们换回了个嫂子,值得!” “姐,你说啥?给咱们换回了个嫂子?”谷子听着小米向玉米说的话,合不拢嘴了问。 小米回头看着谷子,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向谷子点了一下头。 “那就是换亲了?”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豆子。 小米又向谷子点了点头。 “哥,你害死小米姐了!”谷子见小米又向自己点了头,转头就向豆子吼了起来。 “谷子,你说啥儿!”小米见谷子向豆子哥吼,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嚷着谷子说。 “都是为了豆子哥呀!”谷子见小米怪罪了自己,一下子很委屈了,两眼的泪水也一下子淌了下来。她一下子扑到了小米的身上,搂着小米哭了起来。 小米腾出一只手把谷子也搂在了怀里,姐妹仨就这样紧紧地搂在一起都啜泣着哭了。 豆子在旁边看着小米她们三个,心里酸得像酱菜铺子里的酸菜缸。他扭过头去,想躲开着自己的两眼不去看小米她们姐妹三个。可是,不管他把头扭到哪儿去,小米她们三个紧搂在一起的影子还是很清楚地在他的眼前映着,小米她们三个的啜啜泣泣的哭声还是很清楚地在他的耳边响着。他嘴里不停地吸着那支烟卷儿,嘴里吐出的烟雾一阵一阵翻卷着在他的面前腾起来,烟卷儿上的火头儿给吸得要蹿出火苗子一样的红,前面的烟灰很长地向下坠着。 “姐,为了豆子哥,你这是在拿着自己不当一回事儿了呀。”谷子哽咽着埋怨小米。 “谷子,别这样说话!豆子哥心里已经够堵腾的了!”小米拦住了谷子的话。 谷子的话像刚锥子一样扎进了豆子的心里,他能向谷子辩说啥子呀! “姐,”小米的话让谷子没啥话说了,她搂着小米很心疼地喊着小米。 “谷子呀,现在你也知道姐下个月就要出阁嫁过去了。姐嫁过去了,就不能整天守着你们了,现在这个家里虽说有春梅嫂子了,她能照看着里里外外的,必定她要寻思着这一家人的吃穿,有时候会顾不了那么多,玉米和麦子主要就交给你疼着了。虽说麦子跟着大舅了不咋的常回来,可她是咱们的亲妹子。你呀,得像个姐的样子,把她们两个疼到心眼儿里去,别让她们觉得单了孤了皮登了。”小米轻轻地拍了两下谷子的后脊梁说。 谷子在小米的怀里点着头。 “还有,跟咱春梅嫂子要用心去待着,她嫁到咱们这个穷家里来,已经够委屈的了,你跟玉米不能给她添气儿,虽说咱们这个家里紧巴,要让她跟着豆子哥觉得过得宽心。”小米安持着谷子说,“谷子,说你小吧,也不算小了,都十四岁,啥事儿心里也都该有个模样儿了。平时姐也常跟你说叨日子里的东东西西的,常跟你念叨老少爷们儿们间的长长短短,姐出阁嫁过去以后,这个家你不能全靠着豆子哥和春梅嫂子,自己能干下来的就自己干,别攀着哥和嫂子。跟老少爷们儿们间别亏了理儿,就算是占了全理儿,还是能忍着就忍着,能让着就让着,实在忍不了让不过去,那就别怕他,一次就把他给治得一辈子都怕着你,让他老远看着你心里都打哆嗦。” 谷子在小米的怀里很委屈似的不停地点着头。 小米又低头看着玉米的头顶子说:“玉米,你虽说年龄小,可你很懂事儿,知道勤快,也很知道为咱们姊妹几个操心。姐出阁了,你还得知道勤快,知道为这个家操心。虽说平日里姐看着你跟小大人似的为咱们这个家忙活很心疼,可咱们这个家跟别人家的家不一样,姐心疼归心疼,可姐也没别的啥子办法。你的脾气性子也跟姐一样,倔。这脾气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姐倒是想着以后这个脾气性子别改了,这脾气性子容易得罪人,也容易让人心里怕着。咱们这个家,后面没个人护着,让人怕着,倒能让自己少受别人家的欺负。豆子哥的脾气性子有些绵软,平日里他也不咋的跟老少爷们儿们唠扯,人缘上也就显得跟老少爷们儿们远了点儿。以后你跟你谷子姐,不光要让那些不懂事儿的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怕着,也得跟老少爷们儿们多走动,拉好这个家跟老少爷们儿们的关系,家里有个啥事儿老少爷们儿们愿意伸手帮上一把儿。刚才我也跟你谷子姐说了,只要咱们占了理儿,在老少爷们儿们间就能站着脚,就能让老少爷们儿们打心眼儿里服咱们。” 玉米仰起脸,瞅着小米哇地一声放开嗓子哭出声来。 小米松开搂着谷子的手,忙着给玉米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擦,看着玉米说:“玉米,哭啥儿呀,姐这不是还没出阁嫁人的吗?” “姐,”玉米喉咙管子里顿着嗝儿,两眼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了似的泪水像泉眼儿似的往外冒。她仰脸紧瞅着小米,说,“姐,你咋的舍得这个时候就要出阁嫁人呀,我跟谷子姐和麦子舍不得你离开这个家。姐,你要是出阁了,以后谁来疼我们三个呀!” “傻玉米,姐出阁了,这个家里不是还有豆子哥和春梅嫂子吗?”小米眼里含着眼泪向玉米一笑,说,“哥和嫂子都是咱们的亲人,能会让咱们姊妹受啥子委屈吗?” “姐,嫂子是嫂子,不是姐。”谷子接着小米的话说,“你不见咱们村子里的好多人家的嫂子跟小姑子心里都别扭着吗?” “谷子,你说这话姐听了心里就不高兴。人家是人家,咱们家是咱们家。人家小姑子跟嫂子间咋的一个相处法儿,跟咱们姊妹没啥子牵扯。刚才我跟你咋的说的来着?村子里的那些人家是没拿出真心跟嫂子处,自己本来就跟嫂子隔着心,嫂子心里能不跟小姑子别扭着?刚才我就跟你说过了,咱得先打心眼儿里把嫂子看成自己的亲人。每个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不是啥子铁打的,也不是石头疙瘩,咱们先打心眼儿里把嫂子当成自己的亲人了,嫂子能会不把咱们当成亲人?”小米转头紧盯着谷子说,“姐跟你们说的这些话,你们两个要记到心里去,不光要记到心里,还要真心跟嫂子相处着,别跟人家的闺女一样跟嫂子隔着心思。” 豆子在旁边听着小米跟谷子和玉米说的这些话,心里像河水给大风吹着一样,一个大浪子追着一个大浪子,一个大浪子盖着一个大浪子。他又接了一直烟卷儿噙在嘴里,洋火嗤啦一划,吧嗒着嘴巴把刚噙到嘴里的烟卷儿吸得火烧火燎地吱吱啦啦地响。 蚂蚱大爷背后背着一捆子干草,扯拽着几只羊进了院子,他瞅见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这个情形,心里先是一揪,慌忙着把背后的干草顺手一丢手里的绳子,整捆儿的干草就扑哧一下碰着他的脚后跟落到了地上,吓得他身后的几只羊叫唤着忙趔开了身子。 小米抬头见是蚂蚱大爷回来了,一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着向蚂蚱大爷打了个招呼。 蚂蚱大爷瞅了瞅搂在一起的小米她们姊妹三个,又瞅了瞅在旁边大烟筒似的吸着烟卷儿的豆子,皱着眉头很担心地盯着小米问:“这是咋的了?” “大爷,没咋。”小米回着蚂蚱大爷说。 “没咋?咋的姊妹几个都这个模样?”蚂蚱大爷来回又瞅了瞅豆子和谷子他们几个,紧盯着小米问,“有啥事儿了?” “我小米姐下个月要出阁嫁人了。”玉米很委屈地回了蚂蚱大爷的话。 豆子很深很重地叹了一嗓子。 这个事儿蚂蚱大爷当然心里知道,他没咋的显出吃惊来,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身把手里的几只羊拴到了院子里的那几颗树上。 豆子回头看着蚂蚱大爷,眉毛拧到了一起问:“大爷,这事儿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大爷不知道。”小米见豆子哥盯着蚂蚱大爷的后脊梁影子问,心里唯恐着蚂蚱大爷说了实话会招得豆子哥的抱怨,忙拦着豆子的问话回答豆子说,“这事儿我一直瞒着咱们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除非猫春他爹知道,就连猫春他娘都不知底儿。” 蚂蚱大爷回头看了看豆子和小米,心里说不上是啥子滋味儿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小米。”豆子向小米摇着头,重重地抱怨着叹了一声,说,“你呀!” “哥,”小米看着豆子说,“就是怕你知道底儿了你不答应,就让猫春爹也瞒着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省得给你听到生出啥子叉子来。” 蚂蚱大爷把几只羊拴牢靠了之后,把那捆子干草从地上拎起来,蹶蹦着放到那堆干草垛上,又不声不响地回转身进了羊圈去清理羊圈里的脚土。 小米松开了谷子和玉米,回头看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你先歇会儿吧,羊圈刚才给我清过了。” 蚂蚱大爷停下了步子,回头看着小米,应了一声就蹶蹦着在院子里找了个木墩子。他把拽到手里的木墩子背过手往身后一放,刚撅着屁股要往下坐,他忽地又想到啥子似的直起身子,看着小米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儿,得出去看看。”说着,他就蹶蹦着又出了院子。 小米盯着蚂蚱大爷蹶蹦着出了院子,心里一阵子的酸。她回头看着谷子,安持着说:“谷子,以前我跟你说过,大爷说咱们家里的人了,他的吃穿住用,他的缝补浆洗,还有他的冬棉夏单,咱都得放到心上去。看见没?大爷自打跟咱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每天都是这样为咱们这个家不停不歇地忙活。前两天他着凉咳嗽得那老厉害,连药都舍不得吃,要不是豆子哥给他买了几片洋药,他就那样干扛着。他这样为着咱们这个家忙活,这样为着咱们这个舍不得花上一分钱,图的是个啥?就是图着咱们姊妹几个能拿着真心对他!他这样用心对咱们姊妹几个,咱们也得用心待他呀!以后我出阁了,大爷的缝补浆洗,大爷的冬棉夏单,你都要给收拾得像那么一回事儿,别让他的心觉出凉来!” 谷子向院门口看了看,蚂蚱大爷已经走得远了,看不到了他的后脊梁影子。她回过头看着小米,很用心地向小米点着头说:“姐,我知道!我记住!” “大爷心里最得意麦子,麦子不在家,你们以后要多跟大爷说说话儿,哪怕不知道要说啥子,也多陪着大爷坐会儿。有咱们姊妹们在他身边坐着,他心里会觉得暖和,觉得踏实。”小米见谷子很用心地答应了自己的说叨,笑着向谷子说,“他跟咱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就是图个心里暖和,图个心里踏实。他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心里也会越来越在意咱们姊妹们平日里对他会是咋的一个心思。谷子呀,不管咱们愿不愿意嘴上喊他一声爹,咱们心里得拿着他当咱们的亲爹待着!” 豆子连续不出声地吸了好几支烟卷儿,回头瞅了瞅小米她们三个,仰脸向天上看了看,转身疯了一样冲出了院子。 小米见豆子这样啥话也不说就向院子外面着急似的跑,心里一个提溜,豆子哥这不会是心里还转磨不开去找猫春他爹啥事儿吧?她一下子撇开谷子和玉米,紧跟着豆子就冲出了院门。 豆子冲出院子,并没有向猫春他们家去,而是直奔着村子外面去了。 小米跟在豆子的身后,嘴里喊着豆子,但是,豆子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只管一个劲儿地向前紧跑。她不知道豆子这个时候为啥会这样,也不知道豆子这个时候会干啥子,就一个劲儿地紧跟在豆子的身后追着豆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豆子很自责 豆子出了村子,径直向爹的坟上跑过去了。他一口气跑到爹的坟上,噗通一声就给爹的坟跪下了,二话没说,先对着爹的坟很响地扇了自己一阵子的大耳刮子。 小米见豆子这样,紧赶着几步一下子抓住了豆子的手,冲着豆子发火儿地说:“哥,你这是在干啥!当着爹的面儿这样扇自己的耳刮子,爹在那边瞅见了会心里好受?” “爹。”豆子给小米拽住了手,向着爹的坟一下子放声哭了,“爹,儿子没能耐,没把小米她们几个带着过上好日子,这又害了小米妹子。” 小米放开了豆子的手,陪着豆子给爹的坟跪下了。 “爹,儿子不怪你丢下我们姊妹几个走那么早,儿子只恨自己没能为!儿子没能为,苦了自己也就算了,可这些年也让小米她们姊妹几个跟着儿子受苦受累受委屈了。眼看着这两年这个家的日子有个好转了,可儿子又把小米害了。你知道吗?小米为了能让你儿子结亲成家,拿自己给你换了个儿媳妇。爹,小米还是个孩子呀,她这样为着儿子的亲事儿把自己舍出去了!爹,儿子没脸来跟你说这些呀!可儿子心里难受,憋屈得慌,不过来跟你念叨念叨跟谁念叨呀。爹,你要是有灵,就起来使劲儿扇儿子几个大耳刮子,使劲儿踢儿子几脚。这样,儿子心里就会好受些,就会觉得轻快些。爹,你不扇儿子的耳刮子,不踢儿子几脚,儿子这辈子心里都轻快不了,儿子这辈子都欠着小米妹子的这个大恩情。” “哥,别跟爹说这些,爹都知道了。”小米回过头看着豆子说,“你结亲那天的早起间儿我就来看过爹了。”说完,她向着爹的坟磕了个头,向爹的坟说:“爹,豆子哥成亲了,你有儿媳妇了,是该高兴的事儿,咱们黄家明年后年就该给你添个孙子孙女儿了。爹,你就安心在那边儿好好过你的日子,心里别挂念着我们姊妹几个。下个月闺女出阁了,家里还有谷子和玉米,你也知道麦子现在在跟着我大舅在县城里念书识字儿,有大舅照应着,委屈不了。谷子也大了,玉米也懂事儿了,你这几个孩子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宽敞。爹,你就放心吧!” 豆子听着小米向爹的坟说的话,心里更觉得堵得慌。爹不会说话了,小米把这事儿说给了爹。爹要是能说话,又会咋的怪罪小米?他回头瞅了一眼小米,两眼的泪水仍像下雨似的向下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淌。 “哥,”小米也回过头来看着豆子,说,“跟爹说两句话就回吧,爹知道他有儿媳妇了,心里踏实着呢。” 豆子看了看小米,向爹的坟上磕了个头,向着爹的坟说:“爹,儿子窝囊,当哥的还靠着妹子给换回来个女人。这给爹丢脸了,丢了大脸了!” “哥,别说了,爹听了心里会不实落。”小米劝着豆子说,“咱没给爹丢脸,爹会为咱们觉得高兴,他的儿女没人照看照样能长大成人,照样能结亲成家,村子里换上别人家的孩子成吗?哥,咱们说爹的孩子,爹会为他这样的几个孩子觉得脸上有光!” 豆子又回头看了看小米,接着向爹的坟说:“爹,听到这事儿的底儿的时候,我恨不得找猫春他爹拼命,又给小米拽住了。小米的话说的也对,是啊,是儿子没能为,找上人家,会落得让整个村子里人都笑话儿子,也会笑话到爹,笑话你生了个这样不中用的儿子。爹,打这事儿一开始,小米就瞒着儿子,瞒得严严实实的,要是她今儿不跟我透这个底儿,儿子还在鼓里蒙着,还以为真的是人家看上了你儿子,才把闺女嫁过来给你当儿媳妇呢。儿子想错了,虽说你儿媳妇说她打心眼儿里看上了你儿子,要是小米不同意跟他们家换亲,人家也不会答应把闺女嫁过来给你当儿媳妇。爹,儿子窝囊,没能为,你也别在心里埋怨儿子是个废物,小米把事儿安持着办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也回不去了。事儿回不去了,爹,儿子就按着回不去的来答对吧。爹,儿子欠了小米一个天大的恩情,都记在心里了,这辈子会尽着自己的能为答谢小米这个妹子。” “哥,跟爹说这些干啥?啥子恩情不恩情欠不欠的,咱都是爹的亲生孩子,是亲兄妹,说啥子恩情?说啥子亏欠?”小米盯着豆子看了一阵,然后转头看着爹的坟说,“爹,你就只管在那边好好地过你的日子,我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你也不用挂在心上。就是你挂在心上,也没啥用,你又不能伸手帮上一把儿。再说了,眼下我们姊妹几个都大了,不像前几年,一个比一个小,忙得我跟豆子哥顾头顾不了脚。现在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就算是闺女出阁嫁人,闺女也走得心里踏实了,因为这个家也没啥子大的挂念了,谷子她们几个跟着豆子哥和我春梅嫂子,也一准能把日子过得实实落落的。” 豆子渐渐地停下了哭声,他抬手用衣袖膏了膏眼泪,看了一眼小米,回头盯着爹的坟,咬了一下嘴唇说:“爹,不是下个月小米就要出阁嫁人吗?你在那边儿放心了,不管儿子咋的,也要给小米做上几件像样儿的嫁妆,一准要让小米风风光光地嫁!” 小米看着豆子说:“哥,今儿咱们兄妹两个也算是在当着爹的面儿在说话了,我啥子嫁妆也不要,就光身儿出阁。只要你跟嫂子以后能好好地带着谷子她们三个,比你给做啥子嫁妆都好。”说着,她转过头去看着爹的坟,向爹的坟说:“爹,闺女知道咱们这个家没啥子底儿,也不想着咋的风光,闺女出阁,啥子嫁妆不嫁妆的,只要以后豆子哥他们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就成。” 清冷的风吹着这片土地,寥野里已经没有了啥子庄稼,豆子他们爹的坟上几棵枯黄的草在这清冷的风里摇晃着,不时地发出抖抖索索的呼哨声响。 小米瞅着爹坟上的这几棵枯黄的草,抬手拢了一下脑门儿上给这风吹得来回飘摆的头发。这几棵枯草可能就是爹的魂儿吧,他在看着自己的闺女和儿子,他在听着自己的闺女和儿子说的这些话。他这样不停地摇晃,可能是心里满意了自己有了儿媳妇,心里满意了自己的闺女这样的一个做法儿。她向爹的坟又磕了一个头,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扯住豆子的胳膊,向豆子说:“咱们的事儿爹都知道了,给爹再磕个头,咱们回吧。” 豆子依着小米的话又给爹的坟磕了个头,然后随着小米的扯拽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弯腰拍了拍自己髁膝盖上的土,又给小米髁膝盖上的土拍了拍,直起腰看着爹的坟说:“爹,你就放心了,你儿子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带着谷子她们几个,不让她们几个受累,不让她们几个再吃苦,也不让她们几个再受啥委屈!你儿子和闺女这就回了,你就安心着在那边儿过你的日子吧。”说完,他回头看着小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回吧!” 小米看了看豆子,回头看了一眼爹的坟,向豆子点了一下头,说:“回吧!” 这片土地上的冬天没有南方那么温暖,也没有北方那么严寒。从地理上来说,这片土地处在中温带,一年四季的交替十分严格按着中温带的规律进行着,春暖,夏热,秋凉,冬冷。只是庄户人家没有进过啥子学堂,不知道啥子狗屁的热带、温带和寒带,更不知道温带还分成亚热带、中温带和亚寒带。他们只知道瞅着天上的飞鸟,看着庄稼树木的变化,数着祖上传下来的二十四节气,就能很准确地判断出四季的交替,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安排农事。春天来了,就该耕地播种了;夏天来了,冬小麦就要收割了,秋季儿收成的庄稼也该在小米收割之后安排到地里去了;秋天,是一个最忙的季节,要收获夏季种到地里的庄稼,也要安排冬小麦的播种;到了冬天,说是农闲的季节,其实也闲不到哪儿去,用了一年的农具要在这个季节里进行修正,田地里有些田块儿要平整,这些倒是不咋的需要力气,也不咋的火烧眉毛一样紧的活儿,可以匀着力气干,最掏力气的就是要下细粉了。下细粉这活儿,十几家的劳力搭伙儿守着一盘锅,巴明起早地要忙到腊月底儿。最终细粉给卖了,厚实一些的人家也就是千把块钱的收成,那是一家人守着几亩地从夏天到冬上的血汗。 “哥,”离开爹的坟,小米转头看了一眼豆子,说,“我出阁的事儿你也别放到心上去,这两天你在村子里看看,看着跟哪些家搭上伙儿支一盘下粉锅,咱们家今年还有几百斤粉面子,细粉下出来能支应着过个年,支应着明年春上地里的耕种。嫁妆这事儿你也别操心,牛二筢子给春梅嫂子准备了一套时兴的嫁妆,也给我准备了一套,不过,这事儿你不能跟春梅嫂子说,牛二筢子见咱们家太吊底儿,瞒着他们一家人给这样安持的。” 豆子给小米的话说得愣怔了,他瞅着小米看了一阵儿,眉毛拧得像两个枣核子。牛二筢子这样舍得,是不是望春那小子有啥子不仁义的事儿,牛二筢子才这样安持着,让这边觉得他们家够个儿,糊弄着把小米娶过去?他不由得立马就这样想。 小米见豆子拧着眉头,笑了一下,说:“哥,你琢磨啥儿呀?” “小米。”豆子想把自己的琢磨说给小米,但他马上又把话咽了下去,事儿到了这个份儿上,就算是望春那小子有啥子不仁义的地方,也晚了,就像刚才自己跟爹说的那样,这事儿已经回不去了。他看了一眼小米,叹了一口气,说,“哥委屈你了!” “哥,别说这样的话!说这样的话,就觉得咱们不是亲兄妹了。”小米仍笑着向豆子说,“啥子委屈不委屈,你要是成不了亲,那才让我觉得委屈呢。” 豆子听着小米的话,仰脸向天上看了看,天没有前些日子那么远那么蓝了,天上的几块儿云彩也没有前些日子显得那么白了,整个天上像蒙上了一层纱似的,显得有点儿混。几只没有飞到别处过冬的麻雀唧唧喳喳地叫着,忽闪着膀子从头上飞过去,像是互相埋怨着说这儿的冬天真他娘的冷,还不容易找到填肚子的吃食儿。 这人活着,还真不如这些麻雀子!豆子随着飞过去的几只麻雀子看了一阵,麻雀子找到吃食儿把肚子填饱了,就能活着了,就啥事儿也没了,谁也不会计较谁的长长短短。这人活着,苦啊累啊地朝前奔,日子奔得不如别人了,还会遭人笑话,最后又能落个啥子来?落得跟爹一样,往地下一躺,一堆黄土就埋了身子。 小米随着豆子的目光看着那几只麻雀子飞远了,回头看着豆子,说:“哥,别琢磨那么多,咱们姊妹们在村子里活着,咋的都要把日月过得跟别人家肩膀一样高,不能让人家把咱们姊妹几个看得啥也不是。你这成亲了,就得琢磨着咋的能跟我春梅嫂子一道,带着谷子她们三个过上翻身的日子,琢磨着咋的能让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眼馋咱们姊妹几个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