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爱人》 第一章 海津大学是一所百年老校。整个校园林木苍翠,处处都是草坪绿荫,颇有些资深学府的气势。 上午在新生报名处办完手续,就是忙着分宿舍安顿行李的事。辛苦弄好了这一切我才腾出空,一个人溜达着在校园里到处转了转。主要是辨认一下图书馆,饭厅以及各系办公楼等地方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逛着逛着,眼前的美景蓦然化为故乡那被复习资料包围着的高三教室。可以说,那种压抑的学习氛围此生难忘。 如今想起这些,已经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幸运地挤过了桥。胜利完成了跳农门的任务。 想想家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和许多黯然落榜的同学,我总算对自己的表现满意了一次。 我是经过一年复读才考进这所著名大学的历史系。高考第一年,由于压力过大,我临场发挥失常。本就比较薄弱的数学和英语都考得很不好,不得不复读。 我的家在山东西北部一个比较贫穷的农业县里。这些年分田到户,地里打粮食不少,温饱已经没有问题了,却说不上怎么富裕。 我的父亲有木匠手艺,农闲了就走村串巷去帮人修理农具,打家具做箱柜。因为仁义公道,落下了好名声。平时村里人盖房垒屋更是少不了找他去打房梁,收拾檩条和门窗口。那时候,我家的生活在我们当地还是粗称小康的。 然而就在我上高二那年,我父亲一次在给人打房梁的时候却出了事。 本来新屋上梁没有他什么事,可是那天屋梁太重拉不起,临时把他找去帮手。结果起梁的时候,几个站在墙头的人用力不匀,我父亲被闪了一下,一脚踩空从山墙上摔下了来,摔坏了腰。 后来经过大半年的治疗,他总算能下地活动了,却从此再也干不了体力活。 我唯一的弟弟比我小两岁,在我决定复读的那一年,他也决定辍学跟我爸学做木工,把家庭的担子担起来。虽说他学习成绩不算很好,但作为兄长的我依然觉得很亏欠他。 屋漏偏逢连阴雨,人生有时就是这么得残酷。 首战失利后,在父母的支持乃至逼迫下,我咬牙复读了一年,终于考上这所名牌大学。我所有的中学课程里历史学得最好,也是我的兴趣所在,而这所学校的历史系在国内是比较著名的。前辈学长里也很出过几个人物。 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大多上学比较晚。我又复读了一年,等分了班开新同学见面会,大家相互自我介绍时,我才发现除了来自胶东的我的老乡峰子(大名齐云峰)大我一岁,别人都比我小。我那年二十岁。 父亲的突然受伤,使我们的家境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治伤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不少债务。我是靠弟弟做木工积攒的工钱和亲戚的接济,才凑齐了学费来报道。 我也没有什么鸿鹄大志。只想毕业后回到家乡的县城,在母校县一中当一名历史教师就好。这样就能近照顾家里,给弟弟分担压力。 由于捉襟见肘的经济窘迫,我每每都要精打细算,不敢乱花一分钱。除了偶尔和峰子一起出去吃个炸酱面一类解馋,我几乎不参加任何同学之间的宴请。 我不愿平白吃别人的,也没有余钱回请人家。一来二去,除了峰子,别人就觉得我为人比较孤僻小气,都不大愿意和我交往。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苦处。 平日里,只要没有课,我几乎全是泡在图书馆。除了读书,我也找不到其他不用花钱又能获得精神享受的方式。 至于班里的课余活动,能不参加就不参加。我更喜欢独来独往,把自己淹没在低调平淡的生活里。我觉得,只有这种生活方式对我才最安全。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开学就已经三个月了。刚入学时的那种新鲜和兴奋慢慢地淡下来。我又习惯了三点一线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 不同于高中时期紧张得有点窒息的学习环境,大学里课程安排得比较宽松。常常有半天没课的情况。于是大学生们都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从事很多他们感兴趣的事。比如说参加各类社团活动,比如说寻找心仪的异性谈谈恋爱。 因为专业原因,我们班里的女同学不算太多,而且几乎清一色来自城市家庭。鉴于心底的自知之明,我很少和她们打交道。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方面我是有教训的。具体是什么教训,现在我都不愿意再回忆。 上高中那时,农村学生和县城学生之间存在的地位差别,作为农村孩子的我是深深感受过的。除了学习成绩上还能一分高下,其他的我们和人家直接没有竞争的实力。面对这些,我更多的就是选择沉默,把精力用到课本和习题里。 现在虽然如愿跳出了农门,但面对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我的主意依然是什么都不要发生。 平平安安把四年学上完,毕业回家去开始自己的教师生涯,就是我的打算。 然而,我一贯的谨慎小心并不代表不发生意外。生活里很多事情,总是不期而遇中变得事与愿违。 那天的麻烦就是个意外。弄得我身心受创不说,还好些日子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 事情发生在大一上学期开始不久。一天早晨我起床有些晚了,来不及吃早饭就赶去上课。等到满满一上午课上下来,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好容易熬到十一点半下了课,我急匆匆地跑回寝室,取了饭缸就往最近的第二饭厅跑去。 还没有进到饭厅大门,就听见人声混杂,里面排队打饭的学生已经是熙熙攘攘了。我就一边掏着菜票,一边很随便地排在一个比较短的队伍里。 我想打一份麻辣土豆丝,两个馒头。麻辣土豆丝几乎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酸酸辣辣,实惠而好吃。十分适合我这种穷人的情况。 我才有了个习惯,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如果排队的人很多,为消磨时间,我就把心思放在最近正思考的某个历史问题上。这样来回过电影,通过回顾相关的史料来拓展思路打通逻辑。对比枯燥的排队,这个思考过程相当愉悦,算得上是心游物外、思接千载了。 这一次也是这样,我慢慢忘记了周围乱哄哄的环境。把思绪放在五千年华夏历史长河的某一个瞬间里。 意外发生得毫无征兆。我正木偶一般亦步亦趋往前挪动,排在后面的一个人冷不防猛撞在我背上……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是后面排队的几个男生在闹着玩。有人顺手一推搡,结果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事起仓促,突如其来的冲击惯性让我身不由己,连哎呀一声都来不及,就向排在前面的那个人撞了过去。与此同时,手里的搪瓷饭缸一晃,也结结实实打在那人的屁股上。 “啊——干什么你!流氓!” 伴着一声惊叫,前面的那个人向旁边一个趔趄,跌撞了几步后才收住脚。猛一回头,竟然是个杏眼桃腮,好漂亮的女生。 此时此刻,那一双杏核眼已经瞪得圆圆的,羞怒至极,恨不得要把我整个人吞掉的模样……. “啊——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是后面的人突然推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整个人直接目瞪口呆傻在那里,口齿也变得不利索了。 后来我不无遗憾地想,如果不是那时候我在脑子里给自己过电影,仓促下我就算撞了她,起码手里的饭缸不会打在她屁股上。要那样的话,下面冲突的烈度就会小多了。 “你再说一遍不是故意的!那你怎么手不老实,拿饭碗往人家身上打?”女生身材苗条,姿容姣好的瓜子脸已经被愤怒扭歪,口峰凌厉,似刀似剑。 “我,我,我真的不是……” 越急我越说不出话来。众目睽睽,我紧张得满头大汗。有一种被当众剥光衣服的感觉。 “流氓,赚姑奶奶的便宜!” 杏核眼盯紧了我,忍不住大骂了一声。她普通话流利,不过仍然能听出那里面隐约的乡音。那口音一听不象是我们北方人。 一帮人围着,也不打饭了。有看热闹的,起哄的,也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唉,怎么说厚道人也是不多。掺和进美女,大家都等着看笑话。 “湘妮!出了什么事?” 正在吵闹不休的时候,伴着一声喊叫,饭厅门口有个男生一探头。他看到了杏核眼站在那里骂人,就喊了一声跑着过来了。 这是个身材高大壮实的男生。一头长长的头发染成浅黄色,透着潇洒彪悍,象极了《倚天屠龙记》里的金毛狮王。 “这个色狼,刚才趁乱占我便宜!” 看到来了援兵,杏核眼更是气势汹汹。她一手掐腰,一手拿着饭碗,并用拿饭碗的手腾出食指来指着我的脸,咬牙切齿地大骂。 “我,我真的没有…...我,对不起。”我脸红耳赤的嗫嚅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心怦怦乱跳,已经吊到嗓子眼了。 “好啊,居然惹到老子头上来了!你活够了?他妈的还说没有,没有你他妈说什么对不起?皮紧欠揍!” ‘金毛狮王’一听原委,也是怒不可遏。他立刻喝骂着袭身跳过来。先当胸给我一拳,接着下面一个凌厉的扫堂腿。把不知所措的我轻松打倒。并在我翻滚倒地的时候,又连着狠踢了两脚。 那双硬头大皮靴如同是两块生铁,狠砸在我身上。直疼得我忍不住战栗起来。但我终于咬紧了牙关没有喊痛。 “好了国庆,别再打了。他出血了。”我听到杏核眼不安的叫声。 …… 膳食科的人终于通知了保卫处。保卫处长带着几个保安急急地赶了过来。在他们的劝说下,乱哄哄的围观人群总算散开来,又开始排好队,打饭。 我躺在地下,腰钻心地疼,背部的衬衣也粘乎乎的,应该是流血了。一个保安搀扶着我非常艰难地从地下爬了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保卫处长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我。他眼睛打量着我的后腰,那里的白衬衣已经被血染红。 “……不…..不知道,我的腰可能叫他踢伤了”我疼得面部扭曲,气息虚弱地说。 “那你快去医务所包扎包扎,回头保卫处再找你了解情况。小马,你扶他去。”保卫处长一吩咐,那搀扶我的保安答应了一声。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老实打饭在这里滋事!哪个班的?先跟我走趟保卫处!”保卫处长起身一脸严肃,向杏核眼和金毛狮王挥了挥手。 ‘金毛狮王’辩解道:“他刚才调戏我女朋友......” “好了,有话到保卫处说吧!”保卫处长不耐烦地打断。 我白衬衣的后腰部位已经被血染红了。杏核眼和金毛狮王看在眼里,神色也有点害怕。他们乖乖地随着保卫处长出了餐厅向学校行政楼走去,保卫处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我也被搀扶着慢慢向餐厅大门走。我看到,快出门的时候杏核眼回过头来看我,目光里似乎有点歉然。 保安扶着我去医务所处理伤口。医生查看了一下才说,是肌肉挫伤。流了一些血,总算没有伤到骨头。 刚包扎完,峰子就急匆匆赶来。峰子抱怨道:“哎周全,我说你什么好?海松请客,咱们寝室就差你。这不,叫我回来找你,半路听说你人来了医院。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愿多说,只痛苦地摇摇头说:“先不说了,以后告诉你吧” 我的衬衣和里面的背心都浸了血,不能再穿了。裤子上也有血,却得凑合穿着。于是,我披着峰子的衬衣,在他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到寝室。 回到寝室后我脱下裤子,被峰子搀扶着,慢慢地趴在了他的下铺上。后腰那里一阵一阵地剧烈疼痛着。闭上双眼,我任凭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窝…… 峰子说:“周全,就这么说定了吧。你有伤不方便,以后你睡下铺,我睡你上铺。桌子上饭菜还热着,等会你起来吃点。我先上课去了,我会向班主任报告这件事。” 我没吭声。 午饭是峰子替我打的。勉强爬起来吃了几口,我就沉沉地睡去。这一下子闹成这样丢人不说,课也上不成了,更别说去图书馆看书了。有句老话说,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说的就是我。 第二天上午,班主任侯老师和保卫处长一起来到了我的寝室。他们先查看了我的伤势后,接着询问起当时的情况。还有人做了笔录。 “周全同学,你不要担心。我相信你,咱们班同学都相信你!以你的日常为人绝不会做出骚扰女生的事来。你也要相信保卫处会秉公处理,给你一个说法。” 当时侯老师当着保卫处长的面,对我说了这些话。我想这也是说给保卫处长听的。 我眼含热泪拼命点了点头。 保卫处长随后说:“保卫处已经调查了事情经过,经过协调,先让他们赔偿你的医疗费和营养费。你别的不要多想,好好养伤。我们已经都了解清楚了,这确实是个误会引起的意外事件。适当的时候我叫他们来给你道歉。另外学校也在考虑给他们相应的处分。” 从保卫处长嘴里,我知道了那两个人的大名。那杏核眼叫陈湘妮,金毛狮王叫谭国庆,两人都来自湖南的长沙。女的在英语系,大二;男的在信息工程系,也是大二。这两个人是高中同学,恋人关系。 听到这些情况介绍,我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怪不得那狮王出手如此凶狠,原来是冒犯了人家的禁脔。 以后好自为之吧,看起来食堂里也不是啥世外桃源啊。 我的伤一直养了大半个月才好得差不多。他们赔偿了我八十块钱医疗费,一百七十块钱营养费。我觉得这数目也不算少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穷就为这事讹人家的钱,那样更叫人瞧不起。至于这个总数二百五的数字里是不是有别的含义,我也懒得考虑。 道歉的事情一直延宕着。我认为,可能那杏核眼还是认为我占了她便宜。至于处分就更没有下文了,也就是当时说说罢了。 后来我的伤也好了,这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不过在腰眼那里,还是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疤痕。 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道歉不道歉的对我也就无所谓了。本来就是个说不清的误会,道歉不道歉的就是个形式而已。要是勉强对方来,还不如不要这个形式。我什么也不想,就希望事情快点过去,大家都忘了这件事,该干嘛还干嘛吧。 从那以后,我吃一堑长一智。每次去食堂打饭,我都要仔细观察好前后左右的动静,不敢再走神想问题了。宁可等待,也绝不排在女生的后面,尤其是漂亮女生的后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通过这件事,刻意低调的我弄得“名声”在外。幸亏认识我的人都替我作证说,此人平素没有什么浪荡好色的不良言行,就是一典型书呆子。根本不可能趁乱去占女生的便宜。 渐渐地,才没有人在我后面指指点点。我紧绷着的神经也随之慢慢松弛下来。从一瘸一拐到正常行走,我又继续一度被打断的,那独来独往,无波无澜的大学生活。 峰子是我们班里我唯一交往多的朋友。这家伙是复读了两次才如愿以偿考进海津大学,所以比我大了一岁。他的家在胶东的一个靠海的富裕县份,经济条件要比我好很多。 据他说,第一次他高考成绩不好,是因为和班里的一个女生谈恋爱耽误了学习,弄得俩人都名落孙山。第二年两个人不得不复读,最后他女朋友考进了本省的一所医科大学,他也被一所地方院校录取。峰子嫌学校不好没去报到,而是选择了第二次复读。 半年后,医科大学里的女朋友来信说,缘分已尽和他分手。就这份夭折的感情,浪费了峰子三年的宝贵时光。每每说起这些,一贯嬉皮笑脸的峰子都会祥林嫂一样痛心疾首,大骂荷尔蒙害人坑爹。 从峰子的经历看起来,早恋这种事确实是害人不浅。 想想我自己在高中的时候,倒是班里也有个女孩子,叫郝莉莉的对我有一点意思。生活上常常关照我。可人家的爸是县公安局局长。说句玩笑话,如果我真和郝莉莉有点什么事情,不定哪天派出所就能弄个什么罪名叫我吃点苦头。 我有自知之明,一个乡村木匠的儿子是不可能和公安局长的女儿有什么结果的。就算有,也注定是个苦果。 况且,那时候,我们之间还横着一条鸿沟——户口。我是农村人农业户口,人家吃得则是商品粮。那个年代,这就是社会的现实,分水岭。 好在我比峰子要幸运一些。情况一露头,我就把它掐死了。大家毕竟都年龄小,凡事有顾虑。看我比较冷淡,女孩子怅怅地,也就打住了。因为高三来了。 高考之后,尽管郝莉莉的成绩不算很好,但在她父亲的帮助下,还是去读了一所省城的公安专科学校。我则名落孙山。 郝莉莉去上学了之后还给我写过一封信,我正在复读,没有心思回。以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 对于我来说,高中的那段生活,特别是高三,现在回忆起来都是苦涩而压抑。像是一条缓慢而望不到尽头的忧郁之河。 一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这个时候,我才能体会到课文《范进中举》里,范进是如何欢喜疯了的。 相比范进,我还算冷静。最初的狂喜之后,我只晓得多年的辛劳总算有了回报。此后,我毫不犹豫地把家里所有的高考复习资料、课本试卷等等,全都拖出来卖给收废纸的小贩。所得的钱都拿来换了啤酒和猪头肉。 此前我是从不喝酒的,可那次,我关起门来一个人就那么喝。家里人也不管我。没有别的,我就想慢慢把自己喝醉了,再美美睡个好觉。 我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考上海津大学这样名牌的人。当我父亲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时,禁不住老泪纵横。那始终弯着的腰瞬间挺直了一些,走起路来脚步也轻快多了。 这样子我出去上大学,将来少不得有份吃皇粮的正式工作。家里就我弟弟,也是个手艺人。我爸爸想想这些,也知道这日子是有盼头的。 平时,我很少愿意拿出时间来回忆过去。因为一想起那些,我就忍不住心里难受。好在它们都成为过去式了。 唉,农家子弟的求学之路,怎一个苦字了得。相对来说,我更愿意沉醉在和古人对话的意境里。 其实古人与今人,虽说人事有代谢,却也各有各的苦楚。在古代,生产力不发达。加上频仍的战乱,杀戮,旱涝蝗灾,不期而至的瘟疫,一下子就会使很多的人家家破人亡。 一遇到王朝更迭,更往往是饿殍遍地,赤地千里。所以古人有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民的说法。不管怎么样,现在的社会虽说还有很多不公,但是广大社会底层的百姓总算有条件得以温饱。 打人事件之后,我有几次偶然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或在饭厅里,和金毛狮王还有杏核眼狭路相逢过。我一眼认出了他们,并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不过彼此的脸上都故意显得十分冷漠,对对方视而不见。 有一次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我看见杏核眼穿着一件带黑碎花的乳白色丝质连衣裙,聘聘婷婷的走过来。裙子是无袖的,露出她白皙浑圆的胳膊。配上肉色丝袜,很考究的黑高跟皮凉鞋,亭亭玉立的俏模样顿时招来很多目光。 杏核眼手里拿着书,正和金毛狮王有说有笑地迎面过来。我们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我赶紧绕道躲开了他们。金毛狮王,不,谭国庆很漠然地看了我一眼。这小子装作不认识我。他的美丽女朋友则满含歉意地给我一个羞涩的微笑。大概他们也从侧面了解过我平常的为人。 我没有理会,径直走掉了。这两个人,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另一次是在饭厅里。我和峰子去打饭。一边走一边谈论中国古代史上有关隋唐佛教的一个问题。我这个人说别的有些木讷,一谈起历史来就不同,可以说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教中国古代史的杨天枢教授就特别喜欢我。平常有空闲还乐意和我讨论一些史学问题,把我当成忘年交。我的一些论点,也常常得到杨老师的肯定。渐渐地,经济困窘带给我的自卑少了很多。我也慢慢地和班上的同学合群了。 那天是这样,我和峰子一边聊天,一边机械地排着队。我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是个身材修长的女生。因为那个人一身宽松牛仔衣,还带着一顶黑色棒球帽。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女性特征。 我也正沉浸在思考里,直接把那个人当成了男生。 我扭着脸对峰子说:“这佛教史的问题我和杨老师讨论过多次,现有的史料还无法支持这样标新立异的论点。你看看陈寅恪,汤用彤先生的一些书,隋唐史的,他们讲的最全面。还有就是你说的黄肠题凑,从先秦开始......” “哎周全,先不说这些了。我有另一件事要麻烦你。”峰子看看四周,低声地说。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我纳闷地问道。 峰子瞅了瞅四周,和我耳语道:“周全,有件事,我决定心动不如行动了。你总得替我跑个腿......” “有啥事你说清楚多好!我不能猜着谜去跑腿吧。”我嘻笑着问道。 “你就说帮不帮忙吧?”看我表情木讷,峰子红了脸有些不耐烦。 听到后面有人说话,我估计是听出了我的声音。我前面那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居然是陈湘妮。冤家路窄,原来她把头发都塞到了帽子里。 我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也不管峰子的唠叨了,我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到隔壁的队尾。 从现在起,我在讲这个故事时,不再叫陈湘妮杏核眼。我觉得一这样叫她,那张凝白如脂的美丽面容,便又笑眯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在以后的故事中,湘妮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之一。我和她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剪不断,理还乱...... 看到我蜂蜇一样的跑掉,峰子还不满地喊叫:“哎周全,你怎么跑了?这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跑......” 峰子终于看到了陈湘妮,一半话生生咽到肚子里。陈湘妮的美丽容颜直接把峰子震住了。 陈湘妮回头看了看,又转回身继续排队。看着她挺拔苗条的身姿,峰子眨眨眼,不再大咧咧地聒噪。 于我而言,宁愿多等一会子,也不敢再招惹那个姑奶奶和她的狮王男友了。一顿暴打,叫我终身受益。 旁边排队的人看到这个怪相,很多人联想起几个月前的打斗流血事件,都笑嘻嘻地起哄。 我不在乎嘲笑,只求平安无事就好。 看到我突然跑开,陈湘妮的脸色变得有点尴尬。她很羞涩地笑一下,看了看远处的我。那副面容,一反曾几何时金刚怒目的泼辣形象,变得娇羞而温柔。 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站在旁边,明显是陈湘妮的同学,端着饭碗,边吃边凑过去。在陈湘妮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陈湘妮笑嘻嘻地用拳头打她。 这个情景,叫我心中缓缓地透出一口气来。看起来这个陈湘妮总算是个有女人味的和善女生,不是泼辣蛮横的女汉子。也许就是脾气急躁了些吧? 回想起那天,因为猝不及防,我的饭碗结实打在她圆圆的屁股上,那情景之尴尬,叫谁都会发怒。想想这些,我挨那顿打也不算是多无辜。 我不喜欢和人做仇人,更不愿意和美女陈湘妮这种人做。风清云散,本来就是陌路,以后还是陌路,再回到无爱无恨那样最好了。 我的成绩在班里越来越好,我的心情也变得开朗了许多。我真的很庆幸选择读了历史。这门功课,我越来越喜欢,学起来也越来越如鱼得水了。 我的心情变好后,话渐渐得多起来。和同学的相处也变得自然,有时也愿意和别人开开玩笑了。我觉得虽然我没有钱,但也应该不缺少快乐。知识带来的快乐。 我们班上的女同学里有个叫吴芳芳的,是个十七岁的小妹。也是我们班的公认的班花之一。 她是那种身材娇小却长得很匀称的女生,有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一笑起来双颊就有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洋娃娃一样又漂亮又耐看。尤其是说话的时候,嘴巴喜欢翘翘的,总象在撒娇。 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地透着一点傻气,显得十分可爱。永远穿着那种有各种卡通造型的T恤,牛仔裤。背后背着个双肩小包包,很时尚。就这让吴芳芳得了个‘洋娃娃’的绰号。很多人喜欢逗她,包括峰子。 不包括我。 一来我是打定了主意不谈恋爱的,虽然我长得也算不赖,但是我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状况。我缺少和女生谈恋爱的资本——钱。如果连一瓶汽水都不舍得给别人买,哪个女生愿意搭理你呢。 有自知之明最好,省得无缘无故被人打。 我说的是我高中那时候的事儿。就是因为郝莉莉,我回家的路上,被几个县城干部子弟截住打了一顿。他们边打边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据我观察,吴芳芳并不象表面看去的那样傻呼呼。她应该是个有心计的人,虽然年龄小还比较任性。起码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地达到自己的目标。也许那些喜欢逗她的人,在她的眼里恰恰都是一帮傻子。 对女孩子,我是习惯于敬而远之的,尤其是漂亮美眉。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终极目标——我家乡的那个不大的县城。我想大概除了我,没有一个海津大学的学生愿意去那里工作。但是我愿意。 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能当一辈子历史课老师,挣到过得去的工资,就近照顾年迈多病的父母,这就是我的人生理想了。 对于吴芳芳,大家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她是海津本市人,家住在城里的一个部队大院里。周末的时候,吴芳芳会回家住。有时自己坐出租车,有时也有挂军队牌照的轿车接送。 所有这些情况都来自我的老乡兼同学峰子。看来他是惦记上人家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寝室开卧谈会。一顿海吹之后,在我上铺的峰子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前面交代过,本来是我在上铺的。就那次光荣负伤后,为了我方便,峰子和我调换了铺位。以后我伤好了,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再和我换回来了。 果然,峰子喜欢上了洋娃娃吴芳芳。请别人出主意怎么追到手。 我对面下铺的严海松调侃说:“峰子,你既然这么喜欢人家,那你要先下手为强啊,不然我严阁老可要出手了。呵呵,估计峰子哥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有独门不传之秘。估计也没有我老严什么事了。呵呵呵。” 不知精力过于旺盛还是怎的,那时候班里几乎每个人都被取了外号。严海松的外号就叫严嵩。 懂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严嵩是明朝中后期有名的大奸臣。善于伪装,老奸巨猾。这外号还是我给取的,当然是偷偷的。等到很多人叫开之后,最初的作俑者反倒无人知晓了。 开始的时候,严海松还有些恼怒。后来大家都叫,他也没辙,就索性无所谓起来。谁爱叫就叫,一点也不恼。 听到严海松说什么‘独门不传之秘’,我故意咳嗽了一声。我怕他触及到峰子那不堪回首的痛处。 一般这种涉及女人的话题,我几乎很少插嘴。因为我知道自己缺少插嘴的资格。平时也看不出有女生对我有什么意思。也难怪,谁会喜欢一个不慷慨的穷人呢,家还是农村的,穷乡僻壤的没有一点油水。 开学后,看着别人很快出双入对,有时我也不免有点心里酸溜溜。但我也庆幸,这样也好,省得自寻烦恼。我这吃饭都要精打细算,实在没有余钱去追女孩子,玩那种在我看来千篇一律的恋爱游戏。 呵呵呵,这话听起来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顺便说一下,我也有个外号。是很有点可笑的外号。他们当面叫我孔秀才,后来干脆简称为秀才,并解释说是因为我学富五车,又是山东人,堪比孔门高足。实际上我真正的外号叫孔乙己,这我是知道的。 峰子大名齐云峰,因为长得又细又高,得一雅号云中鹤。就是《天龙八部》里“四大恶人”中的老四。还不如我的好呢。 闫海松听到我咳嗽,故意打趣说:“秀才哥你咳嗽什么?难不成你也有兴趣参加逐鹿?” 我苦笑着回答:“我可不行,还是你们来吧。我咳嗽是怕峰子以为你含沙射影。他早恋失败那点事,最忌讳别人说了。” 锋子在我头顶笑道:“你知道我忌讳,却要借故说一次,再刺激我一回。你想吴芳芳就明说。除了我,你们几个可以抓阄排队。” 这流里流气的话语,让几个家伙都坏笑起来。 我只好自嘲地说:“”那我不说话,你们说。呵,就我,吃饭都要精打细算,哪有钱去追女孩,玩恋爱游戏?“” 黑暗中,峰子嬉笑道:“恋爱游戏?大家听听,周秀才又开始在宿舍玩清高了。好像真的不好女色一样。你不是和我说,高中有个叫郝莉莉的,那个,对你很有意思嘛。” 高越兴奋地喊道:“好,峰子扳回一局。” 我在被窝里,无声苦笑:“那就吹牛时那么一说,你还真信了?说实话,就是有些好感而已。她爸是我们县的公安局长,我爸是个农村木匠,高攀不上人家的门第。我也不指望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高越大惊小怪地说:“不是吧哥,都啥年月了,你还门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陈志明是严海松的上铺,这时也多事地问道:“那郝莉莉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成了别人的新娘?” 我嬉笑着说:“哪有那么快!她在读警校,应该明年就毕业了吧?” 峰子坏笑着催促:“那你还不快点和她恢复交往?你不说她长得丰腴高挑,被人叫做‘阿诗玛’吗?” 我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哎呀峰子,我那点破事儿都叫你抖出来了!那女孩太霸气,我和她在一起觉得压抑。话说回来,我就上了大学也比不上人家。我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我不说话了,你们说......” 峰子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说:“咳,以后本宿舍的人,要精诚团结,不要互揭伤疤。我年龄最大,先解决我的个人问题。你们往后排。” 严海松问道:“那哥你有什么打算啊?” 众人嬉笑。 峰子一骨碌坐起来,山大王一般郑重其事:“兄弟们,你们给我点下手的时间。如果我不成的话,她就是你们的了。” 这充满匪气的话听来,如同吴芳芳是一个可以被人任意捕捉的猎物。 卧谈会后的第三天,下午上完最后一堂课。峰子过来说:“周全,要不咱们出去吃炸酱面?” 一碗炸酱面两块五。而在食堂吃饭,我的开支都基本控制在每顿饭一块五到两块之间。 我有些心疼,不过多三块钱的开支,还在我的承受之内。我点头同意了。 来到校外小吃店里,我们找个角落面对面坐下来。 “哎,周全,先说明今天我请客。哎服务员!”峰子坐在那里,玩着桌子上的一次性筷子喊服务员。 服务员来了。峰子架起二郎腿,大咧咧吩咐道:“两盘肉丝炒面,四瓶崂山啤酒,一份油炸花生米,一个鱼香肉丝。要快!” 服务员点头离去。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峰子,今天怎么这么慷慨? “周全,你别乱看了。我问你,咱俩是老乡、同学兼兄弟。关系够铁吧?”峰子很在意地问我。 “那当然。”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那好,那你说说,吴芳芳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峰子心虚地问道。 “这个我说不好。不过看她和你乐乐呵呵的样子,起码不讨厌你。”我思量着说。 啤酒和一碟油炸花生米先上来了。峰子起身倒了两玻璃杯啤酒。一杯归他,一杯归我。 “那就好。你能不能替老哥我给她送一封信?我决定心动不如行动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话峰子落座,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送信没有问题。不过,我说峰子,这套东西似乎是中学生用的,在大学里是不是有点过时啊?亏你还是过来人。”我打趣他。 “过时不过时的不用你操心。就替我跑一趟腿。”峰子最不愿意别人提他那件早恋的事,含沙射影也不行。是我不小心说走嘴了。 “好。没问题。我应下了。明天就办。”听出峰子不快的语气,我赶紧答应。其实我觉得,峰子这样弄效果如何实在值得商榷。 峰子端起酒杯:“嗯,这才叫兄弟。来,干!” 我们两个人碰杯,喝光杯中酒。 喝完酒,峰子抹了抹嘴说:“周全,中午把你吓跑的那个女生就那什么湘妮吧?” 炒面面上来了。我怕拉过一盘,抄起一筷子炒面,无所谓地说:“就是她。挨一次打我不能不长记性。” 峰子坏笑着:“哎呀你,一顿打算什么!这妞长得,要我就牡丹花下死......” 第二天是星期五。整个下午只有一堂课。两点半钟,下课了。从阶梯大教室出来,我注意到吴芳芳背着小包,一蹦一跳地向学校南门走去,她大概要回家。 峰子那厚厚的情书此刻正在我的裤兜里。 南门是学校的正门,门外便是笔直宽阔的海津市学府路。内外交通十分通畅。每到星期五下午,这里都停满了大大小小接人的车辆。 头一次办这种事,说真的我还有点紧张。 “吴芳芳!等一下。” 眼看吴芳芳快走到门卫室的时候,我才下了决心喊住她。 “哎呦,周全,怎么是你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吴芳芳闻声回过头来,见是我,有点诧异。 “呵呵,是我。你回家啊芳芳?”我明知故问地搭着话。 “恩,说吧!大秀才找我有啥事啊?嘻嘻。”吴芳芳的语气变得很柔,大眼睛看着我。象极了台湾言情片里的女主角。 “也没啥大事。是这样,峰子叫我交你一件东西。”我强自镇定地走过去,看看四周无人把信从兜里掏出来,递上。 “是峰子?我还以为是你呢?.”吴芳芳似乎有些失望。她看了看我,笑嘻嘻地接过来。看着厚厚的信封,就想打开。 “你别。别在这里打开。你该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有点祈求地说。 “是什么,该不会是情书吧?嘻嘻。峰子哥真逗。”吴芳芳笑眯眯地看我,傻乎乎地笑。 “就是。”我不得不实话实说了。 “那我不要。你叫他有话当面说。”说到这里,吴芳芳的脸色有点严肃了。 “芳芳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要不收,我回去怎么和峰子交代啊?拜托你收下吧。算是帮我的忙了。”没办法。如果她不收,我真的不好向峰子交代。只好低三下四一点。 “那好。我收下了。不过我帮了你的忙,你怎么谢我?”吴芳芳笑模笑样,有点娇滴滴地问我。 “这个......出钱的事情我帮不了,出力的事情不推辞。这样行吧?”我说。 “那行,信我收下了。你看要不要给峰子打个收条什么的?孔乙己。”吴芳芳把信封放进裤子兜里。 吴芳芳突然叫了我的外号,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我觉得她叫孔乙己的时候,音调中似乎带着欣喜和妩媚…… 我脸红了。 看着吴芳芳走过门卫室的过道,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去交差。 “喂,孔乙己!你回来!”我才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吴芳芳脆脆的声音在喊。她又回来了。 “芳芳,你,是不是又改主意了?”我看她走近,有些紧张地问道。 “瞧你。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我是忘了一件事。嘻嘻。”小丫头脸红红的,气喘吁吁,大概跑得急了些。 “那是什么事?”我纳闷滴问。 “刚才的事,我怕你赖账。咱俩得拉个勾。”说着,她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指头。 “这,呵呵好吧。”我哭笑不得地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 “拉勾,上账。一百年不许变。谁先变谁混蛋。”吴芳芳念念有词,用她的小指头紧紧勾住我的,摇晃。 拉完勾,吴芳芳心满意足地走了。 不知怎的,在回宿舍的路上,想着吴芳芳翘着嘴巴,巧笑倩兮的可爱样子,我心里竟然有点隐隐的失落。 峰子已经在寝室等待。我进去后看着他急切的神情,也没有故弄玄虚,坐下把细节详细给他说了清楚。当然,我没有傻到说拉钩的事。 “看到信后,芳芳她脸红了没有?”峰子有些急切地问道。 “好象有点吧。不过峰子,这样弄,真不如你约她出去直接面谈的好。人家喜不喜欢你,难道你没有感觉?”我笑道。 “唉,人家喜不喜欢我,我没有把握。但是我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人家了。这小丫头,如今晚上我一闭眼就全是她的影子。”峰子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就努力,平日里我看吴芳芳对你也蛮不错的嘛。” 看着峰子痴痴的表情,我心中暗笑,这家伙又中招了。而我,则因为置身事外,很有种站干岸看水涨的轻松。 “是不错。可她对严嵩和南海鳄神(我一个广东同学的外号。那阵子,看来大家读金庸都读疯了。)也不错,他们也在瞄着洋娃娃呢。”峰子不无忧虑地说。 “那洋娃娃,啊不,吴芳芳是不是也对他们有意思?”洋娃娃三个字从我嘴里出来似乎轻佻了些,我立刻改口。 “据我看,这俩小子是自作多情。我倒觉得自己,呵呵,很有点希望。”峰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有风度地甩着长头发,一张瘦脸上突然带出喜色来。 我估计,可能他想到了吴芳芳曾经对他有过什么暧昧的表示。 男女之情有时就像是流行感冒,看着中了招的峰子傻不愣登的眼神,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旁观者清,从吴芳芳接信的表现看,他峰子基本没什么戏。但我也不敢说实话,好赖随他自己吧。反正他以前失过恋,应该有免疫力。 周末无话,星期一上午则是满满的三堂课。这三堂课都在大阶梯教室。上课间,峰子最终抛弃了自己的老乡兼兄弟,跑过去和吴芳芳挤到一起了。因为已经送过情书的缘故,峰子的一脸严肃看上去很不自然。他也不敢和吴芳芳开玩笑了,只是时不时地,偷着看看她粉嫩嫩的俏脸。可惜的是那张脸一上午目不斜视,看上去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课,记笔记。一副好学生乖孩子的模样。 我远远地看着,心里暗暗替峰子担心。同时,我也为自己置身事外而庆幸。佛经上说人生有七苦,七苦之一就是求不得。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看这情形,峰子连半山腰都没走到。 下午两堂课。第一堂课两点十五上;第二堂,三点四十五。中间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下了第一堂课的时候,我正在埋头整理笔记。吴芳芳突然站起身,低声对峰子说,和他说点事情,到外面说。 “秀才哥,你也出来一下吧。我也有话和你说。”他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吴芳芳也叫了我。 怎么还叫我?这有我什么事啊。 我很不情愿地合起书本,跟着他两个人来到离阶梯教室外。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松树下,三个人找到一张长凳。然后各怀心事地坐下来。 看着峰子面红耳赤,明明紧张又故作轻松的样子,我觉得有点好笑。又暗暗担忧。这小子,真是小看了洋娃娃,真以为人家是条傻鱼,一钓就会上钩。 峰子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不住用撩头发来掩饰内心的紧张。我也有些不知所措。这电灯泡也不好当。 只听吴芳芳说:“峰子哥,你的信我看了。呵呵,文笔真的不错。谢谢你喜欢我。其实我的缺点很多,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说实话,我一直把你当大哥看,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如果你想找女朋友,妹妹我给你当红娘怎么样?” 听完这话,峰子整个人傻在那里。怎么说也是过来人,可这一动了真情,照样这样痛苦难受。 “峰子,对不起。如果我不直截了当,对谁都不好。再说,感情这种事情又不能勉强。你说是不?” 吴芳芳翘着嘴巴娓娓道来,峰子整个人都痴了。他说过最喜欢吴芳芳翘嘴巴嗲声嗲气说话的样子。 “说真话,我倒是比较喜欢秀才哥这样的。有学识有气质,像个学者。可人家成天泡在图书馆里研究佛经,一脸的不食人间烟火。我们这些俗人想接近,都没机会……”吴芳芳晕红着脸,小声地说。 这次,轮到我傻了。我究竟哪里像个学者呢?这小丫头有点扯了。 一阵叫人窒息的难堪沉默之后,峰子似乎下了决心。忽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凳上只留下瞠目结舌的我和一脸羞红,低了头用手指抠弄牛仔裤上刺绣的吴芳芳。 时间似乎停滞了。我没有想过,居然也有人在关注我这类书呆子。还是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美女。我直接迷糊了。 “秀才哥,要上课了。我们快点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那个脆生生的声音传过来。 预备铃响了,我只能木然地站起身来。这是哪跟哪啊,绕来绕去怎么绕到我这来了? 吴芳芳看起来很开心,很得意于自己的一箭双雕。让峰子死心,让我动心。 “这是峰子的信,你看看……要不要还给他。”吴芳芳瞅着我,声音温柔。她拿出两天前我给她的峰子那封情书,看起来,信似乎没有拆过封。 “这个,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办吧。”我有点口吃,不敢看吴芳芳的眼睛。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跟在吴芳芳身后,我无声地叹息了一声。迷迷糊糊之间,我的麻烦又来了。 下面的一堂课,吴芳芳无声无息地挤到我身边来坐下,故意和我挨得很近。已经开始上课了,我也无法再移动位置。在老师写板书的时间,吴芳芳一直低着头笑着,在很俏皮地玩着手里的中性笔。这个小丫头,真是不能小看她。 我硬着头皮,看了看远处把头埋在书本后面的峰子,心里一阵难过。我正走神呢,忽然觉得大腿疼了一下。是吴芳芳的小手在偷偷掐我…… “别看他,竹竿似的。”吴芳芳在我耳边嘟囔道。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峰子都不搭理我。在寝室里,更是对我视而不见。 那段时间,晚上的卧谈会也因为我们俩的沉默而冷清下来。其他的室友,严海松,高越,陈志明,郭涛,他们都知道我和峰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很识相地不多事多话。 晚上的宿舍里一片寂静,寂静的都能听到室外的鸟叫声。有女朋友的约女朋友出去玩,没有的也在外面混,不到睡觉的时间,很少有早回来的。而我也是尽量在图书馆里消磨时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和峰子单独照面。 这件事虽然我真的很无辜,但就是觉得对不起峰子。几次想开口道歉,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种难熬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峰子有了女朋友才结束。是英语系的一个女孩子,大二。人说不上怎么漂亮,但是身材长得修长而丰满。走起路来也很有风韵。 两碗炸酱面,两个小炒,四瓶啤酒干完,我们和解了。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再提过吴芳芳那件事。 也许是摄于峰子的态度,也许是觉得吴芳芳还有点象个小女孩,并不是我很欣赏的类型,更因为我心里有很多的顾虑,我对吴芳芳的态度一直很含糊。尽管她已经当仁不让地开始粘着我。 这件事以后回忆起来,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我如果及时的向吴芳芳表明态度,也许那个过程很艰难,那也比后来两个人翻脸好得多。 我这个人患得患失,缺乏一种果断前进的劲头。加上做事黏黏糊糊,被既成事实推着走,往往因此招来麻烦无数。 当时,我最不愿意的是刺激峰子,本来他已经很痛苦。所以我一直回避和吴芳芳出现在宿舍里。 有人说,治疗失恋的最好办法是开始另一场恋爱。这话是真的。反正,痛苦中的峰子使出了浑身解数,追到这个外语系的大二学姐。这女孩也是刚刚失恋,两个人同病相怜,很快便好上了。 我不敢说自己洞若观火,但我觉得大学里的恋爱更象是一场寂寞男女的感情游戏。于别人这或许是一种美好,而对我来说,则更过的是如履薄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人都喜欢虚荣,我也是。那时候貌似一个潜规则,如果入学一年还没有女朋友,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我和吴芳芳在一起后,基本没人再叫我孔乙己了。不是当面,就是在背后也没有人在这么叫。很多人听到消息都大跌眼镜,没有想到一个死读书的呆子,居然也有了这样的福气。被吴芳芳这么出色的女孩喜欢。 我想,可能大家从此就把我又归结为正常人了吧?以前,我则是别人心中的怪人。 我也为此暗地里才子佳人飘飘然了一段。如今想来,那真是有些不自量力的无聊浅薄。一个忘了自己初心的人,一个不脚踏实地的人,总会收获到苦果的。 快放暑假了,吴芳芳和我说:“周全,放暑假我要和你回山东玩玩。” 就这句话,弄得我心神不宁。我的家日子艰难,我不愿意任何人看到那一切。尤其是吴芳芳。 可是吴芳芳不依不饶,弄得我想了很多办法回避她。但还是常被堵在寝室里。学校都有规矩,男生不能去女生寝室串门,反过来却可以。 那一天是周末。宿舍里空荡荡的,他们都出去玩了。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门忽然被推开了,吴芳芳悄悄地走进来。 我一看是她,立刻紧张地坐起身:“芳芳你不回家,来这干什么?” 吴芳芳有些不满地看着我说:我当然是来找你。你看你一惊一乍的,怎么跟看到小偷似的? 我轻叹一口气,下床穿鞋:“那我们出去吧,叫峰子看见不好。” 吴芳芳却一屁股坐在我床边,小脸红红的:“你究竟怕什么!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你是抢了峰子的女朋友吗,不是吧?瞧你这点出息,哼......” 我只好心事重重地低头不吭声。我就这点出息。除了书本上那点学问,我在别的方面乏善可陈,这是真的。 俩人正说着话,不防峰子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严海松和陈志明。峰子虎着脸,手里拿着一个篮球熟练地转着。我看到他这样子顿觉紧张。 峰子看到吴芳芳愣了一下,然后大方地笑起来:“原来是芳芳来了?给周全洗衣服的吧?他的臭袜子和脏内裤都藏在褥子底下。” 进屋的几个人都笑起来。我也只好跟着苦笑了。 吴芳芳瞟了一眼峰子,语带娇羞:“要死啊你们,没一个好人......” 自从吴芳芳知道峰子有了女朋友后,开始常常光顾我们寝室。就是我不在,他也会坐在我的床边和别人海聊,有时还故意躺在我床上。因为嘴巴甜会来事儿,加上经常拿一些零食来分吃,宿舍里几个人都叫她哄得迷迷乎乎。 看到我的脏衣服,不管我在不在,不打招呼就拿去洗,好几次,我都以为是丢了衣服。直到她洗干净叠得齐齐整整的给我送回来。 对于吴芳芳做的这些,我口头劝阻过多次,却也没有真正去阻止过她。别人就认为我等于是默认了吴芳芳的女友身份。 渐渐地别的室友,包括峰子也都放开了,大家又恢复到了以前其乐融融的和谐关系里。 此后,班里的好事者又给吴芳芳取了另一个绰号:秀才娘子。 一有人叫她这个绰号,吴芳芳就满脸晕红,一副忸怩娇羞的可爱样子,笑嘻嘻的作势要打。 “要死啊你?”这就是芳芳的口头禅,可是那语调听起来充满喜悦。 虽说隔层纱,但是我实在不想去主动撩开。我从没未明确承认过吴芳芳是我的女朋友。我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妹来看。 我觉得自己在认知上有一个自欺欺人的误区。老以为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便不来招惹我。自从挨了金毛狮王那次打,我知道我是错了。 放暑假了,吴芳芳旧事重提,非要缠着和我一起回我山东。我说:“我们家里那种生活环境,根本不适合你去。” “为什么?”她很执拗地问道。 “你没在农村生活过,不懂。我们那那种艰苦环境,不是你这样的城里女孩能想象的。”我进一步解释道。 “切,你不就是嫌我跟着你给你添麻烦吗。还有,你别以为我没吃过苦。我也不是从小就在海津,我和我妈在大山沟里生活了差不多六年呢?” “你在山沟里生活过?”我惊讶了。怎么看吴芳芳都不像那种山里孩子。 “当然,那时我爸的部队就在南方一个大山里。” “奥,是这样啊。那芳芳你叫我再想想。另外我得问问家里老人的意思。”我实在不愿意她去,就采取了拖延战术。 “就你事儿多。我自带口粮还不行啊?”吴芳芳有些不耐烦了。 “那你也得问问你父母啊。”我说。 “我的事情不用他们管。” 不和她斗嘴了,反正我已经决定不带她。 …… 后来我撒了谎,和吴芳芳约好出发的日子,然后提前一天偷偷坐车跑掉了。 不知道被甩掉的芳芳会不会在那里跺脚骂我,我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又是半年没回家了,说一句归心似箭的话,可能会被人笑话。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别人欣赏好男儿志在四方,而我却是个很恋家的人。 长途汽车行驶在鲁西北平原生机盎然的平坦原野上。透过车窗,公路两边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玉米地。远近的柳树上传来知了不耐烦的鸣叫声。 玉米叶子散发出的甜腻气息和着路边的野花香气,随着和缓的夏风阵阵涌进人的鼻孔。这气味多么的自然熟悉啊,我又闻到了故乡乡土的味道。 车轮滚滚,和风习习,离家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渐渐地开朗起来。先把学校里的一切放下,回家了就放松放松心情。下地帮忙干点农活也是好的。 到达县城汽车客运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 下了车,我先站住活动一下僵硬的腿脚。唉,经历四个小时只有站票的拥挤火车,再加三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途中我几乎粒米未进,下车时竟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谁叫自己穷呢?本来我可以直接坐卧铺大巴回来的,就是为了省掉二十几块钱的车钱,我不得不选择绕远路。反正也不赶时间,省钱总是好事。而吃苦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走出汽车站就是我们这个小县城的府前街。县里几乎所有的政府机关都分布在这条街的两边。我的母校县一中则在与府前街平行的另一条旧城街上。这两条南北向的街道构成了我们这个县城的主要部分。 我的家在县城东北大约二十里地左右,一个叫接官亭的村子。这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这十几里路我溜达着就到家了。已经快到给玉米施肥的时节,家里农活应该比较忙了。我也没通知谁来接。一个人走路回去就挺好。 顺着熟悉不过的道路出了汽车站。我一边往村子的方向看一眼,一边思量着过几天要到母校看看以前的老师。 半年没回来,县城的变化并不大。还是那些建筑,还是那些人和车辆。 路边有一个卖馄饨的摊子。是个身材壮实的中年大嫂在打理。 “大兄弟,来喝碗热馄饨吧。”大嫂看着我的装束,热情地招呼道。那熟悉的乡音,叫人心生好感。 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我就坐在小桌旁,花了一块五毛钱要了一碗馄饨,四毛钱两个素烧饼。空着肚子走十几里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夏天天长,歇一会再走也不迟。 混饨热乎乎的,上面洒了一些绿绿的芫荽菜末和一点虾皮。我手拿烧饼,先撮着嘴巴慢慢喝了几口汤,肚子里才渐渐热起来。真得是饿过头了。 吃完馄饨和烧饼,我又向老板娘要了一碗免费的汤。用勺子搅动着凉一点后慢慢喝光。而后我站起身来,浑身舒畅地打了个饱嗝。提起自己的旅行包往肩上一抡。回家了! 有一碗馄饨俩烧饼垫底,头昏目眩的感觉没有了。我一身轻快地绕过路边停着的一辆桑塔纳警车和一个西瓜摊,向着通向我们村子的公路上大步走去…… 走出小县城时,太阳正在落山。西天边映出一片桔红的晚霞,透着夕阳的眩目光晕,万缕霞光照得大地层林尽染,远村近树一片金黄。到处溢彩流光,如同进入到美丽的童话世界里。 沐浴着这美景,我走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乡村大路上,油然想起唐人的诗句“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嘀——嘀嘀—— 有汽车的鸣笛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了一眼,立刻闪身到路边躲让。那是一辆白色面漆的警车,似乎就是刚才停在混沌摊旁边的那一辆。 我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理会,继续赶我的路。 奇怪的是警车并没有迅速超过我疾驰而去,而是缓缓地跟着我走。 过了一会,我真有点诧异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才到家,并没有什么违纪违法的行为。它怎么老跟着我呢? 那辆车足足跟了我一百多米。我最后实在忍不住,回身走近车左侧的驾驶位置那里探看着。我要问个究竟。 车停下了来。我不等车窗玻璃摇落就喊:“警察同志,你老跟着我有事吗?我才从外地回来不多会,没干过一点犯法的事儿。” 随着车窗玻璃缓缓地落下,驾驶员把脸探出来盯着我。却是个很年轻的女警。 “呵呵,是有事儿。你一离开汽车站我就注意上你了。”女警十分严肃地回答。因为天快黑透了,那女警的脸色看不太真切。 “大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才从海津回来,这还没到家呢。在县城的时间加起来也到不了两个小时。你别是搞错了吧。你细细看看我,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有些紧张了。 “那好,你站着别动。我仔细看看。”车门打开了,女警一伸腿从车里下来。 一般两个陌生人见面,特别是晚上,为了避免对方紧张,身体的空间距离都要保持在至少两米开外。可女警没有停留的意思,而是径直朝着我逼过来。眼看就快撞在我身上了,一下弄得我手忙脚乱,赶紧向后退。 “哈哈,哈哈哈——!”看着我的狼狈相,女警捂住嘴巴笑弯了腰。 那熟悉的笑声一跑进我的脑海,我就知道这是谁了。 竟是久未联系的郝莉莉。 “哎呀,怎么是你啊?看吓我这一跳。我还以为要有麻烦进局子呢。”我很意外,忙不迭地打招呼。 “吓死你这胆小鬼!”郝莉莉显然很得意自己的恶作剧得逞。 “你怎么在这里啊?”我纳闷地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能放暑假人家就不能放么?”郝莉莉笑吟吟地端详着我揶揄道。 “奥,那你怎么开着警车啊?”我很弱智地又问。 “我怎么不能开?我现在在城关派出所实习。再有一学年我就毕业了,就能当正式的警察。我的警服是学校发的。你是不是觉得又是因为我爸……”郝莉莉瞪圆了眼睛嗔着我,嫩白的脸上却带着笑。 呵,是不是因为你爸,还用多说吗?我心里说。 “好,咱不说这些了。改天我去找你玩。现在我得快点回家了。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尽管是好久不见,天晚了,我实在没心思和郝莉莉多说什么。 “你先等等!怎么,当了高材生,看样子是不愿搭理人了。不是以前吃我糖的时候了。”看我态度疏远,郝莉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不是这意思,真的。老同学两年多不见了,我很想和你说说话呢。可我这是才回来,还没进家门。天都晚了,我总得先见见我父母。”看她这样,我急忙解释。 “那好。我送你回家。咱们叙叙旧。今晚我就在你家吃饭。上车。”不由分说,郝莉莉夺过我的旅行包,拉开车门扔在车后座上。然后把我推到副驾驶座位上坐好。 车子启动了。看着前面车灯照出的一片亮光,我无声地一声叹息。上学的时候,郝莉莉就经常这样,做事根本不管别人的感受。比如,发现我的袜子破了,非要买一打新袜子给我。看见她凛然的眼神,我不敢不要。不管这是不是施舍,这种关怀带给我的都不是快乐。 我甚至感到是屈辱和烦恼。别人的风言风语她可以不在乎,可我不能不管。有人,就是我们班上几个县城干部的子弟,经常旁敲侧击,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怪话。 至于那一顿不明不白的暴打,我更是只能窝在心里,谁都不敢说。 我是“癞蛤蟆”,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想吃什么天鹅肉。这是“天鹅”主动要和“赖蛤蟆”交往。这些人炉火中烧,对此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欺软怕硬。 我知道,天鹅和‘癞蛤蟆’是不具可比性的。天鹅的世界是高远的天空,而蛤蟆的家则不过是村路边的小池塘。 和郝莉莉这种交往使我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压力,但我也不敢反抗她时常的关心和照料。我甚至有点怕这个霸道的女生,当然也怕她那穿警服的老爹。所以,除了徒劳的拒绝,我从未对她表示过任何感激之情。 面对她的关心,很多时候我选择被动地接受。但是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每每,嗟来之食,这四个字总会闪过脑海。虽然我知道她不是。 郝莉莉曾经偷拿了很多家里的酒心巧克力给我吃。这种糖包装高档,我都没见过。我不舍得吃完,就把巧克力藏起来。趁周末回家的时候拿给我的弟弟和父母,叫他们也尝尝新鲜。 “我写给你的信,为什么不回?” 郝莉莉的问话打断了我的片刻回忆。我看见她目视前方,十分熟练地开着车子。 “我本来想回来着。后来又一想,怕影响你的学习,就没回。”对这件事,我只好撒谎。如果把真实的想法讲出来,只能是彼此无趣。 当时我觉得回这种信,除了增加大家的烦恼,毫无意义。虽然我心里也感激过她对我曾经的照料,虽然郝莉莉长得身材苗条,姿容俏丽,是我们学校有名的的“阿诗玛”。但是,我从没有想过和她产生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感。 主要是我认为如果自己有这种想法,除了毫无可能性之外,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每当回家,看到父母弟弟辛苦劳作的身影,我就对自己说,周全你的前程都押在学业上了,除了学习想任何别的都是对家庭的背叛。 记得那时候,我经常是星期天回家。吃过午饭,我就用自行车先带上一编织袋麦子。回校前先把麦子弄到县面粉厂换成面粉,再把面粉送到学校食堂换成饭票。因为路程远,这个来回奔波的过程很累,很辛苦。每次都会弄得我一身汗。而县城里那城镇户口的孩子是不用这些的,相反,学校每月还会发给他们一些钱和粮票。虽然不太多,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算了,我实在不愿意回忆那段痛苦的日子。都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郝莉莉说:“是怕影响你自己吧?好了,陈年往事我们不扯皮了。前面到村口了,给我指路。” 村里路不好走。和多数的平原村子一样,路边经常堆放一些玉米秸堆,砖头瓦块,树疙瘩之类。外来人还真得小心。 我家在村里十字路东边的地一个巷子里。巷子不宽敞,桑塔纳不好进,只好停在巷子口的村街上。 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凉风习习,街巷里有很多乘凉的人在摇着蒲扇扯闲话。一看见有警车进过来,大家都紧张地站起来。 那时一般的农人见世面不多,尤其对对这种夜晚来临的警用车辆,大家心里不免惧怕三分。 说真的,要是叫我自己选择,我不想麻烦郝莉莉送。我很讨厌这种被乡里乡亲围观的感觉。我喜欢低调,能平平静静地回家最好。 郝莉莉熄灯停了车,我只好慢吞吞地推门下来了。黑暗里,我意识到有很多伤眼睛聚焦到我身上。我手脚无措,浑身别扭。 郝莉莉一拔要是,紧接着也下了车。她麻利地打开后门先取出我的旅行包,又变戏法似地从车后座上提出两个西瓜。西瓜装在两个网兜里,每个有十斤重的样子。 乘凉的人没有人过来说话,我也不好凑过去招呼。 我们正准备回家,终于有人小跑着过来了。而且一边跑一边从兜里往出掏烟。我定睛一看,是村里的支书。按辈分我叫五叔的。 “警察同志,晚上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我是村里的书记。”五叔边跑边喊。 “五叔,我是全啊!你好啊。”我连忙迎过去打招呼。 “吆,这不是咱的大学生回来了?大晚上的,你咋坐了警车回来?” 五叔人很世故,脸上堆着笑。本来要向警察同志让烟的,一看是个女的,就势把手里的烟转了给我。 “不,不。五叔,我还不会抽烟呢。这是我高中同学,路上碰巧遇到了。就麻烦送了我回来。”我不太自然地解释说。 “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公安局来查什么事儿。”五叔依然满面笑容地招呼着,“那你快回去吧。你爸妈大概还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看到是我,很多人才放心走过来围观。所有的目光都自然地落到了一身警察夏服的郝莉莉身上。 郝莉莉一直低着着头站着,手里拎着两个装西瓜的网兜。沉甸甸的,我看她有点吃力。只好放下旅行包把西瓜接过来。 碰到这个形势,我是没有办法了,只能顺势而为。怎么就这么巧,一回家就碰到了她。两年多不见了,及时夜色暗淡,我还是能看得出,郝莉莉如今的变化。无非身条比以前更挺拔,面色更美,也更多出一种女警察的韵味。 我一米七五的身高,目测郝莉莉,没有高跟鞋也接近一米七了。这身条这扮相,在还比较闭塞的农村里,想不引人注目都不成。 我心中也不禁案子感叹:士别三日,大家都不是吴下阿蒙了。 我家是小巷里第二户,大门朝西。这时候,早有心急的人跑进去报信,不一会功夫,我母亲已经从家里赶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还在衣襟上擦着手, “娘,我回来了。”我提着西瓜迎上去。 “大姨!您好。”郝莉莉提着我的旅行包跟在后面,嘴巴甜甜地叫。 “娘,这是我高中的同学,郝莉莉。碰巧在县城遇到了,人家就好心送了我回来。嗯,就是以前常给我糖吃的那个。看,人家还买了西瓜。”我赶忙介绍。 我母亲一愣神,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郝莉莉,随即脸上就透出由衷的欢喜来。 “哎呀,看这闺女长得,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还买东西干啥?快,快到家里去。慢点走,小心脚底下啊,闺女。” 我妈在前面引着路,嘴里忙不迭地嘱咐着。来了这样的客人,老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看上去有点慌乱。 我家有五间正房,三间偏房,两间厨房,原先是个很齐整的院子。是我父亲身体好时经手盖得。自从他摔坏了腰以后就没再好好收拾过,如今显得有些破败。 一进大门,就看到昏黄的灯光下院子里脏乱的地面。我不得不提醒郝莉莉注意,别踩到地上的鸡鸭粪。 看样子,家里人已经吃了晚饭。进屋后,我妈就问:“闺女你吃饭了没有?” 我妈说话时,郝莉莉正四下打量着屋里简陋的陈设。她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一盘已经吃得只剩下汤水的凉拌黄瓜丝,一碟子吃过的蒜泥。我看到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我看到眼里,也皱了一下眉头。我妈在旁边搓着手,神情尴尬。 郝莉莉及时反应了过来,她笑着说:“大姨,您别张罗了,我吃过饭了。刚才,在县城街上碰到周全,就顺便送他回来了。天晚了,我家里还有事,这就回去了。改天再来玩。您一会给周全弄点吃的吧。他刚才就喝了一碗馄饨。” 郝莉莉走了。我家里的情况实在没办法接待她这样一位客人。所以我也没有挽留她。我知道她是为了不叫我为难才空着肚子走的。我站在街巷口,看着远去的警车灯光,心里充满了苦涩。 几个还在乘凉的人都凑过来。我知道他们要问什么,先客气地打过招呼,和他们解释说:“是中学同学,碰巧遇到的。人家是顺便送我回来。” 为了避免过多的口舌,我的态度故意显得低调平常。以让某些喜欢问东问西的人放弃询问。 回到家,我娘已经给我煮了面条,卧了三个荷包蛋。又重新伴了一盘黄瓜丝,一碟子蒜泥。我坐下,大口地吃起来。 “娘,我爸和周兴呢?”我随口问道。周兴是我弟弟的名字。 “他们去大王村算工钱了。吃过饭走的。”我妈说,“全子,这闺女就是高中时候给你买袜子的那个?“ “恩,就是她。“我无所谓地答道。 “现如今,你也考上大学了,肩膀头不比她低一层了。我看这闺女人长得又高又俊,人还和善,给我当儿媳妇我倒是打心里愿意。“说到这里,我妈的脸色就有点红。 “人家爸是县公安局的局长,咱们老百姓高攀不了。您就别乱想了。再说,我现在才大一,考虑这事还早。还有面吗,我再要一碗。“我喝着面条,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有呢。“ 听我这么说,我母亲就打住话头,去到锅里给我捞面。 五天后,我基本休息好了,家里的亲戚该去的也都去玩过。我爸又和我弟弟出去干木工活了。如今我弟弟的收益已经不错,我爸也就跟着指点一下,干点轻的,他的腰不能用力气。地里农活暂时还没有,我在家里就待的有点腻,干脆到县城转转。 我想回县一中去走走。放暑假了,不知道能见到哪几个老师。 上午九点多钟,天气晴好。村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鸡鸣犬吠之声。我妈拿着鞋底出去串门了。 关上大门后,我骑上家里的车子,轻车熟路地直奔县城而去。 在校时,对我最好的有三个老师:教历史的蔡老师,数学的李老师,还有班主任(政治老师)宋老师。干脆都去走走吧。 既然没带什么礼物,我选择先在外面逛逛,等吃过午饭再去。我又想起了车站旁边的那个馄饨摊…… 一碗馄饨一块五,两个烧饼一个两毛。一块九毛钱,先吃饱了肚子。看看天还早,我就习惯性去了新华书店。以前上高中,难得有点闲暇,我基本是来新华书店蹭书看。 来到新华书店楼下,我麻利地支好车子,落锁。我一下想起,今天似乎是周末。书店门前的自行车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 擦擦脸上的汗,我用力推开那扇破旧的玻璃门。县城里的书店照例不很大,一楼陈列的都是些中小学教科书,参考书,复习资料,还有学生用的各类中英文字词典。我略微转了一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大都是文史哲书籍,也有磁带光碟等音像制品。靠墙一溜十几个大书柜,就是我曾经的精神食粮。 一看到书,我就似乎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上得楼来,我一边转着,一边浏览着书名。我对佛学史很有兴趣,找到一本讲述西域佛教源流考证的书籍。取下来翻看着,慢慢地我沉浸在书里说的那个时代里…… “莉莉,你看你,到这里来看个什么劲。咱们还不如去圣武酒店喝咖啡。”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你要忙就别陪我了,小宁。我自己随便转转也好。另外你说话声音小一点,别影响到别人看书。” 男孩子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 听到声音,我赶紧背过身去,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我听出是郝莉莉和我的高中同学周小宁的声音。 我有些气急败坏地暗骂:妈的,真是想躲什么就来什么。也难怪,这个县城确实太小了。 周小宁就是高中时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几个人之一。当然,也是那一次借故殴打我的人之一。 我记得那时候,他就狂追郝莉莉。他爸爸则是常务副县长,是我们班里官位最大的学生家长。所以他高中毕业后直接被安排进了农行上班。 对于同学中的官家子弟,我向来是避而远之得。包括对郝莉莉我也是如此。但她主动要接近我,我没办法拒绝,只好和她接触多些。 现在,我希望他们发现我之前,及时离开。喝咖啡也好,干别的也好,总之不要打扰到我看书。 书店里一般来说很安静。我捧着书,耳朵却竖了起来。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我听到了郝莉莉高跟鞋走路的‘嘎嘎’的声音。她取书、翻书的声音。 “小宁,你下午几点上班?”郝莉莉低低的声音。 “我请假了。莉莉,我们去喝咖啡吧。我请你。”周小宁有点哀求的声调。 郝莉莉没有答语。翻动书页的声音。书被插回书架的声音。 …… “咦?周全!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惊。终于在劫难逃,还是被发现了。 “啊?啊,是莉莉啊?你好。我闲着没事,就来县城玩玩。”我转过身,装作才看见他们。 “闲着没事怎么不去找我?我平时就在城关派出所的。”郝莉莉看着我,接过话来。今天她没有穿警服,而是白T恤,浅蓝色薄牛仔裤,身材毕露。 我看见了周小宁,他穿着一身考究的浅色休闲西装,戴着无框眼镜,分头梳得一丝不乱。看来装作不认识是不大好了。 “小宁,你好。”我只好面带微笑,伸过手去。 在我的印象里,貌似从那次被殴打之后。我就在没和周小宁说过一句话。可是今天,不说话似乎不妥。毕竟那次打人事件已经是三年前了。 周小宁看见是我,也有点意外和尴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表情很亲热地和我握手,还拍了拍我肩膀。 “周全,几时回的?也不找我玩玩?我家就在县府宿舍,一问就找得到。”周小宁客套道。 这小子,在社会上历练了两年多,已经学得很圆滑。不像以前在学校时那样跋扈。 “回来没多久吧。那你们先聊,我要到学校去看看宋老师他们。有机会咱们再说话。” 说罢,我顾不上和郝莉莉说什么,放回手里的书就急匆匆地下楼走掉了。 县一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初年的德国教会学校,可以说历史很悠久了。然而说实话,作为全县的最高学府,学校的硬件设施实在差强人意。 我呢?要不是顾及师生情分,起码目前,我不太愿意到这里来。因为一进这熟悉的校门,我就会触景生情想起曾几何时的艰辛日子。至于想大学毕业后回来教书,那是几年后的事情。 张老师和蔡老师家都没人,我就去了宋老师家。宋老师看样子才吃过午饭不久,正扎着围裙在洗碗。 师生见面,少不得一阵寒暄。据宋老师说,张老师和蔡老师一个趁暑假出去旅游了,另一个则是回了老家。我赶紧和宋老师说,等他们回来就说我来过了。 坐着喝过一杯茶,就看到宋老师的爱人从外面回来了。我赶紧站起来叫师母。我和师母不甚熟悉,有些窘迫。接着,宋老师的女儿又睡午觉醒了,吵着要爸爸带着出去玩。看这情形,我赶紧告辞了出来。 离开宋老师家的平房小院,我又转到以前住过的宿舍和上过课的教室去看了一下。学校在放暑假,整个校园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想。看到学校操场已经改造过,跑道做了硬化,显得十分整齐。学校的办公楼正在施工,现场一片忙乱。谁能想到,作为一县的最高学府,一中的校园里居然全是平房。 我还特意去看那个自己早晨读英语常坐的石墩子,却不见了踪迹。操场边上蝉鸣声声,杨柳依依,还是从前的风景。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物是人非。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苦也好,乐也好,转眼间都成了如烟往事…… 站在柳荫下,我走神了。想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样多愁善感,实在不好意思。 转完了。从学校的车棚里推上自行车,我慢慢地向大门口走。在校园里,照例是不能骑车的,否则看门老头就要干涉。 因为视野开阔,还没走到大门口,我就远远地看见了郝莉莉的身影。她就站在校门外,一个的卖学生用品的小店门口。那里紧挨着门卫室,进出的人一目了然。 她把肩上的挎包转在身前,一边看着渐渐走近的我,一边把玩挎包面上做装饰的带子。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碰上了?看来是专门找来的。 怎么办?想再躲开是不好办了,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我皱皱眉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本来想赶紧回家睡个觉。这大热天的,我看望老师的任务也完成了。 “周全,你跑得比兔子还快!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 我来到门口,就见郝莉莉迎过来。此刻她柳眉倒竖,丰满的胸部一起一浮着,看得出来是生着很大的气。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再见她了。这满大街这么多帅哥,有钱的有势的,怎么非得找上我? 当然这些抱怨是在心里说的。 “你和周小宁不是要去喝咖啡么?我要来学校看老师,实在不想打扰你们的事。”我脸上带着笑回答。对这个给过我恩惠的女孩子,我更多是习惯性的畏惧。 “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周小宁他想什么那是他的事,我反正对他没兴趣。”郝莉莉大声说。 学校门口不断有进进出出的人,已经有人好奇地看着我们俩。 我深怕被人认出来。一急就拉着郝莉莉的手说:“好好,咱快点走吧。别在这儿让人看了。” 我一手推着车子,一手拉着郝莉莉,快步地顺着旧城街向南走。郝莉莉很配合地跟着。一直走出一百多米,看着人少了我才放开她停下来。 “你看你,下死劲捏人家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一停住脚,郝莉莉已是脸颊晕红,翘起嘴巴佯装生气。她翘嘴巴撒娇的样子,忽然叫我想起远在海津的吴芳芳。 “对不起,对不起,看我一急就毛手毛脚,我向你道歉。莉莉,我可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我忙不迭地解释。我又想起在学校时挨的那顿打。我是有点冒失了。 “算了,以后要注意,乱拉女孩子的手可不好。记住了,傻子?” 看我表情窘迫,郝莉莉忽然笑了。她娇嗔的样子也象极了吴芳芳。也许是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姿态都相似吧。 “我一定注意,一定。”我满脸是汗,很真诚地说。 此时此刻我心里很乱,我一直以来都想做一个芸芸众生,一个普通人。平淡如水,避免是非,更谢绝风流韵事。 默默地生老病死,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 人生充满了无奈。 “你在干嘛?是不是在想别人?你是不是已经在学校……”郝莉莉逼视着我。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可怕。郝莉莉那双眼睛更是会看到人的心里去 “你别胡思乱想了。你都看见了,我家这么穷,谁会看上我呢。你都知道大学里恋爱都要花钱吧?我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闲钱搞这些。” 我言不由衷说这些话,几乎是出于男人的本能。要不我怎么说呢?这个丫头当初是对我有恩的。 从前很多事情,虽然不说,大家可都心照不宣。我也不知道我这种辩解目的何在。后来我也想过多次,要是这个时候我就和郝莉莉说清楚。我已经有了女朋友。那就好了。 那样子,郝莉莉顶多也就难过一阵。可是除了某些复杂的心理,我没有说真话。我觉得这不是品质问题,而是我在心里并不把吴芳芳真当做我的女朋友看。我们交往之后,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此刻我则是想,我要是不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她就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郝莉莉想找我,难道找不到吗?我们村就是城关派出所的辖区。同学之间一打听便知道。 不说这没用的了。既然是债,迟早得还。可我拿什么还呢…… “没有才好。就你这呆样子,也就我傻……” 郝莉莉意识到自己差点说走嘴,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反正是,你明白我就好。”顿了一下,她又补上这句。 我是明白,但是我也不能‘卖身还债’。我也奇怪自己,象郝莉莉这样的美女,我怎么就不愿意亲近呢?以前我是不敢,现在,我也上了大学,应该有这个权利了吧?可是,相比做爱人,我更愿意和她做朋友,那种能交心的挚友。 “天还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郝莉莉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有点神秘地和我说。 “你不是在派出所上班吗?”我提醒她。 “我那是趁假期实习。又不领工资,可以不去。”郝莉莉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我。 “也就是你可以这样实习……”我嘟囔道。 “你说什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是不是?”郝莉莉恼了,抢白我。 “我不是……哎呀你,我不是怕你耽误上班吗。”我真的惹不起她。随她吧。 “那好,陪我到城南那个新植物园去逛逛!”郝莉莉不依不饶地说。 “我还要回家呢,家里有事啊下午。不如改天吧,行吗?“我不想去,尤其不想和她一起去。 “改天?那你说改到哪天?好,你不去是不?那我这就回城关派出所找所长,说有个男人骚扰我,在大街上摸我。”郝莉莉伶牙俐齿,不让分寸。 “那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就这么欺负我吗?”我生气地说。 “我怎么欺负你了?那你刚才捏了我的手是不是真的?你取得我同意了吗?” 论斗嘴的功夫,我恐怕永远都比不过她。我真是惹不起这丫头。 “那咱走。你说怎么走?”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说怎么走?当然是你骑车子驮上我,我给你指路。”郝莉莉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齿。一对凤目,配上圆润白嫩的鸭蛋脸,叫人一见就会有心旌神摇。 可我现在的想法是,我会不会因为郝莉莉再挨一顿打。一直到现在,郝莉莉都不知道那次我为什么挨打。是谁打得我。 我不说,那些理亏的打人者更不会说。但是那一次,郝莉莉给我找来了碘酒和卫生棉。而且,她脸上那心疼的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 就那次被打和郝莉莉分明的呵护,直接扰乱了我的心境。可以说这些事情,变相地导致了我高考落榜。当然,我不能说出来。也没办法说。 “那怎么行?我骑车不敢带人!”我急切地喊道。 “你撒谎!上高中的时候,我见过你骑车带人。有时还一前一后两个男的一起带。我一个小女子能有多重呢?” 让我骑车带着公安局长的闺女,在这个小县城的大街上招摇过市,无论如何我没有这个勇气。 我就坚决不干,宁可去派出所蹲班房也不干。最后,郝莉莉不得不让步。两个人走着去,我推车。她说累,又要把自己的包叫我背着。我不肯。又经过一番争执,最后她把包挂在了我的自行车把手上。 其实那个植物园并没有多远,向南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向西一转就到了。在门口放好车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进了园子。 因为午后天气炎热,这个时间段植物园里几乎见不到游人。真是受罪,受这姑奶奶的罪。我边走边发誓,假期之间,没有急事再也不到县城来了。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周全,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吧。我热了,今天真该穿裙子。”无目的的转了一会,郝莉莉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说。 “嫌热还来?在家多好啊,你家里空调什么的早都有了吧?”我微微皱着眉头四面张望着说。 说真的我也很热,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没来由来这里受这罪…… “你说什么?陪我来亏了你是不是?”郝莉莉口风逼人,已经没有了初见面时的矜持。而这也是她惯常的面目。 “没有啊。我是说哪里有凉快地方坐呢?”我只好徒劳的解释。 又转了半天,才在一棵大树荫下面找到一个木凳。郝莉莉拿出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真坐下来后,两个人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都分别快两年多了,郝莉莉变了许多,,变得更丰满漂亮了,也更有女性的风韵。 实事求是一点说,我不得不承认周小宁追郝莉莉还是很有眼光的。找这么干练漂亮个老婆,带着出去。起码在这县城里,那是绝对地风光而有面子的。 一想到周小宁,就想起他刚才的样子。那笔挺考究的休闲西装,油亮的分头,体面的工作。和郝莉莉倒真是门当户对,都是县城的官家子弟。都属于我们当地的上流社会。 我没有询问郝莉莉是如何从周小宁身边离开的,而是心下叹了一口气暗道:唉,其实你们的好事我不羡慕,更不嫉妒。不管是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大家各活各的人,各走各的路多好。为何非要把我一个乡村木匠的儿子牵扯进来…… “周全,你在想什么?你看你这一头的汗,我给擦擦。”郝莉莉柔声说道。 “你别,我没事。你可别,被人看见了成什么体统?”我赶紧拒绝。 “呵呵,你现在道貌岸然想起体统了?刚才你在大街上抓住人家的手,又摸又捏的时候你怎么不讲体统?”郝莉莉刺激道。 “你!” “我什么?” 郝莉莉伶牙俐齿,论斗嘴我直接不是对手。我后悔得要死,我为什么刚才一急就拉了人家的手呢。唉,这下可脱不了干系了。 “你刚才没经过允许就捏着我的手,走了大概二百米,这不是造你谣吧?多少人都看见了。”郝莉莉又抢白我。 “那不是我一着急,没注意嘛。”我辩解道。 “没注意?那女孩子的手是乱捏的,还用那么大劲。”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已经赔礼道歉了。”我陪着小心。 “怎么办?人家的手被你捏疼了,你给我揉揉。”说话间,郝莉莉向我这边又挪了挪,几乎就等于紧挨着我坐着了。她把手递过来,虚着眼睛看我的反应。 我感觉到了郝莉莉充满弹性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女孩子特有的汗香气息传进我的鼻孔,。我又紧张的冒汗了. “我,我不敢。”我喃喃地说着,想推开她的手 “行了,别矫情了。捏都捏了,还怕再揉揉?”这丫头是缠上我了。 沉吟了一下,我终于沉不住气握住了她的右手,轻轻地揉。郝莉莉的手白嫩而软和,手背和手指的骨节处都能看见浅浅的肉窝。我心中一荡,想起一个词,柔若无骨。 我一边轻轻帮郝莉莉揉搓着手,一边走着神。渐渐地,我觉察出她的身子越来越软,最后无力地依在了我身上。慢慢地,她的头也慢慢地枕到我肩膀上了,柔软的发丝厮磨着我的脖颈…… “周全,都快三年了,我一直……想着你……你是个傻子。”郝莉莉呢喃着,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我的手渐渐停下来,感受着那个柔软到诱人的少女身体。也变得气息粗重起来。 我脑海里仿佛展现出一片铺满白沙的热带海滩。远处是点点的帆影,海水碧蓝碧蓝的,如同是一块透明的琥珀。 我赤着脚坐在凉爽的棕榈树下,把双脚泡在明澈见底的海水里,向远方眺望。此时水里有很多美丽的小鱼游过来,轻轻啄着我的脚背,痒痒的…… 我一瞬间惊醒过来,我看见了郝莉莉那近在咫尺的俏脸一脸迷醉,半闭的凤眼睫毛轻轻抖动着。她嘴巴里呼出的芳香气息犹如兰麝,那嘴唇微颤着眼看就要吻到我脸上。 “不!”我在心里大喊一声. 就象一个快要溺水的人,凭着最后的理智我一下推开郝莉莉。跳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着植物园的大门跑去。 “周全!你个混蛋。你跑什么,回来——”郝莉莉如梦初醒,又羞又恼地在后面骂我。 可我还是跑了。我的心跳得象紧擂的战鼓。 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吃做晚饭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就是思绪很乱。一回家放了自行车就直奔卧室。我想先躺在床上好好平静、休息一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使毫无精神准备的我深受刺激。这事儿发生得太快了。幸亏到了最后阶段我还没有失去理智。否则,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餐…… 我不想失去我想过的那种生活,那种平淡的与世无争的田园般的生活。采菊东篱,悠然见山,那是我一直向往的的一种人生境界。今天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拉了郝莉莉的手。小子,你记住,以后就是再怎么着急也得掌握好分寸。 对郝莉莉,我有感激,她对我有过恩惠。尽管这恩惠往往是和屈辱一起降临的,我仍然感激她。 郝莉莉心地善良,喜欢同情弱者。她对我的感情我也不是不懂,可我就是不喜欢她的身份。也不想和她的家庭以及这个家庭所在的阶层发生任何关系。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 我也不知道,我小小年纪会把门第看得这么重。我想这种观念的形成,和我上高中之后目睹到的城乡沟壑有巨大关系。也是一种自尊心受到强烈挤压后的反弹。 大约一个星期后,下了一场大雨,地里草疯长。和村里人一样,我开始到玉米地里拔草。有过北方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这种活一般都是早晨很早就起来,那时气温低,比较凉快。拔出的草装到荆条篮子里运到地头,让午后的毒日头晒死。 因为父亲不能下地,我就和母亲还有弟弟三个人去干。施过一次化肥后,玉米已经长到多半人高了。我们天不亮就下地,干好一会儿太阳才出来。不久,地里就热得象蒸笼一样了。 汗水哗哗地顺着脸颊向下流,顺手擦汗的功夫,胳膊已经被玉米叶子上面的小刺划得全是红红的道子,又痛又痒。那种难受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我妈和我弟弟都是穿着长袖,他们有经验。就是汗水湿透了衣服也卷起袖子。而我则热得受不了,扒了外衣,只赚短袖背心干活。 尽管很热很难受,我还是咬牙坚持着。我觉得我欠家里的太多,多干点活就是一种补偿。当然,不单是我家里,整个村里能干活的人此刻都在玉米地里熬煎…… 干到十一点左右回家吃午饭,下午三点多稍稍凉快一点再接着干到天黑。第一天,我还行;第二天,早晨我一醒来就觉得浑身酸疼。但是想想家里的情况,我还是咬咬牙挣扎着起来了。 窗外刚泛鱼肚白,空气依旧是闷闷的。曹操洗漱后,喝了一点父亲早起熬好的大米汤。就着稠稠的蒜泥,我强迫自己连吃了两个大馒头。然后一家三口相跟着,迎着蒙蒙的曙色,下田去了。 此时的庄稼地里还是凉凉的,飘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雾霭。很潮湿,所有植物的叶子上都是露水。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一家人来到昨天的工作面后就蹲身干起来。这种劳作的方式,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时间一长腰就疼得象要断了一样。 干了一会实在疼得受不了,我不得不一次次地直起腰来站一会。身上的干衣服已经被露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浑身不舒服。我知道过一会太阳出来,汗水就会代替露水,再把衣服浸湿一遍。 看着弟弟忙碌的身影,我自失地笑了一下,看来我的打熬劲头真不如他。呵呵,作为农家子弟,吃不了地里的苦那是不行的。幸好我还能读点书,要不就凭我这体格和耐力,地里下不了苦,出外挣不到钱。在农村过光景,就算不让老婆孩子喝西北风,日子也好不了到哪里去。 我曾经很喜欢作家路遥的中篇《人生》。比起书里的高加林来,我缺乏那种拼死出力干农活的劲头。 张望了一会儿,我不得不又慢慢地蹲下身去。继续忍受腰椎的疼痛。 坚持吧。农村的人们,谁家不是在热蒸笼般的地里坚持呢…… 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这一天,大约到了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我正在地里麻木地用篮子向外运拔下的草。我的腰实在疼得厉害,只好和我妈换了一下,干这个稍稍苦轻一点的活。 “老嫂子,老嫂子!全子,全子!” 我正低头收草,就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地头上叫。 “娘,好像有人在叫我。我过去看看。”说着,我匆忙装满一篮子草,踩着田埂向南边的地头淌过去了。 是五叔。村里的支书。 “全啊,快,先别干了。你爸叫你家去哩。” 没等我说话,五叔就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对我说。五叔这个人心眼特多,凡事不吃亏,面子上见人不笑不说话。 “奥,那我爸他没说啥事情啊,五叔?”我边把篮子里的草倒在地头上边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