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四疏》 正文 前尘 裂缺霹雳,丘峦崩催。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人言:天地之间,其尤橐龠,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含光之境,鸿蒙深处的“橐龠”,万千微尘往来翕忽,如同星海之中的列宿辰光,明灭流转。 棋枰之上,布局方结束。白子被黑子封住,难得外势,唯一角隅还有零星几目可供白子向外冲出。 执白子的是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身后两翼翠色流转。真是美极了的绿:青葱明亮,处处都显示着春临大地时万木的勃勃生机——这个年轻人正是东方春神,句芒。 句芒心知布局他就已经落了下风,倒也不骄不躁,只是放下棋子,琅然一笑: “这局对弈,你输了。” 执黑子者笑着摇了摇头:“年轻人勿要逞疏狂,你在开局就如此窘迫,怎敢断言我就输了?” 句芒认真道:“开局不利,未免中腹厮杀不利;厮杀不利,也未免收官不利。” 执黑子者兀自笑说:“年轻人,听我讲个故事罢。 “盘古开天地前有鸿钧,鸿钧羽化诞生三神:南北之神名为倏,忽,中央神为混沌。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为混沌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混沌死后,一路生幽泉,幽泉生浦湜,浦湜生滇汝。二路生江泡,三路生玄真,四路生泥沽,五路生汗水,六路生提沸,七路生雍泉,八路生泗流,九路生红雨,十路生清气,十一生菩提,十二生重汗,十三生里五,十四生丘里,十五生洞六,十六生江沽。” 执黑子者对句芒道:“吾即为江沽。” 句芒道:“后面的事,句芒也略有耳闻。 “因为江沽拥有的力量过于强大,为平衡天道大法,倏忽二帝穷尽毕生创造了另一个神:盘古。江沽意图趁盘古尚是灵体时将他扼杀于雏形中,倏忽二帝为保护盘古拼死将江沽封印在含光之境,但倏忽也为此精气神耗尽,只为盘古留下一把斧子劈开鸿蒙。江沽逃出封印,吞日噬月,被盘古再次封印——而今,你也要再次出来了罢?” “年轻人,”江沽的目光清明悠远:“我在找一样东西。” “鸿蒙之气?” “不错。”江沽淡淡道:“太古时期,我即将要出含光之境时,被女娲用鸿蒙之心再次囚禁。千万年过去,她或许没有想到江沽生于鸿蒙,自然也可吞噬鸿蒙之心。年轻人,有了鸿蒙清气,我就可以重塑天道了。” 句芒不解:“当今的六界很好啊,虽说神魔之争至今没有结束,世间依旧尸殍遍野,但是这终究会结束。” 江沽喟然长叹:“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世间为何会有诸般苦难?” 句芒坦然摇了摇头,江沽凝眉道:“罢了,等我离开,会让你亲眼见证苦难消失。现在,请你取出那个孩子的心,我就可以不用杀你了。” “他的心么?”句芒笑笑:“那是他的东西,你不该拿的。” 江沽面色困惑:“那孩子本该随着盘古魂飞魄散,怎么还留在世间苟延残喘呢?”半晌,他又道:“心气合一,我才能控制天道;你要不愿取出他的心,我只得杀了他。” “那恐怕不行啦,”句芒道:“他还要替我赢了这场对弈,怎么能这么快死在你手里呢?” 江沽广袖一挥,棋枰倏然不见。他的眼神慈悲温和,看着句芒,缓声道: “孩子,你输了。” “离英,是你杀的?”句芒如是问。 “那个妖神么?”江沽凝视着棋枰上错落的黑白子,半晌方道:“呵,一个妖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当然只能由我来替他选一个好地方了。” 句芒身后碧色羽翼伸展起来,那是春天的颜色。他道:“忽然,有些钦佩那个名叫渊行的堕神了。” 昆仑山—— 少年人牵着白色的小灵兽夫诸沿着溪流缓步前行,少年人气质清冽,眼眸却尽是温润与纯良。身旁的鸟雀唧唧喳喳,夫诸作势要捕住它们,少年人摇摇头,轻声道:“红儿——” 小夫诸不情愿地咬着少年的衣带,少年轻叹,摸了摸夫诸的小脑袋以示安慰;鸟雀又是一阵叽喳,似乎在嘲笑夫诸。 俄顷,湛蓝的天空被血色染透,墨云大口吞噬着远山,血腥气刺激得让人难以呼吸。年轻人察觉到滔天杀意,不觉牵着夫诸加快脚步,可是他终究停下了。 少年摸了摸夫诸繁丽的冰蓝色角,神色紧张不安,声音虽然平静,却依旧能听出隐忍的慌张:“红儿,师父不能跟你走了,你快离开这里!” 夫诸呦呦几声,扯着少年的衣带,显然是不舍。 “你快走啊!” 少年拂袖,强大的气流立即卷着夫诸没了踪影。少年转身,铺天盖地的血色立即淹没了他 五百年之后,极北冰原,从极渊—— 鹅毛一样的大雪疯狂的吞噬着从极渊。远处,雪霰抹去了天地界限;近处,冰冻的血被白色稍微掩去妖冶,突显几分温情。年轻人撑着剑向北方长跪,从极渊的北部是北冥,数千年间,无数神祇的尸骸埋葬在那里。人知北冥有大鱼曰鲲,却不知北冥有骨,曰古神。 “渊行被我封进了魇魂柱”年轻人笑着,血不断从嘴角落下:“你们不是说夜疏一万年也赢不了渊行么?哪里需要一万年,五百年就够了。” 夜疏已经灵精枯竭,身上的伤处处致命。他嘴角扬着,却让人感受到莫大哀伤与绝望:“夜疏这百年来处处被人追杀,多少次几乎魂飞魄散——你们倒是好,长眠在这北冥玄水,纵身大化,果真顺了你们那太古神祇的血统,一个个都应了慈悲。 “可是至今,夜疏都不知道你们为何而死啊” 他笑着,笑声乘风传入北冥,巨鲲闻之哀鸣。 “夜疏允诺,此劫若不死,愿以魂魄为飨,祭句芒,祝融,衔烛在天之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夜阑携蓠弈天星 司命灵君江离有一个习惯:每日朝暮时分都要取出他的伏羲式七弦琴,或对风,对云,对星,对月,对着想听他琴音的人弹一曲。早晨的琴音清亮空灵,如春日惊蛰,如夏日风啸,蓬勃有力;黄昏的琴音悠远平和,如秋雨霖铃,如冬雪落谷,泠然宁静。 讲真,撇过司命灵君那张专负责勾引大神女小仙娥的脸不说,大家确实喜欢他的报晓琴声胜过昴日星官的报晓公鸡。但是大家作为心如止水的神仙,也确实受不了这惨绝人寰的悲切之音:江离此刻心情很哀痛。 星海—— 夜疏安安静静听完江离这首难过得肝肠寸断的曲子,指了指星海里泛着白肚皮的星豚淡淡道:“星儿被你逼的自杀了,偿命罢。” 江离长叹一声,已然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夜疏也叹气,沉默半晌,他道:“你要真想教书,就去和文曲星君换职位啊。反正你这司命只负责在天道大变动时给那些凡人增减三两笔,是个人人歆羡的闲差。” 是的,文曲星君历劫回来,司命灵君就得退位了。意思是纵然江离很喜欢给仙童儿们传道受业解惑,也只能等下一次文曲星历劫了——可神仙在职岁月动辄万万年,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给孩子们教书固然很好,可是这司命的位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别人坐。”江离收敛了情绪缓缓道。 “你倒是好耐心。” 夜疏自然知道其中缘由,言语上点到为止。他又道:“无论如何,你不可以再用这琴音祸害星海了。” 江离抚摸着绕月琴解释道:“这琴音没杀气的,你那星儿怕是近来被喂食太多,撑着了。” 夜疏仔细瞧着星儿飘浮的白肚皮,果然发现它的肚子比往常大了许多。他尴尬地笑了笑,又转移了话题:“你说绕月是她送给你的,你这么多年就没听到过乌鸣的踪影吗?乌鸣,绕月——这对琴可比十方厉害多了!” 江离黯然道:“纵然有了乌鸣琴,如果它不认我,那跟死物又有什么区别呢?倒不如你的十方剑通人性,最显君子风——我很中意十方,我觊觎它很久了。” 夜疏:“”忍住,这货今天伤心傻了,所以一定要忍住把星儿甩在他的老脸上! “君子风,呵” 夜疏的笑意漾在嘴角,说不出的讽刺。 察觉到夜疏极其微妙的语气,江离凝视着他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厚德载物。君子很好。” “君子视节高于命,容易死,执念太重,大不祥。你看那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比干七窍玲珑心引来杀身之祸,屈原投江汨罗,这些都是君子啊。”夜疏煞有其事说道。 “你这只困在天上的神仙知道什么?!”江离深表鄙视:“君子之道在于行。” “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江离:“” 夜疏看到司命难得没法反驳他的话,心里暗爽,又道:“不过你又不是什么君子,干嘛要想君子行为呢?孟子说得好:鸡鸣而起,孶孶为利者,跖之徒也——说的就是你。” “阁下以五十步笑百步尤自坦然,在下何等有幸能见到如此无耻之人。” “过奖过奖。”夜疏笑得开心。 可是如常的互怼也拯救不了司命灵君那怅然若失的心灵了:当老师多好啊,生活充实,和孩子们在一起也不必想着互相算计,而且这个时代的孩子还不会打老师——也打不过江离老师。 夜疏喟叹:江离博闻强识,六界经史子集几乎被他读遍了;拈手即来的理化生,了然于胸的政史地;他那么喜欢教书,当初就该安安稳稳地在凡间做过教书先生,修什么仙啊?现在可好,老而不死,又干不了自己想做的事,真是作孽! “喂,”夜疏抓起星儿对江离道:“别难过啦!我听说过几年天界要在地府办学院,正在招募愿意指教的神仙,你可以有机会教那些小鬼了。” “当真?!过几年啊?”江离的眼睛有了亮光。 “天帝说要等现在的李唐王朝气数尽了之后就办学,那时候死人多——你前些日子让我把瑶草喂星儿吃下,星儿就可以变成金鱼了,为什么没用?” 江离沮丧地都不想搭理他了:李唐盛世都还没到,什么时候能等这个王朝倒塌呢? 星海本来没有风,夜疏的长发却飞扬起来;他手里不由加大力度,捏得星儿直张嘴:不妙啊。 星云忽然浓郁起来,不复往常梦幻的紫红色,而是如血般的红,如墨般的黑。星盘都在颤抖,参商间一道极亮的光划过,几乎要将这天界一分为二。霎时间,南斗北斗失衡,一些细小的星辰竟然不受控制坠了下去。 见此异变,夜疏立刻起身立于紫微星之上,左手一挥幻化出了一张巨大棋盘,黑白子却一片混乱,正是这些星辰的布局被搅乱,以至于这些棋子灵力混乱。若是修僸难分,对世间将会产生极大影响!夜疏执起一枚黑棋,落到三三位。 “江离——” 司命闻言立即跃到棋盘之上,将天元的白子向左移了两目。又见右角本来已死的白棋已有冲出之势,夜疏又执一黑子镇在其上方;江离却将中腹将死未死的白子做活 星海灵力巨大,修仙之人在此修炼一年,便可得常人百年的修为。然而此刻浩荡的灵力却夹杂着一中极其浩大清明的力量,使平时灿烂无比的星云星海变得异常绚烂。夜疏与江离以星辰为子,再注入自身的灵力努力复盘,却也只能勉强将这扰乱星盘的力量压制下去 复盘之后,夜疏不禁皱眉:白子腹地足有百目,但棋筋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周围全是黑子,一时间白棋原本的百目地,已是岌岌可危。 这星辰棋盘不同于普通棋盘,五十年只走一步;等胜负见分晓,又是三百六十一子重新对弈,比如这一次开始对弈就是武王伐纣时。更为复杂的是每一个子经过五十年,便有了灵识,正如那精怪有了自己的意识。这样的子一旦落下,就昭示了它落下的目由它主掌生死吉凶。也就是说,星子一旦落下,便有固定的位置,其他子绝不能替换。 如今失了棋筋,问题更是严重,一旦原本活棋变死,天下将大乱!不同于朝代更迭的是这祸乱将牵扯着道天道循环平衡,若是天道被打乱,六界皆会面临灭顶之灾! “那灵力”江离掐指谋算,脸色又凝重下来。 “如何?” “唔这力量十分强大,来路也颇为神秘。” “可有线索?” 江离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 “没有。” 夜疏扔了星儿,一脸鄙视的说道:“就是算不出来嘛。” “你行你来算——” “紫微帝君,你果然在这里。啊,还有司命灵君。” 一个小仙匆忙行礼之后又道:“方才有一道光从星海飞向了瑶池,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众神一时仓皇,未能将其挡下;那灵力竟逃入下界向东南方逃逸,而后不知所踪。天帝方派小仙前往星海请帝君共同商议此事。既然司命灵君也在,不如一道去吧。” 夜疏道:“既然从瑶池逃脱,那么现在肯定在昆仑。告诉天帝,让驻扎昆仑的神仙拦住那灵力。” 小仙:“对对对,陛下也是这样说的!” 江离摇摇头:“没用的。你不知道,昆仑表面虽是万山之祖,仙家之地,可是到底是魔界皇都,那些散仙怎么敢在魔界王城放肆呢?依我看还是派人下界走一遭罢。” 小仙:“对对对,陛下也是这样说的!” 夜疏又道:“神仙下界,要封印修为罢。那么天界有谁能封住修为还能勉强与那神秘灵力对抗一番呢?” 江离应道:“大概除了你我,再没人了罢。” 小仙:“对对对,陛下也是这样说的!” 江离:“罢了,权当下界散散心好了;走罢,向天帝辞行。” 夜疏:“事发突然,刻不容缓,无需向他辞行。” 小仙:“对对对,陛下也是这样说的!” 江离&夜疏:“” 瑶池—— 天帝悠悠饮下一樽酒,眼神幽暗,未见心思。 “禀陛下,紫微帝君与司命灵君已经启程下界了。” “是么?”天帝莞尔:“他们二位纵然除去神籍,想必也足矣与整个天界分庭抗礼,众卿说是吗?” 诸神面面相觑,却是无一应答这个尴尬的问题:虽说紫微帝君夜疏由鸿蒙之气所化,世间无双,且与早就消失在时间洪流里的上古神祇关系匪浅,但到底这八千年来安安稳稳,不理世事,并没有威胁到天庭啊。 至于司命灵君江离,那更没什么问题了。从飞升到前两百年间一直蹲在他的天府宫看书弹琴,偶尔出去也要迷路迷到地府;这两百年因为文曲星下凡历劫去了,江离第一次主动请缨要代替文曲星君教书——话说他教得真的很好啊,童儿们现在一个个有趣的不得了!诸神如是想。莫非是因为江离的盘古阳息么?可是人家这八千年来就没用过那玩意儿啊! “陛下,”花神烟迟倒是站了出来,缓缓道:“此二君深得大道,因此,神籍无关紧要。” 烟迟啊,最初不过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小花神罢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部分神仙忽然对他惟命是从呢?天帝想起北冥那个孤女,心中不由喟叹:世间难解者,不过情字。 瑶池一片默然。良久,天帝答:“言之有理。” 杯中酒饮尽,天帝朗笑道:“众卿举杯,遥祝紫微帝君与司命灵君大捷而归!” “大捷而归!” 杯中酒已尽。天帝笑着,却依旧从金樽里看到了伏羲的最后一道圣旨:封鸿蒙之气为北极紫微帝君本该都是新神,而夜疏既不是新神,也不是上古神祇,为何偏偏要他来成为六御之一?天帝向北方看去,若隐若现的辰光温柔可爱,而他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侵入骨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怀质抱青恰少年 昆仑—— 昆仑山果然不愧“万山之祖”的称号!入眼处,紫烟缭绕,翠竹挺拔;白鹿山间呦呦,碧水石下泠泠;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远望又是一般风景: 山峦崔巍,气象万千;白雪纷飞,如梦似幻;偶尔还能见到修仙之人骑白鹤飞过,空灵的鸣叫响彻苍穹。 “江离啊——” “怎么?” 夜疏怔怔看着脚下潺潺溪流:“这河里,怎么都是血呢?” 江离认真看了看清澈透亮的河水流得欢快,不由温柔提醒:“你瞎啊?这水这么清,哪里有血了?!” “没有血么?”夜疏神色愈发惘然:“可我记得,那天的溪流都变成了红色,昆仑山好多生灵的尸体就堆在一旁” 江离淡淡道:“也许是梦罢——就算是真的也无妨,都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很好,不是吗?” “江离啊,”夜疏望着被白雪覆盖的远山认真道:“我想葬在昆仑。” 江离沉默,半晌方道:“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江离承认,他从没有见过比夜疏的死意还要强烈的人。八千年前如此,没想到八千年安稳岁月过去了,他对死亡的渴望愈发强烈——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才让一个人放弃求生的念头呢?也曾听他提到过去,江离只听到只字半语就觉得骇然阴冷。夜疏笑言飞升后的岁月都是苟活,那他有为了什么而苟且偷生呢? 其实,江离明白,他们两人啊,一个有心,心却跟着坟里人死了;一个虽然失去了心,但究竟比江离见到的所有人都有血有肉。 呦呦鹿鸣,一只纯白的小鹿踏花而过,让二人又迅速整理了思绪。江离道: “小仙说那灵力向东南方跑去,东南方是——我看看”江离在夜疏惊异的注视下自顾自掏出地图—— 江离看了半晌忽然道:“这地图貌似有些老旧了,连瑶池都标错了。” 夜疏沉默,半晌说道:“地图拿倒了。” “” 昆仑山地形复杂,还有灵脉自身形成的迷宫,好在二人虽无法力,六根却依旧清明无比,顺利地走出了迷宫,更准确地说是夜疏带着江离走出了迷宫。但是这样兜兜转转,终究不是个办法。 江离无奈道:“没办法了,我听说昆仑东南有一个魔界的国都,叫什么‘且荼界’,我们不妨到那里看看?” 夜疏一脸认真的对江离说道:“你脑子坏了怎么不早说?我们是神。” 江离默默弯下腰捡了一块石头,礼貌地砸向了夜疏的脑袋。夜疏微微侧首,石头砸进了身后的草丛,却听得一声呻吟。 “哎呦——”一个小妖精坐起来,摇了摇头,怒目而视。 小妖精长得挺俊秀,只是修为尚浅,未能完全幻化成人形,所以眉心还有未退却的的红色印记,一直延伸到发际,成了一对小小的十分漂亮的鳞片。 小妖精瞪了一会,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竟呕吐了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抱歉啊,我闻到仙气就想吐” 江离:“想屠魔呢” 夜疏温柔地用十方剑抵着小妖的咽喉: “你是且荼界的妖?” 小妖忿忿:“什么且荼界!那叫荼且!” “荼且?”夜疏睁大眼睛:“是那个男女老少都漂亮得不像话的太古魔族荼且吗?!” “看到没?”小妖指了指脑门的花印:“我大荼且专属!” 夜疏闻言立刻开心了:“带我们去荼且界!” “且慢且慢!”江离拦住他:“荼且是魔族,你看他分明就是一个小花妖罢了,哪里会是荼且魔种呢?” 小妖恼羞成怒道:“画的不行吗?我大荼且海纳百川,有我一个花妖怎么了怎么了?!我的相貌也丝毫不输于那些纯种魔族呢!”说到这里,小妖还真有些没底气。 “江离啊,就让他带我们去荼且界打探消息,不好么?”夜疏认真问道。 江离炸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荼且就是为了看美人!我说夜疏啊,你犯花痴能不能别这么频繁?你上个月不是刚和三个花仙约好要看金鱼的吗?” 夜疏更不爽:“要不是你骗我给星儿喂瑶草,我早就培育出金鱼了!你得清楚是你耽误了我和美人花前月下,你得补偿!!” 江离这个气呀!他只得对小妖道:“方才有一灵力,非仙非鬼,非佛非妖,霸道无比。据报进了你们且荼界,我等受命查看,若是耽误了什么,这罪过可就不仅仅是我二人担当得起了。况且,我们神仙下届,向来不用法力” 对这小妖说实话表明事情的严重,又坦言没有法力,正好可以降低他的警觉。只是如此坦白,风险实在不低。 “如此,”小妖沉吟了好一会儿,方道“请跟我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荼且灵力深厚,四处都有机巧阵法阵,若图谋不轨,可别怪我们狠心。” 荼且虽是魔界,却实在堪称仙境,灵力凝结的晶石发出温暖却不刺眼的光,奇异的花卉更添了斑斓的颜色。有趣的是这些魔的相貌,有的长得跟染色体崩溃似的,有的却好看的惨绝人寰。百姓之间安居乐业,讲信修睦,气氛分外美好。 这些应该都是百年前那个少年皇子怀沙掌权后的变化。怀沙虽才弱冠,但是他已经成为天界最重视的敌人之一了。 二十年前怀沙游学归来,三年时间让长皇子乌烟瘴气的政权瓦解,并且从王后敛霏——零琢王姬手里夺回了兵权,以免大权落入外戚手里。怀沙,成为魔族太子的手段让人诟病:他逼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好在怀沙到底不是昏君,百年时间,荼且从没落的太古魔族成为实力仅次于同样是太古魔族的零琢;十年前一场内乱,更让荼且举国上下彻底臣服。 据说怀沙最钦佩汉武帝刘彻,于是荼且诸侯可怜了:封地挺多哈?推恩令!文人可怜了:思想挺多哈?独尊儒术!周围邦国可怜了:商业挺盛哈?交流一下!不愿意?!行啊,九幽大荒正需要你们这样勤劳质朴的妖魔先富带后富!这样狠绝的行事手段,别说神仙,就连妖魔都不免猜测:怀沙殿下他应该没有感情,若是有感情,又怎么会亲手让自己家破人亡呢?于是又有传闻:怀沙殿下不是真正的皇室血统,他只是为了夺取央玄氏的政权在这个拥有足矣比肩中原汉人的种族里,整个魔族最先进的文明文化与智慧教会了聪明的魔至高的智慧:慎言,慎独。 “小子,你们生活挺幸福的啊。”夜疏笑着说,末了又添一句:“比天界好多了。” 仙界琼楼玉宇,除却星海,颜色最繁杂的就是百花园了,然百花长盛不衰,千万年不变颜色。除此之外,四处都是云烟,不见柳如碧,不见沙似金,不见人若云。一望无际的寂寞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神仙。 “那是——”小妖很开心地打开了话匣子:“殿下都说了:有道义者,无谓血统种族,皆为我荼且之友。其实妖魔虽有种族界限,可是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魔的,所以我们这些小妖界只能依附于比较强大的魔族;荼且的魔是整个魔族最强大的一系,而且也不会太排外,所以荼且的子民妖也不少,甚至凡人也有——上次还有一个修仙之人受了重伤,倒在结界外,还是蕴清大人救的呢。” 江离道:“救好之后呢?那人什么反应?” “没反应啊。” “怎么会没反应呢?他总该惊讶吧。” “他还没醒转就被锦筑大人踢飞了,据说是二皇子让百官比武,谁最先踢飞那个凡人谁就是魁首。” “啧,你们二皇子真厉害。”夜疏半是讽刺半是感慨的说道。 小妖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又道:“那是!殿下不仅有才干,而且长得也很好看呢——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荼且界最好看的男人——没有之一。” “嗤,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夜疏盯着一个绝色美人莲步移啊移到河道里的小船上方收了目光继续道:“美人儿须得是那些丰神冶丽的女人,夭桃秾李,多好看呐!” 小妖愤愤白了他一眼,又惋惜道:“可惜我们殿下不喜美色,大概是为了务实勤政,他宫里的女子一个个都很丑——多好的殿下呀!” “丑?荼且竟然还有丑人?”夜疏声音提高。 小妖道:“不丑也得扮丑——我们殿下只看中才干,果然,娶妻当娶贤呐!好了,前面就是礼部,我去告诉他们天界的人来访,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江离致谢:“有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有美人兮,是个雄性 看着夜疏恨不得眼珠子都贴着满大街的美人,江离无奈叹气,道:“你知道吗?在昆仑这个王城里,哪怕车夫货郎,也许祖上都有当过将军宰相的。”江离饶有趣味地看着往来行人,如是道。 “怎么说?” 江离问:“人间以军功封官加爵是什么时候的事?” “战国,公孙鞅——‘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争,各以轻重被刑’。” “那你又知道李斯为何反对八百年分封制么?” “月欲星辰拱之,星辰欲取而代之。” “不错,”江离微微一笑:“春秋战国,疆土支离破碎,诸侯国间往往以伯爵公子为人质。这座王城里的年轻人,都是荼且各个外姓王侯的直系亲属;老人都是致仕将相。” 夜疏了然:“妖魔寿命太长了,如果不把他们养老,出去之后难免再起风浪。但是魔尊就不担心自己身陷囹圄吗?” “呵,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新的魔族储君最不缺的,就是忠心。” 夜疏没有掩饰他的冷漠:“有趣。” 江离无奈道:“罢了,知道你对庙堂之事不感兴趣,不说了。唉,我在飞升前有一位皇族朋友,他很会玩这些事。” “千机域,大讯皇子,碧落。” “哟,一猜就中啊——帝君不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吗?” 夜疏:“” 这时候一个姑娘低着头匆匆走过来,恰恰在江离身边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 “哎呦~” “姑娘没事罢?”江离两指扶住她的小臂,关切问道。 “没事没事,有劳公子。” 她的声音让江离想起了九重天凉风拂过护花铃的声音,温暖安然。 姑娘一抬头,却让江离一怔:这分明还是一个十六七的孩子嘛。 小姑娘睁大眼睛看了他半晌,和他看到过女子一样,这小姑娘眼里也有惊艳,但是更多却是一种好奇与探索。 不得不说这双眼睛确实好看,江离甚至可以肯定这双眼是他见到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眸。可是这双眸子所在的这张脸就平平无奇了,甚至有些偏丑。江离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正欲开口,那小姑娘却说: “方才失礼了,公子,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说罢就匆匆离开了。江离轻叹:也许真的是自己多疑了,世间相像之人何其多,何况已经经过了八千年呢? “江离啊,”夜疏忽然出现,压低声音:“我刚才做贼了,我拿了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的银子,但是我把碎星放他兜里了。可是他还是追来了。” “莫慌,只要他找不到银子就不会为难你——银子呢?” “装你兜里了。” 江离:“夜疏!我&!” 令夜疏诧异的是那蒙面的年轻人虽然向他们走来,但是却径直路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发现是夜疏换了他的钱。 茶楼上—— 蕴清仔细看了半晌,对坐着墨衣年轻人道:“没有修为,但是灵力却深不可测殿下,这两人并没有带任何手下,应该没有恶意。” 年轻人慢悠悠呷口茶,微笑道:“阿宿倒是赚了个便宜,几两银子就能换一个碎星。” “殿下,要不要把他们召进宫商榷一下棋筋失踪的事?” 没等怀沙回答,一个清朗声音就想起:“哪用那么麻烦?这里不就挺好么?” 蕴清心里暗惊:这个人莫非刚才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观察他么? 蕴清脸色依旧从容,但早已暗示周围暗卫做好随时剿杀的准备——殿下修为太低,容易拖后腿。 怀沙看着江离,脸色悚然变化,他几乎以光速转过身,慌张道:“蕴清,让他把脸扎住!” 江离:“?!?!” 他都没看清这位殿下的脸啊! 蕴清歉意的笑了笑,对江离解释道:“抱歉阁下,你长得太丑,吓着我们公子了。” 江离:“”又想屠魔了 怀沙似乎轻笑一声,又问:“阁下所为何来?又所为何去啊?” 一人淡然道:“为怀沙殿下来,为敛霏王后去。” 夜疏抱着一只荼且特有的飞廉隼靠着走廊栏杆,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大堂里穿行的美人:他在天界几百年也只能看见几颗美人,但是在这里他看见的美人是按堆算的——都是男人,凭什么荼且的男人要这么幸福?! 江离扯扯夜疏的袖子,那意思就是让他别丢人了。夜疏只管把飞廉隼扔进江离怀里,就不理他了。 蕴清一眼就认出了飞廉隼套在脚爪上的紫晶环:霏。 江离莞尔一笑:“常闻姑射有谷,可使神凝——鸟雀食之,双瞳异色,或蓝白,或金红。这只隼双瞳金红,倒是好看。” 蕴清了然:是敛霏与母国姑射零琢的信。敛霏啊,自从长皇子立储就没安分过,先是荼且大权落入她手里;宫变时又想引入母国零琢的势力来控制长皇子她大概没想到长皇子会死在宫变里吧,呵,不安分的女人倒也有毅力,而今徒劳地坐拥着荼且王后的位子,却还时时刻刻与零琢联手篡位不过这倒是正顺应了殿下的计划呢。 “夜疏,你别看了!”江离继续扯他袖子。 “你瞧,”夜疏满心欢喜地指着从大堂匆匆跑出去的一个女孩:“那个小娘子最好看了——我喜欢她。” 江离此刻真恨不得“把脸扎住”了:太特么丢脸! 茶室内,转过身的怀沙悄悄对蕴清嘱咐:“要是那个背对我的好色之徒长得丑的话,你一定要提醒他把脸扎住。” 蕴清:“属下明白。” 审美畸形的殿下,该如何告诉他人家长得真的很好看呢? “夜疏啊,你特么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这儿有美人,绝色!不信你瞧!” 美人? 怀沙一怔,问蕴清:“他说的美人是指你吗?天界的人审美都这么变态吗?” 公认荼且智囊团第一美男子的蕴清长叹一声:“殿下啊,喝茶。” 夜疏听到美人——纵然他知道在座的几粒人都是男人,但还是条件反射地转过身: “!!!!” 冥界有花,其名为曼珠沙华,妖冶至极,举世无双,为往来鬼魂照亮了通往转生的道路。这个墨衣年轻人,有着让天地都铭记的美,能将春风酿成一盏寒雪的孤寒,能把山海视作一粒微尘的高傲;狭长微微上挑的凤眸中是蔓延到亘古的云影水纹,静,也净。这双眼透出的寒光太尖锐了,让人只觉胆寒,可以想到想这位多年在权利的城府中游走的年轻王者,靠着这双眼躲过了多少的阴谋暗箭。 从来都以为只有女人才能是美人的夜疏此刻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固执了—— 电光石火间,夜疏就抢过江离怀里的飞廉隼闪现到怀沙身边: “敢问——” 一旁的江离默默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敢问姑娘芳名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可有婚配?能否赏脸与在线把酒言欢花前月下夭桃秾李共赏金鱼——” 四周寒光一闪,长剑抵着夜疏的咽喉,带着面具的人声音低沉阴郁:“退下。” 夜疏一怔,两指夹着长剑一用力,断了。 “抱歉,不小心打断了你的剑——你要做什么?”夜疏抱歉地把断了的剑尖递给面具人。 面具人:“” 江离捂着脸把夜疏拉倒身边,淡淡道:“这个美人,是雄性。” 夜疏一怔,这才细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很精致的长相,但掩盖不了一个男子的英气与桀骜;再看这坦荡荡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没几个女子能和他一样高吧。他石化了 怀沙这才挣脱那张在他眼中丑得善良的脸,一把抽出蕴清的佩剑,也不管自己其实不太会使剑就向夜疏砍去: “天界宵小果真飘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撒野,敢对本宫放肆!!这般轻浮粗鄙审美变态的无耻之徒,最该碎尸万段!来人,召连城金字七十骑,将这二人即刻剿杀!!” 江离听得一身冷汗:连城五行的金字七十骑,那可是荼且皇室世世代代培养的铁血护卫队啊,个个修为都不低于天界上神——没修为的两个可怜崽儿,纵然灵力深厚,一时又怎么能逃脱这金字七十骑呢? 江离拉过生无可恋的某人,温言道:“殿下息怒,方才实在是个误会,是因为殿下的容貌实在令人惊艳,令人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看成了姑娘,对吧?”怀沙咬牙切齿道。 “呃——殿下有所不知,他这里不太好。” 江离指着自己的脑袋如是说道。 “呵,堂堂上神,脑子不太好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真傻,真的,”夜疏扯着头发痛苦的说道:“我单知道这里美丑颠倒,我不知道这里的人还雌雄莫辩可怜我的真心还滚烫呢” 怀沙长叹一声,挥挥手:“召连城——” 江离忙道:“殿下不要冲动啊——夜疏,你把嘴扎住不可以吗!” 他像是受了炮烙似的垂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看飞廉隼,只是失神的站着。(以上片段请参考《祝福》) “我二人此番下届,与贵方也并非没有关系。” 江离赶忙说出正事企图分散怀沙的注意力。 “星相混沌,星轨紊乱,按理说不该牵扯到我荼且。”怀沙显然没完全消气,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爽。 “殿下既然知道是‘按理说’,那必然也知道这事有不合常理之处了:来路不明,此其一;清明浩然,此其二;不知去处,此其三。”江离又道:“若真是妖魔的阴谋,一定会有迹可循。” “阁下就如此肯定,妖魔不能毫无声息地侵扰星海?” “若真是妖魔,倒也不足为虑,最担心——”夜疏微笑不语。 怀沙闻弦歌知雅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要我出手,可有什么好处?” 怀沙性情成就乖张,不过魔族到底不是奴仆,也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殿下莫要误会,那邪力向昆仑东南奔去,而荼且界恰好在东南,仅此而罢了。”夜疏道:“况且无人知道那邪力的目的,而且能扰乱星盘,必是十分强大的力量,若是我二人无能,未将其查明,到时候六界是怎样的一副场景,无人知道;荼且界若还想高枕无忧,呵” 怀沙暗暗忖度:守护星海的神是北极紫微帝君,而传闻这个紫微帝君又素来不理朝政,想来这般清高之人,自然不会让他人插手星海之事。天界能让这二人来查明这邪力,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么,由自己简单一点罢: “飞廉隼——” 夜疏欣然将飞廉隼给蕴清。 怀沙吩咐道“蕴清,带他们去镜阁。” 语罢,怀沙便不见了踪影。蕴清衣袖一挥,地上出现了法阵。 “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且行烟尘敬故人 众人通过法阵俯仰之间来到了微观镜阁,在这里能看到昆仑山整个东南部的风吹草动。 微观镜阁一共有三面极大的镜子,分别是逝镜c现镜c卜镜;逝镜能看到过去,现镜能看到当下,卜镜能占卜妖魔未来的吉凶和运气。蕴清伸手在逝镜镜面上一点,镜子里忽然出现了昨天昆仑东南的的情景。 四人细细观摩了片刻,却未发现任何不妥,怀沙不由皱眉:能躲过荼且微观的,六界真不多,这邪物法力当真如此高强么 镜面里都能感觉到昆仑山安静祥和的氛围,只是一瞬间,镜面忽然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只见镜面里的草木晃动的厉害,却感觉不到风,倒像是因害怕而剧烈颤抖似的。四人又反复看了几遍,根本不曾见那灵力的身影。 “看来我们只得问问那里的精怪了。”怀沙沉声道。 江离不解:“行得通么?我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有成精的鸟兽花草。” “这世间除了口舌交流六根感知,还有一种话,是用心说出来的。”蕴清解释道。 怀沙冷笑一声:“只不过这是我们妖魔的交流方式,你们神仙又怎会这种荒唐的交流?” 江离一时语结,却无法反驳;夜疏冷眼看着,也未言语。 四人又来到了逝镜忽然一黑的地方,却不由愕然:这里哪还有什么昆仑仙境的样子!草木枯黄萎败,鸣虫的尸体跌落在杂草中再听不到生命的吟唱;树林里的小兽逃得七七八八,留下来的却都成了尸体!天空依旧蓝的澄澈,风声呜咽如泣的小小世外桃源却不见一丝生机。 怀沙神色漠然,看不出悲喜。他对蕴清道:“封锁这里。” 蕴清点头,又去查看四周有没有活物。夜疏则是查看草木的情况,江离将夜疏给的那些宝物的灵力注入土地中,情况却不见一丝好转。 江离困惑道:“奇怪这些草木,似乎是灵力过剩而死。” 万事有盈亏,灵力过少生命力会虚弱,但是灵力过剩的话生命体难以承载,也会导致死亡。 夜疏感知了四周的灵力,还有一丝极其清明的浩然之气,于是向这气息走去。江离手中结了一个阵,过于充盈的灵力才四散开来。怀沙看着灵力不断向阵中流去,目光幽然不知在想什么。 “啾——”一只银白色的美丽鸟儿飞到了蕴清的肩头,蕴清伸出左手,鸟儿落到了他的手心,他右手食指点了点鸟儿漂亮的脑袋,仿佛在安慰悲伤的小生灵,鸟儿似乎不那么慌张了。 “有我在,不要怕。”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么?” 鸟儿清脆的鸣叫,蕴清低沉的声音,看起来似乎像是神圣的祭祀 “如此,我知道了。” 蕴清解释道:“它说那灵力太浓郁了,而且如同有生命一样,看起来十分痛苦,疯狂地释放灵力之后而后便仓皇地逃走了。” “向何处逃去了?” 夜疏忽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锦囊。 怀沙脸色更加沉重:“昆仑山下的城镇。” 夜疏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啧,棘手了啊。” “这是什么?”江离指着锦囊问道。 “方才看到一股灵力,估计是那东西遗留下来的,我将它收于囊中,也许日后会派上用场。” 怀沙道“蕴清啊,你说那东西好像有生命,灵体的话,世间只存在三种:鬼魂,精灵,还有——” 怀沙没说话,目光却落在夜疏身上:鸿蒙之气所化,世间三种灵体之一的就是这位北极帝君夜疏了。 夜疏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眯眯问他:“殿下觉得会是我的分魂?” 怀沙摇摇头:“不会的,你没那种浩然正气。” 夜疏:“” 江离道:“或许是那个精灵的分魂——当今世上精灵已经很少了,若是有上古甚至太古精灵的分魂窃走棋筋,那也是有可能的。” 怀沙扔给夜疏一个小物件,似玉似金,像是个小灯笼。 “放里面吧。你灵力太深厚,会对它有影响;这东西可以保留住它,若是遇到本体,它能够感应到并且能在本体上做一个记号,方便追踪。” 夜疏点点头:“多谢!” 江离道:“下一步我们就应该下山了。” 夜疏点头 ,似笑非笑道:“若是日后相遇,希望不会兵刃相接。” 怀沙也笑,眉眼显出几分狂:“蕴清——” “殿下——” “我离开的日子里,计划照常实行。内政的话,你和太傅打理就好。嘱咐锦筑守好边界,沉璧在一个月之内拿下魇鬼王后那边,也不要过于为难她,毕竟鱼饵在她手里。” “殿下,你要和他们——” “暂时合作。” 江离微微诧异:这位年轻君主行事出乎意料地决然啊。 “既然如此,”蕴清淡然道:“殿下放心,朝内之事蕴清会负责好。 “对了殿下,那雪妖族前日说的联姻——雪尊请您尽快回复他,,如果有这个意向的话,他会在今年霜降时邀您与公主会面。” “那雪妖公主,听说是个美人呢”怀沙苦笑一声:“本宫虽为王胄,却也自知相貌不及中人,怎么忍心让雪妖公主与我结为连理呢?” “殿下仁德,蕴清拜服——不过据说那个雪妖公主相貌也和您差不多。” 夜疏&江离:“” “既然如此,愿殿下早日安全归来,蕴清告退。” 夜疏早有耳闻:荼且早些年王权分裂太过严重,自从怀沙掌权,他一直效仿汉武实施的推恩令以达到削弱诸侯权利,达到巩固中央集权的目的。这个政策也的确很有效果,但是怀沙可以放任自己的谋士和朝中大臣掌权,他就不怕家贼吗? 怀沙微微一笑,道:“怀沙竖子无知,此番免不了仰照二位,请多担待。” 夜疏和江离不得不装出谦谦君子模样:“殿下过谦了。” 怀沙认真道:“我没过谦,我的意思是我修为不高,但是你们两个人也没法力,所以真的遇到了修为很高的对手,大家各自飞就好,明白吗?” 夜疏&江离:“” 昆仑山下,半月镇—— “我说,”江离看着俩货经过一个小摊就停下来看一会儿,却什么也不买,忍不住叹道:“别又土又逗的好么?!” 夜疏捡起身旁小摊上一个画本,随意翻了翻,然后就笑了,笑得如此真诚,他对怀沙招手:“这画倒是画得逼真,看看?” “唔,看起来这么粗糙的纸——” 夜疏道:“纸是不怎么好,但这里头的画儿啊,你一定没见过。” 怀沙想了想,欣然应允,这般郑重一翻—— “这画里的人”怀沙细细端详着,皱起了眉,再念叨一遍:“这画里的人” 夜疏补充:“衣衫褴褛,多可怜啊。” 怀沙一听他的话,神色懵懂:“虽然可怜,但怎么看都不像好画儿。” 夜疏忍笑啊忍笑:“怀沙啊,人间帝王还没弱冠就成婚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意中人呢?” 怀沙皱眉道:“我们央玄氏是太古魔神的后裔,当然最看重血统啦,哪儿能随便找个人就结婚?” “可就我所知这几千年的荼且魔后都是异族啊,怀沙你的母亲不也是精灵吗?”江离如是道。 “其实只有我们央玄一族才有这个特质:不论与什么种族通婚,孩子继承的主要还是我央玄氏的血统——但是这也就限制了我们这些魔一辈子无法坐拥三宫六院。”怀沙叹气,似乎挺遗憾。 “啧,你小子还想着坐拥三千佳丽。”江离失笑:“据我所知荼且魔族向来长情,几乎所有的魔一辈子就只认一个伴侣的,你要是跟夜疏一样花心,小心没人愿意嫁你。” 一个弱弱声音打断这莫名其妙的对话: “话说,几位要不要买这画册啊?最新版的人物形象,给你们降价,怎样?” 怀沙双手捧着那画册,郑重放在书摊上,长叹: “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众人:“” 这时候,江离眼角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那荼且界那个有着很漂亮的眼睛的小姑娘。 江离:“我看见了一个美人,我要找到她。” 怀沙:“天界的人都是这么好色的吗?” “哟,原来你真的不是断袖啊!”夜疏笑道:“你的眼里居然还会有美人?你认识?” 江离认真道:“不出意外的话,那美人是我妹妹——” 夜疏和怀沙掉了下巴:“你妹妹?!” “或者女儿。”江离更认真。 夜疏和怀沙捡起的下巴再一次砸到地上:“你女儿?!” 江离转身,眼神那么坚定:“那人牵扯到江离的家族,与你们无关——我要找到她!” 怀沙面带敬色:“如果是妹妹,那江离的爹娘很强大呢;如果是女儿——” “你闭嘴吧怀沙!”夜疏深感无力,拉住江离的袖子:“你别冲动,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帮你找啊。” 怀沙嗤笑:“巴掌大的小镇子,还要我们帮他找人?!” 夜疏:“所以你觉得他在天界迷路将近半年是搞笑来的吗?” 江离不爽:“我是在熟悉天界地形好吗?!” “算了,你们自便罢。要去找人了,我方才见到一个很像她的人走进了那个小巷子。” “所以你也不确定是不是她,对吗?”怀沙问道。 “感觉是她。”江离如是说,但是神色却分外坚定。 怀沙:“天界的人都是这么感性的吗?” “好啦,我跟你去找——怀沙要是想在这里随便逛一下,就别走远——西域人贩子可多。”夜疏嘱咐道。 怀沙:“”虽然话是这样没错,但就是好想打死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有美人兮,是个假脸 三人分别,江离和夜疏走出小巷子才发现进入集市中心了:人太多了! 昆仑山下多异族,所以这里的市井也是分外的有趣:中原商人叫卖着丝绸瓷器;波斯的美女戏耍着毒蛇;回鹘少年能歌善舞,招徕顾客三人走上街道,目不暇接,不由感叹人间繁华与天阙魔界的萧索寂然。昆仑山多修真门派,偶尔就能看见修仙子弟与前来修仙的侠士。最有趣的是打群架:两个门派表面上恭敬有加,实则言语中藏着冷箭,这个不服那个的御剑术,那个不服这个的八卦阵讽刺变争吵,争吵变打架,打架变成笑料,笑料又变成讽刺: “尚未成仙便如此激动,若是真成仙岂不是得走火入魔?阳气太重,不妥,” 是一个女声:音色空灵的紧,调子还柔柔的,声音分外的好听,是属于听一遍就能有很深印象的。如果忽略内容的话,一定是一个小家碧玉。 这句话说得两派弟子恼羞成怒,但一想平日教导的“有容乃大”,只得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旁人看了都感到难受的紧。 “江离啊,你——果然又走丢了么”夜疏几乎咬着牙说出了那句话。 镜头切换到江离—— “嗯,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故再扐而后挂” 算卦的老头念念叨叨,不时瞄一眼行人。 “哎,这位小哥留步!你今天有大凶!” “我?”江离指着自己一脸愕然。 “不错,看你印堂暗黑,不久就会遇到不测。” 江离笑眯眯的凑上前:“什么不测?” 笑话!老子一个占卜祖宗还让这半瓶水看出吉凶了?! “嗯”老头看这帅地撕心裂肺的小伙儿,又打量了他的穿着,恨不得大喊:土豪,做朋友吧! 这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也过来,很明显她是看热闹的。老头瞄了一眼姑娘的衣着,不像有钱人家的,也没理她,想着等宰完这个小伙子再下手。 “你身边有凶煞破财!” 废话,这小伙子一脸无奈加愤怒又有点小迷茫,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找什么! 江离想起夜疏和怀沙欠抽犯罪笑颜和作死行为,点了点头。 “你要当心啊,今天你有大难!弄不好还是血光之灾!” 老头也不多说原因,只是说出结果;一般人早就该问化解方法了,然而堂堂司命灵君能和一般人比么? “哦。” 语罢,也不离开,许是想看看老头的反应吧。 “你这小伙子,血光之灾呐!老朽正好知道如何化解,所以小伙也不必担忧——”老头话说一半,明显是想让江离开口问,也算是提高身价了,然而江离偏偏不问! 江离:呵呵,担忧你大爷的拐杖! “老先生——”姑娘开口。 江离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荼且界遇到的那个孩子。他看了一眼姑娘,这一眼也是惊艳,他暗叹: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美人!出尘略显稚气的眉眼笑的干净;眼神安静得不沾染一丝纤尘。世人只道琼霄神女绝色,不知人间有更胜绝色者。不过看她涉世未深的模样却透着一股灵动了然,想来也不是寻常的女孩。 在荼且的时候她肯定用了易容术。单看眼睛,真是像极了他的那位故人;而今有了真容,却是除了眼睛之外,与那位故人再无相像之处。江离自嘲心想:果然是日有所思,难免将心里挂念的托付在无关的事物上, 江离继续听姑娘说。 “你看神仙什么时候才能变妖魔?妖魔什么时候才能变神仙?” 很认真的问题,老头却脸色一变:“小丫头砸场子是吧!老朽我心好不与你计较,快走开!” 开玩笑,他不过一个江湖骗子怎么敢妄言神仙与妖魔?况且神仙又怎么会变成妖魔那么凶残的生灵呢?莫名其妙! 小娘子撇了撇嘴,也不恼,像是早预料到这答案似的。 江离也笑了,笑得有些嘲讽:神仙什么时候变妖魔c妖魔何时能成仙!谁高高在上让神悲天悯人?谁把妖魔扔到尘埃满心罪孽?神仙若慈悲,何不也度化妖魔,洗清所谓的罪孽?!若生来便有这慈悲与凶残,还要神佛的度化干什么?原来还是罪孽继承罪孽,慈悲接替慈悲。至于最初谁造孽,谁悲悯,也不过是早就被时间遗忘的桎梏罢了。 “有人叫你哦。” 女孩儿看江离笑得怪异,表情带着同情:多好看的小哥哥,脑子竟不大清整! 是夜疏。江离看见夜疏向他招手,起身离去。 女孩见状便转身离开,走到桥头忽然见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儿时的记忆带着温暖的乡下的竹笛声,就这么清清浅浅的流入了脑海 夜疏看着女孩的影子渐行渐远,神色有了几分怅然,他轻叹一声,江离戏谑道:“怎么,魂儿被这小娘子勾走了?” “这小美人长得跟我没过门的媳妇儿一样。”夜疏摸着下巴对江离认真说道。 江离嗤笑道:“帝君,您老人家见一个美人就爱一个,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你约了五个仙子要去看金鱼?” “五个?”夜疏淡淡道:“我怎么记着八个呢?——哦对了,还有一个狐妖和两个花妖。” 江离:“” 夜疏又道:“不过说实话,这姑娘确实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绝色美人了。” 江离闻言便诧异:夜疏虽喜欢美色,但能入他眼,得一句“美人”之认可的,却是少之又少。夜疏看美人,皮相之美与骨相之灵乃至声音之韵都不能少。他对美人的要求简直就是如天道对生灵一样,不带一丝情感,不容一点随意;而被他看作美人的人,却也有让人成仙成魔都忘不了的容颜。六界的女子,凡是有些绝色之称的,没有一个不想得到紫微帝君夜疏的肯定,似乎只有这样,她的美才算真的美。江离细细端详那年岁尚小的 女孩渐行渐远,却终是发现了端倪:往来行人,竟没有一个人刻意去看那个小娘子。按理说能让夜疏承认的美人,便是到九重天阙,那也是不世出的美人江离默然,道:“这小姑娘看起来涉世未深,可被下的幽冥万客蛊,倒是大有来头啊。” 幽冥万客蛊,西北幽冥国上古灵物,中蛊者本来面目不变,但除非灵修深厚之人,不然谁也记不住中蛊之人的相貌。 夜疏意味深长地笑着:“美人的脸要是藏在黑夜里,谁还认得美人呢?可惜啊,到底不够” 江离问:“什么还不够?” 夜疏应道:“岁月啊。” 江离了然:这女孩子气质实在太清澈,以至于她走在这尘世间,都染不上一丝纤尘,这样的美又何尝不孤寂?她应该是孤独的罢,若是岁月借她二三风尘,那便如同皓月浸酒,最是一盏微醺风流。 “再长大一些就好了。这小美人应该认出你了罢?” 江离淡淡道:“我认错人了——这孩子与我机缘不浅,她既然易容对我,必然也有她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丑丫头,好久不见 小时候的暮雪涯就与众不同,虽然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不是从小就学微积分的神童,她只是立志要修仙,大人看着暮雪涯向小伙伴说着她的理想是,只是笑笑,再叹口气:这娃娃的梦太离谱了呀! 小伙伴倒是愿意和她玩,因为小暮总能将她修仙后的情景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我成神仙后,要让所有妖怪都和神仙还有人在一起生活! 小伙伴反驳她:妖怪都是坏蛋,不能和神仙生活在一起! 小暮反问为什么,小伙伴一脸正气地说因为妖怪会吃了他们! 小暮又反问:神仙不是厉害得很么?还怕妖怪吃了他们? 小伙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暮又道:看来神仙也不是最厉害的嘛,你们家应该供奉妖怪,不应该供奉神仙了。 小伙伴醒悟:对哦。 那小伙伴回家就拆了灶神的灵位,在灶台贴了上了话本上印的一个妖精,结果小伙伴被家长打了个半死。 后来小伙伴家长带着,哦不,背着小伙伴气势汹汹地来到暮雪涯家里,质问小暮为什么教坏自家孩子,小暮还傻了吧唧了反问一句:哪儿坏了? 这熊孩子!神仙是最厉害最善良最好的,你若是虔心供奉他,他就会保佑你,让你心想事成;你像是对神明不敬,那会遭报应的! 可你都说神仙是最善良的,他帮助我们就是应该的咯?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我们供奉他?不供奉还要受惩罚,一点c都不c善良! 这熊孩子!你还把怂恿人家把妖精的画像贴在灶头上,那是随便贴的吗? 不可以吗?神仙和妖怪有什么不一样?你看神仙是因为有人供奉才保佑人的;妖怪没人供奉,很可怜啊! 这熊孩子!妖怪会吃了你,是坏蛋!他们没一点人性! 神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让妖怪变好?要是他们不会,那神仙也不是万能的;要是他们可以,哪还有什么吃人的妖怪! 这熊孩子!还嘴硬,看我不收拾你! 暮雪涯平时话不多,但只要一开口,很少有人能反驳。既然反驳不了,怎么办?比让小孩肉体痛苦是是孤独—— 大人一天天的刻意耻笑,小伙伴一天天的无意疏远小暮终究还是个七八岁小孩,她怎么能受得了这么残酷的冷暴力!终是泪流满面的跑到小河边,她想死。 为什么要敬重神仙?神仙为什么要惩罚“不敬重”他的人?为什么神仙和妖魔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人们为什么不供奉神仙?妖怪为什么要伤害人?神仙为什么不让妖怪变得善良? 好多好多问题折磨着小暮,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她也不敢问,问了就会挨打。这些折磨全都只能变成眼泪,流进河里,河水会带上这些疑问和忧伤,也会把她从这个敬重神的地方带走再见了,爹爹娘亲,再见了小伙伴,再见了夫子,再见了大黄,再见了 扑通——从天而降! “哎呦摔死小爷了” 一个身影狼狈至极的从水里爬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你你你你——你是——” 小暮第一次见到从天而降的活的东西,小脸儿吓得苍白,但一想到自己可是要成仙的人,又勉强压下了恐惧,颤声问道:“你是人?不对,是鸟?不,不是,你是鸟c鸟人??” 怀沙一脸黑线地看着这个“很丑”眼里的泪花儿还打转转的小丫头,很明了的告诉她:“我是魔,不是随便就能被小道士砍死的渣渣。我可是有主角光环的!” 魔?!还是活的! 天天念叨的传说中的魔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小丫头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真想拉到学堂里让夫子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 怀沙看她“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来,别别扭扭地说道:“虽然我很丑,但你也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丑?小暮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这个魔的长相,一看就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有c会有这么美的魔?这么好看,没人愿意说他是“会吃人的坏蛋”啊! 小丫头看着看着,忽然就脸红了:“哪c哪有,你长得这么好看,全天下也找不出比你好看的了。真的!” 小暮刚听学堂门口的老叫花子讲完三国,学到了一个最大范围的词:天下。此刻形容这个魔的美貌,她忽然觉得天下好小。末了很严肃的“真的”让怀沙不由觉得好笑:哪里来的美丑不分的小丫头,还这么肯定。 小丫头指了指天:“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啊,风太大,吹下来了。” 笑话,他堂堂魔界储君,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女娃他是来低声下气求人的。他还记得太傅苦口婆心的劝导:一定要耐心并且诚心地请他出山辅佐你,如果他不答应就哭;刘备请不到诸葛亮就哭,诸葛亮不就答应了吗——殿下啊,男人会哭也是一种本事。 虽然时隔多天,但是怀沙想起太傅的话还是忍不住又欺师灭祖的冲动 “话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你爹娘呢?” 小丫头嘴一撇,泪花就开满了长长弯弯的睫毛;怀沙心下了然:肯定和父母闹矛盾了。只是他也没哄过小孩,只得傻傻站着。 半晌小暮开口,声音软软糯糯的,怀沙一听心都酥了半颗。 “你们妖魔到底吃不吃人啊?” 怀沙摸着下巴正琢磨怎么开口,小暮充满同情地说道:“你们不像神仙一样还有人供奉,吃人也是能理解的。” 怀沙满脸黑线:“谁告诉你妖魔是吃人的?” 小丫头原本溢满忧伤的眼眸浮现了点点喜悦;怀沙望着不染纤尘的眸子里印出身后的水云天和自己,不由微微失神——被自己的模样吓的。 “妖魔是不吃人的,肉吃多了不利于我们修行;你说的吃人的东西,是比较厉害的野兽。” “?” “比如狼吧,饿极了就会吃人对不对?那些吃人的东西也和狼一样没有人性,没有人的思想,所以就会吃人啦。” 怀沙又补充道:“至于妖魔小丫头,你们人会吃妖魔吗?” 暮雪涯摇头:实在是没那好牙口。 “其实呢,你们人对于我们妖魔来说,就跟妖魔对于你们人是一样的;你们人不吃妖魔,我们妖魔当然也不吃人啦。” “哦,既然这样的话,那妖魔和人一样,对不对?” “呃,你要是这么说,也没错,但是——” “所以如果妖怪也供奉神仙,神仙也会保佑妖魔,对不对?” 怀沙表情变得阴沉,冷笑说:“哼,神仙怎么会看得上保护我们妖魔?!因为有人供养才做足了慈悲,我们供奉他干什么!倒不如提高自己的修为,哪用他们神仙保佑!” 小暮看着忽然很不爽的漂亮“姐姐”,识相的闭上了嘴。 怀沙忽然回神,歉意地向她笑笑说:“快回家吧,你爹娘该着急了。” 小暮心想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大活魔,不牵到城里溜溜怎么行,也正好尽尽自己的地主之谊。不仅如此,她还要让夫子哭着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那句话!于是就道:“姐姐也到我家玩吧。” 怀沙一个踉跄:你可以说我丑但不能说我雌雄莫辩! 小丫头看着怀沙石化了的脸,忽然反应过来:妖魔年龄都很大的啊。 “呃,大婶儿?” 怀沙弯腰凑近小丫头,咬牙切齿:“我长得很像大婶儿?!” 小暮没法子了:“奶奶你长得可真年轻,呵呵” 年轻“奶奶”忽然抬起手,小暮以为她要被灭口,立马闭上了眼;半晌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小发辫—— 怀沙叹了口气:“叫我哥哥。” 语罢,牵起她小小的手,也不管小丫头的一脸错愕:原来魔的性别与人相反啊 城里人看见暮雪涯领着一个比传说中的狐狸精还漂亮的男人,惊呆了;爹娘看见孩子带回来这么一个妖孽,晕厥了。几乎所有人都把怀沙当成流落在外的贵族公子,只是迷路迷到他们的小城里了。脑补着几年后一个贵族仆人拉着几马车财宝前来报恩的场景单身的女孩子每天都要到暮雪涯家开一次会,成年的大妈为怀沙看遍了方圆百里的单身姑娘 暮雪涯极其认真地说:“怀沙哥哥他是魔,真的!” 怀沙拍拍胸脯承认:“如假包换。” 众人了然:两个中二病遇到一块儿了。 但是怀沙总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就滞留在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城里的,还有一个人,暮雪涯的父亲,这是一个比神还厉害的人。 “爹爹,怀沙哥哥可以凭空造出蓝色的火焰!可厉害了!” 暮慎言嗤笑一声:“江湖术士的小把戏!” 怀沙看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火焰就跳跃在暮慎言的指尖,他给了小暮一个极其漂亮的银白色巴掌大的小树,树梢流出的液体点燃后是各种漂亮的颜色。小暮信了:江湖术士也会。(金属焰色反应) “爹爹,怀沙哥哥可以飞到天上去,可厉害了!” 暮慎言嗤笑一声:“小小机关,何足挂齿!” 怀沙看着,暮慎言做的机关鸟跟着南飞的雁一去不回来。小暮信了:机关术也可以让人飞。 “爹爹,怀沙哥哥还可以招鬼,可厉害了!” 暮慎言大惊:“他招来了?!” 怀沙认真道:“这个可以招不来。” 暮慎言脸黑了白,白了又黑,终是道:“涯儿,你先去玩,我和怀沙公子单独聊聊。” 怀沙和暮慎言聊的是什么暮雪涯不知道,但是自从他们一聊过之后暮雪涯就再也没见过怀沙,对此小暮还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没过多久又有一个男人来了,男人满脸邪气,但是和暮慎言很熟。暮慎言笑着开门,阴着脸关门,这让小暮的想象力得到了无限发展 但无论如何,暮雪涯在怀沙心中终是烙下了一辈子也不会褪去的印记。他从不曾想到世间会有一个和自己这么相似的灵魂过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生在皇宫,他的命运与责任早就被注定,但是暮雪涯不一样,她似乎什么都可以信,但又什么都不信。她的眼神那么安静,只是看着,尘嚣便静止于她干净的笑容里了。 静而不止,逆而不争,清而不冷。这是暮雪涯。他不一样,三千微尘,只有一粒属于他:责任。 后来怀沙回到荼且界,为了解决内乱忙的焦头烂额,日日夜夜揣测着每个人的真情假意再后来日月相催,十年弹指一瞬 怀沙微微一笑:“丑丫头,好久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春雪无寒 她长大了,他还能认出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他看着熟悉的清亮眼神里尽是喜悦,一如当年印出的水云天,干净澄澈的紧。他张开双臂,以最真挚的感情拥抱了故人;像是,拥抱着十年前那个乖张少年一生中的最美好的时光。 “你谁呀?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怀沙:“” 可怜的怀沙只觉岁月太残酷,残酷得让他想嫩死这个一脸茫然的傻姑娘。 “你不认得我了?” “我认识你?”暮雪涯反问。 怀沙沉默一会儿,半晌开口:“暮雪涯,我数三声,一——” “慢慢慢,怀沙,我知道你是怀沙哥哥,我才不会忘了你呢!”她笑道:“怀沙哥哥又帅了呀!”暮雪涯眼中满是惊艳。 怀沙笑叹一声:“涯儿果真与我生疏了,我这样的相貌还有值得安慰的余地吗?” 暮雪涯:“” 街角处夜疏对江离说:“你看” 江离看着怀沙和刚才算命的女孩只是笑着也不说话,心下疑惑两人的关系。 “不是恋人。”夜疏态度十分肯定。 江离没理他,对夜疏使了一个眼色:要不要过去? 为什么不过去?去啊,当然去! 夜疏远远地招手:“怀沙——!” 怀沙黑着脸:天界的人都这么没眼力见儿吗? 夜疏见到美人,开心了,他对暮雪涯莞尔一笑:“在下夜疏。” 暮雪涯凝视他,心里正暗叹这个男子卓然如高山流水般阔朗的风采与略微冷冽的气质,忽见江离脸色一变—— “不知小娘子年芳几何可有婚配敢问芳名?不知有无意愿与在下去看金鱼呢?”夜疏是能把调戏都能用写高考作文一样死气沉沉的语气说出来的人。 没人说喜欢美色是罪,也没人觉得一个美男子言语轻佻就是孟浪。江离默默用袖子挡住了脸:丢人败兴的东西沉默,诡异的沉默—— “我叫暮雪涯——金鱼是南宋末年才培育出来的。”声音终究是带了几分凉意。 “暮?朝暮?”江离如是问。 暮雪涯点点头。 良久江离轻舒一口气,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倒是个少见的姓——在下江离。” 一听他的名字,暮雪涯睁大眼睛看着他,神色有些惊奇,但更多的是喜悦。她道:“这个哥哥,竟好似在哪里见过的。” 怀沙见状就想暮雪涯是不是被江离不着痕迹地勾走了魂儿,当下扯扯她她头发:“哟,老姑娘是不是来自离恨天呐?你可不能叫他哥哥啊。” 暮雪涯依旧认真打量着江离,道:“可我瞧着他面善,心里欢喜得很呢——” 江离微笑道:“正好,在下看见涯儿妹妹也觉得一见如故啊。” 夜疏见状也觉诧异了,他可清楚江离这货除了对玉引在意些,其余女的都不鸟一下,但瞧他这模样,确实很喜欢这孩子。不过小娘子不过十六七岁,要说见过江离都不可能,怎么感觉她好像认识江离一样? 中原女子气质相对异域豪迈姑娘就显得婉约多了,雪白襦裙说好听点就跟丧服似的给人单薄的感觉。她这般静默站着,夜疏和江离一看便深感惶惶:这么精致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要是稍稍受点委屈岂不是会哭成泪人儿? 怀沙扶额:又没人会欺负你,你至于这么谨慎吗?! 怀沙问道:“涯儿出来游历,怎么说服你爹的?他们可好?” “也无需说服,爹爹说我们暮家不论男女皆好少游,我去年在中原游历,三天前方到西域——爹爹他很好,比我过得还好。”暮雪涯淡淡道。 江离闻言微微诧异:“年纪轻轻就行万里路,想来这一路也是不容易吧?”他顿了顿,又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数都应该在家里等待良人绾青丝罢。” 暮雪涯听他前一句话,带着羞涩笑得花儿一样;听他后一句话,花儿很明显地露出不悦的神色:“良人?嗤,我才不需要。” 怀沙就笑:“怕不是没人肯娶,老姑娘出来钓金龟婿了?” 暮雪涯的食人花恨不得把这个嘴贱妖孽吞的骨头渣都不剩,她嗔怒道:“就你长了张嘴!” 怀沙指着自己的嘴巴笑得猖狂:“一张只会说实话的嘴——不过花朝节刚过,春寒依旧料峭,你不在家待着,怎么出来了?” 暮雪涯一本正经:“我说我是逃命的,你信么?” “信信信——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怀沙为暮雪涯整了整耳边凌乱的发:“不如就和我一起游历一遭罢,也看看你小时候常常思念的神魔仙妖——对了,你为何来昆仑啊?” “修仙!”暮雪涯的眼神出现了光芒:“御剑凌霄,寻仙问道,长生不老!” 夜疏闻言遗憾了:花儿似的小姑娘竟然想成仙,为什么?年纪小小的,就该蹲在家里做做解析几何电路分析,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要成仙?何况凡人只会炼药促进祖国生化发展,他们能修个! “当真?!”怀沙明显是不信的。 “真!可真了!” 江离倒是直白:“涯儿妹妹为什么要修仙呢?做一个凡人感受悲欢离合,还能游遍山川江河,岂不自在?” “但是仙人总要比凡人强大一些嘛。” 夜疏反问:“那为什么不成妖魔呢?你要是成为妖魔也会做一些常人无法完成的事啊。” 暮雪涯沉默了,江离也笑吟吟地不说话。暮雪涯忽然开口:“公子说得有理。” 怀沙狠狠地瞪了江离一眼,一把拉过暮雪涯:“少跟他俩混!” “怀沙哥哥,这位夜公子说得真的有道理,我不修仙了。”她那么认真。 “涯儿该知道,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怀沙有些难以置信:这娃小时候就想修仙,好不容易抗住生活的苟且坚持到昆仑,她就这么放弃了?! “理想不过是消遣,苟活才不负上天给我们安排的这一出烂戏。” 她笑着,毒鸡汤就这么洒脱傲然地飘出来了。 江离依旧笑意满满;夜疏一怔,眼底一抹嘲讽转瞬而逝:这便是凡人,如蜉蝣般彳亍天地间,朝生暮死,却还要妄言信念志向,荒唐! 许是他情绪转变太过明显,暮雪涯凝视着他,眸子里是初春的微微寒意。她启唇:“下雪了。” 雨雪霏霏,往来人悲欢攘攘,一不小心,世间尘嚣就静默在雪霰中了。他望着她的眸,忽然就平静了。 他微微一笑:“春雪无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人之相与,不过俯仰 怀沙最了解暮雪涯了,知道她方才见到自己时神色慌张,显然就在躲什么,便道:“咱们十年没见,涯儿一定要和我好好叙叙旧啊。不过在这之前,先一起逛逛这半月镇,如何?” 暮雪涯不由迟疑:他们三人在一起估计有什么任务,和自己会不会不方便 怀沙一脸幽怨:“涯儿变了,以前和我那么好,现在却唉,孩子大了就是不愿陪老人家了” 暮雪涯:“” 江离见状开口:“暮姑娘不要见外,大家都是朋友——” 怀沙微笑:“暂时的。” 暮雪涯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呃,那个你们慢点儿吃,反正也不赶时间。” 暮雪涯战战兢兢地看着三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吃得狰狞,心下不由困惑:他们有多久没吃饭了? 夜疏&江离&怀沙:我们吃的不是饭,是寂寞。 “那个一清派有我的一个好朋友,我前一个月偶然路过他家,他母亲已经病得很重了。”暮雪涯语气挺难过。 怀沙到底是贵族,不慌不忙得喝茶道:“至于病入膏肓吗?” “要是我没迷路的话,他母亲应该还能给他说几句遗嘱,可是”暮雪涯又难过了:“我本来是要去西域的,结果不小心走到了南疆,想来他母亲也应该凉了,罪过” 众人:“” “但是无论如何,我得捎信让他回去给他娘亲坟前烧几张纸,对吧?” 夜疏和江离在三两个呼吸间迅速咽下了食物并完成了漱口擦嘴巴喝一口养生茶的动作,速度之快令暮雪涯叹为观止。 江离缓缓开口:“昆仑山是天下福地,但凶残的精怪魔物可不少,上一次一个仙童贪玩跑到昆仑山上,哎结果怎么样了?” 江离捣捣夜疏的胳膊,夜疏喝了一口茶幽幽道:“也没怎么,只不过被狼魔抓住,露馅了。” 暮雪涯和怀沙不解:“露馅?” 夜疏慢条斯理地开口:“对啊,脑浆子都洒了一地不就是露馅了。” 怀沙倒抽一口凉气,虽然他也在昆仑山不过荼且界地方偏僻隐蔽,他居然没听过这么劲爆哦不,这么血腥的事。这还了得! “涯儿,别去了吧。” 暮雪涯面有迟疑,显然也是害怕了,但她十几年的决心早就能接受了,别说露馅,就算被剁成馅儿她也不会退步! “这个没关系的,怀沙哥哥还教了我几个法术呢” 怀沙抓狂:“那几个小法术拿到我们荼且界都是笑话!当初我也是为了好玩才教你的,你还要用它打怪兽?!” 暮雪涯毫不示弱:“当初是你说随便一个就能虐死千年老妖的——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学了十年也没搞清楚抱的哪个元守的哪个一。” 夜疏和江离表示深深的鄙视:你就是这么骗小孩儿的啊! 怀沙表示生无可恋这娃娃脑子是灵活,然而碰上“露馅专业户”,你就是从小玩微积分也白搭!况且修仙的那些老变态就喜欢养一些怪物伤害前来学艺的弟子,生死自负,残酷程度跟那个什么考都有一拼了!娃娃十几不到二十岁的光阴就这么被草率无情的决定了,可怜兮! 江离缓缓开口:“涯儿妹妹,不知者无伤。你那朋友若是因切肤之痛以致练功走火入魔,那才是得不偿失。” 夜疏看着暮雪涯,眼里看不出情绪。暮雪涯摇摇头,很认真地说: “人总不可能看一辈子的满月,谁要走谁要死,都是要经历的。” 夜疏轻笑一声:“倒不如不相识,也好过日后的相知却相离。” 暮雪涯反问:“如不相识相离,何来相思相忆?” 夜疏嗤笑:“人之相与,不过朝生暮死,相思如何?相忆又如何?” 暮雪涯努力想反驳他的话,江离道:“涯儿妹妹不要在意他的话,他被困在一个破地方很多年,脑子自然与常人不一样。” 暮雪涯担忧地看了夜疏一眼,声音蓦地就温柔起来,眼神忽然就带了一种不与傻瓜计较的同情:“夜疏哥哥不要一昧纠结于过去的恣睢,也应当想想日后的日子。毕竟人活一生,心眼多不一定开心,但是缺心眼一定会很开心。” 夜疏:“小娘子看得很透啊。” “这么说来,涯儿应当不开心罢?”怀沙微笑着问她。 暮雪涯点头啊点头:“祖国尚未统一,我心里天天焦灼得恋爱都不想谈。” “再不说实话我就直接把你送回家。”怀沙言简意赅:“你来昆仑到底为了什么?” 暮雪涯清清嗓子:“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重点!” “跟人家打赌输了。”暮雪涯声音忽然就弱了。 她不知道,夜疏,江离还有柳今朝的好赌在天界人人皆知。他们好堵,也会赌。一听暮雪涯和人家打赌,他们眼睛都亮了。 夜疏问道:“你和谁作赌?赌注是什么?” “这” 怀沙皱眉,一挥袖一个白色影子就被他桎梏住了: “梦貘?” 梦貘是食梦的精灵,对凡人大都无害,但看这和少年满脸愤懑,倒真是多了几分凶悍之意。 “我有名字!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敢打你啊!快放开我!!” 夜疏微微一笑,对暮雪涯道:“你和他打赌输了吗?” 暮雪涯沮丧地点点头,对怀沙道:“你放开他罢,他是我的朋友。” 怀沙果真放开了他,仔细端详半晌,嗟叹:“妖道没落呀!瞧这古凶兽一脸小受受的模样,悲哀!” 梦貘:“” 暮雪涯不情愿道:“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至于一路跟我到昆仑吗?!” 梦貘摆摆手:“我来昆仑是为其他事。” 夜疏了然:棋筋无故被窃,看来还牵扯到了其他力量的角逐。不妨假设偷窃棋筋之人是为了让六界重新发动战争,那他的渔翁之利又会是什么呢? “不管怎样,”怀沙道:“你该清楚你的身份。昆仑多妖,亦多仙,若是你利用涯儿凡人的身份来做一些不该做的,最好趁早找一个母梦貘给你们一族留下香火。” 梦貘看着这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心里陡然一凉:这人虽然语气平和,但举止间颇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凛然之威他忽的想起那位声名远播的少年君主怀沙,他该不会是—— “怀沙哥哥不要吓唬阿琼,他人很好的——假如他要不赢我的话。” 千琼闻言掉了下巴:这这这——这真是那个妖孽太子怀沙?! 夜疏愈发好奇了:“梦貘,你与她到底赌的什么?” “别一口一个梦貘,我有名字!我叫千琼。小暮与我是旧相识,然后我就带她去了我们梦貘的妖界。我们梦貘的王——你们应该也知道,他好赌,听说来了个凡人非要和她赌一把。”千琼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他赌术可烂了,小暮一开始赢了好几把。王上觉得没面子,就用法术赢了一把。其实王上他对小暮也挺好,没让她干啥太危险的事。” 暮雪涯脸一阴:“让你去一清派偷人家秘籍不算危险?!你不害怕被人抓住卸了胳膊腿儿?!” 怀沙眼神微寒:“呵,用法术赢过一个凡人小姑娘,梦貘王真是能耐了!” 江离问千琼:“梦貘族向来与世无争,为何要人间修真者的秘籍?” “王上的意图岂能是我们这些奴仆猜测的?”千琼摆摆手,又道:“不过小暮你也别担心,王上派我来帮你了。” 怀沙冷笑:“嗯,听起来你的梦貘王倒还有点良心,但是涯儿她凭什么要给你们做事啊?” 千琼瞄了一眼暮雪涯,见对方小脸儿黑得跟他欠了她一张五百万的彩票似的,不由咽了口唾沫弱弱道:“这要是仅仅输了赌倒也罢了,最重要是——您既然是小暮的朋友,应该知道小暮不同于一般女子。” 他说得已经很委婉了,暮雪涯还是爆发了:“哟,瞧阿琼这意思是别把我当女人看喽?啧,你说的有道理,相对于你们这些连几本破书都要一个凡人赔偿的——满怀戚戚的男人,我自然算不了女人!” 千琼无奈,两手一摊对怀沙道:“看吧,这小姑奶奶把我们梦貘的古书叫破书。” 怀沙知道暮雪涯虽然有强烈的好奇心,但绝对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她只会在心里嘲讽梦貘族的文盲程度。而今千琼说她毁了古书,其中多少阴谋,不言而喻。 “古书?!”暮雪涯越说越气,嗤笑一声道:“阿琼还小,不过三千年的书就当成古书也正常。你要是想,五千年七千年的书我送你真品又何妨?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夜疏对江离道:“你信么?” 江离摇摇头:“不信。” 暮雪涯:“” 千琼极其狗腿地给怀沙端茶,说:“我们也不是刻意为难小暮,毕竟大家都把小暮当朋友的,但是她毁了我们的古书,翰林院的一众学士这会儿难过得饭都吃不下了。王上虽然也很喜欢小暮,但毕竟得公私分明不是?小暮于情于理也该补偿的。” 暮雪涯不爽:“我怎么没补偿了?我把我最喜欢的几本书都给你们了怎么就没补偿?” “唔,也许你的那几本书确实比我们的古书还早,但没人认识上面的字啊,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暮雪涯嗟叹道:“果然妖道没落,满族梦貘竟没有一个能认识南阴文!” 卡啦—— 江离手中的杯子碎成了渣渣。众人奇怪地看着他,他勉强一笑,问暮雪涯道:“你方才说南阴文?” “嗯啊,是南阴文,怎么了?” 江离神色很明显地一怔,而后平静道:“没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我是蛮荒风尘郎 夜疏继而就听到了江离的传音:这小姑娘不是普通的凡人,她应该对上古之事很了解。 哪个上古? 当今人世间的上古,是指五帝于长江黄河发展的时期,是当今华夏文化滥觞起源时期。但是对于神魔来说,自盘古创世以来,造物时期为太古,是三皇女娲伏羲神农的时期,太古过后便是上古,神魔分裂斗争时期。神魔的上古要比凡人的上古早六七千年,而中间的六千年,在凡人的人文历史上是断层的,是故当今凡人无人知晓上古以前的事。江离是断层时期的人,此间豪杰怪侠辈出,早已超越了一个凡人的极限。而南阴文,正是那时候神魔上古时期的凡人的文化遗迹。 江离用秘术对夜疏道:如果不出我所料,这姑娘的家族应该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得想办法和这姑娘在一起。 夜疏:你准备怎么做?直接去她家? 江离:在我少年时,九州之一的白洛州有一个暮家。有一个叫暮兰墟的,他应该是这小姑娘的先祖。算来距暮兰墟那个时代也已有八千年,而这姑娘至今还在学习南阴文,那就说明暮家不该只有这孩子一个人——暮家当年与我江氏颇有渊源,我找了暮兰墟很多年,结果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夜疏:她说她的双亲都在,你可以直接去她家。 江离:这样未免操之过急,先从这小姑娘跟前打探一下消息吧。 “那涯儿妹妹准备怎么办?”江离如是问道。 暮雪涯支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道:“如果我可以活着走出一清派大门的话,到也可以考虑假装对梦貘履行承诺——阿琼,你能保证吗?” 千琼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有我千琼在,没人能动你一根手指头!” “那要是你不在呢?”暮雪涯忧心忡忡:“虽说人来一遭不过是被命运揉捏,可忽然就此被命运玩死我可不甘心!” 千琼:“” “这小梦貘确乎看起来很弱。”怀沙面带不屑,“废物”两个字呼之欲出。他又道:“不若我替涯儿取出那书,如何?” “唔,阁下重情重义高风亮节尊老爱幼万民敬仰确乎让千琼钦佩,”千琼斟词酌句努力给怀沙留一个好印象:“但是小暮她初出江湖,也该学习独自面对一些风浪才是。阁下若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到一清派外接应小暮——我保证,绝不会让小暮受到一点伤害。” “阿琼也不可以被人嫩死。”暮雪涯严肃道。 千琼心里一阵感动:小暮果然是在意自己的。 “不然你家王上又得挖空心思压榨我的剩余价值。” 千琼:“” 怀沙看了看夜疏与江离,莞尔一笑,道:“二位,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了。” 暮雪涯:“?!?!” 她没有料到怀沙居然会因为她的事而与两位朋友停止行程,赶忙道:“不不不,我和阿琼去就好,你无需为我担忧。” 没等怀沙说话,江离就道:“其实我们可以等你,毕竟我和夜疏面对的是怪力乱神,这一路未免会有危险。” 说罢他面露忧色,很明显就是怕没了怀沙他们二人被大魔头啥的碰上之后嫩死。 一种拖家带口的感觉在怀沙心底油然而生:“我叫我的影卫陪你们一起去,如何?” 夜疏道:“嗯,这样也好。但是涯儿姑娘和这小梦貘在你的接应下取到那本门派秘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无需你的影卫来帮我们。不如我与江离分头行动,让他跟着你们一路看看昆仑山上的情况,我则负责这山下的城镇。” 他语气决绝,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怀沙亦答应得干脆:“明日启程。” 暮雪涯咋舌:“你们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啊。” 怀沙:“你的意见能叫意见吗?” 暮雪涯:“” 翌日—— 二月的春风将墨蓝吹遍了天空,落下的春雪洗尽了杨柳枯槁,柔柔绿绿地轻舞着。走过的文人骚客莞尔一笑,便带着不知细叶谁裁出的惑,落下了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墨。 夜疏与江离等人在驿桥边别过,暮雪涯很真切地表示了她对夜疏的担忧与叮嘱:“夜疏哥哥,一路阳春好烟景,你记得多看看,已然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一旁的江离绝倒:这姑娘真是有趣,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她就以为夜疏真的被困了好多年。这世间能有什么东西困住夜疏呢? 夜疏笑得舒朗:“小娘子费心。”他看着江离,又道:“昆仑多妖,可别被那些披着人皮的妖孽骗了去。” 怀沙&千琼:“”天界的人嘴都这么毒吗? 江离笑得和煦:“也并非所以的妖都好磨牙吮血,有的神仙也会杀人如麻。” 怀沙:“这么依依不舍?” 夜疏颔首:“后会有期。”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暮雪涯心里嗟叹他的洒脱气度,蓦地就发现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如夜疏了。 半月镇上,夜疏打听了附近的城镇,却觉得有些棘手:昆仑是仙山,求仙问道的人数不胜数,因此昆仑山下大小城池比比皆是,若一个个勘察,非得半年不可。最棘手,便是那分魂有可能早就离开了这里,而他还在昆仑逗留。 不知道那分魂的由来,不了解它的属性,不清楚它的目的夜疏苦恼地看着往来行人,有些无措。现下他的唯一优势便是若那分魂出现,他一定会感觉到,然并卵对了,那分魂既然难以承受巨大的灵力,又为何选择在昆仑这个灵力极其充盈的地方释放灵力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分魂强大到可以在任意地方释放自己难以包容的灵力,要么那分魂弱到没法选择更好的地方释放灵力。毕竟灵脉灵力属于天地灵力,不是所有灵物都能消化的。 “听说了吗?山上几个修仙门派被妖魔袭击了!” “怎讲?” “说是几个小徒弟下山,路上被妖魔劫持,听说是被吸取了精气——也许是灵力,总之死状那叫一个惨!就跟脱水缩合了一样,黄不拉几黑不溜秋还油乎乎的,哎,就跟你吃的馅儿饼一样。” “” 夜疏了然:这多半是那邪力捣的鬼。他正要询问,佩剑十方忽然响了:熟人。 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十方哥哥——” 约莫七千年前,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道家弟子,柳今朝的飞升对于天界诸神来说的确是一件大好事:看吧,我道教能帮助你们这些凡人白日飞仙,赶快来加入我们道家,享受万世福泽吧!虽说柳今朝与江离都是凡人飞仙,但是江离并不想当神仙,相反,柳今朝只是想感受一下当神仙的感觉不得不说柳今朝的确是不世出的奇才,常人穷极一生追求的,他竟然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玩玩”,结果还真让他“玩”成仙了。 因为这个道家弟子的飞升对于道教文化有着非凡的积极作用,天帝决定召集天界所有在位职工,为这位新人哦不,新神仙开一个欢迎会。天帝又特意嘱咐了仙使:务必把司命灵君也带过来,让他看看,同样是凡人飞升,他如何,别人如何?! 于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司命灵君第二次出现在了众神面前,惹得一大群仙子捂脸娇羞,而司命灵君面沉如水,周身三尺外没有人。 “这就是天界吗?挺干净嘛!” 这是柳今朝经历天劫,血肉模糊的出现在南天门的第一句话。 “早知道被雷劈这么痛,老子就不修仙了!!” 这是根正苗红的新神仙的第二句话。天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柳今朝没有搭理面前出现的这一大群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神仙,当场拈决清去了身上的血迹,是一个很清俊的男子:三分风流挂眉梢,三分疏狂隐魂魄,三分清明存胸口,一分乖离入喉舌。君子如玉,就是打扮实在不雅:破破烂烂的衣裳除了遮住重点部位,其余的基本上是见光羞。 “我说,给件衣服呗?这么多美女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这是衣不蔽体的新神仙的第三句话。一旁的仙子清心了这么多年,忽然被这么一个美男子调戏了,脸上都出现了很微妙的神色。 “劳烦各位美女,能转过身吗?我要换衣服。” 说罢,千年难得的根正苗红的新神仙当场扯下自己身上的抹布,好一个“赤诚相见”,竟当场换了衣服。天帝觉得天道系统肯定被病毒攻击了,不然怎么会飞升这么一个奇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便将长夜作碧霄 在场的神仙,除了司命的冷冽与紫微的漠然,其余的皆掉了眼珠子:哪家的流氓混进天界了?然而人家到底是根正苗红,被天道承认的,哪怕行事就算充满了烟火味,那也是神。 天帝平复了一下惊喜的心情,准备为柳今朝分配官职。天帝有意无意地对司命道:“这个凡人能白日飞升,必然有着非凡的本领,依朕看一定要好好培养,为天庭做出贡献!不能像有的冗官,享受天庭的权利,却不为天庭尽义务!你说是吗,司命灵君?” 司命面无表情:“陛下,既然这人没有死,那我便退下了。” 说罢,也不管天帝答没答应转身就走,这不免让天帝有些尴尬。 “站住——” 司命转身,眼神满是肃杀,显然很不爽:“还有什么事?” 天帝作为领导,自然不肯轻易得罪任何一个官员,何况他也知道对与司命这样不是为成仙而成仙的人,只要某天不爽跳槽去魔道,天庭便多了七分毁灭的可能性。是以就算此时天帝很不爽,但也得顾及着司命的情绪: “无事,司命灵君灵君可不要一昧待在寝宫里——” 司命却再没有回头一次,气氛陷入了尴尬,根正苗红的那位开口了: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如女儿家一般待字闺中?!年华在手,岂能腐朽?蜩鸠困于地,不知苍穹之寥廓;夏虫拘于时,不知隆冬之飞雪!岂不悲哉?!” 司命的脚步停下了,众神只觉脊背有些发凉,紫微的眼神里都快冒光了。 柳今朝朗声道:“阁下与其如少女一般一直待在寝宫里,倒不如外出看看这锦绣河山,也算是一件妙事!” 嗯,敢说司命是少女,新人勇气可嘉! 司命冷声道:“说完了么?” 柳今朝将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有文采的话说完,正准备酝酿呢,司命停了一瞬,又走了。柳今朝好不容易有一个装逼的机会,又岂肯白白浪费掉?!于是也顾不得有文采没文采,大声道: “阁下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像棺材一样的地方了!!” 霎时间,九重天风云静止,声色凝遏——不是因为这根正苗红的新神仙将天宫比作棺材,而是司命,司命席卷天阙的杀意让大多数神仙的魂魄都有些战栗了! 浪费?我的光阴如何流逝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有哪里来的资格说我在浪费时间?! 诸神哪个不知道当世只有天帝,紫微帝君还有司命灵君三人是历经天道劫飞升的——天道劫啊,那可是由天道大神亲自设劫考验的,一般小神仙一道罡风刮过就剩骨架子了,所以修为简直就没法比。可是,没人见过司命出手,这是第一次: 没有想到司命的修为如此高深,何况他还没有用盘古阳息!仅仅一个法印罢了,竟然能在司命的手里有震魂摄魄的力量!那么若是他拿出真正的实力,这天界除了紫微帝君,却是再无人能匹敌了。 在座不少神仙被这力量震得吐出了一口血,但是柳今朝仅仅是脸色一白。这便又是一奇事:位列仙班几千年的都承受不住这一印的力量,柳今朝一个刚飞升的小神仙,如何能受住? 柳今朝笑了笑:“原来仙界还是有厉害的人嘛,有意思了” 司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余下的一些冤大头都不知道是该怨谁了。柳今朝一飞升就得罪了一个玉帝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很好。 柳今朝飞升不到一个月之后,又创了一个纪录:星海的棋盘十四主星的位置全乱了,太阳太阴位置颠倒,七杀破军意欲围攻紫微星取而代之整个星盘都不好了!但是,紫微并没有怪罪柳今朝,因为紫微早就盼望着能重开一盘棋,因为这一时期凡人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下的棋也没意思所以,紫微和柳今朝反而成了好朋友,这让天界寂寞的仙娥仙子们心里又脑补出了一个由恨生爱的狗血耽美 紫微嗜睡嗜酒是众所周知的,虽然紫微很穷,但在喝酒方面绝不将就,所以尽管他的俸禄不低,但是还是一个月光族。紫微酿的酒是九重天一绝,连月老都自愧不如。然而,夜疏两千多年辛辛苦苦酿出的酒,被柳今朝一个时辰全部解决了。 要是酣饮尽兴,就算就没了紫微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然而,你知道酒是怎么来的吗? 柳今朝一日到星海请教如何在离火中将水的沸点改变,虽然这是不可能的。紫微告诉他除非压强改变,不然水一般都是在100摄氏度沸腾的,何况天庭还是标准情况二人因这个物理问题谈的开心了,决定小酌一两杯。柳今朝同紫微一起取酒,紫微中途离开取什么东西,柳今朝忽然好奇酒的沸点,于是,big——bang!! 柳今朝飞升不到一个月又得罪了一个玉帝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很好。 然而,柳今朝除了得罪神之外,还是为天庭带来了一些福利,更准确的说是为天庭的女性带来了福利。有了柳今朝,她们终于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的。女为悦己者容,仙女也一样。 天庭里美男子很多,但是透过美的皮相,拥有美的风骨的却有很少。求一个皮相美与风骨美的交集,北极紫微帝君和南斗司命灵君常常被众仙子一脸娇羞地提到。但是紫微只对好看到惨绝人寰的美人感兴趣,司命更是连看女人的兴趣的都没有,所以天界的仙子们那颗娇羞的少女心终于冷淡,她们已经对情爱之事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实在无聊的时候,她们会脑补紫微和司命来一段旷世绝恋——腐女!不过这一切在柳今朝来了之后发生了变化。 柳今朝很会欣赏美,特别是女性之美。有人曾将一个母夜叉放在他面前,而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的眼睛好像大海,我能在里面游泳吗? 柳今朝不会因维护女人自尊而说些漂亮话,他说的话再像谎言,也是实话。那只夜叉的眼睛的确很好看,只不过安错了地方因为柳今朝有一副好皮相,所以他言语上的轻佻反而让仙子们感到有趣,而不像某元帅,不过是看见美人心中欢喜罢了,却被罚当猪。呜呼哀哉!这看脸的社会!! 一觞流霞紫微光,一川天藏司命章,一枝桃花今朝笑,一秋世羡春未央。 这是当时天界广为流传的一首诗,指紫微酿酒无双,司命文笔堪比天地宝藏,柳今朝的笑如沐春风传到玉帝耳中,玉帝沉吟半晌,拍着案几道:酒,色,财都是大害!怎么反倒人人称颂?! 于是,紫微和司命奈何不得,柳今朝便成了可怜的鸡,用了震慑不安分的猴子。 柳爱卿在天界可觉舒适? 尚可。 嗯?!尚可?!你的意思是还想去更好的地方了? 正是承蒙陛下拔擢,但是我想我并不适合天庭。 爱卿想去哪里任职? 蛮荒。 来人啊,召集众仙为柳爱卿践行! 柳今朝去了蛮荒,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去蛮荒这个诡异贫瘠跟死了似的的地方,但是他终究还是走了,临行当天仙子们很是伤感,有的暗喜,不过对于柳今朝来说,过客罢了 他临走前看了众仙一眼,未曾见到紫微与司命。他手里握紧了酒壶——紫微新酿的第一壶酒,忽而仰天大笑: “我是蛮荒风尘郎,疏狂天命留今朝。他日携来苍生意,便将长夜作碧霄!” 夜疏笑了笑:“华晚怎么也来昆仑了?” 一个面容苍老如枯木的老太婆看着夜疏,浑浊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竟如二八少女般纯真,给人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共主大人带我来的——帝君,十方哥哥为什么不理我?” 夜疏失笑:“你变成这幅模样,十方认不出你。” 华晚困惑:“这是共主大人叫我变的呀,他说我变成这模样就没人敢碰我了。” “嗯,只有你碰别人——快变过来吧,这样看起来怪难受的。” 华晚点头,躲进没人的小巷,出来时已成为一个明艳清秀的少女,只是少女眸子血一样的红,皮肤苍白如月光,倒显出几分诡谲之态。华晚是柳今朝一直带在身边的剑灵,无人知道华晚剑到底是谁人何时所铸,但是见过这把剑的人都认定了两个字:邪剑。 华晚是未成之剑的剑灵。未成之剑,即为活物祭剑,依旧没有成功的剑。这样的剑怨气巨大,而且华晚剑本身就蕴含巨大灵力,不必第一神剑轩辕剑差,但是因为过于邪佞,大家谈到名剑排名都会默契地略过这把剑。剑是邪剑,但是剑灵华晚却是一个善良纯真的小姑娘——不知年龄的古剑的剑灵怎么能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呢? 华晚剑灵因为剑体未成,所以灵体残缺,甚至无法铭记一件事,一个人。 “十方哥哥,你怎么不理我?我都变回来了。” 十方剑抖得愈发厉害了,夜疏微笑着强行唤出十方剑灵:“怎么好让华晚一个姑娘等你?” 十方眉眼是个十六七岁的清俊少年,模样有点像夜疏,但气质却与他大相径庭:这货躲在大柳树后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被家暴的小媳妇躲丈夫。 “这叫姑娘?!能有她这样追着男人洞房的姑娘?!这是变态单身老太婆!” 华晚小嘴一撇,眼睛就落了一层水雾。夜疏皱眉,冷声道:“十方你给我滚过来!” 十方一听主人真的生气了,无奈只得一步步摩擦过来。见到华晚,声如蚊呐:“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 华晚见状开心了,套过十方的胳膊:“你是我心悦的,我怎么舍得让你说对不起呢?十方哥哥我们去逛街吧!” 十方:“你放过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一清之妖 看着两人的声音消失在街头,夜疏抬头对树梢说:“华晚近来状况不错啊。” 树上跳下一个灰袍巫师——划掉划掉,灰袍男子,自嘲地笑笑:“可是还是记不住我呢——不说这个了,你下界,是为棋筋的事?” “不然呢?”夜疏有些无奈道:“主要是现在对那东西一无所知。你又为何来昆仑?” “其实我从瑶池刚下来,华晚说想来人间玩,我便和她一起来了。说来也是蹊跷,在棋筋失窃的前后时间里,蛮荒煞气忽然暴涨,有的煞灵甚至都入魔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们平复下来。我恐怕他们还会入魔,因此去天界借来镇邪印。”柳今朝说。 镇邪印,镇压煞气的至宝。 “这么说来,这个分魂很有可能不属于六界,甚至它针对的是整个六界。” “你准备到哪儿去找棋筋?你该做好准备:要是棋筋毁了怎么办?” “毁了就毁了,还能怎么办?”夜疏满不在乎地说:“最多星象紊乱,六界狂澜再起罢了。” “会死人的!” 夜疏反问:“谁不会死?” 柳今朝:“” “那你现在怎么办?听说司命是和你在一起的,他人呢?迷路了?” 夜疏将遇到怀沙和暮雪涯的事告诉了柳今朝,但对江离的目的只口不提。柳今朝了然点头,就道:“随你吧,我要赶紧和华晚去蛮荒镇住那些发疯的妖邪了;趁现在还要一点时间,我陪你再打听一些笑笑。” 夜疏道:“方才听说有仙家弟子莫名死去,我想到那里去打探一下消息。” 说罢,他和柳今朝便走向啃馅饼的人和看着别人啃馅饼的人,并问道:“恕叨扰,方才二位谈及仙家弟子暴毙,死状诡谲,敢问?” 馅饼人:“?!?!” 柳今朝瞄了夜疏一眼,径直道:“你们两个刚才说几个修仙的弟子死了,详细说说?” 馅饼人了然,看着夜疏笑说:“哦,这么简单的问题这小哥偏要说这么复杂!” 夜疏:“” “说来也是蹊跷,昆仑山上的道士自给自足,要是下山也是厉害的弟子去某个地方斩妖除魔,也没有出现过横死昆仑山的事,毕竟人妖泾渭分明嘛。结果就在昨天夜里,有的说是今天凌晨,几个弟子就被吸取了所有灵力。” “凌晨?修真弟子可以在凌晨外出吗?”柳今朝问。 “这才是诡异的地方啊!那些修仙门派宵禁最严,才不会凌晨出去,可就是有守门弟子说那几个死的是主动出去的。” 夜疏又问:“既然守门弟子看见那几个人是主动出去的,那为什么不拦着?” “这就更更诡异了——那个守门弟子说他的确看见三个弟子出去了,但是他就跟被钉在那儿似的动也不能动,话都说不出,直到天亮他才能动。那弟子把这事儿告诉那个师叔,他们就出去看,这一看,完了,三个弟子就跟半焦不焦的馅饼儿似的摊在地上,油流了一地~” 说罢,那人扬了扬手中的馅儿饼,像是担心自己的描述不够有画面感。柳今朝胃一抽,转过了身子,夜疏见状鄙夷道:“这算什么?我少年时还在尸油埋了的腐尸上睡过觉呢。” 柳今朝俊脸一抽,终是干呕起来。夜疏又问那人道:“你们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那人道:“死的弟子是一清派的,一清派是昆仑山最大的门派,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肯定少不了一些买卖消息的市井之徒。” 那人见夜疏和柳今朝也不过像是刚弱冠的青年,一身卓然气度,还以为他们也要修仙,便道:“二位若是想修仙,还是换个门派罢,一清派虽然 厉害,但不太吉利呀,老是死人。” “老是?” 那人自觉说漏嘴,神色一慌就匆匆跑开了,连手里的馅儿饼都掉地上了。 夜疏沉吟半晌,对柳今朝道:“我要去一清派。” 昆仑山—— “怀沙哥哥你看,人的骨头啊,我还没见过呢!” 怀沙笑而不语。 “怀沙哥哥你看,两个头的蛇啊,我还没见过呢!” 怀沙笑容有些勉强。 “怀沙哥哥你看,红眼睛的人啊,我还没见过呢!” 怀沙笑容僵了,阴着脸把飘在暮雪涯身边的千年女鬼送入轮回后说道:“涯儿,我有必要和你谈谈了——把手里的蛇扔掉!” 暮雪涯笑眯眯地扔下了蛇:“后会有期呐!怀沙哥哥你想说什么?” 怀沙叹了口气:“你别乱跑,要是走丢了我到哪儿去找你啊?江离没了也就没了,但你要是和我走散了那该怎么办?” 暮雪涯从荷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小木快递给怀沙,示意怀沙按下开关。怀沙好奇地对着千琼,可怜的梦貘当场跪了:“殿下!怀沙殿下别杀我!!我还想多浪费几年光阴,还不想就这么死啊!” 怀沙好似没听见似的,一按,没反应。他困惑地看着暮雪涯—— “我!” 可怜的怀沙殿下没有料到这机关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匆忙御气抵挡都不由地后退了几步,而千琼石化了的脸看着身旁一张系满倒刺的网,说不出的滑稽。 “年轻人耐心点,”暮雪涯说:“其实我想说按了机关就该立马扔掉的。” 怀沙:“” 暮雪涯又笑吟吟道:“在下不才,现在也算一个偃师啦。” 怀沙了然:暮雪涯自小就对机关精巧很感兴趣,再者她父亲暮慎言又深谙机关术,她成为偃师也不奇怪。 怀沙有意逗她:“讲真,你一个做木工的,爪子比做女红的还要娇嫩,这就是暮偃师的功夫,嗯?” 怀沙知道,虽然暮慎言夫妇对暮雪涯在某些方面严格至极,但到底当作心尖尖儿疼爱的——就这样,他们怎么把暮雪涯放出来的? “有人替我做,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说这些都是我设计的,给那些木匠图纸让他们制造,我还亏呢——你的才是爪子!” “你确定要靠这些小玩意儿和违背马列的我们——妖魔作斗争?” 还没等暮雪涯说话,千琼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怀沙的腿:“殿下,她可以的啊!她真的可以的!她的机关分分钟就可以嫩死我!您得救我,不能让我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啊!!她刚才就想嫩死我!!” 怀沙一阵恶寒,踢开千琼道:“乱用什么成语?你这样的小妖兽被嫩死最正常不过,自己不努力修炼,靠我干什么?!” 暮雪涯笑骂道:“我又没对你怎样,阿琼干嘛一副被高考凌辱的样子?我知道我的机关只能对付你这样的小妖魔,但是我已经在研究如何把阴阳术与机关术融合一体,这样纵然是怪力乱神,我何惧之有?” 怀沙道:“阴阳术嘛,天界有一个叫柳今朝的,他的阴阳术是六界最厉害的——这不是重点!我是说,你去一清派,不论有没有拿到秘籍,逛一圈就出来。” 暮雪涯没表态,千琼又抱住了怀沙的腿:“殿下,说好了要拿了秘籍再出去,您可不能这样啊!” 暮雪涯点头:“你不能这样!” 怀沙嗟叹:“傻姑娘,你真以为那些道士好对付?——也的确好对付,不过作为一个修仙门派,必然有着它存在的资本。你不了解昆仑灵脉走势,那一清派正是九阴汇聚之所,煞气甚重,理应是妖魔的修炼之地,但人间弟子在那儿修炼,你以为修的真是仙道?” “唔,这么说来,一清派是借着修仙的幌子来修邪术了?不过昆仑山强大的妖魔比比皆是,难道不会和他们争地盘吗?”暮雪涯困惑。 “怎么会没有呢?可是一清派也成立了近千年,安然无恙才最诡异。” 暮雪涯了然,叹气道:“竟是如此么?难怪凡人修仙这么困难,原来一开始就选择错了啊既然如此,”她神色忽的严肃起来:“我要去一清派揭露这个事实!是了,不能再让他们误人子弟!!” 怀沙:“” 暮雪涯望着蜿蜒山麓,又看向怀沙:“本来我是不太想去了,不过你既然说一清派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便不能坐视不管!阿琼,我们走!” 怀沙方了:这还是那个满脑子毒鸡汤的二货吗?嗯,二依旧二,但不能疯啊! “胡闹!你若不信我的话,就让这小梦貘进去试探试探,看他会不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怀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严厉点,但他很快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有听我说话吗?” 暮雪涯动了动唇,没说话,却用手指着他身后。一阵寒意蓦地就爬上脊梁,他心里陡然不安,手中魔焰已有聚集之势—— “吼——” 一声痛苦的嚎叫震得怀沙耳朵生疼,他立即用法术瞬移到暮雪涯身边,顺带护住了那只小梦貘。他这时才看清楚,一只巨大的化蛇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黑色的血不断流出,腐蚀着大片草木。 “怀沙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问鼎魔尊,咏而归 一个气度雍容华贵的男子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带着弓箭的仆从。男子对怀沙行了个礼,却丝毫看不出他的尊敬。 “不知怀沙殿下在这荒山野岭,如有冒犯,请多海涵。” 暮雪涯一听就不爽了:昆仑山是怀沙的家,这货居然说是荒山野岭!怎么着?难道你住在九重天呀? 怀沙微微一笑:“真是难为沂咏公子——贵国若是缺少灵兽,尽管告诉孤便是,送你三两头也无妨,何苦到这荒山野岭来打猎?!” 魔界魔族繁多,施行的是邦国制。类似周朝分封制,因为荼且是古魔族最强悍的一系,是以这几万年来一直由荼且担任天子的身份。荼且传位立贤不立长,是以储君被称为太子殿下,其余皇子被称为世子殿下。怀沙一百年前由世子晋升到太子,虽然称呼还是“殿下”,但全称就不一样了。至于其余魔族,也如同周天子分封的各个诸侯王,他们的子嗣称作“公子”。暮雪涯一听沂咏这语气,就知道怀沙这个周天子做的有多辛苦了。 怀沙若说送几千头,沂咏当然可以以退为进地顺势收下,但怀沙说的是“三两头”,这就有点恶心人的意味了。果然,沂咏脸色一冷,便道:“零琢虽非泱泱大国,却也不至于连区区灵兽都缺少的地步,毕竟我们零琢子民没有弑兄篡位的罪恶之人,上天也不至于这般惩罚我们。” 怀沙闻言,眼神一抹杀意涌过,脸上尤自笑着:“公子慈悲,孤很钦佩。公子是靠天活的人,可不要让上天生气啊,不然公子该怎么活呢?” 聋子都听出来了:你沂咏就是命运的一条狗。 沂咏倒也真是能忍,他知道他现在没有理由杀了怀沙,不过整个魔界谁不知道,零琢的实力足够统治魔界呢? “如此,”沂咏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笑:“沂咏便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回零琢。” 怀沙目视沂咏等人离开,脸色倏然变凝重了:“你们先在这儿待着,我有点事现在不得不做,一炷香的时间,一定要等我。” 荼且界—— “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蕴清神色有些惊讶,语气却平静。 怀沙道:“落木还在零琢吗?” “是,他来信说零琢的计划已经在开始了。” “方才我在昆仑见到了沂咏,他作为嫡长子不该无故出现在昆仑。”怀沙沉吟道:“想来他也应该感受到星象异变,所以来到万山之祖的昆仑勘察情况,但不至于亲自来。” 秋水道:“殿下可以和上神合作,沂咏为什么不可以呢?” 怀沙了然:“可是他来的太晚了——天界对于目前的魔族来说的确是个好伙伴,毕竟有了天界或真或假的参与,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轻举妄动的。” 蕴清笑笑:“所以这一程,殿下只得委屈一下自己啦。” 怀沙自嘲地笑道:“委屈的应该是他们罢。你再加大对零琢的渗透力度,嘱咐使节多于青丘来往。雪妖族给的晓风种子暂时不要动,等血狼族求的时候,再让他们把青丘的惊幻木种子献上来。还有,让阿宿守好一清派,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瞧怀沙殿下这小词儿用的:求的时候还得献上来 昆仑山—— 夜疏看着地上尸油的印记,不由地有些困惑:吸走精气神,没变成干尸,反而尸油流了一地? 按理说人的精气神藏于身体每个部位,不论毫毛或是肺腑,只要能让人活的,便都有精气神。人少不了油脂,为何这些尸油没精气神呢?难道吸走凡人精气神的力量还有选择透过性? 夜疏忽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被吸走精气神,分明是被灵气挤爆了身体!还是那个分魂! 小林中传来窸窣响声,可以听出对方身量的轻盈。他纵身一跃便悄无声息地上了树。 夜疏虽没了法术,可他武功却是极好。上古那个时代,他一开始就是个修炼废柴,那时候也想着逆了天命也要修炼,但无奈终是次次被人放在刀尖上也没能逼出他的潜能。修为不行,便努力练好体术吧。夜疏向来不吝啬对自己的狠绝,几乎每一根骨头都断过之后他才有了让他勉强活下去的体术,所以就武功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有深刻的感悟:血肉没有在业火滚过千万遍,哪得一身铮骨傲千山? 昆仑山是仙山,一山上有千万灵域,四季不同。夜疏来路上是早春,躲的这棵树反而像是在盛夏中那么茂盛。暮雪涯远远见到碧绿的一棵树,心觉不妙,正要跑时,却被夜疏唤住了:“别走,是我,夜疏。” 暮雪涯一听,跑的更快了:夜疏在昆仑山下,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妖术! 可怜的暮雪涯只听见后面的声音愈来愈近,心里一慌,脚下便被树根绊倒了。再抬头时,夜疏正笑吟吟看着她。 忖度一瞬,她道:“你要劫财找怀沙要劫色更得找他可千万别杀我!” 夜疏:“” 他知道她把自己当做了妖怪,便微笑道:“可我就觉得你挺好——杀的。” 暮雪涯小脸儿一白,闭眼大声道:“我有孩子了!江湖规矩:不动带崽儿的!” 夜疏绝倒,向暮雪涯伸出手:“我是来找江离的。” 暮雪涯自动忽视了那只手,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土:“那你得好找了,他迷路了。嗯,实话说吧,我们四个人都走散了,不过我已经看见一清派的大门了,你瞧——” “江离丢了最正常不过,可是你与怀沙怎么走散的?” “怀沙哥哥半途中遇到了一个人,说了些话就说他要离开一会儿,让我和千琼等他。”暮雪涯听了一下,神色忽然有些慌张了:“我与阿琼就在那儿等着,可是忽然出现了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 “长着翅膀?!”夜疏语气惊讶地连他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 “是,很漂亮的碧色双翼,就跟书里写的春神句芒似的。” 听到“句芒”二字,夜疏脸色忽然惨白得近乎透明。暮雪涯一惊:“你怎么了?” 夜疏勉强笑了笑,又道:“那人,相貌如何?” 暮雪涯道:“看不清他的脸。”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夜疏才道:“你看到的,应该是上古昆仑留下的灵力影像,别在意。” 他低声说了两遍“别在意”,仿佛在自我安慰。暮雪涯沉默一会儿,又道:“阿琼跟着那人走了,我没找到他。” 夜疏道:“你要等他吗?” 暮雪涯摇摇头:“他要走,我等多久也等不来。” 夜疏微诧异:“你知道?” “是,从梦貘王让我取那秘籍时我就知道他在利用我了。”暮雪涯有些无奈:“可是我只得答应,不然被他们魇住就只能等死啦。夜疏,你和江离为什么要来昆仑啊?” 夜疏想了想,就道:“斩妖除魔?” 暮雪涯:“” 她摆摆手,道:“我走了,你和离哥哥玩一会儿就下山吧,这里实在不是凡人待的地方。” “你要去一清派?一个人?” “是啊,我答应了要帮他们取到秘籍——你别担心,说不定他们的秘籍我早就看过,到时候也就不用把正本给他们了。” 夜疏想不通这个凡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利用她的妖旅行承诺。暮雪涯看出他的困惑,解释道:“梦貘确乎是很友善的妖精,可是他们太弱了,老是被修仙之人杀掉,他们实在太想变强大了。我也能理解,他们想要凡人修真的秘籍,就是不想被杀罢了——夜疏,修仙之人就必须得杀妖精赚经验吗?” “多数妖魔生性凶残,如果不除掉,必然会生灵涂炭。” “生性难道不会变吗?凡人生来也没有慈悲,不懂善良,可后天教育也可以让人善良啊。” 夜疏叹气:“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善恶那么简单的。” “唔,夜疏比我年长不了几岁,怎么这么说?昨日我说我想修仙是真的,可是如果修仙就要屠尽妖魔,那我宁愿不修真。若是真有神仙,若是神仙真的慈悲,为何教化不了妖魔劣根?夜疏,你相信神吗?” 夜疏沉吟半晌,方道:“你的问题很犀利呀——你比神厉害。” 暮雪涯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表情一冷,就不说话了。夜疏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歧义太大,他笑笑:“我送你去一清派。这会儿是晌午,黄昏时候我来接你。” “啧,夜疏也知道窃取秘籍最好在正午动手,过来人呀!” 夜疏:“” 暮雪涯又道:“你去找离哥哥吧,一清派这么近,你没必要送我。” 夜疏径直走在前面:“走吧。” 暮雪涯一怔,笑意蓦然就落满了眼眸。 那一清派确实宏伟至极,两个侧门旁各有两个不知名的神兽,看着就特别有气势;只见门内一座很高的仙人的石像,肃穆非常,可是鬼气却太重了。 夜疏挑眉:“这个仙人——” “怎么了?”暮雪涯问。 “贴金很多啊。”怎么好告诉这小姑娘她要去的是个鬼窝呢? 暮雪涯挺直白:“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啊?” “一诺千金。”夜疏讽刺地笑了笑。 门派寺庙的建立都要大笔资金,没钱咋办?搞募捐,嗯,搞募捐,靠普通百姓募捐你就慢慢等着吧!当然不仅仅如此,向达官贵人许下承诺:你让我把门派或是寺庙建起,我们供奉的神佛一定会保佑你的,为自己积点善缘就可洗清罪孽,我们也可以将你的名字写在功德蒲首位云云。 神仙都讲究个因果报应,既然这样有钱人就永远不受苦了:他们的报应随时可以消除。没钱的若有那福分,得点钱财自然也可以不用受罪。看吧,矛盾了不是?罪孽的消除是靠运气的,才不是你的神佛的保佑。 大门前的弟子不由皱眉:“你们若是前来拜师,请勿喧哗。” 夜疏嘲笑道:“哈,好一个请勿喧哗,既然这样怎么不办一个聋哑学校?” 那弟子气结:“你是何人?竟如此无礼!” 夜疏想了想,缓缓开口:“嗯,和你们供奉的那位差不多。” 门前弟子差点暴走:你小子好歹注意那是我们的经济保障人啊! “我是来修仙的。”暮雪涯笑眯眯道。 “你?” 那弟子语气颇为不屑,一来看暮雪涯是个年轻姑娘,二来她的笑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到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个不经世事的瓷娃娃。 “你一个人?” “是啊。你们一清派收女弟子吧?” “收是收的,可你看起来这么——” “如何孱弱,”夜疏笑笑:“嫩死你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昆仑山不是一般凡人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守门弟子刚要发作,就听见一个清冷男声响起:“一清派的弟子固然无能,却也不会这般无礼。” 白衣道袍的俊郎青年走出,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是正气,守门弟子忙低头行礼。 钟离宿站在门前俯视着夜疏和暮雪涯,可他发现他纵然站得高,却怎么也不及下面的男子仿佛立于云端之上的凌寒,一种悲悯苍生的孤寒。他兀自笑着,可是凉意忽然就爬上了钟离宿的脊梁:神相魔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百鬼无伤 钟离宿缓步走到二人身边,略一施礼,问道:“在下钟离宿,二位想修仙?” “我,只有我。”暮雪涯道。 钟离宿微微一笑:“姑娘能上昆仑山到一清派,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只是我一清派门规甚严,纵然不远万里来这里,也请姑娘做好离开的心里准备。” “早就做好了。” 钟离宿一怔:向来见的弟子都是一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这位怎么一提起离开反而还很高兴? 他又道:“若是阁下送这位姑娘来昆仑山,在下还是奉劝这位姑娘离开,毕竟一清派——” “恕我直言,你们一清派不过地处昆仑九阴灵脉汇聚之所,说到底也不过阴气重些,容易招些鬼,实在算不得什么劫难。” 那意思就是别装逼啦,你们一清派别把风水不好当作寻常人来不了的地方。 钟离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忍了下来,可是语气也没先前和煦了——这货语气一直都冷冰冰没变过。 “如此,你须得通过我们的试炼。” “还有试炼?!那行,我们走了。”暮雪涯转身辙走。 钟离宿:“” 夜疏拉住她的袖子,语气平和:“别担心,尽管试好了。” “可我还年轻啊,等我和家尊告个别再看啊?”暮雪涯惶惶。 夜疏都被她逗笑了:“没关系的,你通过了他们遭殃,没通过的话——怀沙还是会让他们遭殃。放心去罢,玩开心点!对了,里面估计有鬼,遇见了只管灭掉就是,也别害怕。” “鬼?!我怎么灭啊?夜疏啊,我看我还是写一份遗书吧——” 夜疏绝倒,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给她:“这个你拿着,百鬼无伤。” 玉佩对于男子来说是君子必不可少的装饰,《周礼》云:子佩白玉而玄组授,诸侯佩山玄玉而朱组授,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授,世子佩瑜玉而綦组授,士佩瓀玫玉而缊组授。玉佩的价值已经提升到了礼法,瞧着玉色泽莹润剔透,隐隐有紫罗兰色去云烟般绕在翠峰之上,一看就是——反正肯定是好玉。暮雪涯摇摇头:“这是夜疏的玉佩,我不能要的。何况这里是修仙之地,哪儿来的鬼呢?” 夜疏挑眉:“又不是贴身之物,没什么意义,你只管拿着就是。” “那夜疏要是被鬼害了怎么办?” 夜疏失笑:“我又不是什么君子,戴不戴玉佩无所谓;何况除了玉佩,我还有剑啊。” 听到这话钟离宿脸色微微一变:这人,竟是能御剑了吗? “那你的剑呢?” 夜疏高深莫测地一笑:“我的剑无处不在。” 暮雪涯:“” “这次可不要一个人跑了,我走了。” “哎——” 暮雪涯看着他离开,仍旧从容不迫,可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凌厉之感。 一阵风吹过,飞起的檐角下铜铃儿晃动,清脆的声音带走了如魔咒似的呓语。 昆仑山一隅—— 感受到强大的灵力,夜疏笑笑,顺着脚下奇特的草木的指向走去,果然见到了位于阵眼的江离。他有些错愕:江离平常有修为时也不曾布出这般灵力浩大的阵,而今没了法术—— “上古遗阵,扎根灵脉,不知是否罩住了地阴。”江离语气淡然,神色却是少见的兴奋。 地阴,盘古之阴气,平衡万物之阳。 “这阵法的作用是什么?” “我不知道,”江离神色有些凝重:“横向看,这阵不过方圆一里,但是纵向看,这阵的灵力可就强大了,你看——” 江离食指中指在荒草丛中画了一个符号,那荒草蓦地就化成了劫灰,风一吹—— “!故意的吧?!” “怀沙?!” 怀沙擦着眼睛一脸不爽地走过来:“孟冬至暮春,焚烧野蒿者施行墨刑!” 江离笑道:“这儿也是你们荼且的领地啊?” “昆仑山只是个国都,”怀沙遥遥一指:“太阳落下的地方也是荼且的后花园。” 夜疏道:“别瞎指了,那是东瀛!大化革新都没开始,你就先在昆仑发育。” 怀沙不满:“什么叫发育?你看那周天子在镐京发育,结果把国家发育没了吧。所以啊,作为天子,就该驰骋天下,寸土必争!” 夜疏与江离对视一眼:魔界汉武帝啊! “不过看在你们两个这么丑的份上,也没有黔面的必要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次轮到江离诧异了:“灵力这么强大的阵,你感受不到?” “灵力强大?就这里?” 怀沙看二人的目光带着同情:瞧这两只天界的蜩鸠神仙,这么寻常的地方都当作了灵力浩大之地 “怀沙修为太低,感觉不到也正常。”夜疏道:“你们魔族哪个修为最高,他肯定会发现的。” 怀沙:“你在羞辱我” 江离示意怀沙到阵眼处看,结果怀沙还是一脸懵:“这儿真的有阵?” “这糟心孩子!平时不用功修炼,连这么明显的阵都看不出来!”江离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对夜疏伸手:“把你的破烂给我一个。” 夜疏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石头:“这叫碎星。” 江离没理他的强调,将碎星放在阵眼,碎星忽然就发光了。紫色的光芒流转于荒草间,仔细看倒像一朵花的纹路。强大的灵力忽然从阵眼喷薄而出,隐隐带着几分阴邪。 怀沙冷眼看着:“二位的把戏不错嘛——灵力在哪儿呢?!” 夜疏同情地看着他:“怀沙,你废了。” 没等怀沙灭口,江离就道:“你真感觉不到灵力吗?” 一看江离凝重的神色,怀沙也严肃起来了:方才只是看着就知道这力量十分强大,可是不应该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啊。 怀沙一转身,手中灵练飞出,一瞬间就勾来一只满脸惊恐的小梦貘: “用这个试试——” 可怜的千琼一脸蒙蔽的就被怀沙桎梏住扔到了阵眼上,没反应。夜疏向怀沙递了一把短刀:“放血——” 千琼喊得那叫一个凄厉:“殿下,是我啊!我们不是刚刚见过吗?!啊啊啊!不要啊!!!” 怀沙一脸阴郁:“不就给你的爪子上割了一刀吗?至于嚎得那么凄惨么?!” 千琼一愣,看见自己爪子上只是一个小口子,开心了:“我就知道殿下是个好人!” 三人闻言一阵恶寒:你还敢再贱点儿吗?! 只是血也放了,阵眼还是没反应。 “江离与我没法力,可以感觉到这个阵的灵力,而你与这小梦貘有法力却感觉不到——”夜疏盯着梦貘如是道。 千琼浑身冷汗就下来了,还没伸出腿,就又被怀沙捉住了:“废了这小梦貘的修为试试——” 眼看怀沙手里的灵力旋转着把空气都割裂了,千琼又撕心裂肺地吼起来:“不要啊!我还年轻,我还不想就这么成为一个废人!!” “别急着动手——”江离坐在阵眼旁边缓缓道:“既然是上古遗阵,那就说明近万年来——或者是近十万年来,这个阵都没有被触动过,你们甚至都感受不到这个阵的灵力九连环?。” 九连环,环环相扣。若非从起始解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那这阵——” “暂且放着罢,若是有缘遇到其他连环阵,再解开也不迟。”江离道。 怀沙这才放了千琼,他问:“涯儿呢?” 千琼石化了。 怀沙不耐道:“她人呢?快说!” 千琼讷讷道:“她怀沙殿下有可能得对昆仑进行一次人口普查” 怀沙一听,杀气就暴起了。他一把捏住千琼的脖子:“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么?我不是让你们好好待着等我回来吗?我看你是想死吧?” 可怜的千琼几乎窒息,想回答他的问题,可是出口的却是破碎的咳嗽。 “你就是想死,我成全你!” 夜疏看戏看得正开心,眼看这小梦貘真的要交代了,便平静道:“她去一清派了。” 怀沙一怔,扔下千琼问道:“你见到她了?” “是,我把她送到了一清派。” 怀沙眼神又冷了:天界的人都是这么能作死的吗? 他真想着召连城金字七十骑来灭了这两个无良神仙,却没想江离掐着夜疏的脖子摇啊摇:“你居然让她一个人去一清派?!她若是交代在那儿我怎么办?!老子多少年就等这么一天,你特么就这么给我结束了?!” 夜疏只觉眼前小苯环小肽链小电珠乱飘,他急忙挣脱江离的魔爪喊道:“你听我解释!那个一清派啊,是个鬼窝——” 江离连短刀都举起了。 “不过我把我的玉佩给了她,一般的鬼绝对伤不了她!” “那要是二班的呢?!夜疏你是在作死!”江离短刀还没放下。 “稍安勿躁!”夜疏后退两步才道:“我见到了一个年轻人,修的鬼道,但是精气神却充盈至极,由此可见那里的鬼对凡人是无害的,不然我怎么会让涯儿一个小姑娘去鬼窝呢?你得相信我。” 江离的短刀终于放下了:“带路,去一清派。” “且慢!” 怀沙神色冷冽看着江离:“方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离方才醒悟刚才他的行为和言语太过激动了些,可是一想到八千年的等待与寻找,他永远也克制不了自己。 “你尽管安心,我的事,不会牵扯任何一个人。” “但愿如此。” 夜疏这般静默看着,低头笑笑,笑容里有困惑,也有嘲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千年情殇,不得善终 神魔之战结束后,人类发展空前繁荣,但已没有太古上古时期那样悠久的寿命,渴望长生的人们决定修道。鉴于最近的一次神魔之战里没有胜负,于是一方人主张魔道,一方人主张仙道。后来经两千年变化,修道主流为仙道。人间分为九州,九州各有修仙门派。 云州江氏是个另类,这个家族修仙天赋一个比一个渣,但是脑子一个比一个灵光。家主江若和妹妹江朝辞很聪明地选择了投身朝政,在大讯王城大厦将倾时做了太子的幕僚,自此,江氏顶着修仙的皮囊从政,倒也靠着朝廷没受到其他望族仙门的欺辱,但万万事总有个例外啊——江氏庶出的七公子,江离。 江若娶了一个正室,七个侍妾。江若的八个儿子使得江家凑足了一个八卦,到了江七公子这里排到离卦,于是取名为离。然鹅这个名字有水有火,注定了七公子会成为一个矛盾的存在。 江家是大族,大族难免会在暗地里搞出许多肮脏事——也许就门口两座石狮子干净。让庶出的七公子如何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是不可能的,他完美了继承了江氏顶高的智商与情商——蛰伏。 少年江离,人们提起来会嗤笑: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废物。 江离不喜欢这个家,在他母亲死后,他就恨上了这个家。 江离的母亲,据江朝辞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温柔的人,却遇上了最残酷的命运:因为身份低微,所以尽管生下了儿子却依旧过得战战兢兢。因为有姿色,所以被丈夫赏给了家臣。因为温柔,所以被第二个丈夫活活虐杀。 江离记得母亲,那个温柔至极的女人,临死前嘱咐他不要恨江若。这样的爱情,让江离可怜。 浪迹楚馆秦楼,纵情酒色财气,从根开始腐朽的参天大树,能指望它结出什么好果子? 但他到底还是有些爱好的:读书,弹琴,剑术。江朝辞笑他:君子之风,浪子之行。 江离知道他不是君子,也不是浪子。他只是苦恼,不为修仙,不为家族,而是为了整个大讯王朝。江家整个家族都依附于几乎已经成为皇帝的太子,但是江离知道,太子并非帝王之材。江离中意的,是不受宠的十七皇子碧落。 江七公子当然有文人情怀,更有经国之能,于是在十九岁的时候,他向云州各大歌楼的美人挥一挥衣袖,向家族唯一真心待他的姑姑江朝辞挥一挥衣袖,带着自己的琴去找碧落了。命局就此被更改,就在这次征途中。 在那些歌姬心中,江七公子是最温柔之人,可惜却从未动过心——从一个爱与真心濒临灭绝的家族成长的人,教他怎么相信爱呢?可是,温柔的人向来好运,有人出现,教会了江离爱。 绕月,江离与她的定情信物——至少江离是这么以为的。 她说:这尾琴配着你正好,我也总算为它找到主人了。 江离十分欢喜:居然是伏羲氏的神器绕月!阿楼,你怎么得到它的? 她说:别人的遗物罢了。 江离依旧欢喜:太好了阿楼!我自幼就希望能一睹绕月和乌鸣的风采,没想到居然还能得到它! 她说:本来就是你的。 江离不解,她笑了笑,说:想听你用绕月弹一曲我教给你的那首曲子。 她对音律的了解不亚于江离,可是却从来没弹过一次琴。她说绕月在她手里会变成哑琴,江离便也信了她的话。 和她找到了十七皇子碧落,江离很顺利地帮助碧落扳倒太子,族人见状都没精力指责这位七公子忘恩负义了,只能求他让碧落皇子能放过江家。江离想了想,答应了:江家是个肮脏的地方,但若能协助碧落重安天下,或许还能干净点。 可是,世间哪有完全顺遂的事呢? 碧落找到江离,告诉他:我不想做皇帝。 三年心血,就在碧落的一句“不想”中化为齑粉,大讯,完了。 没关系,我还有爱人,还有理想。 七公子如是安慰自己,可到底压抑不住内心的失意与苦痛:一个王朝,天下万万民,就在碧落一句话里尸骨无存。 她说:别难过了,回家,做你想做的的事。 家?他有过家吗?如同生母的姑姑不在了,要他作为一个失败者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他宁死不肯。 她说:别难过了,修仙,守护六界。 修仙?长生么?神仙又哪里比得上一个人有喜怒哀乐的快活呢? 她说:别难过了,和我走,我要送你一件东西。 江离跟着她走了,然后就有了盘古阳息。 他问:要这东西,有何用? 她说:这东西和绕月一样,本来就是你的。 可江离还是觉得心里有巨大的空阔:战火已起,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为什么那些钟鸣鼎食之家不想着大济天下苍生,却只为了长生修仙呢? 他开始厌恶修仙。心里巨大的悲怆与无奈逼得他开始心慌,开始畏惧。江离自己都没意识到碧落的放弃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他无数次萌发出自尽的念头,才二十二岁就已经白了发。 那分明不是江离的错,可是江离却认为是因为自己心盲选错了人,才让这么多生命死在战火中;如果不是他执意协助碧落成为新皇,大讯就不会瓦解。 并非他识人不明,只是他的对手是天意。 她说:别难过了,错不在你。 巨大的愧疚已经成了江离心上的一道深不见底的伤,时刻的疼痛与鲜血让他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不能死,他要赎罪。 她说:对不起,江离,永别了。 江离唯一拥有的只有她和绕月,可是她突然死了,于是他只剩下了绕月。 一个人,除了一尾琴,什么也没有了。 当然很痛,痛进了岁月,痛透了魂魄。 谁能领会那种绝望? 只剩了爱,可是最终被爱舍弃。 残忍,不是一无所有,而是被唯一拥有的舍弃。 是她教会了自己爱情,可到头来,她究竟抛下了自己。 她那么残忍,她说:别难过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局,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问:阿楼,为什么? 她说:对不起,江离,永别了。 江离那么厌恶修仙,可是只要修仙能找回她,他愿意将终生都交给无边无际的苍白与寂寞。 他的修仙天赋足矣让古来任意一位修仙天才自惭形秽,只有一年他就得了仙骨,飞升上神。 青衣墨发,他站在云端之上,世间已无其他风景。 问他想要何职,他道:“天上司命,地下判官。” 吃力无实权的职位,天帝沉吟半晌,神印落下:司命灵君。 众神只知司命灵君是六界唯一获得盘古遗息的神,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夜疏是这九重天阙唯一因为开心会笑的神,虽然他连心都没有。他偶尔也会着问他:“为了爱要成神,是想永生?” 司命点了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我以为成神可以让她活着。” 夜疏喝一口酒,凡人酿的酒杂糅了红尘的味道,便是闻一闻就能醉。 他冷笑一声:“哈,有了永生还不是没了长相厮守?”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她不愿永生可我不同,我要是成神就可以找她的转世。” 夜疏有些醉了:“可她已经忘了你。没有了情爱,你和她在一起也形同陌路。” 司命有些微愠,说道:“不会的,情不曾变过,她怎么会与我形同陌路?” 夜疏似乎已经完全醉了,他冷笑:“是你的情没变过,至于她,不过也是生死轮回中的一粒尘埃罢了。你最好不要让她爱上你,因为——” 夜疏掩饰不住的杀气让金樽里的清酒微微荡漾:“你已经没有爱上一个人的资格了。” 司命又陷入了更长的沉默,如死了一般的沉默。他仰起头,声音轻不可闻:“一世,就够了够了么” 夜疏不再言语,他已经醉了,倚着玉树睡去神仙不会做梦,没了爱恨情仇,哪里还会有日日牵挂夜夜梦回的荒唐?不过是凡人和妖魔对一场虚无的执念罢了,荒唐 后来的千百年里,司命按照凡人的意愿写着凡人的一生,就像写着一页页的戏词,他如何想如何念,借着凡人的爱恨悲欢,写着自己的求不得爱别离夜疏从来没有劝过他,偶尔感叹三两声,眸子里永远也看不出喜悲。 他问:“你要靠这个找到她?” 他点头。 夜疏又是一贯残忍的冷笑:“世间千千万万凡人,他们的命格你自可以将纸与笔降到他们头上的三尺处,人死文章终,再无纠缠;你若要一页页翻看,看谁是她,大海捞针有意义么?!” 他只是摇头,平静地一页页翻看,不放过一字一句。 夜疏冷眼旁观:七千年来他未出寝宫一步,就如同腐朽在这九重天阙里,只是看那些毫无意义的命格簿一页页一句句一字字,他嗟叹他欣喜他忧伤,全是为他人的故事!一年,一百年,一千年,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不曾有一点游丝般的痕迹! 他有时也会想,对任何人都极其温柔,为何独对自己就不存半分情感?他爱天下苍生,爱仁义礼智,爱现世安稳,偏偏自己陷入了千年情殇,不得善终。若是告诉司命他一直在找的人已经魂飞魄散c世间再不会有那个人的出现,他会怎样? 只是想想罢了,有些话从来不敢说出口,只怕弦断心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再遇故人残影归 一路无话,到一清派时,夕阳已经在林间跳跃了。远远看去,枯藤老树昏鸦的凄凉撒满了二月的冷意。 怀沙远远就看到暮雪涯坐在台阶上用手托着腮沉默地看着他。 怀沙蓦地感到一阵心疼:好好的娃,被鬼吓傻了!他赶快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坐在地上?这么凉,快起来。” 暮雪涯怔怔看着他:“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怀沙转过身看夜疏,眼神瞬间就冷了:“涯儿要是有什么问题成了痴儿,你别想好过!” 夜疏苦笑:“有这么有文化的痴儿么?” 暮雪涯又喃喃道:“原来人行天地如逆旅,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原来我以为存在的,也不过是梦中存在罢了。何为真?何为假?” 怀沙真的慌了,指尖聚起魔族灵术企图使暮雪涯灵台清明过来。幽蓝的光球跳跃着,暮雪涯问怀沙:“这什么啊?” 怀沙努力使自己语气变温柔:“别怕,它能让你醒过来。” 暮雪涯摇摇头:“我清醒的很。” 怀沙点头:“嗯,涯儿最清醒了,怎么会痴呆呢?” “知道我清醒你还不让这光球消失?!”暮雪涯语气满是不爽。 怀沙一怔,又问:“你没被幻术控制罢?” “她要是被幻术控制了还能跟你说庄周梦蝶?”夜疏又上前道。 暮雪涯见到夜疏,开心了:“还要多谢夜疏借我的玉佩呢!里面我没见到一只鬼。” 说罢,她将玉佩递给夜疏。 夜疏笑笑:“拿着吧,我用不上的。” “方才是迫不得已才拿的,现在既然没事了,理当还给你。” 江离见状便道:“夜疏的心意,涯儿妹妹就不要推辞了,反正他不是君子,也不必非要戴佩。” 暮雪涯也笑:“那就谢谢夜疏了。” 怀沙有些心塞:见到夜疏这么开心,见到我怎么一脸不屑啊?话说阿宿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了让他不要让任何人进一清派么? 他叹气道:“起来罢。” “脚崴了,起不来。”暮雪涯淡淡道。 怀沙不淡定了:“是那些人试炼的?!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有必要换一个地方荼害生灵了!” “不是啊,是我下台阶跑太快崴的!”说到这里,暮雪涯神色蓦地惶恐了:“我怀疑这一清派,是个鬼窝!” 夜疏与江离面面相觑,继续听暮雪涯说下去。 暮雪涯进了一清派,简单地跟几个老头介绍了自己就直接进去第一层幻术的试炼了。听夜疏说里面有鬼,暮雪涯紧张地有些抓狂,所以当她看到一片空旷得跟撒哈拉沙漠似的蓝色幻境,根本不知道怎么出去。不过暮雪涯向来不会坐以待毙,等了多时也不见什么东西出来,她就知道一清派幻境系统崩溃了。当时她就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一辈子陷在这儿了,她一不做二不休地自裁,出来了。 “自裁?!傻姑娘,幻境里是能随便自裁的吗?!要是你的魂魄困在幻境怎么办?!要是你找不到你的肉体又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凡人的生魂重新回到肉体之后有多危险吗?!”怀沙几乎是吼出来的。 暮雪涯一脸懵:“有多危险?” 怀沙一指一清派大门:“随便一只小鬼就可以夺你的舍!到时候你的魂魄被那些厉鬼冤魂抓住,就别想再投胎轮回了!” 暮雪涯扬起一个笑容:“不是还有你么?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怀沙一看她的笑,轻叹一声:怎么可以有这么治愈的笑容啊 暮雪涯出来之后却发现整个正殿都没人了,出去之后更诡异:整个一清派都没人。死寂的氛围让暮雪涯又想起了夜疏说的鬼,当下决定拿了那秘籍就出来。出来之后不小心崴了脚,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坐在台阶上想幻术。她想了想,唯有三种解释:要么整个一清派被更厉害的仙或妖或昆仑灵力施了幻术,没法出来,毕竟怀沙说一清派地理位置诡异,被人盯上也是有可能的。要么,一清派本身就是一个幻境,她此时还没有出去。还有一种猜测,就是一清派里的,没一个活人。 江离微微一笑:“涯儿妹妹分析问题很透彻嘛,猜猜你说中的是第几个?” 暮雪涯小脸一白:“此时此刻我肯定没在幻术里,怀沙哥哥也不可能蠢到被幻术控住,那么——” “恭喜你,从鬼窝里活着出来。”夜疏道。 暮雪涯:“?!?!” 怀沙袖子一下子被暮雪涯拉住了,她脸色苍白,说:“原来梦貘王比鬼还想嫩死我,原来有的人比鬼还可怕!” 怀沙一怔,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千琼弱弱道:“王上他没你想的那么阴暗” 暮雪涯凝视着千琼,一字一句道:“秘籍我取出来了,从此以后我和你们互不相欠。” 说罢,她把身旁的紫晶盒子扔给千琼,神色无悲无喜,却也实在冷漠。 “小暮” “你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后厉鬼会拆了你的。”暮雪涯低头轻声如是说道。 千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的作揖行礼,朗声道:“千琼代表梦貘一族,谢过。” 暮雪涯笑了笑,没说话。她目视千琼离开,问怀沙道:“其实梦貘迟早会被灭族的,对吧?” 怀沙嗯一声,又道:“不知道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种族,纵然再善良,也不会长久。涯儿能让他们多活一刻,也很棒了。” “你们过来看——” 江离凝视着英招石像下的血色纹路,脑海中一个影子飒踏而过,却没有留下一丝行踪,但夜疏忽的就感觉到一种透骨的凉意与怨怼。他怔怔看着,万年积攒的执念与枯槁蓦地灭顶,熟悉的,但又有陌生的凄凉 “唔这是——这是那个长着双翼的男人羽翼上的花纹啊。对了,我在一清派时也有见到那个影子。” 暮雪涯突兀一说,夜疏周身的气息忽然就乱了,像是飓风撕裂压抑的云层一样带着嗜血的残暴:“他” 一句话未说出,血蓦地就从夜疏嘴角流下,此时的夜疏,脸色竟比残雪还要白。 神仙无欲无求,无色无妄,自是心性长明,灵台长清。夜疏作为上神,更应心如止水,为何看到这个纹路心神波动这么大?是了,他应当是有心魔的,存在了上万年c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魔。江离神色凝重地看着一清派,胡觉这次棋筋的失踪,很有可能牵扯到上古甚至更久远的秘密了。 “夜疏你——” 暮雪涯声音都颤抖了,估计是兴奋的——这孩子没见过人吐血的。 夜疏抹去嘴角鲜血,用很慢的语气道:“我没事。” 他看着一清派,沉默良久方道:“我的一位故人,怕是被夺舍了。” 暮雪涯一听“夺舍”两个字,心里就一股寒气。怀沙道:“那进去看看吧。” 夜疏却摇摇头:“不必了,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那些鬼魂,也应该魂飞魄散了罢。”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怀沙嗤之以鼻:“睁着眼睛说瞎话。” 夕阳愈来愈凉,暮色渐行渐远。江离道:“天黑了。” “如何——” 回答怀沙的,是废墟的死寂。 怀沙瞠目结舌:“这这这c这里怎么成废墟了?!刚才的都是幻术吗?” 江离拍拍他的肩:“你还是太年轻。” 怀沙:“” 暮雪涯紧紧拉着怀沙的袖子,低声问道:“你结交的朋友都是什么人啊?看着诡异呢” 怀沙勉强一笑:“涯儿,和你商量一件事。” “嗯?” “这俩人要是想嫩死我,你一定得拦着。” “?!?!” “啧,现在都这么厉害,要是” “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琴妖 一路鬼火闪啊闪,偶尔从林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高考,你还我命来~” “小心,别再崴了脚。” 怀沙如是嘱咐暮雪涯,忽然就发现暮雪涯的恐惧神经可能搭错车了:这糟心孩子企图把鬼火装进不知道哪儿来的琉璃瓶里。 江离可没忘记他的意图,他对暮雪涯道:“我替你卜了一卦,你今日会撞鬼。” 暮雪涯看他:“为什么?就因为鬼火不该在早春的时候出现?” 江离笑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涯儿很有君子之风啊。” 暮雪涯也笑:“早春的鬼火应该与人的骸骨没多大关系了吧,这种鬼火是真的‘鬼’——估计是伥鬼吧,男伥鬼左手没小指,女伥鬼右手没——” “是不是这样啊?” 修长略显苍白的手猛然出现在暮雪涯面前,左手没小指。 暮雪涯瞄了怀沙一眼:“幼稚。” 怀沙捂胸口:此生都不会爱了。 暮雪涯蓦地道:“你后面有两只老虎。哎,离哥哥身后也有啊!” 怀沙&江离:“” 怀沙转身无奈道:“跟了一路,你们到底想干嘛?明知道吃不成却还要跟着,虎中君子,嗯?” 虎:“” 江离却神色凝重了:“这凶兽一路跟过来,也许不仅仅是为了果腹,也许是害怕?” 怀沙不屑:“它们要是害怕,我一定能感受到。依我看,它们是看上二位灵修浩荡,企图求仙缘登仙道——没出息的东西!” 没等江离说话,暮雪涯就兴奋了:“离哥哥和夜疏是神仙吗?难怪神神叨叨的——我以为神仙都是白胡子的耄耋老翁来着,没想到还有你这么年轻的神仙啊?” “我”江离苦笑一声:“不能算个神仙。” “为什么?莫非离哥哥是半仙?” 怀沙绝倒:“江半仙,哈哈” 暮雪涯忽然问江离道:“离哥哥听过离琴么?” 不等他回答,暮雪涯就对怀沙笑道:“嘻,知道你见识浅薄,离琴是八千年前的一个古人,传闻他很会弹琴,时人谑之为‘琴妖’,通琴语近乎妖。琴语,你懂么?就是琴心之念。” 一气呵成的扫盲,怀沙殿下淡然而笑:“暮雪涯,你再把我当成白丁试试?” 暮雪涯俏皮地眨眨眼,就不再说话了,但是怀沙清楚,暮雪涯这话是故意说给江离听的。江离神色一瞬惘然,半晌方道:“人能解琴,到底非琴。” “传说伏羲做的第一尾琴和最后一尾琴是一对,象征日月。一尾叫乌鸣,还有一尾叫月——月什么呢?”暮雪涯苦恼地想着。 “绕月。”江离应道。 “啊,离哥哥说的不错呢,你知道的可真多啊。”暮雪涯话锋一转:“离琴的琴就是绕月——你知道吗怀沙哥哥?你不知道吧?来来来我再给你普及一下——” “够了!!你的离哥哥就是离琴绕月琴是他的他没有乌鸣琴但是一直在找!这下听到想听的了?”怀沙只觉他作为魔族唯一一个把八百九十六部《洪荒大典》背下来的天才,他的尊严被暮雪涯践踏了不止一两吨的重量。 暮雪涯躲在江离身后对怀沙道:“早些说不就得了?那么凶干嘛?怪不得都弱冠的人了还是孤家寡人!” 怀沙微笑道:“你过来。”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他正欲对暮雪涯进行贫下中农再教育时,却听得小径通幽处一声凄厉嚎叫,似婴儿大哭,而后血色光芒照亮了大片树林。江离微微一笑:“原来他抓鬼也是有一手的嘛。” 怀沙诧异:“鬼?!什么鬼?我这一路——” “这只鬼有魔性,你怎么能感觉到呢?千年老鬼,生前修为就很高了,怀沙你修为这么低,也奈何不了这只鬼。” 怀沙不满地看着江离:“我的修为还没低到连一只鬼都奈何不了的地步!” “三千年的雕蛊厉鬼,怀沙要试一下吗?” 夜疏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喘,看起来费了些许气力。 “雕蛊?鹿吴山的那个吃人的雕蛊兽?”暮雪涯道。 “涯儿知道的不少啊。”江离缓步向夜疏走去:“来看看吧,以后估计就见不到了——这儿的风水不错 。” 怀沙不得不承认他也很想看看传说中的雕蛊,于是秉着大哥哥照顾小妹妹的意图,他拉住暮雪涯:“走在我后面。” 暮雪涯不爽:“我夜盲症啊?!” 二人打打闹闹地走到夜疏身边,他低头看着被符箓封住的雕蛊——压胜术。夜疏神色有些困惑:“鹿吴山的凶兽,怎么会到昆仑山来?莫非三千年前它就已经死在了昆仑?还是最近来的昆仑?” “你怎么抓到的?” “我看到它在抓一只伥鬼,走近才发现是雕蛊。柳今朝给我说过捉灵兽厉鬼的方法,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不过我只能镇住它,不能度化。” 雕蛊嘶吼着,声音偏偏如孩童,说不出的诡谲与可怖。 “瞧这煞气,死时必定受了不少折磨。”怀沙摸摸下巴:“估计昆仑山这样的厉鬼还有不少,有意思了” “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夜疏扬眉淡然一笑:“来了——” 俄而千里笼光芒大作,金色光芒盖住了雕蛊身上的血光。婴儿的哭声与千里笼的铃声相和着,压抑与诡异的气氛弥散在每一个角落—— 雕蛊忽然爆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尖叫,附近的鸟雀受不了这样强烈的振动,纷纷落在地上,脑袋爆裂而亡。一股阴寒至极的黑气俶尔袭来,掩盖了血色光芒,本来还可以看见路的森林刹那伸手不见五指。更诡异的是他们几乎能肉眼看到血色后的白影,是那浩荡的清气——未知分魂。 “看好涯儿——” 暮雪涯只听得怀沙如是喊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些窒息,电光火石间的变化,她甚至来不及害怕。 倏然万鬼齐哭,无边苦海中孕育的煞气一齐躁动起来,直逼灵台。怀沙心下骇然:还从来不曾见到这么阴邪的力量!此时厉鬼煞气很明显不敌邪力的。 “分魂是来吞噬煞气的,这些厉鬼要魂飞魄散了!不能让它吸走这些厉鬼的力量!”江离大喊。 夜疏道:“怀沙,阻止它!” 怀沙气结:“来来来你阻止一下试试!这两股力量太强了,只能等它们互相削弱一下再看!” “来不及了!” 夜疏说着,一阵激越却清灵的剑鸣穿透黑暗,带着浩瀚洪荒的力量冲向邪与煞——夜疏祭出了十方剑。 紫色的微光跳跃在一片混沌黑暗中,圣洁的颜色仿佛带来了无限的生机。此时邪力与煞气同时暴涨,力量比之前还要强盛!此刻紫光也被黑暗掩埋了。以煞制煞是夜疏目前想到的唯一办法:只有血祭十方剑才能让那些死在十方剑下的残留魂魄之力重新复活。 十方剑是春神句芒送给夜疏的。句芒从扶桑木中抽取的精华,从祝融那里淬炼里了九百九十九年。十方剑没有剑刃与剑锋,剑身最初是银紫色,在星光下也能发出柔和的银光,漂亮的很。数年来夜疏不知杀了多少神魔鬼怪,沾血一次,颜色便深一层,到了而今看不出本色的墨色,可是剑下亡魂之多。十方是慈悲之剑,一般不会杀死人,只会在那人的三魂七魄上烙下一个印记,若是再起杀意,轻易就夺下一魂四魄,简单来说就是变傻了。剑是慈悲剑,人非慈悲人。亡魂淬炼过的剑灵,慈悲从来虚假。 他是十方的主人,自己的血必然不能激发十方的戾气;江离呢,这货一身仙气比自己不知道仙哪儿去了。怀沙和暮雪涯的血倒是可以用——有怀沙的魔血最好不过了。 夜疏喊道:“怀沙,借我点儿血!” “你想用剑的煞气来压制鬼气?”怀沙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能保证你的剑不会一沾到我的血就直接把我的魂魄吸走吗?!” “作为魔族统治者,你得有舍我其谁的奉献精神!” 怀沙抓狂:“你的意思就是你也不能保证了?!” 夜疏只觉周围的鬼气更浓重了,当下便道:“我的剑,我能控制!” 江离也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怀沙跳脚:“没用你的血,你当然可以忍!——行吧,行!本宫就牺牲一次,夜疏你在哪儿呢?” 一片黑暗中,可怜的怀沙殿下连只导盲犬都没有,他只得乱摸—— “!怀沙你该找个女朋友了!”是江离的声音。 怀沙那叫一个郁闷哟,他心想以后得对残疾人施行无偿养老政策了。终于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一伸手—— “!我不是董贤!”还是江离的声音。 怀沙终于爆发了:“老子也不是汉哀帝!你们是故意的对不对?就是想借这古怪邪力灭了我对不对?你们还可以逃出去对不对?——干脆大家都死在这儿好了!” 暮雪涯有些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阴邪的力量,好像越来越大了啊。” 夜疏轻叹一声,说道:“冒犯。” 暮雪涯忽的就感觉到被牵住的那只手指尖一凉,她能清晰感觉到什么东西从指尖流走—— 半晌,她知道那是她体内储存的为数不多的atp 伴随着内环境里的某种含大量氧气蛋白质和无机盐等营养物质的液体——流血了。 还没来得及喊声痛——若非痛到极致她也不会喊痛,就听见一声声比之前凄厉千百倍的声音穿透了昆仑山。夜疏俯在她耳畔低声道:“屏息——” 暮雪涯这才见识到了什么叫怪力乱神:寻常噪音都要掩耳,这可倒好,别呼吸。不过有用的总是有道理的,至少她没方才那样头痛欲裂了。 夜疏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他已经很久没用杀生了。看着剑身尘封的魂魄不断释放,煞气竟让他感到久违的一丝痛快,一如当年与故人一同作战时,杀破天地的痛快! 那些十方剑中的鬼魂皆是上古修为极高的神魔,纵然有万年净化也没能磨灭他们生前的怨气。此时三方力量纠缠着,那邪力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天煞气惊骇了,气势弱了不少。而昆仑厉鬼根本不敌十方鬼魂,还没来得及释放生前怨气就已经被上古厉鬼撕扯成碎片吞下。 也不过三两个呼吸,上古厉鬼几乎就把昆仑鬼魂吞噬尽了,他们将目光投向邪力,瞬间又扑了上去。 黑色与血光飞溅着,凄厉嚎叫不绝于耳。这样的怨气让生来就有魔根的怀沙灵台有些混沌,俄而嗜血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过,明灭血光中,江离看到他的瞳孔被红色侵染了。他心里暗骂一声,大喊道:“怀沙,你清醒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苍生无道,为君陪葬 怀沙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眸子中血色愈发浓重了。江离心想这样下去他们没被邪力嫩死也迟早得被怀沙嫩死,当下又喊道:“想想周天子,想想汉哀啊呸——汉武帝!魔界的未来可全在你身上啊!!匈奴不灭,不问苍生!” 怀沙似是没听到似的朝他走来,江离眼眸一冷,隐隐透着杀机:若是怀沙真的失去理智,他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智障,那叫‘何以家为’!”怀沙颇为鄙视地看了江离一眼,江离一怔,瞬间叫一个恼火哟! 怀沙径直走向暮雪涯和夜疏:“涯儿你还好吧?我!姓夜的你手往哪儿牵呢?!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你赶紧——夜疏你——” 江离心觉不妙,赶快走来,他发现有一个比怀沙更麻烦的麻烦了:夜疏已经有入魔的趋势了。 夜疏神色平静到极点,甚至可以称之为死寂。如果没有眼中的滔天杀意,他此时就是一座俊美的石像。 厉鬼冤魂 万劫不复 苍翠化残血,斑驳了万里长天。一双碧绿羽翼在无边业火中振翅翻飞着,却终是没能逃过焚尽天地的火舌世间唯一一抹绿色也没有了,唯剩下铺天盖地的血红与劫灰 无道如何? 天地无道,失衡阴阳;阴阳无道,颠覆伦常;伦常无道,不义苍生 苍生若无道? 苍生无道,为我陪葬! 你死了,天下无数不义丈夫还有什么理由苟活? 怀沙问江离:“他是要堕入魔道了?” 没等江离说话,怀沙就开心道:“太好了!有了夜疏,三百年统一魔界,五百年征服天界就能实现了!!本殿的‘计划’将在魔族发展史上永垂不朽!” 江离这个气啊,要不是现在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一定废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孽小子! “别妄想了!夜疏要是成魔你和我早就永垂不朽了!至于你的涯儿,说不准连魂魄都碎了,怀沙殿下你就拭目以待罢!” “那怎么办?怎么阻止他?!”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不知道还让我阻止什么?!” “你不是有法力吗?” “” 暮雪涯此时倒是不用屏息了,因为屏息也不能减弱她五脏六腑仿佛被压碎的剧痛她真的是痛极了,下意识挣脱被夜疏牵住的手倒在地上 勉强说句话:“夜疏啊” 夜疏凝视着血光,眸子里混沌一片。他太恨了,恨不得这满沾罪孽的苍生都为那人陪葬。执剑的手微微颤动,他还需要,更多的血 暮雪涯终是痛得受不了了,跪坐在地上惨然道:“壮志未酬,我不甘心啊!” 说罢,一口血吐出来,脸色竟如纸一样白。怀沙大惊:“涯儿!” 暮雪涯一把拉住夜疏的手:“壮士,你放开我吧,这样的姿势很像你家暴我啊。” 夜疏一手牵着暮雪涯,一手拿着剑,可怜的小暮跪坐在他旁边,衣襟上满是血,小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是外人见到一定会长歌当哭:这丧尽天良的家暴! 虚弱清脆的声音在夜疏听来却无异于雷霆穿透灵台,近乎震撼的声音。勉强定定心神,他凝视暮雪涯: “我家暴你?” 一看夜疏冷冽有些癫狂的眼神,暮雪涯再二也终究是骇然了:“没没没,夜疏最温柔,怎么会家暴?” 夜疏怔怔看着她,暮雪涯被他盯得发毛,生怕他一个不爽就把自己嫩死。她试图挣脱他的手,却不料他低下身子直直看她:“我温柔?” 暮雪涯冷汗就下来了:“那你说呢?” 怀沙此时杀意溢满了眼眸,背在后面的手一道绚丽的流光划过,如破风之箭。 江离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地有些骇然:“夜疏,你被心魔控制了。” 心魔? 夜疏一怔,呢喃道:“是啊,心魔。” 暮雪涯看着,夜疏的眼睛忽然就闪过一丝幽暗的血色,而后又恢复平常那种凉薄渊放的神情。他放开暮雪涯的手,轻声道:“抱歉。” 怀沙赶紧跑到暮雪涯身边扶起她,暮雪涯此时方觉得五脏六腑没刚才那么痛了。她轻轻推开怀沙,一脸严肃地走到江离身边:“离哥哥算卦挺准呀!” 江离干笑两声:“咳,以后给涯儿妹妹的卦就不要钱了。” 此时厉鬼与煞气已经两败俱伤,再斗下去必然会失去唯一的线索,此时只得让鬼魂收手。 江离道:“你把这些厉鬼收回去吧。” “收不回去的,”夜疏淡然道:“这些鬼多少年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执念既然无法消除,那只有魂飞魄散才能解决痛苦。” 怀沙就道:“那怎么办?你不能让这些厉鬼一直和邪力斗下去。对了,我让蕴清派人解决这些厉鬼,好让这些邪力能回去。” “也只能这样了,最好是能把这些厉鬼引到灵脉稀疏的地方,不然他们的煞气会影响风水。”江离时时刻刻没忘他的风水论。 等蕴清带着一众荼且修为极高的魔来一清派小径上时,鬼灵几乎快要被侵蚀殆尽了,对此怀沙深感痛心:诸位爱卿若是日后再有一次延误,三年俸禄不必领了。 分魂似乎知道有人帮它来了,不过一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江离在地上画了一个很复杂的圈,像是某种符咒。圈开始发光,周遭出现了一道道蜿蜒如蛇的线,是灵脉。 “那分魂狡诈得很,直接躲进了昆仑山的灵脉,虽然他被重伤不会对灵脉有威胁,但我们也不能轻易动手,若是伤了灵脉就是昆仑山的劫难。” 江离又道:“敌在暗我在明,形势不妙啊。” 夜疏:“这么说来那东西也有可能会顺着灵脉逃出昆仑山?” 怀沙皱眉:“昆仑山这么多灵脉,守株待兔是不可能了。” 夜疏淡淡道:“我们也不可能封住所有灵脉瓮中捉鳖依我看不如以退为进,那东西既然身受重伤,也不会再待在昆仑山,他下一步必定还要去一个灵力充沛之地。” 暮雪涯不解:“若是他一直待在昆仑山呢?” 怀沙挑眉一笑:“不会,我刚才给他下了毒,若不到极北万年冰山找到解药便会日夜受魔焰噬心之苦,不肖一个月就会魂飞魄散。” 江离赞叹道:“你终于发挥了怪力乱神的作用了——你那毒可靠吗?” 怀沙阴阳怪气地说:“太古魔神的精血——江半仙试试啊?” 夜疏忽道:“昆仑山位于西。” “那么,”江离开口:“他下一步回去——” 三人同时明了:“北冥。” “北冥?” “不错,”夜疏勾起唇角笑的邪魅:“北冥下有上古龙骨,正是上古极寒之物。” “江离——” “我明白。” 一问一答简单,就是不明了:你要说什么说出来啊,你明白什么你也说出来!这叫人听得一个费劲! 回到半月镇,已是千家灯火葳蕤,虽然气候寒凉,倒也不失为良辰美景。 “这儿,会有鬼吗?”暮雪涯问。 怀沙满怀同情地看着她,心想这娃被鬼吓傻了,就道:“放心,纵然有鬼,也绝不敢动你一下。” “不是啊,我没有担心鬼会伤害我。”暮雪涯又道:“我走过很多地方,也走过很多闹鬼的地方,凡是有鬼的地方肯定会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怀沙想了想:“我记得你家池塘也闹鬼。” 夜疏忽然道:“不是鬼,是灵兽。” “还是邪兽。”江离补充道。 暮雪涯一怔,尴尬地笑了笑:“你们说的很有趣啊。” 说起故乡,暮雪涯免不了有些伤感了,人生第十七个新春是她一个人过的。一份家书,到底比不得能和家人在一起的温度。 夜疏问她:“想家了?” “啊?有一点。”暮雪涯有些黯然:其实很想家,超级想家。 怀沙见状便笑道:“明日带你去北冥啊,传说那里有鲲,是人间仙境。” 暮雪涯勉强一笑:“你说的人间仙境,就在那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一座名为“人间仙境”的青楼。怀沙满脸黑线:“别闹,明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去北冥。” 暮雪涯睁大眼睛:“为什么?” “啧,没人要的老姑娘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你c你——”暮雪涯只觉心脏骤然如奔腾的羊驼一样快乐了:“我告诉你,我可是东土大唐的人,你敢强迫我到北冥,我告你拐卖妇女!我们武后说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末了她又补充道:“你可别怪我心狠,是你先逼我的。” 三个人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位东土大唐的妇女宣扬着她家的法律,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道旁柳树蓦地扑腾出一只麻雀,而后: “哈哈哈大唐皇帝想治我这个魔的罪,勇气可嘉呀,哈哈哈涯儿,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哈哈哈” 暮雪涯脸由红转黑,她大声道:“别笑,不许笑!怀沙!!” 怀沙笑得癫狂。 暮雪涯:“怀沙先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割席了。” 昔有管宁华歆割席决裂,今有暮雪涯怀沙翻船。 怀沙一怔,倒真不笑了,他问:“为什么不想去北冥呢?” 暮雪涯面有不屑:“不想就是不想。” “真的不想去么?”夜疏忽然说话了,语气带着戏谑:“还是不愿被强迫去呢?” 暮雪涯:“” 夜疏笑道:“你知道吗?顺着一个方向去抚摸麒麟,它就会高兴,但是一旦变了方向去摸它,它就会不爽。” 没等暮雪涯说话,怀沙就道:“我竟然忘了涯儿最不喜欢受别人强迫,是我的疏忽。”他又道:“不过也由不得你啦——涯儿见过鬼吗?” 暮雪涯:“你在逗我。” 怀沙摆摆手:“方才你见的的确是恶鬼,可是相貌不算恐怖,可是你刚从鬼窝出来,阴气可重,你瞧,你背后不就是一只半张脸的美人儿吗?哦,我忘了你看不见。” “哈,怀沙哥哥的描述能力真够苍白的,语文没学好。”暮雪涯如是笑道。 “嗯,的确是语文没学好,不过是一张烂成能当作渔网的女人脸罢了,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见江离都这样说了,暮雪涯心里一惊,却兀自笑道:“离哥哥这么吓我,我可会信的。” “别动——” 夜疏冷不丁对她道,暮雪涯皱眉看他,却见他伸手向自己耳畔触去。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暮雪涯一脸错愕中蓦地就红了脸颊,不过这样难见的羞涩终是停留在夜疏的不咸不淡的话语中: “阴气太重,血都实体化了。” 白玉一样的手掌心满是黑红的液体,一个不明物体游动着,赫然是一张女人破破烂烂的脸。 “这c这c这是——” 可怜的小暮同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一瞬间想尽了自己生平干的坏事,却实在没有一件损阴德的事能让那个鬼逗留在她的头发上。 “南疆人面鬼蛊,吃人脑髓的。” 暮雪涯脸色惨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畔,却没有发现有血。她的目光困惑且惊恐,实在让怀沙看不下去了:“涯儿,你——” “明天就去北冥,你可别忘了。” 怀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腰带与上吊绳 客栈—— 江离:“劳驾,四间上房。” 掌柜:“不巧,只剩两间——这儿的人不收外人住宿,全镇就我一家客栈,柴房不睡人,一间房睡几人就按几间房收钱。” 怀沙:“好嘞,就两间。” 夜疏:“敢问,你打算怎么分房间?” “涯儿与我各一间。” 夜疏&江离:“” 暮雪涯拉着怀沙的袖子:“你能不能假装谦让一下?” 怀沙想了想,点点头很是无奈道:“罢了罢了,反正我平时就寝也要两个侍女伺候的,果然外面不必家里——你们两个要隔一个时辰开窗通风,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把香炉里的香换新的,记住了吗?” 夜疏&江离:“” 掌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不耐烦地挥挥手:“要住赶紧啊,我店里没有熏香。” 怀沙正欲说什么,就被江离捂住嘴赶紧跟着伙计找空房了,他低声说道:“别犯蠢了殿下,你没看见这掌柜印堂发黑么?鬼气侵体了!” 两间房相邻,倒也让暮雪涯安心——假如夜疏没拦住她,殷勤问她要不要听自己养殖金鱼的三十八法的话。可是隔壁总有声音传来: “啧,你瞧,这榻用的什么木头啊这么硬!还有这床褥,破麻烂絮!还有这地板,居然还用青砖!还有——差不多了。” “小伙砸出门不要太挑剔。”夜疏的声音好温柔:“不然,会惹人不开心呢。” 怀沙看着十方抵在自己咽喉上,咽了口唾沫,终于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小伙砸。 寂寂人定初,四周如浓墨摊开,什么也看不见。死一般的静寂里,一丝寒光闪过。 “小心,别把他弄傻。”夜疏压低声音道。 江离小心把银针刺入怀沙的泥丸宫里,轻声道:“放心,这小子可是正宗魔神血统,印堂穴位也和寻常人不一样——这样他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那涯儿怎么办?她要是发现了——” 江离道:“没关系的,那孩子今天也累极了;再说她也不会半夜闯进这间屋子吧。” “好了,出发。” 二人离开后不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暮雪涯摇摇头:“这两个老东西就这么欺负小年轻的?” 她伸手取出怀沙头上的银针,怀沙立刻就醒了。 只有几个心腹知道,怀沙有极其严重的失眠症,人稍微叹一口气或喘一下都能惊醒他。这还是他少年时被长兄追杀流亡在外时落下的毛病,须得要荼且秘法调制的香料还有定时的通风才能保证短暂的睡眠。 怀沙今夜当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假寐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两个老狐狸居然连呼吸都不变一下地就直接把银针插入他的泥丸宫了——天界的人都这么丧尽天良的吗? 怀沙刚睁眼就看见了暮雪涯那张丑成善良的脸:“鬼——不对,涯儿啊,那两人什么时候出去的?不对,我得赶紧去找——” “你不能出去!”暮雪涯声音严肃至极。 怀沙刚起身下榻,就听见她的话。 “怎么了?” 暮雪涯坦言:“你出去,裤子会掉下。” 怀沙一怔,低头:“!我腰带呢?!我又没脱衣服,腰带怎么没了?!涯儿你赶紧帮我找找!” 可怜的魔界太子殿下第一次觉得这么耻辱:居然让天界的人搞得连腰带都没有了! 暮雪涯仔细看了看房里,对他道:“没有——我住的房间的梁上挂着上吊绳子,你要不要?” “什么?上吊绳?!”怀沙诧异:“怎么会有那东西?!” “还不明白么?这个客栈就是个凶宅。”夜疏一手扯着不知死活的掌柜,语气不明地解释道。 夜疏走进来将掌柜狠狠摔在地上,血就汩汩流出来了。斜斜的月光透窗砸在死者脸上,死人那青紫色的面皮把暮雪涯吓得不轻,可是比那张脸还恐怖的是夜疏的目光。他的眼神像是钉死了她,尖锐冷冽。 暮雪涯不觉向怀沙靠近一点,良久,夜疏忽然莞尔一笑:“方才我们动作太大,惊醒了小娘子,勿怪。” “啊?”暮雪涯一愣,而后赶忙应道:“没有没有,我本来就没有睡着。” 夜疏一脚踏着尸体,一手抽出短剑向桌子一投:桌子透了。 他依旧笑着:“好了,小娘子可以安心去睡了,美人要是睡不好觉可就是罪过了。” 暮雪涯身子微微一抖:这腹黑神很明显在下逐客令啊!可是该怎么解释,她的床榻边有一只吊死的女鬼呢? 可是暮雪涯宁愿与女鬼待在一起也不想在和夜疏打交道了:毕竟女鬼不会伤害她。 等到暮雪涯走后,夜疏把腰带扔给怀沙,淡淡道:“多有得罪,见谅。” 怀沙忽然在揉成一团的腰带里触到一个硬物,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变了,他冷声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紫晶玦,连城风字双影:外潜伏者落木,内暗杀者灵肆。而那紫晶玦上刻字为“灵”,是灵肆。 “没想到在荼且王城里遇到的面具人居然是个女人,修为倒不低呢——夜疏决然不会伤害女子,怀沙放心好了。”夜疏眼里的光芒不比月光温暖多少。 怀沙沉默地看着紫晶玦,表情虽然没变,但是眼里的杀意却让人胆寒。夜疏感受到了杀气,轻笑一声,倏然将短剑拔起,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就已经贴近了怀沙的咽喉。夜疏靠近他一字一句轻声道:“怎么?殿下要动手了?呵,号称喋血修罗的连城金字七十骑果然名不虚传,不到一夜就已经把整个镇子的鬼魅尽数解决,倒是省去了我们不少功夫。” 怀沙微笑,淡然道:“怀沙当然知道二位的过人之处,只是既然二位已经没了修为,那就意味着纵然我自损八百,你们依旧会损失一千,不是么?” “当然不是,”夜疏笑道:“你们不是损失八百,而是一无所有——殿下,你看清楚,你的命现在由谁说了算。” 怀沙兀自安然若素:“你不会杀我。” “怎么说?” “杀了怀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杀了你和江离,对怀沙意义可就大了。”怀沙直视夜疏。 只要没了夜疏和江离,天界也不过是一些尸位素餐的冗官集合体罢了,哪里能抵挡魔族的铁骑呢? “聪明。”夜疏撤去短剑,神色嘲讽:“可惜的是怀沙殿下似乎先入为主了。” “你什么意思?” 夜疏凝视着他,字字句句说得清楚:“夜疏无谓神魔。” 他转身走到尸体旁坐下,脸上又是一贯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夜疏少年时经历过神魔之战,留下了很不快的记忆,所以夜疏早就决定了:不论神魔为何而战,道义之外,只要让夜疏嗅到一丝战争的味道,我会杀光所有好战者——怀沙,你得相信,夜疏完全有能力对当今的天界以及魔界——”他顿了顿,而后清晰吐出四个字:“赶尽杀绝。” 怀沙看着夜疏在月光下略显苍白的脸,心下骇然:疯子,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夜疏面无表情地将短剑插入死人发黑的印堂,本来闭着眼的尸体忽然就睁大双眼,黑血不断从眼眶涌出,而短剑上不断溢出黑红色的鬼气。夜疏似是安慰他:“莫哭莫哭,鬼气进入你的风府,为了避免你变成僵尸,我只得这样做了。” 他忽然抬起头看怀沙:“不要再尝试与我作对,不然下次拿走的,可就不止是腰带了——或许是裤子。” 怀沙脸色忽然就很难看了:天界的人行事手段都这么下流吗? 夜疏轻叹一口气,眼光却转向了死尸逐渐变红的血液。他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不再信任别人,但是我得提醒你,如果在我信任你的时候你背叛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怀沙,除非你变成女人,不然夜疏无论如何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语气很轻,可是很认真。怀沙心里一寒,忍不住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信任我?” “从现在开始。” 夜疏拔出剑,依旧没看怀沙,如是淡淡应道。 这场交谈,两人声音都很轻,可是却字字句句都能感觉到雷霆万钧的压力。 气氛正凝重时,忽听得隔壁传来暮雪涯的惊呼:“你干什么!” 夜疏闻言立刻起身去了隔壁,怀沙倒是淡定——系腰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御剑北冥 话说在夜疏解决了客栈的厉鬼后,江离就一直在镇子上结阵为那些被金字七十骑解决的鬼魂超度。本来很快就超度完了,可是按着江神棍的习惯他总要不自觉地迷一会儿路;好不容易回到客栈,就见可怜的暮小娘子顶着春寒赏月,神色各种犹豫啊忧愁。暮雪涯看见他,开心了:“离哥哥,你总算来了!” 看着她的笑颜,江离又陷入困惑:虽说只有眼睛像,可是一笑起来,就又像很多了。 暮雪涯看着江离沉沉的目光,心下惴惴:这货今天这样盯着自己好几次了——暮雪涯理所当然地把江离定义成变态:再好看的人,用一种又尖锐又幽怨又冷酷又炽热的复杂目光死盯着自己,也难以摆脱变态的怀疑。 于是,可怜的凡人越来越害怕,身子都不停发抖:该怎么摆脱这个变态 见她脸色苍白,眼神也透着不安,江离忽的反应过来:他的行为吓着这孩子了。 他努力给她一个和煦的微笑,柔声道:“涯儿妹妹还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暮雪涯强压心中恐惧,艰难道:“我想出去逛一逛。” 只要能摆脱这个变态,她可不惧怕荒山野岭妖魔鬼怪。 江离皱眉:外面都是往自己的渡魂阵游荡的鬼魂,虽然没了煞气,可是还会对生人造成伤害告诉她真相她会害怕吧。 他淡淡道:“涯儿妹妹真想出去的话,我陪你啊。” “不用!”她真是怕极了江离的变态行为,脸色愈发难看,她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我很困了,回房睡了。” 说罢,再不理江离,就跟逃难似的飞快走了。 江离凝眉:真是各种像啊——话说这孩子不愿意回房,是不是房间里有什么呢? 他加快步伐跟了过去,浓重的鬼气就扑面而来。他一把推开房门,入眼的就是房梁上挂着一排尸体,有的因为靠的太近都重叠了。尸体如窗帘一样挂着,后面是更诡异的一幕: 暮雪涯和一个女鬼并排坐在床榻边,暮雪涯一边叹气,一边用血在女鬼的脸上涂涂画画。边画边念叨:“今天遇到的两个人都是疯子,让人不舒服得很——呵,所谓的神仙,也不过是一些自以为是的戏子罢了!现在好了,隔壁的神仙不把你们送走,只得我用我的血把你送入轮回了。” 俶尔女鬼尖叫起来——江离进来了。 房内的鬼气暴增,可怜的暮小娘子当场被反噬,一口血吐出来,手指着江离抖啊抖:“你干什么!” 江离沉着脸扯下窗台上杜鹃花的一片叶子向梁上一渡,窗帘落在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堆了满地。暮雪涯这才看见房里除了女鬼还有将近十个怨气极大的厉鬼,瞬间小脸吓得惨白。女鬼疯狂掐住她的脖子,可惜还没用力就被夜疏带着鸿蒙清气的短剑给穿透,魂飞魄散了。 系好腰带的怀沙慢悠悠荡进来,看到的就是夜疏将短剑刺向暮雪涯——还没刺准。 “我!夜疏你个禽兽,连这么丑的老姑娘都不放过!!” 怀沙赶快向暮雪涯跑去,就听夜疏喊道:“脚下留尸!” 砰——啊~ 黑灯瞎火,可怜的怀沙殿下被脚下尸体绊成狗,摔得那么狠! 夜疏与江离摇头啊摇头:魔界的君主心机一代比一代重,修为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翌日—— 天气阴沉,好像一大片染了墨的水倒在了云端之上,又湿又冷,一如凶宅里仅有的四粒活物的心里活动一样。 江离:像不像 暮雪涯:变态。 夜疏:美人。 怀沙:好困。 小心翼翼扯了扯怀沙袖子,暮雪涯怯怯道:“怀沙哥哥,我想回家。” “我也想。”怀沙一脸疲惫色:“这破地方根本不能睡。” 暮雪涯:“”我被变态盯上了,你特么居然还给老娘说你的失眠?! 江离微微一笑:“涯儿妹妹想回家么?我送你啊!” 暮雪涯脊背一凉,勉强笑道:“说笑的,我想跟怀沙哥哥一起去北冥。” 暮雪涯故意加重“怀沙”两个字,怀沙笑着摸摸她的头:“乖,希望北冥的床榻还能勉强睡人。” 暮雪涯:“” “怀沙可以带我们去北冥吗?”夜疏问。 “可以啊,”怀沙道:“但我只能带一个人——涯儿啊,看怀沙哥哥对你多好,拼了老命也要带你去北冥。” 暮雪涯:“是你修为低只能带一个人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怀沙严肃道:“相信夜疏和江离可以不靠我就去北冥,是吧?” 江离摇摇头:“怀沙,你不知道北冥在哪儿罢?夜疏知道,让他跟你去。” “不行!”暮雪涯心脏都跳出胸腔了:夜疏和怀沙要在一起了,自己岂不是落了单?孤变态寡剩女的,想想都恐怖。 暮雪涯拉着怀沙袖子几近央求道:“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怀沙看她这幅泪汪汪模样心都化了:“好,我会——” 江离冷冷道:“北冥有我亲手布下灵阵,修为低的妖魔一旦接近,尸骨无存。” 怀沙:“我会想你的,涯儿只管和江离去好了。” 暮雪涯泪花花在眼里打转转:“不行啊,他c他——” 她怎么敢当着江离的面说他就是个变态呢? 夜疏皱眉看江离:你到底做了什么?把她吓成这样。 江离深感无辜:我就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啊! 夜疏深深叹了一口气:江离魂魄之力太强大了,没有深厚的修为的人跟他对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灵台就会濒临崩溃。瞧那暮小娘子不过还是个初出江湖的小透明,别说修为了,花拳绣腿都不会,哪里承受得住他的魂魄之力的压迫啊? 他记得那么清楚,一个童儿只是因为逃课后还撒谎,就被这位司命灵君的灼灼目光生生逼得走火入魔,折了三百年修为——何必呢? 夜疏开口:“江离啊,小娘子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江离轻叹:“那就随涯儿妹妹了——我们御剑好了。” 夜疏这时才明白:这货到这儿等着呢!哼,原来对暮雪涯逼得这么紧就是为了十方剑。果然,江离时时刻刻都不忘挖他墙角! “如果和我御剑的是你的话,我选择走着去北冥。”夜疏冷声道。 “啧,夜疏这样可就不合君子之道了,与朋友交,岂能被外物桎梏?”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十方对你来说是外物,以后你再打十方主意我就直接杀了你。” 江离:“” 其实江离不是不知道十方剑对于夜疏的意义,但他又确实喜爱十方剑。这种喜爱如同他幼年时第一眼见到琴心中的感觉一样,是想一辈子拥有的喜爱。江离用剑修心,而夜疏用剑却是为了杀人,二人为此也时常就此辩论锋机: 江离:十方剑是天生的慈悲剑,却在你手里沾满了罪孽,为何? 夜疏:业障不破,慈悲不活。十方杀掉的是罪孽,沾染的只是血罢了。 江离:剑的意义不仅仅是杀戮,还有度化。 夜疏:你说的,是君子剑,而我的十方,是慈悲剑。 江离:有何区别? 夜疏:君子渡不了世人还是君子,而慈悲,是宁肯自己沉沦苦海也要渡过世人。 江离想要十方剑,但他不会要十方剑。君子之交,发乎情,止乎礼。但是不要,不代表不能借来装一会儿逼。偶尔的偶尔,夜疏与他做赌输了,借他三天十方剑。三天的借期,生生被他磨了一个月——江离带着十方剑迷路了。从此,夜疏把江离在十方剑这个领域上标上了头号危险人物的标签。 “不过要是涯儿不嫌弃的话,夜疏倒是想请涯儿和我御剑呢。”夜疏微笑道。 暮雪涯忖度:人家都说和江离御剑就走着去北冥了,自己要再强求和怀沙在一起倒显得任性了;再说夜疏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起码没江离变态。 悄悄握紧拳头,暮雪涯点点头:“乐意至极。” 江离见状,也再不好说什么。他转身告诉怀沙:“放心,我也认得去北冥的路。” 怀沙心里一寒,勉强点点头,就看见夜疏一脸同情望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神是过来人 一步三回头地与暮雪涯告别之后,怀沙的神色终是回到了江离初见时的冰凉与高贵,仿佛刚才与暮雪涯笑闹的不是怀沙,而是一个弱冠后尚带着几分童心的不谙世事的贵族公子。 风越来越大,气候越来越凉,隐约能见昆仑山颠绵延千里的雪痕。江离沉默地看着怀沙,大有一种要把他看到死的架势。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怀沙慢悠悠道:“我不会让你为了达成你的目的而牺牲涯儿的。她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他的眉眼闪过一丝莫名情绪,又道:“我知道,其实你算不得神,你心中有很深的欲念,能让你从云端堕入魔道的执念。” 江离没答话,兀自沉默看着护身符,神色也带了几分疲倦,仿佛卸下所有的温润之后,他就只剩了苍凉。 “你和夜疏,都不算是神,却都成为神,想来过得也不开心罢?那你还是入魔好,相爱就爱,想恨也没人劝你慈悲为怀,这样最好。” 江离沉默良久,道:“听说,兔死狗烹。” 怀沙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天庭是你的狗?” “怀沙,我和你不一样,你无需透过利益看每一个人。至少,我不是你的臣。” 怀沙表情带了一丝自嘲:“你说得对,我的臣向来抢着让我透过利益去看他们,但是我不能看透,看透就没意思了,” 他笑着,冷冽与决绝荡漾开来,看不见城府里是否还残存着阳光。彼此利用的一程,他得想办法加快计划的实施了 坐在云端看苍生,苍生是蝼蚁;坐在飞剑上看山河,山河是画卷。蝼蚁在画卷上爬行着,熙熙攘攘,不知朝生暮死到底为何奔忙。神仙倒是活得长久一点,可惜太寂寞。偶尔遇到一个阴谋,也如同凡间话本中老套桥段一样,苍生免不了生灵涂炭,神仙免不了做一回救世主,生生死死中免不了有人彻底改变。 阴谋。夜疏的预感那么强烈,仿佛这般祥和的二月春光下一刻就会成为修罗场。想起句芒的嘲笑:果然没有享受清欢的命,心一动,就有人死了。 要是句芒活着,他就不必再担心自己的预感总会死人了,因为他的心还没有找到啊比干玲珑心比不过一颗菜,夜疏的心却连腐殖质都没留下,悲乎! “夜疏的剑,和古书上说得承影很像啊。今早切木头的时候我还看见它的剑刃,这时候看不见剑刃了,也是因为光影的原因吗?” 承影,光中有形,游刃肉体而不觉痛。 十方,血中无形,游刃魂魄而不知休。 句芒取扶桑木最精华的一部分,蕴含羲和灵精和他春神的心头血,在加以祝融的无间业火和北冥的太古冰魄铸成,天生的神兵,却被他一个不是神的人用来杀戮。只是他记得清楚,十方剑原先是有剑刃与剑锋的,而且原本也似乎不太慈悲,妖异狠绝 “这把剑叫——”暮雪涯看着剑格上的阳文:“十——十什么呢?” “十方。” 夜疏轻描淡写答道,但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她连上古神祇的神文都能认出来。虽然她还十分不熟悉,但是真正让夜疏好奇的是她从哪儿学到这些文字的呢?难道真如江离所说,暮兰墟是通晓世间所有事的人吗? “小心手被刺破,魂魄被剑吸走。” 暮雪涯讪讪放下想摸索十方剑刃的手,却凝视他片刻,问道:“夜疏不是凡人吧?” 夜疏坦然点头。 暮雪涯又问:“神是什么?” 夜疏微微一笑:“神是过来人。” “那你肯定不是神了。” “为什么?” “夜疏的眼睛里还有过去啊,神要是过来人的话,怎么还会执着与过去呢?” 夜疏一怔,凝视她含笑的眼眸,其中清明惊心动魄,此生除了句芒,他从未再见过谁还有一双如此透澈的眸,而暮雪涯眼中的宁静却是句芒也不曾拥有的。夜疏此时发觉,他一生也不会忘记暮雪涯的容颜了。他半晌方道:“你说得有理。” 相顾无言。本来是极寒的凌霄之行,却因十方通灵也变得和煦起来,连凛冽风声都听不到了,这里的环境,安静得有些死寂。夜疏又开始冥想起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他在想分魂与句芒生前幻影的出现到底有没有关系。凡是孕育多种生命的山川大河,甚至年岁久远的建筑遗址或者陵墓,都有天地赋予它们的灵力来记录一些影像。句芒生前没少去昆仑山,被留下影像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虽说棋筋失窃会引起天道失衡,但是短时间内六界灵力流动绝对不会出现大的裂痕。而一清派的鬼窝,又是谁建立的呢?同在昆仑,他没有看见句芒残影,暮雪涯却看见了两次,这个看似普通的凡人少女身上有太多异常,她在这场角逐中又算什么角色?若是敌,她演得未免太好 她已经睡着了,坐着就睡着了。夜疏隐约觉得一阵不安,他唤她:“醒醒。” 暮雪涯没反应,他轻轻推她,提高声音:“醒醒,起来高考了。” 暮雪涯却倚在了他身上,夜疏沉默了:这孩子被高考吓死了,身子都凉了。 他还没来得及判断暮雪涯到底活着还是死了,他就发觉自己有可能要死了:十方剑彻底被封死了。 上古时期,夜疏弱成渣渣,十方剑老是被人家封住。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他在一些灵脉强大的山海面前依旧弱成渣渣,十方剑若是引起本地天道失衡,也会被封。纵然是修为高到可以不惧天道时,太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强到变态的阵他也是渣渣,十方剑也会被封这三种情况,只有最后一种最符合。想起昆仑山那个神秘的阵,莫非就是江离说的,九连环? 但此时十方剑已经凭着最后一丝力气使夜疏尽量有准备的时间,它是斜向下的,这样能给夜疏一个落向千里之下的树林的趋势。 夜疏毫不犹豫地抱起暮雪涯,用她的尸体做不时之需;如果迫不得已的话,他可以放弃为她保留全尸的热心想法——底下怪石嶙峋,一定会把他们做成沙琪玛的。 十方剑已经不能在待下去了,不然他连一个发力的作用点都没了。趁这时十方还没有彻底失去浮力下落,夜疏心中估量好时间,在剑尖上用力一踩,十方的浮力给他一个反作用力,使得他有了一个向上的加速度,恰好十方快速前行又为他提供了抛物线运动。因为足够高,所以他完全有把握在下落的时间里水平位移到达那片树林以减小冲量。 可是愈下落,他才感到愈发不妙:底下的土地,能够吸引有灵力的东西包括人。灵力越雄厚,越容易被吸住,十方正是这样。而今不知道底下情况,四周也是千山鸟飞绝,冷幽寒骨,不适活物居住,贸然下去只怕会招来麻烦。可现在更麻烦的夜疏得想办法减小他的势能,不然他就算不被这古怪灵界嫩死也要被撞死——不,如果暮雪涯做他的缓冲,他也许不会那么容易死 低头凝视着暮雪涯苍白安详的遗容,本来就是瓷娃娃一样精致的人儿,而今死了,蝶翼般的睫毛再不复往日灵动。看她骨相,夜疏清楚,暮雪涯实在年轻,说是人间的老剩女,却还有着属于她这个花季的活力与明亮。他轻叹:红颜薄命。 这么一叹息,夜疏忽的明了:他不想让暮雪涯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不然他为何会想红颜薄命呢? 略一思索,暮雪涯的尸体保全了:她是夜疏眼中的美人,自然不同于一般女子。自然也得有一般女子不会受的罪:夜疏这货又把暮雪涯想扔到树林里去。 她一个凡人能有多少灵力?最多被树枝毁个容,也绝不会致死。真想间,一声清悦鸟鸣从林间传来,强大的吸力也消失了,那么暮雪涯—— “?!?!” 她没喊出来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让她能放开自己的头发就更好不过了。夜疏从容看着她:“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上古有大椿 很诡异暮雪涯觉得自己不过是睡着了,他为什么还要说活了?而且明明好端端在坐在他旁边,醒来之后就被他抱着自由落体了。他想了杀了自己!! 夜疏自然不知道他在暮雪涯心里的定位已经比江离还变态了,他只是想召回十方剑安全落地。聚精会神地找寻十方剑的气息,他却毫无头绪,暮雪涯活了,十方剑却没了。莫非这灵界不仅有周期性的变化,还有选择透过的能力? 单凭他的轻功,如果有一个发力点,自己就不必和暮雪涯一起在乱石中碎成渣渣。可是,哪儿来的发力点呢? 暮雪涯轻叹一声:“要碎了,怎么办?” 人在生死关头,若有几分钟可以思考人生,那他想得一定不是怎么活下去。但是暮雪涯看夜疏这么平静,以为他想到了对策,因此反而平静下来,但夜疏的一句话,又让她不平静了。 “等死啊。” “!!!!” 暮雪涯决定她要亲自出手了:“你放开我!” 夜疏连一句废话都没就两只手就放开了,但事实证明以同一速度自由下落的两个重物是相对静止的。夜疏多少年摔下深渊不知多少次,都摔出经验了,但暮雪涯不知道啊,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色惨白:“有话好好说啊,这么激动干嘛?” 夜疏:“” 她又忙问道:“夜疏轻功如何?” 夜疏想想:“绝云气,负青天。” 暮雪涯表情一僵,又道:“那我用机关给我们一个向那棵大树的反冲力,你能保证不会摔在这堆乱石里吗?” 夜疏看看,是悬崖上一棵极大的榕树,过了这棵榕树,就是树林了。榕树喜阴,看来这儿果然阴气重。 “哪儿来这么多话,动手!” 千万不能落到石头上!想起她还有一个不太成功的机关,杀伤力极强,却不能让人拿着,因为强大的后坐力足以让人脱臼。而今这个弊端反倒成了救命的好处,可是饶是在水平方向阻力几乎为零的情况下,人的胳膊也一定不会承受住这强大的力量。她又皱眉了:胳膊要脱臼了命苦,命一直都苦,有时候不太苦了,你就会觉得甜了——已经被苦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给我。” 夜疏很没风度地抢过小小的机关:自己断胳膊断腿的习惯了,要是让这花儿似的小姑娘胳膊腿儿啥的有点毛病,麻烦得可就不是一个人了。 “夜疏你——” 他似乎忽视了她,但却也没动作。蓦地,一阵劲风铺面刮来,真是天公作美,风向正是朝树林的方向。他伸出左手的同时,右手紧紧揽住暮雪涯——速度太大他就不一定能保证暮雪涯离开他了,二人会相对运动的。 机关启动的那一刻,暮雪涯清楚地听见了耳畔风呼啸而过的呜咽以及,骨骼断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如同空中爆炸一般,强劲的气流的冲击力给了他们水平方向的加速度——成功了! “你的胳膊——” 夜疏没答话,等榕树枝叶近在咫尺时,他清晰地感到了无数冤魂厉鬼的冲天煞气。如此,竟是连地上也不能去了吗?要不要,把这个小姑娘丢下去探探情况呢? “啊!树上有张人脸啊!!” 暮雪涯惊呼,一瞬间她脸色惨白:那树枝上,闪烁的黝黑分明是一把把利刃,估计还淬了毒。她脑中瞬间只剩一句话:才命两相防! 夜疏倒是淡定,他道:“替我挡一下。” “?!?!” 说罢,他放开手,顺带推了她一下。 暮雪涯脑子里弹幕都崩溃了,反复飘过的只有“变态”,偶尔飘个形容词:“十分变态”。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场举世无双却一无所有的葬礼 没有想象中肠子跟挂面一样挂了满树的痛,也没有血流过肌肤的滑腻。她睁开眼向下看,却看到一副更恐怖的场景:黑色的黏土里一张张破破烂烂的脸翻滚哭喊着,凄厉至极,想要把她撕成碎片,却又够不到。俄而脸上有了温热的濡湿,是血。 夜疏一手拽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已然被毒刺穿透,汩汩冒着黑血。他长呼一口气:“还好,活下来了。” 暮雪涯道:“你的手怎么办?这毒应该很厉害罢,说不定只能断臂求生了。” “我都不担心,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夜疏环视四周,就道:“方才我也看到了那张脸,应该是这榕树的树灵。这榕树是长于上古极阴之地的阴灵,最需要阳气重的活人来滋养——你是不用担心啦,女子属阴,而你又体寒,榕树若非饿极了也不会吃你。” “那你呢?要是这树想吃你,我该怎么救你?” “没必要救了,”夜疏笑笑:“陪我走完最后一程,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他说得那么认真,暮雪涯只觉心间是灭顶的凄凉,她凝视他:“可是我想我们都好好活下去——夜疏,人死轮回之后,也就形同灰飞烟灭罢?” 听出话语间那一抹绝望,夜疏也觉得自己的玩笑有些过了,涯儿她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儿能那么轻易地看轻生死呢?他这般一说,她心里也应该害怕了吧? “是啊,一次轮回,重归原点。”夜疏道:“但是我若不想回到,谁也没法带走我——还有你。” “夜疏能有这样苦中作乐的精神,固然很好”暮雪涯都不屑说他装了,在她看来,将死之人,其言也谬。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能让我们活下去。” “就这样挂着?” 夜疏微微一笑:“他敢么?” 说罢,他放开手,血就汹涌地流了出来。他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经插入树枝,诡异的是插口出冒出来的竟然是殷红的鲜血。 “夜疏,我感觉底下的东西要顺着我的腿爬上来了,怎么办呀?”暮雪涯声音很惶恐。 夜疏淡定道:“爬上来的时候给我说一声,我看准时机后再把你扔下去。” 树的血越来越多,顺着树皮沟壑蜿蜒而下,流到了黝黑的泥土中—— “抓到我了!怎么办怎么办!!该不会是风流鬼罢?可我要嫁的是人啊!!” 夜疏闻言哭笑不得,又想逗她:“放手了——” 说罢,他果真放开了手,可怜的暮雪涯都来不及交代一句后事就送去了虎口。她最后看见的只有夜疏那一张笑得凉薄又清逸的脸。 夜疏微微一笑,拔出短剑也跳到了地上,诡异的是暮雪涯的裙摆刚沾上地面,黑色的湿土就被绿草如茵代替了。厉鬼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巨大的开满粉紫色花儿的树,落英缤纷,芳草鲜美,鸟雀往来动静,好不热闹。 暮雪涯一脸懵逼地看着夜疏,半晌才道:“大椿?” “嗯,上古大椿。”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花开三千年,花落三千年,孕树灵,名英,状若孩童。 英捂着伤口,俯视树下的二人。夜疏凝视着英,眼里暗潮汹涌。 英开口,声音清扬:“你很多年没来过了。” 夜疏诧异:“你认识我?” 英闻言一怔,沉默半晌方道:“我忘了我是英。” 夜疏忽觉脑中如利剑穿过一样痛,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我记得我上一次见到的故人,是一个很俊郎的少年,碧色的双翼如同春天的江河。” “他叫句芒。”夜疏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句芒”英很惘然:“他,还活着么?” “死了,”夜疏淡淡道:“魂魄几乎都散了。” “那少年竟然也会死么?”英的语气那么平静,但是可以听见他心中巨大的哀伤。他对夜疏露出一个冷冽如寒冬冰水一样的笑:“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他们活着的意义比你活着的意义大的多。” 夜疏也笑,笑得凉薄且讽刺:“你说得对,没有意义的生命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再卑贱的生命,只要有一点挂念,纵然苟且偷生,也一定要活下去。” 英闻言,笑容终于带上了暖意,真诚且友善:“那祝你早点死罢。” 暮雪涯一旁听着,凉意已浸透全身,夜疏颔首,声色平和:“如此,多谢。” 英的目光投向暮雪涯,赞道:“好有灵气的小姑娘,真想让你留下来陪我。” 暮雪涯一怔,看向夜疏,夜疏也看她,给了她一个罕见的能称得上温暖的笑:“你留下来陪他,过几年我来接你。” 暮雪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英就道:“你放心去吧,这孩子我会照顾好的。” 夜疏点头致谢,又安慰暮雪涯道:“放心,十年左右的时间,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十年?!夜疏,你真的忍心让我用十年的光阴陪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绿孩儿?!” 英插嘴:“什么小绿孩儿?你喜欢俊俏小生还是中年大叔,亦或是虎背狼腰的悍匪猛将,我也可以变成那样的——其实这小绿孩儿仅仅是我初化人形时的模样。” 暮雪涯闻言眼睛都红了,都不顾男女授受不亲就一把拉住夜疏的手:“你让我等十年,十年之后我就真没人要啦!你知道没人要的女子要受多大的罪吗?我读了那么多书,懂很多道理,却没人要,你知道——” “我要你,”夜疏那么认真:“要真是没人要你,我就算不娶妻,也会要你的。” “哈?!”暮雪涯诧异。 “他的意思是他就算不动真心也会陪你一辈子的——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认真呢?夜疏他是逗你玩呢,他怎么会让你留下来陪我这个几千年都说不了一句话的树呢。” 暮雪涯闻言转身,发现已没了夜疏的影踪,心中不由惶惶:若是他自己又该如何逃出去? “好啦小姑娘,方才必然受惊了吧?安心坐下来,我给你采果子吃啊。” 暮雪涯一言不发地看他,英对她倒是很热情,拿出两枚干缩的果核:“吃吧,一枚提神醒脑,两枚长生不老——我一共有五枚。” 暮雪涯:“不了,我怕我把你吃穷。” 英哈哈大笑,而后才拿出三四个芳香诱人的果实:“专给你这样的美人吃的,活血养颜呢——吃吧,我给你讲故事。” “我能不听吗?” “不能——”英笑眯眯道:“不仅如此,你还得记住我的真正模样,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忘,我的模样可是很重要的!我没法让夜疏记住我的模样,所以只有你能帮我了。哦对了,我已经投身自然艺术很多年了,等会儿你可以选择性地看我。” 暮雪涯的脸蓦地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仙,杀了神 对于夜疏来说,暮雪涯待在英身边,他显然少了一个后顾之忧。这个树林蕴含的灵力古老至极,只怕比上古时期还要早。至于那个树灵英,只怕也是远古甚至太古时期的神树。听他口气,他应该认识自己,至于说他忘了,应该是一种敷衍罢。夜疏不得不承认他一直有一种感觉,一种失去记忆的感觉。想起少年有一段时期周遭故人对他的态度古怪至极,说是坦诚相待,却又总像在瞒着他,但又不是刻意的欺骗。你不问,我不说,如是而已。但他其实想问啊,虽然不知道该问什么,可是他也知道有一些事变了。可叹那时候的他过于冷漠,对自己的过去也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而今明日愁来,故人归于尘土,竟再无一人能亲口告诉他真相了。 罢了罢了,自己作的孽终究还是要自己偿,现下应该找到十方,记住这个地方后赶紧离开。等棋筋的事儿完成之后,他八千年的准备,也该了结了。届时他纵然魂飞魄散,也没有遗憾了。闭上眼睛走着,他的方向感极其精准,睁眼时十方剑已经出现在面前,闪着暗紫的光。 “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突然被封住了?” 十方有些激动:“这地方我来过!” “是你来过,还是你和我来过?” 十方挠挠头:“忘了。” 夜疏郁闷:“怎么一个个都跟老年痴呆似的记性这么差?我问你,自我搬到紫微垣后,你有没有离开过我?” “嗯司命把我拐到蛮荒三个月算吗?” “不算!对了,在极北冰原的那两千年,你去过什么地方?” 十方闻言就嘲笑他:“你是不是傻?!作为剑主的你差点死了,你还想要作为剑灵的我当行车记录仪?!对了,夜疏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了之后别骂我——更不准打我。” 夜疏凝眉,周围气压瞬间低了,看得出来他很不爽:“说——” “我其实很早就发现我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缺失的那一部分正是我初具灵识时的记忆。” 剑灵初具灵识,只能记忆,不明是非,不辨黑白。 夜疏脸色阴沉得可怕,好半天他才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方弱弱道:“就是你历劫的那时候那时候你大伤初愈,还被心魔困扰,所以我才没告诉你,我也是怕你担心啊!那时候的你就跟只病鸡一样,我哪里能让你为我分心?” “那后来又为什么不说?” “后来嘛你知道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星海的灵力太舒服,谁还会想这个呀!” 夜疏闻言轻叹一声,手温柔地附上了十方的脑袋,十方微笑:“夜疏还是理解——” 他应该是想说夜疏是理解他的吧,但是千言万语都被大自然最美好忠实的守护者堵住了——夜疏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到了泥土里: “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瞒着我,你该知道后果。” 可怜的十方如将死未死的病鸡一样弹了一下腿,含糊不清地哀嚎:“不是说好不打我的吗?!” “我有这样说过?”夜疏坦荡荡。 “”十方长戚戚。 夜疏携剑边走边说:“我们得找那个树灵,让他先放我们出去,等棋筋的事解决完之后再来拜访他——我有预感,我快要成功了。”说到这里, 夜疏难得的眼中有了因为开心和快意的光彩:“如果真的能成功,我这八千年的苟延残喘也算有了意义。” 他似乎是在自嘲,可偏偏神色又那么认真。十方的灵体飘在他身边,绕着夜疏转来转去。 “你想说什么?” 十方沉吟半晌:“事成之后,夜疏有何打算?” 要是搁平时,夜疏一准儿会嘲笑他心眼儿少还想的多,可是就因为他心情不错,他决定好好回答十方的问题:“太古大神三皇是因为创世灵力枯竭而死,远古时候后羿和夸父还有共工等神魔是因为部落间相互斗争而死,当然也有献身万物的慈悲神魔;句芒c祝融他们是因为受了重伤羽化的,至于我么——” “你会如何?”十方语气很是紧张。 “大概就是肉体湮灭在天道的某次比较厉害的轮回中,而后精气神守着世间的日月星辰,随时间消磨殆尽——句芒他们都是这样,我活着没什么挂念,也只能和他们走同一条路了。” “为什么?”十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气:“你说你要查清句芒的死因,你说你要留住他们的残魂,但是你为什么不想想句芒他们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你只知道找回过去,为什么从不看一眼当下?这八千年来你有几次注意过世间的变化?夜疏,你该知道,上古已经结束了,那些走了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疏停下脚步凝视他,眼眸里早已是千里冰封:“若是夜疏有罪,这八千年的苟活也应当能救赎我了罢。” 十方哑然,却是再没有一句话。 八千年,风月蒙尘,琴瑟无声。 夜疏活得真是累极,八千年,十方能看到他因为快乐而展露的笑颜屈指可数。醒的时候坐看云起时,等一蓑烟雨散,看一城黄昏闲,酾一觞故人安。本来也该结束这无边孤寂的,可他只得活着,他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可以劝自己忘掉那些在明灭劫灰和干涸鲜血中的过去,不仅是自己的过去,还有故人的死因没有一个人比十方更清楚夜疏经历过的绝望,其实他也该明了,真正想走的人可以驻足,但永远不会停止脚步。 默然走着,十方一声剑鸣俶尔穿透天地:杀意,骇人心魂的杀意。 夜疏神色竟是万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恐惧:面前的那个杀意滔天的人,是自己吗? 那个从皮相到魂魄都与夜疏一模一样的人,额头上多了一点血红印记;夜疏知道,那是上古被封印的神魔特有的印记。夜疏也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 “你来了啊。”那人笑着,眼神阴暗如九幽地府:“你是来收回我的?” 夜疏呼吸一滞,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一个分魂。自从昆仑山那场血战后,你没了心,分离出了三个分魂——这里是含光之境。”分魂如是解释。 “昆仑山” 难道自己在昆仑山看到的血色河流是真的?昆仑真的存在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吗?那段记忆也被自己忘记了吗? 夜疏强压震撼,问他:“那你知不知道——” “我只是夜疏的分魂,只知道自己为何会脱离本体,只知道——”分魂冷笑:“自己经历的苦难与罪孽。” 夜疏凝视他:“你戾气太重。” “戾气重才能帮你解决那些围剿你的妖魔。” “我没想让他们魂飞魄散。”夜疏冷声道。 分魂没理他的话,抬头望天:“只可惜,我还没有解决天上那些蝇营狗苟就被迫离开本体了。” “天界?为什么要攻击天界?” 分魂眉间血色越发浓重,他嗤笑看着夜疏,目光带着怜悯:“若非上古神祇死伤大半,哪里还轮得上那些散仙为六界之首!” “可是单靠硕果仅存几位上古神祇,天界无论如何都不能复兴。” “硕果仅存?!”分魂冷眼看着夜疏:“你自己最清楚当年神界的实力,虽说太古大神已经寥寥无几,可是他们的后裔却完全有能力建造一个更加强大的神界。句芒,祝融,衔烛,逴龙哪一个不能打败魔族,问鼎六界?!他们又为何在神魔之战中不是战死就是重伤归隐?你只知道找寻故友死因,又何曾想到凶手一直在和你朝夕相处!” 夜疏闻言只觉寒意入骨,半晌才稳住心神,问他:“你什么意思?” “散仙不甘心于血统的桎梏,联合妖魔剿杀古神,此后,六界主宰易主;此间,再无神界。” 仙,杀了神 此间,再无神界 为何神界在鼎盛时期取消了对魔界的赶尽杀绝;为何屠杀妖魔的大都是神,散仙屈指可数;为何新任的天帝要封散仙为上神;为何寥寥无几的神祇被新天界安置于六界角隅;为何新的天界一万年来都不曾与魔界再战 散仙要成为神,只能让真正的神消失。 这样残忍的心机,让夜疏感到刺骨阴寒。 “杀了他们,毁掉天界。” 分魂凝视着夜疏,一字一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要瞎! 夜疏回望着自己的分魂,忽然发觉自己也慈悲不到哪里去:因为别人的追杀就让别人魂飞魄散,连转生的机会都不复存在这样重的杀气,是否会考虑没了天界,六界会失去平衡呢? “你说是当初的散仙联手妖魔屠灭了神祇,那我想问你,为何句芒他们在神魔之战彻底爆发前就受了重伤?单靠当时那些散仙的修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点罢?何况,衔烛是当时是神界公认的具有无上智慧的人,那些散仙想算计他,未免不自量力!” 分魂闻言,杀气暴涨,不等夜疏反应就聚灵攻击他,招招致命。 夜疏也不曾想分魂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匆忙躲闪,却发现分魂连他躲避的方向都了如指掌。分魂癫狂笑道: “纵然句芒他们的死与那些散仙无关,可是他们对神祇做的事也足矣让他们万劫不复!散仙,蝼蚁罢了!他们凭什么做六界的主宰?!摧毁这个蝼蚁建造的天界,为神祇复仇。” 夜疏用十方剑挡住这暴戾的攻击,心下骇然:自己的潜藏的戾气居然这么重。不管这个分魂说的是真是假,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将这个分魂收回本体。 分魂似乎能看透他心里所想,停下动作,血印淡了不少。 他静静道:“除非我自愿回到本体,不然你永远也收不了我。你活着,我会随时让你暴戾;你死了,我正好自由。” “条件——”夜疏言简意赅。 “毁灭天界。” 夜疏沉默,半晌方道:“新的天界,又该由谁主宰呢?” “妖魔也好,人鬼也罢,甚至天界就此寂灭都无所谓!”分魂脸上的嗜血的癫狂:“我只要那些蝼蚁万劫不复!” “天界寂灭,大道失去平衡,妖魔会因此复兴,到时候天下又免不了生灵涂炭——这并非我想要的结果。”夜疏淡淡道:“其实你出不了这里,是么?” 分魂摇摇头:“你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 分魂俶尔贴近夜疏,附耳低声:“其实你早就怀疑天界那些散仙了,不是么?你想杀他们。” “夜疏确实怀疑他们,但从未有杀掉他们的心思。”夜疏声音都是肃杀之意。 “哈哈不想杀他们,可笑!” 分魂闻言就是一阵凄厉长笑,可是这笑声也满是戾气:“既然不想杀他们,又何必顺着玉引强迫天界答应她驻守北冥百年?!”他眼角敛去笑意:“难道你不是在借她的手调查一万年的事吗?” 夜疏想了想,缓缓道:“你是夜疏,但夜疏却不是你。万年前我数次陷入绝境,戾气难免会扰乱心境,可是我却不愿让你控制我。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我想请你信任我一次——” 分魂冷眼看着夜疏,他继续说:“夜疏会放弃神籍,也会为死在散仙手里的神祇做出最有意义的选择。” 分魂闻言笑了笑,眼神却是冰封万里的凄凉:“我不愿信可是——” 可是,如何呢? 在夜疏的注视下,那个凄凉入骨的笑容就此定格,分魂身影究竟失去颜色,最终以一道红影的形式回归本体。 夜疏心里却是茫茫然一片:这个暴戾怨毒的分魂能回归本体再好不过,可是他所坚持的仇恨一夕之间就改变,是否代表了某些记忆再次失去? 为了一些执念,苟延残喘一万年;而改变,却只在一瞬间。 “夜疏。” 暮雪涯见他失神,远远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唤道:她害怕他会再一次发疯。 夜疏转身看她,却难免怀疑她:为什么偏偏在她来的时候分魂会回归本体? 他微笑着,向她招手。暮雪涯见状放心了,迈着轻快的步子向他快步走去: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蓦地,心口一凉。 他用常用的那把短剑穿透了暮雪涯的心脏,几乎一招毙命。 夜疏抱着暮雪涯,利落地抽出短剑。果然如自己所料,一丝血迹也没有。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被夜疏捕捉到,他勾起唇角,依旧是一贯的嘲讽。 派一个凡人来试探自己,那个树灵到真是会利用人。 椿树之实,凡人食之可得一命。一命终,入梦,可知树灵之语。 不知名的死域—— “你是路痴。” “我不是。” “你说过你知道从昆仑去北冥的路。” “我知道。” “那为什么现在还没到北冥?” “” “你是路痴。” “我不是。” 在怀沙的灵逐渐减少的过程中,这样的对话难免会引起一些小情绪—— “天界的人都是这么卑鄙的吗——想方设法来消耗我的灵力,然后找一个荒无人烟的破地方杀人灭口!江离你不觉得羞耻吗?!” 怀沙笑着,手里的魔刃很明显对上了江离的咽喉。他的背后一片死气沉沉的海天。 江离都不忍心告诉这个小伙子他的魔刃现在连一个凡人都杀不死了。他尽量心平气和解释:“怀沙,我说过我会带你找到北冥,所以为了保住你的舌头,从现在开始沉默,好吗?” 他边说,边扯下腰间佩戴的玉璋——这特么哪儿还是玉璋,这分明就是他的绕月琴! “绕月,这是怀沙,魔族储君。” 江离转向怀沙,抱着琴对他认真道:“怀沙,这是绕月,我的琴——还有武器。” 怀沙僵着脸对寒气惊人的绕月点点头:“久仰。” “好了,既然你们已经彼此认识了,绕月,等会可以避过怀沙了。” 说罢,江离席地而坐,将绕月放在腿上,指尖一拨,琴音穿云裂石。 或许绕月真的认识了怀沙,在一片强劲如利刃的灵流里,怀沙目光所到之处尽是巨大沟壑。 “你要干什么?!”怀沙惊恐道。 “斩海。” 怀沙一怔,望向海面,玄水倒是风平浪静。 俶尔,一声雄厚震撼天地的吼叫从海里传出,显然不是琴音——怀沙被震得吐血了。 江离摇头啊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行啊,鲲啸都抵不住。” 怀沙擦去嘴角血迹,却是震惊:“鲲?!这里就是北冥?!” 江离长袖拂过绕月,一阵蓝紫色光华明灭后,绕月又变成玉璋被他佩戴在腰间。 “也许是。”他淡淡道。 怀沙炸毛:“什么叫‘也许是’?!如果不是北冥你搞出这么大动静做什么?!还有,你不是说要斩海吗?!这就是你斩的海——” 怀沙话音刚落,就被强烈到可以穿透山体的海风吹了个趔趄。他仓皇捂住眼睛,以免被海风吹伤。等到风力小了,他睁眼,石化了—— 这浩渺的片玄色之海如同黑石一样被一刀切下,却因为太遥远而看不到刀痕尽头。海水分割出是坑坑洼洼的白沙,洋溢着沉沉死气。此时怀沙有一种错觉:海水是固体。 “原来,”江离喃喃道:“我布的阵被人破了——当世谁还能破我的阵呢?她是不是又闯出什么祸了?” “喔,美人!”怀沙那么开心! 江离一怔,转身一看却变了颜色:那是一张怎样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丧权辱国的侧脸啊!都说鲛人丑,可还没有丑成这样的!! “美人儿,本宫很中意!” 有些人,见到自己心仪的美人之后就彻底忘了平日时刻遵循的“克己”,看怀沙—— “美人,你喜欢看日出吗?” 鲛人看着他就笑:“你比日出好看。” 怀沙闻言捂心脏:被撩到了 “怀沙,转过身去。”江离冷冷道。 “啧,本宫与美人说话,碍着你什么了?” 江离径直走到怀沙和鲛人之间,甩出一句话:“别后悔。” 说罢,他二指点向鲛人印堂。鲛人脸色一变,匆忙后退几步,却被江离拉住手臂。 一阵白光闪过,就听见怀沙的惨叫穿透北冥: “要瞎!!” 闹剧一样的初见,可怜的怀沙被玉引彻底伤透了心:国色天香的美人,还没来得及拉拉小手就变成了三丧综合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斩妖除魔与替天行道 从前有一个神,和一个妖谈恋爱;神妖生下一个混血女儿后,双双死于非命,年幼的女儿失去了依靠——谁让神和妖触犯天规呢? 九龙之一的司水龙神体内也流淌着上古神祇的血液;那个女妖更是不得了,是太古妖神的后裔——太古神祇早就化成灰了,他们的后裔也寥寥无几,想一想就恐怖:一个妖神的后裔和一个古神远亲搞在一起,能出什么好事儿? 想要天界认可? 这辈子都不可能。 于是,妖神后裔尸骨无存,死了。 悄咪咪勾搭在一起也就罢了,可是你们居然还有了娃!神和妖的混血,那得是个什么玩意儿?! 行啊,你既然为六界造出了这么个离经叛道的东西,那就用你的命来证明她的无害! 于是,司水龙神自毁元神,死了。 那这个混血怎么处理呢? 天界或许低估了太古妖神对于妖界的影响力:多少年我们精心呵护的妖神血脉被你天界搞死了,你还想杀了她唯一的孩子?! 天帝想了想:因为天界慈悲,所以要留下那个孩子。 对了,我说让她活着,可没说让她好好活着。 小小的孩童,正在了解丧礼都有哪些的时候,被接到了天界。 据接玉引上天界的使臣说,小王姬全程沉默,脸色无喜无悲;这难免让人猜测着孩子是个痴儿。 刚踏进南天门,小王姬挣脱使臣的手,环顾四周,当场就呕出血来。 没人看见小王姬呕血时的表情,也没有人问她是否疼,是否难过,是否害怕,是否想念父母日后遇到玉引时,诸神只能看见她的两种表情:笑,不笑。 不深究主动与被动的话,天帝对玉引是很好的,他对待成为孤儿的小王姬如同自己的孩子。既然如同己出,就应该让她接受到最好的教育。 不得不说天帝真是善于因材施教:小王姬因为妖神之别而失去父母,你们就要教导她,一个神,对于妖魔的正确态度! 小王姬毓秀钟灵自然不必多说,可是让文曲星君最感不舒服的是这孩子的想法与行为。 孩子天性自然,但大都善良,不懂报复与仇恨。小孩打着闹着,疼了就生气,不疼了立马手拉手又和好了。但玉引不一样,惹了她,她就会想方设法让那孩子感受到成倍的痛苦。 比如一个孩子说玉引克死了自己双亲;玉引笑着,当场就把一方砚台拍碎在那孩子的脑袋上。 又比如一个仙子说是玉引的母亲先勾引她父亲的;玉引无法将砚台拍碎在那仙子的脑袋上,只能花费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配药,然后笑着让她喝下药 再比如文曲星君教导她要与人为善,心怀慈悲;小王姬笑着,说,我父君也慈悲。 第一次,孩童脸上的笑容让文曲星君感到害怕。 匆忙告诉天帝,他要下凡历劫,天帝应允。 童儿们有其他文职神仙教导,可是唯独小王姬,无人愿意教她。 天帝深感忧虑,开了圣口:玉引王姬不必再和众人一起学习。 可是依旧没人愿意答应教玉引——这孩子本来就让良知未泯的文人神仙感到羞赧与不安,又如何忍心教导她日后要屠杀自己娘亲的同类呢? 于是,司命灵君江离第一次请缨:陛下,这孩子,由我来教导罢。 司命是文职,学识当然没问题。可是天帝最清楚:司命的心从来就没在天庭待过! 眼见这位让领导十分尴尬的工作人员第一次给了领导台阶,领导顺应他的请求又何乐而不为呢? 免了拜师虚礼。江离瞧着小小的孩童,心里觉得甚是欢喜:能帮助他完成心愿的他都觉得欢喜。 江离是喜欢孩子的。总角童龀的孩童稚子天真率性,聪明可爱,他怜爱;豆蔻志学的少女少年玲珑心思,婉约豪迈,他欣赏。但总有例外——玉引。 玉引很听江离的话,最初他以为是自己管束住了玉引;后来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成功引发了两个人的战争,他才明白,玉引只听她觉得对的话。 那句话是什么呢? 他记得很清楚,他在玉引把人家蓬莱仙家的儿子算计成瘸子后责备她:你为什么不能有一点慈悲之心? 慈悲,这个词是玉引最听不得的;恶毒,是江离最见不得的。 都知道司命灵君孤高清冷,可是对他的学生玉引却是极其温柔甚至到了宠溺的地步。诸神评论江离的温柔二字刚走出舌尖,就传来玉引被体罚的消息。 这是江离第一次体罚学生,也是唯一一次体罚。 他让玉引一直跪在天府宫,知错方可起来。 江离真是被这个小徒儿气得狠了:年纪小小,睚眦必报,工于心计,却依旧怙恶不悛! 她知不知道人成了残废后有多困难?她知不知道她这样的罪行在别人眼里有多恐怖?按凡人年龄算她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手段就这样残忍! 蓬莱仙家看在天帝的面子上,硬是给忍过去了;可是江离忍不了。 问她:知错了吗? 她说:什么错? 江离甩袖再不理她。 一天,三天,十天 夜疏看不过去:小姑娘家的倒是心硬,你就认个错,行吗? 她说:我没错。 夜疏看着本来粉雕玉琢的小孩现在形容枯槁,就问江离:你非得折磨死她才甘心? 他道:她必须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半个月 天帝下令:禁止司命灵君再体罚王姬玉引。 江离冷笑而答:我的学生由我来管,旁人无权干涉! 一个月 蓬莱仙家求情:灵君啊,也是犬子无知,率先冒犯了小王姬,小仙恳求灵君不要再体罚小王姬了。 江离反问:仙家真的以为本君是为了令郎? 他只是希望她能善良罢了。身负血海深仇如何?无人疼爱关怀又如何?难道这些就是她拒绝善良的理由吗?!谁允许她成为他人眼里的邪佞的?谁又同意她以伤害别人来伪装自己了?! 藏在袖子里的手颤抖地愈发狠了,可是脸上却还是那副淡然无谓的表情。直到夜疏一脚踢碎天府宫宫门时,这场师徒之间的战争才结束。 夜疏问:玉引是你的学生? 他沉默。 夜疏冷笑:想来是我问错人了,哪有老师不知道自己的学生被抽了龙筋的? 你你说,她被—— 是,她整个右臂没了龙筋。 江离的最恐惧的东西再一次重现:愧疚。 他不是说要悉心教导她么?怎么连自己的学生被抽了筋都不知道?玉引她c她为什么不说呢? 纵然天生仙骨,可是小孩儿又哪里能连跪一个月?夜疏看望玉引的时候,小王姬已经瘦成枯柴,昏过去了。夜疏来不及责备江离,就把小王姬带回星海,却发现她的右臂没了龙筋。 小王姬梦里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梦呓道: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醒来时,就看见夫子坐在她面前。她转身,不想搭理江离。 江离轻叹,说:龙筋我已经给你接上了。 沉默。 他问:是那个蓬莱的孩子先伤害你的? 沉默。 他叹道:如果是出于自保,你自然没有错。 沉默。 他说:可你还是有错,绝对不可以再继续的错。 终于不沉默了,她坐起来,直直凝视江离:夫子不就是觉得玉引乖戾残忍么?说到底也不过是玉引不懂慈悲罢了,但是夫子要是将自己的对错强加在玉引身上,又跟玉引的残忍有什么区别?哼,伪君子! 可怜的小王姬越说越伤心,说道“伪君子”三个字是,眼泪花花都打转转了。 江离一怔:他的小徒儿竟然哭了。 见江离没说话,玉引又冷笑——跟夜疏学的: 在这个恶心的地方遑论慈悲,那些神仙竟也不觉羞耻!玉引身上本来就流淌着妖孽的血,夫子你要是想教我和他们一样,假装慈悲,斩妖除魔,大可不必费那心思了!左右玉引到底是妖孽 说着,小王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委屈,头埋在胳膊里哭得无声无息。 良久,她听见江离的轻叹,而后缓缓道:“还记得为师第一天教你时说的话么?我让你日后要替天行道,几时让你斩妖除魔了?你身上流着妖神的血不假,可是谁又说你是妖孽了?玉引,纵然你是妖孽,你告诉为师,神仙如何?妖孽又如何?” 玉引泪眼朦胧看他,说:神仙虚伪,妖孽可悲! 江离心中暗叹小徒弟的思想真是阴暗。他伸出手摸着她的头,轻声道:“我知道,那些孩子总喜欢招惹你,因为你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神妖混血;他们当你是异类,可是你不能把你当成异类啊。玉引,妖是你,神也是你。你不知道你的错误,那为师现在告诉你,你丢了自己。” 小王姬眼泪愈发汹涌,多少年的委屈决堤,此刻连爱恨也忘了。极端悲伤的孩子紧紧抱着江离,赌气似的咬着他的衣襟,避免自己哭出声音。 说不心疼是假的,江离原本就对这个失孤失怙的孩子满心同情,再加上自己是她的夫子,自然把自己当成了小王姬的依靠。眼看着自己宠爱有加的小徒弟哭成这样,他心里不比玉引好受多少。 那件事一过,玉引戾气少了许多,也学会了忍让——她没有把剪她头发的小男孩剃光。这让江离甚是欣慰:总有一天,小徒弟也会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她会明白真正的慈悲。 天界的时间水一样聚成烟云,烟云一样又流淌成雨雪。玉引已是豆蔻年华的姑娘,端坐在夕阳染成流光溢彩的紫云之上,江离问她:毕生有何心愿? 玉引认真道:搞死天帝,毁了天界。 江离摇摇头,呷一口茶:换一个。 玉引想了想,不确定道:替天行道? 江离含笑点了点头。 玉引也笑:既然夫子觉得好,那玉引决定把替天行道放在搞死天帝之前履行了。 江离替她斟茶,说:为师只希望你能做出最有意义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你没有春心 本来水一样的神仙岁月会在星海的流转中倏然消逝,或许会在小王姬及笄的时候有些难过,十分不舍,但江离终究会微笑看着小徒儿成长,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找到自己的守护与归宿。但是变化总像可怜的路痴,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方向到底会通向何方。 及笄前一年,玉引问: 夫子,你的知识什么时候可以全部教给我? 学海无涯,为师尚且一辈子都要获取知识,又怎么能全部教授给你呢? 那你教给了我多少? 经史子集,九数几何,琴棋书画,扶乩布阵我将我知道的全部教给你。 可是你没教我法术。 你偷偷学的那些旁门左道已经足以自保,没必要再学法术了。 那我可以出师了? 江离一怔,心里免不了难过,他道:当然可以。 及笄前一个月,玉引问: 夫子,春心萌动会怎样? 大概是,见到一个人,心里觉得万分欢喜;不见时,又会万分想念。 夫子,为什么不能是夏秋冬心,偏偏是春心? 大概是,春天,不会让喜欢的那个人觉得寒冷,也不会让他觉得炎热。 秋心? 也可以罢。 及笄前一天,玉引问: 夫子,你的春心呢? 为师没有春心。 为什么? 江离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他神色变得严肃:明日及笄,万事都准备妥帖了? 没有夫子,夜疏君说我没有春心,及笄了也长不大。 江离莞尔:他胡说的——你没有春心。春心是那些家庭幸福美满,得家人宠爱的含羞小姑娘才有的东西。一来你没有美满的家庭,二来你也没当过含羞小姑娘,所以你没有春心。 玉引默然,半晌又问:秋心算吗? 秋心?愁? 江离了然,秋心的话,玉引太多了。 玉引开心了,她说:夫子啊,玉引见到你,心里觉得欢喜;不见你,心里会挂念。不想让你觉得寒冷与炎热,这样,算是秋心萌动? 江离心下骇然,终是沉默了。转身摸到紫微宫,第一次让夜疏明白他在这个天界并非没有对手。 及笄当天,玉引问: 这算不算喜欢? 不算。 他当然明白玉引对他的情感:依赖罢了。本身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有了一个悉心教导她关爱她的人,就算再冷血她也要有一点依赖的感觉罢——玉引天性带着妖族的邪谬和神族的洒脱,一直与他相处,不过误认为是喜欢罢了。他忽然意识到如果再让小徒儿这么错误地偏执下去,只怕会落得个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下场。 及笄大典结束,江离当着诸神的面,字字句句说得清晰: 玉引,我教你的够多了,不想再做你的夫子了。 玉引长跪他面前,神色淡漠,语气淡漠:玉引拜谢司命灵君。 次日,玉引就长跪于凌霄殿上,向天帝请求: 伏唯圣朝大德,天帝陛下慈悲,臣女玉引得以苟活至今;赐生之恩,衔草难报。然臣女既已及笄,斗胆请命于陛下,惟愿因先考之司,承九龙之职。赎先妣之罪,报圣朝之恩,驻守北冥,一则为天界略尽绵薄之力,二则为先考守未尽之丧。 这次不仅天帝没答应,连那些平时对玉引关怀有加的神仙都不答应了。 玉引声泪俱下: 臣女诚知身有妖邪之骨血,承蒙陛下明月入怀,天界海纳百川,身前罪孽,既往不咎。玉引此身愿为天界为阶为石,但求陛下恩准臣女驻守北冥百年,百年之后臣女夙愿得以报偿,愿去神籍,剔龙骨,以报陛下之恩! 众神哗然:神籍与龙骨这位王姬看来是真的把命交给了天界——果然,司命灵君教化的还是很成功! 那天,江离待在天府宫静坐。 那天,夜疏第一次上朝,带着十方剑。 那天,玉引终究是以神籍和龙骨换来了在北冥的百年留守。 玉引去了北冥,可她还是会时常来看望江离,会向他讲述驻守北冥时遇到的问题;她会把北冥的海豚送给夜疏,并且给它起名叫“星儿”江离为此感到欣慰:小徒儿成了北冥的守护神,她也有了自己要保护的东西。那时候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由他的小徒儿布局谋篇的惊世奇局 北冥—— 稍微收敛思绪的江离阴着脸问她:“我布的阵呢?” 玉引开心地向怀沙打招呼:“好漂亮的小哥哥——你是哪家的魔?玉引有时间去拜访一下啊?” 可怜的怀沙殿下脚下一软,几乎没跌在地上——丑得这样惊世骇俗的,竟也想拜访自己?! “玉引!” 江离脸色愈发阴沉,玉引不得已才答道:“我给破了。” 江离倒吸一口凉气:“破了?!为什么?” 她明明知道这个阵是他花了好大心思才布在北冥的啊,就是为了北冥的死气外泄,就是防止修为高深的妖魔来占领这儿啊!她倒是好,说破就给破了! “北冥仅存的一只鲲被你的阵困住了,为了救它,我把阵破了。”玉引坦然道。 江离这个气:“谬言!这个阵分明只能困住有修为的生灵,一只鲲连鹏都没化成,能有什么修为?!” “也许人家正在脱骨化鹏呢?!”玉引淡淡道:“何况一个阵而已,你看,我已经完成大半了!” 江离望向玉引指的玄水,冷笑道:“北冥居然还有高人你见过他了?” 怀沙捂着眼睛问他:“高人?莫非是那个分魂?” “什么分魂?”玉引问。 江离将棋筋失踪和昆仑分魂悉数告诉了她,玉引闻言诧异道:“浩然清气的分魂?没有啊,北冥一直都是死气沉沉的,阴气浓郁,哪有什么浩然清气——那个高人也没有这样的清气,他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是死是活?”怀沙闻言明显来了兴趣:能到北冥死域的凡人,想来确实是高人。 “庄周。”玉引如是应道。 怀沙倒也想到了是他,了然点点头,又问:“北冥有龙骨,是么?” 玉引微笑:“我父君就埋在这玄水之下。” 怀沙身子一僵:这位王姬倒是会堵人的嘴,该怎么告诉她,要借她父亲的骨头做诱饵呢? 江离倒是坦然:“那神秘分魂会潜入北冥玄水,借着龙骨壮大神魂之力。” “哦?恐怕得令它失望了——前些时候我去祭奠父君,结果他的尸骸不见了。”玉引轻描淡写道。 见江离脸色又阴郁了,玉引赶忙道:“不过夫子你也不必担心,子休先生说龙骨还在北冥。” 玉引发现江离脸色还没放晴,又道:“夫子啊,我带你们进入玄水亲自看看情况,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及笄后,玉引顺着江离的意基本上不叫他“夫子”了,但是几百年的肌肉记忆倒是还没消退:江离基本上不会生气,可是只要他脸上一变,平日里再嚣张的小王姬也会做一个乖巧的徒儿,一口一个“夫子”,江离他又怎么忍心再责罚她呢? 屡试不爽的方法,至今仍可见效。 “好,先去龙冢——破阵的事情等会儿再问你罪!”江离深感无奈。 “好——漂亮公子啊,你可不可以别捂眼睛了?”玉引语气温柔:“不然你的五脏六腑都会洒在深海礁石里,不好收拾。” 怀沙:“” 扯断腰封上为了彰显飘逸的两尺玄色衣带,背过玉引,往眼睛上一蒙;转身,怀沙莞尔笑道:“在下荼且央玄怀沙——初次见面,多有失态,还望王姬见谅。” 玉引摆摆手:“不知怀沙公子身有残疾,是玉引得罪了。” 江离深叹: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北冥,玄水之畔—— 天悬星河,列宿各成命数,万千变化,玄之又玄。 感觉到背上的人儿有些发抖,夜疏想她是冷了;他很贴心地放下暮雪涯,告诉十方:“小娘子觉得冷。” “管我鸟事!”十方礼貌回答。 “小娘子觉得冷。” “我马上给她保暖!” 十方剑灵待在暮雪涯身边用灵力为她驱寒,又开始念叨:“夜疏啊,你说你还有没有点良心?这小娘子才多大你就戳人家心口?虽说她不会死,可你也不能这样啊!她要是醒了,见到你该有多害怕!” 一感觉暮雪涯呼吸节奏变了,十方立马躲进了剑身。夜疏坐在她身边,看到她睁开的眸子里装满了碎碎的星光。 “夜疏啊——” “嗯?” “你是不是用剑刺我了?” “你做噩梦了。”夜疏坦然道。 暮雪涯起身,神色困惑:“是这样么?难怪后面的事都怪异的不得了——我梦见你用剑刺我左边,想穿透我的心。” “我没有。”夜疏那么诚恳。 暮雪涯没搭理他,自顾自道:“还好我的心脏在右边,不然就真被你刺死了。” 夜疏:“” “你梦到什么了?” “梦见江离了——梦见他在种树,然后就没有了。” 江离?英要告诉她的事,怎么会是江离呢?种的树,是大椿吗?还是因为暮雪涯心里畏惧江离而梦到他呢? “小娘子很讨厌江离么?” “不是啊,我很喜欢离哥哥的!” 暮雪涯极力否认,夜疏倒是对她感情的磊落感到诧异。 “他啊,感觉是很温柔的人,对我也很好。”暮雪涯怏怏道:“也许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看他的眼睛时,会觉得很有压迫力,甚至有一种他很恨我的感觉。” “这样啊,”夜疏笑了笑,告诉她:“你说的没错,江离确实是很温柔的人。涯儿,你不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妹妹,结果失踪了;后来他有了一个女儿,结果还没等她懂事就被人掳走了——他说,你很像他的妹妹和女儿。” 暮雪涯闻言,脸色忽然变得极其怪异,勉强笑道:“夜疏说笑了,离哥哥他c他那么年轻,怎么会有女儿呢?” 夜疏面带戏谑之色:“他可是神啊。” “哪有神找不到自己女儿的?” 这回轮到夜疏尴尬了。 沉默半晌,夜疏道:“这里就是北冥。” 暮雪涯眸子里的惊艳与欢喜几乎化成了水,指着玄水对夜疏道:“星星的海!” 夜疏这才注意到,玄水异常沉寂,连波澜都没有;苍穹清透,星辰尽数印到水面,如同沧澜蕴星,梦幻神秘。 “小娘子啊,你困不困?”夜疏如是问。 “睡了好久,怎么会困呢?” “不,你困了。”夜疏紧紧凝视着暮雪涯那双比星海绚烂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很困,你要睡觉。” 暮雪涯应声而倒。 十方出来了:“不是我针对这个行为——” 夜疏根本没听他的话,嗟叹道:“啧,这小娘子的眼睛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我的安魂术差点就折进这双眼睛里了!” 十方顿了顿,又道:“我是说你对她的所有行为都很无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逍遥疏(一):他不是韩跳跳 玄水之下—— 玉引诧异于怀沙在激流汹涌的玄水之下如履平地,她很好奇:“你走得这么平稳,怎么做到的?” “少年时曾被家师要求蒙住眼睛在山野,市井还有朝堂中中活下来,所以这双眼睛的存在对我来说,不过是可以接受颜色的工具罢了。”怀沙淡淡道。 还有,避免被你那张脸闪瞎——怀沙就纳了闷了,不是说玉引是六界红颜录上仅次于姮娥的美人么?听这声音确实是动人至极,可是相貌——天界的人都这么丑吗? “江离啊,你瞧我和怀沙谁长得美?”玉引转身如是问。 怀沙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天界的人都这么自信吗? “哎?人呢?”玉引有些慌张:“怀沙啊,江离不见了!” “原来他果然是路痴——没关系,我们继续走下去不就是了!北冥玄水一片死域,谁能伤害他?” 不对,还是太诡异 玉引忽然问怀沙:“看不见的人,会知道他在悬崖边上吗?” 怀沙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四周连一丝激流之声都听不到,很明显就是在另一个空间! 忽然,一个空灵至极的温雅男声传来,四面八方灌透了耳膜: 石头啊,你又乱吃东西!你把那只小妖龙和她的小伙伴吃啦!! 怀沙&玉引:“” 北冥灵境之内—— 江离面前的男子一袭雪衣,三千青丝没有束住,流水一样落了满地风华——庄周。他的相貌如同他描述的姑射神人,肌肤若冰雪,不见一丝岁月刻痕。江离惊叹于这位绝世大贤眉眼间的祥和与安然,他的眼神超然而不清冷,而是带着对万物的热爱与愉悦:万古高风一子休,南华妙道几时修。谁能造入公墙里,如上江边望月楼。 “石头把小妖龙吃了。”庄周那么坦然。 “什么?!玉引和怀沙被鲲吞下去了?!” 江离大惊,生怕两个不省心的娃出事。 庄周赶忙安慰他:“神人别慌,石头有数千里之大,小妖龙被吞进去了也跟在玄水里一样。” “不是啊子休先生,”江离解释:“我是怕他们两个胡来,伤了鲲!” 庄周:“” “子休先生何故会来北冥呢?” “北冥有鲲,毕生夙愿只是为了脱骨成鹏。”庄周的目光落向北冥玄水,神色淡然超脱,但有些忧虑:“小石头的伙伴都变成鹏南飞了,唯有它在北冥游曳千年,却还是无法脱骨。子休要凭借着这残存的神魂之力,帮助它完成心愿。” 江离莞尔:“先生大德。只是不知它为何不能变成鹏啊?是天赋有限还是因为近些年北冥没有大风?” “大概是”庄周笑了笑,喟然而叹:“还没有放下。”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俶尔鲲啸穿云裂石,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庄周望向海边,轻声道:“有人来了——不行,得赶快让石头把小妖龙和她的伙伴吐出来,不然那人会宰了石头的。” 江离闻言哭笑不得:这位南华圣人,没想到倒是天真率性。 他道:“先生放心,那人是我朋友,不会伤害石头的。” 庄周微微一笑:“子休知道——他不是韩跳跳。” 江离:“” “走罢神人,我带你出去;无意间让你进入子休的灵界,真是抱歉得很。” “这里是——”江离环顾四周,发现灵气充盈成为结界:“先生的神魂之力结成的结界么?” “正是。” 江离了然:南华庄周应该是古往今来神魂最强大的人了,他参悟天机,运四时之气,顺天地之理,得了真正的永生,是为“无我”。 出去之后天已经微微亮了,江离远远就看见夜疏坐在十方剑上,他面前是一片墨蓝小岛。 “鲲啊,你有龙涎香么——哦,你不是鲸鲵,怎么会有龙涎香呢?”夜疏喃喃低语,可是心思就根本没放在鲲上。 北冥,不仅是龙冢啊 “夜疏!” 夜疏转身:是暮雪涯在唤他,语气听起来很焦急。夜疏马上回到她身边,可是他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夜疏难得愧疚两秒钟,问道:“醒啦?” 暮雪涯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愈发生气和难过:自己真不该跟着这些妖魔鬼怪来什么北冥!本来自己就是孤身一人,虽说长得丑了点,年龄也大了点,但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啊!他倒好,几次三番算计自己,真当她没长脑子没脾气呢! “夜疏要是有事瞒着我,大可不必用什么怪力乱神的手段来防备我!”暮雪涯冷冷道:“我对你们的事情没兴趣,也没有义务受你算计!” 夜疏捂住心口:被喜欢的美人厌恶了,扎心 他表示了自己的歉意:“夜疏并没有什么事要瞒你,你要是对我的事感兴趣,我也不会瞒你。夜疏也并非有意算计你,只是考虑到涯儿是一个凡人,有些事对你来说十分危险,不得已才催眠你。实在抱歉。” 暮雪涯轻哼一声,转过身不理他。 夜疏想还要表示自己的诚意啊,于是,提起十方剑走到她面前,再把剑狠狠插在她跟前——这是上古时期最郑重的道歉仪式了: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放在人家面前,人家要是把东西还给自己了,就证明原谅了;要是毁掉东西,行了,不用道歉,我们是仇人了。 “夜疏真的很抱歉,还请涯儿原谅。” 暮雪涯很明显接受了他的道歉,感动地浑身轻颤,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接c接受夜疏,我接受你的道歉,真的,不骗你。” 夜疏微笑:“这样就好。” 说着,江离与庄周凌风而至。 江离看着暮雪涯惊恐的表情和插在她面前的剑,就沉了脸:“夜疏,你又欺负她了是不是?” 暮雪涯一听是江离,立马躲到夜疏后面了。夜疏给他一个轻蔑的笑:“江离先生,请把那个‘又’字去掉。” 庄周看到暮雪涯,眼中愉悦之色更甚:“呜呼,姑射神人!” 暮雪涯好奇打量他:“冰霜法杖?” 庄周摇摇头:“极寒风暴更好一点,可以变成法坦。” 江离轻叹:“子休先生啊,你能让鲲把玉引和怀沙放出来吗?” “有何不可呢?” 庄周笑着,向海面的小岛招手而唤:“小石头!” 小石头闻言,向海岸游来,掀起了几乎百丈的巨浪,带起的气流几乎把人刮跑——众人看着庄周白衣墨发在大风里各种摇晃,都暗自担心这位身材单薄瘦削的大贤会被这气流刮成渣渣。 小石头显然没认识到它其实并不“小”,活泼泼地一个大山打挺——搁浅了。 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夜疏都被这小石头惊得的瞠目结舌:北冥之鲲,未有知其修者。 可怜的子休先生被小石头的热情惊得坐在地上:“冷c冷静——”而后他又很苦恼了:“石头啊,你该怎么回到海里去呀!” “让这小家伙把人吐出来,”夜疏恋爱地摸摸鲲:“我送你回家。” 小石头小家伙 小家伙很明显表示了对夜疏的信任,那小嘴儿一张,放在现代就没有珠海拱北隧道什么事儿了。暮雪涯看着那比泰山还大的嘴,只觉心惊,喃喃道: “这么大的家伙,怎么能飞到九重天去呢?” 庄周闻言,温声道:“大的葫芦可以做舟泛于江湖,大的鱼也可以六合八荒为水,为什么不算飞呢?” 暮雪涯举一反三:“混沌本为大,可以活下去;可是倏c忽非要以人之七窍来约束混沌的‘大’,于是混沌死了,是不是这样啊?” 庄周开心点点头:“这般聪明的人儿真叫人欢喜——不知夫人可有孩儿啊?” 暮雪涯听到“夫人”二字脸色一僵,吐出三个字:“没成亲。” 庄周神色惋惜:“唉,本来想与你结个亲家,没想到你都没成亲向来母亲聪明,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本以为子休先生已经乘物游心,却没想到还会挂念俗世之纷扰!”江离笑着,语气却满是讽刺。 “非也非也,子休的举止言行皆是为了顺应我的心意,既然我欣赏这位暮夫人,当然要与她多亲近,何来纷扰一说?”庄周侃侃而答。 江离针锋相对:“先生的心意,未必就顺应天道的心意。” 庄周微微一笑:“本来无我,何来无我?” 江离一怔,倒还真反驳不了了。 老庄的“无我”,本来是顺应天地大道而言的,无关一己之私以及人事私念。本来无我,说明了这个道理;而这个“何来无我”,很巧妙地把“我”等同于庄周他自己——这样的诡辩最为人称道的就是“非鱼”。 暮雪涯牵牵江离的袖子:“离哥哥啊,你别和他说了,不然他等会又要用小猪小虫来讽刺你了。” 江离:“” 庄周很喜欢和暮雪涯交谈:“暮夫人,你觉得痛苦面具怎么样?” 暮夫人侃侃而答:“痛苦面具嘛,攻击不错;坦克最好能用近卫荣耀,增加生命值呢。” “对对对,那复活甲呢?窃以为坦克是没必要用复活甲的。” “这个得看情况——”暮雪涯的神色由安然转变为震惊:“我的韩跳跳呀,他们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逍遥疏(二):虽体解吾犹未变兮 石头的嘴巴里确实走出了两个人,众人见状齐齐掉了下巴:娇滴滴的美人像抗麻袋一样扛着一个汉子——玉引扛着怀沙神清气爽地踏水而来。 众人见状赶紧迎上去,暮雪涯看见怀沙蒙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被人扛着,心里一紧:“怀沙哥哥,他怎么了呀?” 玉引看到暮雪涯,开心了:“哎,这小美人长得怪让人喜欢的——我让怀沙摘下衣带好好看路,他不听,就被石头肚子里乱飘的石头砸到了。” 众人:“” 玉引见到庄周,笑着打招呼:“哟,老周——你们都认识了?” 江离皱眉轻声道:“不懂礼数。” 庄周摆摆手:“小妖龙率性,不拘一节,倒是可爱。” 然鹅,当事人可没管他们——她在调戏暮雪涯。 玉引挑起暮雪涯的下巴勾起一抹笑:“小美人~成婚了?生娃了没?想不想和女人在一起啊?” 暮雪涯一脸懵:多好看的美人啊!她活到这么大,实在没见过这样的美人。美人其实不分性别的,不同于怀沙孤寒具有压迫力的美,江离温润却暗藏杀机的美,更不是夜疏渊放实则邪魅阴郁的美,玉引的美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协调:圣洁与妖冶,狂傲与压抑,炽热与冷漠,单纯与深沉一切矛盾的形容在玉引的身上化为和谐的美。暮雪涯鼻子一酸:她也是女人啊 “别逗她了,”江离轻叹:“这孩子名叫暮雪涯,你该把她当妹妹看待。” “我不是孩子!”暮夫人急急为自己辩解。 玉引嚼着“暮雪涯”三个字儿,嚼出味道:“暮雪涯——小暮——木——小木头?” 暮雪涯:“”天界的人都这么古怪吗? “玉引啊,你瞧瞧你动作多粗鲁,这小伙砸都流鼻血了。”夜疏不住嗟叹:怀沙是有多弱啊,倒挂一会儿都流鼻血了。 “哦哦,我下次注意。” 玉引赶忙把怀沙放在地上,暮雪涯看到平时那个风华绝代的怀沙这会儿跟蔫了的狗尾巴花儿似的,心疼两秒钟,赶紧去扯他眼睛上的带子给他擦鼻血。这时候怀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虚弱道:“不要,我还不想瞎” 被扶着坐起,怀沙对庄周点点头:“多谢王姬相救。” 众人:“” 玉引对庄周道:“老周啊,我知道石头不能脱骨成鹏的原因了。” “为什么?” “我父君的骨头被它吞了,”玉引淡淡道:“在它肚子里我发现了十几具龙骨——都是我宗亲。” 庄周:“”紧张到变形:这小妖龙要把石头烤了怎么办?! “不过你别担心,我的那些宗亲估计早就转生轮回了,骨头被石头吃了也不过是换个躺尸的地方罢了。” 庄周:“”恢复原形:小妖龙真是大方,喜欢 “但是石头就麻烦了,它可能再也不能变成鹏了。” 庄周:“”再次紧张到变形:石头要是再也不能成鹏,那该有多难过! “因为它吞了龙骨,就只能变成龙——老周啊,我龙族门槛还是挺高的,小石头估计很难越过去。” 这一次,庄周没能变回来:若是石头多年的夙愿不能实现 他怅然沉默许久,对夜疏道:“先送它回去罢。” 夜疏点头,提起十方剑就横对着石头一砍——他经常把剑当刀使。剑气肆虐之处,就是一股强大的推力,石头应声而退;再一砍,石头唱着歌儿就在北冥远方了。 庄周见状,失落的眼眸里闪过欣喜,恢复原形:“神人,你能帮石头遨游九天吗?” “可以啊!”夜疏答得干脆:“我的剑气既然能送它回家,自然也可以送它上天。” “子休不是这个意思,子休想让神人帮它变成鲲。” “可以啊!”夜疏答得更加干脆:“我进入它体内取出龙骨,让它在死之前努力脱骨化鹏,这样就可以了。” 庄周闻言又紧张变形,轻声问:“神人的意思是,它没了龙骨很快就会死掉,是么?” “小石头吞下第一具龙骨的时候约莫在五百年前,五百年,龙骨已经与它融为一体了。如今取出龙骨,无异于抽鲲骨。”玉引沉声解释。 “这样啊”庄周喃喃:“竟是这样么?” 他看向玄水中央时而长啸时而低吟的石头,明亮的眼睛难道一丝阴霾:非要以死来偿毕生夙愿么?说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可是石头又怎么会真的甘心在玄水之内做一辈子的鲲呢? 江离见状安慰他道:“先生,你说过的,再没有用的东西,也会有一种保护自己的方法。” 庄周若有所思,良久之后莞尔一笑,对江离道:“子休近日发现这北冥玄水有十分厉害的结界,听小妖龙说是神人所设——正好,子休的灵界之内可以看到一些龙冢,想请神人看看。” 江离欣然答应。 “可有什么发现?”夜疏望着浩渺玄水,声音在海风里传出虚无。 玉引闻言,微微一笑:“发现当然是有的,只不过还不到见光的时候。” 夜疏看着玉引,她的左眼因为妖血的原因印上了小小红色的花纹,幼时还是桃花一样的粉色,如今就跟海棠一样,妖冶神秘。他道:“妖气重了。” 玉引笑着,荼蘼一样的美让人心伤。夜疏尽量忽视她眼眸里的寒意与嗜血,还当她是幼时那个顽皮聪慧的小王姬。 “重了么?”玉引抚摸着左眼,认真道:“我是神。” 夜疏轻叹一声,对她嘱咐:“走不下去的时候,就哭一场,然后往回走,嗯?” 玉引的目光转向谈笑正欢的怀沙和暮雪涯,轻声道:“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走到怀沙跟前,玉引问:“怀沙,你眼瞎,是因为我吗?” 怀沙心肝一颤:“是怀沙没见过大世面,玉引多心了。” “这样啊”玉引点点头。 暮雪涯安然坐在,含笑看着玉引一只手握住怀沙的肩,另一只手就扯下这小可怜蒙在眼上的玄绫,朗笑道:“可是我却很喜欢怀沙的眼睛呢!” 怀沙能说什么呢?说早知道自己就好好修炼以免日后被女人欺负吗?——迟了。 这位魔界储君怔怔看着玉引,她的五官就特么毫不留情地戳进了怀沙的凤眸。怀沙心里突如其来的绝望:完了,真的瞎了 绝望中,他生生凝视着玉引的脸好半天,了然:巨丑,气质还是顶好的——其实也没那么丑——也许有一点小小的好看 玉引这时候撤去对怀沙的桎梏,将玄绫扔在他的眼睛上,笑眯眯问:“好了吗?” 怀沙一怔,看着暮雪涯,惊奇道:“哎,涯儿,第一次发现你长得还挺像个人的。” 暮雪涯更惊奇:“你眼睛好了啊?先前你说我有警戒色,可现在居然还觉得我像人,难得——玉引啊,你怎么做到的?” 玉引高深莫测地笑:“天机不可泄露~” 她想说:都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对了,听说那只鲲不能脱骨了,就没有其他方法帮它化成鹏吗?”怀沙问。 夜疏淡淡道:“当然有啊,玉引就可以把它带上九重天,是不是?” 玉引点头:“那当然。” “那为什么不帮它飞上九霄呢?”暮雪涯眼眸明亮如星:“它要是完成心愿,会很开心的。” “小木头弄错啦,”玉引强调:“石头是想变成鹏,并非想飞上九天。” “鲲脱骨成鹏,不就是为了乘六月大风南飞么?‘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怀沙朗声吟哦:“不是为了上九天,又是为了什么呢?” 夜疏淡淡道:“只要能成鹏,上不上九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夜疏啊,真的没有办法帮它么?” 看着暮雪涯略显忧愁的眼眸,夜疏又捂胸口:彼美淑姬,可与晤言。 “帮它脱骨当然可以了,”夜疏声音温柔许多,惹得一旁怀沙和玉引鄙视的眼神乱飞:“可是它到底修为不到家,而且吞了龙骨,如果强行让它变成鹏,或许在飞往南冥天池的路上就会死去。” “可是我想,”暮雪涯眼神怅然却又坚定:“该让石头自己选择,是么?”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逍遥疏(三):变成鲨鱼的庄周 庄周灵界内—— 江离顺着庄周的目光看去,洁白的龙骨透过黑色的海水发着金色光芒,一具具蜿蜒成山海与缥缃间的传说。世间有龙,因为心中有图腾。 江离喟然而叹:“虽然上古龙神都变成了白骨,但究竟魂灵长存,可谓永生。” 大家都知道庄周先生喜欢举例子用花花草草小动物来与人辩论。他的好基友惠子是一个嘴皮子顶好顶好的大贤,时人说他善辨,但是后辈荀子就指责他“蔽于辞而不知实”,所以在庄子看来他这位好基友就算怼过他了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正好,庄周还是一个傲娇的辅助:他推崇道与儒,欣赏孔子;欣赏一个人难免也要了解他的缺点。虽然《杂篇盗跖》不一定就是他本人写的,可是依旧代表了庄子的立场与态度。他借用盗跖的话来讽刺孔子对功利的追求,充分表现出了庄周对儒的傲娇:欣赏你,所以才怼你。 子休先生一生麻衣布履,看到江离穿着讲究,还很骚包地佩戴了玉璋,就想起了《周礼》;想起《周礼》就想起孔子;想起孔子,他那傲娇的怼人小精灵就满血复活了: 庄周微微一笑很能怼:“神人说龙永生,永生之前又是什么呢?生之前本来为死,又怎能称为永生?” 江离闻言咋舌啊:这位心大到囊括天道的大贤,可是连自己媳妇儿死了都能唱歌儿的人啊!无情么?当然不无情,只是他的爱太大了,以至于对老婆的私情都被对天地万物的大爱给压缩成原子了。 “先生曾以四时之变化来比喻生命之轮回,龙之生命不也是如此么?生死交替,不是永生又是什么?”江离字字句句答得清楚。 庄周微微一笑继续怼:“吾妻死之日,子休长歌了悟天道,将吾妻之魂灵赋予天地间流转的气。后来子休会想,我记得我的妻子,是因为我有思想;假使某一日子休的意识湮灭,再也记不得我的妻子,又怎么会认为她还伴随着世间之气轮转不息呢?神人说龙永生,有怎么敢断定人们还会想起他们呢?” 江离笃定:“在下不敢断定沧海桑田之后人们会记得龙,但是江离坚信龙的意志与精神已经牢牢印刻在人们心中,会随他们的前进而永远伴随他们——孔子当然自诩丧家之狗,而今不也成了天下人心中的圣人么?” 孔子一个有意听,一个还偏偏有意说。 孔子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司马迁太清楚儒道两家的傲娇啦,当下落笔:志不同,不相为友。小庄看遍老李与老孔写的书,忽然甲状腺素一飙升,就决定跟着老李走了。走的途中,他明确表示了赞同老孔的行为学,但依旧认为自己的思想才是真正的哲学。 老孔觉得天下乱啦,你打我我打你都不把老祖宗定的规矩放眼里,于是他就想着重新定下制度来“克己复礼”,但是他的孝悌之道只在血亲之间有作用,只要亲戚关系一远人家就不想搭理你了。小庄另辟蹊径,给他们思想上的洗礼:天地万物都是一样美好的,村口翠花和皇宫公主一样漂亮;功名利禄只会让你不认得翠花,脑袋别在腰带上去追求公主——还没了自由。 看吧,一个想用功名来使天下人踏入一种制度,一个却想让大家摒弃对功利的追求,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但是老孔和小庄有一个共同的追求:大同。 庄周微微一笑换了装备,极寒风暴:“独弦哀歌呵!孔子妄图以功名来桎梏人之天性,好言乖诞——责于人,则无责,哪儿还会困在陈蔡几乎饿死?” “先生此言差矣,”江离道:“孔子提倡一个人做了好事,就要得到好处。他利用了人们喜欢奖赏的天性鼓励更多的人做好事,同理,功名的追求并非桎梏天性,而是利用天性啊。” 庄周微微一笑加了装备,痛苦面具 玄水之畔—— 感受到北冥灵力的异常,夜疏抬眼望着苍穹:死域里难得的蓝天,一丝丝灵力如同云丝一样缱绻缠绵着,像极了庄周文章里洋溢着的对自然的了悟与热爱。 “破军——庄周变鲨鱼了。”暮雪涯望着四溢的灵力,低声呢喃。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震山撼海的啸声从远处传来,是石头的长鸣。而后就是万丈的巨浪从玄水之上如飓风一样直插干云霄,掀起的气流刀子一样挂着死域里为数不多的生物。 怀沙见状欢欢喜喜地就想把暮雪涯拉到身后来彰显他的男儿气概,没想到还没碰到她的衣襟就被风吹个趔趄;玉引闲庭信步走到他面前替他挡住海风,微微一笑:“怀沙别怕,我护你。” 怀沙:“” 夜疏张开双臂:“小娘子要是害怕,到我怀里来啊?” 暮雪涯都没心思和他打趣了,急急喊道:“那只鲲,它飞出水面了!” “安心,那是因为子休的灵界因为他的思想开始变得十分活跃,导致北冥灵气大涨,再加上海水里的龙息,它随海浪飞出也没什么稀奇的。”夜疏如是解释。 灵界中—— 庄周和江离丝毫不知道他们的辩论已经在北冥掀起了多大的波浪,而他们兀自争论不休。 “孔子要是会利用人的天性,为何世间君子如此少,而小人却又不可计数?神人岂不闻楚狂接舆规劝孔子要知时,顺应天道才能追求最根本的快乐与自由。” 江离闻言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道:“子休先生快乐吗?” 庄周一怔,坦然而答:“子休像那自由自在的蝴蝶往来于天地之间,纵然人生如白驹过隙,光阴若百代过客,但到底逍遥,所以很快乐。” 江离紧紧凝视着庄周如同在三月暖阳照耀下的湖泊一样透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世人皆知先生崇尚大,那么请问,在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的时代,苍生大而悲哀,先生自诩逍遥,难道能以自己的快乐来救赎天下人的不快乐?先生又为何不能像孔子一样为民生做一些具有现实意义的事情?” 八千年前的梦魇重现,江离每一次回想起来那些画面,寒意浸透了骨髓。乱世,那些乱世啊,饿殍遍野与夜夜笙歌同时在满目疮痍的九州上演着。他看过路边的野狗是如何啃食着暴尸荒野的死人骨头,也看过高楼上的贵族是如何践踏凌辱作为人的尊严残忍,原来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彻头彻尾的魔鬼。他太了解没有规矩的国家对于那些跪在最底层的人有多残酷了,一点点逼迫那些人丧失对自己的认识:生来就该跪着伺候贵族,自己本来不是人,为什么要渴望一个人的尊严。 江离厌恶任何神仙,因为神仙生活在云端。所以在千年前有人第一次提出逍遥,他就嗤之以鼻:什么时候人们连自己都做不成了,非要变成逍遥无所待的神仙才能觉得幸福? “神人觉得天下人不快乐就要快乐的人来帮他们吗?难道他们的快乐还要依赖别人?”庄周的眼眸里逐渐褪去温和:“天地不仁,只是因为众生平等;有的人意识不到他们的地位,妄自菲薄,使得奴性根深蒂固,难道这样的人还对快乐有概念吗?” 庄周说至此,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子休亲身经历过乱世,太清楚乱世之下黎元悲苦。我最初又怎么会不想大济天下苍生,让人们感受到快乐呢?可是许多年的观察告诉我:有的人,注定不会快乐。” 江离看他,他缓缓道:“丧失人性的人,在功利的角逐中丧失自然的本性,他们怎么会懂天地大美?他们如何懂得自由与快乐? “每一个王朝由产生到繁荣昌盛,再到大厦将倾,都会经历道,儒,法三个阶段。而今世人皆推崇孔孟,不过是喜欢盛世太平罢了。”庄周淡淡道:“可是没有道在初期的自由成长,繁荣又如何彰显呢?是以孔子的理论在春秋战国不曾体现,在乱秦也不曾大放异彩,唯独在文景兴盛黄老之后才逐渐成为正统之说——神人,子休斗胆猜测你也参与过诸如我百家争鸣的时代,是否你所在的王朝兴起或坍塌与子休说的缘由一样?” 江离一怔,想起了自己所在的乱世,想起碧落。是的,假如碧落能以铁血手腕控制住如一盘散沙一样的大讯王朝,而不是为了追求自由放弃天下,世间又怎么会陷入那一种万劫不复的地步?果真如他说的,道,儒,法三个阶段,不可无,不可乱。 倏然之间,江离被突如其来的愧怍淹没:那时候自诩有经天纬地之才,前朝各事了如指掌,偏偏忘记了这最简单的道理他早该知道碧落虽有帝王之才,但没有帝王之心,他却偏偏将全部希望押在一个心思根本就不在王权的人身上?可是江离至今还是不明白,若是碧落真的对王权没有半分留恋,他又为何选择在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选择放弃 “神人,你出神了。” 空灵的声音打破那些浓的想墨一样的愧怍,江离只觉骇然:他居然被庄周的话引出了多年的梦魇。庄周用他那漠然却又温暖的眼神看着江离,告诉他:“神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江离闻言,眼神一瞬明朗,朗然一笑,他端坐道:“江离明了,谢过子休先生。” 庄周摆摆手:“神人客气,子休还要靠神人出这个灵界呢。” 江离心觉不妙,抬眼一看:“这结界什么时候被封死了?!” 什么时候?自然是在他拿老孔来指责小庄不作为的时候啊!这里是人家的精神灵界,只要庄周精神有点大波动,灵界自然会变化;何况怼人小精灵被彻底撩拨起来的五把破军之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逍遥疏(四):原来是梦啊 玄水之畔—— 因为庄周的灵界因为他的情绪而变化,此时整个北冥的灵力已经彻底乱了,海底的死气推着滔天巨浪还有大鲲,成了一道道万丈之高的水墙。 众人看着石头随着浪头起伏,听着它的长啸与低吟,却只能感受到它的难受——死气与石头体内的龙骨相互作用,只能让它陷入莫大痛苦。 夜疏安然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一手撑着十方剑,另一只手在空气里不断画着神秘的符咒,银色符咒印着黑色海水,显得愈发刺眼。本来疯狂肆虐万物的水与风却近不了他一步,像是畏惧极了他的力量。 他在等,北冥灵气紊乱,死气溢出,那分魂总会来趁着这机会潜入玄水之下窃取剩余龙骨的,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分魂上钩。 此时半空中出现了极其梦幻的紫蓝色花纹,流转着,飘荡着,带着圣洁温暖的气息。玉引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庄周的灵界,只不过被封死了,他和江离都出不来了。” 怀沙和暮雪涯倒是安心:门里出不来,拆了房子就是。 可是这样想着,就看到小石头巨大的身躯乘着一股熟悉的力量扶摇直上,一瞬间他们以为它是要脱骨成鹏了,可是石头并没有变。他们骇然发现石头居然在用头撞击那个被封死的灵界,企图把庄周放出来。而那熟悉的力量正是夜疏的剑气! 伴随着死气中一股极其清明浩大的力量传来,夜疏就知道自己昨天夜里在玄水之下的机关起效了:将十方剑中的怨灵之气附着在龙冢里剩余的龙骨,那分魂吸食这些龙骨的灵力时一定会被这怨气所伤,不得已伺机获取石头鲲体内的龙骨。果然不出他所料:分魂出来了。 庄周灵界之内—— 庄周看到石头疯了一样地撞击自己的灵界,心里甚是难过焦急,可是他却想不出办法来破开这个灵界。问江离呢,他却说他不了解庄周的思维走向,同样束手无策。二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石头在下面痛苦地乘浪做无谓挣扎。 这样干等终究不是办法,江离看着庄周,发现他的生命力真是蓬勃好似阳春,心中一动,他问:“子休先生不老不死,是成仙了么?” 庄周告诉他:“子休并没有成仙,只是还保留着生前意识存在罢了。” 保留着生前意识,却非仙非鬼。 “怎么做到的?” 江离太想知道他是如何以一种独特方式存在的,因为他或许能指望这个方法让她重新存在于他身边。 庄周一怔,眉眼间被巨大的困惑笼罩着。一千多年来,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到底以什么形式存在。他会乘着六月的大风感受大鹏图南,也会变成蝴蝶流连花间,偶尔兴趣来了也会游曳与江湖里与曾经的故人擦肩而过;或许什么也不用依附,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像,天地间全是自己的逍遥这样神奇的存在,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啊,子休是如何做到以这种形式存在的呢?”他呢喃:“这一千多年来,子休到底是生是死呢?神人——”庄周的语气急促而兴奋。 江离一愣,就听他问:“子休是不是变成了蝴蝶?” 江离叹气:这位大贤倒是挺孩子气。他摇摇头:“先生只能放出小蝴蝶攻击,不能变成蝴蝶——我明白了!” 于是这位神人客客气气地扯过庄周的头发:“先生,痛么?” 庄周深感神奇:“不痛啊——哦,原来这是子休的梦啊!神人,你们都在子休的梦里!” 江离听庄周说到蝴蝶,就想起了那个脍炙人口的故事:庄生梦蝶。谁说庄周死了?谁又认为他还活着?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无大梦罢了。他们众人一踏入北冥,就进入了庄周的梦里。 玄水之上—— 夜疏提着十方剑迎风而立,对远处玉引吩咐道:“你和怀沙去保护石头,涯儿躲远点!” 玉引闻言就不乐意了:“我和怀沙?你是觉得我太轻松需要一个累赘吗?!” 怀沙不爽:“我也很强好吗?!” “这样好了,”玉引有些无奈地安排:“你去想办法破开那个灵界,我带着涯儿保护石头。” “什么?!”怀沙瞬间炸毛:“你宁愿要这么一个弱死的老姑娘也不愿意要我?!我哪里比她差了?!” 蓦地,玉引贴近怀沙的脸,伸出手挑起他下巴,神色暧昧,语气轻佻:“你想让我要你?” 刷—— 怀沙没了影儿,暮雪涯看着玉引的眼神都变了,满满的钦佩:这个美人姐姐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男的呢——哦,是男人就看不上自己了。想到这里,暮雪涯偷偷笑了。 看着暗黑的死气中,一个白影明明灭灭,夜疏知道那就是分魂了;当下没有废话,提起十方剑就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斩下去了。剑气将玄水分成两道千百里长城,可见这一剑威力之大。 分魂见状迅速闪进玄色浪头中,失去了影踪。 怀沙乘风飞到庄周灵界跟前,心还是跳得厉害:苍天哟,竟然被那一张丑得愤世嫉俗的脸给调戏了——天界的人都这么厉害吗? 结界边,他掏出贴身匕首很不客气地想结界划去——这匕首是荼且央玄氏一族的宝物,采用极北冰原从极渊下的太古原冰冰魄和其他世所罕见的矿石锻造而成,是六界无双之利器,可是面对着结界,却是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怀沙只得用魔力想里面传话,可是里面的人却好似没有看见他。怀沙明白这个结界是彻底和外界隔绝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返回。 返回过程中,怀沙却发现一个更恐怖的事:夜疏的剑气波及了整个北冥!他不得不忍着被死气侵体的危险在一片死气更加浓郁的地方走,这一走,就发现了端倪:为什么不痛? 死气侵体不同于鬼附身,那是要侵蚀人体内的生气,是能感受到痛的,可是他只感觉一股让人极其不舒服的气息穿体而过,却没有死气侵体。困惑中,他看见玉引和暮雪涯已经控制住了疯狂的石头。仔细一看,怀沙殿下掉了下巴:玉引一只手覆在石头身上,手心不断飞出金色的灵力锁链,直接把数千里之大的小石头锁在了北冥——这特么还是小仙女么?! 一般仙人甚是为数不多的上神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可是玉引不同,她是世间仅有的神妖混血,蕴含的力量自然不是一般神仙能比拟的。怀沙想到这里默默叹口气:父尊当年亲口说了,只要央玄一族有一个天赋不错还又勤于修炼的,必然能成为不弱于先祖央玄乙的太古魔神——怀沙倒是不觉遗憾,一来自己确实没有修炼的天赋,二来也对修为高低没啥感念。妖魔嘛,修为高低都有固定的寿命,还非得学人家神仙,难道修为越高就可以活得更久?想是这么想,怀沙还是无数次决定等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有一个顶高的修为。 胡思乱想停在玉引和暮雪涯身边,他道:“我没办法破开那个灵界,但是我有办法毁掉灵界。” 说着,他给暮雪涯一个温暖的笑,下一刻就捏住人家的脸,暗叹一句手感真好,又忽略暮小娘子那杀人的眼光,问:“痛不痛?” 暮雪涯这个气呀:“不痛你就捏我的脸?!你的丑脸能不能省着点儿丢?!” 玉引一旁看得直摇头:怀沙这孩子以后不好找对象。 “哈,我知道了!”怀沙为表歉意与安慰,伸出爪子又在暮小娘子的脸上摸了摸,继续无视暮雪涯那杀人后又碎尸的眼光:“我知道了!涯儿,你在梦里!” 暮雪涯闻言开开心心就抓住怀沙的爪子一口要咬下去。 “哎呦,痛痛,别咬啊!”怀沙慌忙抽出手。 暮雪涯冷笑:“梦里还痛什么?!” 怀沙尴尬解释道:“看到涯儿生气,心痛得厉害——玉引啊,你打石头一下,问它痛不痛。” 玉引点点头,一句废话也没有就聚气化成三尺长剑,眼睛没眨地扎入鲲的皮肤里,然后等石头的反应。 果然,石头身子先是一僵,然后就猛烈一挣,几乎挣脱玉引的灵锁。玉引拍拍手:“痛。” 怀沙&暮雪涯:“”天界的人都这么善良的吗? “这就是了,我们都感觉不到痛,是因为我们都在梦里。”怀沙继续道:“我们在庄周的梦里,可是小石头感觉不到痛,是因为他的存在代表着庄周的梦境。” “你是说,”暮雪涯闻弦歌知雅意:“只要小石头不存在了,这个梦境就会破碎,我们就可以回到真正的现实北冥,是不是?” 玉引接道:“而石头的不存在,是它的执念的不存在。” 三人了然,异口同声道:“脱骨化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逍遥疏(五):鹏之徙于南冥 “可是龙骨已然和石头融为一体,该怎么保证它安全地变成鹏呢?”暮雪涯愈发忧愁了。 沉思片刻,怀沙对她道:“涯儿,你不是说该由石头自己选择吗?不如问问它,看它会怎么选。” 玉引惊奇:“木头可以和动物对话么?厉害哟~” 怀沙挺起胸膛,对她微微一笑:“涯儿不能,但是不才在下却能和动物对话。” 玉引神色不复惊奇,淡淡道:“既然可以还废话什么,问啊——” 怀沙:“”天界的人都对涯儿比自己好百倍千倍的吗? “哎,别——” 暮雪涯忽然阻止了他,沉声道:“要是石头它宁愿死也要脱骨成鹏,那——” “那至少证明它有足够的勇气为自己的夙愿做个了结。”玉引轻叹一声,拉住暮雪涯轻声道。 暮雪涯点点头,怀沙见状心里觉得难受。深吸一口气,他问石头:“变成鹏你很快就会死,你还愿意吗?” 石头沉默着,可是暮雪涯和玉引分明感受到一种没有声音的力量在与怀沙交流。怀沙感受到这种力量,很明显地一怔,良久才强笑道:“子休先生当然会看到你变成鹏的样子,他会为你感到高兴,也会从灵界里出来” 而后,一声鲲啸再次爆发,这次啸声不尖锐,不震撼,却是空灵,一如庄周的声音,空灵地穿梭在天地间的风里,愉悦快然。 石头说,它毕生心愿就是变成鹏;变成鹏之后它会开心,庄周也会开心——能让自己与生命中最在意的人都开心,死也不过如此罢。 怀沙轻叹一声,说:“石头,你的勇敢,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说罢,他对玉引点头示意,玉引了然:取出龙骨。 “走罢,我带你去岸上。”怀沙对暮雪涯轻声道。 暮雪涯凝视着石头,眼眸里一片惘然烟云,良久才道:“好。” 宁愿死,不愿辜负宿命。 风不断从耳畔呼啸而过,暮雪涯心里默算着时间,回头看一眼石头,轻叹一口气。怀沙以为她难过,就安慰她道:“能选择自己的生死,不也算一件很有意义的成就么?” “你说得对,”暮雪涯淡淡道:“以前我很怕死,而今走近江湖也看过不少生死之事,现在一想,死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怀沙闻言微微皱眉,却再没说话。 灵界之内—— 死一样的寂静里,庄周看到了这样的一幕:金色的光芒照透北冥的天地,一阵大风席卷而来,那风如野马奔驰一样飒沓在玄水的浪头!他能看到的,是黑色的寥廓海洋之上翻腾而起的金色大翼,数千里的金色长虹,没人可以看到尽头—— “石头它”庄周当然知道石头的选择,心里难过至极却由衷为它欢喜:“终于脱骨成鹏了啊!” 本来灵界内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可是庄周与江离分明听见了数声从千年之前传来的鲲啸,也许是石头的伙伴在呼唤它,又或是它看到了迎接它的伙伴,它们在打招呼。 俶尔,灵界出现了一道裂痕,而后裂痕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写满了生死喜悲——灵界要破了! 玄水之上,玉引脸色苍白地拿着龙骨,不着痕迹地抹去唇角的鲜血,含笑看着石头由鲲变成鹏的过程。在数声摇山撼海的鲲啸中,她清晰地听见了一声破碎之声,她知道这个梦境要破了;很快,这里的一切会不复存在。 “龙骨给我。” 面对突然出现的夜疏,玉引没好气地说:“难道我还保护不好我父君的遗骸吗?!” “执拗!”夜疏摇头:“那分魂的目标是龙骨,现在你拿了龙骨,他就会想办法从你手里拿回龙骨——玉引,你不是他的对手。” 玉引不情不愿把龙骨给了他,又嘱咐他:“不准让我父君的骨头有半点伤害!” “明白!”夜疏转身道:“下一次,可别随便乱用妖力了。” 玉引一怔:“知道了,啰嗦。” 白衣猎猎,墨发飞扬。庄周欣喜地看着数只大鹏飞回北冥来接千年前那个执意要追逐它们的伙伴,对江离道:“神人,子休想让石头能跟随它的伙伴们一起飞到南冥。” 江离此时也是百感交集,嗟叹道:“石头天命至此,先生无需过多介怀。” 庄周微微一笑,不再答话,却阖眸,身上不断流转出一种温和圣洁的白色光华。江离见状深感讶异:“先生,你要——” 玄水之畔—— 看着玄水波浪间那一闪而过的紫光与白影,怀沙感慨:“没了修为,夜疏居然也能克制那个神秘分魂——天界的人都这么逆天的吗?” 暮雪涯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若隐若现的白影,问他:“这个白影分魂,是神还是魔啊?” 怀沙想了想,告诉她:“这个分魂不属于当今的六界——如果非要给他一个定义的话,那他和夜疏一样,都是精灵。” “精灵,就是灵体吧?想剑灵啊,鬼灵啊,是不是?” “是这样的,”怀沙想了想,又道:“但是有的精灵是由某种气化成的,夜疏就是由鸿蒙清气化成的;我的母亲是雨雪之气化成的精灵。” “哦,这样啊”暮雪涯闻言沉思片刻,忽的眼睛一亮,拍拍手:“原来是这样!我应该知道了!怀沙哥哥,离开北冥之后,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魇魂柱看看?” 怀沙闻言脸色就变了,摇着她的肩道:“你是不是傻?魇魂柱,那是魇魂柱啊!!” “知道,囚禁太古和上古妖神魔神和堕神的地方嘛,就在天界与鬼界的交接处,你带我去能费多少精力?”暮雪涯有些不爽。 “这不是费精力的问题!”怀沙有些抓狂:“你知道那里的煞气有多大么?你知道整个六界能安然无恙到魇魂柱下溜达一圈的有多少人么?不到十个!想你这样的蝼蚁,还没到那里就会被魇魂柱散发的煞气碾成渣渣。” “你才是蝼蚁!我知道怀沙哥哥是太古魔神后裔,魇魂柱煞气对你伤不了半分,你不想带我去,就是怕我死在那里,对不对?”暮雪涯生气了:“你不带我去那里,我自己去——我可以活着回来!” 怀沙微笑:“去罢去罢,我绝对不会拦你。” 正说着,一股强烈至极的气流就摧枯拉朽地吞噬了整个北冥。怀沙意识到这个力量实在霸道,简直如同天崩地裂一样,忽然就意识到庄周这是在自毁梦境——本来石头脱骨成鹏只是让庄周的梦境结束,并非强行毁掉这个梦境;而今庄周本人竟然决定毁掉梦境,是为了提供某种力量么? 没来得及多想,怀沙一把揽过暮雪涯,告诉一脸懵的暮雪涯,情深意切:“涯儿,别为我难过,为了你,怀沙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很快,暮雪涯的一脸懵逼就变成了一脸不屑,她挣开怀沙的怀抱:“哼,修为低还要保护别人!谁要你粉身碎骨了?!你闪开,看我的!” 现在换成怀沙一脸懵逼了:她抓过怀沙的手狠狠咬下去,因为梦境即将崩塌,怀沙感觉到了刺痛,却发现她都咬出血了。她用他的血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复杂至极的符号,那是上古神符魔盾,保命的时候的符箓,材料就是魔血。怀沙太清楚这个符咒了,也画过上百遍,可是每一次起作用。 符箓闪着黑色的光芒,看起来甚是不祥,但是也确实起到作用了。暮雪涯咧嘴一笑:“痛么?” 怀沙:“” 灵界之内—— “先生你竟然要自毁梦境么?!”江离惊异地阻止他:“毁了梦境,你要以什么方式存在呢?!先生,石头想脱骨化鹏,但它不愿意让你为了它的夙愿从此湮灭!” 庄周莞尔一笑:“子休早已参透生死——这世间本无生死,纵然如神人说的,庄周自此‘湮灭’,但只要石头能记着我,天下人记着我,庄周又何惧湮灭?” 语罢,整个灵界彻底破碎,万千白色的梦境碎片闪着梦幻的蓝紫色光散落天地。明灭的光影里,江离清晰地看见石头那双金色的千里大翼蒙上了一层蓝紫色光芒。回头看时,已无庄周的身影,而他也安然无恙地站在玄水之畔 “星海棋筋”夜疏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知道那分魂确实拿着棋筋。他下定决心要拿下那个分魂,找到阴谋的始作俑者。感受到身后的滔天杀意,他迅速将剑向背后斜刺去,挡住了那个攻击。 虽然挡住了偷袭,可是夜疏还是为这一击所蕴含的强大清气感到惊诧:这样深厚精纯的灵力,六界神魔无一能及,纵然是太古三皇现世,也未必有这样原始的清气——这个到底分魂到底属于什么呢? 他没做多想,就提剑对分魂连番进攻,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招招狠辣至极,已然是下了杀心。那个分魂因为中了怀沙的毒,又被夜疏早些时候施在龙骨之上的怨灵所伤,此时面对夜疏的连番进攻躲闪得狼狈不堪。他只得借着北冥流转的灵气移动身形。 “窃走棋筋,还想着逃?”夜疏冷笑:“真当夜疏这八千年全用来在星海睡觉了?” 说罢,身影瞬移,快到翻涌的玄水根本碰不到他。眼看那白影就在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忽然那分魂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而后就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压迫而来。夜疏清晰感觉到身后有万千利刃向他飞来——是梦境的碎片! 带着气吞宇宙的气势,夜疏不得不放弃追杀那个分魂,选择尽量闪过这些漫天碎片。 夜疏心神一荡,躲闪不及,三个碎片已经狠狠订上了他的琵琶骨,强烈的灵力碾压着他的五脏六腑!虽然知道梦境的崩塌会对作为灵体的他产生影响,可是夜疏没想到他会受到这样重的伤——他整个琵琶骨几乎都碎了。 “哈,”分魂冷笑一声:“你输了!” 说罢,白影一闪,趁着夜疏躲闪梦境碎片时竟然直接抢走了龙骨向玄水之畔奔去。夜疏匆忙抹去唇角血痕,他用尽全力向分魂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逍遥疏(六):我是精灵 江离感受到分魂那独特的浩然清气,心里唯一的侥幸也破灭了:夜疏没有躲过梦境碎片的伤害。他却看到更恐怖的一幕:白色分魂扩大到几乎要吞噬了刚至玄水之畔的玉引!她怎么会是那分魂的对手啊? 玉引骇然看着白色如同死亡一样笼罩着自己,左眼花印一瞬间变成了艳丽至极的血色;闭上眼睛,她似乎能感受到来自血液里的疯狂嘶吼。 江离见状大惊,远远喊道:“玉引,不要!” 不要让妖神之血觉醒,不然玉引就会变成彻底的怪物,非神非妖,神智尽失! 玉引听到他的话,却无可奈何:不用妖血,她就要被这分魂杀死! 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却罕见的魔力,玉引睁开眼,发现怀沙站在她面前,他用血成功完成了魔生里的第一次魔盾之符。 他脸色苍白至极,却兀自笑着:“玉引,别为我难过,为了你,怀沙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暮雪涯:“”这话,有点耳熟 她对怀沙道:“你再坚持一下!” 玉引正考虑要不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魔界少主拉在身后,用妖血亲自教他社会道理,可是手心一痛,她就发现这个计划可能不行了:暮雪涯用怀沙的短剑划开了她的手心,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刹那间,体内妖血尽数回归安静,心头戾气快速褪去,余下的清明让玉引愕然:连杀人的念头都没了,这还能是玉引吗? 仓皇之间甩掉暮雪涯的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暮雪涯,后者一脸心疼地捂着手,小脸皱成一团: “好痛!怎么这么痛啊!!” 玉引这才发现,暮雪涯不仅划破了她的手,还划破了自己的手;她用自己的血让玉引的妖血平复了。可是为什么只是一道口子,就让她疼得脸色都变了?这傻姑娘该不会把自己的手筋也划断了吧?! 俶尔,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魔盾破碎,怀沙被击飞老远,吐出一大口鲜血,几乎昏厥。可是他眼睛血红,声音惊惧: “涯儿!” 白色影子笼罩在暮雪涯身边,玉引见状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可是暮雪涯好似陷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身影都开始变淡,玉引根本无法阻止这种力量!玉引眼神一寒,周身杀意四起,正欲追上去,却被人阻止了,是江离。 “去看怀沙,剩下的让我来。”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波动;玉引知道,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江离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六界绝顶高手,对各种阵法了如指掌。他拿起暮雪涯掉在地上的匕首在自己手上划出血,虚空布阵,便瞬间消失了影踪。 那个白影分魂停在江离面前,虽然只是混沌一片,但是江离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锐利如剑的眼光在盯着他。他冷声道:“把人留下。” 白影闻言逐渐淡开,想云朵一样载着暮雪涯漂浮着,暮雪涯捂着手面色有些痛苦,倒也没惊慌。血不断滴在她身下的白影上,分魂的清气时强时弱。 “我要带走她。”白影开口,声音渺渺茫茫,像是从鸿蒙深处传来的长吟,听起来却不真切,但却让人觉得寥廓至极。 暮雪涯慌张道:“我只是一个凡人,你抓我做什么?”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血让分魂察觉到了什么,拼命将伤口按在衣襟上。 江离手按在玉璋上,勾起一抹嘲笑:“你带不走她,你,还有你窃走的棋筋和龙骨都要留下。” 分魂笑一声,再不多言,携了暮雪涯便走。转身却发现夜疏倚剑站在他面前。二话不说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下手依旧毒辣至极,似乎根本不考虑暮雪涯还被那分魂挟持着。 此时整个北冥都萦绕着庄周梦境的灵力,还有数只金色大鹏展翅高飞,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夜疏笃定分魂不会向上逃出,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紧紧逼迫分魂,让江离有更多时间来完善那个阵。 果然,分魂因为有伤在身难以与夜疏纠缠,他拼命想方法逃出,可是夜疏的动作之快之狠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时间。分魂心知他在拖延时间,想要跑掉,只能断臂求生! 蓦地,一声低沉至极的龙吟传遍北冥,是龙骨,分魂扔出了龙骨,被江离一把接住。分魂看准时机要从江离还没有完成的那个阵的缺口逃走,却被夜疏又挡住。 “不是说了,人留下,棋筋留下,你也要留下。” 夜疏说着,手中剑却带着滔天杀意招招阴毒。分魂颜色逐渐变淡,夜疏知道,他撑不住了——最好是分魂比他先倒下,不然碎裂的肩胛骨终究会让他倒下。就在十方剑向白影刺去的那一刹,夜疏生生收了手,是暮雪涯。那分魂如烟云一样缭绕着暮雪涯,夜疏知道,只要他刺去,血溅三尺的一定是暮雪涯。 分魂道:“人给你,龙骨给我。” “你这是在和我们谈条件?” 夜疏笑着,却是一点也没手软,提着剑就以气贯长虹之势向分魂和暮雪涯击去,似乎暮雪涯的命根本无所谓。 江离顿时惊诧不已:“夜疏!” 分魂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居然没想到用暮雪涯做挡箭牌,而是带着她迅速后退躲闪,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他陷入江离布的阵里了!! 夜疏见状就将剑插入阵的缺口,阵法启动,血色光芒不断环绕这分魂和暮雪涯,但是分魂的眼色更淡了。这个阵是引煞阵,引入十方剑里的煞气与鬼灵来侵蚀具有神秘清气的分魂。 分魂见状倒也冷静,又笑了一声,坐在暮雪涯身边,缓缓道:“鬼气的确可以杀我,可是杀了我一个分魂,你们就会失去线索。至于这个孩子——” 暮雪涯捂着手怯怯道:“我不是孩子” 分魂没理她,道:“就让她陪我一个分魂一同死在鬼灵煞气中好了。” “尽管陪着你死好了,”夜疏无谓地笑着:“左右不过欠她一条命,我还她就是了。” 暮雪涯闻言脸上血色尽失,惨白至极:虽然自小被父亲教导要看淡生死,可是真听夜疏说不要自己的命了,心里到底寒冷彻骨,毕竟,该死的时间还没到啊 江离见状赶紧安慰她:“别害怕,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惊恐至极,对分魂莫名其妙地问道:“我算不算被你害死的第一人?” 分魂想了想,声音温柔许多:“你不会被我害死的。” 说罢,暮雪涯安心许多,夜疏却变了脸色。 “你会被他们害死。” 分魂说着,一道白影就停在了暮雪涯头顶。他对夜疏道:“我知道你可以还她一条命,可你还不了她的魂魄。龙骨换这孩子的三魂七魄,值得。” 没等夜疏回话,江离就率先答应:“一言为定!” 说罢,他看向夜疏,夜疏点头表示答应。江离把龙骨交给他,他带着龙骨走向引煞阵,一只手抵触: “小娘子,过来。” 白影围绕暮雪涯转了一圈,似乎是在向她再见,分魂开口,声含暖意:“孩子,去罢。” 夜疏和江离都察觉到分魂对暮雪涯说话时没有任何恶意,虽然温和,却听不出任何情感。暮雪涯狐疑地看了分魂一眼,转身离去。走了六七步,忽然转身问他: “你到底是谁?” 分魂静静道:“我是精灵。” 暮雪涯眼眸一瞬明亮:既然是精灵,那么她想的应该不错了。 还没等暮雪涯走到跟前,夜疏就跨出一步,这时候他的一般身子和暮雪涯都在引煞阵里,他有些粗暴地拉住暮雪涯的手,另一只手把龙骨扔出去。在暮雪涯跨出引煞阵的那一刻,她头上的白影消失了,夜疏这才真正舒了一口气:方才他该抱着多大的侥幸心理啊!还好那分魂没有骗他,果真放过了暮雪涯。 就在龙骨落入白影中的那一刹那,金光俶尔大闪,极其耀眼,简直如同太阳落在了北冥。夜疏一只手覆在暮雪涯的眼睛上,另一只手就提起十方剑向分魂掷去。 紫色流光穿体而过,白色身影一瞬间几乎透明! “你竟然毁了龙骨!”分魂声音满是胆寒杀意。 早在江离答应用龙骨换暮雪涯的时候,夜疏就看懂了他的眼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真是好!!哈哈”分魂大笑,笑声波及之处石烂海枯,可见其力量之宏大。 夜疏和江离一看到这种力量,就知道这个分魂已经留不住了:在消散的一瞬间,分魂汲取了本体的力量,这样虽然对本体有极大损伤,可到底给了分魂可以逃脱的力量。 可是一个分魂尚且强大如斯,那他的本体夜疏与江离脸色凝重至极,已然意识到这场对弈再不可以当成游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逍遥疏(七):大鹏一日同风起 一只滑腻冰凉的手覆在夜疏的手,他才意识到他还在捂着暮雪涯的眼睛。他拉住她满是血的手,细细一看,才发觉她的手筋真的被割断了,难怪她看起来那么疼。于是,瞬间炸毛: “手怎么成这样了?!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吗?!这只手已经废啦!!” 暮雪涯一脸懵,江离叹气啊叹气:所以帝君你是真的忘了刚才差点亲手嫩死人家姑娘么? “什么?废了?!”暮雪涯闻言泪花花就打转转:“我的右手……要是废了,该怎么办呀?” 夜疏伸出右手,笑言:“把我的右手借给你啊。” 暮雪涯恼羞成怒:“无聊!” 玄水之下—— 怀沙一睁眼,就看到三四颗鲛人泪发着乳白色的光芒,温暖宁静。他起身,被身边的鱼类骨头架子吓了一跳:鲛人骨架,俨然如同怪兽。蓦地,他听见玉引的声音: “我的父君他、他早逝也就罢了,居然连骨头都没留下!!” “玉引,对不起……”是暮雪涯的声音,弱弱的,满是愧疚。 “夜疏君,你说过要保护好我父君的骨头的,现在该怎么办?” 夜疏道:“这个……你瞧着涯儿可抵得上你父亲的骨头?你要是觉得可以,涯儿给你好了!” “我要她干什么?!”玉引生气了:“这龙骨可是我父君留给我的唯一念想!现在连渣渣都不剩了!!说不准天界下一刻就带着枷锁来逮捕我了!” “玉引啊,你别生气了,我会想办法补偿的。”还是暮雪涯的声音,愧疚,却多了坦然。 玉引不爽:“补偿?!你赔得起吗?!” “玉引啊,我们要是真的有选择的话怎么会毁掉你父亲的遗骸呢?”江离的声音满是无奈:“这件事跟涯儿基本上没关系的,她也是被那分魂挟持的啊。至于天界……你要是愿意的话,和我们一起找那分魂,找到了或许还能将功赎罪,嗯?” “嗯,言之有理……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怀沙醒来就启程。” 众人:…… 原来这位王姬大人的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天界的人套路都这么深的吗? 见怀沙走出来,暮雪涯开心了:“怀沙哥哥,你现在好些了?” “好多啦,你的手——” “玉引帮我医好了!” “啧,果然不愧太古魔神后裔,心脉被震断了还能这么快恢复。”玉引摸了摸下巴:“修为这么弱,倒是不容易被打死。” 众人:“……” 说话间,金色的光芒碎碎洒下来,像极了人间那沾了金色阳光的雪花。俄而数声鲲啸齐鸣,他们知道那是石头的伙伴们要带它回到南冥了。站在玄水之畔,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石头努力往九万里高处飞,可即使有了翅膀,到底没有足够的力量再跟着它的伙伴们飞向南冥了。 梦境碎裂的力量比六月的大风只强不弱,众多大鹏长啸穿云裂石,可是却带着悲怆的意味——石头没法再飞上九万里苍穹了,因为它的力量已经衰竭了。众人沉默地看着它无力地挣扎着振翅高飞,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背负那双千里大翼——该如何帮它?不顾及它的力量将它强行送到南冥么?那样又真的算帮它么?现在便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命运了,等着罢。 几近煎熬的等待中,忽然,石头金色的羽翼上浮现出了白色的光华,那双大翼越来越有力,白光也愈发强大。那是一种强大而不刺眼的光芒,温暖,祥和,充满了生命的希冀——是庄周的梦。 石头振翅高飞,抟扶摇羊角而上。苍穹留下它翱翔的轨迹,那是一种紫蓝色的极其梦幻的花纹,是自由与理想的画卷。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是庄周的声音,从九万里之上的云霄传来,却好似他就在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含着笑意的空灵之声:“子休要离开这个地方,再找一个地方做梦啦。” 江离微笑道:“如此,他果真遂了心愿,得了逍遥。” “神人。” 江离诧异转身,却发现庄周就在他面前——他没走! “子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小妖龙,我走了。” 玉引别过脸:“走就走了,还偏偏搞这么煽情!” “暮夫人,子休很遗憾没能和你结为亲家……” “这……先生要是有这个心思,在梦里我们不也能结为秦晋之好么?” “这倒也是——放心吧暮夫人,”庄周目光灼灼扫视着在场除了他之外的两个半男性——他认为怀沙长得那么漂亮,只能算半个男人,坚定道:“在子休的梦里,一定会为夫人选一个好夫婿的——还有顶好的孩子。” 暮雪涯讷讷:“如此,老身谢谢先生了……” 庄周似乎最舍不得暮雪涯,在跟玉引告别时都没显现出难过的神色,唯独与亲家母暮夫人告别时,他的不舍溢于言表。他想了想,给她一片三寸长的金色羽毛:“这是石头脱骨后的一片羽毛,亲家母你拿着,它可以带你飞越山川河海,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暮雪涯接过羽毛,开心了:“亲家公真是好人!” 亲家母,亲家公……所以你们真不打算考虑日后孩子的性别是吗? “这不算什么,毕竟,”庄周微微一笑:“一千多年来就见到你一个人,也算他乡遇故知。” 众人:“……” “就此别过罢诸位,庄周要再一次一梦春秋了!” 他朗声说着,转身便不见了影踪。苍穹之上数十只大鹏盘旋长啸,终于一齐向南飞去。在一众金色大翼中,一抹纯白显得尤为突出,那是石头,带着庄周的梦,倚风而南飞的勇士。鲲啸伴着空灵的歌声穿梭于千年的逍遥大梦中: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与庄周离别之后,夜幕已经在靛蓝中打了个滚儿,是北冥难得的好天气。玄水微漾,勾起了新月的一抹笑。 暮雪涯伸出一只手挡住月亮,喃喃道:“夜幕……” 夜疏闻言应和:“是啊,夜~暮~” 暮雪涯:“……” 她忽然跑到怀沙跟前,对他咬耳朵,悄悄说了一句话,怀沙脸色一沉,就不理她了。暮小娘子笑了笑也不管他,自顾自和他并排走着,难免让大家想到一些小儿女的私情…… 夜半—— “怀沙哥哥——” 怀沙阴着脸起身瞪她:“消停会儿不行么?!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也真好意思打扰未婚男人睡觉!!” 暮雪涯摸黑走到他跟前,语气坚定:“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必须在半夜就离开!你也发现了,那江离根本就盯死了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再待下去,非得让他算计了不可!!” “你要去哪儿啊?!” “我先去长安找我未婚夫,然后回家做些准备。” 怀沙听她要回家,微微放心了,很明显忽略了“未婚夫”三个字,又问她:“准备什么啊?” “准备去魇魂柱。” 怀沙闻言一口老血几乎没吐出!他准确无误地捏住了暮雪涯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魇魂柱?!你果真傻了——还疯了!!我告诉你那地方去不得,去了就是死,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暮雪涯坦然:“我要找到那个分魂的本体。” 怀沙都被她逗笑了:“你知道当世六界已知修为最高的三个人是谁么?夜疏,江离,还有幽冥烛九阴——今天你也看到了,夜疏和江离两个人都没能拿住那个分魂,你能有什么办法?!” 暮雪涯嗤笑一声:“他们没办法,那是他们弱!怀沙哥哥,你要不信就跟我打赌,看我在魇魂柱里能不能找到这个分魂的本体!” “你尽管找就是了!”怀沙冷笑:“我纵然拦不住你,你看你爹爹让不让你去那地方?!” 暮雪涯恼了:“你们都不信我就算了,总有一天我要进入魇魂柱,找到真相!” 她转身辄走,怀沙冷声道:“你给我站住!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非要去魇魂柱?” 她身子顿了顿,铿锵有声:“拯救苍生!” “疯了,真是疯了!”怀沙上前拦住她:“你不能一个人离开北冥!有我在,江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暮雪涯只是笑,再不答话。 怀沙眸子一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是再没有阻拦——有人要帮他拦了。 出了玄水,暮雪涯发觉天上乌云斑驳,已经遮住了月亮。她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一个小瓷瓶,倒出一只小虫子,滴了几滴海水,小虫子居然膨胀成圆球,发出了幽幽的蓝光——是灯笼蛊。她拿着灯笼蛊匆匆离去,只顾看脚下的路,却不妨撞到一个人,抬眼一看,魂儿都差点吓没了! “离离离、离哥哥?!” “涯儿妹妹,”江离微笑着问道:“这么晚,是要去哪儿啊?” “我、我赏月……”她脸色苍白至极。 “这么巧,那我们一起罢。” 蓝光的映射下,暮雪涯看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却只觉如坠冰窟。她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问道:“你很恨我?” 江离神色一如平时温润淡然:“并无半分恨意。” 暮雪涯紧紧凝视着他:“既然不恨我,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江离并未桎梏涯儿,又何谈放过?”他淡淡道。 “你!” 暮雪涯知道她也说不过他了,狠心不管他,径直往前走。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江离在她身后如是问。 暮雪涯脚步一停:“你想听什么?” “你的遗言。” 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可在暮雪涯听来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他凭什么以为自己离了他们就活不成了?!她偏要活给他看!让他知道,他想做的事,只能靠她的指点完成! “遗言么?”暮雪涯转身凝视着他,冷笑道:“我没有遗言,却有忠告。” 他挑眉淡笑:“洗耳恭听。” 暮雪涯强忍怒火,却仍旧笑着对他道:“假如你们没本事解开这个局的话,就去魇魂柱看看罢——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其余无可奉告。” 一阵风过,乌云被月光凿透,落在江离的眼睫上,投下一片遮掩眸子的阴翳。他看着暮雪涯渐行渐远的身影,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魇魂柱……一切都更有意思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第三十三章:玄机成毒 玄水之下—— “为什么要让她走?” 怀沙眼神冰凉,看着江离。 “怀沙这问题倒是可笑,江离有什么义务与理由要阻拦一个想走的人呢?” 怀沙强压怒火:“你知不知道她一个凡人仅凭一片鹏羽走出北冥有多危险?!” “奇怪,”江离看着怀沙:“你知道她危险,为什么要我拦住她?” “你对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江离眼眸微眯,怀沙终于从里面看到了一丝情绪,那是杀意,他呢喃::“如果万万事都有目的,阳间怎么还会有那么多孤魂野鬼” 怀沙一怔,俶尔迎上了江离冰冷彻骨的眼神。他道:“我说过了,我的事,不会牵扯到你们任何人。” 怀沙知道多说无用,转身就去追回暮雪涯,却被江离阻拦:“怀沙,相信她一次。” 怀沙闻言停止了动作:相信她真的可以么? 翌日—— 乌云果然又糊住了北冥的天空,又是一片死气沉沉,不过玄水之下可并不平静。 “什么?!小娘子走了?!”夜疏焦急问道:“去哪儿干什么去了?!” 怀沙坦然告诉他:“去长安城见她未婚夫去了。” “未婚夫?!”夜疏周身气息瞬间紊乱,惊得深海激流乱窜:“她怎么可以有未婚夫!” 玉引见到夜疏都撩骚到了人间的懵懂小姑娘,没好气道:“她都及笄了,有个未婚夫怎么了?” “她有未婚夫,那我该怎么办?”夜疏表示难受:“我这么钟情于她,难道她视而不见么?!” 江离听不下去了,拉住他就往玄水之外走,边走边夸赞他:“老不正经的东西!嘴里说钟情这个钟情那个,可是有哪次你是认真的?祸害了天界的女人,就别祸害人间的了,成么?!” 怀沙见状却是心生怀疑:依夜疏的修为,六根必然清明至极,怎么会察觉不到昨夜的动静呢?莫非他根本就不在北冥? 俄而一阵奇异声音传遍整片玄水。玉引加快步伐告诉怀沙:“有人闯进北冥了,看看是不是找你的。” 怀沙感受到了荼且古魔独特的气息,心知可能是蕴清他们来了。一踏入玄水之畔,就看见灵肆在等他。她匆忙上前一步,道:“殿下,那分魂有消息了。” 夜疏与江离对视一眼,夜疏笑道:“我赢了——那分魂真的去了昆仑。” 江离不爽:“好好,那株三万年的区水瑶草给你就是了——真搞不懂你居然要用那么珍贵的宝物去改变一条鱼!” “有了瑶草,星儿就有可能变成金鱼了!” 玉引默然:所以夜疏是想把一只哺乳动物变成孪生么? 灵肆接着说:“殿下,那分魂昨夜就到了昆仑山,可是灵力大涨,我们暂且布阵困住了他,是以至今他仍未离去。” 怀沙闻言淡淡点了下头,道:“所以整个魔族没有人可以控制住那个分魂,是么?” 感受到那双凤眸里的莫大寒意,灵肆慌忙跪下:“是属下无能!” 夜疏见状摇头啊摇头:“怀沙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好人家一个姑娘给你跪下呢?” “帝君啊,把嘴闭上。”江离狠狠瞪着夜疏,如是道。 夜疏没涉足过朝堂知道什么?一个帝王,最忌讳无法腐蚀他的臣子。臣子在帝王面前,永远要把尊严置于身后。 怀沙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灵肆,良久才道“起来罢,回昆仑。” 身后,玉引对江离咬耳朵:“那个人修为比怀沙高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害怕他?” 江离想了想,道:“因为她首先是臣。” 昆仑山—— 怀沙并未回王城,而是径直和众人去了困住分魂的地方。阵法之处没有一个魔,江离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从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古老至极的阵法:淬灵阵,专门针对灵体的强大法阵。如果这个阵还困不住分魂的话,那么再多的魔看守它也只能白白送死。 此时,淬灵阵已经被破了。 蕴清现身对怀沙匆忙行礼,而后就告诉他分魂已经离开昆仑了,他正准备要追。 江离摆摆手:“不用追了,你们追不上。” 怀沙转身看他:“灵君啊,这件事,恐怕已经不是我们魔族能插手的了;本宫不能在帮你们了。” 江离当然动他的意思:这一路下来,虽然一直在紧跟这那分魂,可是魔界却一点好处都没有得到;何况棋筋和龙骨都是天界的东西,魔界更没有理由管了。怀沙此时提出要分道扬镳,就是不想再为天界作嫁衣裳罢了。 江离刚想开口,就被玉引拉住袖子:“你不折去半条命,就别指望天界主动出手了!” 他更清楚天界的目的:此番棋筋失窃,当然与夜疏有脱不了的干系,可是天界唯独选自己帮他,不就是想趁机削弱他的力量么?沉寂了八千年,天界究竟不放心他。 怀沙想要什么?自己又能给他什么?若是这场交易不能继续下去,吃亏的到头来还是他自己啊 江离正在沉思着,俶尔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震得整个昆仑山都在抖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倏然出现在怀沙面前,匆忙拜倒在他跟前,声音颤抖:“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怀沙赶忙扶起那个老人,看得出来他很尊敬那老者:“太傅别慌,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太庙!太庙出问题了!!” 话一出口,怀沙的面色就很凝重了:太庙,那可是荼且的圣地啊,自先祖央玄乙埋骨在那里之后,世世代代的央玄氏就都安葬在那里,而今出了问题,可就事关国运了! “是皇后的陵墓!”老太傅说话有些乱:“皇后的陵墓涌出了大量灵气,怕是尸骸出了问题!!” “母后?!”怀沙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快带我去太庙!!” 江离道:“我们和你一起去!” 怀沙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点头应允。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太庙,果然,崩毁的是怀沙母亲知陌的陵墓。 江离是知道怀沙的母亲的:知陌,世间为数不多的自然之气的精灵,拥有举世罕见的强大灵力;最初天界想为她封神,以便壮大天界的力量,可是她却因为幼时被青丘狐族收养过,拒绝了天界。后来她与魔君央玄笙成婚了,灵狐一族得以在昆仑青丘存活。可惜后来这位如同传奇的女子就因为子嗣互相残杀,竟然抑郁成疾,香消玉殒。 而今知陌的陵墓被尸骸上存留的巨大灵力所摧毁,自然是因为那个淬灵阵的原因了。可是江离却想不清楚为什么知陌死了,还会受到淬灵阵的影响。 怀沙看到母亲的陵墓已经坍塌,瞬间失去理智:“快,让太一阁的人都来太庙,为母后重整陵墓!一帮废物!今日母后的寝陵若有任何问题,本宫要整个太常寺的人全都给她陪葬!” 太常卿闻言腿一软就跪了下来,颤声道:“殿下息怒,老臣马上去办!” 江离冷眼看着这一切,却一言不发。玉引凝眉看着江离,知道他是要以怀沙母亲的陵墓为筹码,可是她却不忍心再看怀沙几近绝望的眼神。 若是母后连最后安寝的地方都没有了,他该如何面对 太一阁的人都是精通观测天象,扶乩青乌和奇门遁甲,类似于人间的太史局,囊括了整个魔界最优秀的精通天文地理的人才。饶是如此,随着日晷的影子逐渐转动,可是陵墓的灵气已然不断泄露,怀沙的脸色愈发苍白。 终于,太一令跪拜于地,开口:“殿下,臣下愿以死谢罪。” 说罢,在怀沙的注视下,太一令取下太一令的钤印,周身发出淡淡紫光,竟然自散元神。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啊:作为魔界顶级术士,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国母在死后还不得安宁。 怀沙见状,只觉一阵剧痛自心口传来:母亲因为他而死,如今他却连死后的安宁都给不了她罪孽,他此刻觉得自己的罪孽已经万劫不复了。头疼,好似一寸寸炸裂的痛;多年前躲避亲兄的追杀的时候,也有过这般残忍的苦楚。 喉头一甜,一口心血喷涌而出。 “殿下!” 底下一片慌乱,模糊的视线里,怀沙看到一抹天青色。 司天地之玄机,命生死之万象。 他勾起一抹冷笑,痛楚减少了不少,可取而代之的就是冷,隆冬烈风里坠入冰窟的冷。 “终究是,”怀沙笑着,对江离一字一句道:“遂了你的心愿。” 江离颔首,却没说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第三十四章:随便的婚约 一清派—— 废墟前,夜疏怔怔看着那双碧色双翼留下的残影,半晌都没回过神。 那是,句芒啊。 “怎么,不认识了?” 夜疏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这声音—— 转身,果然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第二个分魂。 没了被压制的血印,没了煞气与暴戾,多的只是平静。可是这样如死水一样的冷静令人感到了入骨的恐惧:表面的平静,掩盖了能让人堕入深渊的杀机。 “你已经见过了你的第一个分魂了罢?”分魂笑着,慢慢道:“虽然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收回他的,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顿了顿,拉长调子:“我要取代你。” 夜疏看着他,笃定道:“你不够完整,取代不了夜疏。” 分魂闻言轻笑一声,说:“除非我自愿回归本体,不然你无论如何都收复不了我。” “上一个分魂也是这样说的,可他到底还是失败了。”夜疏神色无悲无喜:“句芒的残影,是你的骗局罢?” 分魂坦然承认:“方才你见到的是我用灵气化成的,可是人间的那个小姑娘见到的句芒,却真的是句芒的残残魂。正是因为她看见了句芒的残魂,所以我才会结束这一万年的沉睡啊。” “自从昆仑一战后,你就在这里了吗?” 分魂点头:“是,我一直留在昆仑。” 夜疏目光灼灼:“虽说我已经知道了我在昆仑那场变故中失去了心,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具体的情况了。你一切都记得,是么?” “我当然记得。”分魂张开双臂:“只要你杀了我,失去的记忆都归你。” “你不是说,除非你自愿回归本体,否则我收不了你么?”夜疏淡淡道:“何况,你是我的分魂,我不会杀你。” 分魂嗤笑一声:“别老是一口一个‘分魂’!总有一天,我要取代你。” “随你罢——你引我来这一清派干什么?莫非你知道一清派是鬼窝的原因?” 分魂道:“第一问题,我引你来要告诉你那神秘清气的去向。第二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他果真是厌恶极了“分魂”两个字,说到那个未知分魂,都用“清气”代替了。夜疏自然在意到了这个细节,问他:“那清气去了哪儿?” 分魂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吐出两个字:“长安。” 一想到长安,夜疏就想到了暮雪涯。这些天的相处,他已意识到暮雪涯的神秘来历了;那分魂挟持住她,也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交换龙骨。夜疏猜测那分魂还会抓住暮雪涯不放,可是在此之间他会回到昆仑再释放从本体中获取的的灵力,而江离则认为他会直接去长安。二人因此作赌,结果夜疏赢了。 看出夜疏的困惑,分魂叹气:“看来你丢失的记忆还真不少啊——那个小姑娘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要在她死之前好好利用她才是。” 夜疏掩饰住内心的惊讶,问他:“为什么她活不长多少时间了” 分魂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也无可奉告。”他的身影逐渐淡去,却留下一句话: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夜疏知道剩下的谜题只能靠他一点点解开了。他又进入一清派仔细看了一遍,发现确乎没有任何线索,只得离开。走出废墟,他看见玉引一个人,就问:“江离和怀沙呢?” 玉引淡淡道:“随后就到。你在这废墟里有什么发现么?” 夜疏摇摇头。 “所以,我们下一步就去长安?” 夜疏闻言笑道:“啧,几年不见,小王姬越来越聪明了——你怎么知道涯儿是去当诱饵的?” “我太清楚你和江离夫子的性格啦,不把一个人利用尽怎么会放过她啊?” “玉引的话真是令人伤心——难道夜疏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卑鄙么?!” 玉引想了想,摇摇头:“比这更卑鄙。” 夜疏:“” 长安—— 自西周到唐朝先后有十二个王朝以长安为国都。长安在秦朝时只是咸阳的一个乡聚,被秦始皇分给他的兄弟长安君,后来因娄敬和张良的举荐,汉高祖刘邦将长安设为国都——长安地势极为优越:关中有函谷关c陇蜀的沃野千里,南边有巴蜀的富庶,北边有胡人畜牧的便利,可以在三面防守,并向东方牵制诸侯,只要握住渭水通运京师,当东方有变,就可以顺流而下。 朝代更迭到隋朝时,虽然长安城被称为大兴城,但丝毫不影响关中这一带长安的地理位置的卓越。如今自贞观之治后,大唐一片歌舞升平,往来客皆在长安城内演绎着自己的离合悲欢,也不愁逝者如斯夫,那些爱的恨的都会随风飘散于一片片砖瓦一座座朱楼的碎灭与崩塌一些人一些事,很想万代不朽,却无奈连史书都不曾记载过 来到长安,暮雪涯看着一堆堆人跟波浪似的涌啊涌,当场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密集恐惧症。 一面听着小贩行人的叫嚷,一面掏出了书信,暮雪涯站在角落里防止被被人挤到皇宫,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地址。 吾爱: 别来无恙,久不晤见,甚念贤劳。暌违日久,拳念殊殷。久疏通问,时在念中。一别经年,弥添怀思。日前曾奉一函,谅已先尘左右。前此一函,想已达览 暮雪涯皱皱眉,直接看第二页: 哈,涯儿,想我没有啊?我们已经有快有两年没见了,前些日子听小陈哥说你被人嘲笑嫁不出去了,为兄听了甚是愧怍。等你来了我们就解除婚约,之后你就可以高高兴兴嫁人了!再有人说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你就往死里整他,整死他哥掏棺材钱——话说你都快徐娘半老了是该找一个夫婿了 暮雪涯捏紧了拳头,继续读了下去—— 我在长安挺好的,虽然这里鱼龙混杂,水挺深的,不过智慧如我能这么容易被难倒么?当然不能了!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尤欢。我从未忘记自己的志向,所以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我都会走下去的!北海虽赊,扶摇可接。还有啊,大理寺的人找过我了,我估计很快就能进大理寺了。都说进大理寺需要关系,可是我看不然,虽然父亲已经去世,但我相信单凭我的能力完全可以进大理寺,现在只需要耐心一点,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近来多雨,你要记得叮嘱母亲多驱寒。 话说有大师近几个月要开法会,听说还是玄奘大师的弟子呢;这封信到你手里,你在到长安估计正好能赶上。务必要来啊,对了,多带点钱——不小心扶了几个老人家,资金有些短缺。我现居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敬申寸悃,勿劳赐复。 兄长煦谨启 暮雪涯看完信,又气又笑,但笑容却多了几分酸楚:顾长煦 在暮雪涯的童年里,孤独成了影子。本来家里坐落在山坳中没啥玩伴,再加上小小年纪便读过万卷书,因此跟一般孩子根本玩不到一起,小伙伴会嘲笑她是小怪物。母亲活着的时候强迫她去找小伙伴玩,她被逼得急了,出门瞎碰了一个小孩,他就是顾长煦。顾长煦不会嘲笑暮雪涯,因为早熟的娃娃总能玩在一起——顾长煦喜欢抓来死了的小动物研究,而暮雪涯又恰恰把生死之事看得最淡。于是在一个娃轻车熟路地划开死去动物的肚子后,另一个娃会闭上眼诵一段《往生咒》,这种情形让大人看着都不寒而栗。小城里四个小怪物,酷爱死尸的顾长煦,擅长邪门歪道的暮雪涯,林家的瞎眼二公子林雨眠,还有他的小侍女哑女星罗。四个孩子凑一起,过完了孤独入骨的童年。 母亲死了之后,暮雪涯终于不用强迫自己和所谓正常的孩子玩了。八九岁的年龄藏着一颗八九十岁的心,自此就和林家的两个人没了往来,但是和顾长煦还是玩得很好。父亲看着暮雪涯一天天长大,眼里愁色一点点积多。 他问:“涯儿,你喜欢长煦吗?” 暮雪涯翻着书,头也没抬,声音糯糯:“喜欢。” “那让他做你夫君,好不好啊?” “随便。” 顾子祯阴着脸夺下顾长煦手里的死鸟,问他:“长煦,你觉得涯儿怎么样?” 顾长煦想了想:“涯儿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那让她做你媳妇儿,好不好啊?” “随便——把鸟还给我!” 随便的结果就是两个娃娃已经成了说定了的夫妻。但顾长煦怎么也没想到啊没想到:小时候的暮雪涯长得跟花儿似的,那是真的人见人爱啊!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花儿现在变成了一个扔进人堆里都要看十年才能记住相貌的狗尾巴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一):知识就是财富 潼关—— “什么?玉引你竟然说我和他闹分手?!”怀沙冷笑:“我眼瞎了千万遍也不会看上他!!” 玉引:“哈,夫子你被人家嫌弃了哟~” 江离:“告诉他,他就算浑身长满眼睛,也只有我看不上他的份儿。” 玉引:“江离说只有他看不上你的份儿。” 怀沙:“可笑!你问他是不是他有多丑就有多勇敢?” 玉引:“怀沙说你的丑和你的勇敢成正比。” 江离:“他飘的有多高我就有多勇敢。” 玉引:“江离说你很飘——我说你们玩儿够了没有?!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还要我传话?!” 中间只隔了一个玉引的两个人愤愤瞪了对方一脸,眼神表达出连个字:渣渣! 走在前面的夜疏没理会两个的各种作,指了指前方的两条路,问江离:“江离,你说该走哪条呢?” 江离胸有成竹道:“中原地图我都记下了,此去长安,走左边。” 夜疏点头:“好,那我们走右边吧。” 江离:“” 分叉口,他停下脚步,道:“你们尽管走右边好了,我要去左边。如果你们走到函谷关外,就给我送个信儿,我从长安来接你们。玉引,你说呢?” 那意思就是让玉引跟他走。可是玉引幼时和他去人间游历时,说好只去洛阳的,结果洛阳没去成,反而生生经历了一场五胡乱华,小王姬差点死在人间的铁骑下!自从那以后,玉引尽量会避免让江离带路。 玉引微微一笑:“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天界的人学识都贯通中西么?) 江离:“” 夜疏淡淡道:“赌,我们先到长安城找到暮小娘子。” “不过你们有两个人,”江离对夜疏和玉引道:“必须两个人同时找到涯儿才算我输。” 怀沙炸毛:“老神棍!你把谁没当人啊?!” 江离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对夜疏和玉引道:“好,你们两个半人必须同时找到涯儿。” 怀沙:“” “我赢了,我要——”夜疏迟疑了一会儿,就问玉引和怀沙:“你们要什么?” 玉引想了想,摇头:“我要的他又给不了我——怀沙,你要什么?” 怀沙倒也不客气:“我要他赔我一个太一令!” “你家太一令是你逼死的,管我鸟事!”江离难得爆了粗口。 怀沙张口就乱用成语:“你敢说你没有推波助澜么?!” 江离一怔,还真没法反驳了。 “行吧,不过我要是赢了,”江离扬起笑容:“十方剑借我一年。” 夜疏转身辄走:“不赌了,慢走不送。” “哎哎,一个月好了!”江离唤住他:“一个月!一个月行了吧?!” 夜疏沉着脸:“一天,不赌就算。” “行行行,一天就够了!” 玉引&怀沙:“” 嗅着几乎能拉出丝来的脂粉香气,暮雪涯抬眼望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慢慢捡起了自己的下巴——“醉香苑”!她很没出息地打了一个哆嗦:两个女人因争夺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而撕了起来。 顾长煦,你就住在这地方啊!! 暮雪涯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站在门口的女人问道:“请问,顾长煦在这里吗?” “额滴神啊!这女子长滴真心疼(可爱),就四(是)有点碎(小)咯!再过两年外(那)就四真真儿的天仙啊!” 说着,指甲血红的手就去拉暮雪涯的手。 “唉唉,婉玉姐姐手下留人——” 女子闻言就是一阵娇笑:“看把长煦急的——这女子是你对象啊?” “我未婚——”他看见暮雪涯脸色不好,生生吞下那个“妻”:“未婚朋友。” 女子又是一阵娇笑,再不说什么,身体扭得跟正弦函数图像似的进去了。 “顾顾顾——顾长煦!” 一个十八九岁的俊逸少年看着暮雪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溢满了笑意。少年上一刻还是风姿绰约,下一刻立马化身虎狼给涯儿一个熊抱—— “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都不知道再等一天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暮雪涯很不客气地扯住了顾长煦的头发:“你到底是想我还是想钱啊!” 顾长煦一把揽过暮雪涯:“啧啧,你怎么能和钱作比较呢——你哪里比得过银子啊啊啊——疼!” 暮雪涯笑得温柔,脚下用力的碾啊碾。 “不过顾长煦——” “啊?” “在外面这几年出息了啊——你看看你住的是什么地方!你孩子都有两三堆了罢?!看我回去不告诉你娘——” 顾长煦连忙否认:“哪有啊!我的房子只是离这里比较近而已嘛——唔,涯儿你好香啊,是不是脂粉腌入味了?” “我没用过脂粉——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今天身上一直有香味——像是中毒。” 顾长煦:“” 长煦带暮雪涯走五十步左右,路旁一个小巷子进去就是他的房子。 “你也知道的,帝都的房价死贵死贵,就我们哪儿的第一富贾林家,他连这里的坟地都买不了几块——” 顾长煦推开了没上锁的门继续道:“我能在这里有一个容身之地就很不错啦!虽然地段是差了点” “你的衣服都放哪儿了?厨房呢?!” “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吹毛求疵——” “你的意思是一张遮羞布一个窝窝头就够了?!让你出来不是当乞丐的!!” 暮雪涯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肯定是脂粉味太浓 顾长煦叹了口气,道:“衣服在床底下,至于厨房——隔壁醉香苑会负责我的饮食。” 暮雪涯一听直接坐在了桌案上,一双爪子抖啊抖:“你你你你该不会——” 顾长煦如此了解暮雪涯,一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想什么,他的脸那叫一个黑:“我可是卖身不卖艺啊呸——卖艺不卖身的。” 暮雪涯一听松了一口气,不屑道:“卖艺?你能有什么艺啊?!” “给姑娘们写情诗。” 哐当—— 暮雪涯从桌案上掉了下去知识知识就是财富啊! “喏,你娘给你的信——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顾长煦接过信,听她问道归家之日,神色一怔,而后就道:“快了。” “三年前你可是亲口对你母亲允诺了的,要来长安考取功名。”暮雪涯叹气:“她最近开始怀疑你了,说要来长安看你。” 顾长煦大惊:“娘要来?!” “我就对你娘说,我来看看你,如果在长安过不下去,我就接你回家。”暮雪涯愁色愈发浓重:“可是我一说这话就后悔了。” “为什么?” “你娘说等你回家了就让我们成婚——顾长煦,你说要解除婚约的,可不能后悔。” 顾长煦见她一脸愁容,就逗她:“我什么时候说解除婚约了?!不是你硬要我休了你么?” 暮雪涯出乎意料地没跟他斗嘴,眉眼闪过一丝疲倦:“我时间不多了,你可别拖了我后腿。” 顾长煦不爽:“从小到大,别人欺负你的时候哪次不是我护着你?现在就嫌我拖后腿了?!涯儿,你让我的心好冷,好痛,好难过!” 暮雪涯:“” 看她实在累了,顾长煦就道:“那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哦?可别想我。” “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二):李龟年和张野狐的师姐 望着华灯点点的醉香苑,顾长煦那双轻佻勾人的桃花眼竟然浮现了一丝杀意。 父亲死了已经有十年了。当初谁也想不到一个两袖清风的大理寺丞因为受贿错判人命官司就被捕入狱,最后在牢房自缢纵然天下人都认为父亲死有余辜,他也相信自己的父亲永远是那个公正廉洁的大理寺丞。三年前,为调查父亲死因,顾长煦以考取功名为借口离开母亲来到长安。他寄宿在一家名为醉香苑的歌楼,每日忍受着所谓文人墨客的轻视与嘲讽,拼命找到一切方法渗透大理寺,可是三对父亲的死因还是一筹莫展,反而私底下破了不少大小刑事案件。 顾长煦自嘲的笑笑:这也算为民请命了罢? 长安城郊—— 玉引看着百尺长安城墙,对夜疏道:“夜君啊,你说江离他走那条路,会去哪里呢?” 夜疏笑道:“这么担心他,当时跟他去不就好了?其实两条路都能到长安,而他走的那条是捷径,路上有很多悍匪强盗,他们会带他去长安的。” 玉引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和他分开走呢?” “我也不知道,”夜疏想了想:“大概是为了好玩罢。” “既然那神棍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长安,我想去人间的皇宫。”怀沙声音有些压抑。 夜疏与玉引慨然答应:“怀沙想去哪里尽管去好了,无需对我们说的。” 怀沙这时候警觉了:“你们不会派地仙什么的跟踪我吧?那样的话我就不去了!” “啧,这小伙砸真是不讨喜!”夜疏皱眉:“你以为谁都对你的那点破事感兴趣?!” 怀沙点头:“这倒也是那我走了!玉引啊,找到涯儿就把你们的地址写在这张纸上,烧了之后我就知道了。” 玉引接过纸,笑道:“我给我母亲也烧过。” 夜疏&怀沙:“” 浸透暮色的长安城一片宁静,时不时就看见炊烟萦绕在这个繁华与寂寥并存的都城,缥缈虚幻,像极了一个个有志之士寄放在长安的济世之梦。 躲过检查宵禁的士卒,玉引皱眉啊皱眉:“小姑娘家家的还挺能跑,偌大长安城,连一个联系她的东西都没有,怎么找到她呀?” 夜疏笑而不语,从怀里拿出一个沾血的布条——从他里衣撕下来的。 “那天她割破了手,我特意收了一点点她的血。” 玉引鄙视的眼神就飘过来了:“咦呃~夜疏你对美人的热爱越来越独特了!” “丫头不懂别乱说!”夜疏道:“知道血引香么?” “血引香?把香放在人伤口里,然后用那人的血催醒血引香蛊虫,就可以跟着蛊虫找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中香人么?”玉引越说越惊讶:“莫非你在她手割破了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跟她到长安的打算?!” 夜疏点点头,把血引香蛊虫放在沾了暮雪涯血的布条上。本来僵硬的小虫儿蠕动两下,居然长出了粉红色的翅膀,在昏暗中发出粉色的荧光,看起来甚是好看! 玉引把蛊虫放在手心,眼里浮现出赞叹的目光:“夜疏啊,你对小木头用尽心机,可不好再勾搭她了。” 夜疏:“” 那能叫心机吗?!那是在意,在意好吗?! 夜疏俶尔脸色一变,懊恼道:“不好!失算了!!” “怎么了?!” “我记得江离带你下界游历时碰到了一伙悍匪是不是?那个悍匪头子说要让你做他的压寨夫人,还烧了江离在人间买的书,是不是?” “是啊,他可生气了,直接把那些打成残废了——原来如此!夜君你是害怕他迁怒于潼关的那帮土匪,下了狠手以至于没法走到长安,对不对?” 夜疏叹气:“要是他迷路迷到南疆北凉,那这个赌也没什么意义了——算啦,你就跟着这蛊虫找到涯儿,我先去潼关找江离,行么?” 玉引摆摆手:“快去快去,我保证会找到木头的。” 看着玉引的笑,夜疏实在觉得心里没底:别看这丫头笑得纯良无辜至极,其实心里那叫一个黑!可是此时他又能如何呢?只得希望她不会闯祸了——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醉香苑隔壁—— 一阵尖锐叫声惊醒了浅眠中的暮雪涯——死人了! 醉香苑的一个歌女死了,死在了醉香苑的后巷;黄昏正是歌楼生意逐渐兴旺的时候,于是有人发现了她。 周围围了不少人,女人反倒挺多。大多都是醉香苑的女子,目光或悲痛,或惋惜,或高兴很复杂的感情在人活的时候不敢说出来,如今对着一具尸体掏心掏肺,也是可笑。至于那些男子,有的秉着红颜薄命装模作样嗟叹一番,有的秉着高风亮节毫不掩饰讽刺一番,似是全然忘了这个死人与他们并无多大关系。什么都不了解的在这一刻似乎就参悟了天机,宛若说书人曾轻言目睹过。 顾长煦挤进人群,认出了那个摔得几乎变形的女子:彩彻。 彩彻也算是这醉香苑艺妓中的一号人物,弹得一手好琵琶,歌喉如出谷黄莺,为这醉香苑带来了不少效益。人若有一项本领,自然免不了心高气傲。这彩彻卖艺不卖身,又不会像其他艺妓一样哄男人高兴,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也是醉香苑老板为什么对彩彻又爱又恨的缘故。 顾长煦与这醉香苑的女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交情,彩彻是属于比较亲近的一类,如今看到彩彻惨死,顾长煦心中的震惊自是不言而喻。 “长煦,彩彻她——” 婉玉神情悲戚,看到顾长煦时却掩饰不住地欣喜:顾长煦也许可以找到杀死彩彻的凶手。 顾长煦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问她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刚才,已经报官了。” 顾长煦冷笑一声:“报官?你觉得他们会找出凶手?” 婉玉语结,只好解释道:“我们怀疑彩彻是被被人杀的,她向来爽朗,肯定不会为一些事自己了结。” 顾长煦再没有回答,只是仔细观察着尸体。周围从来不乏鄙夷的目光:尸体不洁,卑贱之人才会接触。 尸体面朝下,一张美丽的脸尽是碎裂的血痕,女子眉头微蹙,唇边却扬起了一抹笑容;整个身躯奇怪的扭曲着,不像是直接从楼上摔下。顾长煦看了看尸体旁跌落的一块薄木板和摔碎了的花盆,明了:必是撞到了放花儿的木板。 “这木板——” 有一个女子摇着身子神情尽是不屑:“这木板是我在窗外用来放花的,可是我昨天晚上一直没有回房间。不信你去问翠儿,我一直——” 顾长煦冷声打断:“既然这样你就闭嘴。” “你!” 女子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悻悻作罢。 衙役很快就赶来,抬走了彩彻的尸体。在老板娘的恩威并施下,醉香苑里的人都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人群逐渐散尽,夜色越重,顾长煦一个人印着黯淡的烛火望着地上的血迹出神。两天前 “两天前死者和一个叫秦梦苏的歌女斗曲,二人皆擅长弹琵琶,秦梦苏略胜一筹,拿走了死者钟爱的琵琶,并嘲笑死者年老色衰。是夜,一个叫金朗的官员来找死者,并留下过夜;此后两天,醉香苑歌女都不曾见到彩彻出门。” 听到暮雪涯侃侃而谈的声音,顾长煦微微一笑,道:“今晚有一个赚钱的机会,干不干?” 醉香苑内—— “哎呀,彩彻这个女人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今晚的双花会之前死!!哼,这死丫头,活的时候就知道气我,现在死了也不叫人安生!!” 听到老板娘气急败坏的声音,顾长煦与暮雪涯相视一笑。顾长煦敲敲门,道:“老板娘,我来给你道喜来了!” 胖胖的老板娘睁大那两颗豌豆一样的小眼睛,尖锐之色立刻浮现与脸上。啪地打开门,她尖声叫道:“顾长煦!你这臭小子,老娘平日里给你脸了不是?!你难道忘了你现在吃住都用的谁的?!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了,还来捣乱!!” “哎呦,老板娘别气别气,气大了对您这样花容月貌的脸可不好!我来给你道喜,是因为您的双花会又能开成了呀!”顾长煦谄媚笑着,把躲在他身后的暮雪涯扯出来,一脸拿不出手的表情:“这是我的同乡妹子,虽然长得丑了点,可是自幼师承大家,精通乐理,擅长各种乐器!莫说中原人了,就是北凉,南疆,西戎等胡人都来了,那也只有拍手称赞的份儿!!” 老板娘眯着眼,声音满是怀疑:“这女子相貌一般得很,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哎哟老板娘啊!!”暮雪涯闻言就悲恸欲哭:“奴自幼跟随隐士高人学习音乐,如今已有十多年啦!您没听过奴,是因为奴前些日子才出山;但您总听过那两个近些年名震天下的年轻乐师李龟年和张野狐吧?他们都是奴的师弟啊!!前些日子奴带着病重的师父去江南投奔龟年师弟,却不曾想师父病死在路上,奴卖光首饰才为师父收拾了一口薄棺。奴已经身无分文,恰好碰见同乡哥哥——老板娘,可怜可怜奴吧!!” 这段鬼话扯得顾长煦都愣了:李龟年和张野狐是你师弟?人家再年轻也都是二十出头了,你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也真敢说呵!何况人家说过他们是师兄弟的关系了吗?! 老板娘一怔,忙问:“你说张野狐张乐师是你师弟?!” 暮雪涯含泪点点头。 倭瓜的豌豆眼睛迸出精光:“哼,你说张乐师是你师弟,证据呢?!” 顾长煦闻言身子一僵:她哪里认识张野狐啊? 只见暮雪涯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玉铎,递给她。 倭瓜将信将疑地把玉铎凑在烛光下看,看出两个阳文:野狐;一个阴文:暮。 时人皆知乐师张野狐身有七只玉铎,每一只用了阳文雕琢了自己的名字;遇到有缘人,就在玉铎上刻上有缘人的姓,然后送给他。倭瓜通过私密手段花重金买了一个病逝之人的玉铎,上面的字体跟这个一毛一样!! “小c小娘子芳名?”倭瓜的声音抖成正弦函数。 “朝暮,暮雪涯。” 老板娘的神色很明显就像蔫了的老倭瓜花儿遇到水,饱满了:“哈哈哈!真是天意,天意呀!!张大师半个月前来到长安,被临淄王亲自召见,传闻二人相谈甚欢呐!!” 临淄王,自然就是那位酷爱音乐的小皇子李隆基了。张野狐年纪轻轻就因为乐技高超而为天下人所知,如今有了皇家的渲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三):你是张野狐 老板娘一把拉住她的手,倭瓜脸裂开了一个开到耳朵根的笑:“小妹妹既然是张野狐大师的师姐,自然与他关系不浅了是不是?!能得张大师师姐的青眼,可是我醉香苑烧了几辈子高香才烧来的呀!!先生放心,只要醉香苑不到,保准让先生过上神仙一样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这张大师,是否也能来我这醉香苑,赏脸呢?” 很明显,你把张野狐给我叫来,我就养你。 “哎呦,真是太谢谢老板娘了!”暮雪涯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笑道:“放心放心,野狐平日里最与我这个师姐亲近,只要我能见到他,我一定会让他为贵方好好演奏一曲的!” “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老板娘媚笑着,转身从里屋拿出一包东西:“只是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先生,就是长煦说的双花会呀!” 顾长煦又和暮雪涯对视一眼:有门路了。 倭瓜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道:“本来两天前的斗曲大会已经为醉香苑赚足了客人,于是老身就打算再让新人秦梦苏和旧人彩彻来一个琴箫合奏的双花会,再招徕一些文人雅客。可是出了这档子事,这不是要了老身的命吗?” 说着,她把那包东西放在顾长煦怀里。顾长煦那双桃花眼瞬间闪出八百瓦的光芒:银子呵! “老板娘放心!”顾长煦拉着暮雪涯的手就保证:“我这妹子只要不露脸,那是绝对不输于秦梦苏的!” 暮雪涯点头啊点头。 没等倭瓜开口道谢,顾长煦又道:“不过老板娘啊,我又想到了一个法子,你听听——听闻这秦梦苏最拿手的不是琵琶而是琴,正好,我这妹子最擅长的乐器也是琴。依我看先让她二人再斗一回琴,也正好顺了我们中原人的习惯;然后再让她们琴箫合奏,如何?” “我才不要——唔唔唔~” 暮雪涯刚想说她才不想对着一群俗人在喧扰的烟花之地弹琴,顾长煦就捂着她的嘴巴,咬耳朵:“一条人命啊!” 暮雪涯闻言,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倭瓜闻言拍手:“长煦啊,老身平时真的没白疼你,瞧这脑瓜子,就是灵活!!好了,你先让婉玉带先生熟悉一下规矩,我去找梦苏,告诉她这件事儿。” 说罢,倭瓜就扭着水桶腰妖妖娆娆地走了。顾长煦见状开心了:“银子啊,我的银子!!涯儿,我平时真的没白疼你,瞧这脑瓜子,就是灵活!话说你哪儿来的张野狐的玉铎?” 暮雪涯:“我在洛阳和他一起玩的时候,他送给我的。” 顾长煦:“” 走廊里,一个男子勾起唇角:“张野狐,呵” 酉时—— “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妈妈!!”眉目姣好的女子愤愤摔下帕子,尖声道:“她说有了张乐师的玉铎,就能证明她真的擅长弹琴么?!张乐师只说把玉铎送给有缘人,又几时说过要赠给擅长乐技的人了?!妈妈呀,你被那女子骗了!!” “啊?!这c这可如何是好?!”倭瓜变成老白瓜,脸色煞白:“老身已经放出消息,说张野狐的师姐要与你斗曲,眼下客人都已经挤满大堂了!!” “老板娘信不过奴么?”暮雪涯推开房门就冷声道:“这次消息已经放出,那么不到一天必会传遍,整个长安城,张野狐师弟也会知道——老板娘,我能得罪起你们醉香苑,难道能得罪起得皇家垂青的张野狐吗?!” “放肆!谁准许你进来的?!”秦梦苏娥眉倒竖:“乡野之人,也该懂些规矩!!” 暮雪涯冷笑一声:“乡野之人粗鄙,倒也认字,门外有写你秦梦苏的名字么?你要认不得你的名字,我倒是可以教你。” “你!” 白瓜听了暮雪涯的话,舒了一口气,又变成倭瓜。她意示秦梦苏安静,对暮雪涯媚笑着道:“既然这样,那倒是老身的不对了!双花会已经快开始了,二位倒是可以交流一下——老身有几位得罪不起的客人要招待,恕老身不能奉陪了!” 说罢,倭瓜又扭着三角函数图像走了。 秦梦苏眯眼看着暮雪涯,脸上尽是嘲弄之色。她迈着弱柳扶风的步子缓缓移到暮雪涯身边,附耳轻声道:“上一个和我斗曲的人,比你出名,比你漂亮,可是她输不起,死了。”狞笑一声:“所以呵,不知死活的野丫头,你要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 暮雪涯一听顿时怒火丛生,可是她却一句话也没说——秦梦苏手里的簪子太特么尖了,戳下去不死就残 酉时三刻—— 斗曲大会正式开始,鉴于暮雪涯长相远没有彩彻出众,在顾长煦的强烈劝说下暮雪涯躲在屏风后面,这样一来使更多的人对这位传闻中的张野狐师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秦梦苏反而被有些冷落了。 倭瓜老板娘老榕树扶台风地走到台上,客套了几句,就道:“还是老规矩,诸位客人中意哪位美人儿,就慷慨解囊支持哪位。若得美人儿芳心,大爷们也好方便日后抱得美人归不是?” 一番话,说的下面的男人荷尔蒙爆炸,说的顾长煦被暮雪涯用眼神虐杀了千万遍。 一旁,秦梦苏站起来行礼,柔声道:“承蒙诸君对梦苏青眼有加,梦苏此番一定不辜负诸君美意。今日得空参加这双花会,不知是否能丢了这绝代花魁的虚名” “秦美人加油啊!我相信你!!” “秦美人,你一定要等在下功成名就之后来娶你!” 倭瓜意示暮雪涯说两句,暮雪涯不情不愿地开口: “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台下一片寂静——这故事太特么有名了!这张野狐师姐太特么猖狂了!不过——他们喜欢! 顾长煦见状大喊:“暮乐师威武!!” “好!暮乐师说得好!!” 虽说对张野狐师姐很好奇,但是那些人也都不傻,怎么舍得把钱押给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呢? 秦美人——十金,五十金,一百金,五百金! 暮乐师——银钱二两。 暮雪涯:“” “三千金,押暮乐师。”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满堂叫嚣。暮雪涯正要探出头看看哪位懂事儿的小哥哥捧场,却被顾长煦按住脑袋:“不许动!” 秦梦苏与众多客人顺着这声音看去,不觉都抽了一口凉气:好漂亮的男子!五官精致极了,透着邪魅妖冶的气息,气质却清冷得让人难以接近;左眼的红色花印最是诱人,却也令人望而却步。这样一番对比,众人反倒觉得所谓长安绝色美人秦梦苏还不如一个男人了。 秦梦苏一怔,自觉已经陷入这个男人的美色中了,蓦地就红了脸;可是一想到这样一个美男子却支持一个乡野丫头,暗暗握紧了拳头。 暮雪涯可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在屏风后轻笑一声,朗声道:“这位客人果然识货,不不,识人!放心罢,我会让你今晚赚翻的!” 男人轻笑:“师姐客气了。” 暮雪涯&顾长煦:“?!?!” 张张张c张野狐?!怎么把正主儿给搞来了?!话说他声音不是这样的啊! 全场哗然:原来那位暮乐师,果真是张野狐的师姐不对!张野狐好像长得不是这么个魅惑死人的样子!! “在下可见过张野狐张乐师,阁下要是想乔装他,未免太不像了!!” 张野狐含笑看着他,又问道:“那我是谁?” 那人怔愣半晌,道:“你是张野狐。” 前言不搭后语,众人只当那人是高兴傻了——传闻张野狐丰神俊朗,面前这位虽然多了几分妖冶,但到底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不是张野狐还能是谁? “大家尽兴,不必理会在下。”张野狐淡淡扫视一周,道:“在下和诸位一样,都想安安静静看看这场有趣的比赛。” 话音刚落,众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立刻噤声了。秦梦苏虽然感到一阵莫大压抑,但到底技艺高超,并没有怯场。 “远来是客,是以该由我师姐先开始,”张野狐看着痴傻的南瓜——倭瓜脸红了就是南瓜,微笑道:“你说是么,老板娘?” 南瓜点头啊点头:“是是是,张乐师说的是——有请暮乐师开始!” 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台上蜡烛摇晃了一瞬熄灭,三两方浅浅月光落在暮雪涯面前的琴案上,七根弦如同影子一样。 铿尔—— 暮春之初,青色阡陌之上,透过乱乱飞絮,我听见缥缃成风,于是童真与希望从千年之前的沂水之畔咏而归。 炎夏之际,列缺霹雳之下,穿过滔天风雨,我看见苦难成城,于是丹心与守候从万里无疆的烟尘火中傲而寒。 清秋之时,空山老松之间,沐浴阑干皓月,我梦到东篱渐寒,于是寂寥与骄傲从风清月明的无名岫上静也净。 隆冬之候,寒风霜雪之中,斜倚疏梅薄暮,我嗅到薇亦刚止,于是故人与故梦从山南海北的璇玑图里笑不语。 七弦之上跳跃着四时轮转,翻飞着喜怒哀乐。不过一炷香时间,听进去的人好似入了一场大梦,一生悲欢悉数展现与眼前 曲终,大堂里只听见凉风低吟的声音以及,泪珠儿砸在衣襟上的细微声音。 听琴,听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四):不想死的,滚出去 良久,张野狐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梦苏——” “啊?” 秦梦苏一惊,恍然发现自己脸上竟然全是泪水;此时她才感到一种莫大挫败感:这样的琴技,她是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的 “秦梦苏,此间只有你才能评价我师姐的琴技。”张野狐凝视着她:“你说,她的琴技比你如何?” 秦梦苏沉默不语,整个大堂又陷入死一样的静默。 张野狐耐心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等那些人收拾好情绪,才开口:“也罢,在下早就听说过秦梦苏秦美人不仅擅长琵琶,更擅长琴——弹一曲罢,胜了我师姐,我便让你进入乐府,成为教坊第一女乐师,如何?” 乐府?!天下乐师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秦梦苏恨恨看了暮雪涯一脸,绝美的脸上突显一丝阴毒:休想赢我 暮雪涯只觉脊背一股凉气乱窜,没办法,也只能听她弹琴了。 不同于暮雪涯琴音里的年岁流转与喜悲交替,秦梦苏的琴音第一声就带着一种别样的气势:是火,是风,是猛浪若奔,是疾雨如箭。 繁华,绚烂,热情,自由那是大唐盛世的前奏,是万国归一的赞歌。 众人渐入琴音,脸上不觉都洋溢出快乐的笑容,如同驰骋在塞外天地的野马,不知世俗纷扰的快然与逍遥! 屏风后,暮雪涯使劲掐着顾长煦的胳膊:“醒醒!那琴音听不得!!” 啪—— 瓷杯碎裂在秦梦苏脚下,琴音瞬间死亡。 “我让你弹琴,可没让你害人。” “张乐师,你——” 张野狐站起来走到台上,冷笑道:“呵,不过是跟着龟兹妖人学了几首蛊惑人心的杂曲罢了!果然,声如其人,秦姑娘的琴技跟你的人一样都上不了台面!!” 台下众人一惊,虽然仰慕张野狐的声名,但听他用如此刻薄的话针对一个女人,也不约而同皱眉摇头。 秦梦苏倒也冷静:“梦苏的确跟随一位龟兹艺人学过琴技,可是张乐师说梦苏的这首曲子是龟兹邪术,魅惑人心,那么请拿出证据来。” 张野狐眯眼看着她,忽然就笑了。他一脚踢开秦梦苏用的琴,冷声道:“箜篌——” 暮雪涯推了顾长煦一把:“给我师弟去取箜篌呀!” 顾长煦瞪了她一眼,还是飞速把时下最流行的卧箜篌给张野狐取来了。 “诸位可能不相信,但是张野狐确实在西域听过这首邪异之曲,听了之后便会神志不清,气血翻涌,七日后七窍流血而死。这首曲子本应用箜篌弹奏,然而我中原七弦琴与胡地箜篌皆为弦乐,是故效果大相径庭。诸位如果有信任在下的,就请听在下完整弹奏完这首邪曲——”张野狐看着秦梦苏,静静道:“看看秦美人的琴技是否能达到杀人不见血的地步。” 秦梦苏脸色苍白,却强行镇静:“张乐师请便。” 话音一落,台下人已经走了大半。张野狐可不管这些,坐下来就径自用箜篌弹起了这首邪曲。 初听时节奏缓慢,并未听出相似之处;可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端倪就很明显了。这段调子和秦梦苏用七弦琴弹的十分相似,却因为乐器不同的缘故,张野狐用箜篌弹得更加嘹亮轻快,莫说台下众人,就连秦梦苏自己也逐渐眼神涣散,露出诡异微笑。 暮雪涯见状知道事情要闹大了,捂住耳朵就去阻止张野狐继续弹下去。看到台下有人已经面色艳红甚至流了鼻血,张野狐就停止了箜篌,然后又弹了另外一支曲子。 这支曲子凛凛然若冬雪冰泉,空灵且宁静。众人听了方恢复心智,而此时秦梦苏的脸色不比死人好看多少。 她环视一周,俶尔拉住张野狐身边的暮雪涯,拔出头上簪子抵在她喉头,歇斯底里吼道:“张野狐,这是你逼我的!!” 张野狐周身空气瞬间冰冷至极,冷声道:“不想死的,滚出去!!” 众人又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聪明人瞬间就知道这位张野狐张乐师只怕已经不是凡人了,当下慌不择路的全部跑了出去。 秦梦苏被这股寒气惊得一哆嗦,慌乱地看向张野狐,却发现他的那支带着红色花印的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妖异至极。 暮雪涯见状开心了:“玉引!” 张野狐对她微微一笑,一眨眼间,邪魅男人变成了妖冶女人,依旧绝色,美得让人心惊。 秦梦苏见状哪里还能再保持镇静?被玉引用妖力一威慑,终于昏厥了。 顾长煦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变成活生生的女人,激动了,抢在暮雪涯前面道:“美人你好呀,在下顾长煦!” 玉引挑眉:“小木头未婚夫?” “小木头?”顾长煦一怔,然后看着暮雪涯,摇头啊摇头:“不是啊,我不是涯儿的未婚夫,这次来我还要写一纸文书解除婚约呢!” 暮雪涯闻言就变了脸色:这个笨蛋! 果然,就看见玉引冷笑着伸出手,掐住顾长煦脖子提起他:“怎么?你是看不上她,还是自觉配不上她?” 顾长煦:“?!?!” “不是啊玉引!”暮雪涯赶紧对她解释:“我不喜欢他,他也不中意我,当然就解除婚约了。” 玉引当然知道暮雪涯因为中了蛊的原因,凡人根本看不到她真实的面容,于是放开手,喟叹:“傻小子。” 顾长煦被她看着,心都化了半颗。暮雪涯捂脸:丢脸,太丢脸! 暮雪涯一脸嫌弃:“行啦,口水擦干,去看看尸体罢,再不抓紧人家可就埋了!” 顾长煦恍然,赶忙道:“那我先去验尸了,涯儿,你要好好招待这位美人姐姐。” “知道啦!”暮雪涯无奈道。 顾长煦刚跑出去,倭瓜就来了,声音汹涌如她身上的肥肉:“哎呀!夭寿啦!!客人怎么都跑了?!梦苏哟,你怎么了?!” 倭瓜摇着,台上抖动出一层尘雾。玉引轻叹,只得再次变成男人的模样,乔装张野狐。 张野狐冷笑,厉声道:“老板娘,赚一些不干不净的银子也就罢了,谁给你的胆子勾结外寇啊?!” “勾结外寇?!” 倭瓜吓成白瓜,瘫坐在台上:勾结外寇,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白瓜闻言涕泗横流:“没有哇!老身冤枉啊张乐师!!” “冤枉?!”张野狐踢了踢昏厥的秦梦苏:“那你怎么解释龟兹妖女来到长安,在你的醉香苑来残害我大唐子民?!” “啊?!”白瓜一声肥肉抖啊抖:“这秦c秦梦苏是c是——” “是龟兹人,用邪曲害人。”张野狐静静道。 白瓜闻言变成冬瓜——脸吓绿了。 “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我怎么知道她是龟兹妖女?!” 冬瓜哭喊着要抱住张野狐的腿,被他嫌弃地躲了个远: “这事儿可大可小,老板娘,你要大还是小?” “小!老身求张乐师高抬贵手,放过我醉香苑啊!!” “好,”张野狐微微一笑:“你要小,就把秦梦苏交给我,你的醉香苑,一切如常。” “好!好好,”冬瓜还没被吓的失去理智,匆忙起身:“老身这就叫姑娘们重新准备!” 看着冬瓜变成白瓜的身影,暮雪涯问玉引:“方才那么多人都听见了秦梦苏的那首邪曲,这事儿恐怕不能被压下去吧?” 玉引勾起一抹笑:“这恐怕由不得他们了——算了,这些东西小姑娘家家的听不得,先睡一晚再说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五):男人抢着要去的地方 晨光熹微—— 人间的帝王想成就千秋霸业,想长生不老,就连一个住处他们都会将至高无上的的权利嵌入每一砖每一瓦。怀沙在屋脊上悄无声息地行动着,看着宫中灯火通明,却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眼底的一丝自嘲转瞬即逝。 他时时刻刻记得那一句沾血的话:想逃?除非死。 这次也一样,怀沙还是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停住脚,抹了抹眼睫上的露水,因为太过用力,眼角红了一片:自己当这个魔族太子多久了?也是时候加冕成为魔尊了罢? 唉,时间啊,苦难的时候是游走在血肉里的利刃,一寸如同千年;寻觅的时候会变成指尖流水,倏然之间,万事皆非。 没关系,没关系。 怀沙如是呢喃,深吸一口气,闷着头往前走。 只要让那个人生不如死,纵然前方万劫不复,他也认了。 “瞧,那儿有一只落单的狐狸精——” 听到熟悉的声音,怀沙愤愤地瞪了一眼夜疏——他只能瞪,打又打不过。 “别把本宫比作那些卑微的狐狸!!” 当然,怀沙也有大多数贵族都有的毛病:对自己的血统迷之自信!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啊?”怀沙如是问。 “长安”江神棍一如既往地飘:“要乱了。” “怎么说?” 江离幽幽道:“日月当空,紫微星主阴,大兴之兆。” “说人话!”怀沙不耐。 夜疏解释:“大唐当家的是个女的,大唐马上要进入盛世之时了。” 怀沙鄙视的眼神儿就飞了过来:“少见多怪——我荼且先祖央玄乙也是女子,不也素手遮天,统一了魔界吗?” “所以你把央玄乙搬出来是要自取其辱吗?”江离淡淡道。 “我¥!老神棍你不针对我会死吗?!”怀沙炸裂。 “小伙子火气不要太大么,”夜疏拍拍怀沙的肩:“玉引给你烧纸了么?” “不够就说,我再准备点金童玉女。”江离微笑道。 怀沙:“”天界的人都这么嘴贱么? “烧了。” “在哪儿啊?”夜疏问。 “在一家叫醉香苑的青楼。” 夜疏&江离:“” 这时候,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怀沙从怀里取出二尺玄绫蒙在眼上,随手拉住一个人,问:“劳驾,青楼在哪儿?” 路人:“”这个美人,很独特。 夜疏一把拉过怀沙叫他别丢人,这才开口:“我这小兄弟不懂世事,见笑了。” 说罢,赶紧拉住怀沙走了。怀沙不爽:“我还没问到呢?” “你是不是瞎?对了,你本来就瞎——哪儿有问女孩子问青楼在哪里的?!”夜疏深感无奈。 “不可以么?”怀沙说着,又拉住一个人,问:“男人抢着要去的地方在哪儿?” 夜疏&江离:“”这小伙砸是不是傻? 好在这回被他拉住的是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看到怀沙的相貌,先是一怔,而后诡异地红了脸,匆匆道:“前面走过两个路口,右拐,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刚要走时,怀沙又问:“是不是叫醉香苑?” “是醉香,但不远。”男人红着脸说完之后就匆忙跑开了,连怀沙的道谢都没理。 “看吧,我这不是问出来了!” 夜疏&江离:“” 依言走过两个路口,右拐之后就看见乌压压一群男人挡住了街道,看起来一个个兴奋异常。旁边一座华丽至极的阁楼,被红绸子装饰着,匾额上露出两个字——醉香。 “奇怪,说是青楼,怎么连歌舞之声都听不到?”江离困惑:“而且看阁楼上女子一个个举止严肃,不像烟花之地的女子。怀沙,你去问一下——把眼睛露出来!” 怀沙不情不愿地扯下玄绫,上前去问。可是俶尔一阵喧闹,人群瞬间暴增,夜疏和江离很快就见不到他了。 正在这个时候,阁楼上抛下一个红艳艳的东西。 夜疏:“啧,什么年代了还乱抛人头?野蛮!” 江离:“你没听过抛绣球么?” 楼下一阵接一阵的咆哮与哀嚎,一些男人推来搡去,看得二人浑身不舒服。 “呼,差点就被挤死了!!” 怀沙气喘吁吁地跑出人群,叹气:“人太多太吵了,什么也问不到!不过我捡到了一个东西。” 说着,他张开手,小小的红色瞬间伸展出一朵大大的红花,红艳喜庆,赫然是那绣球! 夜疏与江离见状悚然一惊:完了,好好的莫界储君被他们带出去没几天,就成了凡人的上门女婿了! “这是什么啊?那些人要抢的,莫非就是这又土又俗的东西么?”怀沙皱眉:“没什么用的话,我就还给他们了。” “这个东西是绣球,”夜疏坦然答道:“多少人抢都抢不到,怀沙,你可千万不能给那些凡人。” “为什么?” “呃,江离,你说为什么?”夜疏把炸弹丢给江离。 “因为这个东西代表了凡人一辈子的幸福与安康,怀沙,你得拿着。”江神棍把炸弹丢给怀沙。 “哦,竟是这样么?那我要送给涯儿。”怀沙欢欢喜喜接过炸弹。 “不行!”一扯到暮雪涯,夜疏总要炸裂:“你不能把这东西给她!!” “为什么?” 夜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谁抛出的绣球,你就要带着绣球给人家,然后好好道个谢呀!” “也是啊,”怀沙看着挤成一堆的人:“等人群散了,我就把这东西还给人家。” 话音刚落,楼上的一个仆人装的清秀女孩子就焦急地向下喊道:“我家小姐说了,哪位捡到绣球,请务必说出来呀!” 一看到女孩子长得丑,怀沙唯恐她家小姐更丑,赶紧把玄绫蒙上,用了魔力朗声道: “在下捡到绣球啦,谢谢你家小姐!” 夜疏:“这小伙砸是认真的么?” 江离:“是认真搞笑的。” 瞬间,所有男人的眼光全部集中到他们三个人身上,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倒吸口凉气:老天呀!这三位是九天之上的谪仙人么?长得这般俊美,还给不给他们活路了? 男人之间的较量,无形之间就可以让失败的一方陷入绝望。 绝望的人群散去,怀沙施施然将绣球给了迎接他的侍女,微笑道:“虽说国事以农为本,不过像你们这样新颖有趣的经商手段,倒也不失为一种榜样。” 侍女:“?!?!” 后面的一个小侍女脸红红地问夜疏和江离:“前面的那位公子,说话倒是有趣——敢问公子是哪里人氏啊?” 夜疏:“那位公子是西域人氏,在下北方人。” 江离:“我是南方人。” 小侍女红着脸,怯怯道:“奴家是江东人。” 楼阁之上—— 怀沙蒙着眼睛安安稳稳地坐着,满堂丫头小厮的目光几乎都贴在他身上了。江离见状失笑:这位乖离的魔界太子,不耍心机的时候还是很讨喜的嘛。 很快,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来了,看样子像是这家的主人。他看到怀沙等三人,神色也是一惊,却很快换上了儒雅的微笑:“敢问,是哪位得了舍妹的绣球啊?” “正是在下。”怀沙淡淡应道。 男人看着怀沙,心里不由更加震惊:这人虽然眼盲,可是周身散发的隐约的压迫力却让人畏惧。看着这个年轻人,男人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高堂之上的九五之尊,那君临天下的霸气 “在下金朗,任礼部侍郎。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是?” 怀沙微微一笑:“好说,在下江离。” 江离:“”怀沙,我¥! “那这两位是?” 江离微微一笑,几乎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儿:“怀沙。” “夜疏。”夜疏言简意赅。 “哦,”金朗应了一声,又问:“江公子不是长安本土人氏吧?来长安,是为科考么?” 怀沙摇摇头:“云游天下罢了。” 金朗又哦了一声,又问:“恕在下失礼,江公子的眼睛——” “哦,是这样的。”怀沙挺直脊背:“在下自幼见不得貌丑之人,因为不曾见过令妹,是以先用玄绫蒙上了眼,以免被丑到。” 众人:“” 金朗怫然变色,甩袖起身:“江公子不觉得这话很失礼吗?!” “放肆!” 多年的习惯让怀沙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夜疏和江离甚至玉引对他无礼,他忍了——不忍也没办法,打又打不过,但是现在一个小小凡人也敢指责他,真是不识好歹!! 魔界之尊的王者之压力有几个人能抵挡?这一句“放肆”,就让满堂侍女小厮都不由自主地跪下来了,金朗只觉腿发软,为避免失态只得坐在椅子上。 怀沙见状,爽了:本宫被三个神仙欺负一路也就罢了,你算哪里来的野鸡,也敢在本宫面前做跳梁小丑?! 夜疏咳了一声,对怀沙轻声道:“失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六):你配不上我 怀沙反应过来,换上一副和煦的微笑表情,把玩着绣球漫不经心道:“那么,就请舍妹出来,与我一叙。” 金朗见过方才的状况,哪里还放心把妹妹叫出来呀!正想编个理由打发他们走时,一声娇呼就响亮地传入大堂: “夫君?!这就是我的夫君吗?”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姑娘声色愉悦。 金朗低声怒吼:“妍儿!回去!!” 金妍充耳不闻,只管向拿着绣球的怀沙走去,露出真挚的微笑:“这个夫君,长得真是漂亮!!” 这个夫君怀沙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被骗婚了,当下把绣球狠狠摔倒夜疏脸上,怒吼:“老狐狸,你骗我!!” 夜疏笑着接过绣球:“我哪里骗你了?多少人都在抢这东西没错,你要给这个姑娘道谢也没错啊。” 怀沙躲闪着金妍,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不告诉我接了那破东西就要和人家成婚?!” 夜疏深感无辜:“你没问我呀!!” “滚!”怀沙不断后退:“姑娘,你听我解释!我是西域人,不懂你们中原规矩,这绣球我本来没想接的,我也不想娶你——你配不上我!” 金妍睁大眼睛:“我哥哥是礼部侍郎,很大的官,怎么配不上你呢?” “礼部侍郎的确是大官,”怀沙认真道:“可我是西域的一国之王啊,而且也不是你们大唐的邦国。就算你们大唐武后想与我联姻,那也得让她的公主嫁过来才行。” 一旁金朗脸色都变了,可是金妍似乎听不懂他的话,尽力接近他,直到逼得他在角落里无处可走:“妍儿不是公主,可是妍儿觉得夫君长得好看,妍儿要与夫君成亲!!” 怀沙这个气呀,眼看这位礼部侍郎的妹妹都把小嘴儿凑上来要亲他了,怀沙激灵地一哆嗦,就用力推开她,直接从窗子跟前跳楼了。金妍一脸懵懂,似乎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痴痴笑着:“呀,夫君飞出去了!妍儿也要跟夫君去,可是妍儿不敢跳楼啊对啦,妍儿可以走下楼,去找夫君啊!嘻嘻,妍儿真聪明!!” 夜疏和江离也看出端倪了:这个金妍,只怕是个痴儿。 他们担心这么一个痴儿跑出去会有什么危险,赶紧跟了出去。余下金朗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西域国的王他好像招惹了很了不得了的人啊 怀沙跳下楼时还被底下没散去的人群挡住了路,眼看金妍一身红嫁衣都快追上来了,惊得怀沙都忘了使用魔力隐身。慌乱中看到一个人多的地方,不由分说就跑了进去,却被里面各色美人吓得又差点跑出去。关键时候,玄绫就起作用了——这小伙砸又用玄绫蒙上了眼睛。他的六根极为清晰,准确了避开了每一个人和每一件物事。 “啊啊!!” 忽然听到一声尖利至极的惨叫,怀沙听出那是金妍的声音,瞬间扯去玄绫去看她。金妍脸色苍白至极,神色畏惧,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狠了。怀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愣了,半晌才试探叫道: “小阿长??” 顾长煦闻声,看向怀沙,神色一惊,而后欢喜笑道:“怀沙大哥?!” 怀沙当然认识顾长煦,因为暮雪涯小时候的朋友只有他一个。怀沙会叫顾长煦“小阿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能认出阿长。 顾长煦跑到他跟前,笑道:“怀沙大哥,你怎么来啦?” 怀沙笑着拍拍他的肩:“我来是要找一个叫醉香苑的地方——倒是你啊小阿长,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话是这么说,可在外表上看怀沙和顾长煦差不了几岁,但是神态举止就可以看出怀沙比顾长煦年长很多了。 顾长煦有些不好意思:“明年我就弱冠啦,就别叫我‘小阿长’了!你找醉香苑,这里就是啊。” 怀沙板起面孔:“小阿长学坏了呀!这醉香苑不是青楼么?小小年纪就来青楼玩,没前途!!” “不是啊,我哪儿有钱在青楼玩儿呀?!”顾长煦连忙摆手:“我就是暂住在这里的——对了,怀沙大哥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啊?” 差点忘了正事! 怀沙匆忙向金妍看去,却发现金妍已经没了踪影。他担心金妍一个痴女在偌大长安城会出什么问题,刚要出去找,就看见江离来了。他一看见怀沙就皱眉啊皱眉: “怀沙呀,你瞧瞧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 “难道那个傻姑娘——”怀沙紧张到变形! “那傻姑娘走到路中间,不知道避开马车,被撞啦!” “死了没?!撞哪儿了?”怀沙紧张到脱水缩合! “没有,”江离慢慢道:“本来就撞到身子了,被夜疏拉到一边,结果就把人家的玉佩撞碎了;夜疏送她回家了。” 怀沙恢复原形,炸裂:“老神棍,你一天不耍我果真会死。” 顾长煦看着江离出了神:好像一个人啊 “江离,怀沙!”玉引看到二人匆匆下楼:“夫子啊,夜君找你找了一晚上么?” 江离皱眉道:“他与我一同荡平了从潼关到长安的所有贼寇——才一晚上不见你就变成了男人,赶紧变回来。” “不要,”玉引淡淡笑道:“我现在是张野狐,大唐最著名的乐师之一!” “我知道他的,”怀沙道:“他和蕴清挺熟,经常给他唱曲儿——你为什么要装作他啊?” “用张野狐的身份在这里住下,不仅不花钱,还能得好多银子。” 江离:“”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到底经历了什么? 楼上的暮雪涯欢欢喜喜喊道:“喔,你来啦?!” 怀沙见状愉悦张开双臂要给涯儿爱的抱抱,然鹅暮雪涯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夜疏!” 夜疏见状又捂心口:几天不见,又漂亮许多了! “小娘子,想我没啊?” 暮雪涯只是笑着,假装没听见他话里的亲昵:他来就好了,不然就没人阻止江离变态了。 “涯儿妹妹,别来无恙啊。” 听到江离独有的雅致温润的声音,暮雪涯心头一凉,但是依旧笑道:“离哥哥,好久不见啊。” 夜疏,怀沙甚至玉引都看出江离在以某一种手段逼迫暮雪涯,如同牧羊一样,江离一直在企图控制暮雪涯的道路,然后将可怜的小白羊逼进自己规划的地盘上。 玉引对夜疏悄声咬耳朵:“夜君,夫子想搞死这个小姑娘,是不是?” 夜疏想了想,摇摇头,答道:“江离怀疑这小姑娘是他闺女。” 玉引:“?!?!”崩了,夫子那不懂女人是怎样一种存在的人设彻底崩了 察觉到暮雪涯的异样,顾长煦不动声色地把暮雪涯拉到身后:“这两位都是涯儿你的朋友么?看来都很厉害呀!” 夜疏微笑:“这位是——” “涯儿未婚夫。”怀沙声音那么响亮。 “哦,”夜疏悠悠道:“是么?” 顾长煦瞧着夜疏那讽刺的笑容,表示好气哦,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挺起胸膛,声音更亮:“是,涯儿是我的未婚妻。” 暮雪涯闻言炸毛:“顾长煦,你说话不算话!你说过那婚约作废的!!” “我有这样说过?”顾长煦微笑。 暮雪涯:“”长煦,为什么我没能拉住你在作死路上策马奔腾的缰绳? 果然,就见夜疏脸上的讽刺意味愈发浓重:“婚约啊呵,只配写在纸上的东西,竟也称得上是‘约’?” 顾长煦瞬间炸裂:“你什么意思?!”少年郎挽袖子:“我看你很飘啊!要小爷叫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吗?!” 夜疏轻笑一声,伸手—— “夜疏!”暮雪涯慌忙挡在顾长煦身前:“小孩子不懂事儿,你别跟他闹呀!”转过身:“长煦,你也真是的!多大人了还打架,打架就能创建和谐社会了?!” 看见夜疏微笑着放下手,暮雪涯表示各种心累:自己有多少年没被人说过漂亮了?顾长煦不喜欢自己是情有可原的,他夜疏花容月貌的还要勾搭自己,图什么呀?! 众人假装欢欢喜喜地用完午膳,江离欢欢喜喜死盯着可怜的小白羊暮雪涯,夜疏欢欢喜喜地强行拉着怀沙去皇宫做一些有趣的事,玉引和顾长煦欢欢喜喜地去审问秦梦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七):我帮她开口 皇宫里—— “夜疏啊,”怀沙客客气气问:“你为什么忽然想带我一起来这地方?” “小伙子不知道好好修炼,没见识了不是?”夜疏解释道:“一到长安城我就感觉那神秘分魂也在这地方了。你想啊,那分魂既然有着举世无双的浩然清气,一定会在长安城找一个灵气最充盈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皇宫。” “原来如此,”怀沙了然:“而且他还被我下了毒,你叫我来,就是为了方便找出他么?” “聪明。”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怀沙转过身看他:“你别用剑抵在我后背,行么?” 夜疏收回短剑:“个人习惯,见笑。” 怀沙:“好说。”天界的人都有这么独特的习惯吗? 夜疏忽然神色变得严肃,目光落向太极宫的凌烟阁:“来了。” 怀沙自然感觉到了分魂的气息,但此时却不能打草惊蛇。 “怀沙,去太和殿,把麒麟引出来。” 麒麟为龙子,不覆生虫,不折生草,至尊祥兽。麒麟一定会给那神秘分魂一个警示,如果分魂被驱赶出宫,夜疏倒是可以跟着他顺藤摸瓜。 “本宫不去!”怀沙炸裂:“那是神兽啊!我是什么?我是古魔,会被它撕成渣渣的!!” 是的,怀沙刚不过麒麟。 “引出来就好了。”夜疏无奈:“把他从太和殿引到凌烟阁,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你是不是傻?!都说了我是魔,那神秘一丢丢邪气魔息都没有,你觉得麒麟会追我还是追他?!” 夜疏眯眼,再次问他:“去不去?” “去去去!”怀沙殷切答应:“本宫去就是了,你赶紧把你的剑拿开!!” 醉香苑—— 小黑屋里,秦梦苏被蒙着眼绑在椅子上,她心知自己这回栽倒在张野狐手上了,但是她更担心皇家的人来调查她。李唐自太宗李世民对各邦国“爱之如一”以来,对胡人虽然开放了不少与中原交流的政策,可到底民族歧视根深蒂固,纵然太宗皇帝血脉里也流着鲜卑血液,胡人到底不能像汉人一样拥有平等的地位若是被这些人揪出自己的幕后主使,那么受影响的,可就不止她的小团体了。 “你不像龟兹人。”顾长煦道。 秦梦苏已经打定主意什么话也不说了,可是顾长煦却摸清了她的底细:“你的母亲是胡人,到中原卖艺,被你的汉人父亲买去。在你出生后,你还有你娘都被你爹赶出了家门,流落在外。在你七岁的时候,母亲病死了,你被龟兹人收养,从此就学习音乐,通过邪曲来杀害唐人,我说的没错吧?” 听到这些话,秦梦苏却舒了一口气:看来顾长煦并不知道自己的幕后组织。冷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尽管把我交给官府就是,莫非还想滥用私刑么?” 顾长煦摇摇头:“彩彻的死,和你有关?” 秦梦苏不置可否。 “其实从你赢了彩彻还要拿走她最钟爱的琵琶时,我就开始怀疑你不是中原人了——我汉人胜而不骄,是决然不会像你一样对失败者赶尽杀绝的,”顾长煦目光渐冷:“何况仅仅只是一个斗曲的游戏罢了,又非生死之战,你却要那样羞辱她。” 秦梦苏闻言冷笑:“听你这么说,是因为我的做法过于卑鄙歹毒你才怀疑我不是汉人的?可笑,顾长煦,你哪里来的优越感就认为你们汉人高高在上?!顾长煦,你和我都是卑贱之人,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汉人胡人,肮脏起来一个样子。” 一阵强光刺痛了秦梦苏的眼睛,可是她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是玉引。她用张野狐的声调慢慢道:“只不过汉人更加聪明一些,肮脏起来没那么明显罢了。” “张野狐”秦梦苏喃喃:“我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你张野狐会插手!” 插手的从来不是张野狐。 玉引束手而立:“彩彻是自杀的——秦梦苏,若你真的是因为怨恨父亲才对中原人痛下杀手,那你杀的应该是那些流连于烟花之地的伪君子啊。”她的声音变得冷冽至极:“说罢,说出你的背后组织——为什么要背叛大唐王朝?” 顾长煦诧异:他只以为秦梦苏杀中原人是因为对汉人父亲的怨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会牵扯到朝政之事! 他又如何知道,玉引的出身强迫她不得不把朝野之事研究透彻。 秦梦苏闻言冷汗就下来了,兀自镇静:“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玉引微微一笑,往身旁的椅子上一坐,对顾长煦道:“长煦,先问你的问题吧,我帮她开口。” 顾长煦脊背一寒,点了点头。 他拿出一个香囊和一只花簪,道:“这香囊是你的,花簪是我从彩彻尸体上拿到的。早上我问遍长安城各大香坊,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香囊里的香草是什么,但他们都告诉了我一件事:这个香,可以安神,催眠。” 秦梦苏不言,玉引见状便道:“月见笑,生于西域天山之巅,世间罕有的香草,具有安神凝气的奇效,多被昆仑山中的精怪和修仙之人采摘了去。” 她太清楚这个香了,小时候因为不习惯在天界居住,经常做噩梦,是江离亲自去天山采来月见笑制成香料,来让她安睡的——他说她半夜的惊叫打扰的他也不能安睡了。 顾长煦睁大眼睛:“喔,美人——兄台知道的真多——秦梦苏啊,别垂死挣扎了,你可玩不过她的。” 他取掉簪子上的珠花,将簪子里的东西倒在重新被蒙上眼睛的秦梦苏手里:“巧的是,我发现这个簪子其实是一个很细的管子,里面的粉末跟月见笑一个味道。这簪子,是金朗给彩彻的——秦梦苏,你跟金朗什么关系?” 秦梦苏一怔,而后迅速换上一副妩媚至极的表情:“青楼里的男人和女人,能有什么关系?” “秦梦苏啊,”顾长煦眼中闪过愠色,声音却变得有些缥缈:“你喜欢金朗,是不是?” “金大人是朝廷命官,”秦梦苏声音婉转:“梦苏当然喜欢他啦。” “所以,”玉引轻笑一声:“他要把你送给他的簪子送给另一个女人?” 这话显然是戳中了秦梦苏的痛处,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被玉引捕捉到,却依旧笑的妩媚:“梦苏身份低贱,哪里管得了金大人把簪子送人啊?” 玉引意示顾长煦退下,她走上去,狠狠扼住秦梦苏的咽喉,轻声道:“说句真话,有这么难么?” 秦梦苏没想到张野狐会突然下杀手,她感觉到张野狐真是用了力气要掐死她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大滴大滴滚下面颊,她这一刻才感到入骨的绝望与恐惧 良久,就在秦梦苏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量逐渐减缓。耳畔传来张野狐冷冽又魅惑的声音:“彩彻自杀,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梦苏大口吸着空气,从来没一刻觉得活着有这般美好——她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也怕死啊!泪流满面,明明此刻难受至极,却还要说出一切,抓住所有救命稻草:“我c我说——” 她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切:在来长安之前,她四处卖艺,色诱一些中原权贵,用月见笑放松他们的警惕,然后用邪曲杀掉他们。后来她所在的教派的教主派他去长安,争取进入乐府,然后伺机杀掉李姓皇亲,使得天下大乱,他们胡人就可以趁机崛起了。可是她没想到在醉香苑遇到了礼部侍郎金朗,她没想到自己会真正爱上他。教里的人一再催她杀了金朗,可是她究竟无法违背自己的心,向金朗坦白一切,没想到金朗非但没有怪罪她,还承诺会娶她,但前提是让她逼彩彻离开醉香苑,失去一切流落街头。 秦梦苏不知道金朗为什么这般怨恨彩彻,可是直到有一天她看见她送给金朗的发簪被彩彻带着,她就明白了其实金朗是爱彩彻而不得,因爱生恨的。那发簪是秦梦苏的娘给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她将发簪送给金朗,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他却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转身送给别人。秦梦苏没有恨金朗,反而恨上了彩彻。她对彩彻起了杀心,就借来那支簪子,在里面装上月见笑粉末,想要在斗曲之后趁她失去警惕时,用邪曲杀死她。 但是一想到彩彻死了,金朗会怨恨她,她就没下死手,而是拿走了她最钟爱的琵琶,狠狠羞辱了她,结果没想到两天之后彩彻就跳楼自杀了。 “想来,”秦梦苏的声音听起来尽是死气:“他到底没接受我的爱。” “痴儿!”玉引闻言冷笑:“卑贱至斯的感情,竟也配称爱!” “所以,”顾长煦凝眉:“真正逼迫彩彻自尽的,就是斗曲大会结束到双花会开始的那两天。” 他喃喃道:“金朗彩彻”猛地一拍手:“竟然把他给忘了!!” 说罢,他匆忙跑开,临走时对玉引道:“野狐兄,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可不要逼死她啊!!” 玉引轻笑:“放心,一切交给我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八):我好养活 二月的阳光温暖而安静,不知不觉中就乘着回家的春风儿回到了夕阳里。 大堂里,一众歌女脸红红地看着江离,目光羞涩,尽是情义。看到他面前的暮雪涯,那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嫉妒,轻视,还有钦佩。 是的,江离和暮雪涯对坐着,江离生生就看了她一下午;暮雪涯脾气上来了,也就让他死死看了这么一下午。 两个人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说,就是江离烹茶,自己喝一盏,给暮雪涯斟一盏,两个人喝了,彼此微微一笑,如是反复。一大罐上好茶叶,就这么被两个人喝完了——也没一个人上厕所解决内部矛盾。 在歌女看来,江离看着暮雪涯的目光深情炽热,就算被这样的眼神看死那也是幸福。可在暮雪涯看来,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尖锐,怀疑,欢喜,怨怼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古怪至极。她不断默诵着《心经》,梵文念了念汉文,顺便感叹一下玄奘法师的文采之妙佛经当然可以减缓她心底的不安——她睡着了。 江离看着她的睡颜,心里笼罩的困惑越来越大:为什么她要姓暮?为什么她要和那个故人那么像?为什么她不能以真面示人?为什么她看起来对世俗之事了解很浅,却对六界野史秘密知道的这么多? 八千年了 他怔怔看着落在暮雪涯眼睫上的金色夕阳,蓦地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江朝辞的时候,夕阳落在她的眼睫上,眼神温柔悲悯。 “七郎啊——” 他转身,看着这位代替了母亲身份的姑姑: “怎么了,姑姑?” 她笑叹:“无情无义的小子,不知道孩子离家之后,大人会担心么?!” 他也笑:“别担心啦,七郎离家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姑姑,你该高兴的。” “去罢去罢,”她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你走了,我就能找回我逝去的芳华了。” 他没有辜负江家,他只是辜负了唯一的亲人。 “她怎么睡在这儿了?” 玉引的声音打破江离的追忆,她坐在他跟前倒了一杯茶,饮一口:“凉了。” “凉了就别喝了。”他道:“反正又不是什么好茶,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一众歌女:“”这茶,是整个大唐最名贵的茶叶之一啊。 玉引挑眉:“你和她喝了一下午的茶?” “嗯。”江离淡淡应道。 “夫子啊,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能让她接受你么?”玉引叹一口气。 失散多年的父女要彼此相认,是很难,可他也不能这么做啊!死盯着只会让小木头害怕,哪儿还会接受他这个父亲呀? 江离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她接受我?” “啧,夫子啊,天上的人都说你感情淡薄,没想到你连感情都没有!”玉引无奈:“你没给过她父爱,还吓她,她能接受你这个父亲吗?!” 江离一怔,而后就冷了脸,压抑的气息让花痴的歌女们瞬间散去。 “谁告诉你我是涯儿她爹的?” 玉引见状,乖了:“夜君。” 江离冷笑一声,跟前的茶水都结成冰:“呵,涯儿要真是我的女儿,他觉得他还有可能接近涯儿么?!” 暮雪涯一个哆嗦,冻醒了。惺忪揉了揉眼,嘟哝一句:“变态还没走” “嗯?”江离看她。 暮雪涯瞬间清醒了:“离哥哥,你还没走啊?哎,玉引也在呀。”她喝口凉茶,慢慢道:“听人家说男人要死盯着女人看,那多半就是心悦那个女的了——离哥哥,你是不是心悦我?” 玉引闻言就是一惊:江离怎么可以喜欢涯儿呢?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江离哪里能想到这懵懂小丫头能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啊?当时就石化了:心悦这小丫头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啊? “你不说话,是害羞啦?”暮小娘子拍着桌子笑啊笑:“离哥哥还不好意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不好意思的?离哥哥,你放心,我长得是没玉引好看,但是我爹爹说我好养活!” 江离&玉引:“” “而且我也会做饭女工琴棋书画相夫教子,其他女人会做的我都会,她们不会的我也会。”小白羊絮絮叨叨:“反正长煦马上就和我解除婚约了,离哥哥,你要是喜欢我就说,我爹爹说了,虽然我好养活,但是不好嫁人,他让我在外面碰到一个喜欢我的,就赶紧嫁了。离哥哥,你别害羞,咱们干脆把日子定下了罢——玉引,今天十三还是十四来着?十八是好日子,离哥哥,你觉得呢?” 哐当—— 石化的江离一头砸在茶几上,起不来了。 玉引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解释道:“木头别担心,江离夫子他没有心悦你——今天十三。” 这下换暮雪涯死盯江离了:“那离哥哥为什么要盯着看我?” 江离语结,只得看向玉引,希望她能替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了。玉引想了想,告诉暮雪涯:“他以前也喜欢死盯着我,可惜也没喜欢我——夜疏说江离是断袖,不喜欢女人。” 咔啦—— 可怜的江离碎了一地。 夜疏夜疏说 几乎牙缝里蹦出来了一句话:“夜疏夜疏,我一定要了他!!” “啥?”暮雪涯手搭在耳朵上:“你一定要娶了他?啧,夜疏哥哥见到美人就迈不开腿,离哥哥,你得有心理准备。” 噗—— 一口老血喷出来,江离,卒 太和殿—— “殿下,属下来迟,万望恕罪!” 看着灵肆行礼,怀沙心里一阵暖流。他道:“不必多礼——小肆啊,天界的老狐狸让本宫去做吸引麒麟的诱饵,本宫唯恐修为浅薄,招来杀身之祸,这才找你来的。” 灵肆朗声道:“殿下放宽心,不过麒麟而已,灵肆完全有把握让它成为我刀下亡魂!” 怀沙闻言心酸啊:都是荼且古魔,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 “不,不必杀死它,只要把它引起凌烟阁就好。” “属下明白——这人间皇宫的龙气对殿下不利,属下斗胆请殿下移步,离开龙宫。”灵肆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别挡了我拿下八杀的路。 怀沙摇摇头,语气坚定:“本宫要看看这人间千年来的唯一女帝在国是的决策上有何过人之处!” “如此,殿下请小心。” 看着灵肆的影子消失在阴影中,怀沙舒了一口气:他要出了这皇宫,夜疏那只老狐狸肯定又要折磨他了也罢,便看看日月当空是何种风采罢! 凌烟阁—— 夜疏隐去一切气息,坐在房顶上远远地看着凌烟阁,感受到麒麟的祥瑞且霸道的气息,他知道麒麟已经发现分魂了。这是一只很年轻的麒麟,站在凌烟阁屋顶上自处张望,而分魂的气息时强时弱,却引不起麒麟的半分杀意。夜疏了然:因为分魂的气息太过纯粹清明,因而在某种意义上与麒麟一样的“祥”。 想到这里,夜疏却是更加困惑:从太古的三皇至而今的新神,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独特的力量,就如同婴儿一般干净,却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夜疏本身就是鸿蒙未开时的原始清气,可是他的力量却是混沌一片,无善无恶,决然不如那分魂的清明。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力量,甚至比他的诞生还要早。 “夜疏——” 怀沙在墙下唤他。 魔息引来麒麟的目光,麒麟看到了夜疏。 年轻的麒麟是认识夜疏的,在它还是一头幼兽的时候,跟龙族小伙伴一起念书,就悄咪咪喜欢上了一只独特的小妖龙——玉引。后来玉引去了天界,小麒麟就三天两头去找她。夜疏对玉引很好,自然也要对她的小伙伴好——他没有忽悠这小家伙去给阴曹打工。 小麒麟很单纯,单纯成了如今年轻的威风神兽。神兽看见夜疏,给他一个大大的笑,然后迈着骚骚的小碎步就向他跑来了。 “帝君——” 两只爪子搭在夜疏的肩膀上,毛茸茸的大脑袋就蹭啊蹭,蹭的夜疏衣服上尽是白毛。夜疏客客气气揪出麒麟的角,温和道:“给老子滚开!” 麒麟狠狠蹭了一下,起来了,言简意赅:“玉引妹妹在哪里?” 夜疏黑着脸拍着衣服上的毛:“嫁人了!!” 可怜的麒麟闻言,就呆住了。 嫁c嫁人了?! 蓦地,松果大的泪珠不要钱似的流啊流。小家伙又扑倒夜疏,泪水哗哗几乎一瞬间就打湿了夜疏的衣服。 夜疏:“” 提着麒麟的耳朵,夜疏叹口气:“别哭啦,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让她来见你。” 单纯的麒麟呵,泪汪汪看着夜疏:“啥事儿?” “凌烟阁的异常灵力,感受到了没?” 麒麟点点头:“感受到了,舒服!” 夜疏这个气呀:“你个笨蛋!那灵力把玉引父亲的骨头都给毁了!!” 麒麟瞬间炸毛:“敢惹玉引不开心,我要咬死他!!” “咬死他就不必了,”夜疏欣慰地摸他脑袋:“你给我看好他,等我找你的时候,你给我说他在哪儿就好了。” “哦,”麒麟乖巧点点头:“玉引妹妹来不来?” 夜疏强行压下踢死这只年轻神兽的冲动,微笑道:“来。” 麒麟闻言开心了:“她来就好了!好啦,帝君,刚才有魔进入皇宫里了,我要去咬死他,先走了!” 夜疏摆摆手:“快走快走!” 皇宫外—— 天光深沉,月圆如带电粒子在匀强磁场里的运动轨迹。 “夜疏啊,三天之后是什么日子?” “三天后,二月十六”夜疏摸了摸下巴:“是花梨的生辰啊。” “花梨?” “天界的一只狸花猫啊,眼睛可大了我跟你讲,虽然没有涯儿的眼睛好看,但也——” “夜疏!”怀沙炸毛了:“十六是礼部试士的日子啊!!” “礼部试士?” “是啊,我听说武后说了,今年礼部试士要设置在皇宫。”怀沙凝眉:“盛世之年,科举选拔人才是内之大事,而与邦国修好则是外之大事。何况这武后手段狠辣,任用酷吏,残害李氏子孙;百姓对她没什么意见,但是一些人都叫嚣着讨伐武逆,那篇骆观光的《讨武曌檄》都传到我荼且了,你说,要是这时候武后一死,天下会怎样?” “天下”夜疏沉吟道:“内有李氏与武氏纠纷,外有胡人虎视眈眈——人界要乱了!” “所以啊,要我是分魂,我一定在试士那天让武后当着诸多臣子与仕子的面暴毙,知道有心人会认为是谁杀了武后么?”怀沙目光深沉至极:“是天意!” 君权神授,最荒诞的谎言,却也是骗了最多人的谎言。 “喔,怀沙这脑子灵活呀!”夜疏淡笑:“人间乱,天界乱,看来这个分魂,胃口不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九):绕月沉霜 夜色渐深,醉香苑里—— “暮乐师呀,你就不能体恤一下老身的苦么?” “你这老倭瓜,不是,老妈妈倒也奇怪,没看见因为我师弟的缘故,你们醉香苑这几天门庭若市么?”暮雪涯皱眉:“要你三成收入怎么了?!” “三成”倭瓜苦着脸——苦瓜哀嚎道:“三成也太多了,老身做老板娘这么多年来,也没给我手下的姑娘们这么多钱。” “别把我当成你手下的姑娘!”暮雪涯冷了脸:“老板娘,你要清楚,只要我一句话,张野狐也好,暮乐师也罢,你今天有什么,明天就会丢什么。” “别呀先生!”苦瓜又变成白瓜:“老身匀你五成收入,你和张乐师可千万不能走啊!” 一旁,江离递给玉引一杯茶,她接过,饮一口:“我原以为木头真是个小白羊,没想到宰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江离夫子啊,木头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琴技跟你难分伯仲的人。” “哦,是么?”江离看暮雪涯的目光越发深沉:“那我要听一听了。” 说罢,他起身径直走向暮雪涯,没有看倭瓜,但却对她说话了:“在下要暮乐师为我一个人弹琴。” “啊?这不行啊!” 江离目光落到倭瓜身上,生生把倭瓜就变成了白瓜。 白瓜吓得魂不附体:“行行行!爷,您开心就好!!” 说罢就狼狈至极地跑开了。玉引看着江离那异样的举动,忽然意识到了—— “江离,你不能——” 她一句话没说完,忽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离,而后昏睡过去:那茶有问题。 暮雪涯也意识到江离要出手了,心里畏惧极了,都不敢看他,只听他淡淡道:“弹一曲罢。” 说罢,就拉着她的手腕径直上了醉香苑阁楼最顶层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空置许久,里面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喧哗。 小轩窗里透过的月光将屋子照了个清亮,浅浅地染了月光的眼神,安静清冷。 “别怕,”江离的声音轻的如同即将羽化的蝶翼:“我只想看你弹琴。” 他说的是看,不是听。 暮雪涯看着他,眼眸里满是惊慌,印出了江离苍白的面孔。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个永远温润雅致的江离,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莫名地,心就软了。 “我,没有琴。” 江离拿下腰间的玉璋,放在盛满月光的案几上:“用它弹。” 在暮雪涯惊奇的目光中,小小的玉璋变成了长三尺六寸宽六寸的伏羲式古琴。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古朴至极的七弦琴在月光的照射下,琴弦竟然发出淡淡的月白色光,宛如月光流转在琴上。 “这琴——” “绕月。”江离淡淡道。 暮雪涯为难地摇摇头:“名琴认主,绕月在我手里恐怕就成了哑琴。” “无妨,”江离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你尽管弹就是了。” 暮雪涯无奈,只得伸出手按在琴弦上;这琴弦冰凉却不刺骨,果真是太古神器。 想起母亲教给自己的唯一一首曲子,也是在这朗月渡小楼的时候。她抱着小小的暮雪涯,仔细教她曲谱如何,指法如何,情感如何她自幼过目不忘,学东西教一遍就能举一反三。母亲只教了一遍,她就会了,可是母亲却为此叹气。 “娘亲,涯儿很快就学会了你教的这首曲子,你为什么不开心?” 母亲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道:“娘亲没有不开心涯儿啊,有些东西,还是要慢一点懂才好。” 想来那时候她才四五岁,哪里懂得什么该快什么该慢?此后母亲去世了,她才常常会想起这句话:要是自己学慢一点,母亲或许就有更多的时间教自己弹琴了。 父母对音律的研究十分高深,可是自母亲去世了,父亲教她弹琴也只教她指法,其余的全靠她自己摸索。然而其中情感,她到底还小,不能感受到。她偶尔听父亲弹琴,她会难过地哭了;可是同一首曲子被她弹出来,父亲听了就会微笑。她对此不解,父亲莞尔笑道: “不会让人难过的琴音,不是正好么?” 后来父亲告诉了她一切,她才懂了为什么她的琴音不能入心。她太聪明了,什么事情一点就透,到底性情淡泊,说放下也就放下了。后来,她的琴音,入了心。 “涯儿,出去见见世面罢,若是遇到一个钟情你的,想嫁,就嫁了罢。” “我还可以嫁人吗?” “短命鬼的话,可以啊。” 父亲从来不会祝福她,什么山崩地裂的事,在他眼里不过是刮风下雨的场景罢了。 走的那一天,父亲叫住她: “涯儿——” “爹爹?” “余生,不论长短,”父亲一如往常微笑着:“爱一回罢。” 她点头。 她对感情向来磊落,又心思纯良,坦然说出对别人的喜爱,会被人嘲笑不知羞耻。她也笑:感情之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了有什么不好呢? 外面的人喜欢以貌取人,因此许多人说她好,可是却没人中意她。直到在洛阳的时候,她遇到了张野狐和一个长相俊美至极的男人——蕴清。张野狐说她琴技好,而蕴清是第一个称赞她漂亮的人。从蕴清处得到怀沙的消息,她才决定到昆仑去看望这位故人。 日月相逼,十年一晌,见识到外面的繁华,从来淡薄的生死第一次陷入暌违,该如何—— “你哭了。” 暮雪涯一怔,慌乱抹去泪水。 “你弹琴的指法,很特别”江离轻声问:“这首曲子,谁教你的?” “我娘。” “你娘么”江离神色惘然:“我很想见她。” 暮雪涯叹气:“她早就去世了,你去阴曹都不一定能找得着她。” 说罢,她刚要收手,却被江离紧紧桎梏住手腕。他果真用力极了,捏得她手腕生疼。 “她死了?!”江离脸色愈发苍白:“为什么死了?” 暮雪涯疼得皱眉:“她本来身体就不好,早死有什么奇怪的?!” “死了么?”他喃喃道:“是啊,本该早就死了的” 暮雪涯听他的这话,似乎是认识她娘,就问道:“你跟我娘什么关系啊?” 他像是没听到似的,又问:“你爹爹他身体可还好?” “爹爹说他最多还能再活三年。”暮雪涯坦然答道。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爹爹说了,人活一世,在于深,而不在于长。”暮雪涯淡淡道:“生死轮替从来没有尽头,倒不如过好每一个春夏秋冬,管它寿比南山与朝生暮死呢。” 江离闻言冷笑:“呵,死了这么多人,他倒是看开了!” “你什么意思?”暮雪涯愈发恐惧。 “什么意思?”江离声音凄凉彻骨,手中愈发用力:“你爹没有告诉你,你娘为什么身体不好么?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看轻的生死,背后累积了多少人的尸骨?!” 暮雪涯只觉手腕都要断掉,她果真是疼极了,都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挣扎着逃脱他的桎梏:“你就算跟他们有怨,可我娘也死了,我爹更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要是解不了气,杀了我好了!” “杀了你?”江离眸子里是入骨的悲凉:“杀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月华抹了一层霜,落在他的如墨长发上,如同顷刻之间白了发。 死一样的寂静里,门打开了。 血红的妖瞳在黑暗中闪着诡谲之色,玉引抹去嘴角的鲜血,声音凉薄:“夫子,你吓着她了。” 寂寂人定初—— “玉引,我估计要提前离开长安了。” 暮雪涯看着玉引为她手腕上青紫色的手印涂药,神色有些慌乱,但却很坚定。 “江离他” “他不会伤害我,但是我要回家了。”她道:“玉引,那一次不小心毁了你父亲的遗骸,其实我也没有多愧疚,因为我娘死了,也是尸骨无存的。” 玉引听着她淡然的语气,只觉心惊,勉强笑道:“神魂离体,血肉白骨不过一抔黄土,没了便没了罢。” “不一样的,”她语气忽然严肃:“我爹爹年轻时犯了不少错,他说他和我娘尸骨无存都是报应——玉引,我要回家了。” “现在就要走?” “是,现在就要走了。” 暮雪涯起身,看了玉引一眼,眸子里尽是晦暗。她转身匆匆离开,玉引也没有阻拦,神色渐冷。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她就是了。”玉引神色冷冽:“又何必用那种方式逼她?” 角落阴翳中,江离立于泠泠月华之下,沉默良久,方道: “你说得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十):青丘,崩裂 函谷关,断崖处—— 暮雪涯怔怔看着金色的鹏羽,知道她今天走不了了。 “你不能离开。” 她转身看江离,看了许久,方叹一口气:“为什么呀?” 江离认真道:“你会被坏人抓走。” 暮雪涯:“” 她倒退两步:“离哥哥,其实我应该早告诉你的,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我娘教我不要骗人,所以我一定会说真话——可是你总要逼我,我是最受不了人家逼我的,你要是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跳下去,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江离话一出口,就愣了:他这不是作死么! 果然,就见暮雪涯脸色一僵,眼睛都没眨就从万丈悬崖上跳了下去! 江离:“?!?!” 黎明—— 望着灯火通明的醉香苑,夜疏摸了摸下巴,问怀沙:“宵禁为什么不禁他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荼且有专门的合法青楼。” “喔,天下竟有这样多福之地!”夜疏赞叹。 “你知道什么?!”怀沙叹气:“我荼且女子地位比如今的大唐王朝女子的地位还要高,可是她们到底力量不如男子,有了合法的青楼,就能保护一些良家妇女不受那些男子的侵害,虽说名义上肮脏了一些” “肮脏之上的风光才是真的肮脏,”夜疏看着醉香苑往来醉客:“多少人,宁愿要肮脏得烂掉,也要作出一副光鲜模样,真不嫌累!” “怀沙大哥?!” 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是顾长煦。 “阿长?!”怀沙讶异:“你怎么了?!” 顾长煦身子一软,就倒在他脚下 翌日—— 砰—— 玉引睁大眼睛看着这位最注重礼仪修养的夫子难得用脚踢开门,阴着脸冷声道:“出来,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 暮雪涯不情不愿从他身后出来,苦着脸:“我知道错了” “怎么了?” 江离愤愤道:“你问她自己!” 暮雪涯弱弱道:“自杀没成——我又不是故意自杀了,他说他能救我!”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江离真是气极了:“谁允许你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喔,小木头居然敢在江离跟前轻生?”玉引眼里都是兴趣:“勇气可嘉啊。” “我没想轻生!”暮雪涯着急辩解。 “无论如何,”江离冷声道:“这几天你不可以再乱来了——玉引,你尽可以再添乱。” 玉引一怔,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无趣,又无趣了。 蓦地,外面一声喧哗,好像是官府的人来了。 “顾长煦?”一个官吏叫嚷着:“哪个是顾长煦?!跟本官走吧!” “这位大人,不知顾长煦他犯了什么罪啊?”怀沙好脾气问道。 “什么罪?”那人提高嗓门尖声叫道:“小偷小摸倒也罢了,你知道他这回偷到谁家了么?礼部侍郎金大人的家里!!” 众歌女闻言皆是惊愕:她们当然是知道顾长煦的为人,虽说有些浮躁,但为人正直,不会做鸡鸣狗盗的事! 怀沙皱眉,依旧温和道:“这件事怕是有误会,长煦为人光明磊落,不会做这样的事。” “哼,偷盗被人抓了现行!多亏了有一个家奴胡人出生,善于骑射,用竹签射中了那窃贼的胳膊!”官吏狞笑着:“如果不是他,就叫他出来,我们当场对峙!!” 话音刚落,顾长煦就红光满面施施然出来:“这位大人是叫草民么?草民是顾长煦,但不是窃贼。” “你这小子,休要呈口舌之利!你说你不是窃贼,把衣服脱了,让本官看看你胳膊上有没有伤口!” “遵命,大人。” 顾长煦微笑着,就将袖子撸上去直到肩头。 “看吧大人,没有任何伤口——你要不信,草民脱光给你看?” 官吏睁大眼睛,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创口会在一夜之间尽数痊愈。但他还是有办法整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丫头,你昨天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官吏问一个侍女模样的丫头,声色阴鸷。那丫头也害怕的紧,都没看顾长煦,就慌忙点头:“是的大人,就是他!” 官吏冷笑一声,挥挥手:“来人,将这窃贼拿下!” “慢着!”怀沙眼底寒意渐重:“人证有了,可也未必就可信;大人可有物证?” “物证自然也有。这小子偷的是我家老爷的东西,知道我家老爷是谁么?大理寺丞金伯遵大人!”官吏忽的放软语气:“我家大人明察秋毫,顾长煦,你要是真的没有偷他的东西,他会放过你的。” “怀沙大哥,”顾长煦闻言沉声道:“没关系,我要跟他去一趟。” 怀沙见状,知道他已经有了打算,遂也没有多阻拦。 厢房—— 读了那三封泛黄的信,暮雪涯神色复杂至极,低声道:“原来,顾叔叔竟然是这样死的长煦啊,这个冤案,怕是翻不了了。” 玉引见状,拿过那封信读了,细细思索一番,道:“这样也好,长煦的性子散漫,本来就不适合在朝野混迹。” “玉引,长煦说不定会被金伯遵借着偷窃的名头搞死,我要出去。”暮雪涯神色严肃。 “去吧。”玉引从椅子上起身:“坐在这里,无聊。” “玉引,你帮帮我。” “救长煦么?”玉引想了想:“反正我能保证他不死就是了。” 暮雪涯:“” 怀沙迎面看到暮雪涯,把一张纸递给她:“阿长给你的。” 暮雪涯打开信纸,开心了:“长煦居然已经签名了,太好了,婚约废除了——现在废除有什么用啊?!他人都要死了!” “怎么会这样?” “长煦让我看的那封信,里面有他爹的死因!” 原来这三封是金伯遵和另一个朝廷命官的书信。里面详细交代了金伯遵如何协助那位官员栽赃陷害顾子祯的事情,最后那个大官在大牢里逼死了顾子祯。信里头,大官许诺,只要顾子祯死了,他那大理寺丞的位子就是金伯遵的了。 怀沙仔细看了看那三封信,忽然就看出了端倪:“这些是那个官员给金伯遵的信,是么?心里说金伯遵‘妇人之仁’——莫非金伯遵他没想让顾子祯死?涯儿,你还记不记得顾子祯有一次把俸禄全部给一个手下官吏了?那个人叫什么?” 暮雪涯记性奇好,立刻反应过来:“那人叫金伯遵,顾叔叔给他钱,是因为他太穷了,连给妻子买棺材的钱都没有!” 很明显,顾子祯帮助的人,跟别人联合起来,置他于死地了。 “这也就可以解释金家那傻姑娘看到阿长,为什么会害怕了——那个傻姑娘见过顾子祯,而今看到了他的儿子,以为是冤魂来索命了!”怀沙凝眉道。 “既然如此,那长煦一定不会被押入大牢,而是会被带进金府啊!”暮雪涯神色惊慌:“这样一来,那金伯遵看到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拿到手,岂不是会对他下杀手?!” “这也未必,你想啊,这把柄不过是几封信罢了,金伯遵为什么不销毁罪证呢?” “莫非,他后悔了?是在赎罪?” 怀沙摇头:“我可没这么说——知道什么叫诱饵吗?” “金伯遵要把长煦钓上钩,然后赶尽杀绝?!”暮雪涯脸都白了。 怀沙点头:“你想啊,连对自己恩人都能痛下杀手的人,斩草除根算什么?” “那怎么办?!”暮雪涯抓住怀沙的肩摇啊摇:“你要帮帮他!” “我怎么帮他啊?他都说要我别插手了!” “怀沙不是还有一点小法术么?”夜疏出现,笑道:“去金府,把顾家小子救出来简单的很。” 怀沙这个气:“救出来之后呢?!让他亡命天涯?!你一天不耍我不会死!!” “所以你就忍心看他们用私刑把顾家小子搞成残废?!”夜疏反问。 暮雪涯听不下去了,继续摇啊摇:“怀沙哥哥,你就帮帮长煦,不好么?” 怀沙想了想:“行啊,但我有条件。” “你说——” “我要你。” “?!?!” 暮雪涯&夜疏:“你再说一遍!” 怀沙不耐烦道:“我要涯儿你跟我成亲。” 暮雪涯哦了一声,淡然摇头:“这恐怕不行了,我短寿,你会做几百年的鳏夫。” 怀沙无所谓地摊摊手:“这有什么呢?你先跟我成亲,几个月后,你不喜欢我,我再休了你就是——我荼且对被休的女人很宽容的。” “这样啊”暮小娘子低头思索片刻:“行吧,嫁谁不是嫁呢?十八好日子,你跟我回家见我爹爹,跟他说一声。” “好嘞!”怀沙答应的那么干脆。 一旁,夜疏石化得彻底:没想到啊没想到,走了一个竹马,又特么多了一个蓝颜!这两货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殿下,你要娶她?”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听不出任何波动。 “蕴清?你怎么来了?!”怀沙讶异:“本宫是要娶她,但是有原因的,你听本宫解释!” 蕴清脸色苍白:“还听什么解释!殿下要娶哪个人,尽管娶就是了,还给臣下解释什么?” 夜疏和暮雪涯看着事情往很奇怪的方向发展去,怔了。蓦地,蕴清就瞬移到暮雪涯身边,开心到炸裂:“原来小暮你心心念念殿下这么多年,早就对他情根深种了啊?你放心,我们殿下人很好,会对你也很好的!” 暮雪涯冷漠脸:“哦,这样啊。” 怀沙问道:“蕴清,你找本宫何事?” 蕴清端详着暮雪涯,微笑道:“殿下,你能在这时候娶妻真是再好不过了!青丘,终于崩裂了!” “哦,是么?”怀沙闻言,含笑对暮雪涯道:“涯儿,我要走了,等我让太一阁的人再算出一个好日子,我就来接你。” 暮雪涯哪里关心这个呀!小脸一沉:“你不救长煦,还想让我跟你混日子——你在逗我!” “让夜疏跟你去啊,听话,我真的要走啦!”怀沙赶紧转身对蕴清道:“王妃还在等本宫接她,赶紧出发。” 蕴清:“” “夜疏~”暮雪涯只得求助于夜疏,那个石化了的可怜男人。 夜疏捂心口:“我带你去找顾家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十一):君子,死无葬身之地 金府—— “给他松绑,你们都退下。”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神态疲惫至极,看都没看顾长煦一眼,只是垂着眼叫人给顾长煦松绑。 “老爷,这小子武功不低——” “松绑,滚下去!”金伯遵脾气愈发爆裂。 家仆闻言,只得给顾长煦松绑,退了出去。 顾长煦直视金伯遵,一字一句道:“你害死了我爹。” 金伯遵闻言,似乎顿时坠入冰窟,浑身剧烈颤抖,嘴唇都惨白,嗫嚅半晌,方道:“是,是我害死了你爹。” “我爹他没害过你,你却让他冤死狱间。”顾长煦随意往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坐,淡淡道:“怎么,现在又要斩草除根了?” “不,我并没有想害你”金伯遵颤抖地愈发厉害:“你,准备怎么做?” “简单啊,将那三封信拿给武后,让她看看,然后给我爹一个交代就是。” “糊涂!”金伯遵怫然作色:“你当真以为让陛下看了这些信,你爹就真的可以含冤昭雪?!” 顾长煦闻言冷笑:“我爹冤情是否得以昭雪不可知,但是啊,”他把玩着桌上瓷杯,缓缓道:“我只要你们这些人陪他死,就好了;你们给他陪葬,我死了也没什么。” 噗—— 一口血吐出来,金伯遵本来面色极差的脸此时更是与死人无二致。 “你,你不能这样做不值得,不值得啊。” 蓦地,他忽然跪在地上。金伯遵本来极瘦,如今形同僵尸一样跪在顾长煦面前,颇为诡异。 “你,叫顾长煦,是么?” “是。” “长煦君子燃血作烛,则天下长煦”他说着,泪水就侵蚀了满脸皱纹:“子祯,我对不住你啊!对不住” 顾长煦冷眼看着他哭,只道他是假慈悲。良久,听他情绪稳定了,方开口:“既然觉得对不住他,那帮我揪出当年你的帮凶,然后一起在地牢里自尽,岂不是好?” 金伯遵疲惫地摆摆手:“唉,听我讲个故事罢。” 书生是一个聪明勤奋的书生,书生的家庭是一个贫困且聚集老弱病残的家庭。年轻的书生苦读二十年,甚至为了读书而把贫瘠的土地教给了兄长和年迈的母亲来耕种——没关系,只要儿子能高中,他们就算死在黄土之上又算什么呢? 书生在三十岁那年等来了中举的消息,也等来了兄长活活累死在田地里的消息。三十,而立之年,葬了兄长,带着老母亲和妻儿侄儿辗转来到京城任职——大理寺主簿,从七品上。 路上当然是不太平的,书生没有钱雇车马,母亲没能跟他到长安,就病死在了半路。 他哭泣:娘,儿不孝顺,没有能力再把你跟爹葬在一起 娘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说:这里就好。 娘死在了半路,葬在了无名之处。 书生相信天降大任,必然要经受一系列的苦难,可是他没有想到苦难有些重,重到彻底压弯了他的背,使得他终日不见光明。大理寺主簿,一年的俸禄也比寻常人家要好太多,可到手的总是少的可怜没关系,清贫才好,能够维持果腹就行,侄儿金朗正需要这样艰苦的环境来磨炼他。 一场瘟疫,措不及防。长安的药比黄金还要贵,可书生在保证一家子人的最基本生活需求后连多余的银钱都没有。 一家人,除了他,全都得了瘟疫,可是他救不了他们。 终于等到发俸禄,买到一副药,给谁吃呢? 妻咳出血,说:给我是不值得了,朗儿与妍儿,你一定要救一个c。 妻夜里离家,他一直没有寻到。直到瘟疫结束后,那已经是半年之后了,有人在荒郊野外发现一具白骨,他去现场查看案情,把自己的妻的尸骸背回了家。 再说侄儿与女儿。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哭了,摸着女儿滚烫的额头:别怨爹爹 金朗活了。金妍快死的时候,上司顾子祯送来一副药,金妍活了,可是变成了痴儿。 在顾子祯的协助下,书生葬了妻子,盖棺那一刻,心就死了。 可是朗儿还要读书啊,他哪里有更多的钱供侄儿读书呢? 有一个人找到他:把顾子祯拉下台,我让你做大理寺丞。 期间心理曲折,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忆。只是书生记得那每一晚疼到魂魄颠倒的感觉,头疼,一个月就须发尽白。 我帮你,但你不可以要了他的命。 在书生的人生里,悲与喜的消息总喜欢同时拜访他。 恭喜金大人,高迁大理寺丞。 金大人,顾子祯在狱里自杀了,他给您留下一封信。 顾长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凉,问道:“信?他给你留了信么?!” 金伯遵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转身进入里间,取出来信。 “看看罢,看完之后,你或许就理解你爹的良苦用心了。” 颤抖地展开信,寥寥几句话,潦草至极。顾长煦摸着发硬的字迹,知道这是父亲用狱里的茅草沾着自己的血写的。 顾长煦脸色愈来愈苍白,反复看着那几句话,蓦地,眼前一片模糊。 吾儿长煦,父死于宦海,然无愧于天地。惟愿吾儿勿念血仇,勿求名利,勿慕权贵,但求一身作烛,照天下之人踽踽长夜百里。 无愧天地。 长煦,生而为人,当作君子。 爹啊,书上说君子有各种德行,长煦无法遵守那么多操守,您能告诉我成为君子的最简单的方法么? 大概是,为民请命罢。 顾子祯一生为民请命,却死在了自己的同僚之手。 顾长煦蓦地想起暮慎言的话,他说,这世间诸事啊,皆有报偿。 报偿,意思就是顾子祯做了这么多好事,就可以善终了。 事实证明,老天有时候确实瞎。 少年心中忽然理解了金伯遵说的心死是什么意思。 心死,大概就是能力改变现状,又没勇气置身之外——罢了,与苦难一同沉沦就是了。 “顾长煦,不要辜负你的名字。” 他闻言,怔怔看着金伯遵,一瞬间,怨恨尽去,只是麻木,只是迷惘。 “君子以身作烛”他呢喃:“会死无葬身之地” “蠢材!”金伯遵闻言,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显出几分血色:“你这个蠢材!!是人都会怕死,君子也怕死,可是君子从来不缺少死的勇气!!” 他笑得凄凉:“枉我读了诸多圣贤书,却终究没能成为君子” 说罢,他捂住胸口,又是一口血吐出来,断断续续道:“金伯遵自问生平只对不住顾子祯一人,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任由他的儿子去送死!你来到长安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爹所支持赞叹的,而今你却要为所谓的声名枉送性命!我且问你,你爹在乎他的声誉么?!” “不在乎又怎样?!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你们就可以恣意诬陷他,置他于死地,现在我的仇人反而叫我放弃报仇!”顾长煦上前一步揪住金伯遵的衣领,眼睛通红:“你告诉我,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金伯遵神色一怔,忽而眼神就空洞了,面容枯槁。 顾长煦松手,看着金伯遵跌坐在地上,神色厌恶:“君子?呵,可怜!” 金伯遵强忍心中悲痛,淡然道:“你走罢。” 他艰难地扶着椅子起身,慢慢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无论如何都会尽量保住你的命。” 顾长煦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半晌,金朗气急败坏地赶到,看到叔父衣服上尽是血迹,脸色苍白,不觉又惊又怒:“叔父!你果然要放过那个顾长煦么?!叔父,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印在金朗脸上,那张脸瞬间出现了通红的手印。 “叔父——” 金伯遵看着一脸怔愣的金朗,自嘲地笑笑:“果然,世事皆有报偿。” 金府外街—— 暮雪涯惊喜地看着顾长煦无恙从金府走出了,赶快迎上去:“长煦,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顾长煦勉强笑了笑:“是啊,挺好。” 夜疏当然注意到了顾长煦的神情不对,略一思索,便猜得八九不离十:顾长煦父亲的这个案子,怕是翻不了了,而翻不了,才是最好的结果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十二):天南海北各为客 二月十五,沾衣欲湿杏花雨。 早晨的微雨醉倒了长安的夭夭桃花,就连石阶上的苔痕都显出了一种桃花的妩媚。 自从暮雪涯跳了一回崖之后,江离就再也不敢逼她了。此时二人对坐,心平气和。江离安静地替她斟茶,她对他笑了笑,接过茶,喝了。 “难喝。”她说。 “确实难喝,”他叹:“将就一下。” 一众歌女睁大眼睛:为了这个神仙一样的公子,她们专门凑钱买到了时下最名贵的茶念生,为什么连一个小丫头都嫌弃?! 玉引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夜疏,对方一脸漠然,似乎又成了第二个江离——他也在死盯着暮小娘子。 “木头,你刚才说你要跟谁成婚?”玉引看着夜疏,却跟暮雪涯说着话。 “怀沙哥哥呀!”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哐当——咔啦—— 夜疏石化了,砸在案几上,碎了。 “夜疏呀,”暮雪涯见状就笑眯眯对他道:“你不开心,是因为你也中意我么?” 江离嚼着这个“也”字儿,选择了闭嘴。 “喔,涯儿终于看到了我的情意么?”夜疏满血复活。 暮雪涯依旧笑着:“你钟情我,不过是喜欢我的样貌罢了;怀沙哥哥说要娶我,也不过是觉得我对他有用罢了。我对感情之事不太在意,可不代表我不懂。” 话音落,夜疏神色一僵,眸里欢喜尽数敛去。 “夜疏喜欢美人,恰好我是美人;怀沙哥哥喜欢有用的人,恰好我对他有用。”暮雪涯低头呷一口茶,淡淡道:“假如有朝一日夜疏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恰好是美人,那我一定会很乐意接受你的情衷的,毕竟——”她顿了顿:“我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咳咳—— 江离被茶水呛了个爽。 夜疏微笑问:“涯儿是认真的?” “感情之事,有开玩笑的必要么?”她认真道。 蓦地,夜疏忽然有一种悸动,万年死寂的某种情感苏醒。 暮雪涯笑了笑,又道:“你如此,怀沙哥哥如此,其他让我喜欢的人,都是如此——真想不清楚戏本子里那些大家小姐挑个夫君为什么那么麻烦” 夜疏闻言黑了脸:这丫头一口一个“钟情”“喜欢”的,其实在她心里,只要喜欢了,不论对朋友啊,对兄弟姐妹啊,甚至对花儿草儿啊的那些喜欢都可以拿来充作对夫君的喜欢——她根本不懂什么叫对爱人的喜欢嘛! “喔,木头对感情之事倒是看得透得很嘛——磊落。” 玉引垂下眼睫,淡淡笑着。 感情磊落? 她的感情要是磊落,怕是会卑贱到尘埃里去。该怎么说,她的爱,只是为了利用他? 爱是真,利用也是真,可是他却一样都没放心里。 “玉引啊——” 她抬眼看江离。 “明日是礼部试士的日子,那分魂就要在皇宫动手了,你要守在这里,一来随时应对皇宫外的突发事件,二来也能护好涯儿。” 暮雪涯闻言,开心了:“我和长安城的人可以作比较啊!” 江离微微一笑:“如果实在难以顾全,涯儿,你就要舍生取义了。” 暮雪涯:“” “喔,美人姐姐,你们都在啊。” 顾长煦眼里只有美人姐姐,和人称代词。玉引笑着打了个招呼,继续喝茶。 “长煦啊,那个歌女的案子怎样了?”江离如是问。 的确,自从彩彻死了,先是龟兹邪教扰乱中原,又是金伯遵的信,却唯独找不到彩彻的真正死因,这也难免让人烦忧。 顾长煦坐下,道:“彩彻嘛,死因不过是自尽,但是自尽的原因可就有的说了。涯儿,你打听到了什么?” “彩彻啊,她有一个恋人,叫高陆文落榜士子罢了。”暮雪涯道:“奇怪的是,彩彻死了,这个高陆文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根据金朗对彩彻的感情,未免让人猜测是金朗杀了高陆文。” “不对,高陆文没有死。”顾长煦凝眉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他明天就会在礼部试士的时候现身。” “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因为彩彻啊。”玉引微微一笑:“要我是金朗,想得到一个心系他人的歌女的心,最好的办法不是杀掉情敌,而是让高陆文失去一切尊严,然后逼出他人性中的恶毒与卑劣,去伤害最亲近的人。彩彻她也是人啊,受不了爱人的伤害,你说她会不会选择一个爱她的人?” 众人:“” 江离默然:在她心里,爱情竟然可以当成获取利益的工具么? “玉引丫头想的真阴暗,”夜疏咋舌:“你们从始至终都想着金朗是凶手,为何不想想高陆文呢?他在这场谋杀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涯儿,你方才说高陆文是落榜士子,他出身如何?才华如何?人品如何?来长安几年了?” 暮雪涯想了想:“高陆文是一个在长安待了十三年的普通的穷书生。” 普通,似乎打开了案情的一扇窗。 普通,没有过人才华和活络的人缘,穷,这似乎给他的落榜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一点不对,”顾长煦忽然道:“他才华并非普通,他的诗词很好。在我来到长安之前,醉香苑里姑娘们唱的曲儿都是他写的。考诗词骈赋的,是进士科,而高陆文只是考中了明经科。” 诗词很好,为什么考不中进士科? 有人做了手脚。礼部侍郎,管科举之事——金朗,礼部侍郎。 这一切都很明了了,高陆文屡次不中,是因为有礼部侍郎因为嫉妒,剥夺了他高中的资格。 “如此,”江离叹气:“凶手便有三个人了。” “而彩彻,才是主谋啊。”夜疏应道。 “你们的意思是,”顾长煦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彩彻为了高陆文,居然自杀了?!她知道金朗联合秦梦苏想得到她,然后她将计就计,用自己换来高陆文的一次高中?!” 暮雪涯摇头:“可是这也无法解释彩彻自杀的原因啊,除非她是在利用金朗的愧疚,以保证金朗不会骗自己。” 玉引问道:“你们觉得,高陆文他一个穷书生,耗在长安十三年,他看重什么?” “声名?权势?大济天下苍生?”顾长煦迟疑道。 “这些都没错!”玉引再次化身高陆文:“假如我是高陆文,一个文人,喜欢一个身份低贱的歌女,是因为我不在意身份,为什么不在意?因为我自卑,我穷,十三年也过不了明经科,只能和彩彻这样的人在一起。且不说这份感情里自怨自艾有多少,彩彻一面跟我好,一面却跟了三番五次阻挠我高中的人,你说,这算不算背叛?于是我悲愤之下忘了彩彻对我的付出,辱骂她,伤害她,最终逼死了她!”玉引一拍手:“所以说啊,高陆文或许根本对彩彻就没有爱,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悯。而彩彻呢,所有的爱尽数给了高陆文,却没想到养出了高陆文的贪欲,最终自尽。” 一番话,说得众人摇头啊摇头:玉引这美人,不好找对象 暮雪涯和顾长煦两个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的娃很明显就受了影响。顾长煦感激地看了暮雪涯一眼:“涯儿,幸亏你跟我解除婚约了。” 暮雪涯脸色也差:“幸亏你答应了。” 江离给玉引斟茶,轻叹一声:“玉引啊,你喝茶,别再说话了。” “年纪轻轻,倒是看得透彻。” 夜疏莞尔:“当初我要有玉引一半清明,就也不会让人骗的那么惨了。” 一瞬间,众人耳朵都竖起来了:夜疏的情史 “怎么,你这老不正经的也有真的动过情的时候?”江离饶有兴趣。 “是啊,当然有真正动情的时候。”夜疏淡淡笑着:“可惜我说什么她都不信我,而她说什么我也都信了。最后天南海北各为客,而今想来,也是当初梼昧,呵” 众人默然。暮雪涯想了想:“节哀。” 夜疏:“” “现在讨论高陆文对彩彻的情感还为时尚早,只得等到明天礼部试士结束后,金朗的动静了。”顾长煦道。 “唔,有人来了。”夜疏透过窗棂看外面,对顾长煦道:“找你的。” 顾长煦嗤笑一声:“黄鼠狼~” 嘴里这么说着,还是起身下楼。 “我很好奇这少年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为他爹昭雪。”夜疏慢慢呷口茶:“不过在我看来,有时候仇恨也未免就是件好事。” 江离闻言,看着玉引,后者含笑饮着茶,叹一声:“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十三):青铜意识,王者操作 金伯遵皱着眉看着满堂胭脂水粉糊一脸的歌女,道:“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顾长煦挑眉笑道:“怎么?这儿有美色,有歌舞,不合金大人的口味?” 金伯遵叹一口气,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问他:“你准备怎么做?” “我啊,我准备去皇宫,让武后看到这些信。”顾长煦坦然。 “你会死的。” “我有把握在我死之前把这些信送到女帝跟前——”顾长煦靠着栏杆看着金伯遵,微笑道:“都说女帝知人善用,而今朝野里也不太平啦,你说她会不会把你们五马分尸,以儆效尤啊?” 金伯遵咳了几声,顾长煦看到了他袖子上抹去的鲜血。金伯遵喘了一会儿才问他:“值得么?” 值得么? 赔上性命就是为了让父亲得以昭雪,这固然很好,可是,失去的是不是更多? 看到顾长煦不说话,金伯遵叹气:“你还年轻,日后要娶妻生子,还要为你的母亲养老送终。” 母亲?! 听到这个词,顾长煦眼眸猛动,那嘲讽的神情终于如同长期被风雨侵蚀的漆画一样,斑驳不成样子。 母亲自己死了,她该如何度过余生啊? 顾长煦以手覆面,努力不让人看出他眼眶里的泪水。其实他也怕死,他也想好好活着,可是总有人逼他去死 道义,伦理,孝道 “没人逼你去死,可是有人怕你死。”金伯遵淡淡道:“首先是你娘怕你死,然后就是关心在意你的人,在某种方面说,我和那个人也怕你死,因为你的死会让我们陪葬。” 沉默良久,顾长煦开口:“为民请命的人死了,你们为什么要活着?” 金伯遵闻言脸色忽然就变了,他冷笑道:“怎么?我犯了错就要用生命来偿还吗!难道死了就可以带着一身浩然正气君子之风去九泉之下面对子祯?!金伯遵说过,此生唯一对不住的只有顾子祯一个人!我在认错,我也一直在赎罪啊!我把一辈子的时间都用在了为民请命上,因为我知道你爹他想看到的就是大唐王朝有更多心系苍生黎元的人!!” 因为语气过于强烈,他咳出了一大口血,可是他却感觉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 “我有勇气跪在你爹的坟前自裁求得他原谅,可我却依旧活着。”金伯遵神色冷冽如冰:“金伯遵苟活这么多年,可是在我手里活下来的人,得以昭雪的冤魂,远比你爹任职八年来多得多!你可以说我在苟且偷生,但我就算现在死了,在九泉之下见到顾子祯,金伯遵有愧,然无畏! “而你,顾长煦,没等弱冠就急着去死,去向那些莫须有的伦理道德诠释什么叫‘不共戴天’!这样的愚蠢,我替顾子祯不齿!”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顾长煦红着眼嘶哑着声音质问他:“你活着,有人称赞你,有人依赖你!可是我爹呢?!他也做过那么多好事,有谁记得他?就因为你们的陷害,他被人骂了多少年!你现在作出慈悲模样劝诫我不要自寻死路,不觉得虚伪吗?!” 金伯遵凝视着顾长煦,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说我最多能活一个月,而与我通信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你还要自寻死路么?” 顾长煦一怔,睁大眼睛看着他。 金伯遵深叹一口气,转身,淡淡道: “不要辜负自己。” 顾长煦默然看着金伯遵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门口,蓦地,眼泪就措不及防地落下了。 该怎么做谁能帮帮他啊? 往来歌女看到平时没心没肺只会逗她们笑的少年此刻哭得那么伤心,都围上来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受欺负了。 她们只是一群没权没势的歌女,可她们却不允许别人欺负顾长煦。 听到一个个熟悉又温暖的声音,一瞬间,顾长煦就有了答案。 二月十六,吹面不寒杨柳风。 还是晨光熹微的时候,薄薄的雾落在了长安城那一处最辉煌的大殿之顶——皇宫。 端坐在屋顶上,夜疏和江离看着一个个士子提着灯笼低头安静快速地走着去考试,嗟叹:学而优则仕。 “假如让你变成凡人,”夜疏问江离:“你会不会去考一个功名?或者让你的儿子考取功名?” “儿子我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做官。”江离老实回答。 “为什么?” “我一个王者,要跟一群青铜玩权势?”江离嗤笑:“那我还不如当一个教书先生!” 夜疏:“”一个王者,能教出一群小王者么? “不过夜疏啊,要是你能成为凡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大概是,”夜疏想了想,微笑道:“做一个渔夫,每天乘船去山里的湖泊里捕鱼。每天不要捕太多,三两条就好,然后把那些鱼儿培育成金鱼,一条买它个十万金。这样我就有钱买下一片海,然后再捕鱼,三两条就好——” “且慢且慢,”江离无奈道:“假如你一开始就捕三两条鱼,你会饿死的。” “会么?”夜疏想了想,道:“那就再娶个媳妇儿,让她先养我几年,十年之内,我就会给她买一片海。” 江离默然半晌,道:“我很期待你的媳妇儿会有多强大。” “说起媳妇儿玉引的妖力近些年来越来越强了,如果再不管的话,怕是要被反噬。” 江离正要问为什么从媳妇儿能联系到玉引,可听到夜疏后面的话,所有心思一瞬间就都在那妖神之血上了。 “我在古籍上看到一个禁术,或许可以引出她体内的妖血。”江离缓缓道:“而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太古妖神,代价则是玉引的魂魄与那妖神结成魂契,生灭与共——可是夜疏,当世已经没有太古妖神了。” “你在害怕?”夜疏问道。 江离沉默了。 是害怕么?害怕她丧失良知,成为彻头彻尾的妖魔? “其实你只是不相信她罢了。”夜疏看着东方启明星被淡淡岚气遮住,笑了笑:“这么多年来,你教育她善良,慈悲,放弃仇恨,却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你说得对,”江离也笑,眸里冷意漾开:“可她也从来没有给过让我相信她的理由啊。” 夜疏闻言嗟叹,玩笑似的说道:“你们相信人都要理由么?这样未免无情又无趣。” “怎么,夜疏相信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么?”江离反问。 “也不是从来不需要,”夜疏淡淡笑着:“只有一次无条件相信了一个人的全部,结果你也知道了。” “感情之事,江离向来学不到你的天真。”江离道。 “这样才好。” “喔,司命夫子?!” 江离看着那熟悉的骚骚小碎步,脸立刻就黑了:镇守长安城的麒麟那头不行非要这个二货啊! 先前说过江离喜欢孩子,当然也包括各种神兽崽儿——能学东西的崽儿江离都喜欢。 在成为玉引唯一的夫子之前,司命灵君江离在龙族也教过课,而其中留给他最深印象的,就是这头青铜意识王者操作的小麒麟了。麒麟崽是第一个让江离对“学而不厌”产生怀疑的娃。 夫子啊,麒麟是不是很笨啊?老是记不住书里的东西 麒麟不笨,只是没有找到适合的学习方法而已。 要是麒麟不笨,为什么还找不到适合的学习方法? 江离: 夫子啊,麒麟读书的天赋就那么一丢丢,貔貅和赑屃都笑我,说我不自量力 麒麟啊,让你们前天写的大赋,其他孩子交了,你没交;昨天让你们解出算经里的题,预习筹算开平方法,其他孩子都预习了,你没预习;今天让你们画一幅百花图,其他孩子画了,你没画——你现在说你没有天赋,难道就一点也不想想你的懒么? 不是啊夫子,我一直在写大赋,只不过我今天才写好,让玉引妹妹看,玉引妹妹说我写的是垃圾。 江离: 说了麒麟是青铜意识,就是他看起来是笨小孩,但谁知道特么那么多龙子里唯有他就成为了守护人间帝王的神兽啊?! 对此江离在纳闷儿的同时也深感安慰:还好当初一直在鼓励这个孩子 年轻麒麟:多亏了夫子当年的打击,才让我发愤图强!谢谢夫子!! 江离:客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长安疏(十四):玄武阴兵 但是无论如何,江离见到麒麟还是很开心的,笑着默默他那毛茸茸的大脑袋:“麒麟都长这么大了。” “夫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精神矍铄!” 江离微笑:用错成语不要紧,能记得用就好个! “帝君,玉引妹妹在哪儿?”麒麟那么认真。 夜疏凝眉,对江离严肃道:“玉引呢?不是让你带她进宫么?” 麒麟盈盈的大眼睛看着江离,眼神儿那叫一个期待——龙眼就是用来卖萌的?! 江离狠狠瞪了夜疏一眼,才对麒麟温声道:“玉引她还在王城你放心,在我们走之前我一定会让你见到她的。” 麒麟开心:“太好了!前些天我还专门跟写过‘河水与孤鸟齐飞’的那个人讨论过呢!他指导我写了一篇大赋——专门给玉引妹妹写的。” 夜疏想了想,迟疑道:“这毛孩子是不是想说‘落霞与孤鹜齐飞’?那王子安不是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我去地府拘来了他的魂魄!”麒麟傻笑着:“司命夫子说一个叫马相如的写赋很厉害,可我只找到了这个人——写得也还凑合!” 江离听得长叹一声:马相如完了,一世英名,都被这傻小子毁了呀!! “写的大赋呢?为师看看——” “不行不行!”麒麟脑袋摇成二哈:“那是我给玉引妹妹的,要是夫子你看了,被我的文采惊艳到了,以后再也没有提笔的勇气,那就是麒麟的罪过了!” 江离微笑:“麒麟长大了,都会替为师着想了!”要不要告诉这傻麒麟,他当年被称作九州十大才子之首 一旁的夜疏看得摇头啊摇头:看来当老师真得有一颗强大的心啊! “闲话少说!”夜疏问:“我让你做的事儿,都做好了?” “帝君放心,我一直在盯着那分魂,这几天他一直都待在凌烟阁,哪儿也没去,也没东西进入凌烟阁。” “凌烟阁”夜疏思索:“凌烟阁玄武二十四功臣的牌位” 蓦地,夜疏与江离同时开口:“鬼魂!” 昔日玄武门之变,死的可都是人间龙子。李建成李元吉的冤魂难以平息,时刻伺机让兄弟李世民下入无间地狱,然而有长孙无忌和魏征等二十四功臣为李世民镇守长安,是以这多少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李世民在玄奘法师的帮助下已经早早入了轮回,但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怨气究竟难以消停。而今武氏为江山之主,国号更改为大周,李氏龙气衰微,必然让冤魂有机可乘。而分魂只要想办法驱散凌烟阁的二十四功臣的神魂,那阴兵一定会侵占皇宫,杀死女帝,到时候人间就彻底乱了! “看来你们知道了啊!” 是麒麟的声音,可是夜疏和江离知道那已经不是麒麟了——麒麟被分魂附身了。 长安,醉香苑—— “玉引,你就带我去皇宫吧!”暮雪涯蹙眉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啊!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玉引闻言哦了一声,淡淡道:“求我——” “求你了玉引!” “求我也没用。” 暮雪涯:“” “玉引啊,”暮雪涯拉长调子:“你都没问我为什么去皇宫——” “为什么要问?” “你问了就有理由带我去皇宫了!” 玉引又哦了一声,笑笑:“幸好我没问。” 暮雪涯:“” 小白羊炸裂成刺猬:“不带我去皇宫,你会后悔的!” “你在威胁我?” 看着玉引淡然的笑,刺猬一下子没了脾气,叹口气,道:“行吧,你不答应我,等我娘托梦的时候,我让她求你——但估计也迟了。” 玉引:“” 终于松了口:“为什么一定要去皇宫啊?” “大明宫在闹鬼!”暮雪涯道。 玉引:“” “你别不信呀!”暮雪涯赶忙解释:“这鬼可多了!有前朝杨氏军的冤魂,也有太祖皇帝兄弟的冤魂,这些鬼可厉害了,地府都拿他们没办法!等凌烟阁被鬼气侵占了,那大唐就完啦!” 玉引又又哦了一声,问:“你去能怎样?” “我爹爹去年夜观天象,算到大唐龙气衰微,要再增加些龙气才能保证皇室重振!” “龙气呀!”玉引漫不经心地说:“我把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叫来不就完了!要是不够还有叔伯啊啥的,都叫来。” “哎呀,不是这样的!”暮雪涯都被她气死了:“龙气啊,不是龙!龙气跟天道变化有关的,你们多少龙来也没用!” 玉引又又又哦了一声:“这我就放心了,毕竟我也不想搭理那些亲戚——那怎么办?” “大兴城在哪儿?” “长安。” 暮雪涯拍手:“这就对啦!隋朝气数太短,龙气还没用完就被压在长安城的龙脉之下了。我爹爹说他认识的一位高人当年为了让李唐顺利建立,专门封住了隋朝的龙气;现在我朝龙气衰微,又有冤魂作祟,正是利用前朝龙气的好时机啊!” “你的意思是不管是隋还是唐,龙气都是一样的了?” 暮雪涯点头:“龙气跟天道一样,都是顺应人事变化的。” 点点头,她又问:“你要是死在大明宫,怎么办?” 暮雪涯这个气呀!玉引她就不能盼她点好吗?! “我还没到死的时候呢!”她忿忿道。 沉思一瞬,玉引点头:“走罢。” 大明宫—— 被分魂控制了意识的麒麟此刻再也没有方才那样明亮的眼神,而是一种浩渺到令人畏惧的宏大气场。 “趁着龙气衰微,让阴兵侵占皇宫,致使天下大乱。”夜疏眼神阴翳一片:“这就是你的目的?” “是,”分魂坦然承认:“只有混乱的东西才最容易整理。” 江离道:“人间的王朝更迭不休,顺应着人文发展,并非因为你的插手干扰就会改变。” “我要整理的,远不止人间。”分魂淡淡道:“我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人支持我理想中的世界。在凌烟阁的这些天,那些王朝的开国大臣依旧否定了我的想法——我要证明给他们看。” “你想要怎样的世界?”江离问。 “众生皆苦,我想知道为什么。” 夜疏摆摆手:“那你得去西天问佛陀去啦。这本书不会出现释家文化,因为作者没了解过。” 分魂&江离:“” 分魂声音逐渐惘然:“情是毒。” 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让夜疏与江离面面相觑:这精灵莫非是个疯子吧? 俶尔一阵极其压抑的阴风夹杂着低沉的鬼哭从深宫传来——阴兵出现了。 分魂道:“这阴兵不同于寻常厉鬼。” 江离皱眉:“有何不同?” “比它们更厉害。” 江离:“” “夜疏,你有十方剑,去对付阴兵,我来对付这个分魂。” 夜疏对江离点点头就去朝着阴风刮来的方向走了。余下江离与被分魂控制的麒麟对峙着。 分魂凝视着江离,眼睛清澈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他开口:“你是神仙,神仙的心里住着妖魔。” “你只说对了一半。”江离微微一笑:“江离心里的确住着妖魔,但江离不是神仙,而是人。” 分魂声音带着笑意:“你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人。” 江离兀自微笑着,但心里一齐杀意:他说自己是他杀死的第一个人,可以有两个理解。第一,他之前没有杀死过任何人,而现在即将要杀死自己。第二,在分魂的意识和记忆里,自己已经被杀死过一次了——他杀死的会是谁呢? 寒光一闪,江离手里倏然多出了一把剑。寻常剑不过三尺三,但这把剑却要将近四尺,剑身奇窄,不到一寸,剔透至极,只能看到光泽,却难以看到剑身。剑身周围都散发着刺骨寒意,微凉空气里缭绕着白雾。 “如故。”分魂认出了剑:“当年穿透我本体的,就是这把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惊变:君子剑意,道义有偿 江离不喜欢杀人,但不代表他不擅长杀人。由于魂魄之力强大异常,他会将四方灵力赋予琴音,再加上绕月是太古神器,因此修为普通的什么根本在他面前没有丝毫招架之力。鲜为人知的是江离剑术也十分高超,而且不得已动剑的时候他也会聚气成剑或者借用别人的剑,因为如故不是他的佩剑,他的佩剑早在飞升之前就折断了。 这是江朝辞委托江离为她保管的剑,更准确的说,这把剑,是暮兰墟的佩剑。 时人皆知世有异人,名曰暮兰墟。具有经天纬地的绝世之才,卫冕九州十大才子之首,可是身份神秘异常。在不周山论剑的时候,天下剑士都看到了暮兰墟的佩剑是女娲亲手锻造的千生剑,可是暮兰墟却坦白这剑在他手里就叫“如故”了,自此便有了暮兰墟是娲皇密使的传言。百般曲折下,这把剑由江离保管,却因为剑的主人是暮兰墟,所以尽管暮兰墟早就散入时间洪流中,他却仍旧不愿用这把剑。 八年前弹指一瞬,现在,江离因为这个分魂,再一次用如故了。 “今日,这把剑会穿透你的分魂之体。” 江离淡淡说着,挽起一个杀意千重的剑花,滔天刺骨之寒便已经掀起了万丈狂澜。俶尔风起云涌,气温急剧下降,点点飞絮飘扬着,印着朱红宫墙,是一种凄艳悲凉的美。 是飞絮么?是二月花朝节后的雪。 不同于夜疏那摇山撼海的毁灭性的力量,江离的剑意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润雅致,雅致到就连死亡都被渲染成了缥缃的气息。被分魂控制的麒麟此时也化作了人形。 看着眉眼熟悉的少年,江离心中怒气更甚:分魂居然占据了他的学生的躯壳! 可是正是因为分魂占据的是麒麟的身体,所以江离在逼分魂离开麒麟的躯体时也不得不顾及到麒麟,他不可以伤害学生的肉体,因此这场战斗必然会更加难缠。 君子之剑,杀意隐匿于山海,流离于风云,盘桓于精神。 江离会教童儿们剑术:剑在神,在骨,在志,唯独不在于心。君子执剑是为了守护要守护的人,为了斩断心中尘垢,维持君子心的高洁。剑在手,就算面对死敌,也不该首先想着怎么用剑杀死对方,而是想该如何用剑斩除对方的心垢,如此方为君子雅怀。 江离是用剑高手,但他的剑下没有死过一个人。 剑意,如同空谷中的幽蓝,杳然绽放,不急不缓,不带一丝热情,也没有一点冷酷。润然如雨,沁入了一方天地,而后蔓延到大乾坤。 分魂面对这样的剑意,神色闪现出一丝惘然,道:“虽说时移世易,但到底”他的神色陡然怨怼而冷酷:“你为什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执迷不悟?!” 江离微微一笑:“执迷不悟的,一直都是你罢?” 分魂用麒麟的身体如同鬼魅一样借着风忽远忽近,但却没有被那无处不在的剑气伤到分毫。 雪下得愈发急促,俄而漫天都是大如铜钱的雪花,纷纷扬扬,江离看不清麒麟的脸,却能听到分魂的声音: “你们自诩遵守天道,却不知道天道之下就多少枉死的冤魂!说是‘天地不仁’,那又如何?!”那声音陡然阴冷起来:“就算是刍狗,也总有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也总有人卑贱到尘埃里!凭什么?!” “万物皆有缘法,众生本源皆是刍狗,”江离淡淡道:“皆因为他们中下了何种因,才会得到何种果。你谬论天道不公,却不知道天道的不公只体现在个人对道义的履行是否正确!” “道义?!哈哈” 分魂笑着,几近癫狂的笑声却让人听起来心里空旷至极,悲怆至极,若没有坚定的意志力,怕是要被这穿透人心的笑声夺取魂魄! 分魂耻笑着江离的话:“众生皆求道义,是以众生皆苦。” “正是因为众生皆苦,道义才给了他们幸福!”江离朗声道:“如果因为苦难就背叛自己的道义,那这种人也不配拥有道义所给的幸福!!” “哦,是么?”分魂的眼神悲悯冷漠,轻声道:“那为什么你一直在履行道义,与她的三世情缘,却皆不得善终?” “你”江离的脸色瞬间失去血色:“你说什么?三世?” 分魂微微一笑,开口:“更准确的说,是生生世世。” 恍然一瞬,为什么是三世?为什么又是生生世世? 他已经丢却了所有前尘,此生八千年,已经够漫长了,又哪里来的前世?还是说—— “生生世世,”分魂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都要错过。” 这个已知的答案,让江离感到浸透骨髓魂魄的寒意与恐惧。 三生错过?原来他此生八千年的情殇,就是一个错过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江离莞尔一笑:“你又不懂。” “我不懂么?”分魂仰头看着满天大雪,笑叹一声:“或许我真的不懂,但你早晚会懂。” 说罢,他抬手,一阵奇异的力量已经穿雪直击江离心口。他提剑挡住,却发现这力量便如同水一样,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借力将这力量反击给被分魂控制的麒麟,后者便如同痴傻一般直直站着,丝毫不知闪躲。望着那双空洞木然的眼睛,江离知道,分魂已经离去了。 可是这时候收回那力量已经来不及了! “麒麟——” 江离焦急大喊,可是麒麟却已经失去了意识。 “别慌别慌,我在的嘛!” 熟悉的慵懒声调,让江离终于舒了一口气:是玉引。 “这傻麒麟这么多年来段位一点都没长高!”玉引在麒麟空洞的眼前摆摆手,叹气:“实在想不清天帝为什么要指定他来坐镇长安!” 江离一看到一脸无辜的暮雪涯就炸裂:“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我是来帮你们的!”暮雪涯缓缓道:“夜疏去对付阴兵了,是不是?那阴兵还厉害得很,是不是?我来,就是帮你们解决阴兵的。” 江离沉沉看着她,暮雪涯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躲在了玉引身后才继续道:“对付阴兵,最好的办法就是龙气!离哥哥你要相信我的话,你帮助 我进入凌烟阁,我帮你们清楚阴兵,怎么样?” “你要死在凌烟阁,怎么办?”江离冷声道。 暮雪涯:“”天界的师徒说话都这么不招人待见的吗? “我死不死,”她笑了笑:“得看你们怎么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惊变:仙骨妖魂 分魂的目的是要阴兵彻底扰乱大明宫,而夜疏正在对付阴兵,这就证明分魂已经去找夜疏了。而江离要做的,就是选择相信暮雪涯,让她赶紧从凌烟阁里释放出龙气,消灭阴兵,以保大唐无忧。 “夫子放心,”玉引知道他的心思,就道:“方才我已经在整座皇宫都转了一圈,阴兵没有影响到活着的凡人,夜君做得很好。” 江离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再没有说话。心中却更加忧虑:煞气冲天这样浓厚的煞气,若是引发了玉引体内的妖血。 “凌烟阁!”暮雪涯转身对他们道:“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玉引拉住她的袖子:“阴谋?!” 暮雪涯没好气答道:“家父的遗嘱!” 玉引尴尬笑了笑,食指点在暮雪涯额头,她就隐去了身影。 确定暮雪涯真的进入凌烟阁,江离方开口:“你以后要多注意她。” 玉引没有转身看他,只是身影在白色雪影中显得异常单薄。江离心里一紧,再次开口:“玉引——” 回答他的,是倒下去的背影和铺天盖地的妖力 江离慌忙走到她跟前,他看到玉引捂着左眼痛苦地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近乎透明。 “别看”她低声呢喃,反复道:“别看” 江离倏然感到不祥,把她抱在怀里用力拿开她挡住左眼的手,赫然是血红的一只眸与其中闪烁着的妖异至极的邪气。 怎么会这么快? 江离此时脸色不比玉引好多少:他知道太古妖神的血早晚会试图占领玉引的整个躯体,也看见了玉引那逐年加深的妖神之印,但他无论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俶尔就是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她瞒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非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妖异怪物! 蓦地,那双妖魅至极的眸子就涌出了血泪,凄厉斑驳。 巨大的妖气席卷了漫天飞雪。 “夫子啊,”她的声音虚弱至极:“我要变成怪物了。” “别怕,有我在,玉引不会变成怪物。”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雅致温和,可是其中万千情绪怕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浩大妖力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鬼气向凌烟阁席卷而来,带着阴兵哭嚎的煞气,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包围了二人。玉引紧紧抓着江离的手,骨节泛白,看起来痛苦至极。 “你别管我了,”她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道:“你要是信我,就去解决阴兵,我还可以再等” 江离抬头看凌烟阁,只能默默祈祷暮雪涯能赶快解决龙气的封印,他要赶紧把玉引带回北冥,用龙息来压制住妖气。祭出饶月琴,玉引靠着他,周身妖力时强时弱。 铿尔—— 清风拂面,便如同朗月出生的清澈,如同春日暖阳的和煦,将那些阴兵身上莫大的怨气都洗刷干净。绕月,带着伏羲大神那主宰万物的博大气息,使得整个长安城都被一种浩然之气所覆盖。 鬼魂的怨气的确被不断消磨着,然而阴兵的数量之多远远超出了江离的预想。而且更诡异的是鬼魂畏惧绕月的力量,已经不再上前来了,而是以一种十分神秘的音调低声唱和着。那音调鬼气森森,充满着无边的怨毒和杀意,血腥悄无声息地就肆虐了江离的嗅觉,低头一看,他只觉头皮都发麻 —— 怀里的人哪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妖龙,分明就是一个诡谲至极的妖! 她笑着,此时血红的左眼显出一种妖异至极的美,如同九幽曼殊一样摇曳着魅惑,一旦走近,便是万劫不复。 蓦地,肩头一阵剧痛,更加浓重的血腥倏然到来。 玉引看着江离微微皱眉,心思一瞬明净,混沌又变成了莫大恐惧:她聚起妖气穿透江离的肩膀。 雪落的时候格外寂静,天地间似乎除了鬼哭,已经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俄而便是汹涌如巨浪的滔天妖力,无数阴兵甚至受不了这样强悍的妖力,瞬间变魂飞魄散! “玉引,”江离声音很轻:“你不能这样做。” 她是六界唯一的神妖混血,蕴含着无人明确的强大力量,成妖,便意味着她会变成一个彻底被妖气控制灵台的怪物。不会有一丝理智,再也不会认识一个人这样的存在,妖魔鬼都已经无法成为她的定义了!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玉引还能听到他的话,惊恐地捂住左眼,仿佛那样就可以扼制自己疯狂的妖力。如同血肉在业火中炙烤一样的灼痛肆虐着她那少得可怜的清明,她努力给他一个笑容让他不要担心,拼尽全力吐出几个字: “抱歉,抱歉会好的,”玉引仓皇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你要信我,会好的” 江离此时再无心思去阻止阴兵的肆虐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救她! 可是究竟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么?或许还有一种方法—— “你不能那么做!” 耳畔传来暮雪涯惊恐的声音:“你承受不住太古妖神的血,会死的!” “管不了这么多了。”江离道。 话音落,他就划破了自己和玉引的手,血液倏然就汩汩地流了出来。他要引出玉引体内的妖血,这样就可以削弱她的妖力。 江离清楚,太古妖神的血对他的躯体来说无异于剧毒,甚至他会因此陨落。但他自信自己在死掉之前还能阻止玉引变成道义不容的怪物 只是刚握住她的手,江离就能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灼痛感,心中愈发不忍:这样堪比凌迟的痛楚,玉引到底如何忍过来的啊? 他知道太古妖神很强大,但没有想到有了神血的制衡这力量依旧可以让普通神魔死于妖力爆体。江离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每一处经脉都游走着炽热的灼痛,这便是妖血的反噬么? 眼看着江离脸色愈发苍白,暮雪涯焦急道:“你快收手!你本来就是凡人之体,就算得了仙骨也不能承受这么强大的妖力啊!!” “无妨,”江离神色一如既往风轻云淡:“我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就是玉引体内将近一半妖血都被他引到了自身体内。 “不对,不对!”暮雪涯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么多的,绝对不可能” 若非有一个能与妖血相融的魂魄,江离怎么能活到现在? 暮雪涯看向江离的神色愈发凝重:凡人之体,拥有仙骨,但是却能吸收太古妖神的血而不受反噬魂魄,一定是魂魄的原因! “停手罢,”暮雪涯凝视着江离,轻声道:“玉引不会被妖血反噬了。” 暮雪涯知道此时江离听不到她的话,但还是开口继续说道:“不过,代价是你的余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惊变:你总是遗忘 杀意露出线头,就算被无知的猫一撩拨,也会出现人间修罗场。 夜疏该如何知道,那抹神鬼不容的血色花印在眉间一闪而过。 分魂嗤笑一声:“果然,在当今天道下一团清气都有了魔性。” “魔性?”夜疏反问:“谁没有魔性?” 说罢,磅礴的剑意自山海间呼啸而来。分魂倒是没料到夜疏的杀意会这么重,显然他的神智已经不同了——果然,阴兵的煞气唤醒了沉睡在夜疏体内的分魂。 正思索着,就被凌厉至极的剑意肆虐的神魂力量大大减弱;更让分魂惊诧的是这般摧枯拉朽的力量居然没有伤到掖庭的一草一木——天下至刚乃至柔!看来夜疏对道之力的掌握不比他弱!! 但是这个力量太过强大,已经远远超出了道本意的强大。魔性,怂恿着夜疏将眼前的分魂赶尽杀绝。 分魂心里已经有了办法:假如就此彻底让夜疏的分魂占据了主体,那么是否就意味着夜疏会入魔?是否就意味着他会帮自己毁掉皇宫? 如是想着,分魂周身的力量越来越柔和,只守不攻,却让夜疏难以撼动他的魂魄。 这是一个阴谋。 夜疏当然意识到了这些:分魂引出阴兵,不仅是为了扰乱皇宫,也是为了引出他的分魂。 既然意识到了是阴谋,夜疏选择了收手,可是灵台那如业火一般的魔障似乎要将他吞噬。 周身本来就充斥着暴戾的阴郁气息,何况夜疏又牵挂着皇城,本来就有些焦灼了,如今被纠缠的久了,自身的清明反倒有些模糊了。体内一种莫名的兴奋刺激着他的神经,叫嚣着要吞噬世间一切陌生的,熟悉的,暴虐的,清明的,兴奋的,压抑的暴虐的杀气忽然腾空而起,一大波冤魂来不及惨叫就消失了身影!夜疏哪儿还有平日里的清冽渊放,简直就是地狱的修罗!眼神说不出的瘆人与残酷。 他又想主宰自己为了他们的恨意。 “哟,老东西,算计得不错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分魂回头一看,赫然是夜疏的脸。 “你是他另一个分魂?” “我不是他的分魂,”夜疏的分魂微笑着,声音盛满寒意:“我就是夜疏。” 分魂轻蔑地嗤笑一声:“喧宾夺主也轮不到你!” “老东西,我可知道你的弱点。”夜疏道:“你要是留下棋筋并且离开,我就选择沉默,如何?” “弱点?哈,我没有弱点。”分魂坦然道。 “是么?”夜疏眉眼嘲讽愈发浓重:“那个剑灵,不就是你的弱点么?” 分魂兀自立于雪霰中,冷声道:“与我无关。” “你是很强大的精灵,可惜也逃不过那种毒。”夜疏轻声道:“做一个交易,你我各取所需,把星海棋筋给我,此后你要如何,我再不干涉,如何?” “你觉得你有资格干涉我么?” 分魂冷笑着,身影瞬间逼近夜疏分魂,电光石火间,气刃穿透了夜疏的胸口。 “没用的,”夜疏淡淡道:“本体就有无法遗忘的怨恨与诡谲,只要他活着,你永远都杀不了我——你当然可以杀掉我的本体,不过你想得到的东西可就得不到了。” 分魂沉默良久,方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成为夜疏。” 死一样的寂静中,星海那清明寒凉的力量倏然充盈在整个掖庭结界里,分魂留下了棋筋,离开了。 夜疏强行按捺住灵台的杀意与暴戾,端坐在十方剑之上,语气淡然:“你为什么要成为我?” 为什么? 分魂笑出声,空气里充斥着雪花的凉意与上万年的悲凉。 “你总是遗忘。”分魂轻叹一声:“总会有一天,你会忘记所有。” 夜疏默然,任由那蚀骨的戾气如同野草一样在他的灵台里搅得天翻地覆。 那些苦难,那些他不敢再回忆起的苦难夜疏从来没有想忘记。那些幸福的,不幸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记在心里,哪怕就此尘封他也不想忘记,因为那至少证明他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此生所受最残忍之事,莫过于把故人遗忘于前尘,将岁月倥偬于浮生。 心思一动,已然就被那个暴戾的分魂占据了上风,红印在眉间闪烁的愈发厉害。 分魂一步一步走近,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你的遗忘辜负了太多人,我替他们感到不值。而我,我不会遗忘,此生诸般苦难我都铭记于心,永远不会忘掉。” 分魂缓缓跪在夜疏身前,眼眸尽是悲凉与痴狂。 “我不会忘记” 杀意汹涌成瀚海,夜疏眼前尽是血色。 一朵水花落到夜疏额上,冰凉的触感让他醒过来。谁也不能说清这个清朗如云的仙人此刻眼眸中有多深的戾气 遗忘 冷笑一声:阴谋罢了。 抬眼望,星子洒满了苍穹,清明如常。 走到一僻静处,忽听得传来一阵极为空灵的歌声,很好听的调子,却因在幽冷掖庭而显出恐怖: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 “嗳,玄鸟什么来着?” “玄鸟逝安适。” “哟,来了啊!” 夜疏看暮雪涯在墙头上唱着歌,清澈的眼眸埋着惆怅,也躲着星光。 “下来罢。” 暮雪涯有些尴尬:自己不是从这里爬的墙,所以她也没法从这里下去——太高了啊! 无奈她只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下来罢,我接着你。” 暮雪涯闻言顿时欣喜:尴尬什么的,全忘了。 只不过这一欣喜被夜疏当作了迟疑以及畏惧: “你莫不是不敢下来?” 暮雪涯:“” 暮雪涯:“你闪开!我要跳了,你不要挡路!” 夜疏果真让开了,这回暮雪涯真是没办法了。索性眼一闭就跳了:反正我就算摔伤了腿也有雨天地滑的借口 出乎意料的安稳,夜疏接住了她,他将她揽入怀中。 淡淡的桂花香和少女如三月春风的暖意夜疏一怔,他细细端详暮雪涯有些惶恐的眼眸,愈发坚定了一个念头:有生之年一定要带暮雪涯看一次——不,看很多次金鱼。 暮雪涯被他深沉却隐隐带着炽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转移话题道:“看吧,是你主动接住我的,可不是我跳不下来!” 夜疏闻言唇边浮现一抹笑意。暮雪涯睁大眼睛:她好像从夜疏眸子里看到了温柔啊她认真看着他,企图他能说些什么,果然,夜疏摸着她的头像是开玩笑一样: “小娘子这么可爱——” 暮雪涯面如桃花般欢喜。 “比翻了白肚子的金鱼还有趣。” 暮雪涯忿忿瞪了他一眼。 “唔好饿啊!我们回醉香苑罢,我给你做桃花糕。” “嗯,做桂花糕。” “是桃花!” “嗯,桂花。”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番外:老鸦与桃花 长安是随便一枝树杈都能让麻雀变凤凰的地方,泾州是一个遍地都是困住凤凰的枯木的地方; 长安是一个喷嚏就能喷出天才的地方,泾州是一个十二级龙卷风都吹不出土里的金子的地方; 长安是一个只肯巴结权势人才的奴才,泾州是一个奴才都不愿待的小城。 高陆文这一辈子最感谢的除了爹娘之外,大概就是张骞了。当年若不是张大神开了一条丝绸之路让这个荒凉偏僻的西北有了一点点繁华的火花,估计他现在还在哪个土坡上放羊呢,吼一嗓子: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然而,他到底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被中原一直称为“猃狁”的羌人也有了飞上枝头的资格:科举。寒门士子唯一的出路——本分的寒门君子唯一的出路应该只有科举了。一笔落,功名成。 高陆文小时候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看看人家高陆文,虽然穷的鬼见愁,但人家十岁就背会了儒家经典,你再看看你——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卑贱的商贾!你这混小子以后多向人家高陆文好好学习! 高陆文从小被冠以“别人家的孩子”的无上荣耀,这是他唯一能在这所偏僻小城挺直腰杆的理由——他太穷了!一年甚至两年都没有一件新衣裳,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吃不上!!有时候他得为一顿饭付出血的代价。 那他怎么看的书?真当打印机穿越到他家去了啊? 当然不是。 或者跑到学堂里蹭一堂模糊至极的课,或者在书店忍受店主的冷嘲热讽看一天,或者借别人的书彻夜不眠的抄下来。没有笔墨,没有纸,他便 用木棍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在土墙上,落下的灰尘让他眼睛一直都是红的跟血浸过一样。囊萤映雪和凿壁偷光对他来说是笑话:一年下雪能有几天?凿壁不怕邻居打死啊?当然他也没有邻居,一家人孤零零的坐落在风口最盛的山腰,一如他孤零零的童年和少年。 这世上有三种人最失败。 第一种是命不好的人。出身就代表着一辈子的命不好,这种命不好的基因往往会传递后代几百年,而后等哪天老天爷忘了戴眼镜——命好了! 第二种是运没来的人。一辈子衰神附体,可悲的是明明有真本事的,却终究还是垃圾里的金子——谁会觉得你一个垃圾堆里的货色还是金子啊?! 第三种最可怜了。命不好吧,他还有拥有理想的资格;运怎样呢?偶尔成功几次,于是就成了别人眼中的优秀者。可也只有他知道自己本人多可怜:命好?一辈子的努力不如别人一句话的吩咐。运好?别逗了,天赋有限本事就那么点儿,给了他皇帝的命,他也要不起皇帝的病。 高陆文最清楚,他是第三者中的典型:不是没努力,只是努力也没用罢了。至于那些以不够努力来安慰和勉励自己的人,高陆文看了只是笑笑:真是恶心的自勉啊。 忘记说了,高陆文很清高,清高到愚蠢。 “我说高陆文,你就跟着我从商吧,你可以先赚钱补贴家用,等到手头宽绰时再——” “蜩鸠浅见,焉知鸿鹄之志!” “你!哼,我倒要看看,一个穷鬼能读出什么名堂!” 高陆文一直都相信天降大任与他,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他全身心投入读书,将自己的生命维持在活着的状态中——享乐已是奢望,更是放纵!可他却忘了,所有圣贤君子大成者都是在力图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追求中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不敢放纵的高陆文终于等待他的春天:弱冠时举为乡贡,有了科考的资格。 这个乡贡,怎么来的呢? 他的母亲被泾州郡守的一个表亲在喝醉时当着满大街人的面,踏马而过。 无论是盈是损,高陆文终是到了长安;一眼繁华过后,他已经舍弃了所有的乡愁。故乡已没有他的亲人,他羞于提起泾州的一切。此后在长安的八年,每每梦回故乡的人事,他都会满头冷汗的惊醒,然后辗转彻夜。到底是真实经历过的,那些贫穷的执着,贫穷的嘲讽,贫穷的梦想,贫穷的母爱如骨附蛆,夜夜啃噬着他强撑着的尊严 第一次考试,他穷尽心血,下笔如有神!然而,没中。 为什么?没有错别字,语句通顺,也没有离经叛道的话,满满的都是一腔碧血忠心,他们为什么不录取? 他只当长安城遍地是人才天才鬼才,那好,他便在长安城修炼,他不信凭他的毅力飞不上一个小矮树! 修炼的结果就是,大冬天的,他在醉香苑门口饿晕了。 “唔,看起来挺瘦弱的一个书生,竟然还能将这些破东西抱那么紧——此人多半有病!” 这是彩彻对高陆文的第一印象。 那些“破东西”就是高陆文的书。高陆文视若生命的,被一个歌姬说出“破东西”,高陆文怒了,但他没发作:彩彻是他的救命恩人。 彩彻是个很聒噪的无知女人。 这是高陆文对彩彻的第一印象。 高陆文实在太虚弱,彩彻照顾了他足足半个月。谁也没想到,她给他的十五天,他还了她十三年,但十三年之后他才发现,他欠她的,永远还不清了。 “檐上风云涌,梁下燕子飞。” 她兴致勃勃地念着他的新诗。 “桃花源广陆,黄金台崔巍。” 她一头雾水地念着他的新诗。 “山中薇尚有,王孙胡不归?” 她兴致缺缺地念完他的新诗。 “是‘山中薇尚郁’——这首诗怎么样?” “挺好的——什么意思?” 高陆文神色有些阴翳,有些不耐地说道:“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彩彻不爽:“那你就写我能看懂的呀!” 高陆文冷笑:“你能看懂么?只是认得罢?!” 彩彻无语:她本来没什么文化,只是为了唱曲认了些字。在高陆文来之前,从来没有人向她解释过“山有木兮木有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告诉她“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的原因;高陆文不一样,他会很耐心地告诉她什么字是什么意思,会告诉她“所思在远道”的故事 高陆文是很好的人,彩彻如是认为。彼时,高陆文在长安生活了三年。 如果彩彻有一个不错甚至普通的出身的话,她会比现在好不知多少倍:彩彻长得漂亮,唱的歌很好听,弹得一手琵琶更是天籁!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像她这样的歌姬,不同于出卖肉体的那种烟花女子,她是靠手艺吃饭的,对她青睐有加的人只多不少——金朗出现了。 金朗的叔父是人口称赞的好官,金朗天资聪颖,会左右逢源,如此,变成了“金家之宝树”。可温室里长大的花儿有理想有动力是极好的,然而在高陆文这棵风里来雨里去的大树,总少了些内涵。 金朗潇洒地将钱往醉香苑老板面前一甩:“这个女人,我要了!” 彩彻不讨厌金朗,不是因为金朗是高富帅,因为金朗真正喜欢她罢了。喜欢她的,她没法讨厌。可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 你放过我罢,我配不上你。 我要是不放过你呢? 你要非逼我嫁你,那我只能嫁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 彩彻恐怕会辜负金朗大人。 文人的尴尬在于非要在意精神方面的登对,哪怕将爱演变成恨。 金朗第一次恨一个人恨得这么深——爱用的毫无节制,终究变态了。 她爱什么,他就要毁掉什么! 金朗第一次科考就中举,不肖一年便成为了礼部的人,要说没使什么手段谁也不信,可不信又怎样呢?落榜的一如既往可怜,没有资格说话,索性闭嘴罢! 高陆文渐渐在长安文坛闯出了名气:一面刀剑劈奸佞,一面孟浪绘花柳。可是文笔好的,终究不能被埋没。按理说但凭着这名气也该上榜,可是每一年考试都像石沉大海般,不起一点波浪。 彩彻明白,高陆文更明白。 没有说出口的毒在心里生根发芽,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不愿听她的叹声。 “彩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若是再这样,我走便是!” 文人的高明之处就体现在如何把肮脏的东西变得理所当然——同病相怜的可悲也可以冠以爱情。 每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一定有这样一种感觉:一个人常对你无条件的好,有一天那个人不对你好甚至对你不够好了,你就会怨恨她。 高陆文理所当然地将这种病态的依赖当成了彩彻亏欠他的。他告诉自己,他并没有逼彩彻向高陆文妥协,一切都是彩彻的愧疚。 可是后来就连愧怍也变成了亏欠。 我高陆文是穷,可你彩彻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卖笑的歌女罢了,欺骗我有意思么? 你跟谁不好,偏要跟那个礼部侍郎!你又有什么资格羞辱我?! 因为你一个歌女,我十三年来沦落在这样下作的地方,十三年来不得伯乐,十三年来丢失尊严!你这样的虚伪,让我作呕!! 她笑了笑,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 有看见的人说,彩彻跳楼的那一刹,三两只老鸦口衔桃花扑腾而过。 劫,在落地的那一刻应声而解。 浮世嚣嚣,一阵凉风拂过长安城的檐角,惊起铜铃一阵哀鸣: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五十六章:龙冢葬神骨 北冥—— 玄色缥缈,金流明灭。温暖的龙息充斥着玄水里每一滴水,像极了九重天坐在云端看夕阳渐行渐远时的安逸。 江离静静看着龙冢下露出的那一抹血红,眼眸里尽是阴翳。 尝闻上古万神殁,妖魔止,厉鬼息,天地同悲,以奠神祇。又闻有万年神冢匿于八荒六合,无人知其域。 北冥龙冢下,埋着上古神祇的骨骼。 温暖阳刚的龙息下,葬着无尽的上古冤魂。 所以,玉引的妖血之所以如此汹涌,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神骨。她知道自己给不了她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摧毁天界,所以就将自己抵押给了这些神怨。 瞬间就懂了她及笄后为什么迫不及待要去北冥:她要借助上古神祇的怨气来炼化自己的妖血,然后毁掉天庭,靠着一己之力。 她似乎还说喜欢自己,其实只是为了让他赐予她一个离开的理由罢了。 江离有些想笑:百年的相处,自己倾注了所有心血来教导的小徒儿,到头来却要用情来骗自己。这么多年他都没放弃改变她心中的怨怼与执念,可是似乎根本没用,不仅没用,她连自己都利用上了。 他不懂,复仇真的这么重要么?重要到她不惜在最美的年华里把感情当成工具,重要到她要放弃自己理智? 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夫子?” 江离转身看着玉引,心里所有的质问却莫名都止于唇舌了。看着那张苍白至极的脸和那只血色还未散尽的左眸,他开口:“好些了?” 玉引仰头看着泱泱玄水流转着金色光芒,想起父亲自毁元神的那天,玄水也是这般流光溢彩。 点点头,她道:“我不懂,我身体里也有神的血,为什么最后要变成妖。” 江离心里莫名一阵压抑,温声道:“神也好,妖也罢,只要玉引还是自己就好。” 玉引转头看他,神色难得浮现出困惑:江离的温柔,是不是天生就这样?虽说做了百年师徒,她习惯了他的温柔与淡然,却唯独没学会这份温柔与淡然。 忍住体内尚且灼热的剧痛,玉引笑了笑:“其实有些结局,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罢?就像玉引本来就是妖,天界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我变成妖的结局铺了一条路。” 蓦地,所有怒火尽数散去,随之而来的就是愧怍,那种比凌迟还要令他难受的愧怍。 如果当初早些发现她的意愿,阻止她去北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又或者早些知道她的妖血已经难以被控制,她是不是就可以少受些苦? 当初许诺给她的人生,终究被自己的疏忽与冷漠葬送了,是他没有肩负起责任。 江离忽然就觉得难过了,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难过,无能为力的难过。 “江离啊。” “怎么了?” “你能像以前一样”玉引顿了顿,又道:“像以前一样陪着我么?” 如果能像从前一样 江离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像以前他对她许下承诺时那样,轻声但又认真道:“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直到你放下仇恨,重新拥有爱与希望。 玉引莞尔一笑,眼中闪过江离读不懂的情绪。 还是这样偏执他总想着救赎自己,却又总是拒绝自己。 疲倦地闭上眼睛,玉引只觉心累:该如何开口,她在利用他啊? 小时候,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他都会和她一起解决,不会存在不原谅的问题。可是现在她长大了,闯的祸也不是他和自己就能解决的了 玉引心里惴惴不安:要是他不能原谅自己 “睡罢,”他淡淡道:“醒来之后,我带你回天府宫。” 天府宫,那个她生活了上百年的地方。如果天府宫不在天上的话,她会把哪儿当成家。 她睁开眼:“天上?” 江离心中愈发难过,却只能道:“那儿灵力充盈,可以冲淡你体内的妖煞之气。用不了几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那你呢?” 江离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额角的头发以示安慰:“我跟你一起离开。” 终是安心的闭上眼睡觉了。 江离心中却愈发坚定,更像是一种反抗。神色依旧温和,可是他知道,他已经决定,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伤害玉引了。 其实他是在害怕,害怕八千年的失去再一次重现。 长安—— 顾长煦将茶慢慢倒进土里,对眼前的新坟轻声道:“你生前最喜欢梨花酿,可是我的钱都给你买棺材了,只能用茶代替,莫怪。”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风景甚是幽美,又道:“彩彻虽然很爱笑,但是你喜欢安静对吧?高陆文倒给你找了个好地方,这样,听听鸟儿鸣叫,清风低吟,挺好。彩彻,高陆文他他会泾州了,或许也是一个好的归宿。” 单纯的少年,兀自以为彩彻与高陆文还有凄美的爱情。 “彩彻,没想到你是这么聪明的女人,原来一切你早就设计好了。骗高陆文,骗金朗,骗大家其实你该问高陆文,问他选择功名还是选择你他肯定会选你的。也许他早就打算好了,这一次若是不中,他便带你离开长安,去看凉州的戈壁,去看洛阳的石窟,去看即墨的大海。他知道你不喜欢长安,你为什么不等他带你走呢?原来你还是很傻” 顾长煦神色尽是惆怅,却又带着明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所求的‘利’,不过一个幸福,为何偏偏陷于名利权势的牢笼?” 他起身:“彩彻,我想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进入醉香苑后院,顾长煦觉得有些辣眼睛:夜疏在凉亭下独自对弈,他的小青梅暮雪涯在一旁看书。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顾长煦就是觉得格外地——不爽! 事实上夜疏没理棋局,而是再想昨天发生的事;暮雪涯也没看书,而是思索着江离的身份。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顾长煦一把夺取暮雪涯手里的书:“看什么看!看了几百遍都不嫌腻啊!!” “你还我!!” 顾长煦将书举高就是不要暮雪涯拿到,暮雪涯那叫一个火大!夜疏见状拿起一颗棋子投去,扑通—— 顾长煦从花园里爬起来要跟夜疏拼命,夜疏走到跟前捡起书,道:“这棋子是在你房间里找到的——手感不错。” 顾长煦一瞬间懵逼,然后从土里摸出那个棋子,爪子抖啊抖:“我*!老子的墨玉棋子啊!!这这这、这个是我攒了半年的银子才买来的,你特么竟然给我这么糟蹋!老子和你拼了!!” “墨玉棋子又如何?善弈者能将砾石下出神通,墨玉棋子不过尔尔。” 顾长煦动了动嘴唇:没法反驳。 暮雪涯接过书开心了:“刚才一个人找你。” “谁啊?男的女的?漂亮吗?年轻吗?有钱吗?” “男的,丑,四十来岁,穿着一般。” 顾长煦表示不屑:“不是漂亮姐姐老子不去!” 暮雪涯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要是去了给我二钱银子,你要是不去我给你五钱银子,怎么样?” 顾长煦多机灵呀,一听就知道找他的人一定不简单,连忙道:“不,是漂亮姐姐老子不去。” 夜疏对顾长煦的句读(dou四声)表示了十分的钦佩,汉语博大精深,奥妙无穷,玩好了真的能成神啊! 暮雪涯轻笑一声:“金府,去罢。” 顾长煦闻言,脸色却有些犹豫。夜疏落下一子,漫不经心道:“棋逢难处走小尖。一点点前进,不会抛弃之前落下的子,也不会轻易落入敌方攻击地,中庸之道,很好。” 顾长煦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夜疏一眼,转身离去。 夜疏回到亭子里看棋:“好了,官子收尽,白棋胜三目。” 暮雪涯困惑:“与自己下棋,真的有输赢吗?” “你该问输赢是真的吗——与自己对弈很难有输赢,除非你狠下心来把自己往死里逼,总会有胜负的。” 暮雪涯合上书:“也不知玉引怎么样了那日我见他伤得很重,希望不会出什么事。” 夜疏将棋子放入紫檀棋盒慢慢道:“玉引灵修强大至极,不会有什么事的。只不过” 夜疏眸子里闪过一瞬冷冽与杀意:“是时候反扑了。” “夜疏——” “何事啊,小娘子?”夜疏笑得安然。 “你能陪我出去买个东西吗?” “当然,”夜疏问道:“什么东西?” 暮雪涯坦然答道:“十年的黑狗血——长安的鬼市不让女人进去买卖。”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一):乞讨善良的麻烦精 起初众人还对她有所怀疑,不过当她准确地拿出怀沙蒙在眼睛上的玄绫的时候,大家勉强相信了她。不过二表舅公算得上是近亲么? 狐狸精也对暮雪涯表示了她的友好:“你就是表舅公在人间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吧?果然,长得好可爱哟!” 说着,爪子便伸向了暮雪涯的脸,暮雪涯又躲到夜疏身后,夜疏冷冷地看了狐狸精一眼,狐狸精安分了。不过顾长煦又开始撩妹了: “妹妹长得真好看,难道是令尊令堂将星星放在了你的眼睛里吗?” 狐狸精一阵娇笑,暮雪涯凉凉地来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她的眼睛很小吗?” 顾长煦:“” 夜疏终于问到了正经事:“你找怀沙,为什么要拦住她?” 狐狸精秀眉一皱:“她的气息很像表舅公。” 暮雪涯:“这就是你暗恋多年的结果?人都没认下” 狐狸精一撇嘴:“那不是我暗恋他的时候太小嘛!而且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十年前了” 夜疏又问:“你找怀沙做什么?” 狐狸精迟疑半晌,还是开口:“我想请他帮个忙,我一个朋友,他快要死了” “狐狸的朋友?必然不是人罢?” “他也是一只狐狸,可是他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救他的话他很快会死的!” 夜疏闻言轻笑一声:“能和太古魔族王室搭上关系的,必然也不是普通的狐狸吧?据我所知,青丘自从被女娲剔除神位之后,便与神界基本上断绝了关系;加之女娲身死,你们这些狐狸也早就算成妖魔了吧?不过你们灵狐一族不乏厉害的,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救?” 狐狸精神色有些哀伤,垂下眸似乎快要哭出来了。狐族男女皆是绝色,且容颜魅惑,如今她眼眸里只是荡漾着泪花,却让周围人有些沉醉了。 “他他犯了错,被族长赶出来了。” “那你为何还要救他?不怕受到惩罚吗?” 狐狸精大声道:“他救过我一命,我要报复他!” “?!!?” “啊不,我要报答他你们不知道,他做的事本来没有错,是那些长老和族规” 狐狸精声音闪过一丝恨意,却又被悲伤淹没。 暮雪涯本来因为怀沙就对这只狐狸很有好感,而且一听她为了报恩宁愿被家族惩罚,暮雪涯的同情心立马泛滥了: “果然,话本里总喜欢写狐狸是有理由的。” 狐狸精泪花闪啊闪:“表舅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很好的姑娘,不会因为我是妖就歧视我你会帮我的,对吧?” “这没什么的,狐狸。”暮雪涯满是感慨:“我没打算帮你。” 狐狸精:“” “你个无情无义的老姑娘,一点都不善良,怪不得嫁不出去!”顾长煦对着狐狸精的脸满是和善:“狐狸妹妹,你别担心,我顾长煦一定会帮你的!” 狐狸媚笑着:“喔,那就谢谢长煦哥哥啦——我不叫‘狐狸’,我叫画女,叫我小画就好” 一个媚眼抛过去,暮雪涯唰唰地起鸡皮疙瘩 “笑话?真是个好名字!”夜疏嗤笑一声。 画女似嗔非嗔地看了一眼夜疏,一瞬间眼波尽是娇羞,夜疏唰唰地起鸡皮疙瘩 回到醉香苑,画女立刻被那些整日无聊盼乐子的歌姬围住了: “哟,好俊俏的小郎君,可有婚配啊?” 她们也把这个“少年”当成不解风情的小书生了,但是狐狸精到底是狐狸精,永远只有调戏,没有被调戏。 “暂时还没有,姐姐这么美的脸蛋这么好的身材,还不嫁人,难道是在等我么?” 歌姬们一阵娇笑。暮雪涯轻轻打断她们的对话: “小画,你不是还有事要跟我们说么?” “哦,对对对!姐姐我先走了,等会再聊!” 歌姬们有些失落: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有趣的人儿,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夜疏见状却转身离开了,暮雪涯叫住他:“夜疏你不听么?” 夜疏音色微凉:“我可没说要帮她。” 夜疏走地那么快,暮雪涯表示不开心:也该和自己一起离开啊,现在就剩她一个人,该如何面对这个麻烦精 暮雪涯有点沮丧地对画女道:“狐狸,出了长安,跟着去安西商贾就可以到塞外了,你很快就可以到昆仑荼且界找怀沙哥哥。我不能陪你去了,夜疏会不开心。” 说罢,暮雪涯摸出两枚开元通宝,满脸不舍地递给画女:“妾身没法靠脸吃饭,只有这么多。” 画女:“” 你可以说我是狐狸精,但不可以侮辱我狐狸精的狐格! 画女眼底一抹阴翳闪过,而后凝视暮雪涯,甜腻的声音幽怨道:“那个叫夜疏的又不是你夫君,你为什么事事都要看他颜色?” 暮雪涯沉默半晌,方长叹一声道:“看来用夜疏做挡箭牌都没用——也罢也罢,虽然你是个麻烦,但也算怀沙哥哥的亲戚,我就勉为其听你讲你的故事。” 画女觉得自己的毛最近因为心力憔悴掉的有些多,一听暮雪涯的话,她只觉得尾巴上都是凉意:麻烦现在就连一个凡人都嫌她是麻烦了,我这么多年的青丘灵狐郡主活到了什么身上啊?! 顾长煦不爽:“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助人为乐是我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要人人都像你一样冷酷无情,这个王朝还能有什么指望?!” 暮雪涯冷笑一声,小声道:“尽管挥霍善良吧,顾长煦” 昆仑,荼且界,东宫——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奏折就已经堆成了山。怀沙望着成山奏折发呆,思索着要不要设置一个机构,选一些亲信来删选过一些折子——要是有些重要折子被他们压下怎么办? “殿下,王后求见。” 王后,自然就是怀沙的嫂子敛霏郡主了;不过郡主是姑射零琢的郡主,而王后才是他荼且的王后。按理说怀沙的哥哥死了,那么他的嫂子也该安居后宫,她既然没有子嗣,也可以回到母国零琢。然而长殿下死的时候怀沙在朝势力未稳,再没有力量对付零琢的入侵,不得不容忍敛霏在朝安插零琢的势力,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快请进来。” 多少天没见皇嫂了,到真有些想念怀沙笑了笑,掩去眼里的杀意。 殿内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莲步轻移,就连说话也慢声细语,温柔至极。 敛霏道:“皇弟外出这些天,倒是有些瘦了——皇弟若是离家前告诉皇嫂一声,皇嫂一定为你亲自指派几个婢女,好好服侍你。” 怀沙微笑:“皇嫂别说笑了,孤已经弱冠,若是连外出都要有人伺候,岂不是想让人笑话孤只能靠别人活下去?” 听到这话,敛霏神色一僵,又含笑吩咐身旁婢女,道:“本宫今日下厨为皇弟做了煲了雪莲竹笋汤,知道皇弟喜甜,还加了百合蜜,赶快端进来。” 怀沙端起茶饮了一口,慢慢道:“皇嫂有心了,只不过你怕是记错了,孤不喜甜。” “是么?那便是本宫记错了。”敛霏垂眸莞尔:“本宫记得十年前,皇弟还喜甜食。” “是啊,所以才有人几次三番在孤喜欢吃的甜点里下毒。”怀沙微微一笑:“好在最后孤腻了甜点,此后再不会碰甜食了。” “这倒是本宫的疏忽了。”敛霏娥眉显出懊恼之色:“本以为近来气候渐热,皇弟又连夜批改奏折,本宫担心皇弟会心火过旺,伤了身,所以特意用了雪莲竹笋等清火之物;因为雪莲微苦,所以特意加了百合蜜,却没想到皇弟不喜甜。” “皇嫂无需懊恼,是皇弟挑剔了。”怀沙道:“不过皇嫂无需担心孤心火过旺,春分已过,清明将近,正是阳春好时节。” 他望着窗外淅沥沥的春雨,吟诵道:“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皇嫂,你觉得这场雨之后,是冷还是热?” 敛霏眸子印出窗外葱郁的绿,那柔弱的眉峰都印出了生机。 “冷也好,热也罢,”敛霏唇角的笑却让人心寒:“唯恐一场春雪过后,百草枯槁,徒然惊艳了人心。” 偌大宫殿里飘着雪莲竹笋的清香,混合着上好月见笑的暗香,混沌一片。 “便让春雪尽情下罢,”怀沙笑着:“我曾听说,春雪无寒。”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二):妖精,哪里走? 长安,醉香苑阁楼—— 画女抽抽啼啼地说完了她与另一只公狐狸的虐心故事,暮雪涯和顾长煦大概听明白了: 小时候的公狐狸救了母狐狸,母狐狸一直想着报恩;母狐狸长大后,公狐狸意外受伤被一个小女孩所救,公狐狸一直想着报恩;小女孩长大后,公狐狸报恩了,结果把自己也报进去了——公狐狸喜欢上了小女孩,结果因为他是狐狸——精,所以差点连命都没了;母狐狸借机报恩来了,母狐狸很心疼公狐狸,但没办法,恰好她某天感觉到她的很牛叉的亲戚在附近,所以母狐狸觉定找她的二表舅公。 顾长煦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小画你可以替那只公狐狸还了那姑娘的恩情,然后我会让那姑娘接受你是一个狐狸,实在不行我可以牺牲一下色相——” “牺牲一下色相你勾搭上了那姑娘,顺带勾搭走这只母狐狸,踢走公狐狸——顾长煦,你真聪明!” 顾长煦摇头痛心疾首地对暮雪涯道:“邪恶!你真是太邪恶了!!那只公狐狸——” “什么公狐狸?!”画女生气了,“他叫繁缕!!” “好好好,繁缕。不过小画啊,我们听了半天,你到底想让长煦帮你做什么?”暮雪涯终于说到了重点。 顾长煦又接着问道:“你二表舅公不在,让我们俩凡人帮你,这说明你的困难也不是太大咯?” “是你一个凡人!”暮雪涯强调。 画女身子一僵,又赶忙道:“困难不大,还要警察叔叔做什么!困难不大,我来这破地方干什么?!” 画女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顾长煦的心都酥了半颗: “小画妹妹,有什么困难尽管说!长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的吗?!” 画女激动地握住了顾长煦的手,顾长煦脸上都开花儿了,使劲点头。暮雪涯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 “小画,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的。” 画女看向暮雪涯,脸上却浮现了迟疑:“你们?” 暮雪涯摆摆手:“抱歉,没有‘们’——我没打算帮你。” 顾长煦一把把她的爪子拍下来:“你不是最喜欢怪力乱神的东西吗?现在有一个妖精想要你帮忙,你为什么袖手旁观?!” 暮雪涯正欲反驳,忽听得一个声音冷冷道:“因为谁帮她,谁就要死。” 暮雪涯怎么听这声音怎么熟悉,一拍桌子,想起来了: “钟离宿!!” 再仔细看看,这不正是昆仑山一清派的那个面瘫美男子么?! 钟离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就是殿下勾搭的那个妹纸啊,挺聪明 画女神色有些慌乱:“你追我追了这么多天,都不嫌累么?!” 顾长煦扯了扯暮雪涯袖子:“这人是道士么?” 暮雪涯点头,不免有些忧愁:长煦这傻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跟钟离宿刚起来 画女都急哭了:“先前我的确是想要一颗人心,不过” 顾长煦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娘唉!能赐给我一个正常的漂亮妹子么?! “不过我找到了愿意帮我的人,自然不需要人心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钟离宿冷笑一声:“愿意帮你的人?!狐妖擅魅惑人心,你这妖物若想得到一颗人心,只需略施妖术,中计者又岂会少?” 顾长煦郁闷:“我怎么感觉像是在说我” 暮雪涯见状便道:“阁下有所不知,这只狐狸有一个很厉害的亲戚,而且很善良,不用害人也能帮她的。” 钟离宿目光如利刃:“妖物的亲戚?!那便还是妖物了?一丘之貉,何来善恶之分?” 暮雪涯就算不会帮画女,但是听到这话也立马不爽了:“谁说妖精都是恶的?人有善恶之分,妖难道就没有吗?!” 顾长煦力挺他的小青梅:“何况善恶都是相对的,你们修道之人对于要来说又何尝不是恶人?!” 钟离宿又冷笑一声:“哪日你们若死在妖物手里,再说这话也不迟!” 说完直接抽出腰中长剑便向画女刺去,画女慌不择路竟直接从翻过栏杆跳了下去,似乎跌伤了腿,但还是迅速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钟离宿齐肯罢休?也潇潇洒洒地跳下阁楼追去。 “怎么办怎么办”暮雪涯手心里全是冷汗。 “简单!”顾长煦拿起窗边放的一盆花瞄准了钟离宿 暮雪涯冷汗从头流到脚:“不要!!” 顾长煦六艺无所不精,尤其擅长“射”;十二岁的时候白矢(“射”里面的一种,指箭有力度且准确)就甩了老师九条街。他武功很好,臂力又怎么会弱?所以顾长煦英姿飒爽地向钟离宿扔花盆时,暮雪涯已经将顾长煦的埋骨之地都想好了 钟离宿刚落到地面,极其灵敏的听觉已经扑捉到了花盆划过空气的声音。钟离宿一个帅气的回旋踢,花盆立刻四分五裂—— “哟呵!小子挺厉害!!再来——” 顾长煦的脑子里也不知哪个用电器短路了,竟然又捡起一个花盆扔了下去,还没等花盆落地,这熊孩子又拿起了一个板凳—— “长煦!钱钱钱!!!” 暮雪涯急中生智赶忙大喊,顾长煦果然放下了板凳,又恨恨道:“他要敢动小画一根毫毛,老子叫他万劫不复!!” “行了你别疯了!!” 暮雪涯飞快地跑下楼,顾长煦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不往给暮雪涯一个挑衅的眼神。钟离宿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便又去追画女,不料还未走出门,迎面夜疏就过来了。 暮雪涯和顾长煦此时很希望夜疏能够挡住钟离宿,但是他们也知道,夜疏极有可能会笑笑然后说:“为什么?” 夜疏见到钟离宿,也是一怔,很明显认出了他就是昆仑那个叫一清还是两清的鬼窝的道士。是的,鬼窝——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这个道士。 顾长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是会阴阳术么?拦住他啊!” “你抬举我了” “试试啊!!” 暮雪涯一咬牙,心里有些郁闷:老娘不过就瞄了几页简单的阴阳术,哪有那么容易学会?! 可是一小簇火苗却真真切切地从她指尖燃烧了起来!她惊喜地手指一点,火苗向钟离宿飞了过去—— 火苗的出现很厉害,就是准头差了点——堪堪落到了夜疏的袖子上 夜疏袖子一挥,流动的空气便把火焰吹向了钟离宿身上,好了,这下钟离宿真的生气了! 钟离宿掌风凌厉又将火焰送到夜疏身边,夜疏似乎顺着他的冲击力接受了火焰,但是无形中又好像将这火焰排斥在外,一瞬间火焰又回到了钟离宿跟前。 钟离宿有些惊讶:这人看起来几乎没什么修为,但是灵力却深不可测,雄厚的可怕,而且单凭这一招,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纵然没有修为,但是他的心法已经足够他冠绝苍生了。钟离宿感觉到对方的力道轻柔的跟棉花一样,知道不可强硬,于是手中力道更加刁钻。他知道这个人心法了得,应该是习得了自然之力,水的力量。《道德经》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钟离宿暗自试探着运了三成修为,没想到这种足以令普通人身死的力量似是石沉大海,不见得一点涟漪,却又像是在海中惊起了千丈巨浪,一瞬间钟离宿以为他可以将这片海冲击的支离破碎。但下一秒,钟离宿脸色瞬间苍白! 空气中无形的波动让钟离宿的灵力微微荡漾,但是一瞬间的天翻地覆却让他立刻松懈了所有的力量:源自他自身的三成修为竟然攻击他!而力量增了三倍不止!!出自于他本身的力量,他竟然无力接纳。 他这才明白这个人的心法真正恐怖之处:像水一样的滋润,予你十倍活力,你自可归去,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谁也不再是你的主人。如此一来,钟离宿的释放出去的修为能量大增,却不再受他的控制,变成了最肆意无约束无规矩的力量,钟离宿被自己的修为创伤,倒也是意料之中了。 一口血吐出,钟离宿冷笑道:“阁下若是不辨是非,还请不要干涉我的事!” “你不认识我了?” 钟离宿没答话,只是身体在眨眼间就雾化,当着众人的面就变成了一阵白雾,消失的无影无踪。 “妖c妖妖妖精!”顾长煦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哪里走?!” “那是魔族的秘法。”夜疏淡淡道:“这个年轻人,怕是跟荼且有密切关系。” 夜疏忽然就想起了怀沙,那个年轻殿下心机深得可怕,这个凡人会不会也是他的暗线之一? “瞧啊,人间的帝都到底不一样,猫都长了两条尾巴!” “玉引啊,那是狐狸,青丘的灵狐。” 顾长煦一听这声音就瞬间闪到院子外面去了:“喔,这不是美人姐姐吗?!几天不见,甚是想念美人姐姐啊!!” 玉引掩着嘴笑啊笑:“长煦还是那么活泼啊——多像刚扔在热锅里的鱼啊,你说是不是” 江离:“” 暮雪涯看到玉引,开心到炸裂:“玉引,你好些了啊?” “好啦,劳烦木头挂念。” 夜疏见到江离各种困惑啊:把妖血引到自身体内,仙骨该如何能受住呢?虽然他周身也有妖气,但是这点妖气跟那么多的太古妖神的血一比根本就不算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莫非真像暮雪涯说的,是仙骨妖魂? 他看到玉引,玉引因为失去太多妖血而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妖力弱了不少。打招呼:“玉引脸怎么这么白?没之前漂亮了。” 玉引摸了摸脸,不想跟夜疏说话了。 江离开口:“那分魂怎么样了?” 顾长煦睁大眼睛:“喔,这不是江兄么?你啥时候来的?” 江离:“昨天。” 顾长煦点头:“怪不得一直没见到你——我昨天忙了一整天。” 夜疏摇摇头——事情复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三):帮我杀个人 日暮西楼,三两只老鸦寂寞如烟。 “什么?!”江离睁大眼睛:“你遇见了盘古阴息?!不可能,你一定认错了!!” “我一团清气本来就是为盘古而生的,他的气息我还不清楚么?那就是盘古阴息!”夜疏笃定道。 “可是盘古遗息阴阳不会同时出世,如今盘古阳息在我的身上存在了八千年,阴息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玉引凝眉道:“医术上提到过一种病症——活死人。江离若是八千年都没有运用阳息,是否可以将其认为是活死人?而阴息因为阳息太弱,误以为阳息已经消失,所以才出现?” “不排除这个可能——江离这八千年的确没有运用过盘古遗息,但是诡异之处在于阴息是以灵体的形态出现在我面前的。”夜疏的眼神有些压抑了。 “这么说来,”江离沉吟道:“阴息即将拥有灵识——” “就像百物修炼成精吗?”玉引问。 “可以这么说。”夜疏道:“但是这盘古遗息成精了,怕又是六界的一场浩劫——不亚于你成妖的浩劫。” 玉引:“”那可真是一场浩劫。 江离又道:“所以我们只得在盘古阴息有灵识之前毁掉它。对了夜疏,你说棋筋不在那神秘分魂手里,而是被你的分魂抢走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 “盘古阴息拿走了棋筋么?”夜疏点头:“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盘古阴息力量强大至极,我的一个分魂根本不是它的对手。现在我只知道我的分魂想取代我,假设他拥有了棋筋,棋筋会对他起到什么帮助呢?” “威胁啊,夜君,你要不把位子让给他他就会毁了棋筋。”玉引道。 “你说的我也想到了,但是他说盘古阴息是他的棋子,那就排除了因为阴息的威胁他没有夺我躯壳的可能性。” “不妨假设这样一种情况——” 江离倒扣下一个杯子,杯子下面放了一片叶子。 “夜疏的躯壳是这个叶子;神秘分魂要的鸿蒙清气,是这个杯子。”江离对玉引道:“玉引,假如你是神秘分魂,要夜疏的清气,必然要拿走杯子,是不是?” 他将杯子拿起,又道:“可如果我是夜疏的分魂,没了杯子,我要这片叶子也没用,所以我就要阻挡玉引拿起杯子。而我一个人无法打败玉引,所以我就要请帮手,也可以说是棋子——盘古阴息。 “现在,玉引已经不能拿走杯子了,不仅杯子她拿不走,她还要把棋筋留下。”江离又放下杯子:“现在我完全有能力拿起杯子,取到我想要的叶子,也就是成为夜疏本体。这时候,我的棋子或许在,也或许不在,但是又有一个力量出现,组织了我和棋子,或者我一个人。这时候,杯子还是杯子,里面的叶子也还在。” “你是说棋筋有可能被第三方力量拿走了?”夜疏闻弦歌而知雅意。 “所以这也就能解释阴息与夜君分魂的敌友矛盾。”玉引了然拍手:“所以第三方力量应该比夜君分魂和盘古阴息加起来还要强大!” “这也未必——盘古阴息是否在场我们尚不得而知。” “你在分魂夺舍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吗?”江离问。 “我只是在神秘分魂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了!”夜疏解释道:“那阴息一定是刚成形不久,力量虚弱至极。分魂感受到了盘古阴息,唯恐会对他造成威胁,只得向我的分魂妥协,交出棋筋。阴息此时最需要强大的灵力,于是去追拥有浩大灵力的神秘分魂。此时我感觉到了盘古阴息的力量,可是在我的分魂夺舍的时候,它已经离开了。” “所以此时的第三方力量,只需要比夜君你的分魂强大就可以了——那会是谁呢?”玉引表示疑惑。 “我明日要去星海。”夜疏沉声道:“没有了棋筋的平衡,星海也极其不稳定。” “我们一起去天界,”江离道:“让天帝派人去查出地阴的下落——盘古阴息会吸食地阴。” 玉引点头称是:“如果阴息闯上天界当场打碎天帝魂魄,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们还得早做准备。” 江离&夜疏:“” 无月的晴朗夜晚,星子洒满天空,碎碎的寒光像极了光影中的粉尘,莫名地悲凉。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夜疏见状就变了脸色,匆忙走上前:“涯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瞧着满脸的血,看得人一阵难受——她说要用黑狗血引出蛊,就是把血直接往脸上抹? 在烛光下,夜疏清楚地看到暮雪涯的神色一阵迷茫,而后就是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她也不管脸上的血在人家衣服上糊了个满! “哭什么啊小娘子?”夜疏意味不明地笑着:“舍不得我离开吗?”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美人哭的梨花带雨:“你不是说喜欢我么?那些话,原来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夜疏倒退两步:“夜疏没有骗你啊,我答应带你看一辈子的金鱼,绝对不会食言!” “不,你骗我!”美人跟着夜疏上前:“我现在就要看。” 一个进,一个退,哐—— 夜疏被床榻前的矮几绊了一下,倒在了榻上,美人也倒在榻上,撑着胳膊将他俯视着。 现在他确认眼前的美人就是在勾引他——他又没动她,她怎么好端端地就倒在他身上了? “夜疏啊,”暮雪涯附在夜疏耳畔轻声道:“你喜欢我吗?” “夜疏自然喜欢涯儿。” 暮雪涯凝视着夜疏,神色魅惑,眸子里盛了一坛陈酿,尽是微醺的风情。 “既然喜欢我,”她伸出手抚摸着夜疏的眉峰:“那你给我一样东西。” “金鱼吗?我还没有培育出来啊。” “呵,”暮雪涯轻笑一声,笑声里流出魅惑:“我想要,你的血。” “涯儿想要,拿去便是。” 暮雪涯又笑了一声,将头埋在夜疏脖颈处,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气息逐渐平和,夜疏叹了口气:“是,我一直说的是涯儿,不是狐狸精。” 说罢,他一把翻身扼住身下美人的咽喉,凌空画出金字镇妖符,食指中指点在她的印堂上,瞬间妖气四溢,两条诡异的大尾巴在烛火的照影下剧烈摇摆着。 夜疏一开门就发现了暮雪涯的异样,只是顾及到这狐妖修为高深,或许会伤到她的身子,才没有一时就揭开她的面具——当然,也不排除美人投怀送抱让夜疏很惊喜的原因。 “你这狐狸精耳朵不好使,”夜疏认真道:“我口口声声都说是涯儿了,你还给自己加戏,有意思么?” 画女痛苦的呻吟着:“没有仙骨——你到底是谁?” “我是夜疏。”夜疏言简意赅。 “话说你一个狐狸精还想魅惑我?魅惑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还上涯儿的身?上涯儿的身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把她打扮得那么丑,这样也想勾引我?你在侮辱我!” 画女这才注意到暮雪涯满脸的血,瞬间嫌弃啊嫌弃:“好丑!” “她是美人。”夜疏补充道:“比你美多了。” 说罢,他割破手指,用血在暮雪涯的脖子上画了一道小小的花纹,不一会,花纹蠕动着,一个小虫子就跑出来了——是千面蛊。 “好了,我不杀女人,你滚吧。” 夜疏放开画女的尾巴,背过她去看暮雪涯,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 “你不问我什么吗?” “你要是美人,我会问。”夜疏顿了顿,又道:“虽然你是女人,但你要是再纠缠她,我不介意毁了你的道行——我不会同情母狐狸,也不在意是哪个地方的狐狸。” “你只有一魂七魄,而且剩下的一魂也不稳定。” 夜疏眯着眼看着形容枯槁的画女,周身气压忽然极低:“怎么,想和我做买卖?” “青丘,葺灵师。”画女道。 青丘有狐,古为女娲座下之灵兽,其后缘妲己霍乱,见属妖。灵狐为主,修九尾,善魅,善幻,善葺灵。 见夜疏沉默,画女又道:“我师承紫府先生,葺灵之术在整个六界都鲜有敌手,你既然是精灵之体,我一定可以帮你。” 紫府先生夜疏听说这个六界最强大的葺灵师在修葺了一个精灵的魂魄之后就退隐山水之间了。那个精灵被青丘收养了,后来成为了魔界的魔后。夜疏了然:原来这个青丘笑话叫怀沙为“表舅公”,就是因为青丘皇室收养过怀沙的母亲——那么这个笑话也就是青丘的皇族了。 “一个青丘皇室的灵狐,拥有葺灵之术,也算一个散仙。”夜疏喟叹道:“如今却显出妖性,落魄到要吸食凡人阳气的地步——不仅仅是为了那只公狐狸吧?” “是,我要你帮我杀死一个人。”画女淡淡道。 “谁?” “魔界储君,央玄怀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四):落子成劫 夜疏表情淡然,心里却是讶异:青丘与荼且同在昆仑,不是相交甚好么?现在这个灵狐说要杀死怀沙,已经不是私仇这么简单的事了。 “理由——” “你觉得等到魔族太子统一魔族之后,再联合妖界攻上天庭,胜算几分?” “一分。”夜疏语气笃定。 画女嘲讽地笑了笑:“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因为怀沙答应过我,不会主动挑起神魔之战。” “他还答应过不会侵犯我青丘国土,现在不也是对青丘乃至整个妖界虎视眈眈么?”画女不死心:“你不愿杀死怀沙,我也不逼你。但我只想让他停止对青丘的蚕食,你要是能帮我,我就把你需要的东西给你。” “我不一定能帮到你,而且,”夜疏挑起烛花,室内又是一阵明灭:“你也不该这么相信我。” “我只能选择相信你,”画女直直凝视着夜疏:“你要不阻止他侵犯青丘,曾几何时他一定会统一妖魔二界,攻上天庭——你且记着,你的三魂残缺,而且仅有的一魂也煞气逼人,在太子攻上天庭之前,你又有几分把握保证你不会被你的分魂夺舍?到时候莫说神魔之战,就连你都会成为六界的灾难!” 夜疏点头:“说得有理——你凭什么就笃定我能阻止怀沙?” “因为你很强大,而我也有和你做交易的资格。” “聪明。”夜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要给我什么?” 画女展开手,掌心是一颗珠子:“我把我的眼睛修成了栖魂珠,给你。” 夜疏没接珠子,而是道:“我现在没有把握能帮你,所以不能要你的东西。” 画女一狠心,忽然跪下,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收了珠子就一定会帮我;可是太子留给青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画女不得不与国运作赌,将希望寄托在帝君您的身上,如果能得您鼎力相助固然很好,但是要无力回天,青丘灭国也是天命!!” “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夜疏淡漠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那夜疏却之不恭了。” 拿到栖魂珠,他道:“我尽力而为,如果还是没能阻止怀沙的话,希望青丘覆灭之后你还活着,到时候,我会把你的眼睛亲自交回在你手上。” 画女脸色一白,终是在烛火黯淡的那一瞬间没了身影。 暮雪涯很快就醒了,坐在榻上,困惑地看着夜疏。 夜疏没来由感到一股暖意:这才是他喜欢的美人小娘子啊,懵懂纯良,像极了暮春的风,暖而柔软。 “夜疏,你衣服怎么都是血啊?你受伤了?”暮雪涯语气急切。 “是啊,”夜疏微笑道:“刚才受了可重的伤。” “怎么搞得?” “被涯儿的脸惊艳到了。” 暮雪涯一怔,就下榻找镜子,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儿,镜子应声而碎—— “这谁啊!” 夜疏笑着用自己袖子给她擦脸:“小娘子怎么搞得啊?傻乎乎的就把黑狗血往脸上抹。” “我没有啊!”暮雪涯一脸懵:“我记得我正在研究黑狗血,端起来看,然后就——然后就怎么样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夜疏的房间里,还坐在他的床榻上。 “我没”暮雪涯嗫嚅道:“把你怎么样吧?” 暮雪涯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对世俗之事根本了解得少之又少,全凭书里看到那些老掉牙的知识和异性打交道——其实不算异性,因为除了夜疏和江离,其他男人都明确说把她当兄弟。她只道谁主动占异性便宜谁就是表脸的色狼——现在好了,她成色狼了。 夜疏想了想:“没有怎么样。” 暮雪涯舒了一口气。 “不过是抱了我一下,然后还想亲我。” “?!?!”紧张到变形! 夜疏看她一脸慌张,好笑道:“我都没慌,你慌什么?” 暮雪涯起身闷头就走,夜疏都没拉住。也是,一个及笄都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忽然就莫名其妙把一个大男人抱了还想亲人家,这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砰—— 门闭上了。 砰—— 门开了。 “喔,涯儿想开了,要与我订下婚约吗?”夜疏那么开心。 暮雪涯闻言脚下一个趔趄,依旧一言不发地在茶几上放了一个东西,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疏走过去一看,立马黑了脸—— 白花花亮晶晶,赫然就是一个花枝招展风姿绰约的——银子?! 荼且界东宫—— 怀沙面对青丘的地图,皱起了眉:为什么青丘和荼且偏偏只隔了一条赤水啊?!太近了! “殿下,青丘流丹郡主来访。” “何事?” 流丹按辈分算还是他的外甥,只不过年岁差的太大,让流丹近一千岁的妇人开口叫一个三百岁的小孩 “表舅”她也说不出口,不过怀沙年幼时与流丹的小女儿交情深笃,因为他们年龄相近。小孩子没什么辈分上的观念,所以幼时画女跟在怀沙身后一口一个“表舅公”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怀沙进入国子监接受教育,也和画女渐渐少了联系,偶尔怀沙受到画女的信,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怀沙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再后来,不再联系。怀沙对此颇为感慨:岁月最是凉薄,不是刻骨的温情都变成了脚下的流沙,连足迹都不能留下;刻骨铭心的,却偏偏要烙入魂魄,一刻不敢相忘。 落木道:“她说是为了一点私事。” 怀沙皱了皱眉,却还是离开寝宫去会见他的这位外甥女。来到正殿,一名穿着华贵的艳丽妇人见到他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小表舅啊,你可算是来了!” 一声千娇百媚的“小表舅”让怀沙从头发尖尖抖到了脚尖:有话好好说啊! “流丹郡主可真是我荼且的稀客啊!!来人,看茶——” 怀沙故意不问流丹找他为了何事,不然他一热情反倒着了她的道,就尴尬了。 流丹已有近两百年没有见过这个表舅。在她印象中,怀沙还是一个没长开的小团子,那时候她就惊艳于这个孩子的相貌:同时继承了父亲的桀骜英俊与母亲的妖冶深沉,不同于他皇兄的些许阴郁的一点是,这个孩子眼中的明媚与包容是皇族少有的风景。那时候她觉得,怀沙绝对不会成为魔界的储君,可是最讽刺的是怀沙还是成为了魔界的储君,其中缘由如何残忍如何血腥如何诡异,流丹不敢想。 如今小团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惊才风逸的优雅狂傲的王者,她想再看看他的眼中还有没有多年前的明媚与宽容,却立刻被怀沙冷漠孤傲的态度所惊醒:现在的怀沙,是荼且界的储君,是魔族未来的统治者。 “殿下,”流丹是聪明的女人,不再称他“小表舅”,直接说明来意:“我此次前来,正是想请你救小女一命。” “小画?她怎么了?”怀沙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是流丹听到他说的是“小画”而不是“画女”,她便知道这事有希望。 “她与红狐族的一个男子私奔了。” 青丘国等级极为森严,流丹是灵狐,也是王室;红狐是青丘最“卑贱”的种族,画女身为王室女子必然不能与红狐交好,所以怀沙想画女应该是被逼走的。他冷笑一声:“私奔?孤可救不了她。” 怀沙打心眼里瞧不上青丘国的奴隶制度,他们早晚会死在努力手里。 流丹叹了口气:“她和红狐私奔虽是一件丑事,可是这只红狐是灾星啊!她怎么可以和这样一个卑贱的祸患在一起!?” 怀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呷了一口茶却没有说话,流丹继续道:“据我所知,那红狐的双亲红狐王的奴隶,因为私通被红狐王打入地牢,后来诞下这个孽种便死了。红狐王见这孽种可怜,便没有囚禁他,只是将他流放荒野,谁曾想这孽障又生了祸端,他居然逃出青丘国了!” 流丹偷瞄了怀沙一眼,企图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好奇与兴趣,但是并不如意。她只好又道:“在外厮混了几十年,他又回到青丘,和小画勾搭上了!那孽障真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给小画灌了什么迷魂汤,小画死活都要和那孽障在一起!那孽障一年前不知何故又消失了,本来以为小画也会安心下来,谁知道几个月前她竟然留书说要去人间找那个孽障!她父亲大怒,要把她的名字从青丘王室族谱上除去,我好说歹说才劝住。可是前几天族谱上显示小画的灵力流逝的极快,我们企图找到她的踪迹,却根本找不到,所以才求你帮忙来了。” 一口一个孽障。怀沙扬起一抹极其讽刺的笑容: “郡主凭什么觉得孤能找到她?或者孤愿意帮这个忙?就算找到她,她不愿回来,你们又能如何?” 流丹面有愠色:“太子殿下说这话就生疏了。且不说皇后被青丘曾经收留了五十年,单是殿下你和小画的交好,还不能请你忙这个忙吗?” 怀沙冷冷地笑了笑:“不要用幼时的交情当理由,小画为什么在荼且界待了那么长时间的原因,郡主最清楚不过。当时皇兄早就知道你们不过是利用小画潜伏在荼且界,以方便你们获取信息罢了。” 流丹闻言脸色大变:画女小时候很得怀沙母亲的喜爱,因此他们顺水推舟将小小的画女送去荼且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期间他们利用小画得到了不少消息,他们以为没有人会对这么一个小女孩起疑心,没想到却被年幼的大殿下所察觉这么说来,有可能他们那些年获得的消息,全都是假的 怀沙见状笑得愈发讽刺:“至于母后,呵,母后被青丘收留了五十年又怎样?左右也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孤今日昭告妖魔二族我荼且与青丘再无关系,你们又能如何?” 流丹强自镇静:“这么说来,太子殿下是不肯帮这个忙了?” “你说呢?” 流丹手心里已经渗出了冷汗:方才是自己逼得太紧才让怀沙说出这样的话,果然,怀沙的手段还是高明,借着自己的语气选择进退,只要他不愿意,他就可以顺着她的语气拒绝 “殿下,小画是我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救救她。” 亲骨肉?当年你们将小小的画女一个人扔在异乡当间谍的时候,可没见你们把她当作亲骨肉可是怀沙不是慈善大使,他是一个需要利益的政治商人: “据孤所了解,小画是青丘颇负盛名的葺灵师。” 流丹见状心里一喜,忙道:“只要太子肯从那奴隶手中救出小画,让她帮你做什么都可以。” 怀沙含笑点头,心里已经算出了整个局的走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五):你养我啊? 长安,醉香苑—— “暮雪涯,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开门呀!你有本事抢狐狸,你有本事开门呐!!” 少年的声音响亮亮扯开了清晨的寂静,顾长煦用力拍着暮雪涯房间的门,一脸忿忿。 不一会儿,暮雪涯没出来,玉引倒是出来了。她这么眯着眼盯着顾长煦,少年就觉得肝儿都颤——这个姐姐好阔怕! 江离迅速开门:玉引这是怎么了?妖力都溢出来了!——这娃起床气可重,大清早的可别开杀戒啊! 啪—— 门很不客气地摔响了。 “顾长煦你是不是傻?”暮雪涯生气了:“你愿意勾搭哪个狐狸精由你勾搭,到我这里撒什么野?也不看看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样子!!” “我哪里无情无耻无理取——唉,你谁啊?!” 暮雪涯都被他气笑了:“你果然被那狐狸精迷傻了!” “真的啊,涯儿,你变漂亮了。”顾长煦认真问道:“我们那婚约还算数不?二十五好日子,我迎你过门,如何?” 暮雪涯:“” 玉引这才注意到暮雪涯脸上的蛊没有了——但对她又没啥影响,她看到的一直都是木头的真容。 “对了,你为什么问我要狐狸?哪儿来的狐狸啊?”暮雪涯一脸不解。 “就我和你昨天黄昏时候见到的那只白狐狸啊,毛发乱糟糟的,还瞎了一只眼。”顾长煦说得有鼻子有眼。 “瞎说!”暮雪涯道:“我昨天黄昏就没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待在房间里研究药物。” “不可能!昨天你明明跟我一起抓到那只狐狸的,你还说要我把狐狸养成精,这样就节省了聘礼钱!你还说你要用灵狐尾巴上的毛搞什么机关,是不是?”顾长煦道:“你要还不信,就问倭瓜老板娘,她可是亲眼目睹我和你捡狐狸了,她还让我把狐狸扔掉,别吓着姑娘们。” “傻小子,你看到的是狐狸精的幻术!”玉引忍住起床气道:“你想想昨天晚上有没有美女和你共度良宵,有的话就是幻术了——也有可能是春梦。” “玉引,回去睡觉——” 江离走出房门意示玉引她可以闭嘴了,然后走到顾长煦伸出手指点在他的太阳穴上。顾长煦只觉脑子一阵冰凉,然后忽然意识到昨天只是他见到了白狐狸并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根本就没有暮雪涯和倭瓜老板娘! 顾长煦悚然一惊,看着暮雪涯:“那你忽然变漂亮——好啊狐狸精,你竟然敢上我顾长煦的小青梅的身!” 说罢就一把扼住了暮雪涯的咽喉,暮雪涯一脸懵逼: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傻? 江离无奈地叹气,伸手就桎梏住了顾长煦的胳膊:“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脸被人下了蛊,所以你们这些灵力浅薄的人才看不出她的真实样貌。” 顾长煦揉着胳膊,还是一脸震惊:“这么说,你不是狗尾巴草?” 暮雪涯生气了:“你才是狗尾巴草!” “这么说”顾长煦忽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本来可以有一个美人儿当媳妇儿,然后我亲手把她推开了?” 江离看得甚是不忍,安慰他道:“长煦啊,想开点。依你的相貌,还配不上涯儿呢。” 顾长煦:“” 感受到世界莫大恶意的少年心灰意冷地摆摆手,生无可恋道:“别理我了,我去静静” 一场闹剧结束,玉引勉强收了起床气去补觉,却被江离唤住:“别睡啦,天都亮了,赶紧跟涯儿道个别,出发。” 暮雪涯睁大眼睛:“你们要走?去哪儿啊?” 玉引叹了口气:“去该去的地方——”她的表情忽然变得阴沉:“棺材一样的地方!” 暮雪涯被她吓到了,赶紧拉着玉引的袖子问她:“有人逼你是不是?不去行不行?” “不去你养我啊?” 玉引怏怏地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就听见暮雪涯大声道: “我养你啊!” 江离:“”两个戏精! “谁?谁说要养我?”夜疏身影从房间里闪到暮雪涯跟前:“是姑娘你说的吗?”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暮雪涯不自然地低下头,一怔,问道:“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啊。”夜疏道。 “那你的鞋子为什么湿了?”暮雪涯指着他的鞋子道。 夜疏无所谓地笑了笑:“被涯儿发现了——我去快活了。” 暮雪涯闻言皱眉,冷声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胡来啊!你这样放荡,岂不是自毁名节?” 江离&玉引:“?!?!” 夜疏:怎么有种被当成小媳妇儿的感觉 玉引勾唇而笑:“夜君,木头把你怎么了?” 夜疏:“” “玉引,你别逼他说了。”暮雪涯凝眉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们男子最注重名节清白,夜疏说昨天我莫名其妙地抱他了,还差点亲了他!虽然这是无心之举,可究竟是我不对;我不太懂世俗礼节,可是我也知道廉耻!夜疏,我该做什么才能补偿你的清白?” 一番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夜疏大脑有些空白:这是要补偿他的清白的意思吗? 江离从凡人当成神人,当然明白其中缘由:暮小娘子被狐狸精上身了。可是该如何告诉她被占便宜的不是夜疏而是她呢? “夜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那句话:“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禽兽!” 说罢,江离忿忿甩了袖子就离开了。余下玉引虽然没啥表情,可幸灾乐祸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她拉着暮雪涯的手认真道:“木头,名节是个重要的东西,你一定要好好补偿夜疏!” 说罢,也离开了。 旭日初升,凉凉的风里带来启明星若隐若现的笑意。 二人互相凝视片刻,看着暮雪涯那双满是认真的眸,夜疏忽然发觉此时可能再也遇不到这样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了。 于是喟叹:缘浅。 “小娘子,我要走了。” 暮雪涯闻言有些难过:“我们还会再见么?” 夜疏想了想,认真道:“希望不会。” 假如我的出现会为你带来一分不幸的话,我甘愿拒绝与你在一起时的九分幸运。 暮雪涯愈发难过了:“那你的名节——” 夜疏微微一笑:“你已经补偿过了。” 转身离去,夜疏看到东天的初阳踏过暗紫色山岚,随意挂在了檐牙上,金色的,带着凉意。一瞬间,夜疏忽然发觉自己不太想培育出金鱼了。 “小娘子,再见了。” 暮雪涯怔怔地看着夜疏消失在走廊拐角处,蓦地就想起一句诗: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这种喜欢,似乎带着疼痛的感觉。 荼且界,东宫—— 钟离宿一被宣进东宫就打了个喷嚏:这殿里熏得香也太古怪了,让着站着就想睡着了。 行礼之后,钟离宿坦言:“殿下,画女郡主属下跟丢了。” 怀沙头也没抬自顾自批改着奏折:“跟丢就跟丢了,不想着找到她,跟本宫汇报什么?” “殿下,画女郡主似乎要对那位暮姑娘出手。” 怀沙动作一顿,又道:“你该清楚你的责任。” “画女郡主失去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已经修成了栖魂珠——殿下,属下怀疑她用栖魂珠和一个人做了交易。” “谁?” “北极天的紫微帝君。”钟离宿接着道:“属下之所以没有继续追踪画女郡主,是因为顾及紫微帝君的力量,而且继续追踪下去,他或许会查到属下的身份。” 怀沙搁笔,淡淡道:“他或许已经知道了。”他抬头看钟离宿:“你受了内伤?” “是,属下与紫微帝君略微切磋了一下。” “下一次不要冒然与天界的人交手了,虽然你自幼学习修真之术,但究竟在荼且长大,会被天界的人当成魔道的人。”怀沙嘱咐。 “属下明白。” “找到画女,继续跟着她,然后找到那个红狐奴隶,将他安全带到青丘。”怀沙道:“本宫刚刚收到的消息,太白山地阴全部失踪了。要是本宫没有猜错的话,夜疏他们应该会马上赶到太白山,而蕴清和灵肆也已经去太白雪妖族打听消息了。” “如此,属下告退。” “且慢,”怀沙唤住钟离宿:“把内伤治好再去。” 钟离宿点头,离开了。 咕咕—— 侍女从窗台上抱下鸽子,从鸽子腿上取下密信呈到怀沙跟前:“殿下,暮先生的信。” 怀沙取过信,鸽子哗啦啦忽然就散架了,是机关鸟。 接过信细细看了半晌,怀沙把信宝贝地装进怀里,开心到炸裂:“本宫看这回谁还能跟我抢太子妃!” 侍女:“”殿下的眼光那般独特,谁敢跟您抢太子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六):白云深处棠尽染 长安—— “长煦,”暮雪涯敲敲门:“我要走了。” 门开了,生无可恋的少年睁大眼睛:“你要去哪儿啊?” 暮雪涯笑了:“当然是回家啊——你有什么要给家里的,我捎上。” “我也想回家。”顾长煦闷闷不乐道。 “那我们一起回家。” 暮雪涯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回家,但她绝对不会希望顾长煦回家的路被所谓的大成就阻绝。 顾长煦轻叹一声,道:“我想把我娘接到长安,可是我在长安连一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回家固然很好,可是我不知道在那个小地方我能有什么大作为——我该怎么办啊?” “给——” 暮雪涯把沉甸甸的包袱给他,道:“这些银子都是倭瓜老板娘给我分的,我拿了五十两,足够我回家了,剩下的给你。” 顾长煦没接,更加沮丧了:“看吧,我不仅没房子,就连银子都要靠女人施舍了。” 暮雪涯这个气呀,她把银子甩到顾长煦怀里:“银子给你,陪我回家!” “好嘞,我去收拾包袱!” 看到顾长煦的床榻上的包袱,暮雪涯高兴地夸他:“顾长煦,你这个无耻的骗子!” 东北,太白山—— 太白山果然是人间仙境!只见万山皆素,苍穹尽碧;烟云缭绕似薄纱浮于山峰上,冰雪剔透似琉璃凝于天池中;万籁除雪落风鸣俱寂,水天融雪山冰川一色;来到这个地方,所有的尘埃似乎都沉默,沉默到心上,沉默到魂魄里,是天地间最沉默的升华 “嗯,好风水!元运变换,灵力替伏,三元终结与开始之时,离转坎九变一,水火相济,灵气正好全部聚拢于此,再加上这天池圣水,真是无双宝地!!” “呼,这旮沓贼拉冷了!你瞅给我冻得磕碜的!!” 江离神色一僵,对玉引皱眉道:“好好说话!” “冷,你看,冻丑了。” 夜疏惊奇道:“喔,玉引的语言天赋了不得啊!” “别夸她了,一夸就要上天。” 江离也想不清楚她一个北冥的乡下龙,怎么哪个地方的方言都能说几句啊? “我只是想不明白,”夜疏郁闷道:“你就不能带玉引到别处玩吗?” 玉引提示:“或者我自己玩。” “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江离如是警示她,而后对夜疏道:“你以为我想跟你来啊?要不是柳今朝盘古阴息在这儿,我早就带玉引去天庭了!” 玉引一听“天庭”两个字儿就抑郁了:天庭那旮沓净是一些埋汰玩意儿江离把她盯得死紧,她也没法子做自己的事! 夜疏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看着玉引,开口:“玉引啊——” “玉引不在。” “那我现在跟谁说话着呢?”夜疏轻叹:“就一个小忙,你帮不帮?” “不帮。” 夜疏炸裂,对江离抱怨道:“老神棍!瞧瞧你教出来的妖女!一点都不知道助人为乐!!” 江离无奈,只得对玉引道:“尊老爱幼不好么?” 夜疏:“” “行吧,要我干什么?”玉引叹气。 夜疏听她叹气更郁闷了,帮他一个小忙就能那么委屈?! “劳烦您老人家开个魂魄之眼,看看太白山的灵脉!”夜疏没好气道。 魂魄之眼只有道行高深的神魔才有资格拥有;佛家有六神通,而神仙自身可以修出一种类似神通的眼,用它可以看到山川河流灵力的走向,修到一定境界甚至可以在太平盛世中看出这个国家运势衰落的走向和下一个夺得江山的帝王的运势走向。但是魂魄之眼须得用高深的修为开启,现下夜疏和江离因为离开了天界,并无修为,也只能由玉引开启魂魄之眼了。 “啊?那可是很费灵力——好好好,我就看!” 看到夜疏脸色沉下来,玉引闭嘴了,进入化境,一瞬间,她诧异道:“地阴不见了!” 地阴,盘古的至阴之气,凝固成实物,与灵脉阳气互相抗衡。一旦失去地阴,太白山用不了几年就会阳气大盛,雪山消融,甚至成为寸草不生的大旱之地。 “柳今朝说要我们来看太白山的地阴,意思就是地阴不见了吗?”江离凝眉:“这么说,盘古阴息已经吸食了太白山的地阴,他还会吸食哪个地方的地阴呢?” “江离,你还记不记得昆仑山上的那个阵眼?”夜疏沉吟道:“你说是九连环,会不会跟阴息吸食地阴的顺序有关?如果有关的话,一定可以在太白山找到同样的阵眼!” “希望是九连环,”江离沉声道:“若非是连环阵,那么我们就无法掌握阴息下一步会吸食哪个地方的地阴了。” 中原,司云山—— 司云山是一座很清秀的小山头,可是山峰上却是上年云雾缭绕,白蒙蒙的一片薄纱,像极了神仙的住所,只有在二月的时候,山顶的云变成了红色——海棠。司云山山顶有一片海棠林,无人知道那海棠的品种,因为很少有人愿意去那个地方撩妹啊,吟诗啊,作画啊,装等等——更准确地来说,很少有人敢去。 几十年之前,这座山是一片鬼蜮,鬼蜮的意思就是乱葬岗,死了的娃娃都会扔在这里,不干不净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忽然有一天,一对夫妻来了,男人告诉郡守,他要买下这个山头;郡守看在银子的份上勉为其难答应了。好心的顾子祯告诉男人不要住在那个不干净的地方,男人告诉他,这座山不是鬼蜮,这座山本来是他老婆家的,叫作司云山。 顾子祯一听,没法子;不仅他没能劝住暮慎言住在鬼蜮,就连他也被暮慎言怂恿着住在了山脚下——风水好,子祯你要是把房子建在这里,生出来的儿子绝对有出息! 果然,顾夫人生了个儿子,两岁就显出能气死他爹的聪明了。暮慎言夫人有了身孕的那年,顾子祯第一次携妻上山去拜访邻居——小小的山头,迷了一整天的路。 幸运的是那天是暮慎言上山的日子:哎呀,子祯,你是和夫人逃荒来了么? 顾子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不会主动上山;但是三两年后,暮慎言会抱着女儿来给他开开眼。顾子祯看着儿子和他的小青梅暮雪涯一天天长大,也看见每年二月山头的雾越来越红。他问顾子祯,海棠树怎么出来的啊? 暮慎言笑了笑:我家涯儿出生的时候自带的种子。 顾子祯看着小小的姑娘花儿一样的笑脸,捂心脏:为什么他生不出来这么可爱聪慧还温柔暖心的女儿? 十几年后,顾家人第二次踏上司云山山巅,没有迷路。 “开门!快开门!!” 顾长煦红着眼,感觉跑得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可是门就是不开。 “长煦啊,几年不见,浮躁了。” “暮伯伯,你赶紧开门,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我算过了,今日不宜出门,有什么事在门外说好了。” “暮慎言,你女儿都要没命了!你倒是赶紧开门啊!!” “直呼长辈的名字可不礼貌!涯儿有危险你去救她就是了,叫我一个老朽干什么?” “她为了我,被什么青丘灵狐抓住了!她要炼化涯儿的心——暮伯伯,你难道要老无所依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入眼的是一双平静至极的双眸,暮慎言开口,声音淡漠: “小沙啊,我把女儿借给你,可不是让你当成诱饵的。” 身后走出怀沙,他扶起瘫倒在地的顾长煦,微笑道:“没人可以伤害魔界太子妃一分,先生。” 院内,海棠乱红落在冰凉的石质棋秤上,其中黑白已处于收官阶段,黑子作长生劫,白子尚未应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七):封灵雪崩 东南,姑射山—— “有鹏羽又如何?”画女姣好的脸上满是阴冷的杀意:“终究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凡人,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猎猎山风呼啸而过,姑射之地,山势险峻,直干云霄。峭壁之上,怪石嶙峋;深渊之下,大河汤汤。一只沾血的金色羽毛随风飘扬。 “所以你的目标根本不是顾长煦,而是我。”暮雪涯淡淡道:“可是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 “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暮雪涯微微一笑:“我只是不愿意把我那少得可怜的善良施舍给你罢了。” 画女闻言怒不可遏,却依旧面无表情,她凝视着那个站在悬崖边的淡薄身影,道:“你和他一样,从来不肯有半分没有回报的慈悲之心。” “命苦之人,自然知道善良的可贵,所以不会挥霍善良。” “命苦?”画女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好笑,恣意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也命苦,却从来遇不到半分善意。” 暮雪涯轻叹一声:痴儿,究竟不懂舍得。 “你要是不愿意善良,我就只能选择罪恶了。”画女一步步逼近:“我要你的心血,但我不会伤你性命。” 暮雪涯坦言道:“我的心血你用不了。我的体内的确流转着充盈的灵气,心血自然也是帮人恢复修为的妙药,但是唯独你们用不了,因为这些灵气不属于我,原本属于我的精气神会在一年内枯竭,而后我就要完全靠这些灵气续命了。” 画女冷笑道:“你的理由编的一点也不真实。” “我没有骗你,”暮雪涯神色凝重道:“你要强行用我的心血来救人,不管是神是魔,一旦用了我的心血,一定立毙当场!” 画女神色闪过一丝迟疑,却依旧还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如果她知道暮雪涯基本没有说过谎话的话,她就会相信,这个凡人的确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画女无谓地笑了笑:“就让你陪他共赴黄泉好了。” “你还是不明白,”暮雪涯摇摇头:“心血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你要是非要拿走它,我只能选择毁灭了。” 转身,朗声道:“上一次我跳崖,有人会救我;这一次,你说谁会救我呢?” 说罢,纵身从万仞高山之上跳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画女一怔,反应过来时深渊已经没有了暮雪涯的身影。 她宁愿选择死,也不要把心血给别人难道她的话是真的?可是画女到底不愿意她丢了性命。正欲跳下去时,背后却感到一阵剧痛。转身,画女脸色瞬间惨白——钟离宿! 太白山,天池之畔—— 寒冰之上,诡异的白色花纹印着阳光,显得格外诡谲艳丽。 “昆仑山的那个阵眼的符号就是这样的。”江离放下短剑,沉吟道:“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咒印是残缺的,而太白山应该也有一个咒印。” “你说这个阵横向不大,纵向却绵延到灵脉——或许我们潜入太白灵脉可以发现一些端倪。”夜疏道。 “好办法,我记得那个阵的灵力,是一种很独特的力量,我是第一次见。”江离对玉引道:“如今太白山没有了地阴,也少了许多干扰,用你的魂魄之眼,或许可以找到那个阵眼。” 玉引皱眉道:“你见过那阵眼,我可没见过;纵然你说那灵力很独特,可是偌大太白山,拥有独特灵力的东西何其多?我怎么能确定它就是你说的灵脉?” “这好办,我用牵魂丝把你们两个的魂魄牵到一块儿,江离就可以和你共用一双魂魄之眼了。” “牵魂丝?”江离错愕:“那不是早就失传了么?你怎么会有牵魂丝?我少年时只在皇宫里见到了一根。” “我会织牵魂丝。”夜疏淡淡道。 江离掉了眼珠子:“织魂?!你居然会织魂?!” 织魂,意味着纵然魂魄离散了,只要没有湮灭,夜疏就可以把原本的魂魄复原。六界皆知一个肉体毁灭了可用万物幻化出来,可是一个魂魄碎了,除了织魂师就再也没人能复原了。 创世以来,江离只听过三个织魂师,伏羲,女娲,还有一个精灵。前两位都已经寂灭了,可是最后一个,谁特么能想到就是与他朝夕相处的腹黑神啊?! 夜疏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说道:“我少年时候织了许多牵魂丝,补魂丝,还有傀儡魂丝一些魂丝我都忘了有什么作用,全都送人了,没想到你还见过——你们想要给我说一声就是了,织魂丝我很拿手的。” 玉引见状开心了:“夜君啊,我母亲的魂魄碎了好几百年了,你能把她补回来么?” 夜疏默然半晌,道:“我只会织补魂丝,不会补魂。” 该怎么告诉玉引,她的母亲魂魄已经散落在六界,几乎不可能再收集在一起了;魂魄不全,无论如何都补不完整了 “织牵魂丝,我需要你们两个人的血。” 采了两滴血,夜疏伸手,白色的光华落向血珠,俄而血珠变成极细的血线,与白光交织在一起,看起来风一吹就会断。 夜疏拿着牵魂丝,对江离和玉引道:“牵手。” “?!?!” 夜疏不耐烦道:“江离你还想不想用玉引的魂魄之眼了?” 江离是理智的人,虽然他很注重礼节,但是也不会拘泥于礼节。握住玉引的手,他讶异:这姑娘的手贼拉冷! 玉引睁大眼睛:“夫子啊,你都多少年没牵过我的手了!” 江离无奈:前些日子为了安慰她不是刚牵过吗? “玉引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不是最讨厌夫子牵你的手吗?怎么现在反而怀念了?”夜疏打趣道。 “以前不喜欢他牵着我的手是因为他不准我乱走,”玉引看着江离,认真道:“可是现在江离夫子要是牵我的手,我就觉得后半生就着落了。” 江离&夜疏:“” 轻咳一声,夜疏道:“可以开始了。” 借着玉引的魂魄之眼,江离看到了这个太白山的灵脉一片混沌白色,其中也有精怪修炼时显现出的异色:神仙道呈金色,妖魔道呈玄色。由于颜色极其分明,纵然灵脉舛错至极,可是他依旧看得十分清楚。 夜疏看着雪云与光影落在天池之上,天池澄澈不带一丝混沌,可是他的脑子里却是杂乱一片。 地阴失踪肯定是盘古阴息吸食了的,可是盘古阴息现在又在何处呢?他知道他的分魂早晚还会在找到自己,那他又是如何驱动阴息的?还有神秘分魂,虽然已经确定了他是鸿蒙未开时的创世大神之一,可是夜疏究竟还是没有把握打败那样强大的存在。那个古神分魂一定知道句芒等人的死因,不仅如此,这或许还是他与句芒的棋局,只不过现在句芒的棋子换做他来执了。 寒风拂过,天池水面上的云影被水波碎裂。忽然就想起了暮雪涯,那双比天池水还要清澈干净的眸子她一定与这场对弈脱不了干系,纵然是一个凡人,她一定有重大的作用。 “找到了!” 江离话音刚落,巨大的轰鸣就掩盖了他的余音。 雪崩现在不过二月份,天气伤寒,太白山积雪尚多,一定有什么意外的力量引起了雪崩。 只见雪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树木和石头,还有雾状的雪尘飘扬在雪浪上面,江离心道不妙,因为这种干燥的雪崩速度是最快的,所以他们被埋进去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玉引急忙想结法印挡住雪崩,但是她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我的法术被封住了!” “什么?!”江离舌头差点咬了:都快去西天了你说没法力了?! 无奈只得靠十方剑了。 “哇!主人雪崩了,我怕!!” 十方全身挂在夜疏身上,小可怜一定被雪崩吓坏了,夜疏安慰他道:“你给我滚下来!!赶快带我们——十方你灵力呢?!” “被封啦!”十方泫然欲泣:“你们要救我!” 三人:“” 十方剑被封了,如故剑被封了,绕月琴被封了,玉引的妖力神力都封了。 雪崩势能太大,惯性也大,因为惯性只与质量有关,但是根据ek一1/2(v2一v一2)可知速度太快的话能量也大,重力势能也是这个理儿。 三人已经感受到了猛烈的寒意冲击着身子,此刻也不再奢想如何逃脱了,但求不被埋进雪里。好在干燥的雪崩没有湿雪崩杀伤力大不过让他们三人骨折完全没问题啊!! “往上走!”夜疏当机立断:“总之死是死不了的,分散之后就不必找别人了,直接回天界。” 江离点头,有特意对玉引道:“你也得回天界。” “可要是雪崩之后我还没能恢复修为怎么办?”玉引问道。 “找到雪妖族,先混个红颜祸水保住命,过几年让江离接你回家。” 夜疏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看见那块大石头了?江离你先带玉引过去。” 江离知道处境已经很危险了,当下也没废话,就拉住玉引纵身跃到那块巨石之上。 二人都来不及喘一口气就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危险:这雪崩,游走着雪妖族特有的冰尸蛟,触到就会中寒毒,非死即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八):心枯情罗网 天色渐晚,太白山间的大风长啸而过,穿透挺拔山体,传来类似鬼哭的凄厉声音。苍穹之上,黑云压山,已然是暴风雪的迹象。 天池之畔,一处小小雪丘耸动了一下,借着就伸出一只青白色带着血迹的手,手里握着一把黑色没有锋刃的剑。 手一松,紫色光华一闪,一个少年就出现在了雪丘之上,小模样甚至悲戚:“主人,你死了没?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跟江离那个老神棍!!” “还不把我救出来” 十方闻言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主人没死。 他赶紧把夜疏从雪堆里拉了出来,可怜的帅精灵此刻狼狈不堪,头发凌乱,脸上也被雪球擦出了血迹好歹胳膊腿儿啥的都挺好。 坐在雪地上喘了好一会儿,夜疏方开口:“这场雪崩一定有预谋——十方你既然恢复了灵力,我们就先潜入天池,进入灵脉,看看地阴失踪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行,你没有修为,再遇到那古神分魂或你的分魂,你会没命的!”十方阻止道。 “他们不会出现在这儿,没了地阴,这儿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夜疏淡淡道。 十方只得跟着他。夜疏忽然发现这雪都是虚的,一脚踩下去没个深浅,很不好走;比如这一步,他就踩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他踩出了声儿,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呻吟。 夜疏感觉到不对,拿着剑抛开雪,却是悚然一惊——一只手,他踩到了一只手。 夜疏抱歉道:“对不住,没看到你躺在这儿。” 说罢,又把雪堆在一起,埋住了那人的手。 “看,我把你的尸首盖住了,你好好歇息,可千万别诈尸。” 说罢,又走了一步,拍手:“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走路,为什么不御剑呢?” 催动十方剑飘浮在脚边,他一只脚踩着十方剑,另一只脚刚要离地,就被拉住了脚踝。 “救救命!” 半晌之后,冰洞里,夜疏皱眉看着端坐在他面前的人儿,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还活着?” 暮雪涯恬静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恨意:“都怪那个狐狸精!我说我不帮她,她还非要我帮她!!把我一路追到了姑射山,我告诉她我帮不了她,她居然还想让我给她那相好儿的陪葬!你说过分不过分?!我一气之下就跳崖了,没想到从东南姑射山跳到了东北太白山!”说到这里,她给夜疏一个温暖的笑容:“还好遇见了你。” 夜疏淡漠点点头,然后掐住她的咽喉:“我想听实话。” 想听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远在中原的人忽然就到了东北太白山,而且面对酷寒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果真是用了狠劲儿,似乎要掐死暮雪涯;暮雪涯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桎梏得喘不过气来。 “我说” 夜疏这才放开手,看着暮雪涯。 暮雪涯咳嗽了好一阵,她自幼修养极好,情绪很少有过大波动;纵然在江湖上,因为不懂世事的缘故受到了不少嘲笑,可她也一笑而过,不会轻易动怒。可现在她凝视着夜疏,忽然觉得心里委屈的不得了,泪花花都在眼里打转转。 “我说的都是真话,可是你不信我”眼泪啪嗒不断滴在雪地上:“不仅不信我,你还想要杀了我。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残酷嗜血暴戾无情心怀叵测人面兽心,我却怎么也没想到你要杀死我!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想伤害你,你的阴谋阳谋和我有什么关系?别自以为是啦!我才没兴趣跟你玩那么无聊的事!!” 夜疏:“”他莫非,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你们这些所谓的仙人,对自己的信任向来吝啬,哪里肯珍惜别人的真心?一个个道貌岸然,还不是满腹阴谋诡计!总是利用这个利用那个,合该一辈子孤寂!” 夜疏:“”他大概,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蓦地,她起身,擦干眼泪,对夜疏一字一句道:“你的棋局跟我无关,别想把我当成你的棋子!” 说罢,她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儿?” “跟你无关。” 夜疏看着她的背影,默数:一,二,三—— 单薄的身影就此倒在雪中。 夜疏用她手上的血迹捻出探魂丝,魂魄便进入了她的灵台。他不会窥探她的记忆和隐私,但是只要她的魂魄有一丝异常,他就知道她在说谎。 进入灵台,夜疏一怔:这魂魄特么满是异常啊!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脆弱的魂魄,自身的灵力几乎枯竭,全靠一种外来的神秘灵力来续命;可是这灵力究竟不属于她,一旦离体她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灵力他没有见过,但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亲切且温暖,像极了夜疏一怔,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却如电光石火一般,难以捕捉。 按下心头异样,他的探魂丝终究没能发现出半分异样。夜疏没有窥探暮雪涯的记忆,却感受到了她一生的悲欢。夜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干净单纯的魂魄记忆,像极了他少年时在某一个春日见到过的一朵白云,温暖柔软。其中情绪,除却幼年与豆蔻时的两次极度悲恸之外,就几乎没有什么大波动了,然而究竟欢喜占多数,但也是淡淡的。十六年的情绪简单明了,但是近些日子她的情绪波动比较大,但大多都是恐惧紧张等一些不太好的情绪,还有包括刚才的,悲伤 夜疏取出探魂丝,默然了:他真的,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沉默半晌,暮雪涯已经醒过来了。 看着那双干净得不染一丝纤尘的眸子,夜疏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温柔:“你醒了啊,涯儿。” “我醒了,变态。” 夜疏:“” 他靠近了一寸,她退了将近一尺。 夜疏叹气:“方才,抱歉,是我的错。” 暮雪涯冷笑:“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我的错?”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出现在我面前。离开你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已经有些风声鹤唳了。” “这就是你想杀了我的理由?”暮雪涯冷漠脸。 “我没想杀你。”夜疏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夜疏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 暮雪涯闻言就冷笑:“这话说的,正如掐住我脖子的不是你一样。” “你不相信我?”夜疏紧紧凝视着暮雪涯。 暮雪涯看着这样深沉的目光,忽然就有些害怕,却兀自转过脸冷声道:“你没有能让我相信的资格!” 温柔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终究是带着赌气的味道:真当她脾气好就好欺负呢!刚才要掐死自己,现在又说没想伤害自己,笑话! 可是她似乎忘了夜疏在长安醉香苑里讲的情史:他曾经全心全意信过一个人,可是人家却从来没有信过他,此后他就对信任之事在意至极。 果然,话一出口,雪洞的气温陡然下降了,暮雪涯这才感觉到彻骨之寒。她后悔说那样的话了,惹夜疏生气,自己的小命就丢在这里了。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夜疏,就见一个影子一闪,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整个圈在臂弯里了。 “别人不愿信我,你得信。” 她被这沉沉的语气吓了一跳,怯生生问道:“为什么呀?” 夜疏认真凝视那双清澈还带着蒙蒙水汽的眸,一字一句道:“因为你说过喜欢夜疏——喜欢我,就要信我。” 暮雪涯垂下眼眸轻叹一声,再没有说话。可是夜疏分明从那声叹息里听出了太多无奈与悲凉,他一直当她懵懂天真,其实单纯只是她面对生死 选择的态度罢了;他又有什么理由把她牵扯到这场惊世之局呢? 她看着他的眼神是悲悯。 “这是你自找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九):念浮生万万苦 昆仑,荼且—— 天空飘着毛毛雨,整个大理石的黑色更加突兀,几乎能印出那张憔悴不堪的脸。画女已经从凌晨等到了晌午,她惊叹于怀沙处理机务的认真,却更加焦躁。 终于,宫人向她微微行礼:“朝事已毕,太子殿下已经到东宫了。” 画女迫不及待地起身,跑出大殿,就见曲折走廊里那颀长的玄色声影在飘扬的竹帘里若隐若现。 “画女郡主,别来无恙。” 上一次听见他的声音,调子远没有这般深沉,话语也不会有这么疏离。画女怔怔望着那张堪称绝美的脸,心里莫名就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他们曾经也是一起欢声笑语的玩伴啊,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施礼,她道:“太子殿下万安。” “不必多礼。”怀沙温声道:“有什么事,进殿说罢。” 殿内高台之上,怀沙端坐着,神色温润,并没有半分逼人的威严。 “小画,这茶是我荼且商贾到南疆采的,你尝尝,好喝么?” 画女饮下茶,只觉涩然,苦味占据了整个味蕾,她忍住吐出的冲动,咽下茶水,笑道:“很好喝。” 怀沙也呷了口茶,道:“哦?我还以为小画会觉得这茶太苦,不喜欢喝——我很喜欢这种苦味,提神醒脑;更妙的是这茶每一次入口,都会有一种不同的苦,或涩,或柔,或浓,或淡。你猜这茶叫什么名字?” 画女摇摇头:“我不知道。” 怀沙微微一笑:“叫念生。苦有千种味道,人生来就有百般苦,可悲的是有些人,一旦尝一种苦尝得久了,再让他尝另一种苦,他就会觉得这就是甜——念人生百味,不过百般苦痛。” 画女低头浅笑道:“虽说众生皆苦,可小画究竟不懂为何荼且苍生要比其他生灵要遭受更多的苦痛。”她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直视怀沙,问道:“倒是请太子殿下为画女解释一下,为什么荼且要以邻为壑,将青丘当作你统一魔界的诱饵?太子殿下要踩着青丘万千子民的尸骨来成就自己的王图霸业,不觉得心中有丝毫愧疚吗?” 怀沙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虽然没有笑,但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他缓缓道:“郡主这些问题,难道不该问贵国国主么?时移世易,当今六界大小邦国还有几个如你青丘一般制度腐朽?!妄图以荫恩来承袭功名利禄,来收拢奴隶,简直愚蠢!都说狐族皆足智多谋,在本宫看来不过是一些糊弄蠢材的小把戏罢了,上不了台面。” 画女闻言脸色愈发苍白,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握得死紧,她冷笑道:“弱肉强食本来就是每一个人的生存法则,奴隶反抗不了主子就只能做奴隶,谁让他们生来就是奴隶呢?太子殿下鄙视我青丘治国之方,却也不想想若无荫恩,谁肯为我青丘卖命?!殿下效仿汉武削藩,有贤臣良将相助才得以收拢王权,难道你就没有封他们荫恩?” “是,本宫也许了功臣荫恩,让他们的子嗣得以世袭爵位,但是他们的权,依旧是青丘的权;整个魔界,除了本宫可以有奴隶之外,任何人没有用拥有奴隶的资格!而你们狐族,任何人都可以有奴隶,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国主,包括奴隶!” “画女自然知道青丘如果再不经历变法改革,终将会土崩瓦解,可是,”她沉沉盯着怀沙,冷声道:“青丘的变法之乱还轮不到外人插手推进。” 怀沙不怒反笑:“弱肉强食是每一个人的生存法则,这可是画女郡主说的。” “你难道不知道将青丘当作收复魔族的诱饵,青丘会死掉多少人吗?!变法都会死人,若将你们魔族战争引进青丘,那青丘一定会元气大伤,甚至再没有能力重建国家的!殿下,画女求您了!”她蓦地跪在怀沙面前,悲戚道:“看在青丘也算魔后母国的份上,请您停手罢!” “郡主想多了。”怀沙声音淡漠:“到时候死的大多数都是贵国奴隶主,而更多的青丘子民会跟随荼且的战士一同毁掉这个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地方。还有,不要再让本宫听见你们谁说青丘是母后的母国了,当初你们把她赶出青丘,她没接受天界封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郡主,本宫奉劝你一句,别总把希望寄托在感情上。” 画女闻言,忽然就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怀沙居然会利用青丘奴隶对统治者的愤恨来推到青丘的王权!青丘奴隶主与奴隶比为七比三,而怀沙在青丘子民的心目中占着高位,因为他屡次在国主加大对奴隶的压迫后,都会以各种软硬手段来阻止狐王;纵然没有成功,依旧有人在青丘奴隶之间大肆宣扬怀沙的慈悲当初她还想怀沙作为一个君主,仁义得有些过分了,却没想到他才下了一盘惊世之局! 冰凉的地板上,画女默然跪着,忽然就觉得疲惫至极。整个青丘都腐朽了,她一个人,究竟不能改变什么。 不,不对!怀沙说要收复王权,不过是想吞并与荼且并驾齐驱的上古魔族姑射零琢罢了。而荼且敛霏王妃就是零琢郡主,她之所以安坐荼且王妃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怀沙忌惮零琢的力量啊!若是能与敛霏联手,与零琢合力颠覆魔族,推到荼且界,或许青丘,还有救 “殿下,钟离大人有要事要禀。”侍女道。 怀沙摆摆手:“带画女郡主下去好好歇息。郡主有伤在身,你们要注意,别让她随意走动,伤了身子。” “是。” 画女变了脸色:若是被软禁,该如何与敛霏联系 钟离宿匆匆走进来,脸色难得显出几分慌乱。 “殿下,暮姑娘从姑射山鬼仞渊跳下去了,属下没有找到她的任何踪迹。” 怀沙一怔,却是难以置信:他分明一直派人在保护她,怎么会鬼仞渊,万仞深渊,大河之下尽是如利刃一样的尖石。 “殿下,”钟离宿看他不说话,心知怀沙此时已经暴怒,他站直身子道:“她也许被姑射人所救,属下已经派暗探到鬼仞渊方圆千里打听她的消息了。” 她不该死在自己的计划里 若是她死了,他该如何 压下喉头腥甜,怀沙摆摆手,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三天之内,本宫要见到她。” 钟离宿点头,再不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枯鱼过河泣 太白山,无名结界—— 冰冷的冻土层硬极了,从高空坠落不死既伤,纵然是神仙,没了修为无异于肉体凡胎——但这仅仅是对于玉引说的。可怜的龙族王姬没有从夫子跟前学到一点点法术,只能靠学些邪魔歪道来自保和欺负小可怜;现在好了,被雪崩冲到不知名的鬼地方,邪魔歪道用不上,全程就靠江离护着了。 巨大的撞击声穿透了整个空旷的禁地,可见江离摔得挺狠。玉引全程被他护在怀里,倒也没受重伤;她也被激烈的反冲力撞得浑身都疼。艰难爬起来,她看见江离甚至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下一滩鲜血。 她附在他的胸膛闭上眼睛——没心跳了。 “江离啊,你快醒醒!”她轻声唤道:“夫子,你莫不是归西了?” 江离没反应,玉引低声道:“该不会真死了吧” 她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地就摔死了,当下附在他耳畔:“夫子,你要是真的死了,可别指望玉引会哭你先走一步也好,免得被我拉进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坐在他身旁,眸子里一片浓郁深色。 “现在最后一个阻止我的人也死了,”她轻笑一声:“江离,你安心去罢。生不能得你情衷” 她还有没说完的话,但是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起身,她走地磊落。 “咳” 玉引被那声轻微至极的咳嗽声吓了一跳,转身跑到江离身边,惊诧道:“夫子,你没死?” 江离被她扶起来,只觉心肺疼痛至极,喉头一痒,就吐出了一口血——伤了脏器。 “夫子啊,你肩膀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玉引皱眉道。 江离冷笑一声:“还没到死的时候,千刀万剐也要活着。”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玉引试探道:“方才你为何失去心跳,如同死人一样?” “修道之人的内功罢了。”他淡淡道。 “这样啊,”她微笑着:“你没死就好。” 江离凝视着玉引,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懂过她。他努力把眼底的愠色与悲凉敛去,笑道:“是啊,没死最好。” 他打心眼儿里厌恶自己的虚伪:偏偏要为了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救赎,说是为了救赎,他却总在她最无助痛苦的时候袖手旁观! 暌违,在难以言说的情感破土的那一瞬就已经深深扎根心上。 暂且演着罢,陪着她演完这场戏江离几乎偏执地想,她总有累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卸下仇恨的面具 咔啦—— 铁链的抖动声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江离未动声色,手却按在了腰间的玉璋上:有了绕月琴,他能保证他和玉引全身而退。 咔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却是从四面八方都传来的。 “回音。”玉引道:“看来这个禁地不仅大,而且是凌空的。” 忽然,勉强能看见光影的封闭空间里闪过两道血色光芒;虽然只出现的一瞬,但二人依旧看见了面前那个诡异至极的淡影,似乎是个人。红光又暗了,显出了三个人影。 “什么人?”玉引冷声道:“装神弄鬼的手段可不见得高明!” “我们看到的是冰面,冰面倒映出了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江离沉吟道:“所以那个人,应该在——” 寒光一闪,玉引已经聚气成刃,长剑剑尖抵在了那人的咽喉。 剑光照得整个空间微微亮,两人惊诧于眼前人的相貌:全身雪白的人,毛发是白的,就连瞳孔都是白色的,浑身散发着冰凉彻骨的微弱气息。 仔细一看,这是个女人,四肢都被棱角分明的冰锥钉在了冰面上,稍微一动就会流出鲜血,可是那人又冻得受不了,忍不住活动手腕;脖颈也被冰圈锁住了,冰圈里是密密麻麻的冰针,稍微一动就会戳进皮肤里。冰圈下两根长长的寒冰链子,搭在那人的肩旁上,那人一颤抖链子就咔啦咔啦地想。 那人睁了睁眼,一阵红光闪过。江离想起柳今朝的那个剑灵华晚,也是这般白发红眸。 “这个女人犯了多大的错啊?竟然要受到这样的折磨。”玉引摇摇头:“要是我犯了错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我早就——” “你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江离打断她的话,问被囚之人道:“你能说话么?” 那人没反应。玉引上前给女人渡了一点龙息,那人似乎好了一点,周身寒气大减。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儿?”玉引问道。 女人没理她,而是看向江离,开口,声音沙哑干涩:“灵君,紫微宫的红鲤,你还记得么?” 江离压抑:“你是若若?” 女人点头。 玉引小声问道:“若若是谁?既然是紫微宫的,怎么到太白山来了?” “一千年夜疏宫里的一条红鲤修炼成仙了,犯了天条,被剔除仙骨;本来是死罪,在夜疏的要求下,就被罚到太白山看守天池。”江离又问:“若若,谁把你囚禁在这儿的?” 说着,他意示玉引除掉若若的枷锁。可是玉引刚走近,若若就露出很畏惧的神色,哀求道:“不,不要不能除掉我的枷锁,他会出现的” 玉引止步:“他是谁?” “不,我不能说!你别问我了,我不能说!!”若若几近癫狂地低声嘶吼着。 江离见状心中甚是不忍: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红鲤,居然被折磨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温声道:“好了,我们不问。你别怕,有我们在,他不会伤害你的。” 在他的安慰下,若若呼吸声逐渐平缓。江离漫不经心道:“六界出现了一个魔物,我们奉旨来抓捕那个魔物;其实天帝无需派我来,因为那个魔物修为虽然高深,却也不至于让我出手。若若,你驻守天池,有没有看到那个魔物啊?” “我c我不知道” 看到她神色慌乱,江离心里有了数,又道:“那魔物十分可恶,专门抓一些修为很弱的山神散仙来折磨,蓬莱,昆仑,还有天山等许多地方的仙人都惨遭毒手。天界这次抓到那个魔物,一定会将他施加在你们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于他若若,那魔物已经抓住了;我这次是来救你的。” 若若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天界居然会抓他?” 江离注意到她说的是“抓他”,而不是“抓住他”,就知道她说的人和天界有脱不了的干系了。 “是啊,我也很诧异,天帝居然肯抓他可是他犯了错,纵然是神,也要伏诛的。” 若若垂下头无力道:“他修为比你还高,你们怎么抓到他的?” 听到这句话,江离和玉引变了脸色:天界修为比江离还高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江离按下心头诧异与困惑,试探道:“夜疏他在天界向来孤立。” “所以你们就可以放任他去残害人”若若冷笑:“他蛰伏得可真够深。”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江离声音听不出半分异样:“不过现在好了,他修了邪道,修为大不如从前,自然也比不过我了。若若,有些散仙被他囚禁折磨了百年之久,你也被他折磨很久了罢?” 若若看在冰面上零零碎碎的血痕,想了许久,不确定道:“应该不到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那很可能就是星海棋筋失窃时发生的事了。 “分魂。”玉引笃定道。 “那我现在可以去掉你的枷锁了吗?别怕,他昨天已经魂飞魄散了,世间再也不会有夜疏这个人了。”江离认真道。 若若被折磨许久,甚至一片混沌,几乎丧失了分辨真假的能力,哪儿还能注意到江离的话在时间和逻辑上都存在许多纰漏?沉默许久,终是点了点头。玉引见状,立刻就把冰锥和寒铁冰链毁得粉碎。若若根本站都站不稳,跌倒在她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一):将死之鬼 “若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江离轻声道:“只要你告诉我们,一切都会真正结束。” “地阴是被夜疏拿走的?”玉引一边将龙息输进她体内,一边问。 若若恢复了些精神,却摇摇头:“不,不是他他什么都知道”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是谁吸食了地阴?”江离问:“或者说地阴的失踪跟谁有关系?” “太白,东北至西北”若若猛然睁大血红双眼:“是昆仑!下一个目标是昆仑!!” 她忽然抓住江离的袖子,骨节都泛白,呻吟道:“灵君,要去昆仑这是密码” 说罢,猛然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已然气若游丝,活不成了。 “若若!” “他要来了灵君,”若若张着嘴,仿佛被人扼住咽喉,艰难道:“我要死了” 黑血不断从她七窍涌出,江离看向四周,却没有感觉到任意生气。 “你休想咳咳” 若若满是血丝的眼睛满是怨毒,瞳孔空洞。她被嘴里涌出的鲜血呛到,惨白的脸因为剧烈的咳嗽显出一丝异样的潮红。 “鬼要死了” 大量鲜血从她口里涌出,玉引骇然,赶忙捏住她的脸——若若咬舌自尽了。 看着若若惨死的样子,江离脸色难看极了:若若哪里是自尽,分明是被夜疏的分魂逼死的! “‘鬼要死了’是什么意思?”玉引沉声道:“这个鬼,会是谁呢?” 江离沉吟片刻,忽然问她:“灵体都有哪些?” “鬼,精灵,夜疏——夜君也算精灵。”玉引了然:“所以她说的这个鬼,不一定是鬼魂,还有可能是精灵?可是这个精灵又会是谁呢?” “杀死一个精灵,最好的方法是什么?”江离忽然问。 “精灵很强大”玉引想了想,坦然摇头:“我不知道。” “怀沙的母亲是精灵。”江离提醒道。 “原来如此这种毒鸩,创世之神也没办法罢?” 江离摇摇头,眼神里一片肃杀。 太白山,雪妖族—— 整个八荒六合的精灵族,唯一群居的只有两种:鬼魂,雪妖。雪妖是一个很古老的种族,他们的先祖跟荼且界先祖央玄乙是金兰之交,金兰之交的意思就是同生共死。 但雪妖属于妖族,所以他们也遵循着妖魔的传统,隐居在山水之间的灵界里;也正因为他们是妖族,所以妖族成为了魔族的附属。这几万年来,雪妖精灵彳亍与沧海桑田的变迁里,终于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无害——谁能想象一个健全的种族会在几十万年里都不发动一场战争?谁又能想到几十万年里没有一个种族来侵犯雪妖族? 这源于几十万年前央玄乙与雪溯之间的约定:荼且愿守护雪妖万万世安宁,雪妖不能让央玄氏覆灭。 央玄乙那般自信:只要央玄氏的血脉流传下去,荼且永远不会亡国。雪妖拥有着十分强大的力量,一定会保护好央玄氏的。 终于,在央玄笙这一代,相安无事的两个种族第一次爆发了矛盾,因为一个女人。雪妖族族长雪默尘的堂兄雪赋,为了央玄笙的妻放弃了皇位,放下身份在荼且谋职去了! 知陌结婚了,雪赋不甘心,当了人家丈夫的臣子;知陌生娃了,雪赋不甘心,当了人家娃的太傅;知陌死了,雪赋不甘心,当了宫变的主使者。 雪赋向弟弟放出狠话:不让知陌回心转意,他就永远不会回太白山。 雪默尘无奈:回什么心转什么意啊?人家魔后的心意就在他身上从来没待过! 开始的那些年,他巴不得堂兄赶紧回太白山;可是在魔后死了之后,他忽然不希望哥哥回家了——雪赋要秉承祖训,将央玄氏的血脉保存下来。 温文尔雅的雪妖,为了先祖的约定,为了让亡人回心转意,提着剑,当着魔族新任太子央玄怀沙的面,在朝堂之上,将他心里的乱臣贼子尽数杀尽。 手起刀落,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尸体。贪官污吏,杀;长君残党,杀;外邦暗探,杀 他似乎完全没有考虑不由分说地杀了这些朝廷栋梁会有什么后果,那天他唯一做了的准备就是在殿外放了一具棺材。 太傅杀的第一个人是丞相,踩着丞相尚且温热的尸体,雪赋对怀沙道:“太子殿下,今日臣下要除去荼且栋梁,望殿下恩准。” 怀沙看着殿外的棺材,沉默半晌,开口:“准。” 雪妖族本来没有军队,但是在那天,雪妖族所有死士将昆仑金銮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雪赋终究没有回来,哪怕当初的脆弱的少年已经成为了一个杀伐果断的君王。 问过魔族国是和百姓,雪默尘开口: “蕴清啊,贵国太傅近来可好?” 蕴清起身道:“启禀雪尊,太傅大人他很好,雪尊无须担忧。” 雪默尘点头,又问:“太子殿下,他的失眠症可好些了?” 蕴清心里难得感到一丝暖意:他做使臣这么多年,走访了不知多少邦国,可是除了雪尊,没有一个过问殿下的身体——他们都认为怀沙殿下风华正茂,必然身强体健,又怎么会想到殿下几乎每天睡不足三个时辰,这样的日子,指望人身体好?痴人说梦。 “劳烦雪尊挂念,殿下的病症较之前已经很好了。” “听闻他前些日子和天界上神出宫了,听说是为了星海棋筋失踪的事。”雪默尘缓缓道:“本尊知道你们太子殿下的心意,可是对天界出手还为时尚早。” “雪尊误会了。”蕴清摇摇头,道:“殿下只是借助天界的力量来帮他促进计划的实施罢了,至于星海棋筋与太白地阴失窃,怕是六界要共同面对的大事。” 雪默尘点头:“切记,神魔之战不可以发生。而你们殿下既然准备收复王权,也该想想怎么对付天界——须知这场对弈中,你们荼且还当不了黄雀。” “所以,就要请雪尊来帮忙了。”蕴清朗声道:“尝闻三千年前,灵狐与红狐都起源于太白山。” 雪默尘一听就明白了:让地阴失窃的嫌疑落到青丘上面,然后借着天界——狐假虎威。 “怀沙殿下他凭什么就认为不会引火烧身?” 雪妖祭司雪岩心里可清楚:谁也不能保证天界不会趁魔界内乱就将妖魔一网打尽。 “祭司大人须知,唇亡齿寒。”蕴清微微一笑:“天下万魔,殊途同归。” 万魔窝里斗没什么,可是要面对被灭族的威胁,万魔无论如何都要同仇敌忾,如此,天界也未必就能占了上风。雪岩正欲说什么,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蕴清救我!” 众人一怔,看向殿外,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倚着殿门——雪妖没有军队,也没有护卫,所以也没有人拦住这么一个狼狈不堪的怪人。 蕴清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暮雪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二):来生之约 暮雪涯慌忙跑进殿,到蕴清身边哀求道:“蕴清,有人要强抢民女,你要救救我!” 蕴清赶紧问道:“谁欺负你了?” “他说他叫雪轻音。”暮雪涯看着殿上的人,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就大声道:“应该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儿子吧,那么嚣张跋扈,很没教养!” 雪默尘老脸一红,和和气气开口:“小姑娘,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想逼我嫁给他,如果我不嫁,他就搞死我的家人——我家里只剩我爹爹了,而且我爹爹也轮不到他来搞死。” 雪默尘老脸一黑,和和气气开口:“把那个混账给我叫来!” “哎呀,太子妃你这是哪儿的话?”蕴清赶紧道:“怀沙殿下就是你的家人啊!你是未来的魔后,所有魔都是你的子民。” 暮雪涯皱眉,却认为他这样说无非是想找一个借口带自己离开罢了。当下便也顺着他的话道:“可是我这个魔后却被人威胁,蕴清,你说怎么办?” “哎呀,太子妃你得理解,轻音殿下与我们太子殿下自幼交好,他就喜欢开玩笑,是吧雪尊?” 雪默尘哪里不知道这是蕴清在给他台阶下,遂点头啊点头:“是啊,轻音生性顽皮,就喜欢开玩笑——这小姑娘竟是怀沙的意中人么?果然,国色天香!” 说国色天香自然夸张了,暮雪涯虽然在人界算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到底年龄尚小,还不到最好看的年纪。暮雪涯听他扯出这样的成语,心道不妙;她看着蕴清,企图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蕴清却开口道:“殿下嘱咐臣的事,臣都已经做完了,就不再叨扰雪尊了。只是我们此番来得匆忙,眼下又得带上太子妃——” “来人,让青鸟带太子妃回昆仑。”雪默尘吩咐。 暮雪涯见状变了脸色,赶忙小声道:“我不去昆仑。” 蕴清轻声道:“小暮,你放心,我先把你带出这里。” 暮雪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选择沉默了。 昆仑,荼且—— 初霁,嫣红的海棠花瓣儿沾着雨露便辞别了枝头,成为青色苔痕上的一抹诗意。凌乱飞红的美景,雕花檀木凳上双眉微蹙的美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暮雪涯看着手里的书信长叹一声:“虎毒尚不食子,他居然就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书信是暮慎言寄给怀沙的,里头白纸黑字写着愿意把女儿交给怀沙,只有两个要求,不能伤害暮雪涯,给他一点点息壤。 “怎么说话呢?”怀沙不满:“我当涯儿是兄弟,所以很多事情自然要仰仗你来帮忙了!” 看暮雪涯不说话,怀沙一脸肉疼:“何况让你帮忙也不是没条件,你爹爹他还要息壤!那可是天界都没有的宝贝,我们魔界也就只有一点。”他朝着暮雪涯的脸比划:“比你的脸还小的一点点。” “你就胡说吧!息壤自己会长,你怎么会有一点点!” 鲧用来堵洪水的宝物,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点。 “息壤是会长,可是长的前提是要有地方缺失啊——你听说六界那个山崩了地裂了?” “贞观七年京师地震了,也没见有息壤来填补地缝啊。”暮雪涯轻叹一声:“怀沙哥哥,我发现你很会骗我啊。” 怀沙抓狂啊抓狂:“你们人间地震什么的对于天道来说根本不算事儿,除非昆仑山崩裂,息壤才会起作用——涯儿,你得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暮雪涯神色甚至疲倦,怏怏地点点头就不说话了。怀沙修为再低,可是也一眼看出来她的灵气的异常了。 “不过涯儿啊,你从姑射山跳到太白山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倒是没有,不过雪轻音怀疑是我触到了他们禁地的法阵,放出了什么尸蛟” “没关系,雪轻音那小子欺侮你,我还没找他算账呢。”怀沙微笑道:“可是我记得他小时候跟女孩子都不敢说话。” “他没有欺侮我,我只是为了不让人发现我真的闯入了他们的禁地罢了。”暮雪涯淡淡道。 怀沙点点头:“也是啊,毕竟轻音一个雪妖太子,也不太可能看上你这么一个丑姑娘。” 暮雪涯:“” “那你又是怎么被雪轻音发现的呢?” 想起夜疏,暮雪涯便怅然了。 小娘子,我还有很重要事要办,不能再陪你了;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助你回家了。 什么办法? 我去把雪妖引来,他们生性纯良,你要是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色,他们就不会伤害你。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让你死在我面前。 “本来长得丑,再一皱眉就更丑了。”怀沙知道她肯定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便也不再问了——她要是想说,自然会说。 他看着暮雪涯略微苍白的脸,认真问道:“涯儿,当我的太子妃,怎么样?” 暮雪涯没表态,却是慢声道:“怀沙哥哥啊,假设你能活七百岁——虽然你们荼且界魔寿命大多都是一千两百岁,可是照你这种活法,能活七百岁就不错啦;而我,假如我能活七十岁,我现在二十岁,最多只能陪你五十年——但我估计我活不到七十岁。” 怀沙默然半晌,方道:“假如我与你寿命一般,你就会真心实意地嫁给我?” “当然了,嫁给你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我当然会很乐意!”暮雪涯答得干脆。 怀沙脸色一黑:“说点假话不好么?!” “不过怀沙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真心答我。” “问吧。” “妻,或者说爱人,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怀沙一怔,却惘然了。作为皇家出生的孩子,他自幼受到极其严格的教育;央玄氏先祖为女子,所以荼且女子地位不低,因此太傅教导他:没有男人女人,只有可以用和不可用之人。荼且之魔向来长情,便是父尊贵为魔帝,后宫却也只有母后一人。不知情者皆以为央玄氏为了保证血统纯正才只娶一妻,然其中真情却也不可忽视。可是纵然爱情在荼且子民心中是最圣洁之物,可是对于怀沙,他究竟没有兴趣——爱情可有可无,只要她对自己足够忠诚便是。 忠诚么? “我的妻”怀沙顿了顿,却坦然道:“只要对我有用就好。” 暮雪涯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神色淡漠,语气却是真诚:“既然你不在意情意,那我想,纵然嫁给你也并无不好。” 这话听来倒是像她过于轻贱自己的感情了。 怀沙神色一冷,凝视着她的眼睛:“你不必为了我,丢了自己的爱情——有的人,也许生来就没有爱情,也不必有爱情。” “你无情,我短寿,”暮雪涯无谓地笑笑:“登对。” 怀沙愕然:“短寿?你为什么会短寿?” 暮雪涯依旧笑着,神态安然:“怀沙哥哥,你也听那个楚凝眉楚先生说了,我自身的灵力已经几乎枯竭,活不长啦。” “可是,”怀沙脸色有些阴沉:“他还说你体内还有极其充盈的灵气帮你续命,不会——” “那灵气不属于我。”暮雪涯轻轻打断他的话,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容器罢了。” “那我要是想要你活下去呢?成仙也好,成魔也罢,只要你能活着”怀沙说不下去了。 暮雪涯浅笑道:“我是人啊,做什么神仙妖魔?怀沙哥哥,你无须为我伤心,生死须臾,正如一年四时结束,还会有下一个四时重新归来。” 怀沙垂眸看着石桌上的海棠花瓣,轻声道:“然四时轮替,你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心里有我,还需要我回来么?”暮雪涯笑着反问。 怀沙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荡漾着比世间最清澈的湖水还要干净的释然。他以前总想不通她为什么对世事总一副安然的样子,现在他明白了:看透生死的人,心中可在乎的事已经没有多少了。 他也笑,道:“我时常会想我的来生的很多事,却总是不愿想来生的风月情爱。”他拈起石桌上的海棠,似是戏言,语气却认真:“来生,若是涯儿愿意与怀沙共度风月情爱,顺带包揽怀沙的余生,那就最好不过了。” 暮雪涯含笑点头:“来生很好。” 你给不了的相依,我给不了的相思,惟愿来生都可以有一个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三):水神覆世 “皇弟——” 柔软的声音打破了祥和的宁静,怀沙转身,微笑道:“皇嫂,你也来了。” 敛霏迈着好看至极的步子走到暮雪涯身边,温柔道:“这个小姑娘,就是皇弟的意中人了?果然,国色天香。” 暮雪涯:“”这个美人跟雪妖族那个老头什么关系? 暮雪涯微笑道:“多谢王妃夸奖。” 敛霏和暮雪涯都属于很温柔的美人。暮雪涯的温柔像阳春三月的风,带着暖意与生机;而敛霏的温柔却像一层深沉的雾气,缥缈深沉。 敛霏拉着暮雪涯的手缓缓坐下,眉眼含笑:“年龄倒也不大——你叫什么名字?” “暮雪涯,朝暮的暮。” “很好听的名字。”敛霏看着暮雪涯的眼睛,对怀沙笑道:“这姑娘的眼睛很漂亮;皇弟,日后你们若是有了孩子,相貌一定不比你差。” 怀沙点头称是。 敛霏环顾一周,莞尔道:“涯儿可是喜欢海棠?” 暮雪涯一怔,道:“还行。” “这便是了。前些日子我听闻皇弟要修葺一座园子,还从四处寻来最好的海棠树种在园子里;我还纳闷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修一座海棠园,也没听说他喜欢海棠,原来是为了你这丫头啊。” “是这样吗?”暮雪涯心里甚是感动:“为了我,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怀沙:“” 轻咳一声,他对暮雪涯道:“给这个园子取个名字罢。” “不是就叫海棠园么?” 怀沙叹气,望着天边暮色,道:“棠暮园,怎么样?” “好啊,我最喜欢汤姆猫了。”暮雪涯笑得开心:“还有汤姆·希德勒斯顿,帅到炸裂!” 怀沙黑了脸:“就叫暮棠园好了。” 敛霏在一旁只是抿嘴浅笑,坐了一会就离开了。而怀沙一脸嫌弃地看着暮雪涯的手:“去洗手!” 暮雪涯伸出手:“不脏啊。” “她拉过你的爪子,赶紧给我洗了!” 暮雪涯不爽,佯装离开的时候狠狠蹭了一下他的胳膊。怀沙脸色都变了,暮雪涯见状赶紧跑开了。 督察院—— 上好的瓷器玉器带着女子入骨的怨恨变成碎片,是画女,她已经被软禁三天了。 “怀沙!叫怀沙来见我!!” 画女歇斯底里大吼,几近癫狂。 蕴清安然自若地捡起地上的水仙,温和道:“殿下近来忙于朝政之事,若是有对郡主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郡主见谅。” 画女冷笑,指着禁闭的窗棂厉声道:“见谅?!呵,好一个见谅!怕是非得我死了怀沙才肯给我一副薄棺彰显你荼且道义?!” “郡主这是哪儿的话,为了保护您,殿下他派了数百精锐暗卫潜伏在这督察院。明里暗里,只要有人对郡主图谋不轨,立刻会死无葬身之地。”蕴清擦拭着水仙叶子慢慢道。 画女脸色瞬间惨白:“你们——” “不瞒郡主说,单是这三天,我们已经抓到七个暗杀郡主的人了。” “暗杀?呵,暗杀”画女眼角是血色的杀意:“真正想杀我的,不就站在我面前么?!” “非也非也,”蕴清微笑道:“郡主应当知道,兔子死了,狗又能活多长时间呢?” “你放肆!” 画女用尽全力掷去手中石镇纸,身子不住发抖。蕴清也没闪,接住镇纸又道:“不信么?两天前那声来自东南方的爆炸声郡主应当听到了吧?若我没猜错,郡主所住的驿站可就在那儿啊。” “那又如何?”画女阴沉地看着他。 “而后啊,我们又抓到几个刺客,带着同样的面具,郡主要看看么?” 不等画女回答,蕴清手中光影闪过,一个带血面具已然出现在他手里:“狐铭:繁。”秋水把水仙栽在盆里,一字一句道:“青丘叛军的第二主力是繁系,唔,繁系的最高掌权者叫什么呢?” 蕴清面做苦恼之色:“亲手杀了灵狐太子的那个红狐——” “太子哥哥死了?!”画女尖叫道:“他怎么会死?!青丘到底怎么了?!” 蕴清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道:“想起来了,那个手刃太子的红狐,叫繁缕。” 那个手刃太子的红狐,叫繁缕。 繁缕,繁缕,繁缕 空,忽然觉得血肉都空了,是一种觉得全世界都恶心的空落。 我泣血肉与君生,君恨我恨碾作尘。 “郡主,我之所以没给你看青丘战场的景象只是希望你活着,因为从繁缕踏入青丘的那一刻,他已经把你的命给荼且了。”蕴清露出一个温柔又残忍的笑:“荼且让你活,你就活着。等哪天殿下替你平复青丘内乱,还给你一个全新的青丘时,要死要活,可全凭你决定了。” “为什么为什么怀沙要这样对我?”画女的眼睛几乎滴血,:“我何曾辜负过他?!” 蕴清敛去笑意,神色满是嘲讽:“辜负?算了罢郡主,暮雪涯不曾辜负画女,画女不曾辜负繁缕,繁缕又不曾辜负谁呢?至于你说的道义,呵, 道义用来解释权利的时候才算发挥了作用。郡主,你现在只有自己了,所以,”蕴清端着水仙款款转身:“别辜负自己。” 天界—— “见到天帝,不可以少了礼数,知道么?”江离如是嘱咐玉引。 “可是你见到他也没行过礼啊。” “”江离想了想:“我一大把年纪了,天帝说可以免礼。” 玉引:“” “喔,江神棍又在给小王姬说什么悄悄话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天界的宁静,是柳今朝。他向二人走过来,对玉引笑道:“好久不见啊小王姬,你又变好看了。” “柳共主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要在蛮荒闭关么?”玉引困惑。 “闭关遇到瓶颈,决定出来散散心。”柳今朝微微一笑:“我要向天帝讨个差事。” “你在极地蛮荒退隐了几千年,天帝怕是都忘了你——你要讨什么差事?”江离问道。 “听闻妖魔二界近来有些不太平,我要以天界使臣的身份去下界。” “这可是个大事,”江离微微一笑:“却也不见得是个能让你散心的差事。” 柳今朝也笑,再不说话。三人共往凌霄殿走去。 天帝与诸神正在朝会,见到三人,他并没有吃惊。天帝径直忽略江离与柳今朝,看着玉引,和蔼地笑问:“玉引王姬怎么回来了?” 玉引听到那个“回”字,微微皱眉,淡淡道:“陛下,臣女没有守护好北冥,先考遗骸被毁了。” 天帝轻叹一声,道:“你说的是那个神秘分魂做的事吧?那神秘分魂朕也有所听闻,可朕没料到紫微帝君和司命灵君两人都没能拿下那个分魂。灵君,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听一听你对那分魂的分析。” “那分魂气息清明浩然,可以确定他并非邪佞,此其一;我与帝君都和他交过手,虽然我们都没修为,但可以确定的是纵然我们有了修为,也未必就是分魂本体的对手,此其二;分魂窃棋筋,夺龙骨,此而物都是灵力充盈的宝物,所以分魂现在极其需要灵气——从这点不难看出分魂的本体还没有足够的灵力祸乱世间,此其三。”江离道。 “不错,朕也与诸神研究了这个分魂,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创世大神的分魂。”天帝神色凝重。 江离不解:“可是就连太古大神当世也只剩下羲和和望舒两位,那创世大神又怎么还能存活在这世上呢?” “一万年前,伏羲大帝亲手将帝位传与朕时,曾告诉过朕一件事:水神覆世。” 话毕,许多神仙不约而同看向了水德星君。平日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水德星君表情难得显出一丝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四):黄雀之眼 “陛下是说,混沌十六路,江沽?”江离凝眉道。 天帝颔首:“灵君博学,正是江沽大神——众卿可能没听说过混沌十六路,那是鸿蒙未开时最早的神祇之一,而最强大的一位,当属第十六路神,江沽。江沽大神比盘古大神还要古老,他创造了水,是为造水之神。然江沽虽为神祇,但是心存邪念,妄图以一己之力控制天道;他吞日噬月,被盘古大神打败后封入含光之境。伏羲大帝告诉朕,江沽虽然被封印,但是神魂依旧存在;太古时期,他与娲皇联手再一次加强了含光之境的封印,可惜上古时期封印力量减弱,封印被破了。万年前,朕尚是一个散仙,却也听说了昆仑山爆发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那场战争,与江沽有关。” 诸神骇然,可是江离却想起了夜疏在昆仑山时说的话:河里都是血。 “陛下,那场战争,是否紫微帝君也参加了?” 天帝喟然叹气:“那时候,紫微帝君尚且年少,面对神魔之战难免产生畏惧之心;再加上他只是一个精灵,非神非魔,非仙非妖,与诸神渐生嫌隙,于是选择去了当时尚未被战火波及的昆仑仙山。可是没想到昆仑是江沽魂魄栖息的地方;江沽那时正渴望强大的灵气,于是他打算吸食掉紫微帝君的魂魄——按理说紫微帝君当时修为甚浅,无论如何都不能从江沽手里逃生,可是他却活下来了,而昆仑山却变成了人间地狱。也是在此之后,越来越多的神魔开始觊觎紫微帝君的力量,这也导致了后来他在蛮荒以一己之力让八百神魔魂飞魄散的罪孽。” 不少封神没多少年的神仙闻言都心怀惴惴:难怪那位乖张的紫微帝君看起来总有一种莫名的邪气,原来他的杀气居然这么重 “可是据我所知,帝君他并没有参加那场战役。”江离目光清明而尖锐:“反而当日的昆仑山,倒是有不少散仙。” “灵君如何知道的?” 江离一字一句道:“帝君说,当日他身负重伤,早在昆仑血流成河之前就想逃出去了,可是在他离开昆仑的时候却发现整座山都被结界困住了。他亲眼看见昆仑山上流下的河水变成血水,结界外有不少散仙。” 天帝淡淡道:“朕当时在神魔交战的前线,并不知道这事——想来应该是过路的散仙见到紫微帝君受难,想出手帮助,却被江沽设下的结界阻挡了。” 江离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也希望帝君他能这么想。” “对了,你们此番上界,恐怕是为了太白山地阴失踪的事罢?”天帝沉声道:“地阴失踪是大事,我已经派人潜入太白山各个妖族打听了;现在朕已经有了打算。” 江离心里暗想他可能怀疑到太白山原居民狐族的头上了——的确,青丘狐族现在爆发内乱,若是能借着地阴的力量来吸引帮手,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可是地阴的作用至今无人发掘出来,谁又能保证狐族就知道如何使用地阴呢? 但无论如何,换做他是魔族统领,如果青丘要以地阴做诱饵,他愿意上钩——盘古遗留下的精气,纵然阴邪,但到底蕴含无穷无尽的力量。 天帝看着柳今朝,神色淡然:“柳爱卿,你来天界,有何事要启禀?” “七千年不曾见面,难为陛下还记得我。”柳今朝神色依旧轻佻:“我在蛮荒修炼遇到了瓶颈,特来向陛下讨个差事。” 天帝挑眉一笑:“柳爱卿倒是磊落——想要什么差事啊?” “随陛下安排。” 柳今朝虽然七千年来远离天界,可是他的修为却是极高,而且凭一己之力把蛮荒之地镇守得很好;天帝当然不会拿一个随便的差事来打发他。 “听闻魔界太子大婚将至,你便以我天界使臣的身份,去魔界做几天客。”天帝顿了顿,微笑道:“但你得清楚,荼且王城与青丘比邻而居——” “柳今朝明白,”他微微一笑:“黄雀之眼。” 荼且界—— “怀沙!” 暮小娘子很少大声说话,几乎没有愤怒地大声说话,可是来荼且的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炸裂了。 “太子妃万安!”侍女急急对她施了一个礼,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还在安寝,请务必不要惊醒他。” 当然,对于说话柔声细语还长得很漂亮的姐姐,暮雪涯也会变成小白羊。 “那劳烦姐姐叫醒他,可以么?”暮雪涯眨了眨眼睛:“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侍女看着这双眼睛,心都暖化了:殿下不是审美很独特么?他从哪儿找到的这个暖心的跟小太阳似的姑娘啊? “这恐怕不行啊太子妃,”侍女眉头紧锁:“殿下睡眠不好,吵醒他他会发火。” “发火会有什么后果?” “听说有一个侍女换香料的时候喘息声有些大,吵醒了殿下,然后她就死了。” 暮雪涯:“” “暮雪涯,你给我进来!” 怀沙这个气啊:睡个安稳觉就这么难吗?外面的人叨逼叨,真当他是死人啊?! 暮雪涯小脸一黑,推开殿门就进去。径直走到床榻跟前,隔着床帐凝视着怀沙:“怀沙先生,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你的孩子在哪儿?” 怀沙一怔,默默转身:“所以你真的打算看着我穿衣服吗?” “你不是穿着里衣么?你又想骗我出去,然后不管我了是不是?!”暮雪涯掀开帐子,顺带感慨一下这料子手感真好,然后就盯着他:“我不管,你就算脱光了我也要看你!你都没告诉我你的孩子哪儿来的!!” 怀沙捂脸:傻丫头太单纯也不好,太单纯就不懂羞涩了 “好吧,孩子是我的,在你肚子里。”怀沙坦言。 暮雪涯瞬间炸裂:“我哪有你的孩子?!你都说你只要我跟你假成婚,可你没说让我给你生娃娃!” 怀沙轻叹:“可你既然要嫁给我,总要给我生娃娃——涯儿啊,你也明白我们皇室对于子嗣有多看重。” “你——” 暮雪涯神色一滞,瞬间泪花就溢满眼眶了——被吓的,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不该被绑在荼且,怀沙也绝不能把给他生娃的任务交给她!短寿已经注定了她的结局,不该让怀沙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怀沙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只道她很生气,赶紧轻声解释道:“这个孩子只是为了让天界知道,我要成婚了;有了为我贺婚的理由,他们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来荼且,这样我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你别生气了,你爹爹特意嘱咐我,让我不要惹你伤心,不然他可就不把女儿借给我啦。” 对,还有爹他明知道自己的宿命,却还把自己当成工具一样!生来就是一个容器,凭什么?!屈指可数的阳寿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她却至死也不能真正率性一次,反而要被当成诱饵,当成工具!! “这场戏,”暮雪涯转身,声音却是从未有的寒冷:“我不愿陪你演了。” 望着暮雪涯离去的身影,怀沙的表情由错愕变成阴郁:荼且的存亡在此一举,这场戏岂能因为你的不想就结束的?纵然今生得你怨恨,是怀沙负了你,可是负你一人,终究比负了天下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五):鬼冢今朝 昆仑,王城—— 荼且界的城市不似人间那样市坊分明,而是住户与商铺混合在一起的,商铺在前,居家在后。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街上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都有着十分好看的相貌,可谓这个古老民族的一大特色。 瞧着走在前面勾搭漂亮小媳妇的柳今朝,玉引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对江离道:“这个柳今朝,恐怕有问题。” “为什么?” “在天界的时候,天帝说道混沌十六路和江沽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我说不出是哪一种古怪,但是好像感觉他认识江沽。”玉引凝视着那个背影:“你对他知道多少?” “他与我皆为当时云州名门望族的人,只不过在我的家族覆灭了几百年之后,他的家族才逐渐兴旺——鬼冢柳氏,主修仙道,唯独他一人修的是鬼道。” “什么?他修的居然是鬼道?!”玉引讶然至极:“那他怎么被封神的?” “不给他封神,难道要他成为妖魔吗?”江离淡淡道:“有些人,无谓神魔。” “不,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玉引沉声道:“修鬼道的人,身上怎么会没有煞气?” 江离闻言脚步一滞:“也许是他修为高深,隐去了煞气。” 玉引继续问:“可是夜君修为比他还要高,还是精灵,为什么至今也无法完全掩盖煞气?难道就因为夜君杀业比他重么?” 的确,夜疏虽然是上神,可是却没有仙骨;他本来也不是神魔,只是一个精灵,精灵是灵体,最难被煞气缠身了夜疏封神而煞气未除,是因为有心魔啊。 “而且我认为夜君在神魔交战之际去昆仑,也并非因为畏惧战争,而是他不知道该帮谁,他在逃避。只是——”玉引不解:“夜君很少提及到自己的过去,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在昆仑山的那些事的?” “鱼儿没有了食物,就要给它们做些饵食。”江离不急不缓地走着:“在鱼儿没上钩的时候,心急的,不止钓鱼的人。” 玉引了然:江离根本不知道夜疏在昆仑山的过去,只是顺着天帝不愿意去想的思路编造了一个故事罢了,而信以为真的人,往往会自露马脚。 “至于柳今朝” 江离顿了顿,却想起了昆仑山一清派的那个成为废墟的鬼窝——夜疏说过,那天他遇到了柳今朝。 “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八极垂暮,明河在天,灯火万盏,萧墙曲折。 采薇亭是一处极为偏僻荒凉的亭子,几乎没有人到这里来。但今日,两个影子隐匿于古旧的柱子旁,轻声谈论着什么。 “阿咏的计划进展的如何?”是敛霏的声音。 “回王姬,沂咏公子万事都准备好了,就等荼且界对青丘出手了。”阴沉的声音,不辨男女。 敛霏蛾眉微蹙:“阿咏他凭什么就确定青丘掌握了运用地阴的方法?何况他要出征,也该考虑地理优势。青丘位于西北昆仑,姑射山却在东南,其间荼且挡道,虽说荼且兵力不如零琢,可他们的将领拥有太古魔族的血统,以一敌三不成问题。” 黑影冷笑:“王姬这是犹豫了?” “并没有,”敛霏声音有些急促:“我已经在荼且潜伏了这么多年,自然也希望早日回家。” “王姬放心,只要你按照公子的意思,帮我们及时传递有关央玄怀沙的消息,你想要的,公子都会给你;不然”黑影拉长调子:“小爵爷可能真的就没有娘亲了。” “不要!”敛霏情不自禁地提高声音,声音却带着哭腔:“我已经让他没了父亲,又怎么忍心再让他成为孤儿” 黑影轻叹一声,终是放缓了语气:“王姬只需记着,小爵爷的命运,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良久,久到采薇亭只剩下三两只老鸦昏昏沉沉睡着,一阵水花的响声吓得它们扑腾乱飞。 二月末的春水冰冷刺骨,暮雪涯爬上岸,只觉浑身都僵硬了,赶紧摸了摸脸,还好,面具没有出问题——现在行走在这宫里已经不是太子妃暮雪涯了,而是青丘郡主,画女。 孩子敛霏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还没有父亲,那应该就是怀沙他哥哥的吧?怀沙的哥哥 暮雪涯默然:她来到这里也并非就乖乖待着,她也打听了各种宫廷消息和朝政之事,那些多嘴的宫女们随便耍一下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可唯独长君殿下,她们却闭口不谈怀沙由世子变成太子,原先的太子却仿佛在史册上消失了一样。 长君殿下与敛霏王妃的孩子却成了姑射零琢的小爵爷是否就意味着零琢公子沂咏要借着这个荼且央玄氏的血脉来携荼且天子而命天下万魔?瞧他们这幅神秘的样子,怀沙应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侄子吧? 敛霏不让怀沙知道他还有一个侄子,就是怕怀沙对他哥哥的血脉赶尽杀绝罢?可是那孩子纵然在母亲的娘家里也不见得安全,只怕沂咏想做魔界的曹操 看怀沙的对敛霏的态度,一定知道她和母国暗地里的勾当,所以自己没必要在告诉他:你嫂子暗通曲款,向敌国泄露你们荼且的消息至于那个孩子,全看敛霏如何见风使舵了。暮雪涯如是想着,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她伪装成画女的样子,就是要逃出宫去,没想到却无意听到了这么一个秘密——或许日后还能当成和怀沙做交易的筹码。 一阵刺骨寒风吹过,她只觉膝盖里像是有小针扎着一样疼——冷水泡的久了,寒气入骨。她转到一处荒凉无人的冷宫,靠着一根大柱子才剧烈咳嗽起来,肺叶都感觉到疼痛。她捂住嘴,再放下时手心里已经多了一大片紫黑色的血迹。暮雪涯望着血迹,蓦地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多亏画女逼她跳下了万丈悬崖,又给她折了几年寿命她颤颤巍巍地扶着柱子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觉得头痛至极,已然受了严重至极的风寒;眼前一花,就失去了知觉。 东宫—— 晨光熹微,霜天如扫,难得好天气。怀沙望着窗外被窗花分裂的嫩柳失神,却被蕴清唤醒:“殿下,是时候出兵青丘了。” “我朝兵力是如何分布的?” “我朝直系兵力共二十万兵力,十四万镇守边疆,余下六万人,三万在京,三万分布在各州各郡。而目前边疆可调取三万,京城可调一万五千,各州各郡的兵力可调七千——我们现在调取的兵约五万两千,然其中州郡兵力实力不敌边疆与京师的兵力,所以准确来说,应有五万。” “二十万啊”怀沙沉吟:“二十万,还比不过那些实力较强的邦国。” “可是殿下莫要忘了,我朝将士十之八九有荼且古魔的血统,实力可以以一敌三。” “怎么?”怀沙冷笑道:“靠着所谓古魔血统就能把二十万看成六十万了?难道沙场上我们的战士就可以变成三个?” 蕴清自觉失言,低头道:“臣下不是这个意思,臣下是指相同的兵力,我朝战士在战斗力上占得优势更多。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分解敌方兵力。” 怀沙点头,意示他继续说下去。蕴清道:“魔族大小邦国一共五十三个,迄今为止我们能确认依旧忠于天朝的,一共十八个,且都是些比较古老没有革新的邦国;而确认站在零琢那一方的,二十七个,余下八个,首鼠两端——可是殿下,虽然站在零琢的邦国比站在我们这一方的多九个,但是那些邦国有将近十个是因为国家贫弱,国主无能而成为零琢的傀儡;那八个邦国现在的态度是坐山观虎斗,还是有极大的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所以真正要收复王权,统一魔界,要铲除的就是零琢。” “殿下说的是,而在此之前,我们得想办法取彼之长,补我之短。”蕴清微微一笑:“天界使臣柳今朝今日就该朝见了。” 怀沙问弦歌知雅意:借天界之手,来威慑零琢远征军,让他们进退不得。 “所以殿下,让锦筑带领五千人到青丘给零琢一个信儿。”蕴清慢声道:“闻声而动,自投罗网。” 怀沙颔首:“传下去,设九宾礼于庭,迎天界使臣。”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六):断虎之翼 姑射,零琢宣政殿—— 零琢公皱眉看着飞廉隼上的字,沉吟道:“沂咏,你姐姐说的,都是真的?荼且真打算出兵帮青丘平定叛乱?” “父王,姐姐不会骗我们的。”沂咏神色闪过一丝阴郁:“荼且会派将军锦筑,率领五千精兵协助青丘国军,扫平奴隶叛军。” “可是这跟我零琢有何关系?”零琢公不解道:“荼且与青丘向来交好,帮助狐王安定社稷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他们同在昆仑,占尽了地理优势。” 沂咏微微皱眉,却暗道父亲真的老了,这个位子已经不适合他了。 “父王,如果荼且帮青丘平定内乱,怀沙太子他能得到什么?” “青丘加盟?又或是万魔之尊的威严?” 沂咏轻叹:看来父王果真是在后宫的温柔乡里醉的久了,连地阴的消息也没听过。 “父王,我得到消息,青丘有太白山的地阴,他们知道如何利用地阴——父王,地阴是盘古遗物,对于魔来说,一旦知道如何炼化地阴,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如果让荼且得到了这东西,莫说我们零琢,假以时日太子他甚至可以荡平天界,成为六界至尊!” “哼,地阴只对我们魔起作用,青丘那帮狐妖怎么会懂炼化地阴的方法?!”零琢公怫然变色:“简直笑话!” “是,这的确看起来荒谬,可是——”沂咏拉长调子:“要是天界也信了青丘的话呢?” “什么?天界?!” “父王有所不知,怀沙太子要成婚了,天界派来柳今朝来贺喜。”沂咏沉声道:“太白山地阴忽然失踪,本来就是大事,偏偏太白山的原住民就是狐族——父王,要你是天帝,面对青丘这只蝉和荼且这只螳螂,你会怎么做?” 零琢公睁大眼睛:“柳今朝就是黄雀之眼?!” 沂咏舒了一口气,点头:“正是如此。可是这是黄雀也能帮助我们零琢——荼且帮助青丘,不过是为了获取地阴的力量罢了,而天界自然不可能放任一只老虎长出双翼,威胁到天界六界主宰的位子——一旦他们获取地阴,天界立刻出手拿走地阴,而我们此时出战,不仅可以一举摧垮荼且,夺取怀沙天子之位,还可以与天界达成协议,不再使用地阴的力量。” “没有地阴,那一切不是白费了么?” 沂咏微微一笑:“太白山的地阴没了就没了,只要青丘还在,昆仑,姑射,蓬莱,天山——普天之下的地阴,都是我们零琢的双翼。” 父王啊,你真的以为是青丘的一帮狐狸发现了地阴的秘密么?若不是创世古神的分魂现身,地阴的秘密可能就真的埋入历史中了那帮狐狸倒是聪明,知道用地阴来吸引帮手。 走出宣政殿,沂咏来到自己的府邸。走到后院就听见小儿呱呱而泣的声音和女人无奈的喟叹。奶娘见到沂咏来了,愈发无奈,道:“公子啊,小爵爷不知为何,今日一直哭,既没饿着,也没有生病,奴婢都哄不好!” 沂咏接过小小的婴孩——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孩子,虽然还是个小婴儿,可是不难看出长大一定是一个俊美至极的男孩子。沂咏笑着,伸出手指轻抚孩子哭得通红的脸蛋:“小外甥啊,你哭什么呢?舅舅可不喜欢爱哭鼻子的孩子” 孩子兀自哭闹不止,沂咏耐住性子,柔声道:“你是想你娘亲了么?放心好了,等我手刃了你那个叔父之后,就把你娘接来——毕竟,你都有十年没见过她了。” 这话听得一旁的奶娘心里发寒:公子他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呢? 孩子当然没有停止哭泣,哭声愈发大。沂咏脸色蓦地就阴沉了,将孩子粗暴地塞进奶娘怀里:“在让我听见他的哭声,你就不必留在这世上了。” 奶娘吓得面如土色,抱着孩子对沂咏匆匆施了礼之后就离开了;边走边掉泪,可是她不敢哭出声。孩子的脸都滴上了她温热的泪,哭声终究逐渐小了 荼且,驿站—— “哟,醒啦?饿了没?渴了么?我给你熬的粥,解渴解饿。” 一睁眼就能看到玉引那张绝色无双的脸,暮雪涯表示心情瞬间美丽了——这女人就是一个妖孽,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玉引啊,她还病着,你就让她喝粥?” “可是我只会做粥啊——我加了人参。” 暮雪涯时刻没忘记自己目前的身份,开口,声音嘶哑:“是你们救了我吗?真是太谢谢啦,不知二位是——好罢,你们怎么在这儿?” 暮雪涯的谎言被玉引拿着一个镜子就轻易击破了。她道:“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为什么会在皇宫掖庭?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湿透了,是不是想投河自尽,然后又后悔了?” “玉引——”江离那无奈又温柔的语气似乎只针对玉引:“让涯儿先好好歇一会儿,去给她做饭。” “喔,这碗粥是玉引给我做的吗?”暮雪涯开开心心接过粥,闻了一下:“好香啊。” 玉引笑道:“是啊,赶紧尝尝。” 暮雪涯毫无防备地尝了一口,看着玉引的笑靥,生生咽下了这口古怪味道的粥。食物的味道啊,不怕极度的酸甜苦辣咸,就怕一个古怪古怪,各种古怪。 “怎么样?好喝不?” 暮雪涯比较忌讳说谎,她把粥给玉引:“你也吃。” 玉引:“好了,我给你重新做。” 江离见状心怀惴惴:这位王姬的腹黑应该不是他教出来的吧? 屋子里就剩江离和暮雪涯了。长安醉香苑那孤变态寡剩女的恐惧记忆再一次袭击了暮雪涯的记忆,她匆忙掀被子起身。 “不好好歇着,去哪儿啊?”江离当然知道她对自己的映象不太好,也不好直接用法术将她定在床榻上。 “我要回家了,不然我夫君会担心的。”暮雪涯急急往出走。 “你夫君?”江离失笑:“莫非就是那个比你还漂亮的怀沙太子么?” 暮雪涯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嗯了一声就往出走。江离挥了挥袖子,门就被关得死死的。 “我是有夫之妇,”暮雪涯苦着脸:“你要干什么呀?” “坐下,我要和你聊一聊。”江离微微一笑:“在下现在的修为,可是王者。” 连青铜都刚不过的小娘子动作一僵,乖乖坐在他身边。 江离呷了口茶,呵呵一笑:“听说涯儿妹妹喜得麟儿,真的么?” “真的假的你自己不会看啊?”暮雪涯没好气道。 江离莞尔:“好,涯儿既然有了怀沙的娃娃,那么怀沙于情于理就一定要娶你了——何时成婚?” 暮雪涯收敛了情绪,微笑道:“这事你得问我夫君,毕竟我一个妇道人家,许多事还得凭夫家做主。” 江离挑眉淡笑:几天没见的小娘子,竟然也跟他打太极了。 “但无论如何,涯儿大喜,我一定要来喝你一杯喜酒——” 暮雪涯笑得羞涩。 “代表天界。” 暮雪涯笑得艰难。 “涯儿或许还不知道,你们的婚礼,正是天界和魔界一笑泯恩仇的最好契机啊。”江离笑眯眯道:“你知道天界给你们的贺礼是什么吗?” 看到她不说话,江离接着说道:“是白泽啊!白泽你一定知道,遇贤君则捧书而至——贤君,就是你肚里的孩子!你听听,你的婚礼可是受到了神魔的共同祝福啊,世间有几人能有此殊荣?!” 他瞄了一眼暮雪涯,果然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很差了。神与魔更是她没有料到的变数——如果还能把这场婚姻当成戏,那怀沙该如何面对魔界与天界? “是这样么?” “是啊,涯儿觉得开心么?” 暮雪涯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得死紧,却笑了:“我想你们应该想多了。我本来是一个凡人,最多能陪他四五十年;然而不用四五十年我就会年老色衰,而怀沙他却是风华正茂。荼且魔胎动辄就要怀上五六年——离哥哥,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自己的皇后人老珠黄罢?” “涯儿妹妹怕是忘了你嫁的是谁——太古魔神的子民,虽然不能让你有和怀沙一样长久的寿命,可是让你永葆青春,却并非难事。” 江离说了这么多,也并非有意逼她如何,而是想让她知道她参与的纷争有多危险;他只想知道怀沙到底是只收复魔界的王权,还是要趁此乱掀起新一轮的神魔之战如果他执意要掀起战争的话,江离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袖子里紧握的拳头忽然就松开了,暮雪涯风轻云淡地笑着:“在我们人界的史册上,新后暴毙的例子,多得很呢。” 这回轮到江离握紧拳头了,他凝视着暮雪涯:“你不觉得你对生命有些太轻贱了么?” “轻贱?”暮雪涯冷笑:“倒是请问离哥哥,我轻贱的是谁的命?我把自己当成人有什么用?最亲近的人把我当成工具,用完就扔在一边,你现在说‘轻贱’二字,不觉得讽刺么?!” “当成工具?”江离诧异:“为什么?” “哈,生就被当成容器,就连死都要产生最大的效益!”暮雪涯只觉寒意爬满了骨骼,面容满是厌恶:“他们要我死得其所,我偏要死得恣意,我又不曾欠他们什么!!” 江离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情绪,听出她的无奈与悲凉,心中未免不忍,终究再开不了口。 “怀沙他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拿去就是了,但是他休想夺取我的自由!离哥哥,我知道,神的棋局里,苍生为子——”她勾唇,笑意晦暗:“可是,神魔也好,天道也罢,我不想,谁也不能把我当成棋子。” “涯儿,你——” 她这一次没理他,开了门径自走了。余下江离独自一人坐着,表情宁静如往,但心里已经是一片阴翳:谁在逼她?她总是一副不理世事的安宁样子,到底心思最明净呵,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却把什么都看透了,可算幸运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七):死生虚诞 不一会儿,柳今朝进来了,心情甚好,感叹道:“荼且是一个好地方啊!大街上美人儿扎推!!方才我进驿站的时候还看到一个小丫头,你是没看见,就那双眼睛,我就敢说是六界最好看的一双眼睛了!不到两年,那丫头就不比玉引丑了。” 江离冷声道:“你见到怀沙了?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哦对,还有那个怀沙太子!我跟你讲,男人就没他这么好看的!那张脸哟——” “柳今朝!”江离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好了好了!就是一些什么希望与天界交好的客套话而已。”柳今朝漫不经心道:“那个小伙子心机可重,我套他话反被他套进去了。” “无妨,你对天界之事的了解无异于白丁,他套不去什么有用的话。”江离沉声道:“看来,今晚还得我亲自去一趟了。” 东宫—— 淅淅沥沥的小雨氤氲了园内绿意,草色遥看近却无。怀沙对花并无多少好看,却爱极了草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处理事务最忌讳别人打扰,雨声就成了偌大宫殿唯一的声音。近来荼且处于风暴中心,虽然安静,却时刻都有可能卷入战争的洪流 未时至酉时,他都没有出来;暮雪涯坐在走廊栏杆上看着池塘鱼儿游弋来去,一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露出来。御林军暗自钦佩这位太子妃的定性,却没有一个人来劝她回去。雨声渐大,天光渐暗,怀沙终于出来了,见到暮雪涯,却是一怔,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哪儿啦?” 暮雪涯幽幽道:“找本钱去了。” “怎么?”怀沙挑眉:“要和我做买卖?” “这笔买卖,你早晚会求我来和你做。”暮雪涯淡淡道:“我提前给你说一声。” 怀沙依旧笑着,凝望着那个单薄背影的凤眸难得一丝阴郁:“好啊,我等着。” 御林军听到这样诡异的对话兀自神色不改,怀沙缓步走到她跟前,看着如花如火的鱼儿往来翕忽,开口:“不过在此之前,你依旧是我的爱妃,对么?” “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反悔。”暮雪涯语气淡然且肯定。 “那么随我去拜访楚医师罢。” 暮雪涯点点头,起身跟他走了。 楚凝眉是一个很有个性的美男子,暮雪涯认识他。他在娘快要死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悄悄地拜访暮慎言,可是暮慎言每一次与他见完面之后心情都会很不好。 “哟,暮家小娘子又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啦?”楚凝眉笑起来显得愈发邪气:“遗嘱准备好了?” 暮雪涯望着这张痞帅的脸,心里暗叹:邪气像玉引,毒舌像玉引这是玉引的私生子么? 怀沙却是不爽:“师叔啊,你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不觉得羞耻么?!” 被兄长盯上之后,知陌运用了一切力量把小儿子怀沙送到了六界最神秘的门派,千机域——能学到点本事固然很好,可是保命才最要紧。千机域有十个凡人,各有通天本领;凡人不过百年的寿命在他们眼里已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改变的事,但有了无尽寿命,他们却终究是不肯再接受这个世界了——此生只收一个徒弟,学成即再无师徒关系。 怀沙是走关系进去的小可怜,弱小又无助,但是他有心计啊。于是一个备受师兄弟压迫的小皇子偶然遇到瞎眼的世外高人,便从此开挂了。瞎眼的世外高人也是千机域的师父,他教逃亡在外的小皇子帝王术,教他如何识人用人有一天,怀沙的太傅雪赋带着怀沙母亲的遗物来到千机域,告诉他,宫变要开始了;于是尚未弱冠的少年向恩师三叩首,离开了。 瞎眼高人没有说怀沙已经和他断绝师徒关系了,楚凝眉理所当然地还当怀沙是他那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师侄。 “我救不活的人多了去了。”楚凝眉对怀沙道:“去找那个白孩子,把冰魄澈血草要来。” 怀沙错愕:“白孩子?” 话音刚落,白孩子出来了——其实那只是一个皮肤雪白的年轻人,加之头发都是白的,所以才会被称为“白孩子”。 白孩子见到怀沙:“哟,小表哥!” 白孩子见到暮雪涯:“哟,小婊砸!” 怀沙拿起桌上的石臼扔过去:“叫嫂子!” 白孩子这么不待见暮雪涯,是因为她骗自己的父王狠狠惩罚了自己——雪轻音。至于他为什么要叫怀沙表哥,还得多亏了他那痴情的伯父雪赋。当年雪默尘为了让堂兄雪赋对知陌死心,生生拉着知陌对着皇天后土义结金兰——知陌已经算是雪赋和雪默尘的妹妹啦。抛去血缘,怀沙还得把雪赋和雪默尘叫声舅舅——他要是叫雪赋“舅舅”,一定会被他打死。 “师父,这冰魄澈血草是给这个小婊——嫂的么?”雪轻音问道。 楚凝眉点头:“这小娘子寒毒入体,得用冰魄澈血草以毒攻毒,不然后半辈子就跟在冰窖里生活没什么两样。” “难怪近来我觉得腿疼,原来是寒毒发作啊。”暮雪涯语气释然:“讲究。” “不,”雪轻音道:“你那是老寒腿。” 暮雪涯:“” 怀沙表情有些难看,对楚凝眉道:“我带她来拜访你,可不是让你给她解什么寒毒的!” “那我不解了。”楚凝眉对雪轻音吩咐道:“阿音啊,澈血草拿回太白山,什么时候给你父王配一副补药。” “楚凝眉!”怀沙真的生气了:“你明知道涯儿她——” “她会死,我知道。”楚凝眉兀自笑着:“她的母亲也是这样死的,我没能救过来。” 暮雪涯微微一笑:“死生虚诞——各人命数皆有因果,大道有向,不过如是。” 楚凝眉闻言朗声长笑:“哈哈哈老东西固执了一辈子,还好,女儿要比他聪明多了!幸甚!幸甚啊!!” 望着楚凝眉傲岸不羁的背影,暮雪涯怅然了:“他好像在骂我爹爹” 怀沙看着她这幅水波不兴的样子,心中悲凉更甚她怎么能明白自己的苦衷?! “表哥啊,你真的打算让她一个短命鬼做魔后?”雪轻音才不会畏惧怀沙,因为怀沙刚不过他。 “短命鬼?” 望着怀沙那双酷冷如太白山万年寒冰的凤眸,雪轻音才不会继续说下去,因为怀沙刚不过他也会把他嫩死。 暮雪涯见状笑眯眯地对雪轻音道:“你再对我这么没礼貌,小心我夫君杀了你。” 怀沙闻言睁大眼睛:“涯儿,你刚才叫我夫君?” “哦,我忘了,这是寻常百姓夫妻之间的称谓,我该叫你——”暮雪涯想了想:“太子殿下。” 怀沙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成了太子殿下,太子妃和其他人一样会叫他“殿下”;日后他成了魔尊,魔后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叫他“帝尊”。他的妻对他的称呼,永远和别人一样。 怀沙笑了笑:“这样,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八):神魔之约 亥时—— 夜雨闻铃肠断声。声音也有影子,游走在繁丽精致的宫灯间,最终停在冰凉的黑曜石案几前。 “怀沙。” 怀沙闻声,神色闪过一丝慌张,而后是如往的平静:“你来做什么?” 江离坐在椅子上施施然道:“都是当爹的人了,对人和善点,不好么?” 怀沙:“”天界的人都是这么好骗的吗? “我来也没有什么事。”江离微微一笑:“只是想问一下你,准备好让涯儿垂帘听政了么?” “你什么意思?” 央玄氏最在乎血统,所以也最忌讳外戚来插手朝政。垂帘听政,是太后摄政的手段啊。 “哦?你不知道垂帘听政么?”江离淡淡道:“孤儿无力操纵天下,只得靠寡母扶持。” 怀沙搁笔,凝望着他:“你想杀了我?” “想杀你的人太多了,可我不在其中。殿下,你该知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 怀沙轻笑:“怎么,你要当孟子?” “江离若是孟子,还会在你这个周天子面前当说客么?” “行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怀沙收敛笑意,声色深沉:“利益之外,我无话可说。” 江离嘲讽地笑了笑:“为什么不是道义之外呢?怀沙,如果收复王权只是一个幌子的话,魔界任何一只龙,都别想回到海里。”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是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又是交易!怀沙直视着他:“你拿什么和我做交易?” “整个天界,够不够?” 怀沙闻言,本来就略显疲态的面孔瞬间露出惊惧之色。帝王之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借青丘地阴来引诱姑射零琢远征,零琢和荼且必然有一个要做天界的螳螂,等到被天界这只黄雀吃掉一只,剩下的那一只就成了赢家。荼且虽然占据着和青丘同在昆仑的优势,可优势换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最大的劣势:瑶池就在昆仑山上方,只要天兵兵临瑶池,他们荼且面对零琢远征军和天兵的两面夹击,只能成为被吃掉的那个。 怀沙在一开始布下这个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致命缺陷,可是他却总想把利益扩大到最大化,因为他的目标本就不止收复魔界王权。 “看来殿下的心事被我说中了。”江离淡淡道:“你派你的影卫落木潜入青丘叛乱军高层,让他与狐王暗通曲款,让国军与叛乱军都信以为对方拥有地阴,而且有创世古神的分魂帮助他们解开了地阴的秘密——殿下,你这手借尸还魂,用的好啊!只是,不知道这具尸体是否有朝一日能行走在太阳之下呢?” 太白山地阴的下落,无人知晓;而地阴的用处,更是无人能解。 “既然青丘地阴本来就是子虚乌有,那么我相信,你也没有与神一战的打算。” 怀沙索性也不绕弯子了:“我的条件就是挡住天界这是黄雀。” 江离亦是干脆:“我的条件,一,不准对零琢进行种族灭绝;二,神魔联手,对付江沽。” “我答应你,但是有一点,”怀沙一字一句道:“在我收复王权后,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来劝说其他魔族与天界联手,但是你只许协助,不许插手。” “好,”江离认真道:“天界那边,我会搞定——不管用什么方法。” 夜风过廊,烛花闪烁。檐牙下的护花铃被雨点弹奏出了一个又一个传说,闪出了一声又一声梦呓 驿馆—— “柳共主原来是修鬼道的,厉害呀!”玉引眼底满是兴趣:“鬼道怎么修的?” 柳今朝微微一笑:“邪门歪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好奇罢了——鬼是精灵,而你却是肉体凡胎,修鬼道肯定很不容易吧?” “是很不容易啊!”柳今朝喟然长叹:“我少年时,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昆仑山建了九州的第一个鬼源,因为那个鬼源,我成了全天下修道士的公敌;但也因为那个鬼源,我封神了。” “鬼源是什么?” “鬼源啊,”柳今朝漫不经心道:“就是豢养一些厉鬼冤魂,借助他们的鬼气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玉引不解:“厉鬼冤魂煞气很重啊,这样修行难道不会走火入魔吗?” “没关系,我有华晚!”柳今朝看着那把邪气四溢的古剑,眸子里都是笑意:“她会帮我挡住那些煞气。” “华晚既然是未成之剑,吸收太多的煞气,未免只会使她更加邪佞。” “邪佞?”柳今朝一怔,拿起华晚,轻声道:“没关系,没关系的她犯下的罪孽,我来赎,只要她还在就好玉引,你看,华晚不是还好好的么?” 柳今朝的语气几近痴狂,玉引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寒意,一种深入骨髓由恐惧引起的寒冷她说不出柳今朝此时的样子有什么不对,但只是诡异,像是他控制不了自己时露出了一种恣睢 昆仑山的鬼源 玉引走到他身后:“柳共主啊,都快子时了,我不想等江离了,先去就寝了。” 柳今朝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兀自痴痴凝望着华晚剑,眼神炽热诡谲。 庭院之内,江离束手而立,将柳今朝的状况尽数收于眼底。 他问:“我要去天界,你去么?” “这样的问题,你没必要问我。”玉引笑了笑:“但我可以帮你去看看一清派那个鬼源。” “怎么看?” 玉引伸出手,手指间缠绕着一根紫色细丝。 “夜君给我的傀儡魂丝,我刚才站在柳今朝身后,汲取了他的灵气。” 江离点点头,也不问夜疏何时给她这么一根傀儡魂丝,只是嘱咐道:“注意安全。” 天界,瑶池—— 看着水晶棋盘上的黑白交错,天帝将二子置于右下一路,微微一笑:“我输了。” 天帝在人少的时候会自称“我”,然而这个“我”并不能削弱他的威严半分。天帝猜先赢了,执的黑子,却还没等布局结束就被江离夺了先手,以至于后面都处于被动状态。 “陛下的棋艺招数灵活,却不够果敢。”江离坦言道:“而其中决定先手的一子,你就输在了优柔寡断。” “敢问?” “二路第十目,陛下可以立下去,这样虽然稍显刻板,但是却阻绝了我的白子从下方渡过去;又或者走小尖,与我打劫,这样风险大,利润却高,赢了劫,你便可以尽数占了外势,让我在三三处苟活。但是陛下这两种路都不走,反而直接大飞,跨度过大,导致整个布局如丝如缕,也让我找到机会冲了出去。” 天帝点头称是:“妙着啊!我只是想着大飞就可以将整个边的外势封住,好让你在外的棋子成为无根之棋,却没想你设了劫,打劫成功,不仅夺了先手,还冲断了我的棋子。” “陛下的目光太宽阔了,往往会忽略了一些蚁穴。”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灵君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天帝望着棋盘,道:“我想你此番前来,也不只是为了与我对弈。” “瑶池的黄雀,不该贪食。” 天帝兀自笑着:“凭什么?” 江离凝视着天帝,沉声道:“就凭天帝任职上万年,神魔之战依旧未起。” “如果是朕在养精蓄锐呢?”天帝冷声道:“灵君应该清楚,上古乃至太古,神魔几乎每隔百年就会战一次,可是有明确输赢结果的战争,却是少之又少。天界难以把魔界一网打尽,而魔界更是不能把天界一举摧毁——而今魔界内里四分五裂,天界却是兵强马壮,这次战争,一定会有结果。” “你不会掀起神魔之战的,陛下。”江离静静道:“兵强马壮如果只体现在数量少,以多胜少也并非天方夜谭的事。你该知道,散仙就算有了神籍,依旧还是个散仙,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的神。” “可到底,主宰天界的是散仙,六界主宰是散仙,”天帝的笑容尽显阴冷:“那些有着高贵血统的神祇都死了,魂飞魄散!” 江离紧紧逼问着他:“他们怎么死的?” 天帝红着眼睛,近乎嘶吼一样大声道:“被妖魔屠灭了!他们尽数死在了妖魔的手里!!” “神都死在了魔的手里,散仙有算个什么东西?!”江离声色冷如万年寒冰:“神祇由散仙替代,可是妖魔终究还是妖魔,是神的对手,不是散仙的对手!你想掀起新的神魔之战,想趁魔界内乱时做黄雀,想证明你们散仙不比神祇差自寻死路!” 倏然之间,列缺霹雳,乌云压天。九重天阙的琼楼玉宇被阴风肆虐,成了高高在上的地域。 “凭什么凭什么神就要高高在上俯视万生?凭什么神就要一直占据着六界主宰的位子?凭什么,散仙要低神一等?!”天帝冷笑着:“神祇为了苍生,扬言要斩妖除魔,于是苍生堕入水深火热;神祇为了天道,扬言要万世为尊,于是他们魂飞魄散!灵君说散仙与魔一战是自寻死路,难道那些神祇就不是自寻死路么?!” “为了享受古神的殊荣,所以你就可以抹杀掉一切有关上古神祇的人事?!你这样做,不仅成不了神,还会堕入魔道。”江离淡淡道:“神好杀生,本来就是魔。江离不曾经历过神魔之战,可是我看过战火纷飞下的那些再无生机的腐烂躯壳;陛下,你已经是神,难得还要成魔吗?” 天帝闻言,神色一滞,俶尔苍老爬满了瞳孔。 “世间本来无神,也无魔。” “陛下,无论如何,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没有资格发动神魔之战。” 天帝抬头看他,忽然觉得这个从来都凉薄淡漠的司命灵君其实是最通人性的神仙了,不像他们,修仙到最后,连人性人情都修没了。 可是,他终究不死心:“如果,我非要试一试呢?” “陛下,你最好不要再有这个想法了。”江离望着北面,那是一片星辰大海:“有些冤魂,本该就埋葬于岁月。” 起身,他道:“陛下,江离话至此,告辞了。” 墨色云层逐渐吞噬了整片苍穹,列缺之声响彻九霄。天地交接处,一声清吟穿透魇魂柱上的诅咒与血色,向东方旭日升起的方向飒踏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十九):隔岸观火 一清派——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玉引皱眉道:“你去的久了,我总是忍不住担心你被天帝那个了。” 江离轻叹一声,问她:“玉引啊,你父亲怎么死的?” “自杀的啊,也可以理解为被天帝逼死的。”玉引想了想:“其实我也有逼他自尽罢死因挺复杂,怎么了?” 她对父亲的死因说得越是轻描淡写,江离就越发为她难过,更准确的说,是一种悲悯。 “你这种眼神,是在悲悯我吗?”玉引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为了复仇摧毁天界,现在我不是没有那个计划嘛,你担心什么?” “不,你一直都没放弃复仇的念头。” 面对他的灼灼目光,玉引近乎逃避似的转头,淡淡道:“你已经不是我的夫子了,还总喜欢拿出一副说教的样子。等你日后再有了徒儿,你尽可以告诉他们要心怀慈悲,与人为善——我算是师门不幸。” 莫名的悲凉像蛇一样紧紧缠着心脏,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的父亲又没在自己面前自毁元神,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让她克制恨意?承认,他究竟不能救她,也不忍放弃;火,救不了,人,舍不下。隔岸观火他想到这个词,无声地笑了笑,笑容却尽是苦涩。 “罢了你在这片废墟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个鬼源,就是柳今朝创造的。” 玉引说着,就讲手中傀儡魂丝放出,俄而万千紫色光芒像莲花一样绽开;废墟里残留的鬼气都向柳今朝的傀儡魂魄聚集,渐渐汇成一条血线。 “他说在鬼源里豢养厉鬼冤魂,是为了吸收鬼气来修炼。”玉引收回魂丝,又道:“可是他已经离开昆仑七千多年了,这一清派的鬼魂受到昆仑灵脉的影响,也早该入轮回了。” 初下天界,暮雪涯就在一清派遇到了鬼魂,可是在他们赶到的时候,鬼魂却已经都消散了。夜疏在此期间遇到了柳今朝,为何柳今朝一离开,鬼源就成了废墟?柳今朝修的是鬼道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可是奇怪的是他离开昆仑七千年,一清派却一直以修仙之门的身份存在着,谁接手了一清派? “你说柳今朝要不断吸收鬼气来修炼,那他为什么去驻守蛮荒,而不去幽冥界?” 是啊,为什么不去幽冥呢 “快回驿站!”江离如是吩咐,还没等玉引反应过来就已经作传送阵。 已是黎明,驿站里的人都睡熟了。江离一阵懊恼:柳今朝已经没了踪影。 “他是不是去蛮荒了?”玉引问。 “玉引,我要去一趟蛮荒,你不必跟着我。”江离嘱咐道:“怀沙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你千万要看住涯儿,不要让她死在刺客手里,也不能让怀沙完全控制住她,明白么?” “可柳今朝要是不在蛮荒——” “我会回来的。” 说罢,江离已经没了踪影。玉引难得收敛了一贯的乖张神色,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计划有变啊” 东宫—— 蕴清看着一脸严肃的冰山男,忍不住逗他:“落木啊,都回家了还拉这个脸,我可不记得欠你钱。” 落木:“” 落木,连城风字双影之一,尤善伪装与潜伏。若非他此次潜入青丘叛乱军高层,放出地阴的传言,零琢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派军远征的。别看这位影卫什么样的人都能伪装出来,可是性格可孤僻,跟真实的他待上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听他说一句话。 “死鬼,这么多天都不回家!你去哪儿了?!” 娇嫩的女声带着哭腔,落木那张冰山脸终于有了波动。 红衣姑娘扑进落木怀里:“死鬼~来了也不看看人家,知不知道人家想你想得心都碎了!” 落木僵硬地抬起手,摸了摸姑娘的头,蹦出几个字儿:“我也想你。” 蕴清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拉着红衣姑娘冷笑道:“男人变女人,可不是几句撒娇的话就可以达到的。” 灵肆收敛轻佻,挑衅似的看着蕴清:“我跟我兄弟打招呼,管你什么事?蛇~蝎~夫~人!” 蕴清毫不在意地笑道:“头一次见到能祸害死人的招呼呵,疯兄弟~” 寒光一闪,袖剑已经无声地伸出来,灵肆笑道:“你想死。” 蕴清不甘示弱地在手里聚灵,笑得无畏:“你陪我死。” “瞧啊,阿舅,军师又不爱惜生命了!”娃娃脸的少年一脸兴奋:“军师,上啊,看看这回小肆把你打趴下要多长时间!” 灵肆闻言笑眯了眼,拍拍少年的肩膀:“小嘴儿真甜!” 蕴清眯着眼看着少年:“锦筑弟弟似乎记性没以前好了,是忘了跟殿下读书的那段日子了吗?” 锦筑神色一僵,乖乖地坐在了座位上,沉默了。他可以陪殿下,也可以读书,唯独不想跟着殿下读书——那特么能叫读书么?简直叫酷刑!!跟着怀沙殿下读书,一天不眠不休就要坐八个时辰,余下四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还有多少?更变态的是跟怀沙读书,只要发出一点点声音,他就会盯着自己看港真,锦筑弟弟不怕千军万马,不怕血流成河,但是怕怀沙的眼神。 “年轻人,还是这么有活力。”中年男子刀削般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坐下来,问蕴清道:“殿下呢?怎么不见他人?” 中年男子是锦筑的舅舅,沉壁。他本来是布衣出身,因为贫穷才从军。央玄笙在位的时候内战不断,布衣出身的沉壁生生在疆场上杀出了一条封侯之路。从草头军到右将军,一个布衣少年经历了无数杀伐,将一身少年热血涅槃成战士铁血。宫变的时候,是他率领五千军队攻下王城,截断各路兵马前来援助王城的道路。 只是沉壁性格究竟过于谨慎,本是壮年,却唯恐兔死狗烹,辞去了左将军之职,自己过上了类似退隐的生活。怀沙当然不肯答应,要他选出一个能代替自己的人。沉壁第一次的私心用在了自己的外甥锦筑上。 “殿下,这是我的外甥沉壁,他比我更适合您。” 锦筑没有让怀沙和沉壁失望,那个可以称得上是孩子的少年,用大小两百七十三战的连胜证明了自己。 蕴清对锦筑可以随便捉弄,但是对于沉壁可就恭敬多了:“沉壁将军有所不知,太子妃怀上了殿下的孩子,可是却得了风寒,殿下去陪太子妃了。” 众人:“” 灵肆睁大眼,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c你说什么?殿下他c他连孩子都有了?太子妃是谁?” “就那个凡人姑娘,姓暮,朝暮。” “居然是她?!”灵肆失声叫道:“她看起来跟锦筑差不多大,还是个孩子,殿下居然要娶她?!” 锦筑不爽:“谁是孩子啊?!阿舅,你看我像孩子么?!” 沉壁瞪了他一眼,意示他闭嘴,又道:“所以殿下是准备在举行婚礼的那天招来各路诸侯藩王,然后瓮中捉鳖么?” 蕴清点点头:“不错。殿下的计划,就是在大喜之日,与各个藩王商量一下削藩的事——锦筑,明天你带三千兵去青丘,应该帮助哪个就帮助哪个,至于到底要帮助哪个,落木会告诉你。” “喔,落木成了我的军师了,太好了!!” 蕴清怎么嚼着这话,都有一种他不如落木的味道。他叹气,又对沉壁道:“将军,此战若非有关荼且生死存亡,殿下也不会打扰你。你应该知道,零琢的八万远征军,今天辰时三刻已经出发了,黄昏时分就可以到昆仑。而我们可以调到王城的兵力,只有三万,不及对方一半。” “有没有联军?” “我方联军两万五千,对方联军三万。”蕴清沉声道:“兵力相差太悬殊了;可以调动的正四品以上的将军,共十三位,都已经待命了。” “对方十一万,我方五万五千”沉壁微微一笑:“还好。” 他什么承诺都没有做出,可是这跟“还好”,却已经让蕴清感到了莫大心安。 锦筑道:“阿舅可以以多胜少,我也可以只带一千战士,其他两千就充作御林军好了!” “胡闹!”蕴清冷了脸:“你是代表我们荼且去青丘荡平内乱的,只带一千兵,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荼且吝啬!” 少年大声道:“可是殿下的御林军算是连城金字七十骑,也只有五百七十人,怎么能在大婚那天保护他?!” “这个不用你操心。”蕴清冷冷道:“你只需记着,你越快解决青丘内乱,殿下的安全就能多一分保障!” 锦筑一听就明白了:阿舅有十三位将军来辅助,而自己却只有一个落木;蕴清要他速战速决,定然还有其他的事要交代他。 “至于小肆,你明天要寸步不离地待在殿下身边——这几天抓到的刺客与死士已经接近二十多人了,明天大婚的时候还会更多。” “那太子妃——” “太子妃有人会保护,毕竟,”蕴清淡淡道:“她不是魔界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二十):好戏开场 暮棠园—— 昨日一场春雨洗涤了整个皇城,海棠却是零落了不少,而余下在枝头上的,却比以往更加艳丽了。 “爱妃呀,你真的要搞这个东西么?” 怀沙一脸嫌弃地拨弄着黏糊糊的白色浆液:“这个戴在脸上,有用吗?” “怎么没用?”暮雪涯埋头认真捣着草药:“带上这个面具,没人能认出我的样子。假如我离开你之后还想和你荼且的魔好,他就敢娶我了。” 怀沙不死心:“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么?” “小沙啊,你舍不得我,我理解。”暮雪涯语重心长地说道:“可是正如雪轻音说的,你的魔后不能是个短命鬼啊——我的寿命都来不及给你生一个娃娃,你还是另寻良人罢。” “你因为短寿不愿嫁给我,为何还要做这面具?”怀沙凝视着她:“你这面具是为别人做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他是谁?我要将他诛九族!” 暮雪涯皱眉:“你谁呀?” “我是你夫君!” “我夫君能有你那么戏多?!” 怀沙闻言垂首,再抬起头时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模样:“木头行啊,这都能认出来。” 看着玉引的脸,暮雪涯自觉失言,呐呐不说话了。 “你说的短寿,是什么意思?” 暮雪涯坚持不欺骗玉引,想了想,认真道:“怀沙是魔,我是人,魔胎要怀很多年。” 玉引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凡人的寿命对于魔的寿命来说太短,也没多怀疑,叹了一口气,道:“妖魔人想长寿,很难啊。” “太难的事”暮雪涯低声道:“其实大多数都没意义——玉引啊,我不想嫁给怀沙,演戏也不想。” “别呀,”玉引看着她,劝道:“就当是为了孩子。” 暮雪涯:“”天界的人说话都这么会顺杆爬吗? “真的,我不想当他的妻;就算他长得跟你一样好看,就算我的寿命和他一样,就算嫁给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算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我还是不想嫁给他。”暮雪涯失落极了:“我爹爹说让我找个喜欢的,就赶紧把自己嫁了——玉引啊,我是很喜欢怀沙哥哥,可我就是不想嫁给他。” “木头啊,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着你就想得到他,想和他余生都在一起。”玉引莞尔一笑:“喜欢是酒,有了喜欢,万万事会有味道;可是爱才是水,不喝”她顿了顿:“你会跟晒干在被烈日烤热的岩石上的鱼一样。” “我也不太懂对他有没有爱,但是我喜欢他。”暮雪涯坦然道:“像寂寞了偷情那样的喜欢,不想嫁,就想玩。” 玉引:“”谁说这丫头不懂世事的? 玉引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欢?” “他想我时,会来到我身边;我需要他的时候,会去找他。”暮雪涯认真道:“常常在一起的,是夫妻罢?” 玉引乐了:“木头啊,你把偷情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是不容易啊!” 暮雪涯:“” “所以,等他的事一处理完,你就要离开他,是么?” “是啊,我也有要做的事,不能再耽搁了。”暮雪涯眉宇间显出哀愁:“或许他真如你说的,想要我留在他身边,可是我觉得没意思。” “木头啊,你无须按照别人的需求来给予,更不需要为了别人而活。”玉引琅然一笑:“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别轻易把那点可怜的爱施舍给别人。” 暮雪涯顿时感觉一阵心酸:天界的人对活着的见地都这么独特吗? “好啦小木头,你一个人慢慢做吧,我要去外面逛一逛,看看有没有想搞死你的人~” 玉引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暮雪涯心里惴惴不安,叫她,她却不理;一转身,差点叫出声——怀沙。 “你”暮雪涯语结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吃了啊?” 怀沙面无表情地坐下来,看着黏糊糊的液体,却是笑了笑。 “爱妃,明天,好戏开场了。” 暮雪涯一怔,强笑道:“好啊。”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八十一名歌姬唱着《鹊巢》,空灵嘹亮的歌声响彻皇城—— “鸠占鹊巢”暮雪涯喃喃低语:“我算什么啊” 玉引为她细细整理好面具,嗟叹:“真丑!”一咏三叹:“好丑啊!!” 暮雪涯忽然拉住她的手,近乎央求道:“玉引,婚礼一结束我就要离开这儿,你要帮我!” 看着她眼角都红了,玉引忽然意识到怀沙对暮雪涯的压力,或许不只是演一场戏那么简单了 她动作顿了顿,第一次尝试着温柔:“没事的,有我在。” 侍女为怀沙整了整发冠,眼底一丝惊艳闪过: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怀沙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侍女道:“女子出嫁,要上妆吗?” 侍女:“殿下,女子出嫁要浓妆华服。” “能认出来吗?” 侍女忍不住笑了:“殿下,现在还没有亚洲四大邪术呢。” 不料怀沙神色一凝:“能看出来?这可不行,不能看出来——女子会有什么东西遮面吗?” “因为今日还要祭祖,所以王妃不能遮面。” “这可不行,不能让王妃把脸露出来!你赶快让人给王妃画一个看不出人样的妆!” 侍女:“” 侍女道:“女子成婚当天都是面若桃花,殿下您——” “按我说的去办,动作快些!” “不用去了!”江离快步走进殿内,道:“玉引已经在她的面具上又画了妆容。” “我的条件,你满足了?” 江离没有说话,却从腰间拿下一个东西,放在怀沙面前;刹那间,森森杀意就肆虐了整个东宫。 怀沙诧异道:“兵符?!你怎么得到的?” “这个你不用管,反正你是没有后顾之忧了,也该满足我的条件了。”江离拿起兵符:“殿下,许下的承诺就一定要实现——别想着违背承诺会有什么后果,兵符在我手里,你的魔族的存亡,全在于你的态度。” 怀沙表情一僵,却微笑道:“此生做一回君子,也不错。” “我在太庙布了一个阵,只等你祭祖时发动,届时阵内的人修为都会被封住。” “我祖宗传下的规矩,祭祖仪式须得央玄氏有真正的添丁进口——我是假成婚,不能骗祖宗。” “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怎么办?别祭祖了改祭天吧!” “祭天也不行,我祖宗传下的规矩,祭天得在有闰月的年岁里的冬至祭天;祭地也不行,祖宗说了,祭地必须——” “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还祭什么祀?!寄生吧你!” 江离只觉脑子里的cpu快要报废了:不就是接着婚礼的祭祀一举拿下的吗?你特么现在给我说不能祭祀?! “谁说我要祭祀了?”怀沙莫名其妙:“我祖宗传下的规矩,没有订婚就不能在成亲那天祭祀。” 江离:“我很好奇你祖宗是位什么样的魔” 殿外一声雄厚的钟声响起,时辰到了。 “我祖宗传下的规矩,什么都可以不重视,唯独时间,一定要走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二十一):指鹿问鼎 太庙—— 看着千阶高台下乌压压站着一大片人,暮雪涯瞬间不淡定了——没见过大世面的老姑娘,做了魔后都没有气场。 “殿下夫君,我c我腿软” 怀沙微微一笑,牵住她的手:“没关系,我跟你站在一起。” “那你的手能别抖了吗?” 怀沙:“” 他也害怕啊!上一次他站在太庙天台上还是弱冠礼,他都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要刺杀他的人的表情——是的,怀沙殿下对大典有心理阴影。 “爱妃呀,等会看见刺客了就赶紧跑,知道么?” “那你怎么办?” “我有侍卫,你没有,所以这就是你要跑的理由。” 暮雪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一声钟鸣,底下诸侯藩王都跪下,祀官齐声诵着贺词: “时唯元炤十二年花朝廿七,诸侯敬祝储君新婚,恭祝太子及太子妃——明珠得日月天华,玉璧蒙列宿瑶光,联阳春之沛然,合白雪之雅意。风翔千仞兮,凰乘云枻而归;扶桑蓁蓁兮,曦耀东华同袂!君子大雅,七弦见韫含章;淑女华容,八音彻心流芳。尝闻晋姬吹笙,得凤凰之颉颃;尾生抱柱,泣死生之昭彰。但求欢悲同岁月,荣枯共韶光,陌上有桑郁,华鲤传缥缃。长嗟,白泽捧书而天下欣欣,青鸟噙歌而琴瑟熠熠。伏愿——齐眉且白首,千古长乐;桃夭换琼瑶,清欢未央。” 暮雪涯难得娇羞道:“嘻嘻,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怀沙淡淡道:“贺词是我写的。” 暮雪涯立马冷淡脸:“哦——瞬间没感觉了。” 怀沙:“” 礼毕,好戏终于开始了。怀沙坐在北面,特意将江离安排在了右面首位,沂咏坐在了左面首位。 “众卿能放下身边重任,不远万里来昆仑为孤贺婚,孤很欣慰。”怀沙含笑道:“承蒙天帝挂念,特派天界使臣司命灵君来昆仑,与魔界重修太平。” 江离起身回礼:“殿下客气——神魔彼此间停战万年,可见修睦共处也并非天方夜谭。” “启禀太子殿下,臣记得殿下设九宾之礼迎接的,是天界使臣是蛮荒共主柳今朝,为何又成了司命灵君啊?”沂咏如是问。 “不瞒沂咏公子,柳共主他名义上虽为天界使臣,然究竟隐居蛮荒七千年,对两国之事知之甚少,是以在下便越俎代庖,成了天界使臣。”江离坦言道。 沂咏皱眉:天界要真想诚心与魔界交好,又怎会派一个浪子柳今朝来当使臣? 怀沙见状微微一笑:“众卿无须介怀,司命灵君与孤私交甚好,有他来贺婚,孤与太子妃都很高兴。” “表兄既然说起太子妃,臣弟这里倒是有一件好东西。”雪轻音朗声道:“听闻太子妃是偃师,精通机巧;正好,臣弟前些日子去天山游历,挖出了一块由上古冰魄做的宝物。本宫咨询了雪妖族的偃师,他告诉本宫这只是一个用来解闷儿的机关罢了;可是臣弟愚昧,研究了许多时日,究竟没能解开,特来向太子妃与各位同僚来赐教。” 侍女将冰魄机关呈到怀沙面前,巴掌大的方块,中间掏空了,里面是一个七面空间;方块边用锁链拴着一个八面体。 “轻音是想把这个八面体塞到这个空间里去?”怀沙端详着八面体,可是只有一面才能进入洞口;而且能进洞口的一面与有锁链的一面相邻,愈发难进去了。 “果然有趣,孤也解不出来。”他把机关给暮雪涯:“爱妃试试罢。” 暮雪涯接过,轻笑一声:“呵,不就是天地锁么,简单——” 她把八面体一面塞进洞里,卡到邻面的锁链时,转动着方块,本来再难以移动的八面体就有了移动的空间—— “爱妃,”怀沙低声道:“你敢解出来试试——” 暮雪涯动作一僵,终是放开了手,道:“殿下,臣妾无能——” “那就给司命灵君和众卿看看——” 江离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提起机关摆弄了几下,微笑道:“在下也不能。” 后面转了一圈,大多都是真的解不开的,还有几个聪明人,明白怀沙意思的,也直言自己不会。终于轮到了沂咏—— “素问零琢公子沂咏颖悟绝伦,孤倒是期待你能把这个八面体放进去。” “简单得很,殿下。” 沂咏微微一笑,上古万年冰魄八面体就在他手里变成了齑粉,只有带着锁链的那一面还勉强完整,只是缺了不少边角。他伸手,将齑粉倒入小小的空间里。卡啦一声,锁链也进洞了。 整个太庙死一样的寂静。 《史记》云: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 “沂咏公子”雪轻音顿了顿,而后声音响彻太庙:“并没有把机关解开。” 沂咏扬眉而笑:“殿下说要解开这个机关,就要把这个八面体塞进去,本公子塞进去了,怎么不算解开了机关?” “是塞进去了,可是你塞进去的是一堆粉末,而不是八面体。”雪轻音针锋相对。 而后就有人反驳了:“殿下说把八面体塞进去,指的是上古冰魄做的八面体,本质是八面体——而今公子沂咏将冰魄换了一种形态解开了机关,有何不对?” 怀沙看着那位敖因族的公爵,摆摆手,含笑道:“众卿无须为这个白马非马的诡辩而争论,不如问问在座五十二位臣子,你们觉得沂咏公子他到底算不算解开了机关?众卿起身,觉得沂咏公子对的,站在左边;赞成轻音殿下的,站在右边。” 众魔面面相觑,却无人动静。 “怎么?孤说的话,你们都听不到?” 见怀沙冷了脸,诸侯藩王终于起身,各站左右。蕴清默记着左右大臣,果然与他调查的分毫不差:站在零琢的二十六人,荼且的十八人。中央站着八个人,手足无措。 “你们几位,不能确认谁对么?”怀沙声音听不出情绪:“看来认为沂咏对的大臣更多啊——灵君,依你看,他们两个谁对?”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在了江离身上;尤其是中央站着的那八个人,目光灼灼地看着江离,恨不得把他看出一个洞来——天界这只黄雀,虽然不会和螳螂在一起,但是会先挑他看不顺眼的下嘴。 江离不慌不忙地呷口茶,对沂咏道:“说起来,在下此番下届还有一个目的——” 他低头看着茶盏里黄褐色的茶叶上下沉浮,说道:“久闻姑射茶艺闻名四海,公子沂咏鉴茶之艺更是天下独绝——在下酷爱茶道,又恰逢太子殿下送了我一罐号称魔界第一茶的茶叶,说是产自他们荼且,沂咏公子不如看看,这茶如何?” 说罢,也不管沂咏答应与否,就将一个瓷罐飞渡过去。沂咏不明所以,但也不好推辞,只得接住瓷罐。一打开,却是愣了—— “灵君怕是搞错了,”沂咏错愕:“这罐子里的只是一棵小小的树苗,并非茶叶。” 江离微微一笑:“这是茶树,即为茶叶——公子,请务必鉴出这茶的好坏,我也好向太子殿下讨个人情。”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用冰魄粉末解开了机关,我就用茶树来请你鉴茶。 “树苗如何鉴出茶叶的好坏?”沂咏倒真是好修养,兀自微笑道:“灵君莫要看本公子的笑话了。” “树苗如何鉴不出叶子好坏?”江离如是反问,又道:“公子认为八面体与粉末皆为上古冰魄,难道茶叶与茶树就都不是茶了?” 沂咏冷静道:“本公子可从未曾说过八面体与粉末本质相同。” “那公子也承认自己错了?”江离针锋相对:“本质不同,形态亦不同,如何能算公子解开了机关?” 很明显,这是一个陷阱。沂咏要不承认自己错了,又得被江离逼着鉴茶;要是承认自己错了,那就丢人丢大了。 此时就算傻子也明白了,江离是站在怀沙这边了。那八个人立即做出了选择—— “臣觉得比赛遵循规矩才有意思,沂咏公子坏了规矩,不算解开机关。” “臣也这么认为。” 八个人,都站在了右边。此时,左右臣子各二十六人。 “唔,现在左右人数相等了,真叫孤为难”怀沙沉吟片刻,而后笑道:“不如这样,杀掉一些人,再定输赢,如何?” 众魔骇然,却是一片鸦雀无声。沂咏直直凝视着怀沙,一字一句问道:“太子殿下想杀掉哪些人呢?” “孤也认为轻音说得对,算上公子与我,左右各二十七人。”怀沙淡然一笑:“孤想赢,所以,只得委屈公子,去死了。” 沂咏闻言站起来,朗笑道:“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零琢携联军十一万人,已经把昆仑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殿下区区五六万人马,还想翻天不成?” 江离神色淡然如水,但凝视着怀沙的眼眸已经带上了寒意。此时蕴清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瑶池,天兵十万。” 江离皱眉,却没有回话。蕴清又道:“是烟迟,去看看罢——殿下不会爽约。” 烟迟,那个玉引在天界唯一的朋友,那个天帝最忌惮的人本来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花神,为什么一朝之间性情大变,开始对权力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了呢?他原本以为拿出北冥神冢的事就可以威胁天帝,得到兵符;可是现在看来,天帝给他兵符不仅在于神冢的秘密,而且也是一个权力的平衡罢?他有兵符,可是烟迟有自己的权力。 当下再不多言,他直接就去了瑶池。 “爱妃啊,等会要死人,”怀沙对暮雪涯柔声道:“回宫罢。” 暮雪涯最清楚他的真正意思:回宫,别妄想擅自出逃暮雪涯看了一眼玉引,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浮生四疏》正文 万魔疏(二十二):天子携令 青丘—— 帷幄之外杀声震天,叛乱军纵然人多势众,可终究敌不过正规的国军。繁缕急急忙忙掀起帐子,对落木道:“那荼且的锦筑将军还是不肯帮我们吗?阿宣,你再去求他,只要有他的帮助,我们就可以打败国军了!” 落木,或者说青丘阿宣,慢条斯理道:“我已经去问过了,他这次倒是让步了。” “他要我们做什么?你赶紧说啊!” “他说,他可以帮助我们攻入青丘王城,但是繁缕要去荼且王城,向怀沙太子请罪。” “向怀沙太子请罪?!”繁缕错愕:“请的什么罪?为什么要我去?” “你该清楚,你打败的青丘狐王一族,也算魔后的母国。”阿宣又道:“而且你利用的画女郡主,在某一方面来说也算太子的青梅竹马。” “好,我去!只要他能助我一力!!” “他还提出了一个条件,”阿宣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帮你攻下青丘之后,还可以让你做青丘之主,但是你务必要娶画女郡主为妻。” “他想挟天子令诸侯?!”繁缕暴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怀沙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哼,他不过是早到了青丘,就以为占据了战场的主导权?!零琢十万大军已将昆仑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早就联系了沂咏公子,他会帮助我!” “天真!”阿宣嗤笑道:“沂咏不过是另一个曹操,你非要引东海之水来为涸辙之鲋解渴,不觉得可笑么?!” “那我该如何”繁缕有些无措,道:“难得青丘好不容易得到的青天,只是为他人做的嫁衣裳么?” “依我看,青丘经历此战必然会元气大伤,何不效仿雪妖?” “你是说,”繁缕脸色苍白:“铁树开花?” 铁树开花,借助荼且的力量来营造出青丘强大的假象。 阿宣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好好想想罢,时间不多了。” 默然半晌,繁缕开口,声音沙哑:“告诉锦筑将军,繁缕愿意听从怀沙太子的差遣。” 阿宣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昆仑上天,瑶池—— 超凡脱俗的仙人正襟危坐与云端,手执一鱼竿,神色安详,与他身后杀气森森的泱泱大军形成了一副诡谲的画面。 江离快步走上前去,开口:“烟迟君,别来无恙啊。” 烟迟微微一笑:“久不见司命灵君,灵君还是那般风华绝代。” “风华称不上,绝代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如何尝试啊?”烟迟笑着问道。 “比如,神尝试着弑神。”江离淡淡道。 “灵君要弑哪个神呢?”烟迟轻声道:“魔界内乱爆发,我不过是跟天将来瑶池,看看天兵如何屠魔罢了。不信你瞧,我连战服都没有穿——哦,烟迟与灵君都为文职,没有战服的。” “本君倒是好奇,”江离目光看向天将:“七杀将军没有兵符,如何调得动十万天兵呢?” 没等七杀回话,烟迟就道:“哪儿有十万天兵啊?七杀将军已经驻守赤地五千年了,天帝却总想不起重用将军。这不,将军耐不住性子,一听天界有覆灭魔界的机会,连兵符都不要就来瑶池了。” “哦,赤地位于极地,山高皇帝远的,七杀将军怎么知道魔界内乱的消息呢?” 七杀开口,声音沉沉如万钧雷霆:“烟迟君素来与我交好,是他告诉我的。” 江离闻言轻笑:“烟迟君倒是古道热肠——七杀将军啊,天帝并没有打算覆灭魔界,还得劳烦你撤兵了。” 七杀长枪一扫,穿透苍穹:“七杀的战士,只会死,不会退。” 江离暗骂着莽夫的顽固,却也只得放缓语气:“七杀将军可知创世古神复活的事?” “创世古神?” “混沌十六路,江沽。”江离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与紫微帝君追了他将近一个月,却连他的分魂也没剿灭,反而还让他白白窃走了星海棋筋,北冥龙骨也因为他化成齑粉——天帝已经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决心穷尽神界之力,让江沽魂飞魄散!” 夜疏与七杀交过手,因为七杀作为主战的星官,戾气过重;夜疏呢,他刚飞升的时候戾气比七杀还重。七杀最看不惯这个渊放乖离的帝君,于是某一天,两人交手了;三个时辰,七杀俯首称臣。 果然,听到夜疏对那个分魂没奈何,七杀脸上出现犹豫之色:“所以,我还会上战场?” 江离恳切道:“将军,世间永无安宁,只是有的战事不值得徒然挥霍兵力——江沽复活已然成了六界即将面临的浩大劫难,甚至我们神魔联手都无法消灭那个本就应该湮灭的力量,所以,七杀将军,剑,应该对值得出手的敌人出鞘。” “哦,灵君的意思就是魔族不会帮助江沽反过来攻打我们天界了?”烟迟嗤笑一声,直视江离:“你拿什么保证他们不会反戈一击?” “兵符在我手,他们敢侵犯天界,就该做好被灭族的准备!”江离目光如针芒一样刺着烟迟,冷声道:“倒是烟迟君,明知道江沽即将复活,为什么不告诉七杀将军,反而叫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千里赤地赶来消磨兵力?!烟迟,我天界战士,也是你可以利用和玩弄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七杀作为好战的战士,心里最痛恨阴谋诡计。他本来心思单纯,而今见到江离直指烟迟是在玩弄他们,当时怒不可遏,伸出长枪,便抵住了他的咽喉。 “七杀,你要做什么?!”烟迟到底只是个文官,修为虽高,但是不善打斗,如今看到七杀长枪抵住了他的咽喉,唯恐这个头脑简单的杀星灭了自己。 “杀你。” 正当七杀下手时,江离唤住他:“停手!七杀将军还想不想上沙场了?” 七杀果然停住了手,将烟迟狠狠摔倒云层:对他这样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的英雄,让他有用武之地才是对他的真正奖赏。 “七杀将军,江离也曾上过战场,知道将军的心意。”江离伸出手:“江离信任将军。” 七杀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却是错愕:“兵符?” “没错,可调动天界所有天兵的兵符,我愿交给你。”江离道:“但并非让你徒劳操纵天兵,而是让你带着兵符去找天帝,想他请缨,名正言顺地上战场,杀敌!” 七杀眼中燃烧着豪情与感动:他是鲁莽,可是他也懂人情的可贵。 “他”七杀有些迟疑:“会让我上战场么?” “将军,如果你愿意信我,我保证,三年之内,我们与江沽以及他的势力一定有一场恶战。”江离眼眸满是浓郁:“你甚至要做好战死的准备!” 七杀挺直身子,朗声道:“七杀之兵,只有死,没有败!” 他转身,雷霆之声响彻瑶池:“战士们,你们回赤地暂且养精蓄锐;我要去凌霄殿,为我们的征途,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训练有素的铁血军队没出现一丝声音,连行走也没有一点声音。 “我信你。” 听到这个气拔山河的声音,江离露出久违的真诚微笑:“多谢。” 等到七杀走后,江离蹲在烟迟跟前,眼神轻蔑:“烟迟啊,三百多年来,你从一个不理世事的花神变成一个满腹心计的花神,我却始终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烟迟想要的若是被灵君知道,”烟迟笑着抹去嘴角鲜血:“岂不是得不到了?卑微之人,总要有一个云端之上的念想。” 江离冷笑一声,起身道:“果然是卑微之人,连念想都卑微地寄放在了虚无缥缈的云烟。” 看着那抹天青色渐行渐远,烟迟却笑了,笑声凄凉入骨,满是怨毒: “求不得,求不得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