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 正文 1.意外 姜锦年的初吻发生在二十五岁。 天气很热,蝉鸣声声不歇,吵得她越发紧张,差点就咬到了纪周行的唇角。于是纪周行侧过头,问她:“姜锦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姜锦年回答:“纪先生吻技不错。” 纪周行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些。”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喜欢网球和滑雪,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扯住纪周行的领带,手指一寸寸上移,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我的生日愿望是,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裙摆短,领口低,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吧,这身材”他砸吧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八九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纪周行明白他话里有话。 今晚这场聚会上,纪周行的前女友姚芊也来了。姚芊不仅年轻貌美,活泼聪慧,还和纪周行门当户对。前几年,他们俩确实打得火热。 而且,姚芊的交际圈与纪周行重合,得到了他朋友与家人们的一致肯定。在这一点上,姚芊比姜锦年强得多。 可那又如何? 纪周行暗自失笑,晃了晃酒杯。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碰上了不远处的姚芊。 姚芊冲他眨了眨眼,饮下一小口烈酒。 随后,她放开杯子,径直朝他走来。 仅仅一段短暂的路程,姚芊走得缓慢。她眼角余光瞥见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八厘米高跟鞋,优雅身形,雪白的天鹅颈只是身上穿的裙子有点旧。 这条裙子,是纪周行当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所以,她的不完美也是完美。 纪周行果然和她打招呼:“你从广州回来了?” 姚芊一笑,浅浅叹息:“对呀,我家在这里,我能不回来吗?” 姚芊脸颊边上有两个梨涡,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她还记得当初和纪周行谈恋爱时,他不常说话,一开口就是冷幽默。他总是有意无意逗她开心,讨她欢喜。 那会儿他们两人都年轻,她又清高傲气。偶然一次吵完架,姚芊头脑一热,跟着父母去了广州。因为他几天没打电话,姚芊就将他彻底拉黑了。 这次听说纪周行快要结婚,姚芊心里难受。 他的结婚对象并不见得有多优秀,或许他只是在将就,报复她当年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想到此处,姚芊靠近了一点儿,帮纪周行理了理衣领。 她的手指挨近他的喉结,两人视线相触。她想起从前和他接吻,他常常轻咬她的嘴唇,在床上温柔与侵略并存,她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 当天晚上,姜锦年打不通纪周行的电话。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在最高点买进股票,突然跌停。 一般来讲,她的晚餐只有水煮蔬菜,以及一杯脱脂牛奶。但是今夜,姜锦年泡了一袋方便面,在阳台上偷偷地吃了。 姜锦年吃完泡面,纪周行依然失联。 他原本答应了九点左右要给她来个电话,这会儿音讯全无,让姜锦年有点担心。再加上纪周行的司机今天请假,纪周行每逢聚会一定要喝酒倘若他酒后醉驾,后果不堪设想。 姜锦年思忖片刻,拿着车钥匙下楼了。 夜里十点,她开车来到纪周行聚会的酒店,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震动出声,她打开微信,看见一个姓姚的女客户发来的视频——酒店房间里,男人和女人的衣物撒了一地。床头柜上摆着纪周行的手表,还有他的领带和手机。 夜风飘荡,姜锦年的长发被吹乱。 她打开车门,站在街边,点了一根烟。淡至透明的白雾在眼前散开,她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冷风一刮,冻得发颤。 几个路过的混混和她搭讪,笑问:“美女你在等谁呢?冷不冷啊,哥哥们帮你脱衣服,取取暖啊?” 姜锦年随口骂道:“我操。” 爆炸头的混混不依不饶:“呦,脾气挺大啊,挺暴躁,小姑娘长吊了吗,拿什么操啊?” 他一边说,一边臀部向前,做了个顶的姿势。 姜锦年不胜其扰,叼着烟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酒店。 门童为她拉开一扇门,她犹豫几秒,自嘲她究竟在怕什么?鞋底就跨过了门槛。 从踏入酒店那一刻开始,姜锦年不停地给纪周行打电话,十分钟之后,终于和纪周行接上线。 他的嗓子喑哑:“我今晚喝酒喝多了,这次聚会来的都是朋友刚准备出大厦,快到家了。你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老婆,没什么事吧?” 这几天以来,纪周行没怎么联系姜锦年。这会儿反倒叫起了“老婆”。据说出轨后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对伴侣有一点补偿心理。 姜锦年做了一次深呼吸,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问:“姚芊是你什么人?” 纪周行道:“熟人。” 姜锦年又问:“她给我发了一个视频,背景是酒店房间。你和她的衣服堆在了一起,她今天穿了粉色胸罩吗?” 很长一段沉默之后,纪周行答非所问:“你大一那年喝醉了酒,被人拍下了视频。这些事我都没问。你先睡吧,睡一觉,把姚芊拉黑,忘记今晚的视频。下礼拜我带你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王助理告诉我,他按你的要求订好了十一月的酒席。” 姜锦年却说:“王助理告诉我,你今晚去参加聚会。不过你们的聚会是幌子” 纪周行烦了,打断道:“别跟我来咄咄逼人那一套。” 他这会儿正站在酒店的电梯外,身体有些疲惫。他等着姜锦年的一系列盘问,可她什么也不说,纪周行反而急了,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锦年摘下婚戒:“我没拉黑姚芊。她说,你们今晚做了三次,是真的吗?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啊。” 她这幅质问的姿态,居高临下,置身事外。 纪周行压抑十几天的怒火一瞬爆发。 电梯“叮铃”一声响,打开了。 纪周行不进门,望向窗外夜景:“你身边的男同事有几个二十多岁还在禁欲?有几个男人出去玩的时候没嫖过娼?你自己猜了个结果,用得着再来问我么?” 顿了几秒,他轻吁口气:“等你完完全全冷静,我再跟你谈这事。还有你大学毕业前发生过什么,你最好也跟我坦白” 姜锦年隐隐感到耳鸣。 胃里阵阵酸痛,疼痛感不住蔓延,直至撕心裂肺,将她彻底侵吞。她整个人接近麻木,只能僵笑着开口:“这婚不结了,就这样吧,早该分手了。纪周行,我祝你嫖娼愉快。” 时值四月仲春,风中柳絮轻扬,仿佛凛冬将至,大雪纷飞。 姜锦年沿着酒店的红色地毯向外走,裙摆沾了柳絮,她不得不用手去捏,捏了几次,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旁人指着她,笑话她:姜锦年,凭你一头母猪也配和美女争高低? 那时姜锦年想,凭什么不能争?谁不想拥有更好的生活,做个更善良的人 可悲的是,她没有坚决捍卫母猪的权利。 她努力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美人。 内心充满了煎熬与颓丧,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解脱,脑袋很涨,头重脚轻。先前对新生活的期待,对婚后二人世界的向往,逐渐化作虚无泡影。 而在几米之外,酒店的聚会才刚结束。 一群业界精英们走向了停车场,同时簇拥着一个男人。那人气质卓然,背影颀长挺拔,放在人堆里,竟是格外出挑。 姜锦年却没注意到他。 他停步,瞥了姜锦年一眼,昏黄路灯下,他的侧脸晦暗不明。 待她走近时,那人忽然笑了,叫她:“姜同学。” 姜锦年定格在原地。 对于姜锦年的凝视,那男人欣然接受。他一边向她走来,一边将法拉利跑车的钥匙揣回了口袋,深褐色的瞳仁照见光色,幽深如汪泽的静海,使他看起来更加英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旧缘 在男人靠近之前,姜锦年喊出了他的名字:“傅承林?” 她说这三个字时,嗓子哽咽,泪流满面。 她其实很想坚强点儿。 至少在傅承林跟前,她得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顾不上叙旧,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每逢跑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喘不上气,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c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有发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天气依然炎热,仿佛一个活体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或站或坐,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肉体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们一起参加过辩论队,金融数据大赛,巴黎银行ace anar,甚至计算机编程建模,疯狂捞取各种奖金。 不过傅承林不缺钱。倘若组队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转给她。 那会儿,傅承林长得帅成绩又好,班级聚会上,他经常主动请客,很快被贴上了“男神”标签。 当然,他也是姜锦年的男神。 据姜锦年了解,傅承林的父亲是银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亲则是高级精算师,家族经营连锁酒店。 周末放假,他家里派车来接,车头标致是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姜锦年认出之后,愈发脸红,局促,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 姜锦年不得不承认,想当年,她宁愿傅承林是一个条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顾着学习,她不在乎美与丑c胖与瘦。但是那段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愿望——她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变还不够。 傅承林乐观积极,姜锦年沮丧颓废。 他善于交际,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条鸿沟。 她被他拒绝,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鹅毛大雪,姜锦年捧着保温杯,战战兢兢向他告白。 他的态度很是温和,低笑了几声,又说:“我单身很长时间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姜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绝,还是忍不住问:“我之前的行为,打扰到你了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补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锦年!” 雪飘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动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样:“往哪个方向加油?你再给我一些建议吧。”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顿:“你要不要减点体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瘦下来健康点儿,你用不着再为体育考试发愁,买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弃:“傅承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妈就是一个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动的气喘吁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基因!你懂吗!有些人天生吃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几秒,却称赞道:“姜同学,虽然你体重两百多斤,但是你没有双下巴,这说明什么?” 姜锦年面无表情:“说明我很强壮,我能保护你,给你带来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树,笑到岔气:“说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说:“但你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赌,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下次竞赛的奖杯都归你怎么样?” 姜锦年道:“谁他妈稀罕你的破奖杯。” 这一晚,姜锦年如同刺猬,竖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皱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别张口闭口都是脏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臭脾气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实?你能接受也罢,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用不着我们这帮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还总是跟别人抱怨,怎么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锦年哑口无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学,振作点儿,吱个声,接着跟我抬杠啊。” 抬个屁的杠! 他明明是个强烈的抖s,还要装作抖。姜锦年暗暗骂道。 她撇开他的手,在雪夜中扭头狂奔。 回忆渐止。 今时今日,姜锦年逃窜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她和当年相比,却已判若两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无边冷寂,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怅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绰约窈窕,双腿笔直c雪白c纤细。 她从前是短发,现在头发很长,色泽乌黑,柔顺微卷,带着雅致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后,问她:“姜同学,你快要结婚了?” 姜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甩掉他? 她试着平复心态,将他当做普通的老同学——这并不容易。 纪周行刚给她戴了一顶绿帽子,短时间内,她十分抵触高富帅。哪怕这人是她十八九岁时的梦想。 梦想容易变质,爱情也是。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谁能相信天长地久? “我悔婚了,”姜锦年突然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听得一愣:“哪里的话。” 姜锦年没做声。 她绕了个弯,拐进一家酒吧。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见,而她冷淡如陌生人,双方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况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没给姜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 傅承林站在酒吧门口,正准备离开,又瞧见几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围住了姜锦年。那些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头发烫卷,戴着耳钉,眼神狡黠不怀好意。 而姜锦年肤白貌美,唇色红润,那细腰不盈一握,偏偏还胸大腿长。她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真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羊羔。 傅承林想起近日新闻上的女大学生失踪案,还有姜锦年不值一提的酒量他终归来到了她的身边。 然后,他要了一瓶伏特加。 他的杯子还没拿稳,姜锦年就撬开了酒瓶。 她仰头吞下大口烈酒,一言不发。 傅承林道:“你抢了我的酒。” 他敲了一下桌子:“算了,我不同你计较。” “计较什么?”姜锦年酒后吐真言,“你知不知道,我今晚有多惨?” 傅承林立刻严肃起来:“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有多惨。我不会平白无故把你想象得很惨。” 姜锦年深吸一口气。 她手扶额头,笑中带泪:“我今晚像是被老天爷作弄了,我没想到会遇见你。说真的,傅承林,傅先生,见到你,我特别尴尬,比我刚买的股票跌停了还要尴尬。” 傅承林脸上毫无窘色,反过来戏谑道:“听起来算不上很惨,姜小姐。” 他浅尝一杯酒水,并不看她:“我见到你还挺高兴,毕竟是老同学,当年一起参加竞赛的交情。你记得那时候住我上铺的兄弟吗?咱们三人曾经组过队,去计算机学院砸场子。” 姜锦年讲出这位朋友的名字:“梁枞?” 傅承林点头:“梁枞出差路过北京,想来看你,给你带点儿东西。他听说你要结婚了,还准备领着老婆孩子参加你的婚礼。” 姜锦年十分惊讶:“他竟然结婚了,孩子多大啊?” 傅承林轻笑,和她碰杯:“一岁半,会说话了,管我叫叔叔。” 姜锦年问:“你呢,孩子多大了?” 傅承林把玩着玻璃杯:“我这单身的快活日子还没过完,急着当爹做什么。倒是你,为什么要悔婚?纪周行至少看起来一表人才。” 今晚这场商务聚会上,傅承林第一次见到了纪周行,两人还打了个照面,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都特别客气。 然而姜锦年抡起酒瓶:“我警告你”她顿了顿,嗓音渐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灯光昏暗,催生了虚无的阴影。 她在朦胧的影子中自嘲:“他出轨了,和我的一个女客户上床” 话说一半,她蓦地靠近傅承林:“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男人的想法。兴致一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人跟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人能控制欲望,你说是不是?” 姜锦年离得太近,几缕长发被风一吹,蹭到了傅承林的侧脸。 他不觉有些痒,将那发丝拨开,勾在指尖,又放手了:“甩掉纪周行,才有新生活。”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恰如很多年前一样:“加油,姜锦年。” 姜锦年想笑又想哭。 深夜,姜锦年的手机一直关机。 纪周行知道她很生气。他在酒店里站了一会儿,方才离开。出门不远,他就发现了姜锦年的车,端端正正停在路边。 她人呢? 纪周行四处打电话。 毫无音讯。 他心下着急,越发不耐烦,差点儿砸了手机。 凌晨两点多,他的朋友们调出了停车场监控,瞧见姜锦年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另一个朋友作为目击者,支支吾吾地告诉他:“纪总,这事儿,真难说。反正那男的是挺帅一小伙他叫傅承林,刚从美国回来,家里有钱有势,今天在聚会上,他和我们打过招呼” 纪周行道:“有话直说吧。” 朋友回答:“我和老王他们打完牌,从酒吧一条街出来,看见那小子拦下一辆出租车,搂着你老婆的腰,带着她上车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际会 姜锦年醒来时,天光大亮。 宿醉后的头疼挥之不去,她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惊觉自己身在一个男人的卧室里——房间十分宽敞,装修低调奢华,床单被罩都是深灰色c条纹款,墙角立着一座书柜,柜中藏有各类书籍,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记起昨晚,喝到烂醉 是傅承林指引她,将她抱上出租车,带回了他的家。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镜子,身段妖娆,衣衫不整,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后退了一步:“啊,我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gle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纪周行明白,姜锦年非要刺他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姚芊献给他的生理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急于寻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但姜锦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她还能绵里藏针,冷嘲热讽。 他不得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基础,以及她昨晚是否红杏出墙。 一般而言,替代一个电脑文件,比删除它来得更干净c更方便。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找到新欢,就可以割舍旧爱。 纪周行熟知其中门路。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突然间掷开了杯子,茶水满溢,飞溅几滴。 姜锦年猜到他怒气未平,正准备送客出门,他就拽着她的手腕翻扣在沙发沿上,靠近,俯身,像是要吻她。 这男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这一瞬,她睁大了双眼,死死将他盯着,一眨不眨,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纪周行叹道:“你何必呢?” 他说:“你有些想法,很不成熟。我是在纠正你,不是在害你。” 姜锦年又哭又笑:“胡说八道。” 窗外阳光倾泻,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像玉一般,她眼中盈光闪动,更让他心猿意马。 纪周行耐着性子哄她:“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掺不了假,你唯一的缺点是缺乏安全感,充满了对我的掌控欲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就当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老婆,昨晚上我讲了不少气话,我现在的话,你得听进去。” 他说话时,偶尔拨弄她的头发,泪水经过了他的指缝,他才发现,这是姜锦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她越哭越难过,哭到打嗝,鼻涕起了泡。 纪周行放开了她,她就拿他的西服外套擦鼻涕,然后她说:“我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在思考,为什么我当初会看上了你?我的眼光真有这么差吗?我很迷茫,也很困惑。” 纪周行气闷。 他的外套还在姜锦年手里。 姜锦年将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样:“人生离不开思考,针对你刚才的理论,我有两个反驳意见。首先,我成不成熟不应该由你定义;其次,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没有办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纠正我。” 她站起来,浅吸一口气,好像轻松了许多。 纪周行却问她:“你想在公司升职吗?” 姜锦年脚步定格。 纪周行道:“你们这一行挺难出头,你需要的背景和支持,我都能给你。” 姜锦年转身看他。 他扔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 她憎恨贫富差距,又想从中获利。她厌恶裙带关系,又羡慕升职加薪。 她真是一个不圣洁不纯良的普通人,但至少,她不想玷污自己的感情——虽然这份感情并不值钱。 姜锦年坦白道:“我参加过一场聚会,在ktv里,几个富二代点了小姐,他们把纸钞扔在地上,让小姐捡钱,再把钱塞进乳沟。还让我们这些旁观者,说出哪个小姐的溢价率最高” 她若有所思:“纪总,我要是答应了你,我就是这种小姐。” “明明是两码事,”纪周行抬出左手,按揉起了太阳穴,“我说你不成熟,你还不承认。” 姜锦年却道:“我要是足够幼稚,我现在会发泄,和你大吵大闹。但我知道,吵闹没用,还会让我更累,让你更烦。” 她打开了正门,赶他走的态度尤其坚决。 纪周行如她所愿,沉默离开。 门一关上,他却站定良久。 隔着这道门,姜锦年蹲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稍微缓解,仿佛害了一场大病,隐隐可见好转的迹象,多亏她坚持自愈。 她心道:她有毅力减肥,瘦成现在这样,绝不是为了委曲求全。倘若结婚以后,老公还要出轨别的女人,妒恨感会杀了她,将她活活弄死。 怪罪别人之前,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利益保障。 客厅的沉寂在延长。 室友许星辰拉开一条门缝,从卧室偷瞄她,见她脸色惨白,双眼泛红,许星辰连忙奔向她,问道:“你和纪周行怎么了?蛮吓人的。” 姜锦年道:“你坐,听我跟你讲。” 许星辰马上坐好,双手抱膝,洗耳恭听。 姜锦年往她身上一倒,颓丧道:“他是个混蛋。” 许星辰心疼地搂住她,安慰道:“没事儿,你就跟我过呗。” 姜锦年与她说了一会儿话,缓缓起身,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花洒喷出热水,淋在光滑的皮肤上,温暖的雾气浸润了一切景象。 很快,她在浴室里发现了一个问题。 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丢到哪里了呢?姜锦年仔细回忆。 可能是街上,又或者是傅承林的家里。 无论哪种,她都不想再找了。 但她万万没料到,中午吃饭时,傅承林会给她发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面具 傅承林很久没有登录过qq。 学生时代,他几乎天天在线,后来大学毕业,出国了,qq不再是主要的联系方式,他渐渐忘记了这款广受欢迎的社交软件。 直到今天,他想联系姜锦年。 qq竟然成了他们之间最快的沟通桥梁。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回了账号。再看好友列表,姜锦年的头像依然躺在那里。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既不伤人心,又不留希望,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她阅历渐增,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道:“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说,缘分强求不来。牛市熊市大年小年谁能百分百准确预测?你看过多少篇宏观研究报告,也猜不到一扭头的将来有啥事,对吧?” 姜锦年心道:罗菡总能把话题扯到她想聊的问题上。 姜锦年正准备开口,罗菡就打断了她的话:“anna前天正式离职了,我身边实在缺人” 罗菡点到即止,没再详谈。 anna离职的事,大家伙心照不宣。anna原本是罗菡的助理,却跳槽去了大型私募,引得一些知情人羡慕——据说这些年有本事的人都会去私募。 姜锦年本以为事不关己。 罗菡却向她伸来了一束橄榄枝。 姜锦年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升职加薪。 其实他们这行并不好做。投资部的经理们在交易时间必须上交手机,办公室的电话24小时被录音,到处都安装了高清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控。 但是姜锦年有她的追求。 离开罗菡办公室的那一刻,姜锦年顺手关门,站在门口转了一个圈。 一旁的同事问她:“姜锦年,你好高兴啊,是不是快结婚了?” 姜锦年轻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同事与她打趣:“这话不中听。上次咱们见到纪周行,他说下个月差不多该发喜帖了。” 耳边似乎嗡了一声,提醒当事人并没有完全脱身。 姜锦年隐隐记起那喜帖的设计,浅红烫金,印着百合花的纹路,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该走的人留不住,当她再回想纪周行,冷感替代了爱意。 不止是被他背叛的愤怒,还有一种惘然,昭示着:“哦,他果然是凭着一时冲动,就管不住下半身的花花公子。” 这男人的恶劣影响,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午休时间,姜锦年错过了与同事们一起吃饭的机会。 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之外,面朝一扇窗户,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虽然她知道,自己注定要让他们失望,家里人早催晚催,天天盼着她能快点儿和纪周行结婚。 电话刚一接通,姜锦年就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不是好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父亲依然乐呵呵:“我跟你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我直说了,”姜锦年道,“我和纪周行已经分手了。” 她隐瞒细节,尽量轻描淡写:“纪周行有他的生活和工作,他很忙” 父亲却道:“现在哪个男人不忙?忙,说明他上进c可靠c有事业心。他家是做生意的,钱多c事多c烦恼多,你作为他的妻子,一定要学会关怀和体谅,不能整天像个祖宗似的,等人来伺候你” 姜锦年把手机放在了窗台上。 她根本不用听,就能猜到父亲的用意:他想劝一劝她,让她给纪周行道歉。 姜锦年忍不住问出了声:“纪周行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还要跟他过吗?” 父亲沉默几秒,反问她:“闺女,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吗?” 姜锦年被气笑:“敢情您一点儿都不担心女婿在外面鬼混,您想攀亲家,还是卖女儿?把电话给我妈,我不跟你说了。” 纪周行偶尔会上门拜访姜锦年的父母,每一次都表现出色,嘴上说着自己离不开姜锦年,感谢岳父岳母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女儿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或许是因为纪周行做足了表面功夫,姜锦年的父亲执意道:“你们这一代人遇到点麻烦就破罐破摔了。听爸爸的,不能意气用事!你应该去问问人家,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他能不能改?” 姜锦年打断道:“爸,与其指望别人,真不如靠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她爹一听这话,不吱声了。 姜锦年又笑:“我只针对纪周行,没别的意思。” 父亲就问她:“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都二十六岁了,现在整这么一出,你将来可怎么办?” 姜锦年握紧了栏杆,眺望远方:“什么怎么办?我又不是纪周行身上的吸血虫,离了他就完蛋。” 她压低嗓音,像是说给父亲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玫瑰 理想之所以美妙,就是因为,它可能不会实现。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二者相辅相成,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让人沉醉,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他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再提没意思。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顿一顿,又说:“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其实你不必介怀,你早就走出来了,你前不久不是还差点儿和纪周行结婚吗?” 啧,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锦年心道。 她脸颊泛红,意态醺然:“别说纪周行,咱俩还是朋友。逢年过节,我还会给你发祝福短信” 傅承林偏要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纪周行?” 姜锦年伸出右手,对着他指指点点:“亏你还是个社会精英,怎么这样八卦。” 指责完毕,她咬着一块年糕,含糊不清道:“就是在公司门口认识的。那天下大雨,我抱着文件,一头撞在他身上。”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毛躁。” 言罢,他拿筷子夹起魔芋,不等放凉就吃了。他久不沾辣,这下喉咙被猛然刺激,让他咳嗽好一阵子,旁边的两位女服务员争相为他倒水。 只有姜锦年一人不受他外表蛊惑,冷冷道:“你才毛躁,咳成这样。” 傅承林罕见地没有抬杠。 这时,锅中翻滚的羊肉差不多到了火候。 姜锦年用漏勺把羊肉盛进盘子,等了一分钟,再推到傅承林的视线范围内。 他的手指僵直一瞬,略略弯曲,叩响了桌面。 他笑问:“你现在还喜欢羊肉和牛肉吗?” 姜锦年摇头:“你当我是怎么瘦下来的?我告诉你,我晚餐不可能吃一块肉,你就是拿枪抵着我后脑勺,硬逼着我,我也不可能吃一块肉” 傅承林给她夹菜,又为她铺了一个台阶:“那你吃两块吧。这些年你辛苦了,姜同学。” 姜锦年醉得不轻,懵懂道:“好啊,谢谢。” 当晚九点,姜锦年被傅承林送到了家门口。 姜锦年的室友许星辰为他们开门。 门拉一半,许星辰惊呼:“傅傅承林?” 傅承林的西装扣子全部解开,白衬衫上沾了点儿可疑的口红印。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上,目光不曾探入室内,姜锦年与他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许星辰本来也没往那个方面想,直到她瞧见傅承林的手中还拎了一篮玫瑰,玫瑰之上,还有一袋草莓。 这是什么意思? 有谁会在送玫瑰的同时,送上一袋子草莓? 许星辰自动为他翻译:玫瑰代表了我对姜锦年的爱,草莓代表了我想在她身上种草莓。 天哪!真是又坏又浪漫! 许星辰几乎想为他鼓掌喝彩。 她的神情过于揶揄,傅承林都看不下去。他把姜锦年交到她的手里,解释道:“她今晚喝多了,麻烦你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发酒疯。” 许星辰应道:“好的,老板!” 正门关上以后,姜锦年后知后觉地介绍:“他是” “他叫傅承林,他是我们公司的新老板,我在上周的员工大会上见过他一次,”许星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调拔高,“姜锦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未来的老板娘?” 满室玫瑰香气,混杂着草莓的甜味,扰乱人的嗅觉神经。 许星辰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暗道:姜锦年该不会是为了傅承林,甩了纪周行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情书 许星辰生平最大的遗憾是,她的成长过程中没人扮演“母亲”的角色,只有姑姑和父亲。而她的母亲在她出生的第二年,就跟着一个歌厅的男员工跑了。 是以,她骨子里厌恶劈腿的人。 她心中认定:这种人不守承诺,比较自私,缺乏责任感,歌颂“真爱至上”。 当她怀疑到姜锦年头上,她又觉得自己着了疯魔。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风流浪荡,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家大业大,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姜锦年的选择,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长发扎成了马尾,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试探道:“姜锦年,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她心想,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许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锦年用毛巾擦完脸,转身去打量许星辰。 她睁眼瞧她,仔仔细细,半晌后,才说:“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个面膜?我抽屉里有一盒p一美白保湿,上周新买的,还没拆封。” 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着睡裙,脸上都盖了面膜。 床是单人床,好在她们两人偏瘦,哪怕并排躺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这间卧室属于姜锦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一丝不苟。窗边还有一只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艳的玫瑰花,斜红淡蕊,相得益彰。 许星辰旁观花色,脑袋枕住了双手,问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是啊。姜锦年在心里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点面膜水,好苦。 许星辰静候许久,没听她开口,便说:“你把纪周行拉黑以后,他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纪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让你再给他个机会。你喜欢橘猫,没条件养,他最近挑了两只,一公一母,放在你们的新家了。他说,所有情侣都会吵架,关键是要和好他还说,预定的婚纱c喜帖c饭店都没退,他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姜锦年重复这一句。 不过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辈子输在了一个等字上。” 许星辰偏过脸,不明就里将她望着。 姜锦年解释道:“男人说要等你呢,并不一定是认真的,可能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烘托自己的情深。” 许星辰伸长脖子凑过去,贴近了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啊?” 姜锦年嘴硬道:“我他妈才没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买日本产的面膜了,什么玩意儿,滴水滴成这样。” 许星辰却道:“我猜你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红了。” 室内氛围一霎安静。 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空气中延展的沉默。 于是姜锦年开口:“我以前说要养猫,纪周行嫌麻烦,死也不肯给我养。这下好了,他出轨了,心胸变得宽广,橘猫都能养两只但是呢,那是他的猫,不是我的猫,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此前,姜锦年只说纪周行是个混蛋,却没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许星辰捕捉到了重点。 她恍然大悟:“出轨了谁?”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认识,”姜锦年坦然道,“长得那是还可以,我承认。” 许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个风格。” 许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锦年的细腰:“她胸大腰细腿长吗?” 姜锦年蹙眉思索:“我这么说吧,男人不止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他们也喜欢清纯型c可爱型c弱不禁风型c独挑大梁型就像收集邮票一样,多多益善。” 话刚出口,她自觉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再一摸脸,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连忙掀开面膜,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认真照了照。还好,她维持着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没有在失恋之后一夜沦为憔悴的黄脸婆。 倒不是因为她心态好,而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姜锦年小时候,家里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亲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父亲来自外地,在牛奶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们二人的工资,勉强满足了日常花销。 但是姜锦年八岁时,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姜宏义。 彼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了不丢工作,父亲把弟弟寄养到了河北老家,每逢周六周日,父母都会轮流换班,坐火车去乡下探望儿子。 渐渐的,村里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传闻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姜锦年的父亲,以及一个家住村东头的c貌美有钱的寡妇。 父母开始吵架。 值钱的东西砸了不少,“离婚”说了不下八百遍。或许是碍于两个孩子的面子,那婚,终究是没离成。母亲排除万难,成功把姜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两鬓发丝黑白交杂。 姜锦年总算明白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时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为这首诗。 而不是因为,纪周行的退让打动了她。 从这天开始,只要周围有人问她,你几月份和纪周行结婚啊?姜锦年都会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单身。你别再多问了,那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她的一个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为高东山,五官端正,思维敏捷,入行两年有余。 高东山评估现状,感慨道:“行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现在a股行情不好,上头的要求很难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没有一个被罗菡看重。” “罗菡的换手率看起来高,但是一直小于市场平均,”姜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资风格。” 高东山叹了口气:“她的投资风格,我还没琢磨透呢。” 姜锦年安慰他:“领导是谁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场,所有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茶匙搅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四溢,她并不喝,只闻了闻,又听高东山开口:“哪方面的资源?远的不说,就近几天吧,电商金融服务合作伙伴大会要在上海召开,大咖云集,你和罗菡都能去。” 姜锦年顺势道:“所以说经理不好做呢,一年到头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东山颔首,没再接话。 姜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伙伴大会,罗菡肯定要去。因为罗菡手头有一只名为“龙匹网”的股票停牌了,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上海,主营网络视频科技。罗菡计划在上海做一次实地调研,顺便参加一下合作伙伴大会。 而且,她还捎带上了姜锦年。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关,罗菡扑哧一乐:“傅承林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没说正好这次开会,他也去了上海,你们兴许能叙上旧。” 语毕,罗菡把气垫粉饼放回了包里。 这节高铁车厢内,除了罗菡和姜锦年,还坐了某所高中的一群学生。学生们穿着校服,大约在进行“春季研学旅行”,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罗菡闭目养神,念道:“脑壳疼,吵得没完没了。” 姜锦年道:“好像是一群高一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好管,青春期,心思敏感,升学压力还不大。” 姜锦年说话时,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从她的身边走过。 那女孩子端着一杯水,泡开了一袋茶,她没看见左前方的中年男子伸出一只脚,因此被绊了一下,茶水溅出,洒在姜锦年的胳膊上。 五月初,天气转暖,姜锦年穿了短袖套裙,手臂被烫出一截红印。 罗菡听到响动,睁开眼,瞧清姜锦年的状况,便怒道:“哪家的小姑娘,走路不看路吗?专在走廊上洒开水,对不起都不说一声?” 小姑娘吓了一跳,忙说:“对不起,阿姨。”然后又看着姜锦年:“对不起啊姐姐。” 这丫头称呼罗菡为“阿姨”,称呼姜锦年为“姐姐”,其中变化,十分微妙。 姜锦年先是转头,和罗菡说:“早知道我今天就穿长袖了。穿得少,冻得慌,这会儿还挨烫。” 接下来,她才回答小姑娘:“我没事。你小心点,别再烫到自己。” 周围不少人看向了她们这里,还有另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孩子走了过来,他拉着那失手伤人的小姑娘,把她藏到了自己身后,刹那之间,车厢内响起了久违的同学起哄声。 哦,原来是一对啊。姜锦年明白了。 她不禁笑了。 因为纯真美好的爱情。 她从没体验过干柴烈火,与纪周行谈恋爱时,姜锦年总是放不开。由于减肥过猛,她的腿根处残留了几道生长纹,如同白玉有瑕,她那时并不想让纪周行知道。 再往前算算,她的青春期又很胖,根本不受男孩子重视整天被人“母猪母猪”的喊,她一度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错失了大把青春好时光。 那她的青春里,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冲动呢? 有! 有最深刻的一次。 她记得,那是19岁的夏天。 傍晚,无风,霞色如火,浮云燥热。 19岁的姜锦年抓着一本校刊,站在男生宿舍门口。 楼上有男同学大声起哄,倚靠栏杆,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吼道:“傅承林呢?傅承林跑哪儿去了?金融系一班的那个妞儿,又来找他了!” 另一个寝室的男生回答:“傅承林去洗澡了,刚洗完!” 随着话音落下,楼梯门口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傅承林。 那天他穿着一双拖鞋,纯棉t恤,宽松长裤,刚离开学校澡堂,头发还没干。与他同寝室的所有人都端着一副生动复杂的表情,憋着笑,挤作一团,从他们的上方观望他们。 姜锦年预感自己即将开始一场滑稽的表演。 这个表演可以被命名为:王子与村姑。 她预感正确。 傅承林问她:“你有什么事?” 姜锦年回答:“想给你读一首诗。” 傅承林神色茫然:“我还以为你有急事。” 他洗澡时耳朵进了水,出门时拿了一条毛巾。附近有一棵松树,他就站在树下,把毛巾往头上一盖,像个远道而来的阿拉伯先知。 姜锦年依然紧张。 她把校刊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跑。 傅承林打开一瞧,只见扉页上印着一首诗—— 《初恋》(2008级金融系姜锦年) 致 0801班傅承林同学: 你经过时 攫取了我的心跳 风吹过沿阶青草 思念抽穗拔苗,枝繁叶茂 仅在你的影子下飘摇 你并不能知晓 纵隔千山万水,纵使前路迢迢 我愿日以继夜,遍历雨浪风涛 当你再次经过时 以崭新的花朵证明 岁月成全了我的祈望 日暮斜阳,你再次告别 我留不住一夕一朝 流水不知花谢了 世事难料 且盼天荒地老 红尘过客,痴痴笑笑 (2009年6月19日,写于校园内) 自从升入大学,傅承林备受追捧。但是这种情诗,他还是第一次收到。 他头顶的毛巾掉到了地面,他没去捡。 姜锦年回头望他,瞧见他有些脸红。又或者不是脸红,只是那天的夕阳太过灿烂。 她猜想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更觉自己的行为十分自私轻狂。正巧,傅承林的室友也跑了下来,问他在看什么?傅承林就笑着回答:我看什么,你管得着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校刊卷成筒状。 那室友吹了一声口哨,伸手来夺,却夺不到。傅承林长得比他高,还练过格斗,室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傅承林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男生寝室。 门外有个垃圾桶。 他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干净利落地将那本校刊扔进了垃圾桶的入口,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运动场内流畅地投篮——此处应有女同学兴奋的尖叫。 躲在墙角的姜锦年懵了很久。 前一年的冬天,她已经告白失败。这一年的夏季,她又自取其辱。 树叶似乎在风中低吟,奏响一首洋洋盈耳的乐曲。 她终于在那时想通:烦恼如何到心头?命里无时莫强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水色 罗菡不知道姜锦年与傅承林的过往。 所以,罗菡希望这两人能叙旧的想法,在姜锦年看来,是很不现实的。 然而,当晚抵达上海时,姜锦年又发现,她和罗菡即将入住的那家五星级宾馆正是傅承林他们家一直经营的“山云酒店”。 据说,这个酒店的名字,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内部却是雕梁画栋,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灯光折射其上,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p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提供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剪影 说什么呢? 姜锦年一时想不出答案。 久别重逢,缘分与默契都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伸直双腿,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投票的结果,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盈亏涨跌,如影随形,而她因为童年经历,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它要是真的脱欧了,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他动作一顿,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只要是猜测,都是主观。不过,你要是参加了赌局,最好买一注脱欧,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吧,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很累,还不想睡觉,”姜锦年回答,“我跟另外三个女生,合租了纽约的一间公寓,那是老式公寓,房间里有超大的蟑螂,会飞,嗡嗡嗡” 她故意吓他,在他的耳边甩动右手。 手指一停,她比划了一个尺寸,拔高音调:“好大的尺寸,有这么大,你怕不怕?” 傅承林配合地回答:“真大,我好害怕。” 姜锦年满意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用土豆拌硼砂,摆在角落里,把那些蟑螂全部药死了。” 傅承林称赞她:“姜同学是新时代独立女性。” 姜锦年拍了拍胸口,当之无愧道:“没错,就是我本人。” 语毕,她又暗忖:她仍然和从前一样,唯独能接受他的肯定。 傅承林终于忍不住笑。他握住了姜锦年的肩膀,她微微僵了一下,又挺直后背,蓦地咳嗽几声,就听他开口说:“走吧,别在这儿冻感冒了,我送你回房间。” 送别姜锦年以后,傅承林来到了三楼的酒吧。 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正坐在吧台前等他。这位朋友名叫梁枞,任职于上海证监局,当年是傅承林的大学室友,也曾与姜锦年交情匪浅。 梁枞外形俊朗,为人肃静内敛,偏向沉默寡言。但他在傅承林面前,经常会打开话匣子。 酒吧的客人满座,梁枞还没有点单。因此,傅承林坐下以后,侍者立刻迎上来,笑着问道:“两位先生,请问你们想喝什么酒?” 傅承林道:“给我一杯无糖酸奶。” 梁枞道:“给我一杯有机牛奶。” 随后,二人异口同声:“谢谢。” 侍者面部表情十分生硬,半晌才挤出一句:“好的,请稍等。” 很快,无糖酸奶c有机牛奶都被呈了上来。傅承林喝了一口,方才问道:“你几点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梁枞讳莫如深:“我今天很忙,七点多才下班。” 傅承林向后靠上了椅背:“你在吧台等了我多久?” 梁枞如实道:“我刚进门,看见了你的助理。你助理告诉我,你在负一楼泳池,正和姜锦年小姐在一起。我寻思着,正好,咱们三个人一块儿叙叙旧。” 讲到这里,他就停下来了,似乎不愿意再继续。 傅承林非要弄清楚他为什么没出现,旁敲侧击了几句话,梁枞便与他坦白:“我去了负一楼公共泳池,那块儿没人。我猜你和姜锦年在私人泳池,刚好我也有贵宾卡,能进门我一走到门前,就听见你和姜锦年说” 傅承林问:“说什么?” 他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梁枞端起玻璃杯,压低了声线:“你们在说,脱不脱,可以脱,轻松脱过了一会儿,我又去了,听到姜锦年在感叹,好大的尺寸,我猜你们正在鸳鸯戏水,我不方便加入,就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关照 傅承林乍一听到“鸳鸯戏水”四个字,就想起一头栽进泳池的姜锦年。他有些好笑:就算真的鸳鸯戏水,那也不是这种戏法。 他在梁枞的面前解释:“我和姜锦年谈的都是正经事,特别纯洁,没你想的那样龌蹉。我们说的脱不脱,指的是英国脱欧” 梁枞皮笑肉不笑:“哦,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倾身靠近,非常直接地问:“你和姜锦年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承林推开左手边的玻璃杯:“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老兄,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早点定下来吧,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结个婚,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又说:“现在不行了,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卓尔不群,争强好胜,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傅承林瞥了一眼屏幕,正好看见她的侧脸。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说:“除了差点儿让你累死,我还是给你留了一些正面印象。” 墙上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他心道时候不早,便说:“先睡吧,晚安。” 姜锦年适时接话:“嗯,还有一件事,今晚你送我的那双高跟鞋,我不方便收下。” 傅承林却道:“如果是手机电脑,你退给我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高跟鞋就只能扔了,浪不浪费?” 好像真有点儿浪费。 姜锦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关掉了室内灯,整个人都很疲惫,混混沌沌地像是掉进了梦里,又像是依然沉湎于现实,脑子里还在想他。 他也困了,语声渐低:“你就当我是聊表心意。” 聊表心意。 这四个字,让姜锦年一霎清醒。 她回答:“好的,晚安。” 言罢,她按下手机,结束了漫长的视频通话。随后上网一查,“聊表心意”的官方解释是:略微表示一下心意,只是一种客气的推辞。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祸害 早晨五点四十,姜锦年被闹钟吵醒。 她用冷水洗脸,仍觉困意难挡。 睡眠不足,嗓子有种充血感。 好在她带了一罐咖啡,味道涩苦,解乏效果一流。当她整装待发,站在酒店大厅等候罗菡,她看起来依然光鲜亮丽。 罗菡问她:“昨晚休息得好吗?”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主营视频业务,已在创业板上市,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总共要停牌三天,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l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l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她也曾经用php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使用ap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l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吧。”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吧,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 她拽了他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承林评价道:“中规中矩。” 姜锦年问他:“你还想要多刺激呢?” 她话里挑衅意味十足。 笔记本电脑被她合上,放在了茶几旁边。那茶几长约一米,偏居角落,于是姜锦年弯腰侧身,双腿稍微挪了一寸距离,刚好挨近傅承林。而他穿着一条休闲裤,布料微薄,膝盖碰到了她的腿,动也不动。 姜锦年斜倚扶手,回头望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情,更似无意,称得上是“秋波顾盼”。 但她毫无自知,只当自己正在凝视他。她还觉得,他低头瞧她的样子挺有趣,挺认真,她便故意用膝盖撞了他几下,颇具玩闹兴致。 他终于忍够了她的寻衅滋事,搭住她的双腿,扣在了沙发内侧。她几乎瞬间就慌了神,挣脱不开,便肃然道:“喂,你放开我。” 他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姜锦年质问他:“哪个好男人会把手放在良家妇女的大腿上?” 他反应极快:“哪个良家妇女会用膝盖去撞男人?” 姜锦年故作冷漠:“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竟然有样学样,左手停在她的腿上:“那么,我也不小心碰到了你。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姜锦年被他气得半死,又觉得他坏得要命,索性破罐破摔,侧躺在沙发上,往里边挤了挤。 傅承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现在的神态和动作,很像一只蚕。你再往前一点儿,钻进沙发,差不多就给自己套了个茧。” 姜锦年几乎一点就炸:“你才像蚕,你是不是觉得我扭一下都像虫子?” 傅承林站起身,不再与她有任何接触。 他含笑,调侃道:“我看不出来,你再扭几下。” 姜锦年一声不吭。 片刻后,她说:“我以前,确实白白胖胖,我承认自己像一条虫。但是现在,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傅承林应道:“外表确实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人与人相比,胜在灵魂。” 姜锦年坐起来,撩了一下头发,轻抿红唇,风情万种道:“你们男人呢,就是口是心非。” 傅承林反问:“如果我是一个丑八怪,你刚才愿不愿意和我玩?” 姜锦年道:“愿意。” 这个答案远在傅承林意料之外。他不太自然地微微一愣,侧身靠着墙,明暗不一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诚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也使他眼中的笑意更具迷惑性。 姜锦年解释道:“我小时候看《巴黎圣母院》就喜欢那个敲钟人,虽然他是个丑八怪。后来看《笑面人》,我也喜欢残疾的男主角反差萌,你懂吗?他们表面上穷凶极恶,其实内心善良柔软。说到底,大家都会喜欢善良的人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道:“当然了,同等条件下,还是帅点好。但是,不能帅成你这样,你太扎眼,不安全,招蜂引蝶。” 傅承林道:“姜同学,请收回对我的歧视和偏见。” 他如实辩解:“我现在什么样,都是基因注定,没得选。” 他依然站在墙边,姜锦年向他走近。她不知为何胆子肥了起来,要尝试一件多年前就想做,却一直没机会付诸实践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烟尘 姜锦年步步紧逼,傅承林察觉了不对头。 他问:“你突然冲过来是要干什么?” 姜锦年回答:“你上大学的时候,经常给人感觉拽得不行。我一直想捏一下你的脸。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让我捏一下好了。” 她态度诚恳,一改从前的刻薄凌厉,变得安静自持c温柔如水,目不转睛又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几乎将无理取闹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傅承林却说:“不可能。”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光明鼎盛,他倚墙而立,侧影与她交叠,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呼吸稍快,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c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备受感官操纵,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c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c上进c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c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梁枞的电话就打来了。 彼时正是上午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车辆横行,路况拥堵。 傅承林的司机瞧着前方长龙,叹了口气,而梁枞又在通话中催促:“院领导给你安排了一场演讲我才知道,你是青年毕业生优秀代表,不错不错!你几点能来学校门口?” 汽车的喇叭声交错混杂,此起彼伏。 天色阴沉,云翳分层,水滴接连落在车窗上,仿佛汇成一条条浅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仍然来得及,便说:“我差不多九点能到,你已经在学校了?” 梁枞正要回答,语调忽而上扬:“唉?我好像看见姜锦年了。” 傅承林先是质疑:“她昨晚说了她不会去。”随后又问他:“你怎么能认出姜锦年你最近见过她本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梁枞否认道:“没见过。” 他觉得傅承林的反应值得细品,索性逗弄道:“姜锦年的眼睛没变,挺好看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傅承林没做声。 梁枞虽然还拿着手机,与他说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姜锦年身上。他心里啧啧称奇,暗叹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认识罗菡,所以,梁枞已经见过姜锦年现在的照片,但是一张图片远远比不上真人震撼。 女人为了窈窕和美貌,究竟愿意吃多少苦呢? 梁枞怀着这种疑问,审视姜锦年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c佩服c惊讶等诸多情绪。 姜锦年被他盯得不自在。 她站在礼堂正前方,收了伞,抖掉积水,裙摆微微沾湿了一丁点她暗叹天气不够晴朗,表面上依然带了笑:“梁枞同学,你好啊,我是姜锦年。” 说着,她向他伸手。 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 雨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往下滴。门口的大学生志愿者们,戴着帽子,忙前跑后,仍在迎接往届校友,似乎风雨无阻。 他们的背后是一道鲜艳的红色横幅,其上写道:热烈欢迎海内外校友重返母校! 姜锦年眺望远景,心道:即便是在这番景象中,她也能瞧出曾经斗志昂扬的青春,刚迈入校园的雄心壮志,以及一些风情月债,痴缠不休。 梁枞见她出神,忍不住开口道:“小姜,我问你个问题。” 姜锦年道:“干嘛?” 梁枞摸了下鼻子,直奔主题:“我太太生了孩子后,体重增了三十斤,她想减肥,试过好几种办法,也在健身房办了会员,要么反弹,要么没用。小姜,你出出主意吧?” 多年前,梁枞对姜锦年的称呼正是“小姜”。 当年还有个电视剧,名叫《炊事班的故事》,在一众同学中传播甚广。巧合的是,这部电视剧中也有个角色名为“小姜”,而且性格憨厚,身材偏胖。 于是,每当梁枞喊一声“小姜”,就有几个男同学哄笑。梁枞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他知道了,心里过意不去,就再也不这么念了。 如今,他重拾这个称呼,姜锦年觉得有趣。 她据实回答:“坚持锻炼是最重要的,当然也要节制饮食。如果你家夫人的体重基数大,刚开始减肥,她的体重会掉得很快,到了后期,速度要变慢。” 梁枞又问:“节制饮食怎么搞,你有忌口吗?” 姜锦年点头:“我每天计算卡路里的消耗量,不吃油炸和烧烤,坚持一周四次有氧运动。不过,我的方法不够科学健康” 梁枞双手抱臂:“我感觉你对自己太狠了。” 姜锦年一笑置之。 她与梁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左手举一把伞,西装革履,气质非凡,独自在雨中行走,被伞沿遮挡的面部表情不甚明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庆典 雾气浓重,天光微淡,雨丝随风刮过来,敲打在台阶上。 姜锦年后退一步,而梁枞直接往前走。他抬手拦下了撑伞而行的傅承林,问道:“你今天没带秘书吗?” 傅承林随意道:“带秘书做什么?给咱们学院的老教授看到,肯定会说我正经事没做几件,就学会了摆谱。” 话没说完,他已经抬步上楼。 梁枞跟在傅承林身后,与他谈笑有加。但是姜锦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儿都没往他那个方向瞟,她身姿笔挺地背对着他,手上拎着一个朴素的包。 她今天穿了一条黛绿色短裙,风格清雅,像是初春山谷间的一株兰草。 她可能是有意,亦或者无心,总之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她身上的裙子虽然款式简单,却也勾勒了身体曲线,细腰长腿,别具韵致。 门前杂声喧闹,而她耐性十足。 显然,她在等一个人。 等谁呢? 傅承林猜了几个答案。 他静止于楼梯转角处,目光定格在斜前方。 今天,姜锦年对他的态度,可以用六个字概括——相熟却不相识。但她昨晚还不是这副模样,她和他开玩笑,帮他修改演讲稿的积极性很高。 傅承林站定片刻,梁枞就问他:“你在看姜锦年吗?” 傅承林答非所问:“换做是你站在门口,我也会观察几秒钟。” 历届校友与他擦肩而过,他抬头瞄了眼二楼礼堂,又说:“典礼还没开始,咱们现在走过去,只能待在座位上傻愣愣地等着。有意思么?” 梁枞摆摆手,接话:“咱班同学来了不少,待会儿你们有的聊。” 脚步略移,梁枞又感慨:“姜锦年都来了,我真没想到。她和阮红闹得多僵啊阮红还是今天中午聚餐的班级负责人。我以为阮红到场了,姜锦年就不会露面。” 在梁枞眼中,阮红与姜锦年都不好惹。当年在他们班里,阮红是文艺委员,姜锦年则是学习委员,这两位姑娘之间的隔阂源于傅承林。 这件事发生在八年前,此刻想来,梁枞依然记忆犹新。 起因是傅承林报名了一场数据金融大赛,缺一位队友。他以往参加的竞赛总是要求三名队员,而那一次,主办方规定每支队伍至少四个人,他就琢磨着,再拉一个人进队。 阮红主动请缨。 彼时临近期末考试,大部分同学光顾着课业还来不及,哪里抽得出空闲,去搞一场风云难料的比赛呢?至于那些与傅承林同级别的学神们,各有各的计划或打算,也实在没办法加入。 阮红的出现,可谓江湖救急。 于是他们的队伍中,总共包含了四个人,分别是:姜锦年c傅承林c梁枞c以及阮红。 那段时间,他们四人经常结伴去图书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渐渐的,梁枞发现,阮红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明显是奔着傅承林而来。 每天清晨,阮红都会拉着姜锦年,站在男生寝室的门口——倘若让阮红一个人来等,她抹不开面子。 当她有姜锦年作陪,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 众所周知,姜锦年爱慕傅承林,早已丢弃了自尊。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阮红是班级一枝花,姜锦年能做她的绿叶。 红花与绿叶的和谐关系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傅承林对姜锦年的态度,远比对阮红来的亲切倘若阮红输给一个白富美,她一定会心服口服,但是输给姜锦年,她只觉得傅承林瞎了眼。 矛盾由此爆发。 阮红与朋友谈及姜锦年,必然贬她c损她c骂她犯贱不要脸。 真的那么讨厌姜锦年吗?其实也不是,阮红仅仅需要一种宣泄。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有助于缓解她的懊恼c消沉c心烦意乱。 说到底,当年那些恩怨纠纷,不过出自一群十八九岁c少不更事的学生。 再看如今,他们多多少少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上午九点十分,门外人潮如海,热闹依旧。 雾色氤氲,凉风四起,水幕阴冷且绵长,这场雨一直没有停。 姜锦年反而雀跃欢欣,因为她等到了她最想见的人。 那人是个七十来岁的老教授,头发花白,需拄拐杖,身后有另一人为他撑伞。 这位教授姓陶,人称“陶教授”,教龄三十余年。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到教完姜锦年那一届退休,他每天认真备课,对学生们因材施教,有问必答可谓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他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教学与科研上。 他给姜锦年c傅承林等人都写过推荐信,还把他们放进了实验室,也曾把自己的藏书送给他们。那些书都是原版印刷,主讲投资理念和商业策略。 彼时,傅承林不好意思收下,推辞道:“老师的书,我们怎么能要?” 陶教授却说,他们是他最后一届学生,倘若他们不收,那些书便要荒废了。还说,等他们仔细揣摩完,可以再捐赠给图书馆,留予他们的师弟师妹。 傅承林照做不误。 所以,这位恩师刚一现身,傅承林就准备走向他,并且拉上了梁枞。 但是梁枞不敢动,因为他瞧见了阮红。 阮红今天姗姗来迟,穿一身红色吊带洋裙。她妆容精致,春风满面,与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梁枞就说:“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帮我向陶教授问个好。” 傅承林问:“为什么不去?” 梁枞看向阮红,又看向姜锦年:“我见不得女同学吵架。八年前阮红和姜锦年的骂战,我脑子里还有印象。” 傅承林漫不经心道:“五分钟前,我经过正门,姜锦年没看我,也没和我说话。” 他下了一级台阶,意在言外:“人不会一成不变。” 梁枞很关注:“你什么意思,你跟姜锦年闹别扭了?” 傅承林似乎没听见这一句话,他已经抵达了一楼。 他站在姜锦年身边,面朝陶教授与阮红同学,大家伙儿聊起陈年旧事,纷纷笑了。 陶教授能认出阮红和傅承林,但他不太记得姜锦年是哪个学生。他双手撑在拐杖上,静静地思索了几秒钟,仍是没有一丝印象,便感叹自己不服老不行。 姜锦年立刻开口:“当年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坐第一排” 她这么一说,陶教授笑道:“哦,是你啊。” 老人家顿了顿,不确定地问:“姜锦年?” 姜锦年郑重点头。 陶教授年事已高,戴着一副老花镜。他透过反光的镜片,端详他曾经的学生们,最终只问了姜锦年一句:“近几年工作顺利吗?” 哪怕在恩师面前,姜锦年讲话也藏头露尾。 她话说一半,陶教授便笑了:“你聪明好学,成天看书,但我之前担心过,假使你在金融圈子里找了一份工,不适应托词应酬,直来直往,只将学问做得好很多机会就要自己找。现下还好,听了你一席话,我便安心了,你能省吃许多苦。” 正厅角落,挂着一盏观景灯,灯光交织,照亮老人满头白发。 这位老人斟酌片刻,再三叮嘱姜锦年,她的日常工作需要注意什么,言语细节之详尽,简直如同武侠小说里一位即将送别徒弟的掌门。 陶教授讲到关键处,一时忘记了傅承林和阮红的存在。 阮红趁此机会,和傅承林说起了悄悄话:“傅承林,你过得好不好?我没从同学那儿听到你的消息,只晓得你在美国发展了几年。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有意思嘛?你早就结婚了吧。” 傅承林算了一下,阮红这话里至少包括了三个问题。他拣了重点回答:“暂时没有结婚。” 仅仅六个字,给人无限遐想。 他身高大概一米八六,即便阮红穿了一双坡跟鞋,也不得不抬眸回视他。但她无法从男人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感情波动,当初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呢?说不出确切的具体原因,傅承林的存在等同于伊甸园里代表诱惑的红苹果。 高高地挂在树上,同学们可以仰望他,休想触碰他。 鲜少有人知道,他这几年都在忙什么。 今日一见,他更添了些沉稳从容,举手投足言一行皆有独属于男人的吸引力,他的金钱地位身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只可惜,阮红感慨道:“我去年跟老公领了证,盘算着今年补办一场婚礼。我老公听说过你,他就总想认识你嘛,能不能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语毕,阮红想起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偏偏她与傅承林一早就认识。 傅承林应道:“九月几号?我不清楚那时候的行程安排,我有空一定去。” 他声音偏低沉,散漫又温和:“今天先说一声,新婚快乐。” 姜锦年往旁边走了一步,恰好听到了傅承林的话。她不由暗忖:骗鬼呢,他肯定不会去,他敷衍客套的本事向来一流。他经常不露痕迹地拒绝别人,末了还让人惦记着他的好。 所以他不够朴实,不够诚恳,更不可能带来安全感。 姜锦年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当年的自己那么迷恋他,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甚至站在女生寝室的楼下,与阮红同学对骂。 彼时,阮红嘟囔了一句:肥婆,倒贴男同学都没人要,姜锦年便回:我是比不上你,全校男生都想要你。 阮红又骂:刁钻刻薄,相由心生,难怪你长得丑呢。 姜锦年道:自命不凡,头脑简单,难怪你参赛就是拖后腿啊。 阮红无所适从,一时急哭了。 此刻回忆,那是多么尴尬幼稚的一幕呢。 由于深陷往事,姜锦年略微出神。 傅承林见状,抬手拉了她一把。 她如临大敌:“你干嘛?” 傅承林道:“看你发呆发了多久,老师已经上楼了,典礼还有五分钟开始。” 几米之外,陶教授与另一个学生打过招呼,轻轻提起拐杖,杵到地面,发出微微一声响。他行走间步履迟缓,却不肯让学生搀扶,背影瘦削,略显佝偻疲态,仍有一股子文人书卷气。虽然他是真的老了。 姜锦年不知为何,心有所叹。 二楼礼堂内,来宾纷纷落座。 姜锦年他们班单独划了个区域,到场的同班同学共有十几个。梁枞建议傅承林坐c位,也就是最中间,傅承林拍了他的肩膀,说:“我得坐走廊边上,待会儿要下去演讲。” 梁枞点头:“好吧。” 于是,傅承林的座位紧挨着过道,他的左边还有另一个空位。 梁枞沉吟片刻,径直路过傅承林,没有坐在他身旁。梁枞把这个宝贵的位置留给了姜锦年。 每当出现一个同学询问傅承林,你左边有没有人?梁枞便代为回答:“有人。她正在和陶教授讲话,很快就上来了。” 两分钟后,姜锦年翩然而至。 梁枞坐在傅承林前一排,指了指傅承林旁边的空位:“小姜,那是留给你的。” 姜锦年眺望礼堂内黑压压一片人群,倒也没推辞,拎着提包,安然入座。 前台播放着迎宾曲,节拍铿锵,余音绕梁,四方幕布逐渐落下,室内光线暗沉而遥远。 随着幕布淡出,校歌被正式奏响,校徽立于高处,恍如隔世。 傅承林在黑暗中抬起左手,正准备调整一下坐姿,就碰到了姜锦年的指尖。 姜锦年仿佛接触到一块寒冷的冰,亦或者一团灼热的火,总之她排斥一切亲密行为。她立即缩手,避开了他的接近,像是要在一瞬间扯破那些不明不白的纠缠。 在傅承林看来,姜锦年反应激烈,有点儿窘迫。 他不再关注前台的典礼,他问:“你今天,为什么想来参加校庆?” 姜锦年道:“因为看了一篇宣传文章,上面提到了陶教授,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学校。” 她偏过头来望着他,直言不讳:“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想见见从前的同学,尤其是那些爱叫我‘母猪’的男生而且,我们班的那些人,有不少已经功成名就了吧,谁会拒绝拓展人脉呢?” 傅承林未语先笑。 他将左臂搭在扶手上,稍微挨近了她,低声说:“人脉的本质是一种交换。你想从别人那里拿东西,首先要有付出感情牵扯,利益挂钩,或者让他们投资你,相信你未来能有回报。” 姜锦年不由自主地凑过去,问他:“这样的话,我和你算是哪一种?傅同学。” 她需要他答疑解惑,指点明路:“你送我一篮玫瑰,深夜陪我喝酒,拉我去游泳池,亲手给我戴项链为什么呢?” 他们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但那距离最多五六厘米。 傅承林闻到了姜锦年身上的香味。她好像换了一种香水,类似于柠檬花c柑橘花之类的前调,清新淡泊,冷感十足,偏偏她此刻有种不怀好意的热情。 傅承林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说:“我和你属于第一种,感情牵扯。” 姜锦年倾身向前,在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温声细语道:“嗯,是同学友情,我明白。” 巨大的礼堂穹顶遮天蔽日,唯独中央的舞台一片光明。 坐在前排的梁枞专注于校庆表演,身旁的男同学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八卦地问:“坐在傅承林旁边的那个美人是谁?” 梁枞目不斜视,应道:“姜锦年。” 男同学皱眉:“真的?” 梁枞没理他。 男同学又碎碎念:“我刚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之间只有同学友情” 梁枞打断道:“你还没结婚,所以你不懂。实话跟你说吧,那叫情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无瑕 男同学听了梁枞的话,惊讶非常:“他们俩正在谈恋爱?不容易啊, 终于修成正果了。” 梁枞讳莫如深:“差不多。” 其实梁枞并不了解详细情况。 说来惭愧, 梁枞与傅承林相识多年, 依然猜不透这位老朋友的心思, 但是,他预感姜锦年和傅承林有戏。 想到此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傅承林。 傅承林的身边站了一位年轻志愿者。那名志愿者是本校一位男生,脖子上挂了个牌子,看起来挺正式, 他弯腰和傅承林说:“傅学长,请跟我去后台,马上轮到你演讲了。” 傅承林闻言站了起来, 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稿子,再随手把公文包扔回了座位。 他沿梯向下,渐行渐远, 逐步来到灯火通明的区域,众多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背影上。即便他没说一句话,没做一件事,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好一个偷心贼。姜锦年腹诽。 她不再刻意挺直腰杆,毫无负担地靠向了椅背,右手稍微伸向了旁边她偶然碰到了那个被傅承林遗忘在座位上的公文包。皮革微凉,工艺考究, 但是好像没怎么用过。 姜锦年自言自语:“怎么搞的, 忘记带包” 前排的梁枞听见这话, 扭过头来:“你给他送过去呗。” 姜锦年却道:“他会回来的。” 她默默思考:我干嘛要给他送东西?多此一举。 想通了这一点,她安安稳稳待在座位上,旁观傅承林的演讲。演讲台上摆着一篮花,放满了百合c紫葵与马蹄莲,集齐了红白绿三种色调,格外秀致明艳,生机盎然。 傅承林站在花篮之前,摊平了一张演讲稿。他把麦克风调到了合适的高度,开场第一句话是:“各位同学c校友c老师们上午好,我是2008级金融系学生傅承林” 他的声音回荡耳际,沉稳有力。 姜锦年却听得意兴阑珊。 因为她昨天晚上帮他改稿,早就知道了他的演讲内容,她能猜到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就像是航行在河道中的一叶扁舟,顺风顺水地前进,按照既定路线,毫无风险,毫无曲折。 所以姜锦年静坐不动,脑子里回忆着早间新闻,揣摩今日的证券市场。她注意到上司罗菡的排名下跌了几位——他们这一行没办法不注重排名,公司内部经常为基金净值排序。 这种做法,就类似于念高中时,全校通报成绩。 谁能挣钱,谁就牛逼。 其中压力可想而知。 姜锦年陷入沉思,而附近的观众纷纷鼓起掌来,气氛欢闹——原是因为傅承林演讲完毕,开了个玩笑。他还说,借用他很喜欢的八个字,祝愿各位校友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所以,他喜欢的八个字是: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梁枞率先反应过来,感叹道:“锦年啊锦年。” 姜锦年一口咬定:“巧合而已。” 梁枞语重心长地规劝:“小姜,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只有我们不敢面对的现实。”他低垂着脑袋,单手扶额,面容隐没在阴影里,仿佛一位博古通今的哲学家。 周围的同学们正在讨论傅承林,猜测他现在的职业c研究方向c感情状况。而傅承林本人已经谢幕退场,跟随另外三位师兄,消失在了礼堂正厅出口。 他要去哪里? 姜锦年不知道。 她朝着那个方向眺望,视野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条冷冷清清的走廊。 她等了一个小时,傅承林依然没出现她不禁有些担心,他不会就这样回酒店了吧?校庆典礼即将结束,到时候,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傅承林的公文包还在座位上。 姜锦年选择了提前离开。 她左手拎着自己的包,右手挎着傅承林的公文包,沿着走廊左顾右盼,像个远道而来的寻亲者。她听见礼堂内校歌的尾声,料想再过几分钟,出口就要挤满人群。 傅承林连个影子都没有。 微信消息也不回。 这位行踪神秘的优秀青年毕业生,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姜锦年快要失去耐心时,恰好通过一扇窗户瞧见了对面的咖啡厅。咖啡厅一楼的某处隔间里,傅承林正在与一个中年男人谈笑风生,氛围尤其祥和安宁。 烟雨霏霏如隔云雾,院中一片繁花绿树。 姜锦年沿着一条小路,直奔校内咖啡厅。当她终于来到目的地,她又迟疑了几秒钟,心道:贸然打断别人的谈话,会不会显得她很没礼貌? 就在这时,傅承林喊了她一声。 他似乎早有预料。 姜锦年往里面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朝她一笑,问道:“承林,这就是你提过的姜同学?让人家过来坐坐吧。” 这名中年男子的西服铭牌上写着“傅容”二字,姜锦年霎时想起来,傅容就是本校的客座教授,某四大行在任高管换句话说,他是傅承林的父亲。难怪成熟之余,更显风度卓然,原来他们家这般模样是遗传。 姜锦年表明来意:“傅承林把东西落在了礼堂,我带过来了。” 她拎起公文包,放到了傅承林眼前。 傅承林邀请她坐下,还叫来了服务员,问她想吃点儿什么——校内咖啡厅提供各种酒水饮料,也有简易快餐,不过姜锦年只要了一杯柠檬茶。 桌子正中央挂着一盏珊瑚红的绸罩灯,暗光若隐若现,洒在淡金亚麻桌布上,仿佛黄昏时分的云影。 因为房间布置得优雅温馨,这家咖啡厅一直都是校内情侣约会的常去之地。年轻男女们偏爱这种交流场所,但姜锦年深感不适合。 她穿着短袖连衣裙,手腕搁在桌上,傅承林端一次杯子就会碰到她,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而且吧,傅承林他爸就坐在他们的对面,这种状况,可真像是傅承林带着女朋友见家长——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姜锦年就狠狠唾弃自己,又喝了一大口柠檬茶酸酸的,丝毫不甜。 傅承林正式向她介绍:“这是我父亲,他今天刚好路过学校。” 姜锦年看向傅容,打招呼道:“您好,我是姜锦年傅承林的大学同学。” 傅容年过半百,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不过眼角有皱纹,两鬓染白霜。他的举止温文尔雅,笑起来分外慈和,倘若他是一个商人,想必也会是位“儒商”。 他的教育方法很特殊,几乎不怎么管教傅承林,自然也不了解儿子的感情经历。但他曾听儿子提起过姜锦年,如今又见到了姜锦年本人,就想起了傅承林对姜锦年的评价:用功,上进,挺聪明,偶尔傻乎乎。 “偶尔傻乎乎”这五个字,值得揣摩,意蕴隽永。 只因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多半源于欣赏或爱怜。 傅承林察觉傅容的神态变化,解释道:“姜同学和我认识八年,我们上个月才重逢。正巧,今天一块儿参加校庆。” 他说着,还端起玻璃茶壶,往姜锦年的杯子里添水。 澄黄色的柠檬片在水流中上下颠簸。 姜锦年拨开他的手,客客气气地说:“傅同学,刚才见到你演讲的风采,让我觉得今天这趟没白来。” 傅承林稳住了即将溅水的茶壶,指尖轻敲了一下壶身,道:“那会儿我往观众席瞥了两眼,你似乎没在看我。” “似乎”二字只是委婉,他确认她很心不在焉。而他莫名其妙地介意这一点。 傅容见状,端坐对面,笑问:“你们这些同学,中午是不是还要聚餐?快十二点了,我跟你们学院几位老师有饭局,我先走一步。” 他站起身,嘱咐儿子:“都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事业上升期,平常工作也忙。好不容易聚一次,你要把握机会。” 说完,傅容先行离去。 姜锦年向他告别:“叔叔再见。” 傅容回头,朝她和傅承林挥手。 傅承林掏出钱包结账,刚好他有一百块现金,是昨天与梁枞打赌赢来的,他准备花掉。但是姜锦年不允许,姜锦年抢在他前头结算了,并说:“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 他失笑:“五十块的账单,还要抢着付,真把我当姐妹?” 姜锦年回答:“我们做不成姐妹,还能做哥们。” 傅承林调侃道:“哥们?你身上没有一处像男人。” 姜锦年眨了眨眼,反驳他:“不就缺几个器官嘛,男人跟女人能有多大差别。” 傅承林尚未接话,姜锦年拍响了桌子:“行了,别贫嘴,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这是我今天出现的终极目的之一。” 班级聚会的饭店位于学校旁边。 聚会负责人正是阮红。 她一早就订好了包厢,还把菜单c饮料c娱乐节目写成一个一rd文档,分享在了同学微信群里,询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她再改进。 众人纷纷称颂。 聚会进行时,阮红穿梭于房间,衣袂蹁跹如蝴蝶,四处活跃气氛。她一会儿和这个人玩闹,一会儿与那个人敬酒,偏不往傅承林这边来。 而傅承林c梁枞c姜锦年三人并坐一排,惹得周围同学无比讶然。 姜锦年身边就有一位男同学。她对他有点儿印象,记得他名为邹栾,绰号是“邹大侠”。他爱看古典小说,崇拜《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而且一直对阮红有意思。 邹栾再三质问她:“不会吧,你真是姜锦年?” 姜锦年已经厌烦了此类问题,干脆道:“我是假的姜锦年,你小心被我骗。” 邹栾便笑问:“骗财还是骗色呢?你选一样呗。” 姜锦年抿了一口酒,眯眼瞧他:“你究竟是有财,还是有色?我一样都没发现呢。” 她毫不掩饰嘲弄意味,显然目空一切,傲气凌人。可是她也肤如凝脂,明眸善睐,黯淡灯影落在她身上,真如美玉生光一般,无形中邀人品鉴c邀人把玩。 邹栾刚一瞧见她,就联想起了桃花艳月,继而被她撩拨心弦——那是一种朦胧的好感。绝非爱情,更谈不上喜欢,只是埋藏于心底的隐约躁动。 他忍不住问:“姜锦年,你在哪里高就?” 姜锦年道:“基金公司。” 那人又问:“做分析员吗?” 姜锦年轻笑:“怎么,你感兴趣?” 邹栾握着杯子,旋转了小半圈:“我对你最感兴趣。你花了多久瘦下来?多有毅力啊,我就佩服那种能力强的女人。” 他说话时解开了一颗衣领扣子。 姜锦年往里瞥一眼,只觉索然无味。 她抓过酒瓶,把红酒倒进高脚杯,随后倾斜杯子,晃了一晃:“邹栾,你跟我讲过一句话,我记到现在。” 邹栾闷哼一声:“啥?” 姜锦年若有所思:“当时呢,你指着我,严肃地说” 邹栾侧耳细听。 姜锦年却笑:“你这样骂我——‘姜锦年,凭你一头母猪也配和美女争高低,求你快点滚回猪圈’骂得好凶啊。” 邹栾的面皮子被染红:“我都不记得这事了要是真有其事,我道歉,我自罚三杯。那年我才十九岁,人不懂事。” 姜锦年心道:这人可真没意思。一会儿说自己不记得了,一会儿又记得那是十九岁。 她忽然感到百无聊赖。连同自己非要来参加聚会的举动,都像一个冒失又愚蠢的乌龙。昔日的宿敌阮红对她彬彬有礼,邹栾这边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料十年后的对手没了当初的跋扈模样,最嚣张傲慢的人反倒成了她自己。 邹栾自行碰杯,热情道:“锦年,我有一句诗,今天分享给你——‘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来,咱们干一杯,就算再续同学情,你看我先喝。” 直到今天,姜锦年才发现他的豪迈直爽。 他畅怀牛饮,一滴不剩。 姜锦年回敬道:“我最多喝一口” 话没讲完,身后来了一个人。 她抬头一望,视线与傅承林对上。 傅承林不知为何站得离她那样近。他拿开了她的杯子,劝诫道:“姜锦年,你几乎没有酒量下午还要开会,你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场。你得保持清醒的头脑,别醉到一发不可收拾。” 姜锦年没理他。 她扭头和邹栾说:“你瞧瞧人家傅承林,他这种男人,才算是有财有色。” 邹栾逗趣道:“那是,人家可是男神啊,要不然你怎么一直追着他跑呢?” 傅承林拉开一把椅子,落座在邹栾身边。他的语气平和自然,像是在与朋友闲谈:“男神这称号,我担不起,大家都是有喜怒哀乐的凡人”话里一顿,他又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听你说了一句,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邹栾品过味来:如果他坚持翻旧账,傅承林一定会和他一起翻。到时候,谁更没面子,那就不好说了。 他连忙给傅承林倒了一杯酒:“真没什么,都是些陈年往事。” 随后,他与傅承林谈起了投资行情。 他说:“去年a股波动很大,起码有三次股灾。我认识好几个朋友都爆了仓,防不胜防。今年稍微好转了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傅承林不假思索道:“是么?我最近没关注a股的证券组合。” 姜锦年听得扑哧一乐。她毫不留情地拆台:“骗鬼呢,a股港股美股,哪个能少了你的份?” 她抿一口葡萄酒,眼角余光还在瞥他,姿态千娇百媚:“我怀疑你在做量化对冲投资。不过你肯定不会跟我讲的,你只是看起来阳光健康,积极向上,其实一天到晚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事。” 傅承林低声问她:“难道你心里没藏事?” 他单手扣住一只玻璃杯前倾,与姜锦年的杯子碰了一下。像一个躬身力行的骑士,臣服于他目所能及的领主。然后他浅尝酒水,接着说:“正常的父母都会爱子女,不求回报,不计所得。就算这样,父母也会头脑一热,和孩子们吵来吵去,发生争端,相互磨合。” 姜锦年的视线越过邹栾,直勾勾盯在傅承林身上。 邹栾识趣地离开了。 傅承林总结道:“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投资场上,还是挺忌讳交浅言深。” 姜锦年了然:“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原来你就是想说一句,你跟我不熟啊。” 傅承林觉得她太武断。他们两人至少有八年交情,在校期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因为现在供职的企业不同,不方便公开讨论一些内部避讳。 然而姜锦年没再细究。 她一溜烟跑了。 在男同学堆里,她比阮红更受欢迎。一是因为姜锦年不仅漂亮,身材也诱人,二是因为,阮红已经结婚了,而姜锦年依然单身。 姜锦年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心里却觉得:这些男生基本都变了。从前他们和阮红讲话要害羞,现在他们见惯了大场面,自有一套交际应酬的方法。 一旁的阮红举着酒杯问她:“减肥前后,你的世界一样吗?” 姜锦年道:“天差地别。” 阮红笑着接话:“男人都是贱骨头。” 姜锦年反驳一句:“也有例外吧。” 阮红的唇印留在了杯沿。她目光飘移,从角落里划过:“你想说傅承林?他也是那一副德行。他长得帅,反应快,家里有钱,只会比普通人更放浪不羁他有资本。” 姜锦年没做声。 她瞥向了傅承林的影子,光明与阴影重叠,地板一亘深一亘浅。 阮红放下高脚杯,搂住姜锦年的腰,轻揉了一把,先是笑说:“杨柳小蛮腰,手感真好。”随后又带着酒气道:“看在你曾经和我喜欢同一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收敛收敛脾气,否则你根本拴不住人心。” 姜锦年冷淡应道:“谢谢提醒。” 聚会散场后,姜锦年和傅承林一起离开了酒店。因为他们即将前往同一个地方,参加一场电商金融合作大会。 傅承林有车有司机。他自愿捎带姜锦年一程。 从酒店门口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两人并排行走,共打一把伞,天幕昏暗不见日光,雨水将街道冲刷成墨色,附近还有一家小吃店搭起一座凉棚,吆喝着叫卖炸鸡。 没错,正是炸鸡。 金灿灿c脆生生c香喷喷,带着几分余温,被安放在透明的玻璃橱柜中。 姜锦年脚步迟疑。 不多时,她沉重地踩上台阶,溅起一滩水,感慨道:“真他妈的怀念油炸食品,老子五年没尝过一口了。” 傅承林歪斜伞柄,偏向她遮风挡雨。表面上,他与平时无异:“旁边还有小孩子,姜同学,注意措辞。” 附近的小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一拥而散。他们各自举着卡通雨伞,背着彩绘米奇书包,飞奔向前方一所学校。 姜锦年反过来指责道:“你的语气太严肃,小孩子们都被你吓跑了。” 傅承林的应答漫不经心:“到底被谁吓跑,还真不一定。要不你找一个小朋友,采访一下他?” 姜锦年蓦地想起阮红的忠告,幽幽接话:“我现在就想采访你,傅承林,你是不是更喜欢哪种柔情蜜意,娇娇滴滴,百依百顺的女孩子?” 傅承林半低着头,做思考状。 少顷,他说:“没什么不好,挺可爱的。” 姜锦年一气之下,故意发嗲:“那边的炸鸡好香啊,你去帮我尝一尝嘛。” 傅承林摆手:“算了,你还是保持原样吧,别把成年人都吓跑了。今天炸鸡生意不好怎么办?” 姜锦年随口胡扯:“你根本就不懂欣赏,我刚才模仿的是90年代香港电影《喜剧之王》里的女演员,充满魅力,风靡万千少男。” 傅承林借用电影里的台词:“能不能有点专业精神?” 姜锦年赌气道:“不能。” 傅承林低笑出声,映在薄暮色的雨景中,他有千万般好看。 他们从天桥上穿行而过。雨势渐急,倾盆降落,构成了如烟如雾的水帘。傅承林走在外侧,右手撑伞,左边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姜锦年发现这一点,惊觉这把伞十分偏袒她。 她赶忙翻包,想找到自己的雨伞。 找不见了。 可能掉在了哪里。 姜锦年停步,又听傅承林说:“没事,快到停车场了,车里有暖气。” 诚如傅承林所言,车内确实有暖气。但是从停车场驶向目的地,仅需二十分钟的车程。到时候,他的衣服可能晾干了,皱皱巴巴贴在身上,似乎也不太合适。 好在轿车的后备箱里,放了一套备用西服。 上衣的颜色是深灰,与他现在穿着的这件很像。他缓慢地解开衣扣,脱下了湿掉的外套,拿起另一件完好无损的备用品,这时,姜锦年抬手摸了他的左肩。 她悄悄说:“嗯,你的衬衣逃过一劫,没潮。” 他玩味地看着她。 衬衣扣子开了两个,露出锁骨以下三寸肌理,领带也有点儿凌乱——他这幅模样,可真像是刚被人糟蹋过。 姜锦年一边默念:冤有头债有主,一边帮他把扣子系好,调整了领带的松紧。 她的手指稍一伸长,就碰到了他的胸膛。毫无阻隔,肌肤相亲,切实体会他的温度。 他问她:“怎么样?” 姜锦年垂首,佯装不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避免和他对视,目光闪烁,卷翘的睫毛一如蝶翼。她五指拧在座位扶手上,骨节弯曲成弧形,即便她努力地面无表情,细微动作也出卖了内心。 傅承林挑起她的指尖,端详她手背上的细微静脉。共有三条,附着于筋骨,透过雪白的皮肤,血管颜色偏浅蓝。 他记起从前有谁说过,血管太明显,说明气虚不足,中医或称为“收涩固脱”。他不由得抚上她的手背,沿着外侧方向摩挲一小段距离,力道轻缓,引发一种挠心抓肝的痒。 姜锦年猛然握住他的手。 为了不让前排司机听见,她咬字极轻:“你在想什么呢?不要把泡妞的本事用在我身上。” 傅承林任凭她死命捏着他,却没答话。 她松手,发觉自己留下了指印。 轿车逐渐减速,轮胎带起旋转的水花。司机回头望他们一眼,只道气氛诡异古怪,他笑着提醒一句:“到了,咱们下车不?” 姜锦年与傅承林提前十分钟进场。好似一刹那脱离了二人世界,来到了迎宾送客的社交圈。 罗菡朝着姜锦年招手,她连忙跑了过去,留下傅承林一人站在原地。 傅承林的几位朋友等候已久,纷纷上前,与他闲聊。其中一位朋友正是这次会议的主办方人员,他向傅承林透露:“上头想搞互联网金融,吸纳基金公司的加盟,现在总共有十几家确定合作。他们会在网上公开月报” 傅承林评价道:“竞争激烈。” 他料想各大公司为了招引客户,势必要依托于互联网平台,做一些以前没尝试过的事。他还问:“你们会每天更新排行榜么?写在手机软件里,不放过每一支股票型c债券型c混合型基金。” 朋友应道:“被你猜中了,我们会做全方位的理财服务。” 傅承林顿了顿:“还可以吸引散户,跟进上证c深证c道琼斯和纳斯达克指数分析。除了基金,黄金也不错,老一辈投资者倾向安稳。” 那朋友点头:“是这么打算的。我们有四亿个线上客户,资源丰富,但也要给客户分级,老人家手头几乎都是退休金,输不起。再说基金市场吧运作模式,总有漏洞。” 傅承林赞同道:“新基金被拿来买旧基金,买持仓多的股票,只要卖出去就能挣到钱。” 朋友叹口气,随后关切地问他:“你们家的酒店确没确定在哪儿上市?” 傅承林先是推辞道:“不急,路演还没准备。”又说了一句:“前两天考虑了联合保荐人。” 朋友便说:“我有个熟人,他老板在广州做餐饮,第一次上市就失败了,因为签字律师突然跳槽简直防不胜防。我还认识一个韦良连锁酒店的高管。他们公司计划两年内上市港交所巧了,今天纪周行也在,你可以问问他。纪周行参与了这事。” 傅承林扫眼一望,笑问:“柒禾金融来了几个人?” 朋友翻看名册,回答:“奇怪,就纪周行一人来了,柒禾真不给面子啊。” 说着,这位朋友也回头去寻找纪周行的身影。 傅承林率先看到纪周行尾随姜锦年,走向了附近一条无人深入的长廊,那大约是个逃生通道,左下角挂着一个绿色小人标志。 傅承林心道:的确是个绿色小人。 他掀开一截衣袖,往那边走。 朋友拦住他:“承林,干嘛撸袖子啊?” 傅承林谎话如真:“方便看表。”他还对了一下时间:“差十分钟到三点。”他拍了一下朋友的肩膀:“待会儿我去后台找你。” 傅承林这人的可怕之处在于,正常情况下,他的情绪不受外界影响。可能是因为多年来持仓炒股,看惯了盈亏涨跌,说好听点,他是处变不惊,说难听点,他是没脸没皮。 是以,朋友们猜不出他要去做什么。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门口。 路上,他想:纪周行这小子跟酒店里猎艳的男人们并无不同,与他的刘秘书相比,甚至还差了点儿坦然。当断不断,拖泥带水,早晚跌停板。 纪周行不知自己正被腹诽。他盘算着跟姜锦年正式谈一谈。 姜锦年为了接电话,来到一处无人之境。 打电话的人是她的亲弟弟,弟弟名为姜宏义,今年十八岁,高三在读,长的是帅气俊秀,成绩是出类拔萃,唯一的缺点是胆小。 姜锦年和弟弟说了一会儿话,感觉背后有人。她回头,见到纪周行,吓了一大跳。 两人许久未见,他明显更憔悴些,又或者只是昨晚上熬了个夜,故意装出一副情伤未愈的样子。 他穿着一套深色西装,领带为水墨蓝条纹——这是姜锦年送他的礼物。两人交往时,姜锦年从不要他的钱,除婚戒之外,贵重首饰一概退还,像极了台湾偶像剧里故作矫情又穷困潦倒的女主角。 但在有情人眼里,这是真正的爱惜。 纪周行问她:“姜锦年,你最近想过我么?” 大厅内灯火辉煌,楼道里光线灰暗。 他没等来她的应答,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索性摸到了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便要吻她。 他们从前接吻时,她多半是静静地回应,辗转厮磨又小心翼翼,而这一次,尚不等他靠近,她恶狠狠踢向了他的胯下。 若不是他及时松手,站到了旁边,他那玩意儿真的危险。 他不怒反笑:“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气成这样?我该高兴吧,你心里总是有我,你只是喜欢骗自己。” 姜锦年如实道:“我被你气得说不出话。” 她忽然觉得,世上所谓的爱情,先是被神化,随后被神圣化,但它本质上只是一种欲望的满足,一块花哨又丑陋的遮羞布。就比如纪周行这人,还要跟她谈爱情?谈个屁。 她说:“你别把自己当成电视剧男主角,以为把女人按在墙上强吻有多帅,我跟你说,恶心死了。不止恶心,还很油腻,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去找姚芊,我看她今天也来了,配你正好。” 纪周行听她说完这一大段话,却道:“你还是在意姚芊。” 他理了一下衣领:“我跟她没什么了。几年前我和她相处过三个月,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我一直记着好马不吃回头草。” 姜锦年飞快接话:“那你还不离我远点儿?” 纪周行偏头看她:“我不认为我们分手了。” 他俯身,挨近她,目光深邃:“浪子回头金不换,听过没?我和你在一起一年,从没玩过别的女人,你走了一个月,我一次都没做过。你真把我逼疯了,姜小姐。” 姜锦年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黄腔,她一时不知道往哪里躲,又觉得躲来躲去都不是办法,他还有可能把她的厌烦当做一种局促的害羞。 她斟酌着开口:“因为我以前很胖,胖到你无法想象,我瘦下来以后,其它地方没事,大腿上有三道白色生长纹,蛮突兀的。我每天都用精油和淡斑精华,它们消了一点儿,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 何必解释那么多?她蓦地住嘴,嘲笑:“追究这个结果是谁的错,根本没有意义,反正不是我的错。我现在看见你就很烦,一个好的前任应当像个死人。” 纪周行道:“你要是完完全全告诉我,不瞒着我,我们俩至于闹这么多事?” 姜锦年半抬起头:“天主教徒禁止婚前性行为,陌陌上天天有人约炮,只要不妨碍别人,愿意怎样就怎样。而你,纪周行,严重地妨碍到了我。” 她揣测道:“你并没有爱过我,你只是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你曾经对我说,不在乎我以前什么样,那几天听完大学同学对我的评价,你心里很不是滋味吧?表面光鲜的女朋友,其实是个残次品。” 姜锦年现在越是刻薄凶狠,纪周行越能想起她温柔娇娆的样子。 他神态倦怠,在暗处点了一根烟。火光缥缈时,他说:“真正无情的人是你。” 烟雾弥散,他的面容半明半暗:“你和傅承林是怎么一回事,好上了?坐他的车来开会,他的车大不大,坐得爽么?” 他叼着烟卷儿,笑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很矛盾?说着不爱钱,不看重物质,真遇到条件更好的,第一个投怀送抱。难不成还准备倒贴他?” 如他所愿,姜锦年脸色泛白。 纪周行知道那话伤人,但只有他一人深陷于失恋滋味,未免有失公平。他将烟灰拂落在地上,见她已成苍白,心中陡生怜意,再次放低姿态:“我一直在等你。我不穷,不丑,也能不花心” 话没说完,前方走来一个男人。 纪周行抬头,不期然撞上傅承林的目光。 傅承林与纪周行只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在上个月的业内聚会时,他们握手,聊天,礼貌地谈及合作,彼此留下的印象还算不差。 第二次见面,就是当前。 傅承林顺手打开了走廊灯,仿佛与光明一同出现。他没有听见纪周行和姜锦年的完整对话,仅仅捕捉了最后几句。但也足够挑起他的莫名情绪。 他将烟卷从纪周行手中夺过来,掐灭在了纪周行的衣领上,意味不明道:“走廊禁止吸烟,素质低得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秘密 分手后,再求复合, 多半要丧失尊严。 纪周行深谙这一点。 前女友回过头来找他时, 他的表现十分薄情寡性。而今, 天道好轮回, 他自己也尝到了愤怒和屈辱。 烟火停息,他的衣领落了灰。或许是西装布料好, 没有明显烫伤,傅承林在他面前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烟头, 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纪周行双手揣入裤子口袋。他理智尚存,心知哪怕再生气,也不能和傅承林动手, 他说:“正好我不想抽了,多谢你帮忙弄灭它。” 他指了指衣服上那块残痕:“你的素质也不见得有多高。玩弄杆杠率,利用酒店洗钱, 表面一副伟光正,骨子里肮脏下贱。” 傅承林看着他,话里藏了戏弄意味:“你没玩过杠杆,还是亲眼见过我洗钱?” 纪周行拍干净烟灰,略微靠上了窗台。他注意到姜锦年早已不戴婚戒,她躲在傅承林背后,像是静止在某一处避风港, 纹丝不动。 于是他想起, 第一次与姜锦年见面的那天。狂风乱作, 暴雨瓢泼,她抱着文件从公司出来,恰好与纪周行撞了个满怀。她一边蹲在地上捡东西,一边连声向他道歉,当她抬头望着他,他竟然就相信了一见钟情。 往后他经常在雨天吻她。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滴敲窗声,仿佛一种来自上天的见证。他尤其喜欢姜锦年坐在他的腿上,他能抬起手,顺着她的腰线一路抚摸,摸清她侧面的肋骨,这时她多半已经开始害羞,会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偶尔喘息,偶尔磨蹭。 像一只被他驯服的猫。 他抽烟是一种习惯,而姜锦年起初很讨厌。倘若他当着她的面拿出烟盒,她就会一直盯着他,安静地鼓着腮帮子,直到他笑一声,扔掉打火机为止。 可他依然会偷偷抽烟,因此她跟着他学会了,他心存愧疚,戒烟一年。 他还知道姜锦年有一个笔记本,专门记录高兴的事。 他的名字曾经出现了几页,他求婚那天,姜锦年整夜失眠,第二天清晨五点就给他发短信:我们是不是太顺利了?我翻了翻笔记本,非常不真实。 的确不再真实,纪周行暗想。 他苦笑了一下,心头酸涩。原来酸涩是这般体会,无法失而复得,无法豁然解脱。 截至目前,他几乎软硬兼施,有情的话,无义的话,轮番尝试了一遍。 皆以失败告终。 他不打算再给傅承林留面子,直截了当,戳他死穴:“傅承林,听说你母亲私吞公款,犯了诈骗罪,在监狱里蹲了好几个年头。你们家有点儿能力,新闻都盖住了,就是事实盖不住闹出这事儿以后,你跑到美国避难,一次都没去探望你妈,我该怎么形容你?超凡脱俗,六根清净。” 傅承林正要离开。 纪周行话音落后,傅承林停住了脚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出事那天,父亲这样告诫他。 他颇感讽刺,更觉身心俱疲。 他甚至认为,不如现在就和纪周行打一架,唇枪舌战不够爽快,刺激程度尚不及股市的震荡风波。但他不能先动手,那样会显得他暴躁易怒,偏执野蛮。 傅承林跳过了母亲入狱的话题。他低声和纪周行说了几句话,具体讲了什么,姜锦年没听清,她只看见纪周行一瞬间被点燃,随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她立刻去拉架。 冲动的男人都是魔鬼。 她恨不得把他们扔进斗兽场,旁观他们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但是眼下,他们都在公众场合,走廊的正门外,聚集了上百个同行,谁都丢不起这个人。 姜锦年不想碰到纪周行。她只能一把拽过傅承林,抱着他的手臂,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嘴上还说:“你们的冷静被狗吃了吗?” 傅承林却道:“其实没打起来。”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由于姜锦年的介入,傅承林和纪周行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与其说是在打架,不如说是在推来推去,谁都没有真的用劲。如果姜锦年不在场,势必会演变成另一番光景。 姜锦年忽略了那些细节,道:“我念高中时,班上有两个男生为我打架。” 傅承林想当然地以为:“争风吃醋?” 姜锦年摇头:“其中一个人说我长得像白熊,另一个人说我长得像母猪,他们俩都觉得自己的比喻更生动,更贴近现实,谁也不让谁,就打起来了。” 傅承林本该愤怒地指责他们。 但他没有。 他笑了。 姜锦年笑不出来。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没再看纪周行一眼。 大厅内仍旧嘈杂喧闹,朋友们侃侃而谈,指点着各自的江山。 姜锦年紧挨着罗菡坐下,罗菡便问她:“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周围的聊天声渐低渐止,本次大会的总负责人上台发表讲话。他希望能有更多的合作商,与他们一同进军互联网金融行业,发展更广阔的未来。 姜锦年一边听着那人滔滔不绝,一边悄悄告诉罗菡:“家里人找我有事,我去走廊上接了电话” 罗菡笑问:“我刚瞧见傅承林和你一起出来,傅承林也是你家里人?” 姜锦年百口莫辩。 在她沉默思考的间隙里,罗菡道:“别太把感情当真。现实生活里,不会亏待你的,只有工作效益。” 罗菡很少和人谈到感情问题。主要是因为,她认识的所有同学朋友们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只她一人是个异类,孑然一身。 在传统评价标准中,她几乎是个失败者,缺乏家庭的供给滋养,奔波于大城市的“高龄剩女”。作为一个失败者,她没有资格谈论经验带来的好处,那她就干脆一言不发,看破而不说破。 但她对姜锦年不一般,她传授道:“你们最好能有些共同秘密。大学里的,工作上的,多拉近距离,不然位置差得太远,没法儿长久。” 姜锦年听得一愣。 她端正坐好,回忆刚才的遭遇,不自觉地想起了纪周行的那句——“傅承林,听说你母亲私吞公款,犯了诈骗罪,在监狱里蹲了好几个年头。” 从傅承林的反应来看,这句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怎么会呢? 姜锦年理智上相信,主观上背弃,目光紧随着傅承林。 傅承林的座位在第一排。主讲人退场以后,傅承林离开了座位,走向后台,他的朋友一直在努力促成傅承林与本公司的合作,见缝插针地安排了几个会面。 时间宝贵,机不可失,朋友很快介绍道:“这位是业务部的黄总c李经理,还有我们的新投资人——姚芊小姐。黄总和你是校友,今天还是你们的校庆日吧?” 黄总穿着米白色西装,略微显胖。他年纪五十岁上下,善言健谈,神采奕奕,他拉出一把椅子邀请傅承林坐下,还叫了一声:“傅师弟请坐,系出同门的师弟。” 傅承林笑道:“黄师兄客气了。” 后台的面积不超过二十平方米,而且只摆了一张桌子。看得出来,在傅承林露面之前,黄总正在同姚芊说话,而姚芊曾在酒店里,和傅承林打过一次照面。 所以她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端起一杯饮料,嘴里含着一根吸管,轻轻咬了咬。 傅承林偏过头,只与黄总和李经理说话。他粗略地概括前景,表达了几个合作意向,显然是看中了黄总他们公司的线上客户总量。 借着互联网与快递业的东风,电商支付平台日益壮大。随之诞生的线上投资理财,更是一块惹人垂涎的蛋糕。除此以外,傅承林家经营三十多年的连锁酒店,同样需要声誉和曝光量,他们计划拓展香港c台湾c以及海南市场。 互利共赢,黄总没理由不答应。 可他偏偏就是含糊其辞,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 傅承林察觉不对劲,不愿再浪费时间,打算返回自己的座位。但他刚离开后台,又想起没跟朋友告别,便站在门口,等他出现,恰好听到了姚芊与黄总的对话。 姚芊抱怨道:“傅承林没聊几句,人就走了” 黄总道:“等下,我把小吴叫来。小吴和傅承林是朋友,他有联系方式。” 姚芊声调一转:“你没有傅承林的联系方式吗,将来不会跟他搞业务合作吗?” 黄总失笑:“历史遗留原因。” 姚芊又问:“什么原因啊?我不是外人吧。” 室内足有三秒沉寂。 傅承林已经猜到了结果。 他依然静立于门口,像在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听到那位“黄师兄”叹声道:“你在广州待得久,不懂咱们这边的事。他妈本来是做精算的,后来瞒着家里人迷上了赌博,挪用公款,设局非法集资,专搞金融诈骗,就是个惯犯——还好,骗得都是陌生人,不是熟人,就那些普通老百姓100年前爆出的庞氏骗局,到现在换汤不换药,每年还是有不少老百姓上当” 最后,黄总缓声说:“咱们做的是公开网络业务,这种负面影响,不沾为好。” 姚芊轻笑接话:“哦,他们家心真黑呀。我以后出门,不会再住傅家的山云酒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雪夜 黄总没有一句恶言恶语,他的阐述基本符合事实。 傅承林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议论。他应该早就习惯了, 从十八岁开始, 他发觉这个世界的本质, 并非他眼中所见的样子。 那年他上高三, 学校元旦放假。他背着书包回到家,家中没有一个人, 他不明状况,喊来司机,坐车去了一趟办公大厦。 当时他只知道母亲正在创业, 方向是金融理财,需要不断地吸纳客户。母亲租下了大厦的某一层楼,聘用十几个员工, 规模不小,煞有介事,那天更是格外热闹。 前厅站满了一帮人, 男女老少都有。 为首那人是个壮汉,剃着寸头,横眉怒目:“我爸躺在医院icu,搁现在还没出来,被气得只剩半条命!每年60的利润是你们说的,我就问一句,钱呢?钱到哪儿去了?” 傅承林的母亲百般辩解。 壮汉不依不饶。 傅承林喊了一声:“妈妈?” 他就成为全场焦点。 他被两个男人生拉硬拽到办公室门口, 他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前因后果。 傅承林觉得, 母亲的性格偏内向, 不适合斡旋交际,更不适合违法乱纪,参与一场残酷的金融骗局,致使一群人赔光家产,心如死灰。 他还想起,母亲经常在北京和拉斯维加斯之间往返。这种状况,持续了至少五年。 拉斯维加斯,美国赌城,举世闻名。 壮汉不知道自己的钱去了哪里——傅承林大胆猜测,那些钱都变成了美金,万恶的美金。 可惜壮汉一无所知。他捏紧了傅承林的肩膀。 傅承林应该挣脱这帮人,逃之夭夭。 但他堕落在迷茫的沼泽中,越陷越深,又担心自己此时跑了,母亲柔弱无助,会被愤怒的讨债者伤害。 于是,他甘愿做一个人质。 十八岁的傅承林很不擅长讲话。 他试着调解矛盾,却让几个男人气急败坏,拳头如雨点般砸上来。 他丝毫不反抗,坚持自身原则,抵制暴力,妄图“以理服人”,如同一只待宰羔羊。他们就开始凶残地踹他,皮鞋c短靴c尖头板鞋,轮番齐齐上阵。 而他躺在地面,蜷缩成一团,鼻腔充满血污,思维和意识逐渐放空。 他的书包被人抖开,教材c文具盒c笔记本散落一地施暴者惊奇地发现,傅承林成绩很好,热衷竞赛,堪称天之骄子,是全校数一数二的优等生。 那名壮汉原本在围观,却突然发了狠,抓起傅承林的校服衣领,使尽全力一巴掌又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至少二十几下,扇得他头晕耳鸣。 壮汉犹不解气,甩手把傅承林扔到地上,暴虐般猛踢,一脚踩住他的后背,硬生生撕下他的一撮头发。 发丝带血。 壮汉累得够呛,嗓子眼一咳,吐出一口浓痰,落在傅承林的校服上。 他充满怨恨地骂道:“就是你老娘不干人事,窝囊废,婊子养的!骗咱们的钱,害我儿子没钱上大学!我不打女人,打死你个龟孙!” 傅承林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擦不干净,他就带着邪气地笑了。 下一秒,他疯狂和壮汉厮打在一起。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或恐惧,他甚至想过:大不了死在这里,以命抵债,恩怨一笔勾销,谁也别独活。 直到他听见母亲绝望的哭求:“你们放开他,他才十八岁,他还是个孩子” 母亲主动报警了。 楼下的警车铃声刺耳,大理石地板血迹斑斑,母亲穿过推搡的人群,紧紧拉住傅承林,催促他:“你快走,别管我了,赶紧去医院,你不能去警局你才十八岁,这次留了案底,将来还怎么上学?” 他站着不动,好似一座雕像凝固。 母亲哭着拍他的脸,他安静地低下头,用校服袖子抹掉她手掌沾到的血。 这是他印象中最后一次和母亲见面。 母亲从前厅拽了一件男士羽绒服,深黑色,毛领粗糙,做工低劣。 她把羽绒服塞给他,推着他进了电梯。 她激动得披头散发,扬言他再不离开,她就要当场跳楼,一言一行剧烈而夸张,傅承林从没见过她这样。 他坐电梯来到楼下,穿过大厦的后门,伸手掏进衣兜,只有十块钱。 这十块钱,成了他的全部家当。 他的手机c钥匙c钱包全部放在了书包里。 而书包滞留于楼上。 那会儿是2007年,街边的报刊亭里,还有公共电话,一块钱打一次。 报刊亭老板是个中年男子,正在看报纸。他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傅承林,再伸手,问他要钱。 傅承林交完钱,首先给父亲打了电话。 通话时间仅有十秒。 傅承林开门见山:“爸爸,这边来了很多警察。他们说,公司涉嫌金融诈骗。” 他没说是哪儿,但父亲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 父亲回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随后,父亲匆忙将电话挂掉。 傅承林又给他爸爸的秘书打电话,忙音。他又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无人接听。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爷爷身上。 彼时,爷爷正在上海,庆祝他名下一家新饭店开业大吉。他们一行人剪彩c倒香槟c放鞭炮,傅承林的电话来得十分突兀,像个不速之客。 爷爷到底还是安慰了他:“你爸爸毕竟在银行工作,忌讳多,管理严,最避讳那些事你妈妈的问题我暂时不清楚状况,拜托了熟人调查。承林,这段时间,你得照顾好自己。” 爷爷又说:“承林,你搬来和爷爷奶奶住吧。你现在是不是在家?” 傅承林没有应答。 他结束了通话。 老板找给他六块钱,解释道:“打一次电话一块钱,不管你有没有接通。你打了四次,我收你四块。” 傅承林接过一张5元纸币,一块1元硬币,礼貌地回答:“谢谢。”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天幕已黑,月光黯淡。 傅承林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漫无目的,四处走动。 他走了一会儿就累了,坐在天桥的桥洞下,无数轿车亮着前灯,从他面前飞驰而过。 乌云逐渐覆盖天空,洒落新年的第一场雪。 他裹紧衣服,揣着兜里的六块钱,忽觉金融和计算机都是建筑在空中的楼阁。当他失去了电脑c网络c启动资金,那些技能就无法为他提供温饱。 他寒冷,疲惫,疼痛,失望,无家可归。 他只能仰面躺下,躺在坚硬的石砖上,想起一句古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又想起一句:“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至亲至疏夫妻。 于是他可以理解每一个人。 理解母亲要偿还赌债,理解父亲以工作为重,理解爷爷要兼顾儿子和孙子,更理解那些在公司里作乱的讨债者——他们的初衷很简单,2005年股市大涨,不少人发了横财,更相信一夜暴富。 总之,各人有各自的世界。 在同等条件下,他未必不是一个行凶者。 十八岁之前的世界轰然倒塌。傅承林握紧拳头,蓦地生出错觉,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柔软又毛绒绒。他侧过脸,看见一只棕褐色的流浪狗,正乖巧依偎于他的臂弯。 衣衫褴褛的乞丐自他脚边经过,拎着布包的老奶奶弯腰在一旁挑拣垃圾。夜跑的男人路经此地,凑近瞧了瞧傅承林,摇头叹息一声,又走了。 众生百态。 纷飞落雪带来巨大的压抑感。他实在太累,没劲翻身,这一夜和流浪狗一起睡在桥下。 他还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重回十二岁生日派对。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十二岁的自己大声许愿:“我是傅承林!我十二岁了!我要成为全球顶尖操盘手,操控人生,操控市场 !” 他听到这句话,抬手一把拿起桌上的蛋糕,反扣在了十二岁傅承林的脸上。 那孩子委屈地哭了,而他云淡风轻地笑了。 随后梦醒。 当时他已经躺在医院,床边围坐了父亲c爷爷c众多亲戚。 大家嘱咐他好好养病,闭口不谈事件的起因。 他等了两年,终于等到母亲的判决尘埃落定。 他们家一力承担了善后赔偿,父母则以离婚收场。生活被扶上了正轨,虽然他偶尔还是能听到流言蜚语,或者被人暗地里戳脊梁。 今天这位黄总的评价,不算过分。傅承林完全能接受。 他在会场待了三十分钟,认识了几位新朋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提前走。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姜锦年跟了过来,虽然她偷偷摸摸,仿佛做贼。 她说:“罗经理让我先回酒店。” 傅承林问:“为什么?” 姜锦年详细解释:“我向她推荐了‘四平购物’股票,用来代替‘龙匹网’。昨天我去了一趟龙匹网络公司,他们网站的流量排名偏低,只是势头迅猛我更看好四平购物,这家公司的基本面好,是电商的长期合作伙伴。” 她最后总结了一句:“所以,我现在要回去写分析报告。” 正门外有个岔路,一条路朝左,一条路朝右。 如果是前往停车场,理应踏上左边那条路。 但姜锦年看向了右边,她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傅承林捉住,他说:“我们正好顺路,走吧。” 姜锦年摇头:“不不不,请别误会,我不是来蹭你的顺风车。我是想和你说一声” 傅承林松开了她的手。 他顺其自然地向左走,而姜锦年话说到一半,不假思索,连忙跟上他,接着讲:“今天偶然听闻了一些事当然,我不知道真假,没资格发表意见。” 停车场内阴凉通风,光线昏暗。傅承林举目四望,寻找他的那辆车。 他接话:“是真的,你不用怀疑。” 姜锦年心情复杂,踌躇着站在原地。半晌之后,她斟酌着表态:“我会守口如瓶。” 傅承林回头,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你跟我走过来,是为了说这六个字?” 姜锦年补充道:“我思考过了,纪先生在走廊里和我说话时,你过来帮我解了围。单论这一点,我应该谢谢你” 脑海里闪现记忆片段,回溯至酒吧那一夜。她轻声改口:“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再次送给热心市民傅先生。” 下午四点三十分,姜锦年与傅承林一同返回酒店。 他们在电梯门口分别,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五点之前,他们都打开了电脑,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忙了至少三四个小时。 在此期间,姜锦年忘记吃晚饭,而傅承林有专人送餐。 夜晚仍在延续,黑暗笼罩了整座城市,繁华地带依然灯火通明。 姜锦年坐在房间的窗台上,料想这次出差结束之后,再与傅承林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不是不多,是几乎没有。 她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傅同学,我有一个礼物,希望你能收下。 他没回复。 三十分钟后,姜锦年房间的门铃响了。 她跑去开门,看见傅承林站在门口。 他并非空手而来。 他带了一个塑料袋,拎着一瓶法国香槟。袋子里装着酒店套餐,他说:“你中午只喝了两口葡萄酒,晚饭没吃,厨师准备了一点儿东西你看看,能不能将就?” 姜锦年接过塑料袋,将所有饭盒摆在桌上,充满仪式感地打开。 她端起一碗八宝粥,还没来得及吃,心中就暗叹:她是不是太自来熟了,她怎么能就这样接受了? 傅承林坐在她身旁,低声问:“怕什么?” 他撬开香槟的软木塞,把酒倒进两个玻璃杯中。他自己喝了一口,才说:“这两天,你不是只喝粥么?以前跟你出去吃炸鸡,你一次吃一盆,那时候多豪爽。” 姜锦年恼羞成怒:“那又怎样?食物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们要被人吃掉。” 话虽这么说,她依然没动筷子。 她跑向床头柜,拉开抽屉,背对着傅承林,取出一个蓝色盒子——包装相当精致漂亮,侧面挂着一个蝴蝶结。 “这是什么?”傅承林问。 姜锦年回答:“钢笔。”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盒子放到了他面前。 傅承林没拆。 姜锦年又介绍道:“这不是普通的钢笔,是《星球大战》的纪念钢笔。我昨天去了中新大厦,那个大厦的门前有一家店,专门卖动漫c电影之类的衍生纪念品。” 她双眼明亮,满怀骄傲:“我记得你大学就迷上了《星球大战》,还跑出去买系列光剑这种钢笔还剩最后一只,被我当场买下。” 他笑了,问她:“多少钱?” 姜锦年道:“九百九十八,比你送我的高跟鞋便宜不少。” 傅承林坐在沙发上,没再用玻璃杯优雅地品酒。他握着酒瓶,喝了几口香槟,侧目再看她时,她觉得他和往常不一样。 她莫名感到了攻击性,凭借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沙发并不宽敞,仅容两人并排。 姜锦年穿了一条宽松短裙,此刻她很不自在,她双手搭放膝头,不断把蕾丝裙摆往前扯,希求盖住裸露在外的雪白大腿。 她说:“那个谢谢你给我送晚饭。我有些话,现在不坦白,以后也没机会了。回到北京,我们肯定不会再见面所以,我想劝你,别再这么玩。我是无所谓,我不会再误解你,别的姑娘呢,说不准就掉进你这个大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其实,你对她没一点意思。” 她借用俄国诗人普希金的那句名言,惋惜道:“我曾经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她正要说一句“但是”,腰侧就被人搂住,他用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下颌。所有未完待续的话,都被封印在一个吻里,他起初还是很温柔,莫名带了点儿压抑感,见她如此顺从配合,他越发放肆。 而姜锦年头脑空白,神魂俱废,只当他喝酒喝疯了。 事实上,傅承林不相信酒后乱性。 他只相信酒能助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落败 夜深人静, 室内无人言语, 仅有细微的接吻声。 姜锦年被禁锢在角落,动弹不得。 傅承林几乎操纵了她的意识。他游刃有余地进行着唇齿交缠,像是优雅进食的野兽, 接着又轻轻吻她的唇角,时轻时缓,顺延而下, 游离到了她的脖颈。 她的锁骨和脖子都生得很美。 细白如雪, 柔软馨香。 他就在那里停留,辗转含吮, 印下吻痕,如同做着标记的吸血鬼。 男女之间的亲热, 应该带来舒畅和温暖。 但是姜锦年心跳过速, 后背发冷,难受得绷直了脚尖。 她神游太虚之外, 稀里糊涂地抬起腿, 想要及时终止,尽快逃脱。 傅承林误解了她的企图。 他撩起她的裙摆,覆手在她的腿上, 触感细嫩c光滑c紧致c富有弹性。他边摸边揉了一把, 不知轻重地掐疼了她, 指尖还在往里探入。 姜锦年濒临崩溃, 忍无可忍, 嗓子里滚出一句:“混蛋!” 傅承林停了下来。 他发现她眼中含泪, 快要哭了。 下一秒,她抬高右手,顺势就要打他。 这一耳光非同凡响,来势汹汹,而他视若无睹,动也不动。 姜锦年相信,倘若她真的甩了他一巴掌,他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但她就是不敢c不能c做不到。 她收回手,抱膝坐在沙发内侧,裙摆落到了腿根处。她连忙去扯,越发觉得自己狼狈可笑。 她刚刚被他占尽了便宜,从腰到腿都摸了个遍。她还想起他们家的那些事更加怀疑他在酒精作用下,被陈年旧事深深困扰,需要找个人来消遣发泄。 于是她一声不吭。 傅承林试探般摸了摸她的脑袋,乌黑的发丝从指间穿缝而过。 他以研究股票的耐心,琢磨姜锦年的反应。他认为,他刚才没有强迫她,因为她自始至终一点都不挣扎,那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火,甚至要掉眼泪了? 傅承林考虑出一个答案:“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姜锦年愤慨地回答:“疼你个头。” 她垂首盯着地毯,长发缭乱,耳根通红,模样十分惹人怜。 傅承林又问她:“你生我的气吗?” 他一旦决定撕破那层虚伪的同学友谊,就彻底失去了平日里的分寸感。他低头靠近她的耳边说话,呼吸间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他还叫了她一声:“姜同学?” 他的嗓音低沉暧昧。 好像她下一秒给出回应,他就会含住她的耳垂。 姜锦年乍然逃离沙发,像一只被按到了最低点的弹簧,蓦地冲向了高空。她连走带跑,甚至没顾上穿鞋,眨眼就来到了门后边。 她弯腰拿出一双高跟,想起这双鞋是他送的,又不耐烦地扔到了一旁。 傅承林见状,依旧岿然不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大部分商店都停业了,我不建议你出门。” 他左手握酒瓶,右手搭上了沙发靠背,长腿略微往前伸,那样子充满了引诱意味,就像是在等她坐大腿。 姜锦年原路返回,站在他面前,平静道:“从今往后,我们别再见面了吧。” 她那些羞惭c愤懑c失落的情绪,好似都已经平复下去。她就这样若无其事,与他对峙,她脖子上的吻痕还没消失,她就一再强调道:“你对我做的事,让我觉得,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傅承林攥着那个酒瓶,又松手,瓶子滚落到了地面,他不去捡,只说:“你至少应该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可以试一试。别把话说得太绝” 姜锦年失笑:“我永远猜不透你在想什么。” 她后退一步,挨近了床沿,问他:“就因为我是个蠢货,你觉得玩我有意思?” 傅承林从沙发上站起来,应道:“你想骂我就骂我吧,别牵扯到你自己。” 他语含嘲讽:“我才是蠢货。” 姜锦年落座在床上,极度心烦意乱。 她稍一低头,就看见腿上的指印——那是被傅承林弄出来的痕迹,可是他们真的不能走到这一步。千错万错也不能重蹈覆辙。 她说:“你当然不蠢,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别骗我。” 傅承林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她郑重望着他:“你真的喜欢我吗?或者是喜欢过我?” 傅承林俯身,带着几分酒气,回答:“喜欢。” 姜锦年侧过脸,避开他直勾勾的目光。她再次移向了旁边,自嘲道:“我要是相信你,我就是个傻子。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简直就是个感情” “骗子”二字,差点儿脱口而出。 顾念到傅承林的母亲犯了诈骗罪,仍然蹲在监狱里,姜锦年决定不再提起“骗”这个字。她咳嗽一声,换了一种表达方式:“你简直是个情场高手。” 傅承林走向茶几,伸手摸了摸饭盒,提醒她:“饭都凉了。你饿不饿?累了先吃两口,我们再接着说话。” 然后他才问:“有我这么失败的情场高手吗?”声调略低,像在自言自语。 他此时穿着休闲服,背影笔直如松。他的背部线条匀称而紧实,宽肩窄腰,落影修长,显然常年坚持锻炼,生活习惯比较自律。这些外在条件,都是他谈情说爱的资本啊,姜锦年心想。 她忽然呢喃道:“你的确有一点失败,我刚才真的非常想打你。你肯定没有被人打过,所以敢乱来。” 傅承林却说:“我曾被人打断过肋骨,撕掉了几块头皮,轻微脑震荡,软组织挫伤,鼻子骨折,耳廓缺损” 姜锦年惊讶至极。 她怔怔然盯住他的瞳仁,他就笑了:“逗你玩的。” 姜锦年也笑:“你滚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当晚,傅承林回到属于他的房间。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姜锦年发微信,系统反馈了这样的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傅承林生平第一次被人拉黑。 他又打开了qq联系名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再也找不到姜锦年的名字。 他回过头来查找qq聊天记录,他和姜锦年的对话仍被保存,只是信息刚发出去,就再一次被她拒收了。 傅承林记起姜锦年刚才的话:“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还记得,她最开始说了一句:“回到北京,我们两个人肯定不会再见面。”——就是这句话,让他得寸进尺,方寸已乱。 他只能打开电脑,提前完成明天的工作。他审查秘书发来的汇报,瞧见上半年的利润额持续走高,他管理的投资组合都表现不俗——市场并不稳定,不少机构都经历了亏损,他依然保持了大宗进账。 理论上说,傅承林的心情应该不错。 但是夜里十二点,傅承林不幸失眠,去酒店的天台上抽了根烟。 山云酒店的顶楼环境优美,栽种了各色盆景。其中有一棵平安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长得格外出挑,傅承林就站在一旁,点燃了一根烟。 烟圈一如云雾流岚,漫无止境地飘散。 他用手指夹着香烟,抬头看天。 此时的天幕并非浓黑,而是一种深沉的蓝色,无数云朵镶嵌其中,接连成团,像是一群漂浮在大海里的绵羊。 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他又想起某个夏天的自习室里,姜锦年带齐了文房四宝,坐在长桌边,认真练习毛笔字。她向傅承林介绍何为“羊毫”,说是用羊毛做的。 她练了十几年的书法,字迹尤其漂亮,被看管图书馆的老头儿盛赞。那老头儿说她字如其人,笔走龙蛇,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心想事成。 姜锦年听了很不好意思,背对着阳光偷摸写了三个字——傅承林其实看见了,她写的是他的名字。 而今皆成往事。 他忽然没了抽烟的兴致。熄灭烟头,正准备走,身旁又冒出一个人。那人是个男的,身量高挺,五官深邃如刀刻,穿着一件灰色连帽衫,并与傅承林搭话:“兄弟,借个火。” 傅承林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烟。 他兴许是觉得一个人抽烟无聊,笑着开口道:“我叫沈达观,你贵姓?” 傅承林道:“免贵姓傅。” 天台风大,楼下汽车声又吵,沈达观压根没听清。 但他不打算再问,他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深夜上这儿抽烟,兄弟你遇上什么事了么?” 傅承林见他言笑轻浮,举止吊儿郎当,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女士香水味,料想他是个久经欢场c经验十足的男人 傅承林就越发的讳莫如深:“你别误会,没事儿不能上天台吗?看看景,听听风声,感受大自然。” 随后,他拉拢了衣领,告辞道:“我先下去了,有点儿困。这位老兄,你也尽早回房吧,晚安。” 沈达观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兄弟,别走,听我说两句话。” 傅承林回头看他。 沈达观叼着烟,沉声道:“我在券商工作。也许你们普通人不懂什么是券商,你平常不炒股也不会关注这方面大部分人只听说过投行。” 傅承林特别配合地回答:“嗯,是不太懂。” 沈达观一听他语气真挚,不似作假,就非要跟他解释:“我的一位前辈告诉我——‘上市公司是婊子,券商是老鸨,基金是嫖客’。券商负责推销,基金负责挑选,卖方和买房的区别,决定了市场地位,你懂了吗?” 傅承林不置可否地评价:“简单粗暴,但也有几分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探访 诚然, 傅承林听完这个比喻,反应冷漠,笑都没笑一声。 因为他发现,他自己可能要同时扮演婊子c老鸨和嫖客这三种角色。 沈达观没察觉傅承林的复杂性。 他把傅承林当作一个普通的c为生活所困的c深夜站在天台上抽烟的可怜男人。 再看傅承林那张脸, 长得是可圈可点沈达观怀疑他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麻烦, 不由得开口问他:“我的一个买方客户, 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放下包袱, 从了这位客户?” 烟味混杂着酒气, 随风飘逝,傅承林心道:这人醉得不轻。 出于好奇,傅承林多问了一句:“男客户还是女客户?” 沈达观轻轻吸一口烟, 答道:“女的, 四十来岁。” 傅承林便说:“看你自己。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怎么替你做决定?” 沈达观捏着烟卷,燃烧的那一端烫在了栏杆上。 火光扑朔迷离, 洒遍灰尘。 沈达观一个转身, 正要把烟头c打火机c塑料袋都扔进盆栽里, 傅承林就伸手制止了他:“旁边有垃圾桶, 你可以去那儿扔。这些盆栽不好养,挺容易死。” 沈达观反问:“大哥, 这家酒店又不是你开的, 操心他们的盆栽干什么?” 傅承林没回话。 隔了几秒, 傅承林才说:“你不妨想象自己是一棵橘子树, 从小在盆栽里长大,天台的屋檐为你遮风挡雨。忽然有一天,你身边充满了垃圾,捡都捡不走,跑也跑不掉,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根,一寸一寸地溃烂。” 冷风袭来,沈达观咳嗽一声。他默默走向垃圾桶,把那些废弃品都扔了进去,同时感叹:“瘆人。” 背后响起另一个熟悉的c来自女孩子的声音:“唬谁呢?听起来就像是你经历过一样。” 沈达观扭过头,瞧见了姜锦年。 他与姜锦年曾有一面之缘。虽然不太记得她的名字,倒也记得她的长相。两人的职业利益相互挂钩,沈达观不便多留,就先走了。 而姜锦年把烟盒塞回了衣服口袋,假装成散步的样子,当她经过傅承林身侧,恰好听他回了一句:“我开个玩笑而已。” 姜锦年勾唇而笑:“我知道啊,你就是喜欢开玩笑。” 傅承林一言不发,默认了她的指控。 虽然他知道她在影射什么。 他应该说一些好听话,或者讲几段不幸经历,缓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偏偏就说:“那会儿气氛不错,我想吻你。” 姜锦年呢喃道:“我真应该扇你一耳光。” 傅承林半低着头,视线移向了下方,看着酒店大厦的最底部。他不曾靠近姜锦年一步,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不过他说:“哪怕你扇我一耳光,改变不了我的想法。还有你那句话,什么我曾经毫无指望地爱过你,这话不能随便说。” 姜锦年吁了口气。 傅承林侧目看她,问道:“能不能把我加回来?” 姜锦年蹙眉。 傅承林妥协道:“别跟自己较劲,晚饭吃过了吗?” 姜锦年道:“一口没吃。” 傅承林忽然想给梁枞打个电话,问他平常怎么和女人讲道理。他隐约明白姜锦年的心理活动,但明白是一回事,应对是另一回事,男女思维永远存在差异性。 姜锦年和他不一样。她是一点也看不透他,久而久之,更觉疲惫。 夜幕深广,晚风清寒,他竟然脱下外套,盖在了姜锦年身上。他等了半晌,方才侧过脸,想跟她谈谈近几日的新闻,却发现她已经走了。 第二天早晨,傅承林照旧六点钟起床。 窗外淅淅沥沥又是一场雨,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斩不断的银丝水线。 手机铃声响了两次。傅承林一边穿衣服,一边接电话,来电提醒显示了“爷爷”二字,电话那头的老人温和地问他:“承林,你今天要回北京了吧?” 傅承林应道:“上午十点的飞机。” 爷爷沉吟片刻,道:“要不,今天回家一趟吧?你奶奶很想你。” 傅承林抬起左手,翻了翻桌上的行程表。他定下一个时间,话里听不出半点异常。 通话结束之后,爷爷虚握着手机,坐在一把老藤椅上,叹道:“这孩子犟得很。”顿一顿,缓声说:“这两天下雨,我担心他膝盖又疼。” 傅承林的奶奶坐在一旁,用绢布擦拭一架三角钢琴。 她年过七十,头发苍白,满脸皱纹但她依然耳清目明,弹得一手好钢琴。她活到了大半辈子,几乎不再有什么挂念,就是唯一的孙子让她不放心。 奶奶说:“唉,都是造孽。” 她的老伴接话:“那年出的事,也怪咱们都太忙。哪知道他在医院一躺就是大半年,不仅没去成清华大学,也没见着他母亲,年轻人关注的前途c家庭c身体健康,咱们承林都差了那么一点儿幸亏现在好转了。他立业是立上了,还差一个成家。” 傅承林的奶奶积极道:“我物色了一个姑娘,瞧着还行,就是老钱家的孙女儿。” 爷爷摆手:“不行的,这得随缘。” 话是这么说,傅承林的奶奶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当天晚上,傅承林赶到他们家吃饭之前,奶奶就把那个姑娘喊了过来——算是一次双方家长默许的,并且希望能促成的非正式相亲。 这个姑娘姓钱,家庭条件很好,自小没吃过亏,只是脸皮比较薄。她见过傅承林的照片,对他本人有点儿意思,计划着跟他先相处一下。 傅承林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落座后,没动筷子,瞧了一眼钱小姐。 那姑娘一本正经坐得端庄,后背挺成了一条直线。她将双手藏在桌布之下,揪着裙摆绕了个圈儿,看起来确实矜持可爱,文静得体。 餐桌上摆了几盘牡蛎c生蚝c松茸蒸鸡。搭配着装饰用的欧芹和萝卜花雕,自是能激发看客的食欲玻璃杯中映衬着葡萄美酒,家庭气氛一派和谐温馨。 然而傅承林许久没开口。 他奶奶赶忙圆场:“这位是钱小姐,她叫钱妍,你钱叔叔家的孩子,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钱妍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中文系,读过不少书。你们随便聊聊天吧,都是年轻人。” 爷爷家共有两个餐厅。奶奶特地选中了更狭窄的那一间,方便他们二人交流感情,为了不打扰他们,奶奶还拉着爷爷的袖子,和他一起托辞借故离开了。 傅承林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并未流露出排斥之意。 他身边的姑娘起初十分拘谨,后来渐渐放开了胆子,双手托腮望着他,和他说话。他们从古今文学聊到当代社会,姑娘忍不住问他一句:“傅先生,工作和家庭,你选哪一个?” 她含娇带嗔:“只能选一样。” 傅承林不假思索:“选工作。我有了工作,才能更好地支撑家庭,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贫贱夫妻百事哀。” “贫贱”二字,是钱妍生平从未体会过的。 她咬了咬唇,又问:“事业和爱情呢,你会选哪一个?只能选一个,不能二者兼得。” 傅承林正在用筷子从鸡腿上扯肉。 他轻松扯下来一块,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当然是选事业。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一个成年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事业。” 钱妍并不希望听到这样的回答。 父母早就告诉过她,傅承林平常工作很忙,国内国外飞来飞去,一年到头可能顾不上家。 但是她心中向往的好老公,就是那种在外忙事业,又把老婆放在头一位的“完美男人”。思及此,她略感尴尬,却不好意思冷场,遂问:“傅先生,你如何看待家庭主妇呢?” 傅承林把削完肉的鸡骨头堆在一起,又拿起一块牡蛎,接话道:“那是辛苦又伟大的事业。” 钱妍笑着问道:“傅先生,你相不相信影视和小说里的完美爱情?” 傅承林已经吃了半碗饭。他显然不相信那些情爱,只简略评价道:“都是顺应作品需要。” 钱妍察觉他意兴阑珊,仍然坚持着问他:“你觉得哪本小说最能反映大多数男人的真实心理?” 这一回,傅承林没再敷衍,而是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她:“川端康成的《睡美人》。” 钱妍一笑:“讲什么的呢?” 傅承林用筷子把牡蛎肉挑出来,带了几分戏谑意味:“讲述一群六十多岁的老男人在一家特殊的风俗店里寻快活的故事。” 钱妍脸色通红,害羞不已,斟酌着问:“你也喜欢寻快活吗?” 傅承林却道:“我不喜欢。” 钱妍一手拖住了下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将离不离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这么优秀的男人,还要搞特殊化?” 傅承林莫名有点儿不耐烦:“你这么专业的中文系学生,为什么总要问我这些问题?” 年轻男女相亲期间,一旦有一方失去耐性,那么交流和沟通都无法继续。 傅承林的奶奶走过来时,只见钱家姑娘垂首坐在原位,面前的饭碗一筷子都没动。而傅承林呢?他竟然把整碗饭都吃了,左手边积累了一堆贝壳和鸡骨头他究竟是在相亲,还是在跟人家姑娘抢菜吃?他奶奶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孙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傅承林解释道:“我中午下了飞机,一直在开会,到现在没吃上一口热饭。” 他自认擅长换位思考,也善于观察,挺能理解别人。但是钱妍听完他这句话,双手抱着背包,急冲冲地掉头就走,傅承林没想明白为什么。 他在爷爷家的这顿晚餐,总归是不欢而散。 次日一早,傅承林正常上班。 他先是去了附近一家酒店做营业检查——公司上市在即,他们的员工肩负重任,要把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家酒店原本不属于山云集团,不过去年下半年被傅承林的爷爷收购,管理层也做出了相应调整。财务部的那几个人,傅承林基本都认识,其中一个女孩子还是姜锦年的室友。 他站在她面前,思索片刻,记起她的名字叫——许星辰。 许星辰悄悄问他:“傅总,你和姜锦年这两天是不是都在一起啊?” 傅承林道:“没有。”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多说了一句:“昨天我被家里人逼着相亲还不让吃饭。” 这么惨? 他这一句话,就让许星辰想起了残酷的豪门恩怨。她不由得感慨道:“天哪,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傅总你别客气,尽管跟我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归家 请补买80或等待72小时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 你可得想好了, 家里人帮不上你, 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 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 你弟弟也懂事了, 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 按时吃饭, 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 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 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 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 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 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 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 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 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 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 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前路 请补买80或等待72小时 宿醉后的头疼挥之不去, 她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惊觉自己身在一个男人的卧室里——房间十分宽敞, 装修低调奢华,床单被罩都是深灰色c条纹款,墙角立着一座书柜, 柜中藏有各类书籍,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记起昨晚,喝到烂醉 是傅承林指引她,将她抱上出租车,带回了他的家。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镜子, 身段妖娆, 衣衫不整,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 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 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 “你什么意思, 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后退了一步:“啊,我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gle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纪周行明白,姜锦年非要刺他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姚芊献给他的生理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急于寻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但姜锦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她还能绵里藏针,冷嘲热讽。 他不得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基础,以及她昨晚是否红杏出墙。 一般而言,替代一个电脑文件,比删除它来得更干净c更方便。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找到新欢,就可以割舍旧爱。 纪周行熟知其中门路。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突然间掷开了杯子,茶水满溢,飞溅几滴。 姜锦年猜到他怒气未平,正准备送客出门,他就拽着她的手腕翻扣在沙发沿上,靠近,俯身,像是要吻她。 这男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这一瞬,她睁大了双眼,死死将他盯着,一眨不眨,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纪周行叹道:“你何必呢?” 他说:“你有些想法,很不成熟。我是在纠正你,不是在害你。” 姜锦年又哭又笑:“胡说八道。” 窗外阳光倾泻,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像玉一般,她眼中盈光闪动,更让他心猿意马。 纪周行耐着性子哄她:“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掺不了假,你唯一的缺点是缺乏安全感,充满了对我的掌控欲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就当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老婆,昨晚上我讲了不少气话,我现在的话,你得听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笑谈 请补买80或等待72小时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 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 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 老兄, 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 早点定下来吧, 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 结个婚, 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 先成家, 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 又说:“现在不行了,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卓尔不群,争强好胜, 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 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 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傅承林瞥了一眼屏幕,正好看见她的侧脸。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说:“除了差点儿让你累死,我还是给你留了一些正面印象。” 墙上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他心道时候不早,便说:“先睡吧,晚安。” 姜锦年适时接话:“嗯,还有一件事,今晚你送我的那双高跟鞋,我不方便收下。” 傅承林却道:“如果是手机电脑,你退给我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高跟鞋就只能扔了,浪不浪费?” 好像真有点儿浪费。 姜锦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关掉了室内灯,整个人都很疲惫,混混沌沌地像是掉进了梦里,又像是依然沉湎于现实,脑子里还在想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远见 请补买80或等待72小时  梁枞皮笑肉不笑:“哦, 你说是, 那就是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又倾身靠近, 非常直接地问:“你和姜锦年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承林推开左手边的玻璃杯:“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 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 老兄, 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 早点定下来吧, 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结个婚, 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 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又说:“现在不行了, 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 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 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 卓尔不群, 争强好胜,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傅承林瞥了一眼屏幕,正好看见她的侧脸。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说:“除了差点儿让你累死,我还是给你留了一些正面印象。” 墙上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他心道时候不早,便说:“先睡吧,晚安。” 姜锦年适时接话:“嗯,还有一件事,今晚你送我的那双高跟鞋,我不方便收下。” 傅承林却道:“如果是手机电脑,你退给我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高跟鞋就只能扔了,浪不浪费?” 好像真有点儿浪费。 姜锦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关掉了室内灯,整个人都很疲惫,混混沌沌地像是掉进了梦里,又像是依然沉湎于现实,脑子里还在想他。 他也困了,语声渐低:“你就当我是聊表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秀致 橘色的猫尾巴拖在地板上,左右来回甩动。 地砖石料冰冷又坚硬, 衬托了猫咪的蓬松柔软。姜锦年忍不住伸手触碰, 尤其是猫的那双立耳, 每摸一下她的心脏就颤一下。 啊, 她爱撸猫。 她感慨道“猫是造物主的恩赐。” 傅承林席地而坐。他拍掉了沾在衣服上的几根猫毛, 解开袖扣,双手搭放在膝头。姜锦年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态度闲散放松,好像当年的学生模样。她知道他闲来无事时, 就爱坐在公园里看景,临近草木树荫, 假山凉亭。倘若有影影绰绰的光线被树叶筛落,那光斑会洒在他身上, 深浅不一,悠然寂静。 这段记忆是很美好的。 她轻叹口气, 将猫咪抱进了怀里“说到底, 这还是你的猫。等我以后攒够了钱,自己买了房子,我会再弄一只属于我的猫。” 傅承林私以为, 姜锦年不按套路出牌。他随口一说“分得那么清楚做什么我只是帮你养着它先给它起个名字吧。” 姜锦年不再推辞,斟酌着回答“就叫汇率吧。” 她征求了一下傅承林的意见“好听吗” 傅承林答非所问“今天英国脱欧的结果出来了, 513的群众支持脱欧, 汇率市场大跳水,你还记得我们在泳池边打过的赌么” 姜锦年立刻扭过脑袋。 傅承林将她的脸拨了回来。他的指尖轻轻杵着她的下巴, 近一分则轻浮,退一分又显疏离。他其实挺想亲近她,就像她搓揉抚摸那只猫一样,这种冲动的来源不可寻如果人类清楚自己每一种感官的发作机制,那么生物学将迎来一大飞跃。 姜锦年大约能猜到他已经不是坐怀不乱柳下惠。两人的对视持续了一段时间,她首先败下阵来,怀中抱着猫,脑袋慢慢垂下去,掩饰着微红的脸。 她说“没错,我承认,我赌输了。根据新闻报道,英格兰地区下暴雨,冲垮了伦敦的投票站,一些支持留欧的人懒得出门如果重新举办一次投票活动,我跟你保证,结果绝不是现在这样。” 傅承林抓了一把猫尾巴,念道“你说过,输了要跟我姓。” 他嗓音更低“傅锦年同学。” 姜锦年言而无信,反应很凶“不要这么叫我。” 傅承林就叫她“年年” 两个字一出,化作珍珠般接连滚落心头,又在脑海里敲撞出重复的回音。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随便叫别人的小名,可耻姜锦年理当愤慨,但她眼眸里水色潋滟,回望他的目光飘忽不定。 他拉开旁边的柜子那是一个嵌入式小冰箱。抽屉里放满了几种饮料,他给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又问姜锦年想要什么,她摇了摇头,坐在一旁看他喝酒。 他掀开易拉罐的银环,捏在指间,手指骨节弯了弯,他还没开口,似乎是欲言又止。 姜锦年只觉新奇傅承林什么时候有了难言之隐她要是坐到了他的位置,一定伺机而动c雷厉风行她的幻想尚未开始,傅承林就问“你现在还介意昨晚的事么” 姜锦年轻抿嘴唇,笑意若有似无。 傅承林饮下一口酒,又说“大学时代的事呢那会儿你也没少遭罪。这些东西不摊开了讲,总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他有椅子不坐,非要坐在地上。他支起一条腿,啤酒罐伫立于膝盖,右手在一旁虚扶着,他半是轻松半是紧绷地等待姜锦年回复。 姜锦年却道“讲这些干嘛没意思,你拒绝过我一次” 她还没说完,傅承林就笑了“那时候就算仙女下凡下到我面前,我也没兴趣。” 姜锦年两手握住猫爪,又问“那后来呢如果有仙女来了,你喜不喜欢” 傅承林稍微捏了易拉罐。铝合金的包装向里凹陷,形成两三条曲折深刻的纹路,模样凄惨。他被西装遮挡的手臂可能青筋毕露,总归披了一层斯文败类的皮。他肯定也是看中色相的男人,他不是例外。 可他竟然说“我送了仙女一只猫。” 姜锦年一时羞恼“谁知道你给多少女人送过猫” 她的语气里带了醋劲,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当然,她要是提前知道了,就不会用这句话作为应答。 傅承林放下啤酒罐,缓身站起来,走到了姜锦年面前。她坐在一把白色工学椅上,橘猫趴伏于她的大腿,或许是感觉到气氛紧张,那猫咪跳向了地面,弓背一溜烟钻进了沙发底下。 姜锦年以为,傅承林又要毫无征兆地吻她那是绝对不行的。她就像一只有了应激反应的鸟,偏向猛禽类的小鸟,恶狠狠凶巴巴盯着他,可惜她的残暴眼神在他这里一点作用都不起。 他在距离她一尺的地方站定,向她提议“你要是真介怀那些往事,你就别再想,我也不提。咱们俩还可以重新开始我争取让你再一次对我感兴趣。” 天幕已黑,灯光流转在他的眼中,竟是清澈又温和。 姜锦年张了张嘴,想开口却说不出话。她脸上再度泛起红潮,这实在是很不争气的表现,她侧坐在那把椅子上,双手扶着椅背,下巴抵住了手腕,有意识地藏匿了半张脸。 然后,她笑得没心没肺“我之前暗恋你,可能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仰慕,我从没想过要轻薄你,只想近距离观察你。你懂吗像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们追星。” 姜锦年的回答出乎傅承林意料之外。他正要与她接着谈,手机铃声就打断了他们的共处时光,他看见屏幕上写了“姜宏义”三个字,姜锦年就按下接听,出声道“喂,你有什么事” 她的弟弟对着听筒支支吾吾“姐姐,我迷路了。” 姜宏义比姜锦年小八岁,前段时间高考结束,正在等成绩。 当年因为姜宏义的出生,父母闹了不少矛盾。姜锦年刚开始挺讨厌这个弟弟,他像是突然从天而降,打乱了他们的家庭生活那孩子整晚啼哭,吵着父母喂奶换尿布,家中开销如流水,本不富裕的经济条件更是雪上加霜。 直到后来,姜宏义懂事了,姐弟之间的战火方才熄平。 他升入高三后,学业紧张,仍然每周给姜锦年打电话。父母不允许他接触智能手机,所以他还在用已经被时代淘汰的摩托罗拉除了发短信和打电话,几乎没有别的功能。 他迷路之后,无法定位导航。 当天夜里,姜锦年在北滨河路的寺庙边上找到了他。 姜锦年自己打车过来,架不住傅承林跟在后面。他让司机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下车绕到路边,瞧了眼姜宏义,又望向一旁的天宁寺。黑夜里八角形的寺庙宝塔尖顶如针,直入云霄,前门的装饰却显得古旧破落。 姜宏义先是没注意他,向远处喊了一声“姐姐。” 他背着书包,身量偏高,但仍比傅承林矮了一截。他只能不太情愿地抬头看他,打招呼道“你好。” 傅承林饶有兴味“你认识我” 姜宏义长相俊秀白净,鼻梁挺拔,眉眼细长,虽然不及他姐姐的五官精致,却有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意蕴。但他耸着鼻子撇了个嘴,这使得他的表情略显怪异。 他选择实话实说“我姐姐上大学,暑假回来,桌上贴了你的照片,五六张,旁边有爱心贴纸围着。”他腼腆地低下头,自顾自思索“爱心还是桃心来着反正是腻腻歪歪的粉红色。” 傅承林唇边笑意加深“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姜宏义还没回答,姜锦年一把将他拽开,斗鬼神一样横眉怒目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该待在家里吗” 为什么呢 说来话长。 姜宏义解释道,他们明天要出高考分数,今晚班级组织了一场谢师宴。以防第二天结果不好,有些同学无颜面见老师他们的班主任知道姜锦年的职业,就拜托他问问姜锦年,现在股票值不值得入市,哪些股票适合散户,升值空间有多大,年利润回报能有多高 班主任还说,他现金在手,全都放银行了,光吃利息太低。在北京买房吧,那点钱还是不够。算来算去,还不如搞搞散户投资。 姜宏义混沌迷糊着没答应,班主任略有几分生气,直说栽培了他两年,人都快离校了,也不晓得认老师。成绩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学会做人,将来到了社会上,没有谁能单打独斗,做个刺儿头到处硬闯。 姜锦年听完,道“就为了这事” 姜宏义抽了一下鼻涕。 姐姐站在他右边,踮脚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下次你这样,直接把我们公司的基金甩到他脸上” 傅承林立于他的左侧,接了一句“证券行业频繁透露内幕消息,差不多就违法了,你们这个班主任,心有点儿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月色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是傅承林指引她,将她抱上出租车, 带回了他的家。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 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她忍不住回头, 看了一眼镜子, 身段妖娆,衣衫不整,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 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 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 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 “你什么意思, 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 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 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 后退了一步:“啊, 我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gle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纪周行明白,姜锦年非要刺他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姚芊献给他的生理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急于寻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但姜锦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她还能绵里藏针,冷嘲热讽。 他不得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基础,以及她昨晚是否红杏出墙。 一般而言,替代一个电脑文件,比删除它来得更干净c更方便。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找到新欢,就可以割舍旧爱。 纪周行熟知其中门路。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突然间掷开了杯子,茶水满溢,飞溅几滴。 姜锦年猜到他怒气未平,正准备送客出门,他就拽着她的手腕翻扣在沙发沿上,靠近,俯身,像是要吻她。 这男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这一瞬,她睁大了双眼,死死将他盯着,一眨不眨,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纪周行叹道:“你何必呢?” 他说:“你有些想法,很不成熟。我是在纠正你,不是在害你。” 姜锦年又哭又笑:“胡说八道。” 窗外阳光倾泻,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像玉一般,她眼中盈光闪动,更让他心猿意马。 纪周行耐着性子哄她:“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掺不了假,你唯一的缺点是缺乏安全感,充满了对我的掌控欲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就当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老婆,昨晚上我讲了不少气话,我现在的话,你得听进去。” 他说话时,偶尔拨弄她的头发,泪水经过了他的指缝,他才发现,这是姜锦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她越哭越难过,哭到打嗝,鼻涕起了泡。 纪周行放开了她,她就拿他的西服外套擦鼻涕,然后她说:“我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在思考,为什么我当初会看上了你?我的眼光真有这么差吗?我很迷茫,也很困惑。” 纪周行气闷。 他的外套还在姜锦年手里。 姜锦年将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样:“人生离不开思考,针对你刚才的理论,我有两个反驳意见。首先,我成不成熟不应该由你定义;其次,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没有办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纠正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压力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她其实很想坚强点儿。 至少在傅承林跟前, 她得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顾不上叙旧,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 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 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 体重两百斤,每逢跑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 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 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 喘不上气, 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 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 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 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c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 有发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 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天气依然炎热, 仿佛一个活体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 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 或站或坐,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肉体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们一起参加过辩论队,金融数据大赛,巴黎银行ace anar,甚至计算机编程建模,疯狂捞取各种奖金。 不过傅承林不缺钱。倘若组队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转给她。 那会儿,傅承林长得帅成绩又好,班级聚会上,他经常主动请客,很快被贴上了“男神”标签。 当然,他也是姜锦年的男神。 据姜锦年了解,傅承林的父亲是银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亲则是高级精算师,家族经营连锁酒店。 周末放假,他家里派车来接,车头标致是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姜锦年认出之后,愈发脸红,局促,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 姜锦年不得不承认,想当年,她宁愿傅承林是一个条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顾着学习,她不在乎美与丑c胖与瘦。但是那段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愿望——她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变还不够。 傅承林乐观积极,姜锦年沮丧颓废。 他善于交际,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条鸿沟。 她被他拒绝,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鹅毛大雪,姜锦年捧着保温杯,战战兢兢向他告白。 他的态度很是温和,低笑了几声,又说:“我单身很长时间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姜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绝,还是忍不住问:“我之前的行为,打扰到你了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补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锦年!” 雪飘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动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样:“往哪个方向加油?你再给我一些建议吧。”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顿:“你要不要减点体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瘦下来健康点儿,你用不着再为体育考试发愁,买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弃:“傅承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妈就是一个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动的气喘吁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基因!你懂吗!有些人天生吃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几秒,却称赞道:“姜同学,虽然你体重两百多斤,但是你没有双下巴,这说明什么?” 姜锦年面无表情:“说明我很强壮,我能保护你,给你带来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树,笑到岔气:“说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说:“但你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赌,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下次竞赛的奖杯都归你怎么样?” 姜锦年道:“谁他妈稀罕你的破奖杯。” 这一晚,姜锦年如同刺猬,竖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皱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别张口闭口都是脏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臭脾气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实?你能接受也罢,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用不着我们这帮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还总是跟别人抱怨,怎么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锦年哑口无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学,振作点儿,吱个声,接着跟我抬杠啊。” 抬个屁的杠! 他明明是个强烈的抖s,还要装作抖。姜锦年暗暗骂道。 她撇开他的手,在雪夜中扭头狂奔。 回忆渐止。 今时今日,姜锦年逃窜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她和当年相比,却已判若两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无边冷寂,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怅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绰约窈窕,双腿笔直c雪白c纤细。 她从前是短发,现在头发很长,色泽乌黑,柔顺微卷,带着雅致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后,问她:“姜同学,你快要结婚了?” 姜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甩掉他? 她试着平复心态,将他当做普通的老同学——这并不容易。 纪周行刚给她戴了一顶绿帽子,短时间内,她十分抵触高富帅。哪怕这人是她十八九岁时的梦想。 梦想容易变质,爱情也是。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谁能相信天长地久? “我悔婚了,”姜锦年突然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听得一愣:“哪里的话。” 姜锦年没做声。 她绕了个弯,拐进一家酒吧。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见,而她冷淡如陌生人,双方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况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没给姜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 傅承林站在酒吧门口,正准备离开,又瞧见几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围住了姜锦年。那些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头发烫卷,戴着耳钉,眼神狡黠不怀好意。 而姜锦年肤白貌美,唇色红润,那细腰不盈一握,偏偏还胸大腿长。她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真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羊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25.下滑 randorandorandorandorando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 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 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 你可得想好了, 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 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 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 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 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 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 忽觉人影交织, 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 随行五六个人, 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 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26.暗示 randorandorandorandorando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 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 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 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老兄,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 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 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 早点定下来吧, 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结个婚, 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 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又说:“现在不行了,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 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卓尔不群,争强好胜,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 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 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我操、要命、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卖菜摊、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傅承林瞥了一眼屏幕,正好看见她的侧脸。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说:“除了差点儿让你累死,我还是给你留了一些正面印象。” 墙上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他心道时候不早,便说:“先睡吧,晚安。” 姜锦年适时接话:“嗯,还有一件事,今晚你送我的那双高跟鞋,我不方便收下。” 傅承林却道:“如果是手机电脑,你退给我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高跟鞋就只能扔了,浪不浪费?” 好像真有点儿浪费。 姜锦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关掉了室内灯,整个人都很疲惫,混混沌沌地像是掉进了梦里,又像是依然沉湎于现实,脑子里还在想他。 他也困了,语声渐低:“你就当我是……聊表心意。” 聊表心意。 这四个字,让姜锦年一霎清醒。 她回答:“好的,晚安。” 言罢,她按下手机,结束了漫长的视频通话。随后上网一查,“聊表心意”的官方解释是:略微表示一下心意,只是一种客气的推辞。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是以,她骨子里厌恶劈腿的人。 她心中认定:这种人不守承诺,比较自私,缺乏责任感,歌颂“真爱至上”。 当她怀疑到姜锦年头上,她又觉得自己着了疯魔。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风流浪荡,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家大业大,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姜锦年的选择,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长发扎成了马尾,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试探道:“姜锦年,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她心想,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27.流连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傅承林推开左手边的玻璃杯:“没有结束, 也没有开始。”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 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 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 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老兄, 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 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早点定下来吧,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 结个婚,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 先成家,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又说:“现在不行了, 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 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卓尔不群,争强好胜,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 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 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傅承林瞥了一眼屏幕,正好看见她的侧脸。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说:“除了差点儿让你累死,我还是给你留了一些正面印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28.承诺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她说这三个字时, 嗓子哽咽,泪流满面。 她其实很想坚强点儿。 至少在傅承林跟前,她得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顾不上叙旧, 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 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 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每逢跑步, 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喘不上气,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 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c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有发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 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 天气依然炎热, 仿佛一个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或站或坐,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们一起参加过辩论队,金融数据大赛,巴黎银行r,甚至计算机编程建模,疯狂捞取各种奖金。 不过傅承林不缺钱。倘若组队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转给她。 那会儿,傅承林长得帅成绩又好,班级聚会上,他经常主动请客,很快被贴上了“男神”标签。 当然,他也是姜锦年的男神。 据姜锦年了解,傅承林的父亲是银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亲则是高级精算师,家族经营连锁酒店。 周末放假,他家里派车来接,车头标致是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姜锦年认出之后,愈发脸红,局促,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 姜锦年不得不承认,想当年,她宁愿傅承林是一个条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顾着学习,她不在乎美与丑c胖与瘦。但是那段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愿望——她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变还不够。 傅承林乐观积极,姜锦年沮丧颓废。 他善于交际,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条鸿沟。 她被他拒绝,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鹅毛大雪,姜锦年捧着保温杯,战战兢兢向他告白。 他的态度很是温和,低笑了几声,又说:“我单身很长时间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姜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绝,还是忍不住问:“我之前的行为,打扰到你了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补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锦年!” 雪飘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动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样:“往哪个方向加油?你再给我一些建议吧。”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顿:“你要不要减点体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瘦下来健康点儿,你用不着再为体育考试发愁,买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弃:“傅承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妈就是一个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动的气喘吁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基因!你懂吗!有些人天生吃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几秒,却称赞道:“姜同学,虽然你体重两百多斤,但是你没有双下巴,这说明什么?” 姜锦年面无表情:“说明我很强壮,我能保护你,给你带来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树,笑到岔气:“说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说:“但你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赌,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下次竞赛的奖杯都归你怎么样?” 姜锦年道:“谁他妈稀罕你的破奖杯。” 这一晚,姜锦年如同刺猬,竖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皱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别张口闭口都是脏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臭脾气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实?你能接受也罢,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用不着我们这帮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还总是跟别人抱怨,怎么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锦年哑口无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学,振作点儿,吱个声,接着跟我抬杠啊。” 抬个屁的杠! 他明明是个强烈的抖s,还要装作抖。姜锦年暗暗骂道。 她撇开他的手,在雪夜中扭头狂奔。 回忆渐止。 今时今日,姜锦年逃窜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她和当年相比,却已判若两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无边冷寂,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怅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绰约窈窕,双腿笔直c雪白c纤细。 她从前是短发,现在头发很长,色泽乌黑,柔顺微卷,带着雅致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后,问她:“姜同学,你快要结婚了?” 姜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甩掉他? 她试着平复心态,将他当做普通的老同学——这并不容易。 纪周行刚给她戴了一顶绿帽子,短时间内,她十分抵触高富帅。哪怕这人是她十岁时的梦想。 梦想容易变质,爱情也是。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谁能相信天长地久? “我悔婚了,”姜锦年突然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听得一愣:“哪里的话。” 姜锦年没做声。 她绕了个弯,拐进一家酒吧。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见,而她冷淡如陌生人,双方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况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没给姜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 傅承林站在酒吧门口,正准备离开,又瞧见几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围住了姜锦年。那些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头发烫卷,戴着耳钉,眼神狡黠不怀好意。 而姜锦年肤白貌美,唇色红润,那细腰不盈一握,偏偏还胸大腿长。她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真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羊羔。 傅承林想起近日新闻上的女大学生失踪案,还有姜锦年不值一提的酒量他终归来到了她的身边。 然后,他要了一伏特加。 他的杯子还没拿稳,姜锦年就撬开了酒。 她仰头吞下大口烈酒,一言不发。 傅承林道:“你抢了我的酒。” 他敲了一下桌子:“算了,我不同你计较。” “计较什么?”姜锦年酒后吐真言,“你知不知道,我今晚有多惨?” 傅承林立刻严肃起来:“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有多惨。我不会平白无故把你想象得很惨。” 姜锦年深吸一口气。 她手扶额头,笑中带泪:“我今晚像是被老天爷作弄了,我没想到会遇见你。说真的,傅承林,傅先生,见到你,我特别尴尬,比我刚买的股票跌停了还要尴尬。” 傅承林脸上毫无窘色,反过来戏谑道:“听起来算不上很惨,姜小姐。” 他浅尝一杯酒水,并不看她:“我见到你还挺高兴,毕竟是老同学,当年一起参加竞赛的交情。你记得那时候住我上铺的兄弟吗?咱们三人曾经组过队,去计算机学院砸场子。” 姜锦年讲出这位朋友的名字:“梁枞?” 傅承林点头:“梁枞出差路过北京,想来看你,给你带点儿东西。他听说你要结婚了,还准备领着老婆孩子参加你的婚礼。” 姜锦年十分惊讶:“他竟然结婚了,孩子多大啊?” 傅承林轻笑,和她碰杯:“一岁半,会说话了,管我叫叔叔。” 姜锦年问:“你呢,孩子多大了?” 傅承林把玩着玻璃杯:“我这单身的快活日子还没过完,急着当爹做什么。倒是你,为什么要悔婚?纪周行至少看起来一表人才。” 今晚这场商务聚会上,傅承林第一次见到了纪周行,两人还打了个照面,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都特别客气。 然而姜锦年抡起酒:“我警告你”她顿了顿,嗓音渐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灯光昏暗,催生了虚无的阴影。 她在朦胧的影子中自嘲:“他出轨了,和我的一个女客户上床” 话说一半,她蓦地靠近傅承林:“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男人的想法。兴致一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人跟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人能控制,你说是不是?” 姜锦年离得太近,几缕长发被风一吹,蹭到了傅承林的侧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29.善变 据说, 这个酒店的名字,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 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 内部却是雕梁画栋, 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 两个单人间, 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 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 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 右手抓紧房卡, 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 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灯光折射其上, 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 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 一处全景, 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 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0.付出 然而, 当晚抵达上海时, 姜锦年又发现,她和罗菡即将入住的那家五星级宾馆正是傅承林他们家一直经营的“山云酒店”。 据说, 这个酒店的名字, 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内部却是雕梁画栋,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 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 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 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 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 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 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 灯光折射其上, 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 向下一望, 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1.缠绵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 伸直双腿,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 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投票的结果, 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 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盈亏涨跌,如影随形,而她因为童年经历,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 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 它要是真的脱欧了,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 他动作一顿, 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 只要是猜测,都是主观。不过, 你要是参加了赌局, 最好买一注脱欧, 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 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吧,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很累,还不想睡觉,”姜锦年回答,“我跟另外三个女生,合租了纽约的一间公寓,那是老式公寓,房间里有超大的蟑螂,会飞,嗡嗡嗡” 她故意吓他,在他的耳边甩动右手。 手指一停,她比划了一个尺寸,拔高音调:“好大的尺寸,有这么大,你怕不怕?” 傅承林配合地回答:“真大,我好害怕。” 姜锦年满意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用土豆拌硼砂,摆在角落里,把那些蟑螂全部药死了。” 傅承林称赞她:“姜同学是新时代独立女性。” 姜锦年拍了拍胸口,当之无愧道:“没错,就是我本人。” 语毕,她又暗忖:她仍然和从前一样,唯独能接受他的肯定。 傅承林终于忍不住笑。他握住了姜锦年的肩膀,她微微僵了一下,又挺直后背,蓦地咳嗽几声,就听他开口说:“走吧,别在这儿冻感冒了,我送你回房间。” 送别姜锦年以后,傅承林来到了三楼的酒吧。 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正坐在吧台前等他。这位朋友名叫梁枞,任职于上海证监局,当年是傅承林的大学室友,也曾与姜锦年交情匪浅。 梁枞外形俊朗,为人肃静内敛,偏向沉默寡言。但他在傅承林面前,经常会打开话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2.行程 姜锦年的初吻发生在二十五岁。 天气很热, 蝉鸣声声不歇,吵得她越发紧张,差点就咬到了纪周行的唇角。于是纪周行侧过头, 问她“姜锦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姜锦年回答“纪先生吻技不错。” 纪周行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些。”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 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 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 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 喜欢网球和滑雪, 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 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 扯住纪周行的领带, 手指一寸寸上移, 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 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 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 我的生日愿望是, 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 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裙摆短,领口低,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吧,这身材”他砸吧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八九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3.算计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久别重逢, 缘分与默契都微乎其微, 聊胜于无。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 伸直双腿, 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 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 投票的结果, 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 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盈亏涨跌,如影随形,而她因为童年经历, 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 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 它要是真的脱欧了, 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 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他动作一顿, 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只要是猜测, 都是主观。不过, 你要是参加了赌局, 最好买一注脱欧,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吧,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很累,还不想睡觉,”姜锦年回答,“我跟另外三个女生,合租了纽约的一间公寓,那是老式公寓,房间里有超大的蟑螂,会飞,嗡嗡嗡” 她故意吓他,在他的耳边甩动右手。 手指一停,她比划了一个尺寸,拔高音调:“好大的尺寸,有这么大,你怕不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4.中秋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 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 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既不伤人心, 又不留希望, 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 她阅历渐增, 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 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 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 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 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5.婵娟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回了账号。再看好友列表,姜锦年的头像依然躺在那里。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 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 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 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 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 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 既不伤人心, 又不留希望, 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 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她阅历渐增,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 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 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 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道:“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说,缘分强求不来。牛市熊市大年小年谁能百分百准确预测?你看过多少篇宏观研究报告,也猜不到一扭头的将来有啥事,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6.决策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 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 老兄,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 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 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 早点定下来吧, 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结个婚,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 又说:“现在不行了, 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 卓尔不群,争强好胜, 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 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 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7.玉碎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 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 风流浪荡, 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家大业大, 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 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 姜锦年的选择,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 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 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 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长发扎成了马尾,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 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试探道:“姜锦年,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 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 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 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 她心想, 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许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锦年用毛巾擦完脸,转身去打量许星辰。 她睁眼瞧她,仔仔细细,半晌后,才说:“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个面膜?我抽屉里有一盒p一美白保湿,上周新买的,还没拆封。” 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着睡裙,脸上都盖了面膜。 床是单人床,好在她们两人偏瘦,哪怕并排躺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这间卧室属于姜锦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一丝不苟。窗边还有一只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艳的玫瑰花,斜红淡蕊,相得益彰。 许星辰旁观花色,脑袋枕住了双手,问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是啊。姜锦年在心里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点面膜水,好苦。 许星辰静候许久,没听她开口,便说:“你把纪周行拉黑以后,他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纪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让你再给他个机会。你喜欢橘猫,没条件养,他最近挑了两只,一公一母,放在你们的新家了。他说,所有情侣都会吵架,关键是要和好他还说,预定的婚纱c喜帖c饭店都没退,他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姜锦年重复这一句。 不过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辈子输在了一个等字上。” 许星辰偏过脸,不明就里将她望着。 姜锦年解释道:“男人说要等你呢,并不一定是认真的,可能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烘托自己的情深。” 许星辰伸长脖子凑过去,贴近了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啊?” 姜锦年嘴硬道:“我他妈才没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买日本产的面膜了,什么玩意儿,滴水滴成这样。” 许星辰却道:“我猜你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红了。” 室内氛围一霎安静。 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空气中延展的沉默。 于是姜锦年开口:“我以前说要养猫,纪周行嫌麻烦,死也不肯给我养。这下好了,他出轨了,心胸变得宽广,橘猫都能养两只但是呢,那是他的猫,不是我的猫,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此前,姜锦年只说纪周行是个混蛋,却没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许星辰捕捉到了重点。 她恍然大悟:“出轨了谁?”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认识,”姜锦年坦然道,“长得那是还可以,我承认。” 许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个风格。” 许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锦年的细腰:“她胸大腰细腿长吗?” 姜锦年蹙眉思索:“我这么说吧,男人不止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他们也喜欢清纯型c可爱型c弱不禁风型c独挑大梁型就像收集邮票一样,多多益善。” 话刚出口,她自觉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再一摸脸,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连忙掀开面膜,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认真照了照。还好,她维持着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没有在失恋之后一夜沦为憔悴的黄脸婆。 倒不是因为她心态好,而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姜锦年小时候,家里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亲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父亲来自外地,在牛奶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们二人的工资,勉强满足了日常花销。 但是姜锦年八岁时,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姜宏义。 彼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了不丢工作,父亲把弟弟寄养到了河北老家,每逢周六周日,父母都会轮流换班,坐火车去乡下探望儿子。 渐渐的,村里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传闻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姜锦年的父亲,以及一个家住村东头的c貌美有钱的寡妇。 父母开始吵架。 值钱的东西砸了不少,“离婚”说了不下八百遍。或许是碍于两个孩子的面子,那婚,终究是没离成。母亲排除万难,成功把姜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两鬓发丝黑白交杂。 姜锦年总算明白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时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为这首诗。 而不是因为,纪周行的退让打动了她。 从这天开始,只要周围有人问她,你几月份和纪周行结婚啊?姜锦年都会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单身。你别再多问了,那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她的一个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为高东山,五官端正,思维敏捷,入行两年有余。 高东山评估现状,感慨道:“行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现在a股行情不好,上头的要求很难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没有一个被罗菡看重。” “罗菡的换手率看起来高,但是一直小于市场平均,”姜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资风格。” 高东山叹了口气:“她的投资风格,我还没琢磨透呢。” 姜锦年安慰他:“领导是谁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场,所有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茶匙搅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四溢,她并不喝,只闻了闻,又听高东山开口:“哪方面的资源?远的不说,就近几天吧,电商金融服务合作伙伴大会要在上海召开,大咖云集,你和罗菡都能去。” 姜锦年顺势道:“所以说经理不好做呢,一年到头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东山颔首,没再接话。 姜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伙伴大会,罗菡肯定要去。因为罗菡手头有一只名为“龙匹网”的股票停牌了,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上海,主营网络视频科技。罗菡计划在上海做一次实地调研,顺便参加一下合作伙伴大会。 而且,她还捎带上了姜锦年。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关,罗菡扑哧一乐:“傅承林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没说正好这次开会,他也去了上海,你们兴许能叙上旧。” 语毕,罗菡把气垫粉饼放回了包里。 这节高铁车厢内,除了罗菡和姜锦年,还坐了某所高中的一群学生。学生们穿着校服,大约在进行“春季研学旅行”,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8.因果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 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 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 光明鼎盛,他倚墙而立, 侧影与她交叠, 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呼吸稍快, 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c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 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 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 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 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 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备受感官操纵, 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 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 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 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c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c上进c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c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梁枞的电话就打来了。 彼时正是上午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车辆横行,路况拥堵。 傅承林的司机瞧着前方长龙,叹了口气,而梁枞又在通话中催促“院领导给你安排了一场演讲我才知道,你是青年毕业生优秀代表,不错不错你几点能来学校门口” 汽车的喇叭声交错混杂,此起彼伏。 天色阴沉,云翳分层,水滴接连落在车窗上,仿佛汇成一条条浅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仍然来得及,便说“我差不多九点能到,你已经在学校了” 梁枞正要回答,语调忽而上扬“唉我好像看见姜锦年了。” 傅承林先是质疑“她昨晚说了她不会去。”随后又问他“你怎么能认出姜锦年你最近见过她本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梁枞否认道“没见过。” 他觉得傅承林的反应值得细品,索性逗弄道“姜锦年的眼睛没变,挺好看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傅承林没做声。 梁枞虽然还拿着手机,与他说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姜锦年身上。他心里啧啧称奇,暗叹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认识罗菡,所以,梁枞已经见过姜锦年现在的照片,但是一张图片远远比不上真人震撼。 女人为了窈窕和美貌,究竟愿意吃多少苦呢 梁枞怀着这种疑问,审视姜锦年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c佩服c惊讶等诸多情绪。 姜锦年被他盯得不自在。 她站在礼堂正前方,收了伞,抖掉积水,裙摆微微沾湿了一丁点她暗叹天气不够晴朗,表面上依然带了笑“梁枞同学,你好啊,我是姜锦年。” 说着,她向他伸手。 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 雨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往下滴。门口的大学生志愿者们,戴着帽子,忙前跑后,仍在迎接往届校友,似乎风雨无阻。 他们的背后是一道鲜艳的红色横幅,其上写道热烈欢迎海内外校友重返母校 姜锦年眺望远景,心道即便是在这番景象中,她也能瞧出曾经斗志昂扬的青春,刚迈入校园的雄心壮志,以及一些风情月债,痴缠不休。 梁枞见她出神,忍不住开口道“小姜,我问你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39.连理 好在她带了一罐咖啡, 味道涩苦, 解乏效果一流。当她整装待发, 站在酒店大厅等候罗菡,她看起来依然光鲜亮丽。 罗菡问她“昨晚休息得好吗”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 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 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 主营视频业务,已在创业板上市,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 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 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总共要停牌三天, 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 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 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 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她也曾经用h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使用a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吧。”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吧,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 她拽了他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承林评价道“中规中矩。” 姜锦年问他“你还想要多刺激呢” 她话里挑衅意味十足。 笔记本电脑被她合上,放在了茶几旁边。那茶几长约一米,偏居角落,于是姜锦年弯腰侧身,双腿稍微挪了一寸距离,刚好挨近傅承林。而他穿着一条休闲裤,布料微薄,膝盖碰到了她的腿,动也不动。 姜锦年斜倚扶手,回头望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情,更似无意,称得上是“秋波顾盼”。 但她毫无自知,只当自己正在凝视他。她还觉得,他低头瞧她的样子挺有趣,挺认真,她便故意用膝盖撞了他几下,颇具玩闹兴致。 他终于忍够了她的寻衅滋事,搭住她的双腿,扣在了沙发内侧。她几乎瞬间就慌了神,挣脱不开,便肃然道“喂,你放开我。” 他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姜锦年质问他“哪个好男人会把手放在良家妇女的大腿上” 他反应极快“哪个良家妇女会用膝盖去撞男人” 姜锦年故作冷漠“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竟然有样学样,左手停在她的腿上“那么,我也不小心碰到了你。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姜锦年被他气得半死,又觉得他坏得要命,索性破罐破摔,侧躺在沙发上,往里边挤了挤。 傅承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现在的神态和动作,很像一只蚕。你再往前一点儿,钻进沙发,差不多就给自己套了个茧。” 姜锦年几乎一点就炸“你才像蚕,你是不是觉得我扭一下都像虫子” 傅承林站起身,不再与她有任何接触。 他含笑,调侃道“我看不出来,你再扭几下。” 姜锦年一声不吭。 片刻后,她说“我以前,确实白白胖胖,我承认自己像一条虫。但是现在,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傅承林应道“外表确实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人与人相比,胜在灵魂。” 姜锦年坐起来,撩了一下头发,轻抿红唇,风情万种道“你们男人呢,就是口是心非。” 傅承林反问“如果我是一个丑八怪,你刚才愿不愿意和我玩” 姜锦年道“愿意。” 这个答案远在傅承林意料之外。他不太自然地微微一愣,侧身靠着墙,明暗不一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诚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也使他眼中的笑意更具迷惑性。 姜锦年解释道“我小时候看巴黎圣母院就喜欢那个敲钟人,虽然他是个丑八怪。后来看笑面人,我也喜欢残疾的男主角反差萌,你懂吗他们表面上穷凶极恶,其实内心善良柔软。说到底,大家都会喜欢善良的人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道“当然了,同等条件下,还是帅点好。但是,不能帅成你这样,你太扎眼,不安全,招蜂引蝶。” 傅承林道“姜同学,请收回对我的歧视和偏见。” 他如实辩解“我现在什么样,都是基因注定,没得选。” 他依然站在墙边,姜锦年向他走近。她不知为何胆子肥了起来,要尝试一件多年前就想做,却一直没机会付诸实践的事。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0.琴瑟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 两个单人间,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 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 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 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 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 健身房在六楼, 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 灯光折射其上, 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 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 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 采光良好,设计精妙, 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 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 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 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1.荆棘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伸直双腿, 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 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投票的结果, 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 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盈亏涨跌, 如影随形,而她因为童年经历,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 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 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它要是真的脱欧了,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他动作一顿,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 只要是猜测,都是主观。不过,你要是参加了赌局, 最好买一注脱欧, 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 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吧,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2.争端 qq竟然成了他们之间最快的沟通桥梁。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回了账号。再看好友列表,姜锦年的头像依然躺在那里。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 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 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 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 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 既不伤人心,又不留希望,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 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她阅历渐增, 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 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 你栽了跟头,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 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3.夜游 她今天穿了一条黛绿色短裙, 风格清雅, 像是初春山谷间的一株兰草。 她可能是有意, 亦或者无心, 总之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她身上的裙子虽然款式简单,却也勾勒了身体曲线,细腰长腿,别具韵致。 门前杂声喧闹, 而她耐性十足。 显然,她在等一个人。 等谁呢? 傅承林猜了几个答案。 他静止于楼梯转角处,目光定格在斜前方。 今天, 姜锦年对他的态度, 可以用六个字概括——相熟却不相识。但她昨晚还不是这副模样,她和他开玩笑, 帮他修改演讲稿的积极性很高。 傅承林站定片刻, 梁枞就问他:“你在看姜锦年吗?” 傅承林答非所问:“换做是你站在门口, 我也会观察几秒钟。” 历届校友与他擦肩而过,他抬头瞄了眼二楼礼堂, 又说:“典礼还没开始, 咱们现在走过去, 只能待在座位上傻愣愣地等着。有意思么?” 梁枞摆摆手, 接话:“咱班同学来了不少, 待会儿你们有的聊。” 脚步略移, 梁枞又感慨:“姜锦年都来了, 我真没想到。她和阮红闹得多僵啊阮红还是今天中午聚餐的班级负责人。我以为阮红到场了, 姜锦年就不会露面。” 在梁枞眼中,阮红与姜锦年都不好惹。当年在他们班里,阮红是文艺委员,姜锦年则是学习委员,这两位姑娘之间的隔阂源于傅承林。 这件事发生在八年前,此刻想来,梁枞依然记忆犹新。 起因是傅承林报名了一场数据金融大赛,缺一位队友。他以往参加的竞赛总是要求三名队员,而那一次,主办方规定每支队伍至少四个人,他就琢磨着,再拉一个人进队。 阮红主动请缨。 彼时临近期末考试,大部分同学光顾着课业还来不及,哪里抽得出空闲,去搞一场风云难料的比赛呢?至于那些与傅承林同级别的学神们,各有各的计划或打算,也实在没办法加入。 阮红的出现,可谓江湖救急。 于是他们的队伍中,总共包含了四个人,分别是:姜锦年c傅承林c梁枞c以及阮红。 那段时间,他们四人经常结伴去图书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渐渐的,梁枞发现,阮红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明显是奔着傅承林而来。 每天清晨,阮红都会拉着姜锦年,站在男生寝室的门口——倘若让阮红一个人来等,她抹不开面子。 当她有姜锦年作陪,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 众所周知,姜锦年爱慕傅承林,早已丢弃了自尊。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阮红是班级一枝花,姜锦年能做她的绿叶。 红花与绿叶的和谐关系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傅承林对姜锦年的态度,远比对阮红来的亲切倘若阮红输给一个白富美,她一定会心服口服,但是输给姜锦年,她只觉得傅承林瞎了眼。 矛盾由此爆发。 阮红与朋友谈及姜锦年,必然贬她c损她c骂她犯贱不要脸。 真的那么讨厌姜锦年吗?其实也不是,阮红仅仅需要一种宣泄。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有助于缓解她的懊恼c消沉c心烦意乱。 说到底,当年那些恩怨纠纷,不过出自一群十岁c少不更事的学生。 再看如今,他们多多少少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上午九点十分,门外人潮如海,热闹依旧。 雾色氤氲,凉风四起,水幕阴冷且绵长,这场雨一直没有停。 姜锦年反而雀跃欢欣,因为她等到了她最想见的人。 那人是个七十来岁的老教授,头发花白,需拄拐杖,身后有另一人为他撑伞。 这位教授姓陶,人称“陶教授”,教龄三十余年。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到教完姜锦年那一届退休,他每天认真备课,对学生们因材施教,有问必答可谓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他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教学与科研上。 他给姜锦年c傅承林等人都写过推荐信,还把他们放进了实验室,也曾把自己的藏书送给他们。那些书都是原版印刷,主讲投资理念和商业策略。 彼时,傅承林不好意思收下,推辞道:“老师的书,我们怎么能要?” 陶教授却说,他们是他最后一届学生,倘若他们不收,那些书便要荒废了。还说,等他们仔细揣摩完,可以再捐赠给图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馆,留予他们的师弟师妹。 傅承林照做不误。 所以,这位恩师刚一现身,傅承林就准备走向他,并且拉上了梁枞。 但是梁枞不敢动,因为他瞧见了阮红。 阮红今天姗姗来迟,穿一身红色吊带洋裙。她妆容精致,春风满面,与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梁枞就说:“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帮我向陶教授问个好。” 傅承林问:“为什么不去?” 梁枞看向阮红,又看向姜锦年:“我见不得女同学吵架。八年前阮红和姜锦年的骂战,我脑子里还有印象。” 傅承林漫不经心道:“五分钟前,我经过正门,姜锦年没看我,也没和我说话。” 他下了一级台阶,意在言外:“人不会一成不变。” 梁枞很关注:“你什么意思,你跟姜锦年闹别扭了?” 傅承林似乎没听见这一句话,他已经抵达了一楼。 他站在姜锦年身边,面朝陶教授与阮红同学,大家伙儿聊起陈年旧事,纷纷笑了。 陶教授能认出阮红和傅承林,但他不太记得姜锦年是哪个学生。他双手撑在拐杖上,静静地思索了几秒钟,仍是没有一丝印象,便感叹自己不服老不行。 姜锦年立刻开口:“当年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坐第一排” 她这么一说,陶教授笑道:“哦,是你啊。” 老人家顿了顿,不确定地问:“姜锦年?” 姜锦年郑重点头。 陶教授年事已高,戴着一副老花镜。他透过反光的镜片,端详他曾经的学生们,最终只问了姜锦年一句:“近几年工作顺利吗?” 哪怕在恩师面前,姜锦年讲话也藏头露尾。 她话说一半,陶教授便笑了:“你聪明好学,成天看书,但我之前担心过,假使你在金融圈子里找了一份工,不适应托词应酬,直来直往,只将学问做得好很多机会就要自己找。现下还好,听了你一席话,我便安心了,你能省吃许多苦。” 正厅角落,挂着一盏观景灯,灯光交织,照亮老人满头白发。 这位老人斟酌片刻,再三叮嘱姜锦年,她的日常工作需要注意什么,言语细节之详尽,简直如同武侠小说里一位即将送别徒弟的掌门。 陶教授讲到关键处,一时忘记了傅承林和阮红的存在。 阮红趁此机会,和傅承林说起了悄悄话:“傅承林,你过得好不好?我没从同学那儿听到你的消息,只晓得你在美国发展了几年。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有意思嘛?你早就结婚了。” 傅承林算了一下,阮红这话里至少包括了三个问题。他拣了重点回答:“暂时没有结婚。” 仅仅六个字,给人无限遐想。 他身高大概一米□□,即便阮红穿了一双坡跟鞋,也不得不抬眸回视他。但她无法从男人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感情波动,当初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呢?说不出确切的具体原因,傅承林的存在等同于伊甸园里代表诱惑的红苹果。 高高地挂在树上,同学们可以仰望他,休想触碰他。 鲜少有人知道,他这几年都在忙什么。 今日一见,他更添了些沉稳从容,举手投足言一行皆有独属于男人的吸引力,他的金钱地位身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只可惜,阮红感慨道:“我去年跟老公领了证,盘算着今年补办一场婚礼。我老公听说过你,他就总想认识你嘛,能不能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语毕,阮红想起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偏偏她与傅承林一早就认识。 傅承林应道:“九月几号?我不清楚那时候的行程安排,我有空一定去。” 他声音偏低沉,散漫又温和:“今天先说一声,新婚快乐。” 姜锦年往旁边走了一步,恰好听到了傅承林的话。她不由暗忖:骗鬼呢,他肯定不会去,他敷衍客套的本事向来一流。他经常不露痕迹地拒绝别人,末了还让人惦记着他的好。 所以他不够朴实,不够诚恳,更不可能带来安全感。 姜锦年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当年的自己那么迷恋他,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甚至站在女生寝室的楼下,与阮红同学对骂。 彼时,阮红嘟囔了一句:肥婆,倒贴男同学都没人要,姜锦年便回:我是比不上你,全校男生都想要你。 阮红又骂:刁钻刻薄,相由心生,难怪你长得丑呢。 姜锦年道:自命不凡,头脑简单,难怪你参赛就是拖后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4.机锋 罗菡问她:“昨晚休息得好吗?”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 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 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 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 主营视频业务,已在创业板上市, 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 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 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 总共要停牌三天,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l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 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l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 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 她也曾经用php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 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 使用ap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l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 她拽了他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承林评价道:“中规中矩。” 姜锦年问他:“你还想要多刺激呢?” 她话里挑衅意味十足。 笔记本电脑被她合上,放在了茶几旁边。那茶几长约一米,偏居角落,于是姜锦年弯腰侧身,双腿稍微挪了一寸距离,刚好挨近傅承林。而他穿着一条休闲裤,布料微薄,膝盖碰到了她的腿,动也不动。 姜锦年斜倚扶手,回头望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情,更似无意,称得上是“秋波顾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5.蔷薇 纪周行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些。”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 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 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喜欢网球和滑雪, 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 扯住纪周行的领带, 手指一寸寸上移,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 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 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 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 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 我的生日愿望是,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 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 裙摆短, 领口低, 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这身材”他砸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6.旅行(一) 久别重逢, 缘分与默契都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 伸直双腿,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 投票的结果,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 盈亏涨跌, 如影随形, 而她因为童年经历, 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 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 它要是真的脱欧了, 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 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 听了姜锦年的话,他动作一顿, 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只要是猜测, 都是主观。不过, 你要是参加了赌局, 最好买一注脱欧,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nb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sp;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很累,还不想睡觉,”姜锦年回答,“我跟另外三个女生,合租了纽约的一间公寓,那是老式公寓,房间里有超大的蟑螂,会飞,嗡嗡嗡” 她故意吓他,在他的耳边甩动右手。 手指一停,她比划了一个尺寸,拔高音调:“好大的尺寸,有这么大,你怕不怕?” 傅承林配合地回答:“真大,我好害怕。” 姜锦年满意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用土豆拌硼砂,摆在角落里,把那些蟑螂全部药死了。” 傅承林称赞她:“姜同学是新时代独立女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7.旅行(二) 梁枞皮笑肉不笑:“哦, 你说是,那就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倾身靠近, 非常直接地问:“你和姜锦年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承林推开左手边的玻璃杯:“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 你没参与?”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老兄,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 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 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早点定下来,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 结个婚, 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 先成家,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 又说:“现在不行了,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 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 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 卓尔不群, 争强好胜,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傅承林瞥了一眼屏幕,正好看见她的侧脸。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说:“除了差点儿让你累死,我还是给你留了一些正面印象。” 墙上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他心道时候不早,便说:“先睡,晚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8.旅行(三)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 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她忍不住回头, 看了一眼镜子,身段妖娆,衣衫不整, 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 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 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 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 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 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 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 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后退了一步“啊, 我想起来了, 大一那年, 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纪周行明白,姜锦年非要刺他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姚芊献给他的生理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急于寻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但姜锦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她还能绵里藏针,冷嘲热讽。 他不得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基础,以及她昨晚是否红杏出墙。 一般而言,替代一个电脑文件,比删除它来得更干净c更方便。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找到新欢,就可以割舍旧爱。 纪周行熟知其中门路。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突然间掷开了杯子,茶水满溢,飞溅几滴。 姜锦年猜到他怒气未平,正准备送客出门,他就拽着她的手腕翻扣在沙发沿上,靠近,俯身,像是要吻她。 这男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这一瞬,她睁大了双眼,死死将他盯着,一眨不眨,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纪周行叹道“你何必呢” 他说“你有些想法,很不成熟。我是在纠正你,不是在害你。” 姜锦年又哭又笑“胡说八道。” 窗外阳光倾泻,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像玉一般,她眼中盈光闪动,更让他心猿意马。 纪周行耐着性子哄她“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掺不了假,你唯一的缺点是缺乏安全感,充满了对我的掌控欲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就当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老婆,昨晚上我讲了不少气话,我现在的话,你得听进去。” 他说话时,偶尔拨弄她的头发,泪水经过了他的指缝,他才发现,这是姜锦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她越哭越难过,哭到打嗝,鼻涕起了泡。 纪周行放开了她,她就拿他的西服外套擦鼻涕,然后她说“我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在思考,为什么我当初会看上了你我的眼光真有这么差吗我很迷茫,也很困惑。” 纪周行气闷。 他的外套还在姜锦年手里。 姜锦年将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样“人生离不开思考,针对你刚才的理论,我有两个反驳意见。首先,我成不成熟不应该由你定义;其次,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没有办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纠正我。” 她站起来,浅吸一口气,好像轻松了许多。 纪周行却问她“你想在公司升职吗” 姜锦年脚步定格。 纪周行道“你们这一行挺难出头,你需要的背景和支持,我都能给你。” 姜锦年转身看他。 他扔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 她憎恨贫富差距,又想从中获利。她厌恶裙带关系,又羡慕升职加薪。 她真是一个不圣洁不纯良的普通人,但至少,她不想玷污自己的感情虽然这份感情并不值钱。 姜锦年坦白道“我参加过一场聚会,在ktv里,几个富二代点了小姐,他们把纸钞扔在地上,让小姐捡钱,再把钱塞进乳沟。还让我们这些旁观者,说出哪个小姐的溢价率最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49.事变 是傅承林指引她, 将她抱上出租车,带回了他的家。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 她忍不住回头, 看了一眼镜子,身段妖娆,衣衫不整, 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 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 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 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 “你什么意思, 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 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 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 后退了一步“啊, 我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纪周行明白,姜锦年非要刺他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姚芊献给他的生理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急于寻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但姜锦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她还能绵里藏针,冷嘲热讽。 他不得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基础,以及她昨晚是否红杏出墙。 一般而言,替代一个电脑文件,比删除它来得更干净c更方便。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找到新欢,就可以割舍旧爱。 纪周行熟知其中门路。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突然间掷开了杯子,茶水满溢,飞溅几滴。 姜锦年猜到他怒气未平,正准备送客出门,他就拽着她的手腕翻扣在沙发沿上,靠近,俯身,像是要吻她。 这男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这一瞬,她睁大了双眼,死死将他盯着,一眨不眨,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纪周行叹道“你何必呢” 他说“你有些想法,很不成熟。我是在纠正你,不是在害你。” 姜锦年又哭又笑“胡说八道。” 窗外阳光倾泻,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像玉一般,她眼中盈光闪动,更让他心猿意马。 纪周行耐着性子哄她“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掺不了假,你唯一的缺点是缺乏安全感,充满了对我的掌控欲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就当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老婆,昨晚上我讲了不少气话,我现在的话,你得听进去。” 他说话时,偶尔拨弄她的头发,泪水经过了他的指缝,他才发现,这是姜锦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她越哭越难过,哭到打嗝,鼻涕起了泡。 纪周行放开了她,她就拿他的西服外套擦鼻涕,然后她说“我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在思考,为什么我当初会看上了你我的眼光真有这么差吗我很迷茫,也很困惑。” 纪周行气闷。 他的外套还在姜锦年手里。 姜锦年将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样“人生离不开思考,针对你刚才的理论,我有两个反驳意见。首先,我成不成熟不应该由你定义;其次,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没有办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纠正我。” 她站起来,浅吸一口气,好像轻松了许多。 纪周行却问她“你想在公司升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0.投机 在男人靠近之前, 姜锦年喊出了他的名字:“傅承林?” 她说这三个字时,嗓子哽咽,泪流满面。 她其实很想坚强点儿。 至少在傅承林跟前, 她得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顾不上叙旧,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 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 每逢跑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 喘不上气,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 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 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c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 有发散性, 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 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 天气依然炎热,仿佛一个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或站或坐,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1.疑云 可是眼泪不争气, 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顾不上叙旧,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 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每逢跑步, 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 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 喘不上气,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 她总是很容易出汗, 尤其后背和胳肢窝,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c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 有发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 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 天气依然炎热, 仿佛一个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 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 或站或坐, 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们一起参加过辩论队,金融数据大赛,巴黎银行r,甚至计算机编程建模,疯狂捞取各种奖金。 不过傅承林不缺钱。倘若组队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转给她。 那会儿,傅承林长得帅成绩又好,班级聚会上,他经常主动请客,很快被贴上了“男神”标签。 当然,他也是姜锦年的男神。 据姜锦年了解,傅承林的父亲是银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亲则是高级精算师,家族经营连锁酒店。 周末放假,他家里派车来接,车头标致是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姜锦年认出之后,愈发脸红,局促,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 姜锦年不得不承认,想当年,她宁愿傅承林是一个条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顾着学习,她不在乎美与丑c胖与瘦。但是那段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愿望——她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变还不够。 傅承林乐观积极,姜锦年沮丧颓废。 他善于交际,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条鸿沟。 她被他拒绝,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鹅毛大雪,姜锦年捧着保温杯,战战兢兢向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告白。 他的态度很是温和,低笑了几声,又说:“我单身很长时间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姜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绝,还是忍不住问:“我之前的行为,打扰到你了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补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锦年!” 雪飘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动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样:“往哪个方向加油?你再给我一些建议。”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顿:“你要不要减点体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瘦下来健康点儿,你用不着再为体育考试发愁,买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弃:“傅承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妈就是一个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动的气喘吁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基因!你懂吗!有些人天生吃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几秒,却称赞道:“姜同学,虽然你体重两百多斤,但是你没有双下巴,这说明什么?” 姜锦年面无表情:“说明我很强壮,我能保护你,给你带来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树,笑到岔气:“说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说:“但你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赌,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下次竞赛的奖杯都归你怎么样?” 姜锦年道:“谁他妈稀罕你的破奖杯。” 这一晚,姜锦年如同刺猬,竖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皱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别张口闭口都是脏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臭脾气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实?你能接受也罢,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用不着我们这帮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还总是跟别人抱怨,怎么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锦年哑口无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学,振作点儿,吱个声,接着跟我抬杠啊。” 抬个屁的杠! 他明明是个强烈的抖s,还要装作抖。姜锦年暗暗骂道。 她撇开他的手,在雪夜中扭头狂奔。 回忆渐止。 今时今日,姜锦年逃窜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她和当年相比,却已判若两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无边冷寂,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怅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绰约窈窕,双腿笔直c雪白c纤细。 她从前是短发,现在头发很长,色泽乌黑,柔顺微卷,带着雅致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后,问她:“姜同学,你快要结婚了?” 姜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甩掉他? 她试着平复心态,将他当做普通的老同学——这并不容易。 纪周行刚给她戴了一顶绿帽子,短时间内,她十分抵触高富帅。哪怕这人是她十岁时的梦想。 梦想容易变质,爱情也是。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谁能相信天长地久? “我悔婚了,”姜锦年突然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听得一愣:“哪里的话。” 姜锦年没做声。 她绕了个弯,拐进一家酒。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见,而她冷淡如陌生人,双方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况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没给姜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 傅承林站在酒门口,正准备离开,又瞧见几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围住了姜锦年。那些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头发烫卷,戴着耳钉,眼神狡黠不怀好意。 而姜锦年肤白貌美,唇色红润,那细腰不盈一握,偏偏还胸大腿长。她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真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羊羔。 傅承林想起近日新闻上的女大学生失踪案,还有姜锦年不值一提的酒量他终归来到了她的身边。 然后,他要了一瓶伏特加。 他的杯子还没拿稳,姜锦年就撬开了酒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2.夜宵 纪周行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些。”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 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 喜欢网球和滑雪, 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扯住纪周行的领带,手指一寸寸上移,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 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 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我的生日愿望是, 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 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 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 裙摆短, 领口低, 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这身材”他砸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3.出差(一)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 顾不上叙旧, 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 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 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 每逢跑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 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喘不上气, 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 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 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c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有发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天气依然炎热, 仿佛一个活体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 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 或站或坐, 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肉体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们一起参加过辩论队,金融数据大赛,巴黎银行r,甚至计算机编程建模,疯狂捞取各种奖金。 不过傅承林不缺钱。倘若组队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转给她。 那会儿,傅承林长得帅成绩又好,班级聚会上,他经常主动请客,很快被贴上了“男神”标签。 当然,他也是姜锦年的男神。 据姜锦年了解,傅承林的父亲是银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亲则是高级精算师,家族经营连锁酒店。 周末放假,他家里派车来接,车头标致是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姜锦年认出之后,愈发脸红,局促,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 姜锦年不得不承认,想当年,她宁愿傅承林是一个条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顾着学习,她不在乎美与丑c胖与瘦。但是那段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愿望——她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变还不够。 傅承林乐观积极,姜锦年沮丧颓废。 他善于交际,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条鸿沟。 她被他拒绝,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鹅毛大雪,姜锦年捧着保温杯,战战兢兢向他告白。 他的态度很是温和,低笑了几声,又说:“我单身很长时间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姜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绝,还是忍不住问:“我之前的行为,打扰到你了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补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锦年!” 雪飘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动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样:“往哪个方向加油?你再给我一些建议吧。”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顿:“你要不要减点体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瘦下来健康点儿,你用不着再为体育考试发愁,买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弃:“傅承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妈就是一个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动的气喘吁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基因!你懂吗!有些人天生吃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几秒,却称赞道:“姜同学,虽然你体重两百多斤,但是你没有双下巴,这说明什么?” 姜锦年面无表情:“说明我很强壮,我能保护你,给你带来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树,笑到岔气:“说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说:“但你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赌,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下次竞赛的奖杯都归你怎么样?” 姜锦年道:“谁他妈稀罕你的破奖杯。” 这一晚,姜锦年如同刺猬,竖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皱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别张口闭口都是脏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臭脾气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实?你能接受也罢,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用不着我们这帮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还总是跟别人抱怨,怎么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锦年哑口无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学,振作点儿,吱个声,接着跟我抬杠啊。” 抬个屁的杠! 他明明是个强烈的抖s,还要装作抖。姜锦年暗暗骂道。 她撇开他的手,在雪夜中扭头狂奔。 回忆渐止。 今时今日,姜锦年逃窜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她和当年相比,却已判若两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无边冷寂,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怅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绰约窈窕,双腿笔直c雪白c纤细。 她从前是短发,现在头发很长,色泽乌黑,柔顺微卷,带着雅致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后,问她:“姜同学,你快要结婚了?” 姜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甩掉他? 她试着平复心态,将他当做普通的老同学——这并不容易。 纪周行刚给她戴了一顶绿帽子,短时间内,她十分抵触高富帅。哪怕这人是她十八九岁时的梦想。 梦想容易变质,爱情也是。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谁能相信天长地久? “我悔婚了,”姜锦年突然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听得一愣:“哪里的话。” 姜锦年没做声。 她绕了个弯,拐进一家酒吧。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见,而她冷淡如陌生人,双方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况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没给姜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 傅承林站在酒吧门口,正准备离开,又瞧见几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围住了姜锦年。那些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头发烫卷,戴着耳钉,眼神狡黠不怀好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4.出差(二) 一秒记住,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久别重逢, 缘分与默契都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 伸直双腿,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 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 投票的结果,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 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 盈亏涨跌,如影随形,而她因为童年经历, 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 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 它要是真的脱欧了,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 他动作一顿,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 只要是猜测, 都是主观。不过, 你要是参加了赌局, 最好买一注脱欧,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吧,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很累,还不想睡觉,”姜锦年回答,“我跟另外三个女生,合租了纽约的一间公寓,那是老式公寓,房间里有超大的蟑螂,会飞,嗡嗡嗡” 她故意吓他,在他的耳边甩动右手。 手指一停,她比划了一个尺寸,拔高音调:“好大的尺寸,有这么大,你怕不怕?” 傅承林配合地回答:“真大,我好害怕。” 姜锦年满意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用土豆拌硼砂,摆在角落里,把那些蟑螂全部药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5.出差(三)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 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喜欢网球和滑雪, 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扯住纪周行的领带,手指一寸寸上移,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 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 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 我的生日愿望是,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 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 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裙摆短,领口低,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 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 指向挺拔的事业线, 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这身材”他砸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6.补偿 好在她带了一罐咖啡, 味道涩苦,解乏效果一流。当她整装待发, 站在酒店大厅等候罗菡, 她看起来依然光鲜亮丽。 罗菡问她:“昨晚休息得好吗?”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 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 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 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 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 主营视频业务, 已在创业板上市, 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 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 总共要停牌三天,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l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 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 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l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 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她也曾经用php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使用ap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l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她不由自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 她拽了他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承林评价道:“中规中矩。” 姜锦年问他:“你还想要多刺激呢?” 她话里挑衅意味十足。 笔记本电脑被她合上,放在了茶几旁边。那茶几长约一米,偏居角落,于是姜锦年弯腰侧身,双腿稍微挪了一寸距离,刚好挨近傅承林。而他穿着一条休闲裤,布料微薄,膝盖碰到了她的腿,动也不动。 姜锦年斜倚扶手,回头望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情,更似无意,称得上是“秋波顾盼”。 但她毫无自知,只当自己正在凝视他。她还觉得,他低头瞧她的样子挺有趣,挺认真,她便故意用膝盖撞了他几下,颇具玩闹兴致。 他终于忍够了她的寻衅滋事,搭住她的双腿,扣在了沙发内侧。她几乎瞬间就慌了神,挣脱不开,便肃然道:“喂,你放开我。” 他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姜锦年质问他:“哪个好男人会把手放在良家妇女的大腿上?” 他反应极快:“哪个良家妇女会用膝盖去撞男人?” 姜锦年故作冷漠:“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竟然有样学样,左手停在她的腿上:“那么,我也不小心碰到了你。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姜锦年被他气得半死,又觉得他坏得要命,索性破罐破摔,侧躺在沙发上,往里边挤了挤。 傅承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现在的神态和动作,很像一只蚕。你再往前一点儿,钻进沙发,差不多就给自己套了个茧。” 姜锦年几乎一点就炸:“你才像蚕,你是不是觉得我扭一下都像虫子?” 傅承林站起身,不再与她有任何接触。 他含笑,调侃道:“我看不出来,你再扭几下。” 姜锦年一声不吭。 片刻后,她说:“我以前,确实白白胖胖,我承认自己像一条虫。但是现在,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傅承林应道:“外表确实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人与人相比,胜在灵魂。” 姜锦年坐起来,撩了一下头发,轻抿红唇,风情万种道:“你们男人呢,就是口是心非。” 傅承林反问:“如果我是一个丑八怪,你刚才愿不愿意和我玩?” 姜锦年道:“愿意。” 这个答案远在傅承林意料之外。他不太自然地微微一愣,侧身靠着墙,明暗不一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诚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也使他眼中的笑意更具迷惑性。 姜锦年解释道:“我小时候看《巴黎圣母院》就喜欢那个敲钟人,虽然他是个丑八怪。后来看《笑面人》,我也喜欢残疾的男主角反差萌,你懂吗?他们表面上穷凶极恶,其实内心善良柔软。说到底,大家都会喜欢善良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7.盯梢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 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 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 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主营视频业务, 已在创业板上市, 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 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 窗明几净, 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 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总共要停牌三天,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l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 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 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l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 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 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 她也曾经用php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 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 使用ap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l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吧。”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吧,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 她拽了他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承林评价道:“中规中矩。” 姜锦年问他:“你还想要多刺激呢?” 她话里挑衅意味十足。 笔记本电脑被她合上,放在了茶几旁边。那茶几长约一米,偏居角落,于是姜锦年弯腰侧身,双腿稍微挪了一寸距离,刚好挨近傅承林。而他穿着一条休闲裤,布料微薄,膝盖碰到了她的腿,动也不动。 姜锦年斜倚扶手,回头望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情,更似无意,称得上是“秋波顾盼”。 但她毫无自知,只当自己正在凝视他。她还觉得,他低头瞧她的样子挺有趣,挺认真,她便故意用膝盖撞了他几下,颇具玩闹兴致。 他终于忍够了她的寻衅滋事,搭住她的双腿,扣在了沙发内侧。她几乎瞬间就慌了神,挣脱不开,便肃然道:“喂,你放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8.时运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 家里人帮不上你, 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 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 注意休息还有, 家里要是缺钱, 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 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 忽觉人影交织, 她定睛一看嘶, 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 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 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 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 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59.迹象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 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 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 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既不伤人心, 又不留希望, 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 她阅历渐增,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 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 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 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 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道:“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说,缘分强求不来。牛市熊市大年小年谁能百分百准确预测?你看过多少篇宏观研究报告,也猜不到一扭头的将来有啥事,对吧?” 姜锦年心道:罗菡总能把话题扯到她想聊的问题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0.车祸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 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 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 喜欢网球和滑雪, 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 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 扯住纪周行的领带, 手指一寸寸上移, 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 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 我的生日愿望是,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 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 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 裙摆短, 领口低, 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吧,这身材”他砸吧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八九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1.崩盘(一)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姜锦年后退一步,而梁枞直接往前走。他抬手拦下了撑伞而行的傅承林, 问道:“你今天没带秘书吗?” 傅承林随意道:“带秘书做什么?给咱们学院的老教授看到, 肯定会说我正经事没做几件, 就学会了摆谱。” 话没说完, 他已经抬步上楼。 梁枞跟在傅承林身后, 与他谈笑有加。但是姜锦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儿都没往他那个方向瞟,她身姿笔挺地背对着他, 手上拎着一个朴素的包。 她今天穿了一条黛绿色短裙,风格清雅,像是初春山谷间的一株兰草。 她可能是有意,亦或者无心,总之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她身上的裙子虽然款式简单, 却也勾勒了身体曲线, 细腰长腿,别具韵致。 门前杂声喧闹, 而她耐性十足。 显然,她在等一个人。 等谁呢? 傅承林猜了几个答案。 他静止于楼梯转角处,目光定格在斜前方。 今天,姜锦年对他的态度,可以用六个字概括——相熟却不相识。但她昨晚还不是这副模样, 她和他开玩笑, 帮他修改演讲稿的积极性很高。 傅承林站定片刻, 梁枞就问他:“你在看姜锦年吗?” 傅承林答非所问:“换做是你站在门口,我也会观察几秒钟。” 历届校友与他擦肩而过,他抬头瞄了眼二楼礼堂,又说:“典礼还没开始,咱们现在走过去,只能待在座位上傻愣愣地等着。有意思么?” 梁枞摆摆手,接话:“咱班同学来了不少,待会儿你们有的聊。” 脚步略移,梁枞又感慨:“姜锦年都来了,我真没想到。她和阮红闹得多僵啊阮红还是今天中午聚餐的班级负责人。我以为阮红到场了,姜锦年就不会露面。” 在梁枞眼中,阮红与姜锦年都不好惹。当年在他们班里,阮红是文艺委员,姜锦年则是学习委员,这两位姑娘之间的隔阂源于傅承林。 这件事发生在八年前,此刻想来,梁枞依然记忆犹新。 起因是傅承林报名了一场数据金融大赛,缺一位队友。他以往参加的竞赛总是要求三名队员,而那一次,主办方规定每支队伍至少四个人,他就琢磨着,再拉一个人进队。 阮红主动请缨。 彼时临近期末考试,大部分同学光顾着课业还来不及,哪里抽得出空闲,去搞一场风云难料的比赛呢?至于那些与傅承林同级别的学神们,各有各的计划或打算,也实在没办法加入。 阮红的出现,可谓江湖救急。 于是他们的队伍中,总共包含了四个人,分别是:姜锦年c傅承林c梁枞c以及阮红。 那段时间,他们四人经常结伴去图书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渐渐的,梁枞发现,阮红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明显是奔着傅承林而来。 每天清晨,阮红都会拉着姜锦年,站在男生寝室的门口——倘若让阮红一个人来等,她抹不开面子。 当她有姜锦年作陪,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 众所周知,姜锦年爱慕傅承林,早已丢弃了自尊。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阮红是班级一枝花,姜锦年能做她的绿叶。 红花与绿叶的和谐关系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傅承林对姜锦年的态度,远比对阮红来的亲切倘若阮红输给一个白富美,她一定会心服口服,但是输给姜锦年,她只觉得傅承林瞎了眼。 矛盾由此爆发。 阮红与朋友谈及姜锦年,必然贬她c损她c骂她犯贱不要脸。 真的那么讨厌姜锦年吗?其实也不是,阮红仅仅需要一种宣泄。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有助于缓解她的懊恼c消沉c心烦意乱。 说到底,当年那些恩怨纠纷,不过出自一群十八九岁c少不更事的学生。 再看如今,他们多多少少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上午九点十分,门外人潮如海,热闹依旧。 雾色氤氲,凉风四起,水幕阴冷且绵长,这场雨一直没有停。 姜锦年反而雀跃欢欣,因为她等到了她最想见的人。 那人是个七十来岁的老教授,头发花白,需拄拐杖,身后有另一人为他撑伞。 这位教授姓陶,人称“陶教授”,教龄三十余年。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到教完姜锦年那一届退休,他每天认真备课,对学生们因材施教,有问必答可谓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他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教学与科研上。 他给姜锦年c傅承林等人都写过推荐信,还把他们放进了实验室,也曾把自己的藏书送给他们。那些书都是原版印刷,主讲投资理念和商业策略。 彼时,傅承林不好意思收下,推辞道:“老师的书,我们怎么能要?” 陶教授却说,他们是他最后一届学生,倘若他们不收,那些书便要荒废了。还说,等他们仔细揣摩完,可以再捐赠给图书馆,留予他们的师弟师妹。 傅承林照做不误。 所以,这位恩师刚一现身,傅承林就准备走向他,并且拉上了梁枞。 但是梁枞不敢动,因为他瞧见了阮红。 阮红今天姗姗来迟,穿一身红色吊带洋裙。她妆容精致,春风满面,与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梁枞就说:“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帮我向陶教授问个好。” 傅承林问:“为什么不去?” 梁枞看向阮红,又看向姜锦年:“我见不得女同学吵架。八年前阮红和姜锦年的骂战,我脑子里还有印象。” 傅承林漫不经心道:“五分钟前,我经过正门,姜锦年没看我,也没和我说话。” 他下了一级台阶,意在言外:“人不会一成不变。” 梁枞很关注:“你什么意思,你跟姜锦年闹别扭了?” 傅承林似乎没听见这一句话,他已经抵达了一楼。 他站在姜锦年身边,面朝陶教授与阮红同学,大家伙儿聊起陈年旧事,纷纷笑了。 陶教授能认出阮红和傅承林,但他不太记得姜锦年是哪个学生。他双手撑在拐杖上,静静地思索了几秒钟,仍是没有一丝印象,便感叹自己不服老不行。 姜锦年立刻开口:“当年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坐第一排” 她这么一说,陶教授笑道:“哦,是你啊。” 老人家顿了顿,不确定地问:“姜锦年?” 姜锦年郑重点头。 陶教授年事已高,戴着一副老花镜。他透过反光的镜片,端详他曾经的学生们,最终只问了姜锦年一句:“近几年工作顺利吗?” 哪怕在恩师面前,姜锦年讲话也藏头露尾。 她话说一半,陶教授便笑了:“你聪明好学,成天看书,但我之前担心过,假使你在金融圈子里找了一份工,不适应托词应酬,直来直往,只将学问做得好很多机会就要自己找。现下还好,听了你一席话,我便安心了,你能省吃许多苦。” 正厅角落,挂着一盏观景灯,灯光交织,照亮老人满头白发。 这位老人斟酌片刻,再三叮嘱姜锦年,她的日常工作需要注意什么,言语细节之详尽,简直如同武侠小说里一位即将送别徒弟的掌门。 陶教授讲到关键处,一时忘记了傅承林和阮红的存在。 阮红趁此机会,和傅承林说起了悄悄话:“傅承林,你过得好不好?我没从同学那儿听到你的消息,只晓得你在美国发展了几年。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有意思嘛?你早就结婚了吧。” 傅承林算了一下,阮红这话里至少包括了三个问题。他拣了重点回答:“暂时没有结婚。” 仅仅六个字,给人无限遐想。 他身高大概一米八九,即便阮红穿了一双坡跟鞋,也不得不抬眸回视他。但她无法从男人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感情波动,当初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呢?说不出确切的具体原因,傅承林的存在等同于伊甸园里代表诱惑的红苹果。 高高地挂在树上,同学们可以仰望他,休想触碰他。 鲜少有人知道,他这几年都在忙什么。 今日一见,他更添了些沉稳从容,举手投足言一行皆有独属于男人的吸引力,他的金钱地位身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只可惜,阮红感慨道:“我去年跟老公领了证,盘算着今年补办一场婚礼。我老公听说过你,他就总想认识你嘛,能不能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语毕,阮红想起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偏偏她与傅承林一早就认识。 傅承林应道:“九月几号?我不清楚那时候的行程安排,我有空一定去。” 他声音偏低沉,散漫又温和:“今天先说一声,新婚快乐。” 姜锦年往旁边走了一步,恰好听到了傅承林的话。她不由暗忖:骗鬼呢,他肯定不会去,他敷衍客套的本事向来一流。他经常不露痕迹地拒绝别人,末了还让人惦记着他的好。 所以他不够朴实,不够诚恳,更不可能带来安全感。 姜锦年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当年的自己那么迷恋他,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甚至站在女生寝室的楼下,与阮红同学对骂。 彼时,阮红嘟囔了一句:肥婆,倒贴男同学都没人要,姜锦年便回:我是比不上你,全校男生都想要你。 阮红又骂:刁钻刻薄,相由心生,难怪你长得丑呢。 姜锦年道:自命不凡,头脑简单,难怪你参赛就是拖后腿啊。 阮红无所适从,一时急哭了。 此刻回忆,那是多么尴尬幼稚的一幕呢。 由于深陷往事,姜锦年略微出神。 傅承林见状,抬手拉了她一把。 她如临大敌:“你干嘛?” 傅承林道:“看你发呆发了多久,老师已经上楼了,典礼还有五分钟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2.崩盘(二)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 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二者相辅相成,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 让人沉醉, 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 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 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 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 饭要好好吃, 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 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 注意休息还有, 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 “你管好自己, 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 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 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 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3.崩盘(三)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罗菡问她:“昨晚休息得好吗?”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 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 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 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 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 主营视频业务,已在创业板上市,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 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 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 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总共要停牌三天, 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l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 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l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 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 她也曾经用php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 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 使用ap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l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吧。”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4.新任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傅承林却说:“不可能。”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 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 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光明鼎盛, 他倚墙而立, 侧影与她交叠, 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 她呼吸稍快, 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c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 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 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 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 攻城略地一般, 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 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 备受感官操纵, 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 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 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 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c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c上进c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c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梁枞的电话就打来了。 彼时正是上午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车辆横行,路况拥堵。 傅承林的司机瞧着前方长龙,叹了口气,而梁枞又在通话中催促:“院领导给你安排了一场演讲我才知道,你是青年毕业生优秀代表,不错不错!你几点能来学校门口?” 汽车的喇叭声交错混杂,此起彼伏。 天色阴沉,云翳分层,水滴接连落在车窗上,仿佛汇成一条条浅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仍然来得及,便说:“我差不多九点能到,你已经在学校了?” 梁枞正要回答,语调忽而上扬:“唉?我好像看见姜锦年了。” 傅承林先是质疑:“她昨晚说了她不会去。”随后又问他:“你怎么能认出姜锦年你最近见过她本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梁枞否认道:“没见过。” 他觉得傅承林的反应值得细品,索性逗弄道:“姜锦年的眼睛没变,挺好看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傅承林没做声。 梁枞虽然还拿着手机,与他说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姜锦年身上。他心里啧啧称奇,暗叹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认识罗菡,所以,梁枞已经见过姜锦年现在的照片,但是一张图片远远比不上真人震撼。 女人为了窈窕和美貌,究竟愿意吃多少苦呢? 梁枞怀着这种疑问,审视姜锦年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c佩服c惊讶等诸多情绪。 姜锦年被他盯得不自在。 她站在礼堂正前方,收了伞,抖掉积水,裙摆微微沾湿了一丁点她暗叹天气不够晴朗,表面上依然带了笑:“梁枞同学,你好啊,我是姜锦年。” 说着,她向他伸手。 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 雨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往下滴。门口的大学生志愿者们,戴着帽子,忙前跑后,仍在迎接往届校友,似乎风雨无阻。 他们的背后是一道鲜艳的红色横幅,其上写道:热烈欢迎海内外校友重返母校! 姜锦年眺望远景,心道:即便是在这番景象中,她也能瞧出曾经斗志昂扬的青春,刚迈入校园的雄心壮志,以及一些风情月债,痴缠不休。 梁枞见她出神,忍不住开口道:“小姜,我问你个问题。” 姜锦年道:“干嘛?” 梁枞摸了下鼻子,直奔主题:“我太太生了孩子后,体重增了三十斤,她想减肥,试过好几种办法,也在健身房办了会员,要么反弹,要么没用。小姜,你出出主意吧?” 多年前,梁枞对姜锦年的称呼正是“小姜”。 当年还有个电视剧,名叫《炊事班的故事》,在一众同学中传播甚广。巧合的是,这部电视剧中也有个角色名为“小姜”,而且性格憨厚,身材偏胖。 于是,每当梁枞喊一声“小姜”,就有几个男同学哄笑。梁枞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他知道了,心里过意不去,就再也不这么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5.娱乐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宿醉后的头疼挥之不去,她扶着床沿, 站了起来, 惊觉自己身在一个男人的卧室里——房间十分宽敞,装修低调奢华, 床单被罩都是深灰色c条纹款,墙角立着一座书柜,柜中藏有各类书籍, 码放得整整齐齐。 她记起昨晚, 喝到烂醉 是傅承林指引她, 将她抱上出租车, 带回了他的家。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 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镜子,身段妖娆, 衣衫不整, 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 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 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 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 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 “你什么意思, 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后退了一步:“啊,我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gle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6.游戏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她态度诚恳, 一改从前的刻薄凌厉, 变得安静自持c温柔如水,目不转睛又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几乎将无理取闹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傅承林却说:“不可能。”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 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 光明鼎盛,他倚墙而立, 侧影与她交叠, 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 她呼吸稍快, 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 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c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 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 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 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 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 备受感官操纵,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c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c上进c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c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梁枞的电话就打来了。 彼时正是上午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车辆横行,路况拥堵。 傅承林的司机瞧着前方长龙,叹了口气,而梁枞又在通话中催促:“院领导给你安排了一场演讲我才知道,你是青年毕业生优秀代表,不错不错!你几点能来学校门口?” 汽车的喇叭声交错混杂,此起彼伏。 天色阴沉,云翳分层,水滴接连落在车窗上,仿佛汇成一条条浅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仍然来得及,便说:“我差不多九点能到,你已经在学校了?” 梁枞正要回答,语调忽而上扬:“唉?我好像看见姜锦年了。” 傅承林先是质疑:“她昨晚说了她不会去。”随后又问他:“你怎么能认出姜锦年你最近见过她本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梁枞否认道:“没见过。” 他觉得傅承林的反应值得细品,索性逗弄道:“姜锦年的眼睛没变,挺好看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傅承林没做声。 梁枞虽然还拿着手机,与他说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姜锦年身上。他心里啧啧称奇,暗叹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认识罗菡,所以,梁枞已经见过姜锦年现在的照片,但是一张图片远远比不上真人震撼。 女人为了窈窕和美貌,究竟愿意吃多少苦呢? 梁枞怀着这种疑问,审视姜锦年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c佩服c惊讶等诸多情绪。 姜锦年被他盯得不自在。 她站在礼堂正前方,收了伞,抖掉积水,裙摆微微沾湿了一丁点她暗叹天气不够晴朗,表面上依然带了笑:“梁枞同学,你好啊,我是姜锦年。” 说着,她向他伸手。 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7.争执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是以, 她骨子里厌恶劈腿的人。 她心中认定:这种人不守承诺, 比较自私,缺乏责任感,歌颂“真爱至上”。 当她怀疑到姜锦年头上,她又觉得自己着了疯魔。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 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风流浪荡,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家大业大, 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 姜锦年的选择,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 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 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 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长发扎成了马尾,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 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 试探道:“姜锦年, 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她心想,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许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锦年用毛巾擦完脸,转身去打量许星辰。 她睁眼瞧她,仔仔细细,半晌后,才说:“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个面膜?我抽屉里有一盒p一美白保湿,上周新买的,还没拆封。” 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着睡裙,脸上都盖了面膜。 床是单人床,好在她们两人偏瘦,哪怕并排躺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这间卧室属于姜锦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一丝不苟。窗边还有一只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艳的玫瑰花,斜红淡蕊,相得益彰。 许星辰旁观花色,脑袋枕住了双手,问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是啊。姜锦年在心里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点面膜水,好苦。 许星辰静候许久,没听她开口,便说:“你把纪周行拉黑以后,他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纪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让你再给他个机会。你喜欢橘猫,没条件养,他最近挑了两只,一公一母,放在你们的新家了。他说,所有情侣都会吵架,关键是要和好他还说,预定的婚纱c喜帖c饭店都没退,他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姜锦年重复这一句。 不过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辈子输在了一个等字上。” 许星辰偏过脸,不明就里将她望着。 姜锦年解释道:“男人说要等你呢,并不一定是认真的,可能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烘托自己的情深。” 许星辰伸长脖子凑过去,贴近了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啊?” 姜锦年嘴硬道:“我他妈才没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买日本产的面膜了,什么玩意儿,滴水滴成这样。” 许星辰却道:“我猜你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红了。” 室内氛围一霎安静。 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空气中延展的沉默。 于是姜锦年开口:“我以前说要养猫,纪周行嫌麻烦,死也不肯给我养。这下好了,他出轨了,心胸变得宽广,橘猫都能养两只但是呢,那是他的猫,不是我的猫,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此前,姜锦年只说纪周行是个混蛋,却没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许星辰捕捉到了重点。 她恍然大悟:“出轨了谁?”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认识,”姜锦年坦然道,“长得那是还可以,我承认。” 许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个风格。” 许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锦年的细腰:“她胸大腰细腿长吗?” 姜锦年蹙眉思索:“我这么说吧,男人不止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他们也喜欢清纯型c可爱型c弱不禁风型c独挑大梁型就像收集邮票一样,多多益善。” 话刚出口,她自觉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再一摸脸,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连忙掀开面膜,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认真照了照。还好,她维持着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没有在失恋之后一夜沦为憔悴的黄脸婆。 倒不是因为她心态好,而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姜锦年小时候,家里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亲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父亲来自外地,在牛奶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们二人的工资,勉强满足了日常花销。 但是姜锦年八岁时,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姜宏义。 彼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了不丢工作,父亲把弟弟寄养到了河北老家,每逢周六周日,父母都会轮流换班,坐火车去乡下探望儿子。 渐渐的,村里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传闻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姜锦年的父亲,以及一个家住村东头的c貌美有钱的寡妇。 父母开始吵架。 值钱的东西砸了不少,“离婚”说了不下八百遍。或许是碍于两个孩子的面子,那婚,终究是没离成。母亲排除万难,成功把姜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两鬓发丝黑白交杂。 姜锦年总算明白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时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为这首诗。 而不是因为,纪周行的退让打动了她。 从这天开始,只要周围有人问她,你几月份和纪周行结婚啊?姜锦年都会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单身。你别再多问了,那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她的一个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为高东山,五官端正,思维敏捷,入行两年有余。 高东山评估现状,感慨道:“行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现在a股行情不好,上头的要求很难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没有一个被罗菡看重。” “罗菡的换手率看起来高,但是一直小于市场平均,”姜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资风格。” 高东山叹了口气:“她的投资风格,我还没琢磨透呢。” 姜锦年安慰他:“领导是谁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场,所有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茶匙搅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四溢,她并不喝,只闻了闻,又听高东山开口:“哪方面的资源?远的不说,就近几天吧,电商金融服务合作伙伴大会要在上海召开,大咖云集,你和罗菡都能去。” 姜锦年顺势道:“所以说经理不好做呢,一年到头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东山颔首,没再接话。 姜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伙伴大会,罗菡肯定要去。因为罗菡手头有一只名为“龙匹网”的股票停牌了,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上海,主营网络视频科技。罗菡计划在上海做一次实地调研,顺便参加一下合作伙伴大会。 而且,她还捎带上了姜锦年。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关,罗菡扑哧一乐:“傅承林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没说正好这次开会,他也去了上海,你们兴许能叙上旧。” 语毕,罗菡把气垫粉饼放回了包里。 这节高铁车厢内,除了罗菡和姜锦年,还坐了某所高中的一群学生。学生们穿着校服,大约在进行“春季研学旅行”,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罗菡闭目养神,念道:“脑壳疼,吵得没完没了。” 姜锦年道:“好像是一群高一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好管,青春期,心思敏感,升学压力还不大。” 姜锦年说话时,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从她的身边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8.辞职(一) 姜锦年想起来, 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 盈亏涨跌, 如影随形, 而她因为童年经历,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 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 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它要是真的脱欧了, 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 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 他动作一顿, 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只要是猜测,都是主观。不过,你要是参加了赌局, 最好买一注脱欧,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 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 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 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 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吧,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很累,还不想睡觉,”姜锦年回答,“我跟另外三个女生,合租了纽约的一间公寓,那是老式公寓,房间里有超大的蟑螂,会飞,嗡嗡嗡” 她故意吓他,在他的耳边甩动右手。 手指一停,她比划了一个尺寸,拔高音调“好大的尺寸,有这么大,你怕不怕” 傅承林配合地回答“真大,我好害怕。” 姜锦年满意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用土豆拌硼砂,摆在角落里,把那些蟑螂全部药死了。” 傅承林称赞她“姜同学是新时代独立女性。” 姜锦年拍了拍胸口,当之无愧道“没错,就是我本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69.辞职(二)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 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二者相辅相成, 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 让人沉醉, 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 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 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 家里人帮不上你, 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 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 你弟弟也懂事了, 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 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 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 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 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 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他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再提没意思。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顿一顿,又说“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其实你不必介怀,你早就走出来了,你前不久不是还差点儿和纪周行结婚吗” 啧,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锦年心道。 她脸颊泛红,意态醺然“别说纪周行,咱俩还是朋友。逢年过节,我还会给你发祝福短信” 傅承林偏要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纪周行” 姜锦年伸出右手,对着他指指点点“亏你还是个社会精英,怎么这样八卦。” 指责完毕,她咬着一块年糕,含糊不清道“就是在公司门口认识的。那天下大雨,我抱着文件,一头撞在他身上。”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毛躁。” 言罢,他拿筷子夹起魔芋,不等放凉就吃了。他久不沾辣,这下喉咙被猛然刺激,让他咳嗽好一阵子,旁边的两位女服务员争相为他倒水。 只有姜锦年一人不受他外表蛊惑,冷冷道“你才毛躁,咳成这样。” 傅承林罕见地没有抬杠。 这时,锅中翻滚的羊肉差不多到了火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0.辞职(三) 好在她带了一罐咖啡, 味道涩苦,解乏效果一流。当她整装待发,站在酒店大厅等候罗菡, 她看起来依然光鲜亮丽。 罗菡问她“昨晚休息得好吗”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 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 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 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 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 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主营视频业务, 已在创业板上市, 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 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 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窗明几净,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 总共要停牌三天,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 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 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 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她也曾经用h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使用a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吧。”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吧,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 她拽了他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承林评价道“中规中矩。” 姜锦年问他“你还想要多刺激呢” 她话里挑衅意味十足。 笔记本电脑被她合上,放在了茶几旁边。那茶几长约一米,偏居角落,于是姜锦年弯腰侧身,双腿稍微挪了一寸距离,刚好挨近傅承林。而他穿着一条休闲裤,布料微薄,膝盖碰到了她的腿,动也不动。 姜锦年斜倚扶手,回头望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有情,更似无意,称得上是“秋波顾盼”。 但她毫无自知,只当自己正在凝视他。她还觉得,他低头瞧她的样子挺有趣,挺认真,她便故意用膝盖撞了他几下,颇具玩闹兴致。 他终于忍够了她的寻衅滋事,搭住她的双腿,扣在了沙发内侧。她几乎瞬间就慌了神,挣脱不开,便肃然道“喂,你放开我。” 他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姜锦年质问他“哪个好男人会把手放在良家妇女的大腿上” 他反应极快“哪个良家妇女会用膝盖去撞男人” 姜锦年故作冷漠“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竟然有样学样,左手停在她的腿上“那么,我也不小心碰到了你。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姜锦年被他气得半死,又觉得他坏得要命,索性破罐破摔,侧躺在沙发上,往里边挤了挤。 傅承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现在的神态和动作,很像一只蚕。你再往前一点儿,钻进沙发,差不多就给自己套了个茧。” 姜锦年几乎一点就炸“你才像蚕,你是不是觉得我扭一下都像虫子” 傅承林站起身,不再与她有任何接触。 他含笑,调侃道“我看不出来,你再扭几下。” 姜锦年一声不吭。 片刻后,她说“我以前,确实白白胖胖,我承认自己像一条虫。但是现在,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傅承林应道“外表确实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人与人相比,胜在灵魂。” 姜锦年坐起来,撩了一下头发,轻抿红唇,风情万种道“你们男人呢,就是口是心非。” 傅承林反问“如果我是一个丑八怪,你刚才愿不愿意和我玩” 姜锦年道“愿意。” 这个答案远在傅承林意料之外。他不太自然地微微一愣,侧身靠着墙,明暗不一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诚然是英俊又耐得住打量,也使他眼中的笑意更具迷惑性。 姜锦年解释道“我小时候看巴黎圣母院就喜欢那个敲钟人,虽然他是个丑八怪。后来看笑面人,我也喜欢残疾的男主角反差萌,你懂吗他们表面上穷凶极恶,其实内心善良柔软。说到底,大家都会喜欢善良的人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又道“当然了,同等条件下,还是帅点好。但是,不能帅成你这样,你太扎眼,不安全,招蜂引蝶。” 傅承林道“姜同学,请收回对我的歧视和偏见。” 他如实辩解“我现在什么样,都是基因注定,没得选。” 他依然站在墙边,姜锦年向他走近。她不知为何胆子肥了起来,要尝试一件多年前就想做,却一直没机会付诸实践的事。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风流浪荡,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家大业大,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姜锦年的选择,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长发扎成了马尾,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试探道“姜锦年,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1.行路 姜锦年笑得勉强“还不错。你呢” 罗菡拎起公文包“我睡得蛮好啊,十点半就上了床。” 她略一垂首, 注意到了姜锦年的鞋子, 赞赏道“新买的样式好看。” 姜锦年并拢双腿“是新的, 今天第一次穿。” 罗菡上下打量她,觉得她挺能拿得出手。 按照既定计划, 罗菡一行人准时抵达了中新大厦。 接受调研的公司名为“龙匹网络科技”, 主营视频业务, 已在创业板上市, 它是国内为数不多的a股网络视频公司, 并被多家公募基金看好。 所以, 龙匹科技公司的董秘, 早已习惯了研究组的探访。 罗菡的到来, 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偌大的会议室内, 窗明几净, 气氛融洽。 姜锦年坐在罗菡身侧, 旁听董秘的介绍“我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啊, 总共要停牌三天, 为的是开拓电子商务业务。这次q公司对我们投资的一千万美金,将被用于建设新市场, 具体的投资计划上个月被公开在了q公司的年报上。” 会议漫长, 姜锦年不停地写笔记。 写到一半,她想起当年在学校里, 她也曾经用h搭建了一个简易网站。 她向董秘发问, 欲抑先扬“贵公司是视频行业的佼佼者, 使用aache环境支持,以及ysq数据库封装,未来两年的技术革新集中在哪些方面呢因为龙匹网是在创业板上市,所以,原则上,募集的资金” 姜锦年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技术人员已经打断了她“您觉得哪个公司在技术层面上有表率性” 姜锦年随口回答“大概是,使用自主研发集群的backrub” 那人一脸揶揄,用看外行人的表情看她。 姜锦年微笑“我个人呢,非常相信龙匹网的上升趋势。” 罗菡接话道“何总,您看啊,咱们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管理基金正在准备加仓。” 她拧开桌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才说“复牌后有60预期涨幅,我认识两家同行,都把龙匹网当做了重仓。卖方研员的总结报告也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咱们的发展前景呢,肯定毋庸置疑。” 矿泉水瓶静立于桌面,双方代表都没有出声。 罗菡放下笔,转头,看向了董秘。 董秘咳一声,笑说“排行前十的基金重仓股,一向是要公开。我们就盼着多家合作,增加曝光率,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位董秘年近五十,身形微胖,头顶略秃,但是为人和蔼,语气温煦如旧友,无形中增加了他的亲和度与可信度。 罗菡品过味儿来,捡起刚才的话题“我们组里这位小姜,她刚才的意思呢,差不多是这样网络视频的未来发展好,上升趋势高,咱们龙匹网络科技公司除了主营业务,还开展了电子商务,主副业两手抓,战略眼光独到。” 她抿唇,又问“咱们的主营业务上,未来两年的重心在哪里移动端趋势火爆,a站和b站代表了弹幕网,还有那么多新生代网络公司,想和市场分蛋糕的人不少啊。” 董秘闻言,拿出了厚重的介绍材料。 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中午。 散会后,罗菡顾不上吃饭,带着姜锦年实地考察。 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中新大厦。 傍晚六点五十,不少程序员还在加班。从写字楼的外部观望,一格又一格的玻璃窗内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映衬拔地而起的高楼,更显得别样繁华。 姜锦年从门外经过时,听到一位技术人员说“那帮搞金融的人又来了,金融不创造产值,一天到晚跟个赌徒没两样,捞那么多钱,对社会有用吗” 另一个男员工回答“有用啊,投行和券商都出美女金融圈子里,那叫一个乱。我听人说,他们无论男女,行李箱里都要放避孕套。还有一句话,是人家告诉我的,好著名的投行爱约炮,券商爱嫖娼,基金睡遍销售岗” 尾音拖长,两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姜锦年插了一句“金融给你们公司牵线搭桥,有利于未来发展啊。真的,不骗你们。” 她盯住他们,须臾,又接着开口“你们手头的现金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投资消费不带来报酬,而投资可以带来报酬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经济学大师威廉夏普。他获得过诺贝尔奖,他跟你们一样优秀,喜欢搞编程和计算机。” 她刚说完,两个男员工都回头看她,那二人脸色涨红,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明明刚才还在兴头上,真见了美女,反而是一副困窘模样。 其中一人腼腆地问道“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姜锦年叹气“不了吧。” 她拎着包往前跑,追上了站在门口的罗菡。 天幕漆黑时,姜锦年与罗菡返回了酒店。 姜锦年匆匆赶往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再回到房间,拿出公司发放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写她的调研报告。 她写到晚上十点半,脖子酸疼,眼睛也累。 可她还是紧赶慢赶,把定稿上交到了罗菡的邮箱。 任务一旦结束,她立刻感到无比放松,捧着手机刷新朋友圈。 朋友圈是个神奇的地方,几乎囊括百样人生。有人熬夜加班吃泡面,有人潇洒度假正悠闲,姜锦年随手给别人点赞,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傅承林。 截止今天早晨,她才成为他的微信好友。 她不由自主,点开他的头像,翻遍他的动态。 他转发了一篇微信文章,标题是“母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我们守在校园里,等你回来” 姜锦年斟酌着留下评论“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去吗” 几秒钟后,傅承林回复她“我还在写演讲稿。” 姜锦年与他私聊“什么演讲稿” 傅承林道“明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稿。” 姜锦年揶揄“你都毕业多少年了。” 傅承林坚持己见“我仍然是个热爱学习,无不良嗜好的青年人。” 姜锦年勾起了唇角“你可以这样介绍自己傅承林,二十六岁的优秀青年,热爱学习,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 傅承林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去征婚。” 姜锦年一愣,默然片刻,又见他说“你有空吗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看看稿子。” 呵,真有意思,他叫她来,她就一定会来吗姜锦年暗自腹诽。更何况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符合她一贯的原则。 她为自己找了千百万个理由,抵不过傅承林的一句话“我写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可能一些细节有错,记不清了,我得仰仗你。” 十分钟后,姜锦年乘坐电梯,到达傅承林所在的楼层。 他住在一间总统套房里。房间面积宽敞,格局简约,还有一个单独的客厅,靠墙摆了两张真皮沙发,傅承林就坐在沙发之上。 他泡了一壶茶。 满室茶香蔓延,浅雾如烟。 姜锦年缓慢落座,问他“你要写多长的稿子” 傅承林道“不长,发言时间只有十分钟。” 姜锦年道“在全校师生面前” 傅承林点头“还有摄像机。本来发言人不是我,那位师兄临时有事,就推到了我这儿。” 姜锦年与他相顾一笑“不愧是优秀青年。来吧,傅同学,我帮你审稿,就算是报答你以前对我的帮助。” 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把笔记本电脑给了她。 仿佛时光倒退,他俩又在一起写作业。 傅承林的草稿通篇流畅,姜锦年看得很快,当她发现了一处错误,就直接在文档上修改,并且念了出来“通宵自习室在第三教学楼的第一层” 傅承林静坐于一旁,端着杯子喝茶。 他自知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将她骗进了房间里。下一步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反正演讲稿这东西是越写越不顺,既要兼顾工作前景,又要回忆母校曾经,总字数不能超过2000,作为一个替补上场的选手,他写得有点儿不耐烦。 姜锦年帮他补完了结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2.财富 randomrandomrandomrandomrandom 姜锦年回答:“你上大学的时候, 经常给人感觉拽得不行。我一直想捏一下你的脸。择日不如撞日, 今天你就让我捏一下好了。” 她态度诚恳,一改从前的刻薄凌厉,变得安静自持、温柔如水, 目不转睛又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几乎将无理取闹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傅承林却说:“不可能。”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 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 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光明鼎盛, 他倚墙而立,侧影与她交叠,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呼吸稍快, 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 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 聪明可爱、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 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 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 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 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 攻城略地一般, 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备受感官操纵,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上进、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梁枞的电话就打来了。 彼时正是上午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车辆横行,路况拥堵。 傅承林的司机瞧着前方长龙,叹了口气,而梁枞又在通话中催促:“院领导给你安排了一场演讲……我才知道,你是青年毕业生优秀代表,不错不错!你几点能来学校门口?” 汽车的喇叭声交错混杂,此起彼伏。 天色阴沉,云翳分层,水滴接连落在车窗上,仿佛汇成一条条浅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仍然来得及,便说:“我差不多九点能到,你已经在学校了?” 梁枞正要回答,语调忽而上扬:“唉?我好像看见姜锦年了。” 傅承林先是质疑:“她昨晚说了她不会去。”随后又问他:“你怎么能认出姜锦年……你最近见过她本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梁枞否认道:“没见过。” 他觉得傅承林的反应值得细品,索性逗弄道:“姜锦年的眼睛没变,挺好看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傅承林没做声。 梁枞虽然还拿着手机,与他说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姜锦年身上。他心里啧啧称奇,暗叹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认识罗菡,所以,梁枞已经见过姜锦年现在的照片,但是一张图片远远比不上真人震撼。 女人为了窈窕和美貌,究竟愿意吃多少苦呢? 梁枞怀着这种疑问,审视姜锦年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佩服、惊讶等诸多情绪。 姜锦年被他盯得不自在。 她站在礼堂正前方,收了伞,抖掉积水,裙摆微微沾湿了一丁点……她暗叹天气不够晴朗,表面上依然带了笑:“梁枞同学,你好啊,我是姜锦年。” 说着,她向他伸手。 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3.应聘 randomrandomrandomrandomrandom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回了账号。再看好友列表,姜锦年的头像依然躺在那里。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 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 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 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 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 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既不伤人心,又不留希望,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 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她阅历渐增,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 做了虾仁蛋卷、红烧鸡、清蒸鱼,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 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 渣男不蠢、不傻、会演戏、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品行、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画图、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道:“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说,缘分强求不来。牛市熊市大年小年谁能百分百准确预测?你看过多少篇宏观研究报告,也猜不到一扭头的将来有啥事,对吧?” 姜锦年心道:罗菡总能把话题扯到她想聊的问题上。 姜锦年正准备开口,罗菡就打断了她的话:“Anna前天正式离职了,我身边实在缺人……” 罗菡点到即止,没再详谈。 Anna离职的事,大家伙心照不宣。Anna原本是罗菡的助理,却跳槽去了大型私募,引得一些知情人羡慕——据说这些年有本事的人都会去私募。 姜锦年本以为事不关己。 罗菡却向她伸来了一束橄榄枝。 姜锦年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升职加薪。 其实他们这行并不好做。投资部的经理们在交易时间必须上交手机,办公室的电话24小时被录音,到处都安装了高清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控。 但是姜锦年有她的追求。 离开罗菡办公室的那一刻,姜锦年顺手关门,站在门口转了一个圈。 一旁的同事问她:“姜锦年,你好高兴啊,是不是快结婚了?” 姜锦年轻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同事与她打趣:“这话不中听。上次咱们见到纪周行,他说下个月差不多该发喜帖了。” 耳边似乎嗡了一声,提醒当事人并没有完全脱身。 姜锦年隐隐记起那喜帖的设计,浅红烫金,印着百合花的纹路,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该走的人留不住,当她再回想纪周行,冷感替代了爱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4.转运 randomrandomrandomrandomrandom  她说这三个字时, 嗓子哽咽,泪流满面。 她其实很想坚强点儿。 至少在傅承林跟前, 她得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 顾不上叙旧, 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 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每逢跑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 喘不上气,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有发散性, 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 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 天气依然炎热, 仿佛一个活体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或站或坐,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肉体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们一起参加过辩论队,金融数据大赛,巴黎银行ger,甚至计算机编程建模,疯狂捞取各种奖金。 不过傅承林不缺钱。倘若组队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转给她。 那会儿,傅承林长得帅成绩又好,班级聚会上,他经常主动请客,很快被贴上了“男神”标签。 当然,他也是姜锦年的男神。 据姜锦年了解,傅承林的父亲是银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亲则是高级精算师,家族经营连锁酒店。 周末放假,他家里派车来接,车头标致是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姜锦年认出之后,愈发脸红,局促,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 姜锦年不得不承认,想当年,她宁愿傅承林是一个条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顾着学习,她不在乎美与丑、胖与瘦。但是那段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愿望——她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变还不够。 傅承林乐观积极,姜锦年沮丧颓废。 他善于交际,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条鸿沟。 她被他拒绝,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鹅毛大雪,姜锦年捧着保温杯,战战兢兢向他告白。 他的态度很是温和,低笑了几声,又说:“我单身很长时间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姜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绝,还是忍不住问:“我之前的行为,打扰到你了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补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锦年!” 雪飘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动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样:“往哪个方向加油?你再给我一些建议吧。”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顿:“你……要不要减点体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瘦下来健康点儿,你用不着再为体育考试发愁,买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弃:“傅承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妈就是一个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动的气喘吁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基因!你懂吗!有些人天生吃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几秒,却称赞道:“姜同学,虽然你体重两百多斤,但是你没有双下巴,这说明什么?” 姜锦年面无表情:“说明我很强壮,我能保护你,给你带来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树,笑到岔气:“说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说:“但你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赌,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下次竞赛的奖杯都归你怎么样?” 姜锦年道:“谁他妈稀罕你的破奖杯。” 这一晚,姜锦年如同刺猬,竖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皱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别张口闭口都是脏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臭脾气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实?你能接受也罢,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用不着我们这帮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还总是跟别人抱怨,怎么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锦年哑口无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学,振作点儿,吱个声,接着跟我抬杠啊。” 抬个屁的杠! 他明明是个强烈的抖S,还要装作抖M。姜锦年暗暗骂道。 她撇开他的手,在雪夜中扭头狂奔。 回忆渐止。 今时今日,姜锦年逃窜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她和当年相比,却已判若两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无边冷寂,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怅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绰约窈窕,双腿笔直、雪白、纤细。 她从前是短发,现在头发很长,色泽乌黑,柔顺微卷,带着雅致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后,问她:“姜同学,你快要结婚了?” 姜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甩掉他? 她试着平复心态,将他当做普通的老同学——这并不容易。 纪周行刚给她戴了一顶绿帽子,短时间内,她十分抵触高富帅。哪怕这人是她十八九岁时的梦想。 梦想容易变质,爱情也是。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谁能相信天长地久? “我悔婚了,”姜锦年突然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听得一愣:“哪里的话。” 姜锦年没做声。 她绕了个弯,拐进一家酒吧。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见,而她冷淡如陌生人,双方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况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没给姜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 傅承林站在酒吧门口,正准备离开,又瞧见几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围住了姜锦年。那些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头发烫卷,戴着耳钉,眼神狡黠不怀好意。 而姜锦年肤白貌美,唇色红润,那细腰不盈一握,偏偏还胸大腿长。她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真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羊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5.新婚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 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 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 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 光明鼎盛, 他倚墙而立,侧影与她交叠,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 她呼吸稍快,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 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 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 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 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 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 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 备受感官操纵, 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 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 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 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上进、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梁枞的电话就打来了。 彼时正是上午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车辆横行,路况拥堵。 傅承林的司机瞧着前方长龙,叹了口气,而梁枞又在通话中催促“院领导给你安排了一场演讲我才知道,你是青年毕业生优秀代表,不错不错你几点能来学校门口” 汽车的喇叭声交错混杂,此起彼伏。 天色阴沉,云翳分层,水滴接连落在车窗上,仿佛汇成一条条浅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仍然来得及,便说“我差不多九点能到,你已经在学校了” 梁枞正要回答,语调忽而上扬“唉我好像看见姜锦年了。” 傅承林先是质疑“她昨晚说了她不会去。”随后又问他“你怎么能认出姜锦年你最近见过她本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梁枞否认道“没见过。” 他觉得傅承林的反应值得细品,索性逗弄道“姜锦年的眼睛没变,挺好看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傅承林没做声。 梁枞虽然还拿着手机,与他说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姜锦年身上。他心里啧啧称奇,暗叹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认识罗菡,所以,梁枞已经见过姜锦年现在的照片,但是一张图片远远比不上真人震撼。 女人为了窈窕和美貌,究竟愿意吃多少苦呢 梁枞怀着这种疑问,审视姜锦年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佩服、惊讶等诸多情绪。 姜锦年被他盯得不自在。 她站在礼堂正前方,收了伞,抖掉积水,裙摆微微沾湿了一丁点她暗叹天气不够晴朗,表面上依然带了笑“梁枞同学,你好啊,我是姜锦年。” 说着,她向他伸手。 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 雨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往下滴。门口的大学生志愿者们,戴着帽子,忙前跑后,仍在迎接往届校友,似乎风雨无阻。 他们的背后是一道鲜艳的红色横幅,其上写道热烈欢迎海内外校友重返母校 姜锦年眺望远景,心道即便是在这番景象中,她也能瞧出曾经斗志昂扬的青春,刚迈入校园的雄心壮志,以及一些风情月债,痴缠不休。 梁枞见她出神,忍不住开口道“小姜,我问你个问题。” 姜锦年道“干嘛” 梁枞摸了下鼻子,直奔主题“我太太生了孩子后,体重增了三十斤,她想减肥,试过好几种办法,也在健身房办了会员,要么反弹,要么没用。小姜,你出出主意” 多年前,梁枞对姜锦年的称呼正是“小姜”。 当年还有个电视剧,名叫炊事班的故事,在一众同学中传播甚广。巧合的是,这部电视剧中也有个角色名为“小姜”,而且性格憨厚,身材偏胖。 于是,每当梁枞喊一声“小姜”,就有几个男同学哄笑。梁枞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他知道了,心里过意不去,就再也不这么念了。 如今,他重拾这个称呼,姜锦年觉得有趣。 她据实回答“坚持锻炼是最重要的,当然也要节制饮食。如果你家夫人的体重基数大,刚开始减肥,她的体重会掉得很快,到了后期,速度要变慢。” 梁枞又问“节制饮食怎么搞,你有忌口吗” 姜锦年点头“我每天计算卡路里的消耗量,不吃油炸和烧烤,坚持一周四次有氧运动。不过,我的方法不够科学健康” 梁枞双手抱臂“我感觉你对自己太狠了。” 姜锦年一笑置之。 她与梁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左手举一把伞,西装革履,气质非凡,独自在雨中行走,被伞沿遮挡的面部表情不甚明晰。 她态度诚恳,一改从前的刻薄凌厉,变得安静自持、温柔如水,目不转睛又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几乎将无理取闹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傅承林却说“不可能。”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光明鼎盛,他倚墙而立,侧影与她交叠,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呼吸稍快,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备受感官操纵,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上进、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6.征程 randomrandomrandomrandomrandom  理想之所以美妙, 就是因为,它可能不会实现。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 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二者相辅相成,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让人沉醉, 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 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 最起码, 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 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 饭要好好吃, 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 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 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 “你管好自己, 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 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他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再提没意思。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顿一顿,又说:“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其实你不必介怀,你早就走出来了,你前不久不是还差点儿和纪周行结婚吗?” 啧,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锦年心道。 她脸颊泛红,意态醺然:“别说纪周行,咱俩还是朋友。逢年过节,我还会给你发祝福短信……” 傅承林偏要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纪周行?” 姜锦年伸出右手,对着他指指点点:“亏你还是个……社会精英,怎么这样八卦。” 指责完毕,她咬着一块年糕,含糊不清道:“就是在公司门口认识的。那天下大雨,我抱着文件,一头撞在他身上。”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毛躁。” 言罢,他拿筷子夹起魔芋,不等放凉就吃了。他久不沾辣,这下喉咙被猛然刺激,让他咳嗽好一阵子,旁边的两位女服务员争相为他倒水。 只有姜锦年一人不受他外表蛊惑,冷冷道:“你才毛躁,咳成这样。” 傅承林罕见地没有抬杠。 这时,锅中翻滚的羊肉差不多到了火候。 姜锦年用漏勺把羊肉盛进盘子,等了一分钟,再推到傅承林的视线范围内。 他的手指僵直一瞬,略略弯曲,叩响了桌面。 他笑问:“你现在还喜欢羊肉和牛肉吗?” 姜锦年摇头:“你当我是怎么瘦下来的?我告诉你,我晚餐不可能吃一块肉,你就是拿枪抵着我后脑勺,硬逼着我,我也不可能吃一块肉……” 傅承林给她夹菜,又为她铺了一个台阶:“那你吃两块吧。这些年你辛苦了,姜同学。” 姜锦年醉得不轻,懵懂道:“好啊,谢谢。” 当晚九点,姜锦年被傅承林送到了家门口。 姜锦年的室友许星辰为他们开门。 门拉一半,许星辰惊呼:“傅……傅承林?” 傅承林的西装扣子全部解开,白衬衫上沾了点儿可疑的口红印。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上,目光不曾探入室内,姜锦年与他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许星辰本来也没往那个方面想,直到她瞧见傅承林的手中还拎了一篮玫瑰,玫瑰之上,还有一袋草莓。 这是什么意思? 有谁会在送玫瑰的同时,送上一袋子草莓? 许星辰自动为他翻译:玫瑰代表了我对姜锦年的爱,草莓代表了我想在她身上种草莓。 天哪!真是又坏又浪漫! 许星辰几乎想为他鼓掌喝彩。 她的神情过于揶揄,傅承林都看不下去。他把姜锦年交到她的手里,解释道:“她今晚喝多了,麻烦你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发酒疯。” 许星辰应道:“好的,老板!” 正门关上以后,姜锦年后知后觉地介绍:“他是……” “他叫傅承林,他是我们公司的新老板,我在上周的员工大会上见过他一次,”许星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调拔高,“姜锦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未来的老板娘?” 满室玫瑰香气,混杂着草莓的甜味,扰乱人的嗅觉神经。 许星辰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暗道:姜锦年该不会是……为了傅承林,甩了纪周行吧? 纪周行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些。”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喜欢网球和滑雪,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扯住纪周行的领带,手指一寸寸上移,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我的生日愿望是,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裙摆短,领口低,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傻过、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吧,这身材……”他砸吧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八九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7.生日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当她怀疑到姜锦年头上, 她又觉得自己着了疯魔。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风流浪荡, 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 家大业大, 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姜锦年的选择, 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 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 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 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 长发扎成了马尾,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 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试探道:“姜锦年, 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 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 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 她心想,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许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锦年用毛巾擦完脸,转身去打量许星辰。 她睁眼瞧她,仔仔细细,半晌后,才说:“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个面膜?我抽屉里有一盒p一美白保湿,上周新买的,还没拆封。” 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着睡裙,脸上都盖了面膜。 床是单人床,好在她们两人偏瘦,哪怕并排躺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这间卧室属于姜锦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一丝不苟。窗边还有一只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艳的玫瑰花,斜红淡蕊,相得益彰。 许星辰旁观花色,脑袋枕住了双手,问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是啊。姜锦年在心里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点面膜水,好苦。 许星辰静候许久,没听她开口,便说:“你把纪周行拉黑以后,他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纪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让你再给他个机会。你喜欢橘猫,没条件养,他最近挑了两只,一公一母,放在你们的新家了。他说,所有情侣都会吵架,关键是要和好他还说,预定的婚纱c喜帖c饭店都没退,他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姜锦年重复这一句。 不过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辈子输在了一个等字上。” 许星辰偏过脸,不明就里将她望着。 姜锦年解释道:“男人说要等你呢,并不一定是认真的,可能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烘托自己的情深。” 许星辰伸长脖子凑过去,贴近了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啊?” 姜锦年嘴硬道:“我他妈才没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买日本产的面膜了,什么玩意儿,滴水滴成这样。” 许星辰却道:“我猜你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红了。” 室内氛围一霎安静。 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空气中延展的沉默。 于是姜锦年开口:“我以前说要养猫,纪周行嫌麻烦,死也不肯给我养。这下好了,他出轨了,心胸变得宽广,橘猫都能养两只但是呢,那是他的猫,不是我的猫,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此前,姜锦年只说纪周行是个混蛋,却没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许星辰捕捉到了重点。 她恍然大悟:“出轨了谁?”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认识,”姜锦年坦然道,“长得那是还可以,我承认。” 许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个风格。” 许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锦年的细腰:“她胸大腰细腿长吗?” 姜锦年蹙眉思索:“我这么说吧,男人不止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他们也喜欢清纯型c可爱型c弱不禁风型c独挑大梁型就像收集邮票一样,多多益善。” 话刚出口,她自觉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再一摸脸,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连忙掀开面膜,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认真照了照。还好,她维持着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没有在失恋之后一夜沦为憔悴的黄脸婆。 倒不是因为她心态好,而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姜锦年小时候,家里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亲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父亲来自外地,在牛奶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们二人的工资,勉强满足了日常花销。 但是姜锦年八岁时,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姜宏义。 彼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了不丢工作,父亲把弟弟寄养到了河北老家,每逢周六周日,父母都会轮流换班,坐火车去乡下探望儿子。 渐渐的,村里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传闻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姜锦年的父亲,以及一个家住村东头的c貌美有钱的寡妇。 父母开始吵架。 值钱的东西砸了不少,“离婚”说了不下八百遍。或许是碍于两个孩子的面子,那婚,终究是没离成。母亲排除万难,成功把姜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两鬓发丝黑白交杂。 姜锦年总算明白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时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为这首诗。 而不是因为,纪周行的退让打动了她。 从这天开始,只要周围有人问她,你几月份和纪周行结婚啊?姜锦年都会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单身。你别再多问了,那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她的一个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为高东山,五官端正,思维敏捷,入行两年有余。 高东山评估现状,感慨道:“行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现在a股行情不好,上头的要求很难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没有一个被罗菡看重。” “罗菡的换手率看起来高,但是一直小于市场平均,”姜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资风格。” 高东山叹了口气:“她的投资风格,我还没琢磨透呢。” 姜锦年安慰他:“领导是谁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场,所有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茶匙搅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四溢,她并不喝,只闻了闻,又听高东山开口:“哪方面的资源?远的不说,就近几天吧,电商金融服务合作伙伴大会要在上海召开,大咖云集,你和罗菡都能去。” 姜锦年顺势道:“所以说经理不好做呢,一年到头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东山颔首,没再接话。 姜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伙伴大会,罗菡肯定要去。因为罗菡手头有一只名为“龙匹网”的股票停牌了,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上海,主营网络视频科技。罗菡计划在上海做一次实地调研,顺便参加一下合作伙伴大会。 而且,她还捎带上了姜锦年。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8.夙愿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纪周行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些。”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 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 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 喜欢网球和滑雪,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 扯住纪周行的领带, 手指一寸寸上移,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 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 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 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我的生日愿望是, 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 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 裙摆短, 领口低, 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吧,这身材”他砸吧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八九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纪周行明白他话里有话。 今晚这场聚会上,纪周行的前女友姚芊也来了。姚芊不仅年轻貌美,活泼聪慧,还和纪周行门当户对。前几年,他们俩确实打得火热。 而且,姚芊的交际圈与纪周行重合,得到了他朋友与家人们的一致肯定。在这一点上,姚芊比姜锦年强得多。 可那又如何? 纪周行暗自失笑,晃了晃酒杯。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碰上了不远处的姚芊。 姚芊冲他眨了眨眼,饮下一小口烈酒。 随后,她放开杯子,径直朝他走来。 仅仅一段短暂的路程,姚芊走得缓慢。她眼角余光瞥见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八厘米高跟鞋,优雅身形,雪白的天鹅颈只是身上穿的裙子有点旧。 这条裙子,是纪周行当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所以,她的不完美也是完美。 纪周行果然和她打招呼:“你从广州回来了?” 姚芊一笑,浅浅叹息:“对呀,我家在这里,我能不回来吗?” 姚芊脸颊边上有两个梨涡,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她还记得当初和纪周行谈恋爱时,他不常说话,一开口就是冷幽默。他总是有意无意逗她开心,讨她欢喜。 那会儿他们两人都年轻,她又清高傲气。偶然一次吵完架,姚芊头脑一热,跟着父母去了广州。因为他几天没打电话,姚芊就将他彻底拉黑了。 这次听说纪周行快要结婚,姚芊心里难受。 他的结婚对象并不见得有多优秀,或许他只是在将就,报复她当年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想到此处,姚芊靠近了一点儿,帮纪周行理了理衣领。 她的手指挨近他的喉结,两人视线相触。她想起从前和他接吻,他常常轻咬她的嘴唇,在床上温柔与侵略并存,她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 当天晚上,姜锦年打不通纪周行的电话。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在最高点买进股票,突然跌停。 一般来讲,她的晚餐只有水煮蔬菜,以及一杯脱脂牛奶。但是今夜,姜锦年泡了一袋方便面,在阳台上偷偷地吃了。 姜锦年吃完泡面,纪周行依然失联。 他原本答应了九点左右要给她来个电话,这会儿音讯全无,让姜锦年有点担心。再加上纪周行的司机今天请假,纪周行每逢聚会一定要喝酒倘若他酒后醉驾,后果不堪设想。 姜锦年思忖片刻,拿着车钥匙下楼了。 夜里十点,她开车来到纪周行聚会的酒店,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震动出声,她打开微信,看见一个姓姚的女客户发来的视频——酒店房间里,男人和女人的衣物撒了一地。床头柜上摆着纪周行的手表,还有他的领带和手机。 夜风飘荡,姜锦年的长发被吹乱。 她打开车门,站在街边,点了一根烟。淡至透明的白雾在眼前散开,她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冷风一刮,冻得发颤。 几个路过的混混和她搭讪,笑问:“美女你在等谁呢?冷不冷啊,哥哥们帮你脱衣服,取取暖啊?” 姜锦年随口骂道:“我操。” 爆炸头的混混不依不饶:“呦,脾气挺大啊,挺暴躁,小姑娘长吊了吗,拿什么操啊?” 他一边说,一边臀部向前,做了个顶的姿势。 姜锦年不胜其扰,叼着烟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酒店。 门童为她拉开一扇门,她犹豫几秒,自嘲她究竟在怕什么?鞋底就跨过了门槛。 从踏入酒店那一刻开始,姜锦年不停地给纪周行打电话,十分钟之后,终于和纪周行接上线。 他的嗓子喑哑:“我今晚喝酒喝多了,这次聚会来的都是朋友刚准备出大厦,快到家了。你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老婆,没什么事吧?” 这几天以来,纪周行没怎么联系姜锦年。这会儿反倒叫起了“老婆”。据说出轨后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对伴侣有一点补偿心理。 姜锦年做了一次深呼吸,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问:“姚芊是你什么人?” 纪周行道:“熟人。” 姜锦年又问:“她给我发了一个视频,背景是酒店房间。你和她的衣服堆在了一起,她今天穿了粉色胸罩吗?” 很长一段沉默之后,纪周行答非所问:“你大一那年喝醉了酒,被人拍下了视频。这些事我都没问。你先睡吧,睡一觉,把姚芊拉黑,忘记今晚的视频。下礼拜我带你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王助理告诉我,他按你的要求订好了十一月的酒席。” 姜锦年却说:“王助理告诉我,你今晚去参加聚会。不过你们的聚会是幌子” 纪周行烦了,打断道:“别跟我来咄咄逼人那一套。” 他这会儿正站在酒店的电梯外,身体有些疲惫。他等着姜锦年的一系列盘问,可她什么也不说,纪周行反而急了,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锦年摘下婚戒:“我没拉黑姚芊。她说,你们今晚做了三次,是真的吗?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啊。” 她这幅质问的姿态,居高临下,置身事外。 纪周行压抑十几天的怒火一瞬爆发。 电梯“叮铃”一声响,打开了。 纪周行不进门,望向窗外夜景:“你身边的男同事有几个二十多岁还在禁欲?有几个男人出去玩的时候没嫖过娼?你自己猜了个结果,用得着再来问我么?” 顿了几秒,他轻吁口气:“等你完完全全冷静,我再跟你谈这事。还有你大学毕业前发生过什么,你最好也跟我坦白” 姜锦年隐隐感到耳鸣。 胃里阵阵酸痛,疼痛感不住蔓延,直至撕心裂肺,将她彻底侵吞。她整个人接近麻木,只能僵笑着开口:“这婚不结了,就这样吧,早该分手了。纪周行,我祝你嫖娼愉快。” 时值四月仲春,风中柳絮轻扬,仿佛凛冬将至,大雪纷飞。 姜锦年沿着酒店的红色地毯向外走,裙摆沾了柳絮,她不得不用手去捏,捏了几次,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旁人指着她,笑话她:姜锦年,凭你一头母猪也配和美女争高低? 那时姜锦年想,凭什么不能争?谁不想拥有更好的生活,做个更善良的人 可悲的是,她没有坚决捍卫母猪的权利。 她努力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美人。 内心充满了煎熬与颓丧,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解脱,脑袋很涨,头重脚轻。先前对新生活的期待,对婚后二人世界的向往,逐渐化作虚无泡影。 而在几米之外,酒店的聚会才刚结束。 一群业界精英们走向了停车场,同时簇拥着一个男人。那人气质卓然,背影颀长挺拔,放在人堆里,竟是格外出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79.变迁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 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 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 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 既不伤人心, 又不留希望, 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 她阅历渐增, 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 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 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 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0.追踪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 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风流浪荡, 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家大业大,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姜锦年的选择, 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 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 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 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 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长发扎成了马尾, 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 试探道:“姜锦年,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 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 她心想, 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许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锦年用毛巾擦完脸,转身去打量许星辰。 她睁眼瞧她,仔仔细细,半晌后,才说:“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个面膜?我抽屉里有一盒p一美白保湿,上周新买的,还没拆封。” 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着睡裙,脸上都盖了面膜。 床是单人床,好在她们两人偏瘦,哪怕并排躺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这间卧室属于姜锦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一丝不苟。窗边还有一只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艳的玫瑰花,斜红淡蕊,相得益彰。 许星辰旁观花色,脑袋枕住了双手,问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是啊。姜锦年在心里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点面膜水,好苦。 许星辰静候许久,没听她开口,便说:“你把纪周行拉黑以后,他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纪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让你再给他个机会。你喜欢橘猫,没条件养,他最近挑了两只,一公一母,放在你们的新家了。他说,所有情侣都会吵架,关键是要和好他还说,预定的婚纱c喜帖c饭店都没退,他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姜锦年重复这一句。 不过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辈子输在了一个等字上。” 许星辰偏过脸,不明就里将她望着。 姜锦年解释道:“男人说要等你呢,并不一定是认真的,可能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烘托自己的情深。” 许星辰伸长脖子凑过去,贴近了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啊?” 姜锦年嘴硬道:“我他妈才没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买日本产的面膜了,什么玩意儿,滴水滴成这样。” 许星辰却道:“我猜你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红了。” 室内氛围一霎安静。 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空气中延展的沉默。 于是姜锦年开口:“我以前说要养猫,纪周行嫌麻烦,死也不肯给我养。这下好了,他出轨了,心胸变得宽广,橘猫都能养两只但是呢,那是他的猫,不是我的猫,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此前,姜锦年只说纪周行是个混蛋,却没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许星辰捕捉到了重点。 她恍然大悟:“出轨了谁?”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认识,”姜锦年坦然道,“长得那是还可以,我承认。” 许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个风格。” 许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锦年的细腰:“她胸大腰细腿长吗?” 姜锦年蹙眉思索:“我这么说吧,男人不止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他们也喜欢清纯型c可爱型c弱不禁风型c独挑大梁型就像收集邮票一样,多多益善。” 话刚出口,她自觉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再一摸脸,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连忙掀开面膜,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认真照了照。还好,她维持着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没有在失恋之后一夜沦为憔悴的黄脸婆。 倒不是因为她心态好,而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姜锦年小时候,家里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亲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父亲来自外地,在牛奶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们二人的工资,勉强满足了日常花销。 但是姜锦年八岁时,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姜宏义。 彼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了不丢工作,父亲把弟弟寄养到了河北老家,每逢周六周日,父母都会轮流换班,坐火车去乡下探望儿子。 渐渐的,村里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传闻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姜锦年的父亲,以及一个家住村东头的c貌美有钱的寡妇。 父母开始吵架。 值钱的东西砸了不少,“离婚”说了不下八百遍。或许是碍于两个孩子的面子,那婚,终究是没离成。母亲排除万难,成功把姜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两鬓发丝黑白交杂。 姜锦年总算明白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时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为这首诗。 而不是因为,纪周行的退让打动了她。 从这天开始,只要周围有人问她,你几月份和纪周行结婚啊?姜锦年都会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单身。你别再多问了,那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她的一个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为高东山,五官端正,思维敏捷,入行两年有余。 高东山评估现状,感慨道:“行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现在a股行情不好,上头的要求很难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没有一个被罗菡看重。” “罗菡的换手率看起来高,但是一直小于市场平均,”姜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资风格。” 高东山叹了口气:“她的投资风格,我还没琢磨透呢。” 姜锦年安慰他:“领导是谁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场,所有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茶匙搅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四溢,她并不喝,只闻了闻,又听高东山开口:“哪方面的资源?远的不说,就近几天吧,电商金融服务合作伙伴大会要在上海召开,大咖云集,你和罗菡都能去。” 姜锦年顺势道:“所以说经理不好做呢,一年到头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东山颔首,没再接话。 姜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伙伴大会,罗菡肯定要去。因为罗菡手头有一只名为“龙匹网”的股票停牌了,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上海,主营网络视频科技。罗菡计划在上海做一次实地调研,顺便参加一下合作伙伴大会。 而且,她还捎带上了姜锦年。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关,罗菡扑哧一乐:“傅承林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没说正好这次开会,他也去了上海,你们兴许能叙上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1.刀尖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路灯渲染了他的瞳色, 使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这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回答一遍, 你对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呢? 纪周行这个人,符合姜锦年对“白马王子”的一切假设。他们还有很多共同点——从事金融行业,喜欢网球和滑雪, 就连打游戏时都分工明确。 姜锦年以为,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她索性顺水推舟,扯住纪周行的领带, 手指一寸寸上移, 等他一点点低头。待他终于来到了她的近前, 迫切的呼吸缠绕在耳边,她才说:“我今天过生日, 我还没有许愿。” 纪周行笑道:“你想要的都会有。” 姜锦年问:“包括你吗?” 纪周行看着她, 承诺道:“包括我。” 姜锦年不由出神。 街上一辆路过的轿车按响了喇叭,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世界。她勾唇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流光澄明:“听说你有点花心, 前女友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所以,我的生日愿望是, 最好不要被你甩了。” 纪周行捏了她的下巴:“还跟我开玩笑呢?” 姜锦年轻嘲:“哪里好笑了。” 她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却一瞬不瞬将他望着,一双眼睛勾得人思绪游荡,心驰神往。 那晚她穿着一条浅灰色连衣裙, 裙摆短, 领口低, 锁骨一览无余。她还戴了一条项链,吊坠是一把银色钥匙,指向挺拔的事业线,既显出几分轻浮,又有几分雪白皎洁——这种自相矛盾的气质,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以至于当局者迷。 纪周行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树上一按,调侃道:“第一,传言不可信,哪怕别人都信了,你也不能信。第二,过去的事就让它们翻篇,让它们停留在过去,谁还没有几段过去?你认识我之前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的未来能发生什么。” 他这番话,格外触动姜锦年。 她牢牢抓紧了他的手。 姜锦年与纪周行交往三个月,姜锦年的外婆抽中了一支上上签。 外婆年逾古稀,常去寺庙烧香。她对抽签的结果深信不疑:“锦年啊,今天外婆给你求了个姻缘签,是上上签呢!我不晓得怎么看,找大师算了一次。大师说你红鸾星动,能找个好老公,对你忠心,长得俊,还很有钱” 姜锦年从来不信鬼神,但她架不住外婆天天念叨,听信了一言半语。 说来也巧,第二年初春,纪周行向她求婚。 那时姜锦年已满二十六岁,能打动她的东西越来越少。当她在饭店的玫瑰花束中找到一枚钻石戒指,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捡到了上一位客人遗落的贵重物品。 她和纪周行说:“服务员在哪儿?我要把这个东西还给它的主人。” 纪周行尝了一口葡萄酒,在玫瑰与烛光交织的氛围中,他说:“这枚戒指的主人是你,纪周行的未婚妻。” 他挑起她的无名指:“也许你会认为,我这样做很冒失,很唐突。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月,我想要你嫁给我。你的名字起得好,姜锦年,锦绣年华,是这个意思吗?” 他郑重为她戴上戒指:“锦绣年华,一生相伴。” 高级饭店的服务员不知何时列成一排,齐声鼓掌。 姜锦年手心冒汗,端杯子打滑。 烛火在她眼中闪耀,金光落入了她的酒杯。她像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即将迎来美满人生。 哪怕她曾经穷过c傻过c犯过贱 至少她把弯路走直了。 幸福有了具体的形状,又以无形的方式展开。姜锦年经常和纪周行谈论婚后生活——蜜月去哪里旅行,买什么款式的家具,铺什么颜色的地板,三十岁以后再要孩子,方方面面,她全部考虑了一遍。 但是,姜锦年从不陪他过夜。 纪周行起初认为,姜锦年保守的不正常。 不过他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所谓“保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他之所以喜欢姜锦年,正是因为她聪明干练,执行力强,能把周围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婚姻并不仅是男人的责任,他需要一位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他对姜锦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然而旧事瞒不住。 某次出差,纪周行偶然认识了姜锦年的大学同学。 酒后谈起姜锦年,这位男同学有意调侃:“她啊,绰号肥婆,胖的脸肿,脾气又暴躁,活像一头白熊,丑人多作怪。” 他洋洋得意地叙述:“她还倒追我们年级的大神,追得像个疯子,可人家睬都不睬她。后来她好像做了交换生,出国了?听说姜锦年家庭条件不好,很穷,还负债,她怎么去美国,我不太清楚。” 纪周行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姜锦年穿西服套裙的照片展示给他。 男同学惊讶道:“真漂亮啊,她是谁?” “这腿又长又直,腰也细,这胸有d了吧,这身材”他砸吧着嘴,做出猜测,“艺校女大学生?” 纪周行笑着否定,一语双关:“哪儿来的女大学生?” 他说:“这是我未婚妻,下个月领证,今年十一月办婚礼。” “恭喜恭喜,”那人客套一句,又赞他,“艳福不浅。” 他偷瞄姜锦年的照片,就着白酒喝了一口,看样子是真不认识了。纪周行怀疑他弄错了人。可是姜锦年的母校是全国一流大学,她本人又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几番思索下来,纪周行找到同届同系的其他校友,向他们打听姜锦年这个人。有人回答得委婉,有人回答得直接,话里话外都和男同学当日说的一样。 纪周行甚至收到了姜锦年大一时期的照片。 诚如男同学所言,姜锦年仿佛一头白熊。 纪周行对着照片研究一阵,不确定姜锦年是否整过容。 关于整容这档事,他的看法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不在乎别的女人整没整过,她们的赏心悦目是一种趣味。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老婆的身上挨过刀子。 他似乎为姜锦年的“保守”找到了充分理由。 除了疑似整容,还有另一件事烦扰他,使他心存芥蒂。那就是姜锦年的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她曾经疯狂倒追某一位男神的事迹。 某年冬天,姜锦年参加系里聚会,非要坐在男神旁边,于是又有一个同学起哄,说,只要你喝下一瓶白酒,我们就做主把他送给你! 姜锦年照喝不误。 那晚她又嚎又叫,吐了一地。有好事者拍下视频,挂在网上,取名为:“必转!看过的人都赞了!清纯女大学生酒后为男人疯狂!” 标题取得好,点击量破万。 评论却是不堪入目。 这件事本该让姜锦年长记性,可她的热枕如初,爱那个人爱到死去活来。 她还参加了文学社,在校报上刊登若干情诗,其中一首《初恋》广为流传。倒不是因为姜锦年的文笔如何优美,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激烈奔放到不像是个女孩子。同学们传阅她的作品,又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实纪周行可以理解姜锦年。 当她十八九岁,荷尔蒙处在最旺盛期,以为爱情就等于一切。忽然遇到一个合眼缘c条件好的男生,就开始花痴地仰望他,不计后果地讨好他,在自作多情中自娱自乐,自得其所。 醋意难忍之下,纪周行决定和姜锦年谈一谈。 他打开微信,写道:这周末我见到了你的几位大学同学。 刚按下发送,姜锦年就秒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巧妙地为自己争辩,又给他看新选的窗帘。那窗帘设计复古,月白色,不透光,带一点流苏,契合他们新家的装修风格。 再点开姜锦年的朋友圈,纪周行看到她每天坚持测体重——这个记录只对他可见。她说在穿婚纱之前一定会更瘦,会给他一个非常快活的新婚之夜,纪周行就笑话她:瘦的都能摸见肋骨了。 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的点滴,渐渐放开了手机。 几天后,纪周行与朋友们参加一场宴会。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2.沅芷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 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 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 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他爱开玩笑,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 既不伤人心, 又不留希望,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她阅历渐增, 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 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 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 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 你栽了跟头,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 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3.傲慢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傅承林推开左手边的玻璃杯:“没有结束, 也没有开始。”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 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 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 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老兄, 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 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早点定下来吧,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结个婚,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 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 又说:“现在不行了, 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 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卓尔不群,争强好胜,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 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 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 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4.成败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回了账号。再看好友列表, 姜锦年的头像依然躺在那里。 傅承林就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的项链落在我家了。” 姜锦年在线,却不回答。 傅承林又发:“姜同学, 请你给我一个地址。我晚上出去散步, 正好把项链寄给你。” 片刻后, 他补充一句:“这上面刻了你的名字, 姜锦年。” 和当年相比, 他说话的语气几乎一点没变。 但他从前似乎更调皮一些,他爱开玩笑, 知世故却不世故他能和所有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保持安全距离, 既不伤人心,又不留希望, 唯一的例外只发生在姜锦年身上。 于是姜锦年脑子进了水,真以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戳不破道不明的心思。 再后来, 她阅历渐增, 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厚待是出于什么缘由——同情c友善与礼貌。 可惜姜锦年无福消受。 她握着手机发呆。 此时此刻, 姜锦年正在和室友许星辰一起吃饭。 许星辰亲自下厨,做了虾仁蛋卷c红烧鸡c清蒸鱼, 炖了一锅排骨冬瓜汤, 堪称十分丰盛。 许星辰一边夹菜,一边安慰姜锦年:“你还在想纪周行吗?纪周行的段位比你高几个档次,你栽了跟头, 那是蛮正常的嘛。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才会觉得鉴别渣男很容易, 渣男不蠢c不傻c会演戏c深谙人心, 古往今来多少女人掉进了情场高手的陷阱。” 眼见姜锦年表情拘谨, 许星辰马上给姜锦年盛汤:“遇到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执迷不悟。我有个远房表姐啊,三十岁,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抑郁症她老公找了小三,把她甩了,还不给儿子抚养费。” 姜锦年喝一口汤,接话:“男人的劣根性。” “不不不!宝贝,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么想,”许星辰一把搂住姜锦年,谆谆教诲道,“好男人是一定存在的,问题只在于,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好男人呢?” 姜锦年道:“靠做梦,在梦里找。” 许星辰噘嘴:“你的心态好消极好悲观哦。” 她发出一声喟叹:“姜锦年,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是名校毕业!买方市场的研究员!就算被男人甩了又怎样,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说到激动处,许星辰抓着筷子,把饭碗敲出了声响。 一句一节拍,铿锵有力。 姜锦年挠了一下头。 她有个毛病——她不习惯别人夸奖自己,无论是外貌c品行c能力,亦或者别的方面。 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卑中煎熬了太久,长不出一身骄傲的驱壳。她的千言万语c牙尖嘴利经常屈服于款款柔情,俗称“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姜锦年反过来称赞许星辰:“你这么可爱,性格又好,还会做饭你比外面那些野男人可靠多了。” 这种表扬,许星辰爱听。 她欣慰中带着一丝自豪:“外面的野花,哪有我这朵家花香呢?” 话音刚落,姜锦年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 姜锦年本以为是傅承林,打开一看,消息发送者却是纪周行。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删除了纪周行的联系方式——从qq到微信,从知乎到微博,凡是他注册过的账号,基本无一幸免。 做完这一切,姜锦年又想起了傅承林。 她打开qq,给傅承林留言:“谢谢傅同学,落在你家的那条项链,我不要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后面跟了一笔转账,名为:昨晚车费c住宿费。 傅承林觉得好笑。 她明显要和他划清界限。 傅承林扔开手机,偏不收下那笔钱。 午后阳光荡漾,窗台金灿灿一片,微风送来初夏的花香,搅乱院子里一池静水。 傅承林端了一杯茶,站在阳台上观景。其实他今天很忙,下午一点有场报告,三点约见商业合伙人,晚上六点半,他有一场视频会议 即便如此,他仍在回想昨晚的姜锦年。 当他拉着姜锦年进门时,她抓住他的袖子说:“我,姜锦年,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一个血泪教训。谈恋爱不能付出真心,否则你注定被人玩弄。” 她像《罗马假日》里的女主角,喝醉了以后,一直在背诵名人名言。 她的最后一句经验之谈,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最反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傅承林回答她:“放轻松,至少这个世界还有漂亮的一面。” 姜锦年大约听了进去。 她嗤嗤发笑,像是在讥嘲。 傅承林很熟悉她这幅表情。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她要开始长篇大论,不遗余力地反驳他,但是这一晚,他的经验不再正确。 深夜寂静,窗边月影婆娑,姜锦年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如果我的生活和你相同,我就能和你一样乐观” 她抬起冰冷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衣领:“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能理解现在的我。” 傅承林提着她的腰将她扛起来,运向某一间卧室:“等你神志清醒,你会发现,这一整个街区里,只有我认识过去的你。姜锦年,你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他没等来姜锦年的争论。 她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熟。 其实那会儿她的模样挺狼狈,半歪着头,长发散乱地挡住了脸,唯独露出了精致的下巴。傅承林早知道她的脸型长得好,尖尖俏俏,颇有点儿狐狸精的意思。 他再一打量,真的很妖里妖气。 他不由得拨开她的发丝,瞧见她左耳边一颗小黑痣。 很多年前,傅承林熬夜写报告,偷懒趴在桌上休息。朦胧光影中,他从胳膊肘上侧目,看到姜锦年坐在他旁边。她像是他的秘书,悄悄帮他制表c画图c整理模型,使得排版准确又清晰。 她自己还没写完,就跑来帮他,这姑娘真的缺心眼他想。 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道:“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说,缘分强求不来。牛市熊市大年小年谁能百分百准确预测?你看过多少篇宏观研究报告,也猜不到一扭头的将来有啥事,对吧?” 姜锦年心道:罗菡总能把话题扯到她想聊的问题上。 姜锦年正准备开口,罗菡就打断了她的话:“anna前天正式离职了,我身边实在缺人” 罗菡点到即止,没再详谈。 anna离职的事,大家伙心照不宣。anna原本是罗菡的助理,却跳槽去了大型私募,引得一些知情人羡慕——据说这些年有本事的人都会去私募。 姜锦年本以为事不关己。 罗菡却向她伸来了一束橄榄枝。 姜锦年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升职加薪。 其实他们这行并不好做。投资部的经理们在交易时间必须上交手机,办公室的电话24小时被录音,到处都安装了高清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控。 但是姜锦年有她的追求。 离开罗菡办公室的那一刻,姜锦年顺手关门,站在门口转了一个圈。 一旁的同事问她:“姜锦年,你好高兴啊,是不是快结婚了?” 姜锦年轻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同事与她打趣:“这话不中听。上次咱们见到纪周行,他说下个月差不多该发喜帖了。” 耳边似乎嗡了一声,提醒当事人并没有完全脱身。 姜锦年隐隐记起那喜帖的设计,浅红烫金,印着百合花的纹路,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该走的人留不住,当她再回想纪周行,冷感替代了爱意。 不止是被他背叛的愤怒,还有一种惘然,昭示着:“哦,他果然是凭着一时冲动,就管不住下半身的花花公子。” 这男人的恶劣影响,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午休时间,姜锦年错过了与同事们一起吃饭的机会。 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之外,面朝一扇窗户,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虽然她知道,自己注定要让他们失望,家里人早催晚催,天天盼着她能快点儿和纪周行结婚。 电话刚一接通,姜锦年就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不是好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父亲依然乐呵呵:“我跟你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我直说了,”姜锦年道,“我和纪周行已经分手了。” 她隐瞒细节,尽量轻描淡写:“纪周行有他的生活和工作,他很忙” 父亲却道:“现在哪个男人不忙?忙,说明他上进c可靠c有事业心。他家是做生意的,钱多c事多c烦恼多,你作为他的妻子,一定要学会关怀和体谅,不能整天像个祖宗似的,等人来伺候你” 姜锦年把手机放在了窗台上。 她根本不用听,就能猜到父亲的用意:他想劝一劝她,让她给纪周行道歉。 姜锦年忍不住问出了声:“纪周行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还要跟他过吗?” 父亲沉默几秒,反问她:“闺女,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吗?” 姜锦年被气笑:“敢情您一点儿都不担心女婿在外面鬼混,您想攀亲家,还是卖女儿?把电话给我妈,我不跟你说了。” 纪周行偶尔会上门拜访姜锦年的父母,每一次都表现出色,嘴上说着自己离不开姜锦年,感谢岳父岳母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女儿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或许是因为纪周行做足了表面功夫,姜锦年的父亲执意道:“你们这一代人遇到点麻烦就破罐破摔了。听爸爸的,不能意气用事!你应该去问问人家,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他能不能改?” 姜锦年打断道:“爸,与其指望别人,真不如靠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她爹一听这话,不吱声了。 姜锦年又笑:“我只针对纪周行,没别的意思。” 父亲就问她:“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都二十六岁了,现在整这么一出,你将来可怎么办?” 姜锦年握紧了栏杆,眺望远方:“什么怎么办?我又不是纪周行身上的吸血虫,离了他就完蛋。” 她压低嗓音,像是说给父亲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 她记起昨晚,喝到烂醉 是傅承林指引她,将她抱上出租车,带回了他的家。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镜子,身段妖娆,衣衫不整,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后退了一步:“啊,我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gle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纪周行明白,姜锦年非要刺他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姚芊献给他的生理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急于寻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但姜锦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她还能绵里藏针,冷嘲热讽。 他不得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基础,以及她昨晚是否红杏出墙。 一般而言,替代一个电脑文件,比删除它来得更干净c更方便。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找到新欢,就可以割舍旧爱。 纪周行熟知其中门路。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突然间掷开了杯子,茶水满溢,飞溅几滴。 姜锦年猜到他怒气未平,正准备送客出门,他就拽着她的手腕翻扣在沙发沿上,靠近,俯身,像是要吻她。 这男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这一瞬,她睁大了双眼,死死将他盯着,一眨不眨,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纪周行叹道:“你何必呢?” 他说:“你有些想法,很不成熟。我是在纠正你,不是在害你。” 姜锦年又哭又笑:“胡说八道。” 窗外阳光倾泻,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像玉一般,她眼中盈光闪动,更让他心猿意马。 纪周行耐着性子哄她:“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掺不了假,你唯一的缺点是缺乏安全感,充满了对我的掌控欲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就当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老婆,昨晚上我讲了不少气话,我现在的话,你得听进去。” 他说话时,偶尔拨弄她的头发,泪水经过了他的指缝,他才发现,这是姜锦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她越哭越难过,哭到打嗝,鼻涕起了泡。 纪周行放开了她,她就拿他的西服外套擦鼻涕,然后她说:“我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在思考,为什么我当初会看上了你?我的眼光真有这么差吗?我很迷茫,也很困惑。” 纪周行气闷。 他的外套还在姜锦年手里。 姜锦年将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样:“人生离不开思考,针对你刚才的理论,我有两个反驳意见。首先,我成不成熟不应该由你定义;其次,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没有办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纠正我。” 她站起来,浅吸一口气,好像轻松了许多。 纪周行却问她:“你想在公司升职吗?” 姜锦年脚步定格。 纪周行道:“你们这一行挺难出头,你需要的背景和支持,我都能给你。” 姜锦年转身看他。 他扔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 她憎恨贫富差距,又想从中获利。她厌恶裙带关系,又羡慕升职加薪。 她真是一个不圣洁不纯良的普通人,但至少,她不想玷污自己的感情——虽然这份感情并不值钱。 姜锦年坦白道:“我参加过一场聚会,在ktv里,几个富二代点了小姐,他们把纸钞扔在地上,让小姐捡钱,再把钱塞进乳沟。还让我们这些旁观者,说出哪个小姐的溢价率最高” 她若有所思:“纪总,我要是答应了你,我就是这种小姐。” “明明是两码事,”纪周行抬出左手,按揉起了太阳穴,“我说你不成熟,你还不承认。” 姜锦年却道:“我要是足够幼稚,我现在会发泄,和你大吵大闹。但我知道,吵闹没用,还会让我更累,让你更烦。” 她打开了正门,赶他走的态度尤其坚决。 纪周行如她所愿,沉默离开。 门一关上,他却站定良久。 隔着这道门,姜锦年蹲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稍微缓解,仿佛害了一场大病,隐隐可见好转的迹象,多亏她坚持自愈。 她心道:她有毅力减肥,瘦成现在这样,绝不是为了委曲求全。倘若结婚以后,老公还要出轨别的女人,妒恨感会杀了她,将她活活弄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5.波澜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 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 二者相辅相成,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让人沉醉,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 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 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 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 饭要好好吃, 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 家里要是缺钱, 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 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 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 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6.半夏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梁枞跟在傅承林身后, 与他谈笑有加。但是姜锦年站在原地, 纹丝不动,眼神儿都没往他那个方向瞟,她身姿笔挺地背对着他,手上拎着一个朴素的包。 她今天穿了一条黛绿色短裙,风格清雅,像是初春山谷间的一株兰草。 她可能是有意,亦或者无心, 总之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她身上的裙子虽然款式简单, 却也勾勒了身体曲线,细腰长腿, 别具韵致。 门前杂声喧闹, 而她耐性十足。 显然, 她在等一个人。 等谁呢? 傅承林猜了几个答案。 他静止于楼梯转角处,目光定格在斜前方。 今天,姜锦年对他的态度,可以用六个字概括——相熟却不相识。但她昨晚还不是这副模样,她和他开玩笑, 帮他修改演讲稿的积极性很高。 傅承林站定片刻, 梁枞就问他:“你在看姜锦年吗?” 傅承林答非所问:“换做是你站在门口,我也会观察几秒钟。” 历届校友与他擦肩而过,他抬头瞄了眼二楼礼堂, 又说:“典礼还没开始, 咱们现在走过去, 只能待在座位上傻愣愣地等着。有意思么?” 梁枞摆摆手,接话:“咱班同学来了不少,待会儿你们有的聊。” 脚步略移,梁枞又感慨:“姜锦年都来了,我真没想到。她和阮红闹得多僵啊阮红还是今天中午聚餐的班级负责人。我以为阮红到场了,姜锦年就不会露面。” 在梁枞眼中,阮红与姜锦年都不好惹。当年在他们班里,阮红是文艺委员,姜锦年则是学习委员,这两位姑娘之间的隔阂源于傅承林。 这件事发生在八年前,此刻想来,梁枞依然记忆犹新。 起因是傅承林报名了一场数据金融大赛,缺一位队友。他以往参加的竞赛总是要求三名队员,而那一次,主办方规定每支队伍至少四个人,他就琢磨着,再拉一个人进队。 阮红主动请缨。 彼时临近期末考试,大部分同学光顾着课业还来不及,哪里抽得出空闲,去搞一场风云难料的比赛呢?至于那些与傅承林同级别的学神们,各有各的计划或打算,也实在没办法加入。 阮红的出现,可谓江湖救急。 于是他们的队伍中,总共包含了四个人,分别是:姜锦年c傅承林c梁枞c以及阮红。 那段时间,他们四人经常结伴去图书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渐渐的,梁枞发现,阮红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明显是奔着傅承林而来。 每天清晨,阮红都会拉着姜锦年,站在男生寝室的门口——倘若让阮红一个人来等,她抹不开面子。 当她有姜锦年作陪,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 众所周知,姜锦年爱慕傅承林,早已丢弃了自尊。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阮红是班级一枝花,姜锦年能做她的绿叶。 红花与绿叶的和谐关系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傅承林对姜锦年的态度,远比对阮红来的亲切倘若阮红输给一个白富美,她一定会心服口服,但是输给姜锦年,她只觉得傅承林瞎了眼。 矛盾由此爆发。 阮红与朋友谈及姜锦年,必然贬她c损她c骂她犯贱不要脸。 真的那么讨厌姜锦年吗?其实也不是,阮红仅仅需要一种宣泄。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有助于缓解她的懊恼c消沉c心烦意乱。 说到底,当年那些恩怨纠纷,不过出自一群十八九岁c少不更事的学生。 再看如今,他们多多少少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上午九点十分,门外人潮如海,热闹依旧。 雾色氤氲,凉风四起,水幕阴冷且绵长,这场雨一直没有停。 姜锦年反而雀跃欢欣,因为她等到了她最想见的人。 那人是个七十来岁的老教授,头发花白,需拄拐杖,身后有另一人为他撑伞。 这位教授姓陶,人称“陶教授”,教龄三十余年。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到教完姜锦年那一届退休,他每天认真备课,对学生们因材施教,有问必答可谓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他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教学与科研上。 他给姜锦年c傅承林等人都写过推荐信,还把他们放进了实验室,也曾把自己的藏书送给他们。那些书都是原版印刷,主讲投资理念和商业策略。 彼时,傅承林不好意思收下,推辞道:“老师的书,我们怎么能要?” 陶教授却说,他们是他最后一届学生,倘若他们不收,那些书便要荒废了。还说,等他们仔细揣摩完,可以再捐赠给图书馆,留予他们的师弟师妹。 傅承林照做不误。 所以,这位恩师刚一现身,傅承林就准备走向他,并且拉上了梁枞。 但是梁枞不敢动,因为他瞧见了阮红。 阮红今天姗姗来迟,穿一身红色吊带洋裙。她妆容精致,春风满面,与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梁枞就说:“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帮我向陶教授问个好。” 傅承林问:“为什么不去?” 梁枞看向阮红,又看向姜锦年:“我见不得女同学吵架。八年前阮红和姜锦年的骂战,我脑子里还有印象。” 傅承林漫不经心道:“五分钟前,我经过正门,姜锦年没看我,也没和我说话。” 他下了一级台阶,意在言外:“人不会一成不变。” 梁枞很关注:“你什么意思,你跟姜锦年闹别扭了?” 傅承林似乎没听见这一句话,他已经抵达了一楼。 他站在姜锦年身边,面朝陶教授与阮红同学,大家伙儿聊起陈年旧事,纷纷笑了。 陶教授能认出阮红和傅承林,但他不太记得姜锦年是哪个学生。他双手撑在拐杖上,静静地思索了几秒钟,仍是没有一丝印象,便感叹自己不服老不行。 姜锦年立刻开口:“当年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坐第一排” 她这么一说,陶教授笑道:“哦,是你啊。” 老人家顿了顿,不确定地问:“姜锦年?” 姜锦年郑重点头。 陶教授年事已高,戴着一副老花镜。他透过反光的镜片,端详他曾经的学生们,最终只问了姜锦年一句:“近几年工作顺利吗?” 哪怕在恩师面前,姜锦年讲话也藏头露尾。 她话说一半,陶教授便笑了:“你聪明好学,成天看书,但我之前担心过,假使你在金融圈子里找了一份工,不适应托词应酬,直来直往,只将学问做得好很多机会就要自己找。现下还好,听了你一席话,我便安心了,你能省吃许多苦。” 正厅角落,挂着一盏观景灯,灯光交织,照亮老人满头白发。 这位老人斟酌片刻,再三叮嘱姜锦年,她的日常工作需要注意什么,言语细节之详尽,简直如同武侠小说里一位即将送别徒弟的掌门。 陶教授讲到关键处,一时忘记了傅承林和阮红的存在。 阮红趁此机会,和傅承林说起了悄悄话:“傅承林,你过得好不好?我没从同学那儿听到你的消息,只晓得你在美国发展了几年。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有意思嘛?你早就结婚了吧。” 傅承林算了一下,阮红这话里至少包括了三个问题。他拣了重点回答:“暂时没有结婚。” 仅仅六个字,给人无限遐想。 他身高大概一米□□,即便阮红穿了一双坡跟鞋,也不得不抬眸回视他。但她无法从男人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感情波动,当初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呢?说不出确切的具体原因,傅承林的存在等同于伊甸园里代表诱惑的红苹果。 高高地挂在树上,同学们可以仰望他,休想触碰他。 鲜少有人知道,他这几年都在忙什么。 今日一见,他更添了些沉稳从容,举手投足言一行皆有独属于男人的吸引力,他的金钱地位身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只可惜,阮红感慨道:“我去年跟老公领了证,盘算着今年补办一场婚礼。我老公听说过你,他就总想认识你嘛,能不能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语毕,阮红想起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偏偏她与傅承林一早就认识。 傅承林应道:“九月几号?我不清楚那时候的行程安排,我有空一定去。” 他声音偏低沉,散漫又温和:“今天先说一声,新婚快乐。” 姜锦年往旁边走了一步,恰好听到了傅承林的话。她不由暗忖:骗鬼呢,他肯定不会去,他敷衍客套的本事向来一流。他经常不露痕迹地拒绝别人,末了还让人惦记着他的好。 所以他不够朴实,不够诚恳,更不可能带来安全感。 姜锦年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当年的自己那么迷恋他,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甚至站在女生寝室的楼下,与阮红同学对骂。 彼时,阮红嘟囔了一句:肥婆,倒贴男同学都没人要,姜锦年便回:我是比不上你,全校男生都想要你。 阮红又骂:刁钻刻薄,相由心生,难怪你长得丑呢。 姜锦年道:自命不凡,头脑简单,难怪你参赛就是拖后腿啊。 阮红无所适从,一时急哭了。 此刻回忆,那是多么尴尬幼稚的一幕呢。 由于深陷往事,姜锦年略微出神。 傅承林见状,抬手拉了她一把。 她如临大敌:“你干嘛?” 傅承林道:“看你发呆发了多久,老师已经上楼了,典礼还有五分钟开始。” 几米之外,陶教授与另一个学生打过招呼,轻轻提起拐杖,杵到地面,发出微微一声响。他行走间步履迟缓,却不肯让学生搀扶,背影瘦削,略显佝偻疲态,仍有一股子文人书卷气。虽然他是真的老了。 姜锦年不知为何,心有所叹。 二楼礼堂内,来宾纷纷落座。 姜锦年他们班单独划了个区域,到场的同班同学共有十几个。梁枞建议傅承林坐c位,也就是最中间,傅承林拍了他的肩膀,说:“我得坐走廊边上,待会儿要下去演讲。” 梁枞点头:“好吧。” 于是,傅承林的座位紧挨着过道,他的左边还有另一个空位。 梁枞沉吟片刻,径直路过傅承林,没有坐在他身旁。梁枞把这个宝贵的位置留给了姜锦年。 每当出现一个同学询问傅承林,你左边有没有人?梁枞便代为回答:“有人。她正在和陶教授讲话,很快就上来了。” 两分钟后,姜锦年翩然而至。 梁枞坐在傅承林前一排,指了指傅承林旁边的空位:“小姜,那是留给你的。” 姜锦年眺望礼堂内黑压压一片人群,倒也没推辞,拎着提包,安然入座。 前台播放着迎宾曲,节拍铿锵,余音绕梁,四方幕布逐渐落下,室内光线暗沉而遥远。 随着幕布淡出,校歌被正式奏响,校徽立于高处,恍如隔世。 傅承林在黑暗中抬起左手,正准备调整一下坐姿,就碰到了姜锦年的指尖。 姜锦年仿佛接触到一块寒冷的冰,亦或者一团灼热的火,总之她排斥一切亲密行为。她立即缩手,避开了他的接近,像是要在一瞬间扯破那些不明不白的纠缠。 在傅承林看来,姜锦年反应激烈,有点儿窘迫。 他不再关注前台的典礼,他问:“你今天,为什么想来参加校庆?” 姜锦年道:“因为看了一篇宣传文章,上面提到了陶教授,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学校。” 她偏过头来望着他,直言不讳:“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想见见从前的同学,尤其是那些爱叫我‘母猪’的男生而且,我们班的那些人,有不少已经功成名就了吧,谁会拒绝拓展人脉呢?” 傅承林未语先笑。 他将左臂搭在扶手上,稍微挨近了她,低声说:“人脉的本质是一种交换。你想从别人那里拿东西,首先要有付出感情牵扯,利益挂钩,或者让他们投资你,相信你未来能有回报。” 姜锦年不由自主地凑过去,问他:“这样的话,我和你算是哪一种?傅同学。” 她需要他答疑解惑,指点明路:“你送我一篮玫瑰,深夜陪我喝酒,拉我去游泳池,亲手给我戴项链为什么呢?” 他们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但那距离最多五六厘米。 傅承林闻到了姜锦年身上的香味。她好像换了一种香水,类似于柠檬花c柑橘花之类的前调,清新淡泊,冷感十足,偏偏她此刻有种不怀好意的热情。 傅承林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说:“我和你属于第一种,感情牵扯。” 姜锦年倾身向前,在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温声细语道:“嗯,是同学友情,我明白。” 巨大的礼堂穹顶遮天蔽日,唯独中央的舞台一片光明。 坐在前排的梁枞专注于校庆表演,身旁的男同学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八卦地问:“坐在傅承林旁边的那个美人是谁?” 梁枞目不斜视,应道:“姜锦年。” 男同学皱眉:“真的?” 梁枞没理他。 男同学又碎碎念:“我刚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之间只有同学友情” 梁枞打断道:“你还没结婚,所以你不懂。实话跟你说吧,那叫情趣。”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他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再提没意思。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顿一顿,又说:“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其实你不必介怀,你早就走出来了,你前不久不是还差点儿和纪周行结婚吗?” 啧,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锦年心道。 她脸颊泛红,意态醺然:“别说纪周行,咱俩还是朋友。逢年过节,我还会给你发祝福短信” 傅承林偏要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纪周行?” 姜锦年伸出右手,对着他指指点点:“亏你还是个社会精英,怎么这样八卦。” 指责完毕,她咬着一块年糕,含糊不清道:“就是在公司门口认识的。那天下大雨,我抱着文件,一头撞在他身上。”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毛躁。” 言罢,他拿筷子夹起魔芋,不等放凉就吃了。他久不沾辣,这下喉咙被猛然刺激,让他咳嗽好一阵子,旁边的两位女服务员争相为他倒水。 只有姜锦年一人不受他外表蛊惑,冷冷道:“你才毛躁,咳成这样。” 傅承林罕见地没有抬杠。 这时,锅中翻滚的羊肉差不多到了火候。 姜锦年用漏勺把羊肉盛进盘子,等了一分钟,再推到傅承林的视线范围内。 他的手指僵直一瞬,略略弯曲,叩响了桌面。 他笑问:“你现在还喜欢羊肉和牛肉吗?” 姜锦年摇头:“你当我是怎么瘦下来的?我告诉你,我晚餐不可能吃一块肉,你就是拿枪抵着我后脑勺,硬逼着我,我也不可能吃一块肉” 傅承林给她夹菜,又为她铺了一个台阶:“那你吃两块吧。这些年你辛苦了,姜同学。” 姜锦年醉得不轻,懵懂道:“好啊,谢谢。” 当晚九点,姜锦年被傅承林送到了家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7.婚纱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许星辰生平最大的遗憾是, 她的成长过程中没人扮演“母亲”的角色, 只有姑姑和父亲。而她的母亲在她出生的第二年,就跟着一个歌厅的男员工跑了。 是以,她骨子里厌恶劈腿的人。 她心中认定:这种人不守承诺, 比较自私, 缺乏责任感, 歌颂“真爱至上”。 当她怀疑到姜锦年头上,她又觉得自己着了疯魔。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 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 风流浪荡,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家大业大, 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姜锦年的选择, 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 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 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 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 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 长发扎成了马尾, 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试探道:“姜锦年,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她心想,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许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锦年用毛巾擦完脸,转身去打量许星辰。 她睁眼瞧她,仔仔细细,半晌后,才说:“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个面膜?我抽屉里有一盒p一美白保湿,上周新买的,还没拆封。” 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着睡裙,脸上都盖了面膜。 床是单人床,好在她们两人偏瘦,哪怕并排躺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这间卧室属于姜锦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一丝不苟。窗边还有一只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艳的玫瑰花,斜红淡蕊,相得益彰。 许星辰旁观花色,脑袋枕住了双手,问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是啊。姜锦年在心里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点面膜水,好苦。 许星辰静候许久,没听她开口,便说:“你把纪周行拉黑以后,他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纪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让你再给他个机会。你喜欢橘猫,没条件养,他最近挑了两只,一公一母,放在你们的新家了。他说,所有情侣都会吵架,关键是要和好他还说,预定的婚纱c喜帖c饭店都没退,他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姜锦年重复这一句。 不过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辈子输在了一个等字上。” 许星辰偏过脸,不明就里将她望着。 姜锦年解释道:“男人说要等你呢,并不一定是认真的,可能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烘托自己的情深。” 许星辰伸长脖子凑过去,贴近了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啊?” 姜锦年嘴硬道:“我他妈才没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买日本产的面膜了,什么玩意儿,滴水滴成这样。” 许星辰却道:“我猜你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红了。” 室内氛围一霎安静。 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空气中延展的沉默。 于是姜锦年开口:“我以前说要养猫,纪周行嫌麻烦,死也不肯给我养。这下好了,他出轨了,心胸变得宽广,橘猫都能养两只但是呢,那是他的猫,不是我的猫,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此前,姜锦年只说纪周行是个混蛋,却没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许星辰捕捉到了重点。 她恍然大悟:“出轨了谁?”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认识,”姜锦年坦然道,“长得那是还可以,我承认。” 许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个风格。” 许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锦年的细腰:“她胸大腰细腿长吗?” 姜锦年蹙眉思索:“我这么说吧,男人不止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他们也喜欢清纯型c可爱型c弱不禁风型c独挑大梁型就像收集邮票一样,多多益善。” 话刚出口,她自觉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再一摸脸,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连忙掀开面膜,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认真照了照。还好,她维持着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没有在失恋之后一夜沦为憔悴的黄脸婆。 倒不是因为她心态好,而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姜锦年小时候,家里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亲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父亲来自外地,在牛奶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们二人的工资,勉强满足了日常花销。 但是姜锦年八岁时,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姜宏义。 彼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了不丢工作,父亲把弟弟寄养到了河北老家,每逢周六周日,父母都会轮流换班,坐火车去乡下探望儿子。 渐渐的,村里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传闻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姜锦年的父亲,以及一个家住村东头的c貌美有钱的寡妇。 父母开始吵架。 值钱的东西砸了不少,“离婚”说了不下八百遍。或许是碍于两个孩子的面子,那婚,终究是没离成。母亲排除万难,成功把姜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两鬓发丝黑白交杂。 姜锦年总算明白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时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为这首诗。 而不是因为,纪周行的退让打动了她。 从这天开始,只要周围有人问她,你几月份和纪周行结婚啊?姜锦年都会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单身。你别再多问了,那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她的一个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为高东山,五官端正,思维敏捷,入行两年有余。 高东山评估现状,感慨道:“行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现在a股行情不好,上头的要求很难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没有一个被罗菡看重。” “罗菡的换手率看起来高,但是一直小于市场平均,”姜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资风格。” 高东山叹了口气:“她的投资风格,我还没琢磨透呢。” 姜锦年安慰他:“领导是谁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场,所有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茶匙搅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四溢,她并不喝,只闻了闻,又听高东山开口:“哪方面的资源?远的不说,就近几天吧,电商金融服务合作伙伴大会要在上海召开,大咖云集,你和罗菡都能去。” 姜锦年顺势道:“所以说经理不好做呢,一年到头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东山颔首,没再接话。 姜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伙伴大会,罗菡肯定要去。因为罗菡手头有一只名为“龙匹网”的股票停牌了,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上海,主营网络视频科技。罗菡计划在上海做一次实地调研,顺便参加一下合作伙伴大会。 而且,她还捎带上了姜锦年。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关,罗菡扑哧一乐:“傅承林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没说正好这次开会,他也去了上海,你们兴许能叙上旧。” 语毕,罗菡把气垫粉饼放回了包里。 这节高铁车厢内,除了罗菡和姜锦年,还坐了某所高中的一群学生。学生们穿着校服,大约在进行“春季研学旅行”,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罗菡闭目养神,念道:“脑壳疼,吵得没完没了。” 姜锦年道:“好像是一群高一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好管,青春期,心思敏感,升学压力还不大。” 姜锦年说话时,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从她的身边走过。 那女孩子端着一杯水,泡开了一袋茶,她没看见左前方的中年男子伸出一只脚,因此被绊了一下,茶水溅出,洒在姜锦年的胳膊上。 五月初,天气转暖,姜锦年穿了短袖套裙,手臂被烫出一截红印。 罗菡听到响动,睁开眼,瞧清姜锦年的状况,便怒道:“哪家的小姑娘,走路不看路吗?专在走廊上洒开水,对不起都不说一声?” 小姑娘吓了一跳,忙说:“对不起,阿姨。”然后又看着姜锦年:“对不起啊姐姐。” 这丫头称呼罗菡为“阿姨”,称呼姜锦年为“姐姐”,其中变化,十分微妙。 姜锦年先是转头,和罗菡说:“早知道我今天就穿长袖了。穿得少,冻得慌,这会儿还挨烫。” 接下来,她才回答小姑娘:“我没事。你小心点,别再烫到自己。” 周围不少人看向了她们这里,还有另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孩子走了过来,他拉着那失手伤人的小姑娘,把她藏到了自己身后,刹那之间,车厢内响起了久违的同学起哄声。 哦,原来是一对啊。姜锦年明白了。 她不禁笑了。 因为纯真美好的爱情。 她从没体验过干柴烈火,与纪周行谈恋爱时,姜锦年总是放不开。由于减肥过猛,她的腿根处残留了几道生长纹,如同白玉有瑕,她那时并不想让纪周行知道。 再往前算算,她的青春期又很胖,根本不受男孩子重视整天被人“母猪母猪”的喊,她一度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错失了大把青春好时光。 那她的青春里,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冲动呢? 有! 有最深刻的一次。 她记得,那是19岁的夏天。 傍晚,无风,霞色如火,浮云燥热。 19岁的姜锦年抓着一本校刊,站在男生宿舍门口。 楼上有男同学大声起哄,倚靠栏杆,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吼道:“傅承林呢?傅承林跑哪儿去了?金融系一班的那个妞儿,又来找他了!” 另一个寝室的男生回答:“傅承林去洗澡了,刚洗完!” 随着话音落下,楼梯门口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傅承林。 那天他穿着一双拖鞋,纯棉t恤,宽松长裤,刚离开学校澡堂,头发还没干。与他同寝室的所有人都端着一副生动复杂的表情,憋着笑,挤作一团,从他们的上方观望他们。 姜锦年预感自己即将开始一场滑稽的表演。 这个表演可以被命名为:王子与村姑。 她预感正确。 傅承林问她:“你有什么事?” 姜锦年回答:“想给你读一首诗。” 傅承林神色茫然:“我还以为你有急事。” 他洗澡时耳朵进了水,出门时拿了一条毛巾。附近有一棵松树,他就站在树下,把毛巾往头上一盖,像个远道而来的阿拉伯先知。 姜锦年依然紧张。 她把校刊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跑。 傅承林打开一瞧,只见扉页上印着一首诗—— 《初恋》(2008级金融系姜锦年) 致 0801班傅承林同学: 你经过时 攫取了我的心跳 风吹过沿阶青草 思念抽穗拔苗,枝繁叶茂 仅在你的影子下飘摇 你并不能知晓 纵隔千山万水,纵使前路迢迢 我愿日以继夜,遍历雨浪风涛 当你再次经过时 以崭新的花朵证明 岁月成全了我的祈望 日暮斜阳,你再次告别 我留不住一夕一朝 流水不知花谢了 世事难料 且盼天荒地老 红尘过客,痴痴笑笑 (2009年6月19日,写于校园内) 自从升入大学,傅承林备受追捧。但是这种情诗,他还是第一次收到。 他头顶的毛巾掉到了地面,他没去捡。 姜锦年回头望他,瞧见他有些脸红。又或者不是脸红,只是那天的夕阳太过灿烂。 她猜想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更觉自己的行为十分自私轻狂。正巧,傅承林的室友也跑了下来,问他在看什么?傅承林就笑着回答:我看什么,你管得着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校刊卷成筒状。 那室友吹了一声口哨,伸手来夺,却夺不到。傅承林长得比他高,还练过格斗,室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傅承林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男生寝室。 门外有个垃圾桶。 他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干净利落地将那本校刊扔进了垃圾桶的入口,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运动场内流畅地投篮——此处应有女同学兴奋的尖叫。 躲在墙角的姜锦年懵了很久。 前一年的冬天,她已经告白失败。这一年的夏季,她又自取其辱。 树叶似乎在风中低吟,奏响一首洋洋盈耳的乐曲。 她终于在那时想通:烦恼如何到心头?命里无时莫强求。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8.似锦(结局)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理想之所以美妙, 就是因为, 它可能不会实现。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 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二者相辅相成, 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 让人沉醉,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 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 注意休息还有, 家里要是缺钱, 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 “你管好自己, 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 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他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再提没意思。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顿一顿,又说:“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其实你不必介怀,你早就走出来了,你前不久不是还差点儿和纪周行结婚吗?” 啧,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锦年心道。 她脸颊泛红,意态醺然:“别说纪周行,咱俩还是朋友。逢年过节,我还会给你发祝福短信” 傅承林偏要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纪周行?” 姜锦年伸出右手,对着他指指点点:“亏你还是个社会精英,怎么这样八卦。” 指责完毕,她咬着一块年糕,含糊不清道:“就是在公司门口认识的。那天下大雨,我抱着文件,一头撞在他身上。”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毛躁。” 言罢,他拿筷子夹起魔芋,不等放凉就吃了。他久不沾辣,这下喉咙被猛然刺激,让他咳嗽好一阵子,旁边的两位女服务员争相为他倒水。 只有姜锦年一人不受他外表蛊惑,冷冷道:“你才毛躁,咳成这样。” 傅承林罕见地没有抬杠。 这时,锅中翻滚的羊肉差不多到了火候。 姜锦年用漏勺把羊肉盛进盘子,等了一分钟,再推到傅承林的视线范围内。 他的手指僵直一瞬,略略弯曲,叩响了桌面。 他笑问:“你现在还喜欢羊肉和牛肉吗?” 姜锦年摇头:“你当我是怎么瘦下来的?我告诉你,我晚餐不可能吃一块肉,你就是拿枪抵着我后脑勺,硬逼着我,我也不可能吃一块肉” 傅承林给她夹菜,又为她铺了一个台阶:“那你吃两块吧。这些年你辛苦了,姜同学。” 姜锦年醉得不轻,懵懂道:“好啊,谢谢。” 当晚九点,姜锦年被傅承林送到了家门口。 姜锦年的室友许星辰为他们开门。 门拉一半,许星辰惊呼:“傅傅承林?” 傅承林的西装扣子全部解开,白衬衫上沾了点儿可疑的口红印。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上,目光不曾探入室内,姜锦年与他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许星辰本来也没往那个方面想,直到她瞧见傅承林的手中还拎了一篮玫瑰,玫瑰之上,还有一袋草莓。 这是什么意思? 有谁会在送玫瑰的同时,送上一袋子草莓? 许星辰自动为他翻译:玫瑰代表了我对姜锦年的爱,草莓代表了我想在她身上种草莓。 天哪!真是又坏又浪漫! 许星辰几乎想为他鼓掌喝彩。 她的神情过于揶揄,傅承林都看不下去。他把姜锦年交到她的手里,解释道:“她今晚喝多了,麻烦你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发酒疯。” 许星辰应道:“好的,老板!” 正门关上以后,姜锦年后知后觉地介绍:“他是” “他叫傅承林,他是我们公司的新老板,我在上周的员工大会上见过他一次,”许星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调拔高,“姜锦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未来的老板娘?” 满室玫瑰香气,混杂着草莓的甜味,扰乱人的嗅觉神经。 许星辰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暗道:姜锦年该不会是为了傅承林,甩了纪周行吧? 他问:“你突然冲过来是要干什么?” 姜锦年回答:“你上大学的时候,经常给人感觉拽得不行。我一直想捏一下你的脸。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让我捏一下好了。” 她态度诚恳,一改从前的刻薄凌厉,变得安静自持c温柔如水,目不转睛又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几乎将无理取闹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傅承林却说:“不可能。”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光明鼎盛,他倚墙而立,侧影与她交叠,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呼吸稍快,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c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备受感官操纵,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c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年轻c上进c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个即将步入中年c手头有些职场权力的男人。但是,这份感情比不上事业和家庭重要——这个道理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选择,美国总统克林顿也不会与莱温斯基发展地下情。 刘秘书掂量了片刻,赶在傅承林之前,为他拉开车门,言行态度都与往日一样。 傅承林坐在车内,掏出手机,看了一遍邮件,确认自己没有收到新消息。 他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去,梁枞的电话就打来了。 彼时正是上午八点半,交通运输的高峰期,车辆横行,路况拥堵。 傅承林的司机瞧着前方长龙,叹了口气,而梁枞又在通话中催促:“院领导给你安排了一场演讲我才知道,你是青年毕业生优秀代表,不错不错!你几点能来学校门口?” 汽车的喇叭声交错混杂,此起彼伏。 天色阴沉,云翳分层,水滴接连落在车窗上,仿佛汇成一条条浅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时间仍然来得及,便说:“我差不多九点能到,你已经在学校了?” 梁枞正要回答,语调忽而上扬:“唉?我好像看见姜锦年了。” 傅承林先是质疑:“她昨晚说了她不会去。”随后又问他:“你怎么能认出姜锦年你最近见过她本人?什么时候见的面?” 梁枞否认道:“没见过。” 他觉得傅承林的反应值得细品,索性逗弄道:“姜锦年的眼睛没变,挺好看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傅承林没做声。 梁枞虽然还拿着手机,与他说话,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姜锦年身上。他心里啧啧称奇,暗叹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认识罗菡,所以,梁枞已经见过姜锦年现在的照片,但是一张图片远远比不上真人震撼。 女人为了窈窕和美貌,究竟愿意吃多少苦呢? 梁枞怀着这种疑问,审视姜锦年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c佩服c惊讶等诸多情绪。 姜锦年被他盯得不自在。 她站在礼堂正前方,收了伞,抖掉积水,裙摆微微沾湿了一丁点她暗叹天气不够晴朗,表面上依然带了笑:“梁枞同学,你好啊,我是姜锦年。” 说着,她向他伸手。 两人友好地握了个手。 雨水顺着屋檐,淅淅沥沥往下滴。门口的大学生志愿者们,戴着帽子,忙前跑后,仍在迎接往届校友,似乎风雨无阻。 他们的背后是一道鲜艳的红色横幅,其上写道:热烈欢迎海内外校友重返母校! 姜锦年眺望远景,心道:即便是在这番景象中,她也能瞧出曾经斗志昂扬的青春,刚迈入校园的雄心壮志,以及一些风情月债,痴缠不休。 梁枞见她出神,忍不住开口道:“小姜,我问你个问题。” 姜锦年道:“干嘛?” 梁枞摸了下鼻子,直奔主题:“我太太生了孩子后,体重增了三十斤,她想减肥,试过好几种办法,也在健身房办了会员,要么反弹,要么没用。小姜,你出出主意吧?” 多年前,梁枞对姜锦年的称呼正是“小姜”。 当年还有个电视剧,名叫《炊事班的故事》,在一众同学中传播甚广。巧合的是,这部电视剧中也有个角色名为“小姜”,而且性格憨厚,身材偏胖。 于是,每当梁枞喊一声“小姜”,就有几个男同学哄笑。梁枞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他知道了,心里过意不去,就再也不这么念了。 如今,他重拾这个称呼,姜锦年觉得有趣。 她据实回答:“坚持锻炼是最重要的,当然也要节制饮食。如果你家夫人的体重基数大,刚开始减肥,她的体重会掉得很快,到了后期,速度要变慢。” 梁枞又问:“节制饮食怎么搞,你有忌口吗?” 姜锦年点头:“我每天计算卡路里的消耗量,不吃油炸和烧烤,坚持一周四次有氧运动。不过,我的方法不够科学健康” 梁枞双手抱臂:“我感觉你对自己太狠了。” 姜锦年一笑置之。 她与梁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直到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左手举一把伞,西装革履,气质非凡,独自在雨中行走,被伞沿遮挡的面部表情不甚明晰。 理想之所以美妙,就是因为,它可能不会实现。 现实生活是一条直线,理想则是另一条平行线,二者相辅相成,却永不相交。 理想与现实的垂直距离,让人沉醉,让人疯狂。 姜锦年甘愿为此付出。 虽然她刚刚吹了牛皮,说什么“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其实她连那个位置的影子都没摸到。但是,最起码,父亲仍然支持她。 父亲在电话里念叨:“有理想是好事啊!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家里人帮不上你,你要辛苦一阵子辛苦归辛苦,饭要好好吃,别省钱。我跟你妈都有退休金,你弟弟也懂事了,一家人都好得很。” 姜锦年连连点头:“你们也是,按时吃饭,注意休息还有,家里要是缺钱,一定要跟我说。” “缺啥钱?不缺钱!”父亲回答,“你管好自己,比啥都强。” 通话结束后,姜锦年下楼吃饭。 她半低着头,脚步轻快。 临近门口,忽觉人影交织,她定睛一看嘶,不得了了。 来人正是傅承林。 他并非独自出现,随行五六个人,开了两辆车。 姜锦年的上司罗菡站在一旁,笑容可掬,亲切接待他。而罗菡的上司——本公司的投资总监,也在这队欢迎之列。 好大的排场啊,姜锦年腹诽。 她从前就知道,傅承林他们家经营全国连锁酒店,盘踞中高端市场,拟在近期上市。而傅承林本人,借用酒店之名,创办了内部的证券事务部,同时收购了某家基金公司。 对了,他还是另一个金融资产机构的高级合伙人。 有钱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变得更有钱。 他们越往上走,身份越环环相扣。 姜锦年摇头叹息,羡慕不来。 她想,她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出门吃午饭。 她特意绕开正门,走向大厅最左侧的出口 很好,没有撞见傅承林。 他正在备受瞩目,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那她究竟是在费什么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傍晚六点,姜锦年下班回家。 她在街角买了两斤草莓,那些草莓带着叶子,模样红彤彤,看起来很新鲜。她拎着一整袋草莓,脑子里还在考虑某一份研究报告,近旁就路过了一辆缓速行驶的黑色轿车。 恰好前方有个红灯。 车停了,车窗降落,傅承林坐在后排念了一声:“姜同学?” 姜锦年猛然回头,差一点扭到脖子。 傅承林笑了笑,忽然催促道:“快上车,还有三十秒,我来不及跟你详谈。” 姜锦年以为,他要说的事与公司有关,而且情况刻不容缓。她连忙跑向他,赶在红灯变绿之前,成功上车。 当她终于来到傅承林身边,她又想:这种刻意接近傅承林的行为,算不算是在套取内幕消息? 结果傅承林只说了一句:“中午装作不认识我,这会儿倒是跑的勤。” 姜锦年暗忖:他在干嘛?兴师问罪? 她一边沉思,一边把装着草莓的塑料袋放在皮包上。令她尴尬的是,那草莓刚才被挤压了一下,此刻正在滴汁,一滴一滴地浇落在不知多少钱的车内地毯上。 姜锦年并拢双腿,往旁边挪了两厘米,又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收拾残局。 傅承林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别擦了,草莓味挺好闻。” 前排开车的司机也说:“是啊,姜小姐,不碍事的。” 姜锦年气馁。 她直起腰,翻出钱包。 傅承林问她:“你又想给我钱?” “是又怎样,”姜锦年回答,“那天的车费和住宿费,你都没收下。今天的洗车钱,你总得要了吧。” 话没出口,她就抽了三张一百。 傅承林伸出长腿,鞋底踢到了前排的黑色真皮座椅。他先是看向了别处,继而认真瞧她一眼:“你张口闭口都在和我谈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正当的金钱关系。” 姜锦年面上一热,像被扎了一针的皮球。 她不敢直视他,只能面朝某个方向,欣赏窗外夕阳西下。 晚霞残照,光影交替变幻,浅浅掠过他的侧脸。他将手腕搭在紧闭的车窗上,半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走神他自始至终没问过姜锦年的住址,但是这辆车,正在驶向姜锦年的家。 姜锦年却在盘算:完蛋了,他今天又要送她回家。 这可咋办,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苦思冥想,主动提议:“那个,傅总” 傅承林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傅总?” 姜锦年语气轻柔,只有淡淡的不耐烦:“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控股了几家公司,你经营的酒店准备什么时候上市?” 傅承林神色了然,嘴角浮出一丝笑,像是听惯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锦年飞快地开口:“喂,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没有从你这儿探听内幕的意思。我刚刚是想问你,能不能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我看这附近的饭店都挺好,招牌菜是红油火锅你蛮喜欢吃火锅吧,我记得。” 傅承林侧过身来,仍与姜锦年有一尺距离。 他给了她充足的安全空间。 然后,他卖了她一个面子:“走,下车吃饭去。” 暮色四合,将近入夜。 街边路灯明亮,其中几盏被茂盛的树木遮挡,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姜锦年与傅承林并排行走,从树荫中穿行而过。 两人身边时不时地经过一些附近大学的小情侣,多半是男生搂着女生,散播着恋爱的荷尔蒙。 “年轻真好。”姜锦年忍不住说。 “你不也才二十几岁?大好年纪,做什么都行。”傅承林接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拍一拍姜锦年的肩膀,正如他对待关系好的哥们。刚抬起一只手,他又觉得不合适,只能不太自然地收回来,揣进西装裤的口袋——就好像他图谋不轨,又良心发现。 路边卖花的老阿婆瞅准商机,挎着花篮,迎面而来,问他买不买花。 那老人穿着一件薄褂子,脚踩布鞋,满头白发梳得整齐。她絮絮叨叨地挑拣花枝,眼皮上皱纹打了褶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与娇艳动人的花朵形成了鲜明对比。 要不要买花?便宜卖你。老人一再询问。 她的篮子里只有玫瑰。 殷红色,带着香味,正在怒放的玫瑰。 傅承林从上衣兜里摸出钱,爽快道:“我全要了,连篮子一起卖给我吧。” 他拎着花篮,心情不错,再看一旁的姜锦年,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精明有时候混沌,偶尔及时止损,偶尔深陷泥潭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他没有细究。 事实上,姜锦年对纪周行,是及时止损,而对傅承林,却曾是深陷泥潭。 她看见傅承林买了花,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别送我!她在心中默念。 事与愿违。 片刻后,傅承林就将全部的玫瑰转送给姜锦年:“祝你永远年轻,姜同学。” 姜锦年想起自己刚才的那声感叹——“年轻真好。” 她本该被同学之间的友谊深深感动。但她说出口的话已成嘲讽:“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我们这是哪儿跟哪儿?还不如免费发放给路边一对对的小情侣,就当做好事了。” 傅承林没吱声。 姜锦年抬头看他。 灯火阑珊,清辉洒落在一侧,照亮他的整张脸。 他也在打量她,眼中探究不减:“花被人定义了价值。其实玫瑰想开就开,哪管自己是不是代表爱情。” 他还说:“这些花很漂亮,扔了就糟蹋了,先放车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巷子口刮过一阵凉风。 傅承林走向他停在路边的车。 姜锦年站在原地不动。 方才卖花的老阿婆没走远。那老人家折回来,对姜锦年说:“小媳妇啊,甭跟你老公吵架了,人都给你买了一篮花,早点和好回家过日子。” 哎,误会大了。 姜锦年连忙纠正:“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微笑着说:“他就是我一同学,心态好,出手大方。” 她莫名其妙地跟一个陌生人解释她与傅承林的关系:“普通朋友,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八竿子打不着。” 姜锦年站得端正笔直,像是将一条垂直线当做了参考系。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这种过犹不及的反应宛如一只受过伤的惊弓之鸟。她潜意识里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姜锦年稍一寻思,略微抬起了脚后跟。 她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而在另一边,傅承林把玫瑰扔在了车上。 他让司机找个地方吃饭,所以车里没人。 姜锦年离他足有十几米,正好方便他远远观察她。其实他挺鄙视这种背地里偷瞄的行为,感觉像个变态,没见过女人的那种。 于是他装作有事,绕着车转了一圈,看到姜锦年与卖花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在聊什么? 怎么卖花? 如何正确地推销? 市场长期获利的交易方法? 无论哪一种,傅承林都能讲几句。 偏偏姜锦年和他交谈的话题十分贫乏。 这般境况,在稍后的饭局上也没有一丝好转。 直到姜锦年开始喝酒。 时钟指向了七点半,火锅店里杂声鼎沸,汤底散发热辣辣的香气,勾得人不知今夕何夕。 姜锦年被辣的够呛,仰头喝一杯冰镇啤酒,喝到一半,她停下来,扯了一下傅承林的袖子:“你先别吃了,我有话跟你说。” 傅承林在碗里晾了一块豆腐,客气地回答:“请讲。” 姜锦年从善如流:“我以前我对你” 傅承林“嗯”了一声,疑问句,二声调。 姜锦年紧张的要死要活。她猛灌自己半瓶酒,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讲不出来。你再给我一分钟。或者你把脑袋扭到旁边,别让老子看见你的眼睛。” 傅承林得理不饶人:“我的眼睛长得不对,还是把你怎么着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姜锦年见他不配合,她干脆自己低下头,像是在他面前认罪:“我以前,给你惹了不少事。我郑重向你道歉”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傅承林握着酒杯,食指扣住了杯沿。啤酒冒着气泡,溅了几滴到手上,他抬高杯子,透过这层玻璃去看姜锦年,画面被水光折射,变得支离破碎。 他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再提没意思。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顿一顿,又说:“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其实你不必介怀,你早就走出来了,你前不久不是还差点儿和纪周行结婚吗?” 啧,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锦年心道。 她脸颊泛红,意态醺然:“别说纪周行,咱俩还是朋友。逢年过节,我还会给你发祝福短信” 傅承林偏要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纪周行?” 姜锦年伸出右手,对着他指指点点:“亏你还是个社会精英,怎么这样八卦。” 指责完毕,她咬着一块年糕,含糊不清道:“就是在公司门口认识的。那天下大雨,我抱着文件,一头撞在他身上。” 傅承林“呵呵”地笑了:“毛躁。” 言罢,他拿筷子夹起魔芋,不等放凉就吃了。他久不沾辣,这下喉咙被猛然刺激,让他咳嗽好一阵子,旁边的两位女服务员争相为他倒水。 只有姜锦年一人不受他外表蛊惑,冷冷道:“你才毛躁,咳成这样。” 傅承林罕见地没有抬杠。 这时,锅中翻滚的羊肉差不多到了火候。 姜锦年用漏勺把羊肉盛进盘子,等了一分钟,再推到傅承林的视线范围内。 他的手指僵直一瞬,略略弯曲,叩响了桌面。 他笑问:“你现在还喜欢羊肉和牛肉吗?” 姜锦年摇头:“你当我是怎么瘦下来的?我告诉你,我晚餐不可能吃一块肉,你就是拿枪抵着我后脑勺,硬逼着我,我也不可能吃一块肉” 傅承林给她夹菜,又为她铺了一个台阶:“那你吃两块吧。这些年你辛苦了,姜同学。” 姜锦年醉得不轻,懵懂道:“好啊,谢谢。” 当晚九点,姜锦年被傅承林送到了家门口。 姜锦年的室友许星辰为他们开门。 门拉一半,许星辰惊呼:“傅傅承林?” 傅承林的西装扣子全部解开,白衬衫上沾了点儿可疑的口红印。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上,目光不曾探入室内,姜锦年与他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许星辰本来也没往那个方面想,直到她瞧见傅承林的手中还拎了一篮玫瑰,玫瑰之上,还有一袋草莓。 这是什么意思? 有谁会在送玫瑰的同时,送上一袋子草莓? 许星辰自动为他翻译:玫瑰代表了我对姜锦年的爱,草莓代表了我想在她身上种草莓。 天哪!真是又坏又浪漫! 许星辰几乎想为他鼓掌喝彩。 她的神情过于揶揄,傅承林都看不下去。他把姜锦年交到她的手里,解释道:“她今晚喝多了,麻烦你看着她点儿,别让她发酒疯。” 许星辰应道:“好的,老板!” 正门关上以后,姜锦年后知后觉地介绍:“他是” “他叫傅承林,他是我们公司的新老板,我在上周的员工大会上见过他一次,”许星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调拔高,“姜锦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未来的老板娘?” 满室玫瑰香气,混杂着草莓的甜味,扰乱人的嗅觉神经。 许星辰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暗道:姜锦年该不会是为了傅承林,甩了纪周行吧?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灯光折射其上,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p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提供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她记起昨晚,喝到烂醉 是傅承林指引她,将她抱上出租车,带回了他的家。 真要命。 她心想。 失恋使人酗酒c冲动c丧失理智,不知廉耻地傍上了傅承林。 离开卧室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镜子,身段妖娆,衣衫不整,果真像只轻佻又下贱的狐狸精。 姜锦年胡乱地抓了一把头发,将自己弄得很邋遢。 然后,她以这样一幅形象,冷静地寻找傅承林。 傅承林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关注着财经新闻,以及今日的市场动态。 姜锦年刚一出现,傅承林就说:“你果然瘦了不少,这次我轻松多了。” “这次?”姜锦年问他,“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傅承林半靠着沙发,侧过头来看她。 姜锦年离他有一定距离,却不影响两人视线交接,她注意到他的眼神复杂而清明,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到,只一眼,就将她彻底洞悉了。 姜锦年无所遁形。 她言不由衷,后退了一步:“啊,我想起来了,大一那年,我在聚会上,把红酒白酒啤酒混着喝,喝到酒精中毒,是你把我送进了医院。” 傅承林帮她回忆:“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姜锦年转身,走向了玄关处:“因为有男生和我开玩笑,他们说,只要我喝完那瓶酒,他们就做主把你送给我。” 她开始自嘲,语气讥诮:“那时候,我真的太傻了。” 傅承林接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聪明吗?” 他穿着衬衣和长裤,比起平日里的英明沉稳,更多了点儿居家的意思。他瞧见姜锦年执意要走,并不准备起身送客,他的礼节与关怀只停留在了昨夜。 如今,他说:“酗酒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昨天晚上,你跟我讨论男人的劣根性——你说的没错,男人控制不住欲望,满脑子黄色思想,既然你了解行情,别再一个人去混夜场” 他低笑,威胁意味十足:“狼多,肉少,你小心被叼走。” 姜锦年没做声。 她昨晚哭红了眼睛,现在无语凝噎,头发又乱,真有一种可怜劲儿。 但她垂眸敛眉,半低着脑袋,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心上人,更像是撞上了大公无私的训导主任。 傅承林尽量忽视了这种落差。 虽然气氛十分微妙。 他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女孩是姜锦年。她的闲事,他从来没少管。 早几年,傅承林的朋友曾经这样劝他:“你对姜锦年没感觉,就别给她希望。的确,她条件很差,压根儿配不上你。可是你一边对她好,一边又拒绝她,就像在勾引她飞蛾扑火一样。” 当时,傅承林讽刺道:“按你的意思,我只能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那朋友就叹气:“傅承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姜锦年吧?每次提到这姑娘,你都好激动的。她跑个八百米,你还给她加油。” 傅承林没有反驳。 因为一旦他开口反驳,他就得讲出“不会爱上姜锦年”的理由,而那些理由,势必会伤人至深。 时过境迁,历史重演。 他对姜锦年,依然有特殊关照。 姜锦年倒是从容了许多。 她顺水推舟,问他:“夜场里是有不少猎艳的男人那你这次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傅承林道:“想听你和我说声谢谢。” 姜锦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道:“谢谢。” 傅承林抬头:“别敷衍,真诚点儿。” 姜锦年一笑,鼓起掌来:“诚挚的感谢,深深的祝福,送给这位善良热心的市民傅先生。” 傅承林配合地入戏,给自己增加人设:“傅先生拾金不昧,乐于助人,见色不起意” 姜锦年心中暗道:傅承林这会儿装什么君子?他绝不是见色不起意。想当年,他的硬盘里藏了不少a片,什么白领护士样样都有,他也就是表面上披了个男神的皮,其实可能精通一百八十种姿势。而且吧,他这张脸,这身材,挑不出一点瑕疵,他的性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傅承林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半真半假道:“你对一个人的怀疑,会在你自己身上得到验证。” 姜锦年一瞬脸红,逃也似的,飞奔出了他的家门。 说来奇怪,当她远离了傅承林,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日种种。 除了悲伤和失望,她还感觉到了难堪。 她最信任的一位老师曾经教导她:做他们这一行,要学会拿得起c放得下。哪怕他们选中的投资组合一夜暴跌,也要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自暴自弃—— 只有这样,你才有翻盘的机会。 道理简单,实践很难。 短短一时半会儿,她逃不脱焦虑与自我折磨,从苦闷到惶恐,再到滋生恨意,恨自己,也恨别人。 像是一只被扒了皮的刺猬,以骨做刺,狼狈地匍匐挣扎。 当她回到家,本以为能立刻放松,却不料纪周行正在等她。 姜锦年与一位名叫许星辰的女性朋友合租一间公寓。这公寓是两室一厅,正好一人一间房,大家相处愉快。直到最近,姜锦年告诉许星辰,她要结婚了,快搬走了。 许星辰正在物色新室友。 新室友还没出现,纪周行就找上了门。 许星辰心知他是姜锦年的未婚夫,来头大,势子大。她不好把人家晾在走廊上,只好将他请进了屋里。 纪周行与她寒暄两句,就问起了姜锦年。 他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流畅而明朗,下巴上冒着一夜未刮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身上还有一股烟味,胳膊肘上搭了一件外套,衬衫袖口印着酒渍 这是怎么了? 许星辰不敢问。 她是姜锦年的室友,也是姜锦年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会与好朋友的男人有过多接触,最多做个点头之交。这个原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省了麻烦,坏处是,她与纪周行无话可说。 纪周行就坐在客厅,捏着烟卷,抽了几根。 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看到了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她被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纪周行的目光游离在外,从许星辰的脸上飘过。 许星辰连忙说:“那个,我连续剧还没看完呢,我进屋追剧去了,我新买的bgle耳机效果特别好。” 说罢,许星辰钻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客厅没开窗,阳光穿透玻璃在地板上落下虚浮倒影,略略泛白,照不亮室内的阴霾。 气氛压抑而凝滞,姜锦年诡异地想笑。这算什么?他还嫌她不够耻辱。他叼着烟坐在她家里的样子,像极了年底找佃户算账的旧社会地主。可他哪来的脸,这般理直气壮?要结婚的人是他,出轨的人是他,亏欠她的人更是他。 他像玩弄掌心蚂蚁一样作弄自己。 他和别的女人上床之前,有没有想过她会心寒? 姜锦年难以平复。 她走到了沙发跟前。 纪周行猛吸了一口烟,咳嗽起来,指间灰烬落在他的裤子上,燃不起一丝火星。 他默默弹掉烟灰,维持一贯的波澜不惊,心道:他不是为了和姜锦年吵架而来,虽然他清楚,姜锦年脾气很差,他们的争端在所难免。 他索性直接问她:“你刚从傅承林家里出来?” 姜锦年笑而不语。 她笑,他也笑:“姜锦年,你干脆告诉我,你和他聊了一夜的基金大盘走势,我心里能好受些。” 姜锦年垂首,错开他的凝视:“你还扯这些干嘛,我真的看不懂你。” 她坐到了一旁,跷起二郎腿:“是男人就有点儿担当,你和姚芊情投意合,干柴烈火,早点把事情办了吧那婚纱都不用再选,反正都付钱了,送她算了。” 纪周行明白,姜锦年非要刺他一下。 他一整夜没合眼,姚芊献给他的生理快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急于寻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但姜锦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她还能绵里藏针,冷嘲热讽。 他不得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基础,以及她昨晚是否红杏出墙。 一般而言,替代一个电脑文件,比删除它来得更干净c更方便。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要找到新欢,就可以割舍旧爱。 纪周行熟知其中门路。 他端起桌上一杯茶,突然间掷开了杯子,茶水满溢,飞溅几滴。 姜锦年猜到他怒气未平,正准备送客出门,他就拽着她的手腕翻扣在沙发沿上,靠近,俯身,像是要吻她。 这男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可这一瞬,她睁大了双眼,死死将他盯着,一眨不眨,终于,眼泪止不住地淌下。 纪周行叹道:“你何必呢?” 他说:“你有些想法,很不成熟。我是在纠正你,不是在害你。” 姜锦年又哭又笑:“胡说八道。” 窗外阳光倾泻,将她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像玉一般,她眼中盈光闪动,更让他心猿意马。 纪周行耐着性子哄她:“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掺不了假,你唯一的缺点是缺乏安全感,充满了对我的掌控欲我们都快结婚了,你就当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老婆,昨晚上我讲了不少气话,我现在的话,你得听进去。” 他说话时,偶尔拨弄她的头发,泪水经过了他的指缝,他才发现,这是姜锦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她越哭越难过,哭到打嗝,鼻涕起了泡。 纪周行放开了她,她就拿他的西服外套擦鼻涕,然后她说:“我这么伤心是因为,我在思考,为什么我当初会看上了你?我的眼光真有这么差吗?我很迷茫,也很困惑。” 纪周行气闷。 他的外套还在姜锦年手里。 姜锦年将那衣服糟蹋的不成样:“人生离不开思考,针对你刚才的理论,我有两个反驳意见。首先,我成不成熟不应该由你定义;其次,我们真的玩完了,我不是你老婆,我没有办法包容你,你也不能纠正我。” 她站起来,浅吸一口气,好像轻松了许多。 纪周行却问她:“你想在公司升职吗?” 姜锦年脚步定格。 纪周行道:“你们这一行挺难出头,你需要的背景和支持,我都能给你。” 姜锦年转身看他。 他扔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 她憎恨贫富差距,又想从中获利。她厌恶裙带关系,又羡慕升职加薪。 她真是一个不圣洁不纯良的普通人,但至少,她不想玷污自己的感情——虽然这份感情并不值钱。 姜锦年坦白道:“我参加过一场聚会,在ktv里,几个富二代点了小姐,他们把纸钞扔在地上,让小姐捡钱,再把钱塞进乳沟。还让我们这些旁观者,说出哪个小姐的溢价率最高” 她若有所思:“纪总,我要是答应了你,我就是这种小姐。” “明明是两码事,”纪周行抬出左手,按揉起了太阳穴,“我说你不成熟,你还不承认。” 姜锦年却道:“我要是足够幼稚,我现在会发泄,和你大吵大闹。但我知道,吵闹没用,还会让我更累,让你更烦。” 她打开了正门,赶他走的态度尤其坚决。 纪周行如她所愿,沉默离开。 门一关上,他却站定良久。 隔着这道门,姜锦年蹲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稍微缓解,仿佛害了一场大病,隐隐可见好转的迹象,多亏她坚持自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89.【番外】过眼云烟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罗菡不知道姜锦年与傅承林的过往。 所以, 罗菡希望这两人能叙旧的想法,在姜锦年看来, 是很不现实的。 然而,当晚抵达上海时, 姜锦年又发现, 她和罗菡即将入住的那家五星级宾馆正是傅承林他们家一直经营的“山云酒店”。 据说,这个酒店的名字, 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 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内部却是雕梁画栋,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 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 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 健身房在六楼, 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 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 灯光折射其上,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p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提供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至少在傅承林跟前,她得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顾不上叙旧,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每逢跑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喘不上气,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c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有发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天气依然炎热,仿佛一个活体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或站或坐,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肉体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 除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到达了终点。 心底发慌,疲惫至极,她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猝死。 就在这一刻,傅承林带头为她加油。 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立刻向她喊了一声:“加油!姜锦年!” 他甚至原地跳了两下:“还有四百米!坚持就是胜利!” 周围几个同学被他鼓动,纷纷吼道:“姜锦年加油!” 偶尔有一个男生喊了句:母猪快跑!这男生就被傅承林拽过来,狠狠踢了一脚。可怜这个男同学刚跑完一千米,没劲和傅承林打架,落进了他手中,只能任他宰割。 跑道上的姜锦年被逗笑。 她强撑着走完了全程。 那次八百米测试的结果如何,姜锦年早已记不清。 但她事后回想,总觉得傅承林应该是懊悔的。因为这件事,姜锦年注意到了傅承林,每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她总能碰见他,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他们一起参加过辩论队,金融数据大赛,巴黎银行ace anar,甚至计算机编程建模,疯狂捞取各种奖金。 不过傅承林不缺钱。倘若组队成功,他就非要把全款转给她。 那会儿,傅承林长得帅成绩又好,班级聚会上,他经常主动请客,很快被贴上了“男神”标签。 当然,他也是姜锦年的男神。 据姜锦年了解,傅承林的父亲是银行高管,也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他的母亲则是高级精算师,家族经营连锁酒店。 周末放假,他家里派车来接,车头标致是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姜锦年认出之后,愈发脸红,局促,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话。 姜锦年不得不承认,想当年,她宁愿傅承林是一个条件普通的人。 高中只顾着学习,她不在乎美与丑c胖与瘦。但是那段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冒出迫切的愿望——她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她要是再漂亮一点就好了。 光是外表上的改变还不够。 傅承林乐观积极,姜锦年沮丧颓废。 他善于交际,而她畏首畏尾。 如果他和姜锦年有差距,那差距是一条鸿沟。 她被他拒绝,更是情理之中。 那一年冬日,天降鹅毛大雪,姜锦年捧着保温杯,战战兢兢向他告白。 他的态度很是温和,低笑了几声,又说:“我单身很长时间了,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姜锦年明知自己被正式拒绝,还是忍不住问:“我之前的行为,打扰到你了吗?” “是有那么一点儿,”傅承林回答,“我看你也累得够呛。” 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补充了一句:“你人挺好的,祝你幸福。加油,姜锦年!” 雪飘如絮,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扯动嘴角,想和他笑得一样:“往哪个方向加油?你再给我一些建议吧。” 傅承林思索片刻,神色微顿:“你要不要减点体重,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瘦下来健康点儿,你用不着再为体育考试发愁,买衣服更方便,日常生活舒服些。” 姜锦年心道:果然如此。 她嗤笑,自暴自弃:“傅承林,你睁大双眼看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他妈就是一个喝水都胖的死胖子!” 她激动的气喘吁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基因!你懂吗!有些人天生吃不胖” 傅承林盯着她,足有几秒,却称赞道:“姜同学,虽然你体重两百多斤,但是你没有双下巴,这说明什么?” 姜锦年面无表情:“说明我很强壮,我能保护你,给你带来安全感。” 傅承林背靠一棵树,笑到岔气:“说明你的骨相好,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说:“但你这人缺乏毅力,我和你打赌,你瘦不了七十斤,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下次竞赛的奖杯都归你怎么样?” 姜锦年道:“谁他妈稀罕你的破奖杯。” 这一晚,姜锦年如同刺猬,竖起了一身的盔甲。 傅承林微微皱眉,教育她:“你一女孩子,别张口闭口都是脏话。”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臭脾气也得改改,你超重不是事实?你能接受也罢,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用不着我们这帮朋友操心。既然你不能接受,还总是跟别人抱怨,怎么也得付出努力,往你想要的方向发展。” 姜锦年哑口无言。 傅承林失笑:“姜同学,振作点儿,吱个声,接着跟我抬杠啊。” 抬个屁的杠! 他明明是个强烈的抖s,还要装作抖。姜锦年暗暗骂道。 她撇开他的手,在雪夜中扭头狂奔。 回忆渐止。 今时今日,姜锦年逃窜的样子,几乎一点没变。 她和当年相比,却已判若两人。 月色黯淡微弱,夜晚无边冷寂,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怅然若失地向前走,身材绰约窈窕,双腿笔直c雪白c纤细。 她从前是短发,现在头发很长,色泽乌黑,柔顺微卷,带着雅致的香水味。 傅承林跟在她身后,问她:“姜同学,你快要结婚了?” 姜锦年再次停步。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甩掉他? 她试着平复心态,将他当做普通的老同学——这并不容易。 纪周行刚给她戴了一顶绿帽子,短时间内,她十分抵触高富帅。哪怕这人是她十八九岁时的梦想。 梦想容易变质,爱情也是。 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谁能相信天长地久? “我悔婚了,”姜锦年突然说,“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傅承林听得一愣:“哪里的话。” 姜锦年没做声。 她绕了个弯,拐进一家酒吧。 傅承林和她多年未见,而她冷淡如陌生人,双方似乎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况且,傅承林暗忖,他恐怕没给姜锦年留下多少好印象,也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 傅承林站在酒吧门口,正准备离开,又瞧见几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围住了姜锦年。那些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子,头发烫卷,戴着耳钉,眼神狡黠不怀好意。 而姜锦年肤白貌美,唇色红润,那细腰不盈一握,偏偏还胸大腿长。她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真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羊羔。 傅承林想起近日新闻上的女大学生失踪案,还有姜锦年不值一提的酒量他终归来到了她的身边。 然后,他要了一瓶伏特加。 他的杯子还没拿稳,姜锦年就撬开了酒瓶。 她仰头吞下大口烈酒,一言不发。 傅承林道:“你抢了我的酒。” 他敲了一下桌子:“算了,我不同你计较。” “计较什么?”姜锦年酒后吐真言,“你知不知道,我今晚有多惨?” 傅承林立刻严肃起来:“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有多惨。我不会平白无故把你想象得很惨。” 姜锦年深吸一口气。 她手扶额头,笑中带泪:“我今晚像是被老天爷作弄了,我没想到会遇见你。说真的,傅承林,傅先生,见到你,我特别尴尬,比我刚买的股票跌停了还要尴尬。” 傅承林脸上毫无窘色,反过来戏谑道:“听起来算不上很惨,姜小姐。” 他浅尝一杯酒水,并不看她:“我见到你还挺高兴,毕竟是老同学,当年一起参加竞赛的交情。你记得那时候住我上铺的兄弟吗?咱们三人曾经组过队,去计算机学院砸场子。” 姜锦年讲出这位朋友的名字:“梁枞?” 傅承林点头:“梁枞出差路过北京,想来看你,给你带点儿东西。他听说你要结婚了,还准备领着老婆孩子参加你的婚礼。” 姜锦年十分惊讶:“他竟然结婚了,孩子多大啊?” 傅承林轻笑,和她碰杯:“一岁半,会说话了,管我叫叔叔。” 姜锦年问:“你呢,孩子多大了?” 傅承林把玩着玻璃杯:“我这单身的快活日子还没过完,急着当爹做什么。倒是你,为什么要悔婚?纪周行至少看起来一表人才。” 今晚这场商务聚会上,傅承林第一次见到了纪周行,两人还打了个照面,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都特别客气。 然而姜锦年抡起酒瓶:“我警告你”她顿了顿,嗓音渐低,“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 灯光昏暗,催生了虚无的阴影。 她在朦胧的影子中自嘲:“他出轨了,和我的一个女客户上床” 话说一半,她蓦地靠近傅承林:“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男人的想法。兴致一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但是人跟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人能控制欲望,你说是不是?” 姜锦年离得太近,几缕长发被风一吹,蹭到了傅承林的侧脸。 他不觉有些痒,将那发丝拨开,勾在指尖,又放手了:“甩掉纪周行,才有新生活。”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恰如很多年前一样:“加油,姜锦年。” 姜锦年想笑又想哭。 深夜,姜锦年的手机一直关机。 纪周行知道她很生气。他在酒店里站了一会儿,方才离开。出门不远,他就发现了姜锦年的车,端端正正停在路边。 她人呢? 纪周行四处打电话。 毫无音讯。 他心下着急,越发不耐烦,差点儿砸了手机。 凌晨两点多,他的朋友们调出了停车场监控,瞧见姜锦年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另一个朋友作为目击者,支支吾吾地告诉他:“纪总,这事儿,真难说。反正那男的是挺帅一小伙他叫傅承林,刚从美国回来,家里有钱有势,今天在聚会上,他和我们打过招呼” 纪周行道:“有话直说吧。” 朋友回答:“我和老王他们打完牌,从酒吧一条街出来,看见那小子拦下一辆出租车,搂着你老婆的腰,带着她上车走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黛绿色短裙,风格清雅,像是初春山谷间的一株兰草。 她可能是有意,亦或者无心,总之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她身上的裙子虽然款式简单,却也勾勒了身体曲线,细腰长腿,别具韵致。 门前杂声喧闹,而她耐性十足。 显然,她在等一个人。 等谁呢? 傅承林猜了几个答案。 他静止于楼梯转角处,目光定格在斜前方。 今天,姜锦年对他的态度,可以用六个字概括——相熟却不相识。但她昨晚还不是这副模样,她和他开玩笑,帮他修改演讲稿的积极性很高。 傅承林站定片刻,梁枞就问他:“你在看姜锦年吗?” 傅承林答非所问:“换做是你站在门口,我也会观察几秒钟。” 历届校友与他擦肩而过,他抬头瞄了眼二楼礼堂,又说:“典礼还没开始,咱们现在走过去,只能待在座位上傻愣愣地等着。有意思么?” 梁枞摆摆手,接话:“咱班同学来了不少,待会儿你们有的聊。” 脚步略移,梁枞又感慨:“姜锦年都来了,我真没想到。她和阮红闹得多僵啊阮红还是今天中午聚餐的班级负责人。我以为阮红到场了,姜锦年就不会露面。” 在梁枞眼中,阮红与姜锦年都不好惹。当年在他们班里,阮红是文艺委员,姜锦年则是学习委员,这两位姑娘之间的隔阂源于傅承林。 这件事发生在八年前,此刻想来,梁枞依然记忆犹新。 起因是傅承林报名了一场数据金融大赛,缺一位队友。他以往参加的竞赛总是要求三名队员,而那一次,主办方规定每支队伍至少四个人,他就琢磨着,再拉一个人进队。 阮红主动请缨。 彼时临近期末考试,大部分同学光顾着课业还来不及,哪里抽得出空闲,去搞一场风云难料的比赛呢?至于那些与傅承林同级别的学神们,各有各的计划或打算,也实在没办法加入。 阮红的出现,可谓江湖救急。 于是他们的队伍中,总共包含了四个人,分别是:姜锦年c傅承林c梁枞c以及阮红。 那段时间,他们四人经常结伴去图书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渐渐的,梁枞发现,阮红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明显是奔着傅承林而来。 每天清晨,阮红都会拉着姜锦年,站在男生寝室的门口——倘若让阮红一个人来等,她抹不开面子。 当她有姜锦年作陪,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 众所周知,姜锦年爱慕傅承林,早已丢弃了自尊。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阮红是班级一枝花,姜锦年能做她的绿叶。 红花与绿叶的和谐关系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傅承林对姜锦年的态度,远比对阮红来的亲切倘若阮红输给一个白富美,她一定会心服口服,但是输给姜锦年,她只觉得傅承林瞎了眼。 矛盾由此爆发。 阮红与朋友谈及姜锦年,必然贬她c损她c骂她犯贱不要脸。 真的那么讨厌姜锦年吗?其实也不是,阮红仅仅需要一种宣泄。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有助于缓解她的懊恼c消沉c心烦意乱。 说到底,当年那些恩怨纠纷,不过出自一群十八九岁c少不更事的学生。 再看如今,他们多多少少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上午九点十分,门外人潮如海,热闹依旧。 雾色氤氲,凉风四起,水幕阴冷且绵长,这场雨一直没有停。 姜锦年反而雀跃欢欣,因为她等到了她最想见的人。 那人是个七十来岁的老教授,头发花白,需拄拐杖,身后有另一人为他撑伞。 这位教授姓陶,人称“陶教授”,教龄三十余年。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到教完姜锦年那一届退休,他每天认真备课,对学生们因材施教,有问必答可谓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他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教学与科研上。 他给姜锦年c傅承林等人都写过推荐信,还把他们放进了实验室,也曾把自己的藏书送给他们。那些书都是原版印刷,主讲投资理念和商业策略。 彼时,傅承林不好意思收下,推辞道:“老师的书,我们怎么能要?” 陶教授却说,他们是他最后一届学生,倘若他们不收,那些书便要荒废了。还说,等他们仔细揣摩完,可以再捐赠给图书馆,留予他们的师弟师妹。 傅承林照做不误。 所以,这位恩师刚一现身,傅承林就准备走向他,并且拉上了梁枞。 但是梁枞不敢动,因为他瞧见了阮红。 阮红今天姗姗来迟,穿一身红色吊带洋裙。她妆容精致,春风满面,与当年相比,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梁枞就说:“我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帮我向陶教授问个好。” 傅承林问:“为什么不去?” 梁枞看向阮红,又看向姜锦年:“我见不得女同学吵架。八年前阮红和姜锦年的骂战,我脑子里还有印象。” 傅承林漫不经心道:“五分钟前,我经过正门,姜锦年没看我,也没和我说话。” 他下了一级台阶,意在言外:“人不会一成不变。” 梁枞很关注:“你什么意思,你跟姜锦年闹别扭了?” 傅承林似乎没听见这一句话,他已经抵达了一楼。 他站在姜锦年身边,面朝陶教授与阮红同学,大家伙儿聊起陈年旧事,纷纷笑了。 陶教授能认出阮红和傅承林,但他不太记得姜锦年是哪个学生。他双手撑在拐杖上,静静地思索了几秒钟,仍是没有一丝印象,便感叹自己不服老不行。 姜锦年立刻开口:“当年上课的时候,我经常坐第一排” 她这么一说,陶教授笑道:“哦,是你啊。” 老人家顿了顿,不确定地问:“姜锦年?” 姜锦年郑重点头。 陶教授年事已高,戴着一副老花镜。他透过反光的镜片,端详他曾经的学生们,最终只问了姜锦年一句:“近几年工作顺利吗?” 哪怕在恩师面前,姜锦年讲话也藏头露尾。 她话说一半,陶教授便笑了:“你聪明好学,成天看书,但我之前担心过,假使你在金融圈子里找了一份工,不适应托词应酬,直来直往,只将学问做得好很多机会就要自己找。现下还好,听了你一席话,我便安心了,你能省吃许多苦。” 正厅角落,挂着一盏观景灯,灯光交织,照亮老人满头白发。 这位老人斟酌片刻,再三叮嘱姜锦年,她的日常工作需要注意什么,言语细节之详尽,简直如同武侠小说里一位即将送别徒弟的掌门。 陶教授讲到关键处,一时忘记了傅承林和阮红的存在。 阮红趁此机会,和傅承林说起了悄悄话:“傅承林,你过得好不好?我没从同学那儿听到你的消息,只晓得你在美国发展了几年。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有意思嘛?你早就结婚了吧。” 傅承林算了一下,阮红这话里至少包括了三个问题。他拣了重点回答:“暂时没有结婚。” 仅仅六个字,给人无限遐想。 他身高大概一米八九,即便阮红穿了一双坡跟鞋,也不得不抬眸回视他。但她无法从男人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细微的感情波动,当初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呢?说不出确切的具体原因,傅承林的存在等同于伊甸园里代表诱惑的红苹果。 高高地挂在树上,同学们可以仰望他,休想触碰他。 鲜少有人知道,他这几年都在忙什么。 今日一见,他更添了些沉稳从容,举手投足言一行皆有独属于男人的吸引力,他的金钱地位身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加品只可惜,阮红感慨道:“我去年跟老公领了证,盘算着今年补办一场婚礼。我老公听说过你,他就总想认识你嘛,能不能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语毕,阮红想起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偏偏她与傅承林一早就认识。 傅承林应道:“九月几号?我不清楚那时候的行程安排,我有空一定去。” 他声音偏低沉,散漫又温和:“今天先说一声,新婚快乐。” 姜锦年往旁边走了一步,恰好听到了傅承林的话。她不由暗忖:骗鬼呢,他肯定不会去,他敷衍客套的本事向来一流。他经常不露痕迹地拒绝别人,末了还让人惦记着他的好。 所以他不够朴实,不够诚恳,更不可能带来安全感。 姜锦年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当年的自己那么迷恋他,七荤八素神魂颠倒,甚至站在女生寝室的楼下,与阮红同学对骂。 彼时,阮红嘟囔了一句:肥婆,倒贴男同学都没人要,姜锦年便回:我是比不上你,全校男生都想要你。 阮红又骂:刁钻刻薄,相由心生,难怪你长得丑呢。 姜锦年道:自命不凡,头脑简单,难怪你参赛就是拖后腿啊。 阮红无所适从,一时急哭了。 此刻回忆,那是多么尴尬幼稚的一幕呢。 由于深陷往事,姜锦年略微出神。 傅承林见状,抬手拉了她一把。 她如临大敌:“你干嘛?” 傅承林道:“看你发呆发了多久,老师已经上楼了,典礼还有五分钟开始。” 几米之外,陶教授与另一个学生打过招呼,轻轻提起拐杖,杵到地面,发出微微一声响。他行走间步履迟缓,却不肯让学生搀扶,背影瘦削,略显佝偻疲态,仍有一股子文人书卷气。虽然他是真的老了。 姜锦年不知为何,心有所叹。 二楼礼堂内,来宾纷纷落座。 姜锦年他们班单独划了个区域,到场的同班同学共有十几个。梁枞建议傅承林坐c位,也就是最中间,傅承林拍了他的肩膀,说:“我得坐走廊边上,待会儿要下去演讲。” 梁枞点头:“好吧。” 于是,傅承林的座位紧挨着过道,他的左边还有另一个空位。 梁枞沉吟片刻,径直路过傅承林,没有坐在他身旁。梁枞把这个宝贵的位置留给了姜锦年。 每当出现一个同学询问傅承林,你左边有没有人?梁枞便代为回答:“有人。她正在和陶教授讲话,很快就上来了。” 两分钟后,姜锦年翩然而至。 梁枞坐在傅承林前一排,指了指傅承林旁边的空位:“小姜,那是留给你的。” 姜锦年眺望礼堂内黑压压一片人群,倒也没推辞,拎着提包,安然入座。 前台播放着迎宾曲,节拍铿锵,余音绕梁,四方幕布逐渐落下,室内光线暗沉而遥远。 随着幕布淡出,校歌被正式奏响,校徽立于高处,恍如隔世。 傅承林在黑暗中抬起左手,正准备调整一下坐姿,就碰到了姜锦年的指尖。 姜锦年仿佛接触到一块寒冷的冰,亦或者一团灼热的火,总之她排斥一切亲密行为。她立即缩手,避开了他的接近,像是要在一瞬间扯破那些不明不白的纠缠。 在傅承林看来,姜锦年反应激烈,有点儿窘迫。 他不再关注前台的典礼,他问:“你今天,为什么想来参加校庆?” 姜锦年道:“因为看了一篇宣传文章,上面提到了陶教授,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学校。” 她偏过头来望着他,直言不讳:“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想见见从前的同学,尤其是那些爱叫我‘母猪’的男生而且,我们班的那些人,有不少已经功成名就了吧,谁会拒绝拓展人脉呢?” 傅承林未语先笑。 他将左臂搭在扶手上,稍微挨近了她,低声说:“人脉的本质是一种交换。你想从别人那里拿东西,首先要有付出感情牵扯,利益挂钩,或者让他们投资你,相信你未来能有回报。” 姜锦年不由自主地凑过去,问他:“这样的话,我和你算是哪一种?傅同学。” 她需要他答疑解惑,指点明路:“你送我一篮玫瑰,深夜陪我喝酒,拉我去游泳池,亲手给我戴项链为什么呢?” 他们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但那距离最多五六厘米。 傅承林闻到了姜锦年身上的香味。她好像换了一种香水,类似于柠檬花c柑橘花之类的前调,清新淡泊,冷感十足,偏偏她此刻有种不怀好意的热情。 傅承林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说:“我和你属于第一种,感情牵扯。” 姜锦年倾身向前,在他耳边轻吹了一口气,温声细语道:“嗯,是同学友情,我明白。” 巨大的礼堂穹顶遮天蔽日,唯独中央的舞台一片光明。 坐在前排的梁枞专注于校庆表演,身旁的男同学却拉住了他的袖子,八卦地问:“坐在傅承林旁边的那个美人是谁?” 梁枞目不斜视,应道:“姜锦年。” 男同学皱眉:“真的?” 梁枞没理他。 男同学又碎碎念:“我刚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之间只有同学友情” 梁枞打断道:“你还没结婚,所以你不懂。实话跟你说吧,那叫情趣。” 姜锦年回答:“你上大学的时候,经常给人感觉拽得不行。我一直想捏一下你的脸。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让我捏一下好了。” 她态度诚恳,一改从前的刻薄凌厉,变得安静自持c温柔如水,目不转睛又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几乎将无理取闹上升到了一个高度。 傅承林却说:“不可能。”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光明鼎盛,他倚墙而立,侧影与她交叠,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呼吸稍快,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c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备受感官操纵,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c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90.【番外】今生今世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当她怀疑到姜锦年头上,她又觉得自己着了疯魔。 因为姜锦年是她的好朋友, 她忍不住百般辩解:纪周行长了一双桃花眼, 风流浪荡, 看起来有点儿不靠谱。还是傅承林好些, 家大业大, 玫瑰都是一箩筐的送。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 姜锦年的选择, 正是人之常情 许星辰猛然发现, 她总爱标榜自己三观正,其实她没有三观。 她的观念可以随着当事人的改变而改变, 她对讨厌的人极其严格,对喜欢的人极其宽松。她的世界同样以自我为中心,以意念为转移。 许星辰失眠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 姜锦年看见她顶着两个熊猫眼。 “没睡好吗?”姜锦年问道。 她穿着一件吊带裙, 长发扎成了马尾,正在厕所洗脸。 许星辰来到姜锦年的身边,水龙头仍在哗哗飞溅。她半靠着门框,试探道:“姜锦年,你记得昨晚上谁把你送回家的吗?” 水声渐止。 姜锦年抬头, 看着镜中景象。 她自觉双眼干涩, 眼球浮现几条红血丝, 大约是宿醉的后遗症。绝不能再喝酒, 她心想,要科学地合理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开口:“我记得,是傅承林。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许星辰回答,“他是我上司的上司。” 姜锦年用毛巾擦完脸,转身去打量许星辰。 她睁眼瞧她,仔仔细细,半晌后,才说:“你的黑眼圈挺重啊,要不要敷个面膜?我抽屉里有一盒p一美白保湿,上周新买的,还没拆封。” 十分钟后,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各自都穿着睡裙,脸上都盖了面膜。 床是单人床,好在她们两人偏瘦,哪怕并排躺着,丝毫不觉得拥挤。 这间卧室属于姜锦年,干净整洁,物品摆放一丝不苟。窗边还有一只玻璃瓶,瓶中插了一束幽艳的玫瑰花,斜红淡蕊,相得益彰。 许星辰旁观花色,脑袋枕住了双手,问她:“你和傅承林,是不是早就认识啊?” 是啊。姜锦年在心里回答。 她不由自主地抿唇,舔到了一点面膜水,好苦。 许星辰静候许久,没听她开口,便说:“你把纪周行拉黑以后,他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纪周行那意思吧,就是想让你再给他个机会。你喜欢橘猫,没条件养,他最近挑了两只,一公一母,放在你们的新家了。他说,所有情侣都会吵架,关键是要和好他还说,预定的婚纱c喜帖c饭店都没退,他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姜锦年重复这一句。 不过片刻,她忽然笑了:“多少人一辈子输在了一个等字上。” 许星辰偏过脸,不明就里将她望着。 姜锦年解释道:“男人说要等你呢,并不一定是认真的,可能只是一种修辞手法,用来烘托自己的情深。” 许星辰伸长脖子凑过去,贴近了她,问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啊?” 姜锦年嘴硬道:“我他妈才没哭呢,都是面膜滴水。再也不买日本产的面膜了,什么玩意儿,滴水滴成这样。” 许星辰却道:“我猜你哭了,是因为你眼睛红了。” 室内氛围一霎安静。 总要说点什么,来打破空气中延展的沉默。 于是姜锦年开口:“我以前说要养猫,纪周行嫌麻烦,死也不肯给我养。这下好了,他出轨了,心胸变得宽广,橘猫都能养两只但是呢,那是他的猫,不是我的猫,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此前,姜锦年只说纪周行是个混蛋,却没透露他到底做了哪些事。 如今,许星辰捕捉到了重点。 她恍然大悟:“出轨了谁?” “那女的叫姚芊,你肯定不认识,”姜锦年坦然道,“长得那是还可以,我承认。” 许星辰刨根究底:“比你漂亮?” 姜锦年道:“我跟她不是一个风格。” 许星辰翻身坐起,一手掐上姜锦年的细腰:“她胸大腰细腿长吗?” 姜锦年蹙眉思索:“我这么说吧,男人不止喜欢胸大腿长的女人,他们也喜欢清纯型c可爱型c弱不禁风型c独挑大梁型就像收集邮票一样,多多益善。” 话刚出口,她自觉像个被抛弃的怨妇,再一摸脸,面膜好像有些干了。 她连忙掀开面膜,拿起床头柜上的镜子,认真照了照。还好,她维持着白里透红的皮肤状态,没有在失恋之后一夜沦为憔悴的黄脸婆。 倒不是因为她心态好,而是因为,她有前车之鉴。 姜锦年小时候,家里日子很拮据。 她的母亲是本地人,在一所小学担任语文老师。父亲来自外地,在牛奶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送牛奶。 他们二人的工资,勉强满足了日常花销。 但是姜锦年八岁时,父母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取名为姜宏义。 彼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为了不丢工作,父亲把弟弟寄养到了河北老家,每逢周六周日,父母都会轮流换班,坐火车去乡下探望儿子。 渐渐的,村里有了一些流言蜚语。 传闻中的男女主人公,分别是姜锦年的父亲,以及一个家住村东头的c貌美有钱的寡妇。 父母开始吵架。 值钱的东西砸了不少,“离婚”说了不下八百遍。或许是碍于两个孩子的面子,那婚,终究是没离成。母亲排除万难,成功把姜锦年的弟弟接回了家,但她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两鬓发丝黑白交杂。 姜锦年总算明白了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想,她之所以在敷面膜时又哭了一次,恐怕是因为这首诗。 而不是因为,纪周行的退让打动了她。 从这天开始,只要周围有人问她,你几月份和纪周行结婚啊?姜锦年都会直接回答: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单身。你别再多问了,那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她的一个男同事深感可惜。 男同事名为高东山,五官端正,思维敏捷,入行两年有余。 高东山评估现状,感慨道:“行吧,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现在a股行情不好,上头的要求很难搞,今年我推的那些股票,没有一个被罗菡看重。” “罗菡的换手率看起来高,但是一直小于市场平均,”姜锦年道,“她有自己的投资风格。” 高东山叹了口气:“她的投资风格,我还没琢磨透呢。” 姜锦年安慰他:“领导是谁不重要,你琢磨透了市场,所有资源都会向你倾斜。”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茶匙搅拌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四溢,她并不喝,只闻了闻,又听高东山开口:“哪方面的资源?远的不说,就近几天吧,电商金融服务合作伙伴大会要在上海召开,大咖云集,你和罗菡都能去。” 姜锦年顺势道:“所以说经理不好做呢,一年到头不知道出差多少次。” 高东山颔首,没再接话。 姜锦年返回座位,心中暗想:本次的金融合作伙伴大会,罗菡肯定要去。因为罗菡手头有一只名为“龙匹网”的股票停牌了,这家公司的总部位于上海,主营网络视频科技。罗菡计划在上海做一次实地调研,顺便参加一下合作伙伴大会。 而且,她还捎带上了姜锦年。 出差这种事,一人为私,两人为公。 不过姜锦年的经验不足,罗菡选中了自己,让姜锦年感到意外。 在她动身前往上海的那一天,谜底被揭晓。罗菡坐在姜锦年身侧,随口问了她一句:“你和傅承林是大学同学?” 姜锦年道:“是的,我当年和他同班。” 罗菡表面上没有一丝惊讶。她拿着气垫粉饼,补了个妆,解释道:“上周三的中午,我和傅承林他们吃了顿饭。傅承林问我,姜锦年是不是在你们组?我说,是啊,她挺聪明能干,刚来我们公司一年。” 粉盒啪嗒一关,罗菡扑哧一乐:“傅承林这人很妙。他和我碰杯,啥也没说正好这次开会,他也去了上海,你们兴许能叙上旧。” 语毕,罗菡把气垫粉饼放回了包里。 这节高铁车厢内,除了罗菡和姜锦年,还坐了某所高中的一群学生。学生们穿着校服,大约在进行“春季研学旅行”,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罗菡闭目养神,念道:“脑壳疼,吵得没完没了。” 姜锦年道:“好像是一群高一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好管,青春期,心思敏感,升学压力还不大。” 姜锦年说话时,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从她的身边走过。 那女孩子端着一杯水,泡开了一袋茶,她没看见左前方的中年男子伸出一只脚,因此被绊了一下,茶水溅出,洒在姜锦年的胳膊上。 五月初,天气转暖,姜锦年穿了短袖套裙,手臂被烫出一截红印。 罗菡听到响动,睁开眼,瞧清姜锦年的状况,便怒道:“哪家的小姑娘,走路不看路吗?专在走廊上洒开水,对不起都不说一声?” 小姑娘吓了一跳,忙说:“对不起,阿姨。”然后又看着姜锦年:“对不起啊姐姐。” 这丫头称呼罗菡为“阿姨”,称呼姜锦年为“姐姐”,其中变化,十分微妙。 姜锦年先是转头,和罗菡说:“早知道我今天就穿长袖了。穿得少,冻得慌,这会儿还挨烫。” 接下来,她才回答小姑娘:“我没事。你小心点,别再烫到自己。” 周围不少人看向了她们这里,还有另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孩子走了过来,他拉着那失手伤人的小姑娘,把她藏到了自己身后,刹那之间,车厢内响起了久违的同学起哄声。 哦,原来是一对啊。姜锦年明白了。 她不禁笑了。 因为纯真美好的爱情。 她从没体验过干柴烈火,与纪周行谈恋爱时,姜锦年总是放不开。由于减肥过猛,她的腿根处残留了几道生长纹,如同白玉有瑕,她那时并不想让纪周行知道。 再往前算算,她的青春期又很胖,根本不受男孩子重视整天被人“母猪母猪”的喊,她一度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错失了大把青春好时光。 那她的青春里,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冲动呢? 有! 有最深刻的一次。 她记得,那是19岁的夏天。 傍晚,无风,霞色如火,浮云燥热。 19岁的姜锦年抓着一本校刊,站在男生宿舍门口。 楼上有男同学大声起哄,倚靠栏杆,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吼道:“傅承林呢?傅承林跑哪儿去了?金融系一班的那个妞儿,又来找他了!” 另一个寝室的男生回答:“傅承林去洗澡了,刚洗完!” 随着话音落下,楼梯门口匆匆跑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傅承林。 那天他穿着一双拖鞋,纯棉t恤,宽松长裤,刚离开学校澡堂,头发还没干。与他同寝室的所有人都端着一副生动复杂的表情,憋着笑,挤作一团,从他们的上方观望他们。 姜锦年预感自己即将开始一场滑稽的表演。 这个表演可以被命名为:王子与村姑。 她预感正确。 傅承林问她:“你有什么事?” 姜锦年回答:“想给你读一首诗。” 傅承林神色茫然:“我还以为你有急事。” 他洗澡时耳朵进了水,出门时拿了一条毛巾。附近有一棵松树,他就站在树下,把毛巾往头上一盖,像个远道而来的阿拉伯先知。 姜锦年依然紧张。 她把校刊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跑。 傅承林打开一瞧,只见扉页上印着一首诗—— 《初恋》(2008级金融系姜锦年) 致 0801班傅承林同学: 你经过时 攫取了我的心跳 风吹过沿阶青草 思念抽穗拔苗,枝繁叶茂 仅在你的影子下飘摇 你并不能知晓 纵隔千山万水,纵使前路迢迢 我愿日以继夜,遍历雨浪风涛 当你再次经过时 以崭新的花朵证明 岁月成全了我的祈望 日暮斜阳,你再次告别 我留不住一夕一朝 流水不知花谢了 世事难料 且盼天荒地老 红尘过客,痴痴笑笑 (2009年6月19日,写于校园内) 自从升入大学,傅承林备受追捧。但是这种情诗,他还是第一次收到。 他头顶的毛巾掉到了地面,他没去捡。 姜锦年回头望他,瞧见他有些脸红。又或者不是脸红,只是那天的夕阳太过灿烂。 她猜想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更觉自己的行为十分自私轻狂。正巧,傅承林的室友也跑了下来,问他在看什么?傅承林就笑着回答:我看什么,你管得着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校刊卷成筒状。 那室友吹了一声口哨,伸手来夺,却夺不到。傅承林长得比他高,还练过格斗,室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傅承林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男生寝室。 门外有个垃圾桶。 他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干净利落地将那本校刊扔进了垃圾桶的入口,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运动场内流畅地投篮——此处应有女同学兴奋的尖叫。 躲在墙角的姜锦年懵了很久。 前一年的冬天,她已经告白失败。这一年的夏季,她又自取其辱。 树叶似乎在风中低吟,奏响一首洋洋盈耳的乐曲。 她终于在那时想通:烦恼如何到心头?命里无时莫强求。 他还想起了她方才的话,不由得打趣道:“刚用膝盖撞完我,这会儿又想玩捏脸?我跟你说,我这人特别看重尊严,不可能随便让人捏脸。” 灯火如昼,光明鼎盛,他倚墙而立,侧影与她交叠,若即若离的暧昧就在空气中繁茂滋长。室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她呼吸稍快,并不适应这种绮靡的勾缠。 为了打破此刻氛围,姜锦年顺势道:“我调整了心态。我现在不把你当男人看,我把你当姐妹,聪明可爱c幽默风趣的姐妹”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已经发问:“我在你眼里不是男人?” 他没有触碰她,甚至没撩起她的一丝头发,他仅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强迫她退缩到了角落里,攻城略地一般,富有危险的侵占性。 但他并不准备真的对她做点儿什么,男人脑子里的肮脏思想他也有,备受感官操纵,激越与冲动样样不差,而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极其擅长克制与无视。因为他不愿变成一个被欲念迷惑的投机者。 或许千变万化的市场规律才是引诱他的根源。 风险收益是一剂春药,始终让他保持兴奋。 姜锦年觉得,他应该是个理智的人。 可他带来的压迫感,简直邪恶又放肆。 她下意识地脸红,羞恼,退避三舍,一边暗叹自己没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该在他面前故作轻松,一边嘴上还说:“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这么严肃吧。” 他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无一丝越界的行为,声调玩味:“你不必紧张,我是你的姐妹。” 姜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帅气c男人味十足” 他补充道:“幽默风趣,聪明可爱。” 这八个字也是几分钟之前,姜锦年形容他的原话。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笑容隐有自嘲味道,唇角轻勾,眼波似水,像一桩偿不完的桃花债。 长夜漫漫。 万籁俱寂,走廊上鸦雀无声。 傅承林为她打开了房门。他一手搭在门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点了。我送你回房间?” 他这幅样子,颇具风度。 就好像他确实是为了修改演讲稿,才把姜锦年请到了房间里。他坦然与她对视,察觉她探究犹疑的目光,他终归只是淡淡笑了笑。 当两人踏进电梯,他又随意问她:“你明天会不会参加校庆?” 姜锦年坚决回答:“不会。” 他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接话:“我给你带点儿纪念品。”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迟了半个小时。 秘书来接他时,他正在用剃须刀。刀片运转,听不见半点声音,秘书就站在一旁说:“不刮胡子也蛮好。” 傅承林不照镜子,打开水龙头直接洗脸,问他:“好在哪里?” 秘书答:“好看啊。” 这位秘书姓刘,浓眉大眼,身强体壮,行事相当利索。 刘秘书跟随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见他推迟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与老板闲聊:“欧美那边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络腮胡的,型男壮汉,高大威猛。年轻女人都喜欢。” 傅承林拽了一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先蓄一个让我开开眼界,具体是怎么个威猛法,有多少年轻女人喜欢。” 秘书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么?” 秘书道:“我老婆讨厌我用胡子扎她。” 傅承林记起刘秘书的家庭情况,顺便一问:“你老婆的预产期是哪天?到时候给你放假,你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吧。” 刘秘书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签字笔圈出来几个日期:“我岳父岳母都来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顾。我只请两天假,两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没搭腔。 他这位秘书沉稳干练,工作效率高,近三年来几乎毫无缺点。但在上个月,傅承林发现,刘秘书与新来的女实习生不清不楚。两人在公司的监控盲区激情难耐,热烈接吻。而刘秘书是已婚身份,老婆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烦这种事,倒不是因为男人偷腥罕见,而是因为,秘书难过美人关。今天刘秘书和女实习生干柴烈火,毫无收敛,明天或许就要在办公室里为爱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军打仗。 没有完美的士兵,更没有永远的情谊。 傅承林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换了一套衣服。 十分钟后,他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和秘书说:“昨天四大经济数据发布,模型和数据库都要尽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去学校,帮我盯着模型分析组,晚上给我传一份财报统计。” 刘秘书连忙应好。 傅承林仔细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数据分析组的实习生,我一个都不会留。咱们这一行还是老员工可靠,你说呢?还有你孩子下个月就出生了,今后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点儿身体,少让家里人操心。” 他讲话时正在系领带,手法熟练,衣领齐整。 公文包摊放在沙发上,他径直走过去,自个儿拎着包,刘秘书方才回过神来。 傅承林没有点破男女间的那些事,但显然,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很难办。他并不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不过他有一条不能碰的底线。 刘秘书一路无言。 倘若问他喜不喜欢那个女实习生?肯定是动过一点心。不然也不会在外开房,和她亲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锦年》正文 91.【番外】因缘际会 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rand一  然而,当晚抵达上海时, 姜锦年又发现, 她和罗菡即将入住的那家五星级宾馆正是傅承林他们家一直经营的“山云酒店”。 据说, 这个酒店的名字, 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内部却是雕梁画栋,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 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 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灯光折射其上, 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 向下一望, 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p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提供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所以,罗菡希望这两人能叙旧的想法,在姜锦年看来,是很不现实的。 然而,当晚抵达上海时,姜锦年又发现,她和罗菡即将入住的那家五星级宾馆正是傅承林他们家一直经营的“山云酒店”。 据说,这个酒店的名字,源于一句宋词:“回首南柯梦,静对北山云。” 名字这般古朴庄重,内部却是雕梁画栋,不太符合“山云”的节俭气质——这是姜锦年的第一眼感受。倘若不是罗菡带着她,她永远不会踏进一个名为山云的酒店。 她和罗菡的房间早已订好,两个单人间,两张房卡。 前台服务员将房卡递给姜锦年,热情介绍道:“女士您好,我们的自助餐厅在二楼,您可以享受免费的早餐和晚餐。” 早上可以多吃,晚上不行。姜锦年心道。 她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抓紧房卡,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儿有健身房吗?” 服务员点头,回答:“游泳池在负一楼,健身房在六楼,美容美发及按摩服务在七楼” 沿着大厅往左走,能瞧见一道玻璃围栏,灯光折射其上,淡成了模糊的暗影。姜锦年趴在围栏边,向下一望,看见了服务员所说的负一楼游泳池。 她觉得山云酒店不妨改名为:水上乐园。 负一楼的游泳池共有两处,一处全景,一处封闭。那个全景的泳池位于东南方,采光良好,设计精妙,中段分为高低双层,水流潺潺,形如瀑布。 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约有六七个人身穿泳衣,沿岸浅游,嬉闹戏水姜锦年羡慕地望着他们,甚至没注意罗菡叫了她一声。 “明早我约了人,”罗菡道,“这样吧,我们六点半从酒店出发,先去中新大厦。龙匹网络科技公司的董秘就在办公室等我们。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你辛苦些,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我。至于后天呢,任务稍微轻松了,你能休息一个上午,下午跟我参加电商金服合作伙伴大会。我说的够清楚吗?” 姜锦年掏出手机,用备忘录记下了时间,应道:“清楚清楚,我写下来了。” 罗菡对着她比了个“一k”的手势。 她们进入同一班电梯,直达十一楼,在走廊上分道扬镳,去了各自的房间。那房间干净整洁,面积不大,是酒店里最普通的标准单人间。 姜锦年放下背包和行李,脱掉高跟鞋,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好爽。 床垫好软。 山云酒店名不虚传。 姜锦年心中一连感慨,又拿起了床头的黑色装帧本,翻看酒店的自我介绍,她发现被子和枕头对外出售,每套的价格是1768元。 太贵了,买不起。 她每月有房租,还有车贷要还。 姜锦年扔掉本子,打开笔记本电脑,记录股市行情。她研究着近期压力线,满脑子估值pb预期盈利,又疑心前两天颇具煽动性的财经新闻与坐庄的庄家有关,她看准的股票基本面好,但变化较快,成长性如何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饿。 中午吃得少,晚餐还没吃。 酒店提供的免费自助餐,将在晚上九点停止入场。 姜锦年梳了下头发,拿着房卡出门了。 恰好,她开门的那一瞬,走廊上迎面而来一个男人。 那人年纪三十岁左右,丹凤眼,鼻梁高挺,神色轻浮,十足十的玩世不恭。姜锦年并不认识他,又因为纪周行的桃色外遇,她更讨厌这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花花公子。 男人打量她的目光,让她浑身不适。 “我叫沈达观,”他向她递出一张纸,“这是我的名片。” 他腕间戴了一块名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在姜锦年要开口说话时,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而后,他弯曲食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吻了一下指尖。 姜锦年心道:傅承林完了,傅家的酒店竟然涉足特殊行业。 沈达观也不避讳,直接说:“预约上门,男女客户都行,我不介意的,你们有什么要求啊c喜好啊c选择倾向啊,直接告诉我。我每次服务一小时。我们公司呢是顾客至上服务第一,顾客不满意呢就接着延长几小时,保管给你们整的高高兴兴” 姜锦年听得一惊:延长几小时?他的腰受得了吗,会不会累死?挣的都是血汗钱,这一行真难做啊。 她忍不住说:“我就算了,不需要这种服务,您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近旁另一扇门被打开。 罗菡穿着一条深蓝长裙,斜倚门侧,对着沈达观说:“你行了啊,适可而止,别逗她了,进来谈吧。” 她指着沈达观,向姜锦年介绍:“这位沈先生是券商推销员,我认识他两年。” 沈达观说:“不知道姜小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姜锦年笑得尴尬:“我以为是”顿了顿,及时补充:“是山云酒店的内部人员。” 沈达观上前一步,与姜锦年拉开距离,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罗经理,听说你能来上海我很开心。我们公司新推的研究业务路演,希望你能了解一下” 沈达观站姿笔直,眼神专注。 这幅模样原本挺讨人喜欢,听他讲讲股票推荐也没什么损失,但他刚才面对姜锦年的轻松态度,却是罗菡更欣赏的。 罗菡暗叹,岁月不饶人,与她有利益关系的年轻男人都不再愿意与她调情。不过好在所有自恃年轻c以青春为傲的人,都终将变老。 姜锦年在罗菡的房间里,与罗菡和沈达观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借口有事,先行一步,奔向了二楼的自助餐厅。 各色菜品一应俱全,她只敢喝粥。 吃完饭再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正好四处走动走动,帮助消化,燃烧脂肪。 她沿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来到了负一楼,泳池里已经没有人了。落差造成的水流瀑布仍在倾垂c铺泄c溅开透明的浪花。 她蹲在岸边,像一只不敢沾水的猫。 水面上倒影重叠,光色万千,波纹细细如一丝丝银线,让她想到了上证指数大盘走势图。 图中出现了她十分熟悉的影子,修长挺拔,离她很近,最多一米距离,隐隐昭示着一场镜花水月。 姜锦年没回头,直接喊了一声:“傅承林?你真是神出鬼没。” 傅承林站在她身后,应道:“我从一楼经过,看你在泳池边发呆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他理由充分:“就算我不对你负责,我也得对这家酒店负责。” 姜锦年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是老板了不起吗?” 傅承林否认道:“我不是老板,管理权在我爷爷手里。他老人家耳清目明,生活规律,心态很好,值得我们这些身在金融市场的人学习。” 姜锦年问他:“你是不是想成为叱咤风云的企业家?” 傅承林视线扫过来,说出了心里话:“企业家不好做,没几个能叱咤风云。上头有人在管,下头有人在盯要我说,还是闷声发大财好些,控制现金流,平时低调点儿,只在慈善活动上烧钱。” 姜锦年双手抱膝,目光飘向了远方。隔了好几秒,她又问:“喂,你的偶像是谁?” 傅承林道:“做量化投资的詹姆斯·西蒙,平均年收益率高于巴菲特,他还给清华大学捐了一栋楼。尤其捐楼这事儿,我羡慕得很。” 傅承林清楚地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姜锦年又不是外行人,他用不着在她面前介绍量化投资。想当初在大学里,他和姜锦年组队用atb建模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们两人聊天能聊一天一夜,真应了那一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倘若说,他们聊了多重要的内容,其实也不尽然,只是抛梗和接梗的默契游戏,覆盖了学业与生活,斧劈刀刻一般凿进了岁月。 进一步细想,如果他和姜锦年之间有感情,这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至少不足以形成一条纽带,让他们双方保持联系。 时机未到,各奔东西。 初听闻姜锦年快要结婚时,傅承林若有所失。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他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有个叫纪周行的小白脸,和女朋友很恩爱,快结婚了。女朋友名叫姜锦年,在基金公司做投研。 仅此而已。 后来,他半夜把姜锦年扛回家,听她一路痛骂纪周行,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正如现在,他沉默不言地看着她。 姜锦年并未留意他的注视。她接着他刚才的话,感叹:“詹姆斯·西蒙这个人啊,跨界成功,真的很强,我服气。还有2008年的鲍尔森,做空了次贷,我也服气。” 她咬唇,嘀咕一句:“静北资产公司的傅承林,我也挺服气的。虽然他没什么名气,也没听说他挣了什么钱。” 傅承林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她鬼使神差地跟上去,跟到了一扇大门前,再进就要刷卡了。 门禁拦不住傅承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轻而易举地解锁了正门,到达一处封闭的游泳池,姜锦年奇怪他干嘛把自己带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他就自然而然解释道:“我想跟你谈一谈期货外汇股市。这里没人,有什么话都能说。” 姜锦年一时想不出答案。 久别重逢,缘分与默契都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伸直双腿,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投票的结果,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盈亏涨跌,如影随形,而她因为童年经历,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它要是真的脱欧了,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他动作一顿,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只要是猜测,都是主观。不过,你要是参加了赌局,最好买一注脱欧,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他站得离她更近,打开项链的暗扣,微一低头,亲手将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室内光线阴晦,他静止于黑暗的边缘,看不清那个扣子有没有合上。 于是,他仔细研究了片刻。 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并没有碰到姜锦年的皮肤。她仍然颤栗,耳根的热度一阵胜过一阵,因为她察觉他呼吸的气流划过她的耳尖,甚至能数清他一呼一吸间的节拍。 这种亲昵刺激十分要命。 方才应该拔腿就跑。姜锦年想。 而现在,她只能刻意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就好像冬天的俄罗斯会有很多穿短袖的小孩子,硬逼着自己适应危险又严峻的环境。 但她的消极抵抗,就仿佛在玩一场暧昧游戏。他是主导者,她是承担者,主次不可逆。 终于,项链合上了。 傅承林含蓄地向她告别:“你明天的活动是不是排得很满?还要去上市公司调研吧,得忙一天”他顿一顿,语气随和懒散:“早点儿回房休息。” 姜锦年依然背对着他,说:“我明天真的挺忙,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刚走一步,她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一句:“哦对了,还有,那个谢谢你把项链带给我,好人有好报。” 讲完这句话,她一路小跑。 泳池边藏着一条白线,提醒客人注意脚边高约半寸的台阶。台阶再往下,便是滑向泳池的横纹陡坡——这种设计模仿了沙滩的潮汐涨落,可惜在黯淡的光影中,那台阶和白线都不明显。 如果姜锦年穿着拖鞋c或者赤足奔跑,她不会被这种细微的障碍影响,偏偏她那双七厘米的细高跟鞋在台阶处卡了一下,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泛着波浪的泳池。 凉意彻骨。 她被呛了一口水,好在脑子还算清醒,马上蹬掉高跟鞋,游向了岸边。 傅承林正准备下去救她,却见她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岸,脊背挺直,腰部以下仍旧泡在水里。 朦胧月色抖洒,在靠近窗边的区域倾泻。 傅承林踩着一地月光而来,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他蹲在岸边,向她伸手,注视她的神情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专心。 姜锦年没来由地想戏弄他,双手掬起一捧水,在半空中溅了一下。 大部分落在她身上,一小点儿沾上他的脸。 他笑她:“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姜锦年眯眼瞧他:“幸灾乐祸。” 傅承林否认道:“天大的冤枉。” 他再一次伸手,要拉她上岸:“请不要污蔑我的清白,我只想帮你。” 姜锦年勉强相信了他。 她双手扶住他,从水里出来时,冷风一吹,身上很凉。 而且她穿了一件白衬衫,被水一泡,紧贴皮肤,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胸前十分可观,美色诱惑极度强烈。 倘若是别的男人瞧见这一幕,指不定要将她按在地上,当场扒光。 傅承林却在观察她的背部,他发现她瘦得能瞧见骨形。想到她以前多么喜欢吃东西,多么热爱奶茶c蛋糕c巧克力c冰淇淋,他忽然觉得,她这几年过得很惨。 他将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抬头望向天花板,不再看她一眼,希望能减少她的局促和尴尬。 姜锦年瞧他这副模样,真是莫名的帅气有趣,她心头一动,又沉下脸,及时摈弃了不该存在的欣赏。 傅承林忽然问她:“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 姜锦年道:“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游泳是学校的选修课,反正教练不要钱,我就去学了。” 傅承林点头:“你的水性不错。” 姜锦年歪头:“那段时间,我每天跑步一小时,做瑜伽一小时,游泳一小时还有最重要的节食。” 傅承林闻言惊奇:“你没有累倒吗?” “很累,还不想睡觉,”姜锦年回答,“我跟另外三个女生,合租了纽约的一间公寓,那是老式公寓,房间里有超大的蟑螂,会飞,嗡嗡嗡” 她故意吓他,在他的耳边甩动右手。 手指一停,她比划了一个尺寸,拔高音调:“好大的尺寸,有这么大,你怕不怕?” 傅承林配合地回答:“真大,我好害怕。” 姜锦年满意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用土豆拌硼砂,摆在角落里,把那些蟑螂全部药死了。” 傅承林称赞她:“姜同学是新时代独立女性。” 姜锦年拍了拍胸口,当之无愧道:“没错,就是我本人。” 语毕,她又暗忖:她仍然和从前一样,唯独能接受他的肯定。 傅承林终于忍不住笑。他握住了姜锦年的肩膀,她微微僵了一下,又挺直后背,蓦地咳嗽几声,就听他开口说:“走吧,别在这儿冻感冒了,我送你回房间。” 送别姜锦年以后,傅承林来到了三楼的酒吧。 他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正坐在吧台前等他。这位朋友名叫梁枞,任职于上海证监局,当年是傅承林的大学室友,也曾与姜锦年交情匪浅。 梁枞外形俊朗,为人肃静内敛,偏向沉默寡言。但他在傅承林面前,经常会打开话匣子。 酒吧的客人满座,梁枞还没有点单。因此,傅承林坐下以后,侍者立刻迎上来,笑着问道:“两位先生,请问你们想喝什么酒?” 傅承林道:“给我一杯无糖酸奶。” 梁枞道:“给我一杯有机牛奶。” 随后,二人异口同声:“谢谢。” 侍者面部表情十分生硬,半晌才挤出一句:“好的,请稍等。” 很快,无糖酸奶c有机牛奶都被呈了上来。傅承林喝了一口,方才问道:“你几点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梁枞讳莫如深:“我今天很忙,七点多才下班。” 傅承林向后靠上了椅背:“你在吧台等了我多久?” 梁枞如实道:“我刚进门,看见了你的助理。你助理告诉我,你在负一楼泳池,正和姜锦年小姐在一起。我寻思着,正好,咱们三个人一块儿叙叙旧。” 讲到这里,他就停下来了,似乎不愿意再继续。 傅承林非要弄清楚他为什么没出现,旁敲侧击了几句话,梁枞便与他坦白:“我去了负一楼公共泳池,那块儿没人。我猜你和姜锦年在私人泳池,刚好我也有贵宾卡,能进门我一走到门前,就听见你和姜锦年说” 傅承林问:“说什么?” 他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梁枞端起玻璃杯,压低了声线:“你们在说,脱不脱,可以脱,轻松脱过了一会儿,我又去了,听到姜锦年在感叹,好大的尺寸,我猜你们正在鸳鸯戏水,我不方便加入,就走了。” 他在梁枞的面前解释:“我和姜锦年谈的都是正经事,特别纯洁,没你想的那样龌蹉。我们说的脱不脱,指的是英国脱欧” 梁枞皮笑肉不笑:“哦,你说是,那就是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倾身靠近,非常直接地问:“你和姜锦年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承林推开左手边的玻璃杯:“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 梁枞又问:“姜锦年和纪周行闹掰了,纪周行就是那个柒禾金融的高管他们俩这事,你没参与吧?” 傅承林笑道:“我能参与什么?我上个月才回国。我见到姜锦年的当夜,她和纪周行已经分手。哎,老兄,咱俩能不能换个话题,一个劲儿地讨论别人的感情史,我觉得不合适。” 梁枞点头。 可他忍不住规劝道:“你也别把自个儿耽搁了,早点定下来吧,像我这样安安稳稳的,结个婚,收收心。” 他还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 傅承林却戏谑道:“成家立业算什么?只有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不正经。” 梁枞笑他:“就你嘴皮子厉害。” 傅承林与他干杯,又说:“现在不行了,心态老了。我从前总喜欢跟人争辩,现在觉得,那都是在浪费时间。” 诚然,傅承林上大学那会儿,卓尔不群,争强好胜,还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 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能做成功。 而姜锦年是为数不多的c愿意迎难而上的朋友。她之所以和傅承林感情不一般,或许是因为他们曾有一些共同的组队经历。 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梁枞思忖片刻,有感而发:“后天上午,咱们的母校要举行建校一百一十周年庆典,姜锦年知道吗?” 傅承林随意地晃了一下杯子,心道:姜锦年肯定知道校庆这回事,但她愿不愿意参加?这就难说了。他猜她多半不想去,哪怕她去了,大部分同学也认不出她。 她的变化很大。 半个小时前,傅承林与姜锦年聊天时,完全没提到校庆。虽然他原本想谈一谈这个方向,但是最终,姜锦年只和他谈到了留学期间的杀蟑螂经历 他不经意低笑一声,附近就有别的女人朝他抛了个媚眼。那女人单独坐一桌,时不时瞄他一次,见他侧目,她神色了然,跃跃欲试,端起杯子正要来找他。 他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一把扯过梁枞的肩膀,力道偏轻,动作潇洒,仍然吓了梁枞一大跳。 梁枞道:“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傅承林抬头,指给他看:“那位女士要来搭讪了。” 梁枞道:“她有问题?” 傅承林却说:“她左手无名指戴了一枚戒指,看样子是订婚,或者结婚了。她刚才在桌子上打开一封信,金色封面,那是电商合作伙伴大会的高级邀请函” 梁枞态度冷静:“你当自己是神探,正在破案?那女的又不是犯罪分子。” 傅承林淡定道:“我猜她姓姚。” 梁枞道:“我不信。” 傅承林问他:“打不打赌?” 梁枞从兜里掏出皮夹:“赌一百块。” 话音落后不久,那位姑娘真的来到近前,但她看清了傅承林的表情,脸上又有些兜不住了她有点儿怀疑傅承林会不会和她交朋友。他像是那种堪坡一切,不容易被感动的男人。 她只能先自我介绍:“我叫姚芊,我家住北京,在广州待了几年,今天刚到上海。你们这桌没别人吧,椅子借我坐一会儿。” 傅承林伸出手指,在梁枞的面前,稍微搓了搓。 显然,他在讨要刚才的赌资。 梁枞甩给他一百块:“你早就认识这位姚小姐吧?” 傅承林道:“我和她是第一次见面,不信你问她。” 他很快联系起了前因后果。他料想纪周行就是为了这个姑娘,甩了姜锦年——纪周行与姚芊的开房记录一直留存于酒店内。 时隔已久,再探究毫无意义,更何况纪周行身边的纠纷,皆与傅承林无关。 傅承林与姚芊寒暄几句,逗得她笑靥如花,当她开口谈到金融问题,傅承林就起身告别,离开此处,带着梁枞去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他今晚约见梁枞,也是为了安排上市流程,因为梁枞任职于证监局,而傅承林又在犹豫a股上市,亦或者港股上市。 当夜送走梁枞之后,数不清的报表仍在等待审核。傅承林兼顾着几项工作,夜里加班到很晚。 他久坐不动,盯着电脑屏幕,难免有些乏味。于是临睡前,他习惯性地做了一会儿俯卧撑,在床上刷新了手机,他发现姜锦年依然在线。 她也没睡。 姜锦年已经校对了一遍材料,完成了明日工作的准备,但她毫无困意。 为什么呢? 因为傅承林送了她一双高跟鞋。 她跌入游泳池以后,蹬掉了脚上的鞋子,回来的路上穿的是酒店免费提供的拖鞋。她的皮箱里其实还有一双备用的五厘米高跟。无论何时,她都会做好备选计划 但是,傅承林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致电了客房服务,提前付款,为姜锦年买下一双新鞋,尺码合适,款式低调,由服务员送到她的房间。 鞋盒上没有标价牌,姜锦年扫码查询价格,查完以后,她倒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给傅承林发消息:“傅同学,你的游戏账号是什么?” 傅承林回答:“我已经戒掉了电脑游戏。”后面紧跟着一句:“你不用给我充钱,姜同学。” 姜锦年被他一眼识破,只能发了个“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作为苍白的掩饰。她心道自己真像个傻子,拇指按在屏幕上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就点到了视频通话,她急忙要挂掉,傅承林却接受了。 她脱口而出:“我操。” 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前一秒,她还是躺在床上的咸鱼,这一刻,她已经捂住了衣领,正襟危坐。 可她不再发话。 傅承林总结:“原来你深夜找我,只是为了说一声,我操” 他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不再照着自己的脸。 姜锦年纠正他:“这是一个语气词,一个口头禅,表达情绪的词组,你不能往那个方面想。” 傅承林反问:“哪个方面?” 他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又坏又正经:“姜同学不妨展开讲讲。” 姜锦年道:“别跟我装纯。” 她并不能从屏幕中看到他的反应,她只能瞧见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吊顶的水晶灯,灯光如流水倾泻,照亮他们双方的视野。她索性躺回床上,为自己盖好被子。 傅承林的声线似乎很近:“我在想你当年的口头禅,你经常说,他妈的c我操c要命c几把玩意儿,我当时就很奇怪,你跟谁学的这些?你一个女孩子” 姜锦年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顿觉尴尬,仿佛在经受一场公开处刑。 她佯装无所谓地回答:“我改正了,我现在是人模狗样。” 傅承林笑问:“你知不知道人模狗样是个贬义词?” 姜锦年道:“我用来形容自己,明贬实褒。” 话中一顿,她接着说:“而且,我经常累得像狗。” 枕头和床垫都十分舒适,她深陷于温柔乡,半困半醒,心弦松懈,话也变得更多:“我从小就活得挺累,不过没什么好讲的,谁都不容易,谁都有烦恼。我今天跟你解释一下,脏话是从哪儿学的” 她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我家住在南路城,邻居是杂货铺c卖菜摊c熟食店,所有店面挤在一起,衣服都晾在电线杆上。空间太小,就容易爆发矛盾,我听过大人们无数次的吵架,直到我也变成了大人。” 傅承林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从没和我说过童年经历,今天是第一次。” 姜锦年轻笑:“我十八九岁的时候,真的挺虚荣。” 傅承林不以为然:“我不觉得。” 姜锦年仍旧坚持:“我上大学那会儿,特别害怕别人发现我很穷,可是学校公开了贫困生名单。我以为你会笑话我,但是你没有。你把比赛奖金转给我,还帮我争取到了公费出国” 浓淡相宜的夜色中,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床单:“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总是在鼓励我,支持我,给我信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赶上你,我快要累死了。” 她将手机竖立,紧卡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这样一来,傅承林说话时就好像在她耳边发声,她也不用再费那个力气捧着手机。 傅承林瞥了一眼屏幕,正好看见她的侧脸。他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说:“除了差点儿让你累死,我还是给你留了一些正面印象。” 墙上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他心道时候不早,便说:“先睡吧,晚安。” 姜锦年适时接话:“嗯,还有一件事,今晚你送我的那双高跟鞋,我不方便收下。” 傅承林却道:“如果是手机电脑,你退给我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高跟鞋就只能扔了,浪不浪费?” 好像真有点儿浪费。 姜锦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关掉了室内灯,整个人都很疲惫,混混沌沌地像是掉进了梦里,又像是依然沉湎于现实,脑子里还在想他。 他也困了,语声渐低:“你就当我是聊表心意。” 聊表心意。 这四个字,让姜锦年一霎清醒。 她回答:“好的,晚安。” 言罢,她按下手机,结束了漫长的视频通话。随后上网一查,“聊表心意”的官方解释是:略微表示一下心意,只是一种客气的推辞。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久别重逢,缘分与默契都微乎其微,聊胜于无。 她坐到了一把躺椅上,伸直双腿,缓和气氛:“你看好外汇的发展吗?” 傅承林道:“今年六月二十三号,英国要进行脱欧公投,投票的结果,会直接影响汇率市场。你猜它们脱不脱得成?” 姜锦年想起来,傅承林从前就经常和她打赌。她有时觉得投资是一种赌博,盈亏涨跌,如影随形,而她因为童年经历,对高风险有着本能的厌恶,傅承林恰好与她相反。 他享受风险带来的快感和刺激。 在这一次对弈中,姜锦年的猜测依旧保守:“绝对脱不成。” 傅承林问她:“为什么?” 姜锦年道:“英国有50的进出口贸易依赖于欧盟,更别提伦敦有多少欧洲银行总部了,它要是真的脱欧了,金融中心的地位都要受影响我猜70的伦敦市民不赞成脱欧。” 傅承林反其道而行:“我猜可以脱。” 姜锦年固执己见:“脱不了。” 傅承林也很倔强:“轻松脱。” 姜锦年瞥他一眼:“你搞什么,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你能不能客观地讲一个猜测?” 傅承林正在把手机模式由震动转为静音,听了姜锦年的话,他动作一顿,笑道:“哪有什么客观不客观,只要是猜测,都是主观。不过,你要是参加了赌局,最好买一注脱欧,稳赢。” 他这幅笃定的样子,特别让人心里不爽。 姜锦年嗤笑道:“不可能的。” 她盯着他,随口放话:“要是被你说中了,我跟你姓。”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投入室内的月色。水池里波光荡漾,他在昏暗的视野中低头,唤她:“傅锦年小姐。” 他念了两遍,似在斟酌:“傅锦年,傅锦年。好不好听?” 这名字如同一个不得了的魔咒,致使姜锦年心跳加快,根本没办法再以竖毛刺猬的恶劣态度对待他。她联想起古时候的姑娘们嫁了人,都得跟随丈夫的姓氏,忽觉刚才的玩笑轻浮得过了头,虽然她本来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连忙圆场道:“结果还没出呢,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没把握,”他回答,“我只是特别相信自己的预测,无论对错。” 姜锦年道:“你真是适合做投资。” 傅承林又笑了:“彼此彼此。” 姜锦年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比你差得远了。” 傅承林摆手:“你还行,不算特别差,不然我当年不会找你组队。你就是有点儿”他抬起右手,正要拍上她的肩膀,又停滞在了半空,最后打了个微妙的响指:“缺乏信念。” 这种善意的批评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锦年说不清她为什么会有失落感。 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她寻了个理由吹毛求疵:“你相信你的预测结果,但你不能保证它是对的,既然这样,你还让我在赌局里下注,买脱欧成功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你会让我亏本的。” 傅承林低声应道:“你亏多少,我赔双倍。” 姜锦年站起来,懒洋洋道:“瞎嘚瑟什么,谁要你的钱。” 她还穿着七厘米高跟鞋,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走一步路,都有簌簌声响。 两人沉默的间隙里,傅承林来到了她的身后。他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喊住她:“姜锦年,你的项链在我这儿。” 姜锦年回头望他。 她原本以为,那条丢在他家里的项链,要么被他扔了,要么被他甩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当初她送给他的那首情诗,不是也落得一个滚进垃圾桶的下场吗? 她呆立在原地,不懂前后差别的原因。很快,她有了一个不愿细究的猜想,她默认那一切的不公平都是约定俗成的人之常情。 傅承林等着她伸出手来接项链,可她一动不动,背影僵硬。 他暗忖:这是什么意思? 项链挂在他的指尖,银光闪耀,精致秀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