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酒店的风花雪月》 第一章 郭四根 第一章郭四根</p>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珠江三角洲。</p> 郭四根合上书本,想让发涩的眼睛歇息一下,发现当值的民警小林竟伏在柜台睡死了,鼾声像低空盘旋的轰炸机。他轻轻上前,用手捏成手枪状,用食指当枪管戳戳小林的鼻子:“不许动!”小林连眼也没张开,说梦话似的:“你开枪吧郭所长,但不要打要害的地方,打屁股,打小腿,都行,让我在高级病房美美地享受几天,又美美地尝尝当英雄的滋味好了。”郭四根说:”我不是匪徒,打死你你也立不了功的;快别睡了,让别人看见影响不好。”小林说:“如果不是看你在这里看书,我打个盹也不敢啊。”说完,他坐端正身子,揉揉眼睛,睡态消失后又是一副等着冲锋陷阵的样子。郭四根走近自己的办公桌,打开抽屉拿出一支五四式手枪,掖在武装带上,走了出去。</p> 二层楼的锦岩派出所是一幢七十年代的旧建筑,坐落在知更山的山腰,一条简易公路愁眉苦脸地在门前蜿蜒而过,比起山脚那座永远灯火辉煌的十九层高的锦岩酒店,和南边那片庞大的新兴工业区,这锦岩派出所实在太像个孤寂的小寺庙。夜雾正从山顶扩散下来,近处的路灯都昏黄着睡意。只有山脚的酒店,工厂基建区和二十四小时车辆川流不息的通向澳门的国道,那灯光连成线,或连成片,五颜六色地熠熠生辉着,似乎半点也不受夜雾的影响。</p> 锦岩派出所一直管辖的是这座海拔300多米的知更山。它是位于珠江三角洲平原的龙水县海拔最高占地最广的山了。以前,山背后有全省出名的大型猪场,山的四周有五十年代建起来的地方国营农场,许多零星四布的场员自建的小村落,甚至更远的一个集市,都是他们的地盘。那时,可能是派出所最风光的时代了。但后来,锦岩酒店建起来,许多国营农场的场员变成了酒店的员工。酒店有庞大的保安队,派出所的几个民警,渐渐变得无足轻重。酒店开张后,管政法线的范副县长就下过指示,没有他的手令,任何公安单位也不能进酒店检查那里的桑拿部、歌舞厅和客房;就连东面的工厂也有了完善的保安队伍,这一切使锦岩派出所变得有点可有可无,鸡肋似的。郭四根从部队转业时就被分配到这里。他本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出身贫苦的他对生活本来就没太多的苛求。但每次俯瞰那座宫殿般的大酒店,也渐渐有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全派出所的七个民警士气也很低落,他知道大家都盼望着有大案在辖区发生,好让他们的枪枝、警棍和身手可以派上用场。平时大家都爱发些像刚才小林那样的戏谑的牢騷,郭四根口里不会批评,心里也觉得这未免太消极了。</p> 这时,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酒店前廊驶了出来,没有沿流金湖边那条竖满漂亮灯柱的水泥路向南,却反常地折向北面,向着山腰派出所的方向驶来。因为门前这条路白天也少车,它一直很僻静,翻过山后才有零零星星的农舍,沿着这条坎坷窄小的路,要走很远才能到达一个叫知更的小圩镇。小车爬坡爬得很轻松,看得出是辆力水很足的好车,从外型看像是雅阁或者佳美,车里的灯是灭了的,看不清谁在车内。车驶到拐角处,那盏由竹杆竖起来以警告旁边有悬崖的红灯的光线在光滑的车顶上画出一道弧状的美艳的反光。很多年后郭四根回忆起这一点,都觉得那是一个神秘的预兆,那道血色的弧光像一句无声的谶语。他的命运就是从这一刹那开始改变的。</p> 郭四根马上退回屋内,命令小林:赶快截停那辆白色小车。当小林拿着对讲机,跑到屋外,小车已经驶到了。郭四根躲在墙根的黑角观察着动静。小林把车截停后,司机先熄了车头灯,然后开了车内灯,把窗玻璃摇下来。小林说,没什么事,是例行检查。小林看了看那人的驾驶证,又揭开车尾的行李箱瞅瞅。“没事啦,”小林说,“很抱歉担误了你的时间,你可以走啦。”</p> 小林有点失望地走回派出所办公楼,向郭四根说:“车尾箱有一部旧的大彩电,但开车人身光颈靓,根本不像小偷,一部彩电值什么钱啊。”“要作记录吗?”小林又问。郭四根低声说:“不,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小林揭起大盖帽,骚了骚头发。郭四根返回里间的所长室独个儿沉思起来。在小车停下来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他发现了两点很重要的情况:一、开车的是锦岩酒店商场经理仇太科;二、车牌号码告诉他,这是鬼马良的车——鬼马良是知更圩的水仙头,开过一间礼品回收店,后来工商所的人认为他开的店不符合国情,影响不好,勒令关了。但鬼马良暗地里还有没有有做回收礼品的生意,那就难说了。郭四根越想越觉可疑,那部大彩电可能只是一个壳,里面也许藏着更值钱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应该是比珠宝首饰体积更大的东西吧,那又会是什么呢?</p> 么东西?应该是比珠宝首饰体积更大的东西吧,那又会是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到酒店报案 第二章到酒店报案</p> 锦岩派出所虽说有点可有可无,但总有一些例行公事要郭四根进酒店去办,于是他就有机会跟管理层的人接触。郭四根每次都很细心地观察着酒店的一切,他渐渐认识了酒店里所有的中上层管理人员,记住了他们的名字、相貌,记住了他们开的是什么牌子什么车牌的小汽车或摩托车。他还能分辨出他们是本地人还是香港方面的管理人员。郭四根慢慢喜欢上酒店这个地方,知道他如果进去工作,工资立马会翻番,工作环境也是由人间进了天堂。他知道自己虽说是所长,但身份却是合同工,这个所长只是“代理”的,含金量很低。进酒店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滋生着,一晃三年。这次,他觉得机会到了。想到这里,他马上打通了港方驻店经理芮元亨的手机。</p> 郭四根与芮元亨没有打过正式交道,但他知道芮元亨是酒店实际上的一把手。</p> 芮元亨接到电话时正在酒店洗衣房里巡视。几台巨大的滚桶式洗衣机发出的轰隆声使他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心里不禁恼火起来,几乎不想再接听了。但他最后还是走了出来,继续收听。郭四根先自报姓名和身份,然后简单地讲了刚刚发现的异常情况。郭四根这个名字芮元亨很陌生,而且觉得太土气。他心里马上生出一丝鄙夷。但郭四根条分缕析、简捷明快的叙述,他那带着磁性的顺畅悦耳的男声使芮元亨很快就感觉到此人不简单。为了听得更清楚,他离开洗衣房,边将手机贴近耳朵,边向一条僻静的甬道走去。</p> “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郭四根说,“现在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p> “你们为什么不去查一查鬼马良这个人?”</p> “要查鬼马良还不容易?但这要惊动知更镇的人。我不想立马把事情闹大。这对酒店没有好处。”</p> “你打这个电话之前,曾打过电话到我办公室吗?”</p> “没有,我知道只有打手机才不容易泄密。”</p> “嗯。”芮元亨回应得很平淡。他想,这个人办事章法缜密,而且善解人意,他到底是个长相怎么样的人呢。他说:“你能不能马上来酒店一趟,我们再详细谈谈?”</p> 郭四根稍稍犹豫地说:“马上?我怕影响你休息呀。”</p> 芮元亨说:“现在酒店未打烊,还旺到七彩呢。我一般是三点钟才休息的。”</p> 郭四根骑上摩托车,十分钟后便走进酒店二层的紫水晶西餐厅。餐厅灯光幽暗,无数支小洋烛构成一幅星河般的奇妙景色。在许多对正在喁喁细语的情侣中,郭四根迅速地认出占着玻璃间壁旁边一张小圆桌的芮元亨。他快步上前,然后适时地伸出手打招呼:“芮经理,累你久等了,我是郭四根。”</p> 芮元亨抬头望着郭四根,心里不禁一惊:好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怎么我竟让他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呢?芮元亨显得很开心,他紧紧地把郭四根的手攥了很紧。连声说,“坐,坐!”</p> 在第二天的早晨例会上,芮元亨宣布:“商场今天停业,闭门盘点。”接着,他吩咐保安部派五个保安员,协助商场工作,实际是卫护盘点工作的进行。最后,他要求商场经理仇太科在盘点结束前不得离开酒店。</p> 芮元亨说完,会议就结束了。各部门经理纷纷返回各自的工作岗位,只剩下李浩言书记和仇太科。仇太科乌黑着脸怔怔地坐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芮元亨顿时心中有数。他重新坐下来,向李总打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极力控制着愤怒和鄙视的情绪,等仇太科自己开口。</p> 仇太科本来就不是作案经验丰富的惯犯,他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p> 原来,仇太科昨晚的确是偷了商场的二十一瓶“路易十三”牌的洋酒。他赌博输了钱,想先把洋酒交给鬼马良提现。因为商场要等三个星期后才需要盘点。他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能把钱赢回来再购进同等数量的洋酒,于是事先借了鬼马良的佳美牌小汽车,晚上打烊后把酒运出酒店。经过锦岩派出所受到盘问时,他便有了凶多吉少的预感,早上听芮元亨这样一宣布,他就知道事情已经无法隐瞒过去的了。</p> “不必盘点吧,芮先生。”仇太科说,“停业一天酒店就要捐失一笔营业收入,犯不着的……我愿意听从芮先生的发落。”</p> 芮元亨提高调门说:“盘点还是要搞的。什么营业额损失!屁!如果任由酒店里养一群硕鼠,损失不是更大吗!”</p> 李浩言说:“对,对,盘点要搞,要搞出个水落石出。你,仇太科,今天就暂时停职反省吧,好好写一份交代材料。至于你的工作如何调整,组织上会研究的。”</p> 仇太科走后,李浩言叹息道:“这些人不知怎么想的,每个月七、八千的工资还不满足,还要明目张胆做出这种事来!”</p> 两人沉默了一会,芮元亨说:“酒店的保安工作担子不轻啊。对外,要对付那班街头小混混,对内还要防家贼。我估计酒店里的家贼不会只有仇太科一个。我一直说保安部太弱了,连个副经理也配不齐。老实说,巢杰能力也太弱……。”顿了顿芮元亨又说:“锦岩派出所的郭四根如果能来酒店工作,我看蛮合适的。李书记做做这方面工作好吗,我看这个人不错。”</p> 李浩言点点头,表示赞同。但过了一阵又说:“郭四根要么不来,来就起码要做副经理。不过二级经理的安排要经董事会讨论,而董事会要到下个月才开……。”芮元亨心里想,你们大陆人办事总要按步就班,没一点灵活性。他把手摆了摆道:“我看不要等了,先把郭四根调过来再说!”李浩言说:“程序还是要走的,我们锦岩酒店毕竟还是国营单位啊。”</p> 李浩言一直把酒店看作是国营单位,其实并不准确。这间大酒店是由县政府、县中国银行和香港国际酒店集团三方出资兴建起来的,按当时的习惯,香港也可以算是“外国”,所以对外称“中外合资企业”。不过李浩言知道,这三方要数龙水县地方财政和龙水中行出资最多,是大股东,把酒店看成国有企业也不算大错,还使自己戴上一个美丽的光环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苏伟骂芮元亨 这天凌晨,芮元亨在流金湖边遇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把他气炸了。</p> 那时,芮元亨正在流金湖附近散步。远处,座落在山脚的19层高的玻璃幕墙大厦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楼顶“锦岩酒店”四个紫色霓虹灯大字也被洇润成一小片模糊的霞彩。流金湖是建造酒店时着意留下来的山塘,面积有好几百亩,三面是茸密葱茏的树木,后来沿水边修了路,把与酒店相距近千米的员工生活区连结起来。芮元亨是香港国际酒店管理公司派来的驻店经理,一个样子很威严强悍的中年男子。平时他没起得这么早,今天倒是例外了,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天没彻亮便出了大厦,想在这一带换换空气。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生活区那边向他走了过来。</p> 那人径直走到芮元亨的跟前,绷着脸说:“喂,姓芮的,为什么要炒我?你说!”芮元亨一楞,认出是不久前被开除了的酒店保安员苏伟。芮元亨极力克制着惊诧,冷冷地说,我不管人事,不清楚。”管理公司在各部门都配了香港管理人员,统称外聘员工,仅人事部和后勤部除外。但实际上,抓全面工作的驻店经理芮元亨的权力几乎是无处不达的,这一点全酒店的人都知道,苏伟当然也不会不明白,所以为被炒这件事,他恨保安部的领导巢杰,也恨芮元亨,对后者,他的恼恨更强烈,因为他穿的意大利名牌西装太高级了,他太威风太高高在上了。</p> “你不要抵赖!这笔账我会记住的。”苏伟扬起拳头,恶狠狠地盯实芮元亨,皮肤粗糙的脸孔一片阴云。“啊,他的拳头多么有劲呀!”芮元亨心想,“他的身体多么强壮呀。如果调教得好,做保安员确实蛮合适的。但,他的素质太低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客人打架,这样的人留在酒店当然不行。”</p> 苏伟看到芮元亨一时没哼声,认为他心怯了。一个平时威风八面的人也在我面前心怯了!苏伟的全身血管涌出一阵痛快感,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英雄了,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畏惧的了。他高声说:“姓芮的你听住:我会收拾你的。在龙水不砌你,到了香港澳门也会砌你!我丢你老母!丢你老婆!丢鸠你!………”</p> 苏伟一边骂,一边往湖边的小树林走去。芮元亨气坏了,浑身不可遏止地颤抖着,血液直往头顶冲。他站在湖边,站了很久,才慢慢把愤怒平息下来。</p> 芮元亨想起这个作风粗鲁的保安员,前些时候因为和客人打架,被开除出酒店了。他又突然出现,确实不合常理。虽然人事部不归他管,但一些重要的决定还是要经由他这个驻店经理来决定的,开除苏伟的事,当时也是征求过他的意见的。今天苏伟的出现,芮元亨感到对自己的权威也是一种蔑视,芮元亨越想越气愤,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早晨例会 第四章早晨例会</p> 锦岩酒店的早晨例会还有几分钟才开,芮元亨铁青着脸走进了小会议室,看见总经理李浩言正埋头读着一份南方日报,那份悠闲的神态像个退休的老干部。李浩言认出芮元亨重重的脚步声,没有抬头的说:“芮先生你看,大兴安岭的山火已经烧了一个星期,还没有救熄,真令人担心啊。”芮元亨冷漠地回应说:“怕不会烧到广东来吧?”显然是句调侃的笑话,但他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他在窗边的位子坐了下来。</p> 大幅的缎质窗帘已经拉开,橘色的阳光照了进来,芮元亨本来就偏黝黑的脸部,此刻浴成了古铜色,显得庄严肃穆而带几分杀气。这里是酒店大厦的18层,外面没有香港见惯的石屎森林,而是山丘、禾田、荒地和乱糟糟的建筑工地。对这样的景观,芮元亨来了龙水县三年仍不太习惯,不时在心底里嘲笑决策者们在这个经济刚刚起步的地方愣不丁地建起一间五星级的大酒店是出于暴发的土财主的忽发奇想。但酒店毕竟已经建起来了,而且在他芮元亨的指挥下正儿八经地运作了近三年,在珠江三角洲也打出了一些名声,但芮元亨仍没有丝毫的满意。酒店现状离他心目中的理想仍然遥远。</p> 开会的人陆续进来了,都是见客部门的经理。芮元亨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发现不见保安部经理巢杰,便问起来。“他还在喝咖啡呢。”有人回答。众人随即很小心地笑起来,笑声猝然又止。早晨喝咖啡,意指“大便”,这是酒店里通行的一句隐语。过了五分钟,巢杰才匆匆赶来到。他没有理会芮元亨责备的目光,呲牙苦笑地跟大伙打了招呼,在李浩言旁边坐下来。</p> 会议照例点出了一些存在问题,诸如厨房部的出品质量,大堂楼梯的铜扶手擦得不够亮,行李仔多收小费等等。芮元亨把主管部门的头头逐个责骂了一遍,最后才轮到保安部。巢杰顿时发怵,因为放到最后的,往往就是芮元亨认为最令他恼火的问题。</p> “有人反映,”芮元亨放慢了节奏说,“苏伟仍然住在员工生活区没走。巢经理,是怎么回事?”</p> “可能是来探朋友吧,谁知道!”巢杰说。</p> 芮元亨说:“外人在生活区过夜是要经批准的。这事关乎酒店的治安,你们保安部是怎样管的?”</p> “不,这是后勤部的事。”巢杰用顶撞的语气说。这一来,会场气氛登时有点紧张,因为芮元亨最恨下属顶撞他,但全酒店只有巢杰敢这样做。因为他的妹夫是县外经委主任,传闻还会提为县委副书记,这后台硬得很。但众人还是暗暗替巢杰抹一把冷汗,因为芮元亨是董事会十分信任的驻店经理,他的强悍已经出了名,他一旦被激怒,后果将会惊天动地,任谁都受不了。曾经有一个女领班挨了他的骂,吃安眠药自杀了。</p> 后勤部不属见客部门,所以他们的经理并没到会。芮元亨不喜欢提出了的问题没有人认头,他唯有死抓住巢杰不放了。“生活区也是酒店的一部分,出了事保安部能没责任?何况苏伟是烂仔,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烂仔!现在我正式要求你:第一,外来人到生活区过夜一定要经保安部批准、登记;第二,我要苏伟马上从锦岩酒店的范围内消失。如果我再见到这个人,你保安部要负责。”</p> 苏伟是因为与客人打架被开除的,所以知名度很高,到会的经理没有谁不晓得的。巢杰心想,一个小小的苏伟算什么呀,值得你芮先生发那么大的火吗?你总爱把些个芝麻绿豆小事扩大化,好借机耍耍威风罢了。巢杰记得酒店开业时,他发现保安部办室门口有小堆垃圾,便照在汽车站工作了十多年的习惯,拿来畚箕扫走,被芮元亨瞧见,指责他不懂现代管理必须分工明确、各司其责的规则,保安部去做公卫部门的事,是不务正业。当时芮元亨的口气既嘲弄又严厉,使巢杰几乎下不了台。那天的种种细节巢杰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今天他又把本属后勤部管的事一古脑儿都推到了保安部,说得不容置辩,真是官字两个口,墨索里尼永远有理!巢杰心中忿忿的,正想着该用什么话对付,芮元亨已经把话说完,宣布散会了。</p> 众人争先恐后地走出了会议室,最后剩下芮元亨和李浩言。在整个早晨例会中,李浩言几乎不发一语,这差不多也是惯例。因为李浩言从县党委办调来时,范副书记就对他说过,你是去学习的,要完全听从管理公司的人的意见。办现代化的大酒店我们没经验,而他们是内行。酒店正式开业一年多,李浩言也慢慢摸出了一些门道,对各种事都能有自己的判断了,但他总是躲在幕后,悄悄地做些配合性的工作,不管红脸黑脸都让芮元亨去唱。他等大家都离开后,笑着对芮元亨说:“苏伟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啦。大陆人捧惯了铁饭碗,哪受得了被炒鱿鱼这种事啊。苏伟这一条泥鳅,翻不起大浪的。你吩咐的两点,我督促保安、后勤他们落实就行了。”</p> 芮元亨和气地笑了笑,跟着脸上掠过一丝阴影,说:“你知道吗,苏伟当着我的面威胁我!”</p> 接着,芮元亨把清晨的遭遇简单地说了说。李浩言安慰说:“芮先生你放心,他不过是门扇底捋拳罢了。现在还是我们的天下,他敢怎么样?”</p> 顿了顿芮元亨又说:“现在酒店不仅是一个苏伟的问题,各路烂仔常常来捣乱,也要尽快解决。我看郭四根要早日调来。”</p> 郭四根是很多见客部门的经理都认识的,他帮助酒店破了仇太科盗窃案也渐渐为人所知。这样一个地处偏僻的派出所的代副所长,竟然得到芮元亨毫不掩饰的欣賞,确实有点使人意外。芮元亨主张让他当保安部的副经理,以加强酒店的保安工作。李浩言却一直担心这样安排会令巢杰起疑心,从而影响他和外经委主任的关系。长期在党委办公室做事的李浩言早就养成小心翼翼看上级脸色的性格,所以对这件事一直吱吱唔唔没正式点头,今天芮先生再次提出,他感到再拖便没有理由了,便说:“好吧,郭四根就调来干两三个月试试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驻店经理芮元亨 第五章驻店经理芮先生</p> 当年决定要在远离县城的锦岩山脚兴建这座五星级的大型现代化酒店,县委内部曾发生过激烈的争论。反对的人说,龙水县不到一百万人口,做这事太超前了。力主要建的是县委范嘉荣副书记。他带队到海南岛炒汽车狠狠地赚了一笔,手中有票子,口气就大了,所以最后还是立了项。香港国际酒店管理公司和省里极具实力的某金融机构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愿意合伙投资。最后在县XX会议上敲定的方案是:由中国银行龙水支行出资40%,香港国际酒店管理公司和龙水地方财政各出资30%,以最快的速度把酒店建起来。</p> 谁也预想不到改革开放的列车竟然会开得这样快,眨眼间就把迷迷糊糊的中国老百姓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境地。谁也没有预想到龙水县的经济会像春风快马,撒野般把这个农业县送到全国瞩目的位置。</p> 新工厂开张的鞭炮声天天响个不停,无数的泥头车把一座座小山削平,来自港澳和世界许多国家的投资者蜂涌而至,风尘仆仆的打工仔像蝗虫似的向着这个小县涌来。人们发现范副书记是对的,他有远见,看得准。如果不是及时建起这座大酒店,龙水人真不知道在哪里去招呼那些尊贵的客人呢。</p> 决策者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管理人才奇缺!龙水县的工业化步子迈得太快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企业都急需大量的管理人员。龙水人有一个农民式的想法:外地人都是养不熟的,创业守业都得靠同声同气的龙水人。于是,许多箩筐的字不认得几个的农村干部,也被拉上桌面,当上了厂长、经理等等。那是一个山鸡变凤凰的时代,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时代。</p> 但管理一间五星级的大酒店显然是另一码事了。十多个二级部门,二百四十三个工种,从80年代最先进的热水锅炉到放在门口刻有”衣冠不整,恕不接待“的铜牌,都是由欧洲、日本或者香港引进的新奇玩意儿。没有一批行家里手,玩得转吗?</p> 这当儿,香港国际酒店管理公司从香港几家著名酒店里聘请了近二十位经验丰富的管理层员工,进驻锦岩实行传帮带。这班人的首脑就是今天清早在金水湖边被苏伟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驻店经理”芮元亨。</p> 芮元亨是澳门人,念高三的那一年,他十八岁,第一次偷偷地进了葡京酒店的赌场,玩“猜大小”赢了二百多元。但过了几天,这二百多元又输了个精光。他在赌场中徘徊,在一排排彩灯闪烁的老虎机前走过,在或大或小挤满了人的房厅中穿梭,像个游魂野鬼,他也觉得周围高声狂叫、低声叹息的人并不是人,热闹豪华的赌场只是一片荒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时,一个放贵利的年青人向他走了过来,怂恿他借点钱再搏一搏。</p> 当晚,他欠下了一万元的赌债。一个礼拜之后,这笔债滚成了三万多元。他无路可走,偷了父亲的一只宋代瓷瓶去卖。</p> 事情当然很快就暴露了。当中学教员的父亲一句话也没说,独自关起房门。母亲和妹妹坐在厅子里小声地抽泣。这样过了很久,母亲突然耸身跑近房门,叫父亲开门说说话。起初只是低低叫,轻轻敲,渐渐变成震天撼地的嚎哭和擂鼓似的猛打。但房门依然紧闭着,一如父亲的嘴巴。</p> 事后芮元亨怎么也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半声不哼。这种沉默像大山一样压迫着他的胸口,却又充满悬念和恐惧,是芮家人永猜不透的千古之谜。</p> 一直到第二天,一宿未眠疲累不堪的芮元亨发狠撞开XX门,发现父亲已经断气,尸体已经僵冷了。</p> 后来,芮元亨辍了学,在亲戚资助下去了加拿大读书,读的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后在香港找了一份酒店工。他一步步做到总经理助理。</p> 自从发生了18岁时的那场变故,芮元亨再也没有进过赌场,甚至连香港人很热衷的赌马也没有染指过。他变成另一个人。上内地,来锦岩,他第一次全权掌管一间大酒店。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机会。但内地对于他仍然比较陌生,他一时想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机会。他隐约有了一种像他十八岁那年初进葡京时的兴奋感。既然是机会,就先要把它干好。他来之前是下了决心的:一定要把锦岩酒店搞好。但,管理过程中,他碰到了预想不到的许多困难,比如这个恃着后台硬敢顶撞而工作却又马马虎虎的巢杰,又比如这个又臭又硬的苏伟。</p> 但,他觉得自己远未到该认输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芮元亨初遇于婷 第六章芮元亨初遇于婷</p> 芮元亨最后一个走出小会议室,从电梯下到大堂,又踱进电梯间背后的花园。在花园边通向中餐酒楼的回廊上,他碰见一个没涂口红的女服务员,急忙叫住她。</p> “为什么不涂口红?”他质问。</p> “我,我的嘴唇过敏。”女服务员一怔,战兢兢地说。</p> “胡说!没听说过嘴唇也会过敏的!”芮元亨大声说,并不顾忌旁边的人的视线在被吸引过来,“你们真不懂事,女人早上不涂口红很难看的,像死尸一样!”</p> “我,我真的是过敏……”女服务员小声争辩道。她的样子很纯朴,听口音像是来自粤西农村的,年纪顶多十八岁。这是很易惹人怜惜的年龄。但芮元亨也知道,这种样子纯朴的小女孩子其实往往也很奸滑,他不会随便上当的。他不改疾言厉色地说:“如果真的过敏,就不要做了。到人事部办离职手续吧。”</p> 他说完,像没事似的,转身继续向前踱去。</p> 他在楼下兜了一个圈,没再发现什么情况,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去客房部巡视了,便折回电梯间。电梯升到5楼时,门开了,一个客房服务员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进来。小车上装满换下来的被单和枕头套。又一个违规的例子!酒店规定,服务员有专门的工作电梯,不能使用客梯的,更何况推进来一车脏东西!</p> 芮元亨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说:“谁叫你用这里的电梯?马上出去!”</p> “是,芮先生,真不好意思。”女孩乖巧地回道,敏捷地把小车退了出去。</p> 芮元亨正想加一句责骂,突然停住了。他发现这个女服务员竟是如此漂亮,酷似李嘉欣的脸庞,白晳如雪,却透着红润,高挑的身材,不太合身的制服掩盖不住玲珑的女性曲线,连她的嗓音也如此充满磁性,娇柔动人。芮元亨一时惊呆了,起了一种迷离彷佛的感觉。如果不是碍于驻店经理的身份,他怕会失声惊叹起来。</p> “小姐,你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他用少有的客气口吻叫住这个面生的女服务员。</p> “于婷。”</p> “于停?是哪个‘停’?”</p> “女字旁的‘婷’。”</p> “你的广州话很纯正啊。”</p> “是吗?”于婷娇羞地一笑,“因为家母是广州知青。”</p> “你知道吗,服务员上班时是不能使用客梯的?”</p> “我知道。”</p> “是刚刚知道,还是早就知道?”</p> “早就知道。我进锦岩已经一年多了。”</p> “为什么明知故犯?”</p> 于婷噤声不语,低下头,良久才鼓起勇气道:“是何姨吩咐的。她说反正这段时间客人上落少,而工作梯又太挤。”</p> 何家丽!他很清楚,这也是一个凭背景插进酒店管理层的人,她是管家部副经理。芮元亨常常要面对中国大陆这种讲关系讲人情的陋习,常常要被迫与许多有后台却素质不高的人打交道。他有时觉得像被一张粘乎乎的大网包裹着,处处受到掣肘,难受得很。但他没有继续“用客梯”这个话题,他记起几个月前酒店举行过一次女服务员仪表大赛,印象中似乎没有见到于婷参加,感到不解。</p> “于小姐为什么不参加仪表大赛?看你也是够条件角逐的。”</p> “多谢芮先生。那天我当班,走不开。”</p> “我们宣布过,当班也可以请假的。”</p> “何姨不批准。”于婷平静地说,脸上没有半点委屈的神情。</p> 芮元亨心想,这个可恶的何家丽!一个四十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可能是出于嫉妒吧,竟把一个靓女压住,不让人家出头。那次仪表大赛,是芮元亨主张搞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酒店内的人才尽量多地挖掘出来。眼下当了大堂副理的外省妹周小姐,就是这次大赛中被发现的。这时,他产生了要再细细考察一下于婷的念头,便叫她先把这车被单运到洗衣房,然后回来继续执拾剩余的客房。“让我看看你的手势。”芮元亨和蔼地说。</p> 于婷答应,推车离去。一路上,于婷忐忑不安。这是她第一次跟芮先生近距离接触。关于芮先生这个人,员工中议论多多。有人说他是“下流鬼”,专打漂亮女孩的主意,有人说他是个虐待狂,以凶狠的态度对人是他的乐趣,还有人说他泡了夜巴黎歌舞厅的歌星咪咪,两人天天鬼混,连香港的老婆也不理睬了。于婷对男女间的事,一向不太在意,觉得芮先生为了管理这间酒店,离开家庭,久久不能回一趟香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有些苟且的事也是值得原谅的。如果他与咪咪的事是真的,如果彼此确实是你情我愿,这又有什么好指责的呢?至于说到他凶狠这一层,于婷倒是相信的。她曾经两三次远远地见到过他劈头劈脑地骂下属,其中有一个还是领班呢。所以芮先生在她脑海里,一直是令人惧怕的,有时在路上瞥见也赶紧走开。但今天芮先生的态度却出乎她的意料。他起初还生过气,但迅即便变得和颜悦色了,这使于婷想起从小就听惯的家乡人的一句俗语:人心肉做。但,他这样对她,会不会有其它用意呢?于婷本想向他多说几句,说说对客房部管理上的一些意见,但狐疑和隐隐约约的担心使她马上又改变了主意。</p> 于婷当这个客房服务员,负荷并不轻松。两个人负责一层楼十八间房,每天整理房间两次,要打功夫似的快手快脚才能完成。其实也是很单调机械的活儿,对外人是绝对没有什么看头的,芮先生真的有兴趣看吗,还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p> 于婷担心自己干活时被芮先生盯着,会分了心,乱了套。而且,她对这份工已经有些厌倦了,也怕被芮先生看出来,惹起更多的麻烦。</p> 于婷干客房服务员已经一年多了。那时她和谭莎莎一块从粤西的那个山区县来到龙水,进了酒店,一开始就是干这个行当的了。她们每天整理房间的时间,大约在上午9时至11时,下午1时至3时。每天一早,她们到何姨那里拿一份当天要退房的客人和房号的清单,然后站在楼层服务台旁边,等客人拖着行李离去了,才能进房开始工作。如果门还关着,一定要先敲三下门,证实里面真的没有人了,才能进去。“记住,要敲三下。不是四下,也不是五下。”她记得客房部的香港经理邢先生在培训班上这样说时,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觉得这间五星级酒店真是认真得出了位。进房后,她就不能再看到谭莎莎或其它人,要独个儿去干该干的事了。于婷不是个很爱热闹的女孩,但也不爱太孤独,所以很长时间,她在干活时都有一种被孤寂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她是念过书的,懂得这些活计对社会、对自己都有什么意义。所以,她一直没有松懈,一点一滴的干得很认真。</p> 她先把小冰箱、用具和地毯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饮料和用品缺少的和损坏的,如果有,她得马上打电话到大堂总台。那时客人往往还在办退房手续,交钱什么的。这个环节的关键是要快,因为如果发现了短缺或损坏,客人又已经走出酒店了,那服务员是要被罚的。跟着,是拉开窗帘,更换床单、枕套等东西,把换下来的东西放上小车准备运走。擦拭房间里的家具和用具,也是很容易遗漏的。于婷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每次都从搁台灯的桌子开始,按顺时针的方向一路的擦拭下去,直到又回到那盏台灯为止。“台灯!台灯!顺时针!顺时针!”于婷反复地默念着这两个词儿,慢慢产生一种温馨的感动。</p> 她比谭莎莎有耐心,更易随遇而安,更少各类不安份的念头。当谭莎莎咒骂这工作,咒骂专横冷酷的何姨时,她就不作声。离开家前,母亲反复吩咐过,要干一行爱一行,人像树木,不宜挪来挪去的。所以后来谭莎莎离开酒店,到县城找新工作去了,她仍然留在这里。生活不能说没有一点变化。首先,她长了两次工资,另外,她跟邢先生学会了补地毯的技术。听说邢先生就是因为有补地毯这个绝活,才被芮元亨那么器重的。开业后芮元亨换了十多个香港来的经理级外聘员工,也把邢先生留下了。邢先生能把高级羊毛地毯上出现的破洞,迅速地修补得不留痕迹。这绝活是他的旁身之宝,从不肯教人的。但他经不起于婷的再三恳求,破例教了她。于婷觉得这是一种缘份。</p> 从洗衣房回来,并没有看见芮先生,于婷暗暗讥讽地一笑,像笑一个撒谎的孩子。她进了一个客人外出办事去了的房间,开始整理起来,很快就沉浸在工作中,什么也忘记了。</p> 终于完了,于婷把弯累了的腰伸伸。这时,芮先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p> “AIIhavedone?”他说。</p> 他说的是英语,于婷一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也用英语回答:“Yes.”</p> “10minutes26seds.Veryquickly!”芮生高兴地赞道。</p> “Iwasjustdoingmyjob.”于婷说。</p> 芮元亨忽然沉默了,用发光的双眼凝视于婷。于婷羞怯地垂低头,想起“下流鬼”这个很丑恶的字眼,一股恐惧感霍地从心底里涌了出来。</p> “于小姐想不想转个工种呢?”芮元亨又问。</p> “我没想过。”于婷幽幽地说。芮先生问得突然,于婷便由着自己安守本份的天性这样回答了他。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在老细面前显得太消极,又马上补了一句:“但如果酒店需要,我又干得来,我是愿意的。”</p> “好。”芮先生说完这个字,走开了。他没有做半点对她轻薄的事就堂堂正正地走开了,他带着友善的话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响,这使于婷有些意外。</p> 于婷扶住客房的金丝柚木门,忽然产生了一种暖烘烘的预感:我的命运,也许就要发生很大的变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员工宿舍的姐妹们 傍晚,于婷回到宿舍,看见阿梅正抱着枕头哭泣,几个工友围着她劝解。于婷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在中餐部做”攀地厘”(粤语:传菜员)的阿梅因为没涂口红,被芮元亨责骂了,还要她到人事部办离职手续。芮元亨对阿梅真是一凶到底,不留情面。于婷想起早上他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禁有几分优越感,但很快又觉得不能凭此便瞧不起自己的姐妹了,赶快害怕地抛开这个念头。她走近阿梅床边,问她嘴唇过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梅说就是觉得痒,难受。于婷叫她把用的口红拿出来看看。阿梅一边抹着泪一边爬起身,在抽屉里拿出口红递给于婷。“是上个月在广州仰忠街买的,一块钱一支,我见便宜,买了十支。”众人看见阿梅从衣箱里小心地拿了另外的九支出来,一大捧的,都笑起来。于婷说:“这是假货,要不怎会那么便宜啊。阿梅呀,口红是会吃进肚子的东西,不能用差的。听说有些便宜口红还有致癌物质呢。”阿梅被于婷说得满脸飞红,众人都附和于婷,七嘴八舌地聊开去。</p> 有人说:“酒店也太孤寒了,连化妆品也不发。我们就那么一点工资,怎么玩得转啊。怪难阿梅的!”阿梅是全宿舍八个女孩中家境最差的一个。她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也有病,还要供一个弟弟上大学,每个月都要把工资的大半寄回家乡去。这些,姐妹们都清楚,但除了同情一下,又能做什么呢,其实来龙水打工的这些外来妹,谁没有自己的难处,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到收入待遇,有人又说:“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还得靠运气呢。隔壁的余洁珊就运好,听说升中餐部副经理了。”</p> 说到余洁珊,房间立马静了下来,种种复杂的感情,霎时涌上各人的心头。余洁珊不过也是个平平常常的女孩,但她酒店刚开业时就当上中餐部的主管,现在又进一步高升。关于余洁珊,女孩中传闻很多,甚至有说她是龙水县中行行长、酒店董事何先生的干女儿。是不是干女儿,没有人能证实。如果是,何先生又看中她什么呢,更没有人能讲得清了。于婷跟她不熟,虽说也认识,路上碰见时。招呼却是可打可不打的。于婷觉得她不像是个风骚的女子。“干女儿”这个含义暧昧的词儿,叫人想起一些不干不净的事,但于婷眼中的余洁珊似乎不至于如此。但,人心隔肚皮,谁能说自己对一切事都可以猜得透呢?</p> 一个胖胖的女孩长叹一声说:“唉,你们眼红什么!靓女永远是着数一点的。谁叫阿妈不把你生漂亮一点呢。”有人马上反驳说:“余洁珊算什么漂亮?个子矮,又没胸。”另一个说:“胸不是没有,小一点罢了。又不是做鸡,要那么大的胸干什么?”众人忍不住笑成一团。</p> 忽然,阿梅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众人问她哭什么,她说:“芮先生已经下了命令,要我到人事部办离职,他说的话总是算数的,你们说,我可怎么办啊?”说罢又哭,泪水把整张胖乎乎的脸蛋都濡湿了。于婷犹豫了一下说:“这事别担心,我替你向芮元亨求个情吧,他知道了实情,会原谅你的。”</p> 大家都吃惊地一齐把面转向了于婷,半天说不出话来。有人小声问:“于婷你真的敢去找芮先生?你吃了豹子胆啦?”于婷竭力压抑住羞赧,很认真地对阿梅说:“真的,你放心,我会去找芮先生的,我有把握帮你这个忙,使你留在锦岩酒店。”</p> 阿梅感激地点点头:“先谢谢婷姐你啦。”</p> 这时有人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叫:“哎呀!你们认真看看我们婷姐才是长得漂亮呢。多好的身材,多白的皮肤!那些老板真是不长眼睛,光提余洁珊,怎么不提婷姐啊!”</p> 于婷马上扑上去,用手捂住她的口:“不准乱说!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众人见于婷满脸是很严肃的样子,都不敢再说什么,分头洗澡洗衣去了。</p> 傍晚,于婷在洗澡间里第一次很大胆地把自己的身材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发现自己这三年来确实变化了很多,整个是婷娉袅娜的样子了。她暗自吃惊地抚摸着自己浑圆的双肩、尖耸而结实的胸脯、细细的腰部、修长洁润的大腿,心想:龙水县的水土可真是养人哪。但,如果这也成了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筹码,是不是太可悲了呢?今天芮先生明显是暗示要升她的职,她将会任什么职呢?芮先生这个人是如此的神秘莫测,酒店管理层又是庞大而复杂,她一旦进入,是祸是福还说不定呢。</p> 当夜,于婷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纷乱,几乎失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于婷初遇香港马先生 第八章于婷初遇香港马先生</p> 管家部副经理何家丽就驻守在五楼服务台旁边的小房间里办公。早上她一见到于婷,面上便一片阴霾。她抓住刚上班的于婷,劈面一顿臭骂。</p> “你竟敢去芮先生那儿说我的坏话,看你还未升仙,尾巴已经升上天去了。如果芮先生不是明察秋毫,这只死猫说不定是我吃的呢。”</p> 原来,芮先生离开楼层就给何家丽打电话,批评她不应该叫服务员使用住客的电梯,把个五星级酒店弄成个乡下小镇的招待所似的,乱七八糟的。何家丽当然没承认,说:“我怎么会这样糊涂,是于婷贪快犯的规。”芮先生也不分辩,只说:“我看你跟于婷也不大合得来,如果于婷不适合在你那儿干,干脆把她调走吧,免得大家都不开心。”何家丽一惊。她隐隐听出芮元亨对于婷已经产生了好感,可能会升她的职。她最不愿意看到本来是由她指挥得团团转的下属,忽然间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马上有点紧张。她当即换了和缓的口气说:“于婷干了两年多,上手不错,是管家部的骨干了。她这人虽然高傲一些,但高中生嘛,难免的吧。我愿意留住她,我还准备提她做领班呢。”</p> 芮元亨没有再提于婷调职的事,他还有些犹豫。香港来的大堂副理邱小姐就太八卦了,弄得芮元亨很窝火。他不知道于婷是不是一个口密而忠诚的姑娘,尽管她在外貌和潜质上已显然是相当理想的了,但如果她上来之后尽给芮元亨惹麻烦,这就划不来。</p> 于婷一早吃了何姨的面懵糕,但沉得住气,她明白跟上级争辩是最愚蠢的,即是你是争赢了,也决不会是胜利者。许多时候,都是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何况她面临着工作上的很大转折,金灿灿的前途正为她打开,她比平素更豁达、更宽容了。她面带羞愧地说:“是我不对,何姨。本来是我贪方便用了客梯,却把责任推到你身上了。当时我是怕芮先生再继续骂我呀。”</p> “他骂你来着?”何家丽压抑不住喜出望外。</p> “是,他总是很凶,我怕极了。”</p> “何姨脾气也不好,但我是没有隔夜仇的。我不是长了你两次工资吗?虽说是公司的规定,但也要我们主管经理批的啊。”停了停又说:“好好干吧于婷,我不会亏待你的。”这时,一个住客向服务台这边走过来,要一瓶开水。房间是于婷负责的,她赶紧把开水送去。她把不锈钢热水瓶轻轻地放在茶厨上,住客低声说:“谢谢!”</p> 在于婷的印象中,住客中很少有像他这样客气的。每天早上于婷送鲜花进房间时,他也总是“谢谢。谢谢”的说个不停,常弄得于婷不好意思。于婷忽然想起他上午就要退房,便问他还要开水做什么。客人说:“冲点咖啡。”于婷说:“楼下西餐厅一早就有咖啡供应,而且是现磨现煮的巴西咖啡豆,比自己冲的小包装速溶咖啡香得多了。”“你们的西餐厅收费太贵了。”客人说。</p> 于婷顿时对他的直率产生了好感,便随口问道:“先生是做盛行的呢?”客人说:“我是香港人,想在龙水县办一间厂,这次上来就是为建厂房找地皮。想不到龙水的地皮那么贵,谈了几天也未谈得拢。我想回去跟家父商量看看能不能多筹点资金。”客人说着,有点为难的样子。</p> 于婷凭她女性的直觉,对这位长相忠厚、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客顿时充满了同情。她也听人说过,做生意风险大、百事忧,便劝慰地说:“厂子一时办不起来,在你们下面做个打工仔收入也不会少的,你看我们酒店的外聘员工。个个的工资还不是上万?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样花得过来的!”</p> 客人被她的天真惹得笑起来,露出一副洁白整齐的牙齿。于婷发现他笑起来是很灿烂可爱的,不像在沉思时眉头紧锁令人生畏。客人也注视于婷,沉默着,若有所思,于婷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忽然,于婷发现床边地毯上有一个显然是香烟烧出来的小小的黑洞,像死鱼的眼睛,十分刺眼。客人看出她的异样,使问什么事啦。于婷说:“先生你要破财啦,你看这黑洞,是你弄的吧?”</p> 客人也看见黑洞了,微蹙眉头:“我是不抽烟的呀,这黑洞肯定是我入住之前就有的。”于婷说:“可能是上次整理房间的小姐看漏了眼吧。但无论如何,这黑洞得由先生你负责了。”“怎样负责?要我把整块地毯买下来?”于婷噗哧一笑:“这倒不必。要赔钱就是了。”“赔多少?”“五百到一千吧。”</p> “这么多!”客人惊叫。</p> “赔钱还是其次,你还要受总台小姐的白眼。你以后不再来犹自可,你再来我们酒店,小姐们都会认得你的。她们会在你背后指指戳戳:‘瞧,这人就是那个没文化的烟鬼,上次把地毯也烧穿了。’你们做生意的人不是最讲究形象的吗,形象一受损,够你受的是不?”</p> “那我该怎么办呢?”</p> “我马上替你把这个烟洞补好,不声张出去,就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你要先出去一下,不能看。这是独门秘技,不可外传的。”于婷其实并不担心一个港商会偷师学补地毯,她是怕在这个男人眼皮底下做活会不自在罢了。</p> 客人顺从地离开。于婷迅速找来工具和羊毛线,蹲下身子,急急地补起来。这烟洞很深,周围都烧黑了,要先把烧黑的部分用墙纸刀切掉,这一来,洞就变大了。房间的满铺地毯看上去一片金黄色,其实不同的位置颜色是有细微差别的。于婷小心地选择色调吻合的毛线,顺着纹理,一点一点地修补起来,她那双纤纤玉手在地毯上灵巧地翻动着,像花圃上的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地进了房间,渐渐走近劳作着的于婷。为了看得更真切,他慢慢靠近着她,甚至虎下腰,脸庞几乎贴近了于婷的脖项。从秀发上散发出来的芬芳,流进了客人的鼻孔。于婷也有感觉了,但她没有作声。她知道跟一个客人是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的,娇嗔也是一种出格。</p> 当烟洞刚补好的时候,何家丽出现在房间的门口。她看见于婷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男客的下巴颏,“哎呀”地叫了一声,男客惊慌地摸摸她的头,连声说:“小姐你没事吧?I’msorry!”</p> 于婷涨红了粉脸说:“没什么,我真的没什么。”</p> 何家丽被嫉妒的火焰烧得浑身发烫。但她强忍住没发作,平静地对男客说:“马先生几点钟退房?”</p> “马上吧。”这位姓马的香港商人看看腕表答道。</p> 马先生刚把行李——一个带轮子的中型皮箱拖出门口,何姨就对于婷说:“他以为这洞被你补过就不用赔了吗。你可不是他带来的佣人!”</p> 于婷说:“这先生看来不是太富有,这事就算是我私人帮他的一个忙吧。最好不要告诉总台。他下回还要来的。”</p> “那我事先要告诉你,你会因为这样被扣去全个月的奖金。”</p> 于婷说:“你照制度办事好了,我没意见的。”</p> 于婷走出房间后,马先生仍在电梯旁等着。他见到于婷,迅猛从西服里兜里掏出一张港币,递给了于婷。于婷一看是张“金牛”(一千元),吓了一跳,一迭声地拒绝收下。马先生说,“这是你应得的。你是锦岩酒店最出色的客房小姐。算是我给你的贴士吧。”但于婷仍然没有要,说声拜拜,继续整理房间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中餐部副经理余洁姗 第九章</p> 中餐部副经理余洁姗</p> 升上中餐部副经理的余洁姗按制度是上午十点才上班的。餐厅一天有三个饭市,但早上的茶市虽说很热闹,但内行人知道那只是攒人气的一个项目,营业额和利润都不高。而且一般来说需要认真招呼的贵客不多,大体上只是面向草根阶层普罗大众的平凡生意。中午饭市,贵客开始出场了,到了晚饭,重量级的贵客也会亮相了。作为中餐部副经理的余洁姗,那时就要领着主管和几个助手,到各间包厢去向那些有头有面的客人敬酒。干杯!干杯!来来,喝个交杯酒哇!靓女都干了,你好意思不喝啊!……</p> 中餐部的普通服务员一共有一百多人。他们的仪容、举止、步态和谈吐,酒店都规定了一整套规范,这些在上岗前就由余洁姗培训好的,但到了正式上岗后,总会有人犯规走样的,都要余洁姗他们一一纠正。所以,尽管酒要喝,但余洁姗心中有数,不会让自己过量,喝到醉眼婆娑,她还要时刻盯着整个中餐部的的运作,尽量不能使它有半点疵漏。午饭市在约两点结束后,她本来有两三个钟头的休息时间,但她往往放弃。酒店的人员流动性很大,新员工要培训,旧员工也要强化训练,她这个副经理是万万松懈不得的。</p> 这天余洁姗走进餐厅,茶市已近结束了,正想到处巡视一番,一个不大不小的纠纷又把她缠住了。在营业处的大柜台边,一个营业员把她叫住,要她看看一位客人订餐的菜单。余洁姗把菜单扫视了一下指着两处地方对客人说,这个要取消,这个也要取消。</p> 客人是个穿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宽阔的脸膛泛着红光,显得很有气势。他大声说,什么?你们这间五星级酒店连鱼翅也没有?</p> 我们响应国际环保组织的呼吁,去年开始就不进鱼翅了。</p> 客人惊诧地问,环保?鱼翅和环保有什么关系啊。我读得书少,你唔好厄(厄是粤语,哄骗的意思)我!</p> 客人借用了一句李小龙电影里常用的台词,使整个人带上一种戏谑的色彩,原本有些凶恶的面相变得柔和了。</p> 余洁姗耐心地跟他解释,鱼翅只是鲨鱼身上的一小部分,浪费大量的鲨鱼其他成分只取一小块,为了获得鱼翅,会对鲨鱼种群造成很大的破坏。而鲨鱼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对调节海洋生态系统有重要作用,而且种群数量少,很容易受到破坏。我们不吃鱼翅,是为了整个海洋生态系统不受破坏。就是这个道理。</p> 不用鱼翅入菜,是驻店经理芮元亨决定的,那番科学道理,当然也是来自芮元亨的传授。但因为余洁姗说得清楚流利,再加上她那美丽的脸庞,动人的嗓音,使那客人口服心服地答应用皇帝蟹代替鱼翅,后来那味有发菜的菜式也在余洁姗说服下取消了。</p> 后来,余洁姗又认真察看一轮各组服务员的情况,感到一切正常,心便放下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于婷升职 第十章于婷升职</p> 快到吃中午餐的时候,芮元亨办公室的秘书小姐给何家丽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于婷马上到芮先生那里,有要紧的事。何家丽找于婷转告时,表情复杂得令于婷战战兢兢。</p> 于婷一边进了电梯往18楼赶去,一边尽量使自己镇静下来。从家母那儿从小学来的“深呼吸定神法”帮了她的忙,走进芮先生装饰豪华的办公室时,她已经十分从容平静了。</p> 驻店经理办公室分了两格,秘书小姐坐外间,这就是所谓“秘书挡驾”的布局意念。这里的灯光是橙红色调的,给予人温暖亲切的感觉。</p> 小姐穿着紫色的制服裙,对进来的于婷送去一个甜蜜的微笑:“芮先生在里头等着于小姐呢,请进去吧。”说着指指一道镶了刻花玻璃格的小门。小姐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像蚊蚋。后来于婷知道全酒店在高层身边工作的小姐都要用这种细小的声音说话,听说这才显得高贵而有品味。</p> 于婷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进来吧。”里面传出芮先生的声音。</p> 芮元亨并不如于婷想象的那样在忙碌地伏案工作。他坐在一张大班椅后面,搂着一个只穿吊带裙的妖娆的女孩。女孩就坐在他的双腿上,任他摸她的脸和裸着的肩膀,旁若无人。</p> “咪咪你走吧,我要跟于小姐谈正经事。”芮元亨说。</p> 咪咪下了地,很快找回自己的高跟鞋,槖槖地离去了。</p> “于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尴尬了。咪咪是我女朋友,她这个人就是太痴情。于小姐,你不介意吧。”</p> ”不,不。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生活小节的,也不喜欢做小广播。我知道女人最使人讨厌的毛病是八卦。”于婷神态自然地说。她不知道这是芮元亨对她的一次特殊的考察,要不,她是决不可能如此自然的。</p> 芮先生赞许地哈哈大笑:“对!我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人的,于小姐善解人意,可惜被我们忽略了那么久。于小姐,我想提你做大堂副经理,不知道于小姐乐意不乐意。”</p> 于婷一惊。虽说她还不清楚大堂副经理的地位有多高,但从不敢奢想的升职机会突然降临了,她努力压抑着喜出望外的情绪,但仍露出了一丝春光似的美丽的笑容。她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多谢芮先生。我怕干不来,误了大事就不好。不过我愿意试一试,如果实在干不来,我就回何姨那里。”</p> 芮元亨又笑起来:“干得来的!邱小姐负责教你,你会很快胜任的。</p> 临走时,于婷突然记起答应过要帮阿梅的事,便鼓起勇气向芮元亨讲述了有关情况。芮元亨哈哈大笑,说:“你放心吧。于小姐求情,我哪有托手肘的道理。你反映的情况很好,有些化妆知识是得好好讲一下。”</p> 于婷走出“芮办”之后,感到自己今天的应对还算得体,至少没捅出什么乱子。她很少机会跟高层人物接触,今天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游刃有余,她的自信心进一步增强了。她觉得再也没有值得她畏葸的事情了。她想,是不是昨晚发现自己原来很漂亮,给了她信心呢?</p> “也许有一点关系吧。”她独自在心里偷偷地笑着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每十一章 众姐妹祝贺于婷升职 第十一章众姐妹祝贺于婷升职</p> 于婷升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同宿舍的七个姐妹一定要于婷请客。于婷一向节俭,每块钱都是掰开来花的,这回自然推不掉,只好请她们到生活区附近的胜记大排档吃了一顿。于婷点了四五味小菜,啤酒管够。</p> 胖姑娘端起斟得满满的大号杯子捧到口里就猛灌。于婷笑她不懂享受:“酒是这样喝的吗?要慢慢品,才能品味儿来的。”胖姑娘说:“婷姐你这一走,我们就少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谁病了,都吃过你从饭堂打回来的病号餐;上次谁把公共洗衣机弄坏了,也是你去找后勤部经理求情,才免了赔钱的。”阿梅抢着答道:“弄坏洗衣机的是我呀。”</p> 有人接口说:“加上这次求芮先生保住了你这份工,阿梅,你受婷姐的好处最多啦,还不快敬婷姐一杯?”于婷笑着把阿梅递过来的酒接住,皱着眉头喝了半杯,脸立即红得像抹了一把朱砂。阿梅嗔道:“只喝了一半,那怎么行!婷姐你一定要喝光它。胜的!”阿梅不像戏耍,她两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于婷瞥见,心头一阵钻痛,她知道自己的双眼也湿润了,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全喝了进去,众人鼓起掌来。于婷用纸巾抹了抹嘴边的泡沫,很动情地说:“大家今晚净对我说恭维话,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啦。说实在的,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在酒店又是干的最低层,自己不疼惜自己,谁疼惜你啊?所以互相关照是应该的。”胖姑娘又说:“这回你婷姐不同了,飞上高枝变凤凰,我们不仅祝贺你,还眼红你!”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一个比较老成的女孩说:“不是我事后诸葛亮,我早就看出阿婷不会一辈子做咖喱啡的。你们眼红什么,这叫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p> 于婷说:“大家心里也明白,做酒店这份工其实都是青春饭,不长久的。上去也好,不上也好,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到时好命的能攒点钱。找个归宿,也就拜拜了。”于婷想起在芮先生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心里升起一阵迷惘和莫名的恐惧。“青春饭”这三个字,挑起了大家的无限感慨。</p> 这时,有人感叹地说:“青春饭,如果吃得好,味道还是不错的。你看歌舞厅的咪咪小姐,酒店一开业就泡到了芮先生,几年来吃香的喝辣的,多爽!其实她唱歌的水平不见得有多好,只是青春饭煮得好!”有人接着说:“那个芮先生也太过份了。明明在香港有老婆,还要在大陆找一个二奶,做这样不道德的事,奇怪的是酒店的领导也不管,龙水县妇联也不管!”有人又说:“什么酒店领导!那姓芮的明明就是领导嘛。还有那些个妇联,现在才不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哩。”于婷听着众人参与芮先生的议论,才知道芮先生和咪咪的艳史原来酒店里早就传开了。她想起自已受过芮先生的恩惠,觉得如果在背后也议论他,就太不厚道了,于是不再哼声。大家见于婷不说话,也惭觉无趣,说话的人渐渐少了,有聊不下去的意思。</p> 于是席间沉默了很久。有人大口灌酒,有人偷偷揩泪,最后,阿梅竟哇哇地放声哭了出来,接着拼命地呕吐,弄得胜记遍地秽物。老板娘皱起眉头。</p> 于婷说:“阿梅醉了,扶她回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于婷与余洁姗同居 第十一章众姐妹祝贺于婷升职</p> 于婷升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同宿舍的七个姐妹一定要于婷请客。于婷一向节俭,每块钱都是掰开来花的,这回自然推不掉,只好请她们到生活区附近的胜记大排档吃了一顿。于婷点了四五味小菜,啤酒管够。</p> 胖姑娘端起斟得满满的大号杯子捧到口里就猛灌。于婷笑她不懂享受:“酒是这样喝的吗?要慢慢品,才能品味儿来的。”胖姑娘说:“婷姐你这一走,我们就少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谁病了,都吃过你从饭堂打回来的病号餐;上次谁把公共洗衣机弄坏了,也是你去找后勤部经理求情,才免了赔钱的。”阿梅抢着答道:“弄坏洗衣机的是我呀。”</p> 有人接口说:“加上这次求芮先生保住了你这份工,阿梅,你受婷姐的好处最多啦,还不快敬婷姐一杯?”于婷笑着把阿梅递过来的酒接住,皱着眉头喝了半杯,脸立即红得像抹了一把朱砂。阿梅嗔道:“只喝了一半,那怎么行!婷姐你一定要喝光它。胜的!”阿梅不像戏耍,她两眼早已噙满了泪水。于婷瞥见,心头一阵钻痛,她知道自己的双眼也湿润了,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全喝了进去,众人鼓起掌来。于婷用纸巾抹了抹嘴边的泡沫,很动情地说:“大家今晚净对我说恭维话,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啦。说实在的,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在酒店又是干的最低层,自己不疼惜自己,谁疼惜你啊?所以互相关照是应该的。”胖姑娘又说:“这回你婷姐不同了,飞上高枝变凤凰,我们不仅祝贺你,还眼红你!”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一个比较老成的女孩说:“不是我事后诸葛亮,我早就看出阿婷不会一辈子做咖喱啡的。你们眼红什么,这叫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p> 于婷说:“大家心里也明白,做酒店这份工其实都是青春饭,不长久的。上去也好,不上也好,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到时好命的能攒点钱。找个归宿,也就拜拜了。”于婷想起在芮先生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心里升起一阵迷惘和莫名的恐惧。“青春饭”这三个字,挑起了大家的无限感慨。</p> 这时,有人感叹地说:“青春饭,如果吃得好,味道还是不错的。你看歌舞厅的咪咪小姐,酒店一开业就泡到了芮先生,几年来吃香的喝辣的,多爽!其实她唱歌的水平不见得有多好,只是青春饭煮得好!”有人接着说:“那个芮先生也太过份了。明明在香港有老婆,还要在大陆找一个二奶,做这样不道德的事,奇怪的是酒店的领导也不管,龙水县妇联也不管!”有人又说:“什么酒店领导!那姓芮的明明就是领导嘛。还有那些个妇联,现在才不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哩。”于婷听着众人参与芮先生的议论,才知道芮先生和咪咪的艳史原来酒店里早就传开了。她想起自已受过芮先生的恩惠,觉得如果在背后也议论他,就太不厚道了,于是不再哼声。大家见于婷不说话,也惭觉无趣,说话的人渐渐少了,有聊不下去的意思。</p> 于是席间沉默了很久。有人大口灌酒,有人偷偷揩泪,最后,阿梅竟哇哇地放声哭了出来,接着拼命地呕吐,弄得胜记遍地秽物。老板娘皱起眉头。</p> 于婷说:“阿梅醉了,扶她回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余洁姗诉说经历 第十三章余洁姗诉说经历</p> 两人洗理毕,已是过十点了。余洁珊说:“你的床刚用水洗过,一时半晌是干不透的。不如今晚你就将就睡我的床好吗?”于婷惊讶地问:“那你睡哪里呢?”余洁珊说:“我们一块睡呗。”于婷想起刚才她还怕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不明白怎么忽然变得这样无拘束了。余洁珊看出于婷的犹豫,又说:“毛巾被有两张,床够大,我的个子又小,占不了多少地方的。你不必介意。”</p> 于婷是个随和的人,也不推辞了。余洁珊的床铺了光滑浅金色的席子,是藤编的吧。枕头、毛巾被都像是没用过似的干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整一个是精心、刻意、一丝不苟地经营舒服日子的温馨气息,使住惯了乱糟糟的大集体宿舍的于婷生出一种艳羡来。</p> 于婷看出余洁珊还是有点害羞,用毛巾被子很快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个子实在不大,看上去像是襁褓中的孩子。她没有说什么,悄悄地直躺着,似乎睡着了。于婷久久不能入梦,又不大敢翻身,僵得都有点难受了。忽然,余洁珊开口道:“于婷,你这次升职,是有人帮的忙吧?”于婷一愣。心里说:“我还想问你呢,你倒先来翻我的底啦。”便有些反感说:“没有没有,我认识谁啊?”</p> 于婷确实可以问心无愧,她的升职的确与什么后台无关。芮元亨看来并不正经,但两次见面也没对她怎么样。他这样把与咪咪的关系在她的面前公开,反而显示出他对于婷并没有什么企图。于婷知道,许多女人倒是靠牺牲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取更好的前程的,可于婷相信自己不会这样,也不必要这样。因为她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她自问是个没多少野心的人。</p> 但睡在身边、娇小玲珑的余洁珊呢?</p> “说说你的情况吧,你是怎么那样有本事的,刚开业就当上主管的?”于婷的语气中带着渴望,像个下了课还缠着老师问功课的学生。</p> “我永远要多谢他。是他带我来龙水的的。如果不是认识了他,我怕仍然还在广州的爱丽丝发廊做洗头妹呢。”</p> “他?他是谁?”</p> “龙水中行行长何琨民。”</p> 于婷几乎“啊”了一声,万万想不到余洁珊一打头就捧出了何行长,一点也不忌讳这个敏感的话题。</p> “那年我高中毕业不久就出广州来了。”余洁珊开始叙述起来,听上去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的声线低低的,像在跟一个多年的老同学忆旧,“劳改场太僻静了,静得够可怕的。父母也没有反对,他们也知道让女儿留在那儿,顶多是领导开恩让你在劳改场找一份杂工,一辈子跟那些犯人打交道,不会有多大出息。我是一个人出广州的,也没有什么熟人照应。背着行李瞎逛着。广州真繁华呀,跟劳改场简直没法比!广州也需要人手,好像遍地都是机会,但问了很多家,都说是无法提供住宿,那天我找得腿发软,连间肯收留我的小店也没找着。如果到晚上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只有露宿街头了。我又累又饿又伤心,坐在一间银行门口的黑色台阶上,忍不住地掉眼泪。这时,一个穿西服的四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走出,他脚步匆匆,几乎被我绊倒了。他盯了我一眼,没理会,继续往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车走去。那时广州像我这样老远地跑来找工的女孩还不多,可能这是我引起他注意的原因吧。他刚想上车——司机已经把门打开了,又折回来,走近我问:‘小姐你迷路啦?’那一次我是第一回被人叫做‘小姐’。感到刺耳得很。你知道,在劳改场,是没有‘小姐’这个说法的,只有‘同志’。</p> “那男人问清了我的情况,便说:‘前面有一间发廊,贴了纸要招细工,包食宿。你去问问吧’。当时我连那男人的长相还没有看清楚呢,他已经上了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后来我就进了那间发廊,一干就是十多个月,每月工资是98元。我慢慢发现,发廊是女孩子很容易学坏的地方。你在上面揉他的头,他会偷偷用手捏你的大腿,这是跟你发暗号:“小姐,跟我那个行不?”起初我很害怕,不知道怎样去应付这些人。但我抱定一个原则:“决不干这种事!我是出身公安干警革命干部家庭,我怎么能干这样下贱的事呢?”</p> “后来,那个在银行门口的男人来洗头了。他一见我就问:“做得开心吧。”</p> 我终于认出是他,当时高兴得不得了,抡着要跟他洗。他没对我怎么样,只是好奇问我的身世。他听到我是公安干警出身,很感兴趣,说自己也是干过公安的,跟你父母可以算是战友啦。后来,他隔三差五地就来,来了就指定要我洗,还说余小姐的手势好。我一边洗,为他按摩头部,一边跟他聊天。他说,他在龙水县中行工作,这段时间有项工程贷款的事,要跟这间银行商量。所以来得多了点。他是不太乐意出广州的,说广州老塞车,真烦。我从前从未听说过龙水这个地方,听了也不大留意,但他说,龙水这地方很富,比广州还富。我有些不相信:“中国还有比广州还富的地方吗?”</p> “有一天,他告诉我:“龙水正跟广州、香港研究合资建一间五星级的大型酒店,需要很多服务员。”他问我愿不愿意到龙水工作。我说:“等我想想吧。”当时我真很矛盾呵。广州干了两年,我已经渐渐熟悉了,再到一个陌生的什么龙水县工作,怕自己又得花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何况,龙水真比广州要好吗?做服务员,跟做洗头妹也没多少区别呀。都是侍候人的事。也不见得会出息到哪能里去。我想我还是当我的洗头妹吧,当时我的工资已经长到150,挣的钱比在怀集的父母亲还多。过了很长一段日子,那个龙水中行的男人又出现了,这回他没洗头,只跟我一古脑儿地谈他们的大酒店,说道具:“大酒店正招工,里面有更多的机会,你如果想去,现在就坐我的车子去报到,再迟就插不入了。你不去,难道甘心一辈子做洗头妹?树挪死,人挪活,你还年青,为什么不搏一搏啊?”</p> 我说:“谢谢你的好意,可我在龙水一个熟人也没有,我不想去了。当时我对他的身份还有点怀疑: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定会被他拐了呢。但他掏出名片递给我:如果你这三天内想通了,就按这个地址来龙水找我。我一看名片,写的是:中国银行龙水县支行行长何琨民,吓了一跳。那时名片都是很严肃的,几乎跟身份证明差不多,我对他的疑虑打消了,当即就坐上他的车子,往龙水去。</p> “当时酒店还在装修,芮元享从香港带了十几个人来,招工,借县党校的地方办培训班,我进了中餐班。记得开班那天,芮元亨指着那十几个外聘员工说:这都是香港各大酒店的老行尊,现在是你们的导师,开业后就是你们的领导了。你们要好好向他们学真本领。我们准备从学员中选一些人做主管,谁学得好。谁就有机会。我心里那份雄心霎时被激醒了:如果当不了主管,那就只好当服务员啦,这不跟我从前做洗头妹差不多吗?如果这样,我还辛辛苦苦地大老远跑来龙水干嘛?</p> 于是我整副心思都扑到学习上。上课时瞪大眼睛瞧着导师,记笔记。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写笔记,导师表扬了我,一夜之间,党校小卖部的笔记本一下子都卖光了。摺餐巾、摆餐具,我一遍遍地练,背菜谱、背工作规程,我没日没夜地背。后来结业考试,我得了第三名,刘先生看中了我,把我安排做了主管……”</p> 余洁珊低低地说着,却又越说越来劲,把于婷说得心里热乎乎的。她的坦然,使于婷颇感意外,但她还是忍不住问:“进了酒店,你肯定得好好地答谢何行长吧?”</p> “那自然。我曾想过到他家去,送点东西,他却说,你不用来啦,我很忙的。谢绝了。有一点很奇怪,他是董事,有签单权,但却很少来吃饭,我几乎见不着他面。——好了,睡觉吧,明天要上班呢!”然后,余洁珊再也没有声息。</p> 于婷对余洁珊的话很感意外,但她丝毫没怀疑余洁珊是说谎话,只是觉得自已这一年来竟默默地隐在楼层里,太老实,也太不主动了。要不是偶然地碰上了芮元亨,怕还会永远地干下去哩。</p> 窗外的月色皎洁如水,漫进屋内,一切都变成银灰,一个模糊而陌生的声音,从远处向于婷呼唤,不知道呼唤什么。于婷觉得脉搏被一股崭新的力量鼓荡着,一阵发热。</p> 不一会,她沉沉睡去,朦胧中觉得余洁珊柔软的胸部向自己贴了过来,好像也是女人的胸脯嘛,并没有什么缺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邱小姐教于婷上岗 第十四章邱小姐教于婷上岗</p> 第一天到大堂上班,于婷的心情有几分紧张。</p> 酒店规定普通员工工作时间不能由正门进出,要走在大厦背后的员工通道,大堂副经理当然不在此列。于婷走到大门前边时,周小姐正和两个门僮跟一群农民打扮的客人吵得起劲。原来,他们是来喝早茶的,但大多数人穿了拖鞋,被门僮挡住不许进。那群农民被激怒,争辩着。</p> “怕我们没钱给吗?别把人看偏了!”</p> “香港佬也真怪,穿拖鞋也算衣冠不整,难道要我们都穿西装打领带不行?”</p> 一个比较年轻的气虎虎地说:“干脆门口挂个牌吧:华人与狗不准入!哼,混账!”</p> 周小姐是北方女孩,提上做这职位不久,广州话说得比利智还差劲,农民只能听懂她一两成,她吃力得额头冒汗。</p> 于婷猛然醒觉自己已经不是普通的楼层服务员了,这酒店的事也是该管的,便鼓起勇气走上前,和气地向农民说:“大家别劳气嘛。金水湖那边有个老太太正卖旅游鞋,几块钱一双的,大家去买了穿,不就没事啦。”众人一听,觉得有理,呼地散开了。周小姐望了于婷一眼,星眸中恼怒未消:“你是什么人,来酒店摆摊卖东西,不行的!你的鞋摊,快给我撤掉!”</p> 于婷正想解释,邱小姐袅袅娜娜地向她走过来。这位腰身细细、脸蛋儿有几分冷冽的香港女孩,张开线条硬朗的红嘴唇向于婷打招呼。回头又对周小姐说:“这是于婷,新任的大堂副理。周小姐你可以下班了。”周小姐一脸惊讶,没有说什么,幽幽地走开了。</p> “我姓邱,这几天就当你的先生吧,这是芮先生吩咐的。”</p> 于婷按捺不住快点上手的急切心情问:“大堂副理是干什么的呢?”</p> “简单一句:酒店的花瓶罢了。”邱小姐带点玩世不恭的口吻说,“不过,于小姐你是乾隆王收藏的古董花瓶,而我,顶多不过是石湾出的街边货罗。”说完自嘲地笑了。于婷不敢笑。她觉得邱小姐说话总是带着调侃语调。她是心里有块垒,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大陆妹呢?</p> 邱小姐先带于婷到更衣室换上新制服,是香港观奇洋服店造的一袭紫色薄呢套裙。于婷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发现口红太深了点,想改改,手头又没带化妆品,只好作罢。邱小姐带她到总服务台、客务部办公室,跟客务部女经理訾小姐(香港人)和站总台的五六位同事一一见过面,便在办公室里的大堂副理桌上拿起一个记录本翻了翻:“你看,那些烂仔昨晚又搞事了,刺破了停车场上客人车子的轮胎;一班青年在歌舞厅吹糖纸,被保安劝说不听,几乎打起来……。”</p> 这些事于婷在楼层很少听到,觉得新鲜,便问:“这些事也要我们大堂副理管啊?”邱小姐说:“不必的。我们的职责是做记录,每天早晨例会之前交到芮先生办公室。”说罢,邱小姐“哎呀”地轻叫了一声:“周小姐走了!这本子该是她送去的,这人真是,又忘事了。于小姐你等等,我去去就回。”说完,拿起本子出去。</p> 于婷独个儿坐在客务部办公室的角落,看着訾小姐和另几个人进进出出的忙着。訾小姐对他们逐一吩咐事情,话音虽是低低的,但都带了决断斩截的味道。她没有瞅于婷,态度是高不可攀的。于婷心想,你不过是客务部的经理,又不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才不在乎呢。于婷忽然想起,跟邱小姐聊了半天,这大堂正经理还未露面呢,他是谁呢?不一会儿,邱小姐踅回,于婷便问起这个问题。邱小姐哈哈大笑说:“大堂是不设正经理的,因为大堂副理的一个职责是代表酒店随时接受客人的投诉。如果客人的事容易处理,大堂副理马上就可以答复,如果事情棘手,我们就可以说,我会向上面反映的。因为我们是副的,客人也不好强硬要我们马上答复,说不定事情拖一拖,就不了了之了。”邱小姐说着,带于婷到了大堂。在热感应自动玻璃门旁边,摆着一张大班台,台面搁一铜牌,上面镌了“大堂副经理”几个黑字,还有一尊插满鲜花的瓶子,鲜黄带赭红斑的火百合显出娇艳撩人的张扬样子,果然是一派候迎来客的架式。</p> 于婷忍不住感激地望望邱小姐,心里说:“她是个好人啊!”</p> 接下来,邱小姐又带着于婷逐个部门巡视,说这也是大堂副理特别在值夜班时的一项很重要的职责,通过巡视,发现疵漏,然后做好记录,向芮先生反映。她们一进一进地走,看了饼屋、中餐酒楼、咖啡厅、厨房部、洗衣房、歌舞厅、游泳池、后花园的回廊和门前第三层台阶上的喷水池……,邱小姐一一把检查的要点向于婷讲解,末了,语中带刺地说:“别忘记,你将是芮先生的耳目啊。”</p> 于婷一一把事项记在心里,暗想道:“当大堂副理跟中学时当生活委员很类似嘛。虽说,酒店比一个班大得多也复杂得多,但总还是手板眼见的活儿,只要用心,不会干不来的。”</p> 到了中午,邱小姐要于婷跟她一块到酒楼用餐。于婷知道,只有内地的二级正经理和全部的外聘员工才有“福食”(即免费午餐)的待遇,她还没有这个资格,便起劲地摆手说“不”。邱小姐盯着于婷,久久没说话,双眼慢慢竟湿润起来了:“你知道吧,我下礼拜就要离开锦岩回香港去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你,你算是陪我一下好不好?”于婷想不到这么好相处的邱小姐竟是个快走的人,更不知道她走的原因:是老板炒她,还是她炒老板呢。彷徨和伤感顿时涌上心来,便点点头答应了。</p>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邱小姐哈哈苦笑着,拉起于婷的手往餐厅走去。</p> 于婷料想不到的是。这顿午餐竟惹了祸。</p> 下午趁于婷上洗手间的时候,訾小姐就对邱小姐发难了,责怪她不应该带一个没有福食资格的同事进酒楼吃饭。</p> “她那一份饭是我埋单的。我自己掏腰包请客,不行吗?”邱小姐马上顶了过来。</p> “你埋单,有多少人知道?”</p> “不相信你可以去中餐部查一查嘛,看我是不是说谎!”</p>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说谎。我是……”</p> “是什么?你刚才明明说‘有多少人知道?’难道说埋张单也要全世界知道不成?”</p> “邱小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啦。我是说,问题不在于你给没给钱,而在于让别的员工看见就不好。而且……”说到这里,訾小姐似乎有些顾忌,吞吞吐吐起来。她的脾气不像何姨,说话的声调不高,责备人时带几分诚恳。</p> 但,邱小姐在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时,她就容易激动,说话带上咆哮的味道了:“‘而且’什么!说呀,有什么不敢说的啊!”</p> “而且,于婷一直吃的员工饭堂,刚提了上来就到酒楼开餐——你这样会教坏她的!”</p> “我会教坏她?哼,好笑!我有这个本事吗?会有人教坏她的,但决不是我!教坏她用不着本小姐出马,锦岩,龙水,坏榜样多着呢。我即使想教坏她,也没有几天时光了哇!”邱小姐觉得自己一点没做错,请于婷吃午餐这件事的动机是清清白白的。她闪电般地从訾小姐的批评,联想到自己将要黯然离开龙水,再联想到离开龙水的纠缠不清的原因和一年来了解到的种种黑幕,一件件不开心的往事在脑海中掠过,长期积聚的愤懑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她越说越激动,露出点泼妇骂街的味道来,把走进来的于婷吓得手足无措。</p> 瞥见于婷,訾经理马上转过身去,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邱小姐仍然伫立,脸色发白,额头挂着汗珠儿,猩红的唇膏显得格外刺目。</p> 于婷不好问什么,怯怯地走近说:“有人在员工厕所里写下了‘打倒芮元亨’这几个字。”邱小姐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吩咐道:“你把它记下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于婷告别邱小姐 第十五章于婷告别邱小姐</p> 一周时间眨眼过去,邱小姐要回香港了。在她临走前一天,于婷提出要请她吃饭,但邱小姐执意不答应。于婷只好作罢,但第二天还是把她送到了龙水港——那里有载客的飞翼船直通香港。</p> 经过一礼拜的相处,于婷越发觉得邱小姐是个少有的好人。她毫无保留地教于婷,有问必详答,虽说性情容易激动,但直截了当得可爱,于婷实在舍不得她走,一路上心情失落,怏怏的。离开船还有大半个钟,邱小姐叫于婷离开,但于婷执拗地留下来,说要送她上船。邱小姐也不再坚持,两人找了张清静的长椅坐下来。邱小姐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只暗红色的飞机箱,像个满世界闯荡的自助旅游者,显得很潇洒。但其实她的心情也很复杂,两人便久久沉默着,一时找不到话题。于婷想说些感激的话,但又觉得这几天已经说得够多了。她知道邱小姐不喜欢太客套。想到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又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到像邱小姐这样好的同事兼朋友,渐渐觉得鼻子发酸,两眼模糊起来。邱小姐看出她的异样,劝道:“于婷你不要这样嘛,我们还会见面的。”于婷说:“你走了以后,可能不再有像你这样的老师了,我心里不太踏实。”邱小姐说:“傻的!你已经上手了,以后用心干就是了。其实酒店从业员并不难做,要说难,只难在有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气质,当大堂副理最好还要有个靓面孔、好身材,这些你全有了,还担心什么哟?”于婷被她赞得发燥,一时无语,忽然想起进大堂后接触到的有关酒店的种种复杂事,觉得困扰,便说:“那天发现的标语……”于婷把“打倒芮元亨”这几个字说成是标语,邱小姐一愣,但很快也明白了。她没有望于婷,朝港口背后的龙水镇呶呶嘴说:“那些事你就别管了,复杂呀。芮元亨,哼,奸的!”于婷悄悄问:“你是那说他和咪咪的事吧?”邱小姐大力摆摆手说:“那算什么,小儿科喽。他这个人,贪得很。”</p> 于婷浑身一震。提上大堂,使她进入了一个五光十色的陌生世界,许多事都是新鲜的,看似简单却又暗含玄机。看似清晰却又暧昧不明。时间太短,许多事她还来不及去思索,连芮元亨这个如此重要的人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也来不及多想。邱小姐这些话是她做梦她没有想到过的。她不希望自己卷入这些是非中去,她承受不了太沉重太激烈的东西。</p> 这时,一艘飞翼船从香港驶回来,旅客们从栅口那边斯斯文文地涌出来。邱小姐像是发现了一个熟人,瞪眼望着。于婷从她的视线看出她盯的是一个个子不高,打领带,拖轮子箱的男人。于婷也向那男人望去,觉得面熟,半天才记起他就是上回在锦岩住过的想在龙水办厂的马先生,不禁一惊。</p> 马先生并没有留意她们,邱小姐也没有站起来向他打招呼。“她不认识他,”于婷想,“但为什么会这样子地瞧他呢?”于婷觉得蹊跷,但又不好问,只好在心里纳闷着,直到两人分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苏伟路遇麦老师 第十六章苏伟路遇麦老师</p> 把芮元亨臭骂了一顿,苏伟解了点气。但忽然想起口袋里只剩下十几块钱,再找不到新工作就会挨饿了,心里便涌出一阵凄凉。被酒店开除后,他一直不敢回家。他的家在知更镇下面的一条小村。去年当他进了锦岩大酒店(他一直觉得这酒店二字前面应该加一个“大”字)时,曾在村子里引起过一阵轰动。他也一直神气,觉得自己是全村最有出息的人了。他请几个同村的朋友到酒店喝了一次茶,点了一桌的点心让他们目瞪口呆,那是一次多么舒畅的经历啊。现在,他骤然失去了这一切,怎么想怎么不服气,他丢脸了,大大地丢脸啦。决不能让乡亲们看见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p> 这些日子里,他只能找保安部的旧同事寻个空床位睡觉,空床位没了就两张桌子拼起来当床,或者在楼板上铺几张报纸睡。他是吃惯苦的。小时候跟父亲巡夜塘、守荔枝树,还不是田基、瓜棚照样睡吗?但知道这样下去终不是个办法。</p> 他最喜爱的工作还是在大酒店里当保安员。那套保安员的制服实在漂亮,穿上身像个军官的样子。有时还可以拿到一个对讲机,一边走一边对着它说话,最后很时髦地来一句“噢法”作结,爽极。他一直不知道“噢法”是什么意思,但觉得说起来气派、好玩。锦岩山附近不愁找不到工作,但都是工厂工,他不爱干。他要找的是大酒店保安这类职位。</p> 这天,他终于到了县城。县城比知更镇大得多,也热闹得多。人像蚂蚁似的挤来挤去,摩托车像蔗龟似的飞来飞去。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买得起几千元一辆的摩托车,无论如何,有钱人是越来越多了。苏伟摸摸自己干瘪的口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时,远处一个老头在骂人,吸引了他的视线。苏伟是个火性子人,憋着一肚子的闷气没处出,所以最爱看人骂街、打架。这老头骂谁呢?他向他踱了过去。</p> 老头满下巴的花白胡子,穿一件脏兮兮的文化衫,正站在马路边的一个花坛上,对着远方破口大骂着。被骂的人压根就不在场,或许根本就没有具体对象。他只是发酒疯吧?</p> 苏伟有点失望,却发现许多人向老头围上去了。</p> “学香港,学外国,好的学不到,坏的学到足啦!??????”老头声音嘶哑,但嗓门很高,围观的人兴奋起来了。有人说:“伯父,唱呀!”老头清清喉咙唱起来。用的是南音、龙舟、咸水歌混合成的旋律,有快有慢,有时如陈笑风《山伯临终》的哭腔,也有像美国黑人歌手的饶舌歌,多种风格混合但吐字清晣:“有福之人人服侍,无福之人服侍人。”停了停,有人又喊:“怎么没了?唱支长一点的。老头又唱:</p> “拍大比,唱山歌,</p> 人人欺我无老婆。</p> 的起心肝娶返个。</p> 有钱娶个娇娇女。</p> 无钱娶个挞嬲婆!”</p> 有人又喊:“唱个新的。唱个新的!”</p> 老头看去来劲了,却又不马上开腔,警惕地往四周张望一番,低声说:“唱,这就唱。——有公安局的吗?”众人大笑。待大家笑罢,老头开口了:</p> “世界上谁的钱最得闲?</p> 书记的钱最得闲。</p> 世界上谁的老婆最得闲?</p> 厂长的老婆最得闲。</p> 世界上谁的衣服最悭料?</p> 小姐的衣服最悭料。</p>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来钱?</p> 经理的金口鸡婆的笑。</p> 世界上什么地方任人撬,</p> 国营的墙脚马屁精的鸟。</p> 看呀——玉皇大帝喝起XO。</p> 观音菩萨去把舞跳。</p> 钟无艳抢住去隆胸,</p> 话奶唔怕大最怕小。</p> 西瓜长在椰树顶,</p> 刘备去拜曹操庙。</p> 张飞去沟林黛玉,</p> 关公守住珠江大桥。</p> 龙水的蛤乸随街跳,</p> 就看你手脚有多少。</p> 执输行头惨过败家。</p> 美洲有个加拿大,</p> 中国有个大家拿……”</p> 唱到这里,众人正听得入神,两个民警走了过来,说是阻碍了交通,把人群驱散了。老头没有走,坐到花坛的围栏上,拿起脚旁的一瓶酒,五滋六味地喝了几口。苏伟于是有些冲动,上前讨酒要喝。老头说:“后生仔怎么不去做事,大白天喝什么酒嘛!”苏伟说:“我待业了。”老头哈哈大笑:“你待什么业?龙水的工厂多得很呢!”苏伟不想解释,夺过瓶子就喝,一喝也止不住,眨眼间去了半瓶。苏伟觉得酒瞬间上了头,晕晕乎乎的。他把瓶子还给老头,跌跌撞撞的往马路上走,差点儿撞在一辆驶过来的小汽车上。汽车为了避他,铲上了花坛,水泥栏杆把一边的车头撞裂了。说时迟那时快,车里闪出一条大汉,追上去把苏伟的前襟揪住:“你还想走?”说着,那汉子一拳向苏伟的颧骨处打过去。苏伟虽有醉意,却未曾全醉,他朦胧中意识到是自己闯了祸,也不还手了,摸着痛处,正想离去,那汉子便追上去,一副决不罢休的架势。</p> 这时,车内另一男子已经把窗玻璃摇下,伸出一颗细细而苍老的脑袋,喝道:“阿昌,停手!”那个叫阿昌的汉子马上把拳收回,惊讶地望着车上的老头:“怎么啦,麦老师?他撞烂了我们的车子嘛,不把他往死里打,行吗?”</p> 麦老师没有理会阿昌,却向着苏伟温柔地招手:“小伙子你过来,来呀。”</p> 苏伟不解其意,但还是车过身来向麦老师这边走来,因是半醉,步子不稳,不小心打了个趔趄,阿昌敏捷地冲上前扶住他。</p> “你好象是锦岩酒店的嘛,小伙子?”麦老师问道。</p>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p> “锦岩我去过几趟,认得你。没猜错吧?”</p> “原来是,现在不是了。炒了我啦!”苏伟本不想说自己的事——对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说的呢?但麦老师客客气气的态度使他有几分暖意,忍不住说了。但弄不清他的用意,心里忐忑着。</p> “哦。”麦老师说,“东家不打打西家嘛,站在马路边喝闷酒顶什么用!”</p> “我没喝闷酒,没喝……”</p> 麦老师见他醉意更深了,也不便多谈,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有事可以随时找我,我给你一份工作吧,然后让阿昌上了车,把车子开走了。</p> 苏伟觉得好笑:一个老师,怎么会开靓车呢?还学人家经理厂长的派头——派名片,哼,文人多怪诞!想着,轻蔑地把名片扔进路旁的水沟里,然后找地方睡觉去。</p> 唱歌的老头一直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想不通这小伙子弄坏了人家的小汽车,为什么一点事也没有。那车上的老头很面熟,他是什么人呢?他偷偷捡起名片看看:“恒通集团公司麦志恒总裁。”</p> 老头吓得脸色骤变,因为他早听说过麦志恒这个人,做偏门生意的,势力大得很。他随时可以呼引一班胆生毛的人把别的团伙杀得断手断脚,直觉告诉他,碰上这人没好事的。那抢他酒喝的年青人沾惹上他了,说不定会有大难呢。他感到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傻乎乎的愣头青,便追上去找苏伟。但苏伟已经不知去向了。</p> 是麦老师他们半路上把跌跌撞撞的苏伟截住,扶上了小车。咸鱼成开车,麦老师和阿昌坐在后排,却让醉成烂泥的苏伟歪在副驾上。咸鱼成给他扣上安全带。这辆桑塔纳小车在八十年代龙水县还算是有面子的。一路上都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咸鱼成开得很慢,几个人像是悠闲的观光客。阿昌问麦老师扶苏伟上车什么目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麦老师说,他是锦岩酒店的,有用。咸鱼成搭腔道,他被开除啦,有什么用?麦老师说,他在酒店做过几年,了解很多情况的。你知道二十世纪什么最值钱?是信息呀。阿昌说,知道酒店内幕也没有什么用呀,难道你想杀掉总经理夺他的位置,说完哈哈笑起来。连把着方向盘的咸鱼成也笑了。但麦老师没有笑,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说,废话!我不会做那个破总经理的。你知道龙水哪间企业的现金流最充裕吗?是锦岩酒店!每晚都有上千万的现金在酒店过夜,到大节日就更多了。这是一块肥猪肉呀。</p> 大家马上想到的两个字是:打劫。但没有人说出口,都沉默着,心里有几分忐忑。最后是咸鱼成打破了静默:麦老师,如果你想收这个酒店保安员入伙,我不反对。但我建议先考察他一下。麦老师问怎样考察,咸鱼成说,叫他去砌大鬼一顿吧。大鬼上个月赌三公输掉的三万几一直未还,不叫他出出血,他不知死的。</p> 大鬼经营一间汽车行,既卖新车、又做二手车生意,在县城是有点名气的。</p> 麦老师马上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说,不,千万不要打大鬼!大鬼有用!比这个保安员有用!咸鱼成说,这有用那有用,你麦老师今天是怎么啦,觉得龙水遍地的垃圾都是宝啊。</p> 麦老师伸手到苏伟的鼻孔下方试试他的呼吸情况,知道苏伟还熟睡着,就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吗?政府搞开放改革,简直是不顾一切了。他们准备烂掉一批干部。记得中央有人是这样说过的。大批干部烂掉,就是我们发达的机会!我早说过,龙水迟早要出自己的李嘉诚、李兆基,谁做?是我麦志恒!古语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时势造英雄,什么样的时势造什么样的英雄。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就一世穷!说到这里,麦老师压低声音说:你们知道吗?前几年开锦岩酒店,骗上面说是纯外资酒店,得到免税进口的八部外国小轿车。范嘉荣除了留下两部给酒店用,其余都偷偷分给了县里的头头脑脑,当然姓范的自己有一辆……汽车办入户手续时,找过大鬼,在大鬼那里肯定有他们的罪证!听到这里,众人心里又猛然蹦出两个字:勒索!</p> 说到这里,麦老师淡兴越来越浓:我给你们念一首诗吧。我很欣赏这首诗,觉得可以做我们的励志歌:</p> 问君何日喜相逢,</p> 笑指沙场火正熊。</p> 猪圈岂生千里马,</p> 花盆难养万年松。</p> 志存胸内耀红日,</p> 乐在天涯战恶风。</p> 似水柔情何足恋,</p> 堂堂铁打是英雄!</p> 众日听出是好诗,都鼓起掌来,咸鱼成要开车,也用手拍拍方向盘。麦老师又说,运动结束时,我坐船离开广州,写了一首沁园春抒发自己的情怀。毛主席写过两首沁园春,我觉得都没有我这一首好。众人沉默不语,提到老毛,众人都觉得有些犯忌讳,不哼声了。过了一阵,麦老师徐徐吟道:</p> “羊城别矣,</p> 琼楼远去,</p> 烟雨迷茫。</p> 望云山耸峙</p> 松涛怒涌,</p> 千帆竞发,</p> 浪卷西江。</p> 战歌旋空,</p> 旌旗盖地,</p> 十里长堤万木苍。</p> 俱远矣,</p> 知此行何去</p> 舟似飞黄!</p> 五载岂可轻忘,</p> 惊回首,风云演沧桑。</p> 恰少年壮志</p> 气吞八极。</p> 沙场烈火,</p> 初试锋芒。</p> 铁笔横挥,</p> 红旗怒卷,</p> 不惜热血洒红岗!</p> 曾记否,</p> 有柔情万种,尽付潺江!</p> 阿昌问麦老师,这诗有那时代的味道,是什么时候作的?麦老师说,“这是我结束大学生涯离开广州时作的。那时我刚好读大学,那时停了课,搞了五年运动,派性互斗,血腥武斗,后来上面突然命令,全体大学生马上毕业离校,去接受解放军的再教育,实际是变相劳改。”</p> “最后一句费解,为什么不是北江、西江,或者珠江,是潺江?”</p> “哈,那时珠江几条支流常浮起死尸,是武斗被杀的人,这样的江水怎么不会胶潺潺!”</p> 苏伟醒了,他伸了伸懒腰,忽然大喊:“你们为什么要绑住我!救命啊!”阿昌笑起来:“这不是绑你,这是安全带。”苏伟问:“那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麦老师语气和蔼地说:“到我们公司工作吧小伙子。现在先去银都夜总会——我们公司就在上面办公,那里有几个客房,你先住下来,休息休息,再说。”</p> 苏伟偏过脑袋望着麦老师,觉得他是个难捉摸的人:身板瘦削似乎弱不禁风,但同样瘦削的脸孔,长着显眼的鹰嘴鼻,两道黑眉毛粗如卧蚕,完全又是一副杀气凛然的模样。</p> 苏伟想,为什么人人叫他麦老师?他不在学校工作,却在什么歌舞厅开公司,他到底搞什么鬼名堂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苏伟艳妃夜总会邂逅 第十七章苏伟艳妃夜总会邂逅谭莎莎</p> 麦老师的恒通集团公司和艳妃夜总会都设在县城很显眼的一栋八层高的大楼里,楼下三层是歌舞厅、卡拉OK厅,桑拿部,诸如此类,楼上两层是集团公司办公的地方,其余楼层设了许多客房,有比较简陋的供PR小姐住宿的房间,有装修华美的高层管理人员的住处。这样的布局真是鱼龙混杂,令人扑朔迷离的,常人进了去都会头晕脑胀而难辨东西的。那天,苏伟被安排在一间狭小的房间,有单人床和一些简单的家具,甚至还有一个单独洗手间。苏伟被多日的劳碌和呕气弄得精疲力尽,现在生活有了着落,情绪不再烦躁,于是睡意攻心,进了房间见有床铺倒头便睡,睡得死人似的沉。过了很久很久,一阵敲门声把他吵醒。他一个鲤鱼翻身跳了起来,上前把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一叠两个盒饭,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苏伟,吃晚饭吧,你肯定也饿了。苏伟怔怔地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忽然想起以前在村子里听老人讲过的梁山好汉的故事,说有人开饭店,把客人扣留关押,然后养肥、宰杀,再做成剁碎的人肉做馅的包子。这恐怖故事一直是苏伟童年的一个梦魇。这几年,他发现许多旧社会的东西又在龙水县出现了,卖肉、赌博、拐带小孩和妇女……他觉得现在什么怪事也会发生,未必人肉包子就不会有人做吧?不过他看那中年男子似乎面善,又觉得自己胡思乱想未免幼稚可笑。中年男子说:不记得啦,我是阿昌,今天和你一起坐麦老师的私家车来的。苏伟啊了一声,表示明白。他接过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说:阿昌叔,你们请我做工,要我做什么的?阿昌说:麦老师业务很多,会有许多事务要你帮手的。但最近我们正谋划一些大项目,暂时没有要你做的事,不要急,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吧。苏伟说:老实告诉你,我是个粗人,做贸易,我不懂,搞管理,我不行。我最喜欢做的是打架骂人!苏伟说完,自己先哈哈笑起来。阿昌伸出手拍拍苏伟的户膀说:别着急,有机会的。说完才匆匆离去。</p> 苏伟吃完饭,走出房间。走廊尽头有一扇通风窗,看见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但苏伟没有手表,房间里又没有钟,不知道是什么钟点,便摸索着找到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不一会就来到街上。街上行人不多,苏伟拦住一个戴手表的少妇:师奶,几点?少妇有点发慌的样子,急忙转身要走,显然以为苏伟是歹徒,但苏伟使劲拉住她:我不是坏人,我只是问你时间。你又不是黄花闰女,我能对你怎么样?少妇这才悻悻地摔过一句答话:十一点啦。苏伟这才知道时间原来不早了!街是熟街,没什么好逛的,于是打道回府。麦老师这幢大厦结构很奇特,没有向街的大门,只有一道楼梯直通楼上,每到一处,就有一道中门通向楼层,通向各娱乐场所或者客房。楼梯较宽,门也敞开着,上落甚为方便。苏伟走着走着,突然感到徬徨起来,因为他想不起自己原来睡觉吃饭的房间在第几层。苏伟心里吼了一声“糟!”一种残酷的情绪顷刻充溢胸口。他迅速登上楼层,也搞不清是哪一层,随便摸到一道门,便用力推开。房里漆黑,鬼影不见一只,他记起自己睡过的房间进门处是有拉线开关的。一摸,果然摸到那根开灯的拉绳。</p> 灯拉亮后,苏伟又惊又喜。惊的是根本不是他原来的那一间,他是摸错了,可能连楼层也搞错了,喜的是他闯进了一间PR小姐的闺房。一个年轻女人躺在一张铺席梦思的双人床上,让苏伟瞥见她美丽的胴体,她的胸、腿,甚至中间的东东都清晰得纤毫毕现。苏伟哪里有过这样的眼福,心脏砰砰乱跳,兴奋得像打了鸡血針似的。他心里对自己说:不吃白不吃!便轻轻走上前。那女子其实还未入睡,她十分警觉,迅速发现了苏伟进来,就在苏伟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她的一刹那,很迅疾地拉过一条薄被子,把自己整个身子包卷起来。</p> 女子怒气冲冲地吼问:“你是谁?”</p> “哦,你不,不是PR吗,我想做生意……”</p> 苏伟故意说出黄色架步里的切口(“做生意”),显示自己不是“初哥”。但女子大声喝道:“你滚出去!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谭莎莎,麦老师的老婆啊,你找死啊!”</p> 苏伟听了,大惊失色,马上转身走出房门,向那道楼梯逃去。苏伟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走的,他是连滚带爬无限惊惶地窜到楼下的。他知道自己无意中闯了大祸,麦老师岂能饶他。他以为进了麦老师的公司,找到了一条新出路,从此衣食无忧了,那想到突然间又重新陷进绝境。</p> 穿过苍茫夜色,苏伟像条野狗似的,向着锦岩酒店的方向惶惶然逃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金水湖边郭四初遇于婷 第十八章金水湖边于婷初遇郭四根</p> 送走邱小姐,于婷开始要独立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p> 她仿佛来到一处有水有树的地方,水像是流金湖,却更大更浩淼,树像是上下班路过的那一片,但蓊蓊郁郁的,似绿非绿,似红非红。她赶着向大堂走去,发现一路上竟没个人影,一看坤表,竟是半夜。“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班呢,我为什么连时间也看错了?”正埋怨着自己,忽然一伙男人冲了上来,狞笑着,往她身上乱摸乱捏。她羞极了,怕极了,浑身发抖。想叫,叫不出声音来,想跑,腿是绵软无力的。她绝望地挣扎着,却无法摆脱。上来侮辱她的人越来越多,围成几重,周围还有看热闹的人,她认识的人都在里面:邱小姐、芮元亨、何姨、阿梅、邢先生、訾小姐、巢经理、李总、余洁珊、咪咪……</p> 他们一个个都眼睁睁地瞧着她,冷笑着,没有一个出来为她解围。于婷委屈地痛哭起来,眼泪流进了金水湖,水位很快涨高了很多。“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她不断地喊着,这是无声的喊,没有一个人听得见的,只有她自己。</p> 突然,人群中有人吆喝:“剥光她的衣服!”接着是排山倒海似的笑声。于婷竭力喊起来:“你们敢?我马上跳进湖里!我死了你们要填命的!”开始,她仍然喊不出声来,但她继续喊,用尽力气去喊。</p> 她真的喊出声来了,她醒过来了。</p> 于婷蓦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鱼。</p> 余洁珊也被她的叫声惊醒了:“于婷!于婷!你,你没事吧?”</p> “没事,”于婷极力压制着恐惧和羞愧说,“做了一个梦。”</p> “是恶梦?”</p> 于婷没有回答,只说:“没事,睡吧。”说完重新躺下,但久久未能合眼。后来,曦微的晨光渐渐在窗外露出,宿舍楼开始热闹起来了。</p> 吃完早餐,该到上班的时间了,于婷说:“余洁珊,咱们一块走吧。”</p> 余洁珊说:“你忘了,我上十点。”</p> 于婷无奈,独个儿下楼去。升职之后,她跟以前的姐妹自自然然地疏远了。她在楼下竟找不到一个同行者。她一直想着昨晚的恶梦,战战兢兢地踏上去大堂的路。</p> 于婷穿过大堂,到衣物间换过工作服,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衣角等,发现口红的颜色太浅,便又重新涂了一遍,才娜娜娉娉地走回大堂。走廊仍是灯火辉煌,起来饮早茶的客人络绎不绝地经过大堂,往主楼后面的中餐酒楼走。总台服务员都是一式的俊男靓女,已一溜儿的站着,见了于婷,像日本人似的鞠躬问好。于婷见他们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意识到自己的地位真的变了,心里又是一阵感慨。</p> 她进了总台后面的客务部办公室,在自己的桌上拿起上一班的大堂副理写下的记录,仔细地读起来。按规定,大堂副理除了在客流高峰时间(一般是晚上六时至九时),要坐在大堂入口附近的大班台旁,其它时间都可以到处巡视,每隔一小时把有关情况记录在值班纸上,下班时送到香港驻店经理芮元亨的办公室。值夜班的记录会成为早晨例会的议题。</p> 今天的值班纸有那么两条记录引起了于婷的注意:</p> “晚上7时有某村的6个农民,因为穿了拖鞋,被门僮阻拦,双方口角,门僮态度尚可,10分钟后,6个农民离去。</p> “晚上10时许,一群来自知更镇的青年在歌舞厅歌星演唱时吹糖纸捣乱,服务员制止,不听从,后有保安员加入,口角,青年大声起哄,保安员态度粗暴,,与青年互喊“开片”。后该群青年打烂两只洋烛杯,掀翻二张桌子后离去。(据查:前些时候和客人打架的苏伟已被人事部下通知开除,但有人看见他昨晚将天亮时又在酒店生活区出现。)</p> 第一条记录使于婷会心一笑。她想,龙水的经济虽然发展极快,但农民们的生活习气,仍改不了古朴和随便。这使她想起家乡的农民,觉得两地的人并无区别。她知道这几年龙水经济上去了,锦岩酒店是全县最高档的消费场所,兜里没有几个闲钱是绝对不敢进来的,就想起“培养一个百万富翁只要一夜时间,培养一个绅士却要几代人”这句不知出自何处的名言。</p> 第二条记录,她觉得是件严重事件,心里飞快地把各种可能性全都想了一遍,预感到打群架的事有可能发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于婷求助般地扫视办公室里的人。这时,客务部经理已经进来了,正在自己的位子上喝茶,接触到于婷的视线,微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于婷起身想把值班纸给他看,马上又发现值班纸是原件而不是通常的复印件——原件是送芮办的,这意味着值班纸可能还未送过去,便问客务部经理是怎么回事。客务部经理懒懒地说:“芮先生有事回香港了,今天的早晨例会也取消了。”他瞄了瞄值班纸,说:“这些烂仔全是这样,老爱撩是斗非,为一点小事就喊打喊杀,说是‘开片’怕也是吓唬人罢。你把这事知会保安部经理一声,也就尽责了。”于婷马上给保安部打了个电话,那边一位女文员说:“两个经理都不在,巢经理不知道上哪儿了,刚调来的副经理郭四根一早就借了后勤部的农民车去山上的锦岩派出所运行李。”于婷想一想,心里说,这事不通知上头的人,还在我手里扣着,还是只有我们客务部的人知道,万一出了事,我们吃不了也要兜着走的。她又给总经理李浩言,副总经理也挂了电话,都是秘书在,主事的人不在。心想,芮元亨一不在酒店,你们就偷鸡缩七,这锦岩酒店离了芮先生真是不行,一时没了主意,便走出办公室,来到大堂。</p> 这时,一群穿枣红色T恤的男人,有青年,有中年,从外边走进</p> 来。他们有的拿着一件尺多长的用报纸包着的物件,面色铁青,冒火的目光扫来扫去。于婷鼓起勇气迎上去。他们从她的胸卡上认出她的身份,便载住问:“苏伟呢?我们要找苏伟!”于婷心想他们可能是前些天和苏伟打过架的烂仔,便说:“苏伟早就被开除了,不在酒店了。我们酒店有规定,上班时间员工是不准会客的,再说,你们不管要找谁也要先打电话预约。”那帮人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就径直往里走,那脚步和祌态,活像一群刚从荒原上走来的狼。大堂后面有道大门,是通向后花园的,那幢被称为“中华一绝”的锦岩石山,就在花园的北沿。于婷想,锦岩派出所离酒店不远,郭四根说不定已经回来了。保安部女文员说他搬行李,那么他很快就会到达生活区。于婷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那边说郭四根已经搬好行李,开车回酒店了,于婷如遇救星,心中有底了,她迅速离开大堂向生活区走去。她的高跟鞋子让她走得很吃力,幸好路是平坦的,天气也晴朗,不是黑沉沉要出祸事的样子。于婷每走一步都尽量放平着地,怕不小心扭伤了脚,但走着走着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心中充满渴望和慌张,脚踝突然一歪,她艰难地把弯下去的腰肢重新挺直过来。这时,一辆蓝色的农民车从她身边驶了过去。她认出是后勤部的车子,便放声喊:郭经理!车子停下来了。她一拐一拐地走近,驾驶室里探出一个头发浓密的脑袋。她还没有见过郭四根,但那张慢慢转向她的脸使她马上断定是他。果然,那人关心地问:“小姐你没事吧?”于婷强忍着剧痛,竭力保持脸上的笑容:“你是郭经理?”那人说:“是的,小姐你扭伤了?”她摆摆手说:“我没事,是酒店有事,有大事,有人要找保安部的人打群架。”郭四根开了车门,跳到地上。</p> 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于婷发现这个新调来的副经理竟十分年轻,身材高大壮实,眉宇间有一股英锐之气。郭四根在一向印象中,酒店里最漂亮的女孩都是北方招来的,没想到这个穿着经理制服、操一口纯正广州话的女孩竟是如此清丽可人。他愣住。于婷见车上有些家什,还有三个押车的人,似是帮郭经理搬行李的保安员,便跟上来,凑到郭四根耳边说了情况。郭四根脸上闪过一丝焦虑,正沉思着,耳边传来一阵呐喊声,那群刚在大堂出现的混混,向农民车冲过来。这时,苏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对郭四根说:“经理,他们是找我的,不关你们的事,我来应付吧。”郭四根望了苏伟一眼,见他蓬头垢面,一副落魄的样子,不知道来者是谁。旁边有保安员贴他耳边轻声说了说情况,郭四根知道那群烂仔是冲着酒店来捣乱的,苏伟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对付一大帮烂仔,他指挥车上三个保安员下车,去拦阻。于婷虽然没有见过苏伟,但苏伟的事也是知道的。她估计那个个子较高,面相凶狠的可能就是苏伟了。那群撩架的人呼啸着也向苏伟和三个保安员冲了过来,不知何时,手上的包着物件的报纸撕开了,露出的是一把把明晃晃的西瓜刀。于婷觉得恐怖,头皮发麻,但她极力使自己镇静。</p> “谁也不许动!”郭四根大声喝道。</p> “哈哈,你是谁?”</p> “我是酒店保安部副经理。”</p> “哼,原来还是个‘副’的!算老几?我还是国务院的呢。”</p> “我是玉王大帝,我最大!”</p> “红衫党”在怪声怪气地嘲笑郭四根,又向着苏伟叫:“来呀,笨七!你不是说要开片吗?别姐手姐脚的。吓破胆啦?”苏伟说:“有种的就一个对一个,不要仗人多!”“红衫党”们七嘴八舌地说,你去班人呀傻x。</p> 三个保安员和那群烂仔对峙着,步步逼近,一场血腥的群架似要一触即发。于婷想上前把他们隔开。她记起读中学时,一班男生要打架,也是一个勇敢的物理教师插到里面,硬是把他们隔开然后平息风波的。她的青春已经属于酒店,她和这里的玻璃幕墙大厦、闪光的流金湖、楼后美丽绝伦的花园,和这里的每个男男女女、一草一木,都已血肉相连。有人要捣蛋,甚至会杀人,她感到愤慨,好像有人要拆毁她的家一样。她脱下高跟鞋,扔在路边,大步走上前……</p> 于婷突然感到有一双男人的大手抓住她的身体,像铁钳一样坚硬且不松让。</p> “小姐,你不能上去!不能!他们是疯的!”</p> 是郭四根在喝止她。她不能动弹。那两伙人还在不管不顾地步步走近。</p> “那怎么办?任他们打起来?”</p> “不会的。他们只是互相吓唬。小姐你快上车,你们都上车!”</p> 于婷觉得郭四根太冒险了。凭什么断定他们不会打起来?如果……万一……。她不敢往下想了,一个箭步冲进人群(于婷的潜意识是:我是个女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红衫党见一个漂亮女人插进来,都呼一声起哄。一个马脸男人涎着脸走近于婷,色迷迷地说:“小姐,打波多少钱呀?”于婷知道这句邪门行业的黑话,霎时羞红了脸,马脸更来劲了,贴近于婷,伸手就往于婷胸口上抓。于婷成年后还未被男人碰过呢,哪受得了这样的凌辱,心里顿时只有委屈和愤怒,不再有平时的冷静,向马脸打了一个很响的耳光:“啪!”</p> “哇,打人呀啦,酒店的人打人啦!”</p> “红衫党”群情汹涌起来,马脸更是受了奇耻大辱,憋了半天的斗狠之心被这记耳光掀起,大声鼓动众人动手。他举起长刀,正要往前冲,突然,“砰!”,一声枪响。</p> 这枪是郭四根在农民车车箱上打过来的,刚好击中马脸的刀锋,刀断开两截,咣当掉在地上。马脸两腿发软,浑身像筛糠似的发抖。接着,“砰!砰!”又是两下枪声,,枪是向天打的,“红衫党”急忙散开,抱头鼠窜。只有最先倒下的马脸没有来得及爬起身,被苏伟狠狠踢了十几脚。苏伟这人也真是狠,偏向他的要害踢:头和阴部,踢得马脸流血满面。</p> “别打啦,别打啦。”郭四根劝阻着,吹了吹手中仍在冒烟的五四式手枪的枪管,神态像个美国西部的牛仔英雄。他把枪收好,命令农民车向着酒店生活区开去。于婷没有上车,她望着新来的副经理郭四根,望着这个英俊得像电影明星的男青年,心中充满崇敬和爱慕,烙下永生难忘的深刻印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于婷的往事 第十九章于婷的往事</p> 在员工饭堂吃饭时,于婷没有见到余洁姗,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想到其它部门的上下班时间安排五花八门,她都是未必清楚的,也没必要去理会,就独自匆匆吃过,回生活区走去。</p> 上午的风波已经过去,她的心情也平静得多了。只是想到第一天没有了邱小姐“带路”,独自当这个大堂副理,就遇上这么惊心动魄的事,让她长了见识。相信以后遇事也会有更多的冷静了。那个郭四根,嗬!他竟然想到要开枪,不知道是哪个领导批准的,也许是他自作主张,也许他是一时冲动?但不管怎样,他也太大胆了,枪是可以随便开的吗?但他的面相,他的谈吐,又不像个蠢人。于婷记起他挨近自己时身上那阵男人的气息,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快感。但又禁不住在意念中拍打自己的耳光:“你坏!你坏!”</p> 刚要上P座的楼梯,忽然传来大嗓门的呼喊:“于婷,长途电话!”</p> 原来电话是爸爸从家乡信宜打来的。她和爸爸原先的矛盾已被岁月磨平。于婷拿起话筒,马上听到亲人熟悉的乡音,不禁心里淌过一阵暖流。爸爸用他亲切的男低音说道:“阿婷,你是阿婷吗?“他告诉女儿,他为她找到一个很好的男孩,要她尽快回去见面。因为,爸爸在来信中多次提到过她找对象的事,所以她对这个电话并不意外。但,虽然爸爸的语气十分迫切,那个男孩条件估计也不错,但离开家乡几年,她感到自己追求的生活标准与当初已大不一样,和爸爸在年齡和地域上形成的鸿沟也很深了,爸爸找的人她都是不会接受的。而且,她再不想通过别人的介绍来认识男朋友,相亲这种家乡风俗她都觉得多余,她认为自己有了足够信心,也有能力去寻找幸福。何况。她才二十岁出头,一点也不用着急!此外,她不想现在就回信宜,她要攒够钱,风风光光地回去,回去后就不再回来了。酒店是青春饭,不会长久的。她打算在信宜开一间小店。店不必大,能养得起爸爸妈妈和自己就行,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行。</p> 余洁姗的房门照例关着,她似乎还未下班回来,因为整个套间静悄悄的。于婷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六层楼的地方,视野够开阔的了。一枚酡红的斜阳正在天际线处燃烧,诡谲的光线飘落在稻田、水塘和稀稀落落的高楼间。这景象是熟悉的,因为每天面对;这景象又是陌生的,因为不时有新的楼宇在田间耸现,那绿地似在日渐缩小。她知道,这说明龙水的工业在迅速发展着,也许比信宜发展得要快——但也说不定,很久没有回去了,谁知道家乡的变化怎么样呢?</p> 但说不定,很久没有回去了,谁知道家乡的变化怎么样呢?</p> 她离开家乡纯粹是赌气的结果。那年高三,他们正在紧张地复习准备高考。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华师大有一个免试保送的名额落在于婷就读的镇中。镇中的水平在县里只属中等,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不多。大家都把这个名额看作是很大的恩赐,都渴望这个名额落在自己头上。可惜名额只有一个,大家也就近乎绝望了。大家私下议论,弄得沸沸扬扬,猜测谁是幸运儿。不久,人们的眼光都渐渐聚集到于婷身上。因为于婷的爸爸是镇教育办的副主任,他们的孩子自然是受关照,而在镇教育办和镇中所有领导的孩子中今年只有她这个应届高中毕业生。于婷不公成绩好,品德也很优秀,不久,从教务处隐隐约约传出消息,于婷将被保送。她内心也希望这是真的。因为她感觉自己的成绩除了英语,其它都不是太出色。她知道上大学意味着跳过人生一道坎。她将有一个铁饭碗,而且当中学教师比母亲当的小学教师神气得多了。有一天,班主任告诉她,学校领导已经同意保送她,她心脏顿时嘭嘭地响,嘴里却说:“那怎么行呢?那怎么行呢?许多同学比我要强。”班主任说:“领导已经多方面考虑过了,你最合适。你如果不愿意,要讲出充分的理由,否则就是不听组织的话。”于婷马上后悔不该说出那些谦让的话,几乎把好端端一个好机会给断送了。她忙改口说:“好,我愿意!你一定在校长面前讲了我好多好话,我多谢你!”班主任笑了笑说:“你的表现校长最清楚,不用我瞎编。”此后,于婷复习备考的劲头松懈下来了,同学们都羡慕着,也嫉妒着。但过了一段日子,又传来相反的消息:于婷的材料送到镇教育办后被打了回来,于婷像吃了一记闷棍,整个被打懞了。不久,校长把她叫到办公室,对她说:“是你父亲不同意,态度很坚决,我们也没有办法。”于婷像是瞬间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她伤心地哭泣起来。校长一叠一叠给她递纸巾,一边安慰她。于婷哭够了,才怏怏地离开了校长室。回到家中,她马上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得死死的不肯出来。妈妈把晚饭做好摆上了桌,她的房门仍然紧闭。爸爸蹑手蹑脚地走近门边,先是怕她出什么事,听到里面嘤嘤的哭泣声,放心了。他说:“你不高兴,我十分理解你。但,你也要理解爸爸,理解万岁啊!”于婷带哭腔说:“我当然明白,你是怕丢了自己的乌纱帽!”爸爸说:“我让你要了这个保送名额,明显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利用职位占公家的便宜。我做不做这个教育办副主任有什么要紧。我从广州下乡当知青,到当上中心小学的民办教师,再到坐上现今这个位置什么苦没吃过?唉,官场复杂,这不是你们小孩能明白的。就是我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瞄着想抓我的辫子。我才四十出头,你还有个弟弟念初中。如果我丢了这个职位,全家都不好过。”于婷明白了,爸爸不同意于婷按受这个保送待遇是担心有人说他是私心作怪,从而影响他的官位,说到底就是担心弟弟的前途,这是重男轻女的潜意识。于婷知道如果她参加高考,也是可以博一博的,镇中每年都有人考上,未必就没有机会。但想到有一段时间已经荒废了复习,自己的底气就不是很足了。她有点怨恨爸爸,最终做出弃考的决定。</p> 这天晚上,于婷独个儿走到小镇的街头,恍恍惚惚地踯躅。小镇位于几道山梁包裹着的一小块平原上。有几条窄小的街道,大都是低矮的泥胚房。今晚没有月亮,镇里少有地点亮了许多盏路灯。但有灯光的小镇显得更丑陋,泥胚房粗糙的外表,蒙胧着一层黄色灰尘的街石和路树,在闪闪烁烁的灯光中更添一层令人心灰意冷的味道。镇上唯一的一间录像放映厅门口站满年轻人,海报上打的是一部香港三级片的片名,于婷厌恶地掉头走开了。</p> 三天后,于婷在同龄闺蜜谭莎莎的陪同下,离开了家乡。</p> 谭莎莎是她初中的同学,已经休学一年了。她学习成绩不太好,一直想出社会找一份工作,但在小镇不能如愿。这次知道于婷要离乡远去,正好有个伴。于婷离家时没有当面细说,对家人,是有点决绝意味的。她给爸爸留下一张字条,笼统地说自己大致的去向:珠江三角洲。那时,珠三角已经很热,成了整个广东最繁荣的地区。于婷没有说明她去的具体地点,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能够让她落脚、生根。不过她相信能养活自己,经济上再也不用靠家里操心了。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六十三元平时积攒的零花钱,登上通向东南方向的长途客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程 余洁姗相亲 第二十章余洁姗相亲</p> 余洁姗的房门突然打开,她走来,敲了敲于婷的房门。于婷见到余洁姗,冷不丁吓了一跳,立即从回忆之海中浮出来。她定定神问:“你吃晚饭了吗?”余洁姗说:“我不饿,今晚不吃了。”于婷忽然发现余洁姗是化了妆的,而且是浓妆,感到诧异:“有什么活动,你化的妆很……漂亮哇!”余洁姗羞怯地一笑,说:“是何姨约我去男朋友家坐坐。”于婷说:“你有男朋友啦?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真密实!”余洁姗说:“也不知道算不算男朋友,十划未有一撇的事,不好意思张扬。其实我和他是见过面的,这次去他家,是第一次见他的父母。今晚的事,也请于小姐你帮我保密。”于婷说:“那当然,我会保密的,放心!”于婷知道婚姻的程序,一般先是两人见面、认识,或者通过自由恋受,大家都有好感了,然后才是双方见父母。到了见父母这个阶段,那是走到婚姻边沿的那个惊心动魄的阶段了,因为再跨一步就是婚姻,女人的皇牌将要打出,很多“第一次”将残酷地陆续发生。于婷觉得那个第一阶段,就是两人见面认识的阶段会拖得很长很长,一对陌生人从素昧平生到互相了解,再到结合为密不可分的一体,这决不是简单的事情,没有相当时间是不行的。要等到双方都有了好感,决心把关系发展下去,那又要经历多少犹豫、思考、试探、考验和少不了的波折、好事也要多磨的。见父母!余洁姗平时从没有谈过男女的事,怎么迅雷不及掩耳的就“跳”到这个阶段了。这个余洁姗,她的好事一直不让人知道,真密实得到家了!</p> 余洁姗在金水湖边上了何姨的夏利牌小车,何姨麻利地操控着方向盘,向龙水县城开去。在客房部经理何姨的特意安排下,余洁姗和何卫东在酒店咖啡厅见过一次面。当时他说是龙水本地人,父亲在银行工作;他的个子不太高,但给余洁姗印象很不错。虽说不算很帅,但五官端正,样子阳光、清爽,是余洁姗喜欢的样子。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余洁姗憋不住问起何姨这件事,何姨说,那先征求他们家的意见,如果没问题就带你去拜访他家一下。又过了一星期,何姨告诉余洁姗,可以去了。</p> 余洁姗心里一直紧张。今晚她躲在房里做准备时,双手是颤抖的。她把柜里的衣服全部拿出来,一件一件地试穿,半晌不能定夺,最后选定一袭米黄色料子略硬的棉麻混纺衣裙。余洁姗知道自己胸稍平,很久前买过一个香港进口的硬壳型的胸罩,戴上。余洁姗平时都不画眼线的。今天破例画了细细的一道,涂好粉底后,对胭脂的深浅也是改来改去,也是半天不能定夺的。不过,如今一切都不能改了。她想起“丑妇也要见家翁”这句老话,觉得很惹笑,心便平静了一些,便安心坐上车,听何姨唠叨:老何一家都是有文化教养的人,所以你也不必太紧张。该问的问,该答的答。如果这事成了,你就要嫁到那里,和老爷奶奶相处,这是一辈子的事。他们不会强迫你,我也不会,你落真眼力自己决定吧,如果双方都没有意见,这事很快会定下来的。</p> 车到县城,天还亮得晃眼。余洁姗说:“今天我化了晚妆,颜色浓了点,大白天看是太张扬的,何姨你能不能陪我在外面等一等,等天黑了些才进去。”何姨说:“没问题。”便载着余洁姗在县城的马路兜圈。县城虽然没有广州繁华,但同怀集比,还是强多了,漂亮的楼群、彩毯似的花圃,熙熙攘攘的行人,也显着珠三角才有的那种富庶的气派。</p> 何卫东的家是一幢单门独户的三层半楼房,进门门廊放杂物和摩托车,然后是宽敞的饭厅兼客厅,几个人正在厅里吃饭,一见他们进来,一个男人马上站起身。余洁姗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啊,原来竟是中行行长、锦岩酒店的大股东何琨民!怎么会是他?</p> 何琨民看出她的紧张,忙笑说,“不认得啦,是我把你从广州车回来的呀,你车费还欠着我的呢。”大家都被惹笑,余洁姗也笑了。马上有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上前收拾碗碟,他们是刚吃完了,也许是提前结束吧。何行长夫人,他们都叫她邓老师,看来是个有文件化涵养的和霭可亲的中年人。她小心地端来两杯红茶,茶杯都带了盖子用精致的托盘托着从旁边偏厅走来。余洁姗心想,家里也像酒楼里般讲究哩。真不像一般人家。何行长先问余洁姗来龙水县生活得惯不惯,余洁姗说龙水太好了,比想像中要好,多亏何行长关照,使我像上了天堂似的。这话使众人都笑了。跟着,大家都不作声,因为都知道今天是相亲,气氛自然有些拘谨。何行长又说了些物价又涨了之类的闲话,倒是何姨,对社会上的事是知晓的,也搭上了话。余洁姗低着头,心里想,何行长是认识我的,他夫人肯定也会听从丈夫的意见。而何卫东她只见过一面,谈的也不多。如果今晚这事有阻滞就在我这边了。自己对那个男孩还了解不多,她后悔那天在咖啡厅不多问他一些事情。但转念一想,哪有女孩一见面就问东问西的,反正何行长这边没有意见,那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来日方长,问的机会多得很,这事成不成就看自己了。</p> 这时,何行长叫何姨和他上顶楼去看兰花,是有些借故离开的意思。在厅里只剩下余洁姗时,何卫东出现了。他刚刚洗了澡,换上一件雪白的T恤,两块乳部的胸肌隆起,显得英姿勃勃。他说,姗,不如我们上楼谈谈天,等会妈妈要在这厅里看电视。</p> 何卫东卧室在二楼,布置雅致,十分洁净。两人进去后,何卫东没有关房门,拉了张椅子让余洁姗坐,自己坐在床上。房间靠角放了一张较宽的单人床,床上被褥枕头都崭新讲究,床头柜放着几本香港富豪发家史之类的书籍。</p> 余洁姗坐下后,鼓起勇气问道:“卫东,我想知道你在哪个单位上班。”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卫东,也是受了他刚才唤她“姗”启发。这样叫名字显得亲切,青年男女之间更带了点暧昧,抱着入乡随俗的心理,余洁姗也顾不得了。“我没有单位,只是跟朋友做点小生意罢了。”“做生意”这说法,是龙水人常挂在嘴边的。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一句“做生意”就打发了,既含糊,又得体。</p> 但余洁姗这次不满足,顽皮地追问下去:到底是什么生意,在哪里做,顺利吗……她觉得早晚是你的人了,这基本情况不知道怎么行?那何卫东霍地站起,好像有些厌烦,正想说什么,电灯突然熄灭,四周一片漆黑。余洁姗知道龙水县供电不足,住宅区停电是常有的事,所以也不惊慌,仅“啊”了一声,黑暗中不经意地向何卫东挨近了一步。刚刚还滔滔不绝的何卫东突然停了口,好像是不习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尴尬吧。何洁姗此刻也有些犹豫,停了电正是告辞的好时机,但她又舍不得说走,两个人在这个黑房子里,像演《三叉口》,什么事也会发生的。旁边那男孩像有磁力把自己吸住,余洁姗动弹不得。她的心砰砰乱跳,但却又感到从未有过的甜蜜。她好像渴望着什么,紧张得浑身颤抖。“停电了。”余洁姗喃喃地说,想用话音打破沉默,摆脱尴尬,但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也是颤抖得失了真。表默了一会儿,男孩那边竟没有一点声音,不知道是在房里留着还是走开了。忽然,黑暗中男孩猛地把余洁姗抱住。余洁姗本能地用力把他推开,他竟像一小束稻草被推倒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p> 这时,电灯又重新亮起来了。余洁姗急急站起身来,用眼睛扫视地上的何卫东。但,她顿时惊呆了:这个男孩不是何卫东,是另一个陌生人!</p> “你,你是谁……?”</p> “我是何卫东呀。”地上的男孩说,那声线是嘶哑而尖细的,完全不像何卫东。而且,他身材瘦小,面目丑陋,完全不像何卫东的样子。</p> “不!你不是何卫东,不是!”</p> “我就是何卫东呀,不信看看我的身份证吧。”</p> 没等何卫东去找证件,余洁姗就冲出了房门,迅速下楼,穿过厅堂,走到街上。她缓缓地迈着步子,思绪很乱,与傍晚刚来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情绪。她心里说,那个要抱她的男孩肯定就是何卫东,而前些时候在酒店西餐厅见面,今晚又坐在何行长夫妻旁吃饭,最后还陪她进了房间的男孩却不是何卫东。这是说,一直有个假何卫东在蒙骗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安的是什么心?她被那伙人——何家丽、何行长、那个英俊的假何卫东,一起编织的一个谎言的大网罩住了,想把她拖进某个危险的陷阱,来龙水后所有灿烂欢乐的往事突然变成一团漆黑,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无援。这时,身旁响起几下汽车喇叭声,她停住脚步,发现何家丽的夏利小车已经停在她的身边。何家丽摇下车窗玻璃,伸出头来:余洁姗,快上车!</p> 余洁姗用愤怒的目光望了何家丽一眼,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走。</p> “这里离酒店起码七公里,你不坐车怎么回去!”</p> 余洁姗继续往前走着,那加快的脚步有了一种孩子般赌气的意味。何家丽急急从车上下来,追到余洁姗身后,猛地捉住她的手</p> “余小姐,余经理,我求求你,不要任性啦。上车让我载你回酒店吧。我不能让你出事的!”</p> 余洁姗第一回听到何家丽哀求的语气,心由硬变软,刚才那些委屈、孤独的痛苦感觉全化成了眼泪,突然涌出的泪水哽住了她的嗓子,使她说不出话来,整个儿扑倒在何家丽身上,抽泣起来。</p> “来,上车。上车我慢慢和你解释吧。”何家丽用手抹着余洁姗不断流出的眼泪,像哄小孩似的把余洁姗哄上了车</p> 何姨的夏利小车沿着县城一条比较幽静的马路向前驶。何姨好一阵没有说话,温柔地操控着小车,使余洁姗产生了一种依恋的温暖的感觉。她的哭泣慢慢止住了。</p> 余洁姗突然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那个在西餐厅见面的不是何卫东,今晚和我见面的那个也不是何卫东,他根本不是何行长的儿子吧?你们哄骗我干什么?”</p> 何姨没有动怒,柔声对余洁姗说:“第一次在西餐厅见你的那个男孩的确不是何卫东,他叫何卫龙,但刚才进房间那个男孩,的的确确是卫东的亲弟弟,是何行长的亲儿子!”</p> 余洁姗问道:“他真是何行长的儿子吗?”</p> 何家丽说:“他是啊!我不骗你!如果我说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p> 见余洁姗平静下来,何家丽又说:“卫东生性腼腆,他第一次见陌生女孩会害怕得说不出话来。我想让卫龙先把他的情况告诉你,让你有个初步的了解,然后再找机会让你们正式见面。”</p> “但他今晚进来了,而且是在停电熄了灯之后!”余洁姗有点恼怒地说。</p> “这说明他对你有好感啊。小余你确实长得不错,我如果是男人我也会动心的。你个子小一点,我们龙水人喜欢说的‘节核荔枝’,意思是个儿小,但味道更甜。那是荔枝中的上品呢。”听着何姨徐缓的劝说,余洁姗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她蓦然想起刚才自己走进陈卫东卧室的事,意识到光是怪对方太随便,也不公平。自己不也是太没有女性的矜持吗。当男孩的身体向她挨过来时,自己不也毫无抗拒的表现吗。自己今晚,实在已经把自己心灵的掩盖全部揭开了,这也是怪不得别人的呀。</p> 何家丽适时地问道:“怎么啦,还愿意和他来往吗?”</p> 余洁姗沉默半晌,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她想起何卫东那副不太招人喜欢的丑陋的面孔,泪水又委屈地重新涌了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