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客满》 第一章 鬼坐棺 奶奶去世出殡那天,发生一件怪事,棺材抬不起来。抬棺的是我们村四个最壮的年轻后生,上.床的劲儿都使了出来,硬是没能抬动棺材一步,就好像钉在了地上一样。</p> 负责操办丧事的班头当时脸色就变了,把我爷爷拉到一旁,小声问你家老婆子是怎么走的?</p> 爷爷说生肺结核走的。</p> 班头又问太婆是不是生前有什么心愿没了,走的不甘心?</p> 爷爷摇头,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我给她端屎端尿伺候了大半年,走的时候子女都在跟前,挺平静的啊,咋的了?</p> 班头眉头皱的像个苦瓜,说坏了,遇见鬼坐棺。</p> 鬼坐棺是行话,我们当地有种说法,如果死者生前有遗愿未清,或者死得不明不白的话,死后不甘心上路,就会出现鬼坐棺的现象,鬼坐棺是很不吉利的,非常忌讳。</p> 班头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灵堂里的人都听见了,私下就开始嘀嘀咕咕。爷爷的脸色很不好看,问班头咋办。</p> 班头把下葬时用的公鸡抓来,提前宰了,然后扔到棺材上。那大公鸡的鸡头已经没了,但身子却很坚挺,扑棱扑棱在棺材盖上不停地扑腾,也不摔下来。班头叫我们赶紧上前去哭灵,哭到公鸡自己摔下来为止。</p> 我从小跟奶奶不太亲,老觉得她对我的态度怪怪的,这突然让哭我也没啥灵感,也就应着爷爷的招呼,跟着人全围上去了,象征性地嚎几嗓子。</p> 班头在一旁骂你们唱戏呢,都特么哭起来,要不然这灵棺就别想抬起来了。</p> 在丧事的操作上,班头是有绝对权威的,毕竟人家是专业干这个的,没人会忤逆他的意思。</p> 于是爷爷带头哭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哭,一时声音大作,虽然不一定是真哭,但至少像模像样。</p> 大家哭了约摸有大半个小时,那该死的公鸡却一点倒下的迹象也没有,好整以暇地在棺材盖上蹦来蹦去,越来越欢腾。</p> 老这么干哭,谁也受不了啊,我瞥眼就看见老爹趁人不注意狠狠戳了大公鸡一指头,那畜生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左摇右晃,愣是不摔下去,关键时刻我猛趴在棺材上痛哭出声,奶奶哟,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哇,我舍不得您老人家啊。边哭边伸手猛拍几下棺材盖,终于将那该死的大公鸡震了下去。</p> 老爹眼明手快身体棒,顺势踢了大公鸡一脚,那鸡直接被踢得倒在墙角蹦跶了两下腿,然后就不动弹了。</p> 我舒了口气,这时才觉得浑身发冷,是棺材传过来的冷,当时是六月天,外面艳阳高照,按理说应该很热才对,可是棺材周身却冷的像块冰。我打了个冷颤,忙站起身,转头就看见班头正冷眼看着我,眼神复杂。</p> 我想班头可能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示意旁人试着抬棺。</p> 四个年轻人嘴里喊着嘿哟嘿,齐齐用力,结果棺材刚刚离地,就听“啪”的一声,绑棺材的麻绳断了,棺材整个又回到了地上。</p> 爷爷刚想叫人去换麻绳,被班头阻止了,说不能换,再换还得断,去弄壶开水来。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p> 不一会儿,爷爷拎了壶刚烧开的水过来,班头将开水在棺材四周浇了一圈,边浇水边嘴里叨逼着听不懂的话,等浇完了就叫众人抬棺。</p> 负责抬棺的那四个人正要上前,班头拉住其中一个,说你不用抬了。然后指着我说那个小胖子你过来,对,就是你,你来替他。</p> 我是家里老幺,从小当少爷习惯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哪干得了这个,想也没想便习惯性说劳资才不干。</p> 爷爷踹了我一脚,骂混蛋玩意儿,毛都没长齐,你是谁劳资呐?棺材里头躺的是我老婆,是你奶,你季叔叫你抬就去抬。</p> 班头就是季叔,是爷爷的小辈,论起来和我们家还沾点亲,闹小鬼子那年月,季叔的爹爹和我爷爷一块儿干过赤卫队,两人是拜把子兄弟,偷过小鬼子修铁路的钢材,后来被小鬼子打伏击逮住,绑在打谷场的木桩子上用刀扎死了。</p> 当时爷爷手里有枪,但没敢去救人,季叔的爹爹也硬气,至死没供出爷爷的身份。因为这个,爷爷总觉得对不住他们家,后来一直对他们家多加照顾,但季叔不怎么领情,估计心里多少有点介怀吧。</p> 在家里爷爷的威严大过天,我可以不听老爹的话,却不敢不听老爷子的,只好硬着头皮去抬棺。</p> 棺材是老楠木做的,少说也有一百多公斤,很重。班头给我套麻绳的时候将绳子绑的很短,这样棺材的重量就往我这头倾斜,愈发显得沉了。我强烈怀疑这厮是嫉妒我的才华和容颜,故意整我,尤其他在我身边丢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要在我婶儿的丧礼上搞事。</p> 他口中的婶儿就是我奶奶。</p> 这一次,棺材很轻易就抬了起来。出了灵堂,外面的日头很烈,晒得人头发昏,可我却觉得冷,打摆子那种冷。</p> 一路吹吹打打地送寿材入了山,葬坑是早几天就挖好的,卸麻绳的时候不知道谁在后面撞了我一下,我脚底一滑,整个人跌进葬坑里。棺材的一边失去受力点,哗地一下掀翻,然后罩在了我头上,我被一口装着我奶奶遗体的棺材活埋了。</p> 之后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耳边不断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但听不真切。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再加上好歹是自己奶奶,所以并没有很害怕的感觉,只是觉得来气,特么等老子出去后一定要把那个撞人的王八蛋卵子给踢爆。</p> 我本来以为他们很快就会抬起棺材,将我拉上去,但出乎意料,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外面也没有动静。棺材罩在我身上,刚好形成一个密封的环境,时间一长就缺氧,加上我奶奶的遗体就贴在我上面,一股股的臭味熏得我想吐。</p> 又过了一会儿,我眼前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都是一些看着眼熟的人,围成一圈盯着我看,好像在等着什么。乍看之下我还没看出什么来,直到我看到隔壁村的二傻子我才反应过来,这都是死人!</p> 直到很久以后班头告诉我,人在缺氧的环境下会产生幻觉,心里藏着什么就会看见什么,我才明白,我为什么会看见这些人。</p> 人群中我还看见了奶奶,正急赤白脸地和一个男人理论,骂他不是东西,敢害我孙仔什么的。</p> 我和奶奶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她是爷爷的童养媳,很小就嫁给爷爷了,天生驼背,就像电视里的刘罗锅,顶着个大锅盖。加上奶奶身体不好,常年躺在床上,性格变得很孤僻,不太跟人交流,我们家堂兄弟十几个都跟奶奶说不上话,尤其是我,我总觉得我奶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所以我从小就怕她关系并不亲。就拿刚才哭灵来说,除了爷爷,其他人包括我爹和大伯都没真心掉眼泪。</p> 和奶奶吵架的那个男人长得很挫,脏兮兮的,大晴天他居然披着一件蓑衣,手里提着一根枣花棍子作势要打人。</p> 平时孤僻不太爱说话的奶奶这会儿倒是发扬了我们老邓家的优良传统,大屁股往地上一坐,拿出了我娘和人骂街时的那股子劲儿,揪着男人的裤腿开始撒泼:“打人啦,打人啦,一个大男人要活活打死我这个老太婆哟,大家伙都瞧清楚,我的背都被他打弯了。”</p> 男人急了,说你这死婆子,不要乱冤枉人,我啥时候打你了?你那天生罗锅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是天生的?关我鸟事?</p> 奶奶却不理他,继续嚎:“不得了啦,打死人啦,老天爷你快睁开眼瞧一瞧,这儿有个坏种要害我孙仔,快收了他......”</p> 其他人只是冷眼看他俩吵架,谁也不上去帮忙。</p> 我心里那个气啊,这好歹是我奶奶,再说了向来只有我们家欺负别人,今儿居然有人敢欺负到我们家人头上,屎可忍尿不可忍,当下也没想太多,从地上一蹦竟然就这么跳出了葬坑,狠狠给蓑衣男脸上来了一拳。</p> 带着风声的拳头却好像砸在棉花上面,吃不上劲儿。</p> 蓑衣男不怒反喜,笑着说小胖子终于熬死你了。说完提着棍子朝我脑门一敲。</p> “嗡”地一声,我的脑子仿佛触了电门一般,感觉好酸爽。</p> 奶奶朝我吼:“小王八蛋,还不快滚回去,别让他敲。”</p> 我虽然脑子蠢,但看见奶奶着急的模样立刻反应过来,蓑衣男不是好人,那棍子肯定有鬼,不管怎样,那好歹是我奶奶,听她的话准没错。</p> 我转身就往回走,抬眼看见葬坑里还躺着一个我,脸乌青乌青的,脑门上肿起老大一个包,旁边放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几句话:邓大头,男,23岁,宜章人氏,头大如斗,寡义无耻自私自利,寿终于七日内,打散其二魂一魄,归入畜生道。</p> 邓大头……?</p> 卧槽!那不是我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额头长鸡儿 一瞬间的愣怔过后,我差点破口大骂,擦他老娘咧,谁特么这么诅咒老子?</p> 我气得肺都快炸了,却见蓑衣男挥着棍子冲过来,嘴里喊:“回来回来,还差两下。”</p> 奶奶在后面死死抱住蓑衣男,说你不要害我孙仔。</p> 蓑衣男挥着棍子吓唬奶奶,“你这婆子好不讲道理,再不松手信不信我给你两下?”</p> 奶奶抱得更紧了,“你打吧,反正我都死透了,你放过我孙仔就行。”</p> 蓑衣男见状转头朝其他人喊:“还看个屁的热闹,快来拉开这疯婆子,不然你们毛都捞不到一根。”</p> 其他人一听马上精神了起来,一齐去拉奶奶,掰手的掰手,扯头发的扯头发,发了疯一样。</p> 奶奶冲我大喊:“大头,快躺回去,别让他的棍子敲到。”</p> 我哦了一声,刚要往葬坑里跳,几个人拦在了前面。我一看,好家伙,二傻子一马当先,二傻子的真名叫啥我忘了,不过这货竟敢挡小爷去路真欠揍。</p> 我抡起拳头,“小二,沙包大的拳头见过没?你小子屁.眼开花牛B了你,是不是想找练?”</p> 二傻子脖子一缩,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了生前小爷横混十里八村的英姿,急忙往几人身后躲。</p> 可另几人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威胁,纷纷撸起了袖子,“怕个锤子,咱们人多一起搞死他。”</p> 好嘛,这场架是免不了了。</p> 我们家的家风一向是只能占便宜,绝对不能吃亏,打架秉承先发制人,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我抢先出手,啪啪两拳首先干翻那个喊话的人,再一个扫堂腿撂倒旁边一人,右手变拳为爪,一招猴子偷桃偷袭第三人的下阴,哦买噶,失算了,竟然是个女的,猴子偷桃失败,被对方的九阴白骨爪反伤。</p> “遇到敌人是女性的情况,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要充分利用对方的弱点,迅速攻其命门。”</p> 爷爷严肃的神情浮现在我的脑海。</p> 我马上将猴子偷桃改为百发百中抓乃龙爪手,袭向对方的两点,OK,命中目标。在一声惊慌兼娇羞的叫声中,女敌人黯然离场。敌人全数清场,我的面前敞开一条阳关大道。</p> 就在我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身后传来呼啸之声,蓑衣男提着烧火棍杀来,跨过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奶奶,狠狠地道,“小胖子,今天没人能救得了你。”</p> 蓑衣男一脸凶神恶煞,速度之快犹如爱情动作片里男演员最后的冲刺。我避无可避,眼看着这王八蛋敢在我面前跟我奶奶动手,心里也是窝着一口气,眼看那棍子迎头敲下,我不退反进,打算来个鱼死网破。</p> 就跟电视剧在关键时刻总会有个搅屎棍儿似的家伙,把剧情生生打断一样,就在烧火棍即将落在我的脑门上时,一只粗糙的大手牢牢抓住了烧火棍班头对着我笑了一下。</p>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丫的你这么牛逼不早来!我奶奶都被打成啥样了!</p> 我走过去扶起我奶奶,那边蓑衣男则惊讶地看着班头,问:“老季,你啥意思?”</p> 班头说没啥意思,我提醒过你不要在我婶儿丧礼上搞事情,这个人你不能带走。</p> 我有点发蒙,敢情这俩人认识?</p> 蓑衣男脸色很不好看,说老季,你这是破坏规矩,应该知道后果吧?</p> 班头说我当然知道,卖我个面子,这人你放了。</p> 蓑衣男又问:“你可晓得这个小胖子是什么为人?”</p> 班头看了我一眼,说晓得,此人卑鄙下流,自私自利,十里八乡从小狗小猫到寡妇老太婆都被此人算计过,死一百次都不为过。</p> 蓑衣男不解,既然是这样,你干啥子还要救他?</p> 班头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我那死鬼老爹和他家老爷子是拜把子弟兄,我不能看你取走他的性命不管。</p> 蓑衣男不答应,我也没办法,这是我的工作,不好意思。</p> 班头说从棺材砸下来那一刻起,你的工作已经算完成;三下发财棒,打一留二,虽然违规但不至于惊动上面那些人,我把这个给你当补偿了。说着抛给他一个小盒子。</p> 蓑衣男接住盒子,神情欣喜,说你可别后悔?</p> “不后悔。”</p> 蓑衣男收起棍子,说那你自己小心,私自干预同行工作,希望你不会中奖,老沈知道吧,他放了一个本该要死的人,结果不幸中了大奖,祝你好运。</p>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p> 班头一脚将我踹进葬坑里,说滚回去吧,再有下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p> 我直直地掉了下去,目光所及,看见地上那张纸片正在慢慢消失......</p> ......</p> 嘈杂的人声又回到了我的耳中,一群人正火急火燎地把我往上面抬,老爹急得满头大汗,一见我出来哭丧着脸说完了完了,娃儿脑袋都被砸成了猪头三,瞧额头肿的,像鸡儿长错了地方似的。</p> 爷爷一边掐我的人中一边哭喊,乖孙儿,快回来啊,你现在可不能去陪你奶啊,那地方黑漆抹糊的有啥好;老婆子诶,这可是你的亲孙仔,保佑他没事啊。</p> 我头晕乎乎的,想出声却又叫不出来。</p> 这时我隐约听到班头说,让开让开,他是被尸气堵了嗓子眼,用处女尿通下去就没事了。</p> 卧槽,处.女尿!</p> 我心里一阵恶心,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人掰开我的嘴巴,将一股温热的液体灌进我的口中。那味道我至今回味无穷,太特么辣嗓子了。</p> 说起这个,后来我一直都很奇怪,按本地规矩,送葬的途中是不允许女性到场的,据说女性的阴气太重,会冲撞死者,有什么事人家都是用童子尿,这老家伙咋用处.女尿?这不是阴上加阴么?</p> 不过当时我倒是没心思想这么多,一口尿灌下去,我被呛得嗓子发麻,差点没断过气去,嗓子眼闷闷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p> 班头等了一会儿,然后挥起手朝我脸颊开始扇大耳刮子,一边扇一边喊,孝子快回来,孝子快回来。</p> 我被扇得实在受不了,老家伙出手狠啊,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嗓子眼一阵翻涌,猛地吐出一股污水,腥臭腥臭的,不过身体总算恢复了正常。</p> 白事上发生这种事情是非常晦气的,我被老爹提前撵回了家。没成想额头上的伤竟然祸及了视神经,我自这次之后眼睛看东西变得很灰暗,像隔着一块纱布,额头的肿块一直不消,完美的盛世美颜彻底毁了。</p> 奶奶的后事料理完后,班头很快就离开了,爷爷给了他一个大红包,想让他再治治我的眼睛。班头说他无能为力,临走时叮嘱我:你埋在棺材里时不管听到见到什么,都不要与人说,说出去会对你不利的,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至于得到的是不是你想要的就不好说了。</p> 要记住,人在做天在看,多积德行善总是好的,千万不要做坏事,否则夜路走多了终会撞见鬼。</p> 我只记住了他的前半段话,古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爷没被那群小鬼夺去性命,八成要发大财,抽空得去买张地下彩票。</p>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就到了我奶奶头七,我们这没有祭头七的习俗,但爷爷说我之所以能救回来多亏奶奶保佑,所以拉着我去给奶奶坟头上香。</p> 其实就算爷爷不说,我也打算去的,自从掉进了坟坑之后,虽然说不清楚,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催促我应该去给奶奶上柱香,不然就抓心挠肝的难受。</p> 于是我屁颠屁颠的跟着爷爷往奶奶的坟头走了过去,可还离的老远呢,我就愣住了。</p> 七天,短短的七天时间,奶奶的坟头草居然都长了出来,足足有半尺高,在山风里呼呼作响。</p> 我心里顿时胆儿突的,幸好烧完香烛纸钱后,山风也渐渐停了,爷爷说奶奶泉下有知,肯定是收到了你的东西,咱们早点回去吧,山里的天气真是鬼打的天,说变就变,居然有点冻人哩。</p> 暑假一晃而过,我的高中时代结束了,高考发榜,我毫无悬念地落榜,刷新了家族考试成绩底线记录。老爹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提前替我规划好了路子——去新华学电脑。</p> 他老人家目光长远,说电视上老讲这个是电脑控制的,那个是电脑控制的,就连以后女人都是用电脑控制的,大头啊,你长得这么磕碜,名声也不太好,想在咱们本地找媳妇是不可能了,你得去外面闯,和那个叫电脑的人处好关系,学习人家是怎么控制这么多东西的,实在不行,你就让他帮你找个用电的媳妇,将来生个娃天生带电,咱家就不用交电费了。</p> 我就这样带着为家族开枝散叶的伟大理想,匆匆结束了在乡村的少年生活,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从此一入社会深似海,硬盘女神伴手行,阅尽岛片千千万,回首已是百年身。</p> 我报名的学校在一个工业园区,位置很偏。那时候世界刚刚进入千禧年,电脑普及率还很低,学电脑的人非常少。因为人少的缘故,宿舍楼是园区里好几家技校共用的,同一个宿舍常常住着不同学校的人,今天你来明天我走,一年下来可能都混不成脸熟。</p> 我住的宿舍就有厨师班和汽修班的,而且个个都是奇葩,学厨师的怕见血,学汽修的怕脏,唯一一个和我同专业的是个闷葫芦,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p> 不过这也符合程序猿的性格,倒是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其他人眼里我也是个奇葩,也不知道闷葫芦是不是跟我爷爷通过气儿,硬说我额头上的包像“鸡儿”。</p> 甚至还在班里给我取了个外号叫鸡哥,我顿时怒从胸中起,恶向嘴边生,伸出两根手指头比了个剪刀手道,“草!再说,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都剪成清朝公务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听听曲儿,跳跳楼 大伙一阵嘻嘻哈哈的聊天,唯独“冷哥”坐在一边不吭气。</p> 这冷哥也是个奇葩,九月天,白天气温至少有四十度,热的要死的时候他却永穿长衣长袖,就连睡觉都裹着衣服睡,床铺四面用棉纱围的严严实实,只要不上课就一个人窝在里面。</p> 可是冷哥是个土豪,那时最流行的科技产品是随身听,放卡带的那种,但凡手里有几个闲钱的人都会整一台,既能听歌又能装.逼。冷哥是我们宿舍唯一有随身听的人,整天用绳子拴在脖子上,谁问他借也不给。</p> 因为冷哥性格很冷,跟其他人不怎么交流,所以大家碰了一回壁之后就不好意思再问人家借。咱是土包子进城,头一回见到随身听这种高级货,自然要想办法搞来体验一把,奈何冷哥哥不给面子。</p> 我不像其他人那样,被拒绝一次就放弃,咱老邓家一向具备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优良品质,问人借东西秉持一个原则,一借二缠三偷四抢,如果还不行就把东西毁了,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拥有。</p> 问冷哥借随身听被拒后,我就使上了缠字诀,他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就是上厕所拉屎我也跟着,有本事你当着我面拉。</p> 三天后,冷哥熬不住了,主动将随身听塞给趴在床边的我,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厕所跑。当时是半夜,厕所在走廊的尽头,离宿舍有点距离,他跑步的速度不亚于刘翔,这几天肯定憋得很辛苦。</p> 宝贝到手,我迫不及待地戴上耳麦,自己床也懒得回了,直接躺到冷哥的床铺听歌。(我睡上铺,总觉得爬上去太累)</p> 随身听里大部分都是周杰伦的歌,我不爱听,因为一句歌词也听不懂,我喜欢听刀郎,在村里时每天听小卖部放,贼带劲。</p> 折腾了一会儿,新鲜劲一过我就觉得没意思,刚想摘下耳麦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首特别的音乐。刺啦刺啦的,声音很杂,我开始以为是倒带的杂音,仔细一听不是,是一个女声,没有歌词,单纯的哼唱。</p> 我当时身子一抖,有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因为女声哼的是佛乐。大部分人听佛乐会有安心神的作用,而我不然,我从小就特别害怕听到佛乐,甚至庙门都不敢进。</p> 小时候有一次家里人去衡阳的衡山礼佛,一进大殿我就浑身冒冷汗,佛乐响起时我已经昏死过去。为了这个,老爹特意请庙里的老和尚给我相面,老和尚说害怕佛乐的人有两种,一为妖孽转世,前世或现世有障业,所以为佛所恶;二为天生有佛根,落在凡尘时若与佛太近反而相斥,和同性相斥是一个道理。</p> 老和尚问了老爹关于我的一切,然后就笑笑不说话,只撂下一句:万物皆灵,为人为妖为佛皆一般,行事若平稳踏实,一生可安,万不可动杀念,堕入魔道。</p> 我爹的智商理解不了这么深奥的话,不过我深信自己属于第二种,有佛根。</p>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进过庙门,佛像佛链什么的都不敢挂。</p> 现在听到随身听里的佛乐,以前那种害怕的感觉又来了,浑身像被针扎一样难受,马上倒带,结果磁带卡住了,声音一直卡在一个地方刺啦刺啦,像有人趴在你耳边一边拉锯子一边哭。</p> 于是我想关掉,却怎么也关不掉,开关键按下去又自己弹起来。我不懂这种高科技,以为把人家东西搞坏了,暴脾气一上来索性将电池给抠了,然后做贼心虚地爬回自己床铺。</p> 过了一会儿,感觉下面的床铺一沉,冷哥拉完屎回来了,打了声招呼就没了动静,并没有质问我弄坏他随身听,我很安心地入了睡。</p> 这一觉睡得我天昏地暗,脑子里总盘旋着那首佛乐的声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脸像打了蜡一样白,眼窝乌青乌青的,其他人都笑话我昨晚打了一夜飞机。</p> 大家的笑声还没完,外面就响起呼喊声,有人喊死人啦死人啦。</p> 闷葫芦第一个冲出去,目测和冷哥赶着上厕所的速度有的一拼。想到冷哥,这时我才发现冷哥不在宿舍里。</p> 宿舍楼下围了一大圈人,楼管阿姨着急地拿着手机吧啦吧啦给人打电话。有热闹不瞧是孙子,我挤进人群,看见冷哥正幽怨地倒在水泥地上,脑壳摔成了烂西瓜,地上的血已经凝固,显然是夜里发生的事儿,被早上起来的人发现。</p> 我如鲠在喉,心里只觉得凉凉的,想起夜里冷哥明明回来睡觉了,难不成是鬼不成?念头一闪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往下想了。</p> 出事后所有人都很压抑,尤其是我们宿舍,虽然大家跟冷哥不怎么熟,但是好歹每天睡在一起,说不难过是假的。不过我心里更多的是害怕,没敢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一来怕被人怀疑与冷哥的死有关系,二来怕吓着其他人。</p> 这事儿闹得很大,公安来了,冷哥的家里人也来了,七大姑八大姨来了一大帮,吵着要学校给说法,还在园区的门口摆了灵堂。</p> 我这才知道冷哥在家里是独子,他爹娘是粮油站的干部,临退休了才生的他,现在两老都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冷哥生下来是个缺陷儿,阴阳同体,就是阴阳人,裤.裆里那玩意儿不男不女,所以才整天穿长衣长袖,不敢见人。</p> 这大概这就是他跳楼自杀的原因吧。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那几天我还是病了顿狠的。</p> 跟老师请了假,一直在床上躺着,饭菜都是闷葫芦从食堂给我打来。这家伙说也奇怪,从冷哥出事后突然变得热情起来,对我关心有加。</p> 在排除了闷葫芦是玻璃的可能性之后,毫无头绪的我也只能以本人的人格魅力来解释。</p> 直到过了大半个月这件事情才逐渐平息,冷哥的家里得到一笔补偿金后没再来闹,他的床铺从此空置了下来,学校没再安排人住,被褥也没有人收拾,反正谁也不愿意去碰死人的东西。</p> 倒是那台随身听被宿舍里叫“波仔”的人据为己有了,毕竟是值钱货,就算是死人的也会有人惦记。</p>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样子,宿舍里的几个人全都混熟了,大家报的都是两年制的长期班,难得能一块住这么久,彼此开始称兄道弟。一次大家聊到冷哥的事,我就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不信,当我提到卡带里的佛乐时,波仔表示他从来没有听到那首音乐,其他人也经常拿来听,全都说没有听过。</p> 在我一再诅咒发誓下,大家把那张卡带来回听了好几遍,结果仍然没有发现。闷葫芦在老家跟过几年丧事班子,懂点唯心论方面的手段,他说丧乐里有一种招魂歌,跟佛乐很像,但性质完全不一样,是专门唱给死人听的,也许我那天听到的不是佛乐,而是招魂歌。</p> 我问他如果给活人唱招魂歌会怎样?</p> 闷葫芦说,没人敢这么干,太缺德了,除非那人存心要害人,如果专门唱给某个人听,听歌的人被迷了心窍,魂儿就会被叫走,就像......</p> 说到这里他就打住了,脸色变得很难看。</p> 我突然想到冷哥的死。</p> 接下来的几天闷葫芦回归了原本的沉闷,总是晚出早归,有时候一整个晚上都不回宿舍,每次回来都抱着一大堆卡带,可把大家伙儿乐坏了。</p> 农历七月初十那天,我被家里一个电话给召了回去,老爹住院了。</p>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身子虚,在医院吊了几天水就改回家静养,但老爹觉得自己要挂了,把所有人都叫回来,非要交待后事。</p> 我进门见到他的第一眼,也觉得老爹快不行了,脸色蜡黄蜡黄的,像脱了水的鱿鱼干,死气沉沉,连说句话都费劲。爷爷说他不是生病,是半夜里被吓的。</p> 这事一听我就觉得不好,因为老爹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平时家里的农活基本不沾手,都是我爷爷和我娘他们料理,最大的爱好就是这个季节钓黄鳝,莫不是晚上下钓的时候被吓着了?</p>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简直准的臭不要脸。</p> 爷爷说,一个半月前,老爹和往常一样去下钓,说来也怪,平时下钓只要两三个钟头,这一次居然弄到半夜,等全部下完已经快夜里一点了。</p> 老爹挑着空担子往回走的时候,看见前面几百米的地方也有一个挑着担的人,担子沉甸甸的,好似装满了东西。</p> 这大半夜的突然冒出一个挑着重担的人着实不合理,老爹一开始以为对方也是钓黄鳝的,但一想不对,钓黄鳝一般都是夜里下钓,第二天再来收,不可能夜里下钓夜里就收的。而且看那架势似乎东西还不少。</p> 老爹心想莫不是撞见了夜贼,来榨油坊偷东西的。</p> 附近有一座榨油作坊,是相邻几个庄子合建的,里面除了设备还有好些刚炸好的茶油,值不少大钱。</p> 凭借着自己的村子只能自己祸害的正义感,老爹就追上去打算瞧个究竟,却不想这一瞧,就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黄鳝公子 两人相隔拢共才几百米,正常来讲抬抬脚就能追上,可是老爹追了很久,那人始终吊在几百米外的距离,看着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追不上。</p> 老爹索性扯开嗓子喊,喂,前面的牙子,等等俺,夜路不好走,一起搭个伴儿呗。</p> 那人也实在,回了一句,行咧,你快点嘛。脚步于是慢了下来。</p> 老爹不多工夫就追上了对方。</p> 田埂太窄,两人没法并排站,就一前一后走。老爹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套他话。</p> “牙子,你是哪个庄子上的?”</p> 那人长得高高瘦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担子却挑的极稳,漫不经心地回答:“俺是上屯庄的。”</p> 老爹又问他叫啥名。</p> 那人都一一据实回答,上屯庄贾老贵家的四儿子,就叫他小贾吧。</p> 附近几个庄子都不大,大部分人都见过,没见过的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要摸清一个人的底细不难。</p> 老爹说认识他们村某某某,问他担子里挑的啥。</p> 小贾嘿嘿笑了两声,说是鳝鱼,傍晚下的钓,白天喝多了茶,睡不着觉,所以提前来收笼。</p> 担子是用竹条编的,里面铺着塑料膜,随着人的脚步移动里面哗啦哗啦地响,听着确实是黄鳝在水里蹦跶的声音。</p> 老爹的戒心放下一大半,心想好家伙,傍晚下的钓,夜里就能收这么多货,这人下钓有一手。可自己从来没听说附近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啊?</p> “你可晓得我是谁?”老爹心痒痒,吹起了自己钓黄鳝的本领,有心要比一比,就把黄鳝公子的“雅号”说了出来。</p> 小贾听了又是嘿嘿两声干笑,说巧了,俺的外号也叫黄鳝公子,不过不是自己封的,而是别人送的。显然对于老爹自己给自己加封号的做法有点鄙视。</p> 老爹心里那个堵啊,等走到岔道口的时候跟小贾约定,明天这个时候比一比,看谁钓的鳝鱼多。</p> 小贾也不推辞,当下答应,完了从岔道一头走了。</p> 老爹往村里的方向走了几步,想起另一头是死路啊,这个小贾怕是被战利品迷晕了脑壳,连回家的道儿都分不清了。于是回头想提醒,却发现小贾早已跑没了影儿。</p> 第二天天一亮老爹就去了下钓的地点,笼里已经有不少黄鳝了,他没有着急收笼,而是投喂了很多新鲜的饵料,想等夜里收一把大的,让小贾瞧瞧谁才是黄鳝公子。这饵料是有讲究的,老爹在里面加了“红曲素”,红曲素是一种饵料配方,只要加了这玩意儿,附近的黄鳝就会疯狂往笼里钻,效果好得不得了,但对水体的污染也很大,红曲素有毒,水里的其他动物会死绝,至少要半年以后才会重新出种,市面上早就禁止买卖了。老爹就是靠红曲素才每次都收获颇丰。这事儿不敢对外人说,被人家知道了会被骂娘的。只要投过红曲素的水田,这一年的收成就别想好,挺伤天害理的。</p> 到了夜里,小贾果然如约而至,而且早早就收了笼,坐在田埂上等老爹呢。旁边的担子空荡荡的,一条鳝鱼也没有。投了红曲素,鳝鱼全跑老爹的笼子里去了,他这里能有就见鬼了。</p> 老爹白天下的重饵,笼子重得都快提不起来。小贾一边帮忙一边问,老哥,鱼咋都跑你这儿来了?俺的笼子里一条也没有。</p> 老爹当然不能把红曲素的秘密告诉他,于是就吹嘘这是自己的功夫修炼到家,这下你服气了吧,我才是真正的黄鳝公子。</p> 小贾不阴不阳地说,老哥,照你这个钓法,水里的鳝鱼都要被你钓绝种了,人家挖笋的买卖人都晓得挖笋莫伤根的道理,你这么胡搞就不怕遭报应么?</p> 这话说的有点重,老爹的脸色不太好看,心想你昨天钓的也不少啊,这是赤果果的嫉妒,说不定你小子也偷偷用了红曲素吧?</p> 小贾又说,老哥,这些年你也得了不少好处了,见好就收,把笼子里的鳝鱼放了吧,以后别再钓了。说着就要将笼子打开放生。</p> 老爹急了,红曲素可不便宜,这么多鳝鱼全放生那得亏老大一笔钱,说什么也不答应,将鳝鱼笼子夺了回来。</p> 小贾见老爹不愿意,也不勉强,干笑两声,说那你好自为之。</p> 撂完话后挑着担子便走,人影眨眼就没了。</p> 话说老爹这个缺德鬼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往回走,担子起码有百八十斤,压得他的背都直不起来,可老爹心里高兴啊,这一次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脚下虎虎生风,仿佛年轻了十几岁。</p> 奇怪的是,他赶了半宿的路,一直看不见村子的影子,空气里飘着稻花香,似乎还在水田的范围。</p> 老爹虽然缺德,但不缺心眼,隐隐发觉不对劲,心想该不是撞上鬼打墙了吧?</p> 走夜路的人遇见鬼打墙不是什么稀罕事,解决的办法有两个,一撒泡童子尿开路,保证立刻解除;二原地睡觉,一觉醒来万事大吉。老爹显然已经失去撒童子尿的能力,所以他果断选了第二个办法,放下担子睡觉。</p> 虽然此时是夏天,但夜间的田野凉风嗖嗖,吹得人鼻子发麻。老爹猫在茅草堆里眯了半宿,等到太阳升起露水散去,老爹顶着一脑门的蚊子包醒来,发现就睡在自己家门口的柴垛下。他连忙掀开担子上面盖着的塑料膜往里瞧,好家伙,里面装的哪是鳝鱼,分明是人的大粪,又腥又臭,自己身上也沾满了大粪。敢情他昨晚压根没去水田,其实一直在村里转悠,把村里所有人家的茅坑挖了个遍。</p> 老爹脸色铁青,这时听见我娘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当即脑瓜子一歪,一头栽倒在粪筐里。</p> 后来他被送去县人民医院躺了两天,身体没查出啥毛病,就是精神奇差,肚子鼓得老高,像怀孕的女人一样,而且还说胡话,总念叨自己快要死了。瞧模样有点向二傻子发展的倾向。</p> 爷爷给他喂了点草药汁后,老爹的精神总算恢复一些,但肚子还是高高鼓起,他这才跟大家说起那晚的经历。</p> 那个小贾摆明了有问题。爷爷马上去上屯庄打听,得到的结果确实有这么号人,但人家不可能昨晚去钓黄鳝,因为小贾的腿折了,这段日子在市医院住着呢。</p> 爷爷问小贾的腿咋折的?</p> 他儿子气呼呼地说,咋折的,钓鳝鱼折的呗,上个月背着一背篓黄鳝去镇子上销货,回来的时候从马路牙子摔了下去,两条腿都折了,医生讲还不晓得能不能保住腿。他儿子之所以气,是因为自己谈了个对象,最近正在酝酿结婚,可是摊上老子这档子事,结婚的钱全拿去做手术了。</p> 也就是说,和老爹一起钓黄鳝的小贾并不是真的小贾,那他是谁?小贾因为钓黄鳝腿折了,老爹因为钓黄鳝撞邪了,这两件事情显然不是巧合。</p> 爷爷请了季叔来,这种事情他拿手。</p> 一段日子没见,季叔瘦了许多,颧骨高高耸起,但精神很好,看见我笑着说,大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p> 这老小子上次还对我凶巴巴的,现在居然对着我笑,还主动打招呼,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p> 季叔听完事情的经过,掰开老爹的嘴巴瞧了半天,说活该,你们老邓家多积积德,多干点好事吧,大的偷鸡摸狗,小的摸狗偷鸡,你们父子俩一个头上长鸡,一个嘴巴流脓,该!</p> 可不是,老爹的嘴巴肿得老高,不时有黄褐色的脓液流出。我开始还以为那是他把鼻涕吸进了嘴里,我以前就经常这么干。</p> 爷爷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着了慌,忙求季叔想想辙,花多少钱都愿意。</p> 季叔说,本来这是他自己作的,我不好干涉,而且上回大头的事情我已经破了例,不欠你们老邓家啥。但这次我自个儿也遇上麻烦了,需要你们家一个人出点力,我帮你,你帮我,大家互不相欠,叔你看成不成?</p> 爷爷拍着胸脯说,没说的,我和你爹是拜把子弟兄,别说是我家大海有事,就算他没事你来相求我肯定也不说一句旁的。</p> 季叔摆摆手,别别,我从不欠任何人人情,我的事是我的事,你家的事是你的事,算清楚比较好。事先说明,我摊上的事情比较麻烦,搞不好有点危险,叔你考虑考虑?</p> 爷爷说,不用考虑了,我一把老骨头还考虑啥。</p> 季叔说,不不不,不是叔你,而是他。说着用手指着我。</p> “我帮你治好你儿子的病,事成之后你得让大头跟我走一趟,我要用他替我挡个劫。”</p> 娘希匹。我差点骂出声,拿我去挡劫?当我是啥?老爷子铁定不答应。</p> 哪知爷爷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雷倒我:成,我还以为要我这条老命呢,吓死我了。</p> 看来在爷爷心中,自己的命比宝贝孙子的命金贵多了。</p> 话题回到了老爹身上。</p> 季叔说,老爹是撞上了黄鳝公子。世间万物有灵,黄鳝虽然只是田间微不足道的小动物,但也是有灵性的,成了精的黄鳝就叫黄鳝公子。这畜生一般对人无害,是他们两个滥捕滥杀惹来了对方报复,处理不好的话会很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大波妹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黄鳝也有成精的,小时候用火柴烧死过不少的癞蛤蟆,会不会有蛤蟆公子来找我算账呢?想想就觉得害怕。</p> 季叔说,畜生修行最是不易,其中最难过的就是童子关,童子杀生阴司无罪,这是修行的一道坎儿。极少有成精的畜生去找童子报仇,小毛孩心智都未成熟,对于生命的理解是没有概念的,杀生只是图一时玩乐,心中并没有存歹念,所以报仇没有意义,反而会加重自身的罪业。</p> 畜生和人一样,也分好坏的,幸好老爹惹上的黄鳝公子不算太恶,要破对方的法不难。</p> 季叔先用一枚五铢钱和几粒红米用红纸包了,让老爹含在嘴里,然后嘱咐我们去搞来几桶桐油,全倒在一口大缸里,最后让老爹脱光光泡在桐油里。</p>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季叔解释说,黄鳝公子的道行还不够高,它害人必须附在被害人的身体里,破它的办法就是逼它出来;鳝鱼这东西最怕桐油,我用五斗米符封了大海的上葵,逼它从下葵出来。</p> 所谓上葵指的是人的嘴,下葵自然就是菊花了。</p> 我问他为什么封上葵不封下葵?</p> 季叔说,鳝鱼喜阴,喜欢猫在人体的五谷肠道之所,如果封下不封上就糟糕了,它只能选择往上跑,五脏六腑会被搅个稀巴烂,直到从嘴里钻出来为止。</p> 老爹听得脸色煞白,因为嘴里含着东西,听不清他在咿咿呀呀哼什么。我猜他这辈子估计都不想再钓黄鳝了。</p> 过了没多久,老爹的脸拧巴成一团,双手使劲捂着自己肚子,好像要生孩子。</p> 季叔见状赶忙说,千万不要张嘴说话,嘴巴一张五斗米符就没用了,括约肌放松,让它出来。</p> 老爹一脸问号。</p> 爷爷一拍他的脑壳,说蠢货,连括约肌都不晓得,就是你的屎门儿。爷爷早年念过几年洋学堂,懂的比旁人多,文化人。</p> 括约肌是啥玩意儿我也不懂,反正屎门儿我和老爹听懂了,不多一会儿就见桐油里咕噜噜冒起了油泡泡,一条水蛇般粗的黄鳝作势要往外面跳。</p> 季叔眼明手快身体棒,一伸手就抓住了黄鳝的脖子,另一只手上已经拎了个麻袋,迅速将黄鳝扔进麻袋里,然后将口子扎严实。</p> 老爹骂骂咧咧地从油缸里爬出来,说要将黄鳝公子炖了吃,不然难解心头之恨。我和爷爷联想到黄鳝钻出来的位置,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爷爷拿了把铲楸说不如一铲子搞死它,省得再害人。</p> 季叔看了看麻袋,说杀不得,若不是大海和小贾杀戮过多,也不会惹出这事儿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黄鳝公子是他们俩作恶结下的苦果,若是宰了它反而会给自己惹来更大麻烦。</p> 老爹立刻断了吃黄鳝的念头,忙问那要咋整?</p> 季叔出了个主意。</p> 按照他的吩咐,老爹将黄鳝公子带到水田里放了生,又买来一大堆香烛祭品在水田边摆了场香案,披麻戴孝三步一哭十步一跪,给那些死去的黄鳝超度,还认黄鳝公子作干爹,请了牌位供着,每天早晚上香请安。</p> 后来我才知道季叔是故意整老爹,诚心让他吃点苦头。不过之后老爹的身体再也没犯过病,连小感冒都没得过,原来一餐吃一碗饭,后来一餐吃两大碗,外加半斤烧肉;那个小贾的腿也奇迹般的康复了,只是没好利索,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成了瘸子。</p> 事情传开后,附近几个庄子再也没人逮黄鳝,一时黄鳝泛滥成灾,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p> 事情结束后,我被季叔带去了邻县资兴。</p> 路上,季叔一直笑眯眯地安慰我不要怕,之前挡劫的话是逗我玩的,其实是看我骨骼精奇相貌出众,要带我去发财。他那副嘴脸就和我曾经骗小女孩去看金鱼一样猥琐。</p> 资兴有一座东江湖水库,在全国小有名气。水库始建于清朝,最开始是防洪蓄水用的,一百多年来一直固若金汤,六十年代某个灰暗的十年运动中,被激进的红小鬼组织视为封建残余建筑,将水库的防洪堤坝破坏不少,导致经常性发生决口。即使后来地方政府多次出钱出力修补,但决口的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p> 前不久,当地政府下了决心,要将水库拆了重新修建,根治这个老大难问题。工程层层转包下来,最后拿到手的是一个叫“小民”的包工头。</p> 小民的名字虽然小,本事却不小,在人民的公仆队伍里有不少人脉,县财政局的某位领导是他家表亲,所以小民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当地也算是个大老板了。当地政府的大工程也只有像小民这样的商人才能拿到手。</p> 这些内容都是季叔告诉我的,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宰,不对,是去帮助小民。</p> 话说工程队开工的第一天出了件怪事,打钻的时候两个工人先后被打伤了脚。那两个工人都是老手,按理说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有人说这是得罪了江里的龙王,怪他们开工前没有先上供。在建筑行当里待过的人都知道,行当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开工前一定要先摆香案,祭祀鬼神,不然容易出事。小民以前只是做中间商,这是第一回干包工头,他哪信这个啊,就把这个流程省掉了,当下面人报告上来的时候,他也没当回事,在工地干活儿受伤太正常不过了,巧合嘛,有的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塞牙呢。</p> 老板是这态度,底下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结果没多久就出了人命,工地里有个年轻娃子,高中还没毕业,家里穷得要死,趁暑假的空当来打短工,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起了唱歌的雅兴,跑到堤坝上又唱又跳,结果摔到江里做了龙王爷的女婿。</p> 娃子是童工,这事儿闹出去小民的活儿就别干了,只得息事宁人,赔了那家人一大笔钱。可是工人们闹了情绪,都害怕自己成为龙王爷的第二个女婿,嚷嚷着要小民请法师来做场法事,否则就罢工。小民没办法,所以才找上季叔,其实他心里还是不太相信的,只想着安抚工人们的人心,不要耽误工期。</p> 到达资兴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雨下得很大。来接我们的不是小民,是他的儿子,一个黑得像口大锅一样的男人,就叫他黑锅好了。</p> 黑锅说,他爸爸正在工地监工,今年汛期提前来了,必须赶在汛期来临前完成水库翻修。</p> 看得出来,黑锅和他老子一样,压根不相信唯心论这一套,一边开车一边骂骂咧咧的,说这帮工人看见伤了几个人就故意找事儿,哪来的龙王爷啊,东江湖巴掌大点的水域,最多出个王八精,要是有也早就让人钓了吃,乡巴佬就是爱找事儿。“乡巴佬”几个字一出口就把季叔和我都得罪了。可季叔像个没事人似的,脸上笑呵呵的,可能他没听进去,眼睛一直瞄着坐在副驾驶座的大.波妹,这个老色.鬼。</p> 在黑锅给安排的宾馆歇了一晚,吃饭的时候季叔给黑锅和那个大.波妹推了推手相,说了一堆好话,黑锅和大.波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p> 回宾馆睡觉的时候,我问季叔,这对狗男女的手相真那么好吗?</p> 季叔呸了一声,说好个屁,我看他俩一副短命相。</p> 我心里一惊,说那你刚才还一个劲恭维他们,是不是干你们这行的都靠忽悠客户?</p> 季叔说,第一,干风水这行和赌博一样,十有九骗,其实缺德的很;第二,老子不算干这行的,这只是我的兼职;第三,我哄他们开心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多吃几块豆腐,那女人的小手真软,我想上她。</p>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好色的,可以现在发现这老东西比我好色多了。我又问他那你的正职是啥?</p> 季叔神秘兮兮地说,这就是我把你带在身边的原因。</p> 他说着把手伸进裤衩里掏啊掏。</p> “叔,我不做鸭。”他的举动把我吓了一跳。</p> 老季同志从裤衩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白色卡片来,说你特么想哪儿去了,我是想让你帮忙看看上面写的啥?</p> 我皱着眉头接过那张卡片,上面有一行没写完的字:“肖琴,”</p> 逗号后面显然应该还有内容的,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写完。字体是篆体的毛笔字,看不出来是用笔写的还是印上去的,这张卡片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p> “叔,上面写了一个女人的名字,肖琴。”</p> 季叔点点头,将卡片又塞进了裤衩里,说看来还不到时候,肖琴,名字挺好听的,可惜咯。</p> 他的一番话说得我摸不着头脑。</p> 就为了这几个字把我带到资兴来?为啥不在宜章的时候直接问我呢?难道他不认识字么?我想不明白。</p> 季叔笑笑,说很快你就会明白的。</p>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奶奶下葬那天的场景,当时我看见旁边的地上有一张白色的小纸片,上面写了我的名字,还有一行简介,那张白纸片和今天季叔给我看的卡片一模一样。</p> 我被吓醒了。</p> 旁边床上的老季呼噜打得震天响,裤子高高顶着帐篷。</p> 他肯定正在梦里和黑锅的马子探讨人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次日,雨下得愈发大了,这种天气本来不适合开坛,但架不住小民火一样的热情,直接开车将我们拉到了工地。小民是个精瘦的汉子,和他儿子放一起看不出半点父子相。</p> 帐篷里早已备好了祭祀用的家伙什,这么大的雨没法开工,工人们全都守在帐篷里瞧热闹。</p> 香案很快摆起,季叔咿咿呀呀像神棍一样捣鼓开来。其中有一个环节是点梅花香阵,所谓梅花香阵,就是在水库的八个方位中的其中七个祭上香,香代表敬礼,意思是告知周围的孤魂野鬼,不要搞事情,否则敬酒不吃吃罚酒。之所以留出一个方位不敬,这是风水学上的讲究,任何术法一类的东西都不可以做绝,一定要留出一道生门,所谓九死一生就是这个道理。</p> 摆香阵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有一个方位的香怎么都点不上,一点就灭。负责点香的那个工人气得破口大骂。</p> 隔着老远,我看见那个工人的伞下蹲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孩,只要工人点香,小孩立刻用手在香上掐一下。</p> 我一愣神的工夫,小孩就不见了。</p> 当时虽然是白天,但光线很昏暗,加上还下着雨,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就不敢声张。</p> 收工后,季叔的脸色阴阴的,跟小民说那柱香点不上,有东西不愿意离开这里,所以不接受香火,先不要着急开工,等天气转好后做场大的法事才行,不然还得出事。</p> 小民有点犹豫,一旁的黑锅先炸毛了,说开什么几把玩笑,如果三个月内完不了工,我们一毛钱都结不到,我知道你们风水行当的套路,有事无事讹三分,没事也要编出点由头来,不就想多搞几个大钱么。</p> 季叔笑笑,说信不信由你,总之丑话我已经说在前头了,你们看着办吧。</p> 小民拉着黑锅去旁边嘀咕了一阵,回来后说工程不能停,这事儿你别去跟工人们讲,你的活儿已经做完了,明天我让人开车送你们回宜章。说完掏出几张毛爷爷要递给季叔。</p> 季叔摆摆手,说这钱我不能要,要是收了这钱以后出了事,别人会说是我没办好差事,砸了我的招牌,我们自己回去,不劳烦你了。</p> 完了拉着我就走。</p> 回到宾馆后,我向季叔说起在工地看见的那个小孩。</p> 季叔闷闷地不做声,过了好久才说,你瞧着吧,要是接下来不出人命,我的名字倒过来写。</p> 晚上的时候,大.波妹来了一趟,送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装着一沓毛爷爷。大.波妹说这是小民的意思,他很相信季叔白天说的话,但每个人都有难处,很多事情是由黑锅做主的,他也没办法。</p> 我们很好奇,黑锅可是他的儿子,哪有老子听儿子的道理。</p> 大.波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其实不是亲生父子,甚至......算了,有些话我不能讲。</p> “你和小民是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p> 大.波妹竟然瞒着黑锅,替小民做事,貌似她和小民的关系比黑锅要深。我心里有个邪恶的猜测。</p> 大.波妹的脸色有点尴尬,说没啥关系。</p> 季叔显然也猜到点什么,说大妹子,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最好早点离开你现在的男人,免得将来给自己招惹麻烦。</p> 一语双关,有些话不能说太明,如果对方不傻的话应该能听懂。</p> “我就是想离开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大.波妹露出一丝苦笑,转身离开。</p> “对了。”季叔叫住她,“你的名字叫啥?”</p> 大.波妹愣了一下,说我叫谢芳芳。</p> 季叔喃喃自语,不是肖琴,还好还好。</p> 谢芳芳诧异,说肖琴是黑锅的名字,你们咋晓得?</p> 这下轮到我们诧异,黑锅的名字叫肖琴?我勒个去,好阳刚的名字。</p> 季叔打个哈哈,说我说的肖琴是我一朋友,不是指小黑,呵呵。</p> 等谢芳芳离开后,季叔忙从裤衩里摸出那张卡片,又叫我看。</p> 我定睛一瞧,只见卡片上多了一行字:肖琴,男,32岁,资兴人氏,面黑如铁,作奸犯科,凌人妻女,寿终于二十六日内,囚禁其三魂七魄,永不超生。</p> 当我念出这句话后,季叔仿佛松了一口气,说还有二十六天来得及,天意啊,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倒省了我寻人的工夫。</p> 我一脑壳的问号,问季叔啥意思,他只是笑笑不说话。</p> 回到宜章大概过了三天还是四天的样子,我正在往包里装红.薯干准备带回学校,季叔和爷爷在客厅小声谈话,外面突然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小民,女的是谢芳芳。</p> 小民一进门就着急忙慌地说可算找到你了,我们去了你家,你媳妇说你来了邓支书家(爷爷的外号),我们左打听右打听才找到这儿,季师傅,真让你说着了,工地又出事了,你快跟我们去瞧瞧吧。</p> 才几天没见,谢芳芳胖了许多,一身珠光宝气,只是脸上泛着虚白,不知怎地,我总觉得她身上冒着黑气,不是肉眼看见的黑,就是一种感觉,很奇怪。</p> 季叔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早就猜到对方会来,说行,那我去瞧瞧。又对我说,大头,你也跟我一起去吧。</p> “我去干嘛?我又帮不上忙。”我不乐意,还要回学校呢,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天。</p> 爷爷面色凝重,说大头,跟你叔去一趟吧,要听他的话。</p> 不知道爷爷心里想什么,好像与他俩之前的谈话有关。</p> 老爷子发了话,我自然不能不去,只好答应。</p> 爷爷替我装好背包,说事情忙完就直接回学校吧,省得再来回折腾一趟,娃儿,你要记住,以后多做善事,给自己积福,也给你那个混账爹爹积点德。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正蹲在门口玩蛇的老爹。</p> 老爹最近对黄鳝痴了迷,连带着对一切和黄鳝长得类似的生物有了好感,整天抱着一条不知是黄鳝还是蛇的玩意儿亲来亲去,比对女人还上心,甚至还扬言要捐钱盖座黄鳝庙,都快着魔了。</p> 在车上,小民大倒苦水,说起了事情经过。就在前两天,一个工人半夜起来撒尿,说看见两个小孩子在空地上打闹。附近又没有民居,哪来的小孩子啊,工地为了防贼养了条德国黑背犬,这时居然也不叫唤。当时工人没想太多,问小孩你们住哪旮沓的,咋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快回家去,省得你们爹娘着急。</p> 俩小孩用手一指前面,说我们家就在那儿呢。</p> 工人一瞧,不远处居然有座瓦房子,自己在这儿干了大半个月的活儿,竟然没发现附近还有人住,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了。</p> 俩小孩又说,叔叔,你送我们回家好不好?家里只有我娘在,她要是知道我们偷跑出来玩该生气了,你去给我们做个证,就说我们在工地帮你干活。</p> 没等工人答应,就用手拉着他的衣角往房子那儿走。</p> 这工人可能真让猪油蒙了心,也可能是色心升起,惦记人家的老娘,乐呵呵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左右手各牵一个娃,就奔人家家里去。快走到瓦房子门口的时候,那条黑背犬在后面汪汪叫了几声。</p> 工人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前面压根没有瓦房子,自己正站在水库的堤坝上,再往前走几步就掉江里了。两个小孩恶狠狠地瞪了后面一眼,转眼消失无踪。</p> 工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撞见小鬼了啊,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地回到工地,躺回床上就发起了高烧。</p> 季叔听完后说,水库那地方不干净,时运低的人撞见脏东西不奇怪,算他命大,是那条狗救了他一命。</p> 小民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水库里确实淹死过不少人,可从来没听说淹死过小孩啊,俩小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p> 季叔说,那座水库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兴许民国或者清朝时有小孩命丧在水里也说不准,谁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如果小孩真是那时候死的,这么久了按理早该往生了才对,不可能一直逗留在水库附近的,真是蹊跷得很。</p>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进了资兴的地界,小民突然喊困,季叔让他上副驾驶座眯一会儿,叫我来开车。</p> 我巴不得,之前一直和谢芳芳坐在后座,这娘们儿身上也不知道喷了啥香水,熏得我头晕脑胀,都快要吐了。</p> 交换座位后,季叔伸手在小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马上就睡了过去。</p> 季叔不咸不淡地对谢芳芳说,你是不是怀孕了?</p> 谢芳芳表情微微诧异,嗯了一声,说前两天才检查确定的,有三个月了,说来真是神奇,之前一直没显怀,这两天吃的多了点,肚子一下就大了起来,可能娃儿太贪嘴吧。说着忍不住抚.摸起肚子来,脸上显出喜色。</p>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季叔的脸色阴沉,他说,妹子,刚上车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用过什么药?我指的不是医生开的西药,你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打生桩 谢芳芳神情犹豫,沉默了一会儿,说季师傅,我不瞒你,我和肖琴在一块儿三年了,一直怀不上,检查结果他生不了娃,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是民哥的。</p> 天空忽然响起一个旱雷,我差点一脚踩空。</p> 车厢里一下安静了,空气压抑。</p> 季叔说,小民的年纪得有六十好几了吧,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盘过他的面相,子孙不昌之相,这些年怕是早就让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这个年纪,要想让女人怀孕可不容易。</p> 谢芳芳说,民哥其实身体一向不好,他那死去的婆娘曾经给他生过两个娃儿,但带到八岁的时候都夭折了,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肖琴其实是他领养的,他不想肖家断了香火;我肚子里的孩子本来也保不住,是找一位高人求的灵药。</p> “那肖琴......你丈夫知道自己有不孕症吗?”</p> 谢芳芳点点头,晓得的,这是肖家的秘事,从来不对外人讲,请你们不要对外宣扬。</p> 我又差点一脚踩空,似乎明白了小民为什么对黑锅言听计从,老子偷儿子的女人,心里恐怕心虚得很吧,只是那小孩出生后到底该叫小民爸爸还是爷爷呢?都说大户人家里腌臜事情多,这回真开眼了。</p> 季叔淡淡地说,我对人家后院的私事不感兴趣,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世界上欺世盗名的家伙太多了,打着高人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尤其一些居心叵测的邪路上的东西,很多时候,福的后面往往藏着祸,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这个孩子最好拿掉,离开肖家父子,否则你前面的路怕是不好走。</p> 谢芳芳眼神迷离,扭头望着窗外,说季师傅,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的,我需要这个孩子,人活一世,总有很多顾虑的东西,我不是为了自己。</p> 季叔叹了口气,说那我就不多说了。</p> 车厢里再度陷入沉寂。</p> 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工地,来不及吃早饭,先去看望那个撞鬼的工人。</p> 那人还躺在床上,脸色虚白,显然病的不轻。</p> 季叔只简单瞧了瞧,说他没病,只是被吓着了,不过这地方他不能继续待,送他回老家吧,歇个三五天就会没事。</p> 那人叫嚷着不肯回去,说自己家里七个孩子,全指着他挣钱养活。</p> 小民这回很听季叔的话,给那人算了足额的工钱,这才成功送走了他。</p> 黑锅也来了,对谢芳芳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对着小民也没摆个好脸。</p> 我和季叔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当然不会蠢到去揭人家的短。</p> 季叔像上次一样,先让人点了梅花阵。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每个方位的香都烧得很旺,但有两个地方的香明显烧得慢很多。</p> 季叔命工人们在那两个地方打钻开挖,半个小时后,挖出来两具骸骨,小小的,一看就是小孩子的。骸骨的上面浇了一层灰泥,每具下面还埋着一个小布包,里面各放着两张有字的纸,一红一白,已经快腐烂了,看不清纸上写的什么。</p> 这时,有几个年纪大的工人瞧出了端倪,惊恐地说打生桩,这是打生桩!</p> 我问季叔,啥是打生桩?</p> 季叔将纸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说解放以前科技不发达,凡是像铺路修桥一类的大工程,都要打生桩,就是用活人来打桩,活埋,否则工程就进行不下去,即使勉强完工,以后也会出事;做桩的人死后会变成阴神,专门镇守该地,以保平安;传闻明朝朱棣在北京修皇宫的时候,动用了三千战俘打生桩,现在的故宫地底下堆满了累累白骨。</p> 大白天的,我竟然感到身体生出刺骨的寒意。</p> 季叔接着说,一般打生桩都是用死刑犯或者快要病死的人,从来没有听说用小孩子的,出这主意的人简直缺德到家了,红纸上面写的应该是小孩的生辰八字,白纸则是符咒一类的东西,用来克制小孩的阴魂,灰泥浇身,白符锁命,这是要小孩永不超生,永远守着这座大坝。</p> 在场的人听得全变了脸色。</p> 有个年长的工人说,打生桩这种事情俺也是听老一辈人讲起过,解放后慢慢地被政府禁止了,后来改用动物来打,有的地方也用红符,符上写“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几个字,俺们村的祠堂大梁上就有这符。</p> 小民急了,说既然生桩是用来保平安的,为什么现在跑出来害人呢?</p> 季叔略略思忖,说生桩是保平安的没错,可要是桩基被破坏了,生桩就变阴桩,反而成了害人的东西;这座水库是清朝时建的,没听说解放以前出过啥事,后来水库决口,不时有伤人命的事情出现,几乎都是发生在七十年代往后了,我猜大概与六十年代的那场人为造孽有关,当年红小鬼们打着清除封建残余的旗号,砸毁了一部分大坝,可能无意中破坏了桩基,生桩变阴桩,这才是祸乱的根源。</p> 一旁的黑锅忍不住说,麻辣隔壁,老子一把火将这俩玩意儿烧个干净,看他们还咋作妖。</p> 季叔瞥了他一眼,说你想烧就烧吧,不过你们这个工程就无法顺利完工了。</p> 黑锅阴测测地说,那更好,老子早就不想干了,挣这么多钱有个鸟用,全是给人家做嫁衣,麻辣隔壁的,我特么就是个乌龟,海里的那种大乌龟。</p> 我心想老兄你话里有话啊,估计这货这几天憋坏了,自己的老婆怀了自己老子的种,换做平常人杀人的心都有吧。大海里的龟也不叫乌龟呀,那叫海龟,这个棒槌。</p> 小民急哄哄地去拉黑锅的手,琴癞子,别胡闹,有啥事回家说去,别在这儿胡咧咧。</p> 黑锅一把甩开他的手,说我胡闹?我说错了?将来你的钱我能得到一分么?恐怕都是那个贱种的吧。</p> 一番话呛得小民脸上阵青阵白,索性不理他,转而对季叔说,季师傅,你看这事儿咋解决?</p> 季叔淡淡地说,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我们去跟对方谈谈吧。</p> “我们?”我微微诧异。</p> 季叔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没错,我们,我和你,我需要你带路。说完拽着我的手猛地一拉,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景色全变了。</p> 面前是一条窄窄的青砖小街,两边林立着古朴的商铺,酒肆、茶楼、胭脂店、还有大烟馆。</p> 天空灰蒙蒙的,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男的全戴着瓜皮小帽,有的脖子后面还拖着一条大辫子。</p> “娘希匹的,这是......”我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p> 季叔一直拽着我的手,轻声问,大头,你看见了什么?</p> 我抬头看看他,季叔的眼睛木木呆呆的。</p> “叔,你看不见?”</p> 季叔说,本来是能看见的,还不是为了救你这个混账玩意儿,搞得老子眼睛丢了,废话少说,告诉我现在在哪儿。</p> 我说了下周围的环境。</p> 季叔点点头,貌似心里有了谱,说大头,所谓看破不说破,在这里不要大声喧哗,咱们要低调,你带我到处转转,找找哪里老头老太最多。</p> 我不解,叔,不是应该找小孩子吗?</p> 季叔给我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让你做啥就做啥,好奇心别太重。</p> 于是领着这个瞎子满大街转悠起来,一路上不时有卖糖葫芦的、捏泥人的来招呼生意,季叔示意我一概不理。</p> 一直来到一间青.楼前,为什么我知道这是青.楼呢,因为上面的牌匾有三个大字“丽春院”,搞不懂为啥所有的青.楼都叫这个名儿。</p> 令人作呕的是,丽春院里全是老太太,脸色的皱纹都快赶得上我爷爷了,一个个涂脂抹粉,见人就抛媚眼,我的隔夜饭都快吐了出来。</p> 季叔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说是这里了,大头,咱们进去瞧瞧,别让人发现我的眼睛看不见。</p> 我心里哑然,老色.鬼就是老色.鬼,口味都这么与众不同,要是他的眼睛能看见不知道作何感想,我只求处男之身不要丧失在这帮老太婆手里。</p> 进了门,原本笑脸盈盈的“姑娘们”忽然变了脸色,不知谁喊了一句:哪里来的羊羔子,敢跑到这里来?</p> 季叔回了一句,放尼玛的臭屁,带大爷去见管事的。他这一声气势极足,立刻将这些人镇住了。</p> 有人说,好大的口气,领他们上楼,让贝勒爷瞧瞧是什么路子上的货色。</p> 两个花衣裳大娘马上在前面领路。</p> 二楼尽头处有个大包间,红毯铺地,明珠罩顶,正堂上方挂着块大大的牌匾,上书“敢赦帝臣”四个大字,大床里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衣服一红一白,男的正在抽大烟,女的给他捶腿。</p> 按照季叔的提示,我小声给他讲包间里的情况,季叔边听边微微点头。</p> “原来是你们,为什么跑来我这里?”男的说话了。</p> 我疑惑不解,我们见过?</p> 季叔轻声说,大头,他就是正主,你之前在工地见到的小孩就是他。</p> 我更糊涂了,眼前的分明是个老头子,胡子都快垂到地上了。</p> 季叔示意我别说话,对老头子说,我也没想到,您居然还是皇家人,可是我不懂,皇家人怎么还会被人做了生桩呢?</p> 老头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说老夫虽然是皇家身,但早已不是皇家人,溥仪那小子还吃过倭人的饭呢,这事儿你咋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丽春院 季叔说,我对你们满洲人的家事没有兴趣,我这次来是跟你做买卖的。</p> 老头子好笑地看着我们,做买卖?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做买卖?别以为懂点小手段就以为自己是大师,我告诉你,这些年我弄死过好几个爱管闲事的狗屁大师,这里的水你们最好别淌,小心水深淹死自个儿。</p> 他笑季叔也跟着笑,伸手往腰间一掏,我以为他又要摸自己J.J,却见他抽出来一根棍子,没错,真的是棍子,枣花的。</p> 不知怎地,我瞧着这根枣花棍觉得特别熟悉,想了半天,想起曾经在奶奶丧事上出现的那个蓑衣男来,那人手里就提着根这玩意儿,还抽了我一棍来着,害得我额头肿了个鸡儿。</p> “这个够不够资格?”季叔淡淡地说。</p> 老头子一下变了脸色,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婆颤抖着说,你......你是官老爷派来的?</p> 季叔点头,没错。</p> 老头子握紧了拳头,怒气冲冲地说,就算你是官老爷派来的,也不该插手这事儿,我们被钉在这个点一百三十三年了,需要一百三十三条人命才能往生,生死轮回,天公地道,捅到阎罗君那儿我们也占理儿;你要搞清楚自个儿的身份,你的工作是管人间的事,大家水陆两条道儿,何必多管闲事呢。</p> 季叔把玩着手里的棍子,说你知道的还不少,看来这一百三十三年你没白过,你说的没错,阴人的事确实不归我们管,但我也要吃饭呀,靠手艺挣口饭吃不过分吧?再者说了,阴人既然已经脱阳,就算我动手也不算破坏规矩,惊动不了那些官老爷们;不过嘛,大家无冤无仇,犯不着打得你死我活,我先前就说过,这次是来跟你做交易的,既能让你们达成心愿又能让我完成工作,贝勒爷您看怎么样?</p> 老头老太对视一眼,沉默片刻后说,成,你亮亮货吧。说话的时候扫了我一眼,补充一句:不过这个卵.蛋长错地方的大脑袋家伙得回避。说完手一挥,我的眼前又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水库的大坝上,季叔像根木头一样戳在地上,一点不动。</p> 时间仿佛还停留在之前,小民奇怪地问:季师傅,你要和谁谈谈?咦,季师傅?</p> 我不明就里,但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打扰老季,就接过话头说,肖老板,别着急,我叔现在没工夫回答你。</p> 小民一脸的迷茫。</p> 没过一分钟,季叔的身体动了一下,他大喘了口气,说玛德,吓死老子了,那死老头儿也不事先打个招呼,老子差点穿帮,还好没让他发现。</p> 我连忙问,叔,你的买卖做成了?</p> 季叔嗯了一声,说肖老板,你马上去订两口棺材,不要黑棺要红棺,选柏木或者杉木做的,两天之内必须搞定,将两具尸骨装棺材里重新安葬,嗯,我看对面那座小山包不错,就葬那里吧。</p> 小民脸色大喜,季师傅,就这么简单吗?</p> 季叔说,当然不是,重新下葬后七天内你还得完成一件事情。</p> “啥事?”</p> 季叔看了看周围,说这事儿晚上我单独跟你讲。</p> 我也好奇季叔究竟和贝勒爷做了什么买卖,所以晚上他和小民在茶馆谈话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p> 季叔说,肖老板,我这个法子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我只告诉你方法,至于做不做全在于你自己,与我无关。</p> 小民心里早就急不可耐了,忙说季师傅你快讲吧。</p> 季叔抿了口茶,说老话说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那些东西也不是见人就害的,他们之所以害人无非两个原因,一寻仇,二求解脱,两个小孩是被当生桩给祭了,他们就是属于第二种,这几十年来已经害了不少人命,凶得很,一般的手段拿不住他们,只要能找来两个人替了他俩的生桩,这事儿就算结了,当然,必须是大活人,而且其中一个的八字必须四阴四阳,天生无父无母。</p> 这话一出,我心里凉了半截,用活人的命去替,现在的法律也不允许吧,难道这就是季叔跟对方做的买卖?他不至于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吧。</p> 小民没有出声。</p> 季叔继续说,我已经说过,只是给你讲个方法,做不做你自己决定,与他人无关,还有,即使你真的打算做,请找别人,这种活儿我不接。</p> 小民说,这事儿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其实要办也不是太难,现在还没有用钱办不成的事儿,只是这活儿如果您不接,我上哪儿再去寻高人啊?</p> “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季叔悠闲地喝起了茶。</p> 小民想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放在桌上,说行吧,我自己想办法,无论如何这次得感谢您,这是给您的工钱,麻烦您再给我瞧瞧,我的命里是否还能再添个一儿半女?</p> 季叔朝我一努嘴,示意我将红包收起来,说肖老板,你的命格我就不多嘴了,不过倒是可以讲讲你儿媳的。</p> 小民眼睛一亮,说那也行,也行。</p> 季叔说,她是孔雀命,天生富贵,不过可惜是只落单的孔雀,一人不成双,她肚子里的娃娃本来不应该存在的,我不晓得她得了什么法子,或者别人教给她什么法子,虽然娃娃暂时保住了,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去了反而更好;所谓命运命运,两个字是拆开的,命是天生的,运是后天的,命里注定的东西后天很难改变,如果用了下乘的法子去强行改命,最后一定会适得其反;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大头,我们这就回去吧。</p> 等到我们离开,小民还愣坐在位置上,神情凝重,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p> 回宾馆的路上,季叔笑着对我说,大头,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p> 我心里早就憋了一堆疑问,当下立刻全抛了出来,比如为什么他带我去的那条街,只有我能看见,他却成了瞎子?他既然不愿意接打生桩的活儿,为什么还要透露给小民知道,这不是一样缺德么?</p> 季叔说,我可以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之所以告诉他方法,是想让他帮我完成工作。</p> “工作?”</p> 季叔拿出那张白色卡片,说你还记得这个吗?</p> 我接过卡片,上面还是写着关于肖琴的一行字,只是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上面那句:寿终于二十六日内,变成了寿终于二十二日内。时间少了四天。</p> “这是怎么回事?”我糊涂了。</p> 季叔重新收好卡片,说这就是我的工作,收到谁的卡片,我就要想办法干掉谁,这个肖琴必须在二十二天以内死掉。</p> 我感觉脑袋的内存不够用了,这是死亡卡片?那我以前看到自己的那张......</p> “这和你透露给小民的方法有什么关系?”我问。</p> 季叔说,当然有关系,肖老板这个人脑子里装的都是钱,他一定会为了保住工程而铤而走险的,这些有钱人其实比谁都更爱钱,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p> 我又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拿肖琴打生桩呢,那可是他的儿子,没人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干这事儿的。</p> 季叔笑眯眯地说,你确定?</p> 我一愣,顿时恍然大悟,肖琴是他收养的,两人的关系似乎还非常不好,但即使这样,也不至于对养子下杀手吧?</p> 季叔接着说,他一定会去做的,因为我告诉他其中一个人的八字必须四阴四阳,天生无父无母,这个八字是肖琴的。</p> “可是另外一个人不就很倒霉吗,成了陪葬品。”</p> 季叔叹口气,说世事就是如此,命运难料,谁也不能预料自己睡一觉起来,看见的是太阳还是死亡,被肖老板选中的两人注定死亡就是他们的命。</p> 我怪怪地看着他,问叔,你这么做算不算缺德?</p> 季叔狠瞪我一眼,说卡片上的要求,不算缺德;大头,我之所以让你了解这些,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因为你很快也会收到卡片,到时候你必须按照卡片上的要求去做事,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你的性命。</p> 我心里一颤,我也会收到卡片?去杀人?虽然咱没有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但也不敢起害人的心,从小生长在红旗下,聆听毛爷爷的教诲,咱的目标是做一个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p> 季叔白了我一眼,说你特么比我脸皮还厚。卡片上的人全是该死之人,杀即是救,救即是杀,当你看到一个坏蛋正要作恶,你上去干掉这个坏蛋,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警察同志说不定还给你颁发一张见义勇为的奖状呢。</p> 我突然觉得这家伙不去做传.销真是可惜了。</p> 季叔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大头,本来这不是你的命,那天在我婶儿的丧礼上,你的命就该到头了,你大难不死,命该绝而不绝,从那一刻开始,你的命已经改变了,有得必有舍,得到一些东西就一定会失去另一些东西,我们失去的就是自由,有些事情无法回避,必须去做,以后你会慢慢懂的。</p> 一个星期后,季叔来学校看我,他的神情充满了无奈,不停念叨着世事难料,现在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做。</p> 我问他怎么了。</p> 季叔说,肖琴死了,可你绝对想不到另一个死的是谁。</p> 我说,反正是该死之人呗,命里注定的,你教给我的。</p> 季叔苦笑说,另一个死的是肖老板。</p> 我吃了一惊,嘴里的馒头哽在喉咙那儿,差点没被噎死。</p> “咋回事?怎么小民死了?”</p> 季叔说,我也没想到啊,看来给人看相算命这活儿我是没法接了,居然把两个人的相都看走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又见蓑衣男 “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谁?”我问。</p> 季叔慢慢跟我讲起了事情经过。</p> 两天前,他特意又去了一趟资兴,因为季叔在两天前发现手里的那张卡片突然消失不见,卡片消失意味着两种情况,要么任务完成,要么任务失效。他要去确认一下。</p> 结果到了资兴后没有见到小民,却见到了谢芳芳,这个女人的肚子比之前又大了许多,脸上的气色很好。季叔觉得奇怪,先前看见她面色灰白,明显是命里有祸事的征兆,怎么几天不见面相全变了?</p> 不单谢芳芳变了,他原本的计划也变了,小民本不该死,却在两天前和黑锅开车去临县办事,车子从山道上滚了下去,连尸体都没能找到。当然这是谢芳芳的说法,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没人知道。肖家的财产由谢芳芳继承,工程顺利进行,据说已经打好地基了,完工指日可待,再也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p> 我想到一件事,于是问,叔,会不会是谢芳芳背后那个高人动的手?</p> 季叔说,摸不准,反正我的工作已经完成,是不是又有啥关系呢。</p> 我接着问,如果真是那人在搅浑水,难道你不打算会会他么?也许那人是个坏种,心里盘算着怎么害人呢。</p> 季叔淡淡说,他若害人自然会有报应,我给人相命看风水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不是为了哪门子的正义,其实大家从根上讲都一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同的是我们只做工作份内的事情,不是工作内容不插手,这是规矩,坏了规矩就会有现世报。</p> 他的话我听不懂,总觉得他是害怕玩不过人家而找借口推脱。</p> 季叔又七七八八说了一些旁的,大意是要我没事多看看唯心论方面的书籍,什么易经、风水土勘之类的,说多看看这些书,对以后的工作有帮助,艺多不压身嘛。言下之意颇有点让我跟着他干神棍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的意思。可我特么是学计算机技术的啊,跨度也太大了吧。</p> 我说,叔,我一看书就头大,要不然也不会叫大头了,什么四柱八字,阴阳风水,光想想就蛋疼,我可干不了。</p> 季叔笑笑,说有些事情由不得你,要不是我和你家老爷子沾点亲,我才懒得管你呢;算了,也不用着急,你还有一点时间,会有人带你的,我走了。</p> 我有点讶异,叔,你这才来了多久,咋就要走呢,好歹去我们食堂吃顿麻辣烫嘛。</p> 季叔扫了一眼对面空空的床铺,说其实我是来找一个同行的,算是半个朋友吧,顺道看看你,我手头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耽搁不得。</p>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对面,那是葫芦的床铺。</p> “很重要的事情?又是替人看风水么?”</p> “不。”季叔摇头,“这回是为我自己,我要去找一双眼睛。”</p> 他目光清冷地望着窗外,神情凝重。</p> 季叔离开后没多久,葫芦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堆卡带,一回来就折腾起波仔的随身听,听一会儿就扔掉一张,嘴里骂骂咧咧的:麻蛋,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草。</p> 转眼地上就被他扔废了十几盘卡带,全被扯坏了,没法再用,看了让人心疼。</p> 这家伙最近神经兮兮的,每天霸占着随身听,波仔跟他很不对付。</p> 时光如流水。</p> 学校里的生活是忙碌的,有人在努力学习,有人在努力泡妞,每个人都很操劳。我一头扎进编程这份伟大的事业中,几乎快忘了之前的经历时,白卡意外地出现了。</p> 当时我正用葫芦的电脑,学习如何给视频消除马赛克的技术,低头喝口水的工夫,视频中的大姐姐马赛克部分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我以为是程序错误,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张卡片,贴在电脑屏幕上,刚好挡住了大姐姐的某些部位。</p> 卡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史一彪,男,72岁,地点长沙,左眼失明,故意害人性命,寿终于六日内。</p> 季叔说得对,该来的始终会来,由不得你。</p> 葫芦在旁边捣鼓随身听,抬头看了我一眼,说特么的劳资差点忘了你的事,跟我走吧。说着拉起我就走。</p> 我问,啥事?去哪儿?</p> 葫芦说,史一彪的事儿。</p> 我捏着白卡片在他眼前一晃,你看得见上面的字?</p> 葫芦嗯了一声。</p> “你也收到过白卡?”我问。</p> 葫芦又嗯了一声。</p> “你是打算帮我完成白卡吗?”我再问。</p> 葫芦还是嗯了一声。</p> “为什么要帮我?”我最后问。</p> 葫芦终于说话,“受人所托,你特么再叽叽歪歪我保证让你死得很难看。”</p> 一路沉默。闷葫芦果然是闷葫芦。</p> 葫芦带我去见了一个人,市公安局一个叫马政委的人,他说找人没有比公安局更专业的,在户籍系统里输入姓名一搜,只要对方不是黑户就没得跑。不管是干啥行业,人脉资源永远是最有用的。</p> 我觉得他比季叔聪明多了。</p> 等了一刻钟,马政委给我们带来一个坏消息,本地没有人符合条件,叫史一彪这么独特姓名的人不多,一共查到三个,其中两个早就死了,还有一个只有二十岁,不是本地人,不过有办理过居住证,奇怪的是居住证的办理时间是十年前,也就是说此人十岁的时候就住在长沙了,可未成年人是无法办理居住证的,真是见了鬼了。</p> 葫芦一拍大腿,说肯定是他了。于是要来这人的资料。登记的居住地址在三王街。</p> 马政委说,三王街正在拆迁,有一帮刁民不肯搬,见生人靠近就用石块乱扔,你们小心点。</p> 有六天时间,我们不着急,拿了资料后先回了学校。</p> 葫芦这人不爱说话,感觉比季叔还神秘,身为学生竟然认识本地的公安局政委,而且他又不是本地人,在这儿没亲没故的,着实让人好奇。不过他不愿意多说,我也问不出什么来。</p> 第二天一早,我们直接杀到三王街,此行的目的是确认正主。葫芦说,如果对方是白卡上的人没错,那你就要在限定时间内干掉他,不然你就可能被人干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p> 没费大多工夫就找到了史一彪,和白卡上的信息完全一致,七十二岁,瞎了一只眼睛,此人绝对杀过人,而且杀的还不少。他是个退伍老兵,上过越南战场,荣立个人一等功,团体二等功,胸口的奖章挂了一大溜,那只眼睛就是在越南的时候让弹片射瞎的。这样一个人,可以称得上老英雄,我怎么下得了手?</p> 史一彪住的地方很破,还是以前的那种木头房子,客厅的正堂挂着朱毛两位伟人的头像。老人家整天穿着以前的军装,颜色都快洗白了,耳朵很背,听不清旁人讲话,只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在听。</p> 对史一彪这种前辈我打心里尊敬,所以认认真真听他讲话,但只听懂个大概。</p> 史一彪是湖北人,老家的人都死光了,他退伍后分配到长沙某个农场工作,说难听点就是流放,至于个中原因我没听明白,好像与八十年代某场风波有关,总之挺惨的,大概这就是户籍系统里没有正确登记他的信息的原因。史一彪现在住的房子不是他的,原来的房东子女都在台湾,死了后房子就归他了,每年都有不少退休金,但老人家全捐给了山区,自己靠捡垃圾过活。套用一句他的原话:我虽然老了,但手脚还能动,不需要国家养活,不给国家添负担。</p> 从史一彪家出来后,我问葫芦怎么办?</p> 葫芦说,杀!</p> 他是我见过最冷血的人。</p> 葫芦又说,很多人总会被表象迷惑,为情为义、为财为色,搞得自己苦不堪言,我与他们不同,我只按原则行事,谁该死我就杀谁,谁不该死就算他杀了我父母我也绝不动手。</p> 我感觉他这话是在说季叔。</p> “如果你收到的白卡上面写的是我呢?”我说。</p> “杀!”葫芦冷冷地丢出一个字。</p> 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亲自动手,比如可以怂恿别人动手,这叫借刀杀人,黑锅就是这么挂掉的。但这一次,葫芦要我亲自下手,原因很简单,这是他的风格!</p> 我们在街边一直等到入夜,天黑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季叔来长沙见的同行就是葫芦,葫芦就是曾经出现在奶奶丧礼上的蓑衣男,我额头肿起的鸡儿就是拜他所赐。</p> 之所以我会明白这些,是因为葫芦此刻正站在我面前,身上披着蓑衣,手里提着一根枣花木棍,而我居然也披了一件蓑衣,手里也有一根枣花棍儿,这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我不知道蓑衣和棍子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上的。</p> 路边燃着不少火堆,很多乞丐凑在火堆旁抢吃的,有几个老太太蹲在火堆旁,手里拿在一个小榔头不停地捶打地上的鞋子,嘴里骂骂咧咧的。</p> 我突然意识到,好像中元节快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八爪鱼 再次来到史一彪的家中,我感觉自己的听力变得更好了,居然能清楚听见史一彪说的是什么。他似乎不知道我们进来了,孤独地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副老照片喃喃自语。照片上是一群扛着大枪的士兵,咧着嘴冲镜头笑。</p> 史一彪用手摩挲着照片,低声泪语:班长、指导员、小武、傻猴儿,你们全都走的这么早,丢下老子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有啥意思?你们死得冤枉啊,美国佬和越南鬼的子弹打不死你们,却让红小鬼的口水给逼死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当年那个害死你们的红小鬼了,那个王八蛋干了这么多坏事儿,居然还能当领导,天天上电视,前天我摸到他小老婆家,一枪嘣了他的脑袋,你们可以安心去了。</p> 桌上放着一只手枪,五六式,很旧,膛线都快磨平了。</p> 我刚想说话,葫芦制止了我。</p> “别出声,他看不见咱们,安心等着,也许这一次不用你动手。”</p> 葫芦拉着我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p> 史一彪低声说了一大堆话,突然毫无征兆地端起桌上的手枪顶在自己脑门上,“同志们,我这就去陪你们。”</p> 我吃了一惊,这人要自杀。</p> 时间停住了,预想中的枪声没有响起。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也是一身旧式军装,用手扣住了手枪的扳机,让自杀的人没法扣动。</p> 史一彪暴躁地将枪扔到地上,破口大骂:操,三回了,这破枪哑火三回了。</p> 手枪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子弹射在墙上,打出一个小洞。</p> 葫芦刷地站了起来,“有人搞事。”</p> 那个穿着军装的人发现了我们,三两步走过来,杀气腾腾地看着我们,“你们是来带老史走的?”</p> 葫芦把枣花棍子往桌上一拍,“你说呢?”</p> 棍子落在桌上的一瞬间变成了一把刀,寒光闪闪。</p> 我学着也将棍子往桌上一拍,然而棍子还是棍子,丑的要命。</p> 军装男鼻子一哼,说特么的,谁也别想带走老史。</p> “你想保护他?恐怕你还没这个本事。”</p> 葫芦抓起了桌上的刀。</p> “你们动一下试试?”</p> 四周忽然寒气升起,冒出一群穿着军装的人,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大枪,枪口顶着我和葫芦的脑袋。</p> “有我们在,谁也甭想带走他。”</p> 我打量了一圈,发现这群人全是那张照片上的人,敢情他们一直在史一彪身边保护他。一个无亲无故的独居老人,身体健健康康的活这么久,原来是有原因的。</p> 史一彪完全看不见我们,正拿着菜刀抹脖子,可惜他怎么抹也抹不出血,因为有一个“人”把手挡在了他的脖子前。</p> 葫芦平静地说,生死有命,他杀了人,现在注定要拿命来偿,你们拦得住吗?</p> “我们能在朝鲜拦住美国佬,能在越南拦住越南仔,咋地就拦不住你们?何况这一个还是个半桶水。”</p> 最后那句话是看着我说的。</p> “都特么把枪收起来,咋地,玩枪玩上瘾了?”</p> 随着一声猛喝,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推开人群,走了过来。</p> “班长!”</p> 众人齐齐立正。</p> 大胡子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以为就凭这几条破枪能伤着人家?</p> 领头的军装男说,班长,这两个王八蛋是来带老史走的。</p> 大胡子看了我们一眼,说你们退下吧,我和他们谈谈。</p> 其他人退下,大胡子搬了把椅子在我们跟前坐下,说你们一定要带走他吗?</p> 我看了看葫芦,葫芦点点头,说是,必须带走。</p> 大胡子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听完再决定。</p> 于是他讲起了他们的故事。</p> 这群人是从一个屯儿出来的,一块入伍,一块上战场,所在的连队熬过朝鲜战场,熬过越南战场,连队里的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最后只剩下他们这几个,没成想闯过这么多枪林弹雨,最后却没闯过红小鬼发起的内斗,当时的社会就跟得了瘟疫一样,整天窝里斗,今天整这个,明天整那个,杀起人来比小鬼子还狠,多少好同志没死在敌人的子弹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史一彪全家都是干革命的,祖上在抗日时期当过地下党,他的父亲毕业于黄埔,在校长手底下当过差,正因为这个原因,后来被村里领头的红小鬼抓住由头,没日没夜地整,除了他,全家都死光了,他们这群老战友也被那个领头的红小鬼整得先后惨死。老史还是因为立过不少战功,有一位老领导替他求情,这才保住一条性命。</p> 大胡子眼睛都快睁出血来,恨恨地说,当年那个领头的红小鬼害死这么多人命,不但没被阎罗王带走,还一步一步混成了大官,这种人该不该死?老史杀他是替天行道。</p> 葫芦说,人作恶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迟早会有一劫的,现在不是也遭了报应么?史一彪私自行刑,破坏了那人原本的命数,所以他也要受到惩罚。</p> 大胡子说,我们不懂你们跑江湖的那一套,我只晓得一点,杀坏人是没有错的;当年小鬼子来中国作恶,咱们就是用武力保家卫国,如果咱们那时无动于衷,等待国际社会来制裁,恐怕早就做了亡国奴了。</p> 葫芦沉默了一会儿,说,很多事情人无法左右,规矩就是规矩,他坏了规矩就得挨罚,我们也一样。老史是肯定要走的,就算我们罢手,也会有其他人来办这件事情,逃不掉的。</p> 大胡子愣怔了很久,终于叹气说,老史家就剩他一个了,所以我们这帮兄弟这么多年一直守着他,就是想保他长命百岁,没成想还是保不住。</p> 葫芦说,有时候,人活着未必就是好事,很多人活着比死更难受,史一彪这么多年不成家,一直独身过生活,如果不是为了替死去的人报仇,恐怕早就寻了死路了吧。对他而言,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p> 大胡子不再说话。</p> 史一彪毕竟上了年纪,折腾一通后身子吃不消了,靠在床沿睡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抱着那副老照片。</p> “请最后给老史一个机会,你们别动手,让他自己做选择;如果真如你所说,他觉得活着更痛苦的话,还会去寻死的,这一次,我们不插手。”大胡子说。</p> “好。”</p> 葫芦拉着我离开,并没有走远,而是守在屋外的空地上,就静静等着。</p> 半夜的时候,屋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p> 我的心一揪,怀里的白卡片慢慢消失不见。</p> 史一彪最终还是死了,死在客厅的朱毛画像下,身子站得笔挺,死了也没倒下。</p> 三天后,史一彪的遗体被拆迁办的人草草埋在了附近的杨树林里,我和葫芦去上了一炷香,给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p> 广播里反复播送着市里某位即将退休的领导,在慰问留守无助女人的时候遇害的消息。</p> 这是我经手的第一桩人命。</p> 白卡为什么会出现,葫芦也不知道,但如果不执行上面的任务,就会给自己招来巨大麻烦。葫芦是五年前被疯狗咬伤差点挂掉后,开始收到白卡的,季叔是他的领路人,教会他如何处理,严格来讲算是他的师傅,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就像我现在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的师傅一样。</p> 葫芦说,大头,一旦收到第一张白卡,以后就会无休无止,从你死里逃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这是你的命,你要做的就是不停按照它的指示去杀人,像我一样。</p> 杀人,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活儿,这一点我很快就深有体会。</p> ----------</p> 接下来的一星期,葫芦一天比一天焦躁,那台随身听都快被他折腾散架了,波仔为了抢夺随身听的使用权还跟他干过一架。</p> 葫芦之所以这么焦躁,是因为他收到的白卡,上面写着:???,女,46岁,居于长沙,貌美如花,用正术行不正之事,以招魂法私自取人性命,寿终于36小时内,神魂俱灭,挫骨扬灰。</p> 葫芦说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姓名为三个问号的白卡,事实上一个月前就已经来了,但他一直调查不出头绪,没有姓名很难锁定目标。直到冷哥出事后,卡带里出现招魂歌,这让他终于确定了搜查方向,招魂歌正是招魂法的一种,售出那盘卡带的音像店很可能就是任务目标。</p> 这些日子,他不停往返于城里大大小小的音像店,各种卡带买了一大堆,可惜仍然没有找到线索。截止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时间紧迫,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到时候也许就是别人来取他的性命了。</p> 葫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肉在抖,被吓的。</p> 卡带分两种,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是盗版,而正版的卡带都有防伪标识,经销商通常会在正版卡带的包装上留下店铺的信息。葫芦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买的那堆卡带全是三无产品。</p> 我翻了很久,找出害死冷哥的那盘卡带包装盒,底部印着几个字:八爪鱼音像店。</p> 葫芦一拍自己脑门,妈哟,盗版害死人呀!</p> 我纠正:没文化才害死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盗版刘备和盗版关公 八爪鱼音像店我并不陌生,就在火车站的对面,当时我出火车站第一眼瞅见的就是这家店的招牌,很风.骚。</p> 时间紧迫,葫芦只有36个小时,我们必须尽早解决战斗,拖得越晚越容易出现变数,于是顶着似火的骄阳杀向目的地,万一音像店的老板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起码明天还有时间想办法。</p> 赶到八爪鱼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店里有不少刚下课的学生,大多在挑选周杰伦和蔡依林的卡带,那时候这两个家伙火得不要不要的。</p> 店老板是个女人,长得确实貌美如花,大胸脯大屁股,看了就让人全身的血液往某一个地方聚集。</p> 葫芦问我,你觉得这个女人如何?</p> 我点头,极品,你忍心对这么个大美人下手吗?</p> “那你再看看。”</p> 葫芦用手往我脑门上一拍,我身子一晃,已经变成了身披蓑衣手拿讨饭棍的乞丐打扮。葫芦跟我一样,也成了丐帮弟子。</p> 店还是这个店,学生还是那些学生,只是如花已成了昨日黄花,粗大的水桶腰,特么的居然还长着胡须,俨然是周星星电影里的如花老年版。</p> 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发现我们的存在。</p> 葫芦问,现在你觉得这个女人如何?</p> 我瘪嘴,哥,我想吐。</p> 没等我开吐,一股大力突然将我俩猛地推出了店外。</p>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哪儿来的小鬼,速速离去,否则要你们狗命。</p> 我抬头一看,好家伙,门口站着个手持大刀的威武大汉,竟然是关公关二爷,奇怪的是这个关二爷脸是黑的。</p> 葫芦说,不好,遇着门神拦路了,看来那个如花有些手段。</p> 民间的门神之中,常见的有这么几位,尉迟恭、秦琼、日夜游神、张飞关羽,门神者,守正义之门,心思不正的人即使供奉门神也无用。</p> 我脑子一热,丢出一句:关二爷,你的脸咋黑了?是被包拯请去做SPA了吗?</p> 关二爷的脸变得更黑了,手提大刀朝我砍来,嘴里叫嚷着:呀呀个屎娃子,竟敢侮辱你爷爷我。</p> 葫芦一把拉住我往后躲,说你个傻比,别激怒他。</p> 往后退了五六米的样子,关二爷就不追了,身子飞了回去。</p> 我不解。</p> 葫芦解释,门神手短,只守自己的地盘,离开一定范围就不关他卵事了。</p> “为啥关二爷的脸是黑的?”我问。</p> 葫芦说,正经的门神,关二爷的脸自然是红的,可是邪路上的东西没法请他老人家出来,所以搞出个黑的。</p> 我明白了,原来这货是个盗版。</p> 葫芦表示很头大,虽然对方是个盗版货,可到底还是关二爷,有他守在这儿,怕是不好进去。万一如花一直待在店里不出来,这任务可咋整?</p> 每种事物都有克制的东西存在,比如一个人好色,你只要给他整个大美女来,保证啥都好商量,问题出在关二爷不是凡人,此人重情重义,不爱财不爱色,不贪名不图利,当年曹阿蛮用高官厚禄和宝马美女相赠,都不能阻止他离去的脚步,简直就是个完人。</p> 我们尝试了几次,每当靠近店门口,关二爷就会出现,甭管你说啥,人家都觉得你是在侮辱他,搞到最后,不用说话了,一看见我们就提刀来砍,嘴里大叫:好贼子,又来戏耍大爷,看刀。</p> 葫芦手里那根讨饭棍,开始还能变成刀挡两下,后来硬生生被对方砍成了双节棍,眼看就要断了,葫芦心疼地收了起来,说这是吃饭的家伙,再砍两下连把儿都没了。</p>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华灯初上,那时候的人,到了晚上都喜欢往网吧和录像厅里钻,音像店一般都很早关门。可是八爪鱼仍然门庭若市,摆明了不正常,也许挂羊头卖狗肉,在里面进行某种不可描述的交易呢。我邪恶地联想,一想到如花那副完美外表下的真面目,忍不住胃里反酸水。</p> 葫芦愁眉苦脸地蹲坐在路边。</p> 我灵机一动,问:葫芦,你会季叔的本事吗?就是他看风水那一套,驱鬼赶煞啥的。</p> 葫芦说,会一点。</p> 我说,那你召个级别更厉害的门神出来,将关二爷赶走不就完了么?</p> 葫芦苦笑说,你当那么好容易召的?一般的阴神游魂还好,有品阶的神灵不是你召就能来的,关二爷号称武神,百八十个孤魂野鬼一起上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再说了,手里没准备家伙什,现在也没法召。</p> 我问,那你直接说,你现在能干啥?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p> 葫芦说,把阴神伪装成神灵还差不多,不过估计人家一眼就能看穿。</p> 我嘿嘿一笑,能伪装也成啊。</p> 葫芦眼睛一亮,你小子是不是想到了啥好主意?</p> 我说,关二爷的优点和缺点是同一样,太重情重义,他一辈子对那个草包刘备死心塌地,咱们弄个假刘备来,把他哄走。</p> 葫芦双手一拍,好主意,我咋没想到呢。</p> 说干就干。</p>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装神弄鬼了,装神不是人来装,得用鬼来装,葫芦说咱们现在就是鬼。</p> 路边有很多老人在烧纸钱,葫芦捡了几张来,哈了几口唾沫,在上面鬼画符一通,然后折成一个小人,让我吞了(很恶心)。</p> 吞完后不一会儿,我身上的蓑衣消失了,变成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猥琐男人,胸前还挂着俩草鞋。</p> 我上下打量一通,这也不像印象中的刘备啊,咋看着像阿斗呢?</p> 葫芦说,凑合着对付吧,我照历史课本里的画像整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刘备,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你上去和关二爷搭话,把他骗走,时间拖得越久越好。</p> 我忐忑不安地走近八爪鱼,才刚一靠近,关二爷立马跳了出来,手里的大刀早已经磨得锃亮,嘴里条件反射地叫着:好贼子,就知道你们还没走,大爷我的刀已经饥渴难耐,咦,你是哪个?</p> 我吸了吸鼻子,额......那个,二弟,你不认识大哥了?</p> 关羽瞪大了眼睛,瞅了我半天,大......大哥?你咋混成这幅模样了?</p> 我想了想,抹了一把“眼泪”,大哥命苦啊,城池让人夺了,老婆被人抢了,兄弟也跑了,我只好回老家继续卖草鞋去,这不顺道来看看你嘛。</p> 关羽愣怔了片刻,估计在脑海里搜寻自己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个盗版货脑袋里有没有储存,我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准备好一有不对劲立马跑路的打算。</p> 还好,关羽就是关羽,即使是盗版的依然充满了凛然正气。</p> 他一生气,本来就黑的脸变得更黑了,怒不可遏地说,是哪个宵小之辈敢抢嫂夫人,大哥你告诉我,我这就去宰了他。</p> 我心中早已有了嫁祸对象,戚戚然地说,还不就是曹孟德那厮,口口声声说要把你嫂子抢去做压寨......压堂的小妾,伺候他府上的大小老婆洗脚,呜呜呜,丢脸啊,我堂堂一方诸侯,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传出去怕是要让天下的英雄笑话,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算球。</p> 说完作势要往旁边的墙壁去撞。</p>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在九泉之下可别怪我,谁让你喜欢抢人家老婆呢,这口锅就让你背好啦。</p> 关羽一把拦住我,眼睛都快喷出血来,大哥,你这是作甚,七尺男儿岂可轻言生死,你可是皇室贵胄,身负天下兴亡的重任,曹孟德那厮简直不知廉耻,哥哥你带路,咱们这就去把嫂夫人抢回来。</p> 我表情有些为难,二弟,你现在做了人家看门护院的门神,职责所在,怕是走不开吧?</p> 关羽哼了一声,说去他姥姥的门神,我早就不想待在这儿了,一天天的净应付些下九流的货色,刚才还有俩饿死鬼想来找替身,烦死我了,走走走,咱们这就出发。</p> 说罢上前开路,大刀往前面一挥,发出一声怒吼,讨吃食的小鬼们都给爷爷让开点,否则别怪爷爷一刀劈碎了你的脑袋。</p> 四周游荡着不少衣衫褴褛的“人”,被这声音一吓,立马作鸟兽散。</p> 我心中窃喜,朝猫在远处街角的葫芦使了个眼色,然后领着关羽往反方向走。</p> 虽然来长沙的日子已经不算短了,可我对这座城市依然陌生得很,晕头晕脑地转了一圈后,我也搞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四周全是高高矮矮的杨树,前面不远处就是湘江,有点像史一彪下葬的地方。</p> 关羽拖着把大刀,这时已经气喘吁吁了,边走边骂骂咧咧,说要是杂家的赤兔马在就好啦。也真是难为这货了,那把青龙偃月刀少说也有百十来斤,换谁扛着走这么远都会累得慌。</p> “大哥,曹阿蛮那厮现在何处,咱们还有多久才能追上他?”关羽问。</p> 我心里有点慌,哥们哪知道这个啊,刚才就是瞎编的,印象中隐约记得刘备曾经被曹操打得像落水狗般逃跑过,至于是在什么地方打的哥们就搞不清楚了,于是只好继续瞎掰,但愿这个盗版货脑袋里没有储存多少三国的知识。</p> “额......就在前面不远,快了快了。”</p> 暗暗祈祷葫芦那边快点完事儿,否则被这货多问几个问题肯定穿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骂战 关羽忽然凑到我跟前,阴测测地问,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p> 我想了想,说,是缘分。</p> 关羽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接着问,大哥,我可是人家请的门神,你是阳人怎么能看见我?</p> 我一时语塞,正想着如何骗过去,关羽又说话了,大哥,你该不会有阴阳眼吧?我听说有的人天生有阴阳眼,可以看见鬼魂,不知道是真的假的。</p> 我忙点头,没错没错,大哥就是有阴阳眼,哈哈,以前一直没告诉你。</p> 关羽问,那你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两个特别猥琐的饿死鬼吗?尤其其中一个长得像个猪头三,小弟.弟居然长在脑袋上,咦,这么一看,大哥你的额头这么饱满,倒和那个猪头三有几分相似呢。</p> 我强忍着怒气,二弟,你这话咋说的,人家那叫天庭饱满,难道你没发现人家身上自带一种忧郁的贵族气质......</p> 我的话还没说完,突觉后背一阵剧痛,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滚,回头便看见关羽阴森地举刀望着我。</p> “二弟,你砍我干啥子?”我又气又不解。</p> 关羽笑得更阴森了,你个屎娃子,当真以为老子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大哥远在洛阳,难不成他插上了翅膀能飞来这儿?门神手短,离不开自己守护的地盘,除非有人主动请其离位,如果不是你编出一套鬼话想诱我离开,我估计这一辈子都得给那个臭娘们儿守门了。</p> 我心中一惊,原来这家伙早就看穿我的把戏了,艹,盗版的关二爷居然还会耍心眼,日他娘的仙人板板。</p> “二弟,你胡说啥呢,我真是你大哥啊,你看我这俩草鞋。”我不死心,晃了晃胸前的两只破鞋。</p> 关羽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东西,腰里栓个死耗子就敢冒充打猎的,我大哥仪表堂堂岂是你这个猥琐小人能假扮的,吃我一刀,呀呀呀。</p> 青龙偃月刀不愧是天下名器,划出的刀光都是青色的,隐隐有两条龙的影子,刀锋又毒又狠,直追着我的屁股而来。</p> 我着了慌,撒丫子就跑,好在关羽并不擅长追逐战,这厮的强项是骑着马冲杀,没了赤兔马的关羽就好比缺了油的汽车,速度快不到哪去,尤其在树林里,青龙偃月刀又长又宽,根本施展不开,我得以侥幸数次逃过攻击,但始终在杨树林里钻,不敢跑出去。</p> 关羽在后面又叫又骂,大刀舞的虎虎生风,大片的杨树被砍翻在地。我一看不行啊,这片小树林估计经不住多久就要全玩完。不远处就是湘江,我慌不择路,索性一头扎进了水里。</p> 关羽追到江边,犹豫了一下,站在岸边开骂,你个屎娃子,胆小鬼,孬种,你上来啊,咱们来场男人之间的对决。</p> 我乐了,敢情这货是个旱鸭子,怕水,这就好办了。</p> “你特么有种下来单挑啊。”我回骂。</p> 关羽急得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红,跳脚大骂,孬种,你不是男人,你有种上来单挑啊,爷爷怕你?爷爷一泡尿都能干翻你。</p> 我从没想过威武的关二爷嘴里竟能甩出这么多脏话,简直就跟泼皮无赖有的一拼,盗版的果然没有好货。</p> 哥们儿是干啥的?在老家树立起来的恶名声可不是白叫的,你耍横我比你还横,耍嘴皮子谁不会?</p> “关羽,你丫就是个二百五,屁股朝天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有色心没色胆,惦记你大哥的媳妇儿。”</p> 关羽气得脸由黑转红,用手指着我,你胡说,我才没有惦记嫂夫人。</p> “哟哟哟,心虚了吧,被我说中了吧,害怕了吧,你个色胚,瞧瞧你头上那顶绿帽子,都绿的冒油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媳妇儿早就被你大哥睡过啦。”</p> “好你个屎娃子,满嘴放臭屁,我诅咒你生娃没屁.眼,吃饭没筷子,喝水没杯子,我干你老娘咧。”</p> 大半夜的,我和关羽你一句我一句对骂开来,活生生一副街头泼皮吵架的架势,战局一时僵持不下,谁拿谁都没辙。</p> 当我的嘴巴已经干得快说不出话来时,打破战局平衡的力量出现了。</p> 一声怒吼从树林里传来,妈了个蛋的,吵几把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p> 我听这声音无比的熟悉,待看清楚来人后顿时乐不可支。来的不是别人,是史一彪,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扛着枪的大兵。</p> 看来史一彪和他这群战友并没有去投胎,不过一想也正常,枉死的人要投胎必须找到替身,而且史一彪才死了几天,头七还没过呢,就是想投胎也没法子。</p> “老史,还认得我吗?”我兴奋地朝他们挥手。</p> 史一彪瞪着眼珠子瞧了许久,骂道,妈了个蛋的,哪儿来这么一个丑八怪,挂两个烂鞋你是想在水里钓鱼么?</p> 关羽提刀而立,爷爷在这儿办事,识相的就滚远点。</p> 史一彪还没说话,旁边的大兵们不干了,大胡子班长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哟,这是哪儿来的黑脸胖子,脸盘子上抹一圈锅灰你当自个儿是包公呐?晓不晓得这是谁的地盘?我告诉你,这片区域被人民解放军608团独立营一连一排三班承包了,再不滚蛋老子嘣烂你的嘴。</p> 关羽大概是气急了,嘴里居然骂了声艹,你们又晓不晓得我是谁?我乃堂堂大汉护国将军关羽是也,尔等小贼还不速速上前领罪?</p> 大兵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是关二爷?先把你这张黑脸给弄成红的再说好不啦,猪扒皮的脸皮都没你这么厚。”</p> 关羽怒从胆边生,气场全开,估计一辈子都没这么让人羞辱过,嘴里语无伦次地叫嚷着,呀呀个呸,一群不知好歹的屎娃子,全都来领死吧。</p> 当即火力全开,像头发.情的雄狮冲向树林,大刀在地上划拉出一串火星。</p> 十米、八米、五米,眼看关羽即将杀到,大兵们却毫无畏惧,嘻嘻哈哈地望着他。</p> 关羽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时却已经来不及他多想了,只听“啪叽”一声,他整个身子掉进了陷阱里,是一个大坑,足足有七八米深,上面盖着一层树枝。</p> 大兵们再次大笑,全都掏出枪对准坑洞,真是自己送上门,想逃都没地方逃。</p> 关羽大骂,一群卑鄙小人,竟然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对阵,你们不配与我作战。</p> 在三国时代,两军对垒,一向都是大将对大将,正大光明地先干一场,没有谁会这时候搞阴谋偷袭,在那时的人看来,对决的时候搞阴谋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情。可惜他忘了,这不是三国。</p> 史一彪笑着说,这位黑脸关二哥,我们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人民解放军叫板,这是战术懂不懂?兄弟们,开火。</p> “哒哒哒......”</p> 枪管子喷射出数道火舌,将大坑的关羽打成了筛子。</p> 可接下来的场景让大家全傻了眼,关羽像个没事人似的,身上的枪洞瞬间复原。</p> “哈哈哈,无知的小辈,爷爷我可是门神,就凭你们这几条破烂家伙也想对付我?”</p> 话说完,关羽手中的大刀一通猛挥,坑洞里飞沙走石,竟有破土而出的架势。</p> 我本来已经爬上了岸,这回看情形有变,于是又钻回了水里。</p> 班长当机立断,马上下达命令,同志们,一起挖土将他活埋。</p> 众人停止射击,六五式冲锋枪的后把是可折叠的,扳过来就是一把好铲子,三下五除二将关羽活埋在了大坑里。</p> 一个兵蛋子往土里撒泡尿,完了在跺脚踩严实,门神了不起啊,在人民解放军的面前就是一坨渣。</p> 史一彪示意我上岸,臭小子,他骂你是胆小鬼真没骂错,还不快上来,窝水里准备当王八不成?</p>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但碍于关羽的淫威不敢现身,在我和关羽对骂的时候他们偷偷挖陷阱,然后引关羽自己来跳。</p> 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水泡太久的缘故,我身上的伪装渐渐消失,草鞋不见了,八字胡也不见了,露出我原来的模样来。</p> 大胡子班长伸手拉我上岸,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本来我挺恨你的,你和你的朋友害死老史,照我的性子,真想把你俩突突了,可是现在想想还得感谢你们,让老史重回队伍,我们哥几个又能聚在一起。</p> “你们不打算去投胎吗?”我纳闷。</p> 史一彪摇摇头,投个屁的胎,我们哥几个商量好了,以后就守在这儿,这就是三班的地盘了,保住这一方水土,谁敢上这儿来作恶就突突了他娘的。</p> 大胡子班长得意地说,有我们三班在,别说一个山寨关公,就是真身来了也只是咱的一盘小菜。</p> 众人一时大笑不已。</p> 没等大家笑多久,地面突然一阵抖动,一刀青光拔地而起,关羽破土而出,头发散乱,全身冒着黑气,好似杀神附体一般。</p> “尔等小贼,竟敢往我头上撒狗尿,今儿爷爷非要大开杀戒一番才罢休。”</p> 关羽气势如虹,大刀翻飞,周围的树木触之皆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